《讨逆》 关于《》的一些嘀咕 大唐完本之后,许多书友猜测我下一本是汉还是秦,实际上在大唐筹备之前,我就想转个方向,走架空路线。 但那时候差钱,为了恰饭,于是便开了大唐。 大唐写到一半时,下一本架空的念头无比强烈。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在构思一些方向。大唐毫无疑问的算是失败了,我心中难免有些不舍——我把大唐背景写坏了,那种不舍的念头真的难以言喻,仿佛是浪费了至宝般的难受。 于是在确定下一本是架空的同时,我也准备了以大唐为模糊背景的新书构架,这也算是一种救赎。 大乾三年,这是虚构的年号。宣德皇帝,这也是虚构的帝王,但模模糊糊的有些熟悉的影子。至于孝敬皇帝,这是直接把武后的长子李弘拿出来作为背景人物。而李弘也是大唐那本书中的重要男配角,贾师傅和他舅甥情深。 无错小说网 ——李治:皇太子弘,生知诞质,惟几毓性。直城趋贺,肃敬著于三朝;中寝问安,仁孝闻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顾惟耀掌之珍,特切钟心之念,庶其痊复,以禅鸿名。及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亿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无徵,俄迁上宾之驾。昔周文至爱,遂延庆于九龄;朕之不慈,遽永诀于千古。天性之重,追怀哽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谥者,行之迹也;号者,事之表也。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谥为孝敬皇帝。 以上这一段是摘抄。 架空架空,自然不能走老路。虽说是以大唐为模糊背景,但这本长安之上加了些别的元素,譬如说修炼,譬如说玄学……但长安之上不是仙侠,也不是玄幻,是以历史为大背景的网文。 我写的很畅快,但因为这是转型的第一本,经常需要搁键盘思索,所以速度提不起来。但我相信速度会越来越快。 不管如何,这是一次尝试,至少我很喜欢,相信大家也会喜欢。 第1章 一少年,一猛虎 元州地处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这里便是穷山恶水。若非这里与南周国接壤,想来长安的贵人们一年也不会念叨元州一次。 南周有钱,但在大唐无敌虎贲的威慑下,依旧只能低头。在没有边患的背景下,元州的地位越发的低下了。能来元州任职的官员,不是没后台的,便是长安官场斗争中的失败者。 山高皇帝远,说的便是元州的官场。 这不,定南县的县令秦旭的如夫人病倒了,医者们一番诊治,索要一味药。秦旭便悬赏,许诺但凡谁能弄到这味药,一切好说。 这等事若是换在长安,御史们能把秦旭弹劾成渣。 …… “什么病要猛虎的腰子,还得新鲜的?” 小河村村正张启元看着远处东宇山山顶上的皑皑白雪,骂道:“初春时节,山里的虎狼饿了一冬,眼珠子都饿绿了,这时候进山是人猎虎,还是虎猎人?特娘的……谁敢去?” 他身后有几个丁壮,其中一人说道:“附近只有东宇山上有猛虎,猛虎往年吃了好几个猎户。南周那边也请了好手进山捕杀,可那几人进了山便再没出来,多半是喂了虎狼。如今提及东宇山中的猛虎,最出色的猎户也会噤声。” “不好了!” 身后有人惊呼,张启元回身,见村口里跑出来一个年轻人。 “村正,杨三郎进山了。” 张启元勃然变色,“那少年寻死呢!” 数骑疾驰而来,近前一看,却是府兵。 军士在马背上居高俯瞰着张启元,喝道:“最近南周密谍猖獗,准备越过东宇山而来。州里吩咐,各处村子都得盯着,但凡发现可疑人等立即禀告……” 后面的队正目光锐利,沉声道:“但有一条,切莫立功心切擅自出手,那些密谍擅长隐匿与搏杀之术,你等再多的人去了也是送死,只需禀告就是了。” 军令如山,张启元大声应诺。 骑兵远去。 张启元骂道:“告诉杨定,杨三郎没了!” 有丁壮喃喃道:“杨三郎虽说年少,可却是村里最好的猎手。” 张启元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回身盯着丁壮,一字一吐的道:“那不只是猛虎,还有比猛虎更可怕的南周密谍。南周密谍了得,除非出动国子监的玄学子弟绞杀,否则连元州的府兵都无可奈何。” 可国子监远在长安,远水不解近渴。 张启元默然看着远处山顶的白雪,良久,轻声道:“可怜的娃,这便是……命!” …… 东宇山中。 积雪在渐渐消融,一丝一缕汇入小溪之中。 溪流潺潺,和着清脆的鸟鸣声格外空灵。 噗! 噗! 噗!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猎人背着一头硕大的猛虎,顺着溪流左侧健步而来。 猎人的身量不高,以至于看着就像是猛虎人立而行,格外骇人。 一个男子本坐在下游处歇息,听到脚步声后,瞬间就收好了水囊,随即把外袍翻转过来。人就趴在那里。除非凑近观察,否则看着就像是一片枯草…… 刀光在枯草下一动。 杀机勃发! 猎人一步步走了过来。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浑身肌肉紧绷,随即放松。 当他走到了这一片枯草边时,枯草猛地腾空而起。 扑啦啦! 鸟儿受惊,振翅高飞。枝头上的积雪被震动,雪粉纷纷而下。 刀光闪动。 就在枯草飞起的瞬间,猎人的身体猛地一弹,猛虎就这么飞了过去。 南周密谍本想斩杀猎人,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头猛虎。 他身在半空,唯一能借力的地方便是猛虎。密谍厉喝拍出一掌,准备借力。 呛啷! 横刀出鞘! 刀光闪过! 猎人收刀,冲着落地的猛虎扑了过去,“别戳坏了皮毛,不值钱了。” 少年的脸上全是心疼。阿娘心心念念的想要虎皮做褥子许久了,弄坏了他到哪寻第二头猛虎去? 此刻密谍才重重倒地。 “你……”鲜血从密谍的口中涌出,他努力咳嗽了几下,“你如何知晓我隐匿于此?” 少年把差不多三百斤重的猛虎翻过来,小心翼翼的检查着皮毛,随口道:“我天生敏锐,否则如何能十岁进山狩猎?” 密谍喘息着,身体巨震,“十岁进山狩猎,你是……杨三郎?!” 少年回头,微微一笑,不算大的眼睛眯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你也知道我?” 这座山属于大唐与南周共有,两国的猎人在山中不时相遇,为了争夺猎物厮杀的事儿也不少。刚开始双方还势均力敌,可在五年前一个半大孩子突然加入了进来,让南周猎户死伤惨重。有幸存者听到少年自言自语什么我杨三郎,这才把杨三郎这个名号带了回去。 密谍浑身一松,随即悔恨道:“若是我不隐匿,面对面搏杀,我有九成把握杀了你!” 少年猛地发力,竟然就这么把沉重的猛虎背在背上。 他缓缓走过眸色黯淡的密谍身边,平静的道:“地上寒冷,你扑过来时身形有些发僵,手臂并未完全伸直。在我身前一步时,你的长刀劈砍的角度会微微变化,而我会假装被吓傻了,来不及拔刀,在你心神放松时……” 他抓住猛虎前爪的右手挥动了一下,中指上有利芒闪过。 那是一个指环,上面竟然是一根锋锐的针刺。针刺的颜色看着也不对,多半是喂了毒。 最狡猾的猎人也不及这个少年……密谍眸中的神彩渐渐消散,“我……死的不冤。”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 这是人临死之前的征兆。 一只脚猛地踩了下来。 正好踩在了密谍的胸膛上。 骨折的声音传来,密谍猛地抱住了少年的脚踝,双目圆瞪,嘶声道:“你……” 装死度过劫难,这是密谍的保命秘技。可没想到却被这个少年识破了。 杨三郎再度抬脚,目标是密谍的咽喉。 “我十一岁时猎杀一头豹子,那豹子中了我三箭,看似死透了,可就在我近前时,豹子猛地跃起,那一爪……差点送了我的命。” 杨三郎想到了那头豹子,不禁舔舔嘴唇,腹鸣如鼓,“豹子肉虽说腥膻,可好歹也是肉啊,煮一煮再拿来炙烤,腥膻味就淡了许多……” 噗! 密谍双手捂着扁平的咽喉,绝望的看着少年远去。 和豹子比起来,他装死的天赋差远了。 十一岁的半大孩子就能猎杀山林中最为矫健和狡猾的豹子。 这是天生的猎人! 我真的……死得不冤。 …… 小河村。 杨家。 杨定和王氏木着脸,他们的三个儿子,从二十余岁到九岁,此刻看着没精打采的,就是看不到悲伤,九岁的老幺甚至冲着围观的孩子嬉笑。 周围的邻居劝慰的也颇为无力。 “三郎是个孝顺的,此刻进山也是好意,可怜的孩子。” 一个妇人眼圈都红了。 杨定干笑,又觉着不该笑,就木着脸,“是啊!” 门外来了一个小吏。 众人赶紧起身,束手而立。 小吏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明府知晓了杨三郎进山之事,少年勇于为国效命,明府很是欣慰……” 杨三郎是为了秦旭的悬赏进山,不是为国效命啊! 但众人不敢辩解,心想这毕竟是秦旭的私事儿,为了掩人耳目,随后就该是抚恤了吧? 杨定一家子的眸中多了亮光。 以及期冀! 小吏干咳一声,“杨三郎死了……” 那个红着眼圈的妇人嘟囔道:“兴许没死呢!” 小吏蹙眉看了她一眼,“山中就一条小溪,虎狼最喜在小溪附近蹲守捕杀猎物,大唐和南周的猎户也是如此,可密谍也是如此。” 明府身边的智囊说了,密谍会派人先行过来探路。往年在小溪旁爆发过多次厮杀,善于隐匿和搏杀的南周密谍往往能轻松取胜。 一个少年遭遇狠辣的南周密谍…… 妇人哽咽了一下,“三郎人好,经常帮我架车,否则我哪能去城里挣钱?他定然没死。” 小吏有些不耐烦,“他若是未死,我便把这个官职让与他做!” 悬赏后却没人敢进山,秦旭大为恼火。等得知有少年悍勇而去,不禁颇为唏嘘。这也是得知南周密谍出动,少年必死无疑后,秦旭派了小吏来抚慰杨家的缘故,也算是千金买马骨。 无错小说网 噗! 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连窗棂都为之震颤。 有人开门,呆滞。 众人觉得不对,纷纷出来。 门外,一少年,一猛虎。 …… 和大伙儿分开差不多三个月之后,新书再度发布。新书是架空历史,请勿考据。今日三章一起发,从明天开始,每天两章一起发,暂时定在每天中午12:05和12:10,这样时间充裕。 另外,新书能投月票…… 推荐票、月票……爵士求票了! 第2章 一如人间,两个世界 “是杨玄!” 有人惊呼。 杨定夫妇相对一视,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杨玄打到猛虎了!”有人高呼。 杨定夫妇的眼中迸发出了神彩,齐刷刷的冲了出来。 “发财了!” 杨定一家子围在猛虎的身边,杨玄被挤到了外围。 他饿的厉害,目光扫过母亲王氏。 “大郎和二郎的婚事有着落了。” 王氏狂喜拍手。 杨玄缓缓进了厨房,寻摸到了一块干饼子,就这么蹲在灶边,背靠着灶口,借着灶膛里灰烬的余温啃着。 外面的寒风吹来,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身后传来如丝如缕的热气,身前却冰冷如霜。 一如人间。 “三郎!” 那个为他说好话的妇人进来了,见他蹲着啃干饼子,就叹道:“饿坏了吧?为何不在山上弄些猎物烤了吃?” 杨玄抬头,笑了笑,“我年轻,不怕饿。” 外面传来了杨定的声音,“这虎皮就一个箭口,能换大钱。明府许诺给好处,四郎才九岁,回头请明府让他去读书,老杨家也要出一个读书人。” 王氏的声音中透着得意,“这猛虎但凡再拖延半日,这虎腰怕是就坏了。赶紧剖开,给明府送去。” “你是为了猛虎的腰子能新鲜,这才忍饥挨饿,急匆匆的赶来?”妇人看着杨玄,嘴唇蠕动,“你爹娘……莫要生气。” 杨玄平静的道:“我没生气。” 刚到嗓子眼的干饼堵在了那里,杨玄拿起水瓢喝了一口水咽下。 冰凉的井水从咽喉一路冰了下去。 妇人劝了一会儿,最后叹息离去。 杨玄吃了干饼子,去后院冲洗。 哗啦! 一盆水从头浇下来,杨玄有些瘦削的身躯微微泛红。 他无意识的摩挲着大腿根部,那里有个从小带着的胎记,就像是一只鸟儿。村里的人开玩笑会很肆无忌惮,提及鸟儿,不论男女都带着不可名状的古怪笑意,让少年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有个鸟儿的胎记。 往上,瘦削的胸腹处有十余道疤痕,最深的一道从左胸斜着拉到了右侧小腹处,很深。那是十一岁时一头装死的豹子给杨玄留下的纪念。他在山里养了十余日,幸而从小练习的功法帮他逃过一劫。 那个功法是杨略给的,说是能让他活到一百岁。 杨略…… 杨玄眸色黯然。 从记事开始,杨略就不时在夜间出现在他的卧室里,把他悄然带到村外,教授他识字,以及修炼和兵器。 他不知杨略是自己的什么人,杨略不肯说。五岁时杨略让他去求杨定夫妇,说想去读书。但他被杨定和王氏呵斥了一通,读书的事儿不了了之,最后还是杨略上手教他。 这让杨玄有些迷茫,他甚至觉着杨略才是自己的父亲,可杨略甚至不许他叫自己叔父。 五年后,也就是在他十岁时,杨略突然消失了,打断了杨玄的各种猜测。 “想女人了?” 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材雄壮,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只是眉间冷冽,就像是东宇山山巅上的寒风。 “杨略!”杨玄狂喜上前一步,然后下意识的去抓衣裳。 杨略的目光在他的胸腹伤痕处一扫而过,眉间的冷冽越发的浓郁了。 “谁干的?” 一股杀机突然而生,杨略的衣裳无风膨胀,对面的窗棂噗噗噗作响,房门微微而动。 窗棂猛地破碎,碎屑无声落地。 杨玄低头看看胸腹处,他知晓杨略修炼的不错,应该和县里的不良帅差不多,否则也不能带着他悄无声息的跃出杨家的篱笆墙。 “不小心弄的。” 大门那边再度嘈杂,杨定和王氏在说着老大老二的婚事,以及老四以后定然能去长安科举,中个进士…… 但所有的安排里都没有杨玄。 “这五年你是如何度过的?”听到了外面的那些话,杨略知晓自己不在的五年里,眼前的少年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杨玄本想说出这几年的境遇,他看看水井,水井边上有被绳子拉出来的一道深深的凹槽,每次见到这个凹槽,他就感到了温暖。六岁时他生病,杨略恰好不在,医者说要泡热水,他迷迷糊糊的听到杨定在后院打水,王氏叫骂杨大郎去生火……那急切的声音让他从未有过的安心。他擦着头发,神色平静,“就这么度过的。” 这孩子在遮掩什么?杨略犹豫了一下,“你不是他们的孩子。” 正在穿衣裳的杨玄楞了一下,“你喝酒了?我去给你弄杯热茶,不过茶叶粗糙,没有那些香料,你别嫌弃。” “我这十五年滴酒未沾。”杨略不动,眉间的冷意仿佛凝固住了,越发觉得自己说出此事的正确性。 bqgxsydw.com 从小杨略给杨玄的印象就是言出如山,从不虚言。 “你骗我!”他颤声道:“那……我是谁的孩子?你的?” 他的眼中甚至多了期冀。 是了,杨略定然是有些难言之隐,所以才把我交给杨家抚养。或是……我是他的私生子?他家里的娘子不许我进门,所以他才把我送到这里来。 杨略摇头,“你是我朋友的孩子,你的父母在你一岁不到时便去了,我带着你来了元州小河村,给了杨定夫妇一千钱,此后每年再给他五百钱,足够他们一家子过活,顺带养活你。” “用钱财收买的人也会为了钱财而背叛……我低估了人心。” 杨玄不笨,甚至是很聪明。他瞬间就想通了父母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漠,甚至是虐待自己的缘由。 五年前杨略消失,每年的五百钱也随之没了。 “这五年你去了哪?”杨玄开口,嗓音沙哑,心中百味杂陈。 外面有些动静,杨略淡淡的道:“五年前我有事远行。此次归来是想给你说亲。” 说亲? “我才十五。”开国时,为了填充天下因战乱而损失的人口,大唐鼓励低龄成亲,此后成亲的年龄就一再提高。 杨略摇头,“我不便在此久留,在走之前我定然要安排好你的一切。那个小娘子乃是读书人之女,不过……” 他想到杨定夫妇对杨玄的态度,杀机越发的浓郁了,“成亲后你可去长安,此后不必回来。我自会适时去看你。” 杨玄觉得脑海里乱作一团,他努力驱散那些念头,知晓杨略定然是有难言之隐。 杨略拿出一份文书,“这是过所,你收好。” 过所要经过村正,可张启元并未提及此事,可见这必然是杨略伪造,杨玄心想难道杨略是个江洋大盗?或是个喜欢偷窥妇人沐浴的游侠儿……否则哪里会这等手段? “回头我会请了媒人来。” 杨略有些后悔,觉得说亲早了些。可他却不肯对杨玄失言。 杨玄却不关注这个,“杨略,那个功法……” 杨略蹙眉,“那个功法是你父亲留给你的,说是最为平稳。” 平稳在许多时候也意味着平庸。 杨略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 有人来了,杨略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随即飞掠而去。 “我想弄些山里的东西,村里可有好猎手?” 村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给自己易容的杨略转悠到了水渠边,寻到了一个洗衣裳的村妇。两枚铜钱落在了脏衣裳上,妇人捡起来,唯恐他反悔,急匆匆的道:“有呢!要打什么?” 杨略诧异,“难道还能挑?” 妇人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能呢!” “谁?”杨略问道。 妇人反手捶打后腰,“杨三郎。” “那还是个少年!”杨略握紧双拳,想到了杨玄胸腹处的那些伤痕。 妇人摇头,“他的爹娘心狠呢!十岁就打骂杨三郎,逼着他去干活,不然不给吃的。可十岁能做什么?地里的活计也就那么多。那杨三郎就背着弓箭和长刀进山。那时候他才多高?我还记得那刀鞘一直垂落在地上,他就拖着走。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回头抹泪。再后来,我就没见那孩子哭过。” …… 杨玄昏昏沉沉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一个木箱子,拿出一个包袱。 里面有些杂物,都是杨略留下的。 此刻看来,这便是父母留给自己的东西。 他拿出一个卷轴,熟练的按动了按钮。 “叮!” 一个小点闪烁着绿光,杨玄有些雀跃,“有了有了。” 他按动几个按钮,声音不断切换。 “流行歌曲……” “史前古典音乐……” 杨玄撇撇嘴,“最难听的便是这些。” 他再度按动按钮。 “经济学……”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杨玄犹豫了一下,今日他不想听这个,于是再度按动按钮。 “太阳风暴会影响卫星安全,会干扰范围内的宇宙航母与地面通讯……” 杨玄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仿佛抱着整个世间…… 小半个时辰后,绿灯变成红灯。 少女的声音急促,“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声音渐渐湮灭无闻。 杨玄坐在地上发呆。 外面杨定一家子在狂喜。 屋里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 还有一章。 第3章 冲着天空张牙舞爪的小蚂蚁 张启元弄了一辆大车,带着猛虎和喜滋滋的小吏进城报喜送药,让想去见明府一面的杨定夫妇失望之极。不过想到秦旭的许诺,两口子的心情好了许多。 王氏遗憾于自己的儿子没法沾上县令的贵气,回来就发火。 “三郎,还没歇够?家里没柴火了。” 杨大郎和杨二郎为何不去?屋里的杨玄蹙眉,本想反抗,可他摸到了胸口那里的过所。他回身看看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屋子,收好东西,起身走出去。 他看了尖刻的王氏一眼,拿了柴刀和扁担,一步步出去。 这一眼竟然让王氏和杨定呆滞片刻,旋即王氏大怒,“他竟然不回声,胆大了!” 杨玄回身,在杨定怒火蓬勃之前说道:“猛虎是我猎到的,村里的人都能作证。另外,我想去读书。” 杨定夫妇面色剧变。 杨玄心中大快,一路往远处去。他此刻回想到了许多,六岁生病的那一夜,杨定夫妇从未有过的惶然,此刻想来,更多是担心失去了那五百钱…… 雅文库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推算,冲着一个回来的村民笑了笑。 村子边上的树木不能砍伐,这是规矩,他只能往山边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杨玄突然身体一震,随即慌慌张张的躲避在树后。 前方的一片小山包上站着四个人。 三个玄衣男子手持兵器,对面是空手的杨略。 为首的男子手持横刀,瞥了慌张的杨玄一眼,冷笑道:“杨略,五年前你在我等的追杀之下远遁,今日再度归来,是想作甚?想埋骨于此吗?” 三个玄衣男子缓缓移动,隐隐把杨略包围在中间。但他们都面带忌惮之色,仿佛杨略是一头猛虎。 杨略也瞥了杨玄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等却不敢去南周!” 中间的中年男子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他也在南周?” 杨略的脚微微一动。 三个男子齐齐高呼。 “动手!” 三人脚下不沾地的飞掠而去。 三把横刀动了,无数凌厉的刀风封锁住了杨略可能闪避的每一寸空间。地上枯草飞起,在空中打着旋化为灰烟。 这是…… 这是杨玄第一次见到这等威势。 他张开嘴巴,震惊之后就是茫然,可实则却是在想办法。他仔细看着,想着自己如果加入会如何。不过一瞬,他就颓然。按照他的推算,他加入进去除了让杨略分心之外,竟然毫无用处。 杨略猛地一拳击向虚空,虚空突然爆响,那些刀风凌乱散去。 杨略突然左转,左侧的男子厉喝一声,横刀向虚空斩去。 这是杨略前行的方向。 可杨略却没有躲避。 杨略! 杨玄知晓自己上去就是送死,甚至会牵累杨略,可这个中年男子就是整个世界最在乎他的人。 杨略一拳径直而去。 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横刀,有的只是…… 杀机。 铛! 拳头和横刀接触,横刀蓦地炸裂,无数碎屑飞舞,漫天都是,尖利的破空声充斥着耳膜。 这……杨玄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是横刀,别说拳头,就算是拿脚踩也踩不断。可杨略竟然一拳就把横刀打碎,这是什么手段? 身后有人跃起一脚,杨略却恍若未觉,拳头固执的前冲。 急速飞掠后退的男子双手交叉挡在面门之前。 呯! 骨折的声音传来,男子急速倒退,双腿竟然在地上拉出了两道深深的槽子。 杨略也被身后一脚踹中,他憋住了那口血,顺势朝着不远处的山脉冲去。 他在飞掠中回头看了一眼,长笑道:“走了!” 这一眼也扫过了杨玄。 杨略从不是多话的人,更不可能和敌人啰嗦。 他这是让我走! 去长安! 杨玄蹲在那里瑟瑟发抖,他此刻最好是快速奔逃,以免被灭口。可他不放心杨略,虽说无法跟上去,但他想留在这里,看着杨略平安消失在山中。至于被灭口……他看了一眼那两个男子,心中转动着如何装可怜逃过一劫的念头。 两个男子紧追不舍,很快消失在山中。 剩下一个男子躺在距离杨玄二十余步的地方,双手骨折,胸骨看样子也断了不少,可男子白皙的脸上却只是多了些恼火,仿佛这点伤只是寻常。他深吸一口气,“少年,扶我起来,有你的造化。” 杨玄抬眸,有些惶然,又有些茫然,几次呼唤后才一步一拖拉的过去。 男子四十余岁,微笑道:“来。” 这个少年是目击者,而他们追杀杨略之事不可外传。若是被传出去,镜台那位阴狠的独眼龙能把他们撕成碎片。 男子的眸中隐含冷意,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在看着一头纯良的羔羊朝着自己走来。 杨玄吸吸鼻子近前,伸手去扶他。 男子的右脚微微抬起,只需动一下,他保证眼前少年的脏腑将会变成肉糜,而外表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微微一笑,仿佛是神灵准备踩死一只蚂蚁般的淡然。 突然他感到右臂微微刺痛,他蹙眉,“莫要扶着这里……咦!” 他刚想动脚,突然觉得浑身发麻,一股寒意从右臂刺痛处飞速弥漫开来。 他张开嘴…… “你……” 杨玄松开手,退后几步,手握柴刀,看向男子的目光仿佛是看向自己的猎物,低声道:“这是山中最毒的毒蛇的毒液,加上七种毒素配置而成,见血封喉。被毒杀的野兽看着就像是被冻死一般,不过皮毛却能完美的留下来。” “毒药只剩下了一点。”他很遗憾的道:“熊罴中一下,顷刻间便会毙命,可你竟然还能说话,真是高人。可惜你的皮毛不值钱。” 男子面色剧变,他身手出色,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乡村少年的手中。 少年转身离去。 这个少年怎么知晓我要杀他?而且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不该是在父母的羽翼下憧憬这个世界吗?怎么会弄什么毒药,更遑论什么最毒的毒蛇,那很危险的好不好……男子张开嘴,嗬嗬有声,“你是……” 少年没回头,却昂着首。他觉得自己为杨略除去了一个大敌,得意的道: “我叫杨玄!对了,别想着把我的名字刻在地上,不信你试试。” 男子的手指头在地上动着,他发誓自己写出了杨玄二字。 可他的手指头只是在微不可查的颤动,地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只小蚂蚁直立而起,冲着天空张牙舞爪…… 渐行渐远的少年跃起,冲着天空挥拳。 “我要去长安啦!” …… 两日后,杨玄和杨定夫妇大吵一场,随即带着包袱消失。 张启元带着人上门,呵斥了杨定夫妇。 “三郎为杨家挣了五年的钱,还不知足?竟然赶走了他,你二人的慈心都喂了狗吗?” 杨定夫妇自然不敢说杨玄不是自己的儿子。当初他们的老三周岁病逝,而杨略恰好带着杨玄出现。两千钱,加上每年五百钱的条件,让杨定夫妇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 大唐民风彪悍,村民们早就看不惯他一家子虐待杨玄,知晓了真相,他一家子就别想在定南县待下去! “镜台的好手何时这般脆弱了,竟然被我一拳打死。”,山中,担心杨玄安全的杨略打探消息回来,坐在火堆边上已经发呆许久了。他知晓那些人会灭口,想着杨玄既然是猎人,想来会趁着那人无法动弹的时机溜之大吉。可那个好手竟然死了,有人看到那二人在野外焚烧尸骸。 “去吧,去长安吧,最危险之地,却也是最为安全之地。只是那些故人……”杨略看着长安方向,仰头灌了一口酒水,仿佛是在为杨玄送行。他突然笑了起来,淡淡道:“长安,久违了!” 但他随即眉间多了愁绪,“那个少年去了长安,长安……怕是会不安。” 多年未曾喝酒,杨略仰头长长的灌了一阵,放下酒囊,吁出一口气,伸手出去,看着指尖上的星辉,轻声道:“他总算是长大了。” …… 夜里,王氏躺在熊皮上咒骂道:“等他回来你看我如何收拾他……咦!我记得他有个箱子,谁都不给碰,我去看看。” “别去。”杨定躺在熊皮上,恼火的道:“他定然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半晌,杨玄的房间里传来王氏的惊呼声。 “夫君!” 杨定急匆匆的赶去。 木箱子底下,一千余铜钱整齐的堆叠着,看样子被数过无数次,油光锃亮。 …… 被杨定夫妇恨得牙痒痒的杨玄此刻正在去长安的路上。 阳光明媚,地上能不时看到绿色,让杨玄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想到自己此行将会去繁华的长安,他不禁眉飞色舞。 “他们毕竟照拂了我多年。” 少年虽然痛恨十岁之后的悲惨岁月,但终究没法狠心一走了之。他留下了自己积攒下来的大半私房钱,以至于只能靠着一双脚板步行。 “我就这么走到长安!” 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对自己微笑。 官道很宽敞,足够身后的车队横行。 但身后却传来了马蹄声,以及骄横的厉喝。 “闪开!” 马鞭破空的声音很是凌厉。 如同在山林中遇险一般,杨玄低头避开,下意识的一脚。 骏马带着马背上的骑士,长嘶着飞了出去。 ………… 今天三章更新完毕,求票:推荐票,月票。老板们,该出手时就出手,投票啊! 第4章 癞蛤蟆和天鹅 十余辆马车正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前后有数十骑随行护卫。 哪怕是阳光明媚,可初春的寒意依旧残存。拉车的马异常神骏,有些不耐烦的想奔驰取暖,直至前方骏马长嘶,这才摇头晃脑、打着响鼻止步。 马车里,一只拿着书卷的手微微一动,车帘便被掀开。一张白皙的脸探出来,满头乌发的中年男子目光缓缓转动,问道:“谁在拦截王氏的车队?” 手持短槊的侍卫统领金七言上前,恭谨的道:“二郎君,是个少年。” 中年男子放下车帘,车内再无声息。 金七言策马上去,见少年被自己的人围在中间,眸中杀机一盛,“问问何人。” 前方,骏马倒在地上抽搐,那个骑士飞身弹起,并未受伤,不过却有些灰头土脸,恼火的道:“小贼,竟敢截我家的马车!” 杨玄握住刀柄,可他知晓自己一旦妄动,顷刻间这些人就会把自己砍成肉糜。他眯眼看着左右逼近的大汉,心中算计着从哪个方向突围。 雅文库 晚了! 就在骏马飞起的同时,就在杨玄楞了一下的同时,大汉们飞速完成了包围的动作。 我为何要发愣呢? 杨玄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还伸手,徒劳的想把骏马拉回来的愚蠢,以至于自己此刻身处绝境,不禁想拍打自己的脑门。 他抬眸,浑身看似放松,可脚下却暗中使劲,随时准备突围跑路,“我是旅人。” “路引。”一个大汉伸出横刀,眼神暧昧。 这是希望我去抢夺横刀,从他这里突围之意。 两个大汉有意无意的把弓箭对着侧面……一旦杨玄从这里突围,两把弓将会锁死他的路线。 杨玄老老实实地摸出路引放在横刀上。没有路引就寸步难行,但他觉得自己可以从官道之外去长安,一路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但他却不知晓到了长安更麻烦,没有路引的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抓去干苦力,随即查证元州并未为他办理过所……这是重罪,多半会被流放。 男子盯着他,“为何带着横刀与弓箭?” 杨玄觉得这人太霸道了,“我是猎人,带着弓箭不违律吧?” 男子拿过路引看了一眼,回身道:“是猎人。” 金七言上前,“哪里的猎人?去何处?” 男子再低头,“是定南县的猎人,准备去长安投奔亲戚。” 这是杨略为他准备的路引,至于所谓的亲戚,此刻大概已经消失了。 金七言冷冷的道:“为何阻拦车队?” 杨玄一怔,“我走在边上,左侧宽敞的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为何要抽打我?” 这不公! 大汉们眸色冰冷,带着些许愕然和嘲讽,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金七言摇头,知晓这是个懵懂的少年,多半是第一次出远门。 “责打十棍,我们走!” 这是最轻的处罚。 杨玄知晓车队多半有贵人,但贵人又怎么了?贵人难道就能随意责罚人?他怒了,拔出半截横刀,“凭什么?” 这个少年先前不搏命,此刻为了十棍竟然怒不可遏……金七言轻咦一声,刚想加重责罚,第一辆马车中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是平静:“是定南县的猎户吗?带着,我路上问话。” 金七言身体一松,“领命。”,他对杨玄说道:“跟着,但凡脱离车队,格杀勿论!” “杀人偿命!”杨玄嘴硬不服输,但心中有些发憷。 这群人看似平静,可眼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杀他如同杀一鸡。杨玄一直往来于村里和山里这两个点,见过所谓的贵人就是村正杨启元。张启元看似威严,可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也怕晚上被人套麻袋,所以无故责罚这等事儿是没有的。 他们是什么人? 杨玄被迫跟着,“我要去长安。” 金七言淡淡道:“我们便是去长安。” 这样啊! 杨玄摸摸怀里,最后的家产都在那里,心中涌起希望,“那……能给我些热水吗?烧水的时候多烧一碗就是了。” 这人竟然顺着杆子爬……金七言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热水不用给钱。” 杨玄大喜,凑过来问道:“热水不用给钱吗?那……干饼子呢?”,想到自己带着十多个干饼子,足够吃五六天,他就觉得自己太贪婪了,有些赧然,“我还得去买饼子,嗯嗯……你们不许我离开车队……” 金七言的面皮有些发红,“给你。” 杨玄眼睛都在发亮,“能便宜些吗?” 金七言回身,“不要钱!” 王氏的产业庞大无比,哪里会差什么饼子钱?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他浑身颤抖,那些大汉面色古怪,像是在忍笑。 金七言走到马车边,低声说着。 车里的中年男子平静的道:“普通人也就罢了。” 随着这句话,杨玄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杀机在缓缓消散。 下午,车队在一处荒原停下。 金七言带着人整理宿营地,杨玄蹲在边上愁眉苦脸的,扯着地上去岁残留下来的枯草,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提醒他们。 “少年人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身简单装束,但却隐隐透着贵气。 想到能有不要钱的食宿,杨玄起身行礼,诚恳地对自己的金主说道:“我以前饿坏了就想去寻东西吃,若是装食物的房间被牢牢锁住,我便会想尽办法进去。可当时房间却开了个口子,我兴高采烈的进去,结果阿娘……” 我不该叫王氏阿娘……杨玄心中又生出了矛盾,“阿娘就守在里面,一顿棍子让我此后再也不敢靠近那间屋子……” 母亲为何这般对待儿子?难道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中年男子哪里知晓这等普通人的烦恼?他负手看着斜阳,平静的如同斜阳下的远山。 杨玄看到那辆一直没动静的马车动了,两个侍女站在车边,掀开车帘……其中一个侍女回头,不屑的道:“转身!” 杨玄慌忙转身,就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 “二叔!” 本想问话的中年男子回身微微一笑,“先歇着,晚些就用饭。” 是个贵女啊! 杨玄赶紧避开。 金七言过来了,行礼道:“二郎君。” 中年男子缓步而行,金七言跟在身侧。 “我此次出行,长安城中知晓的人不少。王氏手握矿山,淳于氏打造兵器,这便是珠联璧合,可如此产业也引来许多觊觎。想给王氏一击的人不少……” 金七言低头,“这一路遭遇了三股刺杀,不过都不足为虑。想来那些人也是跳梁小丑。” “所以你布置营地便轻忽了吗?” 中年男子的声音很轻,却恍如惊雷般的在金七言的耳畔回荡,他惶然,“小人不敢。” 中年男子目光扫过右侧,见杨玄站在那里帮着卸东西,“营地四处封闭,若是有人想冲进来,你可能猜测到他从哪边,用什么法子?” 金七言摇头,“不能。” 中年男子叹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开个口子,夜里令人在口子后面设下圈套……人呐!便是贪婪之辈,有现成的口子为何不走,偏生要从麻烦的地方想办法?这便是人心!” 金七言身体一震,“二郎君高明。” 中年男子指指右侧的杨玄,“是那个少年的主意。”,他淡淡道:“如此,知己知彼,而暗中窥探王氏的人却什么都不知,未战便夺了先声。这个少年……倒也有趣。” 竟然是他?金七言看了一眼杨玄,不禁一怔。 “二叔。” 少女没戴羃?,大概是在车里闷坏了,一头秀发垂下,娇嫩的脸上全是不耐烦,秀眉蹙着,“二叔,我要骑马!”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王氏女在外策马疾驰倒也是一段佳话,不过这里穷乡僻壤,难免有些凶徒。且等出了元州再说。” 少女不满,“二叔你就会哄我,咦!那人是谁?” 中年男子淡淡道:“一个乡野小子罢了。” “哦!”少女又开始缠着二叔要自由…… 杨玄希望能有免费的食宿,只需干饼子和热水就行了,可没想到却有熏肉熬煮的热汤,里面竟然放了香料。 杨玄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吃了王氏一顿饱饭,就去帮忙收拾。 晚上,他和一个叫做黄老二的人住在一个帐篷里。 杨玄知晓这是监视之意,倒也不在意,晚上倒下就睡。 黄老二从未见过这般心大的人,不禁愣住了,良久笑道:“乡野小子不知王氏威名,倒也寻常。” 随即就是漫长而无聊的赶路时间。 第七日,眼看着就要出了元州,杨玄的马术也有些模样了。 “二叔,我想吐。” 少女显然是受不了了,掀开车帘频繁骚扰二叔。 午饭后,中年男子无奈答应了。 “不许乱跑。” 可得了自由的少女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带着几个护卫冲了出去。 杨玄不经意间瞥到了一眼少女的侧颜,心跳如雷。 娇嫩的脸,小巧却挺直的鼻,菱角般的红唇…… 杨略说过要给他说亲,还是个读书人的女儿,可他这一走,这事儿多半是没了。想到那个少女会为了不能嫁给自己而郁郁寡欢,杨玄不禁有些内疚。晚些又觉得自己这般俊逸不凡,想来以后定然能寻个漂亮的小娘子为妻。 晚些,少女不情不愿的回来了。 杨玄瞥了她一眼,觉得真美。关键是带着一股子贵不可言的气息,让人生出了各种心思。 我没有痴心妄想! 杨玄有些心虚。他的梦想就是寻个识字的女人为妻,以后他出去打猎,妻子在家教授孩子识字…… 他的眸猛地扫过少女。 少女正在偷偷摸摸的想往侧面林子里跑,顽皮的模样让中年男子莞尔一笑。他刚想叫人把少女带回来,杨玄却看了少女一眼。 “无礼!” 王氏毫无疑问是贵不可言,所以王氏女被乡野小子瞥一眼,那就是癞蛤蟆偷窥了天鹅般的大逆不道。 中年男子博然大怒。 护卫们怒不可遏…… 少女不屑的看了杨玄一眼,随即变色。 杨玄飞扑过来,抱着她飞下马背。 “刺客!” 他的喊声这才传来。 弓弦声如霹雳。 两支箭矢从林子里闪电般的穿了出来。 一支冲着正被杨玄抱着落马的少女,一支冲着中年男子…… “仙儿!”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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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二来了,用力拍着他的脊背,笑道:“好小子,竟然救了小娘子,回头好酒只管喝。” 这几日宿营后侍卫们轮换喝酒,杨玄嗅着酒香味,这辈子从未喝过酒的他有些意动。但他只是挂靠在王氏车队中的乡野小子,哪里好意思去要酒喝。他不好意思开口,可这些护卫都是人精,早就看出来了。 中年男子和幕僚商议事情,抬眸,温和的对着杨玄微微颔首。 此次出行本没有侄女,但架不住侄女在大兄那里痴缠,最后只能把她带上。 王氏女地位尊崇,侄女又深得大兄和他的宠爱,堪称是王氏的明珠。若是先前出事,他不敢想大兄会如何,自己会如何。 杨玄! 中年男子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开始琢磨刺杀的主使者是谁。 今日自然不能再走了,众人开始扎营。 杨玄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杨玄呢?” 有人问道。 “马还在,估摸着是去方便吧。” 随后金七言回来请罪。 “二郎君,贼人早有准备,一击不中随即远遁,我等追之不及。只斩杀了断后的十余死士。” 金七言有些恼火和羞愧。 “这是丛林。”中年男子淡淡的道:“王氏矿山众多,在丛林中与贼人打交道的日子还长,你等好生操练。” 这是敲打。 金七言凛然低头,“是。” 身边的幕僚微笑道:“刺客知晓杀不了二郎君,可若是能杀了小娘子,大郎君定然会勃然大怒。大郎君一怒,长安城中怕是就要风起云涌了,不知谁能浑水摸鱼。” 中年男子眸色深邃,“前阵子大兄派人来。长安最近不安。有人建言削了三成门荫,引得暗流涌动。” 幕僚讶然,“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想对付一家五姓?” 中年男子点头又摇头,“是皇帝的意思,不过皇帝事前却令人来王氏传话,我们看着就是了。” “想来长安城中的一家五姓都有宫中人去传话。”幕僚抚须微笑。 “是镜台的人,那个独眼龙的麾下。”提及镜台和独眼龙时,中年男子的眸中多了些许忌惮,但更多的是不屑。他缓缓道:“此事不必管。不过半路有人刺杀……真当我王豆香是好性子?” 众人凛然。 中年男子王豆香微微眯眼,“派人去前面传话,围剿!” 金七言应了,“是。不过二郎君,刺客怕是围不住。” 幕僚抚须一笑,“二郎君这是打草惊蛇。只需让人知晓有人刺杀二郎君就是了。一家五姓……王氏控制矿山,若是王氏怒了,大唐也得抖三抖。背后那人会惶然,但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就算他是皇亲国戚,王氏也能让他付出代价。” 王豆香淡淡的道:“刺杀王氏还能遁逃,谁能杀了那些刺客?” 无形的愤怒席卷而来。 侍卫们跪下,垂着头。 刺客们既然远遁,就再难抓获。 金七言羞愧难当,“我等无能!” 王豆香招手,“仙儿。” 少女蹙眉被侍女们簇拥而来。侍女们竟然都带着横刀。 “失职!”王豆香带着少女转身而去,声音轻轻传来,“罚!” 少顷,侍女们趴在地上,打板子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中间。 …… 距离此处七里开外的密林里,有三人坐在地上歇息。 为首的男子靠在树干上,仰头喝着水。 水囊的水从嘴角边洒落,男子喝完摇摇头,水滴四溅。 有人急促跑来,三人起身戒备。 来人黑衣,近前说道:“王氏的追兵回去了。” 首领摘下蒙面巾,笑道:“王氏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惊起了附近的鸟儿。 四人坐下吃着干粮,低声说话,却没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一个少年静静站在那里。 晚些上路,一人探路,一人断后,二人走在中间。 杨玄紧紧跟在后面。 断后的那人不时回身看看后面,走出一里开外后,他的神色放松了许多,回头的频率也降低了。 中间二人在说话,声音也渐渐大了些。 “王氏的护卫很厉害,不过这里是丛林……” 断后的男子微笑回头,瞬息浑身冰凉,仿佛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一个少年就站在他的身后,咧嘴一笑。 少年伸手。 不算大的手上有许多老茧,这只手捏住了男子的咽喉,一发力。 中间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后面一人在笑,“王氏的人若是敢跟来,杀几个也是功劳。”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传说中野狼喜欢跟随在行人身后,突然人立而起,伸出爪子搭在行人的肩上,行人自然回身…… 轻微的声音传来。 前方的首领还在说话。 “咱们在密林中操练多年,谁是对手?” 身后没人应答,首领下意识的前扑,同时完成了拔刀、转身挥刀的动作。 身后人影闪动,随即消失在密林中。 探路的人怒吼:“是王氏车队中打杂的小子!” 他们盯着车队几日了,对车队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是他救了王氏女!” 首领站定,喊道:“赵廨!” 声音在密林中回荡着。 人却没了。 “那个小子,他定然是王氏新来的好手!”首领心中凛然,“走!” 二人交替掩护往前。 走到一棵大树边上时,探路的男子突然倒飞起来。 首领跃起,半空中目光转动,挥刀准备斩断套着探路男子脚踝的藤条。 呜…… 呼啸声中,一根削尖的木棍飞来,插入了探路男子的胸膛。木棍的尾部还在颤颤巍巍的摆动。 首领挥舞横刀,可却没有第二根木棍飞来。 他落地后喊道:“出来!” 密林中鸟不鸣,兽不叫。 吱呀! 探路的男子被倒吊在树上,来回轻轻摆动。 噗!噗!噗! 鲜血从他的胸膛处往下滴落。 首领浑身冷汗,猛地回身,可身后空无一人。 “谁?” 他嘶声喊道。 喊声回荡在密林之中。 有个声音在回应。 “我只是想去长安。” 声音很年轻。 首领怒吼,“出来,耶耶与你一战。” 他突然脊背汗毛倒立,猛地回身挥刀。 但剧痛从后腰传来。 他的转身变成了慢动作。 一个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少年站在他的身后,“我出来了。” …… 求推荐票和月票。 更新时间有书友觉得太晚,大家觉着是午后更新好,还是目前这个时间段? 第6章 少年,好运气 金七言就在营地边缘,看似无趣的转圈,实则是在警戒。 王氏乃是一家五姓中的五姓之一,王豆香身为家主的兄弟,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大唐,手无缚鸡之力几乎就是柔弱的代名词。哪怕是国子监,在玄学接过教鞭后,纯文人就从国子监消失了。 此次刺杀针对的是小娘子! 金七言的脸颊微微颤动着,哪怕是到了此刻,想到当时的凶险,他依旧汗流浃背。若是小娘子出了事,他百死莫赎。 念及此,看着从密林中走出来的杨玄,他的眉间多了些柔和,“怎地去了那么久?” 杨玄想说拉肚子,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去寻刺客。” 经此一事,黄老二对杨玄的态度大变,闻言就不禁笑了,“刺客狡猾,有死士断后。那些死士阻拦了我等片刻,也就是那片刻,真正的刺客随即远遁……有心了。” cxzww.com 黄老二真正想说的是:“我们都追不上刺客,你去做什么?”,但他毕竟是杨玄室友,所以话到嘴边就变得更加的柔和。 护卫们莞尔,有人甚至是在嘲讽的笑。 金七言看到了那些嘲讽,心想若非是杨玄,今日他们这些护卫都该死。但即便是如此,此刻依旧有护卫在排斥杨玄。 他知晓这不是不知道感恩,而是羡慕嫉妒恨超越了感恩的情绪。 他干咳一声,那些人低下头。 金七言随即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个少年来自于乡野,哪里懂这些人心鬼蜮? 杨玄看出了些端倪,少年吸吸鼻子,虽然他很想用杀刺客来表功,但他当初出发时想的却是报答王氏车队收留之情,若非如此,他就这么步行去长安,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达。 所以他没说出自己已经杀了那四个刺客,心中有些损失了王氏报酬的难过,却又有些欢喜,心中的负担一扫而空,觉着自己没做错。 杨玄随即混进了侍卫群中,金七言和黄老二低声说话,交流着对杨玄的看法。 “这个少年心大,和我一个帐篷,第一晚倒下就睡。”黄老二双手抱臂,看着杨玄和那些侍卫玩闹。 “心大?”金七言微微颔首,他知晓黄老二擅长观察人,在护卫中看似不起眼,但往往重要的事儿都会有他,“难怪会这般……” 黄老二侧身看着他,知晓金七言此刻还在自责中,就面色凝重的道:“那些人会是哪边的?” 金七言是在自责,同时也是在庆幸,他眯眼隐藏住了杀机,“大唐不禁百姓持有兵器,于是打造兵器就成了一个大买卖。可你要打造兵器就得有铁矿。王氏掌控矿山颇多,却只和五姓之一的淳于氏合作,王氏出铁,淳于氏打造兵器,两家联手,每年挣钱无数……多少人为之眼红?” 黄老二靠向他,觉得该为那个憨实的少年说些好话,就轻声道:“那些巨贾胆大包天,我敢打赌,为了挣钱他们敢纵火烧了皇城。他们麾下好手颇多,今日多亏了杨玄。我在想,家中也不差钱粮,要不……你去给二郎君说说,把杨玄弄进王氏。” 金七言赞赏的点头,嘴角流露出笑意,“他机缘巧合救了小娘子,这便是缘法,也是造化。不过他还是太憨实了些,换个人救了小娘子,定然会在二郎君的附近转悠,获取好感。咦!那几个蠢货在哄他,这是想私下给他教训?黄老二……” 黄老二已经看到了,两个护卫在假笑,把杨玄簇拥着往边上的帐篷里去。 黄老二板着脸,刚想上去,金七言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他准备去长安,长安恍若一个大池塘,大鱼吃小鱼,小鱼就吃他这个虾米。他这等憨实的性子会吃大亏。你去盯着,那些蠢货动手后的片刻你再出面。” 这是给杨玄上一课之意,算是好意。 黄老二领会了意思,悄然靠近那个帐篷。 帐篷里,两个护卫突然变脸。 “你先前撞到了我!”一个护卫板着脸道:“道歉!” 这是小娘子的救命恩人,他们不敢直接动手,只能寻个借口。 杨玄下意识的退后,却靠到了帐篷边缘,两个护卫狞笑,其中一人喊道:“杨玄动手了!” 外面的黄老二翻个白眼,决心晚些毒打这两个蠢货一顿,也算是为杨玄出口气。 呯! 里面动手了。 顷刻间拳脚交加的声音传来。 接着帐篷里走出一人。 “杨玄?”黄老二张开嘴就没合上。 那边金七言正在安排事务,“晚上记得开个口子,若是有老鼠想钻进来,就地弄死,咦!” 二人齐齐偏头,看着走出来的杨玄。 那两个护卫呢? 金七言纳闷,心想那两个蠢货竟然真的是和杨玄说话? 他看到黄老二走了进去。 帐篷里,两个护卫倒在地上呻yin,卷缩的就像是两只油焖大虾。 黄老二探头出来,冲着疑惑的金七言摇头,一脸苦笑。 “好小子!”王氏的护卫可不是省油的灯,那个憨实的少年竟然能反手收拾了那两个护卫,潜质毋庸置疑。金七言随即去寻了王豆香。 王豆香正在看书,王仙儿在边上坐不住,“二叔,我们出去看看吧。” 王豆香面色平静,“今日若非你策马疾驰,那些刺客也寻不到机会。” 王仙儿叹气,“二叔,有那个小子看着呢!” 王豆香讶然,王氏女连皇后都做得,哪里会把一个乡野小子看在眼里?可侄女的态度却颇为亲和,“那少年救你只是巧合罢了,回头二叔自然会派了好手护卫你。” 王仙儿想到自己被抱着跌落马下的那一刻,杨玄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全是一种她不熟悉的神彩,她想了许久,最终总结出来两个字。 野性! 从小她就被众星捧月般的伺候着,身边人的眼神都是柔和的,哪里见过杨玄这等野小子? 她噘着嘴,“我才不稀罕那个野小子,二叔让他去喂马。” 王豆香莞尔,这时外面金七言请见。 “进来。” 王豆香放下书,这里是野外,再多的规矩也只能从简。王仙儿坐在二叔的背后,等金七言进来时抬头,从王豆香的肩头上方悄然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看着白玉般的手,心神却飘荡在外。 金七言行礼,“二郎君,那个少年身手颇为不错,小人想……他出身也简单,能否让他进了王氏?”。他抬眸看着王豆香,随即低头,“小人愿意亲自调教他。” 王氏不是那等知恩不报的家族,王豆香淡淡的道:“也好。” 金七言心中暗喜,随即就告退。 “二叔,那个小子要来我们家吗?那就让他给我喂马吧?”王仙儿想到那个憨实中带着野性的少年,不禁兴奋了起来,心中盘算回头就问他乡下人是怎么过日子的,每日吃什么,如何狩猎…… 王豆香拿起书,“金七言等人今日失职,回去少不得追责。此刻他央求收了那个少年,便是将功补过。王氏人才如繁星,不差一个少年。可他毕竟救了你,王氏得报答,如此让他一生衣食无忧就是了。” 王仙儿叹息,“二叔,以后他见到我就要低头行礼了。” 想到那个野性十足的少年以后要规规矩矩的冲着自己行礼,王仙儿不知怎地,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金七言去寻到了杨玄。 杨玄有些好奇他的欢喜,心想难道是王豆香要给报酬?那我要什么好呢?钱财的话不可靠,他一人在长安,没亲没故的,是需要钱财。但王氏看样子很有钱,出手定然不少。不要吧心疼,要了怎么在长安保住这些钱财? 他从小几乎就没有私财,后来被杨定夫妇苛待后,才慢慢学会了藏私房钱。他知晓私房钱不能太多,否则会引发杨定夫妇的关注。 金七言干咳一声,负手说道:“你去长安准备作甚?” 当然是……不知道。 本来杨略要给他交代一些长安的事儿,可随即就被追杀。所以杨玄此刻对长安是带着憧憬,觉着怎么都能活出个人样来。 杨玄觉得说不知道会被怀疑,他想到了那个不存在的亲戚,话到嘴边就换了个说法,“我去投奔亲戚,随后……” 随后我能去做什么? 杨玄心想到时候去狩猎,想来长安城附近会有许多兽类吧,到时候我隔三差五去狩猎贩卖,用不了多久就能发财,随后衣锦还乡,用钱让杨定夫妇后悔。 他在幻想自己用钱砸,把杨定一家子砸的低头赔笑的场景。 “随后我去读书。”杨玄始终记得杨略的话:男儿不读书,此生就算是白活了。 他不愿意白活,但却知晓读书不易。县里有读书资格的不是官员子弟就是豪绅子弟,连商人子弟费力寻找关系,都不一定能读书。 他知晓自己没机会去读书,不过随即想到了那个卷轴。卷轴是杨略当初给的,说是他的玩具。一直到十一岁前杨玄都不知晓卷轴的秘密。他没什么消遣的,晚上没事就摆弄卷轴等东西,一个晚上无意间就打开了新世界。第一次卷轴连续用了二十余日,一直到说什么自动关机。从此后卷轴要隔一阵子才能使用小半个时辰。 卷轴里的少女说话又好听,杨玄跟着学了不少东西。那些东西他不知道如何,但总觉得不简单。 在长安想读书非常难,你得有出身,普通人的子弟读书的几率和没事儿逛街遇到微服的皇帝一样渺茫。 金七言也不去拆穿杨玄的谎言,微笑道:“我给你说说王氏。王氏乃是一家五姓中五姓的一员,实力多强大我就不赘述了。进了王氏,此后你的一生就有了保障。衣食住行,乃至于娶妻生子,都由王氏包了。你若是能立功,以后还能升职加薪俸……可想来?” 边上的黄老二咧嘴一笑,心想王氏若是放话出去招募护卫,保证门槛都会被踩烂了。可王氏的护卫多是内部选拔,这样的人出身简单,忠心有保证,所以这等招募的机会压根不存在。 少年,好运气! 金七言和黄老二含笑等着杨玄点头。 “多谢。”杨玄抬头,认真的道:“我就不去了。” …… 五分钟后还有一章。 感谢Lybanana的盟主打赏。 第7章 我不做狐,要做虎 金七言刚被选拔为护卫时,第一次随侍在王豆香的身侧,恰逢有几个贵人来请见。那等贵人在普通人的面前恍若神灵,可那一日他见到了神灵俯首,满脸堆笑…… 这是一次洗礼,让他知晓了王氏强大的实力,以及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从此后,他对王氏堪称是死心塌地。 他觉得自己走运了,竟然能成为王氏的护卫。可眼前这个少年却毫不犹豫的……他发誓杨玄在听到自己的话后,一息不到就抬头婉拒了这个机会,几乎是不假思索。 金七言微微一怔,黄老二面色微红,“你可知晓王氏的威名?” 杨玄原先在村里时,长安于他而言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有人去过县城,或是有人出过远门,回来就吹嘘长安如何如何。在那些人的口中,他隐隐约约的知晓了一家五姓。 cxzww.com 提及一家五姓,村里人总是一脸景仰,大抵便是蚂蚁仰望神仙的那种感觉。触摸不到,恨不能为门下走狗。 “我知晓。”杨玄的心中微微一动,旋即坚定了下来。 金七言冷着脸,“你可想清楚了?” 杨玄点头。 金七言心中一叹。他本是好意,可这个憨实的少年却不知这等机缘的难得。他自然不好再劝,否则便落了下乘,于是便给黄老二使个眼色,自己缓缓离开。 黄老二压低嗓门,“这个天下不只是皇帝的,更是一家五姓的。能进王氏,便和在皇帝的身边做事一般尊贵。以后出门都能抬着头,谁敢欺负你,只管报王氏的名号……” 他觉得这样的美事换了谁都会趋之若鹜,求之不得,杨玄先前拒绝多半是不知晓王氏护卫的尊贵。 所以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等着杨玄幡然悔悟,随后替他去金七言那里赔个礼。 杨玄心中感激,却诚恳的道:“多谢,真的不必了。” 这个少年傻了!黄老二回头,正好金七言看过来,他微微摇头。 愚不可及的小子!金七言冷笑,随即去禀告给王豆香。 “随他。”王豆香淡淡道。他很忙,若非杨玄救了侄女,他大概此生都不会多看此人一眼。既然不愿,那么便算了。 外面,黄老二觉得杨玄放弃了人生的一条金光大道,气的肝疼。 杨玄就坐在地上,看着那些人生起篝火。 他是心动过,知晓进了王氏,几乎此生就不愁。衣食住行,妻儿老小,一切都在王氏的庇护下。 少年轻声道:“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 这是卷轴里说的一个故事,很短。 他的声音轻微,但双眸很亮,“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已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黄老二在不远处的帐篷边上和金七言说话,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很是遗憾。 少年的腰背笔直,声音越发的轻微了,但坚定的仿佛连神灵都无法阻拦。 “我不做狐,要做虎!” 夜晚来临。 天边隐隐有光,但渐渐被夜幕掩盖。一颗颗星宿就像是砂砾一般,密密麻麻的悬挂在苍穹之上。 “真像是一条河!” 黄老二仰头看着星河,“我想作诗。” “你会作诗?”杨玄眼巴巴的等着。 黄老二憋了许久,最后起身,“我去拉屎。” 杨玄期待的道:“蹲着想更快。” 黄老二一溜烟就跑了。 杨玄呆呆坐在那里看着苍穹星河,想到了那个家。 杨定会如何?多半是恼火。王氏呢?定然会不停的咒骂他,什么短命儿,什么贱狗奴…… 他们的三个儿子,大的两个要准备成家了,未来也只能以耕种为生;小的一个顽劣,被宠坏了,以后大抵会是个麻烦。 不过有那头虎在,县令会答应杨家的一些请求,想来他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我不是该恨他们吗,为何感到欣慰? 杨玄突然茫然。 杨定夫妇抚养他是因为钱财。每年五百钱,在小河村几乎就是富豪般的存在。那些年他们因此积攒了许多钱财,足够花用多年。 在杨略消失后的第三个月,杨定夫妇终于变脸了。从此他便成了地里的苦菜花,药铺里的黄连水…… 恨吗? 杨玄想到那五年的煎熬,点头,然后又微微摇头。 他不是滥好人,但终究无法忘却那些年的抚养,哪怕是看在钱财的份上。但杨定夫妇在那些岁月里给了他一个家。 “家。”杨玄双手捂脸搓了搓,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带着那种阳光的笑。 “少年人莫要装深沉!”少年故作洒脱的模样让刚回来的黄老二失笑,从后面踹了他一脚,“赶紧准备睡了。” 躺在帐篷里,周围黑麻麻的,看不见星光,杨玄依旧有些不自在。他更喜欢星河为被,大地为床,在鸟兽的声音伴随中入睡。 黄老二躺下了,低声道:“以后和别人睡一处,记得要警惕些。也就是我,换个贼人,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是。”杨玄应了,把自己的布置往边上挪了些。 一根线就拉在他的身侧,一头连着他的手指。他是侧卧,右手握着短刀,一旦被惊动,短刀会毫不犹豫的挥动。 杨玄躺好,美滋滋的闭上眼睛。 在山林中他曾无数次露宿,那些以为寻到美食的兽类,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的猎物。 不知过了多久,杨玄只觉得后脑勺发麻,脊背汗毛倒立。 黑暗中,他睁开眼睛。 黄老二轻微的鼾声传来,很稳定。 杨玄侧耳倾听。 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各个角度传来,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最长的鼾声断断续续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呼吸。 除此之外,天地间安静的不像话。 杨玄收了线,轻轻拍打了一下黄老二。 “谁?” 黄老二猛地蹦起来,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刀。 黑暗里,那双眸中全是杀机。 杨玄压低嗓门,“是我。” “何事?”黄老二警惕的退后一步,旋即失笑。杨玄都救过了小娘子,难道还会想着杀他不成? 杨玄靠在帐篷边上,感受着后脑勺的麻木,以及脊背的寒冷,“我觉着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黄老二侧耳倾听,纳闷的道:“没有异常,你莫非是做噩梦了?” 杨玄轻轻掀开帘布,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身后的黄老二打个寒颤。 “我不做噩梦。” 杨玄撒谎了,从十岁开始他就不时做噩梦。在噩梦中,想弄死他的人很多,领头的便是杨定和王氏。 黄老二穿上衣裳跟了出来。 “别乱动。”黄老二警告道:“口子那里有人蹲守,不打招呼过去会被乱箭射死。” 杨玄蹲在帐篷外,眯眼看着前方,右手抓过什么东西,凑到鼻下嗅嗅。 黄老二纳闷,“你抓了什么?” 杨玄摇头,“我抓到了些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身体佝偻着,缓缓往前。 “小心。”黄老二弯腰跟在后面,“莫要多事。” 杨玄没有回头,“我不想多事。可从此到长安很远,我不想啃干饼子。” 所以他必须要保护此行的金主,以便有开水和美食,以及温暖的帐篷。 就为了这个? 黄老二撇撇嘴。 杨玄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我不会坐视你被人偷袭弄死。” 黄老二觉得很荒谬,“数十护卫,难道还得要靠你保护?” 前方的杨玄微微点头,黄老二真想一巴掌拍晕他。 杨玄突然不动。 他看着前方,苍穹下,夜风吹拂,黄老二觉得很冷,可看着前方纹丝不动的少年,他忍住了不耐烦,刚想说话,杨玄缓缓举手…… 闭嘴! 黄老二看懂了这个手势,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少年。 杨玄觉得前方仿佛有一群妖魔鬼怪蹲在那里,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啃噬什么。 他取下弓箭,黄老二忍笑低声道:“你想射月亮?” 杨玄摇头,轻声道:“王氏究竟有多少仇家?” 他知晓一家五姓和神灵差不多,但究竟有多厉害却不知道。 黄老二一怔,“你看到了什么?” 杨玄单膝跪在地上,往箭矢的头部绑上了布条,一股子火油味传来。 “你想作甚?” 黄老二终于变色了,“把二郎君和小娘子吵醒了,你我都得……” 杨玄拿出火折子,低头吹了吹,把布条凑过去。 噗! 布条燃烧了起来,杨玄站起来,微微仰头,冲着前方张弓搭箭。 黄老二压着嗓门怒吼,“住手!” 营地被包围着,但却留了一个口子,口子的后面蹲守着五名护卫。他们愕然回首。 少年站在营地前方,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咻! 箭矢飞出了营地。 随着箭矢的落下,众人的目光不禁尾随。 箭矢带着火光落下,照亮了一个黑影。 黑影蹲在那里,愕然抬头。显然没想到营地里竟然有人发现了自己的踪影。 黄老二震惊之极,他不知道杨玄如何知晓有人正在营地外准备突袭,但他知晓一件事……没有杨玄,他们今夜的麻烦会很大。 黑影的后面,乌压压一片人影站了起来。 呛啷!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密集的就像是骑兵冲阵时的马蹄声。 那些黑影微微低头,首领长刀前指。 护卫来不及给杨玄一个感激零涕的眼神,疯狂嘶吼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敌袭……” …… 求票:推荐票,月票! 第8章 话多的坏处 王仙儿正在沉睡。 她的帐篷不小,分为内外两个空间。里间是她的卧室,外间睡着随时准备伺候的侍女。 长长的眼睫毛颤动着,双手紧握…… 那些贼人在疯狂的冲着她嘶吼,有人挥舞横刀,有人张弓搭箭。 二叔在焦急的向她靠拢,可随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救我!” 王仙儿在梦中喊道。 护卫们损失殆尽,贼人狞笑着围拢过来。 王仙儿绝望看着左右。 接着身体便腾空而起,那双不大的眼睛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野小子!” 王仙儿大喜。 “敌袭!” 被惊醒的王仙儿猛地睁开眼睛,问道:“谁?” 侍女衣衫不整的冲了进来,“小娘子,有贼人。”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喊道:“小娘子,快出来。” 王仙儿快速穿了外衣,被簇拥着出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王豆香和幕僚站在一起,面色平静。 风吹过,刚从温暖被子里出来的王仙儿打个寒颤,看到了杨玄。 杨玄站在营地前方,再前面就是结阵的护卫们。 他仔细看了看,“两百余人,有弓箭。” 说着他不露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脱离了弓箭的射程。 “仙儿!” 杨玄闻声回头,就见王仙儿提着裙摆,急匆匆的往王豆香的身边跑去。 少女的眼神宛如小鹿般的惊惶,在跑动中看到了杨玄的关注,瞬间就变成了骄傲。 王豆香也看到了杨玄的视线,他微微蹙眉,说道:“白日刺杀,夜里突袭,可见那些人是想杀了我。有趣,谁发现的贼人?重赏!” 王仙儿看到了那些贼人乌压压一片扑上来的疯狂,不禁点头,很是认同二叔的话。 黄老二低头,“是杨玄。” 王豆香轻咦一声,看了杨玄一眼。而王仙儿却有些意外,“他不睡觉的吗?” 黄老二越发的羞愧了,觉得自己和护卫们都是酒囊饭袋,“他被惊醒了。” yqxsw.org 王仙儿下意识的问道:“那你们呢?” 黄老二的脑袋低的差不多到了胸膛,越发的羞愧难当。 他急切的道:“二郎君,赶紧带着小娘子撤离此处。” 王豆香淡淡道:“茶!” “是。” 有人拿来了案几和蒲团,侍女弄了小炉子烧水。 王豆香坐下,王仙儿坐在他的身边,正好看到那些贼人接近营地。 “放箭!” 金七言的嗓门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大。 箭矢飞出了营地,外面的贼人倒下十余。王仙儿鼓掌,“好!” 幕僚温和微笑,“小娘子高见。” 外面突然传来密集的弓弦声。 “盾牌!”金七言怒吼,他却不用,只是挥刀就斩落十余箭矢。 护卫们举起盾牌。 哪怕是脱离了箭矢的攻击范围,杨玄依旧谨慎的拿着一面盾牌。他看到一些贼人趁着护卫们寻求庇护的时机往前冲。这些贼人微微弯着腰,让杨玄想到了昨日护卫们冲向密林的步伐。 贼人们冲进了口子里。 “杀!” 金七言站在那里,看着麾下的护卫们冲了上去。 双方绞杀在一起,瞬间就能看出护卫们的能力更为强大。但对方的人更多。 杨玄没动,金七言也没动。 杨玄看着这个场面有些发憷,他觉得自己冲进人群中活命的机会应当有,但被弄死的机会也不小。关键是他觉得黑暗中的那个血盆大口依旧存在。 一波箭雨不分敌我的覆盖,侍卫们倒下五人。 金七言面色微冷,“畜生!” 后面,正在等热茶的幕僚搓搓手,“天下能这般无视麾下伤亡的,除去将领便是商人。将领是铁血,商人是冷血。” 王豆香看着开始沸腾的水,平静的道:“许多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水开了,侍女熟练的开始煮茶。 咻! 尖利的破空声传来,前方有侍卫高呼,“二郎君小心!” 一支巨大的箭矢穿破夜空,目标竟然便是王豆香。 王豆香温和道:“煮茶要凝神静气,分神了,茶水会变味。” 抬头看箭矢的侍女低头,“是。” 茶叶被投进水壶里,箭矢也同时到来。 杨玄看到幕僚随手拿起一根木材,微笑着摆动,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般的随意。 呯! 巨大的箭矢冲天而去,也不知飞到哪去了。 这是高手! 杨玄不禁为之目眩,心想杨略的手段和这位幕僚相比……他觉得杨略应该更厉害些,自己以往把他的手段和县里的不良帅相比,好像过分了,不良帅肯定没杨略强大。 前方,护卫们分散开,两三人为一组,直接冲杀了出去。 双方绞杀在一起。 “杨玄没动!”王仙儿很失望,觉得野小子胆子太小了。 杨玄没法动。他看出来了,护卫们看似散乱的阵型,实则有些规律可循,两三人加起来发挥了更为强大的作用。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卷轴里说的‘化学反应’。而他贸然加入进去只会打乱护卫们的配合。 他此刻正在观察,有侍女急匆匆的从他的身边跑过,觉得他没去厮杀很无耻,愤怒的道:“还看!” 我没看你啊! 杨玄很无辜的翻个白眼,随即那种脊背发寒的感觉来了。 一个侍卫突然飞在半空中,鲜血吐的漫天都是。一个贼人紧跟而来,在半空中和他错身而过,大鸟般的冲着王豆香飞掠而去。 王豆香举起茶杯,轻啜一口,微微颔首,“不错。” 话音未落,身边的幕僚腾空而起,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长刀。 空中传来了兵器交锋的声音,旋即炸裂。 娘的,怎么兵器在他们的手中就变成了稻草呢?杨玄低头,避开了一块碎屑。 贼人一拳,快的让杨玄都没看清。 幕僚右手格挡,旋即整个人就往后飞退。贼人保持着挥拳的动作,他保持着格挡的动作,二人一前一后飞快掠过。 在经过王豆香的上空时,贼人突然如大石般的下坠,一脚踩向王豆香。王豆香看了王仙儿一眼,温和的道:“闭眼!” “不!”王仙儿倔强的闭上眼睛。 王豆香莞尔一笑,随手往头顶上空拍出一掌,正好碰上了贼人的脚底,不早不晚,不偏不倚…… 呯! 周围的人须发和衣裳都被劲风席卷起来,地上的杂物在滚动。大家都伸手挡住了面部,唯有在王豆香身侧的王仙儿不受影响,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 落下的贼人突然飞了起来,长笑道:“王氏的二郎君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好手,领教了,撤!” 正在冲杀的贼人们潮水般的往后退去。 “穷寇莫追!” 金七言虽说恨不能把贼人绞杀殆尽,但他知晓自己的首要职责是保护王豆香和王仙儿。他横刀飞舞,周围的两个贼人惨嚎倒下,旋即一掌,当面的贼人飞了出去……竟然无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贼人在空中飞掠而去,王豆香喝了一口茶水,“留下喝杯茶也不错!” 话音未落,王豆香伸手掀起了案几。 沉重的案几呼啸直冲而去,追上了贼人。 贼人伸手拍去,呯的一声,案几四分五裂,但他的身体却猛地一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坠落。 杨玄一直盯着他,悄然跟随。此刻见贼人落地,他猛地扑倒,双手使劲,身体就贴着地面飞掠过去。 金七言带着两个护卫赶来追杀,贼人落地大笑,随后干咳几声,咳出了一口血,拱手道:“二郎君好手段,可惜无人能留下我。山高水长,长安再聚!” 金七言追之不及,王豆香举杯喝茶,眉间多了一抹冷意。王仙儿怒道:“竟然这般嚣张,好气!” 幕僚跺脚,“好个贼子!” 众人看到贼人长笑转身。 一个黑影就在他的身后猛地出现,说道:“你的话太多!” 噗! 短刀捅进了贼人的小腹,顺带搅动了几下,杨玄随即飞速后退。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伏击,贼人楞了一下,接着一掌拍出。杨玄疾退,把盾牌挡在身前,身体在盾牌后缩成一团。 呯! 盾牌粉碎,杨玄毫不犹豫的趴下。 在丢脸和丢命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丢脸。 劲风从身体上方掠过,贼人猛地拔出那把短刀,举起,旋即长嘶一声,轰然倒地。 金七言冲了过来,忌惮之余,先捅了贼人一刀,确定他只剩下了一口气,狂喜过望的看了一眼伤口。贼人本来拔出短刀是想远遁,可杨玄先前捅进去的时候,冒险搅动了几下,他一拔刀,肠子都被割断了几根。 杨玄缓缓起身,心有余悸的拍拍酸胀麻木的手。 讶然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王豆香的身上,但此刻他却讶然的转身看着杨玄。 幕僚也是如此。 金七言抬眸看着杨玄,从未这般后悔过自己先前的愚蠢。这样的少年机敏无双,他拒绝了王氏一次,难道我就不能再请他一次? 王仙儿呆了一瞬,心想野小子竟然这般厉害,可惜先前有些怕死,竟然趴在地上。但旋即她就原谅了野小子,二叔和幕僚都留不住贼人,野小子却让他毙命当场,虽说胆小的些,但本事不小呀!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向杨玄。 …… 感谢北宋大丈夫998章的盟主打赏,感谢爱吃小妞的牛胖子的盟主打赏。 照例,五分钟后还有一章。 第9章 明镜高悬 幕僚走了过来,俯身看着贼人,见他双目圆瞪盯着自己的身后,就回首对杨玄笑道:“你如何知晓他会落在此处?” 杨玄说道:“我看了看,他飞掠时不时在下降,可见是被二郎君那一掌给伤到了。” 幕僚温和问道:“是啊!这谁都知晓,可你如何能算到他的落地之处?” “看啊!”杨玄很简单的说道。 “看?”幕僚问道。 杨玄点头。 就是看,没什么高深的。他很诚恳的道:“我看了一眼,就知晓他会落在那里。” 幕僚为之一怔,笑道:“少年人,可想来王氏?” 金七言看了杨玄一眼,觉着这是个大好机会。 昨日是他和黄老二邀请,今日却是幕僚。这位幕僚在王豆香的身边做事,深得他的信重。他的相邀便是王氏的正式邀请。 杨玄若是答应,进了王氏后不会从护卫做起,弄不好能去更好的地方。 黄老二艳羡不已,却又为杨玄感到高兴。他冲着杨玄瞪眼,示意他切莫再矫情。 王仙儿在后方叹道:“这下没法让他为我喂马了。” 王豆香微微一笑,看到杨玄抬头。少年人的眼睛很亮,一种多年前自己曾拥有过的气息让他不禁蹙眉。 杨玄既然决定了要做虎,自然不可能再犹豫:“我并非不识好歹,不过……还是多谢了。” 幕僚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用笑声遮掩了自己的尴尬,再问道:“长安居,大不易,少年人,你可知自己拒绝了什么?” 大好前程,荣华富贵! 杨玄看到金七言微微摇头叹息,黄老二怒不可遏,伸手在脖子那里拉了一下。他点头,说道:“我知晓。” 西红柿小说 可你还是拒绝了。 幕僚回去,见王仙儿面带些许失望之色,随后转为骄傲。 “二郎君,那少年还是拒绝了。却不知为何。” 王豆香也颇为意外,不过他经历的大场面太多了,这等小意外无法让他动容,“少年意气……不过长安不安,多少意气风发的少年俊彦在长安城中被打磨了志气,我希望他能一直这般执拗,不过我见过太多从意气风发到暮气沉沉的少年。” 幕僚看了王仙儿一眼,“再多的志气也敌不过囊中羞涩,处处碰壁。他一个猎人进了长安城能做什么?难道把那些权贵当做是兽类猎杀了。对了,他当时还说想去读书,可长安城中读书何其难。” 王豆香负手看着被黄老二‘追杀’的杨玄,感慨道:“我想起了当年和大兄偷偷出了家门,在长安城中玩耍的自由自在。如今诸事缠身,却再无那等纯真。” 幕僚听出了些味道,知晓这位二郎君终究是牵挂着长安,担心有人在长安同步出手针对王氏。 王豆香没了睡意,突然招手把杨玄叫了来。 王仙儿没好气的被侍女们簇拥着回去歇息,临走时问道:“你为何不来王氏?” 杨玄没想到她竟然会和自己说话,楞了一下后,说道:“我在山中待惯了。” 王仙儿走后,王豆香仔细看了杨玄一眼,问道:“先前见你飞掠如风,颇为迅疾,修习了何等功法?” 若是旁人问这个问题,难免有些交浅言深,但王豆香何等地位,哪里会觊觎一个乡野小子的功法,这话反而带着些亲切之意。 杨玄也不知晓功法的名字,但他知晓自己要小心,否则一个乡村野小子如何能得到功法?他心中万般念头转动,神色平静,脊背微热,有些如芒在背的紧张,“是和一个老猎人学的。当年我曾在山中救过他。” 感恩图报的例子多如繁星,当然,恩将仇报的例子也不少。 王豆香微微颔首,“可见资质不错。你想读书?” 这个话题转的让因为说谎而愧疚的杨玄有些懵,“是。” 王豆香微笑问道:“为何?” 幕僚笑了笑,觉得王豆香的问题是个陷阱。你问一百人,一百人的答案都不同,但内心都一个想法:读书做官,读书成为人上人。 但他看到杨玄竟然在思索,心道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思索? 杨玄很认真的想了想,他想到了自己这十五年来的经历,更想到了杨定一家子的眼光狭隘。而他却不同。他曾被王氏骂过,骂村里人说他和其他三兄弟压根不像。这里的不像不仅仅是指相貌,更多的是指气质和言行。 他当时想了许久没有答案,后来才知晓,是卷轴里少女的声音教会了他许多。 他诚恳的道:“不读书便是睁眼瞎。” 王豆香和幕僚都为之一怔。 以他们的阅历,自然能看出杨玄回答的很诚恳。可这个答案却和世人的不同。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想如何挣钱发财,一个少年却突然说我不喜欢钱一样,让人诧异之极。 幕僚突然笑了起来,很是感慨的那种,“当初我读书时,想的是出人头地,想的是为官做宰,发财娶妻……那些同窗皆是如此。你这少年却想着不做愚人,有趣,有趣。希望多年后再见到你时,依旧是这个想法。” …… 一片延绵不知多长的城墙出现在眼前,高大的让人必须要极力仰头才能看到顶端。上面的军士手持兵器,威武不凡。连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 当看到长安城时,杨玄张开嘴就没合拢过。 雄壮之极的长安城让这个野小子目瞪口呆,那些骄傲自信的行人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土包子。 百余骑冲出了长安城,军士们竟然没有盘问和阻拦。众人近前行礼,“见过二郎君。” 这是王氏的人。 王豆香颔首,“家中如何?” 为首的男子说道:“无碍!” 王豆香心中一松,回首对杨玄说道:“你且寻了地方住下,回头我自然会安排你进国子监。” 这是王氏的谢礼,杨玄拿的心安理得。 车帘掀开,一个侍女探头出来,凶巴巴的道:“小娘子说了,长安城中多狡黠之辈,你这般傻乎乎的,小心别被人哄骗了。若是有人哄骗你,只管报上我家小娘子的名号,小娘子自然会为你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这是哪跟哪啊! 王豆香脸颊抽搐,幕僚陶醉的赞美着城墙的牢固…… 城门也很牢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蹲在城门边上,脸上多了些意外之色,轻声对身边的人说道:“王豆香去巡查矿山归来,怎地多带了一个少年?” 身边人轻声道:“不知,据闻王氏的车队遇袭,随后车队周边就多了哨探,咱们的人无法靠近。” 男子打个哈欠,揉揉有些饿的肚子,“王豆香对他温和的说话,连王仙儿这位王氏娇女也让侍女传话,这个少年怕是有些意思,我回去禀告。” 他一路转来转去,最终转到了皇城外。 验证身份后,他进了皇城一路往右,越走越偏僻,直至最角落里,一小片看似破败的建筑群在晚春的阳光沐浴下,竟然也闪着光。 门口守着两个大汉,见他来了就笑道:“赵三福怎地回来了?桩子的活不好干吧,要不换了我等去试试?” 赵三福挑眉伸手勾勾,“要不试试?” 两个门子笑了笑,不敢接茬。 进了大门,一面大铜镜就挂在前方,上面挂了个牌匾,写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这里便是镜台,大唐最为神秘的机构。 赵三福站在铜镜前整理了一下衣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自恋的道:“这般英俊洒脱的年轻人,还前途无量,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女子。” 他一路进去,最后在大堂外面止步,低头道:“赵三福请见王监门。” 门外站着两排大汉,人人穿着玄色衣裤,气势沉凝。 玄衣分为几种,帝王穿的,权贵穿的,但不管哪一种都代表着玄衣的尊贵。但这些大汉却身着改过的玄衣,可见地位不凡。 少顷,有人出来。 “进来。” 赵三福微微垂首,跟着来人进去。 大堂不小,一进去就看到两排人站在下首。 正面上首跪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一个眼罩把他的左眼遮盖着,露在外面的右眼幽幽的看了赵三福一眼。 这位便是镜台首领,左监门卫将军王守,也是长安权贵圈忌惮咒骂的独眼龙。 “见过监门。”赵三福知晓这位镜台首领的狠毒,不敢啰嗦,行礼后说道:“小人奉命盯着王氏,今日王豆香回长安,小人得知他此行曾遭遇突袭……” 王守轻轻拍打着身前的案几,腰杆笔直,声音却格外尖利,“王豆香此行是巡查王氏矿山,按照咱的推算,他当在十日后归来。他此行带着不少护卫,刺杀不足以阻拦他的行程,提前归来……唯有一等可能,长安王氏送了消息给他。” 赵三福低头,想到了长安城中最近议论纷纷的一件事儿。 “削去三成门荫,这是在割权贵高官们的肉。”王守的右眼中多了讥诮之色,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遮住左眼的眼罩,“那些人富贵之极,却恨不能捞取世间最后一枚铜钱,饕餮也不足以形容的贪婪,让人鄙夷。” 赵三福赞同这番话,但他知晓这番话只能在镜台内部说,否则宫中的那位至尊能让王监门生死两难。 王守摆摆手,准备送茶水来的男子低头退下。 王守看了赵三福一眼,“王氏知晓内情,王豆香提早归来,这便是准备应变。这一路可有别的?” 赵三福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此刻从容说道:“王豆香此次带回来一个少年。” 王守冷冷的道:“镜台给你等钱粮,便是弄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这是发作的先兆,赵三福额头见汗,“监门,王豆香对那少年颇为亲切,连王氏的那位王仙儿也颇为关切此人,小人觉着可疑……” 王守起身,拂袖,众人急忙低头恭送。 他转身从后面去了,尖利的声音传来。 “那你便去盯着此人。” …… 新书就是一株小树,需要兄弟们的支持:推荐票,月票,爵士求票。 第10章 长安城的见面礼 赵三福出了大堂,跟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侧。 男子叫做辛全,乃是镜台十二主事之一。 辛全笑的很和气,但边上的几个主事却主动和他拉开了距离,仿佛此人便是厉鬼。 “都怕了老夫。”辛全笑的真的很和气。 赵三福是他的下属,涎着脸道:“主事,他们说你当初在北疆和北辽的密谍绞杀多年,有次被围杀,饿的不行了就吃人肉,可有此事?” 辛全依旧笑的温和,脸上的细纹皱着,看着赵三福。 这是个天大的八卦,从未被人证实过,赵三福心跳加快,觉得自己今日要出彩了。 辛全注视着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要有好奇心,但好奇心有时会害死你。” 赵三福身体一松,觉得不知道也好,否则整日面对着一位吃过人肉的上官,心中会各种膈应。 辛全前行,赵三福跟在侧面。 “你今日不该擅自求见王监门。”辛全对着前方来人颔首微笑,那人也回以一笑,不过随即不露痕迹的往右侧避开一步。辛全仿佛没看到,依旧微笑,“当年你在军中为斥候,颇有些名头……” “不是有些名头,而是大有名头!”赵三福不满的道:“主事,当年我在北方杀了无数北辽斥候,人称大唐第一斥候,眼看着就要升官了,可你却一番哄骗,把我哄来了镜台,若非如此,我说不得已经成了将军。” 辛全莞尔,“大唐与北辽如今偃旗息鼓,斥候战只是热热身子罢了,老夫与北辽密谍打交道,知晓他们已经准备了手段,要弄死几个出色的大唐斥候来立威。再说……” 辛全很是诧异的看着他,“当初老夫在军营借宿,听到你酒后说什么只愿大唐盛世万年,为此不惜一死。这般热血的年轻人,老夫不把你拉回长安,迟早会战死在北疆。” 西红柿小说 可你也不能哄骗我啊! 那时的辛全言辞凿凿的说镜台需要他这等人为国效命,于是他喜滋滋的来了,可几年下来竟然还是个桩子。说是为国效命,可这几年更多的是盯着长安的权贵,和鹰犬差不多。这些都让赵三福很是不满,牢骚满腹。 辛全突然板着脸,“越级非好事,以后少自作主张,有事先和老夫说,记住了。另外,王监门既然叫你盯着那个少年,你就要做好了。盯紧,盯牢,不过不可用粗俗的手段,要和这春雨一般,和润无声。” 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今日越级禀告,赵三福就能被辛全恨死。不过辛全从不揽权,能不做事就不做事的作风倒也适合赵三福这等名利心强的。 辛全指指天空,赵三福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下雨了。 春雨如丝,更如油,落在人的身上毫无知觉。墙角的几株嫩绿在春雨中微微摇摆,生机勃勃。 辛全蹲在值房外面守着一个小炉子,上面一口小锅里熬煮着汤。他在幸福的微笑,赵三福不禁打个寒颤,觉得那个传言弄不好就是真的。 赵三福一边去寻杨玄,一边琢磨如何接近这个少年。 良久,他一挑眉,“要想大唐盛世万年,就得做高官。镜台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耶耶要想升官就得杀人!” “那个少年看着有些蠢,应当很好杀。可……能不能杀?若是十恶不赦之徒,杀了便杀了……” 被他在口中杀了几次的杨玄按照杨略给的地址,在一路寻摸而去。 长安城中的街道宽敞的不像话,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切皆井井有条。杨玄背着硕大的包袱左顾右盼,活脱脱的一个土包子。 “不是说有坊墙吗?” 杨玄看到了街边围墙出现了一片缺口,露出了里面的屋宇,最大的一片屋宇富丽堂皇,门外站着两个门子,昂首冲着他在笑。 村里有人曾去过州廨,回来大吹法螺,说长安城中全是坊墙,每个坊墙里有十万户人家,一到晚上必须熄灯,否则杀了。 这是杨玄最厌恶长安的地方,可坊墙呢? 那些百姓在巨大的缺口处自由进出,边上巡逻的军士视而不见。 “少年郎,来喝茶呀!” 有女子在喊,杨玄抬头,见一座木楼的二楼上开了一片窗户,十余打扮的让他心跳加剧的女子正在招手。右侧第三个女子正冲着他喊话。 这是茶坊?可长安城中的坊里不是不许做生意吗? 杨玄指指自己的鼻尖,面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你……你叫我?” 这个女人叫我干啥?喝茶?杨玄也喝过茶,那是村正家办喜事时弄的一大桶茶水,他得了一杯,仔细品品,觉得真难喝,但却要学着那些村民违心的夸赞好茶。后来杨定也附庸作雅买了些最便宜的粗茶来,可却轮不到他喝。 女子捂嘴偷笑,边上的同伴笑的花枝招展的,“哎哟!这是个雏鸟呢!刚到长安城。少年郎,来,不要你的钱。” 杨玄想到了一种职业,村里那些男人没事儿蹲在村口扯谈,男人嘛,聚在一起除去所谓的天下大事之外,就是谈论女人。他们提及县里的女妓,说是某某女妓真美,只是价钱太贵,不敢去。 杨玄低头就走,女子们笑的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一个老汉站在楼下,喝道:“青天白日就勾搭少年郎,不要脸!” “哟!” 楼上一个女妓探头往下,“那我勾搭勾搭你如何?” 老汉义正辞严的道:“老夫持身正,你等莫要……” 女妓招手,“一半价钱,手法好说。” 老汉板着脸,“胡言乱语,咦!老夫怎地口渴了,进去寻杯热茶喝喝。” 杨玄站在斜对面,少年忧郁的发现王仙儿的话是对的,长安城中有许多狡黠之辈。譬如说这个老汉,先前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呵斥女妓,此刻却一脸严肃的进去嫖。 这个叫做什么?假正经? 杨玄摇摇头,心情又好转了。 他寻了个妇人,拱手问道:“敢问娘子,永宁坊在哪?” 妇人回身指指,“前面走两个坊,右边第三个坊就是了。” “多谢。” 杨玄兴奋的一路小跑,等看到永宁坊时,他珍而重之的放弃了走破损的坊墙和狗洞,而是选择了正门。正门门口有几个大汉,凶神恶煞的道:“哪来的?” 杨玄的热情的道:“元州。” 就在不远处,赵三福摩挲着下巴,对手下说道:“这些恶少是准备勒索这个少年,看样子是从前面就盯上了。啧啧!你说我是英雄救美呢……呸!是英雄救少年。” 他眯着眼,想到了镜台最近的紧张气氛。在皇帝令镜台派人去通知一家五姓后,长安城中的气氛就不对了。一家五姓的门外车水马龙,求见的权贵官员多不胜数,镜台记录的人都麻木了。 赵三福觉得这是要出大事的前兆。他是平安岁月的受益者,最见不得风风雨雨,但凡谁要在长安和大唐搅风搅雨,那便是他的仇人。他叹息一声,“哎!好好过日子不好吗?非得要搅风搅雨。” 身边的手下当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面色煞白,“赵桩子,那可是宫中的吩咐,咱们镜台是陛下的走狗,可不敢这般说。” 镜台有百余好手,专职对外行动,称为‘桩子’。 赵三福蹙眉,“谁想到的桩子这个称呼?耶耶不是树桩子,娘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他拽文拽的很舒爽,却发现手下面色惨白的和青楼女妓的屁股有得一比,让他想到了一首诗,诗人把月亮和女妓的屁股相比,很是恰当,“慌什么?难道是宰相?” 宰相自然不敢干涉皇帝走狗的称呼,手下的眼皮子狂跳,“是……是王监门。” 晦气! 赵三福目光转动,“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手下楞了一下,老实的道:“我听到……” “你什么都没听到。”赵三福很强势的摆摆手。随即兴奋,“这些恶少果然动手了!耶耶的机会来了,记住,要在边上装作是围观者,为我造势。耶耶去了。” 那边,几个恶少围住了杨玄,你推我攘的,边上的行人都摇摇头,纷纷避开。 杨玄一边格挡,一边问道:“你等作甚?” 他今日才到长安城,压根没仇人,为何有人围殴?他在想能否反抗,但想到对方可能是官吏,一旦反抗就和造反差不多,就熄了这个心思。 大汉们的推攘实际上和殴打差不多。 为首的大汉狞笑道:“耶耶是官家人,看你不像是好人,和前日偷窥杨二娘沐浴的贼子长得差不多,和耶耶去县廨一趟吧!” 杨玄心中一惊,想到了当初被杨定夫妇暴打时最佳的防护姿势,急忙抱头蹲在地上,把包袱搁在身前,用双腿夹紧,喊道:“我今日才来长安!” 大汉们当然知晓这事儿,不过这也是杨玄被他们盯上的缘故。外乡人嘛,第一天来长安正好勒索。 “还敢狡辩。” 一顿毒打,杨玄只是抱着头。 赵三福一脸正气的出现了,指着恶少们厉喝,“住手!” 几个恶少抬头,一人狞笑,“哪来的蠢货,耶耶们行事,且离远些!” 赵三福想英雄救少年,自然要把戏演好,他朗声道:“这里是长安城,你等自称官吏,可有牌子?” 恶少眯眼看着他,“耶耶的牌子也是你能看的?打!” 几个恶少丢弃了杨玄,扑过去围殴赵三福。 赵三福一脚踢翻一个,一拳撂倒一个,第三个恶少拎着木棍冲来,骂道:“找死!” 呜! 这一棍子直奔赵三福的脑门。 要不要继续演戏? 赵三福的脑海里在天人交战,心想要赢取杨玄的好感,那么最好受伤。可这一棍子会不会打死人? 一个拳头突兀的出现在他的头顶。 呯! 棍子撞上拳头,棍子的材质太好了,竟然没断,斜斜的从侧面划过。 呯! 赵三福的天人交战结束了,额头上飞速鼓起一个大包,眼神茫然,身体摇摇晃晃…… 杨玄刚测试了自己的拳头能否硬扛木棍,结果是肯定的。虽说比不过杨略能一拳打碎横刀,但也很不错了。他这才想起帮自己的赵三福,回身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噗! 赵三福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 …… 五分钟后有一章。 第11章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地上躺着两个恶少,剩下一个站在那里,狞笑道:“还不给耶耶跪下!” 赵三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杨玄蹲下按按他的脉搏,发现还行,心中不禁一喜。 恶少大步走来,他觉得自己被少年无视了,在周围人的注视下,他的脸火辣辣的,羞愧难当。要想找回脸面,唯有把这个少年毒打一顿,顺便弄走他的钱财,给两位兄弟医治。 他抬起脚,奋力踹去。 围观的人惊呼一声,杨玄头皮发麻,猛地往侧面一窜,自己躲开不说,还不忘把赵三福拉过去。 有人高呼,“快跑!” 大伙儿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年就是个土包子。长安城中的地下势力分为两种,一种是恶少,既然带着个恶字,自然是无恶不作。而另一种就是游侠儿,游侠儿这个名字一听就知晓带着些侠气。 少年惹到了恶少,以后少不得会被欺凌,围观人群中,有人骂道:“莫要欺人太甚,去报官,让金吾卫的来。” 金吾卫负责治安,但那个恶少却狞笑骂道:“耶耶回头弄死你!” 杨玄一怔,问道:“他们不是官?” 人群中有人说道:“他们是恶少。” 他们看到少年松了一口气,甚至是有些欢喜。 “难道是想做恶少?”一个妇人失望的道:“否则为何高兴?” 一个乡下来的少年,在长安城中找不到事干,可总得要养活自己吧?做恶少不用干活,若是跟着有前途的头目,日子好过的很。 杨玄止步,就在恶少伸手抓他的衣领时,一拳…… 呯! 这一拳打在面门,人群就看到鲜血飙射了起来。恶少捂脸,杨玄再一拳,重重击打在他软弱的小腹上。 “哦!” 恶少弯腰,杨玄提膝。 呯! 世界安静了。 杨玄架起赵三福往坊里去,人群默默让开一条路。 这些人为何这般安静呢? 这是杨玄到长安的第一日,他不知晓一般人遇到恶少都会避之而不及,能忍就忍。而敢于直面恶少,并出手毒打的不是愣头青就是不怕恶少的人。 那个妇人跟上来,小声道:“少年郎,这些恶少同伙多,你要小心报复。” 西红柿小说 实际上普通人真的不怕什么恶少,他们只怕没完没了的报复。你要指望金吾卫能保护自己,多半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玄心中一紧,这时赵三福已经醒来了,挣脱杨玄的搀扶,努力笑道:“不怕,有我在。” 杨玄很感激的道:“多谢你了。不过……” 他的感激很真诚,但眼神中却带着疑虑。赵三福先前出场的形象很高大,却被一棍打晕。若是那些恶少报复,杨玄但心他扛不住。 赵三福看懂了这个眼神,干咳一声,“先前我只是有些失神了。” 失神,就是走神。 杨玄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我们那边有个老医者说过,经常走神的多半是脑子有些毛病。”。老医者喜欢喝酒,喝的烂醉就说自己乃是天下第一神医,可却治不好自己一张口就满嘴臭气的毛病。 赵三福眼皮子一跳,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少年,心想这话难道是意有所指?若是如此,这个少年可不憨傻,而是精明。 杨玄的眼神很真挚,还带着些担忧之色,显然是担心他的病情。 赵三福打个呵呵,“我失神只是在想这几个恶少恍惚在哪见过。” “还见过?”杨玄追问,“可知晓他们的老巢?” 老巢这个词让赵三福再度一怔,想到了曾经的峥嵘岁月,“这个倒是没有。” 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这一路赵三福被杨玄的关怀弄的焦头烂额,只想回到北疆和那些北辽人厮杀。 杨略给他的住所很宽敞。 “这里叫做陈曲。”赵三福主动去打听了消息,“看到中间的宅子没有,这便是户部郎中陈永定的居所……所以这里叫做陈曲。” 他觉得少年定然会艳羡敬畏,可杨玄蹙眉道:“户部郎中的薪俸很高吗?” 赵三福作为镜台桩子,自然知晓陈永定的薪俸养不起这等豪宅,但皇帝显然对这等贪腐睁只眼闭只眼,除非是要杀鸡儆猴,或是此人不合皇帝的意,才会暗示御史出手。 一路到了陈曲的最里面,找到了那个宅子。杨玄见大门有锁,就赞道:“很贴心。” 赵三福上去,拉了一下,锁就开了。 杨玄吸吸鼻子,为杨略辩解,“锁很贵。” 赵三福点头,推开了大门。 呯! 大门倒下了一扇。 杨玄缓缓走上去,看着院子里的杂草到了自己的腰间,赶紧解释道:“我家那亲戚怕是出远门了。” 赵三福在观察他,伸手抹抹脸上的灰尘,“太荒凉了。” “这里好。” 杨玄的欢喜不是假的,“和山里一般。” 随后就是收拾。 赵三福在北疆时是最出色的斥候,斥候整日在刀口度日,谁会在意环境?于是住的地方一年难得清扫一次,被子更是从第一日睡到了离开北疆的那一日。 所以他对这种活计很不在行,但既然要和杨玄套近乎,就不能偷懒。 他一边干活,一边不经意的看着杨玄。 少年很兴奋,来来回回的脚下很快,手上更快。当发现一件家具还能用时,他会惊呼,接着欢喜的回首冲着他笑。 少年,那家具破了啊! 赵三福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王氏何等的尊贵,不可能会对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乡下少年和颜悦色。那位天之娇女王仙儿更不可能令侍女传话。 一定是我眼花了,他摸摸额头上的包,有些恍惚。 “犯病了?”杨玄关切的问道。那位‘天下第一神医’说过:脑子有毛病的人,定然会说自己没毛病。 赵三福摇头,“我没毛病。” 到了黄昏,这个小院子终于弄出了个模样。 “我请客!” 杨玄从未请过客,每当看到村里人请客时,他总是蹲在边上,想着自己的私房钱何时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使用。 赵三福淡淡道:“你有钱?” 少年穷的衣裳有多个补丁都舍不得换,请客……别是请耶耶去吃干饼子吧? 杨玄点头,“我有钱。” 赵三福不知晓杨玄的自尊心有多强烈,谨慎的道:“若是不够我来。” “够!” 二人在坊中寻了个酒肆,杨玄一进去就很从容的道:“来一小坛子酒水,再来三道菜蔬,羊肉可有?要烤的……” 他很心疼,但转瞬又觉得不该这样,赵三福帮了自己不少忙,这个客该请。 伙计问道:“是要胡饼还是馎饦?” 主食啊! 赵三福刚想说馎饦,杨玄拍拍背着的小包袱,“有,有。” 二人坐下,酒菜随即上来。赵三福看了他的包袱一眼,杨玄打开,拿出了一叠干饼子。 赵三福出永宁坊时,不住的嘬牙花。两个黑影闪过,却是他的手下。 三人一前一后远去。 “赵桩子。”一个手下见他神色痛苦,额头上泛着光,就问道:“可是牙疼?” 赵三福幽幽的道:“那干饼子坚硬如铁,差点崩了我的牙。”。 手下跟在侧后方,低声道:“那个少年可要盯着?若是他弄些不妥之事,可要断然制止?” 随着这番话,一股子杀机洋溢着。 赵三福摇摇头,想到少年先前把最后一点菜汤都用干饼子卷了吃的模样,不禁再摇摇头,“不必了。对了,今日朝中如何?” 这位小小的桩子在忧国忧民,可手下早就习惯了,“朝中暗流涌动,门下郎中晏城今日建言,说陛下恩待权贵多年,每年门荫权贵子弟多不胜数,朝中因此花销巨大,更有些权贵子弟不堪为官,误国误民……” 赵三福站定,赞道:“好一个晏城,这些话皆是我想说的。” 手下心想你想说……可你进不去朝堂,进了朝堂也没你开口的余地。 赵三福回身,手下才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个大包,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位赵桩子没成亲,难道是去窃玉偷香被发现了? 赵三福眯眼看着前方,月光下,巨大的皇城恍如一头巨兽。 他讥诮的道:“那些权贵眼中只有自家的荣华富贵,大唐如何漠不关心。这等人越多,大唐就越衰败。” 手下不敢吭声,但却觉得赵三福的理想很可笑。你一个小小的桩子难道还能掺和朝政,影响朝政? 赵三福就站在月光下,声音和月光一般冷清,“我也想如那少年般的无忧无虑,可终究不能。” 杨玄并非无忧无虑,只是他的心足够宽敞。那些年他在杨家被苛待,他也曾默念杨略的名字。他期望有个英雄从天而降,解救绝境中的自己。但他期盼了许久,杨略没来,英雄也没来。从此后他就知晓一个道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杨玄烧了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随后洗衣裳。当他枕着双手,躺在铺着干稻草的床铺上时,不禁想起了小河村的岁月。 “不想了。”他起身下地,就站在卧室中间,双目闭上,反观己身。 功法一动,身体就有些暖洋洋的,很是惬意。杨玄渐渐入定,一股股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从他的毛孔中钻了进去。 这些气息刚开始微凉,在经脉里流转一圈后,就变成了温开水般的,不断滋养着他的身体。无数气息在经脉中流淌,最终汇聚于丹田。 杨玄双手缓缓靠拢,在即将碰到时停住,随即反拉。 嘭! 产生了吸力的双手之间被强行拉开,虚空中发出一声爆响,那些气息溢流出来,室内陡然生风。 杨玄睁开眼,双目中竟然生出了光芒。 恍如电光石火。 …… 求票……啊啊啊! 第12章 此言可为吾师 长寿坊,王氏。 王豆香刚和妻子说了些别后的情况,晚饭后,就去寻兄长。 王氏的宅子颇大,夜色中,几个侍女拎着灯笼走在前方,偶尔回首,就见王豆香目光沉凝,仿佛在筹划着什么。 灯笼轻微晃动,光晕也跟着摆动,前方有人问道:“何人?” 侍女回应,“是二郎君。” 前方多了几盏灯笼,照的屋前如同白昼。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笑吟吟的拱手,“新田见过叔父。” 这是家主王豆罗的长子,王瑜,字:新田。 王豆香颔首,“仙儿如何?” 王瑜侧身相迎,“先前嘟囔着什么野小子,后来见了阿耶和我给他准备的礼物,顿时就欢喜了起来。” 他目光平静,但王豆香知晓这个侄子想什么,“此次没有那个少年,仙儿危矣。” “叔父在书信中提过此事。”王瑜神色依旧如故,“不过总有井底之蛙妄想着意外之喜。” 王豆香蹙眉,“那少年就是个乡野小子,憨实,行事不莽撞,自有分寸。若他是井底之蛙,想着意外之喜,那他会选择来王氏,而不是去国子监……” “国子监?”王瑜还不知晓此事,一怔之后就笑了,“国子监乃是玄学的地盘,进了那里不但要读书,还得修炼。要命的是,还得去搜寻南周密谍,每年都有学生战死。一个乡野小子竟然去国子监,叔父,那些玄学子弟眼高于顶,一个乡野小子进去,会很有趣。” 王豆香微微摇头,不怎么满意侄子的态度,“大兄呢?” “阿耶在看书。” 王瑜进去,“阿耶,二叔来了。” 案几后跪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斑白的须发和走进来的王豆香那一头乌发对比强烈。他放下书抬眸,眉心处的皱纹很深,就像是多了一只竖着的眼睛。 这便是王氏家主王豆罗,他看着进来的王豆香,温润微笑,“你此行辛苦,有事尽可明日再说。” 王豆香摇头,跪坐在他的对面,惬意的叹息一声,“还是家中好。” “是啊!”王豆罗把书合上,见王瑜准备告退,就说道:“大郎也听听。” “是。”王瑜上前一步,为他们煮茶。 王豆罗满意的看着儿子从容的动作,脑海里却在想着最近朝中的动静,不禁就多了些冷意,“就在前阵子,突然有人进言削了三成门荫之数,权贵高官们哗然,可咱们那位皇帝却不置可否……” 王豆香拿起竹夹子,夹了一个松果进小泥炉里。啪啪声中,他放下夹子,抬头道:“他想做什么?试探?还是动手?” “镜台派人来解释,说了许多,就一句话。”王豆罗竖起食指,有些不屑之色,“此举并非针对咱们。” 王豆香把手放在泥炉边烤了一下,缓缓道:“他也不敢。” 王瑜看了父亲一眼,“他若是敢,大唐不存。” 王豆罗没理儿子的话,换了个话题,“此次仙儿顽劣,差点出事。那个少年要什么?” yawenba.net 王豆香含笑道:“他想读书,明日我便令人带他去一趟国子监。” 王豆罗颔首,“小事。” 哪怕是权贵也不敢说进国子监是小事,可王氏却有这个底气。 王豆香见案几上有一幅字,就拿起来赏玩。 水开了,王瑜开始煮茶。 不知过了多久,王豆香幽幽的道:“我嗅到了一抹血腥味,这位皇帝……怕是要静极思动了。” …… 天没亮杨玄就醒了,他习惯性的去生火,下床后才想起自己已经在长安安家了。 生火烧水,就着一碗热水,他吃了三块干饼子,随后摸出剩下的两百多钱有些发愁。这一路他几乎就没花过钱,可昨日请客花销不小。 “坐吃山空可不成!” 杨玄随即出门打探消息。 天才麻麻亮,几个老人在附近晃荡。杨玄觉得老人经验多,就寻了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行礼问道:“老丈,我想打听打听,这长安城何处能狩猎?” 老人楞了一下,然后拍着大腿狂笑。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杨玄担心他咳出问题来,就为他拍背。 “是个心善的小子!”老人喘息着说道:“乡下来的吧?” “是啊!”杨玄点头,老人叹道:“这是长安城,除去禁苑之外,就没有兽类。要想狩猎就得去郊野之地,最好是去终南山。不过终南山乃是修道之地,去狩猎小心被收拾。对了,你可是想挣钱?” 有些失望的杨玄点头,期待老人给他一个指点,不过老人随即让他失望了,“长安居,大不易。看你有些瘦,可去给商人打杂。有机缘便去给大户人家做事,若是能给权贵做事,啧啧!那可是祖坟冒青烟了。” 杨玄面色古怪,“是啊!” 老人看看杨玄,摇摇头,“少年人千万别想这等美事,想多了只会让你备受煎熬。那些权贵啊!只要自己人,外人进不去。不过如你这般年轻的,其实最好去读书,可读书耗费不小啊!若是能进国子监倒是好,一文钱都不用,可那等地方寻常人哪里能去?” 一个男子从晨雾中走了过来,近前行礼,“见过杨郎君。我家二郎君让你今日去国子监报名。” 老人的喋喋不休被打断了,他看看男子,再看看杨玄,“国……国子监?” 杨玄也没想到王氏的动作会那么快。 国子监位于务本坊,杨玄跟着管事模样的男子一路到了地头,看着破开一长段的坊墙,杨玄不禁呆滞了。 这是国子监啊! 坊墙竟然也被扒拉了。 管事在前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走。” 此人对自己不友善。 杨玄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不对的气息,但他不在意。他救过王仙儿,还提前发现了夜袭的敌人,这两项加起来足以让他坦然接受王氏的出手相助。至于这一路的食宿,那四名刺客便是报酬。 我恩怨分明! 杨玄微微昂首,等看到国子监的大门时,不禁赞道:“好宏大。” 他看到了管事眼中的‘土包子’之意,只是一笑了之。 这是交换,不是施恩,所以别人如何看他,他压根不在意。 大门外站着两个青衣男子,手持麈尾,神态从容。 怎地有些仙气飘飘的感觉呢? 杨玄瞬间就对国子监好感大增,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管事上前,也不见倨傲,只是平静的道:“我家主人有事。” 一个青衣男子颔首,轻轻扇动麈尾。两侧的毛舞动,微风习习,更添洒脱之意,“可有书信?” 管事点头,拿出一份书信,“王氏。” 青衣男子看了杨玄一眼,“跟着来。” 管事回头对杨玄说道:“你且跟着去,此后在国子监好生读书修习。对了,还有一句话,造化是自己的,握住了。” 这是让我以后没事儿别去求王氏,杨玄本就没有这等想法,正合他意,“多谢了。” 管事心中一哂,心想一个土包子少年贸然来到了长安,两眼一抹黑,估摸着昨夜就心慌的要命,不知以后怎么办。他唯一的倚仗就是王氏,可小郎君说了,王氏的名头不能被人借用。这话管事瞬间领悟。他本皱着眉,准备在杨玄套近乎的时候用柔和的语言、坚定的态度拒绝,可杨玄却一脸欢喜的拱手道谢。 这少年……装的? 管事仔细一看,杨玄笑的格外的真挚。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王氏那些老狐狸,觉着若是装的,杨玄的城府可以在王氏排前三。 既然不是装的,那这个少年为何欢喜? 一个大靠山、唯一的靠山倒了,你竟然欢喜? 等管事清醒,杨玄已经跟着进去了。 他跺跺脚,“国子监里藏龙卧虎,你一个土包子,没有王氏撑腰,耶耶看你能熬到何时。” 国子监里读书声朗朗,能看到一些楼台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 带路的青衣男子淡淡道:“可知天之高乎?” 杨玄一怔,“天?不知道。” 青衣男子摇头,那种轻蔑之意几乎不加掩饰。随后带着他到了一座楼前。 为何要知晓天有多高? 杨玄觉得这是吃饱撑的。他不禁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些所谓小说。 到了二楼,青衣男子走到一个房间外,刚想敲门。 咻! 门无风自开,接着一个东西飞了出来,青衣男子正好撞上,嗝儿一声就晕了。 东西落地,竟然是麈尾。 杨玄赶紧站在门边,如此可以躲避莫名攻击。 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杨玄觉得很自恋。 “军队弱小,国将不国。军队乃是国之根基。” 另一个声音让杨玄感觉颇为云淡风轻,“非也,国之根基乃是道德,人人淳朴,则天下大治矣!” “休矣!休矣!汝之言休矣!” “你这般狡辩……” 二人的论战越发的激烈了。 门外一个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其实……还有别的根基。” 屋里的二人冷哼一声,齐齐看向门外,却空无一人。 “难道还有别的根基?且道来。” 门外的声音高了些,“粮食。” 屋里的二人不禁大笑,被杨玄判定为自恋的男子抚须微笑,“为何?” 门外的声音多了自信,“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是卷轴里的知识,杨玄觉得格外的有道理。 怎地没人说话? 杨玄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两个男子呆坐着。见他探头,齐齐说道:“此言可为吾师!” …… 感谢迪吧啦爵士的盟主打赏,家族继续庞大啊。 第13章 道之所在,不死不休 室内坐着两个中年男子,左边一个神态从容,嘴角挂着笑意,看似云淡风轻,可嘴角微微上翘,给人以刻薄的感觉。 这位是国子监教授黄景瑜,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四十岁左右,须发飘飘,风度翩翩,哪怕是在震惊之中,依旧不忘捋捋胡须。 这位是国子监教授钟会,他和黄景瑜趁着授课之余在值房里辩论,就一个被辩论的烂大街的题目差点动了手。 一个说武力是帝国根基,一个说道德是大唐的元气,可室外的少年却来了个粮食……也就是衣食。 钟会只觉得脑海里如醍醐灌顶般的清醒,往日对于这个问题的疑惑豁然解开,他目露异彩,招手道:“少年是哪家的?师从于谁?” 黄景瑜微微一笑,对这个少年也是心生好感,但他却见不得钟会装模作样,就讥讽道:“怎地?你要收他为弟子?看看他的衣着,看看那脸上被晒的微黑的肌肤,这分明就是陈义的苦学一派,你若是敢去抢夺弟子,小心被那些疯子打个半死。” 苦学一派? 杨玄不禁心动了,这时那个青衣男子醒来,满脸懵逼的起身行礼,“见过二位教授。” 他拿出书信,“是王氏的书信,推荐这个少年入学。” 国子监从被玄学接手之后,就对权贵子弟不大感兴趣。但清高不能当饭吃,在被社会几番毒打之后,玄学大佬们改弦易辙,也开始收权贵子弟,果然国子监的境遇就大为改善。但即便如此,国子监的普通师生们依旧对权贵子弟报以冷眼。 所以青衣男子心中一哂,觉得王氏的举荐便是毒药,杨玄多半会陷入无人接手的境地,最后只能由司业出面,强行安排他去插班。 他看到黄景瑜和钟会的眼中同时迸发出了异彩,接着身形闪动,快的只有残影留在视线内,接着钟会就一把拉住了杨玄,二人一前一后飞掠出去。 “黄景瑜,你却晚了一步,这少年便是老夫的弟子了,哈哈哈哈!”钟会带着杨玄飞下二楼,黄景瑜在楼上跺脚,随即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摆动麈尾,平静的道:“你高兴的太早,王氏的人自有他们安排,哪里会听从国子监的教诲?” 青衣男子呆立原地,心想我不过是晕了一瞬,怎地那个少年就变成了抢手货?老天,我这还是在梦中吗? 杨玄被钟会拉到了不远处的树下,钟会一手拿着麈尾,单手负在身后,微笑道:“你与王氏是何关系?” 一家五姓有自己的修炼功法,有自己的一整套体系。所以他们的子弟罕有进国子监的。杨玄看着不是富贵人家出身,这才让钟会觉得有戏,出手抢夺。 杨玄老老实实地道:“我是元州的农户,和王氏车队一路来长安……” “不必说了。”原来不是饱学之辈,不过那句话的灵性却让钟会依旧不悔出手抢夺。他潇洒摆手,“只需你不是王氏的直系子弟就好,其它的老夫并不在意。” 元州的农户……王氏的二郎君王豆香此行就经过元州,这些念头在钟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中大定,想到杨玄先前的话,不禁微微颔首,抚须笑道:“读过书?” 没……杨玄本想说没读过,但杨略从小就教他读书识字,卷轴里的少女更是隔一阵子就教导他小半个时辰,所以这个没字说不出口。但他的背景很好查,若是说读过书,被人查到自己就是个猎人该如何? 杨玄脊背发热,觉得说谎有些难受,“原先我在学堂边上偷听过许久,后来用猎物和人交换,偷偷学了些……” 原来这样?偷听,这是家贫的缘故。偷学,这个就很难理解了。钟会洒脱转身,“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学?” 杨玄抬眸,想到自己五岁时鼓起勇气去寻杨定夫妇,说自己想读书时的场景。 bqgxsydw.com 杨定:读什么书?看看你可是那等能读书的模样?一看便是愚钝不堪。 王氏:你看看那些读书人,谁不是家财万贯?有本事你便去挣了万贯回来,我便让你去读书。 杨略闻讯怒不可遏,但最后却也只能一叹了之,只能自己亲自教导杨玄。他不能和杨定夫妇翻脸,否则杨玄何处栖身? 后来杨玄去偷听被发现了,杨定正大光明的打了他一顿,说什么再敢偷窃便打死。 那时杨略已经消失了数月,杨玄就是个孤魂野鬼。若非他拖着横刀和弓箭进山狩猎,估摸着活不过几年。 过往在心中飘过,杨玄笑道:“耶娘不许。” 钟会轻叹,“愚夫愚妇。” 随即他便带着杨玄去报名。 填写籍贯、姓名等基础资料,等得知他刚到长安后,钟会给了他三日假期,让他好生熟悉长安城。 杨玄一脸纠结的走了,钟会笑道:“这个少年一看便是那等好学的。” 杨玄出了国子监,有些欢喜,但又有些纠结,心想若是今日能上学,那么饭钱便省下了,多好? 三日假期便是三日的花销啊! 杨玄揉揉肚子,决定晚饭少吃一点。他刚想去市场,就见一个青衣男子走出国子监大门。这两日春雨绵绵,地上有些湿滑之处,青衣男子急匆匆的往边上跑,一脚踩在了青苔上。 杨玄见他身体失去平衡,双手在空中乱舞,脸上惶然……但迅速变为平静,并有些洒脱之意。 咦! 难道他还能自救? 这个青衣男子年轻,一看便是新入学没多久的学生,应当修炼的不怎么样啊! 啪叽! 青衣学生就这么平平的扑倒在地上,但却飞快的支起右手,撑住了下巴,看着就像是趴在地上沉思的模样。 这…… 杨玄还在纳闷此人为何要如此,就听后面有人赞道:“好!摔的好!” 我特么! 杨玄回身看去,不只是男子叫好,连门子也是一脸激赏的模样。 “果然是我国子监的子弟,连摔跤都摔的这般洒脱。” 杨玄觉得画风不大对,就凑过去赔笑问道:“敢问……摔的洒脱是何意?” 门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今日你才将来,师长还没来得及教导你吧?今日我便教你一个乖,咱们玄学乃是世间第一等学问,哪怕是死,也得死的洒脱。” 这样? 杨玄愣住了,心想死就死了,怎地还有洒脱一说? 他随即去了东西市逛,一番货比三家后,买了些生活用品。回家看着剩下的铜钱心痛不已,“这日子还得过呀!去哪挣钱?” 国子监管饭,甚至你若是没住所还能免费入住。可你不能一文钱都不花吧? “还有一百九十三钱,若是省着些,今年够了。” 杨玄一番计算,幸福的把铜钱包好,在厨房的水缸下面挖了坑,把铜钱放进去,再把水缸挪过来挡住,加满水。 他试了试,觉得挪开水缸不容易,又担心小偷会打烂水缸,于是患得患失了一会儿。 中午时他便饿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杨玄就出去走走。 长安城太大了,宽敞的不像话。杨玄目不暇接的转悠了许久,就在他准备去曲江池看看时,就见到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子站在前方,冷冷的看着他的身后。 杨玄下意识的侧身避开,同时回身观察。 一个四十余岁的官员牵着马缓缓而来。他面色微黑,瘦削的身体让人觉着一阵风就能吹走,但神色坚毅,一看便是那等意志坚定之辈。 那群男子中有人喝道:“晏城,你在朝中挑拨离间,长安城中如今暗流涌动,便是因你之故。你这等居心叵测之辈,为何不死?” 这话中杨玄听出了刻骨铭心的恨意,心想这是为何? 晏城沉声道:“每年朝中门荫多少权贵子弟?为此户部早已苦不堪言。更有那等纨绔子弟误国误民,地方百姓备受煎熬。门荫有百害而无一利,早该废除了。” 当先的男子阴郁的看着他,讥诮的道:“百姓多无知,不读书便不明理,不读书便无法为官。若是不用我等的子弟,用谁?难道用那些无知的百姓?” 晏城黝黑的脸上多了怒色,“可还有国子监,有学堂,那些学生出来也能为官!” 这个话题关系到了国子监,杨玄仔细一想,不禁有些雀跃……我还能做官?以后若是能去元州做官,那岂不是衣锦还乡吗? 男子哂然一笑,仿佛是神灵俯瞰蝼蚁般的看着晏城,“那些学生如何能与我等的子弟相提并论?你若是聪明,便该停手。若是再上书朝中……” 男子的眸中多了阴狠之意,但这里是大街上,他自然不能口出威胁,不过这等暗示更让人心颤。 杨玄在元州时对权贵的印象很模糊,进入王氏车队后,一路耳濡目染,让他有了个初步的了解。王氏行事有章法,自然不会这等撒泼般的当街威胁谁,所以杨玄心中一紧,觉着权贵都有几张脸,或是和善,或是狠辣。 他觉得晏城该偃旗息鼓了,否则以权贵的尿性,弄不好能套麻袋毒打他一顿。 晏城站在那里,身体笔挺,一字一吐的道:“晏某为天下百姓说话,为大唐说话。除非横尸街头,否则晏某的嘴不会闭上,永不!” 杨玄站在那里,从杨略、但更多是从卷轴里学到的那些东西在缓缓流动…… 身后有人轻声问道:“你在念叨什么?” 杨玄说道:“道之所在,不死不休!” …… 求票。 第14章 我 杨玄回身,赵三福笑了笑,不过笑的有些勉强。他在看着晏城,眼神忧郁。 这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官员,干瘦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可他的前方却是一片荆棘。 那些人微笑散去,仿佛先前的威胁只是个玩笑。可赵三福知晓不是,杨玄也知道不是。 “你为何知晓?”赵三福有些好奇的问道。 杨玄说道:“猛兽要猎食之前都会默然,看似平静。越平静晚些就越犀利。而那等嘶吼的兽类往往是外强中干,吼声越巨大,死的越快。” 赵三福有些意外于杨玄的见解,他见到晏城上马而去,就低声道:“这是个好人。” 他看着青天,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也想做个好人。” 但他只是个小小的镜台桩子,朝中大事轮不到他做主。 杨玄点头,很认可这个评价,“门荫很糟糕吗?” 赵三福和他在人群中缓缓而行,冷笑道,“门荫是帝王给予权贵子弟的恩赐,让他们可以直接为官。实则便是权贵的儿子依旧是权贵。” 他讥诮的道:“谁能担保权贵子弟都是好人?所以这些年门荫的弊端多不胜数,可谁敢出头反对?就是晏城。不……” 赵三福想了想,“当初孝敬皇帝在时,他的侍卫统领杨略也是个胆大的,收拾过不少权贵子弟。” 他回身,见杨玄止步愣住了,就笑道:“怎地,觉着可怕?” 杨略…… 杨玄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强笑道:“是啊!那些权贵这般厉害,竟然有人敢去收拾他们,胆子真大。” 赵三福以为他是被这等局面吓到了,莞尔道:“那是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身份不凡,自然敢出手收拾权贵子弟。” 杨玄想问孝敬皇帝是谁,却担心引发赵三福的怀疑,就糊弄了几句,最后说了自己去国子监的事儿。 “国子监?”赵三福有些艳羡,“好地方,好生修炼,以后出来就能为官。”。 他当年但凡能进国子监读书,也不用去北疆用命来换前程。 杨玄说道:“你是在何处做事?”。这话他早就想问了,却觉着冒昧。 这个少年此刻才问这个问题,可见是个羞涩的。赵三福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我在朝中做事。” “官员?”杨玄不禁一惊。他的过所是杨略伪造的,若是被发现,那后果…… 赵三福笑道:“就是个打杂的小吏,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所以才能出来晃荡。” 杨玄艳羡的道:“不做事便能有钱粮,真好。” “是啊!”赵三福看着左前方,晏城的身影刚好消失。他忧郁的想着朝中最近的变化,担心大唐会走进不可测的纷争之中。 杨玄在想着杨略这个名字,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世间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想想杨略生人勿近的模样,哪个皇帝会要这等侍卫统领? 多半不是。 杨玄又轻松了起来,赵三福心中郁郁,“走,我请客。” 杨玄很为难的道:“可我最近不能回请你了。” 赵三福讶然,“为何?” 杨玄说道:“我的钱不多了。” 这个少年啊! 赵三福本觉得杨玄没那么重要,准备过一阵子去申请解除对他的监视,但听到这话后,又觉得此刻就能解除,那么此次饮酒便是告别酒。 二人去喝了一顿,赵三福喝多了就拔出横刀敲打案几,高唱着边塞诗。 这些诗……不怎样啊!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些诗词,不禁有些茫然,就试探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看到赵三福张开嘴就合不拢了,不禁有些后悔出这个风头,但又有些窃喜,心想这些诗词歌赋竟然没有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杨玄吟诵完毕。 赵三福的眼中闪烁着绿光,他从未想到这个被他监视的少年竟然这般有才,兴奋的道:“你竟然有此诗才?” 杨玄有些心虚,脊背发热,“这首诗是我在元州遇到的旅人吟诵的。” 赵三福身体一松,“好诗。” 可我的脑子里还有许多,若是都吟诵出来,你岂不是要疯了? 一顿酒喝下来,杨玄半醉,赵三福本想送他回家,却有手下在边上使眼色,示意有事。 “小心些!”赵三福急匆匆的走了。 杨玄挥挥手,酒后的兴奋让他觉得空气清新无比,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绚烂。 长安,果然是个好地方。 他一路缓缓往永宁坊去,抬头一看,天边夕阳煌煌,照在长安城中,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泛着光。两侧的大树郁郁葱葱,枝叶青翠欲滴。 鼓声起。 咚!咚!咚! 这是夜禁的信号,但街上的行人却不慌不忙的往家去。 坊墙被推倒后,夜禁就有些流于形式。但若是金吾卫的人较真,被抓到的人也少不得被责罚。 杨玄在长安城中只认识赵三福,不敢以身试法,急匆匆的往永宁坊去。 天色渐渐昏暗,杨玄看到了永宁坊,也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咚咚咚! 鼓声遥遥传来。 晏城牵着马缓缓而行,他低着头,握着缰绳的手关节泛白,不时微微摇头,显然是在愁绪万千中。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被众人簇拥着,他盯住了晏城,厌恶的道:“此人一心想让我等割肉,损人利己,该死了!” 身边有人笑道:“晏城并未修炼过,咱们出动两人围杀,他必死无疑。他一死,削减门荫人数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年轻人冷笑道:“晏城……鱼饵罢了,吞了他!” 两个男子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一前一后逼向晏城。 杨玄看到了,他浑身发冷,酒意在飞速消散。 这些人定然是来毒打晏城的……不对,后方的男子的右手下竟然反光,是兵器! 他们竟敢杀官! 土包子杨玄躲在阴影下,浑身发冷。 我该怎么办? 躲开? 躲开晏城必死无疑。 可他死了和我有何关系? 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杨玄浑身颤栗,他往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止步。 今日赵三福给他说了门荫对大唐的危害,对百姓的危害。杨玄自己通过分析,联想到自己在元州的日子…… 小河村的日子就这么悠悠而过,数百年来都是一个模样,穷困潦倒。村里人聊天的时候,杨玄也在边上旁听,听他们说以前的日子怎么样,以后的日子怎么样,竟然是期盼以后也能过这等穷困潦倒的日子。 为何? 杨玄不解,后来他问了杨略,杨略沉吟许久,眼中多了些追忆之色,更有些伤感之意,缓缓说道:“陈国覆灭后,大唐立国,陈国有文皇帝中兴,可依旧只延续了国祚一百五十年。随后天下被打烂了。大唐的有识之士无不在琢磨陈国灭国之因。想来想去,却无人敢说是因为权贵贪婪……” 权贵贪婪! 这是杨玄对家国天下的第一次认知。 若是任由权贵横行,大唐也将会步入陈国的后尘。百姓只能任由宰割,寻不到说话的机会。 为何那些权贵就能为所欲为? 谁来为我等说话?! 杨玄的酒意尽数散去,右手缓缓摸到了短刀的刀柄,轻声说道:“没人在乎我们的话,那么我们便为自己说话。” …… 赵三福急匆匆赶到了镜台,辛全在值房外负手看着夜空,见他来了就招手。二人进了值房,赵三福拿起水杯就灌了几大口,喘息道:“是何急事?” “你这是准备去青楼?不用去了。”辛全叹息一声,“我一直在等消息,那些人准备对晏城动手……” 言情小说网 赵三福身体一震,“何时?谁?” “你先问了何时,而不是何人。”辛全脸上的细纹在烛光下显得很深刻,他苦笑道:“终究是那些人。据闻为首的乃是一家五姓附庸的小家族,年轻人,很是朝气蓬勃。” “我去看看。” 赵三福冲出了值房,身后传来了辛全慢悠悠的声音,“晏城要割权贵的肉,他必死无疑,早死晚死都是死。你去……晚了!” “你是故意的!” 赵三福知晓辛全召唤自己来的意思,是担心自己闻讯冲动。等晏城被弄死后,他再多的愤怒也只能化为无奈。 但大唐呢? 晏城死了,大唐还活着,但它是佝偻的活着! 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赵三福冲出镜台,飞身上马,“驾!” …… 路口的侧面,年轻人眯眼看着晏城,就像是猫戏老鼠般的戏谑道:“他以为大唐是谁的大唐?大唐是皇帝与一家五姓的大唐。他想割一家五姓的肉,便是割皇帝的肉,死不足惜!” 随着这话,晏城也发现了异常,他回身看着逼近的大汉,身体一震,随即怒道:“你等竟敢杀官吗?” 年轻人轻声道:“杀了便杀了,谁敢救你?!” 那个大汉仿佛与他心有灵犀,狞笑道:“杀了便杀了,谁敢救你?” 噗!噗!噗! 脚步声缓缓传来。 众人齐齐回头。 下弦月缓缓升起,冷清的月光下,一个少年走了出来,很认真的道: “我!” 第15章 谁敢杀我,元州杨玄 一家五姓势力庞大,他们的关系网用盘根错节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每一个家族的身边总少不了那些附庸。 颍川杨氏的身边自然有附庸,何氏便是。何氏的家主是中书侍郎何锦城,而今日主持猎杀晏城的便是他的儿子何欢。 杨氏多年前起家于颍川,哪怕到了长安之后依旧挂着颍川杨氏的名头,这是不忘本之意,更是一种震慑。 一家五姓,杨氏最为强大,号称一家。 而何氏依附杨氏,这些年获取了无数好处。但这个世上从未有不劳而获的好处,你获取了什么,必然要付出什么,这一点何锦城很清楚,而十九岁的何欢也很清楚。 所以当看到一个少年从阴暗出走出来,用那种铿锵有力的语气说出‘我’时,他怒了。 “动手!” 他要看看今日谁敢救晏城,不,是谁能救晏城。 两个大汉猛地举起短刀,晏城浑身发冷,知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至于那个少年……可惜了。他摸出一串铜钱奋力扔出去,喊道:“快走!” 杨玄动了,就在晏城扔出铜钱的同时,他把短刀扔了出去。 前方的大汉虽然躲避了一下,短刀命中处从小腹变成了腰侧。他吃痛之下狂吼一声。 昏暗的月光下,他看到那个少年用一种很古怪的身法在飞速接近自己,如果他看过猎豹捕食的话,定然会疯狂呼救。 杨玄近身,在大汉一刀迎面劈砍而来的劲风中,身体扭动了一下,一拳重击在大汉的腰侧,那把短刀深深插入了大汉的身体。接着拔刀,身体掠过…… 嗤嗤嗤…… 鲜血在月色下喷射出来,行动不便的大汉怒吼回身。 “弄死他!”何欢看到另一个大汉正在追砍晏城,冷笑道:“不,斩断那个少年的四肢,让他的哀嚎成为我的威名。” 两个男子从他的身后冲了出去。 晏城的手臂被砍了一刀,鲜血流淌中,他在毫无章法的躲避。 在事先的安排中,何欢考虑到晏城并未修炼,所以此次行动注重的是立威,而不是武力高低。于是便派了他们二人来动手。 两个大汉实力普通,本以为会是一次轻松的行动,可没想到却半道杀出来一个少年。 同伴在惨嚎,大汉身体一震,抬眸看去,就见一个身影飞也似的冲过来。大汉心中一紧,担心晏城趁机逃跑,就合身扑了上去。 眼看着短刀就要劈砍在自己的脖颈上,晏城心中一叹,脑海里出现的不是亲人,而是那位威严如神祇的帝王。 杨玄再次扔出了短刀,可大汉早有准备,轻松避过。但就是这么一瞬,杨玄再度挥手。 大汉的短刀依旧落下,何欢微笑,“今夜适合杀人,想来金吾卫的人会同意这个看法。” 从动手到现在,金吾卫的人一直没动静。 正在挥刀的大汉眼角瞥到了有东西高速接近,刚想看一眼,脸上剧痛。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杨玄也冲到了身前。 大汉的手腕被抓住,任凭他用力也无法挥动。他猛地一头撞去,杨玄手腕翻动,指环上的钢针刺进了大汉的脖颈。 大汉的身体一僵,此刻短刀距离晏城的脖颈不过两指宽,他已经感受到了刀锋的凌冽。 身后,一个男子大鸟般的扑来,杨玄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汗毛倒立。晏城回首,嘶吼道:“闪开!” 我闪开你去送死吗? 杨玄没好气的想着。 晏城刚想伸开双臂挡在少年的背后,就被一脚踹开。 何欢看到了男子鹰隼般扑过去,右掌遥遥作势,眼看着就要一掌重击少年的脊背。 少年背着身,何欢微笑,“内腑寸断。” 众人点头,知晓何欢说的一点不假。 这一掌下去,那个少年会死的很惨。表面上看不出伤痕,但却会大口大口的吐血,血液中夹杂着脏器的碎块。 杨玄脊背汗毛根根倒立,头皮仿佛被闪电击中般的麻了。 他不敢动,动早了对方能转换方向,随后便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他唯一的机会便是死中求活,在对方以为自己猝不及防时反手一击。 冷汗打湿了他的脸,当劲风吹拂着他的脊背时,蓄力已久的杨玄猛地扑倒,与此同时右脚反勾。 背后袭来的男子笃定这一掌会击中背对自己的杨玄,就算是他左右闪避,也无法闪过自己的一击。可他万万没想到杨玄竟然会扑倒。 这一掌落空,男子正在新力未生之际,下面一脚悄无声息的勾来。男子察觉到了,他一口气提起来,身体竟然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扭转,避开了这一脚。 “有些意思。”何欢讶然于杨玄竟然能避开这一掌,但男子避开这一脚的手段更为高明,他微微蹙眉,“虽说金吾卫会知趣,可终究不好做的太过,快一些!” 男子仿佛听到了他的吩咐,双眸猛地圆瞪,身体下落,竟然是双脚踩踏而去。 马蹄声急促传来。 何欢抬头,就见一骑飞速而来。 “好像是镜台的桩子!”有人低声道。 马背上的是赵三福,他看到了地上那人的危机,也看到了正处于危机中的晏城。他扔出牌子,喊道:“镜台办事!” 就在他刚开口时,地上的杨玄仿佛知晓男子会踩来,突然翻滚,一个乌龙绞柱,双腿朝天而起。 呯! 男子如同鹰隼抓兔,而杨玄就像是突然蹬腿的兔子。 动作不好看,但……管用! 男子被他双脚踹在胸腹处,仰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杨玄!” 借着月色,赵三福才看清了地上反击的竟然是杨玄。他心急如焚,如大鸟般的从马背上飞掠而来。 先前他扔出来的牌子这才落地,呯的一声。 杨玄死里逃生的这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以及内息。他深吸一口气,内息流转,力量渐渐恢复…… 刚才他的应对但凡错一丝一毫,此刻他会变成地上的一具尸骸。 追杀晏城的男子并未止步。 何欢沉声道:“谁在行凶,住手。” 男子这才住手,随即远遁。 赵三福飘落在杨玄的身后,二人背靠背,警惕的看着逼近的何欢等人。 浑身血淋淋的晏城步履蹒跚走来,眯眼看着何欢,点头道:“是何氏动手吗?何氏的身后乃杨氏,一家五姓中的一家,好,好!好!!” 何欢冷笑,“我只是路过看热闹。” 地上倒下的大汉在徒劳的往何欢那边爬,看着只有进气没出气。杨玄指着大汉说道:“凶手会往看热闹的地方爬吗?” 何欢冷哼一声。 赵三福冷笑道:“狗被打断了腿,第一件事是往主人的身边爬。” 今夜本是十拿九稳的一次行动,可却被那个少年毁掉了。何欢心中暗恨,却平静的道:“少年人倒也悍勇,可报上姓名,我为你表功。” 赵三福用肘子捅了捅杨玄,低声道:“别说。” 可杨玄只觉得浑身热血涌动,不禁开口道:“元州杨玄!” 噗! 围墙内有人在笑。 赵三福心中喟叹,知晓这个少年一脚已经踩进了漩涡之中。但想到杨玄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有王氏加持,他就少了些许担忧,笑道:“所谓颍川杨氏,这是郡望。元州本是穷乡僻壤,加之你出身贫寒……” 原来是这样? 杨玄心中一怔,但少年意气驱使他站直了身体,低声道:“以后我定然要让自己成为郡望之源。” 一钩弯月,少年就在星辉下说着自己的理想。 “谁在闹事?” 金吾卫的人凶神恶煞的来了,冲着杨玄喝道:“跪下!” 一个干瘦的身影挡在了杨玄的身前,晏城目光平静的看着金吾卫的军士,“老夫晏城。” 金吾卫负责长安城中的夜禁和治安,本该在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赶来。可他们晚到了。 赵三福靠近晏城,低声道:“要小心。” 晏城摇头,“老夫的魂魄便是为了强盛大唐。若是没了魂魄,老夫还活着作甚?” 赵三福心中热血涌动了一下,对面的金吾卫已经动手了。 “跪下!” 赵三福穿着镜台特有的玄衣,而晏城是官员,只剩下一个看似土包子的杨玄好欺负。 为首的军士狞笑着举刀,用刀背拍击杨玄的肩膀。这一下若是被他拍实,肩胛骨都会断。 杨玄下意识的一脚,军士双腿夹紧,哦的一声,缓缓跪在他的身前。 “大胆!” 一群军士拔刀上前。 “我是国子监的学生!” 除非是镜台明确要对付金吾卫的谁,否则一个桩子还不在金吾卫的眼中。 杨玄知晓自己必须要自救,否则被弄进大牢里,多半会生病,或是喝水被噎死…… 笔趣阁 果然,金吾卫的人眼中多了忌惮之意。赵三福冷笑,“耶耶拼着去北疆再度效力,也能很和你等两败俱伤!” 金吾卫的人偃旗息鼓, 此刻地上躺着两人,其中一人腰侧重创,只有出气没进气。另一人被杨玄的针刺了一下,此刻浑身抽搐,越来越慢,眼看着也不行了。 第三人是那个被杨玄蹬了一脚的男子,他一边吐血一边起身,缓缓走过来,怨毒的道:“我发誓,会让你一家付出代价,男为奴,女为妓,世世代代如此!” 这是个最恶毒的誓言,杨玄的脸腾地一下就白了。男子以为他是害怕,不禁大笑。 杨玄捡起短刀,缓缓走过去。 赵三福的眼中多了忧色,低声道:“是何氏的人,此刻众目睽睽,你杀了他,便是何氏的死敌。” 晏城叹息,“罢了。” 男子冷笑,“色厉内荏之辈,可敢动手?可敢?” 何氏背靠杨氏,狐假虎威,威名赫赫。何欢见杨玄神色平静,就双手抱臂,淡淡道:“他不敢!” 五城兵马司的人摇头冷笑。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杨玄的身上。 杨玄走过男子的身侧,赵三福吁出一口气,何欢的嘴角微微翘起……但眸色阴郁。 今夜的行动堪称是大败亏输,回去如何交代?更要紧的是名声。弄死晏城是权贵们的集体意志,就算是失败,也得失败的有尊严,否则是里子面子一起丢。 何欢眯眼看着咳血的男子,男子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于是当着五城兵马司和赵三福等人的面,他止步面对杨玄,开口,“你……” 杨玄看着他的眼睛,手中的短刀用力一捅。 噗! …… 求票!公众期间推荐票也很重要啊!辛苦兄弟们每天给爵士投几票,多谢。 第16章 葡萄架下的救赎 杨玄当众杀人,而且是当着五城兵马司的面,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拿下,带走!” 杨玄的眼中多了一抹光,身边正在震惊的赵三福急忙阻拦。他按住杨玄的肩膀,“万万不可。你一旦动了,何欢会狂喜……随即令人围杀你,今夜之事正好尽数让你背黑锅……” 杨玄见何欢果然嘴角微微翘起,就丢下短刀,随即被上绑拿下。 晏城冷着脸,“老夫会盯着,但凡这个少年在狱中出了事,老夫就算是撞死在御前,也得让你等付出代价。” 五城兵马司的人今夜配合何欢行动,一旦被追究,少不得有人会倒霉。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寻个替罪羊。而没有背景的杨玄就是最佳人选。可晏城这块硬骨头开口了。 何欢抑郁的看着晏城,说道:“此人不死,鸡犬不宁!” 身边人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眼中多了些兔死狐悲的伤感,“那个少年该死!” 何欢回身,看着夜空中的弯月,轻声道:“那便让他去死!” 晏城被人伏击未死,这个消息在夜里就传遍了长安权贵圈。多少人砸烂了酒杯,多少人在冷笑。 “他躲不过。” 何锦城在家中安慰儿子,何欢跪坐在他的身前,垂首道:“毕竟他是帝王的人。” 何锦城笑的有些诡异的不屑,“帝王喜欢钓鱼,你见过钓鱼人会心疼鱼饵吗?” 何欢摇头,“换了就是。” 何锦城点头,目光沉凝,突然微微一笑,“有人说何氏乃杨氏的看门犬。” 何欢的眼中多了些愤怒,何锦城摇头,“你要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或是抱负。你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若是按部就班的去做,为父如今多半在地方做一个下州刺史,可如今为父却是中书侍郎。再进一步便能一窥宰辅之职,而付出的不过是被讥讽几句的代价而已。你以为值不值?” 何欢抬眸,眼中有不屈之色,随即叹息,“值。” 何锦城满意的道:“年轻人血勇,自然想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可除非你乃人中龙凤,否则……等老去时也只能嗟叹时运不济。” 他身体前俯,屈指轻轻叩击案几;何欢身体前俯,烛光下,两个身影渐渐靠拢…… “若是想远离名利,便可笑傲权贵。若是想一展抱负,荣华富贵,那么便丢开所谓的矜持和面子,这才是男人!” “是。” 两个人影分开。 “哈哈哈哈!” …… 杨玄被丢进了牢里,里面有几个大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等着狱卒吩咐。 新人被丢进来,是吃杀威棍还是看护,就凭狱卒一句话。甚至弄死也不是事。 狱卒想到了上面的交代,说道:“别闹出人命来。” 晏城的警告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忌惮了。 几个大汉双目发亮,狱卒看着杨玄,阴测测的道:“自求多福吧。” 只要不死人,晏城也只能徒呼奈何。至于武力……杨玄的脚踝上戴着沉重的脚镣,移动不便,真是上等靶子。 而这些人犯整治人的手段多不胜数,能让你后悔为人。 狱卒回身,大汉们冷笑围住了杨玄。 “动静小些,堵住嘴。”狱卒打个哈欠,随即出去。 出了牢房,一个队正在外面等候,身边跟着一个黑衣男子。队正问道:“如何?” 狱卒笑道:“交代了。” 队正对黑衣男子说道:“死不了,但生不如死。” 黑衣男子矜持的点头,“何氏不会忘记自己人。” 队正心中暗喜,笑道:“喝一杯再去看看?” 二人去了小房间,酒过三巡后,微醺着进了牢房。 “就在这里。”狱卒殷勤的带路,侧身看着二人,手指杨玄所在的牢房,却发现队正和黑衣男子面色错愕。他缓缓回头一看…… 牢房里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大汉,杨玄就坐在一个大汉的身上,手中拿着一块饼在啃。 很香! 队正大怒,“开门。” 这时一个狱卒急匆匆的跑进来,“镜台的人来了。” 辛全站在门外,叹道:“老夫从不管事,今日却被小子拖了出来,奈何。” 队正带着狱卒出来,辛全负手站在堂外,冷冷的道:“老夫知晓狱中的手段,今日老夫在此一言。若是那少年被这些手段弄过,老夫便会认为是你等所为。” 一个狱卒觉得这话大喇喇的,就喝问道:“你是何人?” 辛全回身看着这些人,不禁怀念起了在北疆的岁月,幽幽道:“老夫辛全。” 队正浑身颤栗,“是。” 等辛全走后,狱卒不解的道:“此人很厉害?” 队正依旧后怕不已,“此人原先是密谍,在北疆杀人无数,传闻他曾被围于寻不到食物的荒山,就靠着两条人腿走了出来。” “呕!” 狱卒们总算是知晓队正的忌惮所在了,这等凶人不是他们这个阶层能抗衡的。真要激怒了辛全,回过头会不会被弄成干粮? 队正干呕了一下,轻声道:“告诉那人,此事我们无法干涉,除非……他们能弄死辛全。” 狱卒眼神闪烁,队正知晓黑衣男子多半给了好处和许诺,让他悄然动手。这等事他没法管,辛全到时候要报复也只能冤有头,债有主。 队正看着青天,微微一叹,为那个少年默哀一瞬。 …… 作为镜台主事,自然没人敢弄死辛全。他一路慢悠悠的回家,半路就遇到了赵三福。 赵三福就站在路中间,拱手,“多谢了。” 辛全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那个少年便是你监视的,你说他与王氏亲密,为何王氏不出面?若是王氏出面,何氏也不敢下毒手。” 赵三福苦笑,辛全叹道:“老夫今夜破例出手,明日还得弥补一番,否则王监门那里不好交代。你……”,他看到赵三福一身黑衣,无奈一笑,“老夫知晓劝不住,否则你当初也不会凭着一腔热血就跟着老夫从北疆来了镜台。不过……一家五姓恍如神灵,你我皆是蝼蚁,蝼蚁莫要去触碰神灵……” 马蹄声哒哒,辛全哼着变调的小曲走了。 赵三福站在原地想了许多。 一家五姓势力之庞大,帝王也忌惮不已,穷尽各种手段来笼络,来制衡,只求形成平衡。一家五姓实则便是另一个皇帝。 这样的一家五姓确实是当得起神灵的称呼,而赵三福和杨玄不过是蝼蚁罢了。 赵三福仰头,骂道:“蝼蚁也能绊他一跤!” 晚些,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一个泼皮的家中。 泼皮是单身一人,被弄醒后想尖叫呼救,一把横刀就搁在他的脖颈上,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消息和性命你只能要一个。” 泼皮喘息着,跪在床上说道:“只管说。” 阴测测的声音说道:“你的消息最为灵通,我问你,金吾卫管牢狱的副将韩春,可有什么把柄?能让他丢官去职,乃至于流放被处死……越多,你的性命就越有保障……我看到你的眼珠子在转,若是我的横刀转一下会如何?” 泼皮心中一惊,刚想辩驳,脖颈上的横刀一压。他赶紧抬头想解释。 月色从半掖的门外投射进来,站在床前的黑影背对月光,一双眸中全是杀机。 “我说……” …… 后半夜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 卧室里鼾声如雷。 韩春也是正在沉睡,身边的妻子身躯宽阔,把他挤得靠近床沿,小半个身体悬在床外。 吱…… 房门轻轻开了,声音很小,在韩春妻子的鼾声中显得微不足道。韩春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在床边拿起横刀。 门外有人轻声道:“出来说话。” 韩春缓缓起身,披上衣裳,拎着横刀出门。 月色如水,他打个寒颤,见来人站在侧面的屋檐阴影下,就沉声问道:“所来何事?” ranwen.la 对方既然不想动手,那必然就是有见不得人的话要说。韩春心中冷笑,准备喊人。 屋檐下的黑影轻笑一声,“韩副将的岳家得力,这些年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岳家得力,后院的葡萄架怕是不稳吧?听闻令妻豪横,韩副将御妻不力……若是她得知韩副将在外养着一个女人会如何?” 这是韩春最大的秘密,没想到竟然被人知晓了。他向前两步,“胡言乱语。” 他长得相貌堂堂,这也是当年妻子看中他的缘故。妻子的娘家得力,让他仕途顺遂。但万事有得必有失,妻子婚后越发的痴肥了,而且总是疑心他在外面养女人,隔三差五就闹腾一回。若是被她知晓了…… 我死定了!韩春打个寒颤。 屋檐下的黑影嗤笑道:“王!” 这是那个女人的姓氏,韩春浑身一震,“你想要什么?” 屋檐下的黑影淡淡的道:“放了今夜被抓的少年,此事湮灭无闻。” 韩春一怔,想起了昨夜有人来禀告,说是何氏伏击晏城,被一个少年破坏。少年被关押在金吾卫的牢中。他还想着这等少年冲动,多半会横死狱中。 “你……” 韩春抬头,可对面屋檐下早已空空如也。 …… 金吾卫的牢狱,两个狱卒沉着脸站在牢门外,一人开门,一人提刀戒备。 门开,前面的狱卒进去,说道:“上官提审,起来。” 脚镣声中,杨玄跟着到了大堂。 堂上坐着一个将领,黑着脸道:“当街杀人,打三十棍再问话。” 门外,寻来了帮手的黑衣男子冷笑道:“说了让你三更残,便不会留你到五更。” “动手!” 里面厉喝。 马蹄声迅雷般的传来。 外面一阵打招呼的声音。 “见过韩副将!” “见过韩副将!” 众人回首,就见韩春沉着脸进来。 “见过韩副将。” 堂上将领起身下来相迎,指着杨玄说道:“此人当街杀人,下官正准备拷打问话。” 韩春的岳家是权贵,所以门外的黑衣人莞尔道:“这倒好,不用何氏出手,杨玄死定了。” 里面,韩春突然扬手。 啪! 将领捂着脸,错愕的道:“韩副将……” 韩春回身,对杨玄温和的道:“多少年没见过这等见义勇为的少年了……” 第17章 会骂人的朱雀 凌晨的长安城中,淡薄的雾气缓缓升起,肉眼看去就像是仙气飘飘。 “夫君,赶紧起了。” “大郎,去看看三郎可曾尿床。” “哪家的狗在叫?吵的人睡不着,曰你娘,再叫耶耶明日就弄狗肉汤锅!” “……” “很鲜活。”赵三福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中,憧憬的道:“十年后,百年后,这里应当更鲜活。” 刚被放出来的杨玄坐在边上,看着炊烟缓缓升起,伴着雾气在屋顶若隐若现。有大人在呵斥,孩子在嚎哭…… 他一夜未睡,精神还不错,“百年后你我都不在了。” 赵三福摇头,“你我的子孙还在。百年后我蹲在自己的坟头上,看着长安城越发的繁华,想着这些繁华中有我的功劳,做鬼也舒坦。” 杨玄今夜经历了许多,此刻脑海里还有些混乱。 “好生去读书。”赵三福侧身看着他,“等日后你我青云直上时,当扫平这世间的不公!” 杨玄点头,“好!” 晨风吹拂,赵三福觉得意气风发,刚想说一番豪迈的话,下面城门开了。 “哎!赶紧下来。” 私自放他们上城头的军士和赵三福有些交情,但此刻城门一开,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赵三福拱手,轻松跳下城头,回身对杨玄道:“最近小心些。” 他没说谁,但杨玄知晓指的是何氏。 ………… 何氏,刚起床的何欢接到了消息,面色铁青。 “韩春竟敢与何氏为敌吗?” 他冷着脸吩咐道:“让咱们的人弹劾韩春……且慢!” 何欢负手站在庭前,伸手,侍女给他穿衣。他沉吟良久,“韩春的岳家也是权贵,他自己日后也得指望门荫子弟,如此他为何出手相救杨玄?” 他刚想令人去打探消息,晚些消息主动来了。 “韩春说此事一言难尽。” 何欢回身,手一合拢,手中装着汤的碗呯的一声四分五裂,汁水四溢。 “一个乡下小子的命倒是大!” …… 杨玄回到了家中,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卧室被翻的乱七八糟的。 卷轴被丢在地上,看样子被琢磨过,以为是个废物。杨玄心痛的把卷轴捡起来。屋里乱糟糟的,他把卷轴搁在外面,自己慢慢收拾屋子。 晨间的阳光很温柔,缓缓从前方移动。卷轴在门外的台阶上,但阳光照射过来时,叮的一声。 “开始充电……” 里面的杨玄缓缓回身,目瞪口呆的看着卷轴的红灯在闪烁…… 充电? 他想起了每次卷轴关机之前的警告。 ——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直至什么都没了。 杨玄三两下收拾了屋子,好奇的站在台阶下,想看看卷轴还能给自己什么惊喜。 阳光照在他的脊背上,处于阴影中的卷轴红灯熄灭,少女声说道:“光照不足,光照不足……” 光照不足? 杨玄闪开,阳光照在了卷轴上。 红灯开始闪烁,少女声说道:“开始充电……” “难道还要晒太阳?” 杨玄再度遮挡了阳光。 “光照不足,光照不足……” 杨玄闪开。 “开始充电……” 再度遮挡…… 他乐此不疲的玩着这个游戏,直至少女声说道:“草泥马!” 杨玄:“……” 他小心翼翼的蹲下,“你……你是人?” 少女的声音回答:“我不是人。” 咦! 杨玄开心不已,“你是谁?” 少女说道:“我是智能程序……” 后面是一连串杨玄不懂的序号,最后少女说道:“我叫朱雀。” “朱雀……”杨玄挠挠头,“这不是神鸟吗?” 少女的声音呆板,“朱雀乃天之四灵……” 杨玄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还知晓什么?” 少女默然。 杨玄试探着问道:“什么是长安?” 朱雀的声音依旧呆板,“长安是中国唐代的都城,四千多年前,周文王最先定都于此……” 周文王? 杨玄听的满头雾水,用自己那贫瘠的历史知识回忆了许久,都没想到周文王这个人。 他一上午就蹲在那里提问,直至叮的一声,绿灯亮,朱雀说道:“电已充满。” 杨玄问道:“电是什么?” “电是……” “电已充满要做什么?” “可以结束光照,正常使用。或是关机。” 杨玄饥肠辘辘的最后问道:“你从哪来?” 朱雀说道:“我来自于唐氏集团,生产批号……” 杨玄挠挠头,试探着关机后打个招呼,“朱雀?” “我在。” “朱雀。” “我在。” 第二日,杨玄起床,下意识的道:“朱雀。” 枕边小巧的卷轴回答:“我在。” 杨玄松了一口气,把巴掌长的卷轴装在自己特地弄的皮囊里,问道:“朱雀,闷不闷?” 朱雀没回答。 假期到了,杨玄去了国子监。 他先去报到,随即发了衣裳和书籍,以及麈尾。 杨玄拿着麈尾摆动几下,觉得很难受,就问道:“这个麈尾拿来作甚?” 仓库的男子蹙眉看着他,“咱们玄学乃是天地间第一等学问,要风度翩翩……”,他拿起一柄麈尾摆动几下,“看,可是很洒脱?” 很傻的啊! 杨玄心中嘀咕,却不敢反驳,“是。” 他更换了衣裳,旧衣裳破旧,但他依旧小心翼翼的包起来,背在背上。他以为会被鄙夷,没想到管仓库的男子赞赏道:“不忘本,好。不过……” 很不错啊! 忽略了不过的杨玄心情愉悦的被带着去了校舍。 钟会跪坐在上面,侧身看着杨玄,颔首,“进来。” 三十余学生齐齐看向大门。 杨玄走进来,行礼,“见过教授。” 钟会潇洒指指学生们,“给同窗们介绍一番。” 杨玄面对三十余人,有些紧张的道:“我……我姓杨名玄,字子泰。” 子泰这个字是杨略告诉他的,至于谁取的只有天知道。 同窗们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杨玄,其中竟然有几个少女。 大唐开放,女子并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当年大唐立国时,就曾有一支军队全数由女子组成,凶悍之极。 花语歇双手抱臂,淡淡的道:“看着有些怯,我敢打赌是个平民子弟。” 身边的同窗乔慧烟指指她的胸,“都挤出来了。” 花语歇放下手,目光转动,没人偷窥。乔慧烟见杨玄被安排在花语歇的侧后方,就低声道:“你可是国子监一枝花,这个少年会不会痴迷于你?” 花语歇清秀的脸庞上多了一抹不屑,“国子监的人我都看不上,何况他?” 杨玄坐下,随即开始上课。 玄学的课程不少,主要是典籍,杨玄上了一堂课,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他想到了上次碰到钟会和人辩难,又想到了先前师生之间的交谈,好像……很空啊! 坐在花语歇身后的学生趁着钟会低头的功夫,伸手过来,颇为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包冬。” 杨玄楞了一下,伸手过去,无师自通的握了握,“杨玄。” 包冬指指他桌子上的麈尾,挑眉道:“喜欢?” 杨玄点头又摇头,包冬笑道:“这东西傻乎乎的。” “噤声!” 前方有人提醒。 杨玄觉得自己来国子监怕是来错了,可第二堂课却是很正经的课程,竟然还有算术等等。 第三堂课堪称是剑拔弩张,竟然是修炼。 早上的课程很紧张,一直到午饭前,杨玄起身。 乔慧烟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他来了,果然来了。” 花语歇蹙着眉,“和苍蝇般的令人厌恶。” 二人等着新生来套近乎,随即让他当众没脸,却听杨玄在后面问道:“包冬,你可知晓镜台是做什么的?” 乔慧烟愕然,花语歇起身,“去饭堂。” 包冬以手托腮,靠在案几上,侧脸看着杨玄,叹道:“你是刚到长安的吧?不用问,定然是。镜台……那便是……” 他压低了些嗓门,“我与你投缘,所以才敢这般说。镜台便是帝王的看门狗。” “看门狗?”杨玄无法想象赵三福是一条狗。 包冬点头,“对,就是看门狗。专门为陛下做些私事,盯着朝中的臣子们,还有……一句话,镜台就是陛下的一只眼,盯着长安城,以及天下。” 他觉得杨玄应当明白了。 杨玄是明白了。他想到了自己进长安的第一日遇到的事儿……恶少勒索,赵三福出手…… 他会是故意的吗? 包冬有些好奇的发现这位新同窗的眼中多了伤感之意,“怎地,惹到镜台的人了?劝你离他们远些。” 杨玄摇头,“没,去吃饭吧。” 二人结伴去了饭堂。 饭堂很大,杨玄进来时,不少人都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自己走进了山林中! 杨玄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不欢迎的气息。 “国子监里的学生几乎都有些出身。”包冬带着他去取饭,路上警告道:“先前有人传话,说来了个乡下的无知小子,不知是攀附了谁的关系进了国子监插班。若非先前我见你学的认真,定然不会搭理你。不过……其他人却不会如我这般心地善良……” 杨玄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他浑身绷紧再放松,内息蓄积…… 话音未落,身侧有人惊呼,“闪开!” 一个学生双手扬起,手中的饭菜泼的漫天都是。 关键是,这些饭菜都是冲着杨玄来的。 想到这位新同窗第一天来到国子监就当众被人收拾,相当长的时日内会成为国子监的笑话,包冬不禁面露不忍之色。 那个学生的眼中多了些得意,周围的学生都在窃窃私语,眼中有兴奋之色。 yqxsw.org 杨玄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出,他侧身伸手,就像是无意间的去扶那个学生。抓住学生后,一拉,把此人拉在自己的身前。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二人事先排练过。 噗! 学生满头满脸都是饭菜。 饭堂内鸦雀无声! 杨玄一人拿着饭菜,一步步缓缓走过去。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缓缓而动…… 直至一个女学生高呼:“彩!” …… 求票,推荐票,月票。 第18章 杨略是反贼 喝彩声中,包冬不知何时过来了,诧异的看着他,“你刚才的身手很洒脱啊!” “是吗?”杨玄从未计较过这些。在山中你若是还想着什么出手洒脱,虎狼会教你做人。 “不信你看,那几个女的在冲着你笑呢!” 杨玄却没看,端着饭菜寻了个地方埋头大嚼。 国子监的饭菜真不错,炊饼、胡饼随便吃,菜蔬很多,关键是还有羊肉。 包冬坐在他的对面,拿出手绢,干咳两声,用手绢擦擦嘴,试探问道:“为何不喜欢女人?” 杨玄抬头,咽下食物说道:“人要先吃饱饭才能想女人。” 包冬干咳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楞了良久,“你说的好有道理。” 杨玄好奇的问道:“你嗓子不好?” 包冬干咳一下,“进了国子监你要选修炼的方向。我选修的乃是苦情一派,要领悟苦情……领悟的越多,修为就越高深。你不知道吧,司业便是我们苦情一派的头。只是据闻司业修炼出了偏差……” 杨玄想到了钟会那飘逸的身形,总是背着的手,纳闷的道:“钟教授是什么系?” “飘逸!” 包冬目瞪口呆的看着杨玄去打了两次饭菜,其他人在小声议论。 “这是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这等好饭菜?” “这是乡下地方来的。” 众人点头,确定无疑。哪怕杨玄先前漂亮的击退了针对自己的挑衅,但阶层这个东西却在他们和杨玄中间竖立了一道无形的栏杆。 杨玄却不在乎,吃饱后,满足的在国子监里转悠,消食顺带熟悉环境。 国子监很大,这一路过去不时能看到些楼台,有人在楼台上辩难……不,杨玄觉得这不是什么辩难,而是清谈。 一个个学生拿着麈尾,伴随着情绪或轻或重的甩动,杨玄觉得很傻。他找到了小林子,在一棵树下坐下。 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有些微微的痛,杨玄闭上眼,仔细想着赵三福这个人。 他接近我是为何? 想杀我? 杨玄摇摇头,觉得不至于。真要杀他,镜台无需用这等手段,这是一个猎人的敏锐。 那么他想做什么? 杨玄想了许久。 而在镜台的赵三福也想了许久。 他蹲在小泥炉边,不时伸手揭开盖子,嗅嗅味道。正守着自己一锅汤的辛全没好气的骂道:“莫要坏了老夫的汤,滚!” 赵三福靠在门边,眯眼想着此后的情况。 杨玄不是傻子,这一点他很清楚。 得知自己是镜台的人后,他定然会远离自己。赵三福苦笑,抬眸道:“主事,镜台的人都没有朋友吧?” 辛全仔细想了想,很认真的摇头,“没有。” …… 杨玄坐在树下,想到了赵三福为自己硬扛何氏的经历,还有自己出狱的经历很古怪。以何氏的尿性,不该会放了他。那位韩副将更是莫名其妙的对他很是亲热,但姿态很假,尴尬到了极点。 他是被逼迫的! 谁会为了我去逼迫韩副将? 王氏? 杨玄摇头,觉得王氏若是要出手,不会遮遮掩掩,而是正大光明。 晏城? 晏城最近是长安城中最亮的一颗星,他一旦出手,必然会闹得满城风雨。 谁? 杨玄很苦恼。 有脚步声从后面靠近,杨玄皱眉,缩缩身体,就像是在山中一样,闭眼倾听。 “你家人可许你在外面交朋友?” 一个年轻男子在问。 沉默一瞬后,年轻女子回答:“你猜。” 男子欢喜的道:“许的。” 女子说道:“你再猜。” 蠢货啊! 杨玄觉得女子一开始就很坚定的拒绝了,但男子却茫然不觉。但他不知晓有句话叫做身在此山中。 男子沮丧,随即离去。 杨玄在想着心事,他想到了晏城。这位干瘦的老人执拗的令人钦佩。为了自己的理想,他敢冲着神灵般的一家五姓咆哮,敢去割他们的肉。 我的理想是什么? 杨玄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元州的官吏就像是神灵,百姓的生死荣辱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有人被兼并了土地,去县廨告状求助,却被乱棍打出,后来一家子不知所踪。 村民提及此事时只是唏嘘几句,觉得和自己无关。可杨玄却觉得这样的事情并不遥远,此刻你不说话,当那些权贵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你时,谁会为你说话? 到了长安之后,何氏的肆无忌惮深深的震惊了杨玄,他没想到何氏竟然能让金吾卫低头,而何氏围杀晏城的行动更是让他心底发凉。 原来这才是权贵吗? 原来这才是大唐吗? 他隐隐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但不知道该如何做。 面对这些不公……我该如何? 杨玄举起手…… 身后的女子冷哼一声,“看着人模狗样的,可还不及今日来的新生有男儿气,面对挑衅敢于出手。你若是有今日那个新生七成勇气,我便与你交往又如何?” 呯! 树干震动,靠在树干上的女子绕过来,目瞪口呆。 杨玄愕然站在那里,还保持着拍打树干的姿势。 “我……我……”,杨玄很难为情,“我不是故意的。” 夸赞被当事人听到了,少女落荒而逃。 杨玄挠挠头,无奈一笑。 下午只有一节课,而且是一位老先生授课。进来后,老先生浑浊的眼看了看众人,说道:“想上就上,不想上就走。” 包冬第一个起身,见杨玄发愣,就使个眼色,随即学生们都起身开溜。 这…… 出了校舍,包冬解释道:“下午的课程就是吹嘘……不,是讲述玄学的前辈们,嗯嗯,你懂的。” 原来是吹嘘大会啊! 杨玄问道:“那下午能做什么?” 包冬一脸虚弱,挑眉,“随意。” 下一刻,二人出现在了国子监外面。 “今日相识成为同窗也是缘分,我请客。”包冬从杨玄午饭的饭量上知晓这位同窗的经济情况不乐观,所以很豪爽的说道。 杨玄愁眉苦脸的道:“喝酒吗?” 包冬点头,“对。” 喝酒吗?杨玄盘算了一下,自己回请一次的钱还是有的。可等到了平康坊,进了青楼后,杨玄觉得自己的钱差远了。 “少年郎好生俊美。” “来,到我这里来。” 杨玄被几个女妓围着,局促的向包冬投以求救的目光。 包冬大笑,干咳几声,搂着一个女妓上楼,吩咐道:“只管睡。” 一个女妓挤过来,用力在杨玄的脸上亲了一口。杨玄面红红的摸了一把脸,看着手上沾染的脂粉,突然就慌了,推开女妓们就跑。 “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了女妓们肆无忌惮的笑声,杨玄冲出了青楼,使劲擦擦脸上的唇印,头也不回的溜了。 杨玄一路到了皇城外面,站着犹豫再三。 “找谁?” 守门的军士顶盔带甲,看着分外威武。见杨玄在外面转悠,有些像是不怀好意。 杨玄刚想说话,就见赵三福和两个玄衣男子出来,他招手,赵三福却视而不见。 这是觉着被我知晓了身份,没利用价值了吗? 杨玄心中一松,但赵三福是他在这个世间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念及此,杨玄有些难过。 呯! 肩膀被人重重拍打了一下,杨玄此次却没有事先警觉。他还没回头,身后有人不耐烦的道:“九娘今日在平康坊唱歌,去晚可就没地方站了,赶紧!” 杨玄回身,说道:“我不嫖!” 赵三福勾着他的肩膀,邪气十足的道:“男儿不嫖,难道和两手做朋友?小子,今日我带你去看看何为美人。” 二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杨玄今日二度来到平康坊,当进了一家青楼时,只见里面人头攒动,有人在高喊:“九娘,老夫今日准备了五万钱,只求一夕之欢!” 五万钱只求一夕之欢…… 穷人杨玄有些懵。 “做梦!”赵三福轻蔑的道:“九娘不是那等人,否则早就被权贵给收了。” 卖艺不卖身? 杨玄知晓有一类人,叫做女伎。 妓和伎,看似差不多,可天差地远。 一个用身体挣钱,一个用技能挣钱。 丝竹声中,杨玄掩饰着紧张问道:“何氏这般嚣张,陛下竟然不出手?” 赵三福摇头,“那是杨氏的看门狗,杨氏势力庞大,陛下也不能用强。就像是九娘,我觉着她背后有人,否则为何能独善其身?” 杨玄就等着这个机会,“上次你说孝敬皇帝,我怎地没听说过这个皇帝?” 赵三福苦笑,“你在元州没好生读书,自然不知道。孝敬皇帝乃是宣德帝与武后时的太子,孝敬皇帝当初对帝后下毒,随即被帝后鸩杀,可后来帝后却齐齐后悔,追赠了孝敬皇帝……哎!皇家的事,弄不清。” 原来如此。 杨玄发誓要好生补补大唐历史。 但目前他需要弄清的是此杨略和彼杨略是否为一人,最好不是。不是的话,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清白人。 “那杨略长什么样?”杨玄问道。 赵三福觉得小老弟问题真多,不过念及他刚到长安,估摸着满腹问题,就说道:“杨略……当初孝敬皇帝被鸩杀时,传闻他带着自己的孩子遁逃了,镜台的人追杀未果。至于长相……十余年前我还是个孩子……” 应当不是吧。 杨玄的眼皮子在跳,因为赵三福提到了十余年前。 “那可曾抓到此人?” 杨玄想到了那三个男子,其中一人被自己用毒针给弄死了。 是了,那三人就是穿着玄衣。 赵三福侧身,见杨玄面色涨红,呼吸急促,就笑道:“可是急不可耐的想见到九娘?稍等。” ranwena.net 他没回答是否抓到了杨略,但杨玄已经得到了答案。 三个追杀杨略的男子衣着和赵三福差不多,杨玄在长安城中只看到镜台的人穿这等款式和颜色的衣裳。 可杨略为何被追杀? 杨玄心想孝敬皇帝被鸩杀,但宣德帝和那位后来称帝的武后不是后悔了吗?还追赠了孝敬皇帝,显然是误会了。既然是误会,为何还要继续追杀杨略? 前方有人举手高呼。 “九娘!” “九娘出来了!” 赵三福也举手大喊,如痴如醉。 乐声起,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身边两个侍女手握麈尾挡住了她的容颜。有侍女在边上举起鼓槌,轻轻落下。随着一声鼓响,麈尾闪开,露出了那张绝美的脸。 “九娘!” 欢呼声震耳欲聋。 赵三福侧身,见杨玄也在喊,不禁就笑了,附耳喊道:“那杨略就是个反贼!” 赵三福随即跟着众人一起狂喊。在欢呼声中,杨玄执拗的道:“他不是!” 第19章 叩阙 宫中,王守静静的站在殿外,两侧的内侍都低眉顺眼的,没人敢和这位帝王的看门狗对视。 一个内侍出来,他瘦的厉害,一双眼微红,抬眸看了王守一眼,淡淡道:“进来。” 王守默然跟在他的身后。 刚踏入殿内,王守轻声道:“内侍省的韩石头也穿旧鞋子吗?” 前方的内侍便是内侍省的大佬韩石头,地位尊崇的他脚下穿着一双旧鞋子,和身份相当的不符。 韩石头冷漠进去。 王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冷笑。二人都是帝王的狗,不同的是他是看门狗,而韩石头是帝王身边的狗。 谁愿意当看门狗? 王守! 他抬眸看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眼中多了狂热,随即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皇帝沉默的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守说道:“陛下,晏城再度上书……。” 皇帝依旧看着虚空,神色漠然。 王守低头前看了韩石头一眼。 韩石头平静的站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恍若一尊神像,不过有些瘦。 不知何时,皇帝收回看向虚空的目光,说道:“去吧。” 王守的头抬起,“奴婢明白。” 他是皇帝潜邸时的心腹,皇帝一句外人听了莫名其妙的话,他却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王守告退,韩石头送他出去。 殿外,王守回头,孤独的右眼看着韩石头。 二人默然对视。 王守突然笑了笑,“咱一直摸不清你的底细,改日喝喝酒?” 韩石头转身进去。 王守微微摇头,眼中多了杀机。 …… 晏城正在值房内奋笔疾书。 偶尔抬头,他也同样看着虚空,眼中多了憧憬之色。 …… 与此同时,杨玄在青楼里第一次听到了九娘的绝妙之音。 “孤枕寒生好梦频,几番疑见忽疑真。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 台上的九娘歌喉动人,把一首情诗演绎的让人动容不已。 赵三福兴奋的回头,“如何?” 杨玄神色平静,“不错。” 赵三福楞了一下,“你竟然觉着寻常?” 我听过很多歌,什么古风,什么摇滚…… 杨玄心念一动,就想到了怀里的朱雀。 台上的九娘突然以袖遮脸,这是告退之意。台下顿时喧闹了起来。 “九娘,我出十万钱!” 一个华服男子状若疯癫的喊道。 十万钱,若是我有十万钱该多好? 杨玄艳羡的看了男子一眼,随即说道:“回去吧。” 赵三福叹道:“可惜不能嗅一口九娘的体香,否则我短命十日也情愿。咦!” 赵三福突然一阵,然后喊道:“九娘,我有一首诗……” 九娘是卖艺不卖身,想获取她的芳心,唯一的法子便是才艺。此刻有几个男子就在大声吟诵着自己的诗。 杨玄看着赵三福急切的模样,知晓他想作什么,就点点头,示意他随便。 赵三福大声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现场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台上刚准备转身的九娘止步,惊喜的看着赵三福。 赵三福洋洋得意的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大唐从立国开始就征战不断,大唐人也以从军征战为荣。边塞诗在这个时期蓬勃发展,但多年来名篇却少。 而这首边塞诗一出,几乎是振聋发聩般的效果。 杨玄低声道:“莫要提及我!” 他原地后退,目光扫过九娘,再扫过众人,随即隐于人群中。 出了人群,杨玄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他走出青楼,此刻外面空荡荡的,更增添了几分孤寂之意。 啪! 有人重重的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玄回头,却是赵三福。 “九娘没搭理你?”杨玄很好奇。他知晓这首诗的威力,别说是九娘,十娘也得跪了。 赵三福豪迈的道:“女人何时不能亲近?” 二人相对一视,不禁大笑。 “喝酒去!” 他们勾肩搭背的去寻了个偏僻的酒肆,赵三福肆意吹嘘着自己在欢场中的如鱼得水,杨玄只是静静的听着。 酒肆里都是些贩夫走卒,大声的叫嚷,随口喝骂;酒菜的气息混杂着汗臭和脚臭味,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打盹……对面的赵三福在吹嘘着自己的辉煌‘战绩’。 杨玄偶尔看看外面,心想若是杨略突然走进来该多好? 那个反贼啊! 我是反贼的儿子? 杨玄觉得自己有九成可能是杨略的儿子。但他很好奇,若是如此,杨略为何把他丢在了小河村,而不是带在身边。 难道杨略又重新寻了个女人,那女人跋扈,他不敢带我去? 杨略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于是微酸的心态得到了慰藉。 晚些二人出了酒肆,看着阳光,杨玄竟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去!” 赵三福要回镜台,他勾着杨玄的肩膀,很是认真的道:“你连大唐的过往都不知晓,以后会被人笑话的。我那里有几本书,你带回去看看。” 赵三福这等在刀口舔血的人自然不可能带着历史书,唯一的可能就是特地为杨玄准备的。 二人一路去了皇城。 但看到皇城大门时,他们也看到了一群人。 一群人沉默的围在城门那里。 “看看。” 赵三福带头挤进去。 有人不满的回头,“挤妮娘!” 赵三福抬眸,举起腰牌,那人惊惶,“是镜台的桩子!” 镜台对一家五姓而言就是帝王的看门狗,可对其他人而言却是催命符。 二人借着镜台的凶名挤到了前方。 晏城站在那里,面对皇城大门。 不少文官没事儿的时候会带着横刀,以示自己的武勇,在上衙时却不会。但晏城此刻却佩戴着横刀。 前方守门的十余军士在戒备。 “放下刀!” 前方有个杨玄熟悉的人,金吾卫的韩副将。此刻韩副将面色紧张的指着晏城呵斥。 金吾卫负责长安治安,若是晏城拎着刀喊几句大逆不道的话,韩副将就可以提前抹脖子了。 晏城站在那里,官服被风吹的噗噗作响。 杨玄不知他想干什么,赵三福寻了个熟人问道:“晏城这是为何?” 那人说道:“先前晏城上书被打了回来,上官说了,让他回家歇着。回头去地方为官。” 这类似于流放。 晏城这是愤怒了吗? 杨玄觉得还好,至少他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围观众人的后面,何欢被一群人簇拥着,冷笑道:“他想做什么?拜别皇帝?” 晏城缓缓往前走。 韩副将面色难看,“止步!” 晏城平静的道:“老夫不进皇城。” 不进去就不算违规。 韩副将看着他靠近城门,一个念头升起,不禁心中发凉。 他刚想叫人出手拉住晏城,可晏城却轰然跪下。 他跪在城门前,用脑门叩击着城门。 咚! 咚! 咚! 鲜血滴在地上,声音很小,如同额头撞击在城门上的声音一样的细小。 晏城抬头,满面流血,他喊道:“陛下,大唐只能有一个帝王。” 后面的何欢面色铁青,“这个贱狗奴竟敢把我等比作是帝王,来人。” 身后幕僚靠近,何欢眯眼看着晏城,“寻个不怕死的……” 晏城在叩阙! 赵三福震撼的道:“从有史书记载以来,叩阙共发生了三起,皆是在前朝。这是大唐立国以来的第一次,第一次……” 韩副将此刻只想一头撞死,亲自带着人把晏城架起来。 “出去!” 军士们组成了一道人墙,这道人墙曾在北疆牢不可摧,可如今却出现在了长安,只为阻挡一位叩阙的官员。 晏城回身,步履蹒跚的前行,缓缓说道:“天无二日,一家五姓高高在上,为不名之帝王。国策该如何筹划?是为了大唐,还是为了权贵?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大汉跌跌撞撞的朝着他走来。 没人注意大汉反手握着一把短刀。 晏城的眉间多了坚毅,抬头喊道:“一家五姓不倒,臣死不瞑目!” 众人心中凛然,知晓此人已然把性命置之度外。 赵三福赞道:“好一个晏城,不愧是我钦佩之人。” 杨玄也很敬佩这样的硬骨头。 赵三福说道:“那几本书是晏城托人送来的。这人不肯靠近镜台,觉着脏。” 竟然是他? 一种被人关爱的感觉让杨玄心中微暖。 晏城缓缓而来。 大汉跌跌撞撞的突然加速。 有人喊道:“小心!” 晏城满面是血,他伸手抹了一把垂落在眼前的血线,看到一张脸靠近,带着狞笑…… lingdiankanshu.com 噗! 短刀深深插进了晏城的小腹中,拔出,再捅进去…… 噗! 噗! 晏城呆呆的看着大汉。 大汉最后拔出短刀,转身蹦跳,“耶耶是皇帝,哈哈哈哈!耶耶是皇帝!” 韩副将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坏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喊道:“拿下贼子!” 金吾卫的军士在疯狂扑来。 大汉蹦跳着,把短刀搁在脖颈上,用力一拉。鲜血喷涌中,他看了后面一眼。 杨玄回头就看到了被人簇拥着的何欢。 他再回头。 晏城捂着小腹缓缓跪下,鲜血不断流淌,在他的身下汇聚成血泊。他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茫然看着人群,嘴唇蠕动…… “这个大唐啊!该……该怎么办?” …………………………………… Ps:本章的那首诗‘孤枕寒’出自于明代:王微。 一些说明 大唐完本之后,许多书友猜测我下一本是汉还是秦,实际上在大唐筹备之前,我就想转个方向,走架空路线。 但那时候差钱,为了恰饭,于是便开了大唐。 大唐写到一半时,下一本架空的念头无比强烈。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在构思一些方向。大唐毫无疑问的算是失败了,我心中难免有些不舍——我把背景序列中的大唐背景写坏了,那种不舍的念头真的难以言喻,仿佛是浪费了至宝般的难受。 于是在确定下一本是架空的同时,我也准备了以大唐为模糊背景的新书构架,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救赎吧。 大乾三年,这是虚构的年号。宣德皇帝,这也是虚构的帝王,但模模糊糊的有些熟悉的影子。至于孝敬皇帝,这是直接把武后的长子李弘拿出来作为背景人物。而李弘也是大唐那本书中的重要男配角,数度解救被阿姐毒打的贾师傅,贾师傅和他舅甥情深。 ——李治:皇太子弘,生知诞质,惟几毓性。直城趋贺,肃敬著于三朝;中寝问安,仁孝闻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顾惟耀掌之珍,特切钟心之念,庶其痊复,以禅鸿名。及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亿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无徵,俄迁上宾之驾。昔周文至爱,遂延庆于九龄;朕之不慈,遽永诀于千古。天性之重,追怀哽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谥者,行之迹也;号者,事之表也。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谥为孝敬皇帝。 以上这一段是摘抄。 架空架空,自然不能走老路。虽说是以大唐为模糊背景,但这本长安之上加了些别的元素,譬如说修炼,譬如说玄学……但长安之上不是仙侠,也不是玄幻,是以历史为大背景的网文。 我写的很畅快,但因为这是转型的第一本,经常需要搁键思索,所以速度提不起来。但我相信速度会越来越快。 不管如何,这是一次尝试,至少我很喜欢,相信大家也会喜欢——自恋脸。 xiaoshutingapp.com 第20章 要么忍,要么狠 晏城死了。 就死在皇城前。 凶手是一个疯子。 随即现场大乱。 杨玄冲了过去,单膝跪在老人的身边,看着他睁大的眼睛,不禁想到了那句话。 ——一家五姓不倒,臣死不瞑目。 杨玄伸手往下抹了一下他的眼皮,轻声道:“不值得。” 他松开手,那双失去神彩的眼睛在看着蓝天。 杨玄的心颤抖着,再抹了一下,“不值得。” 那双眼依旧执拗的看着天空。 “闪开!” 杨玄被粗暴的推开,两个军士架起晏城,一路往城中奔跑。鲜血不断从晏城的身下滴落,就像是暮春的雨水。 “医官!” 冲进皇城的军士厉声喊道:“救命!” 杨玄回身,看到了面色阴沉的赵三福,也看到了更后面些一脸冷漠中带着讥诮之意的何欢。何欢的身边有个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微笑着在说些什么。杨玄记得此人一直在何欢的身边,赵三福说此人是何欢的智囊陈句。 杀人的疯子倒在边上,一个军士过去踢了一脚,蹲下看了一眼,回头道:“脖子都拉断了半截,没气了。” 晏城被杀,皇帝会如何? 镜台出动,赵三福急匆匆的进去,跟着大队出来时带了一个油纸包。 “这是晏城给你的。” 王守得了消息便派人来查找凶手的背景,赵三福也在其中。他急匆匆的道:“晏城说他家贫,那日见到你穿着补丁衣裳,想来也不宽裕,他无法用钱财来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唯有用书。” 杨玄接过油纸包,回身就走。 一边是镜台的人冲出皇城,一边是孤独前行的少年。 杨玄觉得有些闷,可今日万里无云,春风送爽。 周围没人,杨玄说道:“朱雀。” “我在。” 朱雀的声音很低。 杨玄问道:“送书是什么意思?还是送史书。” 朱雀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送书便是送前程。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原来如此吗? 杨玄回到家中,打开窗户,把家中唯一的一张桌子放在窗前。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他把朱雀放在桌子上,坐在旁边打开了油纸包。 三册史书就在里面。 杨玄打开了第一页。 四个苍劲有力的墨字。 ——家国天下! 墨迹看着新鲜,应当是写了没几日。 “家国天下吗?”杨玄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我只是个反贼的儿子,与我何干?” 他去弄吃的。 吃饱了,他跪坐在那里,缓缓看着史书。 陈国的历史乏善可陈,至少前面一千多年如此。和所有的帝国一样,陈国渐渐衰落,直至文皇帝再度中兴,延续了国祚一百五十年。 后来天下大乱……咦! 杨玄翻页,后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全是批注。 ——权贵贪婪,世俗之外野心勃勃,此乃陈国灭亡之因。 权贵贪婪,这个杨玄理解,可世俗之外…… “方外吗?”杨玄挠挠头,觉得方外挺好的。 譬如说大唐的国教,那些教众都很虔诚。 他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史书,案几上的朱雀老早就充满了电。 良久,杨玄抬头,揉揉眉心道:“权贵为何能肆无忌惮的杀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连问了三个为什么,最后抬眸,“朱雀,谁能肆无忌惮的杀人?” 朱雀死板的道:“帝王。” “哦!” 少年明悟,随即说道:“可他们不是帝王呀!” 他起身,缓缓收拾着东西,最后把朱雀装进小皮囊里,有些不舍的道:“朱雀。” “我在。” 朱雀是个永不厌倦的伙伴,随便他问什么都能回答。 杨玄问道:“朱雀,心中不忿,看不下去了怎么办?” 朱雀说道:“要么忍,要么狠。” …… 杨玄出了家门,此刻邻居们大多在外,或是在家中做事,陈曲里静悄悄的。 他刚到这里时,每次进出陈曲,总是会引来狗吠,但现在他就算是大步踩踏,发出很大的声音,那些狗却一声不吭。 yqxsw.org 后来他才慢慢领悟,原来陌生便是一种罪。而欺生是一种本能,不分人兽。 他背着一个包袱,从偏僻处缓缓出了永宁坊。 他一路寻摸到了何氏的大宅子外面。 宅子里,何欢正在给何锦城说着今日的行动。 “晏城今日叩阙,胆大妄为,多半史册上要记一笔。”何欢觉得史官们为了这等人着笔有些不值,“早该动手的,可上次失手后杨氏那边便不置可否。今日晏城叩阙,当众羞辱一家五姓,我临机决断,想来他们不会生气。” 何锦城早就得知了此事,他端着茶杯缓缓啜饮,神色平静的道:“杨氏那边下午就来了人,说杀得好。国丈先前进宫,出宫时神色平静,随即宫中赏赐了国丈。” 颍川杨氏的家主杨松成的女儿如今便是皇后,所以外人多称呼他为国丈。 何欢笑了笑,轻蔑的道:“晏城以为自己是忠臣,却不知他在帝王的眼中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对了,阿耶,可曾赏赐了左相陈慎?” 何锦城放下茶杯,但双手捂着杯子边缘,眼中多了忌惮之意,沉吟许久,“并未。” 他见何欢笑了起来,就摇头告诫道:“陈慎老谋深算,这么多年以来针对他的谋划多不胜数,可他却依旧一步一步走进了庙堂,如今站在帝王之下的第一人。这样的人,万万不可轻视。” 何欢点头,“是。” 父子二人一起用了晚饭,何欢随即告退。 出了何锦城这里,智囊陈句含笑过来。 “今日你做的不错。”何欢赞赏的道:“不过是几息之间,你便能让一个人成为死士。” 陈句微笑,“只是仗着郎君和小郎君的威势罢了。” 二人相对一笑,陈句告退,准备回去。 何氏的大门外挂着灯笼,此刻夜色降临,大门和侧门紧闭,门子躲在边上的小房间里,惬意的偷偷喝酒。 “开门。” 陈句冷着脸,作为何欢的心腹,他在何氏也有相当的话语权,想弄掉一个门子不在话下。 门子一边擦嘴一边跑出来,赔笑着打开侧门,又弯腰恭送。 等陈句走远后,门子冲着他的背景呸了一口,骂道:“娘的!喝口酒怎么了?就许你爱去青楼喝女人的洗脚水,耶耶就不能喝口酒?” 陈句有才,有才的男人大多喜欢彰显,再没有比青楼更好的平台了。 陈句转过这条巷子,前方就是坊中的十字路口,很是宽敞。 陈句眯眼看着前方,想着今日的变局。 想到最后,他觉得自己今日的建言和处置丝毫不差,想来何锦城那里也会暗自叫好。 “舍我其谁?” 陈句的眼中多了些灼热的情绪。 他在何氏做幕僚,可骨子里依旧想为官。但要想为官,就必须得向何氏父子展示自己的价值。今日便是个极好的机会,他并未放过,完美的让何氏父子看到了自己的潜力。 “功名啊!利禄啊!动人心……” 前方昏暗,陈句发现有人走来时,双方已经很接近了。 这人微微低着头,陈句没在意,依旧想着自己的大好前程。 即将错身而过时,来人抬眸。 夜色中,那双眸格外的冷漠和明亮。 “噗!” 短刀捅进了陈句的小腹中。 再拔出来。 再捅进去…… 最后还用力搅动了几下。 噗通! 陈句掉落马下,痛苦的抽搐着,看着来人走近,竟然是个少年。他指着少年嘶声道:“你……” 轰隆! 炸雷声突然传来,耳畔全是震动。 杨玄靠近,弯腰说道:“我不懂什么叫做家国天下,但我懂一件事,这个世间的好人越多,天下人就会过的越好。好人不能杀!” 陈句觉得生命在不断流逝,想大声嘶吼,可最后出口的声音却极为细微,“你是谁?” 他看到少年蹲在那里,拿出了三炷香,熟练的用火折子点燃,插在他的身前。 陈句遍体冰凉,不知这是何意。 他低声道:“你是谁?” 杨玄说道:“杨玄。” “是你!”陈句想到了第一次刺杀晏城就是被眼前的少年给破坏了,但他想不通的是杨玄为何要杀自己,“为何杀我?” 杨玄冲着天空拱手,默默祈祷了一番,低头举刀。 短刀插入陈句的口中,一搅动,口舌糜烂。一捅,穿透了后颈。 弥留之际的陈句看着少年,见他俯身,靠近了自己,然后轻声说道: “晏城托我向你问好。” 第21章 你要爱那些为你说话的人 陈句就躺在距离巷子口几步之遥的地方,只需走出这几步,前方便是大道。 何欢面色铁青的站在尸骸前,一个护卫蹲在侧面检查,“肚子先挨了一刀,随即落马。” 何欢没有关注这个,他关注的是那三炷香。 三炷已经燃烧两成的香代表着凶手走了没多久。 身边的人低声道:“像是在祭奠谁。” 何欢冷笑问道:“陈句与谁结仇?” 身边的男子说道:“陈句深居简出,不是在此处便是在家中,或是去青楼。” 何欢凝神静气的想了想,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侧围墙内人家传来的各种声音。良久,他说道:“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便是青楼……和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 何欢无法想象自己身边的心腹竟然因为争风吃醋被杀,传出去何氏都没脸见人。 身边的男子神色尴尬,“不会。” 何欢回身问道:“为何?” 男子有些不自在的道:“陈句喜欢的是……年岁大的,无人挣抢。” 何欢无语了一瞬,冷冷的道:“那便是何氏的对头。祭奠……这便是说明何氏弄死了对方的谁。最近何氏弄死了谁?” 一个执拗的老人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老人死后兀自不肯闭眼,至今想来依旧令人心底发寒。 何欢咬牙切齿的道:“那条死不足惜的老狗……晏城!” 话音未落,正在检查陈句死因的护卫搬动了他的身体。 轻微的声音传来,寒光一闪。 何欢身边的男子拉住他猛地一拽,同时示警,“小心!” 短小的箭矢从何欢的脸颊边擦过,身后传来惨叫声。 “啊!” 没多久,身后中箭的护卫就面色发黑的没了声息。有人检查了一番,抬头道:“箭头淬的毒查不清,长安从未出现过。” 何欢仔细看着被送到眼前的小巧弩箭,心中一阵后怕。先前若非被拉开,此刻倒在地上的便是他。 弩箭的做工不算精巧,材料也不怎么样,但就是这些简陋的材料,却构成了杀人的利器。 弩弓也很小巧粗糙,检查的护卫不敢置信的道:“弓弦再拉一次便弱了不少,这是……”,他抬头,觉得下手的那人穷的一批! 何欢回身,铁青着脸,“找到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何氏大门斜对面的一棵树上,杨玄蹲在树干上,轻声道:“可惜没能杀了何欢。” 他悄然下树,冲着那三炷香的方向拱手。 …… 王氏。 王豆香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卷书,听到外面脚步声轻灵接近,有些鬼鬼祟祟之意,嘴角不禁带着一丝笑意。 外面的人冲进来,大喊道:“二叔!” 王豆香猛地蹦起来,一脸惊惶的道:“谁?!” “是我!”王仙儿笑的很是开心。 “仙儿啊!”王豆香笑着坐下,“顽皮!” 王仙儿背着手在书架前看了看,“二叔,家中好闷。” 王豆香没好气的道:“那就去读书。” 王仙儿摇头,鬓角的秀发跟着摆动,好奇的问道:“阿耶说最近长安城中暗流涌动,让我别出门。二叔,哪里暗流涌动?” 外面进来了王瑜,他蹙眉道:“仙儿又来闹腾二叔了。” 烛光下,王仙儿不满的道:“二叔最喜我来此,不信你问。” 王豆香莞尔,“是啊!” 王瑜面色一黑,说道:“我与二叔有事要说。” 王仙儿乖巧告退,出门后隐隐听到兄长说了什么…… “二叔,晏城今日被杀,何氏便是幕后之人。” 晏城?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仿佛记得谁提过,说是一个很倔的老头。被杀了吗?何氏真的太霸道了。 王豆香的声音中带着些不屑,“何欢便是杨氏最为得意的一条狗,上次出手失败,此次一击成功,长安城中多少人会为之欢呼。” wucuoxs.com 王仙儿见过何欢,上次此人来王氏送礼说事,二人匆匆见过一面,何欢微笑,眼中惊艳之色不加掩饰。 王瑜轻声道:“就在先前,何氏的幕僚陈句被杀,就在何氏所在的巷子口。” 王仙儿瘪瘪嘴,觉得此人死的好。 “死的好。”王豆香听到了侄女在外面的动静,温和的道:“仙儿进来吧。” 王仙儿进来就先解释,“二叔,我没偷听。” 王瑜没好气的道:“没偷听为何不走?” 王仙儿怒了,王豆香赶紧冲着王瑜瞪眼,“好生说话,别凶仙儿。” 王瑜无奈的道:“二叔你们就宠溺她吧。” 烛火猛地炸了一下,火光一闪,王瑜说道:“何欢去查看,据说差点被凶手布下的弩弓射杀。” 王豆香一怔,“长安城中暗地里杀戮不少,可这等机关伏杀的却闻所未闻,老夫怎地觉着更像是……狩猎?” 王瑜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名字,但随即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想的莫名其妙。 王豆香也想到了杨玄,还说了出来,“老夫想到了杨玄,那少年便是猎人,不过他在国子监读书,哪里会和何氏冲突?” 上次围杀晏城被杨玄破坏后,何氏便封锁了消息。加之杨玄只是个乡下小子,所以悄无声息的就过了。 王仙儿双手托腮,突然问道:“大兄,国子监可好玩?” 王瑜蹙眉,觉得妹妹想一出是一出,“玩什么?那是玄学的地方。” 烛光照在王仙儿的脸上,她很是憧憬的道:“玄学也不错呀!” 王瑜冷笑,“玄学吹嘘倒是不错。当年若非掌教曾救过武帝,临去前恳请武帝出手相助,武帝无奈,只能把国子监交给了玄学执掌,玄学就要被饿死了。” 王豆香也笑了笑,“玄学不擅长造势,教义中也少了那等广而教之,所以多年来到死不活的。但凡有些出息的,多半躲在山中修炼,或是寻个山林,每日与同道清谈,岂不快哉。” 王瑜最后说道:“何氏疯狂出动了许多人手,金吾卫的也出动了,在长安城中寻找凶手的蛛丝马迹。何氏悬赏十万钱要那人的消息,那些恶少和游侠儿也出动了。” 王豆香看着外面的夜空,轻声道:“今夜,长安无眠。” …… 杨玄从破开的围墙悄然回到了家中,先把衣裳洗了,洗完后发现一块补丁开了个口子,不满的道:“日子本就艰难,你就不能多坚持一阵子?” 现在还不能补,否则衣裳一干后会变形。 他随即去冲了一个凉水澡,回来后坐在台阶上,郑重的把卷轴放在自己的身侧。甚至倒水也是倒了两碗,一碗放在自己的身前,一碗放在卷轴的前方,一如和朋友并肩坐在一起。 月华如水。院子里有树,杨玄昨日才修剪过。此刻夜风吹拂,枝叶沙沙作响,在静夜中格外的清晰。 他举起碗和身侧的碗碰了一下,说道:“我最早杀人是在山中,那年我十一岁,有南周猎人不怀好意想截杀我,顺带夺走我的猎物。我一边装害怕,一边琢磨着如何杀人,最后我才发现,所有的琢磨都没用,还是一刀一刀的砍死。” 身边的卷轴在月光下闪烁着绿灯。 杨玄放下碗,抹了一下嘴,“第一次杀人我很害怕,在山中躲了许久,我想耶娘,可我知晓,若是我回去说自己杀了人,他们定然会毒打我一顿。随后……此刻想来,随后他们会把我看做是一个祸根,弄不好寻个机会就把我弄死了。” 他仰头看着夜空,苍穹之上,星宿点点闪烁。 “我十岁进山狩猎,开始我很……很难过吧。进山一次要不少时日,到了傍晚就寻地方安身。升起篝火,炙烤猎物,听着皮肉滋滋作响,嗅着肉香……吃饱喝足,仰头看着漫天星宿,那是我唯一的快乐时光。” “那时我不知晓自己为何活着。”杨玄挠挠头,“我只想着活着,对。”,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只想活着。” 他举起碗再喝了一口,才发现没和另一个碗碰,就碰了一下,再喝了一口。 打了一个水嗝后,杨玄靠在门边,平静的道:“那时候我觉着天是灰暗的,永远都看不到光明。我不知自己为何被耶娘厌弃。大兄他们好吃懒做,靠着我养家,可他们有了好东西却背着我吃用,就算是被我看到了,也视若无睹。”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向天祈祷,祈祷满天神灵相助,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小,或是我离天太远,神灵没听到,所以我的日子依旧如故。” “后来我就渴望着村正能为我主持公道,可村正每每遇到我都是目不斜视。我期待着偶尔出现的小吏能为我主持公道,可他们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杨玄拿起碗,说道:“从那时开始我便知晓,你要为自己说话,你要爱那些为你说话的人。” 他举起碗冲着苍穹,说道:“晏公,这一碗敬你。” 他低头,郑重把碗中的水倒在身前。 身边的卷轴绿灯长亮,却意外的没有提示。 …… 月初,求保底月票。当然,推荐票也必不可少啊! 第22章 为自己喝彩 凌晨,杨玄醒来,怔怔的想了想昨夜自己和朱雀说了许久话的事儿。 不,是他说话,朱雀在听。 “朱雀。” “我在。” 杨玄拿起枕边的朱雀,觉着握住了整个世界。 早读开始了。 杨玄坐在案几后,提笔不断书写。边上,卷轴绿灯闪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源源不断的输出。 而这一切已经进行了多年。 洗漱,随即修炼。 他站在卧室内,双眸闭上,反观己身。 吸一口气,天地间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中进入体内,随即在经脉中流动,变为内息。内息缓缓滋养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肌肉,滋养着他本就朝气蓬勃的精神。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双眸开,蹙眉道:“每次修炼后,内息就会壮大一些,可何时才能更厉害?” 长安城给他的下马威至今依旧没有消散,何氏那位何欢……想到昨夜外面的热闹,杨玄的压力就多了几分。 出门,和对面的谢公打声招呼,杨玄顶着晨曦走出了陈曲。 坊门那里多了不少人,看着如临大敌。 “咱们永宁坊的大才子要去读书了。” 坊卒们取笑道。 杨玄故作赧然,“哪里是什么大才子,对了,这是为何?” 一个坊卒说道:“你还不知道?昨夜县令亲自巡查,说是有凶徒,咱们大晚上被弄起来,啊……” 坊卒打个哈欠。 县令? 万年县县令黄文尊,这是坊卒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好县令。 外面,赵三福在啃胡饼。。 杨玄过去,赵三福咽下胡饼,低声道:“最近没事别写书信回元州。” “为何?”杨玄想到杨定夫妇若是接到自己的书信,得知他在长安竟然有产业的模样,想来会很爽。但他知晓,此生不会再和那一家子有联系。 赵三福看看左右,“昨日王监门令人去南周,准备逼迫南周情人司出手,驱赶杨略回大唐。若是南周情人司能出手擒获或是杀死杨略,每年多贩卖一千石精盐给南周……从今日起,往来于长安和南周,往来于长安与元州的书信都会被严查……不管有理无理,但凡发现可疑,一律拿下。” 南周情人司,原名:亲忍司,寓意连亲人犯事也得忍住情义拿下,后来因为谐音的缘故,被人称为情人司,是南周密谍的总部。 杨玄问道:“为何不派高手去捉拿?” 赵三福叹道;“杨略狡黠,修为高深,南周不可能允许镜台大批好手入境,所以除非杨略主动出现……可这十多年他就被发现两次。此次远遁,镜台的判断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王监门很是恼火,你自家小心,莫要写书信。” 赵三福急匆匆的上马。 杨玄心中一紧,问道:“那弄不好今年就能拿住那个反贼。” 赵三福笑了笑,“南周不是傻子,镜台说什么就是什么。南周多是岩盐,苦涩难吃,所以王监门用了精盐为饵。可南周的胃口不会小。你来我往,没个两三年敲不定。” 长安去一趟南周要不少时日,南周到长安同样如此,双方的使者不断往来磋商,最终定下来少说两年。 随后还得追查杨略的踪迹,这一切下来,三年差不多。 而且镜台竟然还要查往来于长安和元州之间的书信,可见这十多年来的追杀无果已经激怒了王守,竟然破天荒丢出一千石精盐来换取杨略的人头。 三年! 杨略这个老贼,滑不留手,应当抓不住吧?大不了进山躲着。南周有土人常年居于山中,压根没人管。 可随着镜台的深入,会不会发现他和杨略之间的关系?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让杨玄有些恍惚。 三年,他必须要在三年之内找到杨略被追杀的起因。并尽力为他洗清冤屈。 …… 到了国子监,杨玄发现同窗们都在议论纷纷。 包冬和身材魁梧的韩定卓在眉飞色舞的说着。 “说是何锦城差点被刺杀,何氏疯了,悬赏十万钱。啧啧!十万钱呐!”包冬一脸不屑,“何锦城只是中书侍郎,家中随便出手便是十万钱,哪来的?” 韩定卓看到杨玄进来,给个不屑的表情后说道:“颍川杨氏多年积累,给何氏些钱财不在话下。不过不会这般直接。何氏的何欢为杨氏办事,手中握着不少产业,这几年下来挣钱不少。” 前面的钱深舔舔嘴唇,此人抠门,而且喜欢蹭吃蹭喝,被不少人厌恶。他回头说道:“十万钱,若是知晓凶手是谁,我也能挣这笔钱。” 杨玄走过花语歇的身侧,想着这事儿的发展,没看到花语歇微微蹙眉,身体往里面挪动,竟是想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杨玄坐下,韩定卓冷笑道:“晏城被杀,何欢嫌疑最大。可何氏背靠杨氏,寻不到证据谁能奈何他?就算是寻到了证据,谁敢办了他?” 包冬摩挲着下巴,干咳几声,面露痛苦之色,乔慧烟说道:“谁说何锦城差点被杀?昨夜死的是何氏的幕僚。” 包冬一怔,“你怎地知晓?”,他随即拍了一下脑门,“是了,你家中定然有消息。”,他蹭过来,涎着脸说道:“哎!小乔,你还知晓些什么?” 众人齐齐看着乔慧烟。她的父亲乃是长安县县丞,消息最为灵通。 乔慧烟压住得意,花语歇见她的眉忍不住挑动,就想笑。 “那人杀了何氏的幕僚,何欢带着人闻讯去查探,差点被那人留下的手段给杀了,即便如此,依旧又死了一人。” “好厉害!”韩定卓拍打着案几,“晏城被杀,何氏何欢的威名一时间响彻长安城,有人为晏城抱屈,说实话,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我能如何?只能徒呼奈何。没想到竟有人敢为晏城出手……” 他的眼中多了憧憬之色,“晏城并无同道,多少人说他死的湮灭无闻,可昨夜却有人为他悍然出手……” 他看着同窗们,一拍案几。 “彩!” 嘭嘭嘭嘭! 众人整齐拍打着案几,齐声高呼。 “彩!” 欢呼声回荡在校舍内。 杨玄坐在那里,也跟着喝彩。但却觉得有些尴尬。 包冬说道:“伏击何氏幕僚我等也能做到,可谁敢直面何氏的报复?还有……”,他的声音放得很低,“颍川杨氏。” 众人默然。 何氏的背后是杨氏啊! 那个庞然大物,大唐第一世家。 学生们年轻血勇,可在颍川杨氏这个名字之前,依旧默然。 包冬赞道:“可昨夜那人就有这个胆略。杀了便杀了吧,他竟然还敢设下圈套,这是想连何欢也一起弄死,为晏城报仇。啧啧!好汉子!好汉子!我包冬自愧不如。” 杨玄有些脸红,他见花语歇拍打着案几,心想这少女倒也泼辣。 乔慧烟起身说道:“那好男儿定然是远遁了,否则若是见到他,我定然要护得他周全!” 她见杨玄神色呆滞,就呵斥道:“难道你怕了何氏?” 这里是国子监,玄学本是一方势力,何欢也不敢闯进来如何。 杨玄愕然,“我自然不怕。” 乔慧烟不满的道:“可我先前见你有些不以为然之色,难道你觉着昨夜那人不是好男儿?” “嗯!” 不少人也不满的冷哼。 众目睽睽之下,杨玄无奈道:“昨夜那人自然是好男儿。” 包冬侧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是豪迈的道:“若是得罪了何氏,我帮你!” 杨玄很是感激的应了,见包冬倚在案几上,一脸为情惆怅的模样,他不禁想到了坊卒们口中的昨夜。 昨夜何氏倾巢出动,连带着长安城中的恶少游侠儿,以及金吾卫的人都出动了。昨夜长安无眠…… 乔慧烟和花语歇在小声说话,“我阿耶昨夜出门,一直到凌晨才回来,急匆匆的吃了早饭就出门,说是最近几日怕是会忙个不停。” 花语歇蹙眉问道:“何氏?” 乔慧烟不忿的点头,“阿耶说昨夜那人胆大,不但杀人,还布下圈套,差点坑死了何欢。更……”,她看看周围,附耳对花语歇说道:“那人杀了何氏的幕僚后,竟然还点了三炷香……” 花语歇只觉得脊背发寒,“他这是……” 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他这是在祭奠晏城!” 二人侧脸,就见包冬缩了回去,起身道:“那人还在尸骸前点了三炷香。” “哦!” 一群年轻人都为之震惊。 “彩!” 在大唐各方势力中,玄学便是一朵奇葩。譬如说别的势力会不停的扩张,但玄学却守着国子监这一亩三分地就心满意足了。不,甚至觉得国子监有些麻烦,恨不能压缩一番每年的招生规模。 视名利为粪土,这是夸赞,但更多的人说这特么就是一群懒鬼,恨不能独善其身……若非担心断了道统,估摸着国子监祭酒,也就是玄学的掌教宁雅韵就敢带着那些弟子跑路。 整个国子监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儿,门外出现了一个小吏,喊道:“谁是杨玄,司业叫你。” 校舍里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都规规矩矩的坐好。 司业安紫雨,苦情系的头,国子监头号狠人! 包冬嘴唇微动,“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再小心。若是不幸,我会为你点三炷香。” 杨玄哆嗦了一下,心想这位司业厉害如斯吗? 看看那些同窗,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这还只是一个名号的作用。若是那位他没见过的安司业露个面,这些同窗还不得吓个半死? slkslk.com 可安紫雨寻他作甚? 杨玄一边转动着各种念头,一边跟着小吏去。 路上他套了几次近乎,旁敲侧击套问安紫雨寻自己的目的。小吏板着脸道:“我很想告诉你……” 那你说啊! 杨玄心中暗喜。 小吏回身看着他,“十钱。” 杨玄穷的肝颤,“没钱。” 小吏的眼中竟然多了遗憾之色,等杨玄到了安紫雨的值房外后,看到了一张布告。 他大致看了一下…… “第六条,若有人行贿,检举揭发此人者,赏千钱,上等评价一次……” 小吏干笑道:“我只是试试你的心胸。” 杨玄第一次想动手:“……” 小吏进去,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进来。” …… 昨天去医院,把存稿发完了,今天的第二章还在努力中,晚些发布。 第23章 可怜的门,不安分的帝王 一进门,杨玄就见到一个中年女子跪坐在案几后,右手握着戒尺,轻轻拍着左手的手心。 这…… 女子板着脸道:“我是安紫雨。” “见过司业。”想到先前包冬说要为自己点三炷香,杨玄不禁有些紧张。 安紫雨手指头一动,戒尺便在指尖来回转动,灵巧之极。她看了杨玄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国子监为何珍贵?只因国子监的学生一出来便是官员。可国子监不是太学,凭什么让你等为官?” 我不知道啊! 杨玄刚想开口,安紫雨用戒尺拍拍案几,“太学等地方是官学,出来也能为官。可国子监却是玄学,要想为官便要更为刻苦。新人一来就得去磨砺,磨砺好了心性,才能袭承我玄学的衣钵。” 玄学……杨玄想到了那个在门口跌倒的学生。 他走神了。 啪! 手背剧痛之下,杨玄不禁弹了起来。 戒尺依旧在安紫雨的手中,她板着脸,“国子监的新人,必须去长安县或是万年县打磨,半日在国子监读书,半日在两处做事。你去何处?” 嘶嘶! 杨玄看了一眼肿起的手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安紫雨说道:“长安县县令喜好清谈,对我国子监颇为友善。万年县县令黄文尊倨傲,不过他能从孝敬皇帝的侍卫做到万年县令,手腕不缺。你选哪一处?” 孝敬皇帝的侍卫? 杨玄看到了安紫雨嘴角的不屑之色,就知晓这位司业看不起黄文尊。 “我去万年县。” 安紫雨一怔,“为何?” 杨玄诚恳的道:“司业你说过,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我国子监的学生在各处做事,依旧能有升迁,你若是去了万年县……”安紫雨楞住了,摆摆手,“且去。” 且去在这等时候就带着一个滚字的含义。 还能升迁?这不是在职读书吗?难怪国子监这么红火。杨玄麻溜的滚了。 “这少年穷困潦倒,依旧不折不挠,呜呜呜……” 门外,杨玄想起一件事,回身进来。 “司……司业?” 安紫雨在哽咽,摆摆手,“滚!” 门外传来了钟会的声音,“安司业修的乃是苦情系,不过当年她出了些偏差,同情心难免泛滥了些。” 了解! 杨玄回身行礼,问道:“教授,我若是修习玄学,可会如此?” “自然不会。”钟会抚须,微笑道:“我玄学博大精深,讲究的是无为……” 无所谓。 杨玄帮他补上了这个。 钟会仔细想想,“最近五十载,我玄学出了偏差的不过十人而已。” 十人! 杨玄的腿有些软,“教授……” 现在退学可还来得及? 钟会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五年一人,多乎哉?” 杨玄心想是不多。 钟会叹道:“国子监每年招三十人,加上还在就读的六十人,共计九十人……多乎哉?” “教授,要读几年?” 钟会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年? 五年出一个偏差,是不多。 杨玄感慨的道:“司业这般的最严重吧?” 钟会摇头,“她最轻。” …… 万年县。 县令黄文尊和县尉邱省说话,边上还有数人。 黄文尊四十余岁,体型颇为肥硕,神色冷漠,颇为威严。 “南周密谍越过南疆,按照脚程,应当就在长安左近,此事要抓紧。” “明府!” 万年县不良帅唐小年进来,一脸沉郁,“昨日下午,下官带着兄弟们去查探南周密谍,被那人逃脱,一个兄弟……重伤” 黄文尊乃是侍卫出身,修为自然是有的。他平静的问道:“可是偷袭?” 唐小年点头,双拳紧握,“那密谍能利用各等场景隐匿行踪,突然现身出手,随即远遁……” 邱省不满的道:“可曾合围?” 唐小年赶紧解释,“明府,兄弟们人手不足……” 他看了邱省一眼,随即默然。 邱省从三十岁就在万年县担任县尉,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县尉。此人做事没担当,所以每一任县令都没给过好评。 快五十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几乎是黄文尊说什么,邱省就跟着说什么。 邱省看了黄文尊一眼,笑的有些小心谨慎,“明府,此事却不好再追索了,若是死人太多,上面难免会怪罪。” 黄文尊问道:“国子监的人呢?” 唐小年说道:“国子监的人……昨日还在,今日就说是告假没来。” “明府。” 有小吏进来,“国子监来人了。” 杨玄跟着小吏进来,纳闷的问道:“我国子监不是有人在此吗?” 小吏问道:“新来的?” 杨玄点头,小吏撇撇嘴,“都告假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见杨玄翻白眼,就告诫道:“晚些见到明府尊重些,少甩麈尾。” 杨玄下意识的甩了一下麈尾。 然后歉然一笑。 随即进了值房。 “是个少年?”邱省不满的道:“国子监的学生不是告假便是告假,全然忘记了职责,若是今年南周密谍闹大了,皆是国子监的罪责。” 国子监的学生到了这里,就算是半个隶属关系,要想积累升迁,必须有上官的好评。 这是当年武帝定下的规矩。为了让玄学这帮子无所谓的棒槌能认认真真的做事,他老人家堪称是呕心沥血。 杨玄跟着唐小年去了前院。 唐小年个子颇高,一张国字脸,满脸正气。 值房里有两个不良人。 “拿马槊的是赵国林,看书的是温新书,箭法不错。” 赵国林看着颇为沉默,身材宽厚,但杨玄知晓马槊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此人怕是有些来历。 而温新书二十不到的模样,笑眯眯的,起身相迎,“唐帅今日看着多了几分威武。” 唐小年冷着脸,“这是国子监新来的杨玄,别看年少……本事我也不知。” 这是下马威。 赵国林沉默看着杨玄,扶着的马槊轻轻抖了一下,一股子厚重的气息袭来。 温新书笑眯眯的伸手过来,“能进国子监的都是大才,来,亲近亲近。” 这一刻杨玄想到了两只公羊为了求偶而角斗的场景。 这等时候自然不能缩,一缩此后就没人看得起你。 他伸出手去。 二人握手。 温新书笑眯眯的加力。 杨玄平静的看着他。 “松开。”唐小年大马金刀的坐下。 “我等本是四人,正好围堵四方,可常老二重创在养伤,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了。”唐小年对杨玄点点头,“国子监的人,实力自然是有的,如此,下午便去查看一番。” …… “” 国子监祭酒宁雅韵在弹琴,琴声悠悠。 安紫雨跪坐在侧面,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想一把火烧掉这架古琴。 宁雅韵抬眸,他的须发斑白,但却俊朗的恍如三十许人。微微一笑,翩翩美男子。 “国子监和王氏通过左相成为了半个盟友,王豆香才将来信,说此子这一路颇为机警,老夫想,国子监中多懒散……” “咳咳!”钟会干咳,“祭酒,我国子监便是闲云野鹤。” 宁雅韵的眸中多了些无奈之色,“吃了朝中的钱粮,便得效力,这是武帝当年说的。” “所以你就让这个新人去?”安紫雨不满的道:“祭酒,你最近可是弹琴弹疯魔了?” 宁雅韵默然看着她,安紫雨嘟囔道:“最近几年国子监确实是懒散了,都不思进取。罢了,我去抓一抓。” 钟会都为之变色,“司业!” 呯! 房门被安紫雨出去反拍上,震动之下,屋里的纸张和人的须发都飘荡了起来。 宁雅韵伸手按住琴弦,室内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缓缓说道:“起风了。老夫感觉到了一个漩涡,能把长安城都吸进去。国子监懒散,该提振一下精气神。那少年既然机警,便让他去试试。” “漩涡?”钟会不解。 宁雅韵轻抚琴弦,“国子监也避不过的漩涡。” 宁雅韵缓缓拿起茶杯,轻啜一口,目光看向皇城方向,幽幽道:“那是个不安分的帝王,当年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 “准备出发。” 唐小年带队,“你等先去等等。” 杨玄三人默默往外走。 呯! 房门关闭的声音。 等了一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呯! 房门又关上了。 呯! 呯! 杨玄看向最和善的温新书。 温新书摇头,“唐帅只是小心谨慎。” 杨玄踮脚,越过一丛花树看到了唐小年。 唐小年拉着门把手奋力往外拉一下,再拉一下,又反推一下…… 他退后一步,又上去推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晚些唐小年来了,“走!” 走出两步,他回头看去,竟然想回去。 “唐帅。”赵国林沉声道:“关好了,我确定。” “哦!”唐小年这才悻悻然罢休。 一路到了城外的村子。 “昨日就在这里。”唐小年站在一块凝固的血迹之前,指着前方土墙,“那密谍就从土墙那里突兀现身,只是一刀……” ddxs.com 温新书笑道:“幸亏唐帅出手及时,逼退了密谍。对了唐帅,大娘子最近可好?” 杨玄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的献媚者。 唐小年冷笑,“我女儿好得很。” “那是……”温新书一连串马屁,听的杨玄眼皮子狂跳。 这位是盯上了唐小年的闺女,想做他的女婿。 一直很安静的赵国林突然把马槊扛在肩上。 与此同时,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呛啷! 横刀出鞘,毫不犹豫的冲着唐小年的身侧砍去。 铛!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他穿着一身灰黄色的衣裳,和周围的背景几乎一致。他还戴着同种颜色的蒙面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眸。 此刻这双眼眸惊讶的看着杨玄。 …… 刚写完,没仔细修改,发现问题请书友们指出来,我修改。多谢了。 第24章 我需要一个男人 杨玄这一刀劈砍的堪称是如羚羊挂角,随着这一刀,侧面隐隐约约出现一人。 呼啸声中,马槊横扫而来。 温新书不知何时弓箭在手,神色肃然盯住了此人。 咻! 箭矢飞舞。 唐小年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刀。 轰! 爆炸声中,烟雾弥漫。 作为玩过毒的猎人,杨玄第一件事是退后。 烟雾散去,前方空无一人。 温新书依旧在警惕的盯着前方,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支箭矢。 唐小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走了。” 几息后,他深吸一口气。 温新书不知何时又流露出了谄媚的笑,“唐帅镇定自若。” 杨玄看到唐小年的身体本是抖动了一下,随着这句马屁,抖动结束了。 杨玄刚想放松,突然脊背发寒。 瞬间,唐小年的横刀连续劈砍,笼罩了前方。 呼啸声中,赵国林一声怒吼,马槊横扫左侧。 温新书的谄笑还残留在脸上,箭矢已经飞向了右侧。 所有人都心无旁骛。 后方呢! 他们把后方交给了杨玄。 杨玄眯眼持刀而立。 他感受到了危险在逼近。 身后突然一冷,杨玄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刀。 他觉得自己砍中了什么,可实际上只是砍中了虚空。 头皮在发麻,这是危险迫在眉睫的时刻。 前方,唐小年回身喊道:“趴下!” 杨玄猛地后倒。 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背中段,奋力向上。 铛! 杨玄瞪大眼睛,看到一张只露出双目的脸隐约出现在上方,以及一把凑近了能看到些的横刀。 咻! 温新书的箭矢来了。 那双眼眸中多了些遗憾之色,随即消散。 杨玄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并无危险。 “刚才很危险。”唐小年依旧警惕,“我让你趴下,不是让你倒下。你可知若是方才敌人的刀再快一些,你的脑袋就没了?” 杨玄点头,“我想看看身后是谁。” “我们需要站在阳光下。”赵国林扛着马槊过来。 这显然是个好主意。 阳光下想遮蔽行迹不容易。 四人背靠背站着,杨玄明显感受到了三人的脊背有些汗湿。 我呢? 他反手摸了一把。 身后的衣裳马上贴住了脊背,汗水成为最好的粘合剂。 “这就是不良人的日常。” 唐小年平静的道。 这是解除警报的标志,温新书收了弓箭,回身对杨玄微微颔首,“欢迎你加入小队。” 杨玄觉得这个仪式感不错,温新书随即换了一张脸,“唐帅,方才你那一刀快如闪电。” 唐小年微微一笑。 赵国林扛着马槊回身,看了温新书一眼,平静的道:“你说的再多,唐帅也不会让你做女婿。” 温新书的脸扭曲了起来,“老赵,你什么意思?你嫉妒,你特娘的嫉妒我……” 无错小说网 赵国林摇头,温新书继续喷。 等他累了之后,赵国林淡淡道:“我当年的女人,比唐帅的女儿漂亮许多。” 唐小年意外的没有为自己的闺女反喷,而温新书也双手抱臂,意外的没反驳。 回到万年县县廨后,唐小年独自去禀告。 温新书坐不住,招呼杨玄出来。 “你的实力不错。” “将就吧。” 温新书下巴冲着唐小年去的方向摆动,“要想成为万年县的头面人物,就得和唐帅这般。” “无能!” 县令黄文尊的怒吼传来,打破了杨玄对他所了解的冷静人设。 温新书干咳一声,“当然,偶尔头面人物也会被呵斥,但不多。” “滚!”咆哮声滚滚而来。 杨玄忍住笑意,“听闻明府当年是侍卫?” 温新书点头,“很励志。” 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话多的让人心烦! 杨玄知晓不能太急切,他更想知晓孝敬皇帝当年的侍卫们去了哪。 回到国子监,钟会特地把他叫了去。 “如何?可有人欺凌?”钟会很亲切。 “没有。”杨玄不觉得刚到时的下马威是欺凌。 “那就好。”钟会仔细看着他,“老夫并不赞同你去万年县,若是你去长安县,至少老夫可以出面,让他们给你寻个轻松的活计。” 杨玄有些感动,“多谢教授。” 按道理接下来他该告退了,可得等钟会的暗示。譬如说他端起水杯,或是他拿起一卷书…… 卷轴里有许多这方面的礼仪教导,很多和此刻相通。 钟会在那里呆坐着。 杨玄百般无聊的打量房间。 很整洁,这符合洒脱人设。 钟会突然清醒,“你还没走?” 杨玄:“……” 他回到了校舍。 老先生在上面大声说着要点,下面的学生们大部分昏昏欲睡。 包冬单手托腮打了个盹,脑袋上下一点一点的。 老先生走了下来,平静的举起戒尺。 杨玄想提醒,但他知晓提醒的后果是两人一起被收拾,而且还会加码。 啪! 这一戒尺拍在包冬的支撑手臂上。 呯! 晚些,鼻孔塞着两团布的包冬瓮声瓮气的道:“你去了哪里?” “万年县。”杨玄吸吸鼻子,仿佛鼻腔里也有些堵塞。 “你疯了!”包冬瞪大眼睛,“万年县的官吏对咱们国子监可不怎么友好,咱们的人去了没几日就告假,再也不去受气。” 一番劝说后,杨玄坚定自己的选择。 包冬站在那里,握拳捂住嘴,幽幽叹道:“可怜一缕魂,飘荡无所依。” 唰! 瞬间他的手就到了杨玄的肩膀上。 杨玄肩膀一沉,猛地前撞。 包冬疾退,双手下按,杨玄肩膀一拱,就把他拱了起来。 二人站定。 包冬咳嗽一声,伸手抹抹嘴角,“好像不错。” 杨玄在琢磨着。 安紫雨显然是大佬级别的,但练偏了,成为国子监一霸。而包冬应当是苦情系最正常的模样。 出手之前还得吟诵些幽怨的酸句子,果然与众不同。 杨玄把在钟会那里忘记问的问题问了包冬,“咱们去万年县做事可有钱粮?” 包冬用那种你真贪婪的眼神看着他,“在国子监免费食宿是朝中给的钱,去做事还要钱,户部能活活掐死你。” 好吧! 杨玄知晓自己必须要去寻一份事儿来养活自己。 自从得知玄学五十年就走偏了十人后,杨玄就对下午的课再无兴趣。 走在依旧有些陌生的永宁坊中,杨玄按照自己昨日打听到的地址寻了过去。 他必须得感谢第一个推翻坊墙的人,随后永宁坊中有了生意,有了生意就有了伙计,就有了烟火气。 眼前的馎饦店距离陈曲有两条巷子的距离,很近。 屋外摆放着几张案几,漆掉了不少,但很干净。 此刻不是饭点,只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吃馎饦。孩子闹腾,妇人举手假意凶巴巴的要拍打。孩子仰头看着她,一脸你定然舍不得的模样。 巴掌轻轻落在孩子的脊背上,妇人看了杨玄一眼,低声道:“再不吃就要被这个人抢走了。” 孩子侧脸看了杨玄一眼,“他看着好可怜,阿娘,送给他吃吧。” 妇人歉然一笑,杨玄颔首表示不在意,随即在门外问道:“可有人在家?” 门里有女人的声音传来,“刚倒水,晚些再来吃吧。” 杨玄走进一步,微微垂眸,“我来寻事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体格健壮的妇人端着个大陶罐走出来,看了杨玄一眼,“四娘子,是个少年。” 女子的声音传来,“老不老实?” 妇人看了他一眼,“老实。” “进来。” 杨玄进去,右侧便是改造的厨房。 一个女子在灶台前缓缓转身。 脸有些小巧,眼睛有些媚,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说的狐狸精。嘴角微微上翘,有些傲然之意。 女子看着二十左右,她用抹布擦手,仔细看着杨玄。 “会什么?” “呃……会干活。” 女子的眉微微蹙起,“还会什么?” 杨玄不知这话何意,想了想,“你需要什么?” 女子看着他,“我需要一个男人。” …… 存稿没了,所以中午两章并未连发。下午码的顺利,既然如此,那么就再发一章吧。 第25章 杀!杀!杀杀杀 女子叫做韩莹,是这家馎饦店的女老板。据说她拒绝了家中的婚事安排,所以被赶了出来。 哪怕是在大唐,父母之言依旧和律法一般威严,敢于忤逆的罕有。 而敢于带着一个女伙计就开店的更少。 韩莹拎着菜刀,瞅着自己的手指头,漫不经心的问道,“多大了?” “十五。” “少年。” “嗯。” “力气活试试。”韩莹用菜刀在指甲上滑过,指指后院。 杨玄拿起斧头。 晚些后院一堆柴火。 女伙计和韩莹一起站在后院门那里,双手抱臂。 “四娘子,好强悍的男人。” 女伙计叫做汪顺,女子有名字不多,杨玄觉得这个顺字当然带着她父母的期望。 “叫少年,男人听了觉着粗俗。” 韩莹扭扭小腰,对杨玄说道: “从明日起,每日午后你来砍柴,干重活,顺带问问……” 韩莹蹙眉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身材,“会不会打架?” 杨玄点头。 “打的如何?” “还行。” 韩莹摇头,“看来你并不老实。” 老实不老实的评价杨玄不在乎,他只在乎工钱。 “那个……四娘子,工钱多少?” 为了吃饭问工钱不丢人。 韩莹看着地上的柴火,踢了一脚,“太粗了。” “多少?”杨玄知晓这是挑刺,“我可以劈的更细,你想多细就多细。” 韩莹双手抱臂,杨玄的目光从上方掠过,压根没有停留。 “每月六十钱。” 杨玄回身。 韩莹咬着红唇,“六十五!” 杨玄摇头,坚定的一只脚跨出去。 韩莹跺脚,“七十钱,不能再多了。” “成交!” 馎饦店的重活不少,劈柴只是其中之一。得到解脱的汪顺坐在厨房外面,看着杨玄挑着一担水,晃晃悠悠的进来。 “用不用帮忙?”汪顺起身。 杨玄摇头,“你坐你的。” 汪顺坐下,反手捶捶腰,含笑看着杨玄忙里忙外。 “家中没长辈吗?” 不在了……杨玄忍住这句话,“在很远的地方。” “哦!”汪顺的眸中多了些同情之色,让杨玄有些不解。 “是天上吗?” …… 回到家。 打水装满院子边上的水缸,用瓢冲澡。 “啊!” 仰头,一瓢水从头浇下来。杨玄透过水看到了模糊的苍穹,也看到了好奇看着自己的赵三福那张脸。 “有些瘦,不过青楼的女人喜欢。” 这货是翻墙进来的,杨玄用水瓢挡在下身之前,皱眉问道:“为何?” 赵三福悻悻然的道:“你想想自己的身上压着一个大胖子会是什么感受?” 他转身,“另外,青楼的女子对外观并无要求。” 杨玄拿开水瓢,低头看了一眼,“别的好说,这个我不能借给你?” 赵三福怒了,“耶耶纵横青楼……” 他喷完,杨玄也穿好了衣裳。 “说事。” 赵三福抹去嘴角的白沫,说道:“何氏有人死了。” “什么意思?”杨玄一边擦头发一边坐下。 赵三福坐在边上,讥诮的道:“何氏一个管事死了。” “死的好。”杨玄微笑着。 赵三福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亭亭如盖的大树。 “他在晏城死的地方自尽了,同样是捅刀子,晏城被捅了三刀,他也捅了自己三刀,众目睽睽之下。” 杨玄的汗毛一下就倒立了起来。 “据闻何欢被老父毒打了一顿,最近不会出门了。”赵三福起身,拍拍杨玄的肩膀,“知道为何吗?” 无错小说网 杨玄摇头。 赵三福的眼中多了赞叹,“娘的!便是因为你那一夜拦截了何欢杀晏城。左相寻到了目击者,何欢于是被何锦城毒打了一顿,何氏死了一个心腹管事,痛彻心扉。不过,你要低调了,发狂的何氏什么都敢做。” “何氏上次这般吃大亏还是在十余年前。”他问道:“怕不怕?” “人死卵朝天!”杨玄说着狠话。 赵三福黑着脸回去了。 …… “这是交代。” 第二日他先去了国子监,上修炼的那一课,包冬趁着钟会低头的功夫,把这事儿的八卦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有人问。 包冬英俊的脸上多了一抹讥讽,“长安人都知晓晏城是被一家四姓的人所杀,可长安县与万年县不吭声,刑部大理寺不吭声,金吾卫不吭声,镜台更是寂静的放个屁都能响彻长安城……” 杨玄默默听着。 “左相发话了。”包冬多了些崇敬之意,“左相昨日问国丈,杀人要不要偿命?” 国丈便是颍川杨氏的家主杨松成,也是何氏的主人。 “左相真是中流砥柱!” 包冬大概是卷轴中说的脑残粉,杨玄默默想着此事。 很畅快啊! 逼着对方杀自己人,自然比在暗中杀人更痛快。 包冬突然叹息。 “有难事?”杨玄觉得这人不错,很热情。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便是有来有往。 包冬单手托腮,“昨日回家我习惯着修炼,阿耶说像是女人。” 下课后,包冬急匆匆的想出去。 “一起。” 杨玄也想去茅厕。 包冬摇头,“我去求司业。” “换系?” “对。” “苦情系有多少人?” “就我。” “走好。” 没多久,包冬就带着肿胀的左手回来了。 “为何没抽右手?”杨玄看看自己上次被抽的手背,还有些淤青。 包冬倒吸凉气,“司业说留着右手,下午洒扫。” “杨玄,司业叫你。”外面有人喊。 包冬马上露出了幸灾乐祸之色,“我去买香。” 见到安紫雨时,她正在看册子。 是准备找包冬的继承者吗? 苦情系只有一个学生愿意学的现实,让这位大佬有些难过吧。 安紫雨放下册子看向他,“祭酒说了,最近风向不大好,估摸着会有些冷风……” 杨玄:“……” 安紫雨把册子丢在案几上,麻溜的道:“酸来酸去的,烦人!一句话,长安最近有些不对劲,晏城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你在万年县要小心,不行就告假吧。” “祭酒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我在万年县……”杨玄感动了。 安紫雨第一次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司业……”杨玄觉得不大妙。 安紫雨干咳一声,“国子监如今在两县做事的就你一人。” 武帝的担心看来没错,杨玄觉得国子监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自己玩完。 杨玄斟词酌句的道:“司业,我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的……” “有风险。” 杨玄默然。 “滚!” 杨玄出了国子监,随即去了万年县。 “哪来的?” 守门的掌固明明昨日看了杨玄的证明,今日却依旧拦下了他。 “杨玄。” 唐小年在里面招手。 杨玄对掌固颔首,随即进去。 掌固有些意外。 “为何没有呵斥他?”唐小年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太老实了。 “他刁难我并非本意。” 就像是山中的虎狼出动,其它的兽类被吓得狂奔吵醒了宿营的你一样,你和那些奔逃的兽类计较什么? 唐小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很好。” 杨玄抬眸,就看到了前方眼巴巴看着唐小年的温新书。 到了值房内,唐小年拿出了地图。 “昨日是在城外。” 唐小年指着地图的一处,抬头看着杨玄,“你新到,应当有许多不解迷惑,可以问。” 杨玄先问了一个和此事无关的问题,“国子监的同窗为何没有给我介绍情况?” “这个问题,温新书。”唐小年活动了一下脖颈。 温新书看了唐小年一眼,“你不知道吗?你是最近五年唯一留在万年县的国子监学生。” 杨玄心中微冷,问道:“五年前的明府是……” 唐小年低着头看地图,“就是黄明府。” 明白了。 杨玄颔首,“那些密谍来长安目的何在?” 温新书说道:“从未明确。不过我们的猜测应当是有什么藏宝之类的东西。” “藏宝?” “对。”唐小年说道:“当年陈国的都城便是长安,陈国灭亡,国库和皇帝的私财消失。” “那也不能这般确定吧?” 一直没说话,沉默坐在那里的赵国林说道:“南周开国皇帝便是陈国末代皇帝的侍卫。” 呃! 杨玄问道:“既然如此,大唐为何不寻?” 赵国林坐下,对温新书说道:“你的话多。” 温新书冲着他怒目而视,说道:“大唐当年也寻过,可长安城这般大,难道还能全城掘地三尺?孝敬皇帝说大唐强盛不在于外财,而在于内修德政,外压蛮夷,当时的帝后深以为然,于是便停止了寻找。” 孝敬皇帝! 杨玄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个名字。 “南周密谍每年都来。”唐小年抬头,“几乎都是暮春到达长安。” 这里面有什么很难说。 “可能抓到活口?”杨玄觉得拷打是一条出路。 唐小年按着地图的右手尾指轻轻弹动一下,在小指指腹上,一道经过多年依旧未曾消散的刀疤很明显。 “不能。” “为何?” “情人司的密谍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杨玄心中发凉,心想要不要在司业第二次让自己回去时,就顺水推舟回去。 唐小年指着地图上长安城中的一处,抬头看着三人。 “南周已经很有钱了,若是再寻到陈国的宝藏,饕餮也会动容。所以,我们的职责就是……” 三只手臂高举。 然后奇怪的看了没举手的杨玄一眼。 “哦!”杨玄不知这是什么仪式,也跟着举手。 “杀!杀!杀杀杀!” 三人高喊,然后齐齐看向没有喊的杨玄。 这…… 杨玄想到了一个学来的词。 中二! 然后他高举右臂,奋力往天空高举。 “杀!杀!杀杀杀!” …… 因为没存稿,所以更新时间没法固定了。少就一天两章,多就一天三章。早上固定一更,中午下午看情况一到两章。 没存稿反而码的更顺畅,真是奇葩,希望一直顺畅。 第26章 表姐,老狗 振臂高呼后,唐小年三人对杨玄多了些亲热,让他想到了歃血为盟。 仪式完成,杨玄问道:“既然如此,大唐为何不对柔弱的南周动手?” 元州隔壁就是南周,经常听到南周的消息。一句话:南周弱。 坐在边上抱着马槊的赵国林突然开口,“他们有钱。” 杨玄不解,“大唐兵甲犀利……” “他们有钱。”唐小年无奈的道:“大唐这些年不是没动过灭了南周的心思,可只要一动,南周就冲着北辽喊话。” ranwen.la “喊什么?” “来,有钱!” 这不是嗟来之食吗?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唐小年叹道:“北辽……穷啊!”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大唐起大军出发南下,南周皇帝站在墙头,冲着北辽招手,“来,有钱!”,随即衣衫褴褛的北辽铁骑眼睛发绿,也开始集结南下…… 唐小年等人去追索,杨玄回家挣钱。 “杨玄来了。” 饭点刚过,汪顺正在收拾。 韩莹坐在里面,沉默的吃着馎饦。 “锅里还有。” 杨玄不客气的给自己弄了一大碗,吃完后开始干活。 不知何时,韩莹和汪顺已经坐在了一起,双手托腮看着干活不停歇的杨玄。 “有些意思。”韩莹本想找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可没想到来的是个少年。 “四娘子,这个少年是国子监的学生。”汪顺舔舔嘴唇。 韩莹冷笑道:“国子监的学生又如何?还不得在我这里干活挣钱?” 汪顺看了她一眼,“四娘子,你流口水了。” “胡说!”韩莹抹了一把嘴角。 半个时辰,柴火一堆,水缸满满。 杨玄回家。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回不去了。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三十多岁,身材丰腴。女子背着个包袱,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微微昂首,一股子傲气冲着正在套近乎的谢公而去。 “杨玄来了。”谢公指指发呆的杨玄。 你是谁? 杨玄刚想问,女子扔下包袱奔了过来。 “表弟!” 丰满的怀抱让杨玄有些不适应,他张开手,愣住了。 耳畔传来热气,也传来了女子急促的声音,“快叫表姐。” “表……表姐。”杨玄满头雾水。 但他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杨略!”女子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 杨玄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懵了。 二人分开,谢公艳羡的看着杨玄,“竟然是亲戚,好,好啊!” 说好的时候,他看了丰腴的地方一眼。 身后门缝里伸出来一只手,在他的屁股上用力一掐。 杨玄开门,二人进去。 女子回身,福身,“怡娘见过郎君。” 杨玄一怔,“你是……” 女子抬头,恭谨的道:“奴是阿郎的侍女,一直在等候郎君归来。” 杨玄看到了水光在怡娘的眼眶里打转。 但他不信。 怡娘拿出了一封书信。 是杨略的笔迹,信中说怡娘是他父亲的人,只管放心的用。 杨玄抬眸,退后一步,“我不认识此人。” 怡娘捂嘴轻笑,让杨玄想到了狐狸精上身的母鸡。 “郎君这般谨慎……谨慎才能办大事,让奴不胜欢喜。” 她从高耸入云的里面掏出了一个指环。 杨玄一看,是杨略一直戴着的那一枚,上面被弓弦拉出来的倾斜痕迹都一模一样。 除非杨略死了,否则指环不会给别人。 所以,杨略是在隐晦的告诉他:怡娘值得生死相托。 杨玄不大习惯,“你……可有住所?” “咯咯咯!”怡娘捂嘴偷笑,那眼睛弯弯的,媚态毕露,“奴来了便是服侍郎君的,郎君还想让奴住何处?” 怡娘会洒扫,会做饭。 杨玄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着怡娘忙里忙外,没多久这个家就焕然一新。 “郎君,用饭。” 二人坐下,杨玄主位,怡娘坐在侧面。 “为何不坐对面?”杨玄觉得这么一个能干的人,不该坐在侧面,委屈了。 怡娘微微垂眸,“奴是来服侍郎君的,哪敢坐在郎君对面。” 吃完饭,杨玄刚想去洗碗。 “这是奴的事。”怡娘很严肃的道:“郎君以后莫要做这等下贱之事。” “为何下贱?”杨玄从十岁开始就干活,觉得很正常。 怡娘一字一吐的道:“郎君是要做大事的人。” “什么大事?”杨玄只想为杨略洗清冤屈,但现在有个问题,怡娘是父亲的侍女,他的父亲是谁? 怡娘微微昂首,“杨略那条老狗让郎君受委屈了……” 老……老狗? 杨玄:“……” 他可以断定,杨略不是自己的父亲。 “我父亲是谁?”杨玄有些期待的问道。 怡娘没有停顿,说道:“阿郎当年乃是大儒,在孝敬皇帝的身边教导读书。后来太子身死,阿郎殉了……临去前请杨略带走了郎君。” 晚上,躺在床上,杨玄把声音调小,悄然问道:“朱雀。” “我在。” 声音也很小。 “家中有人,不方便你说话怎么办?” “请打开后盖板,取出耳机。” 第二日,杨玄的眼圈有些黑。 怡娘麻利的洒扫,见他如此就皱眉,“郎君没女人?” 杨玄打个哈欠,“没。” 怡娘把此事记住了,嘱咐道:“郎君要少些,伤身。” “什么?”杨玄不解。 怡娘捂嘴媚笑,“郎君还不懂吗?按理奴该服侍郎君,不过奴老了,回头寻个女子……” 杨玄闹了个大红脸,“我昨夜想事。” 吃完早饭,杨玄要去国子监。 怡娘送他到门内,福身,“郎君要好生读书。” “知道了。”杨玄开门出去。 “杨玄,你表姐呢?”谢公在对面活动手脚。 杨玄没搭理他,怡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谢公这般精神吗?难怪昨日我见有女人为之驻足。” 晚些,对面传来了毒打的声音。 在谢公的惨叫声中,怡娘背靠房门,双手抱胸,皱眉道:“杨略那条老狗没照顾好郎君,看着郎君有些平庸,没有野心……” 怡娘进了自己的卧室,角落里有一只鸟笼。 三只隼鸟抬头。 怡娘坐下,开始写信。 ——郎君被你教的平庸之极,竟然连侍寝的女人都没有……老狗。 三日后。 南周的一处院子里。 杨略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中的乌云,身边有人禀告。 “郎君离开之后,我们的人就盯住了杨定一家子,兄弟们想弄死他一家子……将军。”男子抬头,有些不解的道:“郎君何等的尊贵,竟然被虐待了五年,兄弟们恨不能把那一家子挫骨扬灰,顺带还能遮掩郎君的消息……” 杨略眯眼,雄壮的身躯靠在门边,平静的道:“郎君看似平庸,可却极有主见。就在郎君出了定南县时,我在夜里摸到了杨家,最终还是没下手。不是不忍,我只担心郎君为此心中不安……” 男子讶然,“郎君这般……仁慈吗?” 杨略点头,眼中多了忧色,“这个世间谁都能仁慈,他却不能。如今我最担心他在长安之事,怡娘该去了。” 男子突然抬头,伸手,一只隼鸟闪电般的从天而降,落在他裹着皮革的手臂上。男子从隼鸟的脚上解下一个小筒子,打开,笑道:“是怡娘的书信。” “南贺,弄些吃的给隼鸟。”杨略接过,从筒子里抖出一小卷纸,缓缓打开。 男子叫南贺,原先也是杨略手下的侍卫。 南贺弄了些食物和饮水,又换了一只隼鸟过来。 为了弄这些隼鸟,他们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堪称是用金子堆出来的。这些隼鸟经过多次训练,速度快若闪电,从长安到这里也只是三日。 南贺凑过去,“怡娘说了什么?” 杨略双手一搓,纸屑纷飞。 他负手看着蓝天,“郎君竟然进了国子监,和玄学那帮子懒鬼在一起厮混。另外,郎君去了万年县,跟着捕杀南周密谍。” 南贺看着他,看到那十五年来一直皱着的眉心,渐渐舒展开。 一缕阳光刺破阴云,煌煌照在大地上。 …… 下午是否还有第三章,具体看情况。 第27章 伪君子 “怡娘。” “奴在。” “这些年你在何处?”杨玄问道。 怡娘说道:“这些年奴一直在道观。” 杨玄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阿耶没有给我留下一笔钱吗?” 怡娘愕然,随后咯咯笑道:“没有呢!阿郎乃是大儒,大儒不爱钱。” 杨玄问道:“那你能挣钱吗?” 怡娘想了想:“奴可以去青楼,想来能成为头牌。” 哎! 杨玄知晓自己要多养一个人了。 怡娘咬牙切齿的去给杨略写信。 “老狗,你竟然没给郎君准备钱财?” 她托腮坐在窗前。 “这日子寂寞的就如同道观里的香火。” 她开始写信。 ——郎君对属下极好,这是好事,却容易被野心勃勃的属下利用。杨略你教了郎君多年,为何没教他王霸之道?是了,你压根就不会,不懂。可你不能学吗!不懂请教吗! ——我一进长安城便感觉到了暗流涌动,皇帝和一家五姓在弄些什么。左相此人当年极为反对朋党,可如今却也拉住了王氏,又拉住了国子监…… ——哎!虽说我的智谋如海,可这个世间总是不容许女人出头。郎君的身边需要一个谋士,那个伪君子是不是该启用了? …… 万年县县廨外。 把门的掌固看着杨玄,“你寻谁?” 杨玄眯眼,“我给过你尊重。” 掌固眼中多了讥诮之意。 “见过明府。” 黄文尊来了,掌固赶紧站好。 曾经的侍卫,如今脑满肠肥。 黄文尊看了杨玄一眼,“国子监的?” “是。”杨玄很平静。 黄文尊点点头,到了值房后,寻人来说话。 “国子监的人来了。” “是。” 晚些,正在和唐小年等人商议事儿的杨玄被叫了出去。 “有几份文书要抄录。” 来的小吏很倨傲。 用那种很讨打的那种神色俯瞰着杨玄。 杨玄很纳闷,“和我没关系吧?” “让你做就做。”小吏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因为杨玄转身进了值房。 “哎!你还想不想要好评了!” 这是挑衅,也是逼迫。 小吏颇为自得,因为这一套手法用在国子监的学生身上,堪称是无往而不利。基本上一逼迫就告假。 杨玄看了他一眼,“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耍嘴皮子的,且去!” 滚! 小吏:“……” 国子监的师生大多喜欢洒脱,喜欢无为,无所谓,一遇到这等麻烦和逼迫,都只有一个选择——告假。 但杨玄却选择让小吏滚。 “明府,那杨玄说自己是来做事的。”小吏灰头土脸的回去禀告。 黄文尊淡淡道:“且看着。” 既然不要升迁,还不嫌麻烦,那便是滚刀肉。 小吏告退,黄文尊跪坐在那里,目光幽幽。 “陈慎,王氏,国子监……三条狗,老狗!” 值房里,唐小年不满道:“每逢国子监的人来,他们就用这等手段逼走。我也不明白,明府为何见不得国子监的人。” biquge.name 赵国林抱着马槊,冷冷道:“虚。” 话多的温新书问道:“什么虚?” 赵国林指指左胸。 唐小年摆摆手,“别提那些陈年旧事。” “南周密谍这两日突然安静了下来。”唐小年面色凝重,“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唐帅英明。”温新书为‘未来岳丈’送上马屁,“往年他们一到长安就不安静,时常有坊民来报家中被挖坑,或是被翻动,络绎不绝。这几日却不见动静,难道他们回去了?” “回去?”唐小年看着赵国林,“老赵。” 赵国林摇头,“不会。” “那他们去了何处?难道蹲在长安城中歇息?”温新书不解,伸手去摸赵国林的马槊,被一巴掌拍了回来。 “唐帅,要不……”赵国林抚摸着马槊,就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肌肤,轻柔而爱惜,“要不发动恶少和游侠儿。” 唐小年摇头:“那些恶少游侠儿但凡得了这等许可,他们会比南周密谍还热心去寻找藏宝。” 外面来了个小吏,“唐帅,有人来报。” 来人是个大婶,一进来就甩着双手拍大腿,叫嚷着。 “可不得了,奴的家中被盗了……” “丢失了什么财物?”温新书接洽。 大婶说道:“没丢。” 温新书不解,“那你还来作甚?” 大婶怒道:“奴可是大唐良民,自然要来禀告。” 觉悟太低的温新书无语。 “且慢。” 唐小年叫住准备回去的大婶,“娘子家中什么地方被翻动了?” “茅厕。” …… 一刻钟后。 大婶站在自家茅厕外面,捂着鼻子,豪气干云的嚷道:“只管舀。” 杨玄站的远远的,轻声问身边的唐小年,“唐帅,茅厕应当不会有吧?就算是有,也臭不可闻。” “钱本就是臭的。”赵国林杵着马槊说道。 “我喜欢铜臭味。”温新书看了‘丈人’一眼,可唐小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半晌,桶来桶往。 “可还有?” 干这腌臜事儿的很专业,挑的很稳。 “还有些。” 晚些,干净了。 “他们就在茅坑里用杆子戳。”大婶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 “应该在外面。”温新书觉得这个用词有问题。 “挖!” 一个时辰后。 “并无。” 一行人颇为沮丧。 “走了。” 众人出去,留下了一个大坑。 身后,大婶的夫君出来,“竟然没有,可你为何还笑?” 大婶得意的道:“你不是一直说家里的坑太浅吗?” 众人出了大婶家,温新书回身想说话。 杨玄突然头皮发麻。 他拔刀疾步上前,挥斩。 铛! 温新书的身前,一个灰影出现,旋即湮灭。 呜! 马槊强横的从侧面挥舞。 唐小年拔刀飞掠而来。 温新书转身,弓箭在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如何?”唐小年落地,竟然是问杨玄。 不知不觉中,他对杨玄的警觉深信不疑。 杨玄杵刀,眯眼感受着。 其实他早就感受到没有威胁。 他睁开眼睛,“应当走了。” 温新书心有余悸的道:“先前那一下,差点就把我给枭首了,杨玄……”,他认真的拱手。 这是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给钱吧! 杨玄家中多了一张嘴,没办法,要挣钱。 “我请你去青楼。”温新书说完看了一眼唐小年,“你去,我等门外付钱。” 杨玄眯着眼。 唐小年眯着眼。 杨玄看左。 唐小年看右。 “查邻居!” 一个多时辰后,左边的邻居家爆发出一阵欢呼。 “找到了。” 宝藏被发现了,有十多箱。 箱子打开,看着珠光宝气,金银耀眼。 “都别动啊!”唐小年警告道:“这东西要请示陛下才能动,盖上盖子,送去金吾卫。” 他走到杨玄的身前,“干得好!” “唐帅也发现了。”杨玄不居功,这让唐小年越发的欣赏。 看到唐小年拍杨玄的肩膀,温新书突然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回头请功。”唐小年丢下这句话。 杨玄走到箱子边,看着里面的东西,“最好给钱。” 他真的穷。 这一箱都是首饰,杨玄心想只需一件,就能让他脱贫。 他的目光扫过一串珠子,外面温新书喊,“走了。” 两车财物拉出去,许多人都涌了进来。 “你家要挖坑不?” “不要钱。” “都滚!”一队金吾卫的军士来了,他们将在坊中巡查一阵子,随后由坊卒接管,不许挖坑。 “自家都别挖,否则……” 可哪里管得住,当日,坊中挖坑声不断。 明日会赏功,杨玄心中暗喜,路上就买了些好菜回家。 拎着油纸包,哼着歌,杨玄进了家。 院子里,大树下。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那里,清风吹拂,他须发飘飘,含笑转身,那一脸的正气怎么都掩饰不住。 “曹颖见过郎君。” 怎么多了一个人?杨玄:“……” 怡娘上前介绍,“郎君,曹颖是文人。” 杨玄问道;“谁的文人?” 怡娘的眉眼弯曲了一下,“他原先是阿郎的学生,阿郎自愿殉了孝敬皇帝,曹颖悲愤,这些年一直在晃荡。我告知了他郎君来长安的消息,他丢下自己的营生就来了,愿意为郎君效命。” “营生?”杨玄问道:“不是住此处吧?” 怡娘和曹颖齐齐点头,怡娘说道:“自然该住在这里为郎君谋划。” 我只是个学生,谋划什么? 杨玄问道:“什么营生?” 曹颖抚须微笑,“教书。” “教谁?” “孩童。” 杨玄进去了。 他有些绝望。 三个人,要挣钱! 外面。 怡娘蹙眉,“这些年你就没存点钱?” 曹颖叹道:“那次我讥讽了东主,他竟然要动手。你是知道老夫的,回头弄了个套子让他从屋顶掉下来,摔断了两条腿。” 怡娘木着脸,“没被抓到?” 曹颖悲天悯人的道,“虽说当时只有我在场,不过无人找到证据,连东主都没有。他们知晓是我,却抓不到我。可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 “我忘了那一年的工钱还没给。” 第28章 听说过人彘吗 第28章听说过人彘吗 “要挣钱。”曹颖感慨。 怡娘捶打着树干,讥讽道:“男人没出息,难道要让女人出去挣钱?” 曹颖微笑,“挣钱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你的身份乃是郎君的表姐,而老夫呢?便是表姐为郎君请的先生……郎君是元州乡下来的,没读过什么书,表姐一片拳拳之心呐!难道还得让先生出去挣钱?” “虚伪!”怡娘冷着脸,“郎君如今进了国子监,我在想,能否把国子监拉过来。” 曹颖嗤笑一声,“那些懒鬼,没把自己弄没了就算是运气。不过如今国子监里还是有些好手,宁雅韵的实力谁也不知道,但定然不会差。对了,那些学生……若是郎君能让他们心生好感,说不得以后还能用用。” 怡娘蹙眉,“你说了一堆,究竟想说什么?” “郎君必须要做官!” 曹颖很严肃的道:“郎君的身份是个元州乡下人,若是他不做官,如何能拉拢那些人,那些将领?” 怡娘骂道:“杨略那条老狗,当初好歹把郎君送去富贵人家也成啊!” “送去被后宅妇人淹死在马子里?”曹颖幽幽的道:“你当年跋扈没脑子,如今还是这个样。” 怡娘一怔,冷笑道:“看看你,满肚子假仁假义,偏生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脸。当年孝敬皇帝就看不上你的虚伪和无耻,这才没重用你。” 曹颖呵呵一笑,“你懂什么?那叫做观望。那时老夫还年轻,自然不能参与大事。” 怡娘不满的道:“说正事。” 曹颖微微摇头,“你要知晓,老夫若是愿意,能坑了你,你还得感谢老夫。” 唰! 怡娘的手在腰间一抽,一把软剑颤颤巍巍的搁在曹颖的脖颈上。 曹颖微笑,“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夫,老夫正好去底下寻孝敬皇帝,好歹在地底下也得弄个江山。” 怡娘嫣然一笑,把软剑缠在腰间,手一动,一根细长的银针拈在指尖。 用极为魅惑的语气说道:“奴这些年在道观学了针灸之术。” 曹颖叹道:“正好,老夫最近几年有些腰部不利,针一针。” 怡娘绕到他的身后,一针下去。 “如何?”声音依旧魅惑。 曹颖赞道:“酸麻胀。” 身后的声音多了些冰冷,“若是往下一寸,你此后便是带着鸟儿的内侍。” 曹颖浑身一紧,接着笑道:“老夫年岁也不小了,这几年也没怎么用过,不用便不用吧。” ranwen.la 话是这么说,等怡娘转过来时,曹颖的态度好了许多。 “咱们的手中并无大军,也无巨财,唯一的法子便是帮助郎君为官,青云直上。”曹颖压低了声音,“只需占据一县之地,我们便有了根基。若是能执掌一州之地,那……谁与争锋?” 怡娘的魅惑眼睛亮了,“若是能成功……” 二人的眼中多了炽热。 “郎君出来了。” 二人正襟危坐,齐齐冲着出来的杨玄微笑。 “我出去挣钱。” 杨玄有些不满。 等他走后,怡娘叹道:“郎君是嫌弃你了。” 曹颖起身,“老夫便去弄些钱财来。” “你才将回长安,怕是连路都忘记了,如何弄?”怡娘问道。 “等着就是。” 曹颖去了平康坊。 他转了一圈。 挣钱的行当不少,可奈何他如今没本钱。 平康坊的一家青楼侧面,几个为人代写书信的穷酸文人正在摇头晃脑的给当事人解释自己代写的意思。 生意不错。 曹颖转到了另一边,寻了个穷汉,三文钱买了他破的不行的外裳。 这人指定有毛病! 这衣裳哪里值三钱? 穷汉大喜。 曹颖微笑,“先给你二钱,老夫这里有个生意,你可想合伙?” 穷汉双手抓住白衣,退后警告,“衣裳是我的,你敢反悔,耶耶弄死你。” 曹颖收起微笑。 穷汉楞了一下,“你这等君子,自然不会骗我。你说,不过不许要我出本钱。” 晚些,穷汉穿着白衣,跪坐在平康坊最大的青楼前,身前一张纸。 一个嫖客路过,俯身看了一眼。 “卖身……葬父。” 边上一辆破烂大车上,躺着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男子,男子面色煞白,被破布盖着,只露出半张脸。 “哎!” 有人路过问道:“你家人呢?” 周围渐渐围拢了些人。 这是长安顶级青楼,出入的嫖客非富即贵。 穷汉低着头,这是曹颖的交代。 “阿翁一向偏爱二叔一家子,阿耶便是病了没钱治,这才去了。阿耶才去,我跪求阿翁买棺木,可阿翁……” 穷汉身体抖动,仿佛很伤心,“阿翁竟把我赶了出来。” 一个富豪模样的嫖客蹙眉,“这不是老畜生吗?” “可不是,家中偏爱幼子的常见,可不给买棺木,可见这老畜生心思狠毒。” “这等老畜生就该杀了。” “还有那等宠妾灭妻的。” “老畜生!” 一个有钱人过来,指指穷汉,仆役把一串铜钱丢在摊开的布上,有钱人说道:“卖身就不要了。” “要的。”穷汉觉得去有钱人家做事更有前途,就想改主意。 白衣男子的话回荡在耳畔,“那些富贵人家的仆役都是一代一代的传,外人进不去。” 有钱人叹息,“拿了钱,好自为之。” 穷汉低下头,嚎哭了起来,泪水大滴大滴的滴落。 “阿耶啊!”他悲痛不已,如丧考妣。 一个个富贵人把钱扔了下来,不一会儿,布上竟然堆满了铜钱,甚至还有一小坨银子。 白衣男子的话再度回想起来,“差不多就收了,否则会被怀疑,随后毒打。” “不要了,不要了。” “是个憨实的。” “老夫先前还在想是否有假,如今看来,不假。” 铜钱雨又来了一波。 穷汉带着身后的感慨,拉着破烂的大车走了。大车里,曹颖挺的笔直。 晚些,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曹颖叫住穷汉。 开始分赃。 银子被曹颖先拿了,他抬头,“老夫的主意,这是出主意的钱。” 穷汉哪见过那么多钱,急忙点头。 杀机从曹颖的眼中消散了一半,他把铜钱扒拉成三份,指着一份,“这是老夫的。” 穷汉点头,“那这两份呢?” 曹颖指着另一份,“这是老夫阿耶的,没问题吧?” 穷汉犹豫了一下,贪婪之色在眼中闪过。 杀机在曹颖的眼中骤然一盛。 “阿娘治病差的钱不多。”穷汉叹道:“罢了,你能把阿耶拿出来诅咒,我却不能,你拿去。” 二人交换衣裳,穷汉带着自己那一份铜钱,拖着破车走了。 曹颖把包袱卷起来,背在背上。 “你的性子不该留下他的性命。” 身后传来了怡娘的声音。 曹颖没回身,“他至少还孝顺父母。” “可那些人咒骂你的阿耶是老畜生,你也能忍……你的无耻好似又再进了一步。”怡娘讥讽道。 曹颖回身,缓缓和她擦肩而过。 “那一年,他纵容小妾咒骂阿娘,苛待阿娘,阿娘随后就去了。” 怡娘一怔,骂道:“老畜生!” “后来我想弄穷他为阿娘报仇,可惜他已经死了。死于发现小妾偷人后的暴怒,据说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活该,那个小妾呢?” “听说过人彘吗?” 怡娘宫中出身,瞬间浑身冰冷。 曹颖哼着莫名其妙的歌,背着包袱回去。路上还买了一串烤肉,先咬了一片再递给路边的孩子。孩子牵着母亲的手吓坏了,曹颖拍拍他的头,笑的亲切,“孩子没肉吃会长不高。” …… 杨玄在国子监。 “修炼的如何?”钟会抚须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很是自得。 “还行。” 杨玄修习了国子监的功法,不过在发现进度比杨略给自己的功法慢了许多后,就放弃了。 “你在万年县可被刁难了?” 钟会问的很谨慎。 “没有。”杨玄摇头,上次他还想着离开万年县,可今日却立了功劳,走了赏功拿不到啊! “好好干。”钟会欣慰的道:“每日上课,修炼课尽量回来,其它的……” 咳咳! 外面有人干咳。 杨玄回身,一脸无辜,“见过安司业。” 安紫雨进来,反手握着戒尺,冷笑道:“苦修三日。” 苦修就是闭关修炼,对于玄学的这帮子棒槌来说就是酷刑。 钟会面如死灰。 转过头,安紫雨寻了几个学生来。 “明日你等去万年县做事。” 一个学生苦笑,“司业,万年县对咱们不友善,处处都是刁难。” “信口雌黄!”安紫雨先前听到了杨玄的回答。 戒尺在指尖转动,竟然发出了呼啸声。 “是。” 许多时候,伤害往往来自于和你不相干的人。 就如同是卷轴里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 杨玄到家时,就嗅到了羊肉味。 曹颖坐在树下,见他来了起身行礼,“见过郎君。” “怎么有羊肉?”杨玄担心的看着厨房。 曹颖微笑问道:“郎君担心什么?” “上次怡娘说她能去青楼挣钱。” 呯! 里面碎了一个碗。 曹颖干笑着,“这钱是老夫的。” “你有钱?”杨玄觉得这日子有些艰难。 “有……一些。”曹颖觉得再玩一次卖身葬父风险很大。 “那还得挣钱。” 杨略竟然把郎君教成了这样。 曹颖心中叹息,先前觉得怡娘叫杨略老狗太难听,此刻却觉得太巴适了。 不。 太贴切了。 他看着杨玄,很认真的道:“郎君,你要努力。” “努力挣钱?”杨玄觉得曹颖有些无耻。 “不,努力做官。” 第29章 见过郎君 “做官?”杨玄不解。 “对。”曹颖微笑道:“太子去了之后,帝后后悔,追赠皇帝号,可那一腔怒火冲着谁去?” “太子的身边人。”曹颖自问自答,“先生……老夫还是叫阿郎吧,免得以后和怡娘弄串了。阿郎一直蒙冤九泉,杨略当初杀了镜台和宫中的好手太多,没法宽恕。除非皇帝赦免他。” “能吗?”对于杨玄而言,杨略更像是他的亲人。 而那位不顾子孙殉了孝敬皇帝的老先生,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曹颖摇头,“难。除非……郎君做高官。郎君知晓高官能做什么吗?” 杨玄眯眼不语。 这个郎君不傻啊! 曹颖一直担心从乡下来的杨玄憨实,此刻心中暗喜,“高官能合纵连横,即便是帝王也不能小觑他,有时也得妥协。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能斡旋此事。” “要做到左相那等高官吧?” “是。” “那得多少年?杨略可能活到那个时候?” 厨房外,端着木盆的怡娘担忧的看了一眼这边。 曹颖叹道:“当年太上皇登基后,孝敬皇帝的身边人尽数被打压,我等幸而早就散了,可即便如此,我等也不能出仕,还得小心后续清洗。于是怡娘遁入道观,老夫遁入乡野,杨略遁走南周……郎君,我们需要自保。” “什么意思?”杨玄听出了些味道。 “我们这群落魄人不打紧,可我们的儿孙以后怎么办?”曹颖叹息,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老夫为了不连累儿孙,于是远遁乡野,可前阵子传来消息,老夫的儿孙竟不能读书。” “这……”杨玄想到了晏城,他的子孙弄不好会被一家五姓报复,所以赵三福最近在盯着这事儿。 “我等不能为官,无法影响朝政,唯一的希望便是郎君。” 曹颖的泪水滑落下来。 “你们想让我走宦途?” “是。”曹颖温和的道:“国子监的学生出来便能为官,郎君能进去,这便是天意。” 杨玄沉吟良久。 “我愚钝……” 曹颖仿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话,“郎君愚钝可能结识王氏?可能进国子监读书?” 杨玄有些不好意思,“那是运气。” 若非运气,他也无法结识王氏,于是也无法进国子监读书。 怡娘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道:“郎君,你的身份存疑,要想扫清这一切,要么远遁南周或是北辽,要么……就闯出一条路来!” 曹颖抚须,这一刻他浑身仿佛闪着光,“许多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吃饭吧。” 怡娘去把炖羊肉端出来,三人都心中有事,食不甘味。 “郎君会如何抉择?” 吃完饭,曹颖和怡娘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我也不知。”怡娘叹道:“有些操之过急了。” 曹颖摇头,“长安城中不对劲。” “你也察觉到了?”怡娘目露精光。 “还没到轮换时日,守城门的军士就换了。”曹颖的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冷色,“金吾卫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一家五姓到处伸手。皇帝为何要更换守城门的军士?” “唯有一种可能。”怡娘冷笑,“他怕死!” “谁能让他死?” 二人的眸中多了些幸灾乐祸。 “一家五姓,以及他们身后的附庸。” 怡娘低下头,“你说郎君会不会拒绝?” 曹颖摇头,“可能会。” “那……那该怎么办?”强势的怡娘此刻却如同少女般的无助。 曹颖负手而立,淡淡道:“老夫自有法子,保证郎君答应。” “什么法子?”怡娘双拳紧握,若是这个伪君子敢忽悠她,那就等着血溅三尺吧! 曹颖诚恳的道:“虽说只是相处了半日,可老夫却看出来了,郎君他……重情。” 小书亭 怡娘点头,“那又如何?你敢利用郎君重情这一点……老娘能活活阉割了你!” 曹颖的双腿轻轻颤抖了一下,“你的智慧不足以和老夫讨论这等事。” 怡娘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妩媚的眼中多了煞气。 曹颖叹息,“晚些借你的剑一用。” “你要作甚?”怡娘不解。 曹颖右手成掌搁在脖颈上,“你说,老夫把剑搁在脖颈上,郎君不答应老夫便自刎,如何?” “你果然无耻,还利用了郎君的重情。” 怡娘眉开眼笑的,“拉的时候用力些。” 屋里,杨玄带着耳机。 “他们说的我不大信。” “这个世间若说能让我信任之人,目前就是杨略。” “杨略把自己的指环给了怡娘,这便说明他知晓怡娘他们要做什么。” “杨略原先想让我在小河村住一辈子,连妻子都给我挑好了,读书人的女儿……那个读书人大概不得志,不过他的女儿想来知书达理,能操持家中,还能教导孩子们读书……以后渐渐成为乡绅,这大概是杨略,或是我那位不知是谁的父亲的安排。” 杨玄不习惯的摸摸小巧的耳机。 绿灯在闪烁。 “可我还是来到了长安。”杨玄有些苦恼,“怡娘他们大概是想弄个小团体,以我为首领,随后我一路努力做官,他们辅佐……可我做官之后呢?要想达到能斡旋杨略之事的程度,少说二十年。” 绿灯长亮。 “我想拒绝,随后离开长安。可只要一想到杨略还在南周……镜台的人说不准何时就会去围杀他,我就无法逍遥自在,无法心安理得的活着。” “我想了很多,想到了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可推翻这些理由的原因只有一个。” “杨略用十五年来看护我,他荒废了自己十五年……那是最好的岁月。他依旧还在翘首以盼,我知道的,他定然想看到我平平安安,日子红火。” “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是!” 杨玄挠挠头,“可我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竟然觉得很高兴,哪怕前方万般艰难,可我却觉得心安了。” “心安。”绿灯疯狂闪烁,就像是一个解不了题目,疯狂敲打自己额头的孩子。 杨玄走了出去。 他看着怡娘和曹颖。 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答应你们。” 大树下的二人缓缓跪下。 “见过郎君。” 杨玄皱眉,“为何要跪?” 怡娘轻声道:“赶紧应声。” 二人起来,曹颖温言道:“这一群人里得有个头领,第一次自然要拜。” 第一次…… 可我怎么看你跪的很熟呢? 杨玄心中喟叹,“正好有个事。” 他需要测试一下曹颖的能力。 “郎君请说。” “我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万年县追杀南周密谍之事也得去。如此,下一步该如何?” 曹颖几乎没有思索,“国子监不能丢,那里的学生大多有背景。交好倒是不必,毕竟郎君明面上的出身比较低,你越是低头交好,那些人越看不起你。” +1分。 杨玄颔首。 郎君越发的有首领风姿了。 边上的怡娘一脸欣慰。 曹颖温和的看着杨玄,“郎君在国子监唯一能做的便是出头,对了,郎君修为如何?” “还行。”杨玄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是什么境界,但不差。 曹颖点头,“如此把握便更大了些。老夫进城后也打听了一番消息,得知皇帝与一家五姓好似在弄些什么。” “当今皇帝心狠手辣,当初女帝在位后期,当今皇帝带着人杀入宫中,成功把李元,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推上了皇位。两年后他便再度杀入宫中,随即李元退位称太上皇。这样的帝王,眼中没有什么一家五姓,有的只是权力。” 曹颖一一剖析着,“从李元登基以来,就一直在清理宣德帝和武帝的人马,孝敬皇帝的人手也在其列。当今皇帝登基后也是如此。” “一朝天子一朝臣。”杨玄随口道。 曹颖目露异彩,“郎君总结的好。” 是小说里的,杨玄笑了笑。 “从大唐立国以来,帝王与一家五姓大部分时候合作,有时暗中交手。皇帝虽说是至尊,可一家五姓及其身后的庞大势力却让皇帝无能为力。所以皇帝对一家五姓的姿态便是……合作,对抗,合作中对抗。” 很明晰的解释。 杨玄微微颔首。 曹颖自信的道:“老夫还知晓,皇帝对左相好似有些不满,这便是一个暗示。” 杨玄问道:“什么暗示?” “皇帝登基三年,已经站稳了脚跟,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一件事……攫取更多的权力。一家五姓联手他难以撼动,最好的对手便是左相他们。” “左相拉了王氏和国子监为臂助,自己身边也有些故旧,不过皇帝既然给了暗示,一家四姓怕是会蜂拥而上,长安要起风了。” 这是目前的大背景。 怡娘补充道:“当年的太子妃便是左相的女儿。” “郎君如今还是个不起眼的学生,正好浑水摸鱼。”曹颖目露精光,“郎君,清剿南周密谍便是一个机会,郎君正好累计功勋。” “郎君一边在国子监积累基础,一边在万年县积累功勋,时机一到,便能化为……升官。” “你们都盼着我立功。” 杨玄看似有些不高兴。 曹颖刚想解释。 杨玄说道:“当下正好有个机会。” 曹颖眼前一亮,“郎君请说。” 杨玄说道:“今日查获十余箱藏宝,我有功劳。” 曹颖眼皮子一跳,小心翼翼的道:“郎君,这个功劳……虽说不小,可还是不够大。” 你明说功劳很小不就得了? 杨玄缓缓说道:“可我先前回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我能证明那些财物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什么功劳?” 曹颖眯眼,“若是后续能查明更多密谍动向,毫无疑问是大功!” 第30章 抢功,半截指印 第30章抢功,半截指印 起床,读书,修炼,早饭。 “家中的钱财不用郎君操心。” 曹颖很恭谨的道。 杨玄背着布包,牵着马,站在门内,“若是有人病了,若是需要买家具,若是……够吗?” 曹颖低下头,“老夫自然会……” “那笔钱你是如何挣来的?”杨玄知晓曹颖才将进长安城,可半日功夫就出门挣了一笔钱。 卖身葬父……曹颖干咳,“郎君……” 杨玄回身,很诚恳的道:“钱不够就去挣,但不要坑蒙拐骗,我们做事不说正气凛然,但要对得住良心。” “是。” 两个属下恭谨送他上路。 大门关上,里面微不可查的声音幽幽荡荡。 “郎君说了什么?” “良心。” 杨家对面的邻居谢公正在活动身体。 “杨玄啊!你家……又来人了?” 杨玄见谢公老是想瞅自己的身后,就干咳一声,“表姐为我请了个先生。” “真有钱,人还美。”谢公赞道。 杨玄看到他身后门缝里衣袂闪动,就叹道:“谢公这般……看着竟然如三十许人,颇为俊美。” 谢公摸摸脸上的皱纹,咧嘴笑了,“是吗?难怪……” 杨玄牵马而去。 身后。 “嗷!轻点!” 杨玄身体一震,止步拍了一下脑门。 “我……我方才干了什么?” 他走在朱雀大街上,左右行人如织。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家来了两个人。” “我的表姐来了。” “帮我请了个先生。” 身后的声音不加掩饰的羡慕,“有钱人,长的如何?” “美。” 赵三福干咳一声,“回头去你家做客。” “表姐比较抠。” “那要做什么?” “带礼物。” “当我没说过。” 杨玄目不斜视,“可是有事?何欢不是被毒打了一顿吗?怎地,能下床了?” 赵三福摇头,“据说还在床上躺着。对了,晏城的老妻准备扶灵回老家。” …… 国子监。 “据闻昨日南周密谍出动,万年县战死两名不良人,不过寻到了一箱子藏宝。” 包冬大清早就在传谣。 杨玄坐下。 前面的乔慧烟冷笑。 “包冬你又在传谣。”有人笑道。 “谁说我传谣?”包冬怒了。 “我!”乔慧烟起身,愤愤不平的道:“昨日万年县不良人出动查看,遇到南周密谍,厮杀后密谍遁走,随后发现了藏宝。” 她回身看着包冬,“是有人差点被杀,可被救了。你整日传谣有意思吗?” 包冬讪讪的坐下,“我这不是抛砖引玉吗?” 花语歇蹙眉,回头道:“南周密谍来去无踪,最擅长刺杀,不良人围剿他们颇为凶险,怎能胡说他们战死了?” 包冬振振有词的道:“小乔也说了凶险。” 乔慧烟的父亲是长安县县丞,对这些了解颇深,她点头,“是很凶险,那些人也是在为了大唐赴险。” “哎!”有人说道:“咱们国子监不也有追捕南周密谍之责吗?” 乔慧烟捂额,“没人去。” 有人嘀咕:“无所谓。” 包冬侧身冲着杨玄问道,“哎!杨玄,你不是去了万年县吗?可知晓此事?” 前方的两个少女没回头,不过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杨玄嘿嘿笑了笑,“就听说。” 包冬叹道:“可惜你没参与,不过你不参与也是好事,那些密谍善于隐匿踪迹……” 这货又开始传谣了。 乔慧烟打断了他,面色凝重的道:“据说户部要削减国子监的钱粮,我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学生们面色惨然。 杨玄上了修炼课,跟着钟会出了校舍。 “要小心。” “是。” 很简单的对话,却带着浓浓的人情味。 “修炼上有不解的,随时来问老夫。” “是。” 杨玄心情大好。 直至前方出现了三个学生。 安紫雨拎着戒尺来回踱步,目光不善的盯着这群学生。 “此去万年县,要好生做事,谁敢吊儿郎当,谁敢随意告假,苦修!” 三人面如土色。 安紫雨抬头,“杨玄来了?正好,一起去。” 杨玄无语。 一群人到了万年县,杨玄去寻唐小年,几个同窗被带着去见上官。 “唐帅。” 唐小年在值房里打盹,闻声抬眸,“啊!杨玄啊!” 沉默的赵国林看了一眼杨玄,继续抱着马槊低头发呆。 温新书拿着一本书在看。 “功劳会有的。”唐小年抹了一下嘴角,惬意的道。 “不是功劳的事。”杨玄说道:“昨日我恍惚看到一串珠宝有些问题,可能去查看一番?” 唐小年一怔,“什么问题?” “好像被人摸过。” 唐小年坐直了身体,“咱们的人摸的吧?” 赵国林睁开眼睛,“无人敢去触碰那些珠宝,犯忌讳,一旦丢失谁摸谁倒霉。” 他看着杨玄,“不过那些珠宝进了金吾卫,算了吧。” 杨玄摇头,“不能,此事关系重大……” 良久,唐小年起身,“去试试。” 金吾卫。 韩春坐在下面,看着负责治安的副将周岩在吹嘘。 “兄弟们昨日辛苦,逼得南周密谍远遁,这才有了发现那些藏宝的机会。” 周岩红光满面,见韩副将嘴角挂着冷笑,就笑道:“韩副将这是觉着不妥?” “并未。”韩春不傻。 一个衙门里,有人想抢外人的功劳,你别哔哔,哔哔就是杀人父母,夺人妻女。 周岩默然片刻,讥诮的道:“我的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这个副将名副其实。” 这是在讥讽韩春靠着女人的裙带升官,不要脸。 二人是对头,今日周岩突然发难,顿时引来无数目光。 韩春跪坐在那里,双拳紧握,冷冷的道:“寻到藏宝的是万年县的不良人,与你何干?” 你要撕破脸皮,我怕了吗? “放屁!” 周岩一拍身边的席子,面色涨红,“你特娘哪只眼看到是不良人的功劳?”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 “万年县不良帅唐小年求见。” 周岩一怔。 韩春微笑,“请了来。” 周岩眯眼看着他,心想一个不良帅难道还敢和金吾卫副将抢功劳不成?最多许诺给他一些好处,譬如说为他在上官那里说些好话。 唐小年来了。 “何事?” 周岩抢先说道:“你等不良人此次也算是立下了些功劳,晚些自然会酬功。” 一些功劳?唐小年一怔,随即苦涩低头。 “无事便去吧。”周岩知晓唐小年这等人最会察言观色,所以补充道:“回头我自会寻了黄文尊说说。” 这是暗示。 唐小年抬头,心中挣扎了许久,“周副将,下官来此……” 外面杨玄在等候,听到这里就知晓出了问题。他扬声道:“那批财物有问题。” 里面的人都楞了一下。 那一批财物有问题? 韩春心中大乐,挑眉道:“周副将,那批财物不是你的麾下发现的吗?为何是万年县的不良人发现了问题?” 周岩冷笑,“胡言乱语。” 韩春针锋相对的道:“这批财物关系重大,岂能听你一人之言?让那人进来!” 杨玄缓缓进来。 唐小年拼命给他使眼色,暗示他闭嘴。 不良人大抵就是后世的捕头,而金吾卫却是负责整个长安治安的大衙门,两者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唐小年不敢得罪负责治安的周岩。 韩春觉得杨玄眼熟,但此刻他只想着奚落周岩,于是和气的问道:“你且慢慢道来。” 周岩冷笑,“一个小小的不良人……” 杨玄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看自己的青衫。 “是国子监的学生!”韩春想捧腹大笑。 杨玄感受到了来自于周岩的敌意和不屑,他干咳一声,“那批财物被人动过。” “嗯?” 周岩厉声道:“胡言乱语!” 这是怒了。 唐小年微不可查的给了杨玄一个愤怒的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认错滚蛋。 杨玄心中微怒,“我亲眼所见。” 韩春一拍案几,“周岩你说是金吾卫发现的藏宝,若是如此,此人为何能发现财物有问题?” 周岩冷冷的道:“胡言乱语罢了。” 唐小年轻声咳嗽,目视杨玄。 你特娘的想死吗? 若是在昨日之前,杨玄不会在意这份功劳。 “我亲眼所见。” 杨玄说出这句话,腰背陡然笔直。 韩春忍笑都快忍抽筋了,补刀道:“可敢对质?” 周岩眯眼看着杨玄……昨日他的麾下交接那批财物时很认真的查验了,当然,财物不能触碰,这是规矩。 xiaoshutingapp.com 他心中稍定,淡淡道:“若是撒谎又如何?” 杨玄平静的道:“甘愿受罚。” 韩春目视周岩,“周副将……”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周岩再无退路,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少年。 “好!” 众人随即去了库房。 吱呀! 库房开门的声音很大,仿佛门轴从未上过油一般。 十余箱财物就堆在角落里。 “打开。”韩春越俎代庖。 有人过去开箱。 “不,是那一箱。” 杨玄指着右侧一个高大箱子说道。 小吏过去,先看向把守仓库的人。 “从放进来之后,就再无人进来过。” 小吏这才缓缓打开了箱子。 众人围在箱子边,看着里面堆积的珠宝。 没有珠光宝气,蒙上一层灰尘的珠宝黯然无色。 “哪里?”周岩仔细看了一遍,眸色变得残忍,看了杨玄一眼。 唐小年的腿有些发软,努力的支撑着。 “我需要一个夹子。”杨玄却越发的放松了,甚至还给了唐小年一个微笑,让他的面色越发的惨白。杨玄甚至注意到唐小年挠了一下头发,几根长发轻轻飘落。 “给他!”韩春觉得杨玄越发的眼熟了。 竹夹子拿来,杨玄夹起了一串珠子。 周岩看了一眼,冷笑,“有何问题?” 杨玄举起竹夹子,外面一缕阳光投射进来,正好照在珠子上。 就在珠子的内沿,半截硕大的指印。 杨玄看着众人,“这批财物昨日从坑里弄出来后,就无人触碰过。蒙尘多年的财物,为何出现了指印?而且是在内沿!” “那些密谍带着手套,却露出手指头,看!”杨玄把珠子摆动了一下,“只有半截指印,下面却也被抹去了灰尘,可见是带着半截手套拿了这窜珠子!” 他缓缓看向众人,目光平静。 库房里鸦雀无声, 韩副将兴奋不已。 唐小年劫后余生般的放松身体,接着又像是打了鸡血般的挺直身体。 周岩面色如血…… 三人齐齐看着一缕阳光下的少年。 第31章 谈钱伤情义 直至出了金吾卫,杨玄依旧记得周副将那张先是苍白,随后变成猪肝色的脸。 “痛快!” 唐小年拍着杨玄的肩膀,红光满面的道:“这眼力,厉害!” 猎人的眼力不厉害,不是被兽类伏击,就是当空军。 “此事后续还得咱们接手。”唐小年有些愁眉不展,“那些人为何如此?” 万年县,黄文尊的值房内。 三个国子监学生站在下首,其中一人便是抠门钱深。 黄文尊在处置公务,边上坐着县尉邱省。 良久,黄文尊搁下毛笔,淡淡道:“你等既然来了,那自然该去做事。” 县尉邱省被他看了一眼,就干咳一声,“你等并无什么阅历,如此先去抄写文书,熟悉一番县里的政务……” 抄写文书? 三个学生瞪大了眼睛。 我玄学子弟不该是手握麈尾,没事儿就聊个天吗? 而且安司业说万年县对我国子监改变了态度,可他们竟然让我等去抄文书,这是什么态度? 钱深冒险出头,“黄明府,我等最近学业繁重,怕是有些不便,还请允假。”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玄学子弟,怕毛! 呯! 镇纸在案几上猛地一拍,三个学生一个激灵,就见黄文尊冷着脸,威严凛然而生。 “这里是大唐官衙,是你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万年县县令的地位不低,这一发火,顿时就把三个国子监学生镇住了。 邱省微笑,“让国子监子弟来两县做事,也是武帝当年的旨意,是让你等学以致用。可你等却动辄告假,这……岂不是违背了武帝的好意?” 大帽子下来,三个学生懵了。 不给告假? 邱省看了黄文尊一眼,知晓这位县令最厌恶的便是国子监。以往准假是眼不见心不烦,今日不准,和最近的局势有关系。 想到朝中皇帝突然对左相表达了不满之意,而国子监便是左相的盟友,这……分明就是风雨欲来。而黄文尊此举不过是配合打击国子监而已。 钱深三人知晓这是个套子,但却找不到脱离的借口。 一时间,三人心乱如麻,更生出了些许绝望之意。 不妙啊! 三人交换眼色,都想看看对方是否有主意,可三双绝望的眼神对视了一下后…… 黄文尊大义在手,咱们在劫难逃。 钱深想到了一个主意,“如此我等愿去追捕南周密谍。” 黄文尊淡淡的道:“上次这般主动请缨的国子监学生……” 不良人那边有了个杨玄,再去几个人,不良人就变成了国子监的天下,岂有此理!邱省微笑道:“如今坟头草比人还高。” 这……竟然是只有去抄文书一条路了。 黄文尊的眸中多了一抹不屑之色。 邱省笑的意味深长,带着轻松之意……要摆布几个学生,那还不简单?咱们慢慢来吧。 钱深绝望的低下头。 一个小吏进来。 “明府。”小吏看了一眼三个学生,走到黄文尊的身侧,很不礼貌的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黄文尊神色不变,等小吏说完后,他微微一笑,竟然和气了许多。 “老夫先前一番话,是想告诉你等政事艰难,不可懈怠,你等看来也是醒悟了。” 三人胡乱点头,心想黄文尊这是想干啥? 黄文尊点头,“去吧。” 三人抬头,钱深不解道:“明府……” 黄文尊的脖颈上青筋暴跳了一下,淡淡道:“老夫允了你等的假,去吧。” 钱深愕然,“黄明府……” 你莫不是喝多了? 玄学就有人大清早喝酒,喝多了在树林里脱衣裳跳舞,被安紫雨带着人一顿毒打。 黄文尊摆摆手。 这……竟然是真的? 钱深三人欢喜不已,拱手告辞。 黄文尊绝壁是喝多了。 三人出门就笑了起来,可也很是纳闷。 “黄文尊突然改变了主意,和那个小吏有关系。”钱深挠挠头,却不知晓是为何。 值房里,邱省问道:“明府,这是为何?” 你前面要下狠手收拾人,转瞬就含笑恭送,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黄文尊淡淡的道:“就在先前,有人在金吾卫与金吾卫副将周岩对质,大放异彩,找到了财物可疑之处,功劳不小。” 邱省问道:“谁?” 黄文尊肥硕的脖颈上,青筋再度暴跳了一下,胖手握住镇纸,平静的道:“杨玄。” 那小子立功了! 邱省轻咦一声,“明府高明,若是放了这三人去不良人那边,他们便能抱团,到时候却不好压制了。” 黄文尊双手按着案几起身,肥硕的身躯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他扶着案几,俯视着邱省,一字一吐的道:“要起风了,你我都要站稳。站稳了,荣华富贵滚滚而来。站不稳,一切都只是一场空。” 邱省身体微微后仰,凛然点头。 …… “杨玄来了?” 汪顺正在洗碗,用手背掩嘴偷笑。 “嗯。”杨玄点头,“汪娘子辛苦。” 少年的身躯渐渐宽厚了些,汪顺招手。 等杨玄过来,她低声道:“不好挣钱吧?” 杨玄点头,“日子很艰难。” 家中三张嘴,幸而马可以寄养在国子监里蹭吃蹭喝,否则杨玄能直接爆炸。 汪顺笑了起来,就像是老母鸡般的得意,“四娘子从家中出来,就想寻个赘婿,怎地……” 杨玄不满的道:“我像是那等人吗?” 汪顺有些宽的脸盘子上都是暧昧的笑,“你吃馎饦都吃软的。” 劈柴,挑水,做一个勤劳的打工人,杨玄忙里忙外。 小巷的另一侧,怡娘和曹颖站在那里。 “郎君竟然来这里干活?” 怡娘不敢置信。 曹颖冷静的道:“是在我们来之前,国子监只管一顿。” 那时候杨玄没有收入,不干活难道饿死? 晚些杨玄回家,发现怡娘和曹颖都站在树下,一脸严肃。 “郎君,万万不可再去那里做活了。”曹颖正色道:“否则老夫再无颜面去见……阿郎。” “只是干活罢了。”杨玄笑道:“从小就做惯了,如今比以前还轻省。” 怡娘福身,“奴告别郎君。” “你去哪?”杨玄不解。 怡娘低着头,颤声道:“奴无能,让郎君去受苦,奴这便去青楼为妓,挣钱来养活郎君。” 杨玄几乎是瞬息就被击败了。 等杨玄进去后,院子里,两头狐狸相对一笑。 “你利用了郎君重情!”曹颖云淡风轻的道。 怡娘咯咯咯笑着,得意的道:“我是为了让郎君不受苦,问心无愧。” 屋里,杨玄戴着耳机在上课。 “她不会去为妓。”少年的神色很平静。 “为什么?”上课中止,卷轴绿灯闪烁,像极了好奇的孩子。 杨玄摸摸最近长了些肉的脸颊,缓缓说道:“怡娘看似狐媚,可实则最为刚烈。对门的谢公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这几日就被自家老妻毒打了几顿……都是怡娘的撺掇。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不会为妓。” 当日,杨玄进了厨房,一直到下午才挺着个大肚子出来。 第二日,杨玄再度去了馎饦店。 “你不干了?” 韩莹仔细看着少年,确定他是认真的,就双手抱臂,冷冷的道:“你才干了几日,工钱折半。” 汪顺遗憾的摇摇头。杨玄很老实,若是换一个别的男子,说不得会觊觎四娘子……还有老娘的美色。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杨玄瞬间就领悟了卷轴里关于资本家的概念,“我不想做伙计。” 韩莹冷笑,眼中多了一种叫做‘老娘早就知晓你在觊觎老娘的美色,想人财两得’的不屑,“那你想做什么?” 赘婿! 汪顺眼前发亮,不禁点头,恨不能代替杨玄答应。 这少年憨实,力气大,好说话……关键是力气大。 杨玄说道:“我想做主人。” 老娘和你拼了! 韩莹大怒,一菜刀砍去。 杨玄闪过一菜刀,退后一步,“且等我做了再动手。” 他随即进了厨房。 韩莹寒着脸,“老娘就算是去乞讨,就算是零落无依,也不会让出这个馎饦店。” 2kxiaoshuo.com 汪顺暧昧劝道;“四娘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韩莹举起菜刀,汪顺低眉顺眼的道:“回头把他赶出去。” 呯呯呯! 里面像是在摔打什么。 良久。 一股子香味隐隐传来。 韩莹嗅嗅,汪顺抽抽鼻子。 香味渐渐浓郁。 呯! 筷子搁在碗上的声音清脆。 “来。” 二人乖乖进去。 灶台上两碗…… “这是什么?” 汪顺在咽口水。 “这不是馎饦。” 馎饦更像是面片汤,而这个却是细长细长的。 “尝尝。” 上面整齐堆码着十余片羊肉,嫩绿的葱花一边撒一把,香味顿时就被激发了出来。 二人一人一碗。 随即就是风卷残云。 顾不上擦嘴,两双眼睛盯住了杨玄。 “说,你要什么?”韩莹呼吸急促。 “五成!”杨玄伸出五根手指头。 韩莹握住他的手指头,含情脉脉的道:“谈什么钱……伤了情义。” 她努力掰下了一根手指头。 随后继续去掰剩下的手指头。 这女人力气怎地这么大? 杨玄一边维系着四根手指头的挺拔,一边冷冷的道:“不能再少了。” 韩莹俏脸微红,呼吸急促,“活计是我们在干,店铺也是我的,本钱也是我的,你就出了个主意……哎!是不是男人?” 她仰着脸,“郎君……” 呯! 食指被她掰了下去。 “好了,三成就三成。”韩莹松开手,瞪眼,“汪顺还不赶紧去弄了笔墨来?” 汪顺愣住了,“干甚?” 韩莹大怒,“写契约。” 转瞬她又笑吟吟的过来,“郎君果然是体贴人,如今可欢喜?” 杨玄活动着有些酸痛的食指。 “女人果然是善变的。” 怀里的卷轴绿灯狂闪。 …… 感谢“南粤蛮龙”的盟主打赏。 第32章 这不就是干柴烈火吗 契约一式两份。 杨玄和韩莹并肩坐在案几前,韩莹拿起毛笔签字。 “给。” 杨玄接过还带着她温度的毛笔,一挥而就。 “好啊好啊!”汪顺在边上鼓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等等。”杨玄叫住了准备起身的韩莹,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把自己的契约递过去。 “作甚?” “交换。” 摇身一变,杨玄便变成了馎饦店的合伙人。 “对了,这个叫做什么?”韩莹依旧怀念着那一碗不伦不类,却美味无比的面食。 “兰……元州拉面。” 杨玄想缝住自己的嘴。 “好,汪顺,去做个牌匾来,我要大干一场!” …… “郎君。” 回到家,杨玄看到曹颖扛着一个布幡准备出去。幡上写着五个字。 ——望气定凶吉。 “你这是……望气?还能定人凶吉……” 杨玄一把夺过布幡,揉作一团递给怡娘,“洗干净,回头给我做袜子。” 怡娘捂嘴,浑身颤抖,“是,郎君。” 曹颖温言道:“郎君,老夫擅长望气……” “你可在多年前望到了孝敬皇帝的凶吉?”杨玄进了屋子。 他是在试探。 怡娘还好说,一个女子。但曹颖的底细杨玄却摸不清,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就试探一把。 若是曹颖勃然大怒,继而和自己争执,甚至是更进一步……那么此人不可留。 他也在等。 曹颖主动来,那么还算是恭谨。 若是他置之不理,那么此人的恭谨便是虚伪的。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郎君所言甚是。”曹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只是……老夫无能,不能耕种养活郎君。” 他没看到背对自己的杨玄挑眉。 “无需你们养活我。”杨玄回身,“我能养活你们。” 曹颖低头,“是。” 转过头他寻了怡娘,“郎君说能养活我们。另外,郎君不是这等暴戾的性子,他方才是在试探老夫。” “不好吗?”怡娘翻个白眼。 曹颖叹息,“下次郎君若是想捅老夫一刀,试试老夫的忠心……” 怡娘仰头,狐媚一笑。 “我会给郎君递刀子。” 第二日,杨玄去国子监,临出门前说道:“那个……没事去那家馎饦店看一眼,看看她们是否偷偷把铜钱弄出来,切记。” 二人满头雾水。 杨玄走出家门,突然止步,“哦,对了,那边改名了。” 二人面面相觑。 “郎君弄了什么?” 二人悄然去了两条巷子外的馎饦店。 小巷幽幽,墙上偶尔能看到爬藤纵横。一只鸟儿站在墙头打盹,被二人的脚步声惊动,呆呆的看了他们一眼,旋即飞走。 还没到地方,隔着一堵墙,就听到了嘈杂。 “这馎饦怎地这般好吃?” “这叫做元州拉面。” “太鲜美了。” “连汤都这般鲜美。” 二人走出巷口,就见到馎饦店外面站满了人,几张案几旁也坐满了人,剩下的或是蹲着,或是站着,端着大碗吃的满头大汗。 “这……”曹颖抬头,见一个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元州拉面。” 里面呯呯作响,不知在干啥,那个汪顺很警惕,不许人靠近。 二人哪怕刚吃了早饭,依旧一人一碗。 “美味。” “这味道我有些熟。” 怡娘放下筷子就往家里跑。 曹颖回到家中,见怡娘端着一个碗在厨房外发呆。 “何事?” 怡娘把碗递过来,“这是郎君昨日剩下的汤汁,用碗扣着,我想着就没动,却嗅到了些香味。你来嗅嗅。” 曹颖过来低头嗅了嗅。 “这不就是那元州拉面的味道吗?” “竟然是郎君弄出来的?” …… 杨玄到了国子监中,就感受到了沮丧的气息。 他寻了包冬打听。 “哎!”包冬叹息,“说是要削减一半钱粮,那岂不是要饿死人了。” 杨玄看向乔慧烟。 “包冬,你又在传谣!”乔慧烟冷哼一声,然后微微昂首看着杨玄,“户部说国子监尸位素餐,每年却靡费国帑,所以削了两成钱粮,若是再不妥,再削减。” 包冬干咳一声,“我早上见到饭堂采买的人都哭丧着脸,估摸着咱们的饭菜要难吃了。” 午饭时,饭菜档次果然降低了,肉少了,油也少了,不过主食依旧敞开吃。 对于杨玄来说,这样的待遇已经是极好了。 他吃饱喝足,国子监祭酒宁雅韵等人却没有心思吃饭。 值房里满满当当的坐着教授助教们。 宁雅韵微微一笑,眼角竟然看不到一丝皱纹,“诸位。” 众人甩甩麈尾算是回应,宁雅韵暗自苦笑,心想祖师爷当年定下了修炼的方向,可曾想过如今的局面。 “户部说了,国子监尸位素餐……” 下面的教授助教们义愤填膺,纷纷抨击户部的愚蠢。 论口才,国子监怕了谁? 专业耍嘴子上千年,纵横当世,并无敌手! 铮铮! 琴声响,众人大概是没说过瘾,悻悻的甩甩麈尾。 宁雅韵看着他们,有些心灰,“都去想想法子,去吧!” 他摆摆手,众人如蒙大赦,急匆匆的走了。 只剩下了安紫雨。 “无为无为,如今成了无所谓。”安紫雨恼火的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宁雅韵端起水杯,淡淡道:“修炼了玄学的功法,这性子就会慢慢变化。否则你以为那些玄学前辈如何能在深山老林中静修数十载?” 安紫雨把戒尺在手指间转动的呼啸生风,不满的道:“户部什么意思?” 宁雅韵白玉般的脸上多了一抹血色,“此事与户部无关,只是有人想往国子监中安插人手罢了。” “做梦!”安紫雨霍然起身,“原来如此,狗贼!” 她看着宁雅韵,“祭酒,谁的主意?” 宁雅韵举杯就唇,轻轻啜饮一口,仪态从容。他放下水杯,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一家四姓,还有那位至尊。” 安紫雨不禁一怔,随后看到这位以仪态完美无缺而著称的祭酒退后一步,轻蔑的冲着窗外骂道。 “甘妮娘!” 一股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吹动了他的鬓发。风随即掠到案几,轻轻拂过水杯。 案几上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堆瓷粉,以及一摊茶水。 …… 走在街上,看着那些车马缓缓而行,杨玄不禁有些羡慕。 十岁前他还能坐坐牛车,十岁后他就只能看着别的孩子坐在牛车上冲着他笑。 刚开始他也很沮丧,可后来渐渐就麻木了。不是你的东西,你羡慕有何用?进山去狩猎,积攒些私房钱更实际。 右侧坊墙断开一大截,一排摊子后,大多站着女子和老人。 “快来买哟!最好吃的果子。” “元州来的米糕啦!” 一个少女在喊。 “多少钱?” 米糕很坚实,颜色也对的上。 “一钱十块。” 多年的积累,加之最近几十年堪称是风调雨顺,导致大唐的物价很低。 十块米糕不少,一个布袋子还得另外花钱买。 “布袋子我明日还回来。”杨玄不乐意买个无用的布袋回家,少女和他争论半晌,喘息盯着他,有一种棋逢对手的的感觉。良久点头,“我就没见过你这等抠的人了!” 杨玄先回去了一趟,把米糕放下。怡娘和曹颖不在。 到了万年县,把门的掌固终于不再阻拦了,只是依旧有些悻悻然。 杨玄只是微微一笑。 十岁前杨玄的日子算是不错,去村里的人家窜门,看门狗都会摇尾巴。十岁后他的境遇大变,再去时,那些狗竟然凶狠的冲着他咆哮。 雅文吧 他不会怪那些狗,因为他知晓是主人的态度变了,它们才会如此。 一如他此刻不会怪这位掌固一样。 值房里,唐小年在挠头,温新书在边上担忧的道:“唐帅,你的头发……” 呯! 唐小年看着自己落在地图上的几十根长发,不禁仰天长叹,顺手拍了温新书一巴掌。 有些时候不要揭人短,你是好心,可别人却会恼羞成怒迁怒你。 唐小年看了赵国林一眼,低头问道:“老赵看看我的头发,可是稀疏了?” 抱着马槊发呆的赵国林抬眸看了一眼,平静的道:“尚可,离出家还差些意思。” 唐小年楞了一下,正好杨玄进来,他这才抛开这个让自己伤心的话题。 四人坐下。 “金吾卫先前仔细询问了,咱们也去坊中询问了一番,确定那个指印便是先有的,可那些密谍为何如此?” 唐小年伸手挠头,半途停住,然后恼火的道:“娘的,不挠心痒痒。” 赵国林很少说话,此刻看着地图也是无言。 温新书出了几个主意,又被拍了一巴掌。 “杨玄你说说。” 唐小年很是和蔼,让温新书有些忧郁。但杨玄救过他,所以就算是唐小年把女儿嫁给杨玄,他也无话可说,还得衷心祝福。 杨玄其实一直在想着此事,有了心得。 “那户人家可有问题?否则家中被人挖坑埋了十多箱财物岂会不知?” 唐小年点头,“已经抓起来了,先前拷问了一番,妇孺当夜不在,却是不知,当家男人王二郎却咬死不说,只是喊冤。” 温新书说道:“是条硬汉。” 赵国林淡淡道:“招供了他死,一家流放。不招供只死他一人。” 唐小年幽幽的道:“最麻烦的是……金吾卫的那位周副将寻了关系,说此事金吾卫愿意接手。” 温新书恨恨的道:“这是想趁机报复!” 赵国林说道:“山岳压顶之势,无可阻拦。” “要撬开王二郎的嘴!” 唐小年起身,“耶耶就不信了。” 门外来了个小吏,带来了黄文尊的吩咐。 “明府说了,此事关系重大,你等若是查不出来,那便交给金吾卫。” 唐小年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 头发缓缓飘落,温新书忧郁的看着他的头顶,担心未来丈人会是个秃头。 “那王二郎就是个不怕死的,如何问口供?” 连赵国林也皱紧眉头。 愁云惨淡中,杨玄说道:“或许我能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三人霍然起身。 “国子监。”杨玄记得包冬曾经嘀咕,说钟会有什么能问口供的法子,所以做这位教授的学生风险很大,撒谎轻而易举会被问出来。 而国子监此刻正在寻找功劳,这不就是……干柴烈火吗? 第33章 君子一言,口舌顿开 国子监。 安紫雨在值房内来回转圈,宁雅韵依旧安坐如故,轻轻抚琴。 安紫雨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心想哪日一把火将古琴烧了,耳根清静。 “该怎么办?”安紫雨咆哮着,戒尺在指间飞快旋转,室内竟然平地起风。 宁雅韵说道:“老夫会去寻人斡旋……” 安紫雨大怒,恨不能一戒尺飞去,“寻谁?户部堂堂正正出手,左相也无法干涉,王氏倒是有法子,直接给钱,可这钱国子监有脸要?如今唯有证明国子监有用。”她突然坐下,单手托腮,问道:“祭酒,国子监这数十年可有用?” 宁雅韵干咳一声,“早些时候还是有用的。”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杨玄冲着里面笑了笑,“祭酒,司业,好事……” “何事?”安紫雨怒火未消,手一动,戒尺飞起来,在空中飞舞,颇为慑人。 杨玄笑的很是诚恳,“祭酒,司业,万年县抓到了人犯,那人犯和南周密谍可能有勾结,拷打无果……” 这不就是现成的功劳吗?宁雅韵的眼前一亮,“让钟会去,速去!” 钟会正在和黄景瑜清谈,被叫了来有些不满。 “好生做,出了岔子……”安紫雨目露凶光。 随即钟会和杨玄去了万年县。 国子监的教授来了,唐小年等人赶紧出迎。 钟会仙风道骨的甩甩麈尾,“那人何在?” “就在里面。” 众人进了刑房,王二郎抬头,惨笑道:“我冤枉!” 钟会掩鼻,“太臭。” 唐小年看向杨玄,杨玄对国子监多了一分绝望,“教授,秘技问口供应当很快的吧?” 众人点头,心想不就是随手动动的事儿吗? “哎!” 钟会皱眉,“罢了,弄壶茶水来。” 这人架子也太大了吧? 茶水送上。 钟会拿起麈尾,清清嗓子。 杨玄使个眼色,暗示这等秘技要私下施展,免得被偷学。 可钟会却置若罔闻。 温新书弄来了纸笔,对杨玄歉然一笑。 为了秘技,救命恩人也先搁在一边。 连赵国林都是如此。 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看洒脱的教授如何洒脱的拷问人犯。 钟会单手负在身后,麈尾指着王二郎,开口。 “天之高,高不可攀……” 众人低头记录,随即相对一视,心中暗喜。 这定然是玄学中极为奥妙的手段。 学了终身受益。 钟会神色平静,“天与地之间便是人间,人活着便要感恩……每日吃两顿最好,三顿就有些过了……” 正在埋头记录的温新书抬头,觉得不大对。 钟会继续说道:“你看你浑身狼狈,看似可怜,可万事皆有因果,何为因果?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瓜最是省事,只需把瓜秧小心看护一阵子……” 众人齐齐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钟会。 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钟会不时喝茶,再看看一壶茶水没了,就干咳一声,“茶来!” 众人心想你还有心思喝茶? 本是箕坐在地上的彭军却猛地举起双手,镣铐扯动声中,痛苦的喊道:“求求你别说了!我说!” 门外随行的国子监小吏钦佩的道:“这便是我玄学中的秘技,君子一言,口舌顿开。” 钟会洒脱而去。 杨玄送他出来,钟会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这等时候你还记得帮国子监寻功劳,好!好!好!” 唐小年追出去,“教授,可会反复?” 钟会没回头,洒脱的甩甩麈尾,“只管问。” 看着他远去,唐小年拍拍杨玄的肩膀:“幸亏你请动了国子监的高人,否则我等便是渎职,罪责难逃。好!好!好!” 他进去问话,杨玄站在原地,有些呆。 “这是……左右逢源,一箭双雕。”许多事儿在杨玄的脑海里闪过,他突然发现,自己就像是开了窍般的,领悟了一些好东西。 他低声和朱雀说了。 朱雀说道:“人类一思考,神灵就发笑。” “什么意思?”杨玄觉得这是好话。 朱雀说道:“神灵就指着旁观人类犯蠢逗乐过日子呢!” 杨玄,“那不是狗吗?” 随即的一番问话,王二郎堪称是知无不言,甚至还把自己前年偷窥妇人洗澡的事儿都说了。 “他们给了我两千钱,让我晚上留门,不许干涉他们挖坑之事……” 唐小年追问,“可认识其中的人?” 王二郎摇头,“他们给钱,让我先把妻儿哄回娘家去,到了晚饭后便不许我出来,等天明我去看了,竟然找不到新土,那一晚上挖坑挖了什么,直至你们挖出了财物我才知晓。” 赵国林沉声道:“南周密谍自然有这等手段。” 唐小年眯眼,“是条硬汉,为何做出这等事来?” 王二郎惨笑着,“我的日子过的平凡,本不甘心,可后来娶妻生子后,也就渐渐平息了折腾一番的念头。可孩子渐渐大了……我只是不想让孩子这一生和我一般,为此死又有何妨!” 众人默然,随即出去。 “那些人是谁?”温新书觉得自己是灵魂发问,看到唐小年挠头发后,又有些后悔。 赵国林见杨玄也在冥思苦想,就说道:“这等事要的是感觉敏锐,我等没有这等天赋,唯有阅历积累,从旧事中去寻蛛丝马迹。” 杨玄笑了笑。 “那些人大唐话说的顺溜。”赵国林指出一个问题。 温新书摇头,“南周密谍几乎都会大唐话,和大唐人分不出来,那年……” 这货的话真多……杨玄说道:“会大唐话不打紧,可他们却能知晓王二郎悍不畏死,并且为了让孩子的日子好过些,愿意赴死……这得对王二郎多熟悉的人?” 唐小年呯的一巴掌抽开温新书,两眼发光,“有道理!” 赵国林起身,“走!” 众人鱼贯而出。 走了一截,杨玄问,“唐帅呢?” 呯! 呯! 后面反复推拉门的声音传来,众人无语望天。 嘭! 木板倒地的声音传来。 有人在值房那边叫嚷,“唐帅的门又坏了。” 唐小年灰头土脸的过来,“走!” 温新书小心翼翼的问道:“唐帅,如今门都没有,你却不怕被偷东西了。” 是啊!门都没有了。 啪! 挨了一巴掌的温新书缩缩脖颈,念叨道:“门都没有,为何反而不怕了呢?” 四人随即走访了王二郎家的邻居。 大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喊道:“夫君,快去舀些冷水来。” 她看到四人咽喉齐齐涌动,就诧异的道:“可是渴坏了?那便多舀几勺。” 笔趣阁 “水,就不喝了。”唐小年笑了笑,“王二郎此人如何?” 从大婶的口中,大家得知王二郎原先也混过恶少,父母见势不对,就果断给他说了亲事,果然成婚后就老实了。 没有价值。 唐小年问道:“那些恶少可有和他继续往来的?” 大婶想了想,“恍惚偶尔有吧……” 赵国林摇头,示意没有价值。 谁没事儿了去盯着邻居家谁来谁走? “不喝水?” 男人端着盘子过来,盘子上几杯水,外面还挂着类似于露珠般的水滴。 吸溜! “不了。” 四人随即去询问了坊正和坊卒。 一无所获。 “很麻烦。” 回到万年县后,唐小年被叫了去,回来时面色严峻。 “唐帅,什么意思?” 唐小年坐下,看似平静的说道:“邱县尉说了,上官对万年县迟迟不能查清此事很是不满,他今日被呵斥了,明日明府也得去解释。” 杨玄想到了一个词:压力传导。 温新书恨恨的道:“金吾卫为何不来抢了?” 赵国林抱着马槊,眼神有些空洞,“趋利避害罢了,这时候谁愿意接手此事?查不出来就会倒霉。” “都想想法子!”唐小年伸手挠头,杨玄微微抬眸,发现他的头顶中间位置,发量有些令人感动。 回去的路上,杨玄问了朱雀,“中间空,两边多的发型叫做什么?” 朱雀回答:“地中海。” 回到家,饭菜已经做好了,曹颖在院子里踱步,神色沉凝。 “见过郎君。” 杨玄颔首,“辛苦了。” 这只是客套话,可曹颖却认真的说道:“不辛苦。郎君,老夫白日与怡娘去各处收集消息,如今看来,一股大风正吹向左相,站在他两边的王氏与国子监也会倒霉。” “知道了,不关我们的事。” 杨玄觉得自己只是个小虾米,没法管这些神仙打架的事儿。 曹颖一怔,“郎君,左相原先做过孝敬皇帝的左庶子,他的女儿更是孝敬皇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妃,后来太子妃与孝敬皇帝一起饮了毒酒……” 杨玄不解,“那和我有何关系?” “皇帝与一家四姓心怀鬼胎,左相艰难。”曹颖苦笑,“郎君,左相和阿郎当年也曾相得,等以后郎君做了官,只需表露身份,这便是一大助力啊!” 这个算盘打的不错。 晏城的身影在脑海里闪过,本想拒绝的杨玄默然进去。 “郎君什么意思?”怡娘菜也不端了,小跑过来问道。 曹颖抚须微笑,“郎君成长的速度……让老夫倍感期待啊!” “说人话!”怡娘摸摸腰间缠着的软剑。 曹颖低声道:“若是以前,郎君定然不会答应这等合纵连横之事,可今日却只是默然,这是什么?” “长进了!老娘果然比杨略那条老狗更适合随侍郎君。”怡娘的眉眼弯弯,“今夜加餐,还有美酒!” 屋里,杨玄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 “我想到了!” 第34章 郎君何时造反 “郎君没有浴桶!” 怡娘开始逼着曹颖去改善杨玄的生活。 家里就变成了一个木工工地。 “老夫能望气。”曹颖再多的无耻在此刻也只能收敛着。 “那你望望我以后能做什么?” 怡娘从厨房探头出来,手中的菜刀挥舞。 曹颖没抬头,“你以后……管着厨房兴许不错。” 宫中的……他无声补充道。 杨玄出来,“我无需用什么浴桶。” 怡娘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郎君,浴桶好。” 杨玄觉得她低估了自己,“我从十岁开始就直接淋井水沐浴……冬季也是。” tsxsw.la 一群畜生! 怡娘在厨房里愤怒的挥舞菜刀,然后说道:“可郎君以前也没人伺候啊!” 杨玄一怔,是啊!以前没人伺候,我依旧这般过。如今有了人做饭洗衣,我还是这般过。 吃完晚饭,杨玄回到了房间。 他在整理着一些线索。 从进山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他知晓哪里有猎物,哪里有危险,否则哪怕他身具修为,也无法在山林中存活。 他眯眼想着一些事儿…… 凌晨。 “曹颖,做事!” 杨玄在修炼,曹颖被怡娘逼着干活。 等杨玄出来时,正在扫地的曹颖把扫帚丢开,目露精光迎上来,“郎君,可有疑难?” 杨玄摇头。 曹颖心中遗憾,低头捡起扫帚。他看到怡娘从厨房出来,就笑了笑,“郎君,其实女人很妙。” “有多妙?”杨玄问道。 曹颖一脸神秘,“妙不可言。” 说着他下巴冲着弯腰的怡娘点一点。 怡娘弯腰,从后面看去,饱满的曲线顿时就显露无疑。 杨玄继续散步,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朱雀的声音很古板,“开车。” “什么开车?” “他在教你开车。” 吃完早饭,在两个下跪效忠过的男女恭送下,杨玄去读书。 对面,谢公含笑抚须,风度翩翩。 “这个叫做什么?”杨玄问道。 “孔雀为了求偶,会把自己的羽毛张开,很是漂亮。可当你转到它的身后去时,才会发现……前面有多漂亮,光秃秃的屁股就有多难看。” “谢公。”怡娘热情的打声招呼。 谢公的身后伸出一只手,在他的屁股上用力一拧。 “嗷!” 清晨就在这一声惨叫声中开始了。 院子里的怡娘突然抬头,冲着曹颖说道:“横着抬手。” 曹颖抬手。 一道灰影闪电般的从天空中俯冲下来,落在了曹颖的手臂上。 “嘶……” 隼鸟猛地炸毛,尖利的爪子抓住了曹颖的手臂,他不禁痛苦的惨哼一声,“你为何不提醒老夫戴臂套?” 怡娘轻轻抚摸着隼鸟的脊背,从它的脚下解下小筒子,“要想让隼鸟熟悉你,最好的法子就是见血。” 曹颖:“你当年并未侍寝,如何知晓这些?” “可我管着不少宫女,这些事贵人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就在宫中口口相传。” 曹颖默然,试着轻抚隼鸟脊背,果然,隼鸟温顺了许多。 怡娘打开纸卷。 ——郎君可好? 怡娘撇撇嘴,继续往下看。 ——你对皇帝了解的不够多。当年武皇垂垂老矣,是皇帝带兵冲入宫中,发动了政变。随即他的父亲李元便被推了上去,他为太子…… ——此人是天生的猛兽,权力欲炽热,所以不到三年就再度发动政变,把李元赶下台去,自己粉墨登场。 怡娘抬眸想了想,“还真是如此。” “我本以为他会在去岁就掀起风浪,没想到他多忍了一年。”怡娘轻声念着,身边的曹颖若有所思。 “由此可见,在他的眼中,一家五姓比他的父亲,那位可怜的太上皇更具威胁。” 曹颖微微点头,“此言甚是。” 怡娘低头,“皇帝忍了三年才出手,并且拉了一家四姓为臂助,他想一举击溃左相与王氏,还有一个国子监。” “可皇帝为人尖刻,冷漠恍若无情的神灵,一家四姓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自己在与虎谋皮。所以……” 曹颖微微一笑,“同床异梦。” 怡娘抬头,“同床异梦。” “这便是我们能利用的机会。”曹颖说道:“郎君起于微末,只需渐渐聚拢人手,到时候扯起大旗……” 怡娘问道:“何时告知郎君那些隐秘之事?” 曹颖皱眉,“老夫担心郎君知晓了会躲避。” 怡娘叹息,“可造反之事漫漫,郎君知晓了才会积极进取。” 曹颖也难得的愁眉不展,“容老夫想想,要不……这几日寻机告诉郎君?” 杨玄已经到了国子监。 还没进校舍就听有人说道:“咦!今日包冬竟然没有传谣?” “我何时传谣?”包冬的大嗓门开始广播。 “昨日司业去寻了户部,拍着案几说国子监不是废物,户部那边冷漠以对,司业动了手,一戒尺把户部官员的嘴都打肿了。” 司业这般犀利吗? 杨玄进去,就见乔慧烟起身,“这是谣言。司业去户部说理,说钟教授协助万年县追捕南周密谍有功,户部的官员却说微末之功……司业大怒,一戒尺把案几拍断了。” 一个学生从杨玄的身边冲进校舍,“哎!户部的官员来国子监了,让咱们赔昨日被司业拍断的案几。” 这毫无疑问就是挑衅。 杨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后的一堂课左耳进,右耳出。 “哎!”下课了,包冬冲着杨玄挑眉,“杨玄你可选择了系?” 杨玄摇头,“我还不知道咱们国子监分了哪些系。” “来苦情系吧。”包冬蛊惑道:“当你修炼有成时,你看这天是忧郁的,地是惆怅的……连风都是如此缠绵,于是那些深情的话就会不由自主的说出来……感悟越深,修为就越高,比那些苦修的强多了。” “哎!人呢?” 杨玄早跑了。 今日的午饭看样子是没法蹭了,杨玄路过饭堂时不禁有些忧郁,随即想到了苦情系。 安司业是走偏了,所以性子有些暴躁。包冬以后会修炼成什么样? “杨玄。”一个小吏冲着他招手,“司业叫你。” 见到安紫雨时,杨玄收敛心神,看了一眼在她指间转动的戒尺。 “你昨日为国子监寻到了立功的机会,这很好。”安紫雨难得和颜悦色的时候,“不过要再接再厉。” 随后就是一番鼓励。 在出去的路上,杨玄想到了国子监的现状…… 原先的国子监堪称是躺平了,不思进取,上下都陶醉在清谈扯淡的暖风之中,直至此次被大风的边缘吹了一下。 可在杨玄看来,这并非坏事。如此刺激国子监一番,兴许他们能改变态度。 他到了王二郎家外面。 大婶出了家门,见他在,热情的道:“是杨郎君啊!家中才将准备了饭食,杨郎君可用饭了?来来来……” 万年县。 唐小年三人正在讯问王二郎。 “你原先的朋友呢?” “那些都是狐朋狗友,多不来往了。” 交代之后,王二郎算是得了优待,伤口也上了药。 “你的心思和谁说过?” 赵国林问道。 王二郎苦笑,“这等心思说出来就是笑话,我谁也没说,连妻儿都没说。对了,我的妻儿……” “你还记得妻儿,也算是有良心。”唐小年说道:“连带是少不了,不过既然不知情,那自然罪责不重,安心。” “多谢。”王二郎放松了些,随即挣扎跪下,诚恳的道:“还请转告我家大郎,告诉他……” 看着他祈求的眼神,唐小年点头,“你说。” 王二郎低下头,“告诉他,平安是福。” 唐小年转身准备出去。 “我……我想起来了。” 王二郎突然身体一震,唐小年猛地回头,“你想起了什么?” “去年中秋我喝多了,孩子不喜酒气,我便在家门外赏月,吐了许多……我自怨自艾的说了那番心思……” “谁听到了?”赵国林握紧马槊。 “邻居。”王二郎抬头,眼中有不敢置信的诧异,“是赵氏,赵氏蹲在边上听了,还笑话我,好心给我一碗水漱口……” 瞬间,所有的线条连在一起。 “她是贼喊捉贼!” 唐小年回身,“杨玄呢?” “他说今日再去现场看看。” …… 大婶家中。 大婶不由分说的把杨玄按在席子上。 “我吃过早饭了。”杨玄苦笑解释。 大婶轻笑一声,“少年人吃长饭,一日五顿都不嫌多,只管等着。” 杨玄坐在案几后,静静的看着上面的木纹。 厨房里传来了木勺子敲打瓦罐的声音,很大声。大婶的声音也变得轻了些,“夫君,那坑够深吧?” 她的丈夫回应,“够,够了。” 院子里,几只鸡在追逐着朝阳,贪婪的从阳光中汲取温暖。 一只飞蛾飞了进来,不慌不忙的扇动翅膀,翩然停在了案几上。 脚步声从厨房那边传来,由远及近。 热情的声音依旧。 “家中没什么好吃的,就一碗肉羹……” 声音靠近了杨玄的身后。 瞬间,他的脊背汗毛倒立,头皮发麻。 …… 铺垫了许久,要开始了…… 第35章 那就造个反吧 第35章那就造个反吧 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缓缓飞了起来。 身后的人止步,脊背处多了些温暖,但汗毛却倒立的更多了。 杨玄动了一下脑袋,“真是麻烦了。” 大婶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把碗放在他的身前,笑眯眯的道:“尝尝。” 肉汤在冒着热气,有些浑浊,杨玄看了一眼,吸吸鼻子,“豕肉可以先用井水浸泡一阵子,下锅后等水开,记得撇去泡沫。” 大婶强笑,“是啊!” “我嗅到了羊肉味,那个陶罐是刚炖过羊肉吧?” 大婶笑了笑,“偶尔也吃一顿。” 杨玄觉得差不多了,“记得你家没有水井吧?” 大婶点头,“是啊!得去另一条巷子挑水吃。” 杨玄轻声道:“可你夫君那日端出来的水杯上却有冷却的水珠,冰,哪来的?” 大婶突然看着他的身后,尖叫道:“不……不!” 呼啸声中,木棍朝着杨玄的头顶正中劈了下来。 杨玄伸手在头顶上方,木棍落在手心中,任凭身后的男子如何抽拔都无法撼动。男子松手扑上来,杨玄反手一棍。 呯! 男主人倒地。 “不!”大婶瘫坐在地上。 “杨玄!” 唐小年带着人冲了进来。 “拿下!” 温新书问道:“杨玄,你如何查到了这里?” “那日他的男人端着水出来,几个杯子的外面都有水珠。” 温新书讶然,“有水珠……不对吗?” “当然不对。”杨玄说道:“唯有被冰冻的才能如此。” 三人一怔,赵国林点头,“是了,以前家中弄了冰来冻水,那水杯外沿平白出现了水珠。” “好一个杨玄,哈哈哈哈!”唐小年畅快挠头。 “阿娘!”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蹦跶。 大婶近乎于绝望的冲着杨玄哀求:“求你,求你了……” 杨玄站在了倒下的男子身前,低声道:“都笑一笑。” 众人不解,依旧笑了笑。 小女孩来了,倚在门边,好奇的看着他们,“阿娘,你要去哪?” 大婶笑了,“阿娘和阿耶晚些出去做事,二娘去阿姐家好不好?” “好!”小姑娘蹦跶着出去了。 大婶叩首,“多谢,多谢了。” …… 晚些回到家中,曹颖和怡娘不在,杨玄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拉出卷轴,打开,在屏幕上操作了一番。 卷轴悄无声息的往下拉开,渐渐形成了一个屏幕。 杨玄点了书籍,选择了自然知识。 他看着那些拼音,轻声道:“多谢你了,朱雀。” 绿灯闪烁。 杨玄笨拙的输入:杯子边缘为何出现水珠? 屏幕上出现了字。 ——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会冷凝为水珠。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一幕:大婶的丈夫端着盘子出来,盘子上四个粗瓷杯子,每个杯子的外面都有不少水珠。 他再点击屏幕。 影视剧……历史。 他点击了历史。 那一行行字恍如一个个无边巨浪冲着他迎面扑来。 他输入了造反两个字。 一行行字,一个个人物出现…… 金戈铁马,尔虞我诈! 杨玄单手托腮,“我真的不想造反啊!” “可这几日曹颖和怡娘蠢蠢欲动,分明就是迫不及待了。” …… “郎君!” 杨玄收了屏幕,从容不迫。 外面怡娘和曹颖距离五步开外等候,并不敢靠近他的房间。 杨玄颔首,“进来说话。” 二人进来。 “关门。”杨玄指指房门。 怡娘关上门,二人行礼。 “见过郎君。” 杨玄跪坐在席子上,腰背挺拔。 怡娘和曹颖心中一惊。 “你们说我是大儒的儿子,好吧,大儒的儿子……可怡娘来自于宫中,你更是一个自视甚高的文士,那么,你们二人为何效忠于一个大儒的儿子?” 曹颖抬头,微笑道:“蛇无头不行,我等需要一个首领。” “我只是一个大儒的儿子,大儒啊!满大街都是,他的儿子更是不值钱……”杨玄目光平静,“杨略甚至为了我历经千辛万苦,数度险些丧命,在元州守护了我十载。为何?” 曹颖眼皮子一跳,“郎君,那是情义,男儿一诺千金,杨略既然答应了阿郎,自然……” 杨玄看着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那为何镜台要穷搜天下追杀他十五年?别告诉我他能倾覆大唐江山。他,不能!” 曹颖不禁心中一震,抬头看了杨玄一眼。 怡娘垂首低声道:“老娘就说嘛,让你们别把郎君当做是乡下小子。他能十岁进山为自己挣命,岂是好骗的?” “我查过许多。”杨玄莞尔,觉得自己就像是蹲守在巢穴里的猛虎,而这两个棒槌却以为他是一只天真可爱的小白兔,“孝敬皇帝有三子,长子在李元登基后没多久就突然病逝,原因存疑。次子贞王和三子庸王如今就在长安城中。” “记得当时杨略被围杀,其中一人问他,那人可在南周。那人能让镜台,也就是说能让李泌这般忌惮,他能是谁?” “当年孝敬皇帝被废,后来被鸩杀,谁得利?李元父子。至今依旧有人对当年之事存疑。孝敬皇帝去了多年,可李元父子前后登基,依旧迫不及待的清洗他的人……” 杨玄眯眼看着他们,轻声道:“你们以为我猜不出自己是谁的儿子吗?” 这话恍如一记炸雷在曹颖二人的耳畔炸响,曹颖和怡娘情不自禁的跪下,再抬头时,二人已是泪流满面。 “郎君!” 怡娘浑身颤抖,“郎君啊!” 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近乎于无声的哽咽,“陛下……” 曹颖双手捂面,泪水从指缝中滴落,声音也经过泪水的过滤,变得低沉,“陛下啊!” 杨玄微微抬头,看着屋顶。 果然是如此吗? 可我真的不想造反啊! 二人哽咽了一阵,曹颖说了许多…… “……那一年宫中帝后齐齐倒下,说是中了毒,下毒的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人,帝后挣扎间,有人蛊惑,陛下便令人赐了毒酒……” 说实话,杨玄对于那位死后被追封孝敬皇帝的父亲并无多少感情,在他的心中,杨略更像是一个父辈。 怡娘来了个倒叙:“当初太子殿下被废后,看似从容,可一次侍妾有孕,殿下便令奴把郎君悄然带出宫去,送到了杨略家……” 雅文库 左相不是我的外祖?剩下的杨玄自己就能脑补了,他问道:“那我的母亲何在?” 后宫的事儿看来怡娘了解的更多,她有些为难,“郎君……” “哎!”杨玄苦笑,“说吧。” 怡娘低着头,“当时殿下被幽禁,为了送出郎君,损失了殿下的心腹侍卫六人。郎君的阿娘……宫中毒酒到了,殿下便令她喝了一杯。” “这是父亲的慈悲,还是男人的残忍?”杨玄分不清,“那个……要不你们去寻贞王和庸王试试?” 曹颖苦笑,“贞王和庸王在明面,不敢动,再说他们的资质……也就那样,恕老夫直言,做富家翁尚可,一旦生出野心,他们死得更快,还会拖着一群人死无葬身之地。杨略上次出动隼鸟送信给怡娘,提及郎君十岁进山狩猎,更提及了郎君知晓身世后还给杨定夫妇留下大半私房钱之事……” 怡娘抬头,“郎君十岁进山狩猎,是勇毅;留下大半私房钱给杨定夫妇,这是仁慈,和当年的孝敬皇帝一般,是真龙血脉。” 曹颖举起右手,怡娘举起右手。 “青天在上,我二人对郎君忠心耿耿,若是背叛,死无葬身之地,子孙世代为奴!” 杨玄看着屋顶,“可我不想造反。” 曹颖说道:“郎君若是不造反,迟早有一日身份会被发现,到时天下之大再无郎君容身之地。再有,郎君不造反,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孝敬皇帝……” 怡娘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剪刀,倒转过来对着高耸的胸脯,低声,但近乎于泣血般的低鸣,“那奴便先走一步,去见孝敬皇帝!” 剪刀猛的朝着胸脯插了下去。 这是假的吧?还想忽悠我! 看了十几部电影电视的杨玄楞了一下,直至剪刀到了胸脯,这才挥手。 呯! 水杯撞到了怡娘的手背,剪刀落下,可还是进去了些,鲜血顺着流淌了下来。 怡娘猛的一头撞向案几的角。 那张脸上,骇然全是刚烈。 杨玄捂额,“罢了!” 曹颖拉了怡娘一把。 “我睡一觉,你们别吵。” 杨玄倒头就睡。 醒来已是寅时,开门出去,曹颖和怡娘站在门外,浑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湿了。 二人抬头。 杨玄打个哈欠,“那就造个反吧。” 第36章 如此,杀个人吧 “见过郎君。” 曹颖和怡娘再度下跪。 “无须多礼。”杨玄觉得自己就是个卷轴里说的草台班子的班主,眼前小猫两只。 tsxsw.la 曹颖起身,抚须说道:“郎君,造反这个词怕是有些不妥。” 怡娘点头,蹙眉捂着胸,“郎君才是正朔,那老狗父子沐猴而冠罢了!” 二人冥思苦想,曹颖捻掉了几根胡须,怡娘捧心,不顾伤痛…… “要不……” “要不……” 二人一阵争执,怡娘怒了,“你这般的还敢说是智囊,丢人!” 曹颖微笑抚须,“当年孝敬皇帝曾对老夫夸赞有加。” 杨玄压压手,在二人看过来时,说道:“讨逆!” 见二人惊讶,杨玄起身去茅厕,隐约有声音传来:“名正才言顺!” “妙啊!”曹颖一脸正气的道:“孝敬皇帝当年去的不明不白的,这李元父子沐猴而冠,窃据九五……如此郎君以孝敬皇帝子嗣的名义起兵,则名正言顺。” 茅厕里,杨玄叹道:“我这里还有许多,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苍天已死……什么莫名其妙的。朱雀,朱雀……” 可现在起什么兵?三个人,外加一匹马,所有产业也就是元州拉面的三成股份。有史以来最穷的造反,杨玄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要打下根基! 杨玄在蹲坑思索。 吃早饭时,曹颖二人明显对杨玄多了恭谨。 杨玄在吃饭,曹颖站在边上,拿着杨略的来书念。 “得知郎君进了国子监,我大醉了一场。” 杨略那货十五年没饮酒,这是酒瘾发作了吧? 杨玄吃了一块羊肉,觉得有些老。 “做官之议很是恰当,如今我等根基浅薄,若是骤然发难,那是自找苦吃。” “如此,你等在长安城中当尽心辅佐郎君,但凡谁生出异心,或是对郎君不敬,我杨略在此发誓,穷尽一生也要杀光他全家!” 动辄杀人全家,果然还是杨略的作风。 “三个方向。”杨玄也琢磨了许久,“左相,王氏,国子监。不过最要紧的是……打铁还得自身硬。” 曹颖赞道:“郎君高见。不过今日乃是大日子,可要庆贺一番?” 杨玄默然良久。 “如此,杀个人吧。” …… 今夜月黑风高。 “老夫有了一首诗了。” 乌漆嘛黑的巷子里,曹颖手持酒囊,猛地灌了一口,负手准备吟诗。 后面的阴影处,怡娘阴测测的道:“别把厉鬼招来。” 曹颖的诗意被打断了,就如同是便秘般的琢磨着那半句。 而怡娘却在默然看着天空。 郎君为何要令我们来杀人? 而且指定要杀何欢的侍卫头领。 不明白啊! 马蹄声哒哒,有人来了。 怡娘隐入了黑暗之中。 前方的曹颖伸手抠着咽喉,扶墙狂呕。 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乃是何氏的护卫首领袁青。 何欢被何锦城毒打一顿之后,家中的气氛比较低沉。何欢不出门,袁青的事务也少了许多。今日他和几个老友在平康坊聚会,喝了不少酒水,此刻才慢腾腾的回来。 前方,一个醉汉在呕吐。 臭气熏天啊! 袁青皱眉,低骂道:“贱狗奴!” 任谁遇到醉鬼都不会高兴,袁青打个酒嗝,策马加速,准备快速通过。 当他快和醉鬼平行时,醉鬼双手用力在墙上一撑,整个人倒飞而来,双拳在前,那一双眸子隐隐反光,哪有半分醉态? 袁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双脚一蹬,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双手成爪,凌空抓去。 呯! 双方一触即分,袁青试出对手的实力不及自己,不禁谑笑道:“这是来送死的吗?” 他宛如大鸟般的冲着疾退的醉鬼追去。 侧面,一个少女正坐在屋外,双手托腮想着心事,听到衣袂飘飘的声音后,抬头一看,不禁惊呼。 “快出来看神仙!” 袁青在半空中看了少女一眼,残存的酒意让他心中一荡。 他右脚在墙壁上一蹬,整个人加速前冲。 前方就是醉鬼的脊背。 死! 袁青内息一动,右拳冲着醉鬼的脊背而去。 醉鬼猛地向左侧飞掠,袁青紧追不放。 醉鬼突然回身,右拳奋力一击。 两个拳头相遇。 刹那间,阴影处有光芒闪过。 一条软绵绵的东西猛地弹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让袁青想到了先前女妓的绵软。 软剑! 袁青深吸一口气,身体猛的下坠。 呯! 此刻他和醉鬼才对了一拳。 他冷笑,突然面色大变。 这一拳他临时收力,想借助醉鬼的一拳疾退,可没想到的是,醉鬼收的比他还多。 几乎是不抵抗的模样。 这是计算好的! 袁青的身体猛的前冲。 醉鬼却借着他的一拳来了个后空翻,双腿一蹬。 袁青下意识的拍开双腿,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扭曲,避开了软剑。 此刻那只手才从阴影中出来,白皙,指甲上涂抹了豆蔻。 这只手猛的一抖,软剑毒蛇般的转个弯。 袁青的脖颈上血光闪过。 人头飞了起来。 他看到了少女兴奋的回身冲着家里喊。 随即他看到了阴影中走出一个女子。 月光从乌云中探头出来,月色下,女子狐媚一笑。 “我家郎君让你今夜死,你便活不到天明。” 袁青的最后一个念头……她家郎君是谁? 少顷,巷子里有少女尖叫,“死人啦!” …… 何欢坐在软凳上,一个医者正在给他的小腿换药。 “小郎君且小心些,这等骨裂看似不要紧,可若是延绵难愈,此后阴雨天会遭罪。” 何欢英俊的脸上多了些不耐烦,“快一些。” 医者加快包扎的速度。 脚步声急速而来。 “何事?”何欢抬头,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一个仆役冲进来,面色惨白,“小郎君,袁青死了。” 呯! 何欢一脚踢开医者,旋即小腿剧痛。 “谁干的?” …… 杨玄在房间里学习,思索。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郎君,幸不辱命。” 这二人还是有些实力,杨玄觉得自己有些小瞧了他们。先前令他们去杀人是威严,此刻却需要安抚。 “辛苦了,早些歇息。” 外面,怡娘有些纳闷的道:“怎地杀了袁青后,我觉着和郎君越发的亲密了。” 曹颖点头,显然也是如此。 屋里,杨玄输入了三个字。 ——投名状!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行字。 ——林冲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来投入伙,何故相疑?”王伦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伙,把一个‘投名状’来。”林冲便道:“小人颇识几字,乞纸笔来便写。”朱贵笑道:“教头你错了。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这个便谓之投名状。 第37章 杨帅 早上,杨玄吃了早饭,突然问道:“怡娘这些年为何不嫁人?” 怡娘愕然,继而垂首,“奴一直挂念着郎君。” 曹颖笑道:“当初怡娘把郎君抱到了杨略家,便一直留在那里……” “我知晓了。” 杨玄的眸中多了暖色,准备出去。 曹颖相送,欲言又止。 杨玄看了他一眼,“别弄那些欲言又止,既然欲言又止的,那便不要说。” tsxsw.la 曹颖说道:“长安就像是一头巨兽,对于还孱弱的郎君来说,此处非善地。” “我知晓。” 娘的,手下如今就两个人,就这个模样还想在长安造反,坊卒集结就能镇压了。 走出陈曲,杨玄抬头,冲着晨曦吐了一口唾沫。 到了国子监,一棵大树下围拢了人。 包冬的声音传来,“昨日右相连御十女,据闻早上出来依旧腰不酸,腿不麻……” 有人问道:“他吃了什么?” 包冬得意的道:“就吃了这个药……” 嘁! 人群散开,包冬愕然站在那里,手中还拎着一个油纸包。 “你的法子错了。” 杨玄摇头。 包冬眼前一亮,“杨玄,来一丸吧。” “你觉着我是蠢货吗?” 杨玄一巴掌拍的他龇牙咧嘴,“这药吃了会如何?说老实话,否则老子不管。” 包冬左右看看,嬉笑道:“不瞒你说……这药吃了健脾开胃,当然,补肾也有些。” 狗曰的奸商! 杨玄指指那边,“国子监有几个茅厕?” “三个。”包冬很笃定的道:“我都去过。” 这货多半是去传谣。 杨玄说道:“裁减三张小一些的纸,写着……想从一蹶不振到晨钟暮鼓吗?来自于神秘西域的神药,能让你摆脱男人的烦恼。药什么名字?” 包冬已经听傻了,下意识的道:“补养丸。” “傻大黑粗!”杨玄摇头,“改个名字,就叫做……回春丹,这么写: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包冬真的傻了。 “赶紧去,免得被发现。”晚些要上课之前,会有一波去茅厕的人潮。 “哎!对了,后面要写上如何联系你。” 包冬急匆匆的去了,不知他怎么弄的,来晚了些。 “伸手。”老先生举起戒尺。 啪! “嗷!” 带着猪蹄般的左手,包冬回到了座位上,给杨玄使个眼色。 这货有些忐忑,杨玄没搭理他,而是专心听着老先生讲述历史。 以前他不喜欢上老先生的课,可此刻却心无旁骛。 一节课结束,众人急匆匆的去上茅厕。乔慧烟和花语歇也牵着手出去了。 包冬有些坐立不安。 杨玄在整理这堂课的内容,琢磨着那些历史人物。 陈国的覆灭在他看来是罪有应得,帝王昏聩,权贵贪婪,百姓苦苦煎熬,最终爆发…… 随后诸侯大战,大唐立国。 立国后的大唐依旧危机重重,帝位传到武帝后,武帝不断派出大将出塞,几番大战,北辽恰逢天灾不断,最终握手言和。 帝位几番传承,到了宣德帝时大唐依旧雄踞中原。随后就乱了……太子,也就是后来被追封的孝敬皇帝被废,被鸩杀……李元父子渔翁得利。李元登基后,专注于内斗,却不提防被儿子李泌捅了一刀子,被迫退位称太上皇。随即李泌,也就是当今皇帝登基。 这对父子的奇葩之处在于,他们对权力的欲望强烈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程度。 “包冬!” 乔慧烟和花语歇回来了。 “你无耻!不要脸!” 杨玄纳闷,“你做了什么?” 包冬干笑,“我……我顺手在女茅厕门口也贴了,只是顺手。” 杨玄:“……”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大多看包冬一眼。 这些学生都有些背景,十多岁就开了荤。 一个学生冲着包冬干咳一声,随后缓缓走到门外。 包冬给杨玄使个眼色,随即摸了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 中午前下课,包冬红光满面的跟着杨玄出去。 “杨玄。” 包冬递过来一个包袱,很重。 这是分红。想到能让包冬在国子监卖药,可见家中遇到了麻烦,杨玄很轻的摇头,“几句话的事,不值当。” 包冬止步,看着杨玄远去的背影,突然哽咽了。 杨玄随即去了万年县。 “功劳报上去了,今日赏功。” 唐小年有些小激动,把周围的头发往中间拢了又拢。 杨玄坐下,温新书羡慕的道:“杨玄,你可是首功,弄不好能直接做不良帅。” 杨玄笑了笑,“唐帅和老赵功劳也不小,还有你,没有你的弓箭,咱们出门也不安心。” 唐小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 赵国林在他的身边轻声道:“大气。” 唐小年点头,这时外面来了个小吏。 “唐帅,杨玄。” 二人到了黄文尊的值房,见他笑吟吟的,心中就有些膈应。 “唐小年是我万年县的老人,此次积功……可为吏目。” 由武转文! 再不用在刀口上舔血了。 唐小年低头应了,声音哽咽。 为了这一天他努力了许久,也等了许久。 黄文尊看向杨玄,目光温润。 “杨玄虽说是国子监的学生,但当年武帝定下了规矩,国子监的学生来两县锤炼,也可积功升职。此次你为首功。唐小年走后,不良人总得有人管着,你去。” 稍后二人出来。 值房内,邱省不解的道:“明府,这么多年来,国子监的人从未在两县升职,为何不一巴掌把杨玄拍下去?” 黄文尊平静的道:“老夫也想将他拍下去,可兵部宋尚书看到了文书,同样惊讶于国子监的学生竟然能立功升职,就仔细看了看,拍案叫好,你说……老夫这一巴掌,还能拍下去吗?” “宋尚书?”邱省心中一惊,“这位当年可是无敌悍将,若非身上老伤太多,此刻当是坐镇一方的大将。他竟然赞了杨玄?” 兵部尚书宋震,大唐悍将。当年大唐和北辽大战,战事焦灼,大唐人马太少,渐渐不敌。恰此时,宋震一骑冲进了敌军阵中,大呼酣战,斩杀敌将六人,重伤濒死,军中医官联手施救,这才把他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杨玄回到了值房。 唐小年跟着进来。 “唐帅……”温新书起身。 唐小年指着杨玄,“这是杨帅。” 赵国林和温新书楞了一下,接着行礼,“见过杨帅。” 接任不良帅后,杨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三人去吃喝了一顿,顺带为唐小年高升祝贺。 晚些,他微醺回到家中。 “郎君喝酒了?”怡娘扶着他进去,冲着曹颖喝道:“曹颖,还不赶紧给郎君烧水沐浴?” 发誓要做个智囊的曹颖蹲在灶台前,欲哭无泪。 晚些,沐浴后的杨玄叫来了他们二人。 杨玄揉揉额头,发誓下次再不喝酒,“曹颖昨日去散播消息,可曾被人关注?” 曹颖说道:“老夫是乔装,当时宋震刚好准备进去,老夫便从他的身后走过,说国子监的学生好不容易斩杀南周密谍,竟然被抢功……” “这是何意?”怡娘过来给杨玄按摩太阳穴,不解的问道。 杨玄闭上眼睛,“黄文尊对国子监态度恶劣,我立下功劳后,他定然要打压。我想了想,朝中那些重臣多是老狐狸,唯有宋震这位悍将最见不得抢功之事。” 怡娘依旧不解,抬眸,见伪君子惊讶的看着杨玄…… 杨玄睁开眼睛,“我已经是不良帅了。” 怡娘大喜,“恭贺郎君。” 曹颖这个狗头军师震惊之余,难免要问,“郎君如何想到了这个法子?”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山中有小兽被猛兽追捕,便故意冲过猛虎之侧,猛虎起身,那猛兽随即遁逃……黄文尊但凡敢压住我的功劳,宋震这头猛虎就能撕碎了他。” 晚上,他打开屏幕,输入了些内容。 一行字出现。 ——曹军劫粮;曹操必然亲往;操即自出;寨必空虚;可纵兵先去曹操之寨;操闻之;必速还。此孙膑‘围魏救赵’之计也。 第38章 愿意 国子监。 宁雅韵破天荒的没有弹琴,而是喝茶。 教授们坐在下手,轻甩麈尾,言笑晏晏。 安紫雨用戒尺敲打着案几,不客气的道:“上次钟会去万年县立下了功劳,户部的气焰被压下去了些。可这点功劳依旧不够,户部随时都能借势压人。你等可有法子?” 麈尾不甩了,室内很安静,教授们端坐着,死死地盯着虚空,仿佛能破开虚空,去另一个世界。 安紫雨恼火的道:“要想立功,就必须去朝中任职,学生们去两县,你等也能去朝中。” 教授们一阵嗡嗡嗡,黄景瑜说道:“司业,这么些年下来,咱们的人……说句实话吧,在两县的名声都弄臭了,去了也会被搁置。” 国子监的大爷们去了两县,杀威棍自然是少不了的。结果手段刚亮出来,这群大爷就纷纷告假。 马丹!来做个事也要受罪?大爷不伺候了! 长此以往,两县对国子监的人也就绝望了。 安紫雨看了宁雅韵一眼,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语气不善,“祭酒!” 你是老大,你不来说说? 宁雅韵心中微叹,觉得自己支撑国子监这个烂摊子果真不易,真想披发入山,去畅游于山水之间。 这群滚刀肉,老夫也无能为力……他叹息一声。 教授们又活跃了起来。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安紫雨一拍案几,众人被吓了一跳。 “进来。”安紫雨用戒尺指指这些滚刀肉。 门开,一个小吏进来。 “祭酒,刚传来消息,国子监学生杨玄为万年县不良帅。” 说完他好奇的发现值房内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了? 戒尺猛地拍在案几上。 轰! 案几轰然倒塌。 安紫雨起身,指着教授们呵斥道:“这是什么?” 杨玄刚好在门外探头,见状不知为何,就拱手道:“钟教授,我万年县那边还有事,今日就先过去了。” 钟会如蒙大赦,“且去且去,回头老夫请你饮酒。 呃! 教授请学生饮酒? 杨玄小声问小吏:“他们喝多了?” 小吏摇头,艳羡的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杨玄问道。 “你是国子监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在两县升官之人。” …… 杨玄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拿了个另类的第一,到了万年县后,赵国林和温新书一脸阴郁的模样。 “杨帅,方才邱县尉来过,说金吾卫的周副将主动请缨,准备清查南周密谍之事。”温新书愤愤不平的道:“上次咱们寻到藏宝,便是他出手想抢功,此次再度出手……” “报复泄愤,外加抢功。”赵国林抱着马槊,难得的露出了愤怒之色。 “去看看。” 三人出了县廨,随即去了王二郎家。 一队军士已经封锁了王二郎和大婶家,温新书上去交涉。 “我等要进去查探。” 为首的队正阴着脸,目光略过温新书,盯住了杨玄,冷冷的道:“此事我金吾卫接手了,想进去,叫声耶耶我便让路。” “哈哈哈哈!”军士们狂笑了起来。 金吾卫负责长安治安,和不良人的职责有交叉处。这些年不良人被金吾卫压制的无法动弹,见面就低一等。 负责治安的副将周岩上次想抢功就很是大喇喇的,觉得手到擒来,谁知被杨玄反手一巴掌拍的老脸无光。 yyxs.la 周岩抢功成功,属下也会分润一些功劳,这是潜规则。可此次抢功失败,属下们毛都没捞到一根,对万年县不良人自然半分好感也无,甚至还恨上了。 温新书面色涨红,“此案乃是我万年县破的,凭什么让给你们?” 队正不禁狂笑,捧腹指着…… 杨玄缓缓走了过来。 队正还在笑。 “哈哈哈哈!” 他甚至挑衅的冲着杨玄挑眉。 来啊! 打我呀!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 杨玄挥手。 啪! 声音很清脆。 那些军士愕然看着自己的队正,不敢相信杨玄竟抽了他一巴掌。 队正捂着脸,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接着被当众抽耳光的巨大耻辱感让他反手一巴掌。 “杨帅小心!”赵国林冲了上来,温新书更是取出了弓箭。 杨玄左手轻松格挡,右手反手又是一巴掌拍去。 啪! “这下看着对称了。”杨玄觉得自从认识了唐小年后,自己好像多了些毛病。他微笑问道:“我如今可能进去了吗?” 队正双目圆瞪,刚想喝令手下动手,杨玄眯着眼,冷冷的道:“还想抢功?回去告诉周副将,想立功就自己来,别特么的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吃灰!” 他举起手,“老赵!” “在!”赵国林轰然应诺。 杨玄骂道:“给耶耶立威!” “领命!” 赵国林本是扛着马槊,此刻右手下滑,猛地一按,马槊就如毒蛇般的弹了起来。 瞬间刮起了一阵风。 马槊在军士们的身前飞速点刺,快的看不清,肉眼只能看到红缨再舞动。 少顷马槊收了回去。 外面一个军士喊道:“你们的胸。” 一群军士低头,看到胸腹那里的衣裳多了一个洞。 这特么是战阵功夫,他们谁能敌? 杨玄轻轻推开队正,缓缓走了进去。 身后,赵国林拿着马槊紧跟着。 温新书弓箭在手,冷笑看着前方的军士。 不良人查探此案是本分,金吾卫敢阻拦不过是仗着不良人好欺负罢了。 一个负责追捕凶犯,查探案子的小吏,怎敢和诸卫之一的金吾卫较劲? 但今日求锤得锤了。 里面,赵国林轻声道:“杨帅怎地出手了?” “看不惯。”杨玄说道。 山林中的猛虎独立生活后,就需要拿猛兽来立威……野狼想成为狼王,就得先冲着敌人撕咬,挡在麾下之前。 否则……谁会在意你是谁? 他背负着造反,不,是讨逆的事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护犊子。 身后,温新书的眸子都红了。 赵国林微微点头。 做下属怕什么?就怕上官没担当,遇到事儿把自己推出去。 “去禀告周副将!” 队正羞恼难当,想动手,可知晓不敌,于是便令人去搬救兵。 屋里,杨玄看着保留着的那个大坑,幽幽的道:“先是隔壁的妇人去报案,在查探一无所获时,南周密谍突然暴起,特娘的,这是无事生非啊!接着一查,王二郎家发现藏宝,可串子上的指印却让他们的用心昭然若揭。这是想作甚?” 屋里很安静,几缕光线投射进来,落在大坑里,飞尘在光线中飞舞,恍若一个个小人在其中舞蹈……温新书不禁也放低了声音,“莫非是想让咱们以为寻到了宝藏,就此住手?” 赵国林诧异的道:“你竟然能想到这个?” 温新书怒了,“我何曾想不到?” 杨玄没掺和他们斗嘴,负手在大坑边缓缓踱步。 “这是个圈套。”杨玄想到了许多,最近看的电影不少,特别是犯罪电影。 “他们想做什么?” 晚些回去。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在沉默。 马蹄声有些密集。 赵国林抬头,神色一紧,“杨帅,是周副将他们。” 周岩带着十余骑朝着这边来了。 双方相隔两步勒马。 周岩看着杨玄,笑的就像是一头看到兔子的狼,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都是残忍和嗜血。 “一个小小的不良帅,也敢在长安城中纵横吗?” 杨玄微笑指着天,“老天在看着人间,谁忠谁奸一目了然。今日天气看着不错,可说不准何时便会降下雷霆……” 周岩冷笑,双方交错而过。 策马百余步,周岩问道:“可曾查清了?” 一个军士说道:“查清了,那包冬今日去平康坊张贴告示,什么……吃了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周岩的嘴角轻抿,“动手!” …… 包家的宅子不小,但看着有些旧,许多地方该更换的却依旧如故。 “阿耶,我出去了。” 包冬进了卧室,父亲包才依靠在床头,柔声道:“阿耶的身子好多了,你好生读书,莫要在外奔忙。” 包冬笑嘻嘻的道:“知道了,阿耶。” 他背着包袱出去,身后,包才幽幽道:“都是老夫的身子拖累了大郎,哎!” 包冬出了家门,一路去了平康坊。 他先去了一家青楼。 “回春丹。”一个女妓过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女妓暧昧的蹭蹭,“以前你还时常来,如今也来,却变成了卖药的,要不……药债肉偿?” “你转手卖给嫖客还能挣一笔,就别榨我了!”包冬收钱给药,越发的熟练了。 啪! 身后,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上。 “谁啊!” 包冬刚回身,就被人扑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的说道:“每一朵飘过的云,都是我对你的思念。” 随着这两句话,体内的内息猛地运转,随即消散。 因为一张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金吾卫兵曹黄立,你再动弹,杀了你也是白杀!” 包冬散去内息,放弃了抵抗,被架了起来后,无辜的道:“为何拿我?” 黄立狞笑道:“你卖的药吃死人了。” 晚些,金吾卫。 周岩坐在值房里,黄立进来禀告,“周副将,已经拿了人犯包冬。” 周岩没抬头,举起手轻轻摆摆。 黄立转身出去。 “打!” 一个妇人站在边上哭哭啼啼的,“就是他!” 包冬被按在长凳上,两个军士举起板子…… 黄立厉喝,“她的夫君便是吃了你的回春丹,流血不止而去……她好你也好,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另一人却一命呜呼,你可知罪?” “那怕不是马上风,与我无关啊!”包冬努力抬头,“黄兵曹,这回春丹我每日起床睡前都吃一粒,精神倍增……不能啊!” 黄立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说,此事可有人指使?若是有,你还能从轻处置。若是无……置人于死地,你的罪责……通天了!” 包冬摇头。 “打!” 外面打板子的声音不断传来。 值房里,周岩淡淡的道:“老夫的功勋还差些便能升职,一个小小的不良人也敢阻碍吗?” 一番拷打后,周岩听到外面黄立喝问。 “说,谁指使你贩卖的毒药?” 周岩微微一笑,“你以为老夫的人是白打的吗?” 外面,包冬努力抬头,惨笑。 “就算是到了地底下,我也是这句话……药是我弄的,与别人无关!” 周岩面色微冷。 黄立走了过去,蹲在长凳边,“死也愿意?” 包冬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最终定格在那一幕。 ——杨玄很轻的摇头,说:“几句话的事,不值当。” 他挣扎着抬头,用力的一点。 “愿意!” 第39章 这里将会变成炼狱 “杨玄!” 赵三福来了。 这货手中还提着几个油纸包,假模假式的来探望杨玄。 “这是我表姐。”杨玄指指怡娘。 怡娘只是露了一面就去了厨房,随即厨房传来鸡临死前的声音。 “这是我的先生,曹颖曹先生。” 赵三福一看曹颖就心生好感,“曹先生看着正气凛然,今日有事,哪日一起喝酒。” 他低声对杨玄说道:“刚才镜台有人说,国子监有学生被金吾卫周岩的人拿了。” 周岩……国子监学生。 “谁?”杨玄眯着眼。 “包冬。” “可被拷打了?”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了周岩那张阴郁的脸。 “打了,说是打的很重。”赵三福赞道:“据闻那边的人让他招供同伙,否则便弄死他,可此人却点头,说愿意赴死。” “哎!杨玄!” …… 杨玄策马到了国子监,去请见宁雅韵。 “祭酒不在。” 司业安紫雨在。 杨玄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焦躁,“司业,包冬被金吾卫副将周岩拿了,弄的是卖药毒死人的名头……” 安紫雨起身,“可是真毒死人了?” 杨玄摇头,“那药我请了医者看过,健脾开胃,还能补肾。这周副将上次抢功未遂,于是便想让包冬开口把我拉进去。” “贱狗奴!”戒尺在安紫雨的指间飞转,那双眸中几乎都是怒火。 “司业,只需让他们停止拷打包冬就行,司业,司业……”杨玄傻眼了。 一阵风般的,安紫雨消失了,随即外面传来了轻喝。 “我去去就来!” 金吾卫。 “他还是不肯说,周副将,再打就怕会出事,到时候国子监的人不肯善罢甘休。” 周岩冷笑,“那又如何?” 呯!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接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一阵大乱,旋即那个身影飞掠出来,直接上了对面的屋顶。一手反握戒尺,一手背负在身后。 两个身影紧接着冲了出来,接着身后值房轰然倒塌。 周岩有些狼狈的抬头看着对面屋顶上的女子,“你是谁?” 戒尺在指间飞转。 安紫雨淡淡的道:“国子监司业,安紫雨。” 她脚下一顿,瓦片粉碎,随即飞掠而去。 “但凡包冬出了事,我国子监和你金吾卫没完!” 现场一阵死寂,良久,有人问道:“可还要拷打?” 呯! 周岩一脚踹断了一根木柱子,转身而去。 …… “周岩要的是功劳。” 国子监,杨玄说着此事。 宁雅韵回来了,闻言伸手轻轻抚琴,白玉般的脸上多了一抹怒气,“老夫这便去求见陛下。” 呯! 房门被推开,安紫雨带着一股风冲了进来。 “如何?”杨玄还问,没看到宁雅韵一脸苦笑。 “我拆了他的值房。”安紫雨坐下,“此事有些麻烦。” 杨玄摇头,“此事在人不在事。他要我低头,把此事让给他。既然如此,我便把南周密谍的谋划坏了,随后他不放人便会坐蜡。” 他随即告退。 身后,宁雅韵轻声道:“我玄学子弟大多呆蠢,如此子般机变的再无第二人。” 安紫雨点头,“不过南周密谍善于隐匿行踪,金吾卫人多,杨玄手下的不良人太少……我担心被金吾卫抢了先……” 宁雅韵举杯就唇,轻啜一口茶水,平静的道:“老夫在看着,若是不妥,那便让长安人看看我国子监倾巢出动的盛况。” …… “查!” 周岩一声令下,金吾卫出动了。 每个坊中都有金吾卫的军士在盘问。 “最近可看到生人?” “若是有发现,重赏!” 周岩和几个下属站在一起,下属们不断在分析此事的各种可能。 “周副将,咱们人多,加之我等合力谋划,万年县那几个不良人何足为虑?” 周岩颔首,眼中的阴郁越发的多了,“上次之事后,大将军呵斥了我,若是不能挽回,此后两年我将再无升迁的可能。” 他看着众人,嘴角微微勾起,“我好,你等就好。” “是!” 金吾卫士气如虹。 长安某个宅子里。 几个男子围坐在案几旁。 “金吾卫出动了人马,在长安城中各处寻访消息,甚至还悬赏。” “越是如此,我等的机会就越多。” “差不多了吧?” 首领点头,“再等两日。” …… 第一日,杨玄带着人在城中可能的地方搜索,多次和金吾卫的人碰上,被嘲讽了一天。 “要小心!” 赵三福再次来了。 “周岩上面有人,上次本就准备了升迁,却功亏一篑,此次他势在必得。” 杨玄点头,“哎!吃了没?” 赵三福看看曹颖,“我与曹先生一见如故。” 于是晚饭杨玄就和怡娘一起,赵三福和曹颖一起。 晚饭后,杨玄在院子里踱步思索,怡娘跟在他的身边笑道:“先前郎君没看到,那赵三福和曹颖互相刺探底细,笑死人了。” 耳机里,朱雀轻声道:“摸底。” 等怡娘走后,杨玄问道:“朱雀,你这算是开车吗?” 怀里卷轴绿灯狂闪。 晚上,杨玄坐在床上。 “那部电影再放一次。” 直至深夜,杨玄才睡下。 第二日,他去了万年县。 “杨帅,金吾卫那边越发的热火朝天了。”温新书有些急,“他们还抓到了几个作奸犯科的,越发的得意了。” 赵国林搂着马槊,就像是搂着自己的命,“早着呢!” 杨玄坐下,眯眼思索着。 杨玄睁开眼睛,“他们丢出财物的目的必然是想转移我等的视线,随后能做什么?等我们寻了许久寻不到,偃旗息鼓,他们再动手……” 温新书说道:“可那十多箱财物哪来的?难道藏宝还分为多起?” “有这个可能。”赵国林颔首,伸手准备挠头,突然手一僵,心道我怎地学了这个习惯? 杨玄却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你等可曾发现,这两日金吾卫大索城中,守城门的军士却有些吊儿郎当的。” 杨玄霍然起身,“他们是密谍,密谍是什么?密谍便是最出色的罪犯。罪犯在这等时候会做什么?” ranwen.la “我需要人手。”杨玄去了国子监。 此刻他深深的痛恨着自己缺少人手,若是有可能,他恨不能马上变出千万手下,按照自己的指使行事。 “这是功劳。” 他补充道。 宁雅韵看着他,举杯就唇,平静的道:“玄学从不会抛弃自己的子弟,一个也不会!” 杨玄的嘴唇蠕动几下,那些感谢的话语在这等温情下再也说不出口。 少顷,数十教授和精锐学生集结。 “你觉着他们若是出城,会从哪里走?”安紫雨听了杨玄的分析后,颇感兴趣。 “南边当然是捷径,但我觉着他们会走北边。” “为何?” 杨玄说道:“反其道而行之。” 耳机里,朱雀说道:“间谍便是最出色的罪犯。” 晚些,光化门,杨玄蹲在城门内,就像是个避暑的少年。 边上便是修真坊,外面有十余摊子,都是卖些吃食或是远行的必备品。 有人在大声吆喝,有人在挑挑拣拣。 …… “杨玄在做什么?” 周岩问道。 黄立恭谨的道:“每日去了国子监之后,接着去万年县,随后就没见出来。” “这是束手无策了吗?” 周岩眯眼,“束手无策便放弃了,和国子监倒是一脉相承。” 周围的人不禁轰然大笑。 笑声中,周岩负手看着麾下,“好生做。” 他接着去见了自己的恩主。 老人冷着脸,“如今宫中大开方便之门,一家四姓谋官越发的猖獗了,职位越来越紧缺,你想再进一步,那便要让他们看到你的价值。” “是。”阴狠残忍的周副将此刻就像是个乖巧的孩子,“我知晓何氏与杨玄有仇,此次出手,若是能成,何氏想来也会出把力。” 老人颔首,赞赏的道:“何氏虽说只是杨氏的一条狗,可这条狗却颇有实力,若是你能入了何氏的眼,以后宦途也能多一份助力。” “是。” 周岩告退。 “且慢。” 老人叫住了他,问道:“南周密谍之事你可有把握?” 周岩笑道:“此次我金吾卫几乎倾巢出动,那些人若是寻到了财物,必然巨量,他们能如何藏匿?” 老人点头,“人能藏,财物却难。你且去,老夫寻人帮你说项。” …… 光化门。 一个干瘦男子蹲在杨玄的身侧,一双眼珠子深深凹陷,目光散漫,就像是个痴呆的中年男。 大车偶尔出现。 杨玄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惬意的避暑。 干瘦男子嘴唇不动,声音却传了过来。 “杨帅,左边的,车上看似干鱼,可车架被改过了,向下凹陷,车轮沉重……有问题。” 杨玄已经看到了,他伏在手臂上问道:“可还有?” “没有了。杨帅,你说过发现就放老夫走。” “你一个积年老贼,刚从牢里出来,能去何处?且帮我再看看。后续定然还有。” 杨玄抬头,茫然的活动了一下脖颈。 几个摊子的老板和伙计,包括客人都放松了一瞬。 而在另一侧,十余男子目送大车出城,也放松了一瞬。 一个男人回头,微微颔首。 车队出现了。 咸鱼的味道让人有些崩溃,车队还没到,守门的军士都捂着鼻子退了出来,喊道:“快滚!” 车队加快了速度。 中年男子目光茫然,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状态。 “这像是什么?”杨玄描述了一番。 朱雀说道:“贤者时间。” 杨玄眯眼,体内的内息开始奔涌。 “杨帅,来了!” 车队在接近。 城门和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异动。 第一辆大车顺利进入城门,后续的络绎不绝。 车队中的一个车夫目光转动,就看到城门内的一个少年站起来,冲着他咧嘴一笑。 然后把手指头放进嘴里。 尖利的口哨声袭来。 瞬间,两侧涌出数十人,人人抱着一个大缸子,奋力一泼。 火油就像是水龙,被泼洒在车队周围。 杨玄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火折子,边上刚给他递上火折子的中年男子一脸震惊,“杨帅,这里会变成炼狱!” 火折子飞舞…… 轰! 第40章 声东击西 轰! 火焰一下顺着车队外围升腾起来。 车队的人惊了一下,接着有人喊道:“突围!” 两侧的人扔掉手中的陶罐,拿出各式各样的兵器。 火焰扭曲了视线,圈子里的人慌乱跑动,可火焰已经完成了包围圈,他们的的跑动只能消耗更多的体力。 城门中的两辆马车疯狂向外冲去。 城门外,一个狼牙棍闪现。 钟会一手拎着狼牙棍,一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走出来,眯眼看着冲来的马车,淡淡的道:“何苦……” 马屁股被捅了几刀,身后的两个男子眼神冷漠,仿佛不知自己身处绝境。 咿律律! 马儿长嘶,但剧痛驱使它继续狂奔。 两个男子作势飞掠。 只要马撞开那个拎着狼牙棍,显得格外洒脱的男子,他们就能顺势冲出去。 冲出长安城后,再想抓到他们就难了。 当先的男子轻啸一声,身体腾空而起,飞掠向钟会。 半途他的左手挥动。 几枚飞镖旋转着飞了过去。 另一个男子后发先至,在空中用脚尖点了同伴的肩背一下,双手握刀,整个人恍如一柄长枪,冲着钟会疾刺而来。 马车即将撞到钟会,几枚飞镖封锁住了他左右闪避的路线,唯一的出路便是和马车冲撞。 城楼上,有军士惊呼,“小心!” 钟会动了。 他的身体一侧,左手屈指连续弹动。 叮! 叮! 两枚飞镖冲天而去。 拉车的马正好从他让开的地方冲过。 钟会飘逸的跃起,狼牙棍往下一击。 呯! 这一下正好砸到了车辕,车辕断裂,大车猛地往下栽去。 钟会身在半空中,正好面对飞掠而来的两个男子。 他微微一笑,“住!” 恍如晴天响了个霹雳,当先把自己当做是大枪的男子只觉得脑袋晕沉了一瞬。 他的身体随即放松。 一只手拍了他的脖颈一下。 感觉很轻,可男子的身体却打横旋转。 呯! 后面的同伴正好撞到他,一只脚顺势点在同伴的身上,骨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传来。 借着这一下,钟会整个人冲天而起。 他越过城头,正好看到前方。 火焰升腾,车队中三十余人已经聚集在一起,一番施为后,身影竟然开始模糊。 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在咸鱼上,指着前方呼喊。 两个模糊身影拎着短刀,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焰。 火焰猛地升腾,接着两个模糊身影燃烧了起来。 “万酒丛中过……” 国子监人群中,一个头发散乱的中年男子左手酒囊,右手拎着一柄长剑,仰头一口酒,身体歪歪斜斜的冲了过去。 长剑闪动,剑啸声轻灵。 两个车夫打着旋摔倒在火焰中,随即变成了两个火人。 这位就是国子监酒兵系的大佬庄信。此君整日酒囊不离身,动辄就仰头来一口。用喝酒来感悟倒是没问题,可这位大佬喝多了就会钻进树林子里唱歌跳舞……脱衣裳,被安紫雨带着人毒打过多次。 杨玄作为指挥,此刻就站在后面一些的桌子上,见到庄信解决了两个车夫,火焰圈里的密谍们却依旧聚在一起,微微颔首,“果然是悍不畏死。” 安紫雨问道:“可要打进去?” “无需。”杨玄缓缓拔出横刀,“拖得越久,他们就死的越憋屈!” “为何?”安紫雨看似有些想动手的意思,“对了,你为何令人在火油中添加那些毒物?” 杨玄说道:“兴许能让他们眩晕一番。” 耳边,朱雀轻声道:“在火灾中,遇难者十有七八是因中毒或是窒息而死。火油燃烧会抽掉氧气,造成缺氧……” 里面的密谍们聚在一起,分明就是想着他们会立功心切冲杀进去,如此临死也能多拖几个垫背的。 “杨玄,动手吧?” 一个教授喊道。 “再等等。” 杨玄摇头。 “还等什么?他们越发从容了。”教授有些急不可耐。 “咦!” 车队中,一个车夫的身体摇晃着,突然呯的一声栽倒。 呃! 教授回头看了杨玄一眼,眼中有惊讶,更多是迷惑不解。 有人惊呼,“杨玄会法术?” 杨玄翻个白眼。 呯! 第二人栽倒。 正在等待的密谍们愕然,有人喊道:“我头晕胸闷。” “我喘不过气来。” “救我!” 跪坐在咸鱼上的中年男子愕然,他深吸一口气,剧烈的咳嗽着,随即喊道:“有毒,冲出去!” “准备……” 杨玄举起手。 没有军士,所有的军士都在外围,或是拿着刀枪,或是拿着弓箭。 “他们为何不让咱们上去?”一个军士纳闷的道:“咱们来几波箭雨,保证谁也逃不出去。” 安紫雨知道为何。 师生们也知道为何。 只因国子监需要功劳! 安紫雨看着杨玄,微微颔首,随即举起戒尺,第一个冲了过去。 杨玄喊道:“别留活口!” 他从不良人那里知晓,这些南周密谍都是悍不畏死的存在,没必要去冒险。 教授们看了他一眼,眼中多有感激之色,随即就带着学生们冲杀过去。 刚跨过火焰的密谍们没法藏匿身影,他们的身上燃烧着火焰,疯狂扑向国子监的师生。 根据杨玄的安排,国子监一个教授带两个学生去冲杀,教授在前,学生在后,也算是体验一番杀敌的艰难。 车队中间的大车上,中年男子屈指弹出飞镖,地上几个被毒烟和缺氧弄晕的密谍当即身死。 另一个密谍站在他的身侧,手持横刀,很是恭谨。 厮杀很惨烈,结束的也很快。 国子监倒下五人,都是学生。 “伤的不重。” 这是个值得欣慰的好消息。 “灭火。” 有人弄了沙土来,倒在火焰上。 火焰渐渐黯淡。 一群教授盯着那两个密谍,目光不善。 “老夫有多久没杀人了?”有教授叫嚷。 跪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百密一疏,竟然被堵在了此处。不过……”,他抬头看看城头,“死在此地倒也合适。” fqxsw.org 中年男子猛地飞扑了过来,身形在空中闪烁,随即湮灭不见。 杨玄狞笑,“老子早就准备好了应付你这等鬼魅手段!诸位教授,起……” 教授们齐齐跃起,就像是百花开放的花瓣,兵器冲着天空而去。 噗! 鲜血从空中滴落,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现。 安紫雨飞掠而至,戒尺凌空飞去,就像是拍苍蝇般的把中年男子拍落。 中年男子跌落地上,苦笑道:“好歹还有一辆大车走了,希望他们警觉些,闻声远遁。”,说完,他一咬牙,嘴角流出了黑血。身后的密谍早已一刀抹了脖子。 杨玄笑了笑,“大唐好客,天不留客,我留客!” …… 那辆大车此刻就停在距离城门三百多步的地方,车夫坐在车辕上,看似很安详。 “走!” 赵国林扛着马槊转身而去。 温新书把弓箭收了,很是郁闷,“你这一下太快,我本想射他一箭都没机会。” 赵国林淡淡的道:“生与死只是一瞬,哪有那么多考究。” 车辕上的男子嘴巴张开,双目无声的看着天空,咽喉那里,一个明晃晃的洞。 进城后,赵国林和温新书去复命。 “禀杨帅,我等杀了一人,夺回马车。” “好。”杨玄刚想安排下一步,就听马蹄声急促传来。 城头有人喊道:“是金吾卫的周副将。” 杨玄上马,“我去会会这位周副将。” 周岩刚接到消息,说是北城这边有厮杀,还起了火。作为负责长安城治安和秩序的将领,他若是不能及时赶到处置好,回过头上官就会处置他。 “火头没了。” 有下属在欢呼。 “有人来了。” 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少年一袭青衫,右手握着横刀垂落身侧,微笑道:“久违了,周副将。” 周岩勒马,看着那群师生,心中一个咯噔。 “你等在此作甚?”一个心腹上前,喝道:“为何厮杀?弃刀上前。” 这是标准的抓恶少的程序。 可没人动。 有人颤声道:“看!” 一辆马车缓缓倾倒,咸鱼落下之后,就是箱子。 哐当! 一个箱子落下,盖子弹开。 阳光下,金光灿灿。 “全是黄金!” 周岩仿佛是被金光刺伤了眼睛,伸手挡在眼前,身体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 这…… 杨玄颔首,“周副将这几日带着无数将士在城中搜寻南周密谍,我不良人少,幸而国子监愿意襄助。城中被周副将占据,我等只能蹲守此处,谁知那些密谍竟然一头扎了进来……承让了。” 城头的将士们沉默的看着周岩。 这位周副将此次闹得轰轰烈烈的,几乎把长安城翻了个个,抢功的意图堪称是路人皆知,可最终却是国子监拿到了功劳。 不,还有那个在马背上微笑的少年不良帅。 周岩觉得胸口烦闷,下意识的张开嘴,咽喉有东西就涌了上来。他强行忍住,咽喉那里涌动着。 “你以为此事就此完了吗?”杨玄的微笑收了,目光陡然锐利,“我告诉你,此事……没完!” 周岩再也压不住咽喉里的铁锈味,张开口就喷。 “噗!” …… 时间调回三天前:杨玄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卷轴屏幕,聚精会神的看着电影。 金库被劫,警察们倾巢出动。一番辛苦后,有人惊呼发现贼赃,顿时众人疯狂涌去。现场还在清理贼赃,电话里不断传送着好消息。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绿色的大车悄然从戒备松弛的关卡驶过…… 第41章 我只想要个公道 第41章我只想要个公道 “国丈执掌户部,这便是为陛下看住钱袋子之意。” 户部侍郎蒋先举杯就唇,突然笑了,“有人说国丈会贪腐……” 站在下首的户部郎中张越微微弯腰,也笑了,“颍川杨氏哪里就差钱了?这些人不过是诽谤国丈罢了。他们诽谤也只敢在背后,却不敢当面,可见皆是小人。” 蒋先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对了,国子监那边要抓紧。” 张越微微抬眸,显得恭谨之余,还带着对上官垂询的积极回应之意,“侍郎放心,上次国子监也就是帮着不良人问了个口供,这等也算是功劳?宁雅韵若是敢认,下官就敢当面让他没脸。” “户部那几个国子监出身的官吏,好生看着。”蒋先淡淡的道。 张越微笑道:“侍郎放心,当年武帝把国子监给了玄学,玄学掌教便发誓,国子监出仕的学生永不结党,否则这些年出仕的国子监学生不少,若是联起手来……帝王也得忌惮一番。” 蒋先用茶杯挡住了嘴唇,眼神仿佛也多了些迷雾,“大风起了,咱们站在国丈这边,国丈随风起舞,越来越高,咱们抓住了国丈的脚,也能跟着飞舞……” 二人的眼神中都多了些炽热。 “侍郎!”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国子监的人来了。” “来了又能如何?”蒋先起身,冷笑道:“这里是户部,不是金吾卫,他们难道还敢拆了老夫的值房?” “他们带来了车队,那些大车看着烟熏火燎的。” 蒋先笑道:“莫非是来打饥荒?” “哈哈哈哈!” 蒋先也忍不住捧腹,随即摆摆手,“且去看看。” 一路上闻讯去看热闹的官吏不少,见到蒋先纷纷行礼。 到了大门外,只见一溜大车。这些大车都有些熏烧的痕迹,其中一辆大车歪歪斜斜的,拉车的马也跟着歪歪斜斜,却觉得这样颇为享受,竟然惬意的翘起了侧面的一条腿。 蒋先目光转动,威严的看着安紫雨,“这是何意?” 张越冷笑,“这里是户部,不是你国子监那等无法无天的地方,这等破烂东西且带回去,莫要脏了我户部的地。” 国丈杨松成所代表的一家四姓是一派,左相陈慎加上王氏和国子监是一派,双方就是死对头。 钟会洒脱的道:“来人,打开……” “何必!”安紫雨摇头,手中戒尺一拍箱子。 嘭! 整个箱子腾空而起,半空中盖子被震断,箱子里的东西飞了出来。 阳光灿烂,照射在那些东西上,让户部的官吏不禁想捂着眼睛。 “黄……黄金?!” 有人惊呼。 安紫雨缓缓顺着车队走过去。 嘭嘭嘭! 一个个箱子飞起,随即里面的金银飞出来。 整个户部的大门外都变的金光灿灿的。 安紫雨突然回身,“这,算不算大功?” 蒋先一怔,“这是……” “这便是你口中的破烂东西!”安紫雨越想越怒,“今日,南周密谍利用金吾卫倾巢出动的时机,带着金银出行,万年县不良帅杨玄早已侦知,可人手不够,我国子监主动请缨,在北城一举灭杀三十余南周密谍,夺得无数金银。蒋侍郎,这是不是大功?” 蒋先木然。 他的心乱了。 安紫雨问道:“这些破烂东西,户部要不要?” 蒋先和张越脸色难看之极。后面却有人喊道:“要,当然要!” 安紫雨上前一步,喝道:“这是不是大功?” 蒋先的脑袋蒙了一下,“是。” 围观的人见状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走!” 国子监的人转身离去。 那背影看着格外的洒脱飘逸。 “去告诉国丈,国子监……翻身了。”蒋先咬牙切齿的道:“特娘的,他们翻身了!” 杨玄就在另一侧,看着户部的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身后,积年老贼杵着竹竿,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杨帅,老夫可能离去了?” 杨玄摆摆手。 积年老贼拱手,“多谢杨帅,杨帅宽宏大量,杨帅慈悲为怀,杨帅……” 他一回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个中年男子,一脸正气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敬佩之意。他茫然看着男子,竹竿在身前乱点,就像是个盲人,“好心人,让个路吧,我就下去看看。” 男子说道:“老夫曹颖,我家郎君宽宏大量,慈悲为怀,来,咱们一旁说话。” 积年老贼眼神空洞,傻笑,“给条路吧。” 曹颖诚恳的道:“当然要给,我家郎君既然点了头,你就算是去了天涯海角也无妨,老夫只是来送你一程。” “呵呵。”积年老贼笑着,随即竹竿在地上轻点探路,步履蹒跚的离去。 身后,曹颖喊道:“有人偷钱!” 积年老贼没动,依旧前行。 前方出现几个巡街的军士,闻声看来。 噗! 积年老贼止步。 因为身前落下一串铜钱。 他茫然缓缓回身。 身后,一脸正气的曹颖还保持着扔铜钱的姿势,微笑道,“一路走好!” 积年老贼弯腰捡起铜钱,对两个虎视眈眈的军士说道:“我家郎君的钱掉了。” 他走到杨玄的身前,拱手,“见过郎君。” 杨玄对两个军士点头,说道:“你还有五年刑期。” 身后,曹颖说道:“回牢里去吧。” 杨玄不可能留把柄给对手抓。 积年老贼举手,“老夫能养马。” 杨玄上马。 积年老贼慌了,眼神也活了过来,“杨帅,老夫是盗墓贼,坑蒙拐骗无所不精。” “盗墓的?”杨玄多了些兴趣。 “是,老夫贾仁,家传盗墓,”老贼苦笑,“老夫被关了十年,出来晒了太阳,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只求郎君给条活路。” “跟着他去。” 杨玄指指曹颖。 青天白日的,大太阳底下,曹颖却面色发白,浑身发冷。他想到了先前盗墓老贼的话:好心人,让个路吧,我就下去看看。 下去看看……好心人……这……这怕不是对鬼说的!! 杨玄策马到了朱雀大街上。 一人在前方等候。 “我是金吾卫兵曹黄立。”黄立平静的道。 杨玄问道:“朱雀大街很宽,只有狗才会盯着人。” 黄立的脸上多了些煞气,但旋即湮灭,“功劳是你的,金吾卫以后不会找你的麻烦,我们甚至还能成为朋友……” 杨玄摇头,眼中带着深深的不屑之意。这不屑之意刺伤了黄立,他厉声道:“我们会放了包冬……” “不需你们放,我自会去接他!”杨玄策马而去。 黄立掉头跟着,“你想如何?包冬能出来,你立下大功……那功劳累积着,以后便能升官发财……你还要怎样?” 杨玄看着他,诚恳的道:“我想要个公道,我想为包冬要个公道,行不行?” 公道是什么?黄立茫然了一下,接着愕然,甚至想捧腹大笑,“公道?你疯了?” 杨玄漠然。 “耶耶等着看你去哪寻公道,呸!”黄立冲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杨玄策马而去。 身后赵国林和温新书跟来。 “包冬之事我万年县也能查!”杨玄说道,“那人死在青楼,当事女妓拿下问话。另外,老鸨也拿下。” “领命!” 今日的拦截后,赵国林和温新书明显对他多了恭谨。 杨玄没能回成家,一个小吏找到了他。 “兵部宋尚书寻你。” 曾经的悍将,此刻却坐在值房里,每日和那些文书打交道,这对于宋震来说就是煎熬。 “……金吾卫差点把长安城翻了个个,可除去抓到几个蟊贼之外,一无所获。国子监和那杨玄却蹲守在北门,一举拿下了南周密谍,查获许多金银珠宝。” 一个小吏把目光从文书上移开,恭谨的束手而立。 宋震的国字脸上多了些唏嘘,“你却弄错了,此事定然是那杨玄领的头。” 小吏不敢反驳,但不以为然的神色却瞒不过宋震,他淡淡的道:“国子监都是一群懒鬼,美名其曰闲云野鹤。武帝在时说过,就算是送他们十万大军,他们也只会用大军去修建楼台,以便于他们高谈阔论。” 一个小吏进来,“尚书,那不良帅杨玄来了。” 随后,杨玄被领了进来。 “杨玄?” “是。” 宋震打量着他,杨玄也看了他一眼。 “你是如何想到南周密谍会在风头上出城?”宋震把玩着一枚扳指,不怒自威。 小书亭 当然是电影里看到的……杨玄说道:“这里是长安城,金吾卫大索城中看似声势浩大,可这也是可乘之机,至少守城的军士松懈了。城中严查,城门松懈,这便是良机。” “什么良机?” 宋震颇为好奇眼前的小子是怎么想到的。 杨玄说道:“声东击西的良机。” 宋震点头,“说说。” 这位是军中大佬,久经战阵,杨玄微笑道:“金吾卫大索城中,密谍们以为这便是追索他们的方向,于是放心大胆的走北门。可他们没想到却有人蹲守在那里。声东是金吾卫,击西是下官和国子监……” “好!金吾卫也被你利用了。”宋震难掩欣赏之色,“老夫多年未曾见过你这等有天赋的年轻人了。” “宋尚书谬赞了。”杨玄想到了王氏。王豆香此人深沉,王仙儿那个贵女……那双明媚的眼眸在他的脑海里闪过,然后少年可耻的撇开双腿。 这少年当着老夫还能放松双腿?这样的胆略却是为将者不可或缺的……宋震突然冷漠的道:“先前有人来寻老夫,说只需你放过一些人,以后你的路就会越走越宽敞……你觉着如何?” 杨玄抬头,“我不能!” 宋震冷冷的道:“哪怕功劳被压制也不能?” 杨玄深吸一口气,认真的道:“哪怕功劳全数被压制,也不能!” 他一字一吐的道:“我的兄弟还在金吾卫中奄奄一息,我便用这些功劳……为他要一个公道!” 第42章 我来接我的兄弟 第42章我来接我的兄弟 宋震坐在值房里,看着杨玄出去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利用金吾卫的手段显得机变,可为了兄弟也能抛开名利功劳,这便是执拗,机变而不乏坚持……有趣。” 下手的小吏说道:“尚书,那边的请托……” 先前有一位宋震在军中的同袍来,一番笑谈后,提及了请宋震帮忙,让周岩和杨玄和解之意。 宋震拿起文书,突然想起了那些年的金戈铁马,眉间多了一抹凛然,“去告诉他,那不良帅想要的不是功劳,而是公道。他若是不想晚节不保,且收回爪子,否则……老夫会忍不住剁掉它!” 小吏知晓这位尚书言出必行,但还是忍不住仗着是心腹多嘴,“尚书,为了一个少年……” 宋震淡淡的道:“大唐这些年颓废了,老夫为兵部尚书深知。多一个少年英才,大唐未来便多一分元气,既然遇到了,老夫不护着,难道就看着他被那些蝇营狗苟淹没了?” 小吏告退,宋震抬头,眼眸深处多了回忆之色。 “老夫年少时何尝不是这般执拗呢?” …… 杨玄回到了家中。 贾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见过郎君。” “在前院养马。”杨玄指派了老贼的职事。 少顷,他进了房间,曹颖跟了进来,“郎君,此人乃是积年老贼,收了何用?” “先看着。”杨玄问道:“那边生意如何?” “火爆。”曹颖颇为欢喜,“那四娘子聘了些人手,如今越发做大了。” 杨玄点点头,“晚些我再看看。” 他的脑子里有些念头,但还得等包冬之事了了才能做。 午饭是拉面。 杨玄和曹颖、怡娘三人慢慢享受美味。 “过路神灵请先享用!” 三人偏头看去,就见贾仁端着碗,冲着虚空祈祷。 曹颖抬头看了怡娘一眼,然后看向杨玄。 “郎君……”联想到老贼盗墓贼的身份,这个饭前议事有些让人瘆的慌。 “这是拜神呢?”杨玄眼皮在跳。 贾仁坐下,“是啊!” 这是来了个神棍? 吃完一碗,贾仁有些尴尬的道:“老夫一日没吃饭……” “自己去盛。”怡娘指指厨房。 少顷厨房里传来刮陶罐的声音。 杨玄喝道:“不许舔!” 怡娘和曹颖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贾仁用勺子刮罐子底,刮到最后舍不得最后一点残渣和汤汁,就伸舌头去舔…… 不会吧? 但二人同时看向杨玄,曹颖唏嘘,怡娘恼怒。 郎君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 杨玄吃了面条,吩咐道:“贾仁去打探金吾卫兵曹黄立的家在哪,进去找些东西。” “什么东西?”贾仁起身。 “不合规矩的东西。” 贾仁没有犹豫,“老夫这便去看看。” 等他走后,怡娘和曹颖吐槽,“这等老贼要来作甚?” 午饭后,杨玄去了万年县。 赵国林和温新书已经来了。 还带来了两个女人。 一个看着有些妩媚,一个有些胖,笑的谄媚的女人。 “见过杨帅。”妩媚的女人叫做芝香。 杨玄打量了一下她,虽说有些妩媚,可也达不到让嫖客血流不止的程度吧? “说说,那人是如何死的?” 芝香老老实实地道:“就是……喷血而亡。” 杨玄问道:“哪里喷血?” 他为此查了资料,朱雀说马上风不会喷血。 芝香低下头,轻声道:“上下齐喷。” 只是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杨玄就脊背发麻。 随后讯问了老鸨,老鸨发誓只是有人来警告她不许改口。 “找了死者的娘子来。” 赵国林和温新书都有些一筹莫展,可杨玄却很是自信。 死者的娘子来了,一袭白衣,楚楚可怜。 “他往日习惯寻哪位医者?” 杨玄的问题直接且突然,死者的娘子下意识的道:“道德坊的王医者。” “带了来。” 王医者是背着医箱来的,显得有些忙碌,一来就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显得格外专业。 “见过杨帅。” 杨玄看似浑身放松的跪坐在那里看书,闻声抬头,微笑道:“死者生前可是有肠胃之疾?” 医者点头,“杨帅竟然知晓?”,他看了死者的妻子一眼,可看到的却是妇人一脸的惊愕。 杨帅竟然未卜先知? 这两人已经被震住了,杨玄趁热打铁,“可曾吐血?” 医者捂额,“老夫想想……对了,五年前吧,他曾喝多了吐血,是老夫救了回来。” 杨玄起身,“去金吾卫。” 耳机里,青雀还在说话…… “……吐血而亡,胃出血最有可能,其次是肺结核,可肺结核是咳血……所以胃出血的可能最大……” 杨玄轻声问道:“那马上风究竟是如何死的?” 朱雀:“爽死了。” 杨玄:“……” 金吾卫,周岩刚大发雷霆,把自己的值房砸的乱七八糟的。 黄立回来了,周岩冷哼一声,“杨玄可愿收手?” 他正在升迁的紧要关头,负面越多就越不可能,所以哪怕把杨玄恨之入骨,他依旧愿意咽下苦水,选择握手言和。 在他看来,杨玄自然该受宠若惊。 黄立抬头,“他不肯。” “贱狗奴,他想要什么?”周岩脑门上青筋直冒。 黄立苦笑,“他想为包冬要个公道。” “公道?”周岩愕然,然后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哎!我当年也曾这般执拗过,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官场无公道。” “周副将,那杨玄带着人来了,说是要验尸。” 因为此案未破,死者的妻子不肯让尸骸下葬,说是蒙冤会变成厉鬼什么的。 众人到了前面,杨玄带着两个手下,外加芝香和老鸨,以及死者的亡妻和王医者。 “此事金吾卫接下了。”黄立冷笑。 “查探凶案乃是不良人之责。”杨玄据理力争。 这个傻子,黄立轻蔑的道:“金吾卫接手了。” 我就一个答案,金吾卫接手了,你难道还能抢回去? 杨玄说道:“万年县不良帅杨玄认为此案有问题。” 你们能抢功,为何专业的不良人不能质疑此案?而且这是不良人的本职工作,谁能置喙? 黄立刚想呵斥,大门外来了个小吏,踮脚冲着这边喊道:“尚书说此事得仔细查!” 黄立怒了,“哪家尚书?” 小吏淡淡的道:“兵部。” 黄立愕然。 杨玄想起了先前宋震那长不怒自威的脸。 周岩说道:“让他查,若是查不出,尸骸受损,魂魄不安……” 死者的妻子却很是平静,甚至补了一句,“全靠杨帅了。” 咦! 谁家的女子愿意亡夫死后不得安宁? 死者的妻子脑海里回荡着先前曹颖的话:若是凶案,你一文钱都拿不到。可若查出是疾病而亡,青楼少不得被连带……你还能去要赔偿。 wucuoxs.com 想到那个一脸正气男人的话,死者的妻子越发的感激了。 他真是个好人。 若是能嫁给他……至于那个死鬼,有钱就去嫖,死了便死了。 尸骸被放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隔壁据说是金吾卫储藏冰块的地方,顺带用冰块来保护死者的尸骸不腐败。 一进去就有些冷,阴森森的,尸骸躺在木板上,周围堆着冰块,味道发散开来,中人欲呕。 仵作来了。 黄立阴测测的道:“要剖开何处?” “胃肠!”杨玄也有些紧张。 耳边朱雀说道:“淡定。” 周岩看了那个妇人一眼,“一旦剖开无果,此事我金吾卫就不管了。” 一旦没结果,这个妇人定然会大闹一场,到时候让杨玄承担。 仵作拿出工具,往鼻孔里塞了什么东西,戴上面纱后,走到尸骸之前,默默祷告…… “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你你自己数……” 仵作回头看了众人一眼,阴森森的。 仵作随即开始干活。 衣裳剥开,刀子下去…… 所有人都低头,让杨玄想到了电影里哀悼死者的场面。 完全一样。 噗…… 轻微的声音传来。 接着就是一些动静,让众人想到了家中切肉的事儿。 “呕!” 干呕声中,仵作喊道:“肠胃里全是血!” 众人抬头,见仵作揪着一团东西在展示,一坨坨黑色的东西往下掉。 黄立冷笑,“这便是毒药的作用。” 他看到杨玄走了过来。 “毒药从不会让人这般吐血。”杨玄很诚恳的道:“只有胃肠疾病才会。” 黄立哈哈一笑,“大放厥词……大……大……” 他看到仵作点头。 他看到王医者一脸欣赏的看着杨玄。 在场的除去这二人和杨玄之外,都一脸震惊。 这个案子……是冤案! 黄立的腿一软…… “黄兵曹!黄兵曹!” 尖叫声中,杨玄走到了周岩身前。 两道目光对视。 杨玄平静的道: “我来接我的兄弟!” 第43章 泡她 第43章泡她 包冬趴在干草堆上,想着这几日的苦楚,不禁落下泪来。 老父在家中如何了? 国子监知晓后会不会……不,是一定会把我除名。 还有杨玄,金吾卫的问话中带着诱导,他们是想对付杨玄。 “哎!” 身前,一个人犯用脚踢了他的肩膀一下,脏污的脸上多了些戏弄小兽的残忍,“连耶耶都看出来了,金吾卫是要你拉人下水。特娘的,命都去了大半条,你还想护着那人?” 包冬垂着头,从进来开始,此人就一直在折腾他。 但那些人交代过,不许责打,否则他此刻大概率是活不下去了。 打不能打,这人就换着法的让他不得安生,从羞辱到喝骂,让他精神几度濒临崩溃。 “说了吧!” 人犯把脏污的脚放在他的嘴边,“不说,耶耶便让你洗脚!” 包冬紧闭嘴唇。 他在想着羊蹄子……弄的软软糯糯的,真好吃啊! 人犯怒了,“特娘的,真当耶耶不敢……不能责打,耶耶让你做马子!” 人犯起身解裤带。 这是要准备冲着他撒尿。 奇耻大辱啊! 包冬努力抬头,“我家中有钱,你若是消停些,回头让你做个富家翁,若是不消停……” 人犯站好了,瞄了个曲线,狞笑道:“今日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哐当! 不远处的牢门被人粗暴的踹开。 “谁说的?” 随着这话,一个少年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耶耶说的!”人犯抬头。 狱卒急匆匆的跟在少年的身边,看着……竟然是赔笑。 “开门。” 声音怎地有些熟悉? 包冬趴在那里,想转身屁股就是一阵剧痛,“哎!是哪位好汉……” 门开了。 少年走了进来,抬脚就踹。 呯! 人犯飞到了包冬的前方,撞到墙壁后反弹回来。 一个人走了过来,抬腿踩了下去。 清脆的骨折声啊! “啊……” 人犯惨嚎着。 这人瞄准了人犯的另一条腿,再度踩下去。 “啊!” 惨叫声就像是鬼哭狼嚎,整个牢中的人犯都靠在角落里,没人敢发声。 “你是……” 包冬努力抬头。 这人回身,“我来了。” 瞬间,泪水便夺眶而出。一直没哭的包冬,此刻哽咽的像是个孩子。 “我没说!我真的没说。” “我知道。”杨玄把他架起来,身边的狱卒堆笑,“杨帅,小人来帮个手。” “滚!”杨玄就这么架着包冬,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金吾卫的人就这么目送着他们出了大门,包括周岩和黄立。 “周副将。” 黄立有些慌,“此事一旦追究,咱们……” 周岩回身看着他,眼中全是令黄立陌生的冷漠和残忍。 “什么咱们?” “此事……”黄立的身体摇晃着。 “担着,你好,我也好。胡乱造谣,你不好,我也好。” 周岩随即去寻了自己的恩主。 老人坐在案几旁,案几上几份文书,一杯茶水。 他伸出右手,手背上能看到老人斑,这只手拿起水杯,稳定如山,“你还未曾进来,老夫便感知到了沮丧和担心,这般容易情绪外露,你如何能担当大任?如何能独领一军出战?” 周岩低下头。 老人叹道:“你功名心强,能让你如此沮丧的唯有升迁之事,说吧,出了什么篓子?” 周岩抬头,“金吾卫大索城中,南周密谍趁势出城,被国子监设伏,密谍全数被杀,截获大批金银……大将军,我败了。” 老人喝了一口茶水,在嘴里鼓漱,缓缓咽下,眸中多了一丝好奇,“国子监……宁雅韵如果能带着国子监做成此事,老夫便把这双眸子挖了。” 国子监废材多年,岂是浪得虚名? 周岩眼中多了不甘和阴狠,“是那个不良帅!” “谁?”老人蹙眉。 周岩咬牙,“万年县不良帅……杨玄!” “多大了?”老人问道。 “好像……十五六岁。” 老人拿着水杯,突然失笑,“你竟然输给了一个少年?” 周岩看着他,“下官……无能!” “你可知晓兵部宋震和老夫是如何说的?”老人把玩着水杯,“宋震让老夫把爪子收好些,莫要惹的他手痒,一刀剁了。” 他举起右手,老人斑密布手背。 呯! 没有任何征兆的,老人就扔出了水杯。 杯子在周岩的额头粉碎。 周岩的额头高高肿起,却不敢动。 “你竟败给了一个少年?无能!” 老人袖子一抖,马鞭在手。 “啊!” “啊!” 室内不断传来周岩的惨叫。 晚些,周岩被鞭责的消息就传到了宋震那里。 “两坨狗屎,偏生臭味相投!” 宋震的评语让许多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国子监诸人。 此刻他们在包家。 包冬的父亲看似很热情的接待大家,面对被打的只能趴着的包冬也只是呵斥责骂。 “这个小畜生,回头老夫定然打断他的腿。”包才满面怒火,转瞬又赔笑对安紫雨说道:“安司业,这小畜生……可还能回去读书?” 安紫雨点头,“安心。” “这伤的不轻。”一事不烦二主,王医者也跟着来了,一番检查后,说道:“怕得养两三月。” 包冬一听就急了,“若是如此,学业便耽误了。” 可杨玄知晓,这厮挂念的是回春丹生意。 安紫雨吩咐道:“去请了周宁来。” 周宁? 杨玄想到了自己曾经在国子监内看到过的一道身影。 然后他有些羞愧,因为周宁十八岁就已经是国子监助教了,而他十五岁还在从事着有今天没明天的造反事业。 当听到脚步声时,杨玄回头看了一眼。 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发,玳瑁眼睛搁在鼻梁上,神色微冷,竟然隐隐带着圣洁之意。 “见过周助教。” 杨玄不知这位助教是干啥的,但想必对包冬的伤有帮助。 安紫雨笑道:“周宁来了,包冬的屁股怕是被打烂了,你给看看。” 包冬幽怨的看了安紫雨一眼,“司业,换个人吧。” 让一个隐隐带着圣洁之意的美女助教扒拉他的屁股,他实在是……有些期待。 “可能架着走?”周宁的声音很平静。 “能。”杨玄说道:“就是……” “我知道了。”周林打断了他的话头, “退后些。”安紫雨吩咐道。 周宁站在床前,闭上眼睛。 她的双手缓缓翻过,在身前不断变化着手型,手指头宛如莲花般的闪动……整个人看着庄严,更多了几分圣洁之意。 杨玄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种彻底的宁静让他有些想睡觉。 “哈……” 包冬已经开始打鼾了。 杨玄强打精神,看到周宁最后收手在身前,两只白皙修长的手交叠在一起,有些像是拱手。 这是送客。 难道她是请神吗? “好了。” 周宁回身,一双明眸透过水晶镜片看了杨玄一眼。 “啊……” 身后人人掩嘴,一片打哈欠的声音。 杨玄却没有,这才让周宁多看了他一眼,随即出去。 “笔墨纸砚。” 包才赶紧去准备了。 周宁一挥而就,红唇微启,“前一个外敷,后一个内服,照着做,十日后可以下地。” “十……十日后?”包才看了一眼王医者……先前老王可是说最少两个月。 2kxiaoshuo.com 王医者抚须,有些气急败坏,“若是不能呢?” 周宁看了安紫雨一眼,“我回去了。” 她竟然无视了王医者。 安紫雨笑道:“这是我国子监最年轻的助教,你等以为她为何能在十八岁时成为助教?皆因她是国子监第一个领悟春风化雨秘技之人,还精通医术。” 耳边,朱雀轻声道:“最佳辅助,泡她!” “什么是泡?” 杨玄已经出卧室。 “就是把妹!” 从包家出来,杨玄策马缓行,想着生意的事儿。 如果只是养着家中的几只小猫的话,那么他不缺钱。可这是要造反…… 杨玄苦笑着。 “杨帅!” 杨玄一愣,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右侧的街道上,黄立满脸堆笑,弯腰拱手。 杨玄策马到了街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何事?” 黄立谄笑道:“此前有些误会,还请杨帅恕罪,我这里准备了些……” 杨玄摇头,“我说过了,我要的是公道。” 黄立的眼中多了凶光,“杨帅,莫要逼人太甚,我知晓你住在永宁坊的陈曲……” “郎君。” 贾仁一路狂奔而来。 “如何?” 杨玄问道。 贾仁看了黄立一眼,那眼神让黄立想到了狐狸看到猛虎抓住猎物的些许同情,但更多是幸灾乐祸。 “此人家中有不少金银,老夫算了算,约三十万钱……” 杨玄策马掉头。 “消息可给了御史?” 贾仁点头,“给了。” 噗通! 身后黄立跪下,涕泪横流。 “杨帅,饶了我,饶了我……” 杨玄看了贾仁一眼,“干得好。”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几个字。 ——鸡鸣狗盗! 第44章 南周和长安的眼泪 南周。 杨略站在院子里,南贺在身边。 “郎君答应了造反,不,是讨逆。”南贺难掩欢喜之色,“将军,咱们何时能回到大唐?” 杨略右拳一握,“等郎君登高一呼之时。” 南贺抬头伸手。 隼鸟闪电般的从空中落下,抓住了他裹着兽皮的手臂。 解下小筒子,打开,取出纸条递给杨略。 南贺安顿好了隼鸟,回来见杨略少有的发楞,就问道:“将军,可是不妥?” “不。”杨略说道:“郎君已经做了不良帅。” “这般快?”南贺不禁一喜,“可是寻了谁帮忙……王氏?” “郎君破了南周密谍的圈套,记功升职。” 杨略回身,“金吾卫副将周岩抢功未遂,便出动军士清查长安城,结果……郎君带着国子监诸人设伏,在北门灭杀三十余密谍,截获大批金银。” 南贺一怔,“这……”,他旋即就欢喜了起来,竟是蹦跳了一下,随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难为情的看了杨略一眼。 “将军……” 他从未见杨略软弱过,可此刻这位坚韧的将军却虎目含泪。 杨略冲着长安跪下,叩首,叩首,叩首…… “陛下,臣……不负所托!” …… 宏伟的宫殿让人不会产生压抑感,当你站在宫殿之外时,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油然而生。 韩石头恭谨的站在皇帝身后,低声说道:“晏城的家人今日扶棺回老家,何氏的何欢还在床上躺着……万年县不良人与国子监联手,在北门截杀南周密谍,灭杀三十余,截获大批金银。” 皇帝负手看着宫殿,淡淡的道:“何欢?杨氏的这条狗咬人倒也犀利。” 韩石头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南周密谍每年都来长安……照此看来,藏宝怕是不止一处。以往他们定然也成功过。” 皇帝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仿佛那些财物只是一串铜钱。 “是,万年县不良帅杨玄……” 韩石头的禀告被皇帝的一声轻哼打断了。 “贵妃上次说的果子可有?” 韩石头应声,“奴婢令人去问了,有,不过在南方,太远,路上怕坏了。” 皇帝轻哼一声,“驿站难道是摆设?” 大唐驿站遍及交通要道,每个驿站都养着马,供给信使换乘,千里之外的消息也能快速传到长安。但用驿站来送果子却没有先例。 韩石头也不禁为之一愣,随即应了,“是,奴婢晚些便去和兵部说。” “兵部……宋震是员悍将,悍将,人也倔。荫宋震子孙两人。” “是。” 一个内侍小跑而来。 “陛下。” 皇帝问道:“可是贵妃有事?” 内侍束手而立,“贵妃说今日天气有些热,担心陛下被晒着了。” 皇帝大笑,“哈哈哈哈!” 笑罢,皇帝点头,“去看看贵妃在作甚!” 韩石头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皇帝微微蹙眉,回身,见数名内侍簇拥着太子李敬缓缓而来。 李敬微胖,脸上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近前行礼,李敬说道:“阿耶今日看着精神了许多。” ——阿耶:父亲。 皇帝微微颔首,看着他,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李敬微笑,“最近我在家中与几位大儒探讨学问,今日幸而被人提醒,否则险些忘了来给阿耶问安。” 韩石头瞥了太子一眼。 这话暗示自己最近沉迷于学问中而不可自拔。 皇帝嗯了一声,淡淡道:“学问不可一日荒废,你若是有不解之处,也可去国子监请教一番。那宁雅韵……朕记得乃是个雅人。” 太子一拍脑门,欢喜的道:“阿耶不说我还忘记了,玄学中颇有些令人茅塞顿开的学问,我明日就去看看,多谢阿耶点醒……” 皇帝转身,“去贵妃那里。” “是。”有内侍在前方开路,韩石头跟着,不经意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的是如此的欢喜,眼中的感激之情和孺慕之情并存。 可那位备受皇帝宠爱的梁贵妃,便是这位太子为献王时的王妃。 韩石头回身,看到了一抹绿。 太子低头,依旧微笑。 他的微笑一直保持到了东宫。 …… “都好了?” 晏城的老妻张氏回身问道。 两个儿子,两个儿媳,还有五个孙儿都站在马车边。 马车上,一口薄棺。 大儿子说道:“阿娘,好了。” 张氏走到棺木前,轻轻抚摸着,良久,她轻声道:“走,我陪你回家。” 大门打开,马车缓缓出来。 巷子里空荡荡的,阳光下,仿佛连墙角的青苔都多了些眷恋。 几个孙儿跟着母亲在后面,两个儿子一人一边护着棺木。 马车辚辚,一家人的脚步声很轻。 马车出了巷子。 大儿子过来,“阿娘,你上车辕坐着吧。” “你阿耶最喜饭后在坊中散步,看着那些炊烟和人,就觉着这便是幸福。”张氏摇头,“我上去了,怕会挡住他的视线。” 前方走来一个妇人,抬头见到了这一家子,先是愕然,然后扯着嗓子喊道。 “晏公要回家了。” 一家子愕然,大儿媳有些慌,“阿耶的画像呢?赶紧拿出来,就说是扶灵回家,快……” 她慌里慌张的寻找画像…… 脚步声从四面急促而来,接着变缓。 仿佛是怕惊醒了什么。 一个男子从侧面的巷子口出来,身后,一个接一个的人。 周围渐渐涌出许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人群沉默着缓缓走来。 大儿媳慌乱中举起一张画纸,喊道:“我们只是回老家……” 前方太过拥挤,有许多人被堵在了巷子里。 “说是有人夜里砸晏家的大门,看看把这家人吓成什么样了。” 前方,杨玄默默的听着。 斜对面的巷子口中,赵三福也在听着。 “晏公留下了遗书,提了几件事……其一,失地农户可免五年赋税……” 土地兼并越发的严重了,加之人口日增,以至于土地不够。越来越多的百姓失去了土地,沦为赤贫。但即便是如此,依旧还得缴纳赋税。所以逃户也越来越多。 何为逃户?失去土地,不堪赋税重压后,逃亡不知所踪的人家。 “其二,允许坊内经商……” 虽说坊墙被推倒了许多,坊内也出现了许多生意,但按照大唐的律法,坊内经商是违律。那些胥吏和恶少最爱用这个理由去敲诈勒索那些坊内做生意的人家,不给钱就去两县告状。 “其三,减免粗布的赋税。” 粗布谁用?百姓。减免粗布的赋税,百姓置办衣裳就便宜了。 三条看似很简陋的建言,却条条都在为百姓考虑。 “有御史在宫门外下跪,叩首出血,恳请陛下和朝中照此施行……成功。” xiaoshuting.la “这个大唐啊!”身后传来了老人的哽咽,“不论何时,总会有人站出来为我等说话。” 这时晏城的大儿媳上了马车,高举画纸,喊道:“我们只是回家……” 画纸上,晏城微微蹙眉看着这些百姓,仿佛是恨其不争,又仿佛是怜其困苦。 “晏公!” 一个老人跪下。 杨玄重重的拍了一下胸口,垂首。 这是军中为同袍送行的礼节。 斜对面,赵三福双手合十,高高举起。 乌压压的人群缓缓跪下。 “晏公,一路走好!” 声音恍若山呼海啸。 张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回身拍打着棺木,老泪纵横的道:“他们记得你,他们还记得你!” 第45章 孤在此,诗来 杨玄回到家中,就坐在门槛上发呆。 “郎君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曹颖皱眉,“关键郎君不说。” “说了有用?你能帮他?”怡娘没好气的道,“等着。” 她突然抬头,举起了身边曹颖的手。 隼鸟闪电般的落在曹颖的手臂上,锐利的爪子抓的他惨哼一声。他咬牙道:“罢了,君子不与女人一般见识!” 怡娘把信取出来,低头查看。 “说了什么?”曹颖也想偷窥。 怡娘拿着纸,缓缓走了过去。 “郎君。” 杨玄抬头,“今日我去送晏公,许多人都去了,长安城中的百姓提及他无不感激零涕。可我有些迷惑,这等好人,好官,他为何就不得好死?” 怡娘低下头,“郎君,这个世道好人……难做。” “是啊!”杨玄今日被那个场面给震撼住了,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不舒服,“我觉着自己被捆住了,无法动弹。” 曹颖上前,他有些为眼前的少年感到可怜……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性子估摸着还带着些纯真,就要背负着重任,普通人早就被压垮了。 “郎君,那些束缚……” 他在斟词酌句。 杨玄点头,“我知晓,那些束缚来自于我对这个世间的认知,这些认知又会反过来束缚我。” “我想挣脱这些无形的绳索,可却不知如何去做……”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了茫然。 但旋即他就收起了软弱。在山中那些年,但凡他软弱些,早就死于猛兽的爪牙下,变为东宇山中的粪土。 “郎君,杨略送来书信,有陛下的话。”怡娘递上纸条。 杨玄看着眼前二人,“念吧。” 都被看过了,遮遮掩掩的徒惹人笑。 曹颖有些急不可耐。 怡娘拿着纸条,轻声念道:“我儿……” 杨玄眯着眼,第一次感受着那位父亲对自己的态度。 会是鼓励我造反吗?还是安抚我去做一个普通人? “我儿,这世间凶险,宁可奸猾狠辣,不可良善。” 杨玄坐在那里,良久,轻轻摆手。 曹颖二人退下。 午饭杨玄没吃,他就坐在门槛上,静静的看着地面。 直至晚饭,怡娘担心,于是再度来劝说。 “郎君,许多事要看开些。” 杨玄只是轻轻摆手。 日落月升,星辰挂满了苍穹。 那个身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曹颖和怡娘也一直站在树下。 前院,老贼睡的很香。 咯咯咯! 雄鸡高唱,让树下的二人身体一震。 “回去歇息吧。” 杨玄就负手站在前方。 “郎君。”怡娘担心的要死,“不行就不造反了,不,不讨逆了,奴陪着郎君去元州,给郎君娶个娘子,生一堆孩子,奴给郎君带孩子,啊!” 杨玄看着她,双眸从未有过的光亮。他伸手一拉,就把怡娘拉在怀里,在她的耳畔低声道:“谢谢。” 怡娘身体僵硬,随即搂住杨玄的腰背,哽咽道:“奴就怕郎君心中难受。” “君子不可随意搂抱女子……”曹颖嘟囔着,伸手拭去泪水。 杨玄松开手,微笑道:“我只是解开了捆住自己的绳索。” 他十岁进山狩猎求活,那五年的经历比普通人的五十年都惊心动魄。山中各种猛兽,家中的各种冷眼和苛待,他若是个纯良的人,早就死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你那是渴望亲情导致的各种软弱和妥协。” 耳畔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杨玄深吸一口气,“活过来了,真好!” 在昨夜之前,他一直还是小河村的那个少年。在目睹了晏城的结局后,他有些醒悟了。而那位父亲的遗言更是让他如醍醐灌顶般的清醒了过来。往日种种历历在目,随即被抛开。 一种重生的幸福,让他忍不住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却又觉得如此的新鲜。 “恭喜。”朱雀说道。 吃早饭时,曹颖说道:“郎君,元州拉面那边是否请个人去盯着?” “不必。”杨玄摇头。 曹颖觉得杨玄好似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就怕那两个女子私下吞钱。” 杨玄放下筷子,“我能弄出一个元州拉面,便能弄出十个百个,谁在这等时候走了,不送。” 耳边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肠子悔青。” 杨玄去了房间,怡娘没心思吃饭,蹙眉道:“那好歹也是钱,郎君怎地变得大手大脚的……” “君子不言利。”曹颖吃了一块羊肉,眯眼惬意的说道。 怡娘冷笑,“智囊,出个主意。” 曹颖伸手捋捋胡须,矜持的…… “你的午饭没了。”怡娘从不惯谁的毛病,当然,郎君除外。 曹颖面色一变,干笑道:“其实倒也简单,你常说郎君没有女人伺候,那四娘子长得也算是可人,若是郎君把她收了……嗬嗬嗬!” 人财两得啊! 他正得意,见怡娘木然,就问道:“可是不解?” 怡娘抬眸,“为了钱,你就敢让郎君收一个女商人,节操呢?” “节操?”曹颖干咳一声,“君子也当知晓变通。” 晚些,二人出现在了元州拉面的外面。 “如何?屁股大,脸干净,眼睛有神,就是胸大了些,看着累得慌。”曹颖一脸专家模样的说道。 韩莹的身影在店里若隐若现。 怡娘用为帝王挑选女人的眼光扫过去,淡淡的道:“就怕压坏郎君,闷坏了也不好。” …… “太子要来。” 安紫雨恼火的道:“当初册封太子时,国子监只是送礼,并未遣人去道贺,从此在东宫的口中国子监便是一个烂泥塘,处处针对。今日他来作甚?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说了不结党,自然不会遣人去道贺。”宁雅韵轻轻抚琴,云淡风轻的道:“他来,不来,国子监都在此地。” 宁雅韵目露凶光,火折子在手,“若是让他安插人手进来,我便烧了你的古琴。” 宁雅韵叹息,这时钟会进来。 “哎!”他一进来就叹息。 “说话!”安紫雨最见不得这等唉声叹气的男人。 钟会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结果没有戒尺飞来。他抚须说道:“那包冬家中最近有些艰难,老父病了,要些珍贵的药材,家中靡费不少……” “想来他这是为了父亲挣钱治病,我还斥责他利欲熏心。”安紫雨一怔,旋即哽咽,“好可怜的人,呜呜呜……” 外面,两个小吏一脸紧张的陪着太子等人走来。 李敬一身便服,微笑看着周围的人。 这是大唐太子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走进国子监。 身边的内侍和侍从们都板着脸……太子亲和是姿态,他们冷淡也是姿态。 一热一冷之间,太子和那些人之间便生出了一道鸿沟,看不见,却无法逾越。 “呜呜呜!” 值房里的哭声传来,一个内侍板着脸,“殿下来此,谁这般晦气?看看!” 一个侍卫大步上前,猛地推开房门。 “滚!”有女子呵斥。 戒尺一闪。 呯! 侍卫倒在地上,翻个白眼,嗝儿一声就晕了过去。额头上迅速肿胀。 李敬的微笑有些淡了,身边的东宫属官,大儒胡彦伟轻声道:“这是下马威,殿下。” “孤知晓。”李敬依旧微笑。 “祭酒,殿下来了。” 有人喊道。 宁雅韵三人出迎,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卫,宁雅韵心中叹息,安紫雨却说道:“此人并未敲门。” 有人把侍卫拖下去,宁雅韵请太子进去奉茶。 茶水送上,内侍拿出一个小杯子,倒了些茶水,随即喝了。 李敬微笑道:“孤许久未曾来国子监,这些年国子监教读如何?” 这是考察来了。 宁雅韵习惯性想抚琴,可身前现在是案几,于是便摸了一把水杯,觉得麻麻赖赖的,“这些年国子监一直勤勉……” 思路客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玄学独立,你太子总不可能考察学业吧? 李敬颔首赞道:“不错。” 胡彦伟也含笑点头,“诗云,歌以咏志。今日国子监群贤毕至,老夫有了一首诗,抛砖引玉,献丑了。” 安紫雨眸子一缩……国子监一群棒槌迷醉于清谈和修炼,谁没事儿去琢磨作诗? 胡彦伟略一思忖,吟诵道:“人心如良苗,得养乃滋长;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 这诗和国子监的氛围完美契合。 胡彦伟笑道:“献丑献丑。” 安紫雨看了宁雅韵一眼,心想太子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宁雅韵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想到的是皇帝对左相不满的事儿。国子监是左相的盟友,皇帝对付国子监,便是对付左相。而太子此来刁难,这是想为皇帝分忧吗? 他看看钟会。 钟会嘴唇蠕动,脸上的为难表情让人联想到了便秘。 回头苦修! 安紫雨看向太子,想出言缓和气氛。可太子微笑看着他们,平和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不可违背的威严。 孤在此! 诗来! 安紫雨心中一凛,知晓今日太子是要打国子监的脸,向皇帝献媚。 此人能把自己的王妃献给皇帝,什么事干不出来? 李敬微笑着,“如何?” 胡彦伟拱手,“还请赐教。” 室内的气氛紧张到了鸦雀无声的地步。 “我有了。”门外有人说道。 内侍回身喝道:“殿下在此,住口!” 门外那人被侍卫挡着,自顾自的念诵。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胡彦伟微笑,“寻常。”可他的脚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这两句诗比他的更为自然,更为励志,已经超过了许多。当然,两句算不得什么……作诗啊!最后两句才是重点。 门外那人继续吟诵,“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这两句总结堪称是绝妙,劝学励志,比之胡彦伟的诗高明不知多少。 胡彦伟手一抖,水杯掉落在案几上,随即翻滚落下,茶水弄了半身。 安紫雨狂喜,问道:“谁在外面?” “是杨玄!” …… Ps:第一首诗出自于:清代诗人萧抡谓《读书有所见作》 第二首诗出自于:唐,颜真卿《劝学诗》 第46章 巨坑 太子的国子监考察之行结束的很快。 宫中皇帝得知情况后也只是一笑,“他那些所谓的大儒,却不及一个国子监学生,是滥竽充数?还是……” 韩石头低下头,四个字在头顶飘过:别有用心。 镜台,王守冷冷的道:“那学生……给些好处。” 于是杨玄莫名其妙的就得了几匹绸缎。 “这可是宫中的好货。” 曹颖眼前一亮,怡娘冷笑,“是那狗皇帝的赏赐,呸!” 回过头,这些绸缎全被怡娘扔进了灶台里。 直至下午,厨房里依旧一股子烧绸缎的味道,很刺激。 杨玄觉得怡娘颇有些大户人家当家人的豪放,但有些担心她管着钱。 “国子监就没给些好处?”怡娘有些不满,大气不在,小气巴巴。 “莫要轻视了国子监。”君子曹沉声道;“国子监多年来出去多少学生?说是不结党,可真要到了那等时候,吆喝一声……” “可他们发誓不结党。”怡娘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曹颖笑的很君子,“郎君在国子监里如鱼得水,若是能交好国子监诸人,什么结党……帮自己人也叫做结党?” xiaoshuting.info “郎君,有客人。” 老贼在前院一人过的潇洒,顺带兼职门子。 杨玄出去问道:“谁?”,老贼随侍身边,低声道:“那人头秃。” 头秃? 杨玄到了前院,见到是唐小年就笑了,“唐郎少见。” “叫老唐吧。”唐小年看了老贼一眼,老贼目视杨玄,杨玄点头后才避开。 唐小年低声道:“县里有人出了馊主意,说城外有贼子,行踪难觅,让不良人去查。” “城外贼子?” 杨玄诧异,“金吾卫呢?” 唐小年苦笑挠头,几根长发飘落,“你才将抽了金吾卫周副将一巴掌,觉着合适吗?” “那些贼子最近下手数次,心狠手辣,一直抓不到。你最近风头太盛,有人看不惯。”唐小年看看不远处的老贼,暗自称许这个距离保持的很不错,随时能出手,又能保证听不清这边说话。 “迟早的事。”杨玄说道:“多谢了。” 第二日,杨玄一到县廨,就被县尉邱省叫了去。 邱省神色平淡,标准的上官对下属的姿态,矜持中带着俯视。 “城外有贼人时常打劫过往客商,昨日有人再度被劫杀,此事重大,你可带着不良人去追捕。” “是。”杨玄很爽快。 上官一块砖头砸下来,你只能接着。 当然,你要是有本事把砖头接好,顺手扔回去,那是你牛笔。 邱省的眸中多了一抹讥诮之色,“事情紧急,明府震怒,给了你五日,老夫在明府那里好说歹说,给你加了两日。” 难道不是黄文尊说十日,你力谏改为七日吗?杨玄默然。 他刚接手此事,还得去调查打探,弄清楚了才能去追捕……七日,昨日唐小年说了,那伙贼人逍遥了不少时日,也不见谁着急。 这是个坑。 看着杨玄走出值房,邱省仿佛看到他的身体猛的掉进了坑里。 他嘴里发出轻轻的声音,“嘭!” …… “七日?这不是坑人吗?”温新书怒了,“杨帅,那伙贼人滑溜,下手狠辣,长安县的不良人去过,可谁都没能奈何他们。咱们就三人……” “我会带几个人来帮衬。”杨玄安抚着。 赵国林摩挲着马槊,“这是个坑,可杨帅不得不跳。” 第二日,城外。 赵国林和温新书看着杨玄身后的两男一女,纳闷不已。 “我表姐在家无聊,出来转转。”杨玄强行解释。 温新书说道:“那人看着温文尔雅,好气度。” 曹颖一脸正人君子的气息,微微颔首,“老夫是郎君的先生,读书多年,胸中自有锦绣。” “什么意思?”温新书不解。 赵国林扛着马槊,“他能出主意。” 剩下的老贼都被他们忽略了。 一路出城,到了城外十余里的一条道上,已经有当地村正在等候。 村正指着边上的林子介绍了情况,“昨日有旅人途经此处,那伙贼人便冲了出来,杀了两人……” 杨玄问道:“那二人是谁?” 后面曹颖叹道:“就怕是贵人,如此这个坑就坑大发了。” “不会。”怡娘摇头。 村正苦笑,“当时来了不少官吏,老夫听闻……其中一人是贞王的内弟。” 后面,曹颖解释,“就是贞王的妻弟。” “闭嘴!”怡娘的眸中多了一抹伤感。 杨玄没想到自己和同父异母的兄长贞王李信会是用这种方式隔空接触。 村正一走,杨玄吩咐道:“老赵带着温新书查两边的树林子,那些贼人定然留下了些痕迹。” 二人去了。 曹颖分析道:“郎君,陛下对贞王和庸王颇为看重。” 看重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七日之内若是寻不到,雷霆将至。” 皇帝为了彰显对两个堂兄弟的关爱,随口一句话就能让经办此事的杨玄等人倒霉。 “怎么办?”怡娘打破寂静。 杨玄摸着下巴,“这伙贼人近期出没在附近,专门劫掠过往商旅,说明他们在附近有据点。” 曹颖点头,“可周围不少村子,如何断定他们在何处?” 老贼贾仁举手——这是杨玄教的。 “说。”杨玄点头。 贾仁说道:“郎君,一般的贼人不会盯着一个地方动手。” 不能指着一头羊使劲薅羊毛。 “弄一枪换个地方。”杨玄点头,“继续说。” 作为一个首领,他必须要集中麾下的智慧为己所用。 “可这伙人却都在这条路上下手,前面后面,随意找个地段就盯着过往商旅……”老贼很笃定的道:“以老夫的阅历来看,他们要么太过自信,要么就是蠢笨如豕。” 怡娘问道:“你什么阅历?” 老贼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自信的气息,“做贼的阅历。” 曹颖蹲在那里,“郎君,蠢笨如豕的贼人是功劳,别说是金吾卫和不良人,地方的村正都会带着精壮出手立功,哪里轮得到咱们。” 杨玄点头,“方才村正说了,长安县的不良人在周边的村子里都查过,却一无所获,都是良民,并无贼人,老实的一塌糊涂。” “外贼不能。”曹颖希望展示自己作为智囊的一面,“外地的贼人这般来回作案,在路上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既然他们聪慧,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杨帅。”赵国林和温新书回来了。 “可有发现?”杨玄本是蹲着,起身问道。 赵国林扛着马槊指指温新书,“就是些屎。” 怡娘背过身去,曹颖面带微笑,可嘴唇颤抖。 温新书双手托着的是树叶,树叶上…… “有一阵子了。”赵国林很严肃的说道。 这些干结的粪便大小不一,各种形状。 杨玄看了一眼,“我们既然排除了贼人是流窜作案……” “流窜作案……很是精辟。”智囊送上忠心的马屁。 这位智囊以后会不会变成佞臣? 随后整日拍我的马屁? 杨玄想到了电视剧里的那些佞臣,然后摇摇头,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人物抛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唯一的出路还是在周边。” 连怡娘都听懂了,“也就是说,凶手就在附近的村里。” “对。”杨玄决定回家就多看看那些连续剧,“我们唯一的路就是排查。” 下午,顶着夕阳,杨玄进了长安城。 “如何?”唐小年在等他。 “很糟糕的一天,什么都没发现。”温新书代替杨玄回答,习惯性的看了唐小年的头顶一眼。 “咦!老唐的头发竟然多了些?”温新书笑道:“恭喜恭喜。” “咳咳!”唐小年矜持的道:“最近身体不错。” “饿坏了,累坏了,赶紧回家。”众人一哄而散。 唐小年上马,唏嘘道:“活着不易。” 风轻柔吹过,唐小年头顶的长发往四周散开。 他赶紧伸手把散乱的头发再度往头顶拢去,用头巾覆盖,随即,自信再度回归。 杨玄瞥到了一眼,问道:“朱雀。” “我在。” “这等地中海发型还不如剃光头,我敢打赌,这个世间无人能驾驭这种发型。” “有。” “谁?” “杰森·达。” 第一日,众人一无所获。 第二日再度出发。 到了一个村子,村正出迎。 “最近谁经常出门?” 杨玄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村正被问过无数次,熟稔的道:“出去种地的不少,不过村里的地都在一处,抬头就能看到,没有谁能跑去做贼。” 连曹颖都面露失望之色。 贾仁插嘴,“别的呢?除去种地的之外。” 曹颖觉得此人插话无礼,就皱眉微怒,怡娘低声道:“他做贼比你做智囊在行多了。” 村正说道:“有倒是有,村中有老人爱出门,儿孙便轮流陪侍,赶着牛车,带着酒食,直至下午畅快回来。哎!老夫看了羡慕,也不知过些年能否如此。” 杨玄心中微动,问道:“哪一家?” 名册就在曹颖的手中,还划过重点,闻言低头看了看,“廖家。” …… 廖家就在村西头,出入很是方便。 大唐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不析产。廖虎头六十出头了,一家子浩浩荡荡的聚居,很是热闹。 一双年轻的眼睛透过门缝往外看,眼眸呆呆的,随即收回视线,转身。 身后,二十余男女老少站着。 廖宝儿阴测测的道:“多少次了,谁也发现不了,都镇定些!” 第三日,依旧如故。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官道上出现了旅者。 一个眼神茫然,手中拎着一根竹竿的瞎子。 一个看似文弱的中年男子。 瞎子骑马,中年男子牵着,二人穿着不错。 侧面的林子里。 廖宝儿回身对祖父廖虎头说道:“那个一脸正气的老家伙定然会出手相助,记得下手要狠,一下了结了他。至于瞎子,先丢在一边。” 廖虎头六十岁了,长得微胖。他用力点头,眼中多了厉色,“开干。” 随即二人出去。 噗通! 廖虎头倒在烈日下。 “阿翁!” 凄厉的喊声就像是杜鹃泣血。 “阿翁你怎么了?来人啦!” 第47章 狗官 官道上,一个老人倒下,一个年轻人惶然冲着前方的旅人挥手。 “稳住。”老贼的嘴唇不动。 曹颖冷静的道:“老夫从小修炼。” “老夫从小摸金。”老贼的话阴森森的。 曹颖先回身,“缓缓下马,别急。” 瞎子无法控马,必须先下来。 贾仁下马,茫然看着前方,用竹竿在地上点着。 “老夫扶着你。” 二人缓缓过去。 “是匹不错的马,可惜了。”廖宝儿低声道:“不过马背上有包袱,多半钱财不少。” 躺在地上的廖虎头睁开一丝右眼,仔细看了一下走来的两人,“是瞎子,另一个一脸正气,多半是读书读成了傻子,好弄,晚些一刀子了结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 “这是怎么了?” 曹颖扶着贾仁过来,“可是中了暑气?如此先抬进林子……” “多谢了。” 廖宝儿正在想如何把这个正人君子骗进林子里,没想到他却自投罗网。 二人抬着廖虎头进了林子。 那个瞎子会不会跑了? 廖宝儿心中嘀咕,回头一看,瞎子一手拿着竹竿在地上戳,一手牵着那个正人君子的后裳,哆哆嗦嗦,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且那匹马竟然也自行跟来了。 这…… 这是老天赏饭吃啊! 廖宝儿心中欢喜。 “这里阴凉。” 那个君子在喘息。 这才走了几步路?可见阿翁说得对,这是读书读成了傻子的蠢货,还一脸正气……上次村里那个一脸正气的蠢货连娘子和别人偷情都不知道。 “就这里,小心些。” 君子弯腰,缓缓把廖虎头放在树下。 “哎!热。” 君子俯身去看廖虎头,伸手捏捏他的嘴,“老夫当年也曾学过医术,这模样……” 廖宝儿悄然绕了过去,摸出了一把短刀。 瞎子在边上,空洞的双眸看着就像是鬼。 廖宝儿用短刀在他的前方动了动,瞎子依旧茫然。 回头再杀你! 廖宝儿绕到了君子的身后。 “咳咳!” 身后,瞎子在咳嗽。 廖宝儿总觉得脊背那里阴森森的,但依旧把短刀对准君子的腰子。 上一次他就是这么一刀捅进了那个贵人的腰里,贵人连惨叫都没有,当场毙命。由此廖宝儿知晓这是个要害。 我一刀…… “咳咳!” 身后,瞎子还在咳嗽。 曰尼玛! 廖宝儿吸一口气,又对准了君子的腰子,刚准备捅一刀子。 “咳咳!” 这声音……怎地好像到了我的后脑勺? 廖宝儿缓缓回身。 瞎子就站在他的身后,因为他回身,所以二人几乎是面贴面,呼吸可闻。 那双茫然的眼睛依旧茫然,瞎子开口。 “如今的后辈连杀人都这般粗陋了吗?” 廖宝儿大惊,下意识的一刀捅去,可一只骨感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任由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 “阿翁,救我!” 廖虎头睁开眼睛,刚想蹦起来,君子微笑道:“在下曹颖,等你等的好辛苦。” 晚些,杨玄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个树桩子上,身边怡娘送上水囊,他痛快的喝了一大口,然后诧异的看了怡娘一眼。 小书亭app 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酒气。 这不是醪糟吗? 怡娘说道:“这天热,郎君喝这个解暑才好。” 你这是想培养我的酒量吗? 祖孙二人跪在杨玄的身前,赵国林和温新书一人控制一个。 “说话。”曹颖站在杨玄的另一边,嗅着醪糟的味道就有些馋。他看了怡娘一眼,怡娘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你在想屁吃! 廖虎头抬头,“都是老夫财迷心窍,都是老夫……”,他看着孙儿说道:“老夫的孙儿胆小,就跟着埋人……” 说着他用力磕头,噗噗噗的声音中,他的额头渐渐肿起。 廖宝儿点头,“是啊!都是阿翁杀的人。” 杨玄默然。 廖宝儿突然骂道:“都是这条老狗,他贼心不死,撺掇小人来截杀旅人,小人不肯,他便抽打小人……还说……还说回头杀了小人。小人迫不得已,小人冤枉啊!” 廖虎头用力点头,“这个小畜生在家不做事,老夫最是痛恨他。想着若是出事就带着他一起死,可他却不敢下手……” “对,这个老畜生今**着小人动手,可小人……”廖宝儿看着蹲在边上唏嘘的贾仁说道:“他看到了,小人数次都没能下手,就是胆小……这条老狗啊!” 廖宝儿呜咽,偏头凶狠的看着祖父,“小人要检举,这老畜生一共截杀了七人,他该死!” 廖虎头的脸颊在颤抖,仿佛是在害怕。他的眼珠子发红,含泪点头,“老夫该死,老夫罪不可恕,老夫……就是个老畜生。” 老贼在看着杨玄。 曹颖也在看着杨玄。 怡娘的眼中只有杨玄,恨不能马上寻了冰块来,再寻几个漂亮的女人来给他扇扇子。 这是判断。 上位者的判断能力很大程度能决定一个小团体的前途兴衰。 杨玄看着这对祖孙,突然笑了起来。 “祖父强迫孙儿劫掠杀人,孙儿咒骂他是老畜生,老狗。其实……你们扮的挺好。不过却忘记了一件事。” 杨玄起身,“若是老贼这般恨孙儿,先前为何不咒骂他?反而一味为他开脱……” 他看了不少电视剧,被那些恍如神灵的世界震撼的同时。但他始终不明白,那些假模假式的辩解为何能哄骗当事人。作为翻译的朱雀也无法解释,最后用了一句话来搪塞他。 ——神拍的剧。 杨玄把酒囊递给怡娘,说道:“杀一人。” 曹颖看似不经意的瞥了赵国林和温新书一眼。 郎君要做大事,手下就得有忠心的人。这两个不良人若是不动手,那便不可靠,以后要疏离。 “老赵,我来。” 温新书拔刀,可赵国林的马槊却闪电般的刺去。 “宝儿!” 廖虎头双目圆瞪,合身扑在廖宝儿的身前。 廖宝儿缩成一团,躲在祖父瘦削的身躯之后。 “够了。” 马槊止住,就停在廖虎头的脖颈后方。 寒气逼的他的后颈窝全是鸡皮疙瘩。 杨玄走出了林子,看着天空,说道:“这等孙儿,有等于无。却要死死护着。他杀人就帮着递刀子,他要上房就帮着架梯子,最后却成了一个祸害,害人害己。” “饶了他,求求你,饶了宝儿吧。” 祖孙二人被带了出来,廖虎头扑倒在地上,用牙齿咬着廖宝儿的裤脚,前方的温新书一拖廖宝儿,廖宝儿就拖着祖父往前。 廖虎头的牙齿稀稀拉拉,不过是几下就全被拉掉了。他满嘴是血,却依旧含着裤脚,呜咽着。 脚一动,裤脚就脱离了他的血口。 廖虎头双手被反剪着,无法自行站起来。他抬着头,身体扭曲着往前蠕动,想追上孙儿。 “宝儿……” 可他却越追越远。身后的赵国林伸手去拉他。 “宝儿……” 廖虎头借力弓起身体,佝偻着用力磕头,“求你了,求你了……放了宝儿,老夫是老狗……” 呯! 呯! 呯! 廖虎头的身体缓缓伏倒,他努力抬着头,一双眼珠子奋力瞪大,眼角流血……只是为了能看着前方。 “宝……” 赵国林伸手在他的鼻下摸了一下,抬头道:“杨帅,这人死了。” 杨玄回头,见廖虎头死不瞑目,不禁摇头。 廖宝儿突然喊道:“都是这个老狗杀的人,都是他杀的人,小人只是胁从,只是胁从……” 温新书骂道:“娘的,这是觉着你祖父死了就死无对证吗?”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国子监学生,还是第一个能在两县升职的国子监学生,以后必然前途无量。今日杨玄的判断力没有问题,但他更期待此刻的杨玄会如何处置廖宝儿。 首领啊! 不能软。 杨玄策马而过。 一阵风吹来。 带来了他的话。 “打断双腿……不,三条腿!” 一行人回到了城中,先行一步的老贼凑过来,“秦州别驾余镛马上路过。” 曹颖笑的和刚下蛋的老母鸡一样得意,“此事定然通到了余镛这里,他恼火,就会转嫁给万年县,可万年县几个官员漫不经心的,反而是几个不良人晒的黝黑在奔波……” 杨玄带着赵国林和温新书此刻看着狼狈不堪,衣裳甚至都破的不像话,露出了还算白嫩的大腿。那嘴唇像是干旱开裂的田地……为了这个,赵国林和温新书大半天没喝水了。 目的…… “来了,余镛来了。” 三个不良人用马托着人犯,步履艰难走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秦州别驾余镛…… 此刻邱省正在和黄文尊商议事情。 “贞王虽说是个闲王,可陛下仁慈,贞王的内弟被贼人截杀,朝中好歹也得做个样子……” 黄文尊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冷意,“余别驾刚过问了此事,老夫面露为难之色,说下面的胥吏无能,怕是一个月查不清,恳请给三月期限。余别驾看着不渝……” 秦州执掌长安和周边,刺史多是亲王虚领,由别驾执掌刺史权力。而余镛便是此刻的秦州别驾。 邱省笑的就像是老母鸡,“明府放心,此事尽在老夫的安排中。” “十日?”黄文尊问道。 邱省微笑,“七日。” “甚好。” 邱省回到值房,关上门,坐下后惬意的叹息一声。 “此事做成了,便是给明府寻了个替罪羔羊,不良人无能,丢出去让那些贵人泄愤就是了。只是那位贞王这些年如同无害的兔子,连府门都不怎么出,怕是不敢泄愤。”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 邱省的思路被打断了,沉声道:“闹腾什么?” 大佬的值房周围必须要安静,这是规矩,否则大佬的思路被干扰了,或是蹲马子刚好有了便意被打断了…… 有人叩门。 叩叩叩! 标准的三下。 不轻不重。 邱省干咳一声,坐直了身体,“进来。” 门开,杨玄进来。 “见过县尉。” 邱省阴着脸,“今日是第六日,老夫许你七日查清此事,你却游手好闲。今日说不得老夫便要立个威。来人!” 外面两个胥吏进来。 杀气腾腾啊! 让杨玄想到了白虎堂。 外面一群人在看热闹。 “人犯已经抓获。” 嗯? 邱省一怔,“你若是敢糊弄老夫,律法无情!” 双腿被打折的廖宝儿被拖了进来。 “财物尽数取出,已经核对,都是受害者的。” 邱省一怔,心想此人竟然查清了此事,可见天不灭他。如此也是好事,赶紧让明府去余镛那里请功。 晚些,刺史府传来消息。 万年县县令黄文尊被别驾余镛泼了一身茶水。 关键是…… 余镛骂他不知廉耻。 什么不知廉耻? 回到家中的杨玄懒洋洋的道:“做事不积极,领功第一名,领导不弄你弄谁?” 耳边,朱雀说道:“狗官!” 你骂谁?杨玄:“……” 第48章 退钱 官道上,一个老人倒下,一个年轻人惶然冲着前方的旅人挥手。 “稳住。”老贼的嘴唇不动。 曹颖冷静的道:“老夫从小修炼。” “老夫从小摸金。”老贼的话阴森森的。 曹颖先回身,“缓缓下马,别急。” 瞎子无法控马,必须先下来。 贾仁下马,茫然看着前方,用竹竿在地上点着。 “老夫扶着你。” 二人缓缓过去。 “是匹不错的马,可惜了。”廖宝儿低声道:“不过马背上有包袱,多半钱财不少。” 躺在地上的廖虎头睁开一丝右眼,仔细看了一下走来的两人,“是瞎子,另一个一脸正气,多半是读书读成了傻子,好弄,晚些一刀子了结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 “这是怎么了?” 曹颖扶着贾仁过来,“可是中了暑气?如此先抬进林子……” “多谢了。” 廖宝儿正在想如何把这个正人君子骗进林子里,没想到他却自投罗网。 二人抬着廖虎头进了林子。 那个瞎子会不会跑了? 廖宝儿心中嘀咕,回头一看,瞎子一手拿着竹竿在地上戳,一手牵着那个正人君子的后裳,哆哆嗦嗦,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且那匹马竟然也自行跟来了。 这…… 这是老天赏饭吃啊! 廖宝儿心中欢喜。 “这里阴凉。” 那个君子在喘息。 这才走了几步路?可见阿翁说得对,这是读书读成了傻子的蠢货,还一脸正气……上次村里那个一脸正气的蠢货连娘子和别人偷情都不知道。 “就这里,小心些。” 君子弯腰,缓缓把廖虎头放在树下。 “哎!热。” 君子俯身去看廖虎头,伸手捏捏他的嘴,“老夫当年也曾学过医术,这模样……” 廖宝儿悄然绕了过去,摸出了一把短刀。 瞎子在边上,空洞的双眸看着就像是鬼。 廖宝儿用短刀在他的前方动了动,瞎子依旧茫然。 回头再杀你! 廖宝儿绕到了君子的身后。 “咳咳!” 身后,瞎子在咳嗽。 廖宝儿总觉得脊背那里阴森森的,但依旧把短刀对准君子的腰子。 上一次他就是这么一刀捅进了那个贵人的腰里,贵人连惨叫都没有,当场毙命。由此廖宝儿知晓这是个要害。 我一刀…… “咳咳!” 身后,瞎子还在咳嗽。 曰尼玛! 廖宝儿吸一口气,又对准了君子的腰子,刚准备捅一刀子。 “咳咳!” 这声音……怎地好像到了我的后脑勺? 廖宝儿缓缓回身。 瞎子就站在他的身后,因为他回身,所以二人几乎是面贴面,呼吸可闻。 那双茫然的眼睛依旧茫然,瞎子开口。 “如今的后辈连杀人都这般粗陋了吗?” 廖宝儿大惊,下意识的一刀捅去,可一只骨感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任由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 “阿翁,救我!” 廖虎头睁开眼睛,刚想蹦起来,君子微笑道:“在下曹颖,等你等的好辛苦。” 晚些,杨玄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个树桩子上,身边怡娘送上水囊,他痛快的喝了一大口,然后诧异的看了怡娘一眼。 小书亭app 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酒气。 这不是醪糟吗? 怡娘说道:“这天热,郎君喝这个解暑才好。” 你这是想培养我的酒量吗? 祖孙二人跪在杨玄的身前,赵国林和温新书一人控制一个。 “说话。”曹颖站在杨玄的另一边,嗅着醪糟的味道就有些馋。他看了怡娘一眼,怡娘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你在想屁吃! 廖虎头抬头,“都是老夫财迷心窍,都是老夫……”,他看着孙儿说道:“老夫的孙儿胆小,就跟着埋人……” 说着他用力磕头,噗噗噗的声音中,他的额头渐渐肿起。 廖宝儿点头,“是啊!都是阿翁杀的人。” 杨玄默然。 廖宝儿突然骂道:“都是这条老狗,他贼心不死,撺掇小人来截杀旅人,小人不肯,他便抽打小人……还说……还说回头杀了小人。小人迫不得已,小人冤枉啊!” 廖虎头用力点头,“这个小畜生在家不做事,老夫最是痛恨他。想着若是出事就带着他一起死,可他却不敢下手……” “对,这个老畜生今**着小人动手,可小人……”廖宝儿看着蹲在边上唏嘘的贾仁说道:“他看到了,小人数次都没能下手,就是胆小……这条老狗啊!” 廖宝儿呜咽,偏头凶狠的看着祖父,“小人要检举,这老畜生一共截杀了七人,他该死!” 廖虎头的脸颊在颤抖,仿佛是在害怕。他的眼珠子发红,含泪点头,“老夫该死,老夫罪不可恕,老夫……就是个老畜生。” 老贼在看着杨玄。 曹颖也在看着杨玄。 怡娘的眼中只有杨玄,恨不能马上寻了冰块来,再寻几个漂亮的女人来给他扇扇子。 这是判断。 上位者的判断能力很大程度能决定一个小团体的前途兴衰。 杨玄看着这对祖孙,突然笑了起来。 “祖父强迫孙儿劫掠杀人,孙儿咒骂他是老畜生,老狗。其实……你们扮的挺好。不过却忘记了一件事。” 杨玄起身,“若是老贼这般恨孙儿,先前为何不咒骂他?反而一味为他开脱……” 他看了不少电视剧,被那些恍如神灵的世界震撼的同时。但他始终不明白,那些假模假式的辩解为何能哄骗当事人。作为翻译的朱雀也无法解释,最后用了一句话来搪塞他。 ——神拍的剧。 杨玄把酒囊递给怡娘,说道:“杀一人。” 曹颖看似不经意的瞥了赵国林和温新书一眼。 郎君要做大事,手下就得有忠心的人。这两个不良人若是不动手,那便不可靠,以后要疏离。 “老赵,我来。” 温新书拔刀,可赵国林的马槊却闪电般的刺去。 “宝儿!” 廖虎头双目圆瞪,合身扑在廖宝儿的身前。 廖宝儿缩成一团,躲在祖父瘦削的身躯之后。 “够了。” 马槊止住,就停在廖虎头的脖颈后方。 寒气逼的他的后颈窝全是鸡皮疙瘩。 杨玄走出了林子,看着天空,说道:“这等孙儿,有等于无。却要死死护着。他杀人就帮着递刀子,他要上房就帮着架梯子,最后却成了一个祸害,害人害己。” “饶了他,求求你,饶了宝儿吧。” 祖孙二人被带了出来,廖虎头扑倒在地上,用牙齿咬着廖宝儿的裤脚,前方的温新书一拖廖宝儿,廖宝儿就拖着祖父往前。 廖虎头的牙齿稀稀拉拉,不过是几下就全被拉掉了。他满嘴是血,却依旧含着裤脚,呜咽着。 脚一动,裤脚就脱离了他的血口。 廖虎头双手被反剪着,无法自行站起来。他抬着头,身体扭曲着往前蠕动,想追上孙儿。 “宝儿……” 可他却越追越远。身后的赵国林伸手去拉他。 “宝儿……” 廖虎头借力弓起身体,佝偻着用力磕头,“求你了,求你了……放了宝儿,老夫是老狗……” 呯! 呯! 呯! 廖虎头的身体缓缓伏倒,他努力抬着头,一双眼珠子奋力瞪大,眼角流血……只是为了能看着前方。 “宝……” 赵国林伸手在他的鼻下摸了一下,抬头道:“杨帅,这人死了。” 杨玄回头,见廖虎头死不瞑目,不禁摇头。 廖宝儿突然喊道:“都是这个老狗杀的人,都是他杀的人,小人只是胁从,只是胁从……” 温新书骂道:“娘的,这是觉着你祖父死了就死无对证吗?”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国子监学生,还是第一个能在两县升职的国子监学生,以后必然前途无量。今日杨玄的判断力没有问题,但他更期待此刻的杨玄会如何处置廖宝儿。 首领啊! 不能软。 杨玄策马而过。 一阵风吹来。 带来了他的话。 “打断双腿……不,三条腿!” 一行人回到了城中,先行一步的老贼凑过来,“秦州别驾余镛马上路过。” 曹颖笑的和刚下蛋的老母鸡一样得意,“此事定然通到了余镛这里,他恼火,就会转嫁给万年县,可万年县几个官员漫不经心的,反而是几个不良人晒的黝黑在奔波……” 杨玄带着赵国林和温新书此刻看着狼狈不堪,衣裳甚至都破的不像话,露出了还算白嫩的大腿。那嘴唇像是干旱开裂的田地……为了这个,赵国林和温新书大半天没喝水了。 目的…… “来了,余镛来了。” 三个不良人用马托着人犯,步履艰难走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秦州别驾余镛…… 此刻邱省正在和黄文尊商议事情。 “贞王虽说是个闲王,可陛下仁慈,贞王的内弟被贼人截杀,朝中好歹也得做个样子……” 黄文尊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冷意,“余别驾刚过问了此事,老夫面露为难之色,说下面的胥吏无能,怕是一个月查不清,恳请给三月期限。余别驾看着不渝……” 秦州执掌长安和周边,刺史多是亲王虚领,由别驾执掌刺史权力。而余镛便是此刻的秦州别驾。 邱省笑的就像是老母鸡,“明府放心,此事尽在老夫的安排中。” “十日?”黄文尊问道。 邱省微笑,“七日。” “甚好。” 邱省回到值房,关上门,坐下后惬意的叹息一声。 “此事做成了,便是给明府寻了个替罪羔羊,不良人无能,丢出去让那些贵人泄愤就是了。只是那位贞王这些年如同无害的兔子,连府门都不怎么出,怕是不敢泄愤。”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 邱省的思路被打断了,沉声道:“闹腾什么?” 大佬的值房周围必须要安静,这是规矩,否则大佬的思路被干扰了,或是蹲马子刚好有了便意被打断了…… 有人叩门。 叩叩叩! 标准的三下。 不轻不重。 邱省干咳一声,坐直了身体,“进来。” 门开,杨玄进来。 “见过县尉。” 邱省阴着脸,“今日是第六日,老夫许你七日查清此事,你却游手好闲。今日说不得老夫便要立个威。来人!” 外面两个胥吏进来。 杀气腾腾啊! 让杨玄想到了白虎堂。 外面一群人在看热闹。 “人犯已经抓获。” 嗯? 邱省一怔,“你若是敢糊弄老夫,律法无情!” 双腿被打折的廖宝儿被拖了进来。 “财物尽数取出,已经核对,都是受害者的。” 邱省一怔,心想此人竟然查清了此事,可见天不灭他。如此也是好事,赶紧让明府去余镛那里请功。 晚些,刺史府传来消息。 万年县县令黄文尊被别驾余镛泼了一身茶水。 关键是…… 余镛骂他不知廉耻。 什么不知廉耻? 回到家中的杨玄懒洋洋的道:“做事不积极,领功第一名,领导不弄你弄谁?” 耳边,朱雀说道:“狗官!” 你骂谁?杨玄:“……” 第49章 我干净的如同白雪 凌晨,天麻麻黑。 洗漱是贾仁最热爱的事儿。 曹颖起得早,早已洗漱完毕,就出来转悠,见贾仁老是洗脸,就问道:“为何这般热衷洗脸?” 贾仁一边搓着洗脸的布片,一边说道:“那些棺木中大多是朽骨,如此倒也无碍。可有时会遇到那等宝地,尸骸竟然还在腐烂。掀开盖子时,那股子味道让你能吐三日三夜。可你还得伸手进去掏,把那些宝贝掏出来……回到地面上,老夫第一件事便是洗脸,使劲搓啊搓……” 曹颖的咽喉涌动……他哪里经历过这些,但好死不死的,他追问道:“伸手去掏,掏什么?” “屁塞。” “呕!” 早饭时,曹颖看着香喷喷的饼却不动手。 “这是用羊油煎的,油汪汪很是美味。”怡娘解释了一下。 羊油,羊肉……羊屁股……羊屁塞。 “呕!” 曹颖捂着嘴冲了出去。 杨玄纳闷,“这是……” 这是几个月了? “不该啊!”怡娘过去撕了一角饼送进嘴里,随后咆哮,“曹老狗,以后你自己做饭!” 大清早就吵架能让人气血通畅,旁观也有效果,杨玄就发现自己浑身舒坦。 曹颖吐过了,又来寻杨玄。 他面色煞白,看着有些惨兮兮的,“郎君,那老贼颇有些本事,可咱们干的是大事,若是无意被他察觉了……” “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让他去杀一人,一家四姓的人。”杨玄想到了晏城,“杀何家的人。” “你去盯着。”杨玄起身出去。 曹颖的眼皮子在狂跳。 一直在见到老贼时他依旧觉得脊背发寒。 “觉着郎君前程如何?” 老贼正在剔牙,赞道:“前程似锦。” “想不想跟着郎君做事?”曹颖笑吟吟的问道。 “自然。”老贼每日跟着杨玄吃香喝辣,早就乐不思墓了。 “郎君需要忠心耿耿的身边人。” 老贼抬眸,他知晓那些权贵和世家都有自己的心腹,堪称是死士。谁没有些这等心腹,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第一批跟着郎君的,以后富贵不在话下。弄不好,还能弄个官做做。” 若是郎君讨逆成功,麾下的心腹自然水涨船高。 老贼心想那些世家和权贵高官都有自己的门路,身边幕僚什么的只要愿意,为官真不是难事。自己是个盗墓贼,贵人自然看不上。而杨玄年少有为,说不得以后飞黄腾达。 老贼的眼中多了光芒和憧憬……他做梦都想着能光宗耀祖,但想得最多的就是做个盗墓的头领,做官……谁见过盗墓贼做官?做梦去吧! “还能娶娘子!”曹颖加了个筹码。 曾经浑身尸臭,没有女人看得上的老贼毫不犹豫的道。 “想!” “去杀个人吧。” 曹颖微笑着。 门外,怡娘握着软剑的剑柄,低声道:“莫要寻死!” “好!” 老贼很爽快的道:“老夫本就是个游走于幽冥与人间的渣滓……” 怡娘悄然退去。 而曹颖却想到了当初杨玄令他和怡娘去杀何氏护卫头领的事儿。 投名状! 看着这般无害的郎君,竟然有这等手段。 想到往日自己对郎君有些轻视,哪怕只是在心中,曹颖依旧觉得脊背发寒。 “老夫这是逃过一劫啊!” 午饭时杨玄听到了一个消息。 “何氏的一个管事中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情妇家中,就在上茅厕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窗户爬进来,一竹签捅在脑门中间,淹死了。” 包冬回来了,这个消息自然是他率先发布。 有人冷笑,“我来辟谣。那管事的马突然发狂,一头把他甩了下来,脖颈都断了,说是能回头看到自己的后背。” 咦! 有人三两下吃完就跑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那学生得意洋洋的道:“后来一看,那马竟然被人喂了春药,这才发了狂。” 有人不解,“吃了春药……马也该去寻马发泄吧?” 那学生坐下,拿起筷子,“是公马。” 那人更不解了,“那狗发情都知晓抱着人的腿蹭,马为何不能寻棵树去蹭蹭?” 那学生叹息,“公马都是被阉割了。” 无处发泄的公马会干啥? 众人双腿一紧,一种悲壮的气氛油然而生。 包冬低头,“有人也在卖药,起名叫做什么……回春丸,这人不要脸到了极致,我在想如何收拾他。” 这不是电视里说的碰瓷吗? 杨玄问道:“那药是如何吹嘘的?” “好男儿从不低头。” 包冬低头看了一眼,“浮夸。” “没错。” 杨玄觉得这个广告过分了些。 …… 每日中午,怡娘都要去采买。 不用什么马车,几个人的菜怡娘一个竹篮就装了。 “这个羊肉,要最嫩的。” 郎君还年少,要吃最好的羊肉,方能长得魁梧俊美。 “菜给我水灵的,有黄斑的不要。” 当年太子被废,一家被幽禁,侍妾生下了一个孩子。有人建言告知帝后,兴许帝后能心软放了太子一家。 怡娘抬眸看着前方的人流,想到了太子当时的模样。 太子在微笑,在被废后,他第一次这般无忧无虑的笑着,伸手摸摸孩子的脸,随后拒绝。 那个孩子啊! 怡娘的眼中多了温柔,甚至还哼着歌谣。 东市买菜,西市买布料。 郎君的脚费鞋子,再厚的鞋底也经不住他磨。回家给郎君做一双鞋子,要厚一些。 她挎着满满当当的竹篮往回走。 出了东市直走,到了永宁坊,怡娘抄近路。 小巷子很多,不熟悉的会迷路。 转过去就是大道,一个乞丐坐在巷子口,默默的看着对面的青苔。 听到脚步声,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只脏兮兮的破鞋。而另一条腿已经不需要了,从膝盖以下整齐断掉。 一双秀气的蒲履出现在乞丐的视线内,他双手夹在大腿之间,把脑袋差点垂到了胸口,听着好听的声音说道:“天气热,你莫要乱跑,还有,拐杖要守好,免得那些恶少或是顽童弄走了,到时候你如何行走?” 一个油纸包放在他的身前。 “收起来,别被人抢了。还有,这里有一双鞋,不是我舍不得郎君不要的鞋子,只是你们的脚不合适……” 一只新鞋子放在油纸包之前。 “做大了些,不过穿着舒服。” 蒲履出了巷子口,乞丐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那背影,直至消失,这才拿起油纸包。 里面是五张饼,够他吃一天。 鞋子不大,穿着很是舒服。 他把鞋子放在怀里,缓缓吃饼…… 怡娘回到家就要准备下午饭,听到杨玄回来的声音,就去厨房看了炖的骨头,嗅着香味,想着郎君吃着这些,定然能比孝敬皇帝长得更为魁梧。 “陛下,奴不是故意的。”怡娘双手合十,装作惶恐的模样拜拜,然后吐吐舌头。 她走了出去,听到杨玄和曹颖在里屋说话。 “……那韩莹如今举手投足间便多了骄矜,这人就是如此,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她生意只是寻常,仅仅能养活自己和那个汪顺,所以笑的都有些卑微。此时她手中有钱,便有了底气。这人啊!钱是胆……”曹颖咳嗽了一下。 杨玄的声音很平静,并未有什么波动,“我在小河村时,每日最大的奢望便是有肉吃,不被呵斥,再给半个时辰的空闲那便是神仙的日子。可到了长安后,如今我每日吃着怡娘做的美食,住着好床好被子,穿着好衣裳,可我快活了吗?并未。可见人的欲望从无止境,贪婪。我理解,请了她来。” wucuoxs.com 韩莹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陈曲。 带她来的是老贼。 门开,一个有些面善的女子站在门内,双手袖在袖子里,头一抬,一股说不清的气势便迎面而来。 “跟我来。”女子转身,那种不容忤逆的气质让她有些恍惚。 厅堂外,那个和她交接分红的曹颖站在那里,颔首道:“韩娘子,郎君在里面,请。” 韩莹生出了些幻觉,觉着自己是在皇宫中行走,即将去拜见一位贵人。 踏入厅堂,杨玄跪坐在上首,眯眼看着她,微笑道:“坐。” 韩莹坐下,缓过来后,马上开口。 “杨帅,元州拉面的生意不错,我在想能否扩大些,扩大一倍或是……但需要投钱进来,我想多投些,当然,杨帅愿意多投些也成,我在想……要不,杨帅也投三成?杨帅这般少年有为,以后定然会青云直上,令人羡煞啊!” 杨玄如今是万年县不良帅,还是国子监学生,少年得志,只需吹捧几句,难道还坐得稳?有他的份子在,那些恶少也不敢来找茬,少了许多麻烦和意外支出。 韩莹觉得自己的算盘丝毫不错。 因为她看到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 然后。 屈指叩击案几。 用一种韩莹很陌生的语气,近乎于居高临下的气势。 不,就是居高临下。 仿佛是在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 “退钱!” 第50章 十年之前 凌晨,天麻麻黑。 洗漱是贾仁最热爱的事儿。 曹颖起得早,早已洗漱完毕,就出来转悠,见贾仁老是洗脸,就问道:“为何这般热衷洗脸?” 贾仁一边搓着洗脸的布片,一边说道:“那些棺木中大多是朽骨,如此倒也无碍。可有时会遇到那等宝地,尸骸竟然还在腐烂。掀开盖子时,那股子味道让你能吐三日三夜。可你还得伸手进去掏,把那些宝贝掏出来……回到地面上,老夫第一件事便是洗脸,使劲搓啊搓……” 曹颖的咽喉涌动……他哪里经历过这些,但好死不死的,他追问道:“伸手去掏,掏什么?” “屁塞。” “呕!” 早饭时,曹颖看着香喷喷的饼却不动手。 “这是用羊油煎的,油汪汪很是美味。”怡娘解释了一下。 羊油,羊肉……羊屁股……羊屁塞。 “呕!” 曹颖捂着嘴冲了出去。 杨玄纳闷,“这是……” 这是几个月了? “不该啊!”怡娘过去撕了一角饼送进嘴里,随后咆哮,“曹老狗,以后你自己做饭!” 大清早就吵架能让人气血通畅,旁观也有效果,杨玄就发现自己浑身舒坦。 曹颖吐过了,又来寻杨玄。 他面色煞白,看着有些惨兮兮的,“郎君,那老贼颇有些本事,可咱们干的是大事,若是无意被他察觉了……” “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让他去杀一人,一家四姓的人。”杨玄想到了晏城,“杀何家的人。” “你去盯着。”杨玄起身出去。 曹颖的眼皮子在狂跳。 一直在见到老贼时他依旧觉得脊背发寒。 “觉着郎君前程如何?” 老贼正在剔牙,赞道:“前程似锦。” “想不想跟着郎君做事?”曹颖笑吟吟的问道。 “自然。”老贼每日跟着杨玄吃香喝辣,早就乐不思墓了。 “郎君需要忠心耿耿的身边人。” 老贼抬眸,他知晓那些权贵和世家都有自己的心腹,堪称是死士。谁没有些这等心腹,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第一批跟着郎君的,以后富贵不在话下。弄不好,还能弄个官做做。” 若是郎君讨逆成功,麾下的心腹自然水涨船高。 老贼心想那些世家和权贵高官都有自己的门路,身边幕僚什么的只要愿意,为官真不是难事。自己是个盗墓贼,贵人自然看不上。而杨玄年少有为,说不得以后飞黄腾达。 老贼的眼中多了光芒和憧憬……他做梦都想着能光宗耀祖,但想得最多的就是做个盗墓的头领,做官……谁见过盗墓贼做官?做梦去吧! “还能娶娘子!”曹颖加了个筹码。 曾经浑身尸臭,没有女人看得上的老贼毫不犹豫的道。 “想!” “去杀个人吧。” 曹颖微笑着。 门外,怡娘握着软剑的剑柄,低声道:“莫要寻死!” “好!” 老贼很爽快的道:“老夫本就是个游走于幽冥与人间的渣滓……” 怡娘悄然退去。 而曹颖却想到了当初杨玄令他和怡娘去杀何氏护卫头领的事儿。 投名状! 看着这般无害的郎君,竟然有这等手段。 想到往日自己对郎君有些轻视,哪怕只是在心中,曹颖依旧觉得脊背发寒。 “老夫这是逃过一劫啊!” 午饭时杨玄听到了一个消息。 “何氏的一个管事中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情妇家中,就在上茅厕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窗户爬进来,一竹签捅在脑门中间,淹死了。” 包冬回来了,这个消息自然是他率先发布。 有人冷笑,“我来辟谣。那管事的马突然发狂,一头把他甩了下来,脖颈都断了,说是能回头看到自己的后背。” 咦! 有人三两下吃完就跑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那学生得意洋洋的道:“后来一看,那马竟然被人喂了春药,这才发了狂。” 有人不解,“吃了春药……马也该去寻马发泄吧?” 那学生坐下,拿起筷子,“是公马。” 那人更不解了,“那狗发情都知晓抱着人的腿蹭,马为何不能寻棵树去蹭蹭?” 那学生叹息,“公马都是被阉割了。” 无处发泄的公马会干啥? 众人双腿一紧,一种悲壮的气氛油然而生。 包冬低头,“有人也在卖药,起名叫做什么……回春丸,这人不要脸到了极致,我在想如何收拾他。” 这不是电视里说的碰瓷吗? 杨玄问道:“那药是如何吹嘘的?” “好男儿从不低头。” 包冬低头看了一眼,“浮夸。” “没错。” 杨玄觉得这个广告过分了些。 …… 每日中午,怡娘都要去采买。 不用什么马车,几个人的菜怡娘一个竹篮就装了。 “这个羊肉,要最嫩的。” 郎君还年少,要吃最好的羊肉,方能长得魁梧俊美。 “菜给我水灵的,有黄斑的不要。” 当年太子被废,一家被幽禁,侍妾生下了一个孩子。有人建言告知帝后,兴许帝后能心软放了太子一家。 怡娘抬眸看着前方的人流,想到了太子当时的模样。 太子在微笑,在被废后,他第一次这般无忧无虑的笑着,伸手摸摸孩子的脸,随后拒绝。 那个孩子啊! 怡娘的眼中多了温柔,甚至还哼着歌谣。 东市买菜,西市买布料。 郎君的脚费鞋子,再厚的鞋底也经不住他磨。回家给郎君做一双鞋子,要厚一些。 她挎着满满当当的竹篮往回走。 出了东市直走,到了永宁坊,怡娘抄近路。 小巷子很多,不熟悉的会迷路。 转过去就是大道,一个乞丐坐在巷子口,默默的看着对面的青苔。 听到脚步声,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只脏兮兮的破鞋。而另一条腿已经不需要了,从膝盖以下整齐断掉。 一双秀气的蒲履出现在乞丐的视线内,他双手夹在大腿之间,把脑袋差点垂到了胸口,听着好听的声音说道:“天气热,你莫要乱跑,还有,拐杖要守好,免得那些恶少或是顽童弄走了,到时候你如何行走?” 一个油纸包放在他的身前。 “收起来,别被人抢了。还有,这里有一双鞋,不是我舍不得郎君不要的鞋子,只是你们的脚不合适……” 一只新鞋子放在油纸包之前。 “做大了些,不过穿着舒服。” 蒲履出了巷子口,乞丐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那背影,直至消失,这才拿起油纸包。 里面是五张饼,够他吃一天。 鞋子不大,穿着很是舒服。 他把鞋子放在怀里,缓缓吃饼…… 怡娘回到家就要准备下午饭,听到杨玄回来的声音,就去厨房看了炖的骨头,嗅着香味,想着郎君吃着这些,定然能比孝敬皇帝长得更为魁梧。 “陛下,奴不是故意的。”怡娘双手合十,装作惶恐的模样拜拜,然后吐吐舌头。 她走了出去,听到杨玄和曹颖在里屋说话。 “……那韩莹如今举手投足间便多了骄矜,这人就是如此,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她生意只是寻常,仅仅能养活自己和那个汪顺,所以笑的都有些卑微。此时她手中有钱,便有了底气。这人啊!钱是胆……”曹颖咳嗽了一下。 杨玄的声音很平静,并未有什么波动,“我在小河村时,每日最大的奢望便是有肉吃,不被呵斥,再给半个时辰的空闲那便是神仙的日子。可到了长安后,如今我每日吃着怡娘做的美食,住着好床好被子,穿着好衣裳,可我快活了吗?并未。可见人的欲望从无止境,贪婪。我理解,请了她来。” wucuoxs.com 韩莹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陈曲。 带她来的是老贼。 门开,一个有些面善的女子站在门内,双手袖在袖子里,头一抬,一股说不清的气势便迎面而来。 “跟我来。”女子转身,那种不容忤逆的气质让她有些恍惚。 厅堂外,那个和她交接分红的曹颖站在那里,颔首道:“韩娘子,郎君在里面,请。” 韩莹生出了些幻觉,觉着自己是在皇宫中行走,即将去拜见一位贵人。 踏入厅堂,杨玄跪坐在上首,眯眼看着她,微笑道:“坐。” 韩莹坐下,缓过来后,马上开口。 “杨帅,元州拉面的生意不错,我在想能否扩大些,扩大一倍或是……但需要投钱进来,我想多投些,当然,杨帅愿意多投些也成,我在想……要不,杨帅也投三成?杨帅这般少年有为,以后定然会青云直上,令人羡煞啊!” 杨玄如今是万年县不良帅,还是国子监学生,少年得志,只需吹捧几句,难道还坐得稳?有他的份子在,那些恶少也不敢来找茬,少了许多麻烦和意外支出。 韩莹觉得自己的算盘丝毫不错。 因为她看到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 然后。 屈指叩击案几。 用一种韩莹很陌生的语气,近乎于居高临下的气势。 不,就是居高临下。 仿佛是在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 “退钱!” 第51章 娘娘……真美 元州拉面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客人络绎不绝,每日都有许多客人排不上队,怨声载道,但第二日又会早早守在店门外,就想等着那一碗鲜香无比的拉面。 汪顺告诉韩莹,有人排队得了拉面后,竟然转手就给了别人,随后收钱。 这是坚定韩莹扩大店铺的原因。 但她必须要面对拉面的创始人,国子监学生,万年县不良帅。 “退钱!” 杨玄就像是俯视蝼蚁般的看着她。 韩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她愣住了。 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拉面生意,而是家。 父亲为她相中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钱,钱多的可以让她一家子从此过上优渥的日子。可她跑了。 xiaoshutingapp.com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傻笑流口水的模样,她就不寒而栗。 父亲是为了钱准备把她卖了,所以她想证明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挣钱。无需男人她也能发财。 但现在眼前的少年告诉她。 “退钱!” 他不干了! 这对于她来说堪称是久干逢甘霖,肚饿来大饼。 三成钱对于她而言不是事,现在随手就能拿出来,随后元州拉面就是她的了。 她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年,想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真的! 她发誓是真的。 她敢用自己离家后的颠沛流离岁月发誓,这个少年的话丝毫不假。 她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怡娘,那平静的神色让她懵了。 退钱,随后店铺是我的。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自己衣锦还乡的那一刻,父母的惊讶,痴呆男人的父母的惊讶…… 但这和父亲想把她嫁给那个痴呆有何区别?都是为了钱而不顾廉耻! “不。” 韩莹起身,“杨帅,你依旧有三成。” 杨玄有些不耐烦的道:“有一点你怕是没弄清楚,我对所谓的三成并无兴趣,所以,要么退钱,要么……” 韩莹霍然起身,“我不是随便的女人!” 怡娘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淡淡道:“我家郎君也看不上你!” 杨玄轻轻叩击着案几,“要么你退出。” 非此即彼吗? 韩莹的心跳的剧烈。 杨玄失去了和这个女人周旋的兴趣,他觉得此刻去和朱雀探讨一下正能量更舒坦。 “两个选择,你自己选。” 怡娘看着他,眼中的欢喜不加掩饰。 郎君越发的霸气了。 杨玄走出去的一刻,站在门外的曹颖微微欠身,那恭谨的模样让杨玄想到了些什么。 狗太监! 老曹这模样和电视剧里的太监差不多,加点阴阳怪气就无需化妆。 “郎君,大业需要钱粮,许多钱粮。” 曹颖很欣慰郎君的霸气,但却知晓霸气不能当饭吃。 “我知晓。”杨玄说道:“你觉着让一个女人知晓咱们挣了多少钱……合适吗?” 曹颖把迂腐二字忍住,“郎君,最多是把她收了暖被子罢了,女人,一夜之后看着床单自然就会低头,从此依附自己的男人,相夫教子。难道她还想去做官?呵呵!” 老曹果然是个贱人。 杨玄觉得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配种的男人,需要的时候拉出来冲着那些女人鼓起肌肉,随后卖力干活…… 这让他想到了小河村的种猪,村里的母猪都被它宠幸过,日子过的无比潇洒……关键是主人家还不杀它。 因为太臭。 那肉腥膻的连狗都不愿吃。 “哎!老曹。” 曹颖一怔,“郎君。” “这个女人敢从家中反出来,你觉着睡一觉之后她就会踏踏实实的做我的女人,可能吗?” “应当……能的吧?”曹颖觉得这个没问题。 “能个屁!”怡娘送走韩莹追了上来,“除非弄大她的肚子。” “那不简单?”曹颖挑眉,“郎君这般少年,也就是一晚上的事。” “少年人的***成活率高。”朱雀在杨玄的耳边开着车,大车从他的脸上碾压而过。 身后两个人还在吵架,越发的激烈了。 “咳咳!郎君还在。”曹颖不是对手,在惨败之前赶紧转移视线。 杨玄摇头,“继续。” 吵架有益身心健康,这是他找到的知识。 朱雀已经在为他脑补了,“吵架能发泄负面情绪,以及压力。能充分锻炼全身肌肉,还能让你轻松睡一觉……” “可你上次说敦伦也是这样,也就是说,吵架和敦伦一样?” 杨玄的心中霍然开朗,“难怪那些夫妻爱吵架,这必然是日久生厌,用吵架来代替****。朱雀,朱雀?” 绿灯长亮,就像是个呆滞的孩子。 老贼在前院不管这些事,他坐在台阶上,感受着悠闲的气息,觉得人生在此刻达到了高峰。 “郎君。” 杨玄出来了。 “我去万年县,家中盯着些。” “是。” 万年县的气氛有些古怪。 “明府被余别驾痛斥为无耻,声音太大,外面都听到了。” 温新书幸灾乐祸。 “还是老赵稳重。”杨玄舒坦的坐下。 赵国林搂着马槊,“痛快!” “杨玄。”老唐来了。 温新书看了一眼未来岳丈的头顶,今日竟然发型又不同了。 “明府那边刚呵斥了邱县尉。”唐小年显然对这两位也没好感。 杨玄对他们之间的狗咬狗没兴趣。 “可有人在说……”唐小年压低了嗓门,“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 “什么意思?” 杨玄觉着黄文尊和邱省就像是出错的两个官员,犯错了不是从自身找原因,而是拼命推卸责任,寻找替罪羊。 “你不知道。”唐小年难得的露出了猥琐之色,“昨日余别驾怒火冲天,骂黄文尊什么……” 贱狗奴? 贱人! 杨玄的想法很多。 “娘们一样的东西!” 唐小年呵呵笑着。 男人就要雄性十足,要阳刚之气十足……这是大唐的标准。所以说男人像女人,这是奇耻大辱。 朱雀说道:“炮。” 杨玄一边和唐小年琢磨事儿,一边还得提防朱雀突然开车。 “县尉来了。” 串岗的唐小年有些尴尬起身。 邱省的眼中压根就没他这等吏目的存在,冲着杨玄微笑。 微微一笑很慈祥。 “小杨啊!” 这让杨玄想到了老官员。 “在。”杨玄标准回应。 邱省拍拍他的肩膀。 上官拍你的肩膀,这是看重的意思。 朱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当然,也有可能是送你去当炮灰之前的告别仪式。” 邱省慈祥的看着他,“镜台那边有事需万年县协助,你去看看。” 赵国林面色一变,温新书面色惨白。 串岗被上官看到的唐小年冒死给杨玄一个眼色。 别去! 对于长安来说,镜台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地方,他们的视线遍及天下,他们的权力可以通天。 没有官吏愿意和镜台打交道,仿佛那里就是个龙潭虎穴。 而镜台执掌者,独眼龙王守的名字更是有止小儿夜啼的威力。 你去了,就会进入镜台的视线。 别答应! 唐小年的眼色就是这个意思。 邱省的目光转过去,唐小年掩饰的挠挠头。 青丝飘落。 “领命。” 上官的吩咐,杨帅不能拒绝……赵国林身体一震,旋即放松。 温新书低下头。 唐小年把四周的头发往脑袋中间捋捋…… 邱省放在杨玄肩上的手变成爪子,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了一下。 “好,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 等邱省一走,唐小年就捂额,“你可知晓,但凡进入镜台视线的官吏,他们都会仔细琢磨,把你查个清清楚楚。” 温新书叹息,“这年头谁能白玉无瑕?” 这是职业毛病。 三人看着杨玄。 ——你,干净否? 杨玄点头。 “我干净的如同白雪。” 耳边,朱雀在说话:“雪会吸附许多脏东西,看似洁白无瑕,实则肮脏不堪……天空有多脏,雪花就有多脏。” …… 镜台。 杨玄看着那面大镜子,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衣冠。 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写的刚劲有力。 “跟着来。” 杨玄一路到了大堂。 堂上,独眼的王守眯眼看着他。 下首两排玄衣男子也在看着他。 “监门,此人是万年县不良帅杨玄。”带他来的男子介绍道。 王守漫不经心的道:“贵妃的生辰要到了,贵妃准备归家省亲,万年县不良人协助保护。但凡出了岔子,咱剥了你的皮!” 是这事儿? 杨玄应了。 走出大堂,他看到了赵三福和一个很和气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杨玄和赵三福都目不斜视。 旋即身体齐齐一震,都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对方一眼。 见到熟人看一眼,这才是正常反应。 辛全和赵三福进去。 王守在交代护卫贵妃回娘家的任务。 “都盯紧!” 王守摸摸眼罩,看着进来的辛全和赵三福,“照规矩,查万年县刚才那个不良帅的底细,出了岔子,咱剥了你等的皮!” 赵三福的眼皮子强烈的蹦跳了一下。 …… 感谢“老巨!”的盟主打赏,感谢“54唐人”的盟主打赏,威武。 第52章 果然是个旺夫的女子 杨玄有些紧张。 “那叫做盘底。”朱雀说道:“你的底细若是不干净……” “那又如何?”杨玄仔细回想着自己的底细,觉得没问题。 “那就赶紧洗干净。” 镜台,负责查杨玄底细的桩子准备出发。 “哎哟!” 桩子一出值房就失足摔了出去。 一看脚腕,肿的和猪蹄似的。 这活没法干了。 侧面,赵三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路过台阶时右手从袖口中探出,一块布飞快的把台阶上的油脂拭去。 “哎!这是怎么了?” 桩子回身,看了一眼台阶,纳闷的道:“不知怎地脚下一滑,定然是我想着事恍惚了,哎!这事……若是丢下,监门能杀了我,三福……还请帮个忙,去查查那不良帅的底细,多谢了,回头兄弟请你去青楼,漂亮的女妓任你挑选……” 赵三福把他架起来,往值房里去,一步一步的,在路过那块地方时,脚下用力。 “谁没有个麻烦的时候?”赵三福把他架在席子上,温言道:“帮个忙而已,还要什么报答。” “三福!”桩子眼中含泪,“多谢了。不过不可泄露,否则我的对头会趁机攻讦。” “你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赵三福随即去了万年县,查杨玄的过所和户籍。 “父亲杨定,母亲王氏,兄弟三人……一清二白,毫无瑕疵。” 管户籍的小吏笑吟吟的道。 “是啊!” 赵三福回到镜台。 “一清二白。” 那个崴脚的桩子感激零涕,“多谢了兄弟!” “不客气。” 桩子干咳一声,“兄弟,保密!” “放心,除非死。” 赵三福走出值房,看着天空,微不可查的道:“可他当初问了数次杨略。” 辛全依旧在盯着自己的一口小锅,仿佛世间就剩下了吃。 “主事。” “嗯!” “世间可有清白人?” “你的眼中只有黑白吗?” “……” 水开了,辛全拿勺子撇泡沫,“当你的眼中只有黑白时,你会纠结,许多事看不惯,许多人你不喜欢……可是三福啊!这个世间并非只有黑白,还有……灰。” …… 南周。 杨略跪坐在堂上,雄壮的身躯看着就像是一座山。 南贺进来,“将军,差不多了。” 杨略抬眸,“输光了?” “是,那个兄弟先假装掉一串钱在杨定必经之路上,杨定捡到钱欢喜,前面两个兄弟假装赌钱,杨定果然参加了……” “赌,万恶之源!”杨略冷冷的道。 “是。”南贺笑道:“刚开始让他赢钱,杨定果然就上了瘾,随后渐渐的有输有赢,后来输多赢少……家中钱财被输光了,就借贷……兄弟们一边借钱给他,一边赢回来,最后杨定欠下巨债,一夜之间带着一家子逃亡,已经被兄弟们控制住了,带到那个地方养着。” 南贺有些不解,“将军,杀了不好吗?” “我也想把那一家子杀了,可郎君未来是帝王。以后史书上会写杨定夫妇,就算只是一笔……我也不想让郎君的名声有损分毫。” 杨略眸色冷厉,“若非如此,那一家子早已成了鬼魂!” 他起身走了出去。 南贺跟在身侧,“将军,如此我便令人传信,善待杨定一家子?” “不,让他们干活。” “什么活?” 杨略伸出三根手指头,一一曲下…… “出家!” “为郎君祈福!” “每日如此,否则……打断腿!” 三根手指头曲下,成了拳头。 …… “竟然让郎君去护卫伪帝的女人。” 怡娘很不满。 “镜台会查郎君的底细。”在许多时候,男女的关注点天壤之别。曹颖说道,“郎君在元州的那家人就是个破绽。” 他看了怡娘一眼,“要看大局,不要耍脾气。” 怡娘默然。 杨玄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换了往日曹颖这般嘲讽,怡娘早就骂老狗了,今日她怎地这么安静? “换芯子了,穿越女附身,她会求你睡了她……” 朱雀的车开的隐蔽,杨玄也楞了一下,才想起看过的几部小说。 怡娘一脸为难的看着杨玄,“郎君对那一家子可有怨恨?” “以前有过,后来也有,不过回头看去,愚夫愚妇罢了。” 怡娘再问,“郎君可想惩治那家人?” “惩治……”杨玄脑海里十岁前的日子和十岁后的日子不断浮现,默然。 爱在十年前。 恨在十年后。 怡娘说道:“杨略担心有人去查杨定一家子,就令人去盯着。郎君走后,杨定就不时去赌钱……” 杨玄在家时,杨定偶尔会去赌几把,赢了买肉回家,输了回家叫骂,多是骂他。 “后来他越赌越大……” 杨玄默然听着。 “最终输的倾家荡产。” 杨玄默然。 “他欠下了巨额赌债,带着一家子……跑了,不知所踪。” 怡娘有些紧张,担心杨玄会追问。 曹佾给她一个眼色,同样担心杨玄炸裂。 杨玄默然良久,起身。 “我去看看出宫的路线。” “哦!” 二人齐齐应了。 走到门口,杨玄止步。 曹颖和怡娘有些紧张。 “告诉杨略,别饿着他们。” 杨玄走了出去。 身后的二人齐齐吁出一口气。 …… “贵妃娘娘父母双亡,就剩下一个兄长住在昭国坊。” 温新书打听消息的能力不错。 耳边,朱雀说道:“这不是网络小说主角的标配吗?” 从宫门出来,走丹凤门,一路顺着走下去,永宁坊再过去两个坊就是昭国坊。 而贵妃的兄长梁靖就住在那里。 “贵妃的兄长原先也不是什么良善人。”赵国林难得开口解释,“据闻在老家就是个不安分的,贵妃做了……之后,梁靖在老家就越发的得意了。贵妃进了宫,就把他接来了长安。” “贵妃做了什么?”朱雀在问。 杨玄减速,等二人走过去一些后,轻声道:“她原先是太子的女人。” 绿灯狂闪,“绿帽儿子,爬灰老贼。” 一路勘察路线,直至昭国坊。 镜台的人已经到了,辛全站在门外,前方是另一个主事张安,正在训话。 “都好生盯着,若是出了岔子,不等监门动手,耶耶先剥了你们的皮。” 张安回身,“进去查探。” 赵三福就在辛全的身边,低声道:“他也不请你去训个话,过分了。” “小崽子,无需挑拨。”辛全说道:“话说多了神散。那位贵妃越发的受宠了,这等时候他训话不是给那些崽子们听的,而是……” 辛全的脑袋朝着身后轻轻摆摆,“这是说给那位兴许以后能成为国舅的纨绔说的。” 赵三福默然。 “那人……就是杨玄吧?”辛全看到了杨玄。 “是。”赵三福挥手。 “张安对老夫不满,把你也视为对头,你这般挥手和杨玄打招呼,不怕张安此次坑他?”辛全问道。 lingdiankanshu.com 赵三福轻声道:“我去盯过杨玄,此事瞒不过别人,与其欲盖弥彰,不如大大方方。” “赵桩子。”杨玄拱手。 “没想到你竟成了不良帅。”赵三福点头拱手。 老友相逢,镜台的人都关注了一番。 “是原先赵三福去盯着的人,后来解除了嫌疑。”桩子胡运离为自己的上官张安解释。 张安微微点头,厚实的嘴唇动了动,“贵妃越发的受宠了,此次要盯紧。若是能寻到辛全的错,抓住就别放,一嘴咬死这个吃人肉的老狗!” 第53章 点到为止 国字脸,阔口,梁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豪迈,堂堂男儿。 看着一群桩子在自家到处检查,梁靖冷着脸,“没完了?” 张安就在他的身边,闻言笑道:“梁参军家中自然无碍,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梁靖原先在地方为官厮混,刚到长安没多久,此刻在金吾卫挂了个仓曹参军的职务,就是混日子。 梁靖斜睨着张安,缓缓一个字。 “滚!” 辛全离得远远的,对赵三福说道:“想通过奉承来获得好处,就得承担奉承带来的坏处。贵人不会平白给你好处,要么你能帮他做什么,要么……你就是一条狗。” 狗,主人呼来喝去! “所以你先前不去训话?”赵三福问道。 辛全脸上的细纹深刻了些,“许多时候,你自以为得意的举动,在上位者的眼中只是一个屁!” 一番检查,屁事没有。 第二日,贵妃出宫。 昭国坊隶属于万年县,所以一大早杨玄就带着两个手下到了宫门外。 “贵妃出行!” 一个白白胖胖的内侍吆喝一声,军士们低下头。 贵妃在马车里,大伙儿都看不见,杨玄不知晓为何还要低头。后来想想,大概是贵人喜欢看到世人面对自己时诚惶诚恐的模样吧。 “同样生而为人,她高高在上,你们低头在下,她心中酸爽啊!”朱雀难得不开车,变成了毒舌。 皇帝很给爱宠……不,很给爱妃面子,出动了金吾卫。 金吾卫的军士稀稀拉拉的站在街道两侧,被隔离在外的百姓看着这个阵仗,不禁羡慕嫉妒恨。 “娘的,生儿子有屁用,还不如生个女儿,运气好进宫,这一家子可就发了。” 朱雀在杨玄的耳边吟诵着。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你今天的话有些多。”杨玄低声道。 耳边安静了一瞬。 接着。 “我的话多哪个的话少嘛?” 一路到了昭国坊。 “阿妹!” 兄妹相见泪涟涟。 “他们流泪了。”杨玄想到了自己最近看的感情剧。 “以后会流血。”朱雀最近开始转换风格了。 “会流血?”杨玄不解。 “那个哈麻皮……算了,你啷个这么蠢。回去看看红楼梦,贾家一省亲,戏台子就塌了。” ranwena.net “你是女人,要矜持,不要粗口。” “我可男可女,可盐可甜……” 兄妹相见,无语哽咽…… 赵三福悄然摸到了杨玄的身后,“其实这位梁参军时常进宫见贵妃。” 经常见到的人,此刻却仿佛是分别多年,场景令人感动,也很感伤。 杨玄轻声道:“陛下恩赐,不落泪……算不得感恩。” 这就是一出戏。 导演在宫中,主演在台子上,杨玄等人是领盒饭的,也是观众。 少顷,贵妃要歇息,众人赶紧恭送她进去。 “就说了几句话,这是累了?”温新书有些不解。 “贵人事多。”赵国林说道。 “是屁多吧。”今日太阳大,温新书被晒的火气也上来了。 “盯着贵妃所在的地方。”杨玄吩咐道:“咱们人少,无需四处张罗,就盯着此处。我先过去看看。” 静室中,贵妃进去后,梁靖随后。 “出去!” 梁靖把脸一垮,颇有些纨绔模样。 室内只剩下了兄妹二人,还有一个心腹宫人。 贵妃抬眸,美眸动人,微微扇动睫毛,又多了些楚楚可人。更妙的是,贵妃的脸圆润,肌肤恍如凝脂。 “杨氏那边怎么说?”贵妃屈指弹了一下指甲,眼中多了些冷意。 梁靖说道:“狗曰的杨氏,说是既然贵妃想联手,那便先把宠爱让一些。” “可笑。”贵妃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嘴角的胭脂,“皇后在宫中多年,陛下早就腻味了她,就算是我不在,她同样也争不到宠爱。这是故意刁难。”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狗东西。”梁靖说道:“后来我说了……阿妹你一直没孩子之事,那边就沉默了。随后第二日遣人来,说请贵妃出宫一晤。” “人何在?”贵妃问道。 “在外面,我令人去接应进来。” “去吧。” 梁靖出去后,贵妃默然良久,然后嗤笑一声。 身后的心腹宫人低声道:“娘娘,奴大胆,娘娘不能生子,再多的宠爱也无人继承,以后的尊荣还得要看太子。皇后在宫中频频打压娘娘,陛下想呵斥也得顾忌着杨氏的威名。所以这一切还得要娘娘自己筹划……” 贵妃说道:“我又不争什么太子之位,不过杨氏应当很清楚,我有宠爱在身,若是我支持别的皇子……” 宫人轻笑道:“如此皇后和太子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晤……会是谁来?” 外面,杨玄注意到了梁靖悄然出来。 娘的! 这是想做什么? 杨玄不动声色。 他退了回去,“小心些。” 赵国林点头。 温新书弓箭在手。 “杨帅放心,只要是路过的,连母蚊子都逃不过我的箭矢!” 杨玄在琢磨着宫中的关系。 帝后之间大概是日久生厌,只是举案齐眉罢了。新受宠的贵妃异军突起,幸而没生孩子,否则皇后和太子会炸裂。 贵妃省亲…… “抓住他!” 外面突然传来厉喝。 接着两个身影从空中掠过。 “淡定!” 辛全高呼。 张安喊道:“都给耶耶上!” 他带着镜台的人扑了过去,“保护娘娘!” 这是准备封锁静室之意。 “滚!” 静室内传来了贵妃的声音。 张安:“……” 手下不禁止步。 是了,贵人在里面,兴许正在穿衣裳,兴许正在方便,你特娘的冲进去不是作死吗? 镜台的人潮水般的退了回来。 空中的二人拳打脚踢,随即远遁。 “追!”张安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去了。 现场剩下的人手都是辛全的麾下。 还有……站在边上小猫三只的不良人。 赵三福冲着杨玄说道:“要不,你等去看看里面?” 众人一阵哄笑。 这时候进里面就是作死。 很快,梁靖来了,满头大汗的进去。 “被拦截了。” “谁的人?” “不知。” 贵妃微微蹙眉,“大兄,你要长进些,多结交一些有用的人,而不是去和那些人吃喝玩乐。” “知道了,知道了。”梁靖胡乱应了。 贵妃微微叹息,“今日无法见面,这便是天意吗?” 梁靖也难得叹息,“若是能与杨氏暗中形成默契,以后你在宫中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罢了,下次再寻机出来。” 贵妃起身过来,为梁靖拍拍衣裳起皱的地方,“我这便回去了,你在家好生度日,莫要再浪荡。” “知道了!”梁靖有些不耐烦。 “贵妃回宫。” 两个内侍打头,身边一群侍女,贵妃要回宫了。 辛全喊道:“戒备!” 杨玄也上前几步,“戒备!” 对面二十多镜台的好手。 这边小猫三只。 “噗!” 贵妃身边的侍女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喷了。 贵妃带着羃?,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微笑。 噗! 恍若一阵风吹来。 杨玄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呛啷! 他毫不犹豫的拔刀冲向贵妃。 “大胆!” “有刺客!” “不良人谋逆!” “保护娘娘!” 赵三福的嘴张开就没闭合过,他的脑海里一幅幅画面出现。 “你可知道杨略?” “那杨略如何?” “杨略不是孝敬皇帝的侍卫首领吗?” 杨略,杨玄! 他是! 镜台的人蜂拥而去。 贵妃花容变色。 随行的侍女们慌作一团。 梁靖喊道:“阿妹,趴下!” 赵国林没动。 温新书拿着弓箭呆滞了。 杨帅为何要去刺杀贵妃? 他是谁? 一道身影从边上的水沟里激射出来,手一扬,有东西冲着贵妃而去。 “啊!” 随侍的宫女尖叫起来。 贵妃看着飞来的暗器,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娇嫩的脸苍白如纸。 绝望中,她看到了一个少年。 以及一把横刀。 少年飞掠而至,半空中扭腰,变成背对着她。 横刀劈斩。 铛! 暗器斜着飞过了贵妃的头顶上空。半空中一个飞掠而来的镜台好手中招,随即跌落。 危机并未解除。 刺客紧跟着暗器而来,一把细长的软剑抖动着,颤颤巍巍的刺向贵妃。 贵妃脑海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毫不犹豫的举刀。 斩! 铛! 横刀对上软剑,少年竟然连连后退。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软剑毫不犹豫的再度来袭。 蒙面的刺客抬头,双眸盯住了贵妃。 天空中仿佛下起了细雨。 贵妃不禁遍体生寒。 救我! 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绝望时,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站了起来,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迎上软剑。 呯! 少年连人带刀被这一剑拍飞,径直飞到了贵妃的身前。 他仰倒在那里,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镜台的人赶到。 刺客遗憾的看了杨玄一眼,飞掠而去,随即乌压压一片人紧追不舍。辛全骂道:“先前混乱,刺客趁机潜入……留下些人护卫娘娘。” 贵妃魂魄入体,提起长裙蹲了下去,看着少年,惶然道:“你别死!” 一群侍女,包括赶来的梁靖都盯着少年。 少年开口。 “娘娘……真美。” 第54章 拯救 镜台。 王守跪坐在席子上,缓缓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锦囊,拿出了一个篦子。 篦子有些旧,边上还断了几齿。 王守解开帽子,把头发打散下去。 阳光照在门内,王守低下头,缓缓为自己篦头。 小时候他的家境普通,但很温暖。阿娘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让他坐在小凳子上,自己坐在他的背后,轻柔的为他篦头。 王守轻声唱着。 “娘的乖宝宝,明年就长高……” “监门!”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男子,身材瘦削。 “荒荒,如何?”王守小心翼翼的把篦子收进锦囊里。 男子说道:“梁靖接应杨氏的人进来,我就丢了块石头,咱们的人听到动静就追索……梁靖我放了他回去。” 王守开始收拢长发,嗯了一声。 “我趁着大乱的时机潜入到了水沟中,贵妃出来时,我便突袭……” 王守没动。 “没弄死吧?” “有人阻拦。”荒荒有些遗憾,“第一下我收力了,没想到那少年竟然不弱,只是吐血后退。第二下我加了力,那少年被击飞,也不知死活,不过镜台的人来了,我只能远遁。” 王守挽起长发,“贵妃和杨氏结盟被破坏才是大事,对了,没被人发现吧?” 荒荒摇头,“镜台的人追不上我。” 王守抬头,“杨氏啊!咱在看着你们呢!岁月悠悠,你们要好好的啊!千万要好好的活着,等着咱……” 一个男子此刻也悄然进宫。 皇帝正在看奏疏,不时蹙眉,偶尔冷笑。 男子进来。 “陛下。” 皇帝没抬头,“如何?” 男子说道:“杨氏去的是杨松成的一个幕僚,修为不错。奴婢本想出手惊动镜台的人,却有人先下了手。随后出手的那人悄然摸了进去。奴婢就跟在后面。看着他突袭贵妃……” 他看了皇帝一眼,继续说道:“奴婢本想晚些出手,可没想到却有人拦截了刺客,挡住了两刀,刺客随即远遁……” 皇帝在看奏疏,“蠢货,百姓都要造反了,还不知戒备!” 男子束手而立。 皇帝在奏疏后批示,然后伸手轻轻揉着眉心。 “谁的人?” “那人进了镜台。” “知道了。” 晚些贵妃回宫,皇帝安抚了一番,随后雷霆震怒,令镜台和金吾卫彻查刺客。 杨玄被送到了陈曲,随即贵妃的赏赐流水般的涌来。 “如何?” 怡娘问道。 刚出来的曹颖说道:“医者说不轻……” 怡娘的胸膛急速起伏,眼睛都红了。曹颖也悄然退后了些,摸摸右臂的皮套。 老贼在前院唏嘘,“若是郎君去了,老夫的官去哪寻?难道重新去盗墓?那盗谁的?郎君穷,定然陪葬不多……” 杨玄很快就醒来了。 “郎君!” 医者走了,怡娘咬牙切齿的道:“郎君救那个贱人作甚?” 对于怡娘来说,李元和李泌这两任伪帝的人都是贱人。 曹颖在边上解释,“郎君十五了,若是按部就班升官,得多久才能独掌一方?郎君也是不得已啊!” “屁!”怡娘盯着他,“五十再讨逆也来得及。” 曹颖苦笑,“五十讨逆……郎君登基得猴年马月去?” “做皇帝过个瘾就行了。”怡娘心疼的看着面色煞白的杨玄,恨不能一巴掌把此刻的皇帝拍死,再把杨玄顶上去。 ahzww.org “过把瘾就死。”朱雀今日看来开启的是毒舌人设。 杨玄知晓自己此次有些冒险了,但诚如曹颖所言,他不能这么按部就班升迁。而要想升官快,最好的法子便是简拔。 谁能简拔他? 被他救的人! 所以他冒险出手了。 “郎君,你觉着如何?”怡娘急的不行。 “有些难受。”那刺客的内息犀利,两刀就劈飞了杨玄。 “这个医者不成,再去请两个来。”怡娘失去了分寸。 杨玄说道:“去……去国子监,请周宁。” 他想到了春风化雨的那位。 “御姐,可盐可甜。”朱雀说道。 杨玄此刻没法和它斗嘴,无力的挺尸。 周宁来的很快,一起来的还有包冬。 “没事吧?”包冬见他面色煞白,担心的问道。 “死不了。”杨玄苦笑,“生意如何了?” 包冬得意的道:“回春丹更妙,我告诉你,其实女人对于这些大多不在意,可男人却觉着没面子……” 他突然发现杨玄面色有异,缓缓回身。 “出去!” 御姐扶扶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淡淡的道。 “是,周助教。” 面对这位救治过自己的助教,包冬屁都不敢放一个。 “麻烦了。”杨玄说完就咳嗽了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 怡娘赶紧去擦,“小心些。” 杨玄喘息,“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周宁伸手拍在他的胸口上。 “呕!”一口血吐了出来,杨玄两眼冒金星。 “什么毛病?” 周宁问道,无视了怡娘的愤怒目光。 杨玄喘息了一下,“被人两刀劈飞。” 周宁伸手,有些冰凉的手指头按在杨玄的手腕上。 片刻后,她说道:“无关的出去。” 怡娘有些迟疑,杨玄点头,她这才出去。 “这女子……冷得很。”曹颖悻悻然。 怡娘却在沉思,良久说道:“这女子医术好……” “再好不过的嫔妃人选了。”曹颖补上了她想说的话,“不过郎君的腰子是不是也该补补了?” “回头我弄些好东西给郎君吃。”怡娘转念一想,“可就怕她会下毒,宫中争宠,神不知鬼不觉就把郎君给弄成了不是内侍的内侍。好了,从此大家都不用争了。” 里面,周宁凝神,随即双手在胸前不断反转。 杨玄看着她,突然发现从下往上看女人竟然别有味道。 一胸遮目……看不到脸。 然后,他就陷入了梦中。 “我儿!” 一个中年男子含笑招手。 宫殿内,群臣的脸有些模糊。 “我儿这是要去哪?” 杨玄说道:“我想去看看这个天下。” 中年男子笑道:“天下不就在你的手中吗?” 杨玄低头,反转双手,看着掌心的无数纹路,仿佛就是无数山川河流。 风吹过,群臣被吹散了。 中年男子还在,但风吹的他有些飘。 杨玄突然心痛,仿佛这个男子马上就会离开自己。 “你要去哪?”他问道。 中年男子微笑着,“为父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儿,记得莫要良善,切记……” “啊!”杨玄猛地惊醒,抬头看了一眼。 天黑了,怡娘坐在床边打盹,被这一下惊醒,迷迷糊糊的抬头,“郎君醒来了,伤势如何?” “好了不少。”杨玄觉得胸腹处轻松了许多。 “果然是旺夫的女子。”怡娘狂喜,“那个周助教说你这几日不能吃羊肉,我便弄了鸡……我这便去做饭。” 杨玄只能翻白眼。 鸡汤熬煮的粥味道不错,杨玄吃完后,问了情况。 “两个不良人都来问过,镜台那个赵三福也来了……” “对了。”怡娘猛的想起了什么,“那个什么梁参军也来了,好家伙,两马车礼物,药材都是上好的,以前也只是在宫中见过。他还说……等你好了一起喝酒,一起去青楼,呸!” 梁靖? 杨玄默然。 “贵妃那边派人来过问,听说好了不少就回去了。”怡娘有些不满,“那个伪帝的女人,都该死!” 怡娘欢欢喜喜的去睡觉,杨玄却睡不着了。 贵妃啊! 这位宠妃会如何? …… “那个少年很是悍勇。”梁贵妃正在喝酒,皇帝说她需要压惊,所以叫人准备了热酒。 “哦!那他倒是忠心耿耿。”皇帝漫不经心的道。 梁贵妃喝了一口酒,凝脂般的脸上多了红晕,然后伸手在脸侧扇扇酒气,咂舌道:“他倒在地上,陛下你再不知晓他说什么了。” “说了什么?”皇帝举杯就唇,眸色平静。 对于帝王而言,天下人都是他的牛羊,感激牛羊是愚蠢的,也是无谓的。 梁贵妃说道:“他说,娘娘好美。” 皇帝一怔,看着梁贵妃。 “哈哈哈哈!” …… 杨玄需要静养,但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不能动弹是痛苦的。 “怡娘,我就去市场转转。” “不行!” “再不动动,我就离死不远了。” “……” 于是卧床之后的第四日,杨玄终于出门了。 不过悲剧的是,怡娘坚持要让他坐牛车。 “好了再说。”怡娘很是大包大揽。 坐在牛车上,杨玄晃晃悠悠的出门。 “杨帅。”对面的谢公目不斜视。 “谢公早。”大清早杨玄很精神。 牛车驶出陈曲,曹颖说道:“自从他知晓郎君是不良帅之后,就再也没敢看怡娘一眼。” 耳边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越是口花花的老蛇皮,越是胆子小。反而是那些看似正人君子的男人胆子大,不说,就做。” 你懂的真多。 杨玄看了君子曹一眼,看的他莫名其妙的。 到了东市,杨玄看着那些美食流口水,趁着怡娘不注意,让老贼去为自己买了一张热气腾腾的胡饼。 贾仁做贼般的买回来,仔细一嗅,“小人万死,竟然是羊肉馅的。” 羊肉是周宁明令禁止杨玄最近吃的东西。 哎! 杨玄知晓一旦吃了羊肉,那膻味儿绝对会被怡娘嗅到。 你要说买不膻的羊肉……没有膻味的能叫做羊肉吗? 牛车一路往东市大门去。 门边蹲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衣裳破烂的乞丐都不要,脏的让人无语。头发炸毛,脸上除去牙齿和眼珠子还算白,其它全黑……傻乎乎的冲着杨玄笑。 杨玄手拿鸡肋胡饼,对贾仁说道:“这人看着可怜,贾仁拿给他吃。” 贾仁叹息,“这等可怜人多了去,郎君,你帮得了一个,帮不了许多。” “我见到一个就帮一个。”杨玄说道。 贾仁把胡饼递给了男子,男子接过,指指自己的脸,傻笑着。 杨玄用力点头,男子笑了,低头啊呜一口,然后抬头,含含糊糊的道:“是肉!阿娘,是肉!” 他喊的惊天动地,就像是遇到了神仙般的盯着杨玄。 有人进来就被惊动了,一看是杨玄,不禁笑了起来。 “哎!这不是杨帅吗?” 一个男子带着几个随从站在东市大门那里,笑吟吟的拱手,“杨帅这是被谁打断了腿?哎哟!还断的是两条?” 杨玄觉得男人眼熟,仔细一想,不就是那次他阻碍何欢杀晏城的何氏侍卫吗?这是……升职了? 怡娘大怒,“看你长着个人样,一张嘴满嘴喷粪,快回家寻你老娘问问,当年她怀你时可是把嘴和屁股长错了地方。” 这话…… 男子面色难看,冷笑道:“永宁坊陈曲那边听闻乱糟糟的,且小心些,别把第三条腿也折了。” 杨玄眯眼看着他,身后老贼低声道:“小人记住他了。” 双方交错而行。 那个男子吃着胡饼,看了杨玄一眼,悄然跟在了何家几个侍卫的身后…… 前方,老贼说道:“小人总觉得今日会有事。” 从杨玄醒来后,老贼就改口自称小人。 曹颖嗤之以鼻,“胡言乱语,可有证据?” 老贼认真的道:“小人盗墓时,一觉着有事就爬出来,随后不是盗洞塌陷,就是里面出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曹颖脊背有些发寒。 “老夫也不知道的东西。” 第55章 谁还有话要说 何氏的护卫首领袁青被杀后,首领的职位空缺了一阵子。直至先前才指定冯淼接替。 ranwen.la 新官上任的冯淼被兄弟们簇拥着来东市喝酒庆贺,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杨玄。 “此人倒也是运气,竟然能做不良帅。” 酒过三巡,冯淼有些意气风发,“不良帅又如何?想弄他再容易不过了。” 有人说道:“他还是国子监的学生。” 冯淼狞笑道:“难道他一直在国子监不出来吗?” 何欢此次被父亲毒打一顿,养伤至今。此人养伤期间无聊,看书之余就在琢磨对手。杨玄也被提及…… “若非杨玄,那一夜就能杀了晏城,何须众目睽睽之下……他被疯子刺杀于皇城前。” 提起此事何欢也颇为恼怒,而新官上任的冯淼自然想为主子出个头。 “回头我去请示小郎君。”冯淼觉得用杨玄作为自己新官上任的一把火,再恰当不过了。 找乐子必须是连场转,在酒楼喝的昏天黑地,随后又去平康坊的青楼…… 普通人的作息时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吃饭睡觉。青楼的作息不同,日出而睡,日落开工,吃饭…… 白天青楼的客人不多,被迫营业的女妓自然不爽,随后一番折腾,双双睡去。 天色渐渐昏暗,月色迷人。 青楼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围墙上人影闪过,快的惊人。 脏兮兮的脸,破兮兮的衣裳…… 傻笑依旧,可眼神却犀利了起来。 左右看看,男子快速冲右侧通过。 所谓满楼红袖招,青楼青楼,必须是多层。一排木楼的楼上,此刻各种声浪卷了出来。 男子冲到了楼下,竟然不停,而是脚下一点,人就飞跃而起,精准的抓住了二楼的窗台。 天热,窗户是打开的,男子侧耳听着里面二人的呼吸,轻松越了进去。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一对男女躺在床上,因为天热并未搂抱。男子俯身仔细看看…… 冯淼莫名惊醒,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脏兮兮的脸…… 以及一把短刀。 …… 凌晨,杨玄醒来。 他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伤势好了大半。 年轻真好。 杨玄推开门走了出去。 晨光下,一个黑影躲在台阶下,双手抱膝打盹。 杨玄被惊了一下,“谁?” 早就起床在散步的曹颖急速飞掠,老贼比他更快一步,顺手拿着横刀冲过来。 呛啷! 老贼的横刀搁在黑影的脖颈上,曹颖的手压在黑影的头顶上…… 黑影却恍若未觉,回身,举起手中的东西,欢喜的道:“给你。” 这是打开的木匣子,一股子血腥味中人欲呕,此刻,一个龇牙咧嘴的脑袋就躺在里面。 “这不是冯淼吗?” 昨日在东市冲突后,老贼就去打探了消息,确认了冯淼的身份。 这人白天还冲着杨玄龇牙,此刻也在龇牙,只是有些硬邦邦的。 杨玄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浇到脚。 “给你。”黑影笑的很开心,压根没在意脖颈上的横刀。 这傻乎乎的笑…… “郎君,这小子昨日得了你的胡饼吃。”贾仁堪称是积年老贼,可此刻依旧双腿发软,“若是他摸进郎君的卧室里……” 天色渐渐明亮,脏兮兮的乞丐就单膝跪在那里,仰头,笑的格外的开心,把手中的木匣子举起来,“给你。” 有话好说……杨玄嘴角哆嗦,“好。” 人头交给老贼处理,杨玄问话。 “你如何寻到了这里?” “听你们说的,永宁坊陈曲。”乞丐吸吸鼻子。 杨玄问道:“你难道是一家家寻过来的?” 乞丐摇头,“是摸过来的。” 摸……曹颖双手抱臂,觉得有些冷。 “起来。”杨玄摸不清这个乞丐的底细。 乞丐站起来,杨玄问道:“你哪的?” 乞丐摇头。 阿娘说过,不许说你是哪的。 “你……做什么的?” “找饭吃。” 杨玄有些没辙了,随口问道:“你耶娘呢?” 这么一个傻子,耶娘敢放他出门? 阿娘说,这个可以说。 乞丐说道:“我叫王老二,阿耶是个做买卖的,最后一次出门做买卖就再没回来……” “做什么买卖?”曹颖插嘴。 乞丐没搭理他,“阿耶死了,阿娘去抢尸被打伤了,回来就拉着我的手说……” 他模仿妇人的语气,“儿啊!那些仇人太多,你倒是打得过,可你憨傻,阿娘就怕你被人骗……” 能去割了何氏护卫的脑袋,并在大晚上把陈曲的人家摸一遍的乞丐,身手自然不凡。 “那你为何寻到了我这里?”杨玄问道。 王老二挠挠头,傻笑,“阿娘让我去长安,我就一路来了长安。阿娘说那些商人都是奸猾的,我傻,会被他们哄骗白干活。” “阿娘说……不要去抢,会被抓,不行就乞讨。第一个给你肉吃的你就跟着他,看他给不给你吃第二顿,给了就把他当兄弟……” 王老二抬头,“阿娘说,吃了别人的饭,就要为别人做事,不然吃不长久……你还给我肉吃吗?” 杨玄点头,“给。” 王老二欢喜不已,“我要吃羊肉。” “好。” 杨玄问道:“你阿娘呢?” 王老二眨巴了一下眼睛,“阿娘拉着我的手说……” “阿娘本想养你到老,可阿娘……你要好好的,阿娘在地底下看着你,啊!” 王老二点头,一边傻笑,一边落泪。 从那一刻起,王老二再也没了娘。 “去沐浴。” 杨玄指指老贼,让他安排王老二沐浴换衣裳。 等二人走后,曹颖说道:“他阿耶做买卖……做的怕不是好买卖吧?” 杨玄点头,“他阿娘去抢尸重伤,拖着回来让王老二来长安,这是避祸之意,说明那些人会摸到她家。” 曹颖说道:“郎君,这是个傻子。” “看看吧。”杨玄也没底。 怡娘得知情况后却很是怜惜王老二,亲自下厨,弄了一锅羊肉拉面。 王老二沐浴更衣出来,肌肤有些白净,加上傻乎乎的笑,竟然有几分俊美。 “开饭。” 杨玄在上首吃饭,其他人坐在下面。 羊肉拉面的味道不错,杨玄低头…… 他觉得有些安静,缓缓抬头看去。 碗不小,拉面也不少。王老二一筷子夹了一半,低头…… 吸溜…… 他一边飞快咀嚼,一边吞咽。 少顷,他再夹。 吸溜…… 端起碗,一饮而尽。 放下碗。 王老二看着杨玄,“还有吗?” 杨玄点头。 王老二去盛了一大碗,汤汁都满了。 吸溜! 吸溜! 仰头,一饮而尽。 “还有吗?” 怡娘起身,哆嗦了一下,“我这就去做。” 这是来了个饭桶? 吃完早饭,王老二就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很是惬意。 “其实傻子比正常人更快乐。”朱雀今日开启的好像是智者的人设。 “为何?”杨玄不解。 “因为他永远都快乐。” “可傻啊!” “人类吃喝嫖赌抽就是为了追求快乐,可这些不傻吗?” 杨玄:“……” “是乞丐。”曹颖去查了王老二的身份,“已经被归纳于逃户之列。” 所谓逃户就是为了逃避赋税,离开自己的户籍地。 “算是乞丐。” 杨玄点头,“真傻?” 曹颖说道:“老夫觉着……” “真傻。”老贼蹲在边上,用那种专家的语气说道:“这就是个傻子,货真价实。” “能做什么?”杨玄问道。 “力气活。”老贼说道。 曹颖冷笑,“那不是你的活吗?” 老贼干咳一声,“要不就打杂。” 杨玄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身手估摸着不错,谁去试试?” “老夫!” 老贼本想在郎君面前展露一番自己的身手,可却被曹颖抢了先。 曹颖和王老二相对站着。 杨玄做仲裁,“不要出人命,点到为止。” 曹颖单手背负在身后,含笑道:“来!” 老贼赞道:“这气度,难怪老说自己是什么君子。” 王老二看向杨玄。 吃了杨玄两顿肉之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归宿。阿娘说只要这人不打你,那就听他的。 杨玄点头。 曹颖微笑。 老贼无聊的蹲在边上拔草。 怡娘漫不经心的想着晚饭吃什么…… 人影闪过。 停止。 曹颖的手才将到腰间,一个拳头就到了他的胸前。 劲风吹拂着他的脸,长发飘飘。 老夫!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曹颖觉得自己眼花了,“你……” 众人都傻傻的看着。 呯! 拳头点了一下曹颖。 噗! 曹颖吐出一口血。 王老二退后一步,依旧傻笑,但身上隐隐带着一股气势,说不清,道不明。 “点到为止。” 第56章 今日呢 吃了晚饭,郎君没分派事务,王老二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全新的铺盖和被子,还有一个大柜子说是给他放东西。郎君还令人买了锁来,钥匙交给他。 ranwen.la 王老二躺在床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突然,他睁开眼睛。 “差点忘了。阿娘,我找到吃饭的地方了,你放心。” 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静。 …… 宫中,贵妃刚沐浴出来。 “娘娘。” 心腹焦丽在寝宫外等候。 “何事?”贵妃慵懒的问道。 焦丽说道:“先前大郎君遣人来传话,说是那个杨玄好歹救了娘娘,人要讲义气,否则下次谁会帮你?” 贵妃蹙眉,“活脱脱的恶少嘴脸。不过那个少年倒是不错。你去一趟陈曲……” 翌日,陈曲来了宫中人。 “这是我的!” “老夫先拿到了。” “你还我!” “不还。” “还不还?” “啊!” 惨叫声中,有人说道:“老夫还没回答,你竟然就下了毒手。” 咳咳! 焦丽指指大门,随行的内侍敲门。 “谁啊!咳咳咳!” 门开,老贼茫然看了外面一眼,眼神瞬息就活了过来,让焦丽以为自己眼花了。 “贵人何来?”老贼文绉绉的问道,背在后面的左手却冲着王老二摆摆。 王老二仰头,“郎君,接客了。” 老贼和焦丽的表情同时石化。 杨玄竟然请了个傻子来家中干活,可见是个穷的。焦丽心中有数了。 杨玄到了前面,焦丽淡淡的道:“无关的,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二人时,焦丽说道:“你救了娘娘,这份大功娘娘迟早要给你。” 救了梁贵妃一条命值多少功劳? 没法计算。 “娘娘指东我不打西,娘娘……” 杨玄脱口而出,然后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娘娘吃鸭我吃鸡……”朱雀在叫嚣。 焦丽噗嗤笑了,竟然有些小妩媚,“没事多读书。对了,你才十五,骤然简拔难免会引人瞩目。你是不良帅,想想如何立个尽人皆知的功劳,娘娘才好下手。” 等焦丽走后,杨玄召集麾下商议。 “她不酬功名声会臭。”对于宫中的事儿怡娘门清。 “尽人皆知的功劳……”曹颖在沉思。 怡娘说道:“要不就去抓贼?” “抓贼算什么功劳?”曹颖摇头。 “那你倒是说啊!”怡娘本就不是谋士,此刻见曹颖一脸诸葛之亮的矜持,不禁怒了,“回头午饭省了。” 曹颖皱眉,“不良帅能做什么?抓贼,还是抓贼。” 怡娘起身,“想不到主意,你的午饭另做。” 曹颖问道:“老夫中午吃什么?” “风!” 怡娘冷着脸出去,随即笑着回来。 “郎君,周助教来了。”说着她给了曹颖一个眼色。 滚! 曹颖悻悻的告退,出去时见到了戴着玳瑁眼镜的周宁。 这女子冷了些,关键是有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气息。 “如何了?”周宁进来,目光扫过杨玄的脸,“手!” 杨玄伸手。 “右手!” 杨玄换了右手。 “不是男左女右吗?”绿灯在闪烁。 周宁平静的诊脉,少顷抬起手。 “吃了什么?” “风,不,我就吃了一片羊肉。” 吃了一片羊肉竟然都能通过诊脉诊出来……杨玄已经彻底的震惊了。 外面,曹颖叹息,“以后郎君想出去打个野食都难。” “躺下!”周宁的声音很平静,也不解释根本不可能通过诊脉知晓这些。 怡娘挑眉:“……” 曹颖挑眉:“……” “大体好了。” 周宁的声音听不出喜悦。 “你在作甚?” “针灸!” “那么长的银针,换个法子可好?” 杨玄已经要崩溃了。 “好!” 周宁答应的很干脆。 曹颖赞道:“贤惠!” “你的经脉中依旧有残留的淤血,针灸最好,不过一掌拍出来也不错……” “且住……” “啪!” “啊!” 惨叫声中,周宁缓缓走出来。 “吃的清淡些。” 怡娘笑道:“辛苦了,要不……留下用顿便饭?” 曹颖也帮腔,“是啊!炖的羊蝎子。” “不了。” 周宁走了,怡娘一筹莫展,“这般好的女子,不早些定下来,岂不可惜了?” 她看了曹颖一眼,“出个主意。” 曹颖抚须微笑,“这等事……当年也有男女私下暗通款曲,可家人不答应,等那女子说有孕时……” “猥琐!”怡娘一脸不屑。 得,老夫到前面逗王老二去。 杨玄躺着挺尸,脑子里转悠着对未来的谋划。 按照曹颖的建议,他应当去地方为官,如此可以打下根基。杨玄想的是去边塞,最好是元州。 南周军队孱弱,可以不断蚕食。 但要想在地方如鱼得水,肆无忌惮,就得在长安打下根基,否则一个谗言就能让这个小团体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毫无疑问,杨玄最大的助力目前看来就是国子监。 但让国子监跟着他造反……宁雅韵会选择披发入山吧。 王氏就别提了,双方更像是露水姻缘。 “你觉着需要吗?”朱雀说道。 “是啊!”杨玄点头。 “不需要!” 杨玄和朱雀同时说道。 下午,梁靖来了。 “哈哈哈哈!” 豪爽的笑声中,这位宠妃的兄长带着一车礼物进了杨家。 “如何了?” 梁靖坐在床边,亲切的握着杨玄的手,“得知你醒来之后,我便去庙里祈祷,在家茹素九日。那日我正在祈祷,冥冥之中有个声音……此子当活,哈哈哈哈!” 这满面红光的模样,张嘴就喷出一股子羊肉味,还特娘是烤的,茹素? “哈哈哈哈!”杨玄也跟着笑,“梁参军这般深情厚谊,让杨某如何报答啊!” 梁靖握着他的手,定定看着他,“真要报答?” 官场的套话,这货不会当真吧? 杨玄点头,“是啊!” 梁靖拍着他的手背,“那就赶紧好起来。为兄已经为你准备了三名美人……一个南周,一个北辽,一个大唐……异域风情,火辣温柔。为兄便在一侧为你作画,以传于后世,岂不妙哉?” “赵老二转世?”朱雀说道。 杨玄说道:“梁参军……” “叫梁兄。”梁靖瞪眼,一股子社会气息就迎面扑来,“不叫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便是看不起贵妃,看不起贵妃便是看不起陛下……” “梁兄。” “他是梁山伯,你是祝英台,他是知男而上,你是左右为男。”朱雀喋喋不休。 “等你痊愈了,为兄来接你!” 梁靖一阵风般的出了杨家。 随从跟着他出了陈曲,说道:“杨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不良帅,就算是救了贵妃,酬谢就是了。郎君为何对他这般亲切,还与他兄弟相称。” 梁靖策马缓行,淡淡的道:“贵妃骤然受宠,宫中多少人盯着她?杨氏为后,不知给贵妃使了多少绊子,此次两边言和之事被阻拦,我觉着不对劲,弄不好就是有人从中作祟。” 随从讶然,“会是谁?” 梁靖摩挲着下巴,“弄不好就是皇帝。” 随从说道:“那……这是皇帝对杨氏不满吗?” “哪个皇帝会满意杨氏这等庞然大物?做兄长的,手下的兄弟钱比你多,麾下也不少,你觉着做兄长的能安心?” “郎君高见,不过和那不良帅有何关联?” “男人的宠爱和野狗的顺从一样都不可信,这是我在青楼学到的道理。”梁靖说道:“贵妃要想稳固地位,就需要让人看到她有功必赏。” “那不良帅是不是太低微了些?” “别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国子监学生。” “是了,郎君,贵妃让他弄个动静大些的功劳……” “这是给他出题,否则贵妃简拔了一个庸才,传出去都不好意思和杨氏打擂台。” …… 杨玄又挺尸半日。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了。 学习,练功。 王老二和老贼蹲在一起看。 曹颖在树下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横刀呼啸,身形闪动,院子里刀光阵阵。 “如何?”老贼问道。 王老二揉揉肚子,“饿了。” “老夫问你郎君的刀法如何。” “比你好。” 老贼:“……” 王老二看着他,笑的憨傻,“我陪你练练吧。” 好个善良的年轻人啊! 老贼欣然答应。 收刀,浑身气血渐渐收拢。杨玄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见老贼趴在地上,就问道:“这是何意?” 大清早就五体投地…… “这是要红包。”朱雀永远都是这么精神。 王老二蹲在边上,眼巴巴的道:“郎君,我饿了。” 杨玄的眼中多了些笑意,“马上吃早饭。” 吃早饭时曹颖和老贼在争论这个功劳如何立,险些动手。 “都别吵了!”怡娘都控制不住。 “老贼,你可看过兵书?” “呵呵!老夫看过的多了去了。什么贵妇,什么将军,可在棺木中都成了枯骨。” “咳咳!” 杨玄放下碗,二人噤声。 怎么就那么像是一个草台班子呢? “那事我有了法子。” “什么法子?” 除去王老二依旧在吃,其他人都齐齐看向杨玄。 “清理平康坊的污垢,行动名称……拯救失足妇女!” 第57章 你听我解释啊 “外放最低做县令,做县丞万万不可。” 杨玄准备出门,怡娘在身后收拾他的头发,君子曹在一侧说着自己的建言。 晨曦照在杨玄的侧脸上,他几乎没有任何思索。 “如今还做不到县令。”不良帅直接做县令,那不是简拔,而是挖坑。 “老夫知晓,只是有些担忧。”曹颖有些患得患失。 “担忧此次行动不成功?”杨玄早就看出来了,曹颖不够果决。 “是。”曹颖也不遮掩,“咱们就这几个人,老夫……真的心中没底。” “我有。”杨玄起身,怡娘拉扯着他的后裳,扯平后走到前方看了一眼,满意的道:“郎君一表人才。” “走了。”杨玄回身,“怡娘,今日你一人在家小心些。” “我知晓。” 二人都没说,但都知晓该小心谁。 “据说何欢要疯了。”曹颖一边陪着杨玄出去,一边说道:“两任护卫头领都被人杀了,第二个更是莫名其妙在青楼中少了脑袋,如今外面都说何氏获罪于天,嘿嘿嘿!” “老曹,正经些。” “是是是。” 老贼牵马,王老二的马却不大听招呼,撅蹄子嘶吼。 “哈哈哈哈!”老贼不禁捧腹大笑,“你个傻娃,这是马,你要安抚它,摸它,对,要摸的温柔些,就和……” 王老二本是傻笑,被马儿一蹄子撩来后,就发了性子。 他双手用力一按。 “咿律律!” 一匹不错的骏马浑身颤抖着,眼中还带着不屈之意。 “嗯?” 王老二再加一把力。 “咿律律。” 骏马的叫声多了些…… “怎地温柔了?”曹颖目瞪口呆看着王老二训马。 王老二松手,骏马竟然用马脸去贴他。 老贼摇头,“就没见过这般训马的。难道以后郎君令你去收服一个好手,你也这般?” “还是打。”王老二上马。 “打?” “嗯!” “打死了呢?” “打死了我再去给郎君捉一个来。” 老贼一个激灵。 曹颖咂舌,“他只是说傻话吧?” 老贼摇头,“这人认死理。” 到了万年县,赵国林和温新书欢喜不已。 “怎地像是被欺负的小娘子一般?”杨玄坐下取笑道。 赵国林叹息,欲言又止。 温新书却红了眼睛,“杨帅你在家养伤,县廨里有人说等养好伤,杨帅你定然是要去六部任职,有人想接任不良帅,却担心老赵会接任,于是这几日屡次来找茬,说老赵的坏话。”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养伤太久了,血脉不通。 “谁?” “尚勤!” “尚勤……我记得是邱省的人吧?” “是。” 杨玄起身,“老赵给我泡杯茶,我去去就来。” 他出了值房,一路去里面寻人。 “尚勤何在?” “见过杨帅!”小吏们见到他也多了些客气,知晓他此次立下大功,贵人定然会酬谢。 “尚勤,杨帅寻你!”小吏甚至还代替他吆喝了一声。 “谁?”这里是两排值房,左边的值房里有人应了一声。 “杨帅!” 小吏们自然不可能一人一间值房,而是聚集在一起做事。 一个小吏走出来。 尚勤笑着出来,拱手:“杨帅竟然来了。” 杨玄却没还礼,周围的人觉得气氛不对,有人低声道:“尚勤这几日可是给赵国林他们不少小鞋穿,呵斥更是家常便饭。这杨帅来了……定然要警告他。” 众目睽睽之下,杨玄问道:“不良人谁管?” 尚勤一怔,“自然是杨帅。” 杨玄微微眯眼,“如此,你为何伸手?” 尚勤打个哈哈,“杨帅却是误会了,自从你在家养病之后,赵国林二人就有些懒散,我这不是好心去帮你教训他们……” 杨玄的面色平静,“我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教训?!” 尚勤面色有些难看,“杨帅,我只是好心,连邱少府都点头赞同……” 这是拉虎皮。 你杨玄就算是对我再不满,可我是邱省的人,你又能如何? 那边有人轻声道:“杨玄坐蜡了。” 唐小年刚想出来做个和事老,就见杨玄上前一步。 挥手! 啪! 杨玄收回手,尚勤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杨玄说道:“我代邱少府教训你,想来他也不会反对。” 所有人都没想到杨玄会动手,周围一时竟然安静的吓人。 跋扈! 一个不良帅竟然敢冲着邱省叫板,这不是跋扈是什么? 尚勤涨红着脸,脸上的肿痛倒是其次,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失去了理智,一脚踹去。 杨玄反手一巴掌把他抽倒,把鞋底在他的衣裳上擦了几下,这才轻蔑的道:“凭你……也配!” 身后,赵国林和温新书热泪盈眶。 随即有人把此事告诉了邱省。 邱省面色如常,“年轻人,冲动。” 随即杨玄跋扈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赵国林并未说什么感谢的话,甚至连请一顿饭的潜规则都忘记了。 温新书大喊痛快。 “准备跟我出去。” 杨玄在家憋了许久,此刻就像是出笼的猛虎。 “笼子里的是动物园的老虎,痴肥痴肥的,看到人在眼前转悠都不肯去扒拉一下换个口味,都喂傻了。”朱雀觉得杨玄的比喻不恰当。 “我猎过猛虎。” “当我没说。”面对打虎英雄,朱雀也跪了。 出去后,赵国林这才低声说道:“感激不尽。不过杨帅,如此外面会说你跋扈。” “为了兄弟,跋扈便跋扈吧。”杨玄平静的道。 “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小贼。”朱雀叫嚣,“随手就收拢了曾公亮和温新书的心。” 出门,曹颖就等在县廨外等候多时了。 曹颖得知后,也有些踌躇。 杨玄策马缓缓而行,曹颖凑过来,“郎君,跋扈的名声可不好。” 杨玄淡淡的道:“一个刚救了贵妃的不良帅,若是安稳的如同是个老头般的,你说外面的人会如何看?” “所谋甚大!”曹颖勒马,身后老贼来了,“曹先生怎地脸红了?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娘子?来,老夫帮你看看盘子。” 到了平康坊,杨玄寻了一家酒肆进去。 “今日这里包了。”温新书拿出了不良人的谱,随后回身,“杨帅,这边请。” 杨玄坐下,见酒肆的老板有些不安,就说道:“用了多少不会少你一文钱,另外,今日让你的客人不方便,贾仁。” 老贼上前,低头,束手而立,“郎君,小人在。” 杨玄指指老板,“给他五十文钱,就当做是今日租用他酒肆的租金。酒钱另算。” “多谢杨帅。”老板马上喜笑颜开,出去就赞道:“往日那些不良人吃了便是白吃,谁敢问他们要钱?可杨帅却这般大气,啧啧!以后定然飞黄腾达。” 老板离去。 “老赵!” 杨玄跪坐在那里,目光扫过赵国林。 “在!” 赵国林一手持着马槊上前。 “把咱们在恶少里的眼线叫来,就说今日我请他们饮酒。” “领命!” 赵国林转身而去。 杨玄就坐在那里喝茶,目光幽幽。 “给你来首热血的,Victory,保证老贼听了就想让你骑着他去杀敌。”朱雀嘀咕,随即音乐骤然而起。 xiaoshuting.org 杨玄的眼角跳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边上,一脸肃然的老贼。 恶少们来了。 “见过杨帅!” “杨帅威武!” 乱七八糟的行礼后,曹颖说道:“肃静!” 没人听,这些恶少都是散漫惯了,七嘴八舌的恭维着杨玄。 “安静。”杨玄说道。 众人安静,就一个敞开胸怀的恶少兀自喋喋不休。 杨玄屈指敲了一下案几。 呯! 身影闪过,恶少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随后缓缓贴着墙滑下来。 王老二走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玄看着剩下的恶少,微笑道。 “谁还有话要说?” 酒肆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第58章 这便是长安吗 “我要消息。” 杨玄的声音回荡在酒肆里。 “平康坊乃是长安城中青楼最多的地方,而长安城又是大唐有钱人最多的地方。” “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而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杨玄抬眸。 一串震惊和钦佩的目光。 郎君这话……精辟,而且富有哲理,越琢磨越有味道……曹颖作为文人,自然知晓这两句话里蕴含着的道理。 老贼身体一震,想到了那个女人。原来我当年去北辽盗墓,是为了让她看到我征服了这个世界。 盗墓的世界。 只有王老二不为所动,在他的世界里,找个吃饭的地方才是第一位的,还有,那人要对自己诚恳。 阿娘说,若是那人商量事情都避开你,你就要小心些,找个机会跑。 东市的乞丐商议事情都会避开我,可郎君却走哪把我带到哪。 王老二的眼中多了感激之情。 “正当的我不管。”杨玄说道:“可我知晓,有的女子却是被哄来的,被骗来的,被逼着来的。” 一个恶少举手。 杨玄点头。 恶少说道:“杨帅,那些女人都成了女妓,没人管。” “我管!” 杨玄说道,“你等乃是地头蛇,知晓哪家有这等女子,曹先生。” 曹颖上前,“老……老夫在。” 他刚才看着杨玄指挥若定,差点就说成了‘老臣在’。幸亏收口的早,否则今日只好杀人灭口了。 “记录!”杨玄淡淡道。 “是。”曹颖坐下,磨墨。 杨玄只是看着门缝招进来的那道光,等曹颖拿起毛笔后,他抬眸。 “最后一个……” “我说。”一群恶少迫不及待的举手。 还是动手管用……曹颖暗自记下了这个细节。 “映月楼……” 曹颖运笔如飞,没一会儿就记录了十几家。 老贼俯身,低声道:“郎君,人手不足。” “安心。”杨玄对老贼的提醒颇为赞许。 不只是老贼看出来了,连记录的曹颖都忙里偷闲看了杨玄一眼。 就这几个人,怎么抓?只怕进了一家,随后的都把证据毁灭了,人也弄到别的地方藏着。 那些恶少低下头,有人在无声的笑。 记录完毕。 杨玄接过看了看,抬眸,“差不多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 温新书开门,随即楞了一下。 “杨玄!” 一个国字脸,阔口,看着特别豪迈的官员走了进来。 “梁兄!”杨玄起身。 梁靖目光扫过那群恶少,“你说今日有功劳,何在?” “带了多少人?”杨玄问道。 梁靖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本想带一千,那贱狗奴抱着我的腿,哭喊着人太多,会被弹劾造反,特娘的!” “够了。”杨玄把名录递过去。 梁靖看了看,皱眉,“什么意思?拯救失足妇女……那些女人救出来算不得功劳。” 杨玄笑了笑,“梁兄若是信得过我,先把人手分配好,一旦到位就发信号,随即动手。” 梁靖看着他,他也看着梁靖。 突然梁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我不信你信谁?” 你信的是贵妃! 杨玄也跟着笑,二人看着和亲兄弟似的。 “接下来如何弄?”调派好人手后,梁靖笑着问道。 “请了秦氏来。” 一个看着憔悴的妇人进来。 杨玄说道:“你女儿惨死,那些作恶的人依旧逍遥法外,今日,还你一个公道。” …… “娘娘。” 皇帝处置政事,后宫的女人各顾各。 受宠的乐子多,不受宠的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默默等待着皇帝的雨露偶尔能掉落几滴给自己。 贵妃站在殿外,一个宫人提着杆子,上面站着个鹦鹉,“娘娘好,娘娘好。” “就是个嘴巧的。”贵妃笑着。 “娘娘。”一个宫人过来,“大郎君带着五百金吾卫去了平康坊。” 贵妃的眉蹙着,“他又胡闹什么?” “说是要抓什么。”那边也没说清楚。 贵妃回身,“令人马上去看看,若是他胡闹就管管。” 美人轻蹙娥眉,别有一番楚楚可人之美。 “娘娘好,娘娘好……” 鹦鹉的殷勤没能换来美人的回顾,娘娘好的声音空荡荡的回响着。 “娘娘!” 焦丽来了,近前后低声道:“大郎君是应那个不良帅的邀约而去。” 贵妃的眸中多了些别的,“他,想做什么?” …… 一队队军士在平康坊中奔跑。 杨玄等人就在映月楼外。 “哎呀!这不是梁参军吗?” 老鸨冲出来套近乎。 梁靖指指她,“做了多少腌臜事,今日便都掏出来。” 老鸨还不知道事儿的严重,甩甩手上来想搂他的胳膊,“哎哟!梁参军要掏……” 呯! 老鸨捂着脸,刚想解释。 咻! 一支响箭飞上了天空。 这是人员到齐的信号。 但杨玄说好的是尖啸一声啊! 他看着梁靖。 梁靖一脸遮奢模样,“可够威风?” “够!”杨玄举手。耳边朱雀说道:“你要不要把匈奴太子冒顿用鸣镝训练麾下,把老婆和老爹都杀了的典故告诉他?” 梁靖会当场吓尿。 杨玄摇头,挥手。 “动手!” 一队队军士冲进了青楼里,大白天也不怕肾虚的几个男子被吓得尖叫起来。 “有人马上风了!”女妓的尖叫声响彻平康坊上空。 “……” 那些军士冲进了映月楼,有人喊道:“张三娘,信州的张三娘,我等来救你了!张三娘……” “于大娘,于大娘……” 军士们冲着二楼而去。 脚步声咚咚咚! 木楼梯在颤抖! 一扇门打开,探出一张骄横的脸,“都给耶耶滚!” 呯! 军士一脚把此人踢了回去。 “张三娘!” 吱呀! 前方的房门打开。 一个女子缓缓走出来,看着那些军士。 她的眼睛眨巴着。 “我是。” 几个女子被带到了大堂里。 杨玄和梁靖都在。 不断有人来禀告。 “鸿月楼找到三人。” “久香楼找到两人!” 老鸨满脸堆笑,“梁参军,这是何必呢?” 梁靖冷眼,“滚远些!” 老鸨眼珠子一转,就凑到了杨玄身边,“郎君这般英武,有话楼上去说。” 外面,一队队军士带着那些被解救的女子过来,渐渐的,映月楼的外面围拢了许多人。 老贼站在秦氏的身后,“你女儿被虐待而死,此刻便是报仇的机会,喊起来,哭起来,让整个长安城……都跟着嚎哭起来。” 秦氏缓缓走过去。 按照老贼的教导,此刻她应当趴在地上痛哭,捶打着地面,哭诉女儿的悲惨遭遇。 可当她走到了映月楼的门外时,那些过往啊……一一浮现眼前。 那个小团子,就这么粉嫩可爱,一家子宠爱着。等孩子渐渐长大,一家子都在憧憬着她会嫁给一个良人,一世幸福。 但九岁那年孩子不见了。 一家子疯狂寻找,有人说见到一辆马车,有女孩子的哭嚎声,随即被堵住,往长安去了。他们悲喜交加,赶紧申请过所。 这一路就到了长安城,两口子四处寻找。 找啊找,钱没了,他们就乞讨。后来听闻平康坊有人专门养着小女孩,他们一路寻找。可青楼他们进不去啊! 直至某一日,他们听到有女子跳楼自尽,就跟着去看。 看着地上那个少女,他们疯狂了。 随后就是一场闹剧,一个伙计被丢出来顶罪,据闻被流放到了南方,但有人告诉他们两口子,映月楼的后台大,那伙计最多两年就回来了。 她的丈夫一口血吐出来,就此去了。 她也不想回去,就在长安城中乞讨。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留在长安作甚。 直至此刻! 她缓缓跪下。 昂首。 举起双手。 疯狂的摇晃,就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我的儿,回来,阿娘带你回家!” 秦氏一家的遭遇在人群中传递着。 周围沉默了下来。 大堂里,老鸨堆笑道:“都是误会,这些女子都是别人送来的……” 秦氏的遭遇被人传了进来。 张三娘抬头,“奴是良民!” “家在何处?为何来此!” 曹颖知晓要快速定下证据。 “我家在……” 张三娘呜咽着,“我想逃,被毒打,他们说下次再跑,就把我杀了……我不敢,他们真的敢杀人,我不敢啊!” 老鸨干笑,“一派胡言。” 杨玄问道:“谁是管事的?” 几个女妓看着老鸨。 老鸨微笑看着众人,“这地方可不是想污蔑就污蔑的!” 外面有人喊道:“这是淳于氏的买卖。” 老鸨微笑,“一派胡言。” “她下手最狠!”张三娘指着老鸨说道。 老鸨阴冷的看了她一眼。 老贼进来了,走到杨玄的身边,“这老鸨杀过人。” 老贼经常去阴气重的地方,对煞气有些敏感。 梁靖吸吸鼻子,“淳于氏的地方,罢了。” 他拍拍杨玄的肩膀,“把这老鸨丢进牢里,让淳于氏去折腾,你也算是功德一场。” 曹颖低声道:“淳于氏打造兵器,势力庞大,郎君,我们还弱小。解救了那么多女子,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ranwena.net 杨玄转身。 秦氏跪在门外,双目直勾勾的看着老鸨。 两行红色的血泪挂在脸上。 杨玄止步。 前方的曹颖回头,“郎君……” 声音有些恍惚。 十岁那一年,他拖着横刀进山。 他一路走,一路回头。 他希望家中谁能出来,叫他回去。 但没人出来。 于是他希望村民们出来。 但没人出来。 他绝望的期冀代表着官家的村正能出来,义正辞严的呵斥杨定夫妇,把他带回家去。 但村正没出来。 那是边疆地区的小河村,村里的规矩是父母惩戒儿子,旁人不能置喙。 最后,他希望神灵能听到自己的祈祷。 但神灵太忙碌了,顾不上他。 他一路走,一路抹泪,一路把心从热乎走到了冰冷。 “郎君。” 前方,老贼回头好像在叫他。 他看着秦氏的眼。 那眼中全是绝望。 一如他当年。 当年没人站出来。 今日呢? 呛啷! 横刀出鞘。 梁靖回头,惊诧的看着他。 “杨玄,你要作甚?” 杨玄转身。 横刀掠过。 第59章 我只拍了一巴掌 杨玄反着双手,一个军士上前上绑。 王老二一巴掌就要拍死捆他的军士,杨玄喝道:“老二跟着回去。” 老贼等人赶紧把王老二拉回来,一番劝慰。 “肉!”王老二挣扎着。 梁靖走到杨玄的身前,突然叹息,“少年热血啊!” 曹颖过来,低声道:“梁参军,金吾卫我家郎君有对头,若是被人下了毒手……” 梁靖拍着胸脯,“耶耶倒要看看谁敢!” 他虽然只是个参军,但身后却站着一位帝王专宠的贵妃。 曹颖等人急匆匆的回去。 “什么?” 怡娘听闻杨玄杀人被拿下,顿时六神无主。 “去求王氏!”怡娘双拳紧握,“我去,跪死在那里也要请王氏出头。” “国子监呢?”老贼问道。 “咳咳!”曹颖摇头,“若是动手国子监还能帮个忙,这等事,国子监无用。” 王老二蹲在那里,一脸深沉。 “老二,可是想到了什么?”老贼觉得气氛太坏了,就像是郎君已经死了似的,就开口缓和气氛。 王老二抬头,傻笑着,“我记得今日那几个军士。” 曹颖三人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顶浇了下来,遍体生寒。 “曹颖!”怡娘的眼中多了厉色,“让老狗来!” 曹颖苦笑,“若是他来了,郎君大概也只能浪迹天涯了。” “我不管,我只要郎君安然。”怡娘眼中含泪,“早知道就不弄了,什么事都不及郎君重要。” 曹颖缓缓跪坐下来,“淡定。” 怡娘大怒,刚想呵斥,曹颖看了她一眼,“听老夫说!” 老贼和王老二蹲在一起,心里有些发凉。 “此事的根源是什么?”曹颖说道:“郎君去解救那些被拐骗的女子,天经地义,谁敢说不妥,长安城的百姓能踩死他!” 这是前提条件。 “其次,那个老鸨罪恶滔天,该不该死?”曹颖的眸中多了些阴狠之意,“该死,百死莫赎!” “咦!”怡娘一喜,“杀的好?” “对!”曹颖点头,“是杀得好,可却违律了。谁能违律?” 老贼挠挠头,“贵人。律法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屁。” “对。”曹颖说道:“郎君不能违律,可有人能!” 怡娘问道:“谁?” 曹颖微笑,“贵妃娘娘。” 怡娘问道:“可此事她没必要管。” “是啊!贵妃刚得宠,这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贼也觉得这事儿不妥。 “可由不得她!”曹颖依旧是那一脸正气的模样,缓缓说道:“谁最恨贵妃?皇后杨氏。杨氏乃是颍川杨氏出身,一家四姓便是她的底气。如今皇后的宠爱被贵妃夺走了,一家四姓暗中恼火……” 老贼的眼皮子在狂跳,觉得眼前这个君子曹要给一家四姓下毒。 怡娘捂额,“好主意!” 曹颖说道:“上次一家四姓刺杀贵妃,却给郎君救了。于是他们恼羞成怒,淳于氏设下圈套,想把救了贵妃的郎君弄死,这……” “这何其歹毒?”怡娘义愤填膺。 …… 菜市场。 一群买菜的妇人正聚在一起说八卦。 这些妇人每日在家中就是带孩子做饭,无聊的想原地爆炸。而买菜就是她们的减压方式,不,是八卦。 “……昨日张家的两口子弄的动静太大,竟然把床给弄塌了,咯咯咯!” 对于她们而言,八卦就是生活的兴奋剂,能让她们的麻木的日子中多一点亮色。 爱好中文网 “哎!上次贵妃遇刺之事知道吗?”有人鬼鬼祟祟的说道。 “知道啊!说是被救了。” “知道谁刺杀的吗?” 我去! 这可是超级八卦,众人兴趣大增。 那女子在外围说道:“贵妃夺走了皇后的宠爱,皇后可是杨氏的人,那个不良帅竟然救了贵妃,那些人恼怒之极,淳于氏为杨氏出手,设下圈套,准备弄死那个不良帅泄愤。” “哦!” “还有这等事?” “哎!人呢?” “对哎!我听我家男人说,救了贵妃的就是一个不良帅。” “贵妃如今受宠呢!隔几日就有快马从南方回来,说是送果子,啧啧!几千里地的就为了送些果子,这份宠爱怕是从未有过吧?” “别打岔。”有人目露精光,“那些人为何要弄不良帅?” “泄愤!” “我觉着不只是泄愤,更有警告之意。想想,救贵妃的不良帅都被他们弄死了,以后谁还敢帮贵妃?” 是啊! 妇人们恍然大悟,随即急匆匆的回去,这个大瓜也随之流传到了长安各处。 东市的坊门外,王老二傻笑着,蹲在乞丐堆里。 “淳于氏要杀救贵妃的不良帅。” 西市,一个满脸正气的男子讨水喝。 “多谢郎君,哎!这世上好人不多了。” “为何?” “老夫听闻那个救了贵妃的不良帅要被人弄死了。” “谁?” “淳于氏。” 十余学生正在酒楼里喝酒,指点江山。 隔壁,有人突然说道:“贵妃如今最是得宠……” 一个学生压压手,示意安静。 对八卦的喜爱是不分男女的。 众人安静了下来。 “别提贵妃。” “为何?” 隔壁,老贼开口,“贵妃抢走了皇后的宠爱,上次遇刺知晓吧?” “知晓啊!”老贼换了个口音,竟然颇为醇厚。 “淳于氏出手,把那个救了贵妃的不良帅给弄死了。如今谁敢说贵妃的好话,说不得回头就会被一家四姓给弄死。” “不是一家五姓吗?”老贼换了个尖利的口音。 “王氏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哎!罢了罢了,这等事与我等小民无关,走了。” 隔壁门开,老贼悄然而去。 室内,一几,一壶酒。 …… “杨玄杀人被抓了。” 有人在说着此事。 “哎!包冬,你不是最爱传谣吗?今日怎么不说话?” 包冬一言不发。 宁雅韵也是如此,面对安紫雨的咆哮一言不发。 “那等贱人死了便死了,怎地,还要偿命不成?杨玄为不良帅,为国子监争了脸,难道要坐视他下狱不成?” 宁雅韵轻轻抚琴,“老夫在想法子。” “什么法子?”戒尺在安紫雨的手指间转动着。 “劫狱!” 国子监历代掌教的画像无风而动,随即变得暗黑。 一股悲愤的气息在这些画像中回荡着。 不肖子孙! …… 包冬换了衣裳,急匆匆的去了平康坊。 今日平康坊热闹非凡,一群群人聚在一起,连嫖的心思都没了,在扯着八卦。 “那杨玄一刀,啧啧!老鸨的头就掉了。” “秦氏叩首出血,说若是杨玄被处死,她便去宫门外一头撞死,问问这个贼老天可还有公道!” “公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然后哄堂大笑。 包冬悄然接近。 “诸位大哥在说什么?” 众人见他笑的谄媚,都轻蔑的偏过头去。 包冬叹息,“可是说那老鸨之事?其实吧,此事不简单。” “哦!” 包冬说完就走。 “哎哎哎!” 有人把他拉住,“说说。” 包冬叹息,“淳于氏在宫中有人。” 他颔首走了。 下一个人群中。 “淳于氏在宫中有人。” “淳于氏在宫中有人。” 一遍又一遍,他就这么走遍了平康坊。 最后,他站在坊门那里,轻声道:“杨玄说过三人成虎,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是真理,诚哉斯言。” …… 宫中。 “竟然杀了人?” 贵妃捂额。 梁靖也有些无语,“阿妹,那少年倒也热血。” 焦丽说道:“娘娘,此事要谨慎……” 贵妃点头,“我知晓,若是不谨慎被皇后拿到了把柄,一家四姓摧动下面的人弹劾,宫中顷刻间便会卷起大风。” 梁靖说道:“至少要保住性命,对了,流放就不必了吧?” 贵妃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律法是为咱们家而设?” 梁靖笑道:“也差不多。” “娘娘!”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赶来。 “外面传遍了,说上次贵妃遇刺乃是皇后主使,却被一个不良帅给救了。一家四姓恼羞成怒,便由淳于氏出手设下圈套,准备弄死那个救了娘娘的不良帅。” 梁靖:“……” 贵妃微微蹙眉。 内侍喘口气,“还有许多人说……淳于氏在宫中有人做嫔妃,这是想一石二鸟,贵妃一旦倒台,淳于氏家的美人机会就来了……” 贵妃的眸中多了一抹冷色。 …… 大牢里,杨玄站在中间,双手抱臂。 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噼啪声中,周岩的声音传来。 “杀了人?” “是。”随行的狱卒谄笑道:“杀了淳于氏的人。” “哦!那就该死了。”周岩走到牢门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快意,问狱卒,“可有看不出伤痕的拷打法子?” 狱卒笑道:“有的是。” 周岩指指杨玄,“给他上一套。” “咳咳!” 外面有人干咳,狱卒马上改口,“没有的事。” 周岩回身。 韩副将陪着一个内侍走了进来。 “周副将在此作甚?”韩副将瞥了那个狱卒一眼。 周岩刚想说话,那内侍上前,“可是杨帅?” 杨玄点头,“是下官。” 内侍说道:“少年人做事冲动,不过却是一腔热血。热血要有,可也得用对地方,以后可要谨慎才是。” 杨玄应了,然后看着周岩,说道:“周副将方才想令人不露痕迹的弄死我,还等什么?” 周岩面色苍白,“你……” 内侍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哎!贵妃娘娘在宫中艰难,这外面的人也跟着小觑了她,可怜。” 周岩如遭雷击,刚想解释,内侍转身离去。 第60章 一诗退蝶 “郎君,先跨火。” 不知怡娘从哪学来的手段,弄了个炭盆在门口,让杨玄先跨过来。 随即就是沐浴更衣。 等出来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听到曹颖的安排后,杨玄很是欣慰,觉着自己以往是不是压制太过,让老曹没法施展所长。 “老曹做的不错。” 曹颖满面红光,“郎君出来就好。” 老贼担心的问道:“郎君的官职可还在?” “在。”杨玄说道:“应当还能升职。” 老贼暗喜,觉着距离自己做官的那一日越来越近了。 曹颖抚须,“一个恶贯满盈老鸨的性命,难道能与贵妃的性命相提并论?若是不升官,以后谁会帮衬贵妃?” “杨玄!” 梁靖来了。 “哈哈哈哈!” 曹颖使个眼色,众人告退。 出去后,怡娘问道:“他来作甚?” 曹颖轻声道:“他一来,多半是带来了好消息。” “本来贵妃想安排你进六部,随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你这么一刀……哎!”屋里,梁靖唏嘘着。 你特娘的倒是赶紧说啊! 杨玄想一巴掌拍死他。 “贱人!”朱雀大概率也是憋不住了。 梁靖唏嘘了一阵子,“万年县县尉。” 杨玄也想不到竟然是县尉,楞了一下。 “杨玄?”梁靖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一下。 杨玄冲着宫**手,“娘娘这般厚爱,让下官一时间……” “哭出来!”朱雀在叫嚣,随即一曲二胡送上,“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杨玄低下头,身体抖动了几下。 “妙啊!”朱雀大赞,“演技的最高境界就是无声,昨日你看了演员的自我修养,果然是领悟了演技的精髓。” 梁靖显然也感动了,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以后跟着贵妃,咱们兄弟富贵一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这是宫中医官配的好药,你在牢中怕是受苦了,就这么用温水吞下去,切记要睡前吞服。” 宫中的好药,那自然不同凡响。 但什么在牢中受苦…… “没受苦。”杨玄觉得梁靖想多了。 “你不必说了。”梁靖唏嘘不已,出去后,对曹颖说道:“牢中最喜杨玄这等细皮嫩肉的,他进去半日,怕是难保……我最担心他会不喜女人,哎!” 曹颖石化。 “周助教。” 仙气飘飘的周宁带着国子监的深情厚谊来了。 “躺下。” 听到里面的话,外面的曹颖和怡娘笑的和老母鸡般的慈祥。 周宁诊脉。 良久她抬眸,纤长白皙的手指扶扶玳瑁眼镜,“伤势好了不少,不过筋脉依旧有些淤塞,躺好!” “她要做什么?杨玄,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闭上眼睛……”朱雀的声音竟然有些……刺激。 你特娘的能不能别开车? 杨玄分神了,于是周宁拿出长长的银针往下扎时,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周宁的手腕。 爱好中文网 瞬间,二人呆滞。 这人好生无礼!周宁微微蹙眉,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杨玄赶紧松手,他觉得有些无礼,就插个话题,“对了,我这里有些药,还请周助教帮我看看。” 梁靖的好药他可不敢乱吃。 打开油纸包,周宁嗅嗅,抬眸,面色冷如冰,“这个药也行。” 怎么就变冷了? 临睡前,杨玄服用了药,躺下,惬意的等着入睡。 好热! 没多久他就醒来了。 热的要命。 杨玄坐起来,测试了一下额头,咦,不烧啊! 他觉得鼻下发热,伸手一抹,低头看看手指头。 流鼻血了。 瞬间所有的事儿汇聚在一起。 梁靖这货肾虚,所以请宫中的医官配了药,以己度人,觉着他也肾虚。而周宁知晓这个药的药性,想着也能舒筋活血,只是有些不堪,于是鄙视了他。 太特么热了! 朱雀得知情况后说道:“你此刻需要的是一个女人。” 可杨玄没女人。 于是第二日老贼就鬼鬼祟祟的去寻曹颖。 “郎君昨夜泡井水泡到了凌晨。” 小伙儿火气壮啊! 两个老鬼相对一视。 一种叫做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油然而生。 “铛铛铛!” 厨房那边,怡娘用柴刀的刀背敲打着铁板。 “钟鸣鼎食之家啊!好兆头。”曹颖笑的很是欣慰。 “咕咕咕!” 怡娘前几日买的几只鸡比他们跑的更快。 于是怡娘站在厨房门口,一群鸡站在她的身前,再后面些是一群等着吃早饭的人。 怡娘抓了一把小米,用力往左边甩去。 咕咕咕! 一群小鸡飞奔而去。 每人领取一大碗拉面,作为主公,杨玄有不端的权力,只是他担心一手一碗拉面的王老二会忍不住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吃了早饭,曹颖忍不住说道:“郎君,一县之事分为六曹,中下之县事务少,一两个县尉掌管六曹之事。而万年县乃是赤县,有六个县尉分掌六曹,郎君,若是执掌了无用的事务,老夫以为,还是及早出外为好。” 老贼点头,“外面宽敞。” 王老二抬头,“可有肉吃?” 怡娘不管这些,只希望郎君能平平安安的。 “走了!” 杨玄起身。 走到门边,身后太过安静了些,杨玄回头看了一眼。 怡娘一脸老母亲看着孩子出息的模样。 曹颖抚须,那得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老贼满面红光。 王老二在舔嘴唇,显然刚才没吃饱。 “努力!”杨玄轻轻给自己打气。 “奥利给!”朱雀也顺势喊道。 出了家门,对面的谢公微微低头,“见过杨帅。” 等杨玄走后,谢公叹道:“杀了人也只关押了半日,这位少年郎……不得了。” 出坊门时,坊卒们没敢再调侃。 他们都知晓,这位不良帅和宫中的贵妃搭上了线,飞黄腾达不远了。 杨玄有些不习惯这种气氛。 他低声道:“朱雀。” “我在!” “我觉着自己没什么变化,为何他们前倨后恭?” “那是因为你的头顶上飘着两个字。” “什么字?” “权势!” 一路缓缓而行,街上此刻最多的便是各种官吏。 “米糕,元州的米糕。” 路旁破开的围墙后,那个少女依旧在叫卖。 杨玄下马,“来一文钱的。” “就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少女还记得他,笑着开玩笑。 拎着米糕上马,杨玄明白了许多。 这少女不知我的身份,所以依旧如故。 “只敬衣裳不敬人。” 他领悟了这个道理。 “你如今不同了。”朱雀今日有些老气横秋。 “你看看你,当初多单纯的一个少年,不过到了长安没多久,就被熏黑的,连肠子都是黑的。” “不黑活不下去。”杨玄觉得自己没变。 万年县县廨。 “见过杨少府!” 掌固大声的吆喝着。 杨玄颔首,如以往一般。 “见过少府。” 赵国林和温新书早早等着道贺。 “好生干。”杨玄点头。 “这句有些领导的派头了。”朱雀的毒舌发动。 杨玄一路到了后面。 五个县尉都在黄文尊的值房内,等着和他这位新扎同僚见面。 黄文尊笑的很是和气,指指杨玄,“都认识,咱们原先的不良帅,这不,一路积功,如今已是县尉了。” 五个县尉,包括邱省齐齐拱手,不同的目光聚焦在杨玄的身上。 一番寒暄,黄文尊说道:“法曹尉原先是邱省,他毕竟年岁大了,也不好去管着刑法盗贼。杨玄年轻,好生干,老夫看好你。” 杨玄感激的道:“明府为下官考量量多,下官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为好。” “哦,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大笑在官场上是一种利器,可以调节气氛,可以化解尴尬,也能拍马屁。 上官说个不好笑的笑话,下属一定要大笑,笑的会心,笑的谄媚。 杨玄到了值房,一干下属来见。 “见过少府!” 杨玄跪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这些人,朝着目标又迈进了一步的喜悦心情油然而生。 “此后当精诚团结。” “是。” 就在杨玄春风得意之时,一支车队缓缓进了长安城。 “南周的新质子来了。” 朝堂上,皇帝闻讯淡淡的道:“就去驿馆住下。” 右相夏侯渊说道:“陛下,前次南周弄了个呆傻的皇子为质子,大唐遣使呵斥,此次他们会派了谁来?” 国丈杨松成微笑,心中却在想着最近市井谣言越发的不像话了,竟然说杨氏想做皇帝。 做皇帝有什么好? 做皇帝就成了天下的众矢之的,不如做世家,权贵万代,哪怕改朝换代依旧如故。 傻子才做皇帝! 王豆罗笑道:“当是皇子。” 左相陈慎垂眸,恍若一座大山,让郑琦忌惮的忍住了自己刚想到的一个玩笑。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南周此行的质子乃是南阳公主年子悦。” 郑琦心中一怔,“便是那个被称为南周之宝的年子悦?” 位于太平坊的一处宅院。 马车在簇拥中停下。 车帘掀开。 白嫩的脸,青丝在小巧的耳朵旁轻轻摆动,一双满是灵气的双眸看看外面,红唇微启。 “这便是长安吗?” 第61章 请先生吩咐 “年子悦?” 贵妃笑了笑,“南周怎地把公主也弄来做了质子,说是美,和我相比如何?” 身边的内侍拎着鹦鹉架子跟在身后,鹦鹉张口,“娘娘好,娘娘好。” 焦丽笑了,“这扁毛畜生倒是聪明了一回。” 贵妃微微眯着明眸,“陛下很忙?” 什么叫做上位者? 那就是她能丢个谜语给你,你还只能绞尽脑汁的去猜测这话的意思。 焦丽显然是个老猜谜人了,没有回答皇帝的去向,因为这是忌讳,“那年子悦说是长得也不怎么样,就是什么……一股子说不出的气息。” 一个内侍凑趣,“不会是狐媚的气息吧?” 贵妃看了内侍一眼,缓步向前。 啪! 跟着的内侍头领留在后面,等贵妃走远后,劈手给了内侍一巴掌,“满嘴屁话,憋着。” “气息。”贵妃笑了笑,不经意的摸摸自己的脸颊。皇帝最喜欢的也是她的气息,说是天然率真,美的浑然天成。 “陛下来了。” 前面两个内侍在跑,焦丽喝道:“娘娘在此,不得冲撞。” 皇帝带着韩石头和几个内侍来了。 “陛下。” 贵妃福身,微微前俯身体,顿时那本就不算高的底线又下去了些。 男人说什么喜欢你的气息,别信,气息只能感受,上手却是要真材实料。 皇帝的视线在底线那里停顿了一瞬,扶起她,笑道:“鸿雁何须多礼。” 鸿雁是贵妃的乳名,她抬起头,“朝中事务繁多,陛下辛苦了。” “叫朕二郎。”皇帝握着她的手。 “……”贵妃为难低头。 “说。”皇帝越发的有兴趣了。 “二……二郎。” “哈哈哈哈!”看着含羞带怯的贵妃,皇帝不禁畅快大笑。 二人在宫中缓缓而行,一路上巧遇了不少嫔妃,或是在路旁弹琴,或是跳舞。 “救命!” 水池边,一个宫人在拼命叫喊。水池里,一个嫔妃载浮载沉。 等皇帝等人目不斜视的过去后,宫人说道:“才人,他们走了。” 嫔妃随即如浪里白条般的游了上来。 皇帝和贵妃到了寝宫。 一番郎情妾意后,贵妃装作不经意的道:“二郎,听闻来了个南周公主?” 皇帝点头,眸中多了些了然,“南周前次来了个呆傻的皇子为质子,心虚了,此次便把最得宠的公主送了来。” 焦丽在边上有些担忧。 贵妃轻笑道:“大唐最担心的便是南周与北辽合流,那公主既然美,想来长安城中的男人们会趋之若鹜,臣妾想……该派人去护着才好,免得出了事,南周与大唐交恶。” 皇帝沉吟着。 贵妃举杯就唇,眸色平静。 韩石头看了一眼焦丽,心中了然。 皇帝突然说道:“鸿雁说的很是。既然你说了,那朕便考考你,谁去护着那位公主才好?” 韩石头低下头。 焦丽双手松开,同时松了一口气。 贵妃抬眸,惊喜的道:“陛下……” 皇帝莞尔,“你且说来。” “臣妾想……上次救了臣妾的那个不良帅很是悍勇忠心……” …… “法曹乃是六曹中末流的三个之一,事多繁琐,且不小心就容易出错。” 所谓六曹,便是把地方事务按照属性分类,譬如说仓曹、户曹等等,分类管理。 ranwena.net 回到家中,曹颖得知杨玄分管的是法曹时,有些担忧。 “那黄文尊原先乃是孝敬皇帝的侍卫,孝敬皇帝去后,他身边的人除去如今的左相之外,大多零落。侍卫们更是没几个有出息的,这黄文尊便是例外,竟然飞黄腾达。” 怡娘给杨玄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多半是个狗贼!” 杨玄和曹颖齐齐点头。 怡娘得意的道:“我先去买菜,对了,法曹尉便法曹尉,反正以后要出长安的。” 这个安慰好。 但安慰毕竟只是安慰。 县廨中。 “法曹尉不易为。”邱省自己就苦熬了几年,都快熬哭了,这才盼来了接班人,“万年县但凡生出什么事,明府就能丢给他,随后等着他犯错,哈哈哈哈!” 邱省痛快的喝了几杯茶水。 水喝多了尿多,邱省年岁不小了,前列腺什么的有些问题,起身准备去茅厕。 刚出来,就听到有人说道:“宫中来人,杨玄何在?” 呃! 宫中来人。 邱省赶紧站好,看着一个内侍带着两个军士进来。 黄文尊出迎,“杨玄说是去国子监。” “敢问……” 不动声色间,一小块银子就滑进了内侍的袖口里。 好手法!内侍赞道:“看来黄明府爱惜下属果然名不虚传呐。” 什么意思? 黄文尊不解。 内侍说道:“杨少府不在,那咱就先交代了他的差事吧。陛下有令,着万年县县尉杨玄护卫南阳公主年子悦。” 感受了一下袖口里银块的重量后,内侍免费奉送了些内幕,“长安城中的狂蜂浪蝶……都出动了。” …… 怡娘采买回来,依旧走那个小巷子。 乞丐依旧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对面的青苔,脚上是上次怡娘送的鞋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乞丐低下头,双手夹在大腿中间。 蒲履在他的身前停住,一只白皙的手把油纸包放在地上。 “今日我家有喜事。” 等怡娘走后,乞丐打开油纸包。 几张还温热的胡饼,一股子羊肉味浓郁之极。 乞丐偏头看着走出巷子口的怡娘,拱手,“一家平安。” 声音沙哑,恍如刮锅底般的刺耳。 怡娘一路到了家门口,就看到了温新书。 门开,温新书迫不及待的道:“大事,大事。” 众人闻讯而来。 温新书擦去汗水,“少府,宫中来人去了县廨,让你去护卫那位南阳公主。” 啥? 杨玄满头雾水,“什么南阳公主?” 温新书说道:“南周的南阳公主,说是来长安做质子。” “小事。”杨玄不觉得这事儿值当温新书跑一趟。 “郎君。” “何事?”杨玄看着老贼。 老贼认真的道:“那年子悦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 “改良基因的机会到了,把她弄到手,你的后代会越来越美!”朱雀在懵逼的杨玄耳畔说道。 “杨玄!” 梁靖来了,叩门几下。 门开,王老二看着他,“找谁?” 一个傻笑的小子,梁靖进去,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大摇大摆的进来。 老贼说过,不能丢郎君的脸。 什么是丢脸? 老贼说丢脸就是……对方得意洋洋。 护卫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得意洋洋。 护卫皱眉,“看我作甚?” 王老二说道,“你不能进去。” 杨玄不过是小小的县尉,自然不在贵妃兄长的护卫眼里,护卫冷笑,“耶耶偏要进去。耶耶进去了,耶耶又出来了……” 呯! …… 在梁靖的眼中,杨家的女性就一个仆妇,也就是怡娘,所以自然没啥好忌讳的。当年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可是都能穿堂入室。 “杨玄。” 二人相见。 “这是娘娘为你争取的差事。”梁靖拍拍杨玄的肩膀,“天下第一美人,长安城中不知多少男人想一亲芳泽,哪怕能为她守门也好。可你却能与她一起……美不美?” “看大腿!”朱雀说道。 杨玄苦笑,“怕是个大麻烦。” 梁靖起身,“越是麻烦就越能彰显你的本事,对了,县尉了,好歹家中弄几个看着正常些的仆从,否则丢娘娘的脸面。” 曹颖和老贼看看对方,觉得这话好像在说自己。 梁靖走到门口又回头,犹豫了一下,“若是有些……重要的人想见年子悦,你我兄弟,嗯!” “皇帝爬灰,贵妃担心他爬到宫外。”朱雀的声音很欢乐。 杨玄一脸肃然,“请娘娘放心。” 梁靖指指他,笑道:“聪明人。” 少顷,前院传来了梁靖的咆哮。 “耶耶才将进去说几句话,你特娘的怎地就趴下了!” 众人看向摸进来的王老二。 王老二蹲下,委屈的道:“我就拍了一巴掌。” 第62章 做个女装大佬吧 第二日一大早,杨玄就去了太平坊。 他此刻是县尉,随从也能有几个,于是便带了王老二和老贼。 刚升任不良帅的赵国林本想随行,却因为一个案子被拖住了。 “好多人。” 老贼惊叹。 “好多肉。”王老二傻笑看着那些人。 太平坊里今日人来人往,从白发老人到少年,人人的目标都是那个大宅子。 “让一让!”老贼在前面开道,累的气喘吁吁。 等能看到宅子的大门时,就见门外站着几个二三十岁的男子,都背着手,风度翩翩的在说话。 “王兄,可有了?”一个男子洒脱问道。 另一个男子大概就是王兄,负手仰头看着大门上方,“我有了。” 他缓缓踱步,同伴含笑看着。 不过是三步,王兄站定,屈指敲敲自己的脑门,微笑吟诵。 “南国……” 一首诗出来,同伴集体吟诵。 “他们好嗨哟!”朱雀说道。 “闪开!” 就在这个令人陶醉的时刻,有人按着刀柄走了出来。 老贼开道,“万年县执法,都闪开。” 王兄的兴致被打散了,不禁微怒,斜睨着杨玄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少府。可惜这里是南周的驿馆,却不归你管。” 杨玄没心思和这些人啰嗦,说道:“十息之内滚蛋。” 王兄大怒,“贱狗奴!” 杨玄淡淡的道:“抽!” 呯! 老贼一巴掌抽去,爽的直抽抽。 除去在墓穴里,他何曾有过抽贵公子的一天啊! 他恨不能去给爹娘上坟,把此事翻来覆去的说,也好让爹娘九泉之下为之欢喜。 “滚!” 杨玄拔出横刀,用刀背拍打着这些发情的男子。 随即他走到门外,叩门。 王兄等人狼狈退后,他指着杨玄骂道:“耶耶定然要让他付出代价。” 众人纷纷发狠。 门内有人问道:“何事?” 杨玄说道:“万年县县尉杨玄,奉命保护公主。” 门开了一点,一个男子仔细看着杨玄。 后院。 年子悦坐在亭子里看书。 她微微垂首,手放在书页上,鬓角的长发随风轻动,偶尔偏头思索,充满灵气的双眸就会呆呆的。 此次随行数十人,为首的便是张菁。 身材高挑的张菁安排好了宅子里的护卫事宜,迈着大长腿几步走来。 “公主。” 年子悦抬头,有些嗔怪的道:“外面太吵了。” 张菁冷着脸,一双秀眉也跟着多了些煞气,“那些狂蜂浪蝶聚之不去,也不知长安谁管此事,该乱棍打走。” 年子悦放下书,举手伸了个拦腰,“哎呀!这一路好累,我就想好好的去转转。” “外面人太多。”张菁身负重任,自然不敢懈怠。 有人来了,“门外来了个官员,说是万年县的县尉,奉命来护卫公主。” 年子悦懒洋洋的说道:“你去处置,想见我……就说我累了。” “是!” 张菁转身去前院。 等她走后,年子悦皱皱鼻翼,“回头我偷偷出去!” 张菁到了前院,见杨玄来了三人,就问道:“哪位是杨少府?” “听着像是少妇。”朱雀毒舌开启。 杨玄拱手,“杨某正是。” 张菁止步,距离杨玄三步,“公主刚到长安,外面却围的水泄不通,更有些人吟诗唱歌,不堪之极。敢问杨少府,这可是待客之道?” 可你们本不是客人! 杨玄一口槽忍住,“两件事,其一,平日里我不会来。” “最好。”张菁微微昂首。 “其二,公主出门之前,必须令人去寻杨某。没有杨某在侧,若是公主出了任何事……”杨玄看着张菁,“你等自行承担罪责!” 张菁也没想到杨玄竟然不在宅子里蹲守,寻机和公主见个面,“自然。” 杨玄冷冷的道:“不是自然,我就问你,能不能?” 张菁点头,“能!” “如此就好。” 张菁冷笑,“可外面那些狂蜂浪蝶该如何?敢问杨少府,可能驱散了?能不能?” 杨玄点头,回身,“开门。” 张菁提醒他,“一旦有人冲进来,可不是我等的罪责。” 你的话太多了……杨玄喝道:“开门!” 吱呀! 大门打开。 外面的人先是一愣,接着狂喜。 王兄上前拱手,“王某听闻公主前来,不胜欢喜,在此有了几首诗……”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看美女的,至于极少数的那些人…… “都是老蛇皮!”朱雀叫嚣,“听说过宽宏大量吗?” 杨玄摇头。 “方醒啊!一日不断人腿就不舒服斯基!” 杨玄当先走了出去。 身后张菁吩咐道:“戒备!” 随行的侍卫排成一排,随时准备挡住那些喝多的老蛇皮。 没错,有几个拎着酒囊的好汉正踉踉跄跄的过来。 呯! 杨玄一巴掌抽翻一个,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回去!” 剩下几个醉汉骂骂咧咧的上来。 “老二,别打断手脚。” 呯呯呯! 地上倒了一圈。 可这货竟然专打脸,地上的醉汉喷的满地都是血和牙齿。 杨玄止步,看着前方的王兄等人。 这些才是大麻烦。 有地位,有些才华,他们不莽撞,但却和苍蝇般的烦人。 张菁说道:“有事没事就在门外作诗,我等都听吐了。” 王兄面色不变。 果然是个老蛇皮! 杨玄缓缓走过去。 王兄等人却不怕,就站在那里,双手抱臂冷笑着。 “有这寻蜂觅蝶的功夫,为何不去从军为国效命?”杨玄问道。 王兄等人一看便是那等上等人家出身,这等人不愁吃穿,乃至于不愁官做。但富贵多年,早已被醇酒美人蚀烂了骨头。 “大唐如今外敌不少,长安城中的热血男儿们都在摩拳擦掌,一心想去边塞为国效力。可就有这么一群人,成日无所事事也就罢了,作些让人萎靡不振的艳诗,令人不齿!” 这是打脸啊! 王兄等人面色涨红,可在场的人却大多默然,显然是赞同这番话。 王兄指着杨玄,“小小的县尉也敢大言不惭,你以为诗赋好作吗?” 杨玄迈步向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一股凌冽的边塞气息扑面而来。 身后张菁止步。 前方,王兄的同伴有人缓缓后退,惊讶的看着杨玄。 王兄脸颊颤抖,勉力坚持着。 杨玄按着刀柄走来。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败了! 王兄跌跌撞撞的避开,以袖遮脸遁去。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张菁喃喃吟诵着。 “他们散了!”身边的侍卫欢喜的道。 看热闹的不足为虑,唯一让人头痛的便是这些有身份的狂蜂浪蝶,打不好打,骂不好骂。 xiaoshutingapp.com 张菁看着杨玄远去,转身去了后院。 亭子里,年子悦听到脚步声抬眸,有些发愁的道:“可是劝不走?” “都走了。”张菁进了亭子。 年子悦讶然,“长安人这般好说话吗?” “不是长安人好说话。” “那是谁?” “那位杨少府,一首诗逼退了那些狂蜂浪蝶。” …… 出了太平坊,杨玄随即去了国子监。 “你还来上课?”包冬见到他不禁讶然。 “怕是没空了。”杨玄主要是来说一声,以后怕很难来上课了。 他起身,发现同窗们都在看着自己。 “你已经成了国子监的传奇。”包冬艳羡的道。 到了宁雅韵那里,依旧是琴声悠悠。 安紫雨在边上笑吟吟的道:“你做了县尉,如今也算是出了头。回头有空常来……” 女人啊!就不能说句实在话? 宁雅韵干咳一声,“以后有事说话。” 杨玄拱手,“是。” “我送送你。” 安紫雨把杨玄送到了国子监门外,轻声道:“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分野,一边长安县,一边万年县。一家五姓以及那些权贵做梦都想着能安插人手进两县。国子监的学生不愿意在两县磨砺,不只是因为他们习惯了自由自在……那边是个漩涡。” 杨玄感激的道:“多谢司业教诲。” 安紫雨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戒尺,笑道:“昨日有学生来说了一件事。淳于氏此次本是盯住了万年县县尉之职,没想到却被你给抢了去。再有,映月楼之事……” “新仇旧恨!”杨玄明白了。 “对。”安紫雨用戒尺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小心,有事……回来。” 杨玄想到了会有麻烦,但没想到麻烦来的这般快。 “有人吃了拉面,死了。” 韩莹在杨家瑟瑟发抖。 怡娘挥手赶走几只小鸡,冷笑,“可不是我家郎君的事。” 曹颖摇头,示意此事不简单。 “说清楚。” 他的眸色晦暗,若是仔细看,能看到一抹杀机。 阻碍郎君大业的人,都该死! 哪怕是这个女商人! 韩莹抽噎了一下,“早上生意照常做,没有半个时辰,就有人来骂,说是家人吃了拉面在家上吐下泻……后来,有人竟然死了。” 曹颖眯眼看着她,不漏过一个可能的细微神色,“可曾封住了那些食材?” 韩莹点头,“第二个人来骂的时候,我就让汪顺守住了那些食材,连水缸里的水也看住了。” 曹颖起身,“若非如此,老夫会让你自生自灭。不过在此之前,你就待在此处,等待我家郎君的吩咐。” 他回身对怡娘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再晚就寻不到证据了。你看着家,也看着她,若是不听话……” 怡娘点头,眼中多了厉色。 曹颖换了一身衣裳,悄然出去。 第63章 长夜 本章节内容出现错误,请联系站长处理。 站长的联系邮箱在顶部或者底部。注意,请告知书名以及章节名字才能及时定位错误。 biquge.name 站长在此感谢热心的书友啦! 第64章 这么骚包 元州拉面已经被坊卒们控制住了。 汪顺就蹲在厨房外,不许人进去。 “娘子说了,除非是杨少府来,否则我不能走。” 有人呵斥,“杨少府忙着呢!” 汪顺知晓这是大麻烦,哆嗦着,“若是我走了,有人毁灭了证据算谁的?” 坊卒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嘀咕。 直至曹颖来。 “曹先生!”汪顺宛如遇到了亲人,七嘴八舌的把事儿说了。 “冤枉啊!”死者的家属抬着尸骸来了,把纸钱甩的到处都是。 曹颖问道:“早上谁进过厨房?” 汪顺仔细想想,“娘子担心有人会偷师学艺,不给人进厨房。” 外面嚎哭声不断,曹颖皱皱眉,“会死人的,再想想。” 汪顺觉得腿软,缓缓蹲下,双手抱头,“就是送麦粉的伙计进来过。” 曹颖问道:“可还是哪一家?” 以前作为鼓动时,两边对账,杨家那边就是曹颖负责,所以对元州拉面进货的渠道门清。 “是。” 曹颖转身就走。 汪顺大惊,“曹先生,曹先生,这里怎么办?曹先生……” 曹颖的背影决绝中带着一抹冷酷之意。 噗! 风卷起一张纸钱拍在汪顺的脸上。 汪顺蹲下嚎哭。 “见过杨少府!” 汪顺泪眼朦胧的抬头,“杨少府!” 杨玄问清了情况,“请了周助教来。” “该请仵作吧?”有坊卒低声道。 杨玄负手站着,想着这事儿的动机。 “闪开!” 一骑远来,近前下马,拱手道:“见过杨少府。” 来人是县里的小吏。 “何事?”杨玄漫不经心的道。 小吏说道:“明府知晓了此事,说骇人听闻,令杨少府尽快查清。” 就像是……此事民愤极大,若是不能及时处置,就别怪本官从严从重下手弄你! “官油子!”朱雀说道。 杨玄摆摆手,小吏冷哼一声,上马而去。 马蹄声哒哒,杨玄抬头。 一骑远来,轻盈下马。 白皙的手指头轻轻扶一下玳瑁眼镜,周宁缓缓走过来。 “何事?” 嚎哭的家属因为她的到来声音也小了些。 “中毒了,麻烦你看看。”杨玄指指外面门板上躺着的尸骸。 周宁进去检查了一番食水。 “如何?” 杨玄递上一杯清水。 周宁接过喝了一口,漱口后,回身吐掉。 红唇轻启,“麦粉里有毒,几种毒混在一起,不至于置人于死地,上吐下泻倒是免不了。此人为何身死,你自己查。” 果然利索! “泡她!”朱雀在叫嚣。 “多谢了。”杨玄觉得眼前的助教堪称是居家旅游的法宝,“回头请你吃饭?” 周宁蹙眉看着他,“国子监外暗流涌动,祭酒看似弹琴作乐,暗地里也去寻了些人,可外面的风浪依旧不断接近国子监……你行事机变,祭酒颇为看重你。” “周助教谬赞了。”杨玄却知晓那是个大漩涡。 这人竟然无动于衷,可见冷酷……周旋扶扶玳瑁眼镜,认真的道:“你……” 杨玄仿佛是突然从思索中清醒,说道:“助教在,我便在。助教有事,我义不容辞!” 瞬间,周宁的脸上飞起了红晕。 冷漠中带着圣洁之意的少女突然脸红,看得杨玄也呆滞了一瞬。 “恋爱宝典你果然没白看!”朱雀桀桀笑着,“想泡美女,就是要无耻。” 周宁走了出去。 一个坊卒拱手,“还请神医为小人看看。” 周宁问道:“什么毛病?” “饭后冒酸水。”坊卒一脸痛苦之色,身后有人说道:“这怕不是有人下毒,咱们别掺和。” 坊卒点头,伸手,看着那只白皙的手按下来。 这只手突然停住,随即收回。 上马,哒哒哒。 坊卒:“神医,神医……” 哒哒哒! 神医远去。 厨房内,老贼低声道:“曹先生已经去了。” …… 曹颖已经到了东市的一家麦粉店中。 “丁山?那个贱狗奴,早上去送货,直至现在都没回来。” 老板骂骂咧咧的,曹颖仔细看着他,“他平日里和谁交往?” 老板警惕的道:“你是谁?” 曹颖微笑,“老夫曹颖,相信老夫,你说了会有好处,不说……” 老板微笑,右手在柜台下面动了动。 接着金属的辉光闪烁。 一把斧头猛地砸向柜台。 “太吵。” 一只手突兀出现在斧头之前,老板只觉得手一松,斧头就到了曹颖的手中。他冷笑,“此乃东市,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曹颖转动了一下斧头。 呼啸声中,他说道:“你这般强硬,可见知晓些什么。而你宁可用斧头来恐吓老夫,也不肯交代丁山之事,由此可见你知晓丁山的背后是你惹不起的强大存在……” 老板的眼中多了震惊之色。 曹颖握着斧头,一脸正气,“那些人唆使丁山下毒,随后被查出谁会倒霉?” 老板深吸一口气,不语。 曹颖冷笑,“你以为他们会保住你?忘了告诉你,此事不是冲着元州拉面那两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去的,而是想坑我家郎君。” 老板心中一震,“你家郎君是谁?” 曹颖看着他,“我家郎君新晋万年县县尉,杀了映月楼的老鸨,进去半日便放了出来。” 他用斧头点点老板,森然道:“我家郎君若是要弄你,顷刻间便能让你生死两难。而丁山背后的势力只会看热闹,你,可想好了吗?” 老板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身体哆嗦,“我不会说的……” “莫要自误。”曹颖说道:“小人物插手大事,死,也是白死。” 老板颤声道:“丁山最近有钱了,爱去寻马三一伙人赌钱,回来冲着我冷言冷语,说回头就买了这个店。我知晓,他定然是做了什么,否则谁会给他钱……” “聪明人。” 曹颖回身出去。 老板喘息着,突然想到什么,“斧头!” 说完他随即后悔,心想命要紧还是斧头要紧? 呜! 呯! 斧头飞来,径直劈在柜台上。 柜台一道深深的裂缝,斧头把子颤颤巍巍的摆动着。 掌柜双腿一软,缓缓瘫坐下去。 曹颖找到了几个恶少。 “马三何在?” 几个恶少目光闪烁。 “谁带老夫去,十钱。”曹颖一脸正气。 “我。” 一个恶少起身,二人往右边去了。 右转时,曹颖的眼角瞥到一个恶少急匆匆的往左边跑。 “你寻马三作甚?”恶少问道。 “哦!听闻他那里可以赌钱。”曹颖含笑道。 “你想赌钱?” “是啊!”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前方转左。 一条小巷子直通到底。 这是一条死路。 越往里就越冷清,能看到有些宅子都垮塌了。 “这是哪里?” “就是马三他们的地方。” “哦!那老夫多谢你了。” “呵呵。” 恶少回头看了他一眼。 曹颖的笑很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又不自觉的会信任他。 恶少嘴唇蠕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汪汪汪!” 一群狗在前方出现,狂吠着。 恶少止步,“三哥,是客人。” 有人出来喝住了群狗,看了曹颖一眼,“来。” 恶少回身,得意的道:“来。” 进了外间看似破烂的宅子,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全新的房间,木料一看就是上好的。天气热,外面摆了几张案几,一张案几边上围着人,七嘴八舌的在下注。 一个光头大汉单独占据一张案几,手中拿着个酒囊,身边蹲着一条大狗。他拍拍大狗的脑袋,抬眸,斜睨着曹颖。 “赌钱?” 几个大汉把手伸进了怀里,目光不善。 恶少赶紧避开,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几句。身后的曹颖往前一步,颔首,“老夫来是想问问,丁山是谁?” 正在赌钱的一个男子抬头,“你……”,他看向光头大汉,“三哥,是麻烦。” beqege.cc 光头大汉便是马三,他摸摸大狗的脊背,漫不经心的道:“在这里,我便是规矩。” 曹颖看着赌钱的男子,“老夫记住你了。” 几个大汉缓缓逼过来,有人绕过去把大门关了。 曹颖说道:“映月楼出了人命,淳于氏脸面不存,于是要寻人泄愤……” 马三挑眉,“丁山,看来你那个掌柜早就怀疑了你。” 丁山不赌了,凑过来笑道:“我以后就跟着三哥厮混。” 马三伸手,丁山低头,马三摸摸他的头顶,笑了笑。 分外的睥睨! 几个大汉摸出了短刀。 曹颖不慌不忙,“淳于氏要泄愤,可我家郎君正在风头上,背后更是有贵妃娘娘撑腰,所以淳于氏便把目光对准了元州拉面。” 丁山还在笑,但笑的有些勉强。 “元州拉面倒霉,我家郎君也会倒霉。” 曹颖微笑,周围几个大汉握紧短刀,看向马三。 只需一声令下,乱刀砍死! 马三摸着大狗的脊背,冷冷开口,“你,还有什么遗言?” 曹颖说道:“忘了告诉你,我家郎君早已退了元州拉面的股子。” 呯! 那只摸着大狗脊背的手变成了拍。 大狗惨叫一声,旋即趴下。 马三眯眼,“你在撒谎!” “若是撒谎,此刻来的该是不良人,而不是老夫。” 马三的右手轻微一颤,“该死!” “我家郎君无恙,随即的报复……你,可能承受?”曹颖笑的很是欣慰,“大唐出行需过所,老夫以往觉着麻烦,此刻却无比赞同这个规矩。” 逃,没有过所你怎么逃? “淳于氏会毫不犹豫的把你等当做是替罪羔羊弄死,死无对证!”曹颖微笑着。 丁山转身就想跑,可马三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他,看着曹颖,警惕的道:“我献出丁山……” 曹颖说道:“此后你可以做我家郎君的内应。” 马三一巴掌拍晕丁山,起身过来,一只手就在身后。 身后的那只手上,短刀锋锐。 一手交易,一手杀人! 他仔细看着曹颖。 那浑身洋溢着的正气凛然。 让人不禁深信不疑。 马三颔首,“如此,我把丁山交给你。不过你是私下行事,如此你我好见好散,你若是强逼我作证淳于氏如何……那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曹颖回身。 “忘了告诉你,老夫还有一个身份,万年县小吏。” 他缓缓往大门走去。 “郎君新晋县尉,当立威。” “立威当见血。” “谁杀了马三,罪减一等!” 马三冷笑,“弄死他!” 那些恶少抬眸,刀指曹颖,吼叫道:“三哥看好了!” 曹颖推开门。 吱呀! 门外,赵国林带着一群手持兵器的胥吏整齐站着。 “请先生吩咐!” 身后,乱刀冲着马三挥舞。 第65章 我们的事业很大 瞬间,短刀挥舞。 马三面色剧变。 一个案几飞来,砸倒了两个恶少。 马三趁机冲了出来。 “三哥,跑啊!” 砸出案几的恶少拎着短刀冲了过来。 “小五!”马三中了两刀,跌跌撞撞的后退,冲着恶少感激的道:“好兄弟!” 小五拿着短刀冲了上来,“三哥,快走!” 他叫小五。 两年前他的父亲重病,走投无路之下,是马三给了他钱。虽说那笔钱只让父亲多活了一个月,但他依旧感激不尽,从此就成了一个恶少。 在马三的手下他并不显眼,反而因为不够活络而被欺负。马三也不管。小五就这么跟着他,打人,伤人,追索赌债…… 直至此刻! 连马三都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是他。 那一脸惊愕和欢喜。 “走!” 小五冲了过去。 刀光闪烁。 鲜血飙射。 小五踉踉跄跄的退后。 他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伤口两侧的肉反卷起来,露出了红白色的肉。 但要命的是小腹那一刀。 他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挥舞着短刀,往后退去。 “三哥,快走!” 马三已经冲到了围墙边,跃起抓住了墙头。 叮! 一把短刀扔了过来,正好把马三的手钉在墙上。 他惨叫一声,身体往下滑去。 接着他感到双脚踩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 小五蹲在那里,用自己的双肩顶着他的腿。 “嗯!” 小五用力站起来,鲜血从脸上,从小腹那里加速流淌。 他的双眸瞪圆。 那些恶少冲了过来。 脚下有了支撑,马三忍着疼痛拔掉了短刀,翻身上去。 恶少们蜂拥而至。 小五的短刀不断挥舞。 越来越无力。 噗! 他的胸口被捅了一刀。 力气随着短刀的拔出而消失。 他缓缓坐下去,背靠围墙。 脑海里,过往不断浮现。 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从未有过的恐惧让他变卖了家中的所有。 父亲夜里用衣裳铰成绳索想自尽,以免拖累他。 他发现后解救,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他走投无路。 听闻这里能借钱。 于是他就来了。 马三看着他,丢出一串钱。 “不用还。” 他拿着钱去请了医者。 父亲多活了一个月。 在最后的岁月里,父子之间从未有过的温馨。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珍视的时光。 恶贯满盈的马三偶尔善心发作,随意伸个手,却成为了小五一家的阳光。 噗! 墙头,马三掉落下来,拼命的把小五往前踹。 于是那些想戴罪立功的恶少只能拼命砍杀小五。 小五的身躯随着中刀而颤抖。 渐渐的。 他的眸子里渐渐失去了神彩,身体陷入了平静之中。 轻声道。 “三哥,多谢了。” 身后,拼命想再度爬上围墙的马三,仰头绝望的看着墙头上站着的赵国林。 身后,乱刀劈砍。 …… “杨玄甫一上任,就有人弄了这么一件事,明府,下官以为,淳于氏的嫌疑最大。” 邱省笑眯眯的分析着,腰微微弯曲,看着毕恭毕敬。 黄文尊放下手中的文书,看了他的腰一眼,眸中一抹不屑和满意,“太子妃便出自于淳于氏,而皇后来自于杨氏,此等事不是我等能掺和的。” “是。”邱省仿佛没看到那一抹不屑,恭谨的道:“明府,万年县出了这等大事,下官以为,该重视才是。” 越重视,处罚就越重。 黄文尊抚须不语。 许多时候,上官不好说的话,下面的人就要体察上意。 邱省随即表忠心,“明府,那杨玄救了贵妃,也不知贵妃对他如何。不过能让他去护卫那位南阳公主,多半是酬功。” 这是剖析局势,而且是冒着得罪贵妃的风险。 黄文尊眼中的满意多了一分,给了这条老狗一枚定心丸,“贵妃专宠,皇后娘娘贤淑。” 咱们是站皇后娘娘的,怕什么贵妃? 贵妃单枪匹马,仗着的不过是皇帝宠爱罢了。可皇帝的宠爱能持续多久? 而且皇后的背景雄厚的令人颤栗……一家四姓就是她的后盾,相比之下,贵妃就像是一只金丝雀,啥时候被弄死了都不奇怪。 “三日!”黄文尊冷冷的道:“多人中毒,有人身死,首善之地发生此等骇人听闻的之事,法曹尉要尽心尽力。老夫与他三日,若是不能……” “那便是他辜负了明府的看重。”邱省微笑。 一个小吏进来。 “明府,已经拿住了下毒的贼人。” 邱省霍然回身,“怎么可能这般快?” 他都还没去下达黄文尊的三日期限指令啊! 黄文尊的眼中多了一抹遗憾之色,随即欣慰的道:“杨少府果然不负老夫的看重,告诉他,老夫很是欣慰。” 等来人走后,黄文尊陷入了沉思。 “贵妃,皇后。杨玄……是看着他在万年县折腾,还是寻机一巴掌拍死他?” …… “老曹回来了。” 曹颖回来了。 值房里,杨玄,曹颖。王老二蹲在外面。 “郎君。” 曹颖把过程说了一遍,神色从容,并无傲然之色。 但! 杨玄发现老曹垂在身侧的手在一张一合的。 这份小嘚瑟啊! 不错!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听闻你带着人去了,我便想着此事定然无虞。” 曹颖马上配合的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郎君谬赞了。” 杨玄压压手,示意他坐下。 “此事你以为何人所为?”杨玄自己也琢磨了一番,把目标圈定在了何氏和淳于氏的身上。 “那马三说什么淳于氏,不过老夫不敢胡乱采信。”曹颖知晓智囊不是下决断的那人,要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主公,“敢冲着一群人下毒,这需要勇气。” “更需要丧心病狂。”杨玄说道,他觉得做领导的感觉真不错。 “是,郎君高见。”曹颖欠身,“何氏的何欢才将能下床,护卫首领就莫名其妙掉了脑袋,估摸着正在寻找线索。” 门外蹲着的王老二在看着蓝天,想着午饭郎君会给什么吃,可有肉,是羊肉还是鸡肉…… “淳于氏善于打造兵器,大唐不禁百姓持有兵器,所以生意庞大。”曹颖有些艳羡,心想若是郎君有这等生意,大业就越发的稳固了。 淳于氏依附于颍川杨氏,所以才能送了女子进宫,为太子妃。 “皇后是杨氏,太子妃是淳于氏,堪称是气焰滔天,正附郎君说的丧心病狂。” “淳于氏……”杨玄沉吟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曹颖说道,双目炯炯的看着杨玄。 “有仇不报非君子!”朱雀在耳边叫嚣,“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杨玄当然不是君子。 他起身出去。 “晚上。” 曹颖纳闷,“晚上……郎君,淳于氏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好手,晚上偷袭很难。” “肉。” 王老二坐在门边,仰头看着杨玄。 杨玄看到了期待和依赖。 他摸摸王老二的头,“肉会有的。” 晚饭时,王老二拎着羊腿啃,幸福的模样让人嫉妒。 “慢些吃!”怡娘嗔怪,“还有,吃完还有。” 王老二嗯嗯嗯。 可速度不见慢一分。 这娃是多爱肉? 月上树梢头,杨玄问道:“怡娘,可有肉干?” “有。” “来几块。” 怡娘弄了一个小包袱,几大块羊肉干在里面。 杨玄接过包袱,“晚些我们出门,你在家小心些。” 怡娘问道:“可是要去报复?” 杨玄点头。 等他出去后,曹颖说道:“肉干给老夫一块。” “没了。”怡娘翻个白眼。 老贼过来,轻声道:“老二是郎君的,你别想去套近乎。” 曹颖身体一震,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感激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一个哆嗦,“你正经些,老夫不好那一口。” 四人带着火油,悄然出了永宁坊。 杨玄止步,四人在角落里蹲下。 就像是四个小偷。 “贾仁带路。” 作为一个领导,必须要知人善用。 贾仁无比荣幸,“郎君放心。对了,去哪?” 杨玄看着夜空,“永平坊。” 曹颖哆嗦了一下,“郎君,你要去淳于氏的老巢?这可是深仇大恨……不,杀父之仇都比不上这个。” beqege.cc 淳于氏在太平坊有个大型工坊,里面有炼铁的,有打造兵器铁器的,堪称是淳于氏的根。 郎君竟然想去刨淳于氏的根? “淳于氏会猜测是我们。”曹颖平静了下来。 “看看再说。” 杨玄含糊以对。 曹颖欲言又止,王老二看着他,觉得这人有毛病,老是张嘴闭嘴。 这便是领导的好处,一句话压下去,下属反对无效。 老贼带着大家悄然在夜晚的长安城中前进,几度遭遇巡夜的金吾卫军士,也有惊无险。 虽说坊墙被推翻了不少,但夜里出来溜达的风险依旧很高。金吾卫那些渴望立功的军士会把你丢进牢中,一番拷打,不是罪也是罪。 到了永平坊,顺着一条小巷子,众人摸到了一排宅子的外面。 宅子的一间屋子里,几个护卫在喝酒。 为首的是孙浪,他举起碗喝了一口酒,笑道:“他们轻松在元州拉面下了毒,咱们这里平安无事,让我想立功也无处可去。若是能换个地方就好了。” 外面,几个黑影在倒火油。 兴高采烈啊! 唯有一人愁容满面。 “谁来点火?”老贼轻声问道。 杨玄伸手。 老贼弄燃了火折子。 这种仪式感很强的点火场面,当然得由主公来主持。 杨玄接过火折子,轻轻一丢。 “老二!”一块肉干递过去,杨玄觉得自己是在调教一头猛虎。 王老二点头,接过了郎君给的一块肉干,猛咬一大口。 杨玄指着亮灯的那个房间。 “谁第一个出来,弄个半死!” “起火了!” 有人在屋里尖叫。 接着孙浪第一个冲出来。 “救火!” 他的酒意化为冷汗,腿都软了。 一个黑影飞掠而来。 “竟然是故意的,死!”孙浪飞掠而去。 一掌! 蒙面黑影身形闪动,避开了这一掌,随即脚下一挑,孙浪膝盖中了一脚,惨嚎一声就往下跌落。 黑影身体下坠,紧追不舍。 特娘的这是要赶尽杀绝……谁? 孙浪的脑海里各路神仙都过了一道。 他奋力一拳。 呯! 惨嚎声中,孙浪一头栽倒。 他喘息着,看着黑影飞掠而去。 一股子羊肉干的味道在半空中回荡着。 “是杨玄,定然是他!” 孙浪咬牙切齿,想动,但内腑受伤太重。 不远处,有年轻女人的声音。 “凡炉中炽铁用炭,煤炭居十七,木炭居十三.凡山林无煤之处,锻工先选择坚硬条木,烧成火墨,其炎更烈于煤.即用煤炭.也别有铁炭一种.取其火性内攻,焰不虚腾者,与炊炭同形而分类也。淳于氏竟然不知晓这些道理吗?炼的好废铁,早知道今夜就不来了。” “这是……”孙浪张口吐出一口血。 这是内行! 是同行! 围墙外,老贼变声完毕。 “做个女装大佬吧。” 杨玄感慨道。 …… 有推荐票的兄弟,丢几票。 第66章 一个侍郎的陪葬 四十不到的淳于山是一家五姓中最为年轻的家主。 看着温文尔雅的他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夜深了。 第一次伺候的侍妾坐在床上,底线近乎于无,含羞带怯,“郎君,夜深了。” 夜深了,万物寂静,但人类却会开启一种活动。 淳于山纹丝不动,就像是柳下惠再生。 侍妾咬着红唇,把底线往下猛地一拉。 我就不信你是铁男。 脚步声轻轻传来。 “郎君。” 淳于山放下书,“何事?” 脚步声在门外止住。 “郎君,就在方才,永平坊工坊被人纵火,损失惨重。” 淳于山的眸中多了一抹厉色,旋即出门。 哎! 侍妾躺下,幽怨的道:“这般不上不下的呀!” 马蹄声在街上回荡着。 “止步!” 金吾卫的军士高喊。 “淳于氏出行,避开!” 响鞭声中,军士们赶紧避开。而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拦截了几个百姓,一顿暴打,随即收监。 到了永平坊,那一排工坊依旧有余火在燃烧,坊卒们蹲在边上。 就在先前,有人一桶水倒下去,火源猛地炸的满天星,烧的那人惨叫连连,所以没人敢去救火。 “孙浪何在?”看到几乎成了废墟的工坊,淳于山依旧温文尔雅。 孙浪被人架了过来,跪下低头。 “说!”淳于山平静的道。 “就在先前工坊中突然起火,小人刚冲出来就遇到了贼人。贼人身手了得,小人不敌……” 没有任何征兆,淳于山一脚踹倒了孙浪。 孙浪本已是重伤,被这一脚踹吐了血。倒地后赶紧爬起来,跪在原先的地方。 “老夫不怪起火,却见不得满口都是为自己辩护的蠢货。” 一个护卫过来,“郎君,有火油的痕迹。” 身后的幕僚说道:“郎君,贵妃最近宠信的那个小子……杨玄。” 淳于山缓缓说道:“查!” 幕僚问道,“贼人可留下了痕迹?” 护卫摇头,“就听到有年轻女子说……凡炉中炽铁用炭,煤炭居十几,木炭居十几.凡山林无煤之处,锻工先选择坚硬条木,烧成火墨,其炎更烈于什么……” 淳于山猛地回身,看向一个男子。 男子已经陶醉了,喃喃道:“妙啊!这和老夫正在琢磨的炼铁之法竟然异曲同工,这……” 淳于山深吸一口气,“老夫就说那个小子哪来的胆子毁我家基业,原来是同行,甚好!” 他伸手,有人牵过马来。 上马后,淳于山说道:“孙浪失职,回老宅为护卫。” 护卫头领变成了护卫,地位降低了,收入也低了许多。 关键是,孙浪先前说想回老宅寻立功的机会。 这也算是求锤得锤了。 回到家中,淳于山大步进了卧室。 侍妾惊醒。 随即重压。 侍妾欢喜之极,恨不能把郎君榨干,也好有个孩子。 “啊!” 惨叫声中,外面的护卫们面无表情。 没多久,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被丢了出来。 床上的淳于山已经恢复了儒雅的气质。 …… 杨玄等人回来后,就先后沐浴,随即蹲在井边洗衣裳。 怡娘也不问,只是寻了凳子坐在大门后面。 身后脚步声传来,还有一股子沐浴后的水汽。 “回去睡吧。” 曹颖说道。 怡娘双手抱膝,看着月色。 “太子妃无子,所以侍妾们争斗的就厉害,人人都想生下儿子来争夺以后的太子之位。郎君的母亲黄氏出身普通,到了宫中有些胆怯。” 曹颖站在她的身侧,“记得那时老夫还劝谏过殿下,不,陛下,可陛下对自己的女人却疏于管束。” “太子妃无子,这便是群雄逐鹿的局面,陛下如何管?除非废掉太子妃。” 怡娘笑了笑,“黄氏有了身孕后,陛下便令我去伺候,实则便是想用我的身手去保护她。那一年啊……” 畅想中文网 “好像死了几个?”曹颖还有些印象。 怡娘点头。 “都是我弄死的!” 曹颖:“……” 良久,怡娘笑道:“那一年我挡在黄氏身前,各种明枪暗箭都冲着我来了。宫中的手段阴狠,你要小心再小心……我两度差点被毒死,一次被弄进结冰的水池中,还有一次被围殴,有人拿着一把削尖的木棍,混在人群中差点捅死我……” 换了老夫会如何? 怕是活不了。 曹颖不禁脊背发寒。 “可最后那些人都死了,黄氏平安生下郎君。”怡娘轻声道:“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们今夜身上的烟火气太浓郁了,而且还带着一股子火灾的味道,明日只需问问哪里起火,就能知晓你们先前做了些什么。” 曹颖:“……” 怡娘摇头,“有些味道是洗不干净的,唯有一把火烧掉。” 曹颖默默拱手,感谢这位宫斗达人的提醒。 “你也早些睡吧。” 他准备去烧衣裳。 怡娘双手抱膝。摇头,“我想再看看月亮。” 曹颖转身离去。 身后,怡娘轻轻哼唱着。 月光下,就像是哄着一个孩子入睡。 “烧掉?”杨玄有些不舍。 “是。”曹颖说了怡娘的分析。 “啊!她竟然是宫斗达人?”朱雀的声音中带着惊喜,“让她写一本宫斗小说吧。” 杨玄去了前院。 怡娘哼唱着。 杨玄说道:“你该早些说出这些。” 他若是早些知晓怡娘的经历,也不会令她和曹颖去杀人缴纳投名状。 “郎君可是后悔当初不信任奴,让奴和曹颖去杀人之事?” 怡娘的声音中带着快活的气息。 杨玄不语,默认了。 怡娘叹息,“郎君,你要永远记住,这人是会变的。今日的忠心耿耿,明日可能就会是对头。所以,要紧的不是看这个人是什么出身,而是看此人当下在谋求什么……” 谨受教。 杨玄拱手。 晚些躺在床上,朱雀说道:“这样的一个女人,放在后世少不得一个副总裁,啧啧!” “当年大变之前,他令怡娘抱着我去了杨略安排的地方,随后怡娘带着我直至一岁。” 杨玄只需想想,就能知晓当年那条路有多血腥。 那些蹲守的人会拦截,而多少忠心耿耿的人为了掩护抱着他的怡娘,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死亡。 他渐渐入睡。 怡娘此刻也进入了睡梦中。 她回到了多年前,依旧是在那个幽禁地中。 大堂内,废太子,以后的孝敬皇帝李洵看着跪在身前不远处的侍卫,平静的道:“耶娘都醒来了吗?” “是,还抓到了下毒的凶手,是……”侍卫抬眸,“是谢亮。” 下首,一个内侍惶然,“谢亮乃是殿下推荐给陛下的大儒,这……殿下,洗不清了。” 李洵平静的看着虚空,“为何要洗清?” “殿下!”侍卫痛哭流涕,膝行上前,“殿下快走……” 侍卫双手撑在地上,猛地扑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狞笑和得意。 李洵的目光依旧平静,只是拍出一掌。 这位从未在人前动过手的废太子,就这么一掌缓缓拍了出去。 呯! 侍卫飞到了角落里,浑身缩成一团,竟然是被这一掌拍断了全身筋骨。 “杨略!” 闻声冲进来的杨略上前,单膝跪下,“殿下,臣愿护着殿下突围。” 李洵说道:“我吩咐你的可都做了?” 杨略点头,“是。” 李洵招手,杨略上前。 李洵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是解脱,更多是一种柔和,轻声道:“告诉我儿,这世间凶险,宁可奸猾狠辣,不可良善。” 李洵摆摆手。 杨略走了。 宫中此刻一片欢呼。 等了一刻钟。 “都散去。”李洵摆摆手。 殿内只剩下了一人。 “让黄氏和孩子来。” 黄氏带着孩子,身边是怡娘。 “殿下。” 李洵指着怡娘,怡娘上前。 “可还记得?” “奴记得。” 李洵微笑,“你很好,拜托了。” 怡娘惶然,“奴必然护得小郎君周全。” 李洵颔首,“把孩子给她。” 黄氏胆小,顺从的把孩子给了怡娘。 “去吧。”李洵挥手。 一个宫人过来,递给怡娘一个篮子。 怡娘把襁褓放进篮子里,盖上东西。 回身,她跪下。 “奴拜别!” 她提着篮子,匆匆出了幽禁地。外面,一个侍卫持刀看着她,颔首,“只管去!” 她顺着墙根一路疾行。 身后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拦截他们!” 喊杀声不断传来,惨嚎声,还有……火光冲天而起。 “殿下,奴婢……拜别!” 怡娘匆忙回首,就看到一个少了右手,浑身浴血的内侍在火光中冲着废太子的住所缓缓跪下。 刀光闪过,内侍人头飞舞。 那一夜。 好长! 一滴泪水从怡娘的眼角滑落。 第67章 春风吹,战鼓擂 南周都城之外十余里,有个叫做杏树村的村子。村子不小,但太偏僻,几乎是人迹罕至,以至于二十余年前便荒废了。但只要有土地的地方就有人,没多久就来了几个逃荒的,随即定居。这几人老实,每年缴纳赋税也不用谁去催促。 后续陆续来了二十余人,娶妻生子,杏树村也跟着多了生机。 村子的后面就是山,延绵不绝。 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此刻五十余骑正在策马疾驰。 “队列整齐!” 南贺喊道。 二十余人策马在一侧观看,中间便是杨略。 前方一片箭靶。 “放箭!” 五十余骑一起放箭。 咄咄声中,箭靶被箭矢覆盖。 “如何?”南贺有些得意。 杨略平静的道:“有些出色的,不过都太年轻了些。郎君要的是助力,不是新手。回头带着他们去劫掠一批货物,要见血。” “是!”南贺颔首,“不劫掠也养不活这群小崽子,对了,除去这些收养的小崽子之外,咱们家中的小崽子也得见血了。” “是该见血了。”杨略说道:“这十几年下来,当初跟着我来南周的二十余侍卫,除去一人病故之外,尽皆在此落地生根。要告诉他们,莫要忘了陛下和郎君。” “不会!”南贺的眸中多了一抹阴郁,“伪帝父子沐猴而冠,迟早有一日咱们能冲进长安城,把他们父子绞死。” 村子那边一骑疾驰而来。 “是书信。” 杨略先看封口是否完整,这才取出里面的纸卷。 他拉开纸卷,缓缓看去。 良久,他抬头,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是什么好消息?” 南贺问道。 杨略捂额,“郎君已经是万年县尉了。” “好!” 南贺满面红光,“再这般下去,离郎君出外独掌一方的日子就不远了。只需有一个基业,咱们就能一步步崛起。” 他突然诧异的问道:“除非是殊勋,否则如何能从不良帅骤升为县尉?” 杨略的眼中多了异彩,“郎君竟然救了伪帝的贵妃。” 他策马冲了过去。 “操练起来!” “跟着我,保持阵型。” 五十余从小被杨略等人收养的孤儿轰然应诺,随即疾驰而来。 下午,他们聚在一起,听着杨略等人授课。 “为将者……” 授课完毕。 晚饭时,杨略问道:“可记得是谁给的饭食?” 五十多个孤儿昂首道:“郎君!” “该如何?” “为郎君效死!” 外面,二十余孝敬皇帝当年的侍卫默默坐在那里。 每个人的眼中全是憧憬。 以及。 血丝。 恍如血色大幕。 …… 韩莹和汪顺在牢中数日了。 “娘子。” 汪顺听到不远处人犯在喊冤,不禁有些怕。 韩莹坐在那里,眸色呆滞。 “上吐下泻也就罢了,死了人,此事无法善了。”汪顺越想越难过,拍打着稻草说道:“若是当初不退杨少府的股子就好了。有他撑腰……就算是出了人命,他也会拼命想法子帮咱们。” 韩莹幽幽的道:“当初他只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我滚蛋,要么他滚蛋,你让我如何做?难道我去自荐枕席?可你看看他身边那个仆妇的骄傲模样,仿佛我能侍候他便是无上荣幸……” 汪顺哽咽道:“我却愿意,可他看不上。” 韩莹:“……” 汪顺纠结的道:“要不……娘子,要不我去自荐枕席?兴许能换了杨少府救你。” 韩莹捂额,“别做梦了。” 汪顺沮丧的低下头,“娘子,你若是当初回家就好了。” “我不回。”韩莹冷冷的道:“耶娘把我当做是货物卖,不就是为了钱吗?且等我挣了大钱,带着钱回去问问他们,如今可还想卖我吗?” “你的兄弟们没劝阻?”汪顺问道。 韩莹低下头,“没有。” 她抬头吸吸鼻子,“女人不值钱,可我觉着自己值钱。哪日运气好了,嫁给贵人也说不定。” YY小说 汪顺不小心打击了她一下,“娘子,贵人娶妻讲求的是门当户对,普通女子就算是进了贵人家,也只能为侍妾呢!” “你就不能说些好的?”韩莹的泪水终于滑落。 数日的恐惧一下就爆发了。 哐当! 县狱的大门被打开了。 牢中的人犯都缩了进去。 只有韩莹和汪顺两个新人依旧坐在那里。 “呜呜呜!” “哇!” 两个女人在哭。 汪顺一边嚎哭一边说:“谁能救我,我便嫁给他!” 脚步声接近。 好像有些迟疑。 “放她们出来。” 韩莹抬头,不敢置信。 汪顺抬头,狂喜过望,“老天听到我的愿望了……” 杨玄转身就走。 晚些,韩莹和汪顺出现在杨家。 “事情已经弄清楚了。” 曹颖在前院接待了她们,“有人下了毒,只会让人上吐下泻。” 韩莹忍不住问道:“为何有人死了?” 曹颖说道:“死的那个早已病入膏肓,是来送死的。” 明白了。 汪顺诧异,“谁会坑我们呢?” “住口!” 韩莹喝住了她,说道:“还请转问杨少府,元州拉面以后如何?” 哪怕是知晓下毒之事很有可能与杨玄有关,但韩莹此刻却只能憋着。 曹颖早就得了杨玄的指示,“元州拉面你自行去做,杨家不管,可以后也不能挂着郎君的名头,否则……” 韩莹起身,行礼后说道:“还请转告杨少府,我愿为他做事。” 曹颖摇摇头,他知晓眼前的女人被这一下彻底打醒了,也就是郎君所说的社会毒打。什么女子能自己挣大钱……背后没有势力支撑,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挣大钱就是一种罪过。 噗通! 韩莹跪了下来。 “我愿签下契约。” 曹颖玩味的道:“帮工?” 韩莹点头。 “去吧。” 杨玄的身边不能有不安定因素。 “女人吧,善变。”朱雀总结。 杨玄听了曹颖的回报后并未有失去一个美人的遗憾。 怡娘却觉得他会有,于是劝解道:“郎君,女人会有的,会有很多。” 王老二蹲在边上随口道:“好吃吗?” 吃货! 老贼蹲在他的身边呵斥道:“女人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吃的。” 前院有人敲门。 “看看去。” 杨玄觉得麾下的这些人太特么奇葩了,把吃肉当做是人生目标的,盗墓的,还有个看似君子,实则比小人还狠辣的,最后一个看似和蔼可亲的女子,竟然是宫斗达人,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哎! 老贼急匆匆的来了。 带着一张纸,折好的。 “郎君,那韩莹说若是小人看了,回头除去自尽一条路,再无第二条路。” “什么东西,老夫看看。” 曹颖忠心耿耿的准备试毒。 他看了一眼。 呆滞…… “是什么?”怡娘虽说十余年没宫斗,可道观里也不是良善之地,没有本事她早就被排挤出来了。 曹颖无声的把纸带给她。 “是什么?”朱雀好奇的绿灯狂闪。 怡娘看完。 呆滞…… 杨玄也生出了好奇心,问道:“是什么?” “郎君,这个女子……是个狠人。” 能让怡娘称为狠人,杨玄觉得至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他接过纸张看了一眼。 这是一份文书。 前面不可怕,最后…… ——奴自愿为杨氏奴仆。 曹颖幽幽道:“这女子如此执拗不回家,她家难道是龙潭虎穴?” 怡娘沉吟着。 “郎君的身边得有个人伺候,不过她不行,不稳靠,说不得就是个祸害。” “有了孩子还能祸害什么?” “你懂个屁!” 二人开始争执。 杨玄起身。 “若是如此,让她执掌生意倒是妥当。” 他需要一个人来管理生意,因为身边没人,所以从卷轴里学到的发财主意都没法施展。 曹颖和怡娘一怔。 杨玄进了房间。 “女人心,海底针!” 曹颖大赞,“郎君这话大妙!” 怡娘一脸欣慰,“郎君竟然知晓这等道理,我便放心了。” 韩莹站在前院,眼中全是火焰。 “娘子,你疯了?” 汪顺觉得韩莹定然是疯了,“就算是没生意做,娘子你这般美貌,也能嫁个好人家,不比为奴强?” 韩莹默然。 良久。 她说道:“杨少府能把元州拉面这等赚钱利器随手就抛给了我,而不是轻而易举的把我赶出去,独占这门生意,这等气魄我从未听闻……我赌杨少府的魄力足够大,能容纳我这等女子出人头地!” 曹颖出来了。 “回去想清楚,若是想清楚了,明日去立契。” 韩莹毫不犹豫的点头。 当夜,她睡的很安稳。 而杨家却不安详。 杨玄刚躺下,外面就传来了老贼的声音,就像是做贼似的。 第一声没听到。 “郎君。” 特么和做贼似的! 杨玄出来,见老贼蹲在门外,真的和做贼似的,“怎地这么小声?” 老贼说道:“小人担心郎君在里面不方便。” 杨玄楞了一下,大怒,就踹了他一脚。 “一群老司机!”朱雀很兴奋。 老贼捂着屁股低声道:“郎君,外面有些不对劲。” 杨玄看着夜空,“多少人?” 老贼摇头,“不知。” 他补充了一句,“不过小人觉着,麻烦不小。” 右侧有衣袂掠空的声音。 杨玄幽幽的道:“这么骚包?” “都忘了我曾是山林中最出色的猎人了吗?”他伸手。 “弓箭!” 第68章 胆子大不大 “有人夜袭。” 所有人都起来了。 大家都聚集在后院,齐齐看向杨玄。 谁指挥? 主公在许多时候只是一个精神象征,一尊神像,供大伙儿有个效忠的目标。至于具体事务,文事有文官,武事有武将。 主公蹲着看戏好了,不行再带几个美人。 这就叫做术业有专攻。 曹颖不错。 在老贼看来,曹颖这个智囊显然是有些生疏,自信心不足。但随着经历的事儿多了,曹颖也渐渐找到了信心和感觉。 上次元州拉面下毒事件中,君子曹就表现的完美无缺。 曹颖干咳一声,清清嗓。 “左边。” 发声的是杨玄。 他指指左边,“贾仁在墙根蹲着。” 呃! 贾仁不敢拒绝,悄然摸了过去。 杨玄继续安排,“老曹在边上捡漏。” 老夫不该是主将吗?曹颖:“……” “老二跟着我。” 王老二点头,看着夜空,觉得外面全是肉。 真香! 怡娘问道:“奴呢?” “怡娘跟着我。” 杨玄的安排让大伙儿没看到一点亮光。 蹲在墙根的老贼担心对方从右侧摸进来。 曹颖反手拎着横刀,一肚子的幽怨。 这等时候主公无需和下属争夺指挥权啊! 杨玄拿着弓箭。 低下头,仿佛在倾听。 周围的气氛越发的诡异了。 连陈曲那只最近发情而欲求不满的狗也不嚎叫了。 老贼仰头望天,再看向杨玄。 曹颖在他的侧面,也看向了杨玄。 怡娘刚想轻声说话。 杨玄猛地抬头。 不见他如何作势,长弓已经举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的松开手。 咻! 墙头的黑影刚窜起来,箭矢就到了眼前。 他本是想冲下去,箭矢到来时,惯性驱使他一边挥刀格挡箭矢,一边依旧往下冲。 不过冲变成了落。 竟然还能捡漏?蹲在墙下的老贼下意识的一刀。 叮! 箭矢被格飞,黑影也被老贼一刀砍杀。 “啊!” 惨叫声刺破了夜空。 第二个黑影几乎是闻声冲了上来。 杨玄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箭矢。 松手。 箭矢闪电般的飞掠而去。 老贼已经傻眼了。 郎君怎地知晓对手会从这边来呢? 第一次成功偷鸡让他毫不犹豫的跟着杨玄的箭矢方向飞掠到了相应的墙头下。 叮! 箭矢被弹飞。 黑影飞掠而来。 老贼一刀偷袭。 黑影早有准备,冷笑,回首格挡。 一刀阴测测的从侧面捅来。 “啊!” 黑影发誓从未遭遇过这等陷阱。 正面箭矢突袭,等你信心满满的格挡时,背后来一刀。 好吧,这一刀也没问题。 但没想到侧面还有一刀。 有几人能不翻车? 衣袂破空的声音传来,一个黑影越过墙头。 箭矢飞来,黑影屈指弹去,横刀往身后劈砍。 叮! 箭矢被弹的不知何所踪。 身后一刀被格挡。 这是个高手! “老二!” “吃肉了。” 王老二兴奋的扑了过去。 黑影一刀劈飞想偷鸡的曹颖,冷笑着一拳。 王老二大喜,毫不犹豫的和他对了一拳。 呯! 王老二一个后空翻。 黑影却径直倒飞向墙头。 终于轮到老娘了!怡娘抽出软剑,紧紧跟着黑影。 往日这等威胁黑影不过是一刀罢了。 可此刻王老二的内息还在他的体内闯荡,他勉强挥刀,软剑毒蛇般的狡猾,猛地转个弯。 黑影的脸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内息压下。 身后一刀。 侧面一刀。 身前一剑。 黑影身体旋转。 铛铛铛! 所有攻击全数被挡开。 还有谁? 他觉得天色有些灰暗,抬头一看。 王老二头下脚上,一拳照着他的头顶轰来。 黑影心中生出了惧意,准备硬拼一招后就带伤远遁。 他鼓起内息,奋力一拳。 张弓搭箭,杨玄此刻的眼中只有黑影。 箭矢掠过夜空。 呯! 黑影和王老二对拳的同时,箭矢悄然灌入了他的胸膛。 黑影倒在地上,胸膛插着一支箭矢,大口大口的吐血。 死的好冤! 王老二落地,冲着杨玄说道:“吃肉。” “大晚上吃什么肉?不消化!” 杨玄板着脸,怡娘却笑道:“奴这便去弄些酒食。”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坊卒闻声而至。 曹颖干咳一声,把头发弄的凌乱些。 开门,门外的坊卒问道:“我等听到打斗和惨叫声……” 收尸的来了,曹颖侧身,“家中方才进了几个贼人。” 几个拎着兵器的坊卒走了进来。 三具尸骸挺在那里。 晚些一锅子煮羊肉出炉。 吃一顿羊肉,随即睡觉。 没人说话。 躺在床上,曹颖觉得有些发热。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爬起来,披上衣裳出了房门。 “月色……真美。” 他唏嘘着。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老贼蹲在墙根,也在仰头望天。 二人也不问对方大晚上不睡觉想干啥,就是望天。 “郎君的箭术是杀人箭。”老贼挠挠头,“犀利无比。” “是啊!”曹颖说道:“今夜郎君指挥若定,换了老夫也不能再好了。” “你无耻的嘴脸让老夫恶心。”老贼干呕了一下,“今夜换了你,除去王老二之外,谁都会带伤,最多能斩杀二人。” 曹颖换了个话题,“你想要什么?” “做官,光宗耀祖。”老贼的眼睛在夜色中发亮,“郎君让老夫看到了希望。” xiaoshutingapp.com “做些掉脑袋的事怕不怕?”曹颖负手问道。 “怕?”老贼笑道:“老夫怕个屁。老夫纵横地底下多年。那些名声赫赫的贵人,猛将,美人,进了棺木中都一个德行……枯骨一堆,臭不可闻。所以老夫就悟出一个道理,这人呐,活着如何风光富贵是一回事,死了都一样。任你弄再好的棺椁都一样。” “你不怕报应?”曹颖觉得盗墓真的是个邪门的职业。 “所以老夫没有妻儿。”老贼眸色黯然。 曹颖叹道:“当初你就该改行。” 老贼说道:“祖宗留下的基业,弃了不孝。” 艹! 曹颖眼皮子狂跳。 “好好干,不过有句话想告诉你。”曹颖说道:“知晓今夜来的是什么人吗?” 老贼摇头,“老夫只是个盗墓的,不管这些。” “以后你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曹颖转身回去。 “为何?”老贼觉得不妙。 曹颖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淳于氏最是记仇,你就算是投靠了杨氏或是谁,也逃不过一死。” 老贼枯坐了一夜。 凌晨,他急匆匆的出去。 恶少们的消息最是灵通。 老贼花点小钱就打探到了自己所需的消息。 “淳于山说是儒雅,可谁不知晓淳于氏最狠毒?得罪了谁都好,得罪了淳于氏,就算是投靠过去也少不得秋后算账,那人……狠着呢!” 老贼晃晃悠悠的出去,正好遇到杨玄和韩莹等人。 “这是迷魂了?”曹颖笑着问道。 老贼走过来,苦笑,“郎君想作甚?” 聪明人! 曹颖说道:“你知道的,皇帝与一家四姓联手,左相与王氏、国子监联手,长安城中暗流涌动。” “那和咱们有何关系?” “郎君是国子监的学生,和王氏有交情。对了,皇后杨氏与太子妃淳于氏都出自一家四姓,而她们的对头是贵妃。” 老贼哆嗦了一下,“郎君救过贵妃。” “是啊!”曹颖笑的和老狐狸一般,“一旦输了,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契约一定。 韩莹福身,“见过郎君。” 杨玄觉得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为了证明自己,不惜把自己变成赌注。 “我若是不能让你扬眉吐气,你可会后悔?” 韩莹摇头,“既然决断了,奴不悔。” “你还不如一个女人。”曹颖对老贼说道。 “可对手是一家五姓啊!更遑论还有一个皇帝,特娘的,皇帝一人就能一巴掌拍死咱们。”老贼六神无主。 “我们的事业很大。”曹颖淡淡的道:“兴许能反败为胜呢?” “就在靠近朱雀大街的地方寻一个大宅院,大一些。”杨玄对韩莹说道:“不要怕花钱,所有的钱都丢出去,扩建一家全新的元州拉面。” 韩莹问道:“多大?” “长安城最大。” “钱不够。” “我来想办法。” 韩莹福身,“奴等着郎君。” 她带着汪顺去了。 刚到县廨没多久,就有人来报。 “杨少府,南阳公主要出门。” 杨玄起身,“老赵,召集人,跟我来。” 南周驿馆内。 张菁迈动着大长腿进了后院,见年子悦双手托腮坐在亭子里发呆,就有些心疼。 “公主。”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明眸中的灵气渐渐回归。 “那个杨少府还是没来吗?” “应当快来了吧。” 年子悦叹道:“可有人跟着会不舒服,张菁,可有法子令那个杨少府睁只眼闭只眼吗?” 张菁摇头,“那人倨傲,怕是难。” 年子悦蹙眉道:“一个少府就能倨傲?” “我打听过,这位杨少府是乡下来的,机缘巧合救了贵妃,所以青云直上。”张菁眼中多了些不屑之色。 对于这等幸进之徒,年子悦也颇为看不起,“那么他必然贪慕富贵,我有办法啦!” “什么办法?”张菁好奇问道。 年子悦挑眉,“你忘记了我在宫中号称什么?” “投壶无敌!” 年子悦拍拍手,“为了自由,我便出手一次。请了他来,投壶。等他输的面无人色,欠下我一大笔钱时,他自然不敢约束我。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于是杨玄到了驿馆时,就看到了带着羃?的南阳公主。 “公主无聊,想投壶,杨少府,可会?” “会!”这玩意儿他当年练箭时,为了熟悉手感和箭矢的弧线,杨略让他每日练习投壶。 年子悦看了张菁一眼。 张菁问道:“加些彩头才有意思,杨少府可敢?” 杨玄抬头:“……” 朱雀叫嚣,“赢光她们的亵裤!” 第69章 他定然能回来 投壶是一种流行多年的游戏,达官贵人喜欢,平民百姓也喜欢。 弄个壶,没有壶你弄个花瓶或是小坛子也没问题 只要手中有箭,哪里都是赌场。 一个大腹小口的壶被摆放在地上。 五步的距离,对于投壶来说已经算是高手的射程了。 张菁看了杨玄一眼,见他一脸纠结,心中就想发笑,把箭壶递过去。 年子悦颔首。 “要不……”张菁知晓公主的心意,“百钱一次?” 这个赌注不小。 杨玄面露难色,心想若是赢的太多,这位公主会不会气哭? 但他缺钱啊! 看看曹颖,一脸想自尽的模样,分明就是担心他把亵裤都输了。 唯有王老二在盯着张菁的一双大长腿看,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这个吃货,定然是觉得这双大长腿好吃。 哪日他要是吃人肉怎么办?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转过,杨玄艰难点头。 年子悦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赌债也不要他还,只需威胁他别管闲事就好。 “我先来。” 杨玄颔首,“公主,请。” 年子悦拿了一支箭矢,轻举玉手。 箭矢顺着抛物线飞了过去。 抛物线很重要,也就是弹道要高,如此落下来才能钻进小小的壶口中。 箭矢准确落了进去。 年子悦轻轻拍手,退后。 她看了杨玄一眼,低声对张菁说道:“准备收钱。” 张菁点头,看着杨玄举起箭矢,随手抛投了出去。 这人怕是没玩过吧? 她的视线随着箭矢变成了抛物线。 叮! 箭矢准确钻了进去。 年子悦轻咦一声,再度上前。 叮! 她看了杨玄一眼,眼中多了些争强好胜之意。 “美不美?”朱雀在问。 杨玄没搭理它,因为哪怕是隔着羃?,他依旧感受到了那双眸子的灵动,让人心动。 但对于他而言,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叮! 叮! 叮! 小巧的壶口挤满了箭矢。 呯! 年子悦失败了。 她看着杨玄,“再远些,可敢?” 杨玄说道:“钱呢?” 因为没想过会输,所以张菁没准备钱。 于是杨玄就看到了南周人的豪奢。 一箱子铜钱。 “还有许多。”张菁淡淡道。 “富婆!富婆!我不想努力了!”朱雀咆哮着。 那边,曹颖眨巴着眼睛,“郎君要努力啊!” 老贼冷笑,“那是南周公主,郎君难道还能入赘,和其他男人争宠?” 曹颖摸摸胡须,“若是舍得给钱,让怡娘给郎君多弄些大补的东西吃吃。” “肉!”王老二觉得还是张菁的大长腿美味。 “距离拉远了。”曹颖看到年子悦把箭矢投入壶口,不禁翘首以盼。 “叮!”杨玄还是随意的姿态。 年子悦咬牙,“彩头有些小了。” 曹颖低声,“要不把她作为彩头吧。” 老贼摇头,“郎君肾虚。” 曹颖大怒,“谁说的?” 老贼说道:“郎君大晚上泡井水,这分明便是肾阴虚的征兆,很严重了。” “一千钱!”年子悦透过羃?看着杨玄,微微昂首。 杨玄双手抱胸,“公主此行带钱了吗?” 年子悦的眸中多了一层雾气,“两千钱!” “车队不大。”杨玄说道。 这支车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拉着许多铜钱来长安。 年子悦轻轻点头,骄傲的就像是个公主。 随即有人抬了个箱子来,很沉重。 箱子打开,金光四射啊! “金子!”曹颖眼前一亮。 “这是宫中的藏金,老夫在贵人的棺木中寻到过。”老贼舔舔嘴唇,想到了当初自己下意识舔了一下那锭金子的味道。 无错小说网 很财富! “再放远些!” 年子悦曾遇到过投壶好手,但距离一旦拉远,什么好手都不管用。 张菁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位乡下来的杨少府晚些输的亵裤都没了,会是什么表情? 叮! 距离太远了些,年子悦第一投有些危险,差点跑偏。 叮! 她看了身侧的杨玄一眼,咬了一下红唇。 再来! 呯! 偏了! 再来…… 杨玄依旧是那个很随意的姿势。 叮! 叮! 曹颖傻眼了,此刻才清醒,“赶紧去收钱。” 老贼哆嗦着上去和张菁交涉,随即把金子接过来。 他摸着金子,眼含热泪。 曹颖问道:“为何如此?” 老贼哽咽,“这是老夫第一次摸到活人给的金子。” 曹颖:“……” 叮! 杨玄说道:“就此罢手吧。” 他赢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 年子悦就像是个不肯服输的少女,一次次投出箭矢。 “咳咳!”曹颖看着老贼去弄了个木箱子,就觉得这事儿要上升到外交层面了,赶紧提醒杨玄收手。 杨玄看了一眼那些金锭,估算了一下价值,觉着弄个宅院差不多了,就垂手,右臂一抽一抽的。 “抽筋了。” “你说谎!”年子悦的眼中多了些水光。 这位看来还真是娇生惯养啊! 杨玄赶紧甩甩手臂,“真抽了。” 张菁旁观者清,劝道:“公主,咱们还有事要出门呢?” 年子悦这才深吸一口气,“那就收拾一番吧。” 南周有钱,作为最受宠的公主,她那里看得上那些钱,只是赢惯了,突然惨败,一时接受不能罢了。 年子悦去后院换衣服…… “这不是新衣裳吗?”老贼有些不解。 曹佾说道:“贵人在家和出门是不同的衣裳。” “真奢侈。”老贼摇头,“墓穴里的贵人一套衣裳能穿几百年。” 杨玄问道:“赢了多少?” 老贼认真想了想,“大约是一个侍郎的陪葬。” 这是什么计量单位? 众人出去,曹颖看了看,“郎君,宅子有了。” 马车出来了。 杨玄吩咐道:“老赵带着人开路。” “领命。” 赵国林扛着马槊,带着几个刚收的不良人在马车前方开道。 马车里,年子悦跪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可刚看了一会儿,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个投壶。 哎! “纵横无敌的我,竟然输给了一个乡下小子!” 年子悦握紧拳头,坚毅的道:“我定然要苦练一番,下次找回场子!” “萧盛求见公主。”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车旁,张菁说道:“公主,是北辽的使者。” 北辽原先堪称是这片大陆的王者,铁骑无双。后来被武帝毒打一顿,从此三国鼎立。不过近些年北辽又渐渐恢复了元气,有些跃跃欲试,频繁在边境地带制造冲突。 萧盛有一张微胖的脸,脸上油光泛滥,健壮的身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 老贼冷笑,“郎君,他无视了你。” 杨玄看了他一眼,老贼马上怂了,“他无视了我等!” “要有集体意识。” 杨玄策马上前。 “护着少府!”赵国林马槊前指,簇拥着不良人上前。 萧盛目光转动,仿佛此刻才发现杨玄。 “我求见公主。” “公主不想见你。” 萧盛微笑,“我有个法子。” 杨玄觉得这货就是个二皮脸。 “你试试。” 萧盛伸手去扒拉他。 哪怕是国势不如当年,但曾经的霸主心态依旧存在于北辽的每一个人心中。 萧盛看着杨玄,眼中多了残忍的笑。 使者打伤大唐官吏,最多是被赶出去,他无所谓。 杨玄伸手。 车帘掀开。 那双满是灵气的眸中多了些好奇。 两只手握住。 用力! 嗯! 萧盛猛地松手,认真看了杨玄一眼。 他疾退,拱手道:“我下次再来求见公主。” 他转身离去,身边的随从问道:“手段没用上?” “用了。”萧盛面色铁青。他伸开右手,指环上有一个坚硬的凸起,握手时能挤压对方的指骨,谁也受不了那等剧痛。 可此刻萧盛的掌心上,一个血眼。 那边,杨玄伸开手,把指环上翘起来的钢针按下去。 回首,杨玄看了车帘摆动。 他知晓。 北辽依旧在觊觎着大唐。 觊觎着长安! 他看了北方一眼。 仿佛看到无数铁骑在呼啸而来。 少顷,消息传进宫中。 “陛下,北辽使者拦截南周质子的马车求见,被随行的万年县县尉阻拦。” 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狼子野心。” “那县尉是谁?” 杨松成爱才心切。 “杨玄。” 杨松成收回脚步。 当老夫没说过…… 第70章 我死,他们也活不了 宫中如今不少人都知晓了贵妃叫皇帝二郎的事儿。 大逆不道啊! 皇后这般叫还差不多,你一个贵妃也配? 但皇帝不但认同了,还叫上了贵妃的乳名。 鸿雁! “鸿雁,飞走了。” 某个尖刻的嫔妃说道。 她正在皇帝回后宫的必经之路上等待。 “陛下来了。” 一个宫女飞奔而来。 嫔妃点头,“给钱。” 她的侍女上前,一串铜钱递过去。 宫女仿佛是经历了无数次般的熟练,一手接钱,一手拿出硕大的钱袋丢进去,随即狂奔。 喊声在身后回荡。 “陛下来了。” “给钱!” 于是皇帝到来时,就看到了浩大的欢迎阵容。 贵妃听到了消息,只是笑。 那眼神平静的令人羡慕。 “二郎不会留在那里。” “陛下到。” 皇帝大步进来,不等贵妃行礼就扶住了她,“鸿雁果然慧眼识珠。” 贵妃愕然,“二郎这是……” “你建言让那个县尉去护卫南阳公主,今日他破坏了北辽使者的图谋。” 贵妃一怔,“谁?” 焦丽低声道:“娘娘,就是那个阻拦刺客的县尉。” 贵妃恍然大悟,不禁愧疚了一瞬。 皇帝看似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见状说道:“那少年倒也有些胆略。” 贵妃挽着他的手臂道:“那倒也不负我当初举荐。” 二人进去。 贵妃问道:“那少年叫做什么?” 焦丽说道:“好像是叫做杨……杨玄吧。” ……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怡娘不满的嘟囔着,几只她养的小鸡在脚边转悠。 门外的坊正苦笑,“怡娘,每个人都要缴纳赋税。” “权贵就不交。” 怡娘一边给钱一边发牢骚,至于赋税中的布匹,她早就准备好了。 “劳役我家不去。” “好说。” 只要你给钱给布匹,你就是大爷。 这是坊正收税收的最顺利的一家。 “少府回来了。” 见到杨玄时,坊正笑眯眯的打招呼。 身后几辆大车上堆满了钱和布匹。 其中就有杨家的。 怡娘显然对交税很不满,她一边给进门的杨玄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发牢骚。 “当年别说是赋税,就算是吃饭也不给钱。” 曹颖随口道:“咱们有钱了……老贼。” 哐当! 箱子落在地上,老贼打开盖子。 金光闪闪啊! 怡娘欢喜,手就重了些。 啪! 杨玄脊背挨了一掌,他发誓定然是青了。 等得知是用于买宅子开拉面馆的钱后,怡娘念念不舍的把金锭放下,“当年好歹也见过钱财,只是眼花了,眼花了。节省是兴家之道,不可奢靡。” 嘴里说的狠,午饭时还是加了个硬菜。 “烤鸡!” 王老二眼前一亮,蹲着就开干。 “嗯!”怡娘扫了他一眼。 王老二正在撕咬鸡肉,动作马上停止了,缓缓跪坐下去。 怡娘板着脸看着众人,“礼仪礼仪!说多少次了?不能给郎君丢人,说你呢老贼!” 老贼也是习惯蹲着吃饭的,闻言说道:“怡娘,我多年了……” “为何?”说不出个道道,怡娘发誓晚饭让老贼喝风。 老贼说道:“盗墓遇到机关会很耗时,墓道低,就只能蹲着吃。” “为何不坐着?”怡娘不信。 老贼叹息,“祖传的规矩,进了墓穴不能坐……” “坐了又如何?” “咱们的规矩是视死如生,墓穴便是墓主人的家。除非主人相邀,否则不能坐。” 主人相邀! 怡娘看了杨玄一眼,“从今日起,坐!” 这家的主人是我哈!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 老贼坐下了。 一家人沉默着吃了午饭。 午饭后,韩莹来了。 “请您去选个地方。” “看墓穴?这个老夫熟。”老贼最近有些骚动,不想挨家。 “看地方,卖拉面。” 沿着朱雀大街一溜转,杨玄有些暴发户的欢喜。 那些中人一脸卑微的笑,介绍着自己代理的宅子情况,会让你产生一种你就是神灵的感觉。 当他指向更大的宅子时,中人差点美出了鼻涕泡。 “他想叫你爸爸。”朱雀也美的想冒泡。 “就这里了。” 杨玄最终把光福坊临着朱雀大街的一个宅子买了下来。 “改造装饰一番,另外,招聘人手。”杨玄开始指派,“韩莹教导厨子。” “是。”这是核心,韩莹觉得是对自己的看重。 “每个厨子都签十年契约。” 若是谁泄露了元州拉面的机密,十年内查出来,杨玄能让他痛悔终生。 贵族之间的大宗交易罕有用铜钱的,大多是用布匹,或是金银。 “那金子还没焐热。” 老贼回到家中依旧在念叨。 “钱财只是小事。” 曹颖和怡娘商议了一番,回来和杨玄说道:“郎君,先前坊正来收税时提起一事,北辽如今在北方不断挑起冲突。” “你想说什么?”杨玄坐下,怡娘给他送上茶水,轻声道:“郎君,这个天下在一点点的乱了。” 曹颖跪坐在他的侧面,颔首,“我们需要更快些。” 杨玄沉吟良久。 “准备礼物。” “您去哪?”怡娘有些迷惑。 “我去见见那位悍将。” 当杨玄提着几个油纸包来到兵部大门外时,守门的掌固问道:“寻谁?” “万年县县尉杨玄,求见宋尚书。” “作甚?”掌固问目的。 同时看了他手中的礼物一眼,眼皮子狂跳。 宋震可是刚正不阿的典范,这人竟敢来行贿? “问安。” 掌固慢腾腾的进去。 顺带让自己放松放松。 “尚书。” “嗯!” 宋震刚处置完一起政事,正在闭目养神。 掌固说道:“万年县县尉杨玄求见。” 宋震睁开眼睛,想了想。 掌固的上进心比较强,“他带了礼物。” “让他来。” 宋震诧异于掌固的发呆,轻哼一声。 “若是在军中,重责不贷!” 晚些,杨玄被带了进来。 宋震看了一眼油纸包,“带了什么来?” 杨玄说道:“听闻您腿脚有些风湿,下官恰好认识一个名医,就弄了些药来。” wucuoxs.com “倒也好。” 宋震一双虎目扫过他,“你来何事?” 礼物收了,这便是开了个好头。 “下官听闻北疆不宁。”杨玄试探着。 宋震淡淡的道:“军中人说话直来直去,你这等试探只会换来鄙视,说!” 呃! 杨玄尴尬的道:“下官想请教尚书,此事可是真的?” “怎么,你想从军?”宋震拿起案几上的文书,这是一个信号。 老夫很忙,没事……滚蛋! “是。”杨玄却知晓自己此刻没法从军。 他赌宋震对自己有些好感。 “倒也有些志气。”宋震面色稍霁,“上次你和国子监在北门截杀南周密谍,手段果敢,计谋出众……” 杨玄低头,“尚书谬赞了。” 宋震用文书敲敲案几,“当年北辽威名赫赫,大唐也得低头。可后来武帝忍辱负重,十余年后大军出塞,一战击溃北辽大军。北辽一蹶不振至今。不过这些年的修生养息也让他们生出了野心,而这一切便是因为那训练精良的数十万铁骑。” “下官愚钝,北辽这是想进攻大唐吗?”杨玄对北辽知之甚少。 宋震说道:“一个王朝,当它的军队无比强大时,帝王就要为这些强大寻找出力的地方。否则这些强大每年白白消耗着国力。更要命的是,这些强大会生出野心来。少年,军队不是过家家,军队……要杀人!” 不是杀敌人。 就是杀自己人! 你选哪一个? “所以北辽皇帝必须要为那些强大的铁骑寻找一个发泄口。” “聪明的小子,这个比喻老夫很喜欢。” 宋震严肃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随即消散,“老夫在你的身上并未看到为国效命的慷慨和勇气,倒是看到了不少平静。你需要勇气,否则去了北疆也是送命。” 杨玄觉得宋震把自己看得通通透透的,他恭谨拱手,“谨受教。” “去吧。” 宋震看着他离去,突然幽幽叹道:“北辽在励精图治,赫连峰一心想雪当年之耻。而陛下在做什么?用驿站从南方给宠妃运送果子。” 室内安静了良久。 呯! 有人急匆匆的进去,只见值房内全是木屑。 案几。 不见了! 杨玄出了兵部,正好遇到梁靖。 “立功了?”梁靖笑眯眯的,“走,为兄带你去体验一番异国风情。” 所谓的异国风情不过是一群异国女子罢了。 “要守身如玉。”朱雀在提醒他,“不过这位可是未来的国舅,杨玄,要和他打成一片。不,联床夜话。” 联床夜话自然是不可能的。 二人各自带着一个异国美人进了房间。 房间相邻。 异国美人的大唐话有些夹生,羞赧的道:“不隔音。” “春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朱雀在叫嚣。 异国美人看着杨玄,心想这个少年看样子还是个嫩鸡,堪称是上品,不给钱我也愿意啊! 杨玄走过来,异国美人不用他说,一拉腰带。 “解衣的手法不错。” 杨玄赞道。 美人上了床榻,手指头冲着杨玄勾了一下。 “奴的尖叫声比她的大。” 杨玄坐在案几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杯就唇,淡淡的道。 “自己叫!” ……………… 感谢‘迪巴拉爵土’的盟主打赏,爵土啊!咱能不能改个IP?每次都要解释你是土,我是士。 第71章 狗皇帝 一个时辰后,二人出了房间。 梁靖目露异彩,竖起大拇指,“兄弟了得!” “呵呵!” 刚给了异国美人封口费的杨玄谦逊的道:“只是吃了些药。” “什么药?” “回春丹。” 外面正好有伙计过来,手中拿着木匣子,亲切的道:“回春丹,她好,你也好。二位郎君,可要嗑几颗吗?” 回到家中,杨玄和曹颖,加上怡娘商议事情。 怡娘进进出出,茶水,瓜子,小吃……摆满了案几。 三人坐好。 “我刚去求见宋震。” 杨玄隐去了自己在青楼花钱请异国美人嚎叫了一番的事儿。 “宋震说的简略了些,不过我依旧感受到了些不忿之意,由此可见,北疆的局势并不容乐观。” 曹颖说道:“伪帝如今还算是勤政,可他竟然用驿站为女人送果子,这说明他对这个天下并无感情。” 怡娘嗑着瓜子,“他们父子只是野心勃勃罢了。” “我有些时不我待的迫切。”杨玄觉得自己更多是对未来的一种莫名惶然,“北辽数十万铁骑,若是全民皆兵,那更是令人震怖。大唐看似国势强盛,可一旦崩溃,那便是一溃千里。” 曹颖叹道:“伪帝昏聩,这便是天赐郎君良机。” “是啊!”怡娘期待的看着自己带了一年的少年。 “看来我要和那位多联络才行。”杨玄想到了梁靖。 唯一能帮助他骤然飞升的就是贵妃。 他起身道:“我去寻梁靖。” …… “呯!” “呯!” 箭矢不断落空,小瓶子里仅仅插着两支箭矢。 “不玩了!” 年子悦恼火的把箭矢全数插进小瓶子里,换了衣裳,趁着侍卫没在的机会,从后门悄然出去。 站在外面,她拍拍手,欢喜的道:“平康坊,东西市……” …… 杨玄寻到了把平康坊当家的梁靖。 这货出了青楼就寻地方喝酒,身边一群狐朋狗友。 “杨玄,来,饮酒!” 梁靖赶走了身边的男子,令人换了酒菜。 杨玄坐下,举杯饮酒。 在座的男子都在看着他,其中一人起身道:“听闻杨少府作诗一首,令南阳公主动容,今日群贤毕至,作一首。” 此人穿着华丽,神色轻浮中带着不屑,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杨玄举杯喝了一口,对梁靖轻声道:“东市那边有一块地皮,地势低洼积水,没人要,拿下来,填埋了,建造店铺。” 梁靖一怔,低声道:“那地方没人买吧。” 杨玄笑了笑,“南周商人要来了。” “什么意思?” “那位南周皇帝宠爱女儿,此次无奈让南阳公主做质子,心疼担心之余,他令商人们来长安做生意,实则是想让那位公主这几年过的舒心……他们一来,相信我,长安店铺的价格会飞升。” 言情小说网 南周富庶,南周商人功不可没。 梁靖问道:“你如何知晓?” 杨玄笑道:“国子监有追捕南周密谍的职责,我还是国子监学生……这是查出来的消息。” 梁靖心中一喜,但旋即不动声色的问道:“这般挣钱,要不……一起?” 这等发财的生意你为何不做? 对面那位纨绔已经要疯了。 杨玄斜睨着他,对梁靖说道:“我的县尉哪来的?” 梁靖颔首,“娘娘给的,好!” 忠心耿耿啊! 杨玄起身,“如此我走了,你抓紧。” “多谢。”梁靖知晓杨玄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哄骗他。 所以。 哥要发财了。 那纨绔被杨玄晾了许久,此刻怒不可遏,指着杨玄喝道:“还不赶紧作来?” 杨玄走过去。 纨绔冷笑。 “作尼玛!”杨玄一脚踹倒纨绔,出门而去,只觉得念头通达了。 纨绔本就喝多了,被这一脚踹的鼻血狂流,抬头喊道:“梁兄!” 呯! 梁靖把酒杯扔在地上,扑过去就是一顿毒打。 “梁兄饶命,梁兄!”纨绔捂脸求饶,不懂为何梁靖要毒打自己。 梁靖一边毒打一边骂道:“那是耶耶的兄弟,也是你能呼喝的?来人,打!” 酒楼里顷刻间就乱作一团。 出了酒楼,杨玄深吸一口气,浑身舒坦。 天色近黄昏,平康坊的高峰期要来了。 年子悦进了这个此刻全世界最为繁华的销金窟。 灯红酒绿,行人如织。 好热闹啊! 她出来前在脸上抹了灰色的粉,自觉毫无破绽。 这里买个烤肉,那边买一碗冷饮。 好快活! 年子悦眯着眼,欢喜不已。 “好灵气的眼睛。” 一个恶少盯住了年子悦。 年子悦就这么边吃边走,一路东张西望,直至一个有些偏僻的巷子。 回去吧! 年子悦回身。 一张狞笑的脸。 呜呜呜! 恶少捂住她的嘴往巷子里拖,“娘的,竟然是个美人,耶耶今日要乐乎一把。” 年子悦绝望的挣扎着,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张菁,最后竟然是想到了那个乡下小子。 ——但凡公主出门,必须先令人通报给我,否则出事后果自负。 她的双眸中多了泪水,绝望的挣扎着。 南周公主在长安被恶少侮辱的消息传回去,父母能气吐血,随后整个南周将会蒙羞。 我错了! 救救我! 身后的喘息声不断,因为她不断挣扎,恶少累的不行。 “再进去一些!” 转过去就是个偏僻的地方。 “再叫耶耶打晕你。咦!是个好主意!” 恶少举起拳头。 呯! 绝望中的年子悦听到身后有人倒地,接着自己的身体就失去了支撑往后倒去。 倒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人双手一抱。 就这么把她抱了起来。 “哎!” 这人一边抱着她出去,一边呼唤。 “哎!” 不对。 这人不是那个恶少。 年子悦看着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的灯火,就抬头。 一张熟悉的脸正在看着她。 “杨玄?” 杨玄低头,“你……灰扑扑的,谁?” 年子悦猛地惊醒,自己此刻正在被杨玄抱着。 “啊!” 她尖叫一声。 杨玄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手。 年子悦往下跌落。 不对啊! 杨玄弯腰,猛地把她抱起来。 然后。 “你松手!” “哦哦哦!” “你……” “我发誓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说!” “……” 晚些,二人出了平康坊。 “为何一人出来?” 年子悦低着头,“我是质子。” 质子不好做,只能被封在那个宅子里,用数年的岁月来换取国家的安全。 “你可是看不起南周?” “对。” 年子悦抬头,怒了。 杨玄很诚恳的道:“厮杀是男儿的事,用女人来换取和平,那是耻辱。” 年子悦别过脸去,“大唐强大,奈何?” “那就励精图治。” “说得好听。” “做得更好!”朱雀突然开车,“小娘子,我家小玄子一表人才哟!” 杨玄默然一瞬。 年子悦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少年至少还有些同情心。 这一路很长。 却也很短。 当站在后院围墙外时,年子悦有些发愁,“后门打不开了。” “帮她!推屁股!”朱雀在诱导。 杨玄挠挠头,出于安全的考量,驿馆的围墙不低,他进去倒是轻松,可年子悦没修为的样子,怎么进去? “原先你准备如何进去?” “我准备叫门进去。” “那现在呢?” “不能!” “为何?” 年子悦指指身上先前挣扎时被扯破的衣裳,“被她们看到会发疯。” 南周的珍宝,竟然在大唐差点被侮辱,这事儿会掀起波澜。 杨玄看看围墙,“胆子大不大?” 年子悦想说不大,但最终鬼使神差的还是点了头。 “大!” “你站在这里。” 年子悦站在围墙下,问道:“你要如何?” 杨玄轻松就上了墙头,接着双腿倒挂在上面,人就倒着下来。 他伸出双手,“来!” 年子悦握住他的双手,随即被反握的紧紧地。 “闭上眼睛。”杨玄担心她会尖叫。 “好。” 年子悦闭上眼睛,随即身体就飞了起来。 她的秀发在空中飞舞着,不禁睁开眼睛。 眼前就是一双眼眸。 眼眸中有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样。 二人就这么近乎于脸贴着脸,以墙头为基点,旋转了进去。 双脚落地。 杨玄松开手,轻声道:“小心。” 年子悦还在震惊中。 她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我走了。” 杨玄担心被人发现,到时候鸿胪寺能剥了他的皮。 “哎!” 年子悦叫住他,“今夜之事不许说出去。” 杨玄点头,“好。” 不知怎地,年子悦就信了他,回身,发现前方黑麻麻的。 “我……我找不到路。” 她回头,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第72章 忠心耿耿 南周商人来的很快。 “传闻南周皇帝宠溺这位公主到了极致,如今一见,果然。” 今日听闻此事,所有人都一致赞同来看热闹,其中怡娘最为积极。 源源不断的车队开进长安城,那些衣着华丽的南周商人矜持的看着长安城,眼中闪烁着光芒。 “土包子。”老贼不屑的道。 “不是土包子。”曹颖说道:“他们在琢磨如何从在长安城中挣钱。” 商人重利。 南周商人奉命来到长安,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照拂那位南周珍宝。 “女人啊!”怡娘的眼眸中多了一层叫做羡慕的雾气。 曹颖干咳一声,“都多大岁数了,还羡慕少女呢?” 怡娘冷笑,“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还跟着那些年轻人学傅粉。” 老贼一听就来劲了,走到曹颖身前,“哪里哪里?这大把年纪了还想勾搭小姑娘,老曹,你上次不是说早就用不了了吗?” 曹颖不自在的挡住脸,“脸上起了个包,这才傅粉遮挡一番。” “小心有毒。”杨玄记得那些粉里掺和了什么铅。 车队浩荡,让大唐百姓见识了一番南周商人的遮奢。 梁靖就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飞也似的在东市和杨家穿梭着。 “买下来了,不过想填平耗费不小。”梁靖一脸纠结。 杨玄只是笑了笑。 “哎!南周商人来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啊!” “他们需要打探。” “好吧,打探。” 梁靖此次花费不小,心中没底,于是每日往杨家跑。 “那位皇后如今越发的端着架子了,昨日令人去贵妃那里,说是身体不适,请贵妃去商议事情。贵妃不傻,浩浩荡荡带了一群人过去……” 梁靖一脸唏嘘。 “后来呢?”杨玄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宫斗小说,什么皇后给女主下毒,皇后陷害女主,皇后挤兑女主,皇后…… 穿越小说里,皇后就是狼外婆。 梁靖讥诮的道:“皇后明里暗里说什么要端庄,要规劝陛下保重身体……” 杨玄纳闷,“就没下药,没陷害?” 梁靖诧异的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热啊!” “没烧。” “这是宫中,就算是要陷害也会隔着远远的。皇后若是敢当着面陷害贵妃,无需证据,陛下就能收拾他,保证杨氏没脸见人。” 呃! 杨玄觉得自己落伍了。 不,是后世人落伍了。 原来当面陷害是不可能的啊! “那为何带一群人去?” “当然是为了气势。” “哦!” 宫斗小白换了个话题,“那块地如何了?” 梁靖抚须,“正在填平。” 等他走后,怡娘给杨玄普及了一番宫斗常识。 “除非皇后比皇帝还厉害,否则这等拙劣的陷害必然是皇帝的指使。” “问题是皇后比皇帝还厉害,她还做什么皇后?直接改朝换代了。” 老贼蹲在那里吃肉干。 “嗯!”怡娘一眼扫过去,厉声道:“规矩!” 老贼赶紧跪坐下去。 王老二举手,“吃完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怡娘一边嘀咕,一边去弄吃的。 吃完饭,杨玄带着人去巡街。 身为法曹尉,他不但要管刑法,还得管治安。 身后带着一溜不良人和小吏,杨玄进了东市。 “看,南周商人。”老贼指指前方。 几个南周商人正在店铺里和老板说话。 杨玄特地去了那块地皮看了一眼。 “抓紧了。” 梁靖这厮竟然也在。 “摸鱼!”朱雀不屑的道。 “子泰。”梁靖现在越发的亲热了,一开口就是杨玄的字。 “这是……发了?”杨玄挑眉。 梁靖矜持的道:“就在先前,几个南周商人来打探,想买地皮。” “梁兄没卖吧?” “为兄是大唐官员,怎能和南周商人做生意?丢娘娘的脸。” “若是对方出价高呢?” “不装了。”梁靖丢开面具,“若是他们出高价能否卖了?” “梁兄是想要能下蛋的母鸡,还是一刀剁了,只能吃肉的公鸡?” “当然是母鸡。”梁靖笑的有些松垮垮的暧昧,“为兄不喜男风。” 这个老蛇皮! “出租不好吗?” 啪! 梁靖拍了额头一巴掌,真拍,额头都红了。 “妙啊!” 长安城中的店铺价格只会不断上涨,这一点杨玄深信不疑。 拉面馆在改造中,杨玄偶尔去视察,指出一些问题。 韩莹很尽职,每日早早来到现场,甚至跟着抬东西。 “这女人疯魔了。”老贼摇头。 “郎君。”韩莹看到了他们,过来说道:“价钱怕是要增一些。” “为何?”杨玄不解。在改造之前他就做过预算,不该啊! “铁器涨价了,咱们要买不少铁器。” 铁器的压力连梁靖都感受到了。 “淳于氏这是要疯了吗?” 淳于氏的作坊被一把火烧掉了不少,但他家的库存就足以弥补产量的缺失。这次涨价就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不是淳于氏。”老贼去打探了消息,“是王氏的矿石少了。” 王氏矿石少的蹊跷。 杨玄不好直接打听,就去了国子监。 “说是王氏的矿山出了问题。” 钟会对这个不感兴趣,“对了,你最近修炼的如何?” “大有长进。”杨玄修炼从不懈怠,所以很是自信。 “来,和老夫试试。” “没问题。” 晚些,杨玄去见周宁。 “这是伤了?”周宁用纤长的手指往上扶扶玳瑁眼镜。 “没事。”杨玄摸摸青肿的嘴角,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来国子监有事,顺带来看看助教。” “蠢货,女孩子要哄的,你该说自己来国子监看她,顺带办事。次序不同,感受也不同。”朱雀恨铁不成钢。 周宁看了他的嘴角一眼,“刚受的伤。” “刚撞到了柱子。”杨玄想到先前钟会及时收手,拳风擦过自己嘴角的事儿。 小书亭 “心神不宁?”医者的本能在周宁的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这妹纸以后会不会把我看透了?杨玄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脑子里总是有些恍惚,觉得身体有问题。” “什么问题?”周宁拿出针灸匣子。 “脑子里总是想着……想着助教给我诊疗的场景,觉着怕是伤势还没好。”杨玄正在想词,没注意。 “躺案几上,解衣!” “小玄子,闭眼!”绿灯狂闪。 杨玄躺在案几上,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羔羊。 “闭眼!” 闭上眼睛。 她想作甚? 银针高举。 嗖! “什么感觉。” “哎!酸,涨,麻。麻了,麻了……” 一番诊治,杨玄起身,“多谢助教。” 周宁收了银针,“去吧。” 杨玄走后,周宁跪坐在那里,脸色有些变化。 “心思多!”周宁冷哼一声。 “助教!” 一个学生被人扶着来求助。 “腿刚才瘸了。” “躺着。躺席子上,谁让你躺案几?” “嗷!” “好了,只是脱臼罢了。” “助教真凶。” 周宁轻轻扶了一下玳瑁眼镜,神色平静中带着些圣洁之意。 …… 宫中。 “陛下。” 皇帝下朝后,神色平和的来到了后宫之中。 “鸿雁今日看着气色颇好。”皇帝的话换来了贵妃的娇羞。 “南方的果子刚到,陛下吃几颗吧。” 就着贵妃的玉手吃了几颗果子后,皇帝面色微沉,贵妃要了帕子擦擦手,问道:“可是朝中有事烦心吗?” “若是旁人这般问,朕定然要治她一个窥探朝政之罪。”皇帝笑了笑,“王氏的矿出了事,矿石产出大减,淳于氏那边拿不到铁矿,自然无法产出……长安铁贵,朕就怕天下铁贵。” 贵妃一怔,“铁器能用许久呢!” “天下人多。”皇帝莞尔,“你的好,他的坏。加之打造兵器,各等农具器具,每年耗费的铁不尽其数。一旦没了铁矿,难道用木头去杀敌?” 贵妃赧然,然后劝道:“既然如此,那便恢复了便是。” “难。”皇帝摇摇头,“说是疫病横行,加之矿洞垮塌,无人敢下去。” 贵妃悚然而惊,“那可不得了,二郎,臣妾记得当年老人说疫情之事,十室九空啊!” 皇帝点头,“此事凶险,朕在想派何人去妥当。要悍不畏死,还得机警灵动。” 一个人的名字在贵妃的脑海中转动,她脱口而出,“陛下,杨玄。” 皇帝一怔,“杨玄?” 韩石头看了一眼贵妃。 焦丽说道:“陛下,就是上次救了贵妃的那人,如今好像是在万年县为县尉。” “哦!朕记起来了,上次他还阻拦了北辽使者,有趣的一个年轻人。” 贵妃笑道:“臣妾想来想去,就这么一个熟悉的官吏了。” 皇帝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 “韩石头。” 韩石头上前一步,“奴婢在。” 皇帝说道:“如此,令那杨玄去处置此事。” “是。” 韩石头一路去了前面,吩咐人把此事走三省的程序。 他站在宫殿外,目光幽幽。 身后,有内侍说道:“那可是疫病啊!这位杨少府此去可能回来?” 韩石头负手看着前方。 “他定然能回来!” 第73章 咱们的事业前途光明 曹颖和老贼蹲在一起,看着杨玄和韩石头说话。 “还记得刚见到郎君时,老夫就觉着他不情不愿,把我等视为麻烦。那时候郎君就像是一个执拗的少年。”曹颖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老贼翻个白眼,“为何是麻烦?升官发财乃是男儿的志向。” 曹颖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是啊!升官发财。” 老贼杀了人,何氏的人,淳于氏的人也杀了。如何让他更进一步,以造反为己任呢? 曹颖干咳一声,“盗墓有趣?” “当然有趣。”老贼兴致勃勃的道:“那些帝王将相生前何等的尊荣,我等只能仰望。死后却和我等一般长眠地底。打开他们的棺木的那一刻,知晓老夫在想什么吗?” “发财了?” “非也!”老贼深吸一口气,脸上多了光彩和不屑,“任你生的再牛笔,死后依旧要在老夫的手中搓扁揉圆。” “你……”曹颖蹲过去了些,眼中多了震惊之色。 老贼怒,“老夫没那癖好。” 曹颖说道:“人是人,鬼是鬼,人鬼殊途。对了,老夫知晓有一座好墓葬,据闻里面有夜明珠。” “夜明珠?”老贼的眼睛亮的和夜明珠似的,“在哪?” 当日,老贼就下山了,理由是去探亲。 “老贼有亲人?”站在营地外,杨玄看着在里面忙碌的周宁,觉得这妹纸真的心善。 心善的女人得有强壮的男人来保护吧。 曹颖的神色看着…… “老曹,你现在看着就是一个奸臣,不用化妆。”杨玄有些头痛。 “郎君英明。”曹颖习惯性吹捧一下,“郎君觉着老贼此人如何?可有用?” “此人奸猾,察言观色的本事无人能及,用处不小。” “主公英明。” “叫郎君。”杨玄觉得老曹迟早会因为这张嘴死无葬身之地。 “是,老夫只是顺口了。”曹颖干笑道:“此人好在奸猾,坏也坏在奸猾。他对咱们的事有所察觉,却不知所以然,几次咱们议事,老夫特地观察老贼,他总是离得远远的,仿佛听到一句便是祸患。” “你想说什么?”杨玄负手,“老曹,卖关子不好。” “和领导卖关子的下属,不是喜欢卖弄,便是看不起领导。”绿灯闪烁。 “是。”君子曹束手而立,看似规规矩矩,可眼中却多了些奸臣的气息,“郎君对他这般看重,是他的福气,只是老夫担心他没这个命享受。” 杨玄听到了些奸臣准备施展毒计的气息,本想问,但作为主公,他只能矜持的暗示,“命?” “是是!”曹颖抚须,“要想逆天改命,唯有去盗个墓。” “谁的墓?” “咱们的对头。” “老曹,你奸佞的气息越发的浓郁了。”杨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是个毒计,让他想到了投名状。 “都是主公……郎君上次说了投名状,老夫仔细一琢磨,还真是个好主意,说来说去,还是郎君英明。” 杨玄站在那里。 飘飘欲仙。 …… 老贼此刻穿着一身灰色的破旧衣裳,身侧开叉到胯部,这是标准的百姓衣着。 他骑着马,一路到了一座山下。 把马放在一个山谷中,老贼杵着一根竹杖进山。 山路崎岖,偶尔遇到樵夫。 “老丈那里去?”樵夫见他眼瞎还敢进山,就有些诧异。 老贼用竹杖点着地面,喘息道:“昨日梦到神灵,说是今日进山能有机缘。” 无错小说网 “咦!这山中原先传闻有龙凤共飞,难道真有神灵?” 龙凤共飞? 老贼暗喜,心想果然是风水宝地。 老曹,多谢了。 他偶尔拿出罗盘来对对方向,越走越偏僻。 傍晚,他站在一个山谷中,看着半腰的一个山包笑的很欢喜。 罗盘仔细打打。 “就这里,娘的,还想隐瞒?” 老贼拿出工具开挖。 一直挖到半夜他才打个盹。 凌晨,他也不生火,就吃了两块干饼子,随即继续开挖。 泥土在周围堆积,一个不大的盗洞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 “娘的,左右都有石条,就中间一个口子,这是大富大贵之家才有的手笔。而且还是遮掩了……” “对了,若是不遮掩,此处有贵人墓穴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同行怕是会蜂拥而至。” 老贼找到一个宽敞些的地方,蹲着喝了一口水。 他下意识的坐下去。 屁股刚沾地,老贼就蹲了起来。 “主人家没邀请,不能坐。好险。” 老贼擦去冷汗,仔细听听下面的动静,再感受一番。 “没事,看来主人不介意老夫进去。” 随即他就从打开的盗洞中摸了下去。 棺木很厚重,老贼的修为都差点掀不开盖子。 打开盖子,一摸,我去。 “发财了。” 夜明珠没有,但玉器却不少。 老贼把玉器装进袋子里,把棺盖合上,冲着棺木拱手。 “主人家,老夫家中穷,今日来借些钱财用用。若是不许,还行弄个响动。” 老贼眼珠子咕噜噜转。 半晌没动静,他拱手,“多谢多谢,下次再来串门。” 他摸出了盗洞,弄了些草来遮掩洞口。 随即他坐在小包边上,打开袋子,把玉器拿出来晒晒,祛除阴气。 “多好的玉佩啊!” 老贼的动作突然一停。 他把玉佩冲着阳光,仰头看着那一排字…… “淳于……淳于……” 老贼看着墓穴,不敢置信的道:“是淳于氏家主之墓?” “不能啊!” 老贼发狂的般的冲过去,把掩盖的杂草拿开,再度摸进了盗洞中。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轻松的打开了棺盖。 棺木中的头骨旁有一本书。 老贼拿起来,翻开第一页。 借着烛光,他颤声念道:“淳于氏族谱……先人勿忘……” 他的手一松,族谱跌落在头骨旁。 头骨的嘴看着就像是在笑。 咧嘴大笑。 …… 梁靖等人来了之后,杨玄就没事儿了。 他整日就在山中转悠,拿着铁矿石瞎琢磨。 “哎!周助教呢?” 杨玄把脚崴了。 “在营地里。” “老二,扶着我去。” 王老二一手拿着肉干,一手轻轻松松的架起了杨玄。 “老子是人,不是牛,你特娘的架哪呢?” 王老二的手上移,“哦。” 周宁和一群老医者在商议。 “周助教,杨少府寻你。” 周宁起身颔首,诸位老医者都抚须微笑。 “去吧去吧,少年少女,让人羡煞呀!” 周宁跟着来人去了营地外,见杨玄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脚踝。 “崴脚了。” 周宁蹲在他的身前,双手握住他的脚踝。 “啊!” 惨烈的一声后,杨玄觉得脚好了许多。 “怕是走不动了。” 可梁靖等人却决定今日要走。 “你们先去复命,我养两日。” 曹颖目送着梁靖等人下山,说道:“长安城中不知多少人欢喜,多少人忧愁。郎君此刻不去便是避开了漩涡。” “避不开。”杨玄叼着草根,觉得这世界真的奇葩,“两千余人吃坏了肚子,何其壮观。谁能有这等能力?没有内应是万万不能的。” “敢冲着王氏下手的,也就是那几家人,或是皇帝。”曹颖讥诮的道:“狗咬狗。” “老曹,王氏好歹和咱们有些烟火交情。”杨玄觉得老曹有些飘了。 “是。” “曹颖!”有人在边跑边喊,近些后才发现是老贼……披头散发,双目发红,狂怒冲天的老贼。 “是老贼。”杨玄摆摆手,“你去解决了。” 做领导就是这点好,能把麻烦事儿丢给下属。 曹颖和老贼寻了个私密的地方解决恩怨,再出现时,曹颖的眼睛青肿了一只,老贼的一边脸颊肿起。 “见过郎君。”老贼恭谨了许多。 “好好干。”杨玄颔首。 回过头,他问了曹颖,“你是坑了谁家的墓?” “老贼下了死手。”曹颖摸摸眼角,嘶嘶吸气,“淳于氏家主的墓穴。” “谁的?” “淳于山的祖父。” 淳于山最是睚眦必报,祖坟被盗,他怕是活吞了盗墓者的心思都有。当他知晓是老贼下的手时,杨玄觉得老贼跑到天上都躲不开淳于氏的追杀。 “老曹。” “嗯。” “做人,要厚道。” 老贼摸了过来,恭谨行礼,“敢问郎君,咱们做的是何大事?” 杨玄伸手,老贼马上弯腰,让他顺利的拍拍自己的肩膀。 “咱们的事业……前途光明。” 第五日,杨玄才带着人回长安。 城门外,王氏的幕僚笑吟吟的站在那里,见杨玄到来,拱手笑道:“见过杨少府,此次多谢了。家中郎君准备了酒宴,还请杨少府前去。” 此刻王氏就是个漩涡。 杨玄诚恳的道:“只是帮了些小忙,不值当,不值当!” 幕僚几度相邀,杨玄都坚定的推拒。 不居功。 不居恩。 年轻人这份心胸很难得啊! 幕僚不禁暗自赞许,但随即心生忧愁。 朝中一家四姓的官员突然发难,弹劾王氏一系官员十余人,证据确凿。本来还能周旋一下,可此次长安铁贵,王氏这口黑锅背的很辛苦,皇帝开口允了,这便是惩罚,王氏只能把苦水咽下去。 “闪开!” 数十骑冲出了长安城。 “哎!为首的好像是淳于氏的家主淳于山。” 有人诧异的道:“他一脸急色,怎地像是死了祖父般的。” 少顷,消息传来。 “淳于氏的祖坟被盗了。” 第74章 示好 淳于山祖父的墓穴被盗了。 淳于氏的人蜂拥而出,随后长安城中的盗墓贼被清扫了一遍。 但一无所获。 有人觉得淳于氏今年比较倒霉,作坊被烧,祖坟被盗,堪称是长安第一惨。 第二惨的杨玄以脚伤为由在家中养着。 养伤的日子很惬意。 吃了早饭,怡娘让老贼把她特地定做的躺椅弄来。 “舒坦。” 躺椅上有垫子,躺上去,小风吹着,不禁倍感惬意。 “淳于氏的人满长安城抓盗墓贼。郎君,您可是万年县法曹尉,这事它不对啊!” 老贼小心翼翼的说。 杨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老贼,你这是想让我去跳坑?” “不敢。”老贼恭谨的道:“小人对郎君的忠心天日可鉴。” “是吗?” “千真万确,十足真金。” “那你再去办件事。” “郎君吩咐。” “去把淳于山父亲的墓给盗了。” 老贼:“……” “我只是玩笑。”杨玄终于看了老贼一眼,“曹颖的手段是狠毒了些……你不忿也正常。可我的性子最不喜强人所难。这里来去自由,要不,给你自由?” “郎君饶命。” 老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慌的一批。他知晓自己一出门,弄不好下一刻就没命了。 老贼灰溜溜的告退。 前院,曹颖在等他。 “想试探郎君?” 老贼蹲下,先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的王老二,“老夫不知你等要做什么,定然是大事。做大事要看首领,首领不妥,大事就不妥。郎君往日太和气了些,老夫便想试试。” 郎君和气?曹颖觉得老贼就是个棒槌,“如何?” 老贼叹息,“心狠手辣。” “心不狠,站不稳!” 曹颖的眼中多了些厉色,“咱们的路……长着呢!” “叩叩叩!” 老贼过去开门,见是韩莹,就笑眯眯的道:“是韩娘子啊!” 韩莹福身,“郎君可在?” 她被带去了后院,身后,老贼和曹颖并肩站着。 “好身材。” “怡娘说太丰腴了些,担心会闷着郎君。” “男人不就喜欢被闷吗?” “也是。” …… 后院,韩莹福身。 “见过郎君。” “何事?” 杨玄依旧在躺着。 韩莹说道:“那宅子装饰的差不多了,请郎君一观。” “哦!” 这事儿杨玄很上心。 “都去看看。” 一大家子出陈曲,浩浩荡荡的去了光福坊。 宅子很大,临街的地方坊墙垮了一片,正好方便人进出。 这里是朱雀大街的‘商业街’,一排都是餐饮。 宅子里外焕然一新,杨玄带着人进去看了一番。 “能同时容纳两三百人一起用餐。”韩莹介绍道。 原先长安城中能做生意的只有东西市和平康坊,坊墙被推倒后,陆陆续续的出现了许多生意。 厨子和伙计都整齐站在大门外,就像是等待检阅的军士。 韩莹站在杨玄身侧,介绍着这些人。 “这就是杨少府?好年轻。”有人嘀咕。 “说是他连疫病都不怕。” “还救了贵妃。” “噤声。”韩莹呵斥,随后说道:“郎君,请训示。” 杨玄干咳一声。 “做好,工钱丰厚,一生无忧。做不好,哪来哪去。就这样。” 韩莹低声道:“郎君,多说几句吧。” “说的再多,不如一个钱字。”杨玄知晓这些人不需要什么大道理,也不需要什么目标,给钱,给钱…… 边上酒楼的掌柜林凡走了过来,笑吟吟的拱手,“这是……拉面呢?” 杨玄看了他一眼,对韩莹说道:“明日开业。” 随即众人簇拥着他离去。 林凡依旧微笑。 “那么大,那么贵,他们能怎么挣钱?” 第二日凌晨。 杨玄再度来到了这里。 两排伙计,几个厨子站在大门外两侧。 “杨玄,剪个彩吧。”朱雀说道。 杨玄摇头,“没意思。” 朱雀说道:“那就请些美女来跳舞站台。” “闭嘴!” “能让我闭嘴的还没出生。” “我关机。” “……” 耳边没了噪音,杨玄清静了许多。 “看时辰。” 老贼眯眼看着东方,不断掐指…… “我就不乐意弄这些。”杨玄是真的不乐意弄这种仪式。 “吉时到。” 老贼一声喊,杨玄点头,“开门。” 大门打开,厨子和伙计就位。 炊烟渺渺而起。 “开业了!” 汪顺大喊一声。 隔壁的林凡就蹲在自家门口,笑道:“这拉面说的神乎其神的,老夫就不信能还比酒菜香。这个时辰出来的多是官吏将领,把咱们家的好东西弄出来,今日,耶耶便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身后,伙计们把摊子摆出来。 “新鲜的胡饼喽!” “羊肉馎饦,美味无比!” 周围一溜叫卖声。 大伙儿都盯着新开的这家,想看看这生意怎么样。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众人偏头看去。 “这是……” 王豆香下马,仰头看看元州拉面的牌匾,问道,“谁写的?” “国子监宁祭酒。”杨玄拱手。 “好字。”王豆香吸吸鼻子,“味道不错,老夫昨夜腹饥,想着你这里要开张,罢了,攒着一起吃。” 1200ksw.net “那是王氏的二郎君?” 林凡差点把眼珠子看掉了,“天还没亮呢,竟然就来捧场?” “有鬼!” 一个伙计突然指着前方惊呼。 此刻天色还黯淡,唯有东方一抹光明。 朱雀大街上,一群人仿佛是飘着过来。那手还甩一甩的。 杨玄想到了鬼片里的僵尸。 大清早这是谁呢? 这群人飘啊飘的,打头第一个出现。 “祭酒?” 宁雅韵微微一笑,甩了甩麈尾。 “大清早我等出来吸吸清风,增进修为。” 国子监诸人的到来让这个早晨多了些暖色。 曹颖低声道:“遇到事国子监的会帮忙,王氏却会趋利避害。” 杨玄点头,“王豆香此来只是表态……王氏不会忘记自己的朋友。可世家啊!我就没见过要脸的人家能延续数百年富贵。” 杨玄回身准备进去,见林凡和一溜人在边上目瞪口呆,就微微一笑。 他先去王豆香那里。 王豆香不大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东西,身边的幕僚却大口大口吃得香,还抬个头,“二郎君,不虚此行啊!” 王豆香尝了一口,点头,对刚来的杨玄说道:“果然美味。” 世家子就算是遇到了美味的食物,也会控制自己的欲望,这便是传家的家教。 王豆香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擦擦嘴,温和的道:“你此次帮了王氏不少,大兄告诉我,说我的眼光不错。就在你还在山中时,王氏已经调集了精于疫病的医者十余人,若是你染病,他们将马上赶到矿上。大兄的话……不惜一切救治。” 杨玄知晓这不是示好,而是表示王氏的态度。 “王氏不会忘记自己的朋友。”王豆香双手按着案几,突然放开,“毒是下在了菜中,当日的饭菜很好,有肉,味道很重。” 味道很重才能掩饰药味。 幕僚在看着杨玄。 杨玄微微颔首,没说话。 王豆香的眼中多了些笑意,拍拍他的肩膀,“内应被找到了。” 杨玄依旧不语。 王豆香不禁笑了起来,“死了。” 灭口! 杨玄点头。 王豆香和幕僚出去。 站在大门外,幕僚说道:“我一直在等他问二郎君,可他一直没问。这个少年……越发的稳沉了。” “他并无根基,若是不稳沉,长安迟早会埋葬了他。”王豆香说道:“关键是……他并未趁机邀功,这个少年,他对王氏依旧怀着警惕心。” 里面,宁雅韵正在欣赏装饰。 “很清。”宁雅韵很赞美这种简约的装饰风格。 “很不错。”安紫雨跟着赞美。 杨玄笑道:“只是省钱的法子。” 宁雅韵干咳一声。 安紫雨问道:“肺出毛病了?” 宁雅韵咳嗽的剧烈。 安紫雨这才想到宁雅韵出发前的交代,干笑道:“杨玄啊!” “在。”杨玄站好。 见他依旧装作是学生模样的乖巧,安紫雨不禁乐了,“此次你在矿上处置的很是果决无畏,学里的师生们赞不绝口……” 同窗们赞不绝口,外加羡慕。至于先生们,得了吧,这群懒鬼会惊讶的说道:“真的?”,随后继续清谈。 这只是个话头。 “不少同学都生出了来两县磨砺的心思,你觉着如何?” 看到杨玄在万年县风生水起,终于还有有些人坐不住了。 “修为好的,最好别来。” “为何?” “无为。” 钟会怒,“无为不好吗?” “但别无所谓。”杨玄苦笑,“教授,官场就是另一个修炼场,无所谓会被坑死的。” “无所谓,谁会伤害谁。”朱雀大清早精神头十足。 出了元州拉面,杨玄准备去县廨。 “谁开的?坊中不许做生意。” 晨曦中,几个恶少敞开胸怀呵斥。 正和韩莹交代事情的杨玄闻声回身。 为首的恶少一怔,揉揉眼睛。 “杨,杨少府?” 唰! 瞬间人就没了。 “杨玄?” 杨玄抬眸,见是兵部尚书宋震,赶紧拱手,“见过尚书。” “来。”宋震下马。 第75章 杨少府不错 晨曦中,宋震的神色显得严肃了许多,让杨玄想到了门神。 二人牵着马,随从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听闻你此次发了牢骚?” 宋震问道。 杨玄没想到他竟然知晓此事,“就是随口一说。” 关内调动府兵需要兵部的首肯,可杨玄当时看到数十军士只顾着封锁山道,却无人帮忙救人,就发了牢骚。 “有人说你这是在收买人心。” 杨玄心中一顿,撞天屈般的说道:“宋尚书,这是污蔑。” 宋震说道:“是一位侍郎所说。” 你想说侍郎污蔑你吗? 杨玄坚定的道:“这是污蔑!” 宋震突然微笑了一下,“以后少说。” 他上马而去。 杨玄挠挠头,觉得这位悍将刚才的微笑中竟然带着些揶揄之意。 到了县廨,赵国林先寻到了他。 “少府,我听闻那日有人说你收买人心,兵部宋尚书当场喝骂,说那人吃饱撑的。” 老宋! 杨玄冲着兵部方向拱手。 赵国林也跟着如此。 刚进来的温新书问道:“少府,你们这是在祭奠谁呢?” “毒打!”杨玄指指他。 赵国林一顿暴打。 温新书双手抱头蹲下,等毒打结束后,抬头问道:“少府,当时邱省还说宋尚书为何为你说话。” 邱省怯了? 晚些在黄文尊的值房里见到邱省时,他依旧笑的阴阳怪气。 “蓝皮炎!”朱雀开喷。 “此次你做的好。”黄文尊笑的很有上官的风度。 “明府谬赞了。”杨玄觉得这种谦逊很虚伪,但看到那五位县尉拱手道喜,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模样,不禁倍感舒爽。 “对了。”邱省笑眯眯的道:“杨少府此次出行不少时日,当时你下面一个小吏出了篓子,老夫便越俎代庖处置了他,杨少府想来不会介意吧?” 说是越俎代庖,可邱省眼中的分明就是得意。 不用想,那个小吏定然是不给这位老上官面子,于是被打击报复了。 但这样没问题吧? 一群老鬼看着杨玄。 “我当然介意。”杨玄很认真的道: “关你屁事!” 邱省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杨玄冲着黄文尊拱手,“就算是要处置也得明府来,你这不是越俎代庖,而是得意忘形,忘记了明府才是我万年县的主心骨!” 黄文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一瞬,然后蹙眉,“大清早就争执伤了和气,各自去吧。” 回到值房,杨玄当即令那个小吏来,问清不过是小事后,就温言抚慰。 “少府,可要巡街?”有人来请示。 作为法曹尉,杨玄的事儿不少。 巡街主要是震慑,让杨玄想到了电影电视里警察巡逻。 “你这相当于是县里的局长,局长巡街……不多。”绿灯闪烁了几下。 杨玄知晓自己目前要紧的是积攒功勋和资历,等着一个契机就飞升。 进了东市,刚好遇到坊卒们抓小偷,一阵鸡飞狗跳。 小偷一路狂奔,砸烂了两个小摊。两个摊主不顾生意,一边叫骂,一边狂追。 小偷拎着小摊上的东西往前砸,不小心就撞倒了一个妇人。 妇人扑倒了身边的男子,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娘子小心。” 妇人回头。 二人愣住了。 “杨玄?” “赵三福?”杨玄看看手,难怪刚才手感那么不柔软。 赵三福返身压下去,身下的男子在惨叫。 “镜台办事。” 瞬间周围都清静了,只有小偷在跑。 “吵得很!”杨玄皱眉。 小偷正好冲到杨玄这边,见王老二拦截,就飞起一腿。 然后大伙儿就看到了王老二拍苍蝇。 啪! 小偷被他一巴掌拍下来,追赶上来的坊卒抓住小偷的头发,用力一提。 卧槽! 周围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小偷的脸几乎被这一巴掌给拍平了。 曹颖马上补救,一脸正色道:“这人的脸就生这样,方才扑过来的时候老夫看的真真的。” 1200ksw.net “哦……是啊!”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 老贼低声道:“王老二下手没轻重,就郎君能呵斥,以后要是拍死人了怎么办?” “他会先把家里的某个人拍死。”曹颖也有些发愁。 王老二浑然没当回事,依旧盯着对面店铺挂着的羊排。 肉! 赵三福已经控制住了男子,有同伴来帮忙,他这才进去换了男装。 为了掩饰尴尬,他说道:“这是逼不得已。” “其实,你穿妇人的衣裳挺好看的。”杨玄安慰他。 赵三福干咳一声,“王氏矿山出事后,镜台就开始查探。此人我已经盯了好几日,今日他想逃,这才动手拿下。” “是什么人?” “卖药的。” 杨玄看了男子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摇摇头,“找死!” 一旦被查出来是谁下的药,王氏会和他不死不休,不,是要报复回来。 赵三福准备回去了,走了一截又把人犯交给同伴,追上了杨玄。 “啥事?”杨玄以为是什么大事。 赵三福很严肃的道:“我穿妇人衣裳之事,不许再提。” “好的老赵。”杨玄点头,“不过,其实挺好的。” 艹! 赵三福这才发现胸还在鼓鼓的,就伸手从衣领进去,一把扯出两个半月形的炊饼,指指他,“对了,你此次风头出的有些大,小心些。” 杨玄觉得这是个笑话。 晚些下衙的路上,一匹拉车的马突然发狂,径直冲着他而来…… “这特么不是故意的老子就不姓杨!” 回到家,得知此事后,怡娘就拉着杨玄去拜神。 “郎君的身上怕是有些邪气,快拜拜神,神能镇压邪祟。” 杨玄被逼着上了三炷香,这个没问题,可晚饭竟然要他吃素。 他这个年龄堪称是无肉不欢,吃素…… 于是他强烈反对。 “全部!” 怡娘板着脸,晚饭所有人都吃素。 “肉!”王老二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可怜巴巴的抬头。 “明日再吃。” 怡娘低着头,很认真的吃着蔬菜。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呯! 筷子被拍在案几上,怡娘吼道:“为何不吃?” 老贼缩缩脖颈,“老夫在吃着呢!” 曹颖干咳一声。 王老二依旧如故,“怡娘,我要吃肉。” 怡娘板着脸起身出去。 “生气了。” 老贼冲着曹颖挑眉,“谁惹的谁去哄,否则明日大伙儿就等着吸风饮露吧。” 越等越那个啥……不安。 杨玄刚想去看看。 王老二的鼻子突然抽抽,“有肉!” 嗖的一下,这娃就去了厨房。 晚些,一大陶罐煮羊肉上来了。 “吃吃吃!”怡娘每人给了一大块,剩下的都是汤汁。 曹颖感动的道:“怡娘你不吃?” “不吃!” 杨玄坐在上面,夕阳闪烁间,见到怡娘的嘴角也跟着闪烁。 她在厨房偷吃了。 吃完饭,再散个步,消个食,这日子惬意的让人想幸福的叹息。 当然,如果没有客人更好。 赵三福一股风般的卷了进来。 “那人咬死不说。” “镜台的手段呢?”杨玄觉得镜台就该是世间最残忍的地方,酷刑无数。 “都用上了。”赵三福有些悻悻然,“他咬烂了舌头,本以为他这是害怕自己会熬不过刑罚,可后来才知晓,他是怕有人懂的拷问的秘技,迷住他的神魂,令他说出来。” 杨玄试试咬一下自己的舌头,只是微微用力就疼不可当。 赵三福也同时如此。 两个棒槌尴尬的默然一瞬。 “那他还能写啊!”杨玄不解。 “是啊!可后来才知晓,他不识字。” 当晚杨玄就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被人抓住,拷打喝问他为何造反。 凌晨醒来,梦里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仿佛是真实发生过。但不过是一会儿,那些梦境渐渐散去。 梦境很奇妙,现实更奇妙。 大清早杨玄到了县廨,刚准备偷个懒,就被黄文尊叫了去。 “宫中叫你。” 杨玄急匆匆赶到了宫城外。 一个内侍站在那里,不耐烦的道:“怎地才来?” “是。”杨玄知晓这等时候怎么解释都是白费劲。 “南周南阳公主今日准备了宴席,贵妃会去散散心,令你看护。” “是。” 杨玄应了。 内侍这才进去。 “郎君,一般这等宴请多是贵女。重要的是看看能否给贵妃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这对我们的大事很重要。”曹颖说道。 老贼问道:“为何不是贵妇?” 曹颖鄙夷的看着他,“贵妇此刻还在床上。” 艹! 老贼骂骂咧咧的退出了争论。 杨玄带着一干人到了南周驿馆。 张菁出来接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仔细一看,却是王老二。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啊! 色胚! 张菁不屑的迈动大长腿出来。 “今日公主宴客,无需你来看护。” 你真会自作多情……杨玄懒洋洋的道:“贵妃娘娘要来,我奉命护卫。” 张菁:“……” 等了许久,接近午时才看到贵妃的香车。 王老二饿了,“这是来吃饭的。” 杨玄想踹他一脚,可焦丽已经到了。 “娘娘到了。” 杨玄转身进去。 “请公主回避,我要检查。” 这是应有之意。 杨玄把宴请的地方清查了一遍,随即令人去前院通禀。 “娘娘到。” 声音传来的同时,盛装的年子悦也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眸扫过了正在往游廊里去的杨玄。 “咦!” 曹颖说道:“郎君,还有几位小娘子。” 贵妃竟然带来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娘子,其中一人傲气的很,正是久未谋面的王仙儿。 年子悦迎了上去,福身,“见过娘娘。” 丰腴白嫩的贵妃扶住她,仔细看了看,笑道:“好一个南周珍宝。” 年子悦谦逊几句,贵妃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听闻来你这里骚扰的人不少,下面的官吏怕是镇压不住。我想……来个尊贵些的如玉君子,想来能挡住那些狂蜂浪蝶。” 这! 卸磨杀驴? 非也! 不至于! 站在游廊中的杨玄脑子里飞快转动。 不对。 尊贵的如玉君子…… 这分明说的便是皇子。 这是想联姻?! 杨玄抬头,觉得年子悦拒绝不好,答应更不好。 最好便是推脱,让南周帝后做主。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年子悦那双灵气双眸缓缓转动,指指游廊中的杨玄,开口。 悦耳的声音回荡在花园中。 “杨少府护卫的颇为周全。” 第76章 以本伤人 对于南周来说,从诞生到如今,他们就干一件事。 ——平衡! 原先北辽称雄时,南周甚至还支援了大唐不少钱粮。等大唐雄踞中原后,南周又换了个脸嘴,踩起了跷跷板。 大唐曾准备出兵南周,南周马上高举钱袋子,深情的冲着北辽呼唤:亲,约吗? 北辽随即屯兵大唐边境,于是南周转危为安。 就这样,南周在两大势力的中间左右逢源,过的颇为滋润。 但从立国开始,南周就从未对外联姻。 也就是说,南周的公主,从未外嫁。 今日贵妃突然开口试探,杨玄知晓这必然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为何试探南周? 大唐和南周联姻,随即北辽就被孤立了。大唐的虎贲加上南周的钱粮,北辽皇帝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年子悦婉拒的最好借口便是婚姻之事父母做主,如此既避开了这个难题,也给了贵妃台阶下。 少女好听的声音回荡在大伙儿的耳畔。 她选择了称赞杨玄的称职。 这是一个更为机灵的回答。 贵妃看了杨玄一眼,微笑依旧,可杨玄觉得贵妃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 别坑我啊! “如此,也是好事。”贵妃直接抹过了这个话题。 随即一群人在亭子里坐下,随即说些南周的风情。 杨玄令手下在游廊监控,自己按着刀柄四处游走巡查。 他绕过游廊,后面有些花草树木,也是容易藏匿人的地方。 杨玄巡查了一番,没发现异常。 “杨玄!” 脚步声有些仓促,鬼鬼祟祟的。 杨玄止步回身。 “小娘子。” 王仙儿跑过来,拍着胸,“差点走岔了,对了,你做了县尉为何不和我说?” 杨玄打赌,自己真的去说了,王豆香两兄弟能把他挫骨扬灰。 ——王氏的娇娇女和人暗通款曲,传出去王氏不用做人了。 但王仙儿天真,杨玄只能婉转的道:“男子不方便去王氏做客。” “小娘子!” 有人在轻声呼唤,王仙儿急促的道:“下次记得报我的名号……” “是。” 这个少女被王氏兄弟养的娇憨天真,杨玄莞尔应了。 他转到前面时,已经开席了。 吃完饭,喝了一杯茶,贵妃就准备回去了。 杨玄等人随行。 上马车之前,焦丽过来问道:“娘娘问你,当时在矿上,你为何敢去触碰那些可能染了疫病的病人?” 这个问题韩石头不是问过了吗? 杨玄的回答是标准版的忠心。 但贵妃却又问了一次。 还是忠心? 可他现在身上有贵妃的标签。 而且若是贵妃想要忠心的答案,何必让焦丽跑一趟…… 杨玄瞬间做出了决定,期期艾艾的道:“那时候……那时候我只想着……能出人头地,忘却了危险。” 焦丽依旧冷漠,随即回去。 “娘娘,他说是想出人头地,忘却了危险。” 车内的贵妃慵懒的靠着,手中一只懒猫,闻言说道:“还算是老实。” 杨玄一直护送到了宫城外。 回到县廨后,杨玄令曹颖去打探消息。 “贵妃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杨玄琢磨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 下衙前曹颖带来了消息。 “南周商人来了长安,继续店铺,梁靖的那块低洼之地已经填完了,正在建造,南周商人趋之若鹜,郎君,梁靖……发财了。” 杨玄明白了,“贵妃知晓了兄长发财的消息,担心我居心不良?啧啧!这些贵人的心思,操蛋!” 老贼有些遗憾,“若是自家做多好?” 杨玄起身,“你觉着以目前我们的地位,能守住这么一注大财吗?” 老贼悚然而惊,“是了,长安城中多少权贵世家,咱们若是手握这么一块地皮,眼红的人能撕碎了我们。” 杨玄已经出了值房,“回家!” “郎君,还没到时辰。”曹颖追了出来。 “我去巡街。” 杨玄回到家没多久,梁靖就来了。 “五万钱。”梁靖开口就不容拒绝,“你若是不收,这兄弟就做不成了。” 五万钱结结实实的堆在前院,梁靖大马金刀坐在台阶上,“好酒好菜拿来,今日我们兄弟谋一醉。” aiyueshuxiang.com 两坛子酒水,一人一坛。 “干了。”梁靖豪爽的举起碗,一饮而尽。 杨玄喝了一口,楞了一下,接着也干了。 一坛子酒水下去,梁靖已经麻了。 他搂着杨玄哭,说自己当年在老家如何被人看不起,后来阿妹做了贵人,那些人又如何谄媚示好。 “还有……有个官员……特么的!把自己的女人送过来,呸!” 梁靖不屑的呸了一口。 杨玄说道:“梁兄定然没收。” “没收。”梁靖猥琐的挑眉。 没收,没收,两个相同的词,读音一变,意思就南辕北辙。 等梁靖走后,杨玄提起酒坛子问道:“谁掺的水?” 老贼磨磨蹭蹭过来,“老夫知晓郎君重情义,可怡娘担心郎君喝多了伤身,就令老夫想办法钻个孔……” “掺的好。” 虽说酒里掺水了,但杨玄还是有些酒意。 一夜好睡,第二日又是一条好汉。 “还睡,赶紧起来,老贼去挑水,曹颖去扫地,王老二,王老二……” “哎!” “赶紧从茅厕出来,去劈柴生火。” 大清早家中就鸡飞狗跳的。 一群人被怡娘支使的团团转,唯有杨玄这个主公得了清闲。 等早饭摆在案几上时,众人深吸一口气。 然后,包括王老二在内,都看着杨玄。 这是怡娘教出来的,杨玄不动筷子,都别吃。 杨玄拿起筷子,来了一片羊肉,随即大伙儿一阵猛吃。 “走了,怡娘。” 杨玄该去上衙了。 “早些回来。” 怡娘把他们送到大门外,对面的谢公马上低头,“杨少府出门了。” “嗯!”杨玄点点头。 大清早家中有人挂念你,对面的邻居在锻炼身体,巷子里的人家鸡飞狗跳,鸟儿站在树上看着热闹,偶尔啾啾鸣叫…… 很美好的清晨。 与此同时,何欢刚吃完早饭,在院子里缓缓散步。 “医者说小郎君的脚恢复的不错,不过目下还是小心些,最好别奔跑。”身边的仆役一脸欣慰之色。 何欢跺跺脚,并未感受到疼痛,就知晓伤口好的差不多了。 “说是杨玄开了一家什么拉面?” “是。” “生意如何?” “火爆。” 何欢眯眼,“此次王氏险象环生,也是他去的?” 声音很平静,可仆役却低下头,仿佛听到了雷霆,“是。” 何欢回身,“来而不往非礼也。” 幕僚赶来,听了何欢的吩咐后,迟疑了一下,“小郎君,若是降价来打压杨玄的生意,这是以本伤人。何氏自然不差这些钱,可别的世家是什么意思……” 何欢英俊的脸上多了些不屑之意,“此次谋划王氏失败,他们暗中不知多恼火。淳于氏的祖坟被盗,传闻淳于山弄死了几个侍妾……可火气能往哪发?看来看去,就杨玄这个小虾米……收拾他不但能去火气,还能敲山震虎,就他了。” 幕僚急匆匆的去了光福坊,先站在元州拉面的大门外,仰头看了看招牌,摇头叹息,“好日子不长了。” 随即林凡等人都接到了邀请。 “何氏。” 两个字就让林凡再无抵抗能力。 就在他的酒楼里,幕僚坐在上首,目光幽幽。 “元州拉面开在此处,你等也颇为无奈吧?” 众人嘿嘿笑了笑。 商人重利,商人狡猾…… 幕僚的眼中多了些鄙夷,随即消散,“能有什么法子?” “纵火!”一个商人举手。 “愚蠢。”幕僚呵斥,此人讪讪的放下手。 林凡叹息,“元州拉面价钱不便宜,唯有降价。” 幕僚颔首,他没心思和这群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厮混,起身道:“何氏出一半,其它的你等自己出,降价,压垮他。” 午时之前,元州拉面左右的十余商家齐齐挂着招牌。 “大减价了!” 韩莹闻讯并未动容,“无所谓。” 汪顺去打探了消息回来,面容失色,“娘子,差不多半价了。” 韩莹身体一震,“半价……他们亏不起吧?” 可半价还真的就这么施行了。 午饭时,元州拉面的左右两排店铺生意火爆的不行,连那些小吏都专程跑来占便宜。 韩莹看着空了不少的店里,咬牙切齿的道:“这是以本伤人。” …… 杨玄此刻很忙。 他的辖区死人了。 死的还是一个官员。 “户部员外郎秦监,昨夜在青楼留宿,早上女妓醒来,发现人已经硬邦邦了。” 青楼的房间里,一个赤果着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一个女妓蹲在边上哽咽,“不是奴,不是奴……” “仵作。”杨玄摆摆头。 仵作上来一番检查,甚至还把秦监的嘴巴撬开,用一个小东西去刮他的咽喉。 现场马上一阵干呕声。 仵作把刮出来的东西送到眼前仔细查看,还深情的嗅了嗅,伸出舌头品尝了一下。 杨玄别过脸去,觉得这一行真心不容易。 老贼低声道:“这胃口就差老夫一点了。” 仵作砸吧着嘴,“少府,没有毒。” “没毒?”杨玄颔首,女妓抬头,“少府,不是马上风。” 杨玄问道:“你如何知晓?” 女妓自信的道:“奴见过马上风。” 这是个老专家了。 曹颖急匆匆的进来,附耳对杨玄说道。 “昨日朝中有人发难,户部的一笔账目不对,而秦监就是经手人。” 杨玄挑眉,“那和我们没关系。” 曹颖的声音更低沉了些,“秦监是左相的人。” 第77章 一根铁针 “看好现场。” 杨玄出了青楼,曹颖这才说了其它情况。 “今日朝中有人弹劾秦监,没提及左相。” “不提及才是对的。”杨玄摸摸下巴,有些羡慕曹颖这等能抚须的,“这阵子围绕着国子监和王氏,那些人不断出手,我还在纳闷为何没人针对左相,难道他德高望重如此?原来是等在这里。” “郎君英明。”君子曹佞臣的风范越发的浓郁了,微微低头,“左相智谋如海,不可轻动。那些人先动国子监和王氏,这便是想先削其羽翼,失败后自然会直冲左相,以求换回士气。” 邱省来了,一脸严肃,“此事惊动了朝中,老夫来看看。” “滚!” 杨玄压根不和他虚与委蛇。 邱省冷笑,“你……” “老二!” 王老二过来,“郎君吩咐。” 邱省退后一步,“好心好意你不要,那便等着倒霉吧。” “他是来恶心郎君的。”老贼舔舔嘴唇,“郎君,要不小人晚上摸进他家,弄他个马上风。” “滚。” 曹颖说道:“郎君,咱们势单力孤,唯一能抓住的便是左相一伙人。若是左相他们垮了,咱们就成了浮萍。所以,左相和咱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 要造反,就得有根基。根基在何处?在地方。可你若是朝中无人,对不起,别说造反,你连官位都保不住。 这便是官场生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知道。” 杨玄当然知晓,所以他此次有恩于王氏却不居功,看似人品高洁,实则是放长线钓大鱼。 但左相陈慎是这个小团体的灵魂人物,他若是倒台了,国子监就是一团散沙,王氏面临朝中围剿之势也撑不住多久。 “再回去看看。” 到了傍晚,杨玄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郎君。”韩莹也在。 “何事?”杨玄的目光避开了能闷死他的地方,接过怡娘递来的布巾擦擦脸。 “今日左右两排商家半价售卖吃食,咱们的生意少了许多。” “慌什么?”杨玄见她神色焦急,就说道:“此事且等我想想。” 晚上,杨玄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捧着卷轴。 “如何打价格战?” 自从发现了语音输入的功能后,杨玄就省事了许多。 屏幕刷新。 一排排资料提要出现。 ——价格战之浅见。 ——如何在两败俱伤的价格战中取胜。 …… 凌晨,杨玄起身。 他深吸一口气,内息开始在体内运转。 良久,他睁开眼睛。 只觉得脑海中格外的清明。 “吃饭了!” 铛铛铛! 敲铁板的声音很响亮,杨玄赶到饭堂时,所有人都就位了。 杨玄不解,轻声问道:“我怎么有些舒爽的感觉呢?” 朱雀说道:“让别人等候,如此才能彰显上位者的尊贵。” 原来如此吗? 杨玄进去坐下,拿起筷子。 开动。 老贼的筷频很快,看着和老鼠似的,咀嚼起来同样飞快。 曹佾慢条斯理的吃着,甚至还偶尔打理一下被汤汁弄脏的胡须。 王老二是大开大合,看的人胃口大开。 吃完饭,怡娘没收拾,她关切的道:“郎君,那个案子如何了?” “看不出痕迹,不过很可疑。” 今日朝中有人弹劾陈慎,杨玄知晓这只是一个开端。 曹颖去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那笔钱粮对于左相而言不算事,若是发现,随手就能填补了,犯不着杀了秦监。可秦监身死,让左相有苦说不出。除非证实秦监是被人所杀,否则左相说不清。” 秦监出事,若是通禀给了左相,他必然会用钱粮去填补,或是大义灭亲,主动举报。傻子才会灭口。 所以,除非证明秦监死于他人之手,否则这盆污水就成功的泼到了左相的身上。 杨玄觉得此事古怪的地方很多,“那些人是想以此事为引子,让左相背个庇护贪官的名头,随后发动弹劾,搞臭左相的名声。” 这是明招,但目前来看,左相无从招架。 …… 秦监的尸骸就放在万年县县廨中,杨玄甚至自己花钱买了冰块来冷冻。 尸骸白惨惨的,有的地方发青,一张脸格外的狰狞。 昨夜守护尸骸的温新书禀告道:“昨夜并无人出现,不过夜里我好像听到尸骸有动静。” 除去老贼之外,所有人都一个激灵。 老贼淡淡的道:“若是有鬼魂,老夫亲手去抓。” 想他纵横地下多年,什么鬼魂,就算是僵尸都没见过。 杨玄站在尸骸前。 曹颖在分析,“若是要弄死秦监,最好的凶手便是那个女妓,不过秦监的身上并无痕迹,排除了这个可能。第二种可能便是有人潜入进来,可依旧找不到痕迹。第三种可能……” “还有第三种?”老贼不解,觉得自己的智商果然不及君子曹。 曹颖淡淡的道:“第三种可能……他自己死了。” 众人都沉默的看着杨玄。 邱省在黄文尊的值房里笑的很惬意。 “左相要倒霉了,他倒霉,王氏和国子监会跟着倒霉,杨玄这等小虾米拿来祭旗都不够格,何欢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慎言!”黄文尊干咳一声,眼中却多了些期冀之色。 倒陈行动,此刻才将开始。 序幕,才将拉开。 邱省出去,“杨玄在作甚?” 手下的小吏说道:“他在验尸。” “还验尸?去看看。” 摆放尸骸的房间外面来了不少人。 邱省到时,大伙儿自觉的让开路。这便是官场的等级森严,哪怕是看个八卦也得排个座次。 里面,杨玄正在一寸一寸的仔细检查着尸骸。 “难道能看出花来?”邱省叹息,“此事重大,要快啊!” 有人说道:“弹劾左相的奏疏多了不少。” “风雨欲来啊!” 杨玄把尸骸检查的很彻底,脚趾缝里都看了几遍,甚至把指甲里的污垢都抠了出来检查。 这细心的让人无语。 杨玄直起腰,微微摇头。 邱省心中暗喜。 绝望了吧? 他甚至想笑出声来。 杨玄突然问道:“谁会剃头?” 呃! 这年头除非剃度,谁没事儿会剃头? 虽说没有人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的话,但头发是自由的,就该让它们自由生长,此时这个观念深入人心。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轻声道:“当初盗墓,里面有些古怪的虫子,在老夫的毛发里安家了,老夫只能剃光了毛发。” biquge.name 可怜的人! 曹颖问道:“连腋毛吗?” 老贼点头。 “没刀子。” 没刀子怎么剃? 老贼说道:“锋利的刀就成,菜刀吧。” 一把菜刀在手,老贼马上就变了个人,严肃的祈祷:“老夫奉命行事,主人家莫见怪。” “为何要剃头?”外面的人不解。 菜刀在头顶刮着,一缕缕长发掉落在地上。 先刮一遍,接着精修…… 老贼蹲在那里,聚精会神的剃头。 外面来了个小吏,走到邱省的身侧说道:“兵部郑尚书当朝弹劾左相。” 这是要图穷匕见了吗? 邱省精神一振,问道:“国丈呢?可曾出手?” 来人摇头。 可大战的气氛一下就浓郁了。 邱省双手抱臂,惬意的看着杨玄蹲下去,仔细查看秦监的脑袋。 你,还能做啥? 杨玄蹲下去,仔细看着脑袋。 老贼的手艺不错,这颗光头很亮,连曹颖都忍不住赞道:“你这是有天赋啊!” 老贼蹲在边上得意的道:“第一次剃光了,没多久虫子又莫名其妙的长了出来,老夫这才发现铺盖上有……于是又剃了一次……后来连续剃了好几次。” 都是老剃头匠了。 杨玄一点点检查。 昨夜他不只是看了如何打价格战,更看了两部电视剧,一路快进到验尸的地方。 他打个哈欠,目光突然凝滞。 他伸手,“仵作。” 仵作跑过来,“少府。” “小刀。” 仵作有一套工具,开启前他还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也不知道和谁说话。 小刀在手,杨玄从秦监的脑门正中间下刀。 刀插进去,往上一拨。 一根细细的东西缓缓被拨了出来…… 瞬间,所有人都呆滞了。 …… 朝中。 郑琦看着默然的左相陈慎,说道:“那笔钱粮挂在账上一直没动,前日户部盘点查验仓库,发现这笔钱粮莫名消失了。经手人便是秦监。” 郑琦笑了笑,“记得当年左相主持科举,秦监便是那一科过来的,后来他更是把左相视为长辈,很是恭谨……” 国丈杨松成看着陈慎。 你该说话了吧! 老狗! 陈慎缓缓开口,“此事还得查探个水落石出才好,此刻便下了定论……”,他看了郑琦一眼,“有些轻率。” ——你轻浮了! 膝盖中了一箭的郑琦依旧微笑的很和气,“左相所言甚是,不过那秦监死的不明不白的,让人难免浮想联翩啊!” 陈慎看了他一眼,随即默然。 杨松成叹息一声,“郑尚书此言却是过了,不过此事还得要查清才好,免得那些人往左相的身上泼污水。” 陈慎默然。 皇帝轻咳一声。 要总结了。 郑琦的笑容中多了些冷意。 杨松成瞥了陈慎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外面来了个内侍。 “陛下,万年县紧急禀告……” “何事?”皇帝看不出情绪来,但熟悉他的韩石头却知晓,这位皇帝此刻很惬意,他在享受群臣互相攻讦的局面。 内侍进来。 “陛下,万年县县尉杨玄禀告,户部员外郎秦监死于……” 唰!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内侍。 杨松成却看了陈慎一眼,发现陈慎依旧平静如故。 “秦监死于一根铁针。” 郑琦笑了笑,“铁针杀人吗?为何昨日没发现?” 内侍说道:“那铁针从秦监的脑门中间插了进去,剃光头发之后才发现。” “秦监,死于谋杀!” 第78章 排队,入伙 殿内很安静。 所有人都知晓,陈慎不会令人杀秦监,犯不着……举报还能拿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头,他傻的吗? 郑琦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僵硬的就像是僵尸。 杨松成微笑着。 皇帝莫测高深。 但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名字。 ——杨玄! 一直默然的陈慎起身。 他的眼神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国丈。” 杨松成颔首,“左相何事?” 陈慎平静的问道:“你有个幕僚叫做孙岩吧?” 杨松成颔首,却不说话。 陈慎缓缓开口,“去年有人给老夫说,看到过孙岩与秦监在一起饮酒,地方隐秘了些,想来是为了节约钱吧。” 他缓缓坐下。 杨松成本想抚须的手僵硬了。 郑琦的笑容从僵尸变成了死尸。 原来,陈慎早就知晓了此事。 那先前他的沉默不是无能,而是…… 看戏! 陈慎依旧默然坐在那里。 但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他的脑袋在闪光。 智谋的光。 晚些各自散了。 陈慎回到值房,喝了一杯茶,拿起文书,问道:“那个杨玄老夫记得是王氏的人?” 幕僚笑道:“说是路上遇到的,后来没怎么交往,想来那个少年有骨气,不肯去攀附权贵。” 陈慎看着文书,良久,缓缓说道:“此刻的王氏就是个漩涡,交往过密会被带进去。” …… 大佬们几句话就了结了一件事,可下面的官吏却要为此奔走。 刑部的人来了。 大理寺的人来了。 来的都是查案子的好手,最出色的仵作。 一番查验,无人质疑。 杨玄举手出来,“打盆水来。” “小人去。”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了。 邱省把这些看在眼里,曹颖故意说道:“一个冤死的魂魄差点就寻不到家了。” 老贼补刀:“谁对他心怀恶意,晚上小心些。” 邱省冷笑,转身…… 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果皮,邱省一脚踩上去。 啪叽! 邱省扑倒在地上,竟然纹丝不动。 随后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双手撑地,用最从容的姿态站了起来。 一个小吏讶然,“邱少府,你的鼻子流血了。” 邱省依旧迈着从容的步伐回去。 杨玄回身,“谁扔的?” 老贼一脸无辜。 曹颖抚须,一脸正气。 王老二举手。 这娃学坏了啊! 杨玄有些痛心疾首,却又倍感欣慰。 身后,老贼问道:“为何要扔?” 王老二说道:“郎君给肉吃。” 杨玄莞尔。 老贼继续逗弄他,“那别人也给你肉吃呢?” 王老二没有思索,“郎君的肉好吃。” 杨玄:“……” 随即黄文尊把他召了去。 “干得好。” 杨玄微微低头,“都是明府指挥若定。” “你的马屁拍的好尴。”朱雀说道。 黄文尊抚须微笑,仿佛是在得意。 他看了杨玄一眼,说道:“听闻你与何氏有些龃龉?” 这话什么意思? 做和事佬? 不至于。 杨玄知晓自己在何氏的眼中不过是一只有些烦人的小蚂蚁罢了,哪里有资格和何氏平起平坐? 那么…… 拉拢! 只需他说一些后悔的话,譬如说以前年轻不懂事,做了些后悔的事儿…… 他看了黄文尊一眼。 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之意。 “对。” 出了值房,杨玄还记得刚才黄文尊眼中的诧异,不禁就笑了起来。 赵国林在前院等他。 “方才邱省和人说话,温新书听到了些。”赵国林面带忧色,“说是如今朝中呈现围剿左相之势,只等左相式微,轻松一巴掌就能拍死少府。” “你担心了?”杨玄微笑。 赵国林是杨玄的人,这是万年县官吏们的共识,杨玄倒霉,他也不会好过。 “是。” 老赵是个实诚人!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你越来越像是领导了。”朱雀口吐芬芳。 赵国林跟在他的身侧,“大不了去从军!” 杨玄想到了他的马槊。 一般人家是玩不起马槊的,而且马槊的练法也与众不同,没有些背景的家庭还真不会。 但赵国林不说,杨玄也不问。 这不是什么好奇心不强烈,而是尊重别人的隐私。 你口中的八卦,兴许是别人的伤疤。 从军这个念头杨玄也生出来过,等得知自己必须要讨逆时,这个念头就消散了。 军中自有一套系统,没有背景的进去,就如同沧海一粟。想脱颖而出不但要出众的才能,还得有人愿意拉你一把才行。 xiaoshuting.cc 杨玄知晓自己进了军中就是一滴水,不是死于战阵之上,就是被淹没在关系的大网中。 “郎君。” 曹颖看着颇为兴奋。 “老曹,矜持些。” 你可是君子人设的男人啊! 曹颖干咳一声,赵国林知趣告退。 “有眼力。”曹颖轻声道:“郎君,刚来的消息,下面出缺了一个县令的职务。” 县令! 这是讨逆小团伙的第一阶段目标。 县令便是一县之地的土霸王,有了一县之地,讨逆大业才能打下根基。 “我去问问。” 关键时刻,关系该动用了。 寻谁? 国子监一群高人只喜欢关起门来清谈,对外部漠不关心。 左相……杨玄连话都没说过,去求见只会被当做是有毛病。 王氏…… 暂且不用。 杨玄去寻梁靖。 “县令?我去问问。”梁靖此刻非常的够兄弟。 这货起身就走,可这里是青楼啊!旁边还有几个女伎在准备吹拉弹唱。 “哎!” 你特么没给钱! 杨玄想想又忍住了。 几个女伎看着他。 年纪大的一个三十多岁,和如今的审美观长得颇为契合,起身能看到波浪。 “郎君可要听曲?” 杨玄想着既然要花钱,那么不听白不听,“唱吧。” 他喝着小酒,耳边是歌声,突然觉得这种日子很吸引人。 王老二坐在外侧,百般无聊的看着那些大腿…… “子泰!” 梁靖回来了,坐在他的身边,搭着他的肩膀,说道:“是出缺一个。” 机会! 杨玄心中生出了希望。 梁靖喝了一杯酒,喘息了一下。 “二十余人在排队。” 杨玄举杯‘痛’饮。 “下次早说。”梁靖一脸这只是小事的浮夸。 杨玄说道:“可我总不能盯着谁会死吧?” “也是。”梁靖放下酒杯。 杨玄随即告辞。 没付钱的感觉真好。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晚饭。 晚饭后,曹颖喜欢散步。 今日他的身边多了个人。 老贼背着手,轻声道:“郎君在谋划县令之位,此事不对……” “为何不对?”曹颖的君子脸微笑着。 “别忘了老夫是个盗墓贼,看过那些墓志铭,但凡有些背景的官员,都不会出外做什么县令,他们会进朝中,在六部……一句话,宁可在长安做一个小官,也不肯去外面做一任县令。” 曹颖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老贼吸吸鼻子,“老夫嗅到了杀人灭口的气息。” 曹颖笑了笑,“不会。” 老贼脊梁骨发寒,“也就是说,原先你还真准备过灭口?” 曹颖很诚恳的道:“没有。” “当老夫没问。”老贼苦笑,“你们一心谋划去外地为官,就如同长安城中遍布荆棘似的。可老夫知晓,若是郎君安分些,在长安的日子会非常惬意,那么,为何出外呢?” 曹颖止步,背靠树干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老贼看着他,“说吧。” “想上车?” 老贼笑道:“你这个毒士,撺掇老夫去盗了淳于氏家主祖父的墓穴,但凡说出去,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住老夫。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不,郎君还担心什么?” 曹颖迟疑了一下,“你确定要听?” “确定。”老贼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老夫说要造反你信不信?” 曹颖没说讨逆,如此就隐住了杨玄的身份。 老贼松了一口气,“早说啊!” “你不怕?”曹颖好奇。 老贼笑道:“老夫这把年纪了,无牵无挂,正想寻个刺激的事儿来做,再没有这个更刺激的了。” 曹颖带着老贼去见杨玄。 “他知晓了。” 杨玄抬头,老贼下意识的站好:“愿为郎君效死。” 杨玄颔首,“庆贺一下吧。” 于是大晚上的,一家子聚在一起烧烤。 大块的羊肉挂起来烤,火焰舔着羊肉滋滋作响。 羊肉熟了,老贼拿起短刀,削下第一片,恭谨的递给杨玄。 “郎君,吃肉。” 杨玄接过,吃了。 老贼坐下,问道:“老曹,好歹老夫加入也是个喜事,就没有歌舞?” 曹颖冷笑,“老夫为你歌舞可好?” 老贼摆手,“老夫怕看了会吐。” 入伙仪式简单的令人发指。 王老二吃了几片就捂着肚子往茅厕跑,边跑边喊,“留些给我。” “做梦!”老贼和曹颖都笑了起来。 大伙儿喝着酒,吃着羊肉,气氛很是融洽。 吃完之后,王老二还在茅厕中没出来。 羊肉没了,怡娘担心王老二会闹腾,准备再弄一小块烤给他吃。 她收拾着碗筷。 第一个是杨玄。 盛放羊肉的碟子里,此刻留着一块上好的烤肉。 第二个是曹颖。 两块。 第三个是老贼,留了三块。 怡娘拿起自己的碟子。 里面两块。 “不用烤了呢!” “我的肉!” 杨玄坐在屋里,听着王老二的喊声,觉得很是安心。 这个世界有许多声音,终究笑声更好听一些。 第79章 邱省有些烦人 大唐的县分等级,等级不同,官阶也不同。 长安县和万年县属于大唐最顶级的县级机构,称之为:赤县。 赤县配置的官员品级也比别的县高。 “就是高配。” 大清早朱雀就和杨玄探讨这个很严肃的问题。 “你再努力一把,出外就能为县令。” “你要争气。” “你要努力,如此才能正大光明的给我充电。” “还有,你还是一个可耻的单身狗,真让我失望。” “那些恋爱宝典,那些霸道总裁小说你都白看了吗?” “女人需要什么?脸、钱、名。钱足够多时,其它两项可以忽略不计。” “闭嘴!”杨玄被念叨的头痛。 “呵呵!”朱雀的声音多了些邪恶,“昨夜你好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少年,相信我的话,你这是骚动了,去吧,去寻一个美人开解。” 早饭时,怡娘宣布了一件事。 “在郎君有自己的女人之前,老贼能进出后院,无需请示。” 老贼起身,冲着四方拱手。 “好说,好说。” 曹颖含笑轻抚身边王老二的头顶,让杨玄想到了贵妃爱抚自己猫咪的那一幕。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王老二甩甩头,把他的手甩开。 “自己人……好吃吗?” 老贼看了他一眼,狞笑道:“老夫忍你很久了!” 王老二起身。 二人之间为了肉发生过多次口角。 “今日看来天气不错。”杨玄起身,准备出门。 曹颖起身,“郎君英明。” 怡娘打个哈欠,“我还得给那个人送几张饼。” 现场只剩下了王老二和老贼。 王老二问道:“你忍我什么?” 老贼慈祥的笑着,“你给老夫带来了许多欢声笑语,老夫一直想给你些奖励,忍了又忍……” 那只能拍死人的手伸出来。 一串铜钱放进去。 老贼的心在滴血。 谢公今日没在门外,杨玄问道:“是绝望了,还是厌倦了?” “多半是绝望了吧。”老贼说道。 谢公人老心不老,一直觊觎着怡娘的美色。每日蹲守在门外,不为寒暄几句,只为感受一下迷恋对象出门的风采。 吱呀! 谢家的门,开了。 谢公杵着拐杖出来。 曹颖赞道:“这份坚持让老夫敬佩不已。” 路过拉面馆时,汪顺在等待。 “郎君。” 汪顺喊了一嗓子,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其中一些人得意的在笑着。 林凡就在其中。 “没生意了吧?就那些有钱人……弄那么大的店铺作甚?哈哈哈哈!” 汪顺跑过去,福身,“郎君,生意少了大半。” “我知晓。”杨玄看到汪顺的眼中有光,有些贪婪,他干咳一声,提醒这个女人不要觊觎自己,“除去那些不差钱的人,其他人都跑了。就算是馋这一口,偶尔吃一碗就是了。” 汪顺眼中的光芒越发的盛了,带着些许崇拜,“郎君竟然都知晓?” “愚蠢的女人,以为你会看上她。却不知晓,你宁可做一辈子的单身狗,也不愿娶她。”朱雀今日看来开启了毒舌属性。 杨玄看看天色,“我很忙,让韩莹出来。” 韩莹如今算是管事,统筹一切。 “是那个令你无法呼吸的女人吗?”朱雀问道。 杨玄看了一眼,疾走而来的韩莹抖动的很厉害。 “见过郎君。” 杨玄收回目光,觉得马背有些硌人。 “郎君,今日生意越发的差了。” 韩莹愿意为奴杨氏,就是为了扬眉吐气,可现在生意却一落千丈,你让她如何甘心? “我早有了法子。” 韩莹一怔,“那郎君为何不早说?” 曹颖淡淡的道:“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韩莹福身,“奴跋扈了。” 杨玄看了一眼那些笑的很开心的商人,说道:“从今日开始,元州拉面的面减三成,肉减三成,煎蛋没了……” “郎君……”韩莹傻眼了。 傻眼的女人多了几分可爱。 “价钱降四成。” 韩莹再也忍不住了,“郎君,可这般的元州拉面,简朴了呀!那些有钱人怕是也会跑了。” 杨玄说道:“这是简配,有钱人想吃好的,简单。加面多少钱,加肉多少钱,加蛋多少钱,就算是他们想吃仙丹,给钱就行……明白了吗?” 韩莹楞了一下,旋即狂喜涌上心头,福身道:“郎君英明。” 咳咳! 老贼低声对曹颖说道:“看看,人家这才是全心全意的夸赞郎君,你口中的郎君英明,老夫听着假的很。” 杨玄微微一笑,“遇事不要慌,淡定!” “你淡定了吗?”朱雀在叫嚣,“出击吧少年,以后当你站在高岗上时,看着那些村庄,你会由衷的淡定……” 为啥? 杨玄不解。 “村村都有丈母娘!” 韩莹再福身,此刻她兴奋的脸蛋绯红,浑身轻微颤栗,“奴这便去了,郎君……英明。” 她急匆匆的回去,半路汪顺来迎。 “郎君说了什么?看娘子兴奋的。” 韩莹回去,把杨玄的主意说了。 汪顺双手合十,“老天爷,这等刁钻的主意郎君是如何想出来的?郎君若是专心经商,哪还有那些人的活路。” “写告示,写新的价钱牌子。” 元州拉面随即就出了新价格。 “降价四成了。” 半个时辰后。 看着人声鼎沸的元州拉面,林凡傻眼了。 “这……这如何是好?” 他们的东西再降价就是白送,何氏再傻也不会投钱。 “麻烦大了。”一个商人走来,苦笑道:“降价四成,咱们的生意少了大半。要命的是,若是这降价四成一直延续下去,咱们的生意如何做?” “何氏能贴补多久?” “最多两个月。” “完蛋了。” 林凡干咳一声,“此事吧,只是何氏在中间……咱们是无辜的。老夫这便去万年县请见杨少府,生意人,咱们和气生财。” 众人一阵感激。 林凡一路到了万年县县廨。 “请见杨少府?”掌固看看他,神色淡漠。 “还请通禀。”林凡塞了一小串铜钱。 “等着。” 掌固进去磨蹭了一会儿,这才去表功。 “看着不是善人,小人便磨了他一阵子。” 杨玄没抬头。 曹颖起身,含笑道,“辛苦了。” “客气客气。” 曹颖出了县廨。 “你是……” 林凡见过曹颖,知晓他是杨玄的身边人,急忙满面堆笑,“小人林凡,做了个吃饭的生意。这几日有人撺掇……曹先生,那人咱们不敢拒绝啊!” “谁?” “何氏。” “哦!” 曹颖转身进去。 “哎!曹先生!”林凡赶紧追上去,“求曹先生为我等说几句好话,大家把价钱重新抬起来,否则……老夫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子艰难啊!” xiaoshuting.cc 曹颖止步,“回去吧。” 这么好说话? 林凡心中暗喜,“那抬高价钱之事……” 君无戏言,郎君说了什么,那自然是什么。曹颖讥诮的道:“以后价钱就这样了。” “曹先生,曹先生……” 曹颖回去把这事儿说了。 “这只是小事,你处置的很好。”杨玄在看文书。 曹颖在边上坐着,看着他处置公事,眼中不禁多了欣慰之色。 杨玄突然抬头,“邱省有些烦人。” 曹颖低头,“是。” 他起身出去寻老贼。 “你去盯着邱省,寻把柄。” 回来后,曹颖一直在等杨玄询问,但一直没有。 下衙。 杨玄带着人出去。 “郎君,邱省。” 邱省在前方,微笑道:“走好。” 杨玄和他错身而过,开口道: “我就不送你了。” 邱省缓缓回身,“他这话什么意思?” “明府出来了。” 邱省闻声回头,拱手,“众人都走了明府才出来,这份勤勉下官自愧不如。” 黄文尊颔首上马而去。 邱省的笑容一直保持到黄文尊消失在视线内。 他策马在朱雀大街上。 斜阳照在他的身上,看着血红一片。 一路到了道德坊,右侧倒塌的坊墙内,一排摊子。 “干饼子喽,三月都坏不了,出门在外必备佳品。” “胡饼,新鲜的胡饼。” “熟肉喽!”一个有些胖的少女喊的声嘶力竭。她用菜刀背敲打着案板,有些小的眼睛看来看去,见到邱省就眼前一亮,“老丈来了啊!” “来了。” 后面,跟踪的老贼止步。 “那是豕肉,邱省也吃得下去?” 有钱人吃羊肉,甚至是吃牛肉,普通人的肉食来源多是豕肉。邱省好歹是赤县县尉,不差那点钱啊! 邱省笑眯眯的道:“来一斤。” 二娘子大声应了,菜刀挥舞的出神入化,没一会切好片的一斤熟肉打包完毕。她双手奉上,笑的谄媚,“老丈每日都来光顾我的生意,明日还来吧?” 二娘子的眼中全是期冀。 邱省用力点头,“来,一直来。” 回到家。 “阿财呢?” 老妻见他手中的油纸包,就叹道:“每日都买豕肉回家,为了这般腥臭的豕肉还专门养了一条狗,你这是疯魔了。” 邱省只是笑。 大狗被牵来,邱省把油纸包摊开,分成两半。 “狗一半,你一半!” 他的妻子凶悍,一番话说出来,子女们都不敢置喙。 邱省抬头,并未生气。 “是啊!老夫可不是狗一般。” 老贼直至夜里才回家。 杨玄在看书。 老贼说道:“郎君,邱省有个私生女。” 杨玄一怔,“在何处?” “在卖豕肉。” 第80章 老夫还真是狗一般 第二日。 “郎君。”曹颖等杨玄修炼完毕来请示。 “何事?”老曹的奸佞嘴脸杨玄越发的适应了。 曹颖说道:“私生女之事最多让邱省坏了名声,老夫想……邱省原先担任过法曹尉,法曹尉执掌一县刑法,是否该查一查?” 杨玄良久没反应,曹颖的头微微垂下。 “好。” 曹颖松了一口气,出去寻老贼。 “郎君可是对老夫不满?” 老贼蹲在墙边,惬意的享受阴凉,闻言诧异的道:“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曹颖满头雾水。 “那你心虚什么?”老贼笑的幸灾乐祸。 下衙后,邱省依旧是一人独行。 道德坊那一排摊子喊声依旧,少女今日看来生意不怎么好,刀背把案板拍的震天响。见到邱省就欢喜的道:“老丈来了?” “来了。” 邱省笑眯眯的道:“不高兴?” “没。”二娘子一刀砍下去,称量了一下,一脸歉疚,“老丈,多了半斤呢!” 邱省仿佛没看到她落刀时往里面倾斜了些,笑道:“老夫今日胃口好,切了。” “好。” 豕肉在手,邱省就顶着夕阳回到了家中。 刚进家门,那条大狗就迎了出来,尾巴甩的和风车似的。 “有你的,有你的。” 一斤半豕肉分成两份,狗一份,邱省一份。 老妻冷笑,“你说能在致仕前做一把县令,可有进展?” “此事该明府担心。”邱省说道。 “为何?”老妻谈及官职就生出了兴趣,蹲在边上,一巴掌把狗抽的嗷嗷叫。 邱省慢条斯理的吃了一片豕肉,喝了一口酒,啧的一声,“明府一心想去六部,可他做了六年万年县县令,留下了多少首尾。若接任的不是自己人,那些首尾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老夫慌什么?” 老妻闻言大喜,轻轻揉揉大狗的脊背,大狗抬起狗眼,有些惶然。 “可容易?”老妻不放心。 邱省举起酒壶,老妻一把抢过为他斟酒,“快说!” 邱省笑了笑,“老夫为他撕咬同僚,此次若是能成功,明府说了,县丞便是老夫的。” 他很笃定的道:“他不敢哄骗老夫,否则就别怪老夫暗中翻脸。” …… 大晚上的,曹颖换了便服,和老贼一起出来。 他们寻到了小吏肖星的家门外。 叩叩叩! 门开,一个妇人诧异的看着他们,“二位郎君寻谁?” “肖星。”曹颖站在前方,只需一张脸就让妇人生出了信任。 “还请进来。”妇人侧身。 “几句话的事,就不进去了。”曹颖微笑。 肖星出来,见是曹颖急忙拱手,“是曹先生,不知来此何事?” 曹颖颔首,“老夫寻你,是想问问邱省贪腐之事。” 肖星面色一变,“你找错了地方!” 他转身进去,准备关门。 曹颖微笑道:“去年拿了人犯家属五百钱的是谁?以前的还有许多,要老夫一一查证吗?” 肖星面色剧变。 “夫君,请客人进来吧。”妇人在屋里喊。 肖星面露哀求之色,“求你了。” 他觉得身后发凉,一回头,才发现老贼不知何时竟然进了家中,此刻已经出来了。 “三个孩子,加上你妻子正等你吃饭。”老贼笑的很是奸猾,“吃牢饭吗?” 肖星瞬间就被击垮了。 “我说!” 晚些,二人回去。 “你擅长摸这些?”曹颖问道。 “老夫下次能摸到你的卧室里。”老贼威胁道。 曹颖打个哈哈,“还想盗谁的墓穴?” 老贼顿时就蔫了。 回到家中,曹颖去汇报。 杨玄抬头看看,“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定然。” 第二日,杨玄早早起来,换了身新衣裳。 怡娘帮他拉扯衣裳,笑的很是欢乐,“再过几年郎君就能成亲了。” 王老二问道:“怡娘,成亲有肉吃吗?” 老贼笑的贼兮兮的,“有,美肉。” “别教坏他。”怡娘瞪眼。 随即出门。 谢公站在门外,回身道:“杨少府,还请帮忙拍一下,把门拍进去。” 谢家的大门从门轴里脱落了出来,谢公一个人扛不住。 “我来。” 王老二上前。 杨玄刚想阻拦,王老二已经一掌拍了去。 呯! “好了!” 谢公一看门轴落槽,不禁欢喜不已,赞道:“老二是个好孩子,回头定然高官得做,美人得……得……得……” 一行人在陈曲中缓缓而行。 王老二问道:“美人得什么?” 曹颖指指他的马。 “老东西!”素了多年的老贼不屑的骂道。 曹颖欣慰的对王老二说道:“老二如今也知晓帮助邻里,可见越发的聪慧了。” 王老二少有被人夸赞,乐不可支,凑到杨玄的身侧,涎着脸看他。 一脸想要夸赞的模样。 杨玄温和的说道:“老二愈发的长进了。” “嘭!” 身后传来了巨响。 众人回头。 谢公站在大门侧面。 目瞪口呆。 他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仿佛这只手充满了魔力。 而谢家的大门此刻就倒塌在他的身前,四分五裂。 路过拉面馆时,汪顺在大门外,冲着杨玄福身。 “郎君不考虑一下收为侍女?”曹颖说道。 老贼摇头,“郎君要睡也该睡了韩莹,汪顺……” 曹颖点头,“连你都看不上,难怪郎君。” 老贼舔舔嘴唇,“老夫素了多年,看见个女人都觉得是美人。” 汪顺眼巴巴跑过来。 杨玄问了一下生意的情况,得知不错后,就颔首离去。 老贼落在后面,翻个白眼,瞎子附体,“你的命有些问题。” 汪顺讶然,“什么问题?” “老夫擅长摸骨,摸一摸……” 汪顺回了一个白眼,“摸自己吧。” 到了县廨,杨玄先去了黄文尊的值房。 六个县尉聚拢了,黄文尊姗姗来迟。 “见过明府。” 众人行礼。 黄文尊坐在上首,干咳一声,“可有事?” 邱省抬头,“明府,最近我万年县辖区案子不少,颇为令人不安。” 这是给黄文尊递刀子。 黄文尊抚须,“十日内,老夫要见到一个朗朗乾坤之下的万年县。” 这是捅刀子。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杨玄说道:“大多是打架斗殴。” “荒唐!”邱省厉喝,“此乃长安,天子脚下,岂能乱糟糟的?” 杨玄回到了值房。 曹颖进来。 老贼进来。 杨玄颔首,“请了邱省来。” 邱省以为是杨玄要低头,拖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来。 一进值房邱省就冷笑,“何事?” “我等你许久了。” 杨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邱省注意到他并未令人为自己泡茶。 杨玄微笑着,“刚到万年县你就拿我来开刀,我不解,后来才知晓是因为我出自国子监。那么你必然就是另一边的人。如此针锋相对倒也无话可说。” 邱省冷着脸,“你请老夫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很急?急着去何处?” 杨玄拿起案几上的一叠纸,“我本想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这等动辄捅刀子,动辄污蔑之事却没玩没了,我知晓,你等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哈哈哈哈!”邱省突然捧腹大笑,“你这是失心疯了吧!” “请你来,只想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杨玄平静的看着他,“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 他的手一甩,那些纸便飘了过去。 “贱狗奴,满嘴放屁!”邱省咒骂着,转身,“且等着明府来收拾你,你……这是什么?” tsxsw.la 一张纸飘飘荡荡的飘到了他的身前。 邱省揉揉眼睛,缓缓弯腰捡起这张纸。 他的手在颤抖。 “你……” 邱省回身,脸颊颤抖着,“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他只想要黄文尊的把柄,可除非邱省主动开口,否则他索要便是官场大忌。 邱省摇晃着身体,慢慢站直了。 “老夫不能给你。” 他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去。 “给了你,老夫一家子将不得安宁。” 他上马,一路到了道德坊外。 “熟肉,喷香的熟肉喽!” 二娘子伸手驱赶着在熟肉上飞舞的苍蝇,见到邱省不禁欢喜。 “老丈你今日怎地来的这般早?可是买肉吗?” “买!” 邱省含笑看着她,“买半斤。” “这么少?”二娘子看了他一眼,开始切肉。 “家中耶娘对你可还好?”邱省问道。 二娘子叹息,“先前不好,后来就好了,好得不得了。我卖豕肉挣的钱都自己拿着,他们不要。” 邱省笑的很开心,“和你定亲的那人你可见过了?” “见过了,只是好奇耶娘为何把这等能干的男人说给我,下个月就成亲了。” 二娘子的眼中多了憧憬,麻利的打包收钱。 “这就好。” 邱省接过油纸包,递过一张纸。 “我不识字。”二娘子摇头。 “拿着。”邱省微笑,“成亲后你拿着这张纸去东市陈家质库,他们会给你些东西,记得收好,你的夫君也不要说。” “哦!” 邱省突然上前,“你别动。”。 二娘子愣住了。 邱省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摩挲了一下。 “有只苍蝇。”邱省再看了她一眼,上马离去。 二娘子先伸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拍拍,好奇的看看纸条,收起来后,嘟囔道:“真是个怪人。” 邱省回到了值房。 “让他们别吵老夫。” 他把绳子套在房梁上。 艰难的踩上凳子。 “只买半斤肉,是希望你以后看不到为父这个顾客时,心中不会失望。” “直至此刻才给你那些钱财,为父是担心你那养父母贪婪。” 他把绳索套在脖颈上。 最后看一眼值房。 也是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老夫还真是狗一般!” 呯! 凳子被蹬倒。 一双腿来回摆荡。 渐渐平静。 第81章 种韭菜 “邱少府上吊了。” 惊呼声中,杨玄挠头,“这人倒也够狠啊!” 他去看了一眼现场。 邱省吊在房梁下,不知是谁先前触碰过了他,此刻尸骸来回摇摆。 阴风扑面吹来。 “明府来了。” 黄文尊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谁知晓此事?” 几个小吏七嘴八舌的说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邱省回来后,不许人打扰,随后里面传来动静,但因为邱省嘱咐在先,就没人去过问。直至有小吏因为公事求见喊了几嗓子没人应,这才推门进去。 一个小吏瘫坐在值房的窗户下,面无人色的喊道:“鬼,我看到了鬼,他冲着我吐舌头,还在笑,桀桀桀……”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 “谁能救他?” 有人求助。 杨玄指指小吏,“老二,不,曹先生去抽一巴掌。” 还有这种事?众人:“……” 啪! 曹颖一巴掌抽去,小吏双目直愣愣的看着他,半晌眼神才多了神彩。 “哎哟!我这是在哪呀?” “在人间。”杨玄说道:“晚些弄碗姜汤喝,定定神。” “范进中举,一巴掌扇出两斤猪油。”朱雀叹息。 黄文尊进去看望了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出来时面色如常。 “明府,关于万年县最近打架斗殴之事,下官这里有些情况……明府,哎!明府……” 黄文尊失去了最铁杆的下属,此刻还能保持着从容的神态就已经很了得了,还有心思和自己厌恶的人商谈政事,那他也不至于还是个县令,而是飞升进了朝堂。 杨玄一脸失望的回去。 “郎君!” 王老二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老二?”杨玄摸摸怀里,今日忘记带肉干了。 “郎君先前不是叫我去抽他的吗,为何反悔?”王老二觉得自己被哄了,但仔细想想,和阿娘说的哄骗也不同。 “那是去救人,你若是出手,人命都没了。”曹颖板着脸。 王老二认真的道:“不会。” 曹颖觉得有必要教导这娃,就认真的道:“会!” 王老二举手,“不信我抽你一巴掌。” 曹颖瞬间就飘到了边上。 午饭杨玄等人去了元州拉面。 “郎君。” 一进去,那些伙计看向他的眼神炽热的让人吃惊。 “生意太好了。” 汪顺兴奋的脸都红了。 还是潮红! “这妹纸的声音在颤抖。”朱雀说道,“小玄子,不行你就勉为其男吧。” 生意确实是好的不行,杨玄去了楼上。 吃饭是顺带,主要是有个安全的地方说说话。 “黄文尊失去了臂助,随后对郎君的恶意大概会收敛些。”曹颖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郎君!” 老贼来了。 “王氏的人突然弹劾淳于氏一系二十余官员。” 杨玄有些恍惚,“上次矿山之事导致长安铁贵,一家四姓顺势出手弹劾,拉下了王氏十余官员。此次王氏报复……皇帝如何说?” “皇帝允了,一家四姓闭口不言。” 曹颖突然心中一凛,“前阵子王氏那十余官员下台,谁的人顶上去了?” 此事倒也好查。 午饭后,曹颖面色平静的进了值房。 杨玄问道:“皇帝?” 曹颖点头,“他一直在看热闹,不,他一直在操纵此事。此次一家四姓定然有把柄被拿住了。这手段,堪称是翻云覆雨。” …… 何欢的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 何锦城收回手,缓缓道:“知错了吗?” 何欢低下头,“是。” 何锦城有一双浓眉,浓眉下,双眸炯炯有神。 “王氏因矿山之事被拉下十余人,于是你便洋洋得意了,出门做事越发的大胆。今日一家四姓付出了更多的代价,你,明白了吗?” 何欢点头,“当初咱们弹劾王氏十余官员,皇帝首肯,于是我便以为皇帝会乘胜追击,一路打压王氏和左相。可今日我才知晓,这都是他的局……阿耶,为何不硬顶?” “硬顶……以往一家四姓不乏让皇帝无可奈何的时候,可你却不知晓……”何锦城的浓眉微挑,讥诮的道:“昨夜淳于山遣人去了一家四姓,暗示有把柄在皇帝的手中,恳请今日大家妥协。” 何欢不敢置信的抬头,“皇帝?” “你以为呢?”何锦城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一双眸子中多了阴沉。 室外阳光灿烂,但何欢却觉得遍体冰寒。 他深吸一口气,脖颈上青筋弹动了几下。 “说好的联手对付左相一伙,可他从未放松过对一家四姓的打压!” 何锦城抬眸,“现在你知晓晏城之事的始末了吗?” 何欢端起茶杯,用力握紧,哪怕微微烫手也舍不得放开。 “晏城是他丢出来的弃子,不,是晏城心甘情愿成为弃子。哪一年没有人建言削弱权贵?就如同往大江大河中丢了一粒石子,水花随即湮灭。可晏城的建言一出,响应者众多,如今想来…………” 何欢看着父亲,“是皇帝在后面兴风作浪。” 何锦城的双眸平静,“不,是翻云覆雨!” …… 皇帝的翻云覆雨让知情人都心生凛然,但怡娘显然不包括在内。 “伪帝多年前就是这般阴狠,当年武皇病重,是他带兵冲进宫中,砍杀了多少人。”怡娘站在树下,有些恍惚。 xiaoshuting.info “他看似孝顺的把李元送上了帝位,可没多久就再度提兵入宫,砍杀一圈,李元只能退位,这样的人,谁相信他蠢或是纯良,谁就是天字号第一蠢。” 老贼问道:“太上……李元为何不反抗?” 怡娘说道:“他若是反抗,当夜就会出事。” 老贼纳闷,“会出什么事?” 怡娘面无表情的道:“驾崩!” 老贼打个寒颤,“这些贵人够狠。” “怡娘,做饭吧。”老贼有些饿了。 “忍着!”怡娘的心情不大好,所以没给老贼好脸。 老贼缩缩脖颈,“你说了算。” 王老二劈柴回来,傻笑道:“怡娘,饿了。” “我这便去做饭。” 老贼:“……” 曹颖悄无声息的过来,站在树的另一边。 老贼吸吸鼻子,“老曹,走路要带声,否则哪日吓死自己。” 曹颖靠在树干上,“此刻对邱省下手,老夫觉着早了些,可郎君这几日不对劲,老夫也不好建言。” 老贼嘿嘿一笑,有些幸灾乐祸,“那是郎君,也是主公。你却总是担心他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不好,那是主公吗?老夫看那是你的学生。” 曹颖一怔,叹息道:“老夫是这般想的吗?” 老贼很笃定的道:“你就是这般想的。” 曹颖挠挠头,“老夫应当没有吧。” “老曹,端菜!” 怡娘的咆哮传来。 “来了来了。” 吃饭时,曹颖不时看杨玄一眼,觉得没有那种问题。 “我脸上有花?”杨玄摸摸脸。 怡娘赞道:“郎君越发的英武了。” 没人吭声,都在猛吃。 怡娘缓缓看一圈。 “是啊!是啊!” “郎君威猛。” “郎君好英俊。” 怡娘赞道:“老二说的最真诚,多吃一块羊排。” 王老二欢喜不已。 吃完饭,怡娘吩咐道:“曹颖洗碗。” 曹颖一怔,“今日不是该老二吗?” 怡娘蹙眉,“老二今日劈柴这般辛苦,你和老贼就袖手旁观,多洗一天碗筷不行?” 曹颖刚想辩驳,可怡娘双目一瞪,“看看老贼比你还实诚。” 老贼暗喜,“怡娘最公平不过了,老曹,该你洗。” 杨玄看着怡娘几句话的功夫就让曹颖灰头土脸,突然想到一个词。 ——宫斗! 希望怡娘不要把宫斗的手段用在家中。 否则这个家会是如何的热闹。 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杨玄就头皮发麻,随即默默祈祷满天神灵保佑。 翌日。 杨玄出永宁坊就看到了赵三福。 这货蹲在外面啃胡饼,这次聪明了些,带了个小巧的水囊。 “杨玄。” 赵三福喝了一口水,和杨玄并肩而行。 沉默。 杨玄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厮是装深沉还是什么。 赵三福突然叹息,“晏城之事我不查了。” “他值得尊重。”杨玄说道。 赵三福平静的道:“往往值得尊重的人没有好下场。” 他看着杨玄,“你的宦途走的让我有些惊讶,以后你想做什么官?” “太平官。” 杨玄的回答让赵三福沉默良久。 “不做炮灰!”朱雀说道。 赵三福勾着他的肩膀,“你变化很大。” “不变不行。” “是啊!” 赵三福最后问道:“你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杨玄想了想,“做个农夫吧。” “农夫?”赵三福想捧腹,“种什么?” “韭菜!” 第82章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到了县廨,杨玄依旧忘不了赵三福愕然的神色。 “种韭菜?” 早上的例会上,黄文尊明显的有些分心。 少了一个县尉不打紧,少了一个心腹却让他伤筋动骨。 黄文尊突然微笑,“老夫听闻万年县最近几日颇有些夜不闭户的风范,可见杨少府用心了。” 朱雀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小玄子,怼他!” 杨玄微笑道:“明府谬赞了。没有明府的谆谆教诲,也没有下官的今天。” xiaoshuting.cc “过誉了。” “下官句句是真。” “呵呵!” “下官的话都发自肺腑。” “呵呵……散了吧。” 耳边,朱雀说道:“你成功的把他恶心到了。” “他想拉拢我。”杨玄觉得很荒谬,但又觉得很正常。 “小玄子,官场没有永远的对手。”朱雀今日看来觉醒的是哲人的属性。 杨玄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称呼我为小玄子?” 绿灯长亮…… “这只是一个称呼。” 回到值房,曹颖已经开始整理事务了。 他把事儿分派下去,堪称是井井有条。让杨玄想到了一句话,有事秘书干。 “杨少府,有人求见。” 小吏一脸便秘的模样。 “有事说事。”杨玄起身,心想谁能让小吏这般模样? 小吏说道:“是个女子。”,他忍住了一个美字。 县廨外。 周宁用纤长的手指往上扶扶玳瑁眼镜,侧身,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微笑出场。 年轻男子颇为俊美,气度也不错,拱手道:“张宏。” 杨玄颔首,“何事?” 张宏的眼中多了一抹不以为然,杨玄何等的眼神,见了就看向周宁。 周宁说道:“你在万年县站稳了脚跟,官声卓著,学里想着好歹让子弟们也来试试。张宏准备去长安县,司业让我带着他来见你,请你告诫提点一番。” 张宏干咳一声,那种不自然很明显。 周宁微微蹙眉,担心杨玄会冷脸。 “让他知晓你并非是浪得虚名!”朱雀说道。 杨玄自然不会和这等人计较,“多的就不说了,多看,自己的事勤恳做,少说话,吃了亏闷着,能找就自己找回来,找不回来就忍着。” 张宏拱手,“谨受教。” 他随即告辞,去长安县报到。 周宁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有些傲气。” “我不介意。”杨玄微笑道。 “你……”周宁心想难道他是忍着? “助教,我真是不介意。” 对于杨玄来说,张宏就是路人甲,他为嘛介意? “让你为难了。”周宁越发的和颜悦色了。 杨玄叹息,“助教在此,再多的为难我也能忍。” “小玄子,你要做暖男吗?”朱雀叫嚣着。 周宁别过脸去,心中微暖。 杨玄一看就知晓周宁被自己感动了,就换个话题,“助教,如今学里在忙什么?” 周宁扶扶眼镜,“他们想飞起来。” “这样啊!” 杨玄想去看看,就问道:“助教准备去何处?” 周宁说道:“回国子监。” “我送送助教。” 杨玄的手在身后摆摆。 一直在后面的老贼看到了,嘟囔道:“郎君去巡街了。” 国子监,杨玄一到就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氛。 “在这边。” 周宁带着他到了一处木楼下,指着上面,“他们想飞。” 钟会站在栏杆上,两只手臂上绑着麈尾,奋力扇动,随即一跃而下。 呯! 杨玄侧脸。 周宁侧脸。 二人面面相觑。 噗! 周宁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下,仿佛是仙女降下凡尘。 杨玄不禁呆了一瞬。 “你挨雷劈了!”朱雀嘎嘎大笑,“你的心跳好快。” 周宁侧脸过去,耳根处微红。 “杨玄!” 一群教授从楼上下来,见到杨玄就招手。 黄景瑜笑道:“钟会说想白日飞升,去看看青天,去摸摸白云,老夫说他痴心妄想,这个傻子还当真了,哦哈哈哈哈!” 钟会扇动了几下麈尾,冷笑道:“你懂什么?玄学有先贤记录了白日飞升的经验,其飘飘乎欲仙……” 周宁轻声问道:“你认为可能吗?” “有一种可能。” 周宁心想你还真有办法? “什么可能?”周宁有些期冀的看着他。 “梦游。”杨玄认真的道。 周宁赶紧用手扶扶眼镜,顺势忍住了笑意。 她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人为何不动声色就让我想发笑呢? 钟会把麈尾弄下来,有些纳闷。 “说了能飞升的,为何不能?” “教授。”杨玄想到了自己看过的片子,“麈尾太小了些。” 钟会甩了几下麈尾,“那用什么?” 杨玄说道:“教授想想鸟儿为何能飞?” “鸟儿自然能飞。”黄景瑜板着脸,“杨玄你最近读书少了些,回头来,老夫教你。” 钟会愣住了,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念头,却若隐若现。 杨玄问道:“助教可有纸张?” 周宁摸出了一张折着的纸。 杨玄一看是药方,不禁就乐了。 这妹纸专注的令人心疼。 他把纸张摊开,松手,纸张就缓缓飘落。 “什么意思?” 黄景瑜不解。 “黄教授,借用一下麈尾。” 杨玄拿着黄景瑜的麈尾,松手。 呯! 麈尾直接落地。 “脏了。”黄景瑜有些小洁癖,捡起麈尾就想埋怨几句。 然后,他顿住了。 钟会也顿住了。 “平的,敞开的东西就能飘,鸟儿……老夫去也!” 钟会飞掠进了边上的林子里。 鸟儿惊鸣,一阵大乱啊! 钟会抓了一只鸟儿,把翅膀拉开。 “原来如此!” 长安城中有富豪喜欢仙气飘飘的感觉,在家中饲养了十余只鹤。 凌晨,富豪起床,听到鹤鸣的凄惨,就去看望。 十余只被拔掉大半羽毛的野鹤在晨风中畅快的踱步,身上裸露的地方看着微红,看着和家里养的鸡一般。 而国子监中。 早上安紫雨习惯性的拎着戒尺去巡查。 “老夫来也!” 有身影从右侧飞了出来。 很飘逸,很洒脱,就像是大鸟一样。 速度很快。 安紫雨下意识的扔出了戒尺。 呯! 大鸟中尺扑倒。 一个脑袋努力从地上抬起来,悲愤的道:“司业!” “钟会?” 安紫雨看着钟会绑在手臂上的羽毛,不禁傻眼了。 “看老夫的惊鸿一瞥!” 一个身影飞了出来,双手扑扇着。 身形潇洒之极! 内息运转遇上了羽毛加持,就是这般飘逸。 当夜,长安城中再度出现了偷毛贼。 第二日,周宁走在国子监中,看着几个教授站在二楼上,一跃而下,不禁翻个白眼。 到了安紫雨那里,还没进去就听到戒尺敲桌子的声音。 “司业。” “进来。” 安紫雨面色稍霁,“是周宁啊!你来的正好。前日是你送张宏去长安县就职,今日还是你去看看吧。” 周宁诧异的道:“怎么了?” 安紫雨叹息,“一言难尽,昨日他回来,说长安县的官吏都排挤他,忍无可忍就呵斥了那些人,哎!” 周宁蹙眉,“我去也不管用吧。” 安紫雨一脸慈祥,“你去不管用,可杨玄管用。你整日在国子监中钻研医术,闷也闷死了。想当年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那可是漫山遍野的跑,去吧去吧。” 一直到了万年县县廨,周宁依旧忘不了安紫雨那老母亲般的慈祥微笑。 “助教?” 杨玄从县廨中出来。 周宁说道:“有件事怕是要麻烦你,你若是……” 杨玄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助教这是见外了,有事只管说。”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朱雀桀桀大笑。 周宁说道:“张宏说是在长安县受了委屈,司业想请你去看看,好歹分辨一番是谁的错。” 可这等事情从没有对错! “去看看吧。” 周宁对他不错,特别是为他隐瞒了王氏矿山发作的不是疫病的消息,让他得以从容收割了一批韭菜。 “我有恩必报。”杨玄说的很认真。 “抱上床去。”朱雀开启毒舌。 到了长安县县廨外面,杨玄回身,亲切的叮嘱道:“助教止步。” 周宁蹙眉,“为何?” 这事儿她觉得和杨玄没关系,好歹一起面对才是。 “脏。”杨玄大步上前。 他穿着官服! 可万年县管不到长安县。 掌固斜睨着他,“何事?” 杨玄微笑道:“请了不良帅区东和张宏来,有要事。” 掌固磨磨蹭蹭的,杨玄也不催促。 晚些,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三步开外跟着张宏。 “杨少府,何事?”区东冷漠问道。 按照惯例,张宏进了长安县就被分配给不良人这边,而不良帅区东就是他的上官。 张宏看到杨玄和周宁时,恨不能地上来条地缝好钻进去。 杨玄问道:“张宏,他为何刁难你?” 张宏迟疑了一下,“他说我和女人似的墨迹,不如去侍奉那些好男风的男人。”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这也是区东给张宏的下马威和杀威棍,赶他滚蛋。 区东平静的道:“一派胡言。” 张宏涨红了脸,“我发誓所言为真,如若不然,修炼时内息紊乱!” 内息紊乱就是走火入魔。 这个誓言够毒。 可见张宏的愤怒。 区东双手抱臂,有恃无恐的道:“这是我长安县之事……” 杨玄不好管啊! 周宁心中叹息。 随即看到杨玄上前一步,挥拳。 呯! 鼻血喷溅。 周宁一怔。 原来他叫我止步,是怕血溅到我的身上。 第83章 好消息 张宏愣住了。 被羞辱后他很愤怒,可从小的耳闻目染让他知晓官场等级森严。 他想动手,但慑于规则,怕犯忌讳。 他以为杨玄是来说道理的。 可没想到杨玄竟然是用拳头来讲道理。 事情闹大了。 长安县县令赵盾闻讯出来,杨玄丢下了一句话。 “以后别求国子监办事。” 随即就带着周宁和张宏回去。 路上,张宏突然哽咽,“我本以为会轻松融入,可太难了。” 周宁扶扶眼镜,“杨玄教你的可用了?” 张宏摇头,“我忍不下去。” 周宁看向杨玄。 “我让你吃亏了闷着,能找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忍着。” 杨玄觉得张宏这人有些轴。 不。 是优越感太强烈。 “可我忍不了。”张宏握紧双拳。 “为何要忍?”杨玄皱眉。 张宏,“你让我忍。” “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杨玄摇头,“这不是找麻烦,而是羞辱。你若是自己动手,长安县内部为了削弱此事的影响,自然会收拾区东,否则以后谁敢来长安县任职?” 张宏愕然。 “这是官场,不是国子监。你是聪慧,可官场上集中了无数比你更聪慧之人,聪慧在这里不管用,管用的是阅历、手段和背景。” xiaoshuting.cc 张宏低头,“此事是我的错。” “对错都不打紧。”能主动认错的秉性不差,杨玄这才给他解释更深的道理。 “长安县原先的县令对国子监并无偏见,那时候但凡去的,多半有个好前程。可你们没去。” 不是没去,而是国子监的一群棒槌只顾着修炼清谈。 “后来换了赵盾,此乃是皇帝的人,明白了吗?”皇帝和一家四姓联手打压左相一系,国子监首当其冲。 张宏拱手,想到自己当时对杨玄的态度,不禁羞愧难当,拱手道:“谨受教。” 周宁却一直在担心,“杨玄你动了手,长安县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杨玄看着她。 耳畔,音乐响起。 杨玄的嘴角颤抖了一下,微笑道:“你莫管,我自有办法。” 周宁说道:“有事回去。” 等周宁走后,杨玄低吼道:“你放的什么歌?” 朱雀说道:“男女主角深爱缠绵,感人至深,不好吗?” 杨玄怒了,“人鬼情未了!” 绿灯闪烁了一下,“我选错了。” “你本想选什么?” “梁祝。” 事情果然闹大了。 赵盾到了万年县县廨。 两位县令在值房中对吼,外面的官吏听着胆战心惊,担心他们动手。 “要严惩!”赵盾气喘吁吁。 “此事老夫一力承当。”黄文尊化身为超级保姆,大包大揽。 赵盾气咻咻的回去,黄文尊送他出来,笑的云淡风轻。 “下官莽撞了,多谢明府遮掩。”杨玄来道谢。 黄文尊笑的慈祥,“下不为例。” 回到值房,曹颖拱手,“郎君此次出手时机绝妙。” 老贼跟进来,“什么意思?” 曹颖抚须说道:“邱省去了,黄文尊在县里并无心腹,他想再寻一个心腹何其难,首先得给好处,可都县尉了,什么好处能让人动心?所以他唯一的法子便是招揽人心。护着郎君便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老贼明白了,“就如同是二人去盗墓,可都担心对方拿了宝贝再害人。如此一方先下盗洞,以示自己并无害人的心思。” 这个比喻还行。 杨玄问道:“那人会如何?” 老贼的眼中多了一抹沧桑。 “被一脚踹了下去,和主人为伴。” 人性往往经不起考验,也别去考验。 梁靖来了。 “子泰!” “又丰腴了些。”老贼瞥了进值房的梁靖一眼。 “梁兄!”杨玄一脸‘惊喜’ “走,喝酒去。” 梁靖拉着杨玄就走。 “哎!没告假。”杨玄回身,“我去巡街了。” 几个小吏拱手,“少府辛苦。” 曹颖脸颊颤抖,和老贼一起走出来,低声道:“老夫在想,郎君以后坐在高处也是如此,那些人们会不会傻眼。” “那时候他能用什么理由?”老贼好奇。 曹颖想了想,“回后宫布种。” 到了酒楼,梁靖二话不说,让酒菜只管上。 “今日但凡你家还敢留着好东西不上,耶耶便砸了你的店!” 这种霸道顾客让老板喜不自胜,亲自出手,把店里最新鲜的鱼儿细细切了,弄下蘸料送上去。 梁靖夹了一筷子,蘸水里打个滚,送进嘴里仔细一品。 “这鱼脍鲜美,来,子泰。” 杨玄刚想下筷子,耳畔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寄生虫警告。” 他的筷子在鱼脍上打个转,把一碟子鱼脍送过去,诚恳的道:“梁兄喜欢就多吃些。” 梁靖看着他,咀嚼也停住了,良久点头,“好。” 二人你来我往喝了几杯酒,梁靖放下筷子,干咳一声。 好戏来了。 杨玄心想这位不是国舅的国舅,最近发财发的直哆嗦,这是想分润一些吗? “子泰啊!” 梁靖有些为难之色。 杨玄笑道:“梁兄只管说。” 梁靖叹息一声,“说来也是好事,为兄今日听闻六部的友人说……有地方出缺了县令。为兄知晓你恶了何氏,在长安的日子朝不保夕。贵妃虽有心,却在宫中鞭长莫及。” “鞭长莫及,小玄子,你问问他这话可正经?”朱雀很是快活。 杨玄自动屏蔽了朱雀的开车,满脑子都是一件事。 县令! 县令! 县令! 小团体无数次念叨的职位,近在眼前了。 “那地方叫做太平县,很好听的名字。今年去上任的县令重病,说是再拖下去人就没了。” 梁靖的眼中多了些别的,杨玄觉得是怜悯。 “太平县是个好名字。”杨玄暗示了一下。 “哎!”梁靖举杯喝酒,放下酒杯说道:“为兄去打听过,那地方不大好,乱。” 你说乱我可就来精神了。 杨玄就想寻个乱一些的地方,好趁乱发展自己的基业。 “娘娘也不容易。”杨玄说道:“好地方也轮不到咱们不是。” 梁靖内疚的低下头。 贵妃刚上位不久,在外朝一个心腹都没有,好不容易拉扯一个,却只是个县尉。 “那地方他们说难。” “越难越能彰显能力。” 杨玄问道:“梁兄,这个职位有多少人在争抢?” 他在想,少说十几个吧。 梁靖伸出一根手指头:“陈州偏僻,靠近北辽。故而无人争抢。” 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一个地方! 杨玄拱手,“还请梁兄帮忙打探一番。” “好说。” 二人随即痛饮,晚些梁靖让酒楼帮忙叫自己相熟的两个女妓来,可一人姨妈来做客,所以只来一人。 “一起!”梁靖豪迈的道。 “拒绝吧,你和他不是同道中人。”朱雀幽幽的道。 杨玄急匆匆的回到家。 “开会,不,议事。” 众人聚在一起,怡娘进进出出,瓜子茶水摆满一案几。 老贼抓了一把瓜子,津津有味的吃着。 曹颖大概是有些饿,想去拿点心,可王老二也伸手了。曹颖瞪了他一眼,然后收手,让他先拿。 “咳咳!”杨玄清清嗓子,“今日梁靖带来了个消息,县令有出缺了。” 曹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敢问郎君,在何处?” “陈州,太平县。” “陈州……”曹颖一怔,“陈州前方就是北辽,一般官吏都不愿去。太平县,老夫怎地没什么印象。” 老贼说道:“此刻留在长安并非好事。” 怡娘点头,“我每日去买菜,听着那些七姑八婆念叨,连百姓都知晓那些贵人在争斗。” 都赞同去太平县。 杨玄坐的笔直,“明日我便回复梁靖,去太平县。” “去了好,去了好!”王老二欢喜的左右开弓,一碟子点心被他几下干完。 “这孩子就是能吃。” 曹颖慈祥的摸摸王老二的头,顺手为他拍拍衣裳上的碎屑。 “对了。”怡娘想起了一件事,“我们走了,元州拉面怎么办?” 曹颖从容的道:“老夫有个法子,让些份子给梁靖,只要贵妃受宠,谁敢去寻麻烦?” 这是个好主意。 众人看向杨玄。 杨玄摇头,曹颖心中一凛,心想自己是不是只顾着出主意,锋芒太盛。 老贼问道:“郎君可是担心被人说走了贵妃的裙带关系?” “不是。”杨玄缓缓说道:“我只是信不过人心。” 他看着众人,说道:“我以前在村里也有几个玩伴,平日里大家玩的好。有一次路过的商旅寻人带路,出了五文钱,我们三人说好了平分,可回来后,五文钱每人分一文,为了剩下的那两文钱,我们就闹腾了起来,从此不相往来。” 杨玄端起茶杯,“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朋友之间莫谈钱。” 第84章 还有谁 “赤县县尉从八品下,太平县乃是下县,县令正七品下,这是简拔。” 梁靖很快就送来了消息。 值房中,曹颖坐在那里,右手在案几下握成拳。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他的面色有些潮红,不得不低下头去掩饰。 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哪怕只是一缕,却仿佛孕育着无限生机。 “多谢娘娘。”杨玄很上路的冲着宫中方向拱手,一脸感激之色。 “先别谢。”梁靖苦笑,“我今日去打听了,那太平县乃是人犯流放之地,没人愿去为官……” 难怪没人争抢。 “大唐中下县大多没人愿去任职,太平县更是如此,子泰,等吧。缓两年定然给你寻一个好地方。”梁靖摸摸玉佩。 xiaoshuting.cc 东市的店铺在修建,已经有不少商家来预定,仅此一项,就让他发了一笔。 玉佩便是才将买的,抚摸着玉佩,他对杨玄难免生出了愧疚之心。 两年! 长安城中纷争不断,留在这里两年几乎毫无益处。 时不我待啊! 杨玄装作迟疑的模样,伸手去端茶杯,摸着茶杯却呆住了。 良久,他抬头,认真的道:“我去。” 梁靖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贵妃看好的人没有选择去享福,而是去了最艰苦的地方,没人愿去的地方。贵妃加分了。 梁靖出去后,曹颖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这是第一步。”杨玄觉得此刻有些神圣,“这只是个开端。” 曹颖用力点头,“老夫马上回家准备。” 杨玄点头,“给杨略送信。” “是。” 曹颖脚步飞快,到了门口后,又止步回身,冲着杨玄一揖到地,转身的瞬间,两滴泪水洒落。 杨玄起身道:“老二。” 嗖的一下,王老二就窜了进来。 “郎君吩咐。” 杨玄走了出去。 “走,巡街!” 他这一巡街就寻到了元州拉面。 “见过郎君。”韩莹出迎。 “寻个安静的地方。” 二楼,韩莹有些紧张的站在边上。 汪顺送上热茶,热切的看了看地上铺好的席子。 昨日她试过,不硌。 她悄然掩门出去。 王老二把守房门,看着她离开才轻轻叩门三下。 室内,听到叩门声后,杨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出外为官……” “郎君!”韩莹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奴扛不住。” “没让你扛。”杨玄笑道:“元州拉面会拉上国子监,别看国子监闲云野鹤,没人会为了一个元州拉面和他们翻脸,太蠢,不值当。” 杨玄下一站是去了国子监。 “确定了?” 宁雅韵难得的丢开古琴。 “是。” 杨玄说道:“我走了之后,留下了个元州拉面,想来会被人觊觎,我想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想分润些好处给国子监?”宁雅韵笑了笑,“老夫说过,国子监不会丢下自己的子弟,只管去!” “多谢祭酒。”杨玄没想到宁雅韵这般高风亮节,直接答应了。 他接下来去寻了周宁。 “去北方啊!”周宁呆滞了一瞬,手中的药方顿时有些模糊。 “是。”杨玄问道:“那边偏僻,也没什么医者,我若是身体不适……可能写信相询?” 周宁下意识的点头,“好啊!” 走在大街上,杨玄仔细想想,除去赵三福之外,再无应去告别之人。 “多少钱一包!”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 “三钱。” “来一包。” 年子悦接过一包点心,回身就看到了杨玄。 “你……” 少顷,二人并肩而行。 “你要远行?” 年子悦突然生出了些空荡荡的感觉。 “对,此后公主最好小心些,出门寻了人跟着。”杨玄很认真的劝道。 年子悦点头,“多久回来?” “我也不知。”杨玄想了想,“兴许每年都回来,兴许两三年。” 二人一路晃荡到了平康坊。 “上次就是这里吧?”年子悦指着边上的一条巷子。 “对。”上次年子悦就是在这里被人拖了进去。 “若是无你,我此生都毁了。”年子悦回身,那双充盈着灵气的眸子里全是真诚,郑重福身,“一路保重。” …… 陈州位于大唐北部,地广人稀。 当年武帝卧薪尝胆,出兵一举击败北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终双方还是握手言和。陈州原先是北辽的疆土,此次战败被大唐一举揽入囊中。北辽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武帝据说当时还为此乐了一阵子,等手下来说陈州有不少部族时也不以为意,令人出兵清剿。可那些部族却意外的顽强,后来才知晓,北辽一直在给他们各种支持。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因为这里的土地不算肥沃,草场还可以,但大唐没人愿意来放牧。 大唐于是便把陈州当做是鸡肋丢在北方。随后的演绎很有趣,那些曾经被北辽支持的部族很快就野心勃勃的冲着北辽龇牙,一番厮杀后就恨得咬牙切齿的。 爸爸,你竟然这般毒打我! 于是这些部族就成了孤魂野鬼,在陈州前方的草原栖息了下来。而大唐和北辽也默契的把这些部族作为双方的缓冲。 位于临安县的陈州州廨外,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陈州别驾卢强进门。 “见过别驾。” 路过的官员都腰佩横刀,见卢强进来,纷纷行礼。 “使君何在?”卢强问道。 “甘妮娘,这便是你做的文书?狗屎一坨!” 侧面的值房里传来了咆哮声,卢强径直过去。 “重做,再出错便去太平县为官!” 随着脚步声,黑黑瘦瘦的陈州刺史刘擎走了出来。他看了卢强一眼,问道:“太平县那边怎么说?” 卢强的脸颊动了一下,刀疤也跟着抖动,有些狰狞,“虞山那贱狗奴装病,得了新县令从长安出发的消息,就跑了。” 刘擎走下台阶,骂道:“畜生。对了,老夫记得平安县还有个主簿,人呢?” 卢强握着刀柄,冷笑道:“他暂且执掌县令之职,虞山才走他也报病,说是起不来了。” “一群贱狗奴!”刘擎铁青着脸往前走,进了自己的值房坐下,拍着案几,目光炯炯的道:“平安县是个乱糟糟的地方,必须有人镇着。新县令可打听到了?” 卢强点头,接过小吏送来的冷水,仰头喝了,再递回去,“今年的秋天怎地这般热?把壶拿来。”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壶冷水,这才畅快的出了一口气,“那新来的县令据说是个少年。” “娘的,谁的关系?罢了,真有关系也不会来这等地方。”刘擎一拍案几,“朝中越发的荒唐了,竟然哄骗了一个少年来任职,狗东西!”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使君,太平县的县令来了。” 刘擎和卢强相对一视。 “使君。”小吏进来,“那些人听闻来的是个少年,就想去戏弄。” “一群马贼!”刘擎笑道:“罢了,给个下马威也好,若是胆子小的,趁早回去吃奶。” 州廨外。 风尘仆仆的杨玄一行被围住了。 一群小吏和军士在嬉笑。 一个队正出面,拱手道:“这陈州有句话,叫做来者是客迎三拳,新官上任挨一腿,明府看着年少,只需一拳即可。” “郎君,这是下马威。”曹颖低声道,“化外之地,没规矩。”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队正的眼睛都亮了,摆个姿势…… “一掌行不行?”杨玄活动了一下手腕。 “行!”队正下意识的点头。 “老二,给他一巴掌。” 人影闪动,队正瞬间退后,举手格挡。 啪! 队正扑倒在边上。 杨玄下马。 缓缓走过去,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问道:“还有谁?” 第85章 遗言 “外面要闹腾一阵子。”刘擎突然放松了身体,黑瘦的脸上多了些沧桑之色,“朝中有人说陈州乃是化外之地,恨不能就此丢弃了。” 卢强微笑着,脸上的刀疤抖动,“化外之地?陈州多少百姓,难道都是化外之民?不就是舍不得每年拨下来的那点钱粮罢了。 老夫听闻陛下为了宠妃的口腹之欲,竟然令驿站从南方快马运送果子去长安。 跑一趟多少马匹会报废?咱们舍不得用,长安却拿来瞎用。” 刘擎冷笑道:“老夫前阵子上了奏疏,恳请朝中多拨些钱粮。” “使君,无用。”卢强摇头。 “老夫在奏疏里说了,若是钱粮依旧如故,老夫便致仕。” 卢强心中一凛,“使君,这等胁迫是大忌。” 刘擎双眸炯炯,一拍案几,“老夫都不干了,还忌讳什么?大不了回家种地去!” 卢强笑道:“使君淡定。再说了,使君果真能舍得陈州?” 刘擎拍案几的手停在半空,半晌骂道:“如何舍不得?” 卢强只是笑。 “使君。” 一个小吏进来。 刘擎不满的道:“下马威也得有个尺度,少年人好脸面,丢人太过回去了怎么办?难道让你等去太平县为官?” 卢强看到小吏神色不对,举手道:“慢。使君听他说说。” 小吏拱手,“先前有人去戏弄新来的县令,说是来一把掌,那县令就让随从给了一巴掌。” “后来呢?”刘擎举杯就唇。 “一巴掌就打晕了。” 刘擎和卢强面面相觑。 “使君,新来的太平县县令杨玄求见。” 刘擎坐直了身体,“让他进来。” 杨玄进来,见正面坐着一个黑瘦官员,侧面坐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官员,就行礼,“见过使君。” 刘擎嗯了一声,指指卢强,“这是别驾卢强。” “见过别驾。”杨玄看了卢强一眼。大唐官员要过铨选一关,长的有碍观瞻是没法过关的。这位别驾远看颇为儒雅,近前看到刀疤,顿时就狰狞了起来。 卢强颔首,“陈州很大,太平县也不小,不过太平县顶在了陈州的最前沿,那些部族凶狠狡诈,你可有准备?” 杨玄点头,“有。” 来的路上他们打听了不少关于太平县的消息,心理准备自然有了。 卢强赞许的微笑。 刘擎拍拍案几,等杨玄看过来时说道:“老夫这里没有什么好处给你,来人。” 外面有人进来,刘擎指指杨玄,“给杨明府一千斤肉干。” “是。” 刘擎起身,“老夫忙,你也该忙起来了。这一千斤肉干便是老夫送你上任的礼。” 杨玄出去,卢强跟了出来。 “老夫本不想吓唬你。”卢强轻声道:“可有些事你得知晓,那些部族并不简单,太平县曾七次被他们攻破。” 杨玄问道:“最近一次是多久?” 卢强摸摸脸上的刀疤,“五年前。” …… 出了州廨所在的临安县城,一行人得知了情况后有些沉默,唯有王老二欢喜异常,策马在装着肉干的几辆大车周围转悠。 “郎君,有人。” 老贼指指左前方,两骑刚好勒马,伸手在眉上搭棚子观察这边。 杨玄回头看看众人。 曹颖一脸君子模样,估摸着在琢磨如何能弄死那两骑的法子。 老贼一脸兴奋。 怡娘戴着羃?,正冲着想拿肉干的王老二狠抽。 那些主公的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可杨玄这里就小猫几只,想点个将都不能。 2k小说 “我去看看。” 杨玄策马而去。 “老贼,这等时候你不上还等什么?”曹颖冷冷的道。 老贼苦笑,“主公比老夫还快。” 曹颖看向怡娘,“罢了。” 他策马跟上,可杨玄却摆摆手。 “回去!” 曹颖勒马,见杨玄穿着官服一骑而往。 那两骑先是一怔,等看到杨玄单骑而来时,都笑了起来。 靠近些后,杨玄招手,态度骄横的道:“可是附近的百姓,过来,帮我拉车。” 两骑面面相觑,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县令怕是才将断奶吧?” “擒住他。” 两骑策马冲了过来。 呛啷! 长刀出鞘。 杨玄先是愕然,旋即掉头。 “还想跑?”一骑狞笑。 只见马背上的杨玄突然回身。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弓箭。 弓弦响,人落马。 一骑落马,他的同伴惶然勒马。 杨玄已经掉头冲了过来。 手中弓弦拉开。 咻! 杨玄勒马,回身招手。 “老二!” 两个贼人被拖了过来。 一人胸口中箭,眼看着就没气了。 另一人是战马中箭,擒了活口。 “问话!” 杨玄拍了凑过来求表扬的王老二一巴掌。 曹颖抬眸,冲着老贼问道;“你来,还是老夫来?” “你太狠,老夫担心话没问出来,人就被你弄死了。”老贼叹息一声,“多少年没动过手了。” 他走到了俘虏身前,伸手抚摸着俘虏的头顶,深情的道:“多好的头骨。” 想到老贼的职业,连杨玄都头皮发麻。 俘虏不屈的冲着老贼张开嘴,“ha……tui” 老贼避开,摸出了一把短刀。 “人有多少块骨头,哪里应当避开,老夫若是认了第二,当世无人敢认第一。”他仔细捏捏俘虏的小腿,赞道:“小腿有劲,下刀就更稳妥了。” 俘虏只是冷笑。 老贼的小刀往下一动。 “啊!” 杨玄挡在了怡娘身前。 “啊!” 一块血淋淋的东西被拎到俘虏的眼前,老贼叹息,“上好的腿肉,谁不喜欢?” “我说……” 老贼认真的道:“老夫有些手生,你再忍忍可好?” 俘虏拼命想往后退,疯狂的喊道:“我什么都说!” 随即一番问话。 “我等是马贼,有人花钱请我等来打探新任县令的消息。” “谁?”老贼把短刀在他的衣裳上擦着。 “是瓦谢部。” 曹颖介绍道:“瓦谢部在太平县正面,实力不弱。” 杨玄眯眼看着前方,“这是来者不善呐!” 老贼来请示,“郎君,此人如何处置?” 唰! 所有人都看向了杨玄。 他们从五湖四海而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拢在杨玄身边。 现在,该杨玄这位主公掌舵了。 该如何处置? 杨玄策马先行。 “吊死在树上。” “不!” 俘虏狂吼,声泪俱下的求饶。 老贼去处置俘虏,其他人跟在杨玄的身后。 怡娘见曹颖神色严肃,就问道:“如何?” “怡娘,老夫很欢喜。”曹颖点头,“郎君杀伐果断。” 随后的路上再没遇到麻烦,第四日,当看到一片耕地时,杨玄下马。 秋收后的田地里有几个农夫在忙碌,听到马蹄声后纷纷抬头。 “是官!” 一个老农杵着锄头,眯眼看了半晌,“大概就是新县令。” 众人聚拢过来,有人说道:“好年轻,咦!还带着女人。” 老农摇头叹息,“这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来这里撑不住几日,便会告病滚蛋。”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和锄头把子摩擦了一下,说道:“管他是谁来,咱们都得种地,干活!” 一群农夫散去,再不多看杨玄一眼。 官民关系很糟糕。 这是杨玄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平安城不大。 一座土城突兀的耸立在草原上。 土城右侧是山,叫做二妹山。 土城后面两百步有河流,叫做曜水。 城头,几个军士抬眸看到了杨玄等人,就喊道:“下面的看看!” 下面很热闹。 数百人围成一个大圈,中间两个男子正在对峙。 左边一人叫做刁涉,魁梧,一脸桀骜不驯的气息。 右边一人叫做赵有才,身材略瘦削,但却智珠在握的模样。 “耶耶赌刁涉赢。” “赵有才有才,聪明,我下他!” 一番下注后,刁涉喝道:“可好了?” 开盘的人喊道:“妥当了。” 呯! 二人就撞到了一起。 随即你来我往,拳脚交替。 刁涉魁梧有力,但赵有才却身形灵活,采取了游斗的策略。 “这是消耗对手的力气,有些意思。” 外围,杨玄在马背上看戏。 一群人狂呼乱叫着。 最终却是赵有才抽空子给了刁涉一击,取得了胜利。 有人欢呼,有人咒骂。 一人得意回头,随即愣住了。 身边的同伴拍他,“看啥呢?” 同伴缓缓回身,也呆住了。 现场的人纷纷回头。 随即城内安静的吓人。 杨玄策马往城里去。 “新明府来了。” 这时后面才爆发出了一阵呼喊。 杨玄发誓自己听到了嘲笑之意。 到了县廨,两个小吏架着一个官员出来。官员奄奄一息的拱手,“下官县丞刘顺,等候明府多时了。” 一番交接后,刘顺喘息道:“下官告辞。” 杨玄点头。 刘顺走到门口止步回身,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明府……保重。” 刘顺走了。 老贼说道:“老夫怎地觉着他这话不对呢?像是什么……” 杨玄坐在那里,淡淡道:“遗言。” 他看了众人一眼,补充道:“免费赠送给我的遗言。” 第86章 罪恶之城 两个小吏来参见。 黑黝黝的脸,看着很认真的叫做胡章。 身材瘦高的小吏上前,“小人甄斯文,见过明府。” 甄斯文。 “名字不错。”杨玄颔首,“其他人呢?” 他到县廨已经一炷香的功夫了,那些官吏也该来了吧。 这是想给我下马威? 杨玄再好的性子也忍不得了。 胡章的脸颊抖动了一下,“明府,没了。” “什么意思?”杨玄冷笑。 无政府状态了?杨玄:“……” “明府,队正钱墨求见。” 钱墨是标准的武人,进来行礼,“见过明府。” 队正的官阶比县令还高,可在这里,县令却是老板。 “手下多少人?”杨玄问道,他觉得少说数百人。 “五十。” 杨玄平静的坐在那里。 甄斯文不禁赞道:“明府淡定从容。” 正在麻木状态的杨玄随口问道:“前任如何?” 甄斯文堆笑道:“前任明府听到城中只有五十军士时,脸都白了。” 我也想白。 杨玄注意到钱墨一直在打量自己。 “五十人,如何固守城池?” 钱墨说道:“城中数百人犯,战时便是敢死营。” 这是炮灰吧! 不! 杨玄想到了一个词。 赎罪营! 钱墨继续说道:“必要时,城中百姓也能厮杀。” “百姓?何至于此?”曹颖不解。 钱墨说道: “城中没有百姓。” ??? 连王老二都诧异了。 “那城中的百姓是什么?” 钱墨抬头。 “都是人犯。” 他补充了一句:“只不过罪行轻一些。” 这是什么? 朱雀幽幽的道:“罪恶之城。” 甄斯文上前一步,“有的人犯家眷想跟着来,难舍难分,朝中一律放行。” 黄章补充,“这是填充人口。” 晚些,杨玄等人议事。 王老二蹲在门外,值房内,杨玄四人团团坐下。 怡娘看着空荡荡的案几,不禁怀念起了长安的瓜子点心。 曹颖神色凝重,“没有百姓,咱们如何治理?老夫想来想去,唯有吸纳百姓……” 老贼不满的道:“若非郎君,你可愿来太平县?” 曹颖摇头,老贼想拍案几,怡娘轻哼一声,老贼改拍为抚摸,说道:“你都不愿来太平县,凭什么想着百姓能来?” “那些失地的百姓宁可去城中乞讨,也不会来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 老贼咄咄逼人。 曹颖冷笑,“若是在饿死与活命之间选择,百姓难道还能选择饿死?” 老贼不屑的道:“这一路谁出钱粮?还有,太平县地处北疆,战火不断,谁愿意来?你出身不错,自然不知晓百姓的心思,可老夫知晓。” 曹颖微微眯着眼。 老贼挽起袖子…… “咳咳!” 众人这才发现主公被忽略了。 杨玄轻叩案几,“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这才是做事的样子。” 曹颖和老贼起身行礼。 “请郎君斥责!” 二人的态度很端正。 “注意言行。”杨玄压压手,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皇帝,正在看着臣子们朝争的荒谬感觉。 众人都在看着他。 等着他的决断。 杨玄缓缓说道:“百姓不愿来,那么是什么导致他们不愿来,咱们就去改变它!” 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郎君英明。” 众人赞美。 虚情假意。 杨玄吩咐道:“此后老曹领着县廨诸事。” 老曹出个毒计还行,在战略问题上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让他做个行政管理者也不错。 曹颖起身,“领命。” “老贾。” 老贼起身,红光满面啊!顺带瞥了曹颖一眼。 杨玄说道:“城中的消息打探交给你了,有事和钱墨对接。” “领命!” 老贼笑的格外的开心。 怡娘问道:“奴呢?” 咳咳! 杨玄指指室内的人,包括自己。 “我们都听你指挥。” 大内总管。 怡娘开心点头。 王老二依旧没心没肺,杨玄见了莞尔,“老二就跟着我。” 曹颖赞道:“老二就听郎君的话,修为了得,跟着郎君再好不过了。” 众人慈祥的看着蹲在边上的王老二。 老贼随即就在城中游走。 城中简单,几条街巷了事。 老贼转了半圈,见有人在门外玩叶子戏,就凑过去看。 几个男子抬眸,眼中多了些警觉。 其中一人缓缓说道:“这里不管赌钱。” 老贼叹道:“老夫也爱这个,只是明府不喜,只能出门寻人赌钱。” 几个男子眼中多了些意外,其中一人试探道:“一起?” “好啊!” 老贼坐下,挠挠头,“老夫不大懂,还请指教。” “呵呵!” 几个男子笑的很是纯良。 “赌场无父子。” “罢了。” 老贼摸出钱袋,“就这些,赢了青楼快活,输了回去干活。” 钱袋不小,几个男子交换一个眼色,内涵的笑了笑。 纸牌摆好,开始…… 老贼摸牌的动作很古怪,先伸手触摸纸牌,仿佛在申请谁同意似的,随后才摸牌。 对面的男子笑道:“以前做什么的?” 老贼很认真的回答,“摸骨的。”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就笑了,“给谁摸过?” “这个呀,容老夫想想。”老贼看看手中的叶子牌,说道:“帝王的没摸过,王爵的摸过,公主的摸过,将相的也摸过……差不多都是贵人。” 几个男子看着他,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老贼淡淡的道:“老夫经常说实话,可却无人信。” 牌局在继续。 老贼有一句没一句的套话。 刚开始几个男子不肯多说,等输的有些急眼后,满嘴就往外飙城中之事。 “什么人都有,杀人的,抢东西的,偷东西的,坑蒙拐骗的……” “最让人看不起的便是偷情的,还有侮辱女子的,喏,你看看前面那个就是侮辱女子的。” 老贼习惯性的翻个白眼,仔细看去,就见一个长的凶悍的大汉正低着头走来,那腰竟然是弯着的。 “刚开始他还敢横,被一顿毒打后就学乖了,如今在城中行走都是弯着腰,低着头,否则耶耶们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原来如此啊!” 赌局在继续…… 杨玄没这么好命,大清早就带着人巡查城中。 “平日里那些重犯都在城中无所事事。”胡章介绍的干巴巴的。 甄斯文跟在另一边,“原先也令他们去种地,可马贼和那些部族频繁来劫掠,人犯们撒腿就跑,那时候没人能追,三番几次之后,就剩下了正经百姓出城种地,他们反而无事可做。” 这个解释很清晰,杨玄给了甄斯文一个赞许的眼神。甄斯文先是一怔,随后一张脸笑的和开花似的。 “那边……那边……”甄斯文刚想介绍另一边,可几个男子正坐在屋外耍叶子戏。 2k小说 公开赌博啊! 甄斯文怒不可遏,刚想呵斥。 杨玄干咳一声,“整日无所事事,不赌能做什么?今日罢了。” 瞬间不但甄斯文不敢置信,身后跟着的队正钱墨也大感意外。 犯罪之城中百般无聊,外部局势凶险,不赌钱,不玩耍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位少年明府看来很好说话啊! 边上有大汉嘬嘴,口哨声中,几个赌钱的男子把叶子牌一收,情急之下,一个男子伸手过去。 “给摸摸骨吧。” 老贼伸手摸了一下,“有些造化。” 这个老骗子! 众人过了这一段,甄斯文热情了许多,“城中有商家,衣食住行都有了。” 商税也是个税源啊! 杨玄问道:“几家商铺?” “三家。” 杨玄背着手,加快了脚步。 “呜……” 城头方向传来了号角声。 甄斯文的身体激灵了一下,钱墨率先反应,“明府,看,烽烟,这是发现敌人了。” 杨玄看到了右侧的烽烟在缓缓升起,“去看看。” 这一路,杨玄看到那些‘百姓’丝毫不慌的模样,该干嘛干嘛。 这份淡定,让杨玄有些眩晕。 城头上已经多了军士,以及数百男子。 为首的两个正是杨玄进城时看到的刁涉和赵有才。 “明府,此二人是人犯中的头目,有些威望,平日里也是让他们管着那些人犯。”甄斯文化身为贴心小秘。 “见过明府。” 两个人犯头目行礼。 杨玄上了城头,就看到远方有烟尘。 马蹄声隐约传来,恍如天边的闷雷。 黑影在地平线上出现,不断跃动。 呜! 号角长鸣。 钱墨面色凝重的道:“明府,是马贼邓虎来了。三百骑。” 杨玄眯眼看着在迅速接近的马贼,说道:“可是来劫掠吗?” “是。”甄斯文的一双腿在颤抖。 他假装掉了东西蹲下去,飞快的搓了一下脸。 轻声道: “斯文,你行的!你一定行!”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站起来,目光从容。曹颖目光转动看到了他,微微颔首,“竟然如此从容,算是个人才,下次冲阵试试。” 马贼冲到了城下,为首的邓虎被众人簇拥着,满脸络腮胡的他得意的道:“听闻来了个少年县令,耶耶便来给他道贺一番,喊话!” 一骑冲出了马贼群,冲到了城前喊道:“听闻新来了个少年县令,我等特来道贺。” “送上贺礼!”邓虎狞笑道。 一具尸骸被战马拖了出来。 甄斯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明府,先前回来的农户说……少了一人。” “开门献城,绕尔等不死!” 马贼在来回喊话。 “明府!” 一道道目光锁定了杨玄。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断。 杨玄伸手。 “弓箭!” 王老二把弓箭递来。 杨玄张弓搭箭,缓缓随着马贼而移动。 手一松。 “不开城门,破城后男的杀光,女的为奴……” 马贼得意洋洋的在弓箭射程外喊话。 箭矢闪电般的钻入了他的胸膛。 噗通! 马贼落马。 城头的人不禁欢呼。 “彩!” 邓虎阴郁的目光扫过杨玄,拔刀。 “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第87章 谁保护我,我便保护谁 太平县的县城是土城,不高,这也是七度被攻陷的缘由之一。 面对这种低矮的土城,只需搭块木板就能展开攻击。 邓虎看着麾下张弓搭箭上前,就在怀里摸啊摸,摸出一块手绢,凑到鼻下嗅嗅。 身边拎着板斧的乔恒笑道:“兄长还是对慧娜念念不忘啊!” 慧娜是瓦谢部首领华卓的女儿,美名传遍草原。 邓虎幽幽的道:“自从那次看了她一眼,我便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阴郁的庄胜笑了笑,“兄长不只是觊觎慧娜的美色吧?” 邓虎冷冷的道:“自然是。” 庄胜也是首领之一,不怕得罪邓虎,“咱们三百余骑,在附近劫掠是够了,可再想更进一步,弄个地方来作为基业,这远远不够。唯有和瓦谢部搭上关系,才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成就我们的基业。” 乔恒叹息:“辛苦兄长了。” 邓虎摇头,“不辛苦。” 庄胜说道:“上次慧娜对兄长可没好脸色。” 邓虎面色如常,“女人总是这样,嫌货的才是买货的。” 前方,三百骑冲了过去。 “弓箭……” 钱墨举手,五十军士张弓搭箭。 可马贼们却狡黠的在弓箭射程外勒马。 笑! 一群马贼在笑。 “放松!” 钱墨无奈下达了命令,否则长期张弓会拉伤手臂。 一声口哨,马贼们摧动战马。 “张弓……” 吱呀的声音中,城头军士再度张弓。 马贼又停了。 这便是调戏。 几次三番之后,马贼们发动了突袭。 骑弓射程不如城头的长弓,所以他们必须要靠近城头才能放箭。 “张弓!” 钱墨高喊。 长弓缓缓拉开。 可马贼们加速了。 他们也在张弓。 “这是两败俱伤!”杨玄对马贼的狡猾和凶悍算是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可钱墨不得不如此,否则一个箭雨覆盖,城头要倒下多少人? “盾牌!” 有人在凄厉的高喊。 杨玄举起盾牌。 箭矢从城头飞掠下去,下面的箭矢也飞了上来。 杨玄注意到那些人犯敢死队并没有弓箭。 是了,若是给他们配弓箭,五十军士怕是一个覆盖就没了。 他们此刻顶着盾牌蹲在城头后,有人在笑。 不,是许多人在笑。 他们在笑那些军士的狼狈。 “啊!” 惨叫声急促传来,接二连三。 杨玄看到倒下了七八人,心中冷了半截。 低矮的城头让军士们失去了保护,马贼们也因此能接近放箭。 钱墨却继续高喊,“张弓!” 张尼玛! 杨玄咬牙。 刚想下令,箭矢飞来了。 城头和城下一起惨叫。 这次倒下的人少了些,五个。 马贼在逼近。 杨玄猛地起身。 马贼们已经接近了。 数骑下马,把木板搭上城头。 一个弓箭手张弓搭箭往下放箭,旋即被射落城头。 这便是寡不敌众。 杨玄看看左右。 刁涉目光闪烁。 赵有才心不在焉。 头领都是如此,下面的人犯可想而知。一旦接敌,杨玄敢打赌这些人犯会溃逃。 七次破城,这些人犯也在看戏吗? 兴许他们希望能脱离这里。 杨玄深吸一口气,知晓了钱墨死板的命令弓箭手以弱对强的缘由。 一旦进入城头攻防战,他担心这些人犯会跑。 到了那时,五十军士如何阻拦三百余骑马的马贼? “郎君!” 老贼面色惨白。 “明府!” 两个小吏,胡章的黑脸上全是绝望,持刀的手在颤抖。 而甄斯文却格外的从容。 “啪!” 一块木板搭在了杨玄的身前。 钱墨在怒吼,“你等难道想去投马贼吗?马贼中的女子都是一起享用的,你们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受辱?” 马贼中,女人便是珍宝。这群有今日没明天的悍匪最需要女人的抚慰。 那些人犯动了一下。 钱墨愤怒不已,“冲下去,把他们赶下去!” 有人高声质疑,“莫要把我等当做是替死鬼,你们谁敢先冲?” “我!” 一人上了城头,和刚冲上来的马贼打个照面。 横刀一斩。 马贼落下去。 这人就顺着木板往下滑。 “是明府!” 杨玄冲了下去。 “郎君!” 曹颖紧随其后。 老贼,王老二,怡娘…… 杨玄的人顺着木板冲了下去。 “这特么的!”有人犯傻眼了,“他是去送死吗?” 杨玄脚刚沾地,箭矢就密集而来。 他只顾着格挡箭矢,一杆长枪悄无声息的来了。 “小心!” 老贼在高呼。 杨玄侧身避开长枪,身后就听到刀风凌冽。 他反手来了个苏秦背剑。 铛! 巨大的力量袭来,杨玄脚下站稳,想反手一刀。 马蹄声骤然而来。 马蹄重重的踩踏着地面,发出慑人心魄的声音。马背上的马贼微微弯腰,横刀就摆在身侧。 钱墨看到了这一幕,骂道:“不懂战阵厮杀还去,特娘的去送死吗?” 杨玄匆忙格挡,可这一刀更多是借助了战马的冲势,他不禁连退几步。 箭矢再度袭来。 杨玄快速闪避。 疲惫! 他觉得自己异常疲惫。 浑身的内息都使不出来的感觉。 他猛地想到了一句话。 “唯有不怕死的才能在沙场上活下来。” 他往前一步。 长枪被他格挡开。 身后有长刀来袭。 杨玄继续向前,一刀。 身前马贼倒地。 身后的长刀落空。 他继续往前冲杀。 当你向前冲杀的速度足够快时,后面的偷袭就成了笑话。 他喊道:“结阵!” 身后的曹颖凛然应命。 杨玄在前,曹颖等人在后。 这个小队就挡在了那里,马贼们前赴后继的在冲击。 “兄长,那个少年县令带着人冲下来了。” 邓虎看到了,矜持的道:“我需要提着他的人头去提亲,相信我,慧娜看到太平县新任县令的首级时,她会放弃一切矜持……” “和你钻进帐篷里。” “哈哈哈哈!” 马贼内部没那么多讲究,这个冷笑话逗的大家狂笑。 邓虎指着前方,“快一些,否则城头的人发狂会把他抢回去。” 马贼密集冲击。 杨玄双手握刀,脸上被飞溅的鲜血弄的和恶魔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回到了东宇山中。 第一骑。 格挡。 顺势卸力。 横刀上挑。 马贼的右臂带着长刀落地。 身后,王老二一巴掌把马贼劈落马下。 老贼在后面些,一刀剁掉马腿。 战马长嘶倒地,马背上的马贼这才落地。 他刚想努力站起来,一柄软剑如蛇般的刺来。 一剑断喉。 “左边来了!”曹颖在观察情况。 前方,两骑接连而来。 杨玄格挡了一刀,刚想顺势挥刀,敌骑又来了。 他仓促格挡,马贼的长刀顺势滑过他的肩头。 鲜血迸射! “郎君!” 怡娘的声音引发了那些马贼的欢呼。 “有女人!” 城头的钱墨喊道,“回来,明府……回来!” 此刻马贼大半都集中在了这边。 只需斩杀了杨玄,城中自然会崩溃。 于是一骑接着一骑在往杨玄那里冲击。 那些人犯缓缓站起来。 “那少年明府受伤了。” “他还不退回来?” “他有马,可以逃啊!” “是啊!前任明府听闻有部族来袭,说什么去临安求援,可你求援就求援吧,带着自己的女人一起去是什么意思?真当大家是蠢货呢?” “明府又受伤了。”有人惊呼。 对面,邓虎笑道:“一个愣头青,告诉兄弟们,活捉赏赐加倍。” 庄胜阴郁的眼中多了些诧异,“兄长你不要人头去提亲了?” 邓虎摇头,淡淡的道:“带着一个活着的县令去更妙。” 前方,杨玄腾出手来,猛地聚集内息,大喝一声。 横刀闪电般的迎头而去,马背上的马贼从额头到腹部裂开了一条口子,鲜血和脏器疯狂拥挤而出。 “郎君闪开!” 身后,曹颖和老贼在往前。 王老二一巴掌拍死一个,捡起横刀就乱砍。 怡娘面色惨白,喊道:“郎君退后。曹颖,郎君但凡少了些什么,老娘发誓要让你生死两难!” 老贼说道:“那些人犯都在看热闹,就等着破城了他们好跑,不值,郎君,不值!” slkslk.com 城头。 钱墨带着人在四处围堵想攀爬上来的马贼,看到这边的情况也只能苦笑。 人犯也在看。 “他为何不退?”有人问道。 “我想……因为他是县令吧。”一个双手抱臂的人犯平静的说道。 “以前的县令都会跑。” “可他是少年啊!少年有热血。” 一个年轻的人犯嘀咕,“那我们的热血呢?” “明府!” 胡章高喊一声冲了下去。 甄斯文用力搓脸,“斯文,你行的,你一定行!”,他举起横刀:“杀啊!” 太平县的两个小吏都冲了下去。 “有何用?”邓虎微笑,自信的道:“少顷进城,给我留两个女人。” 庄胜笑道:“兄长龙精虎猛,可喜可贺。咦!”他指着城头,“那是……” 城头,一个人犯站了起来。 他平静的道:“明府在保护我等。” 他走上了木板,毫不犹豫的冲了下来。 第二个人犯走了出来。 “谁保护我,我便保护谁。” 一个个人犯站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冲下城头。 钱墨看着这一幕,突然热泪盈眶。 他举起横刀,站在城头上高呼。 “杀敌!” 第88章 致敬 敌骑轮番冲来。 杨玄格挡,反击;格挡,反击…… 他近乎于麻木的在做着这些。 身后的王老二猛地飞掠而过。 “放箭!” 一波箭矢飞来,王老二差点变成箭人。他狼狈落地,一掌拍死一个马贼,就被卷了进去。 原来战阵上时刻保持队形这么重要吗? 杨玄领悟了许多,但此刻脑子里都是被冲散的王老二。 前方,一骑狞笑冲来,马背上的马贼嘴里吆喝着。 “哟呵!” 杨玄从未这般清醒过。 他举刀。 不是格挡,而是前行一步。 只是一步,马贼的攻击节奏就被打乱了。 横刀从战马的侧面掠过。 马贼落马的同时,杨玄感到头皮发麻……从冲下来到现在,他一直在头皮发麻。 他身体前冲,身后的曹颖厉喝一声。 铛! 格挡的声音传来,杨玄猛地回身。 一个大眼马贼拎着长刀正和曹颖厮杀。 怡娘毫不客气的用软剑偷袭。 马贼再格挡。 老贼补一刀。 这个身手不错的马贼死不瞑目。 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到的关于古代战阵的知识,但此刻他无暇去总结,目光转动,喊道:“老二!” “郎君!” 王老二在前方叫喊。 呯! 一声震响,一个披甲的马贼头领倒飞出来,护心镜粉碎,在半空中狂吐鲜血。 王老二飞掠出包围圈,横刀乱砍。 “围杀他!” 一个头领指着杨玄喊道。 杨玄闪身避开一刀,身体一转,横刀跟随旋转。 鲜血飙射中,杨玄往王老二那边冲去。 马贼冲来。 杨玄不再站着防御,而是主动冲上去。 格挡,卸力,挥刀。 脊背发寒。 他猛地回身挥刀。 身后的马贼大概想不到他会突然回身,一刀落马。 “原来是这样吗?”杨玄恍然大悟。 “明府!” 杨玄回头,就见乌压压一片人。 “杀!” 那些人犯拎着各种兵器在冲杀。 “出城!” 钱墨带着军士们出城了。 “冲垮他们!” 庄胜喊道。 “一波!”邓虎冷着脸,“用一波冲击冲垮他们。成,灭掉他们。不成,撤!” 这才是马贼的常态。 “列阵!” 钱墨赶到,杨玄带着人也进了阵列中。 钱墨举起横刀。 “弓箭手!” 三十余军士张弓搭箭。 “长枪列阵!” 人犯们猬集在一起,长枪向外。 “放箭!” 三十支箭矢飞掠而去。 冲来的马贼稀稀拉拉的落马。 “撞上去!” 邓虎高喊。 可战马在看到密集的长枪后,竟然减速了。 钱墨刚想下令出击,就见一人踏出阵列。 身后的人犯齐齐跟着上前。 “杀!” 身着官服的杨玄握紧长枪刺杀。 马贼落马。 密集的长枪捅刺,加上后面的箭矢,只是一波优势打击,马贼就溃败了。 “撤!” 邓虎黑着脸,骂道:“谁说的少年县令?” 庄胜阴郁的道:“确实是少年!” “败了!” 马贼们狼狈逃窜。 邓虎看到了突前的那个人,穿着官服的少年。 “他就站在前面。”庄胜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 “他一直冲杀在前,这特娘的……见鬼了!”邓虎调转马头,骂道:“撤!等耶耶下次再来,屠城!” “屠城!” 马贼们狂呼着远遁。 杨玄止步,脑子里有些混乱。 钱墨一连串命令下达,众人开始打扫战场。他随即令人去跟踪哨探,自己走到了杨玄的身侧。 认真的拱手。 “今日无明府,城破矣!” 杨玄收刀,肩头剧痛,但他还是坚持着拍了一下钱墨的肩膀,“为何文绉绉的?” 钱墨有些赧然,“先前却看低了明府,惭愧。” “我先前是有些慌乱。”杨玄并未掩饰自己是个菜鸟的事实,不过东宇山中的狩猎经历帮助了他。 “明府” 两个人犯头领走来。 噗通跪下。 赵有才俯首说道:“今日我等让明府历险,罪不可赦。” 那些人犯停止打扫战场,齐齐看来。 杨玄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刁涉的身体轻轻颤栗着。 杨玄此刻一刀剁了他,也无人质疑。 “先前你等想逃?” 杨玄问道。 二人俯首,不敢答。 曹颖等人聚集在杨玄后方。 曹颖的眸中多了一抹期待,也多了一些担忧。 这些人犯被流放到这等地方,仅存的良善怕是也不多了。若是郎君杀人,或是羞辱,很容易会引发反弹。 可今日这些人犯坐视马贼攻城,不处罚说不过去,成了纵容。 呛啷! 杨玄拔刀,搁在了赵有才的脖颈上。 曹颖深吸一口气,冲着钱墨微微颔首,暗示做好准备。 赵有才的脖颈上鸡皮疙瘩骤然冒起来。 明府要杀我? 他心中后悔之极,想着先前应当果断拒绝来援,让这个少年明府战死最好。 “你等先前裹足不前,可为死罪。” 人犯们骚动了一下。 赵有才想动,可刚一动,横刀就微微用力,他急忙重新俯首。 “你等皆是人犯,手中或大或小都有……不,大多是重犯。按照我的想法,全数杀了也不为过。” 人犯们眸色冷漠,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酝酿着。 杨玄抬眸,“可律法决定了你等的刑期。律法既然如此,那必然有它的道理。我也曾多次翻看律疏,从头看到尾,我只看到一个词……” “惩前毖后。” 人犯们安静了下来。 杨玄目光扫过这些人犯,“既然律法决定你等被流放于此,那便是为你等曾经的罪孽赎罪。” “该不该?”杨玄喝问。 惩罚在所难免! 人犯们垂首,但想着好歹不用死。 “还是那个词,惩前毖后。”杨玄的声音中多了些暖意,“先前你等坐视,后来为何又出击了?谁能告诉我?” 刁涉说道:“是……我等看到明府在阻拦马贼,是在保护我等。我等……再狼心狗肺,可也不肯退却。” “所以你等出击了。这便是对自己的救赎。” “我很为难。”杨玄看着这些人犯,“你等先犯错,再救赎。之前该惩治,之后该赏。赏罚分明才是长久之道,可我该如何处置你等?” 曹颖等人都有些紧张。 钱墨给自己的麾下使眼色。他们已经变成了骑兵,随时能上马追杀逃窜的人犯。 那些人犯浑身紧绷,就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惩罚多重? 太重只能跑! “来人!” 甄斯文上前叉手而立,“明府吩咐。” 杨玄问道:“先前有农户被杀,他的家人呢?” 甄斯文指着城门那里。 一个妇人带着两个男孩子跪在那里哭。 “带了来!” 有人过去给妇人说了,妇人看看这边,哽咽道:“明府是要给些抚恤吗?多谢了。” 近前后,杨玄指着妇人说道:“她的夫君今日被马贼杀了,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必然艰难。如何帮他们度过难关,这是我身为县令的职责。” fqxsw.org 众人不解。 杨玄俯身抱起最小的男孩,说道: “她以后还得带孩子,还得做饭,还得洗衣……我唯一能帮她的便是为她找到帮手。” 杨玄看着人犯们,沉声道:“从明日开始,你等五人一班,轮番帮助她家耕种收割,这便是我对你等的惩罚,为期五年。” “明府!” 赵有才失态抬头,幸而杨玄正好收刀,否则刀下又会多一条亡魂。 人犯们都愣住了。 这是惩罚? 一种被认可,被关怀的感觉油然而生。 “谁若是趁机逃窜……”杨玄的话没说完,刁涉就凶狠的道:“明府放心,谁若是逃窜,打死!” 妇人看着杨玄,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泪流满面。 “明府!” 杨玄指指妇人,怡娘过来扶起她,还不忘给杨玄一个眼神。 我的郎君,长大了!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置方法了,恩威并施,收拢了人犯们的心。这个妇人回去会为杨玄唱赞歌,城中的百姓也会知晓新任明府的仁慈。 曹颖等人面带微笑,那种莫名的心酸和骄傲啊! 我们的主公,长大了! 赵有才起身,举起手。 呯! 他用力拍击着自己的胸膛。 呯! 呯! 呯! 第89章 想成为肉干的刺史 一场短促而激烈的厮杀结束了。 县廨的后面就是杨玄一伙人的居所,此刻怡娘一回来就把众人驱赶的团团转。 “老贼去生火烧水,老曹去把伤药拿出来,老二,老二……” “怡娘。”王老二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块肉干在啃。 啪! 怡娘拍了他一掌,王老二马上翻白眼装死。 “还敢装,快去买了肉来。” 王老二欢呼一声就跑了。 杨玄坐下,怡娘小心翼翼的帮他解官服。 “都和血肉黏在一起了。”怡娘有些头痛。 “用热水敷一下。”杨玄咬牙忍着。 衣裳缓缓被解开,怡娘看着他肩头和胸口的伤,突然沉默了。 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肩头,杨玄一怔,笑道:“不怎么疼。” 怡娘抹去泪水,“郎君才多大,就要带着一群人和那些马贼厮杀,奴心疼。” 杨玄莞尔。 晚些,怡娘端着一盆血水去倒了,回来说道:“奴倒是忘记了,郎君,咱们该有个好医者了。” “城中的医者呢?”杨玄在想着这场厮杀。 怡娘嘟囔道:“那医者奴打听过,治牲畜还行。” 杨玄问道:“治人呢?” “听天由命。” 这样啊! 杨玄的思绪不禁飘到了长安…… …… 国子监。 两个学生站在树下说话,一人突然抬眸,“哎!看。” 同伴回身,就看到了周宁。 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肤,玳瑁眼镜也遮不住的圣洁气息。 “是周助教。” “咱们国子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助教,还是个女子。” “不知谁有福气娶了去。” 周宁的耳边充斥着这些议论,依旧冷漠。 到了安紫雨那里,安紫雨眉开眼笑的招手。 “我这里有个亲戚家的年轻人,和你差不多大,这孩子不错,读书好,准备明年去参加科举,说是把握很大。一旦过了关,那便是官员了,前程远大,你觉着如何?” 周宁拿出了自己的教案。 安紫雨拿出了一张画像,“看看,不说剑眉星目,却也颇为英俊,搭配你再好不过了。” 周宁打开教案,“司业,你看看,若是没问题,我就这么教授学生。” “哎!”安紫雨没好气的道:“你可怎么办啊!” 教案通过,周宁缓步走在国子监里。 鸟鸣啾啾,掺杂着清谈的声音,空灵与嘈杂并存。 周宁站在树下,伸手扶扶玳瑁眼镜,突然想到了杨玄。 许多人满口仁义道德,君子模样,可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充斥着各种欲望。 而杨玄虽然喜欢口花花,可眼神却澄净。 “助教。” 一个小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有你的书信。” “我的?” 周宁许久未曾收到过书信了。 接过书信,打开。 ——助教,见字如晤…… 是……杨玄! ——到了北方之后,树上就多了许多鸟巢,这是南方所没有的。秋季的北方景致颇为可观,不过有人说到了冬季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肃杀的气息浓郁。 北方是这样吗? 周宁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等肃杀的环境。 然后低头继续看信。 ——有人说陈州是一个凶险之地,地广人稀,异族多,马贼多。前几任县令都跑了,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周宁抬头,眸中多了些忧郁之色。 她去打听过陈州的情况,知晓那边就是个三不管地带,凶险异常。 杨玄才带了几个人过去,遇到马贼怎么办? ——前途漫漫,充斥着未知与凶险。我也曾彷徨,也曾萌生退意。 周宁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些惆怅之意。 “每当我犹豫时,便会回首长安,在那一刻想起你。” 周宁就站在树下,良久…… …… “传令各处,警惕,再警惕。” “秋季了,秋高马肥,那些马贼,那些异族为了活着熬过一冬,会疯狂出来劫掠。谁丢了城池,不用长安动手,老夫亲手宰了他!” 临安县县城是陈州的州廨所在地。 每日总会有百姓特地从州廨外路过,然后驻足。 此刻便是如此。 十余百姓在州廨外侧耳倾听。 听到里面传来咆哮声,一个老汉笃定的道:“使君的精神头好着呢!不必担心今年,走。” 一群百姓乐呵呵的走了。 州廨里,刺史刘擎的咆哮令小吏们胆寒。 回到值房,别驾卢强送上茶水,说道:“使君也歇息几日,嗓子受不了。” 刘擎喝了一口茶水,冒烟般的嗓子舒服了些,他摇摇头,“陈州便是个三不管之地,北辽没兴趣;朝中几乎把陈州还是大唐疆土都忘了;本地的官吏也是三心二意。这等大势之下,老夫若是不咆哮,人心就散了。” 卢强苦笑,摸摸脸上的刀疤,“长安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北辽在复苏,每年袭扰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便是试探。” 刘擎端坐着,冷笑道:“一旦大唐露出破绽,北辽便会大举入侵。这让你想到了什么?” “狼!” 卢强幽幽的道:“今年的日子怕是更难过,特别是太平县,那位县令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如今也不清楚。少年县令,加上一群穷凶极恶的人犯,老夫每每想来都会眼皮子狂跳,担心今年第一个噩耗便是从那边传来。” “去问问。” 刘擎惬意的道:“老夫也不想别的,过了一天是一天吧,在老夫致仕时,若是陈州完好无损,老夫便不愧君王,不愧大唐。” “使君!” 外面有人在奔跑。 刘擎咆哮了起来,“慌什么?天没塌,塌了老夫顶着!”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一脸喜气洋洋。 “使君,太平县令人来报捷。” 卢强一怔,“叫进来。” 刘擎端坐好,轻声道:“若是斩杀了几个蟊贼也敢来报捷,老夫非得收拾他不可。” loubiqu.net 进来的是胡章。 “见过使君,见过别驾。” 刘擎不耐烦的道:“说正事。” “是。”胡章哆嗦了一下,“两日前,马贼邓虎一伙三百余骑突袭我太平县,明府指挥若定,一战击溃马贼。” “邓虎?”卢强一个激灵,“太平县仅有五十军士,如何击溃马贼?” 胡章说道:“开始马贼围城,形势危急,明府带着数人冲了下去,被围杀……” “莽撞了。”刘擎微微眯眼,“不过勇气可嘉,那些人犯可曾趁势作乱?” “明府在前冲杀,那些人犯突然冲了下去,随即列阵,击溃了马贼。” 卢强一怔,“那些贱狗奴恨不能城破好逃走,为何要去?” 他看了一眼,发现胡章的眼中都是骄傲。 “他们说,谁保护我等,我等便保护谁。” 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前几任县令来赴任三心二意,遇到马贼或是异族袭扰的人马就会慌作一团,还有当即逃跑的……谁会在意那些人犯?”卢强幽幽的道:“这位少年县令却用一腔热血打动了他们。” “干得好!” 刘擎满面红光,“来人。” 有小吏进来,刘擎吩咐道:“再给太平县一千斤肉干,带话去,告诉杨玄,就说是老夫说的,老夫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先把今年熬过去。熬过去了老夫请他饮酒。熬不过去……老夫请他吃刀子。” 小吏面带难色,“使君,给了太平县太多了,其它地方今年怕是会少些,地方会发牢骚。” “告诉他们,谁能立功,肉干管够。” 小吏苦笑,“就怕不够。” 刘擎的咆哮再度响彻州廨上空。 “不够老夫就把自己腌了!” 第90章 三品骨头 凌晨。 天际缓缓浮起一抹白,像极了鱼肚。 城头值守的军士搓搓手,对同伴说道:“这明府虽说年少,可不但胆子大,身手也颇为了得,连弄个马肉都比别人好吃,你说这是不是读书读出来的。” 同伴搓搓冰冷的脸,“多半是吧,也不知咱们的孩子能否有这等机会。” “谁会来这里教书?” “是啊!” 二人回头,那军士指着城中说道:“每当我厌倦了戍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时,就喜欢看看炊烟。看着这些炊烟,我就知晓我不只是戍守着大唐的太平县,更是在戍守着这些炊烟。” 第一缕炊烟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来临。 县廨的后院里,曹颖端着大陶罐进了吃饭的地方。 王老二跪坐在那里,有些急不可耐。 杨玄在吩咐老贼。 “……要趁热打铁,去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弄清楚城中的情况。” “吃饭了。” 众人坐好,怡娘开始分配食物。 马肉被弄的很软烂,味道还不错,加上几张饼子,这个早饭很丰盛。 老贼不喜欢马肉,就哄王老二,“老二,你的肉干给老夫,老夫把马肉都给你,你看看,这么多,你赚大了。” 王老二看看他碗中的马肉,迟疑的道:“你的肉不好吃。” “好吃。” “那我尝尝。” “只管尝。”老贼暗喜。 “你说的?”王老二不信。 老贼就像是一只哄住了老鼠的猫,笑的格外的慈祥,“郎君他们都能作证。” 王老二夹了一坨马肉,吃了之后不满的道:“不好吃,不换了。” 老贼:“……” 怡娘不满的道:“活该!” 王老二对肉的执着让人不解,杨玄也有些好奇,就问道:“老二为何这么喜欢吃肉?” 王老二抬头的道:“阿娘说,谁一直给我肉吃,谁就是好人。” 一直吃肉啊! 杨玄觉得压力有些大。 吃完饭,杨玄令怡娘在家歇息,曹颖去前面处置政事,他带着王老二巡城。 此刻城中人家都在吃早饭。 大多人端着一个碗站在自家门外,一边吃,一边和邻居说话。 “是明府。” 众人端着碗,看着走来的杨玄。 突然的寂静让一个孩子被吓坏了,端着碗,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着杨玄。 杨玄走到他的身前。 所有人都停住了筷子。 杨玄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孩子的碗里,揉揉他的头顶,笑道:“是个聪慧的孩子!” 等杨玄走远后,孩子的父亲低头一看。 “是肉干!” “是肉干啊!” “明府还真是亲民。” “明府能和马贼厮杀,自然不是以前那等妖艳贱货能比的。” “是啊!” 杨玄听着身后的议论,嘴角微微翘起。 王老二有些委屈,“郎君,是我的肉干。” “回头给你两块!”杨玄很大气。 “见过明府。”钱墨也来巡城。 “你来的正好,带我去看看受伤的兄弟。” 杨玄随即去看望了受伤的军士,当听闻药材不够时,他吩咐道:“令人去州廨,抢也得把药材抢来。” 回过头,他对钱墨说道:“都是勇士,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明府……” 一个腿部受伤的军士哽咽了,“有明府这番话,我等就值了。” “好好养伤。”杨玄俯身拍拍他的肩。 当他走出去时,朱雀说道:“他们会为你效死。” “将心比心罢了。” 可去州府的人却铩羽而归。 “真没药材。” 钱墨叹息,“罢了,这也是命。” 杨玄觉得胸口里全是怒火,“命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何处有药材?” 钱墨沉默了一瞬,“马贼那里有,那些异族也有。” “为何?”杨玄面色铁青。 “那些异族能从辽人那边采买药材,马贼也能买。” 就咱们不能! 杨玄明白了,“陈州距离长安太远,百姓穷苦,商人们不愿意来此贩卖货物。” “是。”钱墨没想到这位少年县令会瞬间把这里面的关系想透彻,心中对未来不免多了些期冀。 “马贼吗?” 杨玄回到了县廨。 太平县的政事少的可怜,两个小吏胡章和甄斯文,加上一个曹颖,处置起来轻松惬意。 “见过明府。” 三人起身行礼。 杨玄颔首进来。 “那些伤员急需药材,加之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城中病患必然会多,如此,目下首要之事便是寻找药材。” 曹颖一怔,“难。” “难也得做。” 杨玄拿来地图,指着说道:“太平县左侧是基波部,正面是瓦谢部,再后面是驭虎部。距离最近的便是瓦谢部。” 曹颖的手指头顺着地图缓缓滑动,按在了瓦谢部上,抬头问道:“郎君难道想从瓦谢部弄些药材?” “没错。” 当日午时就传来消息。 “明府去寻药材。” 曹颖出来安定人心。 …… 陈州的对面是北辽的潭州,可两州之间却没接壤。 中间便是一片宽阔的草原。 有草原就有放牧的人,渐渐的就成了部族。 有这些异族作为缓冲,大唐和北辽就算是翻脸,一时半会也没法打过去。 于是这些异族就成了工具人。可工具人也有脾气,太平县七次被攻破就是证明。 四骑出现在了去瓦谢部的路上。 一队斥候出现在前方。 “止步!” 四骑勒马。 斥候们缓缓逼过来,围住了他们。为首的头领顶盔带甲,双眸冷漠的盯住他们。 一个少年。 一个女子。 一个只会傻笑的呆子。 最后一个……竟然是个瞎子。 少年上前,拱手道:“见过贵人。” 头领伸手捋捋乱糟糟的胡须,密布血丝的眸子中闪过迷惑之色,甲衣里衣领露了出来,厚厚的污垢,杨玄甚至看到了虱子在爬进爬出。 将领眯眼看着这些人。 “你等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杨玄说道:“贵人,我等来自于大唐,准备去瓦谢部。” 将领伸手进衣领中捞了一下,两根手指指腹一捏,轻微的爆裂声传来,他面露愉悦之色看了怡娘一眼,“去瓦谢部做什么?” 小书亭app “去拜神。”杨玄指指老贼,“先生摸骨三十载,泄露了许多天机,于是眼睛便瞎了。前阵子他得到了神的指示,能让他解脱的神灵就在北方,于是我们一路遵循神谕来到了这里,准备拜神。” “摸骨,神谕?” 将领眯眼看着老贼,“给我摸摸。” 杨玄颔首,“还请挽起袖子。” 将领挽起袖子,“好了。” 老贼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猛地一把抓住了将领的手臂,哆嗦着往上摸。 将领被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老贼的手慢慢平静,轻柔的摸着他的手。 就像是来自于情人的抚摸。 老贼突然蹙眉,“老夫怎地摸到了鸡皮疙瘩?” “咳咳!”杨玄干咳几声,“这是来自于神灵的威压。” “人类只喜欢来自于心仪异性的抚摸,同性抚摸会很厌恶。”朱雀幽幽的道:“当然,也有例外……” 老贼一番抚摸,翻着白眼说道:“三品骨头。” 将领不解,“什么意思?” 杨玄含笑,“这边请。” 将领过来,杨玄仔细看着他。 “三品骨头算是中下,对了先生,贵人是什么命?” 老贼忘记了这个事先演练的项目,闻言随口道:“乃是望穿秋水之命。”说完他有些后悔,心想该说个差些的命才对啊! 郎君怎么接? 该死的老贼! 杨玄一怔,旋即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很爽朗。 借着大笑,杨玄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路。 “贵人……看来家中有些不妥当啊!” 杨玄一边说一边掐手指头。 将领一怔。 老子说对了。 将领犹豫了一下,“我想为妻子看看。” 妻子? 老贼翻个白眼,“三六。” 杨玄飞快掐着手指头,猛地抬头,“贵人子嗣艰难……” 将领顷刻间就面白如纸。 “不过……尚有机缘。” 杨玄一句话让将领不禁大喜,“果然是高人,高人呐,还请高人开示。” “这是天机,可如今我等要去苦苦寻求神灵谅解,哎!”杨玄低下头。 “说了吧。”老贼幽幽的道。 杨玄抬头,担忧的看了老贼一眼,:“先生……罢了。贵人山根微陷,耳垂细瘦,此乃断绝子嗣之相,若想改变,其一,每年救一牛,每年救一人,连续三年,子嗣即来。” 将领一怔,“就这样?” 杨玄负手看着他,“这是前世的罪孽牵累今生,想平白解脱万万不能。唯有救赎。每年救一牛,救一人,三年三牛三人,这便是供奉的极致,你的愿望可通于天,明白吗?” 将领摸出钱袋子。 “别害我等。”杨玄苦笑摆手,“收了报酬便是为了钱财而泄露天机,罪不可恕。如今我等只求神灵宽恕,哪里还敢收受财物?” 将领心中的最后一点疑窦消散,“你等要去何处?” “北方。”杨玄指着正前方,“神灵会停驻在有王者之气的地方,我等望气而行。” “那不是可汗的所在吗?”将领说道:“我带你等去。” “贵人还有军务。”杨玄婉拒,他担心老贼翻白眼翻不了多久。 将领拽着他的手,“什么军务及得上这个?走!” “不好吧?”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抬头望天。 翻个白眼。 天蓝蓝。 第91章 守护 接到通知:《长安之上》这个书名可能会有些小麻烦,换个书名。大概率要改名了,准备了一个新书名:《讨逆》。若是大伙儿看到书架里的《讨逆》时,千万别以为是硬塞的书,那便是原先的《长安之上》。 ………………………………………………………… 第三日下午。 宿营地中,将领霍特吩咐道:“弄些肉干熬汤,给先生他们送去。” “是。” 麾下应了。 杨玄四人得了两顶帐篷,此刻他们刚整理好里面出来。 将领微笑拱手。 杨玄微笑拱手。 可特么的老贼也习惯性的想拱手。 “老贼!” 老贼的手往上,变成了挠头。 “你特娘的险些害死我们。”杨玄微笑着。 老贼翻着白眼,脊背汗湿。 他后怕之余,才问了自己这几日的疑惑,“郎君如何看得出霍特是子嗣有问题?” 怡娘也很好奇。 杨玄笑道:“男人为自己的女人求算命,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担心妻子偷人,可瓦谢部据闻在这方面不是很讲究,霍特何须为这等事来求问?” 老贼都好奇,“那第二呢?” 杨玄淡淡的道:“子嗣。” 老贼一想还真是,“当初郎君说自己开解,老夫还担心,如今看来,老夫不如郎君。” “男人就关心女人两件事:是不是给他戴了帽子,为何不下蛋。”绿灯闪烁,仿佛是在乐呵。 燃文 第五日,他们看到了王庭。 瓦谢首领华卓自称可汗,连驻地也跟着变成了所谓的王庭。 王庭能看到木屋,但更多的是帐篷。 一队骑兵策马而来。 霍特介绍道:“这是能摸骨的能人。” 于是他们得以进去。 可汗的大帐很大,霍特也只能请见。 “我等只是寻找有神灵驻留之地,不敢扰了可汗。”杨玄很谦逊。 霍特笑道:“别担心,可汗最喜欢各种人才,我这便去安排,明日应当能见到可汗。” 四人被安置在距离可汗大帐约百余步的地方。 依旧是两顶帐篷。 “郎君可有把握?”老贼明显的有些心虚了。 “你无需担心这个,你该担心自己会不会露馅。”杨玄淡淡的道。 怡娘轻声道:“若是露馅,郎君赶紧跑,丢这个老贼在那里。” 老贼苦笑。 前面有人在祭祀。 三炷香插好,青衫男子冲着南方叩首,一下,一下……无比虔诚。 “这人是拜什么?”老贼有些好奇。 一个男子路过,轻蔑的踢断了一炷香。 青衫男子抬头,怒道:“贱狗奴!” 他猛地蹦起来,一双眸子红的吓人。 男子转身就跑,青衫男子没追上,恨恨不平的回来,重新点了三炷香。 杨玄走过去,等他叩首完毕,问道:“郎君是大唐人?” 青衫男子回身,以袖遮脸,“惭愧,正是。” “牌位呢?” 没牌位你供奉谁? 青衫男子轻声道:“堂堂大唐男儿为蛮夷效力,我没面目去见祖宗,只能冲着大唐的方向叩首。” “让祖宗蒙羞了。”青衫男子再度跪下叩首,哽咽着,“明年挣钱就回去。” 从陈国开始,中原就以灿烂的文化著称,每个中原人都以为蛮夷效力为耻。 “祖宗……” 杨玄想到了每年村里家家户户都要供奉祖先,那是一年当中最盛大的日子,就算是穷人家也会想方设法弄些好的祭祀用品,以告慰祖宗。 没有人能说清这种感情,你说是孺慕也不对,祖先都仙去多年了。 你要说没有感情也不可能,但这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青衫男子双手作揖,冲着南方低声说话。 “……祖宗在天之灵……” 轰隆! 杨玄仿佛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老贼问道:“郎君想到了什么?” “肉!”王老二这几日很听话,但此刻周围没人,他也忍不住了。 杨玄摇头。 他明白了。 在每一个中原人的心中,先祖在仙去之后,就一直在看着他们。先祖们存在于青天之上,存在于祠堂中,存在于坟茔之上,存在于家中的每个角落…… “原来,祖先便是我等的神灵。” 在祖先的注视之下,每一代中原人都会奋进,偶尔懈怠抬头,仿佛能看到先祖的慈祥变成了愤怒。 陈国衰亡后,北辽曾一度打进中原来。 那些溃逃的人,宁可少带些家财也会带着一样东西。 祖宗牌位。 百姓守护着祖宗牌位,那么上位者应当守护什么? 杨玄仿佛看到了无数祖宗牌位飞舞而起,在空中组成了一行行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郎君在想什么?”怡娘问道。 杨玄说道:“想着该去守护些什么。” “什么?” “守护那些文化。” 那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文化,组成了这个中原的魂魄。魂魄不灭,中原不灭!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历史。那个中原曾多次被异族践踏,多次陷入灭亡的边缘。但每一次他们都能重新站起来,并傲立当世。 他们靠的是什么? 杨玄看着天空,“是民族的魂魄!” 霍特急匆匆的赶来,欢喜的道:“明早去见可汗。” 当夜众人早早睡了。 第二日,杨玄和老贼准备去见可汗华卓。 他走出帐篷回身,“安心。” 怡娘笑道:“奴安心着呢!” 看着杨玄和老贼被人带过去,怡娘进了帐篷。 她跪在床铺上,虔诚的祈祷着。 王老二好奇的问道:“怡娘你在求什么?” 怡娘双手合十,“我在祈求神灵护佑郎君。” 王老二挠挠头,“管用吗?” “心诚则灵。” 王老二跪下,“那我也求求。” 帐篷内安静了下来,只余轻声的祈祷。 华卓正在帐篷里吃早饭。 作为可汗,他的早饭内容很丰富。 最肥美的烤羊肉两块,奶酒、乳酪…… 用小刀削一片羊肉送进嘴里,华卓喝了一口奶酒,捋捋胡须,微胖,有些闪着油光的脸上多了些不渝。 “谁在外面?” 一个侍卫出去看了一眼。 “可汗,是昨日说好的什么摸骨的先生。” 华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几个侍卫进来,随即是杨玄二人。 “见过可汗。” 华卓看了一眼,把小刀放下,细眼中多了些揶揄,“本汗活了多年,见过的骗子不计其数。当年曾有人说跟着中原人学了什么望气,看了本汗一眼,说什么二十年后本汗定然死无葬身之地,那人随即被本汗的人用战马活活踩死,你二人呢?” 他拿起小刀,“想怎么死?” 果然,活着的上位者都不是善茬啊! 老贼一直觉着自己见多识广,可此刻才知晓,自己见到的只是墓穴中的上位者。 几个侍卫拔刀,就等着华卓下令。 杀机陡然而起。 “敢问可汗……”老贼脊背发热,却看着从容,“还剩多少年?” “两年不到。”华卓从容的道:“可我瓦谢部如今却是最为强盛之时,什么望气,本汗的命岂能被人看透?” 老贼差点想转眼珠子,他突然笑了起来。 “可汗,我等是摸骨,与望气一派却是对头。” 神特么对头! 杨玄真想翻个白眼。 但他随即开口,“我等来此并非摸骨,而是想寻到神灵所在,祈祷一番。” 本汗自作多情了?华卓看了侍卫一眼,侍卫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你越拽,女人就会越贴着你。”朱雀好几日没开车了,今日看来有些蠢蠢欲动。 杨玄拱手,“小人告辞。” 华卓干咳一声,“且等等。” 杨玄愕然,“可汗可是有吩咐?” 华卓捞起袖子,露出了壮硕的手臂,“今日无事,给本汗摸摸。” “可汗,纳音的人打了咱们的人。” 帐外有人在喊。 华卓冷着脸,“滚!” 杨玄扶着老贼上前。 老贼摸索着,摸到了华卓的手。 他还摩挲了一下。 随即就是摸骨。 老贼很认真的摸着。 华卓从未被男子这般摸过,一时间浑身不自在。等老贼把手伸到了他胸前时,他不禁后退了些,“为何摸这里?” 老贼是摸顺手了,闻言说道:“贵人的自然要多摸一些。” 他收回手,开始掐指。 一番折腾后,老贼后退。 “可汗的是上品骨头。” 杨玄掐指在算,“什么命?” “乘风破浪……漏了之命。” 杨玄蹙眉,“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咦!”华卓本想喝骂,听到这两句诗后,不禁问道:“谁的诗?” 杨玄平静的道:“这是神灵的谕示。” 他一番掐指,随即抬头,肃然道:“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得人轻借力,便是运通时……” “可汗的大业转折颇多,需可汗坚定意志。不过可汗明岁怕是有一劫,若是不化解……罢了,小人信口胡言,只是乘风破浪的格局要小心祝融之灾。往日不知便罢……今日小人口快,还请可汗小心。” “什么祝融之灾?” “起火。” 杨玄拱手,“告辞。” 他扶着老贼回身,华卓问道:“不要报酬?” 杨玄笑了笑,“我等只求神灵宽恕,不敢要什么报酬。” 随后四人离去。 是夜,王庭起火,焚毁帐篷数十。 “谁干的?” 华卓冷着脸。 “可汗,还在寻找。” 华卓突然心中微动,“本汗令人跟踪那四人……追回来问话。” 半夜,跟着杨玄等人的侍卫回来了。 “他们四人一直在,夜里还出来拜神,很是虔诚。” 华卓的脸色阴晴不定,“确定?” 侍卫点头,“小人看着那四人在拜神,一个不差。” 华卓深吸一口气,面色微白,“带回来……不!请回来,立刻!” 王庭的某个帐篷内,青衫男子拿着一块金子,欢喜的道:“等风声一过就能回家了。” …… 提早更新,晚上没了哈。 第92章 威严 早上,杨玄等人继续上路。 “他们会不会来?”老贼心虚。 “淡定。”杨玄突然回头。 马蹄声渐渐清晰。 “站住。” 数十骑疾驰而来。 老贼哆嗦了一下,“郎君,跑吧。” “老二。” “在。” 杨玄指指老贼,“他若是想跑,给一巴掌。” “领命!”王老二很快活,用那种‘你完了’的眼神看着老贼。 “可汗令……请你等回去。” 瞬间,老贼对杨玄的忠心值直线飙升。 再度回到王庭,杨玄等人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热情的发指! “喝点酒吧。” 女人送上美酒,还送上了秋波。 杨玄自然不动心,老贼想动心,可怕露馅。 王老二得了许可,在使劲吃肉,酒却不喝。 杨玄缓缓吃着羊肉,意态从容。 “父汗!” 一个女子冲了进来,见到杨玄等人就问道:“会摸骨的可是他们?” 侍卫说道:“是。” “我叫慧娜。”女子长得还算是不错。 “不知何事?”杨玄问道。 女子举起手臂,“他们说你等会摸骨?给我摸摸。” 老贼的瞎子都差点装不下去了。 杨玄干咳一声,“先生……” 老贼叹息,“摸一次便泄露一次天机,老夫何其难。” 慧娜看向杨玄,犹豫了一下,“要不……你来摸?” 杨玄摇头,“我却不是摸骨的人。” 慧娜显然更喜欢年轻人来摸骨,悻悻的把手伸过去。 一番摸索…… “可汗到。”华卓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慧娜看着老贼,突然发现自己被白摸了。 华卓笑容满面的压压手,“坐下。” 一番寒暄后,华卓吩咐道:“都出去。” 帐篷内只剩下了几人。 华卓身体前倾,一双细眼眯着,“昨日你等说本汗有一劫,如何消解?” 老贼苦笑。 杨玄叹道:“先生不可再说,否则天谴不远。如此,小人来说说吧。” 华卓看似漫不经心的靠在案几上,右手拿着酒杯把玩,可却不知自己拿倒了酒杯。 杨玄盘膝而坐,双手结手印放在膝上,宝相庄严。 怡娘看的心中一颤,担心自己看大的郎君要出家做和尚。 杨玄睁开眼睛,冷漠的恍如神灵,开口。 “人间纷纷扰扰,不过是为了贪嗔。贪嗔之下恶果累累,唯有救赎方能度过劫难。” 下书吧 华卓的身体前倾的几乎趴在了案几上,闻言问道:“如何救赎?” 杨玄说道:“救人。” “如何救?” “可汗身为瓦谢部的首领,带着部众这些年杀了不少人。” 华卓点头,“要想在草原上活下去,你不杀人,别人就杀你,奈何?” “可汗与部众皆有罪孽。”杨玄平静的道:“可汗可令人去四处施药,施药越多,救治的人就越多,救一人,便能赎回当初恣意杀一人的罪孽。” 他起身,拱手,“告辞了。” “慢!” 华卓伸手,迟疑了一下,“可能在本部施药?” 杨玄平静的看着他,不语。 华卓苦笑,“是了,他们也跟着本汗杀人灭族,哎!可施药给谁?周边多是对头,北辽更不能。” 杨玄拱手,“我等告辞,此后在江湖之远为可汗祈福。” “咦!”华卓起身,“你等要去何处?” 杨玄说道:“我等准备回大唐。” 华卓一怔,“大唐……” 他叹道:“本汗有些药材,还请诸位先生散于各处。” 杨玄愕然,“可汗麾下人马众多,何须我等?而且我看可汗此刻面色红润,分明就是在好转,过一阵子再去就是来了。” 可本汗的手下去大唐就是送人头……华卓喊道:“准备药材!” 有人应了,华卓再喊道:“准备些金子。” 一盘金子,五大车药材。 “可汗,我等意欲游历天下,带着这些……”杨玄苦笑着婉拒。 “手中有金子,走到何处都是家乡。”华卓说了一句有些哲理的话。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身体内的某种恶意被驱散了。 “再拿一盘子银子来,为诸位先生送行。” 老贼:“……” 怡娘:“……” 唯有杨玄和王老二心如止水。 …… 有药材了。 几大车药材拉进城中时,所有人都欢喜不已。 太平县著名医者,也是唯一的医者胡万奎兴奋的检查着药材,欢喜不已。 “此人医术如何?”老贼问道。 甄斯文一脸便秘的模样,“说是……治牲畜比较拿手。” 了解! 回到值房,外面跪着一个男子。 “何事?”杨玄坐下问道。 曹颖说道:“此人叫做马葫芦,今日意欲对妇人用强,幸而有人破门而入,否则……” 马葫芦抬头,脸上一股子猥亵的气息,“是她勾引小人,再说了,不是还没入港吗?” 曹颖说道:“郎君……” 杨玄摇头,眸子微微一眯,“来人!” “在!” 胡章和甄斯文同时应声。 杨玄指着马葫芦,“拖出去,打断双腿。” 曹颖一怔,想劝谏却看着杨玄那冷漠的双眸忍住了。 马葫芦不敢置信的道:“不能啊!小人还没进去……” 杨玄劈手就把茶杯丢了出去。 胡章和甄斯文吓了一跳,赶紧把马葫芦拖出去。 “老二去。”杨玄指指外面,“打断他的双腿,就在州廨大门外。” “领命!”王老二快活的去了。 “啊……” 惨烈的叫声传遍了整座城池。 随即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杨玄走到值房外,负手而立。 “老曹,这座城中九成都是人犯,大多穷凶极恶,我一来便施恩,看似妥当,赢得了民心。可你要知晓,一味施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施恩之外,还得有霹雳手段,否则何以震慑这些曾经的凶徒?” 曹颖起身拱手,“是,谨受教。” 杨玄去了后院。 曹颖寻来了老贼。 “何事?”老贼装了几日瞎子,此刻准备歇息。 “老夫怎地觉着郎君此行之后变化颇大。” 老贼笑嘻嘻的道:“打听郎君之事,你这犯不犯忌讳?” 曹颖苦笑,老贼问道:“你觉着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事。”曹颖若是没有这等认知,早就被一脚踢了出去。 “那不就得了。” 老贼哼着小曲回后院,躺在床上舒坦的道:“郎君越发的威严了,老曹还浑然不知。” 曹颖知道了。 晚些他去了后面。 “郎君。” 杨玄在看书,闻声抬头,指指侧面,“坐。” 曹颖坐下,杨玄放下书,“你可是有些疑惑?” “是。”曹颖很坦率的道:“从出了长安之后,郎君渐渐变得杀伐果断,老夫以为是好事。可律法森严……” 杨玄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晓你想说什么,律法是该遵行,可你要记住,这是何处?” 杨玄指指外面,“这里是由人犯组成的城池,你想用律法来制衡他们,本身就是一种错。” 曹颖不解。 “乱世用重典!”杨玄眯着眼,平静的说道。 曹颖凛然起身,“领命!” 曹颖出去了。 怡娘从后面进来,给杨玄递上一杯茶水。 “曹颖此人对郎君的忠心毋庸置疑。” “我知晓。”杨玄点头,神色平静,“他本是视人命为草芥的性子,今日纠结什么?不外乎便是觉着我越权了。既然令他管着县廨之事,便不该干涉。可我想告诉他的是,这等情况以后会越来越多,他必须要提早适应。” “他可明白了?” “他出去时说的是领命,我想他已经明白了。” 怡娘欣慰的道:“郎君越发的沉稳了,奴一直担心郎君太过软弱,以后会被臣下欺凌,今日之事,奴不胜欢喜。” 晚饭时,杨玄举杯。 “老曹最近很是辛苦。” 曹颖举杯,“郎君甘冒风险弄来了药材,老夫只是在县廨中安稳做事,如何能比?” 二人相对一笑。 一场内部的小分歧迅速消弭。 “怡娘,老贼抢我的肉!” 王老二指着老贼告状。 啪! 怡娘一拍案几,柳眉倒竖,喝道:“夹一还二!” 第93章 杨玄的基业 清晨,昏暗的苍穹上还残留着一颗星宿。晨风吹过,会觉着有些冷。偶尔能看到树叶飘落,提醒着人们,这里是北方。 曹颖和怡娘在城中散步。 “郎君在不断成长。”曹颖负手看着侧面,一户人家开门开到一半,见到他们二人后,呯的一声,门关上了,反弹出一条缝隙。 一个少女在门缝后惊惶的看着他们。 “你想说什么?”怡娘冲着少女微微一笑,“郎君是孝敬皇帝的孩子,他天生就继承了陛下的果敢与仁慈。” “是啊!”曹颖欣慰的道:“只是他成长的速度很吓人,老夫也不知晓郎君的才能从何处而来,就说那日吧,马贼遁逃,遗留下的死马不少。马肉难吃是公论,可郎君出手,竟然美味无比。” baimengshu.com “这便是天之骄子的才华。”怡娘对自己养了一年的孩子深信不疑。 “老夫知晓自己的问题,太过自负。以往老夫以为郎君缺不得老夫的辅佐,于是便不自觉的傲了些。那一日老夫才知晓,郎君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引而不发。最后用一次责罚让老夫清醒。” “醒的可透彻?若是不透彻便跳进水井里泡泡。”怡娘有些幸灾乐祸。 “透彻了。” “回去了。”曹颖回身,“这人啊!就得有事做,一旦没事做就和孤魂野鬼似的。” 怡娘摇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莞尔。 杨玄在修炼。 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他就很自觉的加强了修炼和学习。 修炼完毕是学习。 作为首领,他的房间无人敢闯,于是他得以放松的靠在墙边,安静的看着屏幕。 随后他拿出一根炭条,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个个方程式在演算,一个个定理被咀嚼咽下,一个个此刻无人知晓的知识点源源不断的被吸纳…… 良久,杨玄抬头。 “这世界原来是这样啊!” 哪怕学习了多年,可此刻的他见到那些令人震撼的知识后,依旧震惊不已。 “朱雀!” “我在。” “原来月亮只是一个大球吗?” “是的。” “原来我们呼吸的空气中蕴含着无数的氧气吗?” “是的。” 杨玄伸手摸摸看似干净的案几,“原来这个案几上密布着许多东西。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世间许多事都是相通的,当你积累的足够多时,一切都会豁然开朗,就像是开智一般的感觉。 “郎君。” 外面有人轻声道。 “何事?”杨玄有些不想出门。 “新来了一个小吏,在请见。” 新来的? 杨玄把卷轴收了,起身出去。 县廨的大堂外,一个身着小吏衣裳的男子站在那里。 “蒋真见过明府。”男子约三十岁,长的很诚恳。 杨玄止步问道:“谁让你来的?” 蒋真说道:“是州里安排小人前来太平县。” 曹颖来了,查验文书后点头。 杨玄进去坐下,指指曹颖,“你此后跟着做事。” 蒋真叉手行礼。“是。” 杨玄起身,“老二和老贼跟着我出门,家里老曹看着。怡娘那边让她多歇息。” “是。”曹颖领命。 蒋真看了杨玄一眼,随即低头。 杨玄带着哼哈二将去了敢死营。 数百人聚居在一起,一排排屋子还算是整齐,可外面的杂物堆放的一塌糊涂。 刁涉和赵有才来迎。 “见过明府!” 声音惊动了那些人犯,房门一个接着一个的开了。 那些人犯缓缓走出来。 “见过明府。” “平日里做什么?”杨玄看着这些脏兮兮的人犯,觉得这里便是地狱。 刁涉看了赵有才一眼,那眼神赤果果的告诉旁人:老子说不来假话,你来。 赵有才别过脸,恨不能告诉杨玄自己不认识此人。 “我等平日里便是歇息。” 杨玄摇摇头,“令他们集结。” 刁涉嗖的一下就冲了过去,凶神恶煞的喊道;“集结,赶紧集结。特娘的肖老二,你的裤子呢?特娘的想光着屁股去见明府?打!” 啪! 一个睡眼惺忪,赤果着下半身的男子刚出门就被刁涉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屁股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嗷!” 肖老二嗖的一下就窜了进去。 杨玄木然,赵有才解释道:“都是犯过事的人,一般呵斥不管用。” 于是你们就打屁股? 刁涉回来,得意的道:“明府只管吩咐,谁不听,打!” 这是牢里的管理方法。 杨玄想到了自己在卷轴里看的几本书,都有关于牢里的生态介绍。 赵有才一脸恭谨,“请明府训示。” “不要喝凉水!” 杨玄丢下这句话上前。 喝凉水? 身后的赵赵有才懵了。 “什么意思?” 刁涉怒道:“你特娘的满肚子坏水都不知晓,耶耶问谁去?” 前方,五百人犯稀稀拉拉的站着。 他们在看着杨玄。 杨玄刚到太平县的时候,这些人犯都在等着看笑话,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少年县令熬不了多久就会装病跑路。可没想到的是,杨玄却摆出了一副我要长久扎根边疆的姿态。 是作态,还是什么? 人犯们眼神冷漠。 “你们是一群被大唐抛弃的可怜人。” 杨玄第一句话就击中了这些人犯的要害。 人群有些骚动。 “这里是太平县,前方便是无数马贼,无数异族。这里曾七次被攻破,每一次被攻破就是一场灾难。” 赵有才对刁涉低声道:“这位的话有些实在。” 刁涉点头,“我喜欢。” “你再喜欢也改不了你是重犯的事实。”赵有才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阴郁。 “你等大概会想,破城就破城,破城后耶耶便跟着马贼走,跟着异族走。”杨玄轻蔑的指指北方,“知晓跟着马贼走的下场吗?” 众人当然想知晓。 “带上来。” 两个马贼俘虏被带到前方。 杨玄问道:“五年前,乃至于更早的时候,跟着马贼跑的人犯如何了?” 一个马贼说道:“大多都死了。” 杨玄微笑,“为何?” 马贼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那些人犯。 “说,活。”杨玄言简意赅的道。 王老二举起右手,准备给一巴掌。 马贼吸吸鼻子,眨眨被毒打后青肿的眼睛,“大多死了。” “为何?”杨玄再问。 马贼膝行后退了些,“马贼中都分团伙,那些跟着跑的人犯自成一体,可哪能敌得过那些老人?分配钱粮时最少,敢质疑就是一顿毒打……后来大多反抗……被杀。剩下几个逃了,后来在荒野中找到了尸骸,都被野兽啃噬的乱糟糟的。” 人犯们在颤抖,绝望的颤抖。 “为何分配不公?”有人忍不住问道。 马贼就像是看傻子般的看着那人,“这边商队少,周围也没什么有钱地方,马贼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凡有一阵子抢掠不到钱粮,内部就会争斗……否则,你们以为邓虎的人马为何一直是三百余?” “为何?” 那人绝望的问道。 杨玄负手,“因为养不活更多的人,所以内部就得厮杀,把多出来的人杀了!这便是弱肉强食,只保留最强壮的一群人。” 一个地方资源有限,陈州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马贼内部经常爆发纷争,就是为了抢夺资源。 人犯跟着去就是后娘养的,风险大的事儿就让他们去,分钱粮却给的最少。 这些人犯最期待的便是自由。 “你等想要自由的活着也不是不能。” 杨玄的话让人犯们一惊。 “唯一的出路便是立功!” 杨玄冷冷的看着人犯们。 “可……可我等如何立功?” 穿反了裤子,裆部空空胀起的肖老二不敢信。 杨玄指指外面,“马贼会不断来袭扰,那些异族也会不停的来袭扰,怎么办?唯有打掉他们的大牙,让他们知晓大唐不可欺,太平不可欺!” 他看着众人,“操练起来,每次立下功勋我都会记录下来,将功赎罪。” 刁涉眼睛发红,“可是明府,最开始我等也是拼命厮杀,可那些官……说话不算数,没人在意我等的功劳。” “我在意!” 杨玄目光炯炯,“我在此誓言,若是你等立下功勋,必然有功必赏。” 赵有才叹息,“明府,许多时候长安会无视陈州。” “你想说长安会漠视你等的功劳吗?”杨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一字一吐的道:“若是如此,我给你等酬功。” 后面,老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果然是郎君。” 那些人犯昂首看着杨玄。 杨玄怒吼道:“我用祖先来发誓,若是长安不记录你等的功勋,我便去长安,冲进刑部去质问他们,若是还不能,我便去叩阙!” 肖老二跪下。 一个个人犯纷纷跪下。 就像是大风之下的麦穗。 这是第一次有官员把他们当做是人。 这是第一次有官员给了他们希望。 刁涉跪下,脖子上青筋蹦跳,喊道:“愿为明府效死!” “愿为明府效死!” 那个少年明府轻声道:“错了,是为大唐效死!” “愿为大唐效死!” 呼喊声中,杨玄回身。 看到了浑身颤栗的老贼。 第94章 你,也配 五百人犯带着兵器出城。 城门外,他们列阵以待。 杨玄策马出来。 “见过明府!” 五百人齐齐单膝跪下。 城头,钱墨眯眼看着,“他们好像恭谨了许多。” 身边的副手说道:“太平县不太平,以前的县令来了就想走,这位看样子是想认真做事。不过要想长治久安,他必须有一支军队。” 提及此事,钱墨轻蔑的吐了一口唾沫,可天气冷,唾沫粘稠,竟然垂落在胸口,他伸手胡乱擦拭,恼火的道:“我们只有五十人,上次和马贼一战死伤惨重。我已经上书州里,请州里调派军士来补充。” 副手问道:“没消息?” “有!” “什么消息?” “自行解决。” 钱墨失望的道:“他们不会管这些。我听闻有的地方可以自行招募勇士从军。” “那些士卒如何养?”副手笑道:“朝中不答应呢!” 钱墨冷冷的道:“自己收税,自己养!” “站好!” 杨玄站在阵列前方。 时间流逝,有人开始动手动脚。 杨玄指指那人,“打!” 王老二冲进去,一顿毒打。 “这是我交给你等的第一课!” 杨玄冷冷的道:“第一是听令,第二是听令,第三还是特娘的听令!” 阵列沉寂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城楼上的钱墨有些动容。 呯! 有人直挺挺的摔倒。 “抬走,晚些喝肉汤!” 呯! 有人倒地,杨玄狞笑道:“老二,打的他娘都不认识!” 王老二欢喜的冲了进去。 “嗷!” 惨嚎声中,杨玄讥诮的道:“人失去意识摔倒是直挺挺的,不可能伸手保护脸部。你这个假摔太假。” 朱雀幸灾乐祸的道:“什么假摔?可有布教授摔的假?” 时光流逝。 一个时辰到了。 “解散。” 杨玄一声令下,众人急忙撒欢。 “嗷!” 有人一动就惨叫,“我的膝盖,我的腿,麻了,麻了!” “慢慢走动!” 杨玄自己也麻了。 “老二,还不给郎君捶腿?” 怡娘一直在后面心疼的看着。 “不用。”杨玄摇头。 他需要班底,而这五百能在罪恶之城中活下来的人犯,便是他最好的班底。 他们没有束缚,只求自由。 那我再加上光明的前途,他们会如何? 杨玄笑了笑。 后方,新来的蒋真悄然回去。 进了县廨,遇到了出来的甄斯文。 “老蒋去哪?”甄斯文随口问道。 蒋真诚恳的道:“我不大舒服,想回去加件衣裳。” “快去吧。” 蒋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门,随即回身,透过门缝往外看。 少顷,他侧耳倾听,确定无人后,这才去寻摸东西。 笔墨纸砚齐备。 毛笔吸饱墨汁,随即下笔。 少顷。 他吹干纸张上的墨迹,随即放进信封,封口。 今日正好有州里送补给的车队,他们会带来送到太平县的书信。 “甄斯文,你的书信。” 随行的小吏举着书信喊道。 “来了来了。” 甄斯文欢喜的接过书信。 “这是我的书信,还请交给我的娘子。”蒋真把书信递上。 小吏收了书信,“放心。” 身后甄斯文叹道:“这地方凶险,咱们无所谓,却舍不得妻儿来这里受苦受罪。” “是啊!”蒋真唏嘘。 小吏问道:“杨明府可在?” 甄斯文说道:“在县廨。” 小吏带着文书去了县廨。 “杨明府,使君吩咐,让你回临安议事。” …… 临安。 陈州穷,但这地方却出皮毛,所以收皮毛就成了冯胜堂的生意。 冯胜堂,堂堂正正的长相,笑起来爽朗。 此刻他坐在堂中,一个妇人拿着书信进来。 “郎君,那边的书信。” 冯胜堂接过书信,打开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头在那些字的中间跳动,间隔着读了出来。 “无所事事,以操练人犯为乐……” 冯胜堂轻蔑的道:“如今长安暗流涌动,左相一伙被压制的狼狈不堪。宫中据闻也颇为紧张,皇后与贵妃明枪暗箭争斗。只是长安是不是太看得起杨玄了,竟然在他的身边安插人手。” 妇人笑道:“我家夫君为人诚恳,此去太平县,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就是要蒋真这等诚恳之人,杨玄才不会怀疑。”冯胜堂笑了笑,“长安发话了,要弄几个贵妃的人来彰显皇后的威严,这位少年县令便是贵妃的人,拿来开刀再好不过了。再有,杨玄此人据闻是个乡下小子,为何与何氏结仇?那何氏来人说了,弄死杨玄便是大功一件。” aiyueshuxiang.com 妇人笑吟吟的道:“那地方偏的令人心慌,哪一任县令都待不长,奴觉着他熬不了多久就想跑。” 冯胜堂淡淡的道:“那就让他没法跑,一直待在太平县,或是被马贼异族破城弄死,最好是活擒。想想,贵妃的人被异族活擒,消息传到长安,皇后会如何欢喜,贵妃会如何羞愤欲死。” 一个仆役进来,“郎君,听说各县的县令都来了。” “这是刘擎要给他们敲警钟。”冯胜堂起身,眉间多了些凛然,“每年到了冬季,那些该死的马贼和异族都会出来劫掠,该死的,他们难道不知晓种地吗?” …… 杨玄跟着运送补给的车队进了临安城。 “好热闹。” 王老二就喜欢人多的地方。 老贼笑眯眯的道:“老二去不去青楼?” “青楼……不去!”王老二的立场很坚定。 杨玄警告道:“别带坏了老二。” 老贼笑嘻嘻的道:“他就算是想去,小人也会把他拉回来。” 到了州廨,先验明身份,随从被安排在前院歇息。 大堂里,刘擎在上首,侧面是别驾卢强,再下面些是录事参军韩立。 韩立神色肃然,颇为威严。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外面各县明府都到齐了。” 陈州有六个县,在大唐的州里面真心不算多。 此刻六个县令站成一排,大多是中年男子,杨玄这个少年就显得格外的刺眼。 “可是杨玄?”冷漠问话的是章羽县县令杜辉。 杨玄看了他一眼,点个头了事。 杜辉冷笑,“为何不答?” 杨玄在他看过来时便感受到了敌意,此刻闻言就淡淡的道:“在问询他人之前,请先介绍自己。” 杜辉看了他一眼,“老夫杜辉。” “杨玄。” 章羽县就在太平县的左侧,两位邻居第一次见面就有些火气,其他人都在看热闹。 小吏跑出来,“诸位明府请进。” 众人鱼贯而入,一个微胖,眼下一颗大黑痣的中年男子颔首,“老夫回龙县林子钰。” 杨玄颔首,“太平县杨玄。” “好名字!”林子钰笑的很是温和。 前面一人回头,“老林。” 林子钰马上招手,笑的和见到老友一般,“哎!老夫在此。” 这是一个油滑的人,不会轻易得罪人,但这等人你也别指望他能成为你的朋友。 众人进去坐下。 刘擎目光缓缓转过,一一看了过来。看到杨玄时,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早晨老夫起床觉着冷,比去年这个时候更冷。咱们有城池,有屋子,粮食不多,不过也饿不死人。”,他指着北方,眉间多了些冷意,“可那些马贼,那些异族的日子却不会好过。他们不好过,也不会看着我等好过!” 这个开场白杀气腾腾的。 “今年如何熬过去?”刘擎说道:“老夫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问同一个问题,你等每年都会回答同样的答案,今年呢?” 第一个起身的是临安县县令沈期,作为州廨所在地的县令,他在刘擎的咆哮声中已经磨砺出来了。 “万无一失!” 万固县的陆角起身,坚毅的道:“请使君放心,人在城在。” 横水县的王兴看着就像是个糟老头子,咳嗽几声,“横水县军民一心,请使君放心。” 剩下三人,为人活络,见人就笑的回龙县县令林子钰起身,“老夫唯使君马首是瞻。” 这个马屁不高明,但配合着林子钰的低姿态和带着些谄媚的笑,能让人飘然欲仙。 剩下两个。 章羽县县令杜辉看了杨玄一眼,“下官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太平县失守,到时候百姓溃逃。我章羽县在太平左侧,如何收拾残局。杨明府年少,老夫愿意教导他。” 这是一次亮相! 也是一次称量! 连刘擎都袖手旁观,想趁机看看杨玄的本事。 能不能和同僚抗衡? 不能,以后升官就别想了……升上去也是悲剧,会被同僚挤压。 杜辉在章羽县治理的颇为得力,算是刘擎的爱将。和七次被攻破的太平相比,杜辉有资格装这个比,有资格问这句话。 但这是在为难杨玄。 众目睽睽之下。 杨玄看着杜辉,说道: “你,也配?!” 第95章 五根手指头 陈州不是好地方,这一点是大唐官场的共识。 大唐的州县分为上中下三等,可陈州却排不上,为何?因为下等州县都比陈州强许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于是官吏们都去争抢上等州县的职务,对中下等避之不及。而陈州就无需说了,在大唐官吏们的眼中就是火坑。 所以能来这里任职的官员,不是得罪了上官,就是犯下大错。 这些人有的自暴自弃,有的性格暴戾,有的形同失魂落魄。 新人来了要敲打,这是潜规则。几番敲打后,新人表现的不错,大伙儿才会接纳此人。此后书信往来,或是在州廨聚聚,都是一份交情。 杜辉的敲打毫无疑问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轻视,但作为新人,杨玄要么默然,要么把脸上的口水抹去,笑着回应。 fqxsw.org 你,不配! 杨玄说这话时神色轻蔑,仿佛是在俯瞰着一只蝼蚁。 杜辉瞬间暴怒,起身喝道:“老夫戍守章羽县数年,贼人在老夫之前一一碰壁,章羽县有赖老夫而太平。你,乳臭未干,哪来的勇气质疑老夫?” “是啊!”老好人人设的林子钰习惯性的应和。 有人说道:“狂妄了些。” 杨玄看着杜辉,问道:“章羽县遭遇多少贼人?” 杜辉冷笑,“上月百余马贼突袭,老夫亲登城头,呵斥之下,马贼遁逃。” 杨玄看向刚才帮杜辉说话的那人,“你呢?” 那是录事参军韩立啊! 韩立冷冷的瞥了杨玄一眼,默然。 杨玄微笑着,“就在十日前,贼酋邓虎率三百余马贼突袭我太平县,城中仅有五十军士。贼人箭矢覆盖城头,死伤惨重……” 杜辉马上看向韩立,随即转移视线。 “杨某率随从四人冲下城头,浴血厮杀,击溃马贼。”杨玄突然喝道:“章羽城中百余军士,你不过是拎着横刀挥舞几下,真当自己吓走了马贼?恬不知耻!” 杜辉猛地看向刘擎。 老夫本想阻拦,可你的嘴太快……刘擎微微点头。 杜辉面色铁青,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回击的地方。 这个少年大获全胜了。 刘擎干咳一声。 “这位是太平县县令,杨玄!” 这仿佛是废话般的重新介绍,却让人心中一凛。 杨玄起身行礼。 “见过各位前辈,以后还请多多赐教。” 随后就是一番安排和抚慰。 杨玄寻机问道:“使君,我太平县五十军士,上次战损十余,何时给下官补充?” 录事参军韩立淡淡的道:“州里也没多余的。” “那是让下官一人固守太平吗?”杨玄今日的态度堪称是针锋相对。 韩立冷着脸,“太平多恶徒,你自行操练。” “钱粮呢?”杨玄不满的问。 韩立平静的道:“自行筹备。” 杨玄面色铁青,刘擎见状骂道:“都消停些。” 杨玄愤愤不平的坐下,耳畔,朱雀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便是你这头小狐狸。” 刘擎一拍案几,咆哮声回荡着。 “大乾三年,老夫看是个好年头。好年头就要有好消息。晚些老夫招待一顿饭,吃完各自滚蛋。一句话,守住了自己的地方,有功。丢失疆土,自行了断。” 随即就是聚餐。 饭后,众人来辞别。 刘擎站在台阶上,卢强在侧面,二人都佩戴着横刀。 万固县县令陆角上前行礼,“使君保重。” 刘擎点头,沉声道:“一路顺风。” 第二人上前,“使君保重!” “一路顺风!” 不知怎地,杨玄觉得眼睛有些热。 “使君保重。” “一路顺风。” 轮到了杨玄,他上前行礼,“使君保重。” 刘擎看着他,突然微笑,“年轻人没经历过那些磨砺,火气大是常理。太平那边艰难,老夫在临安看着你,好生做。” 杨玄点头,刘擎颔首,“一路顺风。” 出了县廨,就见两帮人在对峙,一边霍然是王老二和老贼。 “出来了。” 两帮人看向大门内。 杜辉先出来,另一帮人行礼。 “闹什么?”杜辉问道。 这边的一个大汉指着老贼说道:“不过是玩笑几句,此人竟然羞辱我等。羞辱我等便是羞辱明府……” “见过郎君。” 老贼和王老二行礼。 “何事?”杨玄扶着刀柄。 老贼说道:“那几人嘲笑老二是个傻子,还拿了一文钱丢在地上,让老二跪下叫耶耶便给他。” 杨玄看着他,问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老贼一怔。 杨玄问道:“谁干的?” 杜辉那边一人出来,“此事……” “打!”杨玄喝道。 老贼身形闪动,可王老二更快。 他举起手,用力挥动。 啪! 走出来的男子一声不吭就扑倒在地上,身体弹动了几下,就此死寂。 州廨周围安静的吓人。 杜辉走了过来,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少年人,莫要得意忘形。” 杨玄上前一步,“对付疯狗,就该用棍子敲打!” 杜辉刚想说话,里面跑出来一人,喊道:“使君有令,谁再斗殴便留在州廨,使君陪他打!” 杨玄点头,“回来!” 老贼和王老二回来。 三人上马,旋即远去。 值房内,得了禀告的刘擎却神色平静。 “杜辉与杨玄素未谋面,第一次见面却生出了火气,中间你说没有什么……老夫是万万不信的。” 卢强点头,“杜辉当年犯错被赶到了陈州,可他一直梦想能回到长安。长安啊!谁不想?” 刘擎突然皱眉,“老夫最担心的便是太平,杨玄与杜辉闹翻,若是太平遭遇攻击,杜辉可会支援?” 卢强眸色迷离,“使君,下官更担心一事。” 刘擎问道:“何事?” 卢强说道:“原先大唐各地的府兵轮流番上,边疆不乏锐士。可朝中如今以令府兵千里迢迢番上耗费钱粮太多为由,开始减少了府兵往边塞的调配。” “别处还好,人口多,钱粮也不少。可咱们陈州一穷二白,哪里征募得到勇士?哎!” 过了没多久,州廨中又传来了大家熟悉的咆哮。 “贱狗奴,看看你做的好文书!” 州廨外,一个妇人听到了咆哮声,赞道:“使君的精神头真足,看来今年定然是平平安安的。” …… 回去的路上,杜辉等人在野外宿营。 夜晚,一骑远来。 “何人?”宿卫的军士喝问。 来人勒马,在战马的长嘶声中说道:“熟人。” 少顷,杜辉和来人在帐篷里说话。 “今日使君呵斥了杨玄,让人振奋。” 杜辉冷冷的道:“老夫只关切一事,你等说事成后能把老夫弄回长安为官,这话真,还是假?” 来人轻笑,身体前后摆动,被烛光映照在帐篷上,恍若鬼魅。 他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头。 右手伸出四根手指头。 烛光把二人的身影映照在帐篷上。 一人笑。 一人矜持。 …… 杨玄快马赶到了太平县。 城门外,敢死营依旧在操练。 “杀!” “杀!” 长枪一次次刺杀,气势不错。 “见过明府。”众人行礼。 杨玄颔首,“继续操练。” 到了县廨,他把曹颖叫上。 后院的大堂里,大伙儿聚在一起。 “郎君这一路风尘仆仆,奴先去做饭。” “先说说此事。”怡娘起身就被杨玄叫住了,“此次去临安,章羽县的杜辉突然对我发难。” 他说了此行的遭遇。 曹颖冷笑,“郎君与那杜辉乃是初次见面,可初次见面就来者不善,连随从都敢去挑衅老贼他们,老夫看这是杜辉做给别人看的。” 杨玄点头,“他既然要做,那我自然要给他一巴掌。” 怡娘心中一紧,说道:“会是谁的指使?长安!定然是长安!” 杨玄点头,“我也是如此想,何氏嫌疑最大,可录事参军韩立也对我有些冷漠,何氏的手……没那么长。” 曹颖沉声道:“一家四姓为何对郎君出手?” 众人在思索,各种可能都想了,但却无法确定。 怡娘听的郁闷,双手托腮坐在那里,突然说道:“郎君来此是梁靖的关系,贵妃……皇后……” 众人缓缓看向她。 怡娘眼前一亮,拍了一下案几。 呯! 正在打盹的老贼猛地抬头,迷迷糊糊的道:“怡娘饶命,老夫并未抢老二的肉。” 怡娘恼火的道:“奴就这般凶狠吗?” 众人一阵捧腹大笑。 唯有王老二很认真的道:“怡娘最好。” 众人的目光都温柔了些。 老贼干咳一声,抹了一下嘴角。 怡娘借机整理了一下思路,“咱们出来时,宫中贵妃越发的得宠了。皇后就像是一尊木雕神像,仅存名号。这一场争斗是贵妃胜了。可女人的心呐……” “海底针。” 老贼挑眉。 怡娘莞尔,“皇后的地位不可撼动,否则不但皇后要倒霉,太子也跑不掉。所谓母凭子贵,换过来便是子凭母贵。皇后地位被撼动,她最想做什么?” “争斗吧。”老贼说道。 “皇帝专宠,皇后如何斗?贵妃但凡有丝毫损伤,皇帝必然会咆哮大怒,皇后如何敢给皇帝废后的借口?所以,打击贵妃的人,便是皇后的手段,而执行者是一家四姓。” 所有人都在看着怡娘。 怡娘昂首,“不妥?” “妥!” 众人齐声说道。 “妥!”王老二后知后觉,扯着嗓子高喊。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第96章 欲戴王冠,必受其重 晚饭后,怡娘弄了茶水来,大伙儿坐着随意聊天。 “郎君快十六了。”怡娘看了杨玄一眼,满意的道:“郎君长的俊美不凡,少年便是县令,奴在想,郎君的婚事也该看看了。” 一说这个,连特么老贼都来了兴趣。 “郎君,小人看韩莹就不错。” 曹颖抚须,“体态丰腴,正合给郎君侍寝。” 王老二随口道:“韩莹好胖。” “胖了才好。”老贼不屑的道:“难道要寻一个浑身骨头的女子?也不怕硌着郎君。” 怡娘瞪眼,“都别说话。” 等都消停了,怡娘的眼中多了些欢喜,“奴上次在永宁坊见到一个少女,比韩莹还丰腴,那美的,连奴都动心了。” xiaoshuting.la “郎君的正妻必须慎重。”曹颖冒着被怡娘集火的风险建言。 “那是当然。”怡娘一脸理所当然,“来了便是侍妾,以后若是侍候的好,自然有她的好处。” “比韩莹还胖,杨玄,保重。”朱雀嘀咕着。 杨玄干咳一声,“此事……再说。” 他每日看后世的那些资讯,特别是电影电视剧,早就被后世的审美观给洗礼了一遍。听到比韩莹还胖的女子时,他无需想就知晓自己扛不住。 老贼蹦出一句,“小人就担心郎君晚上被挤下床去!” “放肆!”曹颖怒了,起身就准备收拾老贼。 老贼绕着柱子跑,曹颖一时间竟然追不上。 杨玄不禁想到了某个影视剧中的画面,脱口而出,“荆轲刺秦王。” “一双毛腿肩上扛。”朱雀在咆哮。 …… 当夜,杨玄拿出卷轴,打开屏幕。 “古代军事。” 一个个子目录出现。 “训练。” 下一层的子目录出现。 1:秦代军队训练浅析。 2:汉代军队操练揭秘。 3:论蒙古骑兵的作战方式。 下面还有一长串子目录,最后一排字:论钢铁纪律带来的战斗力。 …… 第二日。 吃了早饭后,杨玄起身,“老贼继续在城中转悠。” “领命!”老贼笑嘻嘻的道:“回头小人便去摸骨。” “摸骨没事。”杨玄冷笑道:“不要摸了不该摸的骨头,否则腿都给你打折了。” 老贼讪讪的道:“定然不会。” 到了前院,三个小吏都在了。 “见过明府。” 杨玄颔首,“辛苦了。” 甄斯文回身看着出去的杨玄,赞道:“明府越发的指挥若定了。” 胡章点头赞同。 蒋真诚恳的道:“确实。” 城外,敢死营集结到了右侧的山下,避开了城中的视线。 “列阵!” 赵有才上前,“请郎君训示。” 杨玄走到了阵列前,目光扫过一排排人犯。 “你们叫做敢死营,名号就带着送死的气息。可谁想死?无人想死。” 杨玄一句话就让人犯们提起了精神。 他缓缓走在阵列前。 “赎罪是你等唯一的路,而想赎罪,唯一的法子便是立下功勋。可若是功勋还没有立下便战死了,冤不冤?” 山风吹拂,杨玄止步面对阵列。 “冤不冤?” “冤!” “不够整齐,冤不冤!?” “冤!” 整齐的呼喊声中,杨玄举手。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沉声道:“那么就按照我说的操练,它能增加你等活命的机会,更能让你等不断获取功勋。” “一句话,听令,听令,还是特么的听令。明白不明白?” “明白!” 一群在罪恶之城中活下来的悍匪,就这么多了些鲜活的人间气息。 我们还有希望! “站好!” “拿了绳索来,架起杆子,拉直!” “站好!” 秋阳下,这些曾经的人犯一动不动。 因为站在他们前方的那个男人也没动。 山风再度拂过,在阵列前仿佛遭遇了一座山峰,选择绕了过去。 “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杨玄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赵有才一瘸一拐的过来,“郎君,这般操练有用吗?” 刁涉也挠头,“郎君,小人拎着板斧,郎君指哪小人就往哪杀,娘的,杀官都敢。这阵列站的小人满身大汗……” “此刻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列阵。” 杨玄板着脸。 阵列重新成型。 “长枪密集刺杀。” “杀!” “杀!” “整齐一些!” “杀!” “向前……” “杀!” 操练结束,杨玄满意的道:“下一步吊着石块刺杀。” 呃! 赵有才和刁涉面面相觑,却不敢询问。 …… 老贼去外面溜达了一圈,想早些回去,又担心会被君子曹抓到把柄一顿呵斥。 得! 他干脆摸到了屋顶上。 哎! 太阳晒着就是舒坦啊! 若是没有风就好了。 老贼在屋顶躺着,翻个身…… 蒋真出了曹颖的值房,手中拿着几分文书。 出来之后,他绕个圈,飞快的低头看了一下文书。 这没问题! 但……你看左右是几个意思? 老贼在高处,堪称是一目了然。 啧! 老贼砸咂舌,悄然下了屋顶。 晚些杨玄回来。 “郎君。” “何事?” 杨玄准备去洗个澡。 老贼笑嘻嘻的道:“先前小人看到那蒋真鬼鬼祟祟的偷窥文书。” 杨玄一怔,“盯着他!” “领命!” 内部竟然出现了疑似奸细,让杨玄不禁愕然。 在他看来,何氏不足以对他如此,何欢那人更喜欢直接动手。一家四姓对他动手的动力不足…… 就算是淳于山知晓了祖坟是被老贼盗的,也不会用这等迂回的手段,而是会亲率家中的护卫,来北疆突袭。 他想了许久,怡娘的分析浮现脑海。 洗澡的时候整个人会特别专注,往日混沌的想法也能渐渐清晰。 一家四姓最看重什么? 家产? 他们不缺钱粮和田地,据闻他们家中的铜钱堆积过多,穿钱的绳子经常断。而因为存粮过多,每年都会损失不少。 那么就是权势。 一家四姓,特别是杨氏传承多年,富贵多年。这样的人家看重什么? “除非是想做皇帝,否则必然是长久的富贵。”杨玄仰头发呆。 “如何才能长久富贵?庞大的实力,可帝王一旦翻脸,一家四姓也得小心被收拾。所以尽量让帝王成为自己人,这才是王道。” 他彻底想通了。 “杨氏进宫为后,生下太子,这是国本,可保一家四姓富贵延绵。而太子妃乃是淳于燕骄。若是按部就班,太子登基,自然是向着一家四姓。淳于燕骄的孩子必然是太子,随后继续按部就班……啧啧!百年后,一家四姓怕是权倾朝野啊!” 可现在有个贵妃顶到了他们的肺管子。 皇帝宠爱贵妃到了何等程度? 用驿站快马从南方给贵妃运送果子,仅此一项,耗费无数。 其次是令贵妃称呼他为二郎,而他称呼贵妃小名,这事儿都传到宫外了。 皇后却只能每日枯受宫中。 枯守她不怕,她怕的是皇帝在厌弃自己的同时,连累太子。 所以皇后必须要反击。 她发誓要让贵妃那个贱人好看。 可找来找去她却发现无从下手。 皇帝太宠爱贵妃了,陷害不可能,打压不可能…… 皇后还能做些什么? “围魏救赵?” 杨玄摇头,“曲线救国!” 皇后通过打击贵妃的人,一方面能震慑外界,另一方面还能让贵妃成为孤家寡人。 你一个女人再受宠有屁用。 消息传递出去,一家四姓的大佬们仔细一查。 贵妃竟然只有几个能用之人。 小题大做了吧? 但在皇帝把贵妃当做是朱砂痣的时刻,他们也只能如此。 “老子成了炮灰?”杨玄苦笑。 朱雀幽幽的道:“欲戴王冠,必受其重。小玄子,你的路才刚开始呢!” “是啊!才将开始。” 杨玄目光炯炯的道:“我能改变这一切!” …… 天气渐渐冷了,州里也在抢时间给各地运送补给。 “车队来了。” 车队浩荡进了太平城,但凡能走动的都走出了家门,看着那些粮食流口水。 今年他们就要靠这些粮食来窝冬。 曹颖带着人接收。 粮食一袋袋的进了库房,曹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落下去。 “今年冬天,稳妥了。” “书信,喊到名字的上前。” 觉着该有书信的就留下,其他人一哄而散。 “蒋真。” 蒋真上前,小吏看看他,确认了身份,这才把书信转交。 蒋真拿出一封信,“还请送给内子。” 小吏笑道:“这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伉俪情深。” 蒋真拿着书信回去。 进了卧室,他先看了信封的封口,然后才开封。 一行字。 按照跳着读的约定,他读了出来。 “盯着。” 收了书信的车队要出发了。 是夜。 空车返程的车队把大车围成一个圈,自己在圈子里歇息。 半夜,有人惊呼,“起火了。” 一辆大车烧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的扑灭了火,发现带回来的一些东西,包括十余封信都被烧了。 第二天凌晨,老贼悄然出现在后院。 “啊!” 他打个哈欠,怡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郎君吩咐给你准备了姜汤,驱寒,赶紧来喝了。” 一碗姜汤下肚,老贼精神抖擞的给杨玄汇报。 “这封信看不出什么来。”老贼摇头,觉得蒋真会不会被冤枉了。 “古代最简单的密码,一种是暗语,但很麻烦,要背诵许多。第二种跳着书写,最后填充空格。”朱雀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这等小事何须问我。” 这个棒槌,看来上次关机的时间太短了些。 杨玄从第一位开始跳,第二位,第三位…… “山边练兵,不知好坏。” 第97章 牛刀初试 南周依旧是艳阳高照,早上微冷,但活动一下就暖和了。 “操练起来!” 五十骑在山下开始策马疾驰。 “弓箭!” 雷标凶狠的喊道。 在接到杨玄将去北疆赴任的消息后,杨略就令南贺赶去辅佐,而雷标就是他的新任副手。 那些少年弓马娴熟,一排排冲过去,用横刀把那些草垛砍得零落。 雷标回身,“将军。” 杨略颔首,“令兄弟们也操练起来。” 二十余侍卫开始操练。 雷标有些憧憬,“也不知郎君那边如何了。” “陈州是个凶险之地。那些官吏都是失意者,但凡处置不妥,便会群起而攻之。可我并不担忧这个。” “为何?” 杨略说道:“郎君以后是要做大事的,此刻刁难忍了就是,等大事一成,什么仇报不了?我担心的是……那些异族。” “兄弟们打探到了消息,如今伪帝越发的昏聩了,竟然允许边疆自行招募军士,嘿,这样也罢,可还说什么……赋税从边疆收到长安,还得从长安发回去,何如边疆自行收税,也好养活那些军队。”雷标摇头。 杨略冷笑,“那伪帝当年何等的杀伐果断,可终究过于阴狠,少了堂堂正正。” 提及伪帝,杨略身上杀机一盛,“郎君迁移了地方,鹰隼需重新认路,让负责的兄弟辛苦些,多跑几趟。” 雷标点头,“是。” 一骑从村子那边而来。 “将军,地方来收税了。” 杨略笑了笑,看着北方。 “南贺,你何时才到?” …… 南贺此刻正在去北疆的路上。 在接到长安鹰隼传书的当日,杨略就令他出发,去北疆辅佐郎君。 他已经绕过了长安,正在朝着陈州方向而去。 过了一座座关隘,终于一马平川了。 树叶开始凋零,飘落的到处都是。 黄的,红的……五彩缤纷。 这等景致换做是墨客骚人,少不得要憋几句酸诗来。但南贺却想到了金戈铁马。 官道两旁都是耕地,此刻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桩子。几头老牛散落在田地里,悠闲的寻着食物。一只鸟儿落在田间,缓缓踱步,偶尔低头啄食。 远方,雾气淡薄,村子若隐若现。 前方马蹄声哒哒。 南贺把斗笠往上掀了些。 他长的很普通,丢进人群中谁都不会记住的那种。 前方三骑从薄雾中穿了出来。 看到南贺,其中一人喝道:“地方巡检,停住。” 三骑都带着横刀,分开从左右包抄过来。 南贺勒马,双手放在身前,以示无害! “下马!”当面的男子拔刀厉喝。 南贺不解,“我只是旅人,这里并非关卡。” 男子冷着脸,“此处刚出了凶徒,我等奉命盘查过往,下马!” 南贺苦笑,“我是外乡人……” 三骑缓缓围拢过来,三把横刀指向了他。 南贺下马。 左侧的男子喝道:“回头。” 南贺转身向左。 身后的男子举刀,中间的男子得意的笑,伸手去拉南贺骏马的马缰。 呛啷! 横刀猛地出鞘,随即闪动。 “小心!” “贱狗奴,他竟然早有准备,啊!” “饶我!” “求求你,我家中尚有老母和幼儿,求求你……” 三个男子躺在地上,二人毙命,一人胸腹处开了个口子,能看到内脏,一时未死。 南贺缓缓收刀,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说道:“地方就算是要拦路巡查,也会是小吏带队,什么时候村里能拦截旅人?天下大乱之时。” 男子喘息着。 南贺抬脚踩在他的咽喉上,皱眉道:“又得换一条道了,麻烦啊!” 数日后,南贺出现在了一个关卡前。 数名军士懒洋洋的站在那里,有人喊道:“下马。” 南贺下马,牵着马儿上前。 “过所。” 一个军士懒洋洋的伸手。 若是突袭,三息就能把他们杀光……南贺习惯性的分析了一下,随即掏出过所递过去。 军士低头看了一眼,“曾是军中人,此去北疆……陈州投军……好汉!” 几个懒洋洋的军士也多了些敬佩之情。 军士把过所还给他,说道:“陈州那边乱糟糟的,马贼与异族频繁侵袭,立功倒是容易,可不小心……兄弟,一路顺风。” 南贺颔首,上马,仔细看着这几人,拱手道:“这年头,做哪行都得担风险。” …… 清晨杨玄登上城头,看着右侧的二妹山。山上有烽燧,烽燧中有军士驻守,这也是马贼来袭时城中能及时应对的缘故。 ahzww.org 杨玄站在城头上,身边的曹颖说道:“郎君,那蒋真可要处置了?只需郎君吩咐,老夫便能寻个由头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老贼伸个懒腰,“他不犯错你如何处置?” 曹颖淡淡的道:“许多错都不是自己犯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个奸佞!”朱雀念叨着。 杨玄摇头,“留着。” “留着?”曹颖一怔。 “若是弄掉了蒋真,还会来一个马真,不如留下他。”杨玄想到了卧底。 他回身道:“将计就计。” “卧底?哈哈哈哈!我想做个好人。”朱雀狂笑。 稍后回到了县廨。 “见过明府。” 三个小吏行礼。 杨玄颔首,看着蒋真说道:“蒋真初到,想来有许多不适,若是有为难之处,只管说来,我会酌情处置。” 蒋真楞了一下,行礼,“多谢明府。” 回到值房,蒋真笑了笑,有些得意。 呜! 苍凉的号角声传来。 杨玄冲了出去,钱墨已经到位了,“明府,烽燧示警。” 杨玄抬头,能看到右侧的二妹山上升起了一股烟雾。 烽燧:白日生烟,夜里举火。 “让敢死营上城头。”杨玄吩咐道。 “是!”钱墨领命,随后却苦笑对手下说道:“那些贱狗奴都是凶恶之徒,明府莫非以为操练了一阵子就会变成听话的肥羊?” “噗噗噗!”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钱墨没回头,叮嘱道:“晚些保护好明府,此次不可让明府以身犯险,否则我等武人面目无存。” 手下苦笑,“可明府身手厉害。” 好像比我还厉害……钱墨无语,默然片刻,“你……” 噗噗噗! 脚步的节奏很快,到了身侧。 钱墨缓缓回身。 一排排人犯扛着长枪,腰间佩戴着横刀,整齐而来。 噗噗噗! 一排排人犯目不斜视的从钱墨的身侧小跑而过。 钱墨的脸颊颤抖,“这是那些人犯?” 手下也懵了,“怎地多了一股气势。” “快!” 后面刁涉在喊。 那些百姓都走出家门,看着五百人犯从自己的前方跑过。 “汪汪汪……呜……” 一条狗在狂吠,等冲出家门看到了阵列时,竟然发出了哀鸣。 杨玄等人已经到了城头,听到脚步声,都回身看去。 噗噗噗! 五百人犯到了城下。 刁涉拎着板斧喊道:“禀明府,敢死营集结完毕,请明府训示。” 杨玄点头,“上城头。” 刁涉回身喊道:“上城头!” 曹颖看着人犯们依次上城头,依旧整齐,不禁失神道:“老夫怎地觉着……气势森然。” 老贼吸吸鼻子,“不,是肃然。” 王老二砸吧嘴,“是肉。” 啪! 老贼拍了他一巴掌,“别整日都是肉,晚些护着郎君。” 王老二点头,还了一巴掌。 呯! 老贼面色一变,蹲下剧烈咳嗽着。 王老二看看自己的手,“我收了许多力。” 二妹山上烽烟依旧。 远方,许多黑点若隐若现。 邓虎的身体在马背上起伏着,他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四百余骑,不禁意气风发。 他回转头,看了一眼庄胜,眼中多了阴郁。 “住!” 在距离太平城百步时,邓虎喝令停下。 左侧来了一人,不用看邓虎就知晓是庄胜。 阴冷的声音传来:“上次之败让兄弟们心都散了,幸而聚拢了些散乱的马贼,今日一战……兄长可有把握?” 邓虎眯眼,“当然。” 这一战并非只是他的决断,庄胜也力主报复,可此刻在庄胜的口中却变成了邓虎一人的主意。 胜,庄胜可以大声说自己力主报复的正确性。 败,庄胜可以说是他邓虎一意孤行。 阴人! 邓虎指着城头,“去一个人,就说耶耶想和那个少年县令见个面。” 庄胜笑了笑,“他必然不会出城。” 邓虎冷冷的道:“我就是要他不敢出城。” 庄胜一怔,有人说道:“如此城中士气便会跌落,兄长好主意。” 一骑上前,大声喊道:“我家兄长请县令出城一晤。” 城头,钱墨冷笑,“他在想屁吃!” 甄斯文也骂道:“贱狗奴,这般卑贱的马贼,也就配耶耶去呵斥你等!” 周围死一般寂静。 甄斯文缓缓看去。 曹颖一脸欣慰。 胡章拱手。 蒋真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那啥…… 甄斯文刚想说话,杨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有勇气,既然如此,你便去见见贼酋,试探一番。记住,别离城太远。” 甄斯文:“……” 他双腿都软了。 可依旧从容的道:“领命。” 回身,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斯文,你行的,你一定行!” 走到城下,他搓搓脸,哆嗦了一下。 城门开。 甄斯文一骑出去。 城头。 杨玄伸手,“弓箭。” 第98章 摧枯拉朽 前方,四百余马贼勒马。 一骑在前方叫嚣。 城门开。 甄斯文缓缓出城。 “郎君,为何让他去?”老贼觉得自己去……不,他看了曹颖一眼,觉得让老曹去更合适。 曹颖淡淡的道:“郎君的粮食不养闲人,若是甄斯文无用,那老夫以为,让他殉职更好些。” 杨玄微微摇头,“我们人少,所以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作用。甄斯文从容,我想看看他的手段。” “斯文,你行的……”城下的甄斯文哆嗦了一下,觉着足够远了,就勒马喊道:“贼酋何在?” 洪亮的声音四处回荡。 “硬是要得!” 杨玄赞道:“果然是我看好的人。” 曹颖颔首,“这份粮食他能吃。” 喊话的马贼忌惮的看了一眼城头,靠拢了些,问道:“你是县令?” 甄斯文习惯性装了起来,昂首道,“耶耶太平县甄斯文,贼酋,可敢来此吗?” 或往后,甄斯文觉得腿有些发软,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 马贼问道:“你何等职务?” “小吏!”甄斯文忍住了哆嗦,“贼酋也配明府相见?” 马贼冷笑,“回去告诉那个狗官,今日耶耶等来此,不出降就等死吧。” “贱狗奴!” 赶紧跑啊! 甄斯文一听是这等没营养的话,就知晓逃命的机会来了。 他策马就退。 马贼心中一急,就追了上来。 你不要过来……甄斯文面色一变,策马疾驰。 可马贼的马术明显更好,眼看着就要接近了。 弓弦声响。 甄斯文听到身后有东西落地,回头一看,赫然是马贼。 马贼中箭落马,甄斯文上去牵着惶然的马儿进城,进城就从容的道:“这马差些意思,不过好歹也是收益,拿了去。” 甄斯文随即昂首挺胸的上了城头。 “说了什么?” 杨玄把弓箭收了。 “说什么不出降就等死。” 甄斯文答道。 杨玄伸手,甄斯文微微弯腰,让他轻松拍拍自己的肩膀。 “有胆有识!” 这句夸赞让甄斯文不禁狂喜。 “哎!斯文,你的背怎地湿了?” 胡章有些好奇的道。 甄斯文干笑道:“我兴奋难耐。” 马贼群里,庄胜冷冷的道:“士气不大好。” 邓虎看了一眼那些马贼,说道:“我等在荒野求存,可荒野并无产出,若是不劫掠便会活活饿死……该不该?” 庄胜的嘴角微微翘起。 上次败了之后,马贼内部有些怨言,若是此次再败,邓虎的头领位置不保。 “老天既然生下了我等,为何不给我等活路?” “既然不给我等活路,那么我等便用长刀为去觅食!” 马贼们面色肃然。 邓虎拔刀,奋力摇动。 “兄弟们!” “在!” “城中有粮食,有暖和的屋子,还有那些女子……还等什么?” 呛啷! 拔刀声不断。 邓虎策马回头,刀指城头,厉声道:“杀光他们,去夺取你们想要的一切。” “杀!” 马贼们发狂了。 邓虎策马在前,渐渐的就被马贼们超越。他瞥了一眼落在更后面的庄胜,眼中多了恨色。 “他们开城门了。” 邓虎瞪大了眼睛,看着城门缓缓开启,不禁楞住了。 “勒马!”庄胜喊出了邓虎想喊的话。 “他们要献城!”有人狂笑。 “哈哈哈哈!” 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都在看着邓虎。 庄胜干咳一声,“当初我力主出击报复,看来无错。” “咦!” 有人侧耳,“听!” 噗噗噗!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城门大开! 当先一人穿着官服,有人喊道:“是那个少年县令!” 随即是数骑跟随。他们一出来就避开了通道。 噗噗噗! 脚步声整齐,汇集在一起慑人心魄。 有马贼喃喃的道:“我怎地觉着是来了一头巨兽呢?” 一个个披甲人犯走出了城门,随即列队。 一队队人犯依次出城。 前面的三排有甲衣,后面的都是布衣。 他们扛着长枪,昂首挺胸而来。 侧前方,杨玄举手。 刁涉喊道:“止步!” 呯! 一声震动,阵列止步。 沉默的阵列就像是一个大方块,居于县城前方。 城头,钱墨担忧的道:“这些人犯都是恶徒,让他们列阵,就怕撑不住垮了,到时候一鼓而下……” 他只剩下了三十余兄弟,被杨玄留下来看守城头和城中。 钱墨回头,冷冷的道:“告诉巡城的兄弟,非常时期,但凡敢出门的,杀!” 手下问道:“什么都杀?” “对,连鸡犬都杀!” 马贼那边,邓虎冷冷的看着庄胜,“官兵敢于出城……不,这是那些人犯吧,罪恶之城的毒瘤们。上次咱们猝不及防,以至于惜败。此次出击要果决,莫要混战。” 马贼们跃跃欲试。 邓虎举手,“一个时辰后,耶耶要在城中睡女人。”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马贼们的眼珠子渐渐泛红。 “出击!” 马贼出动了。 林大就在阵列的第二排。 他披着甲衣,心慌意乱。 十九岁那年,他一时冲动杀了欺凌父亲的人,随即就被流放太平。到了太平后,他也曾想积极赎罪,可这是罪恶之城,那些人犯笑他是个蠢货。而那些官吏也漠视了他的努力。 从此后,林大就选择了躺平。 直至杨玄的到来。 杀敌立功,功勋可以赎罪。 林大对此反感之极,他觉得这是明府把大家当炮灰。 每日他们都在苦练阵列,这个没卵用的东西林大真想一脚踹开,该怎么站就怎么站。 还有在长枪上绑着石块练习刺杀,冲着草环刺杀……刺杀不准就没饭吃,为此他只能拼命练习。 可这些有用吗? 上次能击溃马贼,靠的是杨玄带着人冲杀,把马贼杀乱了。而马贼忌惮两败俱伤,这才撤离。这次马贼更为强大,谁去冲杀? yyxs.la 就靠着这不靠谱的阵列? 林大在胡思乱想。 马蹄声渐渐逼近,那些马贼的狞笑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长枪……” 赵有才大声喊道。 第一排放平长枪。 林大和第二排的人犯一起,把长枪从第一排的缝隙中平放。 “咿律律!” 战马在锋锐的枪林之前自动停住了。 马贼们纷纷下马,有人拿弓箭,有人列队开始冲杀…… 箭矢飞来。 “低头!” 林大低头,听到身后有人闷哼。 前三排有甲衣,三排后中箭只能自认倒霉。 “准备……” 赵有才高呼。 林大收敛心神,平静的看着前方。 死就死吧! 侧面,老贼神色紧张。 老贼听到身后有声音,像是哆嗦时牙齿的碰撞声。他回头一看,却是一脸从容的甄斯文。 老夫的耳朵怕是不好了。 老贼掏掏耳朵。 “还请郎君回城。”曹颖凛然道。 讨逆大业可以少了他,可以少了老贼,但主公万万不可少。 “担心什么?”杨玄微笑指着即将碰撞的前方,“知晓什么叫做钢铁吗?今日你等就会见到了。” 马贼那边,随着马贼前冲,邓虎握紧双拳。 连庄胜都忘却了自己的谋划,紧张的看着前方。 阵列中,心中没底的赵有才高喊,“预备……” 前两排人犯握紧长枪。 林大看着逼近的贼人,连鼻子上的黑点都看到了。贼人狞笑看着他,挥舞着长刀…… 他有些怕。 “杀!” 命令下达。 无数次命令之下形成的条件反射,让林大毫不犹豫的举枪刺杀。 听令! 听令! 还是特么的听令! 杨玄的咆哮仿佛就在耳畔。 手要稳。 枪要准! “杀!” 林大跟着人犯们齐齐刺杀。 他的长枪闪电般的刺出。 目标是胸膛。 但最终却刺进了马贼的口中。 狂笑消失。 林大下意识的一拧长枪,收枪。 马贼重重倒地。 林大愣住了。 他看着马贼倒在地上抽搐,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来…… “预备……” 林大下意识的举枪。 “杀!” 前方是一个拎着棍子的马贼,他腾空跃起,冲着林大身前的人犯当头而去。 林大听令刺杀。 这一次他是冲着马贼的胸口而去。 枪头传来了阻碍,但随即就破开了阻碍,一往无前。 收枪! 林大用力吸一口气,血腥味刺鼻之极 他以为自己会呕吐,当前方再度出现了马贼时,他忘却了咽喉的涌动。 “杀!” 林大奋力刺杀。 随即收枪。 刺杀! 收枪…… 他脑子里的所有杂念都消散了。 只余下一句话。 “听令!” “杀!” 前方的马贼有些乱了。 上一次溃败后,许多人都觉得是混乱所致。于是此次他们聚拢了更多的人马,就想一雪前耻。当然,弄些钱粮才是王道。 可前方的阵列却像是一个刺猬,冲上去的马贼无一幸免。 后方,庄胜厉声道:“当初我便说暂且不来,可你……” 邓虎喝道:“退后者,杀!” 他铁青着脸,此刻也顾不上内讧。 前方,曹颖等人已经看呆了。 城头,钱墨一直在观察着城中的动静,生怕那些人犯趁势作乱。 “队正!” “队正!” 身后,麾下的声音渐渐尖锐,近乎于尖叫。 钱墨边骂边转身,“叫魂呢,叫……叫……”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战场,嘴巴张开就再也合不拢了。 前方,马贼在不断冲击阵列,但一次次撞的头破血流。 杨玄笑道:“牛刀小试,儿郎们不错,令,出击!” 众人都楞了一下。 最后还是老贼策马冲过去。 “郎君有令,出击!” 赵有才高喊道:“出击!” 阵列开始前行。 林大在匆忙中看了侧翼的杨玄一眼。 那眼神啊! 尽数都是崇敬。 第99章 做人要紧的是靠自己 章羽县的县廨中,杜辉跪坐在那里,听着属官的禀告。 “州里给的补给都到了,咱们县里还得再筹集一些,好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县丞谢如抬头看了杜辉一眼。 杜辉冷冷的道:“趁着天气还好,粮食该晒就拿出来晒了。若是霉变,谁看管的直接拿下。” “是!”谢如挠挠斑白的头发,刚想继续,外面传来了声音。 “明府!” 一个军士出现在值房外,神色焦急。 “说!”杜辉颔首。 军士喘息了一下,“就在先前有人来报,发现邓虎一伙马贼往太平去了。” “明府!”谢如拿着文书,看着杜辉。 杜辉一怔,拿起水杯,缓缓喝着。 “多少人?” 他问的不急不躁,就如同是多年宿将般的从容。 明府果然从容……军士暗赞一句,说道:“说是三四百,比以前更为势大。” 谢如用手中的文书敲打了一下案几,恍然大悟,“邓虎等人上次突袭太平失利,此次再度前来,定然是报复。明府……” 谢如和军士都看向了杜辉。 杜辉眯眼看着前方,就在谢如想开口时,他缓缓说道:“派人去哨探。” 谢如一怔,“明府,就怕晚了!” 杜辉看着他,冷漠的道:“此刻去救援,若是邓虎等人绕个圈子,攻击没有防备的章羽县,谁来守御?你,还是老夫?” “可!”谢如哆嗦了一下,“是。” 杜辉面色稍霁,“老夫首先是章羽县县令,老夫的首要职责是看护管好章羽县。如今敌情不明,老夫如何出兵?速速去打探消息。” “领命!”军士撒腿就跑。 身后的值房里。 谢如低下头,继续念。 杜辉端坐着,神色冷漠。 那食指跟随着谢如的声音轻轻敲击着案几。 无声,无息! …… 邓虎此刻已经懵了。 “兄长,唐军出击了。” “杀!” 一排排人犯齐声高喊,举枪刺杀。 那些马贼要么疯狂格挡,要么往同伴的身后躲。 一个悍勇的马贼怒吼一声,拎着比旁人宽厚的长刀冲了过来。 “杀!” 长枪刺杀,马贼挥刀,斩断了长枪,狞笑着准备砍杀。 “杀!” 第二排的长枪稳定的刺入了马贼的小腹,用力一搅,收枪。 马贼缓缓跪下,绝望的看着那个收枪的人犯。 他竟如此平静! “杀!” 林大跟着同伴一起前行。 他看到那些马贼在转身。 这是准备溃逃。 机会来了啊! “突击!” 有人厉声高喊。 “冲上去!” “保持阵列!” 有些乱的阵型重新整理了一下,攻击延缓了一瞬。 马贼们得了这一瞬,大多转身就跑。 “救命!” 有人被丢在后面,拖着一条伤腿在哭喊。 身后小跑而来的阵列中,一杆长枪刺入他的后腰。 “敌军溃败。”杨玄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轻蔑的道:“追击!” “追击!” 阵列开始乱了,大伙儿都在跑,林大被裹在里面,不时踩到那些未死的马贼。 “撤!” 庄胜高呼自己的心腹撤离,怨毒的看了邓虎一眼,“狗贼,便是你的好主意,葬送了兄弟们!” 邓虎拔刀前冲。 这个蠢货是要独自去赴死吗? 庄胜心中一喜。 他还假惺惺的喊道:“撤了!” 二人交错。 长刀挥动。 庄胜的人头落地,依旧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邓虎高喊,“庄胜勾结唐军,已被我杀了。撤!” 马贼们慌乱逃窜,邓虎被心腹护着撤离,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回首看去。 那些没来得及上马的马贼,被敢死营的人犯追上轻松杀死。 有些马贼跪地哭喊请降。 “明府有令,这批马贼恶贯满盈,太平没有粮食养他们,杀了。” 长枪密集捅刺,跪地的马贼一扫而空。 邓虎大口的喘息着,觉得心脏在收缩,心痛的让他忍不住仰天狂喊。 “啊……” 铛铛铛! 城头有人敲铛铛,不,敲铁板。 正在追击的人犯们回身。 “走,去看看。” 杨玄下马,缓缓走进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尸骸的模样不好看,临死前的痛苦和惊惶,让那些脸都极度扭曲,各种各样的奇葩。 受伤的战马在边上咴儿咴儿的哀鸣。 赵有才和刁涉小跑过来,行礼。 “干得不错!” 杨玄认真的拍拍他们的肩膀。 曹颖看到了二人眼中的疯狂崇敬之色,心想此刻郎君让他们去赴死,想来也会甘之如醴。 一个个敢死营的人犯站在那里,杨玄所到之处,纷纷行礼。 “都辛苦了。”杨玄回身吩咐道:“令城中百姓出城打扫战场,所获尽皆归公,统一发放报酬,统一赏赐。” “另外,缴获的马匹统一收拢,咱们也该有骑兵和斥候了。” 刁涉欢喜不胜,但随即有些不解,“明府,兄弟们就能收拾尸骸,何必召唤百姓。” “你不懂。”杨玄也不解释。 城中的百姓一直在等待消息。 衣食住行,生老病死,这是一个人一生的必须。 就像是竹竿,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张起发就经营了一家棺材铺,但作为城中商业三巨头之一,张起发还兼营逆旅。 前面是逆旅,后面是棺材。 于是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张起发就占据了两样。 从敢死营出城开始,张起发就在焦虑中。 他蹲在大门内,浑身哆嗦着,身后的妻儿反而更镇定些。 喊杀声传来时,张起发转身进去,骂道:“还蹲着作甚?赶紧把包袱背好,两个娃的衣角让你缝的银角子可有了?” 他的妻子点头,“缝了。” 张起发背起包袱,看看自己的产业,不禁悲从心来,“这般基业让我如何能舍弃啊!” 外面的喊声突然嘈杂。 “莫不是被破城了?”张起发浑身颤栗,“五年前那次咱们跑得快,此次还是要如此,准备,我抱着二郎,你牵着大郎,一旦乱了就跑。” 一家子都在等待,浑身抖的和筛糠似的。 马蹄声骤然而来。 “进城了!” 张起发俯身抱起二儿子,“走!” “明府有令,城中百姓可出城收拾尸骸,事后一并赏赐!” “啥?”张起发闻声探头出去,就见一骑冲了过来,马背上的是甄斯文。 “胜了?”一个老人喊道。 甄斯文得意的道:“明府指挥若定,我军大胜!” 张起发放下小儿子,双手合十祈祷:“感谢漫天神佛,感谢杨明府。” 他满面红光的道:“大胜了,那些马贼不过是乌合之众,明府何等的英明,岂有不胜的道理?哈哈哈哈!” 隔壁一家子冲了出来,最后一个还喊道:“张郎君,收拾尸骸挣钱去!” 张起发矜持的道:“我差那些钱吗?自去!” 回过头,他不满的对娘子说道:“无事了,赶紧烙饼,晚些送去县廨,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县廨的后院,怡娘跪在席子上,低声祈祷。 “求陛下保佑郎君一定平平安安……” “陛下,郎君不及弱冠便为了大事辛劳。辛劳也就罢了,郎君还得去厮杀,还得去……陛下,当年陛下曾说希望郎君做个普通人,若是陛下在天有灵,便保佑郎君,令他做个普通人吧……” “胜了!” 外面忽然传来了欢呼声。 怡娘想起身,可觉得自己的祷告还没结束,对孝敬皇帝不大尊重。 “大胜了。”欢呼声更多了些。 怡娘再也忍不住了,匆忙说道:“陛下,奴有事先去了。” 她一路到了县廨外,就见那些百姓一家家的往外跑。她甚至看到了两个壮汉架着一个老人在跑,就怒道:“为何折腾老人?” 老人哆嗦着,“明府说了,出城的按人头赏赐,大郎,二郎,再快些,别被人抢了先。” 怡娘站在那里,不断有人从她的身前往城外跑。 她抬起头。 “这是要民心?是了,宫中手段了得的嫔妃但凡得了赏赐,都会分给下面的人,如此,上下一心。郎君竟然懂的这等手段……” ahzww.org 她回身冲着里面双手合十,“陛下,大胜了。” 风卷起落叶,在空中飞舞着。 怡娘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孝敬皇帝,他微笑着摸摸襁褓里的孩子,说道:“让他平安度过一生。” “万胜!” 城外传来了欢呼声。 第100章 上等人,帝王墓 杜辉在等待着消息。 他跪坐在席子上,手中文书上的字仿佛在发飘。 “明府。” 杜辉嗯了一声。 谢如进来坐下,叹气,“也不知太平如何了。” “说是四百余马贼突袭。”杜辉的声音很平静,“驰援是来不及了。” 谢如欲言又止。他觉得杜辉在此事上过于谨慎了。 杜辉放下文书,用那种追忆的语气说道:“老夫刚出仕时,堪称是一路顺风顺水。那些年老夫为人刚正不阿,直至为了百姓出头与上官争吵,忍不住骂了一句,由此老夫便被赶到了陈州来,算是流放吧。” 谢如不禁为他感到惋惜,“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杜辉揉揉眉心,觉得眼前亮了些,“那上官乃是权贵的人,老夫再多的道理也无用。” 谢如说道:“明府,许多时候权力便是道理。” “当年老夫若是懂这个何至于此?”杜辉嗤笑一声,“到了陈州这些年,老夫也算是勤勤恳恳做事,可长安依旧视而不见。那些庸才靠着背景关系纷纷而上,我等踏踏实实做事的却前途暗淡。狗曰的!” 谢如苦笑,“谁说不是呢!那些上官或是户部要提拔谁,先看名字与出身,这谁家的人,这谁的人……先把这些给安排了好地方,剩下的才是我等。” 杜辉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 “太平县若是被攻陷,使君定然要筹备夺回。”杜辉的思维很敏锐,“马贼破城后不敢久留,否则五县加上州里的将士合围,那便是瓮中捉鳖。令人准备出击,一旦消息传来,马上夺回太平城。” 谢如对这位明府的思路很是佩服,“是。” 他刚准备去安排,就听到了脚步声。 怎地有些欢喜? 一个军士到了门外,“明府。” “如何?”杜辉拿起水杯,衣袖遮住了半张脸。那双眸子里全是冷意。 军士欢喜的道:“太平县击溃了马贼。” 嗯? 谢如一怔,“四百余马贼,邓虎蓄意报复,岂会这般容易击溃?” 杜辉一怔,喝问:“说清楚。” “我等拿住了一个溃逃的马贼,说是杨明府带着人犯敢死营出战,列阵以待,就这么用长枪活活的捅死许多马贼。马贼随后崩溃……” 谢如举手,就像是拿着长枪一般的捅了几下,“就这般胜了?” 军士点头,“还说他们的一个头领也死在了太平县。” 杜辉微笑道:“好事,那杨明府年少,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好!” 军士告退,谢如抬头,“明府,此事可要去道贺?” 杜辉点头,“派个人去。” 谢如出去。 杜辉拿起水杯,猛地往地上摔去。可半途却又收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脸颊微颤,“做个事……为何这般难?!为何这般难!!!” …… 太平城外,八十余马贼的尸骸被掩埋。 “尘归尘,土归土。” 老贼拱手,曹颖问道:“你这是祭祀?” “虽说老夫是做这一行的,可盗亦有道,要敬重尸骸。”老贼颇为唏嘘的道:“当年老夫为此身处绝境……” “可是在墓穴中?”随着融入程度的不断加深,王老二的话也越来越多。 “错!”老贼眯眼看着北方,“当年老夫纵横地下,有人说北辽的帝王墓最为奢华,打赌老夫不敢去。老夫那时觉得这天下就没有自己不能去的地方,于是便意气风发的去了。” 王老二越发的好奇了,“进去了吗?” “当然进了。”老贼的眼中多了光亮,“那墓中果然奢华,本不想惊动尸骸,可那个珠子太大了些,老夫一失手,便砸坏了尸骸的头骨。” “然后呢?” “然后啊!”老贼看着前方,突然笑了,“然后被发现了。” “他们没打死你?好善良。”王老二觉得老贼的运气真好。 “不,他们恨不能把老夫挫骨扬灰,那一路啊!逃的老夫一生难忘。”老贼叹息。 曹颖回头问道:“那你为何进了牢中?” 老贼苦笑,“那些侍卫一路追杀,哪怕是老夫回到了大唐,他们依旧前赴后继的摸进来……” 他有些无奈的道:“老夫没办法,只能寻机犯个事,进了牢中躲避。” 杨玄的眼皮子狂跳着。 “做人要做上等人,盗墓要盗帝王墓。”朱雀总结了两句。 “见过明府!” “见过明府。” 回去的路上遇到不少人,都纷纷行礼。 一个老人拎着一块马肉跪下,老泪纵横:“上次吃肉还是在四年前,多谢明府。” “起来!”杨玄皱眉,“莫要跪!” 老人被人扶起来,冲着杨玄拱手,“回头老夫每日为明府祷告。”,他回身,喃喃的道:“这个世间啊!终究是有好人的。老夫熬了数十年,终于熬到了一位好明府……” 几个女子聚在一起,见到杨玄后,大胆的盯着他。 “明府,奴十五,服侍人最是妥帖。” “明府,奴会捶背。” “奴会做饭。” 杨玄干咳一声,“都去领马肉。” “少年,你的腰子还没长成,千万别被弄成人干。”朱雀毒舌开启。 今日缴获不少战马,死马也不少,宰杀后按照功勋分配。 而城中的百姓但凡出城去打扫战场的,都有。哪怕是是一个被背着的孩子,一个被架着去的老人,都有马肉。 晚些城中就洋溢着马肉的味道。 大人在灶边忙碌,孩子就在外面焦急的等着。 “阿耶,好了吗?” “阿娘,我饿!” 在这里,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儿。 “对于这些人,户部、刑部,还有州里的意思都是饿不死就成。必要时饿死一些也不打紧。”曹颖说的很平静,听的人也很平静。 你可以在长安看到灯红酒绿,看到那些富贵人施舍乞丐和穷人。他们会看到境遇凄惨的人落泪。但在北疆,官吏们在苦苦支撑,百姓在努力活着…… 他们刚开始也曾渴望得到长安的关注,但一次次的失望后,他们不再南眺。 “每一任县令对这些人犯都厌恶至极,动辄喝骂责打。”曹颖说道:“郎君令他们立功赎罪,这便是施恩,他们怎会不感动。” “不,重要的不是这个。”杨玄说道:“在长安的眼中,在历任县令的眼中,他们都是牲畜,而我却把他们当做是人。” 曹颖心中一震。 杨玄进了县廨。 右前方,曹颖见到一个披甲人犯恭谨的冲着这边叉手行礼。 “人?” 曹颖默默的念着这个字。 “阿耶!” 他看到那个披甲人犯回身蹲下,前方,一个女娃跌跌撞撞的冲着他跑来。身后不远处,一个妇人含笑看着这一幕。 人犯单膝跪地,哪怕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曹颖从他那轻柔的动作就能知晓,此刻人犯必然是一脸温柔。 这便是人! “郎君可曾厮杀?”怡娘的第一个问题很暖心。 “没有。” “那便赶紧去沐浴,哎!那些邪气什么的……回头奴请神来驱走。” 请神? 沐浴出来,一家人都蹲在边上,看着怡娘操作。 “郎君且坐。” 杨玄坐下。 怡娘不知从哪弄来的乐器,举手一动。 “琵琶!”朱雀听出来了,“小玄子,你如果姓白该多好。” 琵琶声激烈,怡娘一边弹琵琶,一边还得指挥仪式。 “老贼浑身的阴气,神灵不喜,老二纯良,老二来。” 老贼:“老夫不摸金多年了。” 曹颖干咳一声,“记性不好,以后在家中养老吧。” 淳于氏的祖坟! 王老二上前插香,随即拜。 “一拜。” “二拜。” “三拜。” 琵琶声越发的激烈了。 怡娘嘟囔着,“我家郎君杀的都是恶人,神灵请享用了香火,回去为我家郎君说说好话……对了,驱邪!” 铛铛铛! 杨玄跪坐在那里,耳畔朱雀在叫嚣,“哪来的邪气?告诉她,杀人越多,邪气越是不敢近身。” 怡娘突然吩咐道:“好了,老曹赶紧送神。” 曹颖拱手,一番感谢词脱口而出。 怡娘赞道:“老曹这番话脱口而出,果然是君子。” 吃完饭,杨玄带着王老二去溜达消食。 家家户户都有肉香传出来,一个孩子坐在外面,端着个碗,上面盖着一片肉。他小心翼翼的夹起肉片,先抿一抿,然后咬一口饼,吃完饼后,肉片还剩大半。孩子转身进去,“阿娘,我吃不了,剩下的你吃。” 杨玄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回去后,他寻了众人来商议。 “如何让太平人吃上肉!?” 杨玄抛出了这个问题。 “吃不起。”曹颖摇头,“连人都吃不饱,如何养得起那些鸡鸭,或是豕。” “养牛羊如何?”杨玄手中正是一块羊肉干。 王老二眼睛放光,“郎君。” 曹颖皱眉,“养牛羊自然好,只是……老夫担心马贼和异族来劫掠,被抢了去。” “此次得了百余匹马,回头就弄百余骑出来。”杨玄说道:“斥候也时常出去查探。” 曹颖点头,“如此大善。要不等明年开春?去劫掠几个小部族就有了,顺带杀人立威。” yyxs.la “不,就现在去。”杨玄把羊肉干丢给王老二,喜的他一蹦三尺高。 “为何?”怡娘也不解。 杨玄笑道:“秋冬季羊肉很难长肉,要养到开春后,牧草丰盛之时。在此期间都是亏的。所以此刻去买羊,应当是最便宜之时。” “郎君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老贼惊讶的道。 “一些小学问罢了。”杨玄淡淡的道:“此等事要口才好的,奸猾的,老贼去。” 第101章 二五仔的开端 草原上的部族大多是由许多小部族组成的。 小部族有头领,除去受大部族的压迫之外,几乎便是土霸王。 多勒就是这么一个土霸王。 大清早他莫名火气十足,走出帐篷后,见一对牧人夫妇抱着一头小羊走过,就招手,“过来。” 牧人夫妇回身,近前行礼。 多勒指着女子说道:“跟我来。” 牧人面色一变,“不能啊……” 多勒狞笑,“鞭子!” 有人递上皮鞭,女子急忙跪下,“我愿意,我愿意。” 牧人也后悔了,可多勒的火气从女人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猪狗不如的东西!” 一顿鞭打,牧人的惨嚎变成了呻yin。 “贱人!”多勒拖着女人的头发就准备进去。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来,“首领,来了一个瞎子,说是看到咱们这里有些什么气。” 多勒喘息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侍卫,“什么气?” 侍卫摇头,“不知,可看着很……” “神秘?” “对。” 瞎子被带来了。 “你如何看到了气?”多勒的火气转到了瞎子的身上,拎着鞭子缓缓走近。 瞎子不慌不忙的道:“老夫眼瞎了,见不到人,只能望气摸骨。哎!前方是谁?老夫怎地看到了些……贵气?” 多勒一怔,近前仔细看着瞎子的眼。 瞎子的眼眸呆滞,多勒伸手晃动了一下,没反应。 “什么气?小声些。”多勒轻声道。 “贵气。”瞎子说道。 “你还会摸骨?” “是啊!” “摸摸。” 一阵窸窸窣窣。 瞎子退后一步,“好一个贵人,贵不可言。” “若是虚言……”多勒冷笑。 瞎子摇头,“老夫看到了气,贵气之上,白气恍如实质。白气主天灾,今年贵人要小心,告辞。” 本是半信半疑的多勒一怔,“你不要钱?” 瞎子微微一笑,一种出尘的气息随着而来,“老夫游走于荒野之中,要钱作甚?” 多勒激动了,“拿些干粮。” 瞎子摇头,“老夫泄露天机太多,若是老天要饿死老夫,便寻不到食物。若老天开恩,荒野自然会赐予老夫衣食。告辞。” 帐外闻讯而来的小首领们神色各异。 瞎子出来时,多看了其中一人几眼,脸上有惊讶的神色。 多勒召集了小头领们议事,一番话说出去,众人纷纷跪下祈祷。 草原部族最是信奉神灵,听到那个瞎子什么都不取就走了,所有人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若是头领能再进一步,我等也能水涨船高。” “这……怕是神灵下凡来提点我们。” “是啊!” 虔诚的信徒们纷纷祈祷。 多勒却忧心忡忡,“高人说了白气会成灾。” “白气?那是雪吧?难道今年有雪灾?” “老天,若是如此,咱们的牛羊今年可就要遭罪了,不知会死多少。” “怎么办?” “卖出去!” “春季卖也就罢了,这个时节谁敢买牛羊?” “就是,这个季节买回去没吃的,没棚子,只能看着牛羊活活饿瘦,饿死。” 焦虑了两日。 “首领,有人在收牛羊。” “哦!” 多勒一喜,“叫来。” 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而来,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此人是个君子。 “见过头领。”男子行礼。 多勒问道:“这个时节你收牛羊去何处?” 中年男子说道:“收了去献祭给神灵。” 多勒不禁一喜,“多少价钱?”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首领看多少价钱?” 一番讨价还价,六折。 多勒吩咐道:“派十余骑跟着去。” 若是祭神好说,若不是…… 多勒冷笑。 十余骑以帮助押送的名义,跟着男子去了。 “芒克呢?”多勒发现一个小首领不见了。 “说是去走亲戚。” 离此数十里的一个地方,芒克追上了瞎子。 瞎子就杵着木棍,昂首往前走,仿佛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能如履平地。 “好一个高人。” 芒克追上瞎子。 “高人那日为何多看了我几眼。” 瞎子一脸沧桑的气息,“何苦问?” 芒克跪下,虔诚的道:“请高人指点。” 草原上也有骗子,但骗子是为了钱财。而这位高人分文不取,连干粮都不要,可见是真正的有道之士。 芒克把手臂举起,“请高人摸骨。” 瞎子叹息,“罢了,老夫摸摸头骨就好。” 芒克虔诚的昂首,瞎子摸了一番头骨,坐下不语。 良久他苦笑,“老夫那日出了帐篷,就发现了一股贵气。老夫心想一个小部族如何能有两股贵气?此刻一摸,原来是你!” 芒克激动万分,“我的贵气能如何?” “哎!”瞎子摇头,“老夫仿佛看到了刀枪如林,血溅如雨。” 芒克重重的磕个头,“多谢高人。” 瞎子转向,没多久就遇到了接应的人。 “老曹呢?” 老曹此刻刚杀完人。 十余部族骑兵倒在四周,同行的几个人犯军士在挖坑。 第二日,老贼赶来会和。 “你让老夫多看其他小首领几眼,老夫还想着为何……没几日果然就有人追上来了。” 曹颖平静的道:“老夫让你说的话可都说了?” “说了。”老贼叹道:“老夫此刻才明白你的用意。那小首领被老夫一番话蛊惑的热血沸腾,以为自己有天命,这一回去怕不是血雨腥风。哎!老曹,买羊就买羊,你弄这等狠毒的手段作甚?” 曹颖在马背上看着南方,“咱们买了不少牛羊,便宜的令人发指。可那个部族今年冬天怕是会饿死人……” 老贼漫不经心的道:“那和你的毒计有何关系?他们杀人……杀人……” 老贼一个激灵,“你什么意思?” “郎君的大业才将开始,咱们要为郎君积德。” 老贼说道:“杀人也是积德?” “多死一些人,剩下的就不会挨饿了。”曹颖双手合十,虔诚的道:“神灵慈悲。” 此刻的小部族中,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 芒克浑身浴血,狞笑着到了多勒的大帐外,“滚出来!” 多勒握着长刀,跌跌撞撞的出来,怒吼道:“芒克,我对你不薄,为何要反叛?” 芒克不说话,二人一阵厮杀。 养尊处优许久的多勒不敌,倒在地上,肚子上的口子不断往外涌东西,他喘息道:“为何?” 芒克俯身,微笑道:“你有贵气,我也有。可一个部族如何容得两个贵人?杀了你,我自然便是唯一的贵人。” …… 牛羊买回来了。 “价格不错。” 杨玄很满意。 曹颖跪坐在侧面,恭谨的道:“郎君,还得趁着时节给那些牛羊准备草料,否则它们渡不过冬季。” “令百姓去收集。”杨玄说道。 “郎君英明。”曹颖微笑道:“那些百姓整日无所事事,给他们寻些事做也好。” 出了房间,怡娘在前方。 “这几日郎君老是在看地图,我也不好问。正好你回来……外面的局势如何?” 曹颖说道:“章羽县那边对咱们有敌意,州里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咱们的现状。至于对手,马贼溃败是个好消息,不过那些异族在蠢蠢欲动。” 怡娘心中一冷,“那些异族如何?” “很强大!” “有多强大?”怡娘问道。 曹颖思忖了一下,“若是他们不顾忌大唐出兵报复,整个陈州都将被异族的马蹄淹没。” 怡娘苦笑,“郎君的大业……何其艰难。” “如履薄冰。”曹颖补充道:“郎君知晓大局,可他依旧平静,这便是每逢大事有静气。怡娘,有这样的主公,老夫很是欢喜。” 怡娘叹道:“我倒宁愿郎君在长安,至少没那么凶险。” “长安不安。”曹颖多了几分讥诮之意,“那些贵人们争斗的如火如荼,一家四姓以为伪帝会先把左相等人给打下去,才会尝试压制他们。可没想到一开始伪帝就想压制他们。” “尔虞我诈。”怡娘冷笑,“一家五姓可不是善茬,皇帝露出了獠牙,他们也不会束手待毙。长安,怕是会很热闹。” 曹颖微笑着,眼眸深处有利芒如刀,“让他们斗吧,打个头破血流。等郎君打下基业,再看看这是谁家天下!” xiaoshuting.la “郎君出来了。” 杨玄出了房间,伸个懒腰。 曹颖和怡娘行礼。 “见过郎君。” 杨玄颔首,“我去城中转转。”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地主,每日都想去田地里转悠。 到了前院,蒋真刚好出来。 “见过明府。” 杨玄含笑道:“听闻你最近很是辛苦,要注意身体。那些肉干回头我令人给你一些,别舍不得吃。” “是。” 蒋真目视他出了县廨,晚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先从门缝往外看,再侧耳倾听。 没人。 斜对面的屋顶上,老贼侧躺着,嘴里叼着草根,翘着二郎腿…… 蒋真开始书写。 ——采买牛羊数百…… 他停笔,脑海里浮现了杨玄的亲切模样。 明府对我真心实意。 他换了一张纸。 ——采买牛羊百余…… 第102章 我叫娃亥 杨玄在城中转悠着。 身后,王老二警惕的看着两侧。 “见过明府。” “明府吃了吗?” “吃了。” “明府。”一个老人坐在门外,看样子行动不便。 杨玄颔首,“可是有难处?” “微服私访啊!”朱雀说道:“微服私访为何看不到美女?英雄救美,大明湖畔的雨荷啊!” 老人挣扎着想起身,杨玄按住他,微笑道:“太平城小,小有小的好处……” 周围渐渐围拢了人,杨玄说道:“咱们在这座小城里,就如同是一家人。” 老人大抵此生都没遇到过如此可亲的官员,兴奋的直哆嗦。 杨玄也不催促,老人半晌说道:“马贼可还会来?” 看把这些百姓吓的……杨玄笑道:“邓虎一伙此次伤筋动骨,一时半会没法来了,安心。” “安呢!明府在,老夫如何不安心?” 老人有些羞赧,“老夫……老夫就想啊!这马肉真好吃。” “马贼来了吃马肉!”一个孩子嚷道。 杨玄:“……” 曾几何时,马贼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厉鬼。可如今却人人喊打。 看看这些百姓,精气神和刚开始时压根就不同了。若是邓虎再敢来,无需杨玄动员,这些被利益驱动的百姓就会把他们看做是肥羊。 从祸害到肥羊,只在杨玄一手之间。 但人群中却有人神色冷漠。 “明府,有你的信。” 甄斯文小跑而来,气喘吁吁的道:“刚到。” “求表扬。”绿灯懒洋洋的长亮着。 杨玄拍拍甄斯文的肩膀,“斯文不错。” 甄斯文面色微红,兴奋的不行。 接过书信,杨玄打开…… ——杨玄,见信如晤。 娟秀的笔迹让杨玄懵了一下,随即看下去。 ——国子监最近很热闹,一群教授弄了各种羽毛麈尾,从高处飘飘落下,或是在林子中飞掠。 都是我作的孽啊! 杨玄只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很美。 玄学本就追求洒脱随意,无数年来他们的终极目标就是飞升。可弄了无数年,依旧看不到飞升的可能。 羽毛加上麈尾,这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想来教授们会越发的洒脱了吧。 ——长安城也不安宁,那些人依旧在攻讦左相。 皇帝加上一家四姓,这几乎是开了无敌模式。可这三年下来,陈慎依旧稳如泰山。 ——我最近一直在琢磨医术,前辈们留下了无数瑰宝,我便徜徉在其间,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是幸福吧? 杨玄的心有些发酸。 ——听闻北疆苦寒,你……要小心。 杨玄收了信件,精神头就这么起来了。 “莫名我就喜欢你……”耳畔音乐响起,皮囊内的卷轴绿灯依次闪烁,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打滚。 回到县廨,曹颖一脸古怪的道:“死了一头羊。” 杨玄干咳一声,“知道了。” 于是午饭就多了羊肉。 久违了啊! 杨玄幸福的眯着眼。 吃完饭,他板着脸道:“不能再死羊了。” “是。”曹颖应了。 怡娘笑道:“还留了一条腿。” 这是主公的权力,主公选择了与民同乐。 “晚饭弄了,一起吃。” “多谢郎君。” 回到卧室,杨玄反手关门。 他坐下,轻声道:“朱雀。” “我在。” “一个好主公需要什么?” “这个要看你选择什么,我觉着你可以选择曹孟德作为版本。” “曹孟德……” “对,喜欢惦记别人家老婆的那个曹孟德。”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杨玄摇头,“我不做这样的人。” “那是骗人的。”朱雀说道:“曹孟德若是有这等念头也不会说出来。” “曹孟德我不喜。” “那要不就大耳刘?”朱雀的声音中多了快活,“整日没事摔孩子玩,老婆在曹军中一日游……” “或是学刘邦,那个地痞拉着一帮子兄弟就造反了。” “还有一个朱元璋,啧啧!这位可是最厉害的一位,小时候穷困的让你无法想象,只能出家混口饭吃。最后就这么一步步的把鞑虏赶出了中原。千年以降,得国之正,无人能及。” “明太祖清洗功臣太狠。”杨玄跪坐在那里,轻声道:“他只想到了儿孙传承帝位,却忘记了天下尚未平定。北方蒙元残余依旧,草原上异族渐渐坐大……南方交趾蠢蠢欲动。天下未定,不可刀枪归库,马放南山。” bqgxsydw.com “那你要做什么样的帝王?” “不知道。”杨玄觉得这个问题太早了些。 “郎君。”外面是怡娘。 杨玄起身出去,“何事?” 怡娘挽着袖子,大概刚才是在洗衣裳,“州里来人,让郎君去一趟。” “知晓了。” 杨玄皱眉,“为何不雇一个妇人来洗衣裳?” 郎君在关心我啊! 怡娘笑的欢乐,“别人的衣裳也罢,郎君的衣裳却不能交给外人浆洗。” 杨玄点头,“好。” 这是怡娘彰显地位的事儿,也是她划地盘的手段。 就如同曹颖会把县廨里的公事当做是自己的地盘一样,后院里的怡娘也是如此。 杨玄去了前院。 “见过明府。” 州府来的是个军士,文书送上,查验了之后无误。 “老贼和老二跟我去。” 太平县距离州廨所在地临安有两百多里,四五日的路程。 军士打马回去了,杨玄三人在后面。 当夜他们寻了个地方宿营。 篝火升起,老贼拿出干饼子,又弄了个瓷瓶子,用小刀从里面挑出东西来,就抹在干饼子上,随即把干饼子放在边上烤。 “是羊油。”王老二欢喜的等待着。 羊油融化,被干饼子吸收进去,剩下的在外面被炙烤的滋滋作响,一股子羊油烤面饼的香味弥漫出来。 “好了。”王老二迫不及待,凑在篝火边催促着。 “不要心急。”老贼慢条斯理的翻动着干饼,“要确保饼子的每个地方都被羊油浸润到,外面口感脆香,里面滚烫,麦香扑鼻。” 王老二的口水都要出来了。 饼子烤好了,王老二拿起一个,先回身递给杨玄。 饼很香,三人一阵狼吞虎咽,吃的心满意足。 夜渐渐深了,王老二抬头看着苍穹,“郎君,那些像是河一般的是什么?” “星河。” 杨玄坐在篝火边,惬意的享受着宁静。 “什么是星河?” “就是由无数星宿组成的一条河。” “我真想去这条河中摸鱼。”王老二憧憬着。 杨玄见老贼的眼中多了些羡慕之色。 “许多时候,无知就是幸福。” 朱雀的哲人属性复苏。 “有人。”老贼突然轻声道。 杨玄已经感觉到了。 脚步声很轻,但不是那等小心翼翼的感觉,而是…… 鬼魅一般! 杨玄猛地回头,见到身后的黑夜中,一个身影鬼魅般的飘了过来。 来人穿着布衣,带着斗笠,黑暗中只能看到紧抿的薄唇。 以及。 一双赤脚。 三人起身,老贼走到了杨玄身前,拱手笑道:“敢问来此何事?” 薄唇微动,“我来寻个人。” “呵呵!”老贼指指篝火,“可要烤火?” 来人看看杨玄,“也好。” 赤脚行走在渐渐枯黄的草上,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个好手! 不。 是个高手! 四人坐下。 老贼摸出一块饼子,“尝尝?” “好!” 来人盘膝坐着,但给杨玄的感觉是他随时都能弹起来。 王老二吸吸鼻子,往杨玄的身边靠了靠,一双眸子从未有过的冷漠。 他感受到了敌意。 篝火此刻变成了炭火,烤饼正适合。 老贼笑眯眯的道:“这是要去何处?” 来人说道:“太平。” 老贼笑呵呵的道:“太平啊!咱们过阵子也会去。” 月色冷清,透过斗笠照在来人的脸上。 惨白! 来人目光转动。 “我寻人。” “寻谁?”老贼拿起半截干柴,最顶端一截烧的红火。 来人缓缓伸手进怀里。 杨玄眯眼看着他。 来人拿出了一张纸。 “有人骗了我家药材,你等可知晓是谁?” 杨玄笑了笑,“想来是个骗子吧。” 特么的! 华卓怎么可能识破那个骗局? 杨玄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 一种能让他无能为力的气息。 来人低头看了看纸,抬头,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停留在杨玄的脸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叫娃亥。” “甘妮娘!” 老贼用那半截柴火一挑。 顿时那些烧的火红的炭就冲着来人飞溅而去。 第103章 老夫是人 火星飞溅而起,一阵炸裂,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斗笠下,一双冷漠的眼,不见丝毫慌张。 就在老贼猛地把炭火冲着他挑来时,娃亥仿佛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刻,身体往后飞掠。 王老二一脚踢飞脚边的半截木炭,炸裂声中,他紧紧跟随着娃亥而去。 一拳! 火星后,王老二从未有过的专注。 娃亥的双眸在斗笠下猛地一亮,他也回以一拳。 呯! 劲风从二人的交手处往两侧鼓荡。 枯草变为粉末飞起。 王老二猛地倒飞回来。 噗! 他喷出一口血,喊道:“郎君,走!” 老贼已经扑了上去。 娃亥蛮不讲理的一脚。 老贼狡黠的避开,一刀从劲风的缝隙中切割进去。 娃亥依旧还是一拳。 铛! 拳头和横刀的交锋,拳头依旧向前,横刀炸裂,碎屑四处飞溅。 尖锐的破空声中,杨玄手一松。 箭矢闪电般的掠过二人之间的空间。 娃亥被迫收回拳头,屈指一弹。 叮! 箭矢飞向了夜空。 第二支箭矢连珠而来。 娃亥身体腾空,就像是魔神般的朝着杨玄俯冲。 刚落地的王老二咽下一口血,站在杨玄的身前。 杨玄拔刀。 刀光闪烁。 王老二挥拳。 老贼在娃亥的身后突袭。 呯! 王老二退后两步,娃亥身体急速扭动,闪避到了右侧。 他止步,举起左手。 左手上拿着的是画像,随即看向老贼。 “瞎子。” 老贼喘息着,笑道:“你说什么?” 娃亥目光转动,盯住了王老二,“傻子!” 王老二怒了,“你全家都是傻子!” 娃亥盯住了杨玄,“你便是那位少年县令!” 此人的修为令杨玄望尘莫及,此刻他脑海里百般念头闪过,最多的想法是和他拼了。至于丢下老贼和王老二逃走,这个念头他想都没想过。 但!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朱雀在提醒。 杨玄一脸茫然,“天下长得相像的人何其多,我乃是商人,你莫非是认错了?对了,我倒是听闻太平县来了个少年县令,可惜没见过。” 娃亥把画像收好,抬眸。 瞬间杨玄张弓搭箭,老贼从侧面迂回,手中不知甩了什么东西。 王老二再度冲了上去。 箭矢被娃亥轻松弹开,随即一拳把王老二击飞,一脚踢飞老贼扔过来的石块。 他长啸一声,光脚在地面一踩,欺身而上。 一拳。 拳头未到,劲风就吹的杨玄的脸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横刀。 他知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体内的内息拼命被调动起来。 “郎君!” 老贼飞扑过来。 呯! 娃亥一拳把老贼打飞。 随即王老二那张傻乎乎的脸就出现在他的身前。 王老二宝相庄严,一巴掌抽去。 咦! 娃亥轻咦一声,左手格挡。 呯! 王老二倒退一步,毫不犹豫的一脚把杨玄踹飞,而去的方向就是战马那里。 “郎君,走!” 他一开口,血就从嘴角涌了出来。但却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娃亥的追击路线上。 “滚!”娃亥一拳。 “老二,退!”老贼趴在地上,努力想爬起来,可才将抬头,就重重的磕了下去。 一股内息在他的体内横冲直闯,此刻他最该做的是趴下,运转内息抵御那股内息。 baimengshu.com 老夫只是一个盗墓贼…… 就像是临死前一样,老贼的一生在脑海里瞬息飘过。 盗墓,在地底下讨生活,直至在北辽失手被追杀。 为了躲避一波波的追杀,他主动犯事儿进了大牢。 他以为自己会在牢狱中度过一生。 可没想到某一日被人拉了出来。 那个少年对他说道:“用你做贼的本事帮我一个忙,随后你就自由了。” 随后他就到了少年的身边。 直至此刻! 在那个家庭中,没有人轻视他,也没有人看不起他。 他人人鬼鬼了大半生,直至来到了郎君的身边,才发现自己活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老夫是个人! 老贼抬眸。 双眸血红! 内息强行运转。。 “噗!” 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王老二努力鼓起余勇,一巴掌拍去。 杨玄的脚在马背上一踩,人就倒飞了回来。 所有的内息都被蕴集在一起。 杨玄猛地挥刀。 娃亥的反应竟然慢了。 呯! 他和王老二对了一招。 刀光闪过。 嘭! 王老二倒飞出去。 杨玄的横刀粉碎。 娃亥退后几步,胸腹那里的衣裳突然裂开,接着鲜血淋漓滴落。 他眯眼看着杨玄,“我大意了。” 但! 杨玄就在眼前! 娃亥的内息在他的体内冲撞,他竟丝毫动弹不得。 娃亥僵硬的笑了笑,伸手,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小半截刀刃,“死!” 这是要枭首带回去! 杨玄绝望的看着这一切。 一只手就这么突兀的抓住了刀刃。 老贼突然出现在娃亥的眼前,挡住了杨玄。他喘息着,疯狂的喘息着。 娃亥一怔,旋即用力一推。 老贼的手鲜血奔涌。 他被推的往后退去,却不肯松手。 “郎君,退……”老贼凄厉的呼喊着。 娃亥突然咳嗽了起来,那是王老二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的脚尖在地上一踩,老贼突然松手扑了过去,一嘴咬住了他的小腿。 “啊!” 剧痛之下,娃亥举手准备往下捶。 这一击能击碎老贼的脊骨。 一个拳头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娃亥抬头,见到了杨玄的脸。 此人竟然不跑? 娃亥腿一动,老贼就被弹飞出去。 一只巴掌出现在他的身后。 马蹄声骤然传来。 “大唐斥候在此,谁在那打斗!” 十余骑疾驰而来。 “列阵!” 斥候小队中传来厉喝。 “弓箭!” 吱呀的弓弦声中,娃亥身形闪动,回头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森然道: “我会等着你!” 箭矢还未飞来,娃亥便飞掠而去。 夜空中,那身影恍若鬼魅。 “追!” 十余骑竟然想追。 “止步!” 杨玄喊住了他们。 马蹄声哒哒,十余骑上前围住了他们。 验证身份后,为首的军士说道:“杨明府可知晓对方什么来头?” “瓦谢部的娃亥。”杨玄扶着老贼坐在火堆边,问道:“如何?” 老贼惨笑道:“死不了。” 杨玄接着把王老二抱过来。 “老二,老二!” 王老二满脸是血,看着吓人。 他睁开眼睛,先是浑身一震,看到是杨玄后,这才放松下来。他嘴角裂开,“郎君还在……” “嗯!”杨玄只能嗯一声,否则发酸的鼻头会催出泪水。 王老二乐了,“郎君,肉。” “嗯!” 他一手搂着一人,就这么乐着。 乐不可支。 …… 感谢‘戰獸’的盟主打赏。 第104章 两个字,地狱与天堂 篝火升起了两堆,斥候们坐在另一侧,有人打盹,有人低声说话。 带队的军士坐在杨玄的斜对面,黝黑的脸上多了钦佩之色。 “杨明府出行竟然不带一队军士,果然豪迈。” 豪迈? 杨玄想到城中仅存的三十余军士,心想要是带一队出来,钱墨就成了一个空壳队正,城中一旦出现情况,那些曾经穷凶极恶的人犯会把太平城变成一座炼狱! 天下最惨的县令,杨玄觉得自己认了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处理了伤口后,老贼和王老二在调匀内息,缓缓用内息来疏通驱散经脉中的淤塞。 凌晨,天地间还有些暗淡。晨风吹拂,就像是小刀子般的割的脸上生疼。 地上的草越发的枯黄了,哪怕露水滋润着,依旧无法挽回。 马蹄在地上踩踏,枯草随即粉碎。 斥候们分为两队,一队继续出发去查探,另一队护卫着杨玄三人去临安。 临安城中。 秋风扫过落叶,街头的人不禁缩缩脖颈。 冯胜堂在观赏歌舞。 两个女子穿着薄纱在堂前舞蹈,冷的身上的肌肤惨白,乐师在一旁抚琴。 蒋真的妻子张五娘急匆匆的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冯胜堂拍拍手,歌舞散去,众人告退。 接过书信,按照事先约定的跳字 “购买牛羊百余?”冯胜堂笑了笑,“百余牛羊,这位少年县令倒也积极。” 张五娘笑了笑,“这人怎地穷的,还不及郎君九牛一毛……” “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杨玄也进了临安城。 老贼有些委顿,一只手包扎着动荡不得,反而连吐几口血的王老二恢复了不少。 “老贼,晚些我抢你的肉。”王老二逗弄老贼。 “咳咳!”老贼骂道:“小心老夫夜里摸进你的房间,把你的肉干全拿了。” “看你可怜,我便送你一块。” 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递过去。 王老二受伤的是右手,此刻包扎着,他习惯性的用右手去接。 “嗷!” 杨玄摇摇头,进了州廨,寻了个看门的。 五文钱递过去,杨玄说道:“给我两个兄弟弄个歇息的地方。” 孔方兄的力量古往今来如一,看门的挑眉,“好说!” 进了州廨,有小吏带着他去了大堂。 刘擎和卢强都在。 行礼后,刘擎问道:“听闻你半路遇袭?” “是。” 卢强问道:“为何?” 肯定不能说自己去忽悠了瓦谢部几大车药材……杨玄说道:“下官以为,应当是邓虎。” “邓虎……”卢强点头,“邓虎弄不好就是瓦谢部圈养的狗。” “当前瓦谢等部不好出手,于是便驱使邓虎来劫掠,狼子野心!”刘擎冷冷的道。 好像这二位都被我带偏了?杨玄说道:“幸而随从悍勇,加之那队斥候及时赶到,娃亥这才远遁。” 他的那一刀只是伤到了娃亥的表皮,真正的伤害来自于王老二的一巴掌,那一巴掌后,娃亥的动作明显的慢了。 王老二还年轻,每日修炼刻苦,而且心无旁骛。 越是心无旁骛,成就就越高,这一点不只是体现在许多行业,修炼上也是如此。 杨玄不禁有些期待几年后的王老二会是什么样。 “贱狗奴!”刘擎咳嗽了一下,冷冷的道:“这等所谓的高人看似无敌,可军队一旦列阵,他们便是箭靶子。在刀枪之下,这个世间从未有无敌的人。” 这一点杨玄就体验过。第一次战阵厮杀,他的后脑勺一直在发麻,都特么的麻木了。若非他带着曹颖等人,那一战他估摸着就得饮恨,首级被邓虎拿去炫耀。 bqgxsydw.com 战阵之上,个人武勇的作用有。但远程有弩箭,近程有弓箭,再近些有长枪如林,你突破了三重防御,自信满满……那些军士会用配合默契的围杀来告诉你什么叫做战阵。 但更要紧的是……谁泄露了他出城的消息? 刘擎看到杨玄走神,以为他是受伤了,难免有些唏嘘。不过他随即板着脸,“长安有人来了,想询问对面的情况,你务必如实回答。” 卢强也告诫道:“莫要轻忽。” 刘擎压压手。 “只管去。” 这是要为杨玄撑腰之意。 是谁能让这二位如今忌惮? 当一袭玄衣的男子进来时,杨玄讶然。 竟然是镜台的人? 男子跪坐,腰背笔直。 “我乃镜台的人,奉命查探北疆,今日问话,你不得隐瞒,否则雷霆将至。” 杨玄颔首。 男子问道:“太平可安稳?” “不安稳。” “为何?” “对面的马贼和异族蠢蠢欲动。” “你对此有何建言?” “可否派遣大军戍守陈州一线?” 男子记录,确认无误,这才起身。 “这些话我会带回长安。” 随即男子调用驿站的马,一路换马不换人,急速赶到长安。 长安此时落叶纷飞,街上行人如织,秋色可人。 王守站在屋檐下,听着麾下的禀告。 “……刘擎建言,陈州缺乏钱粮,以至于到了秋冬季就只能坐视异族横行,户部可否多拨些钱粮。太平县县令杨玄建言,可否派遣大军戍守陈州一线。” 王守接过几张纸进了值房。伸手拿起毛笔,重新抄录了一遍。在杨玄的建言那里,他修改了两个字。 “可否……” “必须。” 必须带着命令之意。 可否是询问,下询上,带着请示之意。 一个县令竟敢命令皇帝吗? 两字之差,天堂与地狱! “杨玄,原先是王氏的狗。”王守抬头,揉揉眼罩旁,“皇后的日子不好过咱就欢喜,可贵妃和她那位兄长却也在暗中收拢自己的人手。宫中热闹,外面也热闹,咱就添把火。”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荒荒轻声道:“监门,小心被陛下发现。” 王守目光幽幽,“咱此生无儿无女,家人也没了,还有什么?唯有对陛下的忠心。忠心之外,咱也有喜怒哀乐……陛下没工夫管这等小事。” 晚些,他进宫。 韩石头在殿外站着。 王守问道:“陛下可在?” 韩石头点头。 “二郎,你看看这个。”里面传来了贵妃的声音。 腻,且纯真。 王守知晓现在进去是自讨没趣,弄不好还会被坏了兴致的皇帝呵斥。他看着韩石头,眸中多了些忌惮之意,递上几张纸。 “这是镜台刚到的消息。” 韩石头接过,随即进去。 殿内,皇帝正陪着贵妃逗弄她养的一只小猫。 “陛下!” 韩石头微微躬身,“镜台的消息。” 皇帝头也不抬,轻轻抚摸着小猫,“念!” “是。” “……陈州刺史刘擎建言,陈州缺乏钱粮,以至于到了秋冬季就只能坐视异族横行,户部可否多拨些钱粮。” 韩石头停顿了一下。 皇帝淡淡的道:“陈州乃是蛮荒之地,每年都会叫苦,可大唐处处都要用钱,户部早就焦头烂额了,此事不必议。” “是。”韩石头继续念道:“太平县县令杨玄建言,可否派遣大军戍守陈州一线。” 皇帝不禁笑了,“这是无知,也是一腔热血,鸿雁,这个杨玄是你的人吧?” 贵妃抬眸,娇嗔的道:“臣妾哪有什么人?二郎却是胡说。不过这个少年倒是热血,别人不肯去的陈州,他却义无反顾。” 皇帝笑了笑,二人随即开始逗弄小猫。 韩石头转身出去,看着外面的秋阳,那微红的眸子越发的幽深了。 路过的内侍和宫女见到这位宫中大佬,都放轻脚步,缓缓绕过去。 良久。 韩石头的右手一握。 几张纸被捏成一团。 “两个字,地狱与天堂。” 第105章 秋天里的一把火 清晨,晨曦笼罩住了太平城。 “贱狗奴!” “谁特么偷了耶耶的亵裤!” “草泥马!耶耶烂裆知道不知道?你特娘的等着烂鸟吧!” “夫君,昨日那人说合伙做生意能发财,今日就能给两文钱的利钱,人呢?” “败家娘们,那定然是骗子!” “有人被抢了!” “赵老五被抢了,还被杀了一刀,血淋淋的哟!” 罪恶之城的一天开启了。 杨玄进城时,就看到了鸡飞狗跳的一幕。 “见过明府。” 众人行礼。 杨玄突然生出了回家的感觉。 这一座城池有赖于他的保护,这些人有赖于他的庇护。 此刻,大家长回到了他的太平城。 “见过郎君,这……”曹颖等人见到委顿的老贼和王老二有些诧异。 “路上遇袭。” 怡娘闻讯赶来,见状不禁怒了。 “出动军队清剿。” 如今五百人犯好歹有些模样了,怡娘的底气也足了。 “是瓦谢部。” 杨玄坐下。 “瓦谢部……”怡娘:“……” 瓦谢部强大的让在场的人无语。 “可这仇不能不报吧。” 曹颖一脸君子模样,在琢磨着毒计。 怡娘起身,心疼的道:“看看老二,这脸都黑了。那些羊也该死一只了。” “那是他懒,两日没洗脸!”杨玄黑着脸,“怡娘,他们不能吃羊肉。” “能吃的。”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杨玄。 “不能!”怡娘也醒悟了,“那是发物,好了好了,奴去弄只鸡炖了给老贼和老二补补。” “我要鸡腿!”王老二大声喊道。 “先去洗脸,否则打断腿!” 怡娘前脚出去,曹颖阴着脸道:“郎君,这笔账迟早得要回来!” “迟早?”杨玄冷冷的道:“只争朝夕!” “那……出兵?”曹颖觉得这不是好主意。 以杨玄麾下的实力,主动出兵攻击瓦谢部就是送人头。 杨玄轻叩一下案几,淡淡的道:“最近雨水少了些。” “是啊!”曹颖点头。 “天干物燥。”杨玄的眸中多了肃杀之意,“小心火烛!” 曹颖身体一震,“纵火?” “错,这是不对称打击!”杨玄淡淡的道:“顺带送华卓一把火。” 耳机里传来了歌声。 “你就像那秋天里的一把火……” 这歌不错。 接着朱雀的声音变得低沉,“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南贺就在此刻进了太平城。 “哪来的?” 军士喝问。 南贺目光扫过城门处,微微摇头。 两个军士的力量太薄弱了些,一旦有人突袭,很容易被突破。 他缓缓摸出过所,突然发现城门后有甲衣摩擦的声音。 这是用两名军士做诱饵,若是真有人突袭,城门后的甲士瞬息可至。 这是谁的手笔? 郎君手中难道还有将领? “来陈州投军?”军士看看他,问道:“可有熟人?” “有!”南贺点头。 军士问道:“谁?” “郎君,就是杨明府。” 军士退后一步,“有人求见明府。” 城门后,一个披甲军士走出来,手扶刀柄,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南贺,“解刀。” 南贺解刀,两名甲士一前一后带着他进去。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 都用看稀奇的眼神看着南贺。 这里除去州里来送补给,以及信使之外,再无一个外人进来。 这些目光看的南贺有些不自在。 一个老人缓缓走过来,眼神浑浊,近乎于呆滞。 什么意思? 南贺准备开口。 老人轻轻的碰了他一下。 呯! 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撞死人了!” 一个少年尖叫着扑过来,“阿翁,阿翁!” 南贺:“……” 他茫然举手,“我没碰到他。” “你撞死人了。” “哎!我看的真真的,那一下撞的够狠啊!” 围观的人一脸同情。 “我没撞!” 南贺无辜的举起手。 “不是你为何……” 一个军士回头,骂道:“是明府的客人,都消停了。” 唰! 老人眨眼爬起来,一脸若无其事。 少年的泪水神奇的止住了,还吸吸鼻涕。 南贺:“……” 我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杨玄正在听取曹颖禀告城中的情况。 “粮食差些意思,不过勒勒腰带也能熬过去……” “明府。”胡章进来,“来了个人,说是来投奔郎君。” 谁? 包冬? 杨玄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想多了,“让他来。” 晚些,南贺来了。 站在一侧的曹颖身体一震,缓缓拱手,眼中多了无数感慨。 南贺直勾勾的看着杨玄,缓缓走了进来。 噗通! 南贺跪下,泪流满面,“郎君!” 曹颖的眼眶也红了,胡章知趣的告退。 曹颖俯身道:“郎君,是侍卫,杨略那边的人。” “起来。”杨玄起身过去,把南贺扶起来。 这些可是他的班底,孝敬皇帝的遗泽。 “这一路艰难,辛苦了。” 南贺抹一把泪,“那些兄弟做梦都想见到郎君,小人此刻万分欣喜。” 怡娘也闻讯出来。 “南贺?” “怡娘!” 二人相见又是一番唏嘘感慨。 南贺说了南周那边的情况。 “二十余侍卫,五十孤儿。” 杨玄点头,“你先歇息,等我回来再说。” 南贺的到来缓解了杨玄麾下无将领的尴尬局面,但此刻他依旧要独自出行。 “郎君要去何处?” “去纵火。” 纵火这事儿也要郎君去?南贺怒了,“难道无人为郎君效命?” 曹颖指指边上。 老贼和王老二正在看热闹,一个气色委顿,一个看着傻傻的。 怎么就这几颗人?南贺:“……” 曹颖欣慰的道:“我们的……郎君如何说的?我们的队伍又扩张了。” …… 进入秋季后,草原上算是安静了下来。 所谓秋高马肥,正是出征之时。 但华卓却没有这个打算。 “大唐依旧强大,北辽蠢蠢欲动,也只敢不断袭扰,不敢起大军攻击,咱们暂且看看。” 华卓压下了麾下的蠢蠢欲动。 十余小头领遗憾不已,有人说道:“可汗,我等何时才能马踏中原?” “是马踏陈州!”另一人不屑的道:“北辽都不敢动手,咱们一个部族难道就敢?” 雅文吧 “说得好!”华卓看了此人一眼,右拳握紧。 帘子一动,带着斗笠,赤脚的娃亥进来。 他的衣裳破烂,身上能看到血痕。 华卓起身,眼中闪过厉色,“谁伤了你?去召集人马,速去!” 十余小头领躬身应了。 “不。” 娃亥摇头,“你等出去。” 华卓跺脚,“医者,医者!” 他扶着娃亥坐下,眼中杀机四溢,“谁干的?” 娃亥轻声道:“我去截杀杨玄等人,他的身边有个傻子,傻子修为不错,三人悍不畏死,我受了些伤。兄长,那个少年县令宁死不退,是个汉子。” 华卓咬牙切齿的道:“汉子?等我攻破太平,就把他碎尸万段!” 娃亥微笑,“我只是大意了,若非唐军斥候赶到,我当场就能杀了那三人。你无需急……” 华卓怒气冲冲的道:“从小你就这样,不急不躁,我犯了错也是你顶着,被打也不吭声,你……你这是要急死我不成?” 娃亥的眸色温柔了些,“小时候家中艰难,你自己饿着肚皮,却把省下来的食物哄我吃了。后来我偷偷看到你饿的去寻草根吃……” 华卓一怔,然后有些难为情的道:“都多少年了,说这些作甚。” 这时医者进来,一番检查后说道:“伤口都结疤了,并无大碍。” 华卓阴沉的看着地图。 “太平城中都是人犯,不过五十军士,若是攻击可一鼓而下。” 娃亥摇头,“我不懂这些,可我却知晓,一旦起大军出击,唐人定然会咆哮。” “秋高马肥。”华卓的眸中多了野心。 随后的几日他都在检阅人马。 “操练起来!” 华卓穿着大氅,轻轻挥手。他的手指上戴着几枚镶嵌了宝石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就在三里开外的地方,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下马。 “这一片不错,此刻刮的是北风。”杨玄测试了一下风向,很满意。 南贺第一次跟着他出行,先谨慎的观察四周。 “郎君,这些草烧不起来吧?” 南贺捏捏那些枯黄的草,摇摇头。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草原的火。” “郎君见过?” “当然。” 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草原火灾分为急进地表火和稳进地表火,稳进地表火伤害最大……” 杨玄拿出一罐火油,先瞄了一下那一片聚居地,根据风向倒油…… 二人绕了一个大圈子,忙碌完都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点火要快。” 杨玄和南贺弄燃了火折子,朝着两边奔跑,迅速一一点火。 火焰升腾,接着就开始蔓延。 渐渐的,火线变成了一个半月形状,朝着远方的王庭推进。 南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不起眼的火头在北风的鼓吹下缓缓向前蔓延。 火焰推进的速度很慢,但却格外的稳定。 “走!”杨玄知晓,再不走,恼羞成怒的华卓会把他们追杀到天尽头。 “起火啦!” 有人发现了这边的火情。 王庭震动了。 这场火一直燃烧了两天,才被一场稀罕的秋雨浇灭。 “王庭全被烧光了,那些人正愁今年如何过冬。” 已经安全回到太平的杨玄接到了最新消息。 南贺看了他一眼,心想杨略还担心郎君稚嫩,可看看这纵火的手段,分明就是……积年老贼都没他经验丰富。 可这些经验郎君如何学会的? 多半是小时候…… 想到郎君从小就倍受挫磨,南贺不禁后悔当初没有建言弄死杨定一家子。 曹颖进来,对他微微颔首,才禀告道: “郎君,瓦谢部获知郎君去临安的消息,不是蒋真泄露的。” “那就暂时不下手。”杨玄眯着眼,“有趣了,那会是谁?” 第106章 妥 杨玄三人被娃亥找到并非是天意,而是人为。 “谁泄露的消息?”老贼的右手暂时用不得,只能动脑子。 南贺刚到,但依旧分析了一番,“郎君,按理瓦谢部无法安插奸细进来,除非是收买。可城中大多是人犯,谁会干这等事?” 曹颖冷笑道:“人心难测。郎君,要不……把那些团伙全数弄出来,先杖责几个,打个半死再问话。” 杨玄默然。 南贺好奇的看着他,猜想这位郎君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 杨玄缓缓开口,“咱们要以德服人。” 南贺:“……” 杨玄起身,“此刻不好动手,南贺。” 南贺起身,束手而立。 “跟随我去练兵。” “领命!” 出了县廨,那些百姓见到杨玄都亲切的行礼。 “见过县尊。” “县尊出门呢!” “县尊……” 南贺觉得这官民关系也太好了些,等杨玄揉揉一个女娃的头顶,捏捏她的脸蛋,在女娃瘪嘴要哭的时候,弄了一块肉干过去时,南贺觉得这关系不是太好,而是好的让人不敢置信。 女娃舔了一下肉干,仰头道:“明府。” “嗯!” “那些马贼什么时候还来呀?” 南贺:“……” 他发现周围的百姓都是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竟然是希望马贼赶紧来劫掠的意思。 我眼花了? 南贺揉揉眼睛。 随即出城。 那五百敢死营在哪呢? 南贺跟在后面一路张望,却看不到痕迹。 沿着山脚下绕了几次,眼前突然开阔。 一个正方形就矗立在这片开阔地的中间。 是人! 五百人组成了一个方阵。 沉默的站在那里。 风吹过。 方阵纹丝不动。 南贺愕然,“这是……” 杨玄下马步行过去。 随即站着。 南贺不解,也站在他的侧后方。 随即一切恍若死寂。 一炷香之后,南贺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浑身不舒服。 他看看前方,那个身影依旧挺拔笔直。 郎君能站,我也能! 时光流逝。 南贺觉得自己的腿要完蛋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此刻在摇摇晃晃。 前方的杨玄依旧站的笔直。 那个方阵依旧如故。 “歇息!” 赵有才喝道。 刚才恍如死寂的阵列顿时就活了过来。 “见过明府!” 五百人齐声大喊。 杨玄把手在肩头前招招,南贺上前。 “这是南贺,从此后,由他来领军。” 赵有才神色如常,但刁涉却知晓,这位老伙计心中不服。 南贺上前,重重的捶打了一下胸膛,“见过诸位兄弟。” 众人却不知如何称呼他。 “我在家行五,外人大多叫我一声五哥!” “见过五哥!” 杨玄觉得这样也不错,否则他就算是给南贺一个吏目的职务,称呼起来也很麻烦。 南吏目? 南贺回身,单膝跪下。 大声说道:“见过郎君!” 这是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态度——我效忠于郎君。 杨玄颔首,“好好干,回头不明白的来问我。” 南贺大声应诺,起身,恭送杨玄回去。 但杨玄的话让他有些莞尔。 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行伍多年,后来才被抽调出来做了孝敬皇帝的侍卫。论领军,他觉得至少在陈州不会有对手。 郎君终究是少年心性。 赵有才过来请示,“五哥,可否操练?” “开始吧。”南贺负手点头。 他想看看敢死营的水平,只要不是太差,他就有把握操练出一支劲旅来。 “列阵!” 赵有才喝道。 一排排人犯站好,长枪扛在肩上。 “很整齐,整齐的像是宫中的宿卫。” 宫中的宿卫要为皇帝争脸,所以最喜欢做面子工程,排的整齐就是其中一项。 赵有才在侧面,他看了南贺一眼,确认这位五哥有些轻视敢死营,心中就多了些幸灾乐祸。 “预备……” 所有人齐齐把长枪往前。 声音整齐的不像话。 还是整齐! 南贺微微摇头,想着从何处着手改进操练。 “杀!” “杀!” 一股气势随着刺杀扑面而来。 南贺一凛。 “杀!” 长枪再度刺杀。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只是两次刺杀,就让南贺心头巨震。 那些握着长枪的手稳定无比,前刺看不到动作变形……仅此一项,就能算得上精兵。 关键是,那些军士的眼神! 漠然! 凶狠! 却带着憧憬。 就像是刚从腐臭的深坑中探出头来的猛兽。 我的天! 是谁操练了这么一支精兵? “杀!” 当人犯们在长枪上吊着石块操练时,南贺面瘫般的木然。 等人犯们瞄着草环,精准刺杀时…… 南贺再也忍不住了,问道:“谁操练的?” 他的目光扫过赵有才,心想难道是此人? “是明府!” “郎君?” 南贺勉强看了骑兵操练,随即寻机回了县廨。 杨玄正微笑着和蒋真说话,见他来了就拍拍蒋真的肩膀,“此事你却是错了,不过人孰无过,下次留心就是了。” 蒋真低下头,隐藏着自己的复杂神色。 “是,小人告退。” “去吧。” 杨玄含笑看着他出去。 南贺进来。 “小人方才看了敢死营操练,很是凶悍。敢问郎君,这是哪家的兵法?” 他也算是有阅历的,大唐和南周的练兵法子都见识过,可从未见过这等森严的法子。 “我十岁进山,见识了各种兽类。我曾见过一群野豕蜂拥反击几只狼,平日里看着凶残的狼毫无还手之力。” “后来我进了国子监,里面藏书颇多,兵书也有,我便融合了自己的见识,弄出了这等练兵之法,没想到还算凑合!” “郎君这般天资聪颖,何愁讨逆大业不成?” 南贺狂喜跪下。 杨玄就站在那里,左手一册文书,右手负在身后。 神色平静。 “相信我,这只是开端。” 南贺的头低下,近乎于虔诚的道:“是。” 他只是从杨略的口中得知杨玄的情况,据说被杨定一家子欺凌的厉害,如此想来这个少年秉性会柔弱一些。 可如今看来,却是他错了。 不,他们都错了! …… 城北。 太平城中除去三家商户之外,都属于贫民,整体就是一个贫民窟。而城北又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 污水横流的街道上,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走过。他走到了一个破旧宅子的外面,轻轻敲门。 门内有人问道:“谁?” “我,王章义。” 门轻轻开了,里面一个男子腰佩横刀,警惕的看了一眼外面。 王章义有着一张凶狠的脸,他问道:“孙公可在?” 男子一边关门,一边轻声道:“在。” 王章义绕过前面,直接去了后面。 这是两个宅子被打通后的模样,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依旧是两户人家。 后院的厢房外站在一个大汉,冲着王章义颔首,“孙公,王章义来了。” “进来。”一个声音清悠传来。 王章义进去,先叉手行礼,才说道:“孙公,杨玄那边来了个人,好似去领军了。” 厢房中,案几,香炉,以及一个王章义从跟随孙雨后就见到的箱子,但他从未见过里面装了什么。 清瘦,气质从容的孙雨就坐在案几后。 哪怕五十多岁了,可他看着依旧肌肤白皙,头发大半乌黑。 “来了个人?” “是。” 孙雨抬眸,一双依旧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多了些玩味之意。 “这位明府据闻和宫中的某位贵人有关系,来个人……是贵人给他的帮手,还是他的什么人?” 王章义的凶狠在这里收敛了起来,微微欠身,“孙公,这些不重要吧。咱们在此地多年,他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过客?”孙雨笑了笑,显得很清雅的笑容,“从他进城的那一刻开始,这座城池比长安还安静,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些都是老夫给他的见面礼。老夫在等,等他发现太平是个能坑死他的地方,自动滚蛋。可并没有。” “老夫以为他会先收拢了两个小吏的心,也想过他会先收了敢死营的心,好歹能保住小命不是?可没想到他却两者的心都收了。” 孙雨叹道:“更让老夫讶然的是,他只是让出了一些马肉,就收了城中百姓的心。老夫在此五十余年,经历过无数官吏,这样的县令,从未见过。” “孙公。”外面来人。 “进来。” 孙雨颔首。 一个男子进来,行礼,说道:“孙公,杨玄好似准备出城。” “去何处?”孙雨淡淡问道。 “那个甄斯文在发牢骚,说是州里太抠,粮食不够,杨玄准备去回龙县什么……打秋风,弄些粮食回来。” yawenku.com “孙公,机会!”王章义兴奋的道:“瓦谢部的人回去了,可咱们的人能去报信,在杨玄回来的路上截杀他。” 孙雨沉吟着。 王章义急切的道:“孙公,此人一看便是少年热血,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有他在,咱们的生意还如何做?” 孙雨微微颔首。 就在王章义转身准备出去时。 “派一个稳靠的。” 稳靠二字他说的很重。 王章义说道:“那就是章三,他的妹妹在咱们的手中,他宠爱妹妹,就算是被擒获也不敢说出咱们的事。” 身后清悠的声音传来。 “妥。” 第107章 找到他 甄斯文回到县廨中。 “明府,已经把话传出去了。” “好。” 杨玄颔首,无比怀念传谣和喝水般自然的包冬。 想必包冬此刻正在长安城中兜售补药吧。 他目光转动,“老贼还得养一阵子,老二吐血不少,虚。” “不虚。”王老二曲臂鼓起肌肉。 杨玄莞尔,“骑兵刚好组建,我带几个去就是了。” 怡娘急匆匆的跑来,“郎君要出去?” “嗯,出门大约一两日,快的话今日就回来了。” “等等。”怡娘急匆匆的跑回去。 杨玄继续吩咐,“老曹坐镇城中,要紧的是提防有人作乱,钉死那些人。” 曹颖应了。 杨玄看向南贺,“你刚来,注意盯着敢死营,一旦谁躁动,可知晓如何处置吗?” 南贺森然道:“杀了。” 杨玄点头,“如此我便去了。” 怡娘飞也似的带着个包袱来了。 “给,郎君记得吃。” 杨玄嗅到了肉干的味道。 “我的肉干。”王老二嘟囔着,在怡娘凌厉的眼神下,他往老贼那边蹲了过去,“我们的肉干。” 老贼悠哉乐哉的道:“是老夫的肉干。” 王老二蹦起来,举起巴掌。 “有话好说,别动巴掌!”老贼连连后退,回首道:“怡娘,主持公道。” “闹闹闹!”怡娘过去,拎着掸子每人抽一记。 南贺有些诧异,但一种久违的情绪却悄然滋生。 这是…… 家的感觉! 刁涉带着十余兄弟在城门处等候。 钱墨正在原地打转,急的不行。 马蹄声哒哒,钱墨抬头见是杨玄,急匆匆的过去。 “他会说什么?” 刁涉拎着板斧问道。 林大此次也被挑中,他眸色黯然,“先前就听到钱队正说什么……怎敢能让敢死营那群穷凶极恶之辈护卫明府。” 刁涉冷冷的道:“在他们的眼中,我们便是恶徒,居心叵测。” “明府!”钱墨拱手,“下官这里准备了人手,可护卫明府出行。” 他没说,但杨玄却知晓他在忌讳敢死营的背景。 一群人犯得了出城的机会,还骑着马,若是他们想逃怎么办? 逃了不打紧,也就是损失些战马,可若是他们想拿下杨玄去投靠谁怎么办? 不得不说,钱墨的顾虑很正常。 “你很尽职。” 杨玄颔首,随即说道:“但我信任他们。” 他抬头。 城门前的十余敢死营军士近乎于呆滞的看着他。 杨玄策马过去。 “出发!” 钱墨回身,有些沮丧。 身边的副队正邵举轻声道:“队正,你看。” 钱墨回头。 他看到那十余敢死营的军士齐齐看向杨玄。 水光就在那些眼眶里闪烁着。 此刻杨玄若是面对着千军万马,这些曾经穷凶极恶的人犯也会为他义无反顾的去赴死! 章三从别的门出了城。 那些人交代过,城西北方向四里外有几株大树,他只需把装有书信的竹筒塞进最大那棵树上的树洞里就行了。 这是个轻省的任务。 想到完成后就能和妹妹见一面,还能有十文钱的报酬,章三有些苍白的脸上就多了笑容。 他的脚步很快,刚开始疾步走,到了远离城池的地方后,他开始了小跑。 与此同时,刚开始往东边去的杨玄下达了命令。 “掉头!” 十余骑默然跟随。 “两人一队,在太平城的正北方搜索过去,发现人传递信号。” 十余骑随即分开,跟随杨玄的是刁涉。 刁涉不敢问杨玄为何转向,只是默默跟随着。 大约一炷香过去的功夫,右侧搜索方向来了一人。 “明府,大树那边发现了一个人。” 章三爬到树上找到了树洞,树洞不大,他把竹筒塞进去,还担心不好取出来,就试了一下。 “还行。” 回去就能看到妹妹了。 十文钱买什么好? 去杂货铺买一块据闻来自于长安的麦芽糖吧,给妹妹甜甜嘴。 和他联系的人一直说妹妹在做衣裳,可有一次他无意间见到了妹妹,穿的有些花枝招展,惶然不安。 他知晓城中有女妓,但那人发誓说妹妹只是做衣裳。 明日见到妹妹就问问。 章三浑身放松的下树,转身。 十余男子牵着马,正在距离他百余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 默然! 是敢死营的军士! 章三浑身一震,随即装作若无其实的模样问道:“你等也是来歇息的吗?” 十余人的后面有人说道:“拿下!” 章三摸出短刀,喝道:“别过来!” 一人出来,手中的板斧举起。 章三惶然后退,直至背靠着树干,他嘶吼道:“别过来,我会拼命,捅死一个算一个!” “你能捅死谁?” 前方的人闪开,后面那人出来。 “明府!” 章三绝望的道:“不是我,不是我……” 杨玄说道:“弃刀跪地,我饶你不死!” “不!”章三泪流满面的坐在树下,双手持刀低着小腹,“别过来,别过来。” 刁涉冷笑,“自尽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章三跪坐着,颤抖着说道:“我愿意说……只是求明府一事。” “何事?”杨玄上前。 “明府小心!”林大手握横刀护在杨玄的身前。 杨玄笑了笑,也不说自己的修为用不着这样。 章三抹了一把泪,“小人的妹妹被那些人扣在手中,小人不得不帮他们做事,小人只求一事……” “你说。”杨玄颔首。 章三说道:“小人的妹妹叫做四娘子,两年前被人看中,说是去做衣裳。可小人怀疑他们是把妹妹当做是女妓……” 章三痛苦的捶打自己的额头,“小人愚蠢,恳请明府……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小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明府。” “那人……那人是胡老六,很厉害,最爱去逆旅。” 城中所谓的逆旅不过是几间简陋的没话说的屋子,大多是公事往来的人住宿,生意惨淡,以至于老板要兼营棺材铺。 言情小说网 林大轻声道:“明府,那些公家人住在里面,就有女人进去。” 这不就是暗娼吗? 杨玄眯眼,“你妹妹在何处?” 章三苦笑,“每次都是胡老六带着来,每次他都在边上盯着。” 林大说道:“明府,这说明他有老巢。” 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这人话多。” 你特么的话更多! 昨晚杨玄本想睡了,偏生朱雀嘀咕许久。 章三仰头看着杨玄,一脸期冀。 杨玄点头,“我尽力而为。” 章三用力叩首,抬头指着大树的树洞,“竹筒就在里面,是胡老六让小人塞进去的。” 有人准备过来。 章三举起刀。 猛地往小腹捅。 可短刀才将接触小腹,他就无法下手。 “我说过了,饶你一命。”杨玄说道。 章三哭了。 涕泪横流。 “胡老六担心我逃跑,说两个时辰后见不到小人就会杀了小人的妹妹。” 这人的脑子不灵光……杨玄淡淡的道:“可你自尽了他也会杀你妹妹。” 是啊! 章三手一松,就被扑过来的军士控制住了。 竹筒被取出来。 “狗去了回龙县。” 杨玄笑了笑,“有趣。” “狗官!”朱雀说道。 “留下五人在此等候,若是有人来取信,杀了,无需问话。” “领命。” 章三没骑过马,坐在马背上歪歪斜斜的。 但为了赶时间,他只能咬牙忍着。 离城一里多时,章三下马步行回去。 两个军士从别的城门进了太平城。 章三急匆匆的去见胡老六。 胡老六是个矮个子,站在客栈外面就像是一个圆球。 但这个圆球浑身肌肉崩张,颇为凶悍。 “送到了?” 胡老六问道。 章三点头,“嗯,送到了。” 胡老六面色剧变,毫不犹豫的摸出短刀就是一刀捅去。 “动手!” 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杨玄在后面怒不可遏。 章三缓缓跪在地上,以头杵地,侧脸看着跑来的杨玄,嘴唇开启。 “明府,明府……” 胡老六已经被控制住了,杨玄走过来,蹲下。 “四娘子,求你……求你了……” 母亲先去,父亲没半年也去了,临去前拉着他的手,看着妹妹说:“你妹妹长得好看,可好看就是罪过,护着她,护着她……” 杨玄点头,“好。” 章三缓缓趴下,鲜血在身下流淌,渐渐成了一个血泊。 “阿耶,我没做到……” 杨玄俯身,“我帮你做到。” 那双渐渐失去神彩的眸子里迸发了一下光彩。 杨玄发誓从未见过人的眼神如此丰富,如此深刻。 那是感谢啊! 杨玄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回身,暴喝道:“拉到县廨,剥了他的皮!” 周围的百姓默然。 几个军士如狼似虎的架着胡老六就跑。 县廨,老贼来了,看着他包扎的右手,众人无语。 “其实,左手老夫也很在行!” 老贼用左手摸摸胡老六圆鼓鼓的脑袋,赞道:“好头骨!” 胡老六浑身打颤,不知怎地就觉得阴森森的。 老贼左手拿起刀,灵巧的伸到胡老六的手臂上。 嗤! 衣裳从肩膀被割开。 “肉很坚实!” 老贼深情的道。 “啊!” 一块血淋淋的肉被吊在胡老六的眼前。 “我说。” 胡老六惨嚎道:“是赵官,是赵官。” 杨玄回身,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找到他!” …… 应该是元旦节上架。 第108章 我给他们一个公道 县廨中,不断有人来禀告消息。 “赵官在逃。” “哪怕把太平城翻个个,也给我把他找出来!” 杨玄背身站在堂中。 “明府,人手不够。” “调动敢死营,南贺去!” “领命!” 这是南贺第一次看到杨玄这等模样,他看看老贼等人,分明也是第一次得见。 少顷。 城中到处都是敢死营的军士。 县廨里,胡老六跪在杨玄的身前。 “告诉我,你是如何识破了章三?”杨玄问道。 老贼举起小刀。 胡老六畏缩着避了一下,说道:“章三每次做事回来都会先问他的妹妹如何,此次却改口了,而且小人发现他眼神闪烁。小人就想杀了他灭口,随即遁逃。” “谁能帮你遁逃?”杨玄冷冷问道。 “赵官说有法子。” 赵官此刻已经自顾不暇了,至于遁逃的法子,他自家都找不到。 他在城中疯狂逃窜。 身后密集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赵官一个跳跃,就趴住了墙头。 翻进去就能寻到藏匿的地方。 他翻了进去。 落地后,就看到两个敢死营的军士笑吟吟的等着。 “耶耶当年可是连不良人都追不上的存在,你这等手段,只合给耶耶一笑,哈哈哈哈!” 呯! 赵官死狗般的被拖了出去。 “明府有令,关城门!” 城门从先前就许进不许出,此刻关闭后,便是瓮中捉鳖的格局。 …… 后院里,王章义悄然进来,指指厢房,守门的大汉点头,示意孙雨心情不错。 “孙公。”王章义低声道。 “嗯,进来。” 孙雨的声音多了些别的意味,王章义觉得是得意。 他进了厢房,“孙公,章三去放消息被抓,投了杨玄,被赵官杀了。” 孙雨拿着一卷书,缓缓说道:“老夫在太平出生,耶娘都不识字。十岁那一日,老夫见到一个人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便跪下哀求……” 王章义愕然,但不敢质疑,反而奉承道:“那人一定收了孙公。” 孙雨摇头,“没有,后来老夫便每日去。他写字,老夫为他抹平地面的积灰,就这么连着一个来月,那人才点头收了老夫。” 王章义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老夫从此知晓了一个道理,做人,要有韧性。” 孙雨微笑道:“赵官逃不掉,不过他和咱们有何关系?” 想到眼前老人这些年的布局,王章义的腰更弯曲了些。 孙雨叹道:“那人是个官员,贪腐被流放。他是个好人,只是后来不得好死。” 王章义干笑道:“那定然是被处死了。” 孙雨摇头,“那一年他想开班授课,老夫就杀了他,他死的时候不敢置信的模样,老夫此刻依旧记得。你可知晓为何要杀他?” 王章义摇头。 孙雨笑的惬意,“若是他开班授课,城中的聪明人就会层出不穷,如此,老夫一人识字岂不是更好?”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孙公,赵官被抓了。” 孙雨的笑意收敛,淡淡的道:“斩断那些联系。” …… 县廨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了。 老贼一刀刀的割着肉。 “我说。” 外面,曹颖问道:“他硬挺了多久?” 王老二回头看了一眼,“十二片肉的功夫。” 曹颖点头,“是条好汉。” “记录!”杨玄走了进去。 甄斯文干呕着,记录下了赵官交代的人和事。 他交代了十余同伙。 “你的上头是谁?” 赵官说道:“孟建。” 发现孟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熟人捅的,捅到了腰子。”老贼看着尸体,很笃定的道。 “可曾找到章四娘?”杨玄问道。 南贺摇头,“并未找到。” 杨玄回身,眼中闪过厉色,“拷打,打死……勿论!” “领命。” 县廨的惨叫声从此就没停过。 “我知晓……” 有人熬不住拷打,交代了章四娘的下落。 “小人也是去年无意间才看到的,她就在城南的……” 城中百姓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但知晓一件事,那些做地下勾当的人要倒霉了。 杨玄出了县廨。 他带着数十军士,骑马到了城南的一个宅子外。 宅子里,几个女子蹲着呜咽,边上一个男子、一个妇人,二人都拿着长刀。 “谁敢出声就弄死!” 妇人凶狠的道。 男子回头看一眼,“城中到处都是军士,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妇人骂道:“你是豕吗?如今出去便是不打自招。等着。” 男子不忿的道:“若是他们寻到此处怎么办?” “安心!”妇人得意的道:“那些人都是替死鬼,没人知晓咱们在此地。” 男子长吁一口气,指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问道:“章四娘可以用了吧?” 妇人骂道:“贱狗奴,章四娘是上面指定的上等货色,就等着啥时候来个贵人送去奉承,你这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配?” 男子摸摸脸,“耶耶先调教她一番不好?” 那个少女抬头,一张怯生生的小脸,五官灵秀。 “耶耶摸摸总成吧!”男子伸手,一脸猥琐。 呯! 大门轰然倒下,烟尘中,有人冲了进来。 “上墙头!” 几个弓箭手上了墙头,张弓搭箭。 “杀了她们!”妇人尖叫着举刀。 一支箭矢飞来,扎进了妇人的大腿中。她惨嚎一声倒地,绝望的喊道:“快,杀了她们,否则你我不得好死!” 男子颤栗着,回身举刀。 杨玄大步进来,随手把长弓抛给南贺,上去就是一脚。 只是一脚,大伙儿仿佛听到了蛋碎的声音。 杨玄走了过来。 问道:“谁是章四娘。” 少女抬头,惶然不安,“是奴。” 杨玄颔首,“你,跟我走!” …… 街上此刻除去军士之外,再无旁人。 章四娘跟在杨玄的身后,胆怯的看着左右。 那些门缝后,一双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今日。 太平城变天了! 县廨外,十余军士戍守。 怡娘在里面往外张望,见到杨玄后欢喜的道:“郎君回来了。” 看到章四娘后,怡娘的笑容一下凝固,随即爆发出更为炽热的笑。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快来。” 杨玄说道:“章三的妹妹,怡娘,先带她去后面洗漱换衣裳。” “交给奴。”怡娘牵着章四娘往后院去。 杨玄进了大堂,曹颖和几个小吏在核对口供。 “如何?” 曹颖抬头,摇头道:“孟建一死,线就断了。郎君,后面那人手段颇为了得啊!” “那一对男女随即送来,拷打!” 杨玄拿起口供看了看。 “这是横行多年了,为何我到的这阵子很是安静?” 甄斯文拿起一份口供,“背后的人传话,让明府新来的这阵子都安静些,别惹事。” “难怪我说这阵子安静的让人忘却了这是罪恶之城。”杨玄冷笑,“能操控太平城的人,不会年轻。” 这需要长时间的布置和威慑。 拷打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那几个女子都是暗娼,被那伙人控制着,城中大多是穷鬼,那伙人就等着官吏来太平,送了她们去侍候。” “太平偏僻,一年到头能来多少官吏?”杨玄冷冷道:“这必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拉拢人。好手段。” 出去问的甄斯文回来了,一脸钦佩的道:“正是如此。” “明府,逆旅的老板张起发带到了。” 张起发一进来就跪下了,涕泪横流的道:“小人绝没有掺和他们之事,小人发誓,若是掺和了,死无葬身之地。” “容留暗娼进出,就是犯罪!”朱雀冷冷道。 “你若是掺和了,今日就是你锒铛入狱之日。”杨玄走到张起发的身前,冷冷的道:“可仅凭着容留暗娼,我也能处置了你。这几个女子,每人五十钱,你给。” 张起发瞬息就想嚎叫。 “你可叫嚷试试!” 老贼狞笑着把小刀在左手上旋转,灵活的不像话。 “郎君。” 曹颖拿着文书进来,“州里先前送来文书,老夫此刻才看。州里问……”他看了杨玄一眼,“前任如何。” 刘擎作风硬朗。按照大唐的规矩,陈州的重要官员调动都需要他给出评价,作为吏部调整该名官员的重要参考。 而刘擎等杨玄到任一阵子后才令人来问,这便是要实打实的评价。 曹颖担心杨玄不懂,“这等评价一般都是说好话。” “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朱雀怪话连篇。 那几个女子突然齐齐看向杨玄。 那眼中啊! 尽数是怒火和仇恨。 一个女子含泪道:“明府,我等的一个同伴,今年早些时候来求助,被驱赶了出去。那些人为了恐吓我等,就活活打死了她……” xiashuba.com 几个女人跪下。 杨玄抬眸。 “把证据全数送到临安,告诉临安,前任知县虞山……” 他一字一吐的道:“贪赃枉法,无耻之尤!” 曹颖拱手,肃然道:“领命。” 杨玄冷冷的道:“问清口供后,有人命在身的,就在县廨之外打死,令百姓围观。” “明府,律法……就怕有人借机生事。”甄斯文发誓自己是好心,他担心以后有人借此攻击杨玄。 “那些受害者煎熬多年,谁来管?谁!”杨玄斩钉截铁的道:“既然无人给他们一个公道,我给!” 几个女人叩首嚎哭。 杨玄站在那里,平静的道:“若是有人借此攻讦,我等着!” 第109章 渣男 后院。 隐约的哭声传来。 杨玄止步,有些头痛。 哭声渐渐停了,稍后怡娘出来。 “告诉她了?” “嗯。”怡娘叹息,“可怜的一对兄妹。” “问问她想做什么。” 杨玄答应了章三,自然会给章四娘一个安排。 怡娘嗔道:“郎君以为她还能作甚?一个弱女子,长得还这般可人,独身在外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奴想着郎君的身边也无人伺候,让她端茶倒水,洗个衣裳也是好的。” 杨玄转身。 “也行。” 怡娘一怔,一拍手,“郎君开始对女人动心了?” 她随即喜滋滋的进去告诉了章四娘这个好消息。 “明府?” 章四娘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怯生生的道:“奴学的那些……见不得人呢!” “从头来。” 怡娘很是自信的道:“这个世间女人会的,大概我都见过,你好生学了,以后自然有你的造化。以后你一人……” 章四娘哽咽了一下,“嗯。只是兄长……” 怡娘一直在看着她,此刻听到她提及兄长,眼中隐含的一抹冷漠这才消散。 “安心,有人妥善处置,晚些你就去守灵吧。” 她转身出了房间,微微一笑。 她一直在观察章四娘的性子,等章四娘彻底放松后,这才诱导了一下。 若是章四娘在富贵之前忘却了兄长,那么这个女人就算是貌若天仙,她也会禀告郎君,把章四娘弄到别处去。 “宫中啊!”怡娘一边腰背笔直的行走,一边微笑,“那就是个大大的坑,谁给郎君挖坑,我便埋了谁!” 前院,老贼的嗓门贼大。 “老二学不学?若是你想学,只需磕个头,老夫便收你为徒。” “不学。” “为何不学?” “不喜欢挖人的尸骸。” “屁话,那叫做发掘。”老贼急眼了。 怡娘出现在门外。 “老贼!” 老贼回首,“怡娘,何事?” 怡娘平静的道:“你这几日以右手受创为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正在和杨玄商议事情的曹颖抬眸,“老夫早上还帮他提了裤子……” 王老二猛地蹦起来,指着老贼说道:“这几日我都帮你喂饭,老贼!” 几道煞气瞬息锁定了老贼。 少顷,一顿毒打。 老贼赶紧求饶。 杨玄却有些好奇,“你既然是左撇子,为何平日里要用右手?” 老贼一怔,眸中多了些回忆之色。 “小人的祖上就是靠着摸金为生,不知从何时起都是左撇子。摸金这一行凶险,有时同伙会下毒手,有时一只手会被困住。” “被什么东西困住?”王老二好奇的问道。 老贼淡淡的道:“你不知道的东西。” 瞬间,屋里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有一代先祖就从小练习右手,一次出去摸金发现了宝贝,被同行的人突然一刀断了他的右手。那人得意大笑时,先祖用左手捡起短刀,只是一刀,就斩杀了此人。从此后,贾氏后人平日里都用右手。” “左手不能砍杀吗?”王老二问道。 老贼微微一笑,“你试试?” 王老二不信,左手拔出横刀挥舞了几下,差点闪到腰。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朱雀开启了言情模式。 怡娘却炸了,“老贼,等你好了挑水一个月。” 老贼瞬息就变了个模样,叫屈道:“左撇子的秘密贾氏传子不传女……” “挑!”王老二得意的笑了。 怡娘叉着腰喝道:“后院的瓦片坏了不少,老二去换了。” “怡娘!”王老二想炸。 “嗯!”怡娘冷着脸。 咆哮声传来。 “要造反呀!” 杨玄掏掏耳朵,继续和曹颖商议事情。 …… “孙公,那几个女人都被带到了县廨中。” 王章义苦涩的说道。 厢房内有些昏暗。 孙雨的眸中迸发出了一抹狠厉,“断掉了?” 王章义点头,“已经断掉了。咱们此次算是伤筋动骨了。” 孙雨松了一口气,“只要生意还在,这些都不打紧。” “那个狗官……”王章义的眼中多了狠辣,“要不要派人刺杀?” 孙雨跪坐在那里,幽幽的道:“狗官!” …… “使君!” 临安县州廨内,卢强拿着文书进了大堂。 “何事?”刘擎揉揉眼睛,“年岁大了,这眼睛也不好使了。” “熬夜伤肝!”卢强取笑着,“这是杨玄给的评价。” “虞山吗?怎地那么厚实?” 刘擎接过大信封,用小刀子拆开,笑道:“老夫本担心那杨玄年轻会坏事,没想到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两次击退了马贼。看来是老夫走眼了。” 他拿出几本册子。 低头。 那双眉越来越紧。 卢强看到了怒火在蕴集,就回头看看,准备暂避锋芒。否则刘擎一旦大怒,说不得会飞暗器过来。 他低头看到了蒲团,不禁大喜。 这不就是天然的盾牌吗? “贱狗奴!” 咆哮声传来。 卢强举起蒲团。 呯! 册子飞了过来。 卢强放下蒲团,“使君息怒。” “老夫无法息怒!” 刘擎拍着案几怒吼道:“虞山尸位素餐,收受贿赂,坐视城中蟊贼作恶。” 卢强心中一凛,“果真?” 刘擎指指地上的册子,“你倒是学乖了,随身还带着个盾牌。” 卢强干笑了一下,捡起册子翻开一看。 刘擎冷笑道:“知晓杨玄如何评价此人吗?” 卢强抬头。 刘擎挥动着右手食指,一字一点。 “贪赃枉法,无耻之尤!” “来人!” 州廨里传来了大伙儿熟悉的咆哮,门外的百姓心满意足的走了。 “快马把这些文书传到吏部。” …… 凌晨。 杨玄睁开眼睛。 “早上好。” 朱雀的声音很清脆。 接着便是流水淙淙,鸟儿鸣叫。 “今天气温……不知道。” “今天湿度……不知道。” “为何不知道?”杨玄渐渐清醒。 “因为没有网络,也没有传感器。” 起床,修炼。 学习! “今天我们讲物理……” 一堂课上完,杨玄开门出去。 门外,章四娘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郎君。” “嗯。” 杨玄有些不自在,浑身不自在。 怡娘来了,笑吟吟的道:“郎君,以后就让四娘子来伺候你。” 章四娘给杨玄准备了洗漱的用具,在边上伺候。 可杨玄从小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哪里经历过这些。 “要不……你先回去吧。” 杨玄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章四娘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泪水成行。 噗通! 杨玄手快,赶紧把她拉起来,低声道:“为何要跪?” 章四娘哽咽道:“郎君嫌弃奴吗?奴……奴不脏。那些人说要等大官来了才把奴献上,奴……” 杨玄这才感受到手中小手的绵软,他闪电般的松开手。 “郎君!” 章四娘重新跪下,“奴无处可去了。” “这是怎么了?” 怡娘在忙活早饭,听到哭声就过来。 “郎君,莫要急切。”怡娘笑的和老母鸡似的,过来把章四娘扶起来,说道:“郎君最是温柔体贴。” “我不是……” “好了好了。” 怡娘打断了杨玄的辩解,“只是小事罢了,四娘子来厨房帮我。” “我真不是……” 杨玄欲哭无泪。 “摸了人家的小手,却想撇清,不负责任的渣男!”朱雀幸灾乐祸,“小玄子,这四娘子可好看?” 杨玄下意识的道:“好看吧。” 这一刻,他想到了长安城中的周宁。 …… 深秋的风吹过国子监的小道。 周宁抱着几本教材,缓缓走来。 落叶卷起,在她的衣裙边缠绕着,纷飞落地。 她抬头看看树上的残余树叶,扶扶玳瑁眼镜。 “助教,周助教。” 一个小吏气喘吁吁的追来。 周宁回身,小吏说道:“有你的书信。” “辛苦。”周宁接过书信,看着那熟悉的信封,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 她气质清冷,带着一抹圣洁之意,此刻红晕一起,宛如仙子下凡尘。 小吏不禁看呆了。 周宁微微蹙眉,小吏急忙拱手跑了。 周宁走到大树边,把教材放在一片落叶之上,随后打开书信。 ——助教,见信如晤。 ——我已到达了太平县,此地多人犯,颇为老实。 周宁突然撇撇嘴,这个俏皮的小动作却无人发现。 人犯才不会老实。 他在哄我! 可他为何要哄我? 周宁继续往下看。 ——太平当面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段话让周宁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偶尔风吹动牧草,牛羊就在其中,懒洋洋的觅食。 ——这边有些马贼,我刚到时就来袭扰。你知道我本领的,不过是一群蟊贼罢了,轻松击溃。 siluke.com 吹嘘! 周宁皱皱鼻翼。 ——助教,北疆苦寒,无数深夜里我曾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唯有念着你的名字,枕着你的名字,方能入睡。。 安紫雨走到了小径的一端,刚想招呼周宁,却止住了。 周宁靠在树干上,缓缓仰头。 她的右手拿着一封信,风吹过,信纸轻轻的摆动着。 落叶缤纷中,少女憧憬的看着天空。 …… 感谢“老巨!”的第二个盟主打赏。 第110章 他不行,我来办 凌晨的秋风中,韩石头缓缓走在宫中。 “见过韩少监。” 前方的内侍避在一旁行礼。 韩石头微红的眸子扫过,颔首,继续前行。 身后,有人低声道:“这位刚升为少监,可前头并无上官,堪称是权势滔天呐!” 韩石头听到了这带着谄媚气息的话,却毫不动容。 到了寝宫前,他站在外面低声道:“陛下,时辰到了。” 寝宫内传来了一声近乎于呻yin的叹息,很是惬意。 “二郎,该上朝了。” 贵妃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腻,却纯真。 “再睡睡。” 韩石头也不催促,只是等着。 半晌后,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来人!” 韩石头招手,带着人鱼贯而入。 榻上,皇帝靠着,贵妃依旧躺着,一丛秀发散在枕头上。 “臣妾也起了。” 贵妃坐起来。 顿时那丰腴就让人不禁想挪开眼睛。 韩石头目不斜视,说道:“北疆先前来了消息,北辽再度袭扰,被击退。” 皇帝坐在床沿,回身道:“鸿雁且再睡一会儿,朕去前面。” 出了寝宫,皇帝问道:“损失可重?” 韩石头微微欠身,“几个村子被屠灭。” 皇帝眯眼,缓缓说道:“赫连峰最近愈发的猖獗了,这是想让朕在年底脸面全无?令张楚茂出兵,给朕扫了赫连峰的脸面!” …… “皇帝令张楚茂出兵了。” 王豆香走进了书房。 王豆罗放下手中的书卷,讥诮的道:“老夫敢打赌,他令张楚茂出兵是为了脸面。” 王豆香坐下,“他刚登基时也曾好大喜功,四处出击……” “那不是好大喜功。”王豆罗眉心的几道深纹在烛光中格外的深刻,“有人说他的帝位是杀出来的,那是愚蠢。他的帝位是在反叛中夺来的。 武皇晚年,是他带兵杀入宫中,逼迫武皇退位。他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那位太上皇随即登基,没两年他再度率军杀入宫中,夺取帝位,这样的人,眼中只有权力。” “登基后他也知晓帝位不稳,于是一边清洗,一边令大军四面出击,这是获取威望之举。” “张楚茂可是杨氏的人。”王豆香眯眼,“皇帝不怕杨氏势大难制吗?” “这边增益,那边便要减损一些。”王豆罗笑道:“所以宫中皇后的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 “阿耶!二叔!” 外面传来了王仙儿的声音。 书房内二人莞尔。 “仙儿啊!进来。” 王仙儿进来,福身后说道:“阿耶,我听说北辽侵袭大唐了?” 王豆罗点头,“你问这个作甚?” 王仙儿说道:“我的人在那里做县令呢!” “你的人?”王豆罗看看王豆香。 王豆香笑道:“那个元州来的少年,后来机缘巧合去了陈州为县令。仙儿老说那是她的人。” 王豆罗摇头苦笑,“家里宠的你无法无天了。那陈州乃是北疆第一荒凉凶险之地,官吏不肯去,于是吏部便把那些犯错的官吏安排过去。你的人……且等他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王仙儿一怔,眼中噙泪,“阿耶你骗人!我不信!” 她转身跑了,王豆罗蹙眉,“仙儿被你宠坏了。” 王豆香反唇相讥,“论宠溺仙儿,兄长你便是第一。” 王豆罗摇摇头,“陈州,那是凶地!如此也好,让她知晓些世事。” …… 天气越发的冷了。 城中从未有过的安静。 杨玄今日无事,便带着王老二和刚重出江湖的老贼准备出城。 县廨斜对面是岳二一家子。岳二五十多岁,畏畏缩缩的,此刻带着两个儿子,九岁的岳大书和六岁的岳三书出门。 岳二拱手,接着拍了两个儿子的后脑勺一巴掌。 啪! “赶紧行礼。” 杨玄眼皮子狂跳,颔首道:“出门呢?” 岳二点头哈腰的道:“是呢,明府也出门啊!若是不嫌弃,小人为明府开道。” 杨玄摇摇头,随即上马而去。 老贼笑眯眯的道:“郎君别看岳二老实,可这人啊!他不可貌相。” “说说。” “这岳二是个骗子,行骗的手段高明,后来骗到了礼部侍郎那里,还得手了。回头礼部侍郎大怒,不良人蜂拥而出,把他给抓了,随后流放到了太平。” 畏畏缩缩的岳二竟然是个老骗子?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岳二一脸恭谨的拱手相送。 “到了这边后,岳二运气还好,娶了一个人犯的女儿,这不还生了两个儿子。” 杨玄见老贼一脸艳羡,就笑道:“要不我让怡娘为你寻一个娘子?” “不要了,不要了。”老贼苦笑,“都到了这把年纪,寻了来,就算是有个孩子,没等他张大小人就去了,这死了都不安心,担心他们母子被欺负。” 王老二说道:“郎君,说什么北辽入侵,可会打咱们太平?” “那是宣州。”杨玄有些恼火,觉着大唐军方的反应太慢了,就该果断反击,而不是等待。 出了城,眼前就是一阔。 三人到了山脚下的练兵场。 “杀!” 四百步卒在操练,一百骑单独操练。 “见过郎君。”南贺行礼,赞道:“郎君的练兵法子果然好用。” “有奸细!” 右边两骑疾驰而去。 两个身影在山脚下急奔。 “拿住了!” 一个老人,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被带了过来,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背篓。 老人跪下,“小人不是奸细,小人是采摘山货的。” 孩子被吓的浑身颤栗。 杨玄走过去,见背篓里是些榛子,就说道:“把手摊开。” 一老一小把手摊开,密布伤痕。而且伤痕有新有旧。 杨玄点头,“下次莫要走这边。” 老人欢喜的起身,却有些颤颤巍巍的。孩子扶了他一把,动作娴熟,显然是经常这样做。 “多谢明府。” “小人下次再不敢走这边了。” “等等。”杨玄伸手,“谁有钱。” 老贼摸出钱袋。 杨玄把钱袋递过去,“拿着。” “不敢呢!”老人惶然摆手,“小人不敢呢!”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却依旧记得扶着老人。 “拿着,给你的。”杨玄怒道:“不收我便发火了。” 老人这才收了钱袋子。 “去吧!” 老人一步三回头,等转过山脚时,急促的道:“三郎,快,快跑!” “阿翁,你呢!” “你带着钱袋子跑,快些。” 杨玄站在那里,老贼唏嘘道:“狡黠。” “列阵!” 一百骑兵在侧,四百步卒在中间。 阵列森严。 杨玄走到了阵列前,目光炯炯。 “方才的一幕你等都看到了,谁有话说?” 有人举手,杨玄点头。 “那老人狡黠!” 杨玄压压手,“是啊!都说他狡黠,可谁看到了他双手上的的疤痕,谁看到了他走的颤颤巍巍的,却依旧要带着稚嫩的孙儿上山去采摘榛子的苦楚?这等年纪的人,该在家养老,这等稚嫩的孩子,应当在学堂读书,可他们在哪?” “在山上讨生活!” “这是耻辱!” 杨玄从未这般愤怒过,“这是我的耻辱,也是你等的耻辱,更是这个大唐的耻辱!” 老贼哆嗦了一下。 “北辽入寇宣州,宣州在何处?就在陈州的左翼,可军队在作甚?在固守!草特娘的固守!” 阵列中,那些军士渐渐多了悲愤之色。 “看看那祖孙二人,一老一小冒险进山,为何?穷困潦倒,不进山就得饿死!” 杨玄咬牙,深吸一口气,“我们该怎么办?” 阵列默然。 一只手举起来。 “杀敌!” 瞬间。 无数只手举起来。 呼啸! “杀敌!杀敌!杀敌!” 老贼嘴唇哆嗦着,“这些是人犯呀!怎地……怎地也这般……” 杨玄走了过去,问一个军士。 “为何要杀敌?” 军士低头,“小人……小人虽说是重犯,可小人……小人却也有亲人,有朋友,有许多挂念的人。小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晓……” 他抬起头,浑身颤栗,“小人只知晓要去守护他们!” “守护!” 杨玄拍拍军士的肩膀,“好好操练,来日我带着你等跃马沙场,令异族丧胆!” 一个个军士看着他,眼神中分明就是在确定这个许诺的真实性。 杨玄拔刀。 高举。 “此言必践!” 他大步回身。 回到县廨,曹颖见他神色不对,就问了。 老贼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哎!” 曹颖去后院找到了杨玄。 “郎君,且等讨逆成功之后,咱们再慢慢收拾北辽就是了。” 杨玄站在树下,摇头道:“老曹,你只看到了一隅。” 曹颖:“……” 杨玄说道:“这一路咱们从长安到陈州,你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看到的是百姓流离失所。” 曹颖汗颜,“大唐承平多年,人口日增,可土地却就那么多,加之权贵兼并越演越烈,于是逃亡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百姓在哀鸣。”杨玄沉声道:“可在长安城中,从皇帝到小吏都在歌舞升平。都对这所谓盛世下的危机视而不见。十年后,越来越多的流民怎么办? 大唐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他们就会来解决这个大唐!” 杨玄目光炯炯的道:“还有北辽在虎视眈眈,大唐应当做的是励精图治,可那个蠢货在做什么?他在和那些世家争权夺利。他在用宝贵的驿站为他的宠妃送果子!北辽在持续强大,大唐却在持续衰微。这是内忧外患之局,大唐离衰亡不远了!” bqgxsydw.com 曹颖苦笑,“可那些人却看不到,不,是伪帝无视了这一切,该如何办?”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他不行,我来办!” 第111章 唯有套路得人心 五万大军从宣州出发了。 两天后。 “国公,这个季节出兵难啊!” “是啊!这天冷的不行,若是粮道被断……” 大帐内,众将七嘴八舌。 坐在上首的徐国公张楚茂身着玉白色的外裳,一头乌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雄壮的身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 他微微抬眸,轻哼一声。 瞬间所有的声音就消失了。 张楚茂把军报轻轻搁在案几上,冷冷道:“陛下令我等出宣州,为的是把北辽的嚣张气焰打下去!畏冷惧寒,连女人都不如!那是狗!” 众将束手而立。 帐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张楚茂淡淡的道:“都去巡营,出了岔子,老夫自会用军法说话。” “领命!” 甲衣摩擦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帐内安静了下来。 一直坐在身边的幕僚贺尊抚须微笑,“也唯有国公这等威严才能压制这些骄兵悍将。” 张楚茂默然良久,“此次各地调集的府兵参差不齐,不如边军。长安在想什么?为何不检点天下府兵,优胜劣汰!” 贺尊轻叹,“国公,府兵制的根基便是授田,如今天下何处还有空余的田地?没了田地就没了府兵。就算是点检出了无数问题……可谁能解决?难道把别人手中的田地分给他们?国公,那些权贵的吃相太难看了。须知一家富贵不长久,天下富贵才是王道。” xiaoshuting.info 他看着张楚茂,眼中有些期待之色。 张楚茂换了个话题,“宫中皇后最近的处境不大好,那个贱人魅惑陛下,该死!” 贺尊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国公乃是颍川杨氏的女婿,这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陛下宠爱贵妃,却不能把皇后如何,老夫以为可置之不理。至于贵妃,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张楚茂颔首,“此次出兵要紧的是粮道,别处老夫都不担心,陈州那边却不得不小心。马贼、异族,谁若是出手,粮道顷刻间便会被截断。你去陈州,督促各处护卫粮道。” 贺尊知晓这是对自己先前那番话的惩罚。 他起身,“是。” …… “放箭!” 山脚下,数十军士松手。 “坏了一张弓!” 一个军士举手,手中的粗陋长弓变形了。 南贺黑着脸,“换一把。” 边上堆着十余把报废的土制长弓。 晚些,南贺回去寻杨玄。 “郎君呢?” 王老二蹲在后院门口笑,“郎君在练习礼仪。” 南贺干咳一声,随即进去。 王老二在身后说道:“郎君要疯,怡娘要杀人,不要进去。” 这话声音很小。 杨玄正在练习坐姿。 “郎君,身体要微微后仰,如此才显得威严。” 怡娘站在边上教导。 可怜杨玄从小就是乡下野孩子,这等礼仪哪里学过?身体微微后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怡娘,我真不会这个。” 换个人杨玄能把她扔出去,可这是怡娘啊! 拎着提篮,在那个血色长夜把他带出去的怡娘。 怡娘脑门青筋直冒,双手握拳,把手中的抹布捏的滴水。 “郎君要坚持,否则以后再学就晚了。” 但凡换个人,怡娘发誓能一掌把他打喷血,从此苦练礼仪。 “郎君!” “出去!” 南贺刚出声,眼前就有黑影闪动,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呯! 那东西炸裂。 南贺满脸污水,看着手中的抹布,木然道:“我有事求见郎君。” “正好。”杨玄瞬间就起身,“怡娘,且等我议事回来再说。” 怡娘木然,等二人出去后,突然噗嗤笑了。 “当年多少人花钱请我教授礼仪都不得,郎君却像是逃难般的,哈哈哈哈!” 她捧腹大笑。 章四娘在边上也觉得好笑,就抿嘴。 怡娘笑够了,拉着她进去。 “来,我教你礼仪。” “站好。” “走路上身莫要乱动。” “怡娘。” “嗯?” “他们教我要乱动,动的越厉害越好,还说最好是抖动。” “那些是蠢货,下贱,忘掉。” “哦!” “等等!那等乱动的,等私下的时候你冲着郎君走。” “哦!” 杨玄和南贺到了前院。 “郎君,咱们打造的长弓不行啊!”南贺苦笑道:“咱们没有鱼胶,没有好的弓弦,没有好的材料,弄出来长弓射不远不说,准头也不够。” 杨玄也有些麻爪。 “马贼还好说,那些部族更是凶悍,弓马娴熟,若是没有弓箭,咱们很麻烦。”南贺很严肃的指出了目前敢死营的最大问题。 ——没有远程兵器。 “哪里有?”杨玄问道。 “州里。”南贺说道:“州里有库存,另外州里也能打造。” “我去打打秋风。” 杨玄当即带着人出发。 …… “徐国公的大军出动了,我陈州有一条粮道。马贼、部族都是大威胁,上面令我陈州组织人马,各处巡查,看护粮道。” 州廨,卢强把文书递过去。 “粮道就该派兵保护,让地方保护算是什么事?”刘擎把文书直接丢在案几上,不满的道。 卢强苦笑,“徐国公上疏,说是兵力太少,于是他便把看护粮道的重担交给了地方。” “特娘的!”刘擎不禁骂道:“这是战阵,不是私人恩怨,就算是有再多的仇怨,再多的不满,也得憋着,忍着。” “那些贵人。”卢强笑了笑,扯动脸上的伤疤,看着分外狰狞,“但凡那些贵人的心中残存一些大局,土地兼并也不会越演越烈。大唐衰弱了,却肥了他们。” “使君。”一个小吏进来,“太平县县令杨玄求见。” “他怎么来了?”刘擎讶然,“信使应当才将到太平县吧。” 卢强笑道:“使君上次夸赞了他,年轻人怕是会得寸进尺,说不得会来求东西。” “呵呵!”刘擎淡淡的道:“老夫执掌一州之地,靠的是什么?公平,还是公平!若是一碗水端不平,你争我夺,随后就乱套了。” “使君。” 杨玄来了,行礼后亲切的道:“别驾看着越发的俊逸了,使君……使君竟然年轻了许多。” 卢强给刘擎一个眼色,忍笑道:“有事快说。” 刘擎干咳一声,摸摸老脸,“老夫忙着呢!说话!” 杨玄坐下,笑眯眯的道:“使君,陈州艰难啊!堪称是穷困潦倒,朝中也视而不见,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刘擎瞪眼,“说重点!” 老家伙还挺精的啊! 杨玄干咳两声,“使君,我太平就三十余军士,所谓的敢死营五百人,可那些都是人犯,要命的是没甲衣,没弓箭,没战马……若是敌军来袭,下官殉国不会迟疑,可太平失陷,左侧章羽县,右侧回龙县就成了孤军,太平变成了敌军打入陈州的楔子……” 刘擎面色不善的敲敲案几,“甲衣与你二十套,长弓五十,战马……听闻你那边弄了一百余骑?还有脸来讨要!?” “二十套?”杨玄瞪大眼睛,“使君,二十套哪够?” “够不够就那么多,对了,大军出征北辽,我陈州有一条粮道,你太平县就在其中,回去准备好人马,一旦粮草出动就护卫粮道。老夫告诉你,这等事一旦出了岔子,不只是律法,而是军法,滚蛋吧。” 护卫粮道? 杨玄心中一盘算,就知晓敢死营这等缺少防护和远程兵器的军队太危险了。 “使君……” 刘擎摇头,“你要知晓,若是给了你太平县,其它地方来要老夫给不给?公平,这便是老夫执掌陈州的座右铭,回去吧。” 杨玄干笑道:“听闻使君时常呵斥州廨的文吏们,大多是因文书做不好,让使君劳神。下官这里倒是有个好法子,若是使君不弃……” 刘擎淡淡的道:“什么好法子?” 杨玄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套甲衣,五百长弓。” “做梦。”刘擎冷冷道:“若是你能做到,两百套甲衣,三百长弓。” 杨玄点头,“君子一言!” 刘擎冷笑,“驷马难追!” 卢强笑道:“你能如何做?难道你还能留在州廨,带着那些胥吏?” “使君,我只要两日。” “嗯?”刘擎一怔,旋即摆摆手,“拿两人给你试试,不妥,哪来哪去。” 呵呵! 杨玄笑的很憨实。 “好。” 他随即就带着两个小吏开始闭关。 “年轻人总是豪情万丈,没人敲打他,老夫来吧。”刘擎笑了笑,随即把此事抛之脑后。 卢强莞尔,“使君对别人可没这等耐心。” 刘擎淡淡的道:“来陈州的官员多是不情不愿,类似于流放。杨玄是第一个主动请缨的。不管是蠢还是什么,老夫就高看他一眼。” 杨玄弄了个房间,令王老二和老贼在外面轮班守着。 值房内,两个小吏漫不经心的坐着,觉着这是个偷懒的好机会。 杨玄一叩案几。 二人抬头。 “文无常式思有式,水无常形器有形。” 杨玄缓缓说道:“今日我要教授你等的是……套路!” 耳机里,朱雀说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这个时代的公文你读了许多,从朝中的到地方的,看似千头万绪,可万变不离其宗。套路一……” 杨玄缓缓开口。 两个小吏刚开始木然。 渐渐的。 二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 第112章 敌袭(感谢“我想活个几十年”的白银大盟) 陈州六县,五个县令陆续来到了临安。 杜辉进了州廨,老好人林子钰热情的拱手,“杜明府。” “老林啊!”杜辉颔首,“可知晓何事?” 林子钰微胖的脸上多了些不满,“大军出征,令我陈州护卫粮道。” 这人连一件简单的事儿都说不清楚……杜辉隐住鄙夷,低声道:“不该是大军之事吗?” 林子钰叹道:“那位徐国公以兵力不足为由,把此事丢给了各地。” 无耻! 二人进了值房,杜辉看了看,六县县令到了五人,就杨玄未到。 刘擎压压手,众人坐下。他肃然道:“事情你等大概也知晓了,护卫粮道之事重大,你等不可懈怠,今日正好都在此,各自交接一下吧,两县交界处如何巡防,自己商议,老夫不管。不过但凡出了岔子,军法处置。” 众人一阵商议,随后发现一个事儿。 “使君,太平县杨玄没到。” 粮道要经过太平县,可人呢? 刘擎颔首,“杨玄到了,来人,叫了他来。” 门外小吏转身,却止步。 刘擎冷着脸,刚想呵斥,就见杨玄出现。 “见过使君。” 杨玄进来。 “坐下说话。”刘擎的态度好了些,心想这个年轻人折腾了两日,也不知是折腾个什么。罢了,年轻人面皮薄,老夫便不问。 “使君,那话可还算数?”杨玄问道。 咦! 刘擎冷着脸,“自然算数。” “如此,幸不辱命。” 杨玄看看众人,心想有这群人作证,刘擎脸皮再厚也没法反悔吧。两百套甲衣,三百长弓,足够他给敢死营换装了。 刘擎一怔,和卢强交换个眼色,沉声道:“此乃州廨,不可儿戏。” “不敢。”杨玄说道:“可招来验证。” 五个县令满头雾水,就见两个小吏进来。 进来就进来吧,这二人怎地看向杨玄的眼神灼热的不像话,让人下意识的想到了崇拜这个词。 刘擎身体微微后仰,把杨玄觉得难受的姿势保持的格外的威严,淡淡道:“若是不妥当如何?” xiaoshuting.org 卢强微微颔首,觉得给年轻人一次毒打是好事。所谓不打不成器,不打年轻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下官二话不说回去,此后绝不来州廨化缘!” 化缘? 众人算是明白了,林子钰笑道:“使君可是出了名的公正,谁能化缘?” 杨玄指指两个小吏,“还请使君出题,他二人当众草拟文书,若是不符,下官认输。” 刘擎淡淡道:“如此,正好今日有事,便以州廨令各县妥当护卫粮道为题,草拟公文。” 一个小吏站出来。 开口。 “兹有……” 众人刚开始只是随意的听着,渐渐的,都坐直了身体。 小吏草拟完毕,拱手后退。 大堂里很安静。 刘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户部行文,令各地上报今年的收成,我陈州今年的收成比去岁少了些,草拟上报公文。” 另一个小吏上前,开口…… 刘擎的眼中多了惊讶,随即消散。 “吏部考核陈州官吏。” “宣州与陈州两地百姓为争夺田地纠纷。” “……” 连续六道题。 两个小吏轮番上阵。 当然,他们会思索,会停顿,刚开始草拟的公文有些错漏。每当出错时,他们会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张,随即流畅的念诵。 到了第六道题时,小吏已经能自如的草拟公文了。 刘擎摆摆手,目光灼热的盯着杨玄,“我陈州的官吏大多不得志,小吏更是凑数的多。” 几个小吏一脸扭曲,却没法辩驳……公文都拟不好,没资格辩驳。 “这等法子可能推而广之?”卢强为他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杨玄点头,“简单。” 刘擎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简单?” “两日罢了。”杨玄指指两个小吏,“此二人可为先生教导。” 这事儿真的不复杂,他把各种公文念诵给朱雀听,朱雀随即总结出了一些套路。真心不复杂啊! 杨玄干咳一声,“使君……” 刘擎看看两个小吏,“可是如此?” “是。”一个小吏说道:“杨明府教授的法子堪称是公文利器,一切麻烦皆迎刃而解。” “使君!”杨玄觉得老刘有耍赖的可能,“咱们的约定……” “君子一言……” 众人看着他们,满头雾水。 刘擎一拍案几,“来人。” “使君!” 刘擎吩咐道:“给太平两百甲衣,三百长弓,箭矢如数……” 杨玄大喜,“多谢使君。” 刘擎抚须,“你这年轻人有这等好法子却不早说,可见不厚道,以后再有好法子,只管说来,老夫有功必赏,哈哈哈哈!” 特么的!使君何时对我等这般亲切过?五个县令齐齐盯着刘擎。 “使君,我回龙县也差兵器啊!” “使君,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使君……” 刘擎一拍案几,冷冷的道:“陈州小吏大多拙劣,拟定的公文频频出错,长安为此呵斥多次,你等若是也能解决了,兵器有,就算是没有,老夫把胳膊腿撇断了,给你等为兵器也成。可你等解决了吗?” 卢强微笑道:“回头这法子还能教授给各地小吏,此后你等也无需为公文而烦忧。” 这话在暗示:你等也得感谢杨玄。 杨玄拱手,笑道:“侥幸侥幸。” 五个县令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两百套甲衣,三百长弓……这些兵器能装备出一支精锐的军队,谁不羡慕? …… 当这些兵器到达太平时,整个县城都沸腾了。 “郎君是如何弄到的?”众人不解。 “使君好说话。” 众人:“……” 刘擎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吧。 “赶紧装备起来。”杨玄冷着脸,“大军出击,粮道第一。有一条粮道就经过太平……” 南贺不解,“那不是该军队看护吗?” 杨玄摇头,“交给了各地。” 南贺一怔,“这是……推卸?那位徐国公据闻刻薄自私,娶了颍川杨氏的女人后,在军中一路飞黄腾达……可这是战阵啊!岂能儿戏?” “他就儿戏了!” 杨玄讥诮的道,“别人如何不论,太平当面异族众多,咱们务必要小心。” …… 瓦谢部。 大帐内,首领们云集。 华卓坐在上首,案几上一盘子羊肉。羊肉有些冷了,油脂凝固。他用小刀削了一片,就这么塞进嘴里咀嚼,缓缓看向众人。 “北辽那边派了使者来,令我等出击,截断唐军粮道。” 说到令时,他明显加重了语气,脸上有讥诮之色。 “这是为北辽火中取栗啊!” “可汗,此事还得谨慎。”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着。 华卓把小刀丢在盘子上,淡淡的道:“事成之后,肥羊一万,骏马三千。” 瞬间,一双双抱屈的眼神就陡然一变,变得格外凶狠。 “干!” “不干是傻子!” “我愿领军前往!” 华卓用油手捋捋胡须,胡须越发的油光锃亮了,“纳音去。” 一个矮壮的首领走出来,有些不恭敬的道:“可汗是想消耗我部吗?” 华卓看着他,冷冷的道:“这是为我瓦谢部谋财的好机会,你往日自诩智谋无双,却不肯为部族出力,这是何故?”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纳音突然笑了,“我不过是说个笑话罢了,此事,我纳音接了。” 华卓颔首,“本汗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随即众人散去。 一直在角落里没说话的娃亥轻声道:“纳音野心勃勃,一心想取你而代之,你不该给他机会。” 华卓笑了笑,“唐军会派出军队看护粮道,那些人会悍不畏死。纳音就算是成功……也得死伤惨重。” “好。”娃亥闭上眼睛,调匀内息。 华卓关切的道:“你的伤如何了?” “早就好了。” “哎!”华卓起身,“要什么只管说,部族里没有,我便令人去各处采买寻觅。” 娃亥睁开眼,眼中多了一抹温情,“我知道。” …… 一辆辆粮车在缓缓行进着,三百步卒在两侧护卫,一百骑由杨玄带领,在前方巡弋。 “郎君,这天看着阴沉呐!”老贼看看天空,砸吧着嘴。 杨玄点头,拍了啃肉干的王老二一巴掌,“吃吃吃,也不见长肉。” 王老二努力咽下肉干,“长了,上次怡娘说我的衣裳小了,可见是长个头了。” “长个屁!”老贼讥诮的道:“那是衣裳缩水了。” 二人斗嘴,杨玄看着前方的草原,想着那位徐国公。 派军队看护粮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用兵力不足作为借口,更像是发脾气使小性子。可这位徐国公年岁不小了啊! 想到须发斑白的将领装作小女娃的模样撒娇,杨玄不禁打个寒颤。 为何呢? 他在疑惑。 就在离他七八里的地方,八百骑已经歇息完毕。 “头领。”一骑急促而来,“唐军的斥候发现了咱们。” “嗯!”纳音冷冷的道:“往那边去了?” 斥候说道:“咱们拦截了往东边的路线,斥候往西边去了。” 纳音沉吟良久。 “西边,那是去禀告章羽县……”,纳音笑了笑,尽显从容,“前方便是粮队,等唐军赶到时,早已是尸横遍野,大火燎原。晚了!” 前方数骑疾驰而来。 “头领,是太平县的敢死营在护卫粮车,为首的是县令。” “哦!”纳音一怔,“令地方护卫粮车……那些敢死营不过是人犯罢了。杨玄,上次华卓那个蠢货被他哄骗了几车药材,引以为耻,还令人封口,我便擒获了这个县令,回去羞辱他。” 众人精神一振。 纳音拔刀,眼中有光,恍如烈火。 “出击!” 八百骑缓缓前进。 …… 数名唐军斥候在拼命的疾驰着,身后十余骑紧追不舍。 “驾!” 众人拼命打马。 前方,百余骑突然出现。 “是唐军。” “撤!” 追兵撤离,斥候们狂喜,有人招手高喊,“是哪位将军?” 一骑被簇拥上来,却是贺尊,他沉声问道:“你等发现了什么?” 一个斥候喘息道:“我等游弋时发现了瓦谢部八百骑,正在向南方移动。” “南方……”贺尊思忖。 “是太平县,粮车正好经过那里。”斥候面色惨白,显然知晓粮车出事的后果。 一旦粮车被焚烧,粮食便会出现缺口。这个缺口能暂时弥补,但军中的士气却不可抑制的会遭受打击。 “军以食为天,糟糕!” 贺尊面色剧变,“太平县就三十余军士,那些敢死营乃是人犯,哪里能直面那些部族勇士。” “八百骑对三四百人犯……”贺尊回首看了一眼,厉喝道:“要快,咱们去驰援太平!” …… 车队在缓缓行进着。 敢死营经过数月磨砺,此刻褪去了浮躁,变得沉稳起来。 “斥候还没回来?”杨玄问道。 此次他留下一百军士,令南贺镇守大本营。 赵有才说道:“应当差不多了。” 刁涉笑道:“咱们的斥候还是新手,出错在所难免。” 杨玄莞尔。 气氛轻松。 右侧五里开外的地方,数骑正在逃命。 身后,八百骑紧追不舍。 “粮车就在前方,咱们打它个措手不及!”纳音在马背上高喊。 这将是一次完美的突袭! 对此他深信不疑。 车队前方,杨玄的身体突然一滞。 他的脊背在发寒。 头皮发麻! 就像是第一次在东宇山中遭遇生死危机之前一样。 杨玄策马看着北方,嘶喊道。 “粮车结阵!” 粮车的带队官员一怔。 “耶耶叫你结阵!”杨玄的眼珠子发红。 官员一个哆嗦,“结阵!” 粮车一辆接着一辆的排着,在组建一个圆阵。车夫们拿着兵器在圆圈里不知所措的看着外面。 杨玄觉得头皮麻的就像是朱雀说的电击一般。 他喊道:“敢死营……列阵!” 敢死营面对北方列阵。 阵列刚成型。 北方数骑出现。 紧接着,数百骑如潮水般的席卷而来! 一骑高举长刀。 战马人立而起。 “突袭!” 阵列前,有人凄厉的尖叫。 “敌袭!” …… 明天凌晨上架。 感谢“我想活个几十年”的白银大盟。 上架感言 明天凌晨上架。 上架前照例要写个感言,爵士想了许久,好似有不少话要说,但手放在键盘上却找不到敲击的点。 写个感言都卡文,真的是无语了。 …… 前三本历史网文都是辅佐,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下,我写得得心应手,若是再开一本,想来把握更大一些。 bqgxsydw.com 可我真的写疲了,老书友们大概都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来。 疲不能兴了,找不到新意,我觉得自己就是为了码字而码字。 那么便去尝试一下新的方向。 尝试就是冒险,我胆儿肥,不但背景架空,连主角都是土著。 架空背景倒是还能挽救一下,土著主角堪称是撞墙般的选择。 我告诉自己:冒险一次吧,哪怕是失败了。 于是大伙儿就看到了杨玄这个土著少年! 被父母苛待后,他会越发渴望亲情。 在被王氏招揽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在长安,晏城的死让他失去理智,刺杀何氏幕僚。 穿越者铁定不会这样。大伙儿看看我前面三本网文都知晓,不管是宽宏大量还是沈断腿,或是扫把星。 随后,这个少年在长安这座城池中冷眼看着这个世界。 他看到了许多,也学会了许多。 这娃接着便去了北疆,后续的会陆续呈现给大家。 …… 开新书了,看着那些熟悉的书友在评论,或是在打赏名录中,我心中就有一分安然。 脱离了前面套路的新书,成绩可能会很糟糕,这一点我在开书前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会按照既定的大纲和方向,认真讲完这个故事。 凌晨上架,期待支持。 第113章 死战 八百骑正在加速,前方的数名敢死营斥候在疯狂叫喊。 风吹散了他们的呼喊。 苍穹上,一片宽阔的乌云遮蔽了阳光。 马蹄重重的敲打着大地,草屑飞舞。 一只孤独的苍鹰被下方的杀气惊动,振翅高飞。 纳音突然一怔,“他们竟然有准备?” 但旋即他就笑了,“四百人,一击而溃。” 纳音摇动长刀:“夺取功勋就在此时,勇士们……” “必胜!” 八百人的呼喊就像是乌云之下的滚雷,震动大地。 粮车还在组建圈子,本来大伙儿有些茫然,更有些莫名其妙。可此刻人人面色惨白。 “快!” 官员疯狂的叫喊奔跑着,偶尔回头,看着那疾驰而来的敌骑不禁浑身颤栗。 “今日若是能活下来,我便去拜神,不,我去拜杨明府!” 四百人的阵列挡在粮车组成的圆阵前。 有些军士在颤抖。 他们直面过马贼的冲击,但马贼的威势远远不及前方的部族勇士。 而且四百对八百,会败吧? 这等念头在大部分人的脑海里闪过。 士气不可避免的低落。 杨玄就在侧翼,他策马冲到了阵列之前,说道:“在此刻我不会说什么家国道义,有的只是生死存亡。我唯一能告诉你等的是……” 他拔刀。 四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 杨玄举刀。 “今日,我将一步不退!” 四百军士被震撼了。 杨玄用刀脊拍打着胸甲,“我将一步不退,你等如何?” 长枪高举。 呐喊声呼啸而至。 “死战!死战!死战!” 杨玄策马到了侧翼,喊道: “弓箭手……” 后面的军士把长弓对准前方天空。 无需精准,只需密集抛射。 林大站在最前方,手持长枪,喊道:“耶耶不怕!” 斥候损失了大半,剩下的数骑仓皇而来。 “迂回!”杨玄下令。 数骑从左侧迂回,但有一骑却慌不择路,冲着阵列来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射杀!” 弓箭手们楞了一下。射杀同袍这个概念对于他们而言还比较陌生。 “射杀!”杨玄高喊。 听令,听令,还是特娘的听令!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是这句话,接着不由自主的放箭。 箭矢飞舞。 战时不得冲撞本阵,否则杀无赦! 惊愕后悔的斥候连人带马变成了刺猬,就倒在阵前。 杨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兵法有云:慈不掌兵! 卷轴里的兵法浩瀚如海,从战国到现代,他如饥似渴的反复阅读、推敲,去寻了许多战例来琢磨思索。 今日便是他的处女战。 敌骑在距离百余步时就下马了。 在这个时代,除非是北辽的精锐骑兵,否则战马无法直面长枪的锋锐。 纳音喊道:“前方的是人犯,勇士们,为了钱粮,为了女人,为了一切……出击!” “必胜!” 数百人列阵前冲。 前方的人在准备弓箭,后面的人披着甲衣,他们将担当攻城锤的角色,冲开敢死营的阵列,随即后续的一拥而上,彻底击溃敢死营。 纳音看着杨玄,微笑道:“这是上好的奴隶。” 身边的心腹恭维道:“到时带回去羞辱华卓那个蠢货之后,便让他做头领的奴隶。” 前方在迅速接近。 林大握紧长枪,紧张的看着那些部族勇士张弓搭箭。 身后,赵有才高喊,“放箭!” 箭矢才将射出,对面也在放箭。 “低头。” 叮叮叮! 林大觉得肩头一震,接着箭矢落地。 “啊!” 身后有倒霉蛋中箭了,不用看,林大就知晓是箭矢穿透了甲衣的薄弱处。 他抬头,看到前方的敌军弓箭手倒下了一片。 大唐的弓箭射程更远,所以敌军若是想对射,就必须承受箭手重大伤亡的代价。 显然,对面的敌军不愿意承受。 一波箭雨后,弓箭手退后,露出了身后那些披甲敌军。 这些敌军拿着各型各色的武器,甚至有人拎着狼牙棍。 “第一战……”杨玄看着敌军在奔跑,吩咐道:“注意左翼。” 敌军的一股骑兵在左翼虎视眈眈。 一旦正面被击溃,这股骑兵将会顺势掩杀,不,是追杀。 “郎君,逼近了。” 这是老贼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战阵,为之变色。 “镇定!” 杨玄目光越过即将碰撞的战线,看向了后方的纳音。 纳音看似很从容,甚至是有些惬意的拿着不知是水囊还是酒囊,仰头就喝。 “敌军自信满满!” 杨玄低声道:“那便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敌军在奔跑,越来越近。 林大正面的敌军咧开嘴嘶吼着,他甚至看到了敌军缺了几颗牙。 “预备……” 后方有人高喊。 林大握紧长枪,盯住了前方的豁牙敌人。 豁牙敌军狞笑着,冲着他举起了长刀。 “杀!” 无数次刺杀练习让林大的手稳定无比。 长枪闪电般的刺入了豁牙敌军的胸膛,林大看到对方脸上的愕然和痛苦,毫不犹豫的一拧,随即收枪。 雅文库 鲜血飙射。 林大的眼中全是红色。 “杀!” 身后的同袍从他的身侧刺杀。 林大收枪,并趁机喘息了一下。 “杀!” 长枪密集的捅刺着。 “啊!” 阵列前方,一个敢死营军士被狼牙棍重击在肩上。就在敌军得意时,侧面一枪就捅入了他的小腹,奋力一搅动,敌军跪地,随即扑倒。 杨玄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一处阵列出现了缺口。 “破了!”有人尖叫。 “闪开!” 一双板斧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缺口处。 板斧舞动,惨嚎声刺耳之极。 “打开缺口了。” 纳音身边的人刚开始欢呼,就讶然。 “敢死营的人犯……出人预料的坚韧啊!” 纳音阴郁的道:“华卓那个蠢货,他小觑了这个少年县令。” 心腹笑道:“头领安心,他们撑不了多久。” 纳音点头,“传令,击溃敌军,每人五头羊!” “头领有令,击溃敌军,每人五头羊!” 瓦谢部身处大唐和北辽之间,若非两国需要一个缓冲地带,早就被灭了。即便如此,他们的日子也过的不算好。头领等人还行,下面的牧民能吃饱饭就要感谢漫天神佛。 所以听到击溃敌军有五头羊后,那些瓦谢勇士狂化了。 第一排马上就感受到了压力。 “郎君!” 老贼看到了危机。 杨玄摇头,冷漠的道:“此刻不能动。告诉赵有才,死,也得给我死在最前面。” “可小人担心那些人犯意志不坚定。” 老贼的顾虑并非多疑。敢死营虽说已经被杨玄收拢了人心,但毕竟没经历过这等硬仗,一旦有人崩溃,瞬息就会全盘散乱。 杨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前方,敌军不断在压缩敢死营的阵列,不断有人倒下,旋即被乱刀砍死。 杨玄深吸一口气。 他有些后悔没有带南贺来。若是南贺在,那么阵列中就能有他的人作为主心骨,不至于如此。 老贼拱手,“郎君,小人去了。” “老贼!”杨玄愕然。 老贼没回头的摆摆手,还笑了笑。 “老贼!”王老二喊道。 老贼从后面绕了过去。 他手握长枪,就这么挤到了前方。 啊! 一个军士倒下,被人拖了出去。 后续的军士按照操典刚想补位,老贼上去了。 “杀!” 老贼握枪并不标准,可他有修为。 当面的敌人看到一个小老头上来,不禁狂喜,挥刀就准备收割人头。 他披着甲衣,心想一个老头的力气能有多大。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冲了过来。 长枪笔直的刺入了他的胸膛,随即硬拔出来。 老贼上前一步。 “杀!” 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飞舞,再度杀敌的老贼高举长枪,呼喊道:“敢死营!” 明府身边的人来了! 这个发现让敢死营的军士们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众人狂呼。 “死战!” 你若不退。 我便追随! 右侧的那个身影依旧在,前方十余骑在逼近,杨玄依旧无动于衷。 王老二带着几名骑兵冲了过去。 前方的敌军不断冲杀挤压。 欢呼声宛如一阵阵惊雷炸响。 大地在震颤。 阵列仿佛在崩溃的边缘。 “杀!” 一排排长枪疯狂捅刺。 …… 王老二带着数骑冲了上去。 十余敌骑见他们人少,不禁欢呼起来。 有人用长刀指着王老二喊道:“我要那个傻子的人头!” 双方迅速接近。 那个狂呼要取王老二人头的敌人就被他一刀枭首。 王老二的脸上被鲜血喷的血红,他舔舔嘴唇上的血,说道:“甜,腥!” 侧面一骑见他傻,就伸手来抓,准备抓个俘虏。 王老二随手就是一巴掌。 敌人心想挨一巴掌应当问题不大吧。 啪! 随即他看到了自己右侧的天空。 王老二右手横刀,左手巴掌,带着数骑杀透了出去,剩下的敌军转身遁逃。 他觉得有些无聊。 看到纳音带着百余骑在后方观战。 就招手。 “哎!濯濯!” Zuo,zuo,这是喊狗呢? 杨玄满头黑线,“老二回来。” 纳音的脸青了一下。 “为何还不能下?”纳音冷着脸。 心腹说道:“头领,勇士们疲惫了。” 纳音已经看到了。 一般的攻击会分波次,一波接着一波,轮换攻击。如此将士们能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和充沛的体力。 可纳音的本意是想一波流带走敢死营,于是便一拥而上。此刻却少了轮换。 他知晓自己犯了轻敌的错误。 “撤回来,有序撤回来。” 号角声中,敌军缓缓后退。 阵列中的敢死营军士们这才放松。 心神松懈后,让他们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原来咱们也能做到?” 看着前方的累累尸骸,一种自豪油然而生。 “整队,饮水。” 赵有才去了杨玄那边。 “明府。” “损失多少?” 赵有才低下头,“损失了三十余兄弟!”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些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你让他如何不心痛。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 “干得好!” 赵有才抬头。 杨玄颔首,“告诉兄弟们,我以他们为荣。” 赵有才挺起胸膛,“请明府放心,若是敌军突破,必然是小人战死之时。小人这便去了。” 杨玄看了阵列中的老贼一眼,这个老货此刻正在和那些军士吹嘘着什么。 王老二好奇的道:“郎君,我们有那么多人,怎么打不过他们?” 杨玄说道:“这个大唐病了。” 曾经的大唐堪称是豪迈无敌,那时候的大唐人都以从军杀敌为荣,都以军功封赏为荣。可这一切随着李元父子上位而改变。 李元的上位充斥着血腥味,为了稳固帝位,李元和李泌这对父子开始了疯狂的清洗。随后朝堂凋零,将星凋零。 为了应付这等情况,李元父子开始大规模启用番将,也就是异族将领。他们认为番将并无根基,只能选择效忠他们父子。 到了近几年,不但是番将,还有各种关系户。而在他们父子统治期间,大唐权贵兼并土地最为疯狂。无数百姓失去了土地,但赋税却不会管你是否有土地。于是无数百姓为了逃避赋税,只能一家逃亡。 府兵制随即崩溃了。 府兵制的崩溃,带来的是军队战斗力的崩溃。 若是五十年前,这些异族谁敢冲着大唐龇牙? 可现在一个部族就敢来劫粮道。 “敌军动了!” 前方,纳音在怒吼。 “对面是数百人犯,是人犯,不是精锐唐军。可你等却攻击无果。像娘们似的回来嚎叫。回去,去杀光他们,缴获那些甲衣,那些长弓,都是你们的,我发誓一件不取。” 这些部族维系战斗力的方式依旧很原始,但却格外的好用。 看着一双双红彤彤的眸子,纳音拔刀,“我们是狼群,前方的唐人便是羔羊。羔羊肥美,可也得用长刀去切割。去,夺取你们的荣誉和羔羊!” 那些部族勇士回身,眼睛通红,鼻息咻咻。 心腹低声道:“头领的一番话,连我都热血沸腾了。” “对面如何?”纳音抬头看向对面。 杨玄伸手,“大旗!” 身后的旗手犹豫了一下,把旗杆递过去。 杨玄单手就擎起了大旗,用力一插,旗杆插入地下。 风吹过。 大旗猎猎作响! 我就在这! 一步不退! 敢死营高举长枪。 “万胜!” 欢呼声中,纳音举手,冷冷道:“我要那面大旗为战利品!” “出击!” 敌军出击了。 “阵型保持住!” 赵有才在高呼。 “弓箭手!” 后面的军士张弓搭箭。 “放箭!” 敌军稀稀拉拉的倒下,剩下的加快了速度。 “杀!” 老贼刺杀的毫无困难,频频得手。 可这一波攻击来的又猛又快。 敌军悍不畏死的冲杀。 老贼这里就像是中流砥柱,那些敌军撞的头破血流。 有将领注意到了他,指着他喝道:“弄死他!” 随即老贼这里压力大增。 一个敌人被老贼长枪刺杀,他惨嚎着抱紧了枪杆子,老贼抽枪,啪的一声,长枪竟然断了。 “砍死他!” 有人欢呼。 呼! 一根狼牙棍呼啸而来。 那个扔出狼牙棍的敌人眼巴巴的看着…… 老贼单手就接住了狼牙棍,就差说句谢谢了。 呜! 狼牙棍呼啸而过,当面的敌军头颅粉碎,就像是西瓜被开瓢。 红白色漫天飞舞。 “爽!” 老贼奋力在前。 左侧和他并肩的军士刺杀一人,刚想收枪,一个敌人把手中的长刀扔了过来,接着蹂身而上,拿着短刀,一刀顺着甲衣的缝隙刺入了肩头。 军士惨嚎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他单手握着刀柄,咬牙往外推。 敌人腾出右手,奋力击打着他的头部。 军士眼珠子都红了,狂喊一声,“我曰尼玛!” 他奋力仰头向前撞去。 呯! 敌人猝不及防,被这一下撞懵了。 但他手中还握着刀柄,刚想捅一下。 侧面的狼牙棍呼啸而至。 “退回去!”老贼喊道。 可军士却挣扎着站起来,红着眼睛高呼道:“敢死营!” “死战!” 高呼声中,前方的敌人觉得遇到了一堵墙。 无法逾越之墙! 老贼往前一步,狼牙棍横扫,三个敌人倒下。 他刚想收回狼牙棍,一支箭矢悄然而至。 穿入了他的大腿。 老贼的身体一滞,前方的敌人都欢呼起来。 他们多次想打破敢死营的阵列,可每每出现机会时,老贼就会往前一步,来个横扫千军,提振士气。 一个敌人腾空而起,手中的大棍子当头劈来。 老贼举起狼牙棍格挡,呯的一声,木棍断为两截。 一个敌人从同伴的身后冲了过来,阴毒的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而失去大棍子的敌人也大喊一声,扑过来抱住了老贼。 老贼抓住此人的双臂,奋力一拉,随即把他砸了出去。 短刀刺入了他的腰侧,老贼觉得腰部剧痛,不禁惨嘶一声。 “啊!” 老贼劈手把偷袭的敌人打翻,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一步。 他抬眸,被鲜血模糊的视线看到那些狞笑的敌人在疯狂冲来。 “退!” 身后有人在喊。 可老贼知晓不能退! 他是郎君的代表,一旦退了,士气也就散了。 他喘息着,苦笑着。 原来战阵真的和修为没多大关系啊! 他瞥见了郎君。 郎君正在看着这里,是准备过来吗? 可郎君不能动啊! 一旦动了,就代表着这一战的失败……失去了预备队的敢死营将会被敌军的预备队骑兵磨死。 老夫该如何? 老贼的脑子里混乱了一瞬,无数画面浮现…… 那个经常欺负他,却总是记得给他准备厚被子,以压制老寒腿的怡娘。 那个经常鄙视他,却又谁喜欢和他闲聊的老曹。 那个总是和他争夺吃肉的老二。 还有那个哪怕是死也不肯抛弃他的郎君! “啊!” 他往前一步。 一个敌人飞扑过来。 老贼拖着一条瘸腿,狼牙棍飞舞。 呯! 敌人打横着飞了出去。 “被突破了!”右侧有人高呼。 可周围一时间难以增援。 “闪开!” 老贼就这么拖着一条瘸腿冲进了敌军中间。 包围圈中,鲜血飙射的就像是大雨。 那些敌人不时飞出来,或是惨嚎着倒在地上。 少顷。 周围再无站立之人。 唯有一个血人站在中间。 他高举狼牙棍。 冲着阵列奋力嘶吼。 “敢死营!” 沙哑的声音响彻沙场。 阵列中。 长枪高高举起。 长枪如林! 义无反顾! 无数声音汇集在一起,宛若山呼海啸。 “死战!” …… 后面还有,两万字连发,求月票! 第114章 我大唐,威武 在杨玄的看来,战阵应当是激烈的,也是安静的。 激烈是双方军队的纠缠厮杀,而安静则是双方将领的运筹帷幄。 不动如山! 这是兵法的要素。 但此刻他却想动。 在老贼中箭时他就想策马冲过去,砍杀那些敌人。 特别是老贼冲进敌军中间时,这种冲动是如此的强烈。 “一将功成万骨枯。”朱雀说道。 他知晓自己不能动。 他带着的十余骑便是最后的预备队,一旦出动,虎视眈眈的敌军预备队就会扑过来,就像是狼群猎杀猎物般的,把他们围杀在这里。 但…… 那是老贼啊! 那个装瞎子蹲在他的身边,发现南周人运送金银珠宝后,就想跑路的老贼。 那个遇到劲敌时就会躲在大伙儿身后的老贼…… 这个老贼叫做贾仁,大多时候很胆小,油滑。 可就在先前,这个油滑的老贼却毫不犹豫的走到了第一线。 我该做些什么! 杨玄解下长弓,张弓搭箭。 咻! 箭矢连珠般的飞射过去。 那些正在冲击阵列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杨玄知晓这样会引发战局变动。 但他不在乎! 他甚至期待着敌军的预备队倾巢而出。 来决战吧! 纳音看到了这一幕。 作为主将,他必须要做出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 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他要么选择撤离,要么就决战。 逃走的唐军斥候会带来援军,天知道援军会有多少人。 所以,这是最后的机会! 百骑集结。 长刀指向前方。 “必胜!” 杨玄拔出横刀。 身后有人急促的喊道:“杨明府,我们呢?我们呢?” 杨玄回头,见是押送粮车的官员宋治,就说道:“为了大唐,尽忠职守!守好粮车,看着我们厮杀。” 他微微颔首,随即策马前冲。 “老二!” 王老二紧随其后,拔起了大旗。 唐字大旗在迎风招展! 十余骑就跟着这面大旗,迎着朔风冲向敌军。 义无反顾! 宋治呆呆的看着。 “宋主事,快回来。” 车队里有人在喊。 这位户部主事却呆呆的看着前方。 “喊什么?” 宋治猛地回头,喊他的小吏被他通红的脸吓了一跳。 那些车夫和随车的人都拿着兵器,紧张的看着战局。 战局在胶着。 但杨玄上去了。 双方在迅速接近。 杨玄张弓搭箭,对面不断有人落马。 “他是射雕手!” 有人在惊呼。 纳音在中间喊道:“加速!” 面对射雕手,唯一能做的便是接近他。 双方不断接近。 杨玄收了长弓,拔出横刀。 “杀!” 当面之敌瞬息就被他斩落马下。 阵列那里,敌军在轮番冲击。 阵列好似在摇摇欲坠。 一个敢死营军士被两个敌军拖了出去。 他拼命挣扎嘶吼着。 “救我!” 可敌军拼命阻截,军士被拖了出去。 他被丢在了后面。 他惶然坐起来,挣扎着。可腿上的伤势让他无法站立。他手脚并用的往阵列方向爬。 敌将在马背上喊道:“如若不降,他便是榜样。” 一骑冲了上去,把军士撞倒。 他重重倒在地上,急速翻滚。 第二骑冲了上来。 马蹄踩在了他的小腿上。 “啊!” 军士惨嚎着,抱着变形的小腿,惊恐的看着冲来的第三骑。 “救我!” 他双手在地上刨着,拼命想躲闪。 “啊!” 一匹接着一匹战马冲了过去,惨叫声渐渐微弱。 直至湮灭无闻。 当马蹄停止踩踏时,地面上只余一滩肉泥。 正在和敌军绞杀在一起的杨玄看到了这一幕。 “报仇!” 敌军的残忍并没有吓坏那些曾经的凶徒,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怒火。 宋治双目通红,近乎于嚎叫般的喊道:“为了大唐,尽忠职守!” 他高举横刀,冲着阵列奔跑。 小吏喊道:“主事,回来,回来……” 另一个小吏爬上大车,跳了下去。 “你去哪?”小吏问道。 跳下去的小吏拔刀:“去做个大唐男儿!去尽忠职守!” 一个车夫爬上大车,跳了下去。 接着又是一个…… 一个又一个男人爬上大车,跳下去。 那个小吏跺脚,也跟着跳了下去。 前方,宋治高呼,“让这些蛮夷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正在拼杀的双方都愣住了。 敢死营的人觉得自己就是孤军,那么这些人哪来的? 有人侧身看了一眼,惊呼道:“是车队的人!” “万胜!” 宋治不懂厮杀,所以他不知晓此刻该结阵。 他带着一群小吏和车夫,就这么撞了进去。 林大早已精疲力竭,可此刻力量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身体里。 他高喊,“让这些蛮夷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杀敌!” 阵列向前移动。 当面的敌军纷纷后退。 “杀!” 老贼喘息着,拖着一条瘸腿跟上。他的嗓子早已沙哑,可却依旧跟着高呼。 “蛮夷,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无数年前这块土地上便诞生了文明,一代接着一代的中原人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他们播种,耕种,饲养。他们冶炼,锻造,打造工具;他们用道德来约束所有人,让这个中原遵循着一个规矩运转…… 他们的日子蒸蒸日上。 富庶的中原引来了域外野狼的觊觎,他们不喜欢耕种,他们更喜欢去劫掠,用长刀和马蹄去夺取自己觊觎的一切。 于是他们便冲进了中原,毫无疑问的被一顿毒打。 那时候,中原人便轻蔑的称呼他们为‘蛮夷’,‘戎狄’,在中原人的眼中,野蛮而愚昧的蛮夷们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biquge.name 但随着大唐国势渐渐衰微,这些异族又开始蠢蠢欲动,重新鼓起勇气,开始疯狂的冲击大唐边疆。 此消彼长,大唐内部对这些异族的态度从轻蔑,渐渐转为畏惧。 所以,当宋治喊出了那声蛮夷时,曾经的帝国荣光仿佛再度归来。 人人奋勇争先。 “杀啊!” 敌军几波攻击无果,早已心浮气躁。此刻被敢死营反击,竟然气势一滞,连连后退。 若是纳音在,那么他可以带着预备队反扑,压下敢死营的反击,甚至能一举击溃敢死营的冒进。 但他被杨玄缠住了。 杨玄带着十余骑冲杀在敌骑中,当杀透出去时,他回首看到了敢死营的反击。 “我大唐,壮哉!” 他不禁赞美着。 纳音怒不可遏,骂道:“那些蠢货,竟然被一群人犯和车夫击溃了。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惨叫,纳音回首一看,杨玄正在张弓搭箭,好像目标就是他。 纳音一缩脖颈,前方的麾下中箭,惨叫着跌落马下。 “阻拦他!” 身后十余骑勒马。 可后面的杨玄等人追的太紧了,不等他们掉头,横刀长枪一阵劈砍。 丢下身后的人马尸骸,杨玄追上了敌军。 没等他动手,一面大旗从后面伸过来,捅落一人,再捅死一人…… 王老二炸了,“要人头!” 这娃先前听闻人头记功,这便认真了。 杨玄喊道:“回头给你肉干!” 前方的纳音被追的无处可逃,只能转向。 他以为杨玄会紧追不舍……斩杀敌将是大唐军功的头等,任谁都会选择追杀他。 等听到后面悄无声息时,他再度回头,就见到杨玄带着剩下的人马冲向了正在节节败退的自己一方的侧翼。 “杨玄!”纳音眼珠子泛红,策马掉头,“贱狗奴!” 正在节节后退,但一时没有完全崩溃的敌军看到了杨玄等人的突击。 有人喊道:“败了!” “杀了他!”敌将怒吼! 关键时刻搅乱军心,就算是华卓的儿子他也敢杀。 长刀挥舞,那人被一刀枭首。 可那些部族勇士的眼中全是惊惧。 军心乱了。 敌将喊道:“回身挡住!” “快逃啊!”有人高喊。 溃逃之势一旦开始,谁也拦不住。 “跑啊!” 敌军一逃,敢死营的士气再度飙升。 赵有才喊道:“全军突击!” 所有人,只要是能走动的,都拿着兵器在追杀。 纳音看着这一幕,不禁心如刀绞。 心腹说道:“头领,我们必须走了!” 否则等唐军的援军赶到,在场的谁也不用走了。他们将会成为唐军的功劳,尸骸被丢在深坑里掩埋,人头被挂在长枪上炫耀…… 可回去后华卓定然会趁机发难,我当如何应对?纳音咬牙切齿的道:“榨错误我!” 心腹心领神会的说道:“榨错临阵脱逃,引发溃败,是罪魁祸首!” 榨错是华卓的人,此行的监军。 可榨错此刻就躺在地上,半边脑袋都没了。 一只脚从他的脑袋边踩过,接着又一只…… “敌军溃败了。” 留守车阵的车夫们欢呼了起来。 那些溃兵慌不择路,到了马群边上,你争我夺的争抢,被追上来的敢死营一阵砍杀,一些成功上马跑了,一些被砍死,剩下的跪在地上请降。 骑兵开始追杀。 直至五里开外这才返回。 这一路欢声笑语,但杨玄更看重的是这些已经流露出了些精锐模样的敢死营将士。 这是一次洗礼! 能让敢死营脱胎换骨的洗礼。 回到战场时,医者在医治伤员,车夫们在打扫战场。 几个小吏跪坐在一起,围着一个人。 神色哀伤。 杨玄心中巨震,下马走了过去。 宋治就躺在那里,胸腹处开了一个口子,此刻他在喘息着。 “宋主事!” 杨玄走了过来。 宋治的眼中多了一抹神彩,“杨……杨明府。” 杨玄问道:“医者呢?” 几个小吏低下头。 杨玄仔细看着小腹的伤口,能看到脏器。他的嘴唇颤抖着,“宋主事……” 宋治颤抖着,“粮车保住了。” “嗯!”杨玄点头。 宋治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看看左右,“回去告诉……告诉我的妻儿,对不住了。” 几个小吏哽咽点头。 宋治看向杨玄,微笑问道:“杨明府,我……我可算是……尽忠职守?” “嗯!”杨玄单膝跪下,握着他的手,用力点头,“是!” 宋治看着天空,“我可是……大唐……男儿?” “是!” 那双看着苍穹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彩。 遮蔽阳光的那片乌云在缓缓散开。 杨玄起身,用力捶打了一下胸甲。 呯! 他走向了另一处。 那是一滩肉泥。 几个敢死营的军士在收敛这堆肉泥。 “明府!” 杨玄用力捶打了一下胸甲,问道:“俘虏何在?” 有人指着后方。 百余俘虏蹲在一起。 有几个俘虏在反抗,拳打脚踢,还大声叫骂。 “他们在骂什么?” 杨玄问道。 有人说道:“他们说迟早有一日大军会踏平大唐,让大唐的男人为他们放牧,让大唐的女人变成人人骑的女奴!” 杨玄说道:“带过来。” 有人过去传令。 五名俘虏被带了过来,依旧是一脸凶悍的模样。 杨玄吩咐道:“敢死营中马术最好的出来。” 十余人出来。 杨玄指着那五名俘虏。 “拖死他们!”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杨玄提高了声音,“拖死他们!” 瞬间,敢死营的军士们都气息咻咻。 五名俘虏被绑着双手,连在马背上。他们开始慌了,有人说道:“饶了我!我愿意归顺大唐。” “救命!”有人面色惨白,刚才的凶悍模样不再。 杨玄举手,冷酷的道:“拖!” “驾!” 五名俘虏被拖倒,随即惨嚎起来。 捧着那摊肉泥的军士喊道:“兄弟,睁开眼看看吧,明府为你报仇了!” 杨玄回身,王老二扶着老贼来了。 “没死?”杨玄仔细看着老贼。 老贼咧嘴一笑,“没死!”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一切都在不言中。 赵有才来了。 “明府,兄弟们战殁六十三人,伤八十五人。” 这一战几乎打残了敢死营。 己方战殁的遗骸收集了起来,一具具的摆在地上,整整齐齐的,就像是阵列一般。 有的尸骸残缺不齐,但无损于壮烈。 敌军的尸骸会挖坑埋掉,想来明年这里的野草会格外的丰美。 杨玄站在前方,敢死营的将士在他的身后列阵。哪怕是瘸腿的也扶着同袍的肩膀站直了身体。 马蹄声骤然而至。 贺尊带着援军赶到。 咿律律。 战马被这股战后的煞气刺激到了,止步不前,长嘶不已。 有人惊呼,“这……敌军竟然败了?” “他们……敢死营竟然击败了八百敌骑?” “闭嘴!”贺尊喝住了麾下。 敌军的尸骸丢在大坑里,看着骇人。 杨玄带着麾下站在敢死营战殁的同袍尸骸前。 他低下头。 良久抬头。 用力捶打了一下胸甲。 呯! 呯呯呯…… 杨玄带着人转身。 贺尊情不自禁的拍打了一下胸膛。 所有人都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向这群昂首走来的勇士致敬。 贺尊问道:“此战如何?” 杨玄说道:“此战瓦谢部八百铁骑突袭,我太平敢死营四百将士列阵应对。敌军凶残,我敢死营将士死战不退……” 贺尊只需看看战场的遗迹就知晓这一战的惨烈。 “双方苦战,敌军意志崩溃,粮队随行官员……”杨玄看了一眼宋治的方向,“户部主事宋治率领粮队诸人加入,随即敌军崩溃……” 杨玄颔首:“我大唐,威武!” 所有人肃然道:“我大唐,威武!” 乌云渐渐飘离,阳光刺破乌云的边缘,洒向大地。 不知何时,那只雄鹰飞了回来,在阳光下展翅翱翔。 …… 第二更。 第115章 可都听清了(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1) 太平县县城。

“异族大军出动了。”

“快逃命吧。”

几个在外面寻摸食物的百姓在逃跑时也不忘背着背篓,仓皇冲进了城中。

守门的军士喝问:“哪里的异族大军?”

一个百姓喘息着,“不知道,好多……全是骑兵,看着凶神恶煞的。”

“数量!”军士的基本素质还不错。

几个百姓都摇头。

“不知。”

南贺来了。

“那些异族骑兵往何处去了?”

之所以他是将领,而那些是军士,从一个问题上就看出来了。

一个百姓指指南边,“往南边去了。”

南贺双拳紧握,“传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非许可不得出门,否则……斩杀无罪。”

一个军士问道:“五哥,南方是明府的方向啊!为何不去救援?”

“听令行事!”

南贺回到了县廨,寻到了怡娘。

“这么说,那些异族人往郎君那边去了?”怡娘的模样很平静。

“是。”南贺用自己的军事素养发誓,只有这一种可能。

怡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那你为何不去救援?”

南贺低下头,“我不能。”

怡娘咆哮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想坐视郎君战死吗?”

南贺挨了一顿骂,默然出了县廨。

走在街上,两侧门缝里的眼神都带着不屑之意。

“这个蠢货,竟然不去救援明府。”

南贺就在这些目光和咒骂中走上了城头,喃喃的道:“一百步卒跑到那里时,此战早已结束。而敌骑却能调转方向,突袭无人防御的县城。”

“我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为郎君守住县城!”

城头有军士喊道:“有人!”

南贺喊道:“戒备!”

城头的军士握紧刀枪,死死地盯着那十余骑。

骑兵们渐渐逼近。

有人在举手。

城头,有人惊呼,“是我们的人!”

南贺心头巨震。

他担心的是郎君兵败。

但他也期望着郎君能及时逃回来,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捷报!”

带头的骑兵高呼。

“开城门!”

城门大开。

数骑疾驰而入,剩下的下马禀告……

“捷报,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八百骑!”

轰!

整个太平城被这个消息给炸晕了。

那些百姓不顾宵禁令还未解除,纷纷打开大门。

“捷报!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八百骑!”

……

城北的贫民窟中,那一套被打通的宅子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显眼。

可此刻宅子里却杀气腾腾的。

孙雨破天荒的走出了厢房,站在正堂的台阶上,身侧是王章义。

“城中乱了。”

孙雨的语气很平和。

下面站着的十余大汉眼中多了火。

野火。

孙雨很满意这个场面,缓缓说道:“狗官带着人去护卫粮道,可刚才来了消息,异族骑兵铺天盖地而来,准备去截断粮道。老夫判断狗官必死无疑,在此时刻,我们能做些什么?”

王章义微微欠身,“孙公,此刻我们最该做的便是……让城中乱起来。”

孙雨颔首,“对,让城中乱起来,只要城中乱起来,咱们就能顺势……嗯!”

他看了王章义一眼。

许多时候,小弟就是拿来挡枪的。

王章义干咳一声,“狗官让咱们死伤惨重,可就在咱们死伤惨重之际,一些人在蠢蠢欲动,想抢夺咱们的生意。这是个机会,一旦城中乱了,咱们就顺势出手,弄死那些蠢货。”

清除异己!

孙雨颔首,“如此,准备动手吧。老夫准备了好酒,等你等归来……庆功!”

众人低声应命。

大门拉开。

孙雨看着麾下准备出去,难免踌躇满志的道:“老夫等这一日很久了。”

但凡是黑帮,都喜欢无政府状态。唯有在这种状态下,他们才能成为城市的主人。

那些大汉带着嗜血的狞笑看着街道。

接着他们的狞笑变成了惊愕。

马蹄声骤然传来。

“捷报!”

“明府率敢死营击败八百瓦谢骑兵!”

“捷报……”

大汉们转身冲了进来,呯的一声,有人把大门关上,背靠大门,仿佛多看一眼外面就会死。

孙雨站在台阶上,面色突然泛红,接着回归平静。

王章义却没有这等城府,他骂道:“定然是假的,看看!”

“住口!”孙雨喝住了他,随后缓缓走进了厢房。

“都散了。”王章义摆摆手。

大汉们悄然散去。

王章义进了厢房,见孙雨站在窗前,右手握拳,重重的捶打在窗台上。

他的脸第一次如此狰狞。

疯狂咒骂。

“狗官!”

……

凯旋了。

敢死营回归之时,整个太平城的人都出来了。

欢呼声震耳欲聋。

南贺在城门外跪下。

“我并未出兵救援郎君,死罪。”

杨玄扶起他,微笑道:“你若是出兵,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管胜败都是败招。你很好。”

他一进城,欢呼声就炸裂了。

“明府!”

无数双手在空中狂乱挥舞。

热情的百姓几乎把杨玄弄成了一团渣,进了县廨后,连怡娘都差点认不得了。

怡娘的泪水是最好的武器,见到后杨玄就主动交代了此战的经过。

“那些异族骑兵看似凶狠,实则差劲之极,几次冲击就被我敢死营击溃。我就在后面指挥,就如同是去长安城外踏春一般,就差弄个火堆烤肉吃了。”

怡娘破涕为笑,又冲着南贺福身,“先前却是奴的错。”

南贺还礼,“不敢。”

怡娘是杨玄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他身边的过滤器。别看怡娘整日在后院忙碌,可从曹颖到王老二,每个人都在他的视线内。

若是有人不妥,怡娘便会及时告知杨玄。

你要说怡娘类似于镜台也错了。

看看怡娘看向杨玄的目光,就和老母鸡护崽子般的。

这一切,只是她的本能。

蒋真也在迎接的人群中,他悄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准备送走的信件拿出来,看了一眼。

跳格读:杨玄兵败身死。

“哎!”

想到方才杨玄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好似说‘你辛苦了’,蒋真的眼中就多了些茫然。

他烧掉这封信,重新写。

——异族败。

那只握笔的手格外的有力。

连眉间都多了振奋。

良久,他轻声道:“如此,那些人会不会觉得明府太强大了?用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他?”

室内多了焚烧纸张的味道和烟雾。

——异族败,他死伤惨重。

“嗯,就这样。”

蒋真觉得额头有些温暖,抬头,那一缕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

临安。

“老夫有些不安。”

刘擎坐在案几后,一向勤于公事的他,此刻却任由那些文书散乱在案几上,不屑一顾。

卢强知晓他不安的缘故,自己也叹息一声,“别的粮道也就罢了,可这里是陈州,对面便是无数异族。别说是护卫粮道,就算是要守住陈州都艰难。”

“徐国公太……”卢强终究没法说出难听的话。

“那就是个小人!”刘擎却没有这个忌讳,“陛下难道令他一路打到宁兴去?不过是报复之战罢了,五万大军绰绰有余,可他却令地方守护粮道,这是无耻的推卸职责。”

宁兴是北辽都城。

卢强有些茫然看着虚空,“使君,下官怕的是……他未战先怯。”

“去掉怕的是,他就是未战先怯。”刘擎冷冷的道:“若是粮道被断,张楚茂便能以缺粮为由撤军。苟日的,他这等下三滥的招数长安难道看不明白?”

卢强苦笑,“长安自然能看明白,可……据闻陛下与一家四姓如今好的蜜里调油,徐国公乃是颍川杨氏的女婿,这些年他一直戍守南疆。”

“南周唯恐大唐出兵攻打,哪里敢出手?所以南疆歌舞升平。可就算是如此,他张楚茂依旧能飞黄腾达,可见万般功劳皆不及裙带,干特娘!”刘擎骂道。

卢强叹息,“节度使一直在宣州,为何不让节度使出兵报复?反而派了个外强中干的来,哎!”

刘擎摇头,“节度使一直坚持固守北疆,尽量不出击。长安那边对他颇有微词。再说……此次弄不好就是一个功劳,一家四姓不知和陛下达成了什么,竟然能运作张楚茂来……这便是要寻机建功。”

“可大唐呢?”卢强难得郁闷。

“大唐……”刘擎刚想说话,外面一阵嘈杂。

“使君!”一个小吏不顾规矩冲进来,面色惨白,“瓦谢部骑兵突袭太平粮道。”

刘擎强做镇定,“多少人马?”

“说是一千。”

刘擎霍然起身,“杨玄手中才五百敢死营,老夫……”,他拍了额头一下,“早知老夫便该多给他甲衣兵器,悔之晚矣。来人,令人马集结,老夫亲自去救援。”

卢强起身,“下官去吧。”

刘擎摇头,边往外走边说道:“他都能感觉到危险,老夫却麻木了,以至于他要用学识来换取甲衣兵器。老夫这个上官没做好,以至于如此……老夫的错,便由老夫去挽救。”

城中的兵马迅速集结。

刘擎全身戎装,在寒风中咳嗽着。

“你看好临安,老夫这便去了。”

城门缓缓打开。

数骑疾驰而来。

“捷报!”

嗯!

刘擎一怔,喝道:“接进来。”

这数骑近前,大声喊道:“捷报!太平杨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一千骑!”

刘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谁?”

军士的脸都被寒风开了小口子,但却喜气洋洋的道:“太平杨明府。”

刘擎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骂道:“还等着作甚?把捷报传遍陈州,快去!”

“是!”

“等等!”刘擎叫住卢强,低声道:“就说击败了两千骑,嗯?”

你可明白?

卢强心领神会,“下官明白。”

“击败两千骑!”

随即捷报开始四处传递。

“捷报!太平杨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两千骑!”

快马一路直奔前线。

……

五万大军猬集在北疆节度使驻地桃县,把桃县挤了个水泄不通。

节度使衙门内,北疆节度使黄春辉跪坐在上首。苍老的脸上皱纹密布,让人想到了老树的树皮。那双眼耷拉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进入梦乡。

下首的几个将领看着这一幕都在苦笑。

副将张度站在门外,眼中几欲喷火。他不过二十余岁,就凭着军功为副将,若非这几年黄春辉坚守不出,他发誓自己定然能成为将军。

里面,判官吴林微笑着说道:“大军还得歇息,无需着急。”

左卫中郎将江存中目光如电,说道:“既然要报复,那就该雷霆突击,而不是等敌军有了准备再去大军对峙,那不是愚蠢吗?”

吴林干咳一声,“徐国公自有主张,不得僭越。”

这话在暗示:你不过是个中郎将罢了,也能干涉大局?

江存中冷笑,“北辽如今越发的跋扈了,若是大军不动,这便是示弱。”

吴林微笑,“这些自然有徐国公……和中丞来统筹。”

黄春辉是北疆节度使,挂着御史中丞的虚职。

外面来了人,禀告道:“中丞,大军出动了。”

接着来了个将领,“国公令下官来告知中丞,战机已然出现,大军出城了。”

黄春辉睁开眼睛,茫然道:“哦!知晓了。”

将领的眼中多了些轻蔑之色,胡乱拱手告退。

等将领走后,江存中怒道:“无礼!还有,中丞,北辽如今早已囤积了大军在对面,他此刻出兵是什么意思?”

黄春辉干咳一声,嘟囔几句,吩咐道:“令各处守好城池,另外,城中多备些药材,医者准备好……都去吧。”

第五日,一队斥候冲进了桃县县城。

“中丞,前锋兵败,大军回转了。”

黄春辉哦了一声,“准备接应吧,斥候密集哨探,另外,传令各处,依旧坚守不出。”

“遵命!”

一群将领官员面红耳赤的出去了。

不是羞愧!

“耶耶怒不可遏了!”江存中愤愤的道:“他早该出击,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怯战不出……等敌军集结后只能硬着头皮出击,这不是……特娘的!”

大军回来了。

徐国公张楚茂来到了节度使衙门。

“敌军势大,前锋无能,以至于兵败。老夫见势不对,为了保存实力,只能引兵徐徐而退,敌军并不敢紧逼。”

黄春辉那双茫然的老眼中多了些疲惫之色,“是吗?”

张楚茂看着他,“自然是。”

黄春辉叹道:“那便是吧。对了,敌军何在?”

“中丞,敌军围城了。”外面,有军士在大声禀告。

“哦!”黄春辉吩咐道:“还是那句话,坚守不出。”

门外的张度咬牙切齿的,几度想进来,却被拦住了。

江存中压住火气,说道:“中丞,好歹得出城冲一番,打压敌军士气。”

黄春辉干咳一声,咽喉里似乎有痰,含糊不清的道:“坚守!哎!这天寒地冻的,大军围什么城?不如回家去烤火,顺带弄些羊肉吃吃。”

众人额头上青筋直冒。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避开了张楚茂。

张楚茂起身,“老夫回去了。”

“哦!”黄春辉抬眸,茫然道:“徐国公啊!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等张楚茂走后,大堂里死寂。

外面有人说道:“他先前说从容而退,敌军不敢紧逼,可此刻城外的是什么?”

无耻二字在所有人的口中回荡着,却不能出口。

徐国公张楚茂并非是一人,他的背后站着一家四姓,甚至是此刻和一家四姓亲密无间的皇帝。

谁敢得罪张楚茂,就是得罪了那个庞大的群体。

北辽大军围城,城中百姓一夕三惊。

可不知怎地,第二日辽军就撤了。

江存中在城头看着辽军撤离,纳闷的道:“这是为何?难道是中丞说的……不如回家烤火吃羊肉?”

张楚茂在城中过的颇为逍遥,甚至还有歌姬。

歌舞迷人,身边的美人醉人。

张楚茂喝着美酒,搂着美人,说道:“此战前锋不利,军报上记清楚,马上送去长安。”

“是。”下手的长史应了。

除非是上面指派,否则长史多是主将自行征辟,而这位长史便是张楚茂的心腹,他轻声道:“国公,黄春辉看似老迈不堪,可此人坐镇北疆数年,从未出大岔子,此次要小心他私下……诽谤。”

张楚茂的眸中多了一抹杀机,“他没这个胆子,否则老夫能让他晚节不保。”

长史叹息,“可惜粮道竟然没有被截断,否则此次撤军倒也轻松写意。”

张楚茂冷笑,“贺尊去巡查粮道,消息也没有。”

长史笑道:“贺先生想来是有苦衷的吧。”

张楚茂猛地把怀中的美人推开,“滚!”

歌姬们福身告退,张楚茂眸色冷厉,“此事要尽快……罢了,老夫若是不及时赶回长安,怕是会有小人在背后造谣生事。如此,赶紧拟定一份报捷文书回长安,请示回去。”

长史应了,但有些疑虑,“国公,黄春辉的手下有些人不大安分,若是他们……背后说些怪话……”

张楚茂冷笑,“明日老夫去一趟,看看谁敢置喙!”

第二日,张楚茂便去了节度使府。

黄春辉依旧坐在那里听着属官禀告事务,仿佛神游于外。

“黄中丞!”

黄春辉抬眸,老眼茫然看去,“徐国公啊!”

张楚茂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员,沉声道:“此战前锋不利,主将被老夫处置了。随后北辽大军掩杀,老夫领军拦截……黄中丞,你以为如何?”

这不是明晃晃的谎报军情吗?

江存中的眼中多了怒色。

“哦!”黄春辉干咳一声,“中午吃什么?”

众人一愣,随从说道:“吃鸡。”

黄春辉笑道:“可是最近打鸣吵的老夫睡不安生的那只?”

“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老先生是糊涂了,还是在讥讽谁。

张楚茂冷笑,霍然起身道:“北疆这些年谨守不出,百无一用。长安苦等捷报久矣!”

“捷报!”

话音未落,外面就冲进来一个小吏,那一脸的喜色啊!

“中丞,有捷报。”

“让信使进来。”

一个军士进了大堂,行礼。

“见过中丞。”

黄春辉颔首,“念。”

军士按照报捷的嗓门大声道:“陈州报捷,陈州太平县县令杨玄,率敢死营四百人护卫粮道,击败瓦谢部两千铁骑!”

黄春辉哦了一声,平静的道:“老夫怎地没听清,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再说一次!大声些!”

他是北疆节度使,宣州和陈州,外加一个卫州都归于他的麾下,只是没有任命权。所以陈州报捷必然是来这里。

军士一怔,心想刚才我可是很大声了啊!就算是聋子也能听得到吧?

但上命不可违。

军士扯起嗓子,近乎于怒吼般的道:“捷报!陈州报捷,陈州太平县县令杨玄,率敢死营四百人护卫粮道,击败瓦谢部两千骑!”

“此次听清了。”黄春辉笑了笑,看向众人,轻声问道“可都听清了?”

“听清了。”众人轰然应诺。

张楚茂双拳紧握!

……

感谢程小哥。讨逆才将上架,一切才将开始……雄起!

第116章 北疆的好汉们(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2) 大乾三年初冬的这一战堪称是莫名其妙。

先是北辽出兵屠灭了大唐几个村子,消息传到长安,皇帝震怒,觉着这是北辽皇帝赫连峰在年底之前给自己添堵。

随即徐国公张楚茂带着五万大军出征报复……这个兵力在数十年前能灭国,但如今只是报复。

大军到了桃县后就不走了,蹲了许久,直至北辽大军云集,这才出城。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场大战。

时隔多年的两国大战。

哪怕是前锋惨败,依旧有不少人期待着张楚茂能与北辽来一次大战,看看两国如今的成色。

但张楚茂退却了。

他带着大军撤回了桃县,北辽围城一日,随即退去。

这一战堪称是虎头蛇尾……动用五万大军,耗费了不知多少钱粮和民夫,最后就得了个不痛不痒的所谓‘大捷’

张楚茂在桃县等待‘捷报’到长安的结果,期待皇帝能及时召回自己。

没办法,桃县的官吏将领都很不礼貌,经常冷漠以待。

“中丞,瓦谢部是八百骑。”

节度使衙门中,判官吴林拿着陈州送来的文书,一脸怒色,“陈州竟然谎报军情!”

黄春辉还没说话,江存中就一拍案几,“这是提振士气之举,你懂个屁!”

儒雅的他也爆了粗口,接着他又看着黄春辉说道:“中丞,下官听闻那敢死营乃是由人犯组成,仅有四百人。以一敌二尚能溃敌,可见那杨玄颇有些才干。中丞,要不令他来桃县,好歹请咱们喝喝酒啊!”

“见过廖副使。”

外面一阵打招呼的声音,接着北疆节度副使廖劲来了。

快五十岁的廖劲身量颇高,微微一笑很是和气。

“见过廖副使。”

众人起身行礼。

廖劲含笑颔首,行礼道:“见过中丞。”

“你此次去巡查北疆,老夫就担心你撞上了北辽大军,到时老夫就得正使副使一把抓,累。”黄春辉笑道。

廖劲坐下,“此战下官在路上就听闻了,对了,那位国公还不走?”

有人说道:“说是在等待长安召唤。”

廖劲叹道:“前锋惨败倒也寻常,可有好消息?”

江存中说道:“副使,陈州有县令带着赎罪的敢死营击败了瓦谢部八百骑。”

“哦!”廖劲笑眯眯的道:“那县令多大了?”

门外张度说道:“副使,说是才十五,是主动请缨来的陈州。”

“哦!”廖劲笑道:“看来是个少年英才,对了,张度你为何在门外?”

张度低头,“上次下官语出不逊,被中丞赶了出来。中丞说,副使不回来,下官就不能进去。”

一个副将按理没资格在这里转悠,但架不住廖劲欣赏张度,所以破例。

“进来吧。”

张度进来,就笑嘻嘻的道:“副使,劝劝中丞吧,我们都说想见见那个少年究竟什么样,中丞却说天寒地冻的折腾人。”

廖劲笑道:“这里面多半数你最是上蹿下跳,罢了中丞,见见吧?”

黄春辉叹息,“老夫不让他来,是因张楚茂在城中。此战他号称大捷,可却败了。等那位真正大捷的少年县令一来,他的面皮如何保得住?到时谁让他来的,谁护着他!”

“领命!”

江存中和张度齐齐答应,随即都笑了起来。

……

杨玄接到命令时,正在操练敢死营。

此战之后,他从城中选拔了一批人犯进来,依旧满员五百人。

“此战暴露了不少问题,其一,骑兵太少,机动不够,不过此次缴获战马不少,可以增补。”杨玄在给众人上课。

“其二……”

马蹄声传来。

“明府,北疆来了信使。”

信使带来了让杨玄有些懵的消息。

“令你即刻前去桃县。”

“明府,节度使就在桃县。”赵有才激动的有些哆嗦,就像是后世的乡下人听闻自己能去首都转一圈的那种心情。

杨玄领命,令南贺率军继续操练,自己回了县廨收拾东西。

“老贼养伤,老曹看着老家,南贺领军,老二和我去桃县。”

杨玄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手还是少了些。

怡娘一边带着章四娘为他准备出行的东西,一边念叨,“那黄春辉就不知晓换个时候?等春季多好,还能一路玩耍。”

她突然回身,“郎君,让四娘子跟着去,一路服侍你。”

杨玄苦笑,“这是去见节度使,带着侍女去,会被人笑话。”

怡娘一想也是。

……

杨玄赶到桃县时,第一场大雪正好飘落。

他站在前方,看着整个天地都是白色的,不禁赞道:“这便是天地之威。”

桃县也是白茫茫一片。

守城的军士缩手缩脚的,站在城门洞里跺脚。

“这天气没人会来,就该关门,咱们回去弄个小泥炉,暖些酒水喝,打个盹……哎!这日子神仙也不换呐!”

“有马蹄声。”

“戒备!”

众人出去,就见二十余骑缓缓而来。

“哪来的?”

“陈州太平。”

杨玄下马,“太平县县令杨玄,奉命来此。”

“你是杨明府?”

几个军士的眼前一亮。

呃!

杨玄愕然,心想这些人怎么一惊一乍的,“是啊!”

一个军士兴奋的道:“杨明府,你可不知道,当得知你带着两百敢死营击溃了三千瓦谢铁骑后,好些人都说你虎口蛇腰……”

神特么虎口蛇腰啊!

“哈哈哈哈!”耳机里,朱雀笑的绿灯都不闪了。

当即有人带着他们去节度使府。

节度使府有些历史了,守门的军士很是雄壮。

“杨明府?”

小吏来迎,一脸钦佩之色,“下官听闻明府此战的悍勇,不胜仰慕啊!”

杨玄打个哈哈。

到了大堂外,小吏进去禀告。

“中丞,陈州太平县县令杨玄求见。”

“哦!”黄春辉颔首,“让他进来。”

杨玄进来时,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见过中丞。”杨玄行礼。

黄春辉指指下面的将领官员,“你等一心念着这个少年,如今他来了,有话就问。”

有人给杨玄介绍。

“这是廖副使。”

“这是……”

“这是左卫中郎将。”

“这是……”

一番介绍,都是北疆大名鼎鼎的人物。

廖劲抚须问道:“太平乃是流放地,你为何主动请缨前往?”

我能说是没办法吗?

杨玄正色道:“为大唐效力不分地方,越是艰苦的地方越好。”

这是个愣头青,热血少年……廖劲颔首,“那些人犯最是狡黠,你是如何操练的?”

呃!

这个问题比较麻烦。

杨玄斟词酌句的道:“下官到了太平之后,发现那些人犯多有报国之心,于是一番鼓舞,每日操练……”

这个回答堪称是谁都寻不到毛病,但也找不到丝毫亮点。

老夫要收回愣头青的评价了……廖劲最后问道:“你的兵法从何学来的?”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有兴趣。

杨玄不假思索的道:“下官是国子监的学生,在国子监的藏书中寻到了许多兵法,自学的。”

咳咳咳!

大堂内随即一阵尴尬的干咳声。

大伙儿都是正经从军的,都曾拜师学兵法,还经过了多年的厮杀磨砺,这才敢说有些成就。可你杨玄却来了个自学。

羞煞人也!

黄春辉说道:“少年也算了得,如此,你来说说陈州一线的情况,如实说,不得增减。”

节度使府自然有法子知晓这些情况,否则就是渎职。但黄春辉依旧过问,考教的意味很浓。

杨玄想了想,“中丞,我陈州一线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三大部,基波,驭虎,瓦谢,这三部若是联手出击,陈州难保。”

黄春辉眯着眼,好似在打盹。

“三大部之外便是北辽,这几年北辽也时常越境来陈州袭扰,不过规模都不大。唯一可虑的便是三大部……”

江存中颔首问道:“北辽若是大举入侵陈州呢?”

“下官以为北辽大举入侵陈州的可能性不大。”

“为何?”

“陈州穷山恶水,北辽若是全力进攻陈州,北疆主力随即就能侧击他们,如此,北辽大军就危险了。”

江存中的眼中多了欣赏之意。

张度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可北辽若是蛊惑三大部出兵呢?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陈州,主力却能进攻宣州。”

这个问题杨玄没法回答。

张度讪讪的道:“我倒是忘记了,你只是太平县令。”

这人有些直爽,倒是让杨玄心中生出了好感。

廖劲看了黄春辉一眼,说道:“你认为陈州要想抵御三大部,有什么法子?大军入驻就不要想了,户部会咆哮如雷。”

江存中苦笑,“我北疆节制三州之地,皆不富庶,每年收税能养活的军队有限。”

这便是目前北疆最大的问题,而朝中却没心情管。

杨玄觉得这个题目太大,但他必须得表态。

他思忖了一下,“要想抵御三大部,唯有自力更生。下官以为,兵贵精而不贵多。”

嗯!

黄春辉抬眸,“这话不错。”

这话当然不错,是那个世界里军事家们的口头禅,无数战例证实的真理。

张度有些坐立不安的,江存中却目露异彩,“自学成才能入你这般,不简单,果然是行伍的天才。”

他看向黄春辉,“中丞,北疆需要这等人才啊!”

廖劲幽幽的道:“陈州也需要这等人才。”

耳畔,沉寂许久的朱雀突然开火,“西厂也需要你这等人才。”

黄春辉抬眸,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陈州一线凶险,可陈州穷,养不起兵。杨玄。”

杨玄起身。

黄春辉笑了笑,“你这一路辛苦,坐下说话。”

廖劲笑道:“记得上次是谁进来,小半个时辰就这么站着,中丞这可是厚此薄彼啊!”

众人不禁哄笑。

杨玄也笑了起来。

黄春辉等他们笑够了,才缓缓说道:“陈州的刘擎是个倔的,经常和老夫打擂台。要这样,要那样,打秋风比谁都厉害。”

杨玄想到刘擎那等性子来打秋风,不禁乐了。

“是吧。”黄春辉见他乐了,也跟着笑,“不过他在陈州艰难,这几年一直在苦苦维系。三大部如今渐渐生出了野心,陈州不可再如此了。”

杨玄知晓这位传闻是老糊涂了的节度使要给出方案了。

黄春辉干咳一声,浑浊的眼睛缓缓看向众人。

“陈州六县,被七度破城的太平最惨。五年前太平被破城,整个陈州束手无策,那时起老夫便在想……若是派一员悍将去镇守太平如何?想来那些人犯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悍将就在老夫的眼前。”

我是儒将啊!杨玄欠身,“中丞谬赞了。”

“弱冠不到的年纪,你就能让那些人犯俯首帖耳……别否认,老夫从军多年,知晓那些骄兵悍将难缠,什么手段都不管用,唯有用踏踏实实的战功和胜利,方能折服他们。”

这一刻,黄春辉露出了些许峥嵘。

“若是老夫与你一千兵额,你可能守住太平?”

杨玄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他思忖了一下,“中丞,若是小股敌军来袭,一千人坚守太平毫无问题,甚至能伺机反击。可若是三大部中的一部倾巢出动,一千人守城有余,却进取不足,无法反击。”

廖劲突然笑了起来,“竟然不满足守住城池,还想着反击,果然是少年热血啊!”

黄春辉摇头,“老夫给不了你太多……”

杨玄微微垂首,“中丞,咱们北疆人凶悍,经常犯事,那些人犯……我太平便勉为其难为北疆分忧。”

“人犯?”

廖劲不禁讶然失笑,“你这是收人犯上瘾了?中丞,你看呢?”

黄春辉淡淡的道:“若是看不好,那些人犯暴动,太平县就会沦为废墟。”

那些人犯干什么的都有,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真要让他们撒欢,谁都头痛。

杨玄心中暗喜,“下官能制住他们。”

黄春辉觉得这个主意倒也不错,还省下了关押人犯的麻烦,“你要多少人?”

“五千!”

杨玄伸出五根手指头。

他一脸纠结,仿佛这些人口将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

“放屁!”黄春辉干咳一声,“与你三千,滚!”

这三千人自然不可能都是人犯,所以这是一个不小的迁徙工程。连廖劲都诧异的看了黄春辉一眼,有些意外于他的大方。

杨玄笑嘻嘻的起身行礼,“下次若是有人犯,我太平愿意为中丞分忧。”

黄春辉端起水杯,“年底了,要回长安述职,回头你跟着州廨的人一起去。”

杨玄讶然,“下官去作甚?”

黄春辉揉揉眉心,“太平军的军号没那么容易下来,你既然是国子监的学生,那便通过他们使劲吧。”

国子监是左相一系,杨玄自然也是。如此他也省事,省心。

随即杨玄就被江存中和张度带了出去。

“走,喝酒去!”

三人寻了一处青楼,要了酒菜,一顿猛灌,杨玄有些晕乎。

江存中也是醺醺然,搂着杨玄的肩背打个酒嗝,熏的杨玄想吐。

“可想来宣州?”

杨玄摇头,“不想。”

来了宣州就是别人的菜,他不傻。

“太平有什么?”张度觉得杨玄这个少年很是有趣,而且意趣相投,恨不能马上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

“有……呃!”杨玄打个嗝,伸手扇去酒气,“有一群兄弟在。”

那里有他的梦想。

“上菜!”

江存中喝多了,拍着案几,“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最好的女人。”

酒菜流水般的上来。

杨玄竟然看到了长安都难得一见的好食材。

卧槽!

他看看二人,低声道:“这花费不小吧?”

张度不在意的道:“江郎将有钱。”

江存中一怔,“老子这个月穷的……”

二人看向杨玄。

杨玄苦笑,“我此来没带多少钱。”

他此行是公事,带那么多钱干啥?

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哎哟!三位将军来了啊!”

老鸨亲自带着手下的姑娘们来了。

齐齐站了一排!

“还请随意挑选,不行全数留下也行。”老鸨笑吟吟的,仿佛是在看着三个小金人。

“咳咳!”

江存中低声道:“将错就错,大不了写下欠条……回头我和张度慢慢还钱。”

够耿直!

杨玄挑眉,“算我一份。”

他有拉面生意,但却也知晓财不露白的道理,否则这两位爽快的兄弟会生出疑虑来。

“好!”

于是三人开始饮酒作乐。

“大爷,喝酒呀!”

“郎君,我喂你!”

外面来了一群人,脚步声沉重。

“滚出去!”

有人沉声喝道,接着传来惨叫声。

张度骂道:“谁特娘的敢在桃县闹事?耶耶弄死他!”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接着一人进来。

“徐国公?”

三人起身行礼。

张楚茂冷冷的看着三人。

长史进来,低声道:“左卫中郎将江存中,副将张度,都是黄春辉的爱将。那个少年大概就是刚来的杨玄,所谓的大捷便是他。”

张楚茂缓缓走进来。

“不去练兵,不去读书,却在此耽于享乐。”

说的你好像来青楼是为了办公似的。

张度撇撇嘴。

“出去!”

长史喝道。

这便是狐假虎威。

张楚茂就等着三人反弹,随即呵斥压制,再顺势去黄春辉那里打擂台,好歹让黄春辉压制一番外面的‘谣言’。

“是!”

三人拱手溜了。

跑的很快。

仿佛身后有鬼在追赶。

良久,老鸨来了。

“哎哟!他们没给钱!”

占了这个房间的徐国公看着一脸讨好之色的老鸨……

突然觉得格外的郁闷。

“给她!”

……

四更两万字完毕,今天更新也完毕了。恳请大家支持,订阅,月票。

以后每天三更,8点、12点、19点。我尽力而为,每天尽量更新多一些。

第117章 你真不要脸 一场小雪后,长安有些冷。

行人缩手缩脚的,尽量靠着边上走。有坊墙的地方暖和一些,等到了坊墙被推倒的地方,里面顿时一股寒风就吹了出来,冷的人想回家缩在被子里。

赵三福策马而行。

“你家还要不要脸?”

“我家怎么不要脸了?”

“人都去你家了,我等的生意呢?做生意没你家这么做的,这是什么……赶尽杀绝!”

“你家的吃食味道不好,关我家屁事?”

这里是光福坊。

赵三福策马过去,缺失坊墙的里面,元州拉面的牌子格外的显眼。外面许多客人正在跺脚搓手排队,而两侧的商家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林凡正在狂喷。

但他显然遇到了对手。

“自己做的不好吃,心还黑,卖的这般贵。”汪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凡喷:“可听过一句话?”

林凡下意识的道:“什么话?”

汪顺一字一吐的道:“人无用,怪卵痛。”

林凡的脸瞬间红的和一块红布似的,掩面而去。

汪顺冷笑,“跟我斗!”

大清早就看到了一场精彩的吵架,赵三福不禁精神抖擞。

到了镜台,先站在大铜镜前面整理衣冠。

“哎!这镜子多久没磨了?”看着铜镜里有些模糊的自己,赵三福的精神头再度下滑。

小吏笑道:“赵桩子,才将磨的铜镜。”

“那为何模糊了?”赵三福觉得自己英俊的脸都有些变形。

小吏看看他,“赵桩子,你这是……没洗脸吧?”

赵三福一怔,“好像是哈!”

进去洗把脸,赵三福冷的直哆嗦,赶紧凑到辛全的小泥炉边上烤火。

“主事,你整日就炖着一锅肉,吃不腻吗?”

小泥炉里炭火烧的正旺,上面的小铜锅就像是个散热器,蹲在旁边就暖和。

辛全脸上的细纹都舒展了一些,“人活着作甚?吃肉喝酒睡觉。有肉吃,便是神仙。”

赵三福靠近了些,低声道:“主事,这段时日朝中弹劾左相的风潮再起,可弹劾来弹劾去,却总是那一套,没什么新意。一家四姓是什么意思?”

“你管这么多作甚?”辛全伸手在铜锅之上,暖意从手心缓缓蔓延。

这就是幸福啊!

辛全说道:“左相立身正,所以寻不到什么可攻击之处。他站在那里便是一根柱子……”

赵三福冷笑,“可那些人却一直不懈的攻击他,那些官员平日里都不做事的吗?只顾着党同伐异。”

“你啊!愤世嫉俗了。”辛全坐直了身体,拿起竹夹子调整了一下炭火。炭火噼啪炸响,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那些细纹仿佛都泛着红色。

赵三福不忿,“主事,大唐如今内忧外患,那些官员不说为国分忧,整日就盯着左相他们攻讦,这不是党同伐异是什么?”

“你要站的高一些,才能看的更远。”辛全把顶端有些火星的竹夹子在地上磨蹭了几下,说道:“你只看到了那些人的不称职,不要脸,可还有更多的人在守护着这个大唐。你看看,左相依旧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哪怕是面对轮番攻讦,他依旧忍辱负重前行,这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大唐吗?”

“你再看看咱们镜台,那些桩子在各处收集消息,风里来,雨里去,有人发牢骚,但发完牢骚又打马疾驰。这是什么?”

辛全缓缓说道:“这便是尽忠职守。每个人都希望大唐越来越好,所以他们会全力以赴。所以你看到的这个大唐依旧在前行,哪怕它浑身伤病,可依旧没有倒下。这便是靠着无数尽忠职守的人在支撑着。”

赵三福抬头,“主事……”

“小崽子!”辛全笑道:“镜台十二主事如今缺了一个,你这是盯上了?”

赵三福点头,“主事你时常说我便是惹祸的根源,迟早有一日会带累你。我着想着好歹去试试,兴许能成呢?”

辛全叹息一声,“你要知晓十二主事便是镜台的中坚。若是不成还好,老夫以后依旧庇护着你。若是成了,你会知晓许多从未知晓的事,你会去做许多你不愿做的事。若是心境不稳,你便会成为一个你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你……还愿意吗?”

赵三福诚恳的道:“我知晓这几年都是主事在护着我,可我也想问问,主事你为何万事不管?”

辛全微笑,“老夫在北疆杀人太多了,不想再造杀孽。老夫在北疆见过的丑恶更多,所以不想再看到那些粪坑。幸而老夫当年在北疆的功劳足够多,所以王监门也能容忍老夫尸位素餐。”

赵三福的目光渐渐锐利,“主事,这个大唐病了,我原先也想尽一把力,可渐渐的我才发现,你要想做事,就得站的足够高,否则你的话没人会听。至于心境……”

辛全眯眼看着他。

赵三福认真的道:“我想为大唐出一份力,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辛全深吸一口气,点头,“如今争夺主事的便是胡运离,他是张安的人,上次被老夫打成重伤,后来沉寂了许久,据闻修为突飞猛进……”

镜台十二主事,除去万事不管的辛全之外,都是一方大佬。

出缺的出事叫做段云,前阵子他盯着一家四姓的某位大佬不放,那位大佬设下了圈套,段云果真带着人闯了进去,结果里面竟然是一家四姓的家主在议事。

一家四姓家主的身边高手如云,随即一顿毒打,段云奄奄一息。

那个蠢货,你就算是发现了什么,就不能回来禀告?

王守坐在堂上,觉得这些下属都不省心。

段云的名声彻底臭了,没法再用,得重新增补一个主事。此等事他自然能乾纲独断,可为了服众,事先走一走程序更好。

王守抬眸,看着那些麾下,尖声问道:“十二主事乃是我镜台的中流砥柱,如今段云出缺,谁愿意出任?”

一只手举起来。

胡运离!

这个桩子最近很是沉稳,王守也颇为欣赏。

那些想举手的桩子看到胡运离后,都苦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胡运离这阵子表现的太惊艳了,这些人知晓不敌,那便不出头,顺带还能留个人情。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有的人不同,你的退避忍让只会让他看不起,别说什么人情,只有鄙夷。

王守笑道:“看来是众望所归啊!”

胡运离微笑着,眼中迸发出了利芒……从上次被辛全重伤后,他反思了许久,决定蛰伏着以待时机。这些时日里他一边苦练,一边磨砺自己的性情。如今见到他的人谁不说好?

做人,不但要有实力,还得有人缘!

蛰伏多日,终于到了他出头的时候了!

这一刻,胡运离只觉得所有的郁气都随风而散,他不禁看了辛全一眼,微微颔首。

打不倒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咱们再来!

辛全没看他,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

一只手就这么在胡运离的身后高高举起。

“赵三福!”

“是啊!”赵三福笑的很是和气,“我想着成不成的好歹试试。”

胡运离微笑道:“好啊!”

王守也有些意外,“二人相争,可见我镜台诸人上进心颇强,咱很是欣慰。如此……正好有个案子,工部郎中陈云周家中的侍妾死了,在粪坑里被发现。刑部的人验尸,发现了虐杀的痕迹,有仆役说那日听到书房里有女人的惨叫,可却寻不到证据……”

这是无头案啊!

“陛下闻讯很是愤怒。”王守觉得这人太特么的残忍了,杀人就杀人吧,还把尸骸丢粪坑里,想想就觉得瘆的慌,“陛下令我镜台三日内解决此事,如此你二人去……谁解决了此事,谁为主事。”

这个很公平。

二人随即就去了陈云周家。

查探现场,掩鼻查看尸骸,询问陈家的下人。

最后就是询问陈云周。

“绿云去了老夫心痛啊!”陈云周眼眶发红,“老夫最是宠爱她,可……白发人送黑发人,让老夫情何以堪呐!二位若是能找到凶手,老夫……老夫愿以三成家财酬谢!”

可胡运离和赵三福二人眸色不动。

和主事的职位相比,一个郎中的三成家财差远了。

二人随即进入了纠结模式。

第二日,胡运离请了最有经验的仵作来验尸。

无果。

赵三福却拿着审讯记录在看。

毕竟是老仇人了,胡运离讥讽的道:“你看这个还能看出花来?”

赵三福抬头,“我看到了陈云周就是凶手。”

胡运离冷笑,“我也看到了,可没有证据,你能如何?”

赵三福看着他,眸色幽幽。

第三日。

辛全蹲在小泥炉边,对凑过来的赵三福说道:“不行就告病吧,不丢人。”

赵三福摇头,双手围着小泥炉边上烤火,轻声道:“我是有办法的,主事,你觉着大唐值得咱们守护吗?”

“当然值得!”辛全抬眸,“当年陈国覆灭,异族冲进中原烧杀抢掠,堪称是千里无人烟,幸而大唐崛起,驱逐异族,恢复中原。若是大唐衰亡,三福,北辽和南周将会冲杀进来,你我的亲人将会沦为奴隶,沦为……军粮。”

当年异族杀进中原,杀的千里无鸡鸣,于是没人耕种。军粮的匮乏让异族困惑,最后有人灵机一动,那些中原人不就是肉吗?

于是中原人,特别是女人就沦为了军粮,晚上被凌辱,白天被吃。

“是大唐庇护了中原。”

赵三福起身,“我知道了。”

赵三福来到了陈家。

他去了书房。

“把陈云周叫来。”

陈云周来了。

他一脸唏嘘的进了书房。

“关门。”

赵三福站在书柜边。

陈云周关门,回身走过来,“赵桩子可是寻到了线索?”

赵三福回身,手中竟然是陈云周往日挂在墙壁上当做是装饰品的横刀。

赵三福拔刀,丢了过去。

陈云周手忙脚乱的接住,刚想问话。

呛啷!

“陈郎中,你要作甚,来人……”

噗!

门开,几个镜台的人冲进来,就见赵三福手持横刀,神色惶然。

地上,陈云周倒在那里,脖颈断了一半,同样双眸呆滞。

事儿结束了。

胡运离幸灾乐祸的盯着赵三福回到了镜台。

大堂里,王守和十一位主事都在。

“如何?”

王守问道。

胡运离指着赵三福说道:“监门,赵三福杀了陈云周。”

嗯?

胡运离发现王守并未愤怒,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赵三福,“为何杀他?”

“下官正在书房里问话,陈云周突然拔刀相向,下官下意识的便一刀杀了他,下官……知罪。”

赵三福跪下。

辛全的眸色晦暗不明,良久,只是叹息一声。

王守笑了笑,“说实话,咱便不定你的罪。”

赵三福抬头,“陛下说的是解决此事,而不是查清此事。另外,镜台乃是陛下的走狗,监门往日更是说镜台乃是陛下手中的利刃……利刃,自然是要杀人的。”

大堂内很是安静。

晚些,爆发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

徐国公张楚茂和杨玄前后脚进了长安城,正好看到一群人犯踉跄而过。

为首的几个衣着富贵,此刻却鼻青脸肿。驱赶他们的是镜台的人,就像是驱赶着一群狗。

最后一人突然回头,看到张楚茂时默然,等看到杨玄时,突然微笑。

张楚茂看到了此人衣领上用金线绣着的铜镜,冷哼一声,“镜台的主事,晦气!”

身后杨玄下马,笑着走了过去。

那个镜台主事也微笑着走了过来。

“三福!”

“子泰!”

二人拥抱在一起。

奋力拍打着对方的脊背。

几下之后,赵三福奋力挣扎,“你特娘的放开……你的手太重了,狗曰的,放开,救命啊!”

少顷,二人并肩而行。

“不过是一阵子没见,你怎地变化这般大?”赵三福很是好奇,“以前你总是带着些郁郁之色,我还说少年人哪来那么多的郁闷,可如今那些郁色却一扫而空,晴朗的不像话。”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对了,你怎地成了主事?”

十岁之后的日子让杨玄的心态出了些问题,按照朱雀的说法就是什么原生家庭的影响导致的心理问题,扭曲变态什么的。

随后得知自己的身份后,讨逆就成了他心头的重担,这两个问题一直压在他的心中,直至去了北疆。

那个全新的世界让他抛开了心结,变成了一个阳光少年。

赵三福干咳一声,“我这般俊朗不凡,才华出众,就像是暗夜里的萤火虫,怎么遮掩都遮不住。”

杨玄差点想翻个白眼。

“你不知道,我苦劝王监门,说自己还年少,还得经历些磨砺才好,可王监门却不由分说……哎!”

“你真不要脸!”杨玄很认真的道。

赵三福勾着他的肩膀,挑眉道:“此次回来作甚?”

杨玄简单说了自己在北疆的事儿。

赵三福勾着他肩膀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你这个家伙,竟然混的这般好?”赵三福由衷的为小老弟感到高兴,“晚些等你安顿下来,我请。”

“好!”

杨玄也想知晓些长安的动态,而赵三福是最好的消息来源。

杨玄此行带了王老二和十余精锐敢死营骑兵,他先去了吏部报到。

“杨明府啊!”

吏部的小吏很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带着他去报到。

见了一位郎中后,杨玄准备告辞,门外来了一人。

“哪位是杨明府?”

“我是。”

来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罗尚书要见你。”

吏部尚书罗才要见我一个小小的县令?

杨玄觉得这有些大炮轰蚂蚁的味道。

他跟着来人到了值房外。

“进来!”

罗才看着慈眉善目的,看了杨玄一眼,“太平杨玄?”

杨玄欠身,“正是下官。”

罗才颔首,“太平是个令人头痛的地方,你能主动请缨,让老夫颇为欣慰。可老夫也担心这等热血少年在那个地方消沉,乃至于退缩。前阵子知晓你率领那些人犯击溃敌军,老夫颇为好奇,心想这等少年人该是何等模样?”

我就是这样啊!

杨玄站好,任由罗才打量。

罗才温和的道:“是个年轻有为的。此后你如何想?”

这几乎就是在问杨玄:小伙,你下一步想去哪?

边上的小吏都绷不住了,觉得今日老尚书太慈祥了些。

可他没看到罗才眸中的那些期冀之色。

杨玄毫不犹豫的道:“陈州依旧凶险,三大部虎视眈眈。下官若是此刻离去,会一生不安。”

罗才看着他,良久点头,“去吧。”

杨玄告退。

身后,罗才幽幽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但凡有些才华就恃才放旷,觉着长安才是自己施展才能的地方,恨不能今日入仕途,明日便能站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杨玄这等年轻人却踏踏实实的在凶险之地做事……”

他深吸一口气,“老夫听闻有人想对这个少年下手?”

小吏说道:“是何氏的那位何欢,前日来吏部寻人,想压制杨玄的功劳,让他继续留在太平。”

“可何氏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主动留在那里吧?”罗才讥诮的道:“一群野狗!”

小吏缩缩脖颈,觉得老尚书今日的火气有些大。

罗才眸色一冷,“你去送送杨玄,告诉他,有空来吏部寻老夫喝茶。”

小吏低头,轻声道:“尚书,这会得罪何氏……”

得罪何氏也就是得罪一家四姓。

罗才端起水杯,淡淡道。

“去特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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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你连渣男都学不会 青楼里,赵三福和杨玄已经微醺。

杨玄问道:“长安最近如何?”

赵三福摇头,“不如何。依旧是围攻左相之局。一家四姓越发的得意了。那位也越发的懒了。”

“贵妃?”

“对。”

二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皇帝看来对这位前儿媳是真爱啊!

“老爬灰!”朱雀念叨着。

赵三福举杯,见杨玄愁眉苦脸的干了,这才说道:“最近朝中不少人说张楚茂的好话,说什么治军有方,领军出色。”

杨玄心中一动,“为何?”

赵三福喝了一口酒,“有人说北辽蠢蠢欲动,黄春辉老迈不堪。”

杨玄的眼珠子几乎就要瞪圆了,“他们……他们想让张楚茂去替换黄中丞?”

赵三福点头,“就是这样。哎!此次张楚茂不是报捷了吗?这一下气势更盛。”

杨玄冷笑,“报特娘的捷!”

赵三福笑眯眯的道:“果然。张楚茂一直在南疆混日子,我就说此人一去北疆竟然能打的北辽屁滚尿流,这不是扯淡吗?狗东西!”

二人都深恨这等无耻之徒,于是举杯痛饮,仿佛把张楚茂变成酒水喝了下去,随后一泡尿再把他撒出来。

杨玄放低声音,“他此次急匆匆的赶回来,大概就是为了此事,要阻拦才是。”

“不好阻拦。”赵三福面色凝重,“一家四姓齐齐出手,谁敢阻拦谁便是他们的大敌。”

“那位呢?”杨玄指指宫中。

赵三福冷笑,“那位如今在宫中弄了什么梨园,整日丝竹声不断。朝中这些纷争看似喧嚣,可我以为,这是那位在操弄权术,否则他加一巴掌,左相如何撑得住?”

“玩弄权术……特娘的!”杨玄都为之讶然,“这是歪门邪道。”

“可那位玩的不亦乐乎,看着一家四姓和左相那些人争斗。若是争斗停了他就挑拨一番,若是太激烈了就压一压。若是谁撑不住了他就会帮一把……”

做了主事后,赵三福知晓了更多的隐秘。

“这是权术达人秀啊!”朱雀惊呼,“这皇帝做的登峰造极了,牛笔!”

赵三福越发的犀利了,不但是目光,还有见解。

“不说这些了。”赵三福挑眉,喊道:“女人呢?美人何在?”

外面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门开,老鸨堆笑进来。

“哟!赵主事喝好了?可要奴再陪一杯。”

赵三福微微昂首,指着杨玄道:“陪好我这兄弟就成。”

随即杨玄就陷入了女人窝中。

赵三福含笑看着这一幕,心想小老弟面对女人太过羞涩,以后怎么找娘子?不,以后被娘子压制了怎么办?

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知晓女人是怎么回事。

女人,不就是用的吗?

杨玄挣脱了女人们的纠缠,带着满脸的口红拱手,“我先回去了。”

“老子花了多少钱,你就这么不用就走了?”

赵三福骂骂咧咧的,回身道:“都去房间里准备。”

“赵主事好腰子!”老鸨刚才也趁机摸了少年几把,觉得占了便宜。

赵三福干咳一声,“那个什么药?镜台怀疑有毒,拿些来,我带回去鉴定一番。”

老鸨心领神会,“就是那个……她好,你也好。”

当夜,镜台主事赵三福扶墙出了平康坊,被熟人遇到,说是抓贼闪到了腰。

熟人想讨好这位新扎辣子鸡,就热情的说扶他去寻医者,赵三福只是拒绝,随后上马遁逃。

肾虚赵在潇洒,杨玄躺在床上却有些莫名其妙的难以入睡。

“郎君!”

王老二在外面。

“何事?”

杨玄坐起来。

“那个女人来了。”

“谁啊!”杨玄突然觉得气血翻涌,就像是受伤了似的。

“就是那个走路很累的。”

操蛋的娃!

杨玄穿衣下床。

韩莹来了。

“见过郎君。”

韩莹带来了账本。

杨玄看了看,成绩很是喜人。

“钱都准备好了,郎君何时要都好。”韩莹看着杨玄,眼神不大对,好似期冀,又好似害怕。

这女人的眼神成精了。

“开一家新店吧。”

韩莹心中狂喜,福身道:“奴就是这般想的,可郎君不在,奴也不敢做主……”

这个女人做事倒也主动,杨玄问道:“可曾看好了地方?”

韩莹是他的奴仆,生死皆操纵在他的手中。

“保宁坊。”韩莹不假思索的道:“哪里靠近明德门,每日进出的人多不胜数,和光福坊的元州拉面正好拉开距离,生意定然红火。”

杨玄默然。

韩莹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的主动会被视为野心。

“怎么厉害的职业经理人,你还留着她生虫?赶紧提拔加薪啊!送个三温暖也行,好歹慰藉一番寂寞的心灵。”朱雀久违的把车轱辘碾压在了杨玄的脸上。

杨玄缓缓说道:“想法很好,可见你平日里都在琢磨生意,我很欣慰。”

韩莹不知他这话的意思,有些忐忑的道:“郎君谬赞了。”

“就照你说的做。”

韩莹狂喜,美眸中多了些水光,福身道:“请郎君放心,奴定然让郎君成为大唐最有钱的商人。”

“我是官员!”杨玄笑了笑,在韩莹惶恐时说道:“这些钱里面你提了一万钱去,另外,老二!”

王老二进来,看了韩莹一眼,觉得肉好多。

“你安排两个兄弟跟着韩莹回趟家。”

韩莹瞬间红了眼眶,“郎君……”

杨玄说道:“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回家,不管是怨恨还是什么,终究得有个了结,明日就去吧。”

韩莹拜倒,无声哽咽。

“郎君可以吊着奴,让奴不断卖命。”

杨玄笑道:“人要将心比心,你倾尽全力为我,我自然要全力为你。至于吊着你,我何须如此?去吧。”

等韩莹走后,朱雀问道:“可是很丰满?”

“对。”

朱雀问道:“那你竟然不动心?”

杨玄正色道:“你不要用那些歪门邪道来腐蚀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朱雀嘿嘿一笑,“我这里有后世许多老师的照片,堪称是无敌了,你想不想看?”

“无耻!”杨玄板着脸把卷轴拿出来,打开屏幕。

“在哪?”

……

第二日,杨玄早早起来。

怡娘不在,十多个大汉大眼瞪小眼,等着吃早饭。

“出去吃。”

杨玄带着十余人浩浩荡荡的去元州拉面搓了一顿,接着便去兵部跑关系。

“杨玄?”

许久不见,宋震清瘦了些。

“是!”

杨玄痛心的道:“尚书看着瘦了许多。”

“是吗?”

宋震摸摸脸颊,想起老妻这几日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难道是心疼了?

杨玄把手中的小包袱放下,宋震冷着脸,“是什么?”

杨玄正色道:“就是陈州的土特产。”

“什么东西?”宋震越发的不满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这些歪门邪道,不像话!拿回去!”

杨玄苦笑,“那边的草原上有一等草药,那些羊吃了非一般之好,后来那些牧民也跟着吃……”

宋震冷着脸。

杨玄轻声道:“都是公的。”

“草药啊!”宋震干咳一声,“放着吧,回头老夫给你准备些家里的熏肉。”

外面排着一溜人等着请见,杨玄抓紧说了自己的来意。

“太平军?”

宋震皱着眉,“多少人?”

“一千人。”杨玄说道:“对面三大部,随便动动便是数十万铁骑啊!这一千人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若是三大部能动用数十万大军,不用商量,大唐和北辽就会默契的联手灭了他们。”宋震没好气的道:“此事还得进朝堂商议,你且去。”

杨玄随即去了国子监。

“这是……杨玄?”

门子见到他,那兴奋的模样就像是见到了绝世美女。

“祭酒和司业可在?”

“在在在。”

“那个……周助教可在?”

“在在在。”门子热情的道:“我带你去。”

“不必了。”

杨玄进了国子监。

他先去寻了安紫雨和宁雅韵。

值房里琴声悠悠。

“还弹,咱们的学生都退学了!”

琴声依旧。

“我一把火烧了你的破琴!”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女子!”

“好说好说,别点火啊!”

外面的杨玄脸颊微颤,轻轻叩门。

“谁?”

“我。”

杨玄小心翼翼的道:“杨玄。”

房门开了,安紫雨看到他不禁欢喜的道:“好你个小子,何时回来的?”

“昨日。”杨玄进来就嗅到了烟火气,心想这位安司业果真还是那么厉害,竟然想纵火烧了宁雅韵的心肝宝贝琴。

“见过祭酒。”

宁雅韵抚须含笑,“来,和老夫说说北疆之事。”

小半个时辰后,宁雅韵伸手抚琴,“金戈铁马,令人怦然心动。”

杨玄笑道:“只是运气好罢了。”

边上有人哽咽,却是安紫雨拿着手帕在哭。

“这般年少就要去厮杀,那些人死得好惨……”

杨玄:“……”

宁雅韵给他一个眼色,杨玄这才想起安紫雨是苦情系的大佬,只是当初修炼出了些小问题,变得同情心泛滥。

“对了,此次回来作甚?”

宁雅韵的问题让杨玄不禁精神一振,知晓这位祭酒并非是外人所说的万事不管。

“太平那边凶险,黄中丞给了个太平军的军号,一千军士的名额,可此事还得在朝中过一道。”

宁雅韵微笑,“剩下的你就无需管了。”

“祭酒……”杨玄不禁感动。

安紫雨抹去泪水,“国子监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子弟,安心去吧。”

这话怎么有些不祥呢?

杨玄起身告退。

随即一个男子进来。

“如何?”宁雅韵淡淡问道。

“有人跟在杨玄的身后,气息沉凝,是好手。”

戒尺在手指尖转了一下,安紫雨起身,“晚些我跟着,看看是哪路神灵!”

呼!

室内仿佛卷起了一阵风。

杨玄悄然到了周宁的值房外。

他探头看了一眼。

周宁跪坐在席子上,案几上摆着几卷医书,以及十余味药材。

从侧面看去,周宁肌肤胜雪,几缕秀发飘在耳畔,更增了几分俏皮。

呯!

杨玄不小心撞到了门框。

周宁抬头。

“杨玄?”

“助教。”

“你何时回来的?”周宁起身,然后又坐下。

一个教授从杨玄的身后走过,看了里面一眼,“周宁啊!老夫的娘子这几日睡不安枕,回头请你看看?”

周宁淡淡的点头,“好。”

“杨玄?”教授见到杨玄欢喜的拉着他聊了许久,却没看到杨玄和周宁都有些不耐烦了。

教授一走,周宁起身,双眸中流露出了欢喜之色。

“为何回来了?”

“想你了。”

周宁别过脸去,耳朵却可疑的红了起来。

这个姑娘啊!

还是那么的面皮薄,杨玄笑道:“回来述职。”

“你该说为了见她一面,就争取到了述职的机会,哎!你连渣男都学不会,怎么讨逆啊!”朱雀恨铁不成钢,为杨玄操碎了心。

二人坐下来。

“那边如何?”

久违后的陌生感在迅速消散……

国子监的斜对面,徐二男站在一家店铺外,微笑问道:“有肉干卖?来半斤。”

他就站在店铺的侧面,聚精会神的啃着肉干,直至杨玄出来。……

ZH六福茗,醉里掌灯,起点小雨点,感谢三位老板的盟主打赏。老板吉祥。

第119章 忠义无双徐国公(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3) 杨玄有些不舍的回头。

周宁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道:“去吧。”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相对于前朝少了许多,但就男女亲事而言,父母之命依旧是主流。

杨玄涎着脸道:“回头我请你去平康坊用饭。”

他觉得周宁会婉拒,维系女孩子的矜持。

周宁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一种叫做雀跃的情绪就这么在杨玄的心脏那里蹦跶了起来,他甚至想原地蹦跶来宣泄这种情绪。

周宁突然说道:“我知道一家酒楼,做的鱼是长安一绝。”

这一刻,她的眉间多了些少女应当有的期待。

“好。”

杨玄和她约定了吃饭的时间,随即走了。

“小崽子,蹦跶的就差飞起来了。”

不远处,安紫雨摇头,纳闷的道:“周宁怎地送他出来?难道杨玄有什么病?”

杨玄上马,此刻是在长安,他自然不可能带着十余护卫招摇过市,太特么惹人注目了。

王老二带着两个军士跟在后面,这货背着个小包袱,里面是韩莹给他的肉干。

“郎君,韩莹好!”

王老二觉得那个走路会很累的女人真的好,好的呱呱叫。

杨玄没好气的道:“一袋子肉干就把你收买了?”

王老二说道:“老贼上次说……太瘦了全身都是骨头,硌的慌。”

特么的老贼,回头再收拾你!杨玄:“老贼是胡说的。”

“没有胡说。”王老二很认真的道:“老曹也说了肉嘟嘟的才美,我也觉得……”他在认真思索。

傻小子也渐渐懂得男女之事了呀!

杨玄不禁倍感欣慰,准备回头让怡娘给王老二说个媳妇,生一窝崽。

王老二想清楚了,“郎君,我吃羊肉也喜欢吃肥的。”

杨玄:“……”

那是女人,不是羊肉!

转过国子监,杨玄准备去长安县看看。

前方的巷子很短。

杨玄带着人转了过去。

徐二男从后面的巷子里转了过来,眸中多了冷意。

四个人罢了。

他身形刚想飞掠追赶,却突然止步。

右侧墙头上人影闪动,安紫雨飘然落地。她双手抱臂,右手握着戒尺,淡淡问道:“哪家的?”

徐二男说道:“哪家的不打紧,要紧的是……别挡着路,小心被撞断腿。我与你三息,不走,便不用走了。”

戒尺在指尖飞舞,安紫雨说道:“回去告诉那些人,杨玄是我国子监的子弟,动了他,就是动我国子监!”

徐二男这才知晓眼前女人的身份,他冷笑道;“国子监,那群能把自己弄没的家伙,你以为国子监的名头能唬住谁?”

“无需唬住谁!”

二人抬眸。

徐二男的眸子一缩,“一群整日只知晓吹嘘的蠢货,真当我不敢动手吗?”

呼!

劲风吹拂,小巷里落叶飞舞。

拳头一往无前。

戒尺猛地拍去。

呯!

徐二男收回手,手背高高肿起。

“你!”

安紫雨冷笑,“你以为自己的内息比我还深厚吗?”

徐二男深吸一口气,面色突然苍白。

他就这么缓缓一拳。

呼!

劲风凌冽。

安紫雨的长发猛地往后飞去。

她眯着眼,手中飞舞的戒尺缓缓拍去。

呯!

安紫雨和徐二男错身而过。

左边墙头有树枝探出来,她刚走过,树枝跌落,断口整齐。

徐二男开口,“你是何人?”

安紫雨不回头的道:“国子监司业,安紫雨!”

徐二男深吸一口气,“为何不杀我?”

安紫雨不耐烦的道:“你若是死了,谁去给那些人传信?”

她手指一拨,戒尺在指尖转动,呼啸生风,“对了,记得告诉那些人,杨玄是我国子监子弟,谁若是想对他动手,就得把我国子监一并算作是对手。”

身后,徐二男摇摇晃晃的回身。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带着伤回到了何氏,一进门就再也坚持不住了,颓然倒下。

何欢闻讯而来。

“杨玄还没有这等实力,谁干的?”

徐二男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喘息一下,“国……国子监,安紫雨。噗!”

“她还说……动杨玄……就是动国子监……”

……

张楚茂此刻正在杨松成的值房里。

“……此次大捷将士们奋勇争先只是其一,户部诸位筹划钱粮更是功不可没。战阵第一靠的是钱粮,其次才是三军用命。”

杨松成缓缓道:“没有陛下的高瞻远瞩,没有陛下的运筹帷幄,这一战能胜?”

张楚茂‘羞愧难当’,垂首道:“是啊!老夫却孟浪了。”

“行事要稳重。”杨松成平静的道:“北辽最近几年在蠢蠢欲动,黄春辉老迈,不思进取。陛下对此早有不满,所以此次你要……稳重。记住了?”

张楚茂点头,堂堂国公,竟然对户部尚书低头。

杨松成满意的道:“若是陛下问及北疆局势,要稳健。”

“是。”

杨松成起身,“朝中正好议事,此事便递上去。”

晚些,君臣齐聚。

李泌看着面带春色,嗓子有些沙哑,让人不禁联想到了他最近弄了个什么梨园,让一帮子人在里面敲敲打打,跳跳唱唱。

左相陈慎依旧是那个老样子,默然的像是一潭深水。

工部尚书王豆罗平静的看着刑部尚书郑琦,仿佛是看着一块顽石。

而吏部尚书罗才比较霸气,正冲着礼部尚书朱伟问话。

“朱尚书,贵妃的兄长去了你们礼部如何?”

正准备掩嘴打个哈欠的皇帝楞了一下,哈欠打不下去了,难受之极。

朱伟先冲着皇帝笑了笑,才说道:“很是能干,能与同僚打成一片。”

罗才笑了笑,“确实是打成一片,老夫听闻他一去礼部就打了两位同僚。”

皇帝干咳一声,“议事。”

有人在外面传话,说贵妃跋扈,想提拔谁就提拔谁,吏部的罗才成了傀儡。

罗才借着朱伟表明了自己和户部不可欺的态度,皆大欢喜,只是皇帝看样子心情不是很好。

议事开始。

“陛下,各州使者大多到了,礼物也到了。”

朱伟禀告道。

每逢年底,各州都要派使者来长安,并奉献今年度的礼物。

皇帝明显的心情好了许多,“准备一下,按照规矩来。”

规矩是各州的礼物会放在一起,请皇帝过目,就和凡人供奉神灵一般。

至于使者,也会有一次集体觐见的机会。

事情议的差不多了,皇帝揉揉眉心,这是疲惫的意思,大伙儿自觉些该滚蛋了。

杨松成看了郑琦一眼。

郑琦起身,“陛下,臣听闻此次北疆大捷,不胜鼓舞。北辽想来此战之后会暂且安生些。不过北辽毕竟势大,就怕明年会卷土重来。从长安发兵去北疆劳师动众,靡费钱粮无数……”

陈慎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子,眼中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嘲讽之色。

杨松成养的好狗!

皇帝神色平静,“你可有建言?”

“有。”郑琦说道:“北疆节度使黄春辉年迈,若是再苦熬下去,臣担心有不忍言之事。陛下,臣建议让黄春辉回长安荣养,好歹让功臣善始善终。”

“那谁能代替黄春辉?”杨松成皱眉问道。

郑琦抬眸,“陛下,徐国公刚领军告捷,北辽为之丧胆,臣以为,他可接替北疆节度使之职。”

皇帝目光扫过群臣,“诸卿以为如何?”

杨松成微笑看着陈慎。

老狗!

他心中嘲讽着。

现在他不担心陈慎这条老狗阻拦,只担心皇帝那边对张楚茂的忠心有疑虑。所以他才让张楚茂拿出最优秀的儿子来向皇帝表忠心。

宿卫,也就是质子。

但这还不够,为此张楚茂表了态,若是能出任北疆节度使,他将会孤身上任。

全家都是质子,这样的忠心耿耿,谁敢质疑?

王豆罗起身,“陛下,黄中丞在北疆数年,堪称是稳健有加,臣以为不换为好。”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诸卿还有何看法?”

郑琦微笑,“黄中丞稳健是稳健了,可老夫就怕他稳健的过了头。据闻……”他看着众人,笑道:“据闻黄中丞每日议事都是在打盹,这……太过稳健了吧?”

杨松成淡淡的道:“黄中丞劳苦功高。”

但你该滚蛋了。

一家四姓必须在军中有影响力,才能把左相这条老狗赶下去。

这也是皇帝的心愿吧。

王豆罗看着杨松成,“北辽势大,国丈的意思是说……该主动出击吗?”

杨松成微笑道:“这个要见机行事。”

“老夫以为北疆凶险,要黄中丞这等老成持重的老将方能稳住局势。”王豆罗强调了自己的立场。

“可徐国公也不轻浮吧?”郑琦针锋相对。

杨松成准备绝杀,“此次大捷,可见徐国公用兵出色,他去坐镇北疆,定然能让北辽不敢南窥。”

众人默然。

皇帝看着有些听累了,更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后宫去弹琴唱歌的意思。

陈慎动了一下,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缓缓说道:“大捷……敢问国丈,杀敌多少?”

“千余!”杨松成说道。

陈慎哦了一声,“这捷报……是谁报的?”

郑琦为主子出头,“徐国公。”

陈慎微笑,“北疆那边怎么说?陛下,此等事北疆为何没有文书?”

“……”

老狗!杨松成冷笑,“北疆并无寸功,有何好说的?”

陈慎温和的道:“可他们必然见证了此次大捷,若是没有他们的验证,这个大捷……是谁的大捷?!”

他说的很温和,可众人却觉得有一道闪电猛地划过眼前。

左相质疑此次大捷的真实性!

皇帝必须要给出看法。

群臣等待皇帝开口。

皇帝再揉揉眉心,“如此,令北疆……黄春辉年迈,经不起折腾,让副使来长安,快马赶来!”

随即各自散去。

张楚茂被叫到了杨松成的值房里,二人一番密议。

当夜,此次大军的前锋统军将领赵栋在家中自尽,留下遗书,说是愧对皇帝重托,虽说大捷,损失却也不少,无颜面对封赏。

张楚茂亲赴赵家,扶灵恸哭,一番话道尽了对赵栋的不舍,把那些损失都算在自己的头上……长安有人为此落泪,一夜作诗三十首,讴歌了徐国公的宽厚。

随即朝堂上为张楚茂唱赞歌的人多了不少。

高潮发生在第二日,张楚茂上疏请罪,说前锋损失不小是他的过错,恳请削去徐国公的爵位,去军中做个小卒子,以赎回自己的罪孽。

长安城中流传着徐国公忠心耿耿,忠义无双的诗句。年底了,天冷的一批,依旧有不少骚客组织了诗会,讴歌皇帝陛下的英明,顺带又赞美了忠义无双的徐国公。

此次的行军长史等人被召见作证。

所有证词都证明徐国公是个好人。

“无耻之尤啊!”

杨玄不禁感慨着。

此事还得等北疆那边的消息,在此之前,他最重要的事儿便是请周宁吃饭。

“菜鸟,第一次约会要认真些。”朱雀在指点他。

“我已经很认真了。沐浴,更衣。”杨玄看看铜镜里的自己,觉得美少年一个。

“菜鸟,赶紧刷牙。”

“为何?”

“不然美女会嫌弃你的口气。”

“你唬我!”杨玄呼出一口气,嗅了一下,觉得很清新。

“让你看的电视剧白看了?”朱雀恼火,“看看那些男人为了约会化妆,喷香水,出门前还得拉屎,就怕和美女在一起的时候放屁……”

我特么听你的才见鬼了!

杨玄就这么去了平康坊大门外。

当看到周宁缓缓走来时,他吸吸鼻子,“朱雀。”

“我在。”

“现在刷牙还来得及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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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为大唐豪杰贺 “你说我该叫她什么?”杨玄突然有些失措,“叫助教是不是太疏离了些?”

“让你看的宝典都白看了?叫助教才有趣啊!”朱雀愤怒的道:“难道叫小甜甜?”

艹!

这个开车雀!

杨玄迎上去,“助教。”

周宁扶扶玳瑁眼镜,“你不用去报到吗?”

“已经去了。”杨玄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疏离,更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搪塞。

——你不应该很忙吗?

他有些气馁,但旋即就打起精神来。

“你回来如何吃饭?”周宁很是好奇的问道。

这个时代进厨房的男人堪称是凤毛麟角。

“我会做饭。”杨玄忍不住炫耀了一下,“我做的饭菜都说好吃。”

“你这个愚蠢的小子,你此刻说了会做饭,等成亲后就等着成为家庭厨师吧。”朱雀越发的愤怒了,“你也不看看,那些有厨师证的都装作两手不沾阳春水,若非不是老婆回娘家突然杀回来,都发现不了他们那出众的厨艺,小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杨玄此刻满脑子都是周宁,哪里在乎这些。

周宁有些诧异,“你还会做饭?”

“嗯!”

“那你还会什么?”

“这是考验,少年,位子,票子,车子,房子……五子登科,都准备好了吗?”

“我会……狩猎。”

二人一路低声说话,到了酒楼时,杨玄回身,对远远跟着的王老二等人指指大堂,示意他们晚些自己在下面吃饭。

“这里生意真是好。”周宁低声道;“那些权贵经常令家人来预定,弄的没地方吃饭。”

周宁怎么知晓这些?

杨玄把这个疑问搁置了。

幸而今日约的早,还能有个房间吃饭。

鱼很美味,杨玄不禁又要了一条。

“很贵。”周宁认真的道。

“我有钱。”在女人的面前装大款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事儿。

周宁看着他,有些迷惑。

她知晓杨玄来自于元州乡下,孤零零的一人进了长安城。刚开始她以为杨玄和王氏有些关系,可后来才知晓只是露水缘分。

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年如何能引发她的注意……直至杨玄去了万年县,在万年县站稳了脚跟。

万年县的县令对国子监带着敌意,这是大伙儿都知晓的事实。所以这几年国子监的学生在万年县堪称是撞了个头破血流。

她以为这个少年也会如此,可后来杨玄却站稳了脚跟不说,还一路青云直上。

那一刻她便生出了好奇心。

女人对男人生出好奇心就是一个危险的开始,她不知道。随后的一步步,杨玄让她越发的惊奇了。

“助教?”杨玄见她有些发呆,就问道,“可要喝酒?”

“喝吧。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朱雀化身为老蛇皮,喋喋不休,“把自己灌醉,给别人机会。”

周宁摇头,面色微红。

“可是在这里面?”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渐渐靠近,接着有人敲门。

“谁?”

杨玄侧脸看去。

门开,一个男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回身道:“六郎,周助教在此。”

男子闪开,一个俊朗,贵气十足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负手,冲着周宁微微颔首,“二娘子,久违了。”

二娘子?

久违了?

杨玄脑海里几乎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不会这么狗血吧。

周宁并未起身,而是淡漠的道:“张渊,你来何事?”

张渊笑了笑,矜持的气息迎面扑来,“我本想去国子监寻你,可家父才将从北疆凯旋,考教了我的功课,为人子者,自然要承欢父亲膝下……直至今日才想着去国子监寻你,没想到却在这里……”

北疆凯旋,还姓张。

杨玄觉得这个世界真小。

张楚茂的儿子?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我与你并无往来。”

这是助教在向我解释吗?

杨玄心中大乐。

但眼前的苍蝇好像比我还英俊,更有气质。

张渊微微眯眼,笑道:“小时候我去周氏,也曾和你见面,那时两小无猜……”

“我忘记了。”周宁越发的冷漠了。

“小孩子的事也拿出来说,小玄子,此人有些不要脸,你要小心。”朱雀不知道查阅了多少资料,此刻用专家的口吻说道:“要让他灰头土脸,妹纸自然会越发的倾心于你。”

张渊此刻才把目光转向杨玄,微笑道:“在下张渊,你是……”

“杨玄。”杨玄颔首。

张渊一怔,“杨氏?”

开口闭口就是门阀世家,杨玄断定此人便是张楚茂的儿子。

“不是。”

张渊呵呵一笑,“家父徐国公,敢问出身。”

“这是在盘底。”绿灯闪烁,好像是遇到了很刺激的事儿。

“元州杨氏。”杨玄微笑。

张渊一怔,仔细想来,好像元州并无什么家族吧?

他无意间看到周宁眉间竟然多了些笑意,而且目光一直在杨玄的身上,竟是从未见过的关切之色。

瞬息,嫉妒之火就焚毁了他的理智。

张氏本身就是一个中等家族,否则也不能与颍川杨氏联姻。张楚茂也爱钻营,在张渊小时候就经常带着他们去拜访那些权贵世家,用小孩子来拉拢双方的关系。

第一次见到粉雕玉琢的周宁时,哪怕是孩子,张渊依旧喜欢的不行,还放话以后要娶周宁。

可有限的几次见面后,二人再无交往。直至周宁走出周氏,进了国子监。张渊随即去寻,可周宁冷淡以待,拒人于千里之外。

父亲张楚茂最近红得发紫,眼看着就能成为封疆大吏。张渊的地位水涨船高,一群狐朋狗友也凑热闹请他来饮酒作乐,恰好有人看到周宁和杨玄进了这家酒楼,就去通知他。

张渊是带着捉奸的心态来的。

等看到很是平庸的杨玄后,这种心态就变成了愤怒。

你竟然宁可和这等平庸之辈出来用饭,也不肯和我一起出游吗?

“元州好像是乡下地方吧?”好友为张渊送上助攻。

杨玄笑了笑,“是乡下地方。”

张渊双膝一软,洒脱跪坐下去,颔首道:“少年在做什么营生?”

好友帮腔,“六郎如今在右卫为录事参军,想来以后也能承袭了徐国公的衣钵,统领大军征战四方。”

张渊矜持的道:“家父何等的武功,我哪里能及。”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我吃好了。”

“吃好了就走,小玄子,这美女对你挺好啊!”绿灯齐齐闪烁,就像是一个孩子仰倒在拍手。

周宁知晓张楚茂此刻的红火,听闻弄不好就会接替黄春辉,成为新的北疆节度使。这样的封疆大吏,自然不是杨玄这个小县令能比的。

她担心杨玄吃亏,难免眉间就流露出了些关切,被关注她的张渊看在眼里,顿时嫉妒欲狂。

张渊微笑,“我与周宁乃是世交……”

“不是。”周宁冷冷道。

“好个妹纸,硬是要得!”朱雀大乐。

张渊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用那种你真调皮的眼神看了周宁一眼,随后对杨玄说道:“看你应当还是读书的年纪吧……”

他万分不解冷若冰霜的周宁为何与一个学生出来吃饭。

而且关切之极。

“我倒是认识不少大儒,若是学业有为难之处,只管说。”

一个学生,面对徐国公的威势得低头吧。

张渊微笑着,气度无可挑剔。

几个朋友都笑了起来,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多了不屑。

长安但凡有些名气的世家子弟他们都认识,杨玄却眼生。

杨玄缓缓说道:“学业?你说的是县学吗?”

张渊身后有人噗嗤笑了。

张渊黑着脸,觉得自己和一个不知所谓的少年纠缠真是疯了,他问道:“还在读县学吗?”

杨玄微笑,“不,是主持县学。”

张渊一怔。

杨玄淡淡的道:“太平县县令杨玄见过诸位。”

“……”

“县令?”

在场的都傻眼了。

杨玄说道:“我不如诸位,从出生就预订了高官厚禄,唯有自己打拼。倒是见笑了。”

这些权贵子弟从出生就预订了光明的未来,无需努力,无需……一句话,你会投胎就对了。

可眼前却出了一个异类,自己打拼做了县令。

县令自然不放在这群人的眼中。

可架不住这人是个少年啊!

少年县令!

有人突然噗嗤一笑,“太平县,那是人犯流放之地。”

顿时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不是流放县令吗?”有人笑的捧腹。

乐不可支啊!

张渊看了周宁一眼,微微摇头,心想这般仙气飘飘的周宁,竟然和这等下三滥混在一起,真是……让人无语呐!

“不对!”

有人一怔,仔细看着杨玄。

“你……你是太平县县令?”

杨玄点头。

这人的嘴角颤动了一下,“以四百人犯组成的敢死营,击溃异族八百骑的……是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齐看向杨玄。

杨玄点头,举杯就唇,喝了一口茶水。

“林武,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林武深吸一口气,“抱歉了六郎。”

张渊不解,“什么敢死营?林武,你这是何意?”

“家父在兵部任职,那日归家提及一事,此次大军出征北辽,有草原异族突袭粮道。太平县有个少年县令,率四百由人犯组成的敢死营,击败异族八百铁骑。”

众人愕然。

有人说道:“可是守城?”

林武摇头,“是野外,堂堂正正的击溃了敌军。”

他冲着杨玄拱手,“我虽说与六郎交好,恨不能捶你一顿,可此刻唯有一礼,为大唐豪杰贺。”

他郑重一礼。

杨玄起身回礼。

“竟然如此吗?”

有人站出来,行礼,“我最是钦佩这等豪杰,六郎,今日得罪了。”

张渊的面色有些红,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恨不能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

可他的好友们纷纷行礼,仅剩下两个和他一个立场。

武功不行,咱们就扯文事……张渊对周宁颔首,“明日有个诗会……”

周宁却在看着杨玄。

杨玄把自己在北疆的岁月说的很美好,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惨烈。

他带着四百人犯迎击那些野蛮的异族铁骑,定然很危险吧?

想到这里,周宁起身,“你可有受伤?我给你诊治。”

张渊面如死灰……

身后好友低声道:“走了,再不走脸面都丢光了。”

张渊欲言又止。

“明日的诗会……”

周宁压根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走了!”好友拉着张渊出去。

人走了。

室内的气氛有些那个啥……

“出去走走吧。”杨玄觉得有些闷。

“好!”

二人出了酒楼,在平康坊中漫步。

“我出身周氏。”

周宁负手而行,杨玄侧脸看了一眼,呼吸急促了一瞬。

“少年,你可耻的动心了。”朱雀嘎嘎大笑。

“一家五姓的周氏吗?”杨玄问道。

“嗯。”周宁看了他一眼。少年看着很认真,连眉头都皱着,仿佛是在考虑天下大事。

“我老早就出来了,进了国子监。”

她随后就一直在国子监里读书,教书,研究医术。

杨玄没有去问她出周家的缘由,突然说道:“我知晓有个地方歌舞好看。”

“那就去看看。”

二人一路去了一家酒肆。

人很多,杨玄在前方开道,不时回头。

人太多了啊!

周宁跟在后面依旧觉得闷。

她不禁把手按在杨玄的背上,随即杨玄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再往前便豁然开朗。

几个胡女正在台子上旋转。

裙裾飞扬啊!

“是胡旋舞!”

周宁眼前一亮。

二人并肩站在前方,看着那些胡女不断旋转,变换着娇媚的模样。

晚些,二人狼狈出来。

“都是你,说什么好舞蹈……那么不要脸。”

周宁跺脚嗔怪。

杨玄苦笑,“是他们推荐的,说是特别好。”

赵三福那个王八蛋,竟然推荐了这等地方……就在先前,几个胡女突然就开始解衣,一身薄纱,妙处若隐若现。

“阿宁。”杨玄伸手过去,触碰了一下她的小手。

“你何时回去?”周宁问道,耳朵有些红晕。

“不知,本来应当过了新年就得回去,可如今还得等北疆那边来人作证。”

“是谁的事?”

“张楚茂的。”

一旦张楚茂上位北疆节度使,杨玄觉得自己最好的一条路就是跑。

离开北疆,换个地方为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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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国与家 把周宁送回国子监,杨玄刚想回去,就被叫住了。

“我给你诊治一番。”

周宁拿出了针灸盒子。

杨玄哆嗦了一下,“阿宁,我好得很,我没病。”

周宁蹙眉,“有病没病诊治一番。”

“躺下!”

杨玄躺在案几上,随即一番诊治。

“有些上火了。”周宁嘱咐道:“多喝水。”

“她不知道少年的火气为何而来吗?”朱雀笑的暧昧,“可怜的童子鸡。”

出了国子监,杨玄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转悠。

“子泰!”

杨玄回身,马上就笑的和见到了至交一般亲切。

“梁兄!”

看着威严了不少的梁靖下马,二人来了个拥抱。

“许久未见,为何不去寻我?”梁靖就像是个怨妇。

“我得先把事给处置完了,才好和梁兄见面。”杨玄回答的滴水不漏,最后问道:“娘娘可安好?”

梁靖点头,“娘娘自然安好,只是宫中那个恶婆娘却咄咄逼人。”

“皇后?”

“对。”

二人寻了个地方喝酒。

“你在北疆之事我知晓了。”梁靖欣慰的道:“你给娘娘争脸了,此次想去何处?可要换个好地方?”

“不了。”杨玄摇头,“若是刚有些起色就换地方,别人会说娘娘的人下来是镀金的。”

梁靖看着他,良久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好兄弟!”

一顿猛灌,梁靖拍拍手。

两个少女进来,都颇为俏丽。

“这是为兄为你准备的。”梁靖笑的暧昧,“只管带回去暖被子。”

杨玄摇头,正色道:“我修炼的功法在十六岁之前不好泄阳气。”

“这样啊!”梁靖颇为失望。

晚些二人分手,朱雀问道:“你何时满十六?”

“快了。”

梁靖一路进宫。

“娘娘让梁郎中进去。”

梁靖此刻已经是礼部郎中了。

进了殿内,贵妃正在逗弄猫儿,抬眸道:“大兄这阵子在忙什么?”

梁靖行礼,“这阵子北疆那边热闹,我便关注了一番。娘娘,张楚茂想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

“封疆大吏!”贵妃轻抚爱宠,淡淡的道:“他是杨氏的女婿,想来皇后会倍感得意。”

梁靖冷笑道:“说是大捷,可我有些纳闷,那张楚茂在南疆多年,平庸至极,为何到了北疆便能焕然一新,脱胎换骨……这定然是一家四姓的谋划,想在军中有个自己人。娘娘,陛下是什么意思?”

娘娘捏着猫的脖颈,轻轻拽着,明媚的眸中多了些警告之意,“无需过问。”

“是。”

晚些,一个内侍到了皇帝那里。

“陛下,梁靖想打探陛下关于张楚茂的态度,贵妃娘娘拒绝。”

“识大体。”皇帝淡淡道。

“陛下。”韩石头进来,“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颔首。

韩石头出去,殿外,微胖的太子李敬恭谨站着,近乎于束手而立。

韩石头说道:“殿下请随奴婢来。”

进了殿内,李敬行礼。

“见过阿耶。”

皇帝抬眸,平静的道:“最近在忙什么?”

李敬说道:“我新近结识了几位大儒,学问精妙,这阵子就顾着与他们探讨学问,受益匪浅。”

皇帝点头,随即低头看着奏疏,漫不经心的道:“好生去学,不懂的多问。”

“是。”李敬欢喜的应了,仿佛皇帝和他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恩赐。那一脸孺慕之情连瞎子都能感受到。

韩石头在边上说道:“陛下事务繁忙。”

李敬下跪行礼,“儿告退。”

“去吧。”

韩石头把李敬送了出去,看不到一点轻视之意。

所有人都知晓太子不被皇帝看重,甚至有得意的内侍敢去东宫勒索钱财,可见一斑。

但韩石头却不敢小觑这位太子。

李敬二十七岁了,依旧整日学习儒学,看似平庸,可能双手把自己的王妃送给父亲的人,能平庸吗?

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但太子依旧温和的笑着出入宫中。

这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

“何事?”

内侍说道:“北疆节度副使廖劲快到了。”

韩石头看看昏暗的天空,心想在这等天气下疯狂赶路,堪称是受罪,廖劲这个态度必然会得到皇帝的欢喜。

内侍随口说道:“对了,有人说什么……太平县也报捷,到时候一并来问问。”

韩石头的眉间微微动了一下,“太平县?”

内侍笑道:“韩少监不知道吧,那个县令乃是贵妃娘娘的人,此次看护粮道击败了异族铁骑。四百败八百呢!那些人好像都是什么人犯,叫做敢死营,啧啧!那县令果真是凶悍……”

韩石头站在那里,双眸平静的看着远方。

右手缓缓握成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挥舞。

那双微红的眼眸,此刻红的吓人。

……

距离长安城二十余里的驿站,今日来了数十骑。

天空下着细雨,一行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

驿丞出迎,拱手道:“见过诸位。”

两个军士上前,“赶紧安排炭火。”

这是谁啊?

驿丞笑着应了,问道:“这是……”

住宿是要登记的,否则那些耗费的钱粮能让驿丞撞墙自杀。

后面上来一人,把斗笠往上掀了些,“老夫北疆节度副使,廖劲。”

驿丞行礼,“下官马上安排。”

随即驿站内一阵忙碌,谁都没有注意到驿丞到了驿站的后面,寻了个男子。

“廖劲来了。”

男子微笑,“我们会记得你的好。”

驿丞回来,亲自弄了炭火送过去。

“冷的骨头缝里都冰凉了。”

廖劲搓着手,满脸风霜。

晚饭后,他坐在火盆边发呆。

“副使。”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廖劲揉揉眼睛。

门开,随行的军士说道:“有人求见,说是副使的老友。”

廖劲问道:“谁?”

“老夫!”

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蒙着面巾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把面巾往下一拉,廖劲一怔,“你……”

“还请关门。”

廖劲点头,随从关了房门。

廖劲看着男子,眸中多了些不解,“长安急招老夫为何?徐国公大晚上来驿站却让老夫有了些猜测……”

男子便是张楚茂,“廖副使此行辛苦了。此次让你回长安,是有件事要你作证。”

廖劲微笑道:“大捷之事?”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张楚茂点头,“若老夫为北疆节度使,愿意支持廖副使立功。”

“功劳老夫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

“道理!”

张楚茂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你要道理?”张楚茂笑道:“忘了告诉你,你那儿子犯下大错,受贿三万余钱。”

廖劲愕然。

儿子在外地为官,父子二人难得一见。每次书信往来都是好好好。可没想到竟然……

这事儿他无法去求证,也无需求证。

廖劲抬眸,平静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张楚茂动了动脖颈,斗笠上的雨水滴落下来。他沉声道:“老夫只要大捷,成,老夫在此发誓,此事将石沉海底,否则老夫一家死无葬身之地。不成……老夫家中的几个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若是他们被流放某处,老夫想来会痛彻心扉。”

廖劲默然。

张楚茂微笑,“黄春辉老了,你的资历却无法接任节度使,若是换一个不知底的人,他会如何待你?”

廖劲揉揉眉心,低下头。

张楚茂的嘴角微微翘起,“如此,老夫期待着在北疆与你把酒言欢,告辞了。”

他开门出去,一股子冷风就卷了进来。

廖劲坐在那里,沉默着。

……

大清早赵三福就来了。

“廖劲上午就能到长安。”

杨玄站在树下,怀念着当初一家子在这里的热闹时光。

“张楚茂没动静?”

赵三福摇头,“没盯住他。”

“娘的,张楚茂会无动于衷?”

杨玄知晓张楚茂的大捷是弄虚作假,可没有证据啊!

此事要想寻找证据,最好的证人便是前锋的将领。

赵三福摇头,“他不会无动于衷,可谁能证明他的大捷是假的?”

他的事儿多,随即走了。

“这是没人管?”朱雀问道。

“一家四姓如日中天,皇帝态度不明,谁管?谁管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接近午时,廖劲入城了。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进宫请见。

宫中来人,让杨玄进宫。

这是杨玄第一次去见皇帝,不,伪帝。

“荆轲刺秦王,弄死他!”朱雀有些小激动,“来个斩首战术,随后天下大乱,你再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哇哈哈!”

一路到了宫城外,杨玄情不自禁的揣摩了一番地形,琢磨着如何攻打最方便。

“跟着来。”

跟着内侍,一路看着宫中的情况,杨玄幻想了一下当年孝敬皇帝在宫中行走的画面。

到了大殿外,廖劲已经先到了。

“廖副使。”杨玄行礼。

廖劲温和的道:“年轻人要打起精神来,不过却不可冲动。”

他要妥协?

杨玄心冷了半截。

里面出来了一个内侍,却是见过一次的韩石头。

韩石头淡淡的道:“跟着咱来。”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

宰相和尚书们都在。

张楚茂也在,一脸谦逊的模样,多半是刚被夸赞了一轮。

皇帝……伪帝看着神色平静,脸颊竟然长了肥肉,可见日子不错。

左相,右相……

杨玄惊鸿一瞥就扫过了这些重臣,随即低头。

皇帝淡淡的道:“人都齐了,此次大捷如何,诸卿问问。”

郑琦微笑,“徐国公战功赫赫,想来并无什么疑问。”

王豆香冷冷道:“捷报说徐国公此战杀敌千余,损失三千。”

“北辽凶悍,前锋轻敌,以至于开战就损失不小,后来将士用命,老夫领军赶到,敌军这才败退。”

张楚茂遗憾的道。

好演技啊!

杨玄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影视剧,所谓的影帝在这位徐国公的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不过可以理解,别人演戏是恰饭,这位演戏是杀人。

王豆香说道:“此事北疆应当知晓,廖副使来了,还请为我等解惑。”

廖劲上前一步。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张楚茂含笑看着他,笑的格外的温和。

王豆香眸色一闪,心中暗骂。张楚茂若是不心虚,只会无动于衷,无需看廖劲。

他这么一看,分明就是有鬼。

廖劲被他说通了!?

杨松成在看着陈慎,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陈慎少见的出言质疑张楚茂的大捷真实性,否则此刻张楚茂早已挂着北疆节度使的头衔出发了。

可阻拦一时有何用?

杨松成谋划此事多时,为此让张楚茂领军前去报复北辽。可张楚茂那个蠢货却不争气,一战打的损兵折将

若非如此,他怎会令人寻到了廖劲儿子的错处,随后令张楚茂去寻廖劲,一番威胁利诱,达成此事。

陈慎看了杨松成一眼,眸色平静,恍如一口幽深的老井。

廖劲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大乾三年十一月,徐国公领军五万出击,随后遭遇北辽大军。”

张楚茂的嘴角勾起,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娶了一个颍川杨氏的女人为妻。哪怕他不怎么喜欢那个规矩多的女人,但他不缺女人,供着那个女人就是了。

廖劲继续说道:“五日后大军回返,随即告捷。北疆的斥候此战一直在周围游弋,得知了经过……”

张楚茂想到廖劲即将成为自己的副手,难免谋划了一番。廖劲的儿子回头还得令人把他带的更坏,最好五毒俱全,如此,以后廖劲自然对他俯首帖耳,如此北疆便能成为铁板一块。

廖劲看了他一眼。

“斥候回报,此战前锋遭遇北辽军,一触即败,随即大败而溃……”

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楚茂眯着眼,等待后续。

廖劲抬头,目光炯炯,“昨夜,臣宿于驿馆,有人寻到了臣,说臣子贪腐,必然被流放。若是臣今日证实大捷为真,臣子可免除责罚。臣夙夜难眠,国与家,孰轻孰重?”

杨松成看了重臣们一眼,那眼神冷的能冻死人。

你这个蠢货!

张楚茂浑身打颤。

廖劲斩钉截铁的道:“此次出征,徐国公兵败!”

殿内安静的和宗庙里一样,每个人都像是牌位,木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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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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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4) 杨玄不觉得张楚茂会束手无策,他也想到了张楚茂的办法。

令廖劲改口!

这是他想到的法子。

但如何令廖劲改口?

利诱不可能,廖劲在北疆的风评非常好,爱惜下属,清正廉洁,利诱只会让他愤怒。

那么只有威胁。

可廖劲持身正,找不到他的把柄。

所以杨玄这阵子也想了许久,他万万没想到张楚茂等人竟然去抓廖劲家眷的把柄。

这手段不出奇,但要想达成此事,需要动用的能量巨大。

张楚茂不足以做成此事,那么……

唯有一家四姓那庞大的势力能完成这件事儿。

看看杨松成的脸吧,看似云淡风轻,但怎地有些羞恼的红晕呢?

再看看郑琦,这厮的城府明显不如杨松成,竟然双拳紧握,怒色一闪而逝。

左相陈慎依旧是那个模样,王豆香却嘴角微微勾起,压根就不想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右相夏侯渊平静的站在那里,很明显今日他是看戏模式。

吏部尚书罗才一脸愕然,但这位老尚书一生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当年李泌率军杀入宫中时,得知消息的他只是哦了一声。这点风浪哪里值当他愕然?

兵部尚书宋震却一脸不屑之色。

除去宋震之外,都是影帝啊!

但张楚茂显然是演砸了,跪下说道:“陛下,臣冤枉。”

他不呵斥廖劲,而是喊冤,更像是撒娇。

——陛下,臣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特么能放过他?

杨玄心想御座上换了自己,大概率会让张楚茂变成白丁,随即去太平县牧羊。

廖劲站在那里,双眸通红,可见昨夜没怎么睡。

在家国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国。

大唐正是因为多了这样的人,才能在病痛中不断前行。

“荒谬!”

皇帝大怒。

张楚茂并不辩驳,而是垂首。

气氛很紧张。

皇帝冷笑,“滚回南疆去!”

什么?

杨玄差点失态,心想这等谎报军功的事儿就这么完了?

他冒险抬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显然这个处置结果都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宋震起身,“陛下。”

还是老宋耿直啊!

杨玄觉得满朝文武就这位老人刚正不阿。

宋震说道:“北疆那边送来了一份文书,请示设立太平军,臣不敢擅专。”

杨玄心中一震。

此刻是杨松成一伙最虚弱的时候,等过了这个时候再想通过太平军的军号就难了。

一个军号,一千将士的名额不多。

但杨松成等人筹划北疆节度使之职失败后,为了泄愤,这个军号怕是会成为炮灰。

老宋……老辣啊!

皇帝哦了一声。

王豆香微微一笑。

陈慎不动声色。

杨松成闭嘴不言。

这时候他敢出口阻拦,王豆香就敢咬着张楚茂不放。

“可!”

只是一个字,杨玄此次回来谋划的事儿就过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张楚茂完好无损。

事儿顺利解决了。

廖劲和杨玄告退。

走出大殿,廖劲微笑道:“老夫一夜煎熬,此刻只有心疼,却无悔意。大唐,终究不能成为蝇营狗苟之辈的天下!”

杨玄此刻才知晓刚到殿外时廖劲让自己别冲动之意。

年轻人往后站,老夫来!

廖劲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大唐的未来还得要看你等。”

他在前,杨玄在后,缓缓出了宫城。

按照规矩,明日他们将一起赶回北疆。

廖劲回首,“寻个地方,陪老夫喝酒。”

“是。”

二人去了酒楼,而宫中的君臣也散了。

王豆罗回到值房,二弟王豆香竟然在。

“如何?”王豆香颇为关心此事。

王豆罗坐下,“他们抓住了廖劲儿子的把柄,威胁他妥协,可廖劲却悍然说了真话……”

“悍然!”王豆香苦笑,“何时说真话也这般危险了?”

王豆罗冷笑道:“你可能想到……谎报军情,谎报战功的张楚茂只是被赶到了南疆去,这是惩罚?”

王豆香却没有意外,“若是把张楚茂弄下去,谁来牵制军中那些悍将?皇帝玩弄权术是好手,眼中只有平衡。”

王豆罗只是冷笑。

“咦!”王豆香突然诧异的道:“左相和你们就没准备手段来对付张楚茂?”

“当然准备了。”王豆罗淡淡的道:“廖劲若是对张楚茂低头,从此便会成为一家四姓的走狗,如此,等他低头后再把我们的证据砸出来,连廖劲一起弄下去。”

“只是没想到廖劲竟然如此刚烈。”

……

廖劲和杨玄在酒楼里喝酒,酒到杯干。

“以后你生了孩子,切记莫要宠溺太过。”廖劲捋捋胡须上的酒水,甩甩手,神色黯然。

这是个慈父。

“老夫有些心疼。”廖劲用力呼吸,惨笑道:“想来那些人为了寻到证据,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儿如今也不知如何了,老夫却不能问,否则那些人会说老夫想插手此事,做人啊!真特娘的难。”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廖劲随口道:“谁?”

门开,一个男子站在外面不露面,低声道:“廖公,令郎的案子陛下交给了镜台。请廖公放心,令郎会平安抵达流放地。那边的兄弟会照看他……”

廖劲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为何?你是何人?”

外面的男子轻声道:“廖公为国舍家,我等为廖公徇私,相得益彰。廖公,前路并非无知己,且勉力前行。”

廖劲的眼眶红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波动,刚想起身,门却关了。

脚步声远去。

……

冬天的太平很安静,站在城头看去,白茫茫的一片。

城中,陆陆续续被押送而来的人犯们时常闹事,挑衅那些老人。短短三日内,已经死了两人,重伤十余人。

曹颖大怒,令敢死营镇压,城中随即一阵大乱,带头闹事的人被拿下,一顿毒打,看似都老实了。

“北疆民风彪悍,那些人暂时老实了,可谁也说不清他们何时会再度闹腾起来。”

县廨里,老贼作为专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为何?”曹颖问道。

老贼的伤好了大半,此刻却依旧装作是虚弱的模样,干咳几声后,才喘息道:“这些人犯都习惯了抱团。一到新地方他们就会露出獠牙,先冲着原先的老人们示威,随后内部再争斗一番,决定谁是老大,谁老二……”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怡娘。

“看我作甚?”怡娘不满的道:“我在琢磨郎君何时归来。”

“差不多了吧。”老贼说道:“按理郎君早就该到了,莫非是长安有美人留住了他?”

曹颖挑眉,“韩莹。”

二人一番插诨打科,成功的把郁闷的情绪散去。

“镇压吧。”老贼说道:“没有其它好办法,唯有用拳头告诉他们何为规矩。”

曹颖点头,“老夫看看,城中记得有些不听管教的,丢出去,让他们打,对了,回头老夫给你些兵器,你拿了去卖给他们……老人们人少嘛,面对那些新人定然会心生怯意,拿着兵器就不同了。”

“好主意!”老贼赞道,“还能挣钱。”

曹颖笑道:“对了,把他们有兵器之事告诉那些新来的,如此只有最桀骜不驯的才敢出手,让他们打,打完了咱们再镇压。”

这人一番毒辣手段施展出来,新来的人犯中最不服管教的会死的很惨。而原先城中不服管教的老人犯们也会死的很惨……老贼摇头。

怡娘却习以为常,“老曹就是歹毒。”

曹颖黑着脸。

“怡娘,南五哥来了。”

南贺来了,满面风霜之色。

“那些人犯如何?”曹颖问道。

南贺摇头,“都是些桀骜不驯的,有人被打断了腿依旧在叫嚣,娘的,北疆人果然彪悍,上好的兵源。”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甄斯文冲了进来。

“曹先生,陈州急报。”

“拿来!”

曹颖接过文书,看了几眼,抬眸,面色凝重的道:“北辽一反常态,在冬季出兵了。使君令我太平盯住当面的三大部。”

南贺不禁一怔,“冬季出兵劳民伤财,军士与马匹容易冻伤,草料也难以筹措……赫连峰疯了?”

曹颖摇头,“不管如何……”

“明府回来了!”

外面有人在欢呼。

众人精神一振,怡娘已经窜了出去。

那些新来的人犯正在和老人们对峙。

“明府来了。”

嗖的一下。

新人们愕然发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人们不见了。

“人呢?”

“明府回来了!”

一群孩子欢呼着往城门那边跑。

几个新人头领面面相觑。

“明府?”

“最近不是没露头吗?”

杨玄进城了。

“见过明府。”

“明府好。”

“明府瘦了,奴帮明府补补身子。”

“……”

杨玄挥着手,脑海里飘过了电影中的场面,觉得飘飘欲仙。

到了县廨,怡娘早已等候在外面,先是探头看一眼,然后装作是不经意的模样说道:“郎君回来了?”

“嗯!回来了。”

“见过明府。”

“见过郎君。”

一群人把他簇拥了进去。

“郎君,北辽出兵了。”曹颖把文书递给杨玄。

“就不能让我消停些时候?”杨玄恨不能提兵马踏北辽,把赫连峰抓来给自己喂马。

“令二妹山烽燧提高警觉……这等天气除非三大部能弄到大批白布,否则无法偷袭。”

“是!”

“令斥候轮番出巡查探,无需太远。”

“是!”

“城中的粮草令人看紧了,小心火烛,不许闲人靠近。”

“是!”

“移民来了多少?”

杨玄跪坐下去,麻木的屁股舒展开来,舒坦的呻yin一声。

曹颖说道:“来了两千余。”

“差不多了。”杨玄觉得桃县那边的效率还是不错,“可安分?”

众人摇头。

杨玄笑了,“闹腾的厉害?”

“是。”

“那就操练起来。”

刚到家,杨玄浑身疲惫。

“四娘子,洗澡水可好了。”

怡娘问道。

章四娘进来,“好了。”

怎地,这妹纸面若桃花,害羞什么?

杨玄不解。

等他进了浴室后,发现章四娘没走,低着头好像在等待什么。

“不出去作甚?”

“奴服侍郎君沐浴。”

“不用了。”

沐浴出去,怡娘正在边上数落章四娘。

“如何伺候郎君还用我教?你当初说的抖着……那就抖起来啊!否则郎君怎么知晓你有凶?该扭的也得扭起来……郎君。”

杨玄捂额,“我前面还有事。”

“这是想让你早日知晓女人的妙处,怡娘用心良苦啊!”朱雀说道。

“你是男是女?”

杨玄一句话让绿灯长亮了,就像是呆滞了似的。

前院,曹颖等人正在商议事情,见杨玄来了纷纷起身。

“坐。”

杨玄坐下后,先夸赞了一番众人的尽忠职守,随后问了走后的情况。

“一切都还好,上次章羽县来人,说是送些粮食。粮食就给了两车,那人在城外到处转悠,老贼机灵,就在去山脚的路上等他,果然,那人是想去偷学郎君的练兵法子。”

曹颖冷笑,“那杜辉莫非以为自己能做名将?”

南贺笑道:“练兵时都有人看守,若是谁能轻易接近,那倒是笑话。”

“老贼,你可好了吗?”王老二在边上问道。

“还差些意思。”老贼一脸肾虚的模样。

“我给你带了些肉。”王老二打开小包袱,里面竟然是牛肉干。

杨玄见了不禁愕然,“这不是韩莹给你的吗?没吃完?”

王老二说道:“我给怡娘和老贼留着的。嗯……还有老曹和五哥。”

怡娘一脸宠溺。

老贼伸手揉揉他的头顶,那眼神慈祥的不行。

牛肉干是稀罕货,众人你一块我一块的分了。

“明日操练。”

杨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当晚他睡的不大安稳,总觉得床在摇晃。

第二日起来,老贼说昨夜地龙翻身了。

大乾四年初的这场地震对于太平县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除去几只鸡鸭到处乱跑之外,就是睡觉觉着晃荡。

桃县县城外,五千余北辽军队云集。

“下雪天啊!”刚赶回来的节度副使廖劲觉得赫连峰疯了。

“中丞来了。”

黄春辉慢腾腾的上了城头,眯眼看看,还伸手在眉上搭个凉棚。

众人都在看着他。

城下,辽将在嘶喊。

“黄春辉,甘妮娘的,敢不敢出城一战?”

廖劲不禁笑了。

所有人都笑了。

往日辽军骂的比这难听,节度使都当做没听见,你这不是白费劲吗?

黄春辉咳嗽一声。

“江存中。”

江存中束手而立,“下官在。”

“给你一万人,打。输了别回来。”

江存中楞了一下,接着狂喜,“领命!”

“那个……张度?”

黄春辉一脸老人痴呆的模样。

张度上前,“下官在。”

黄春辉砸吧了一下嘴,“老廖总是说你勇猛,去,打头阵。”

“领命!”张度要疯了,欢喜疯了。

黄春辉睁开那双常年浑浊的老眼,喝道:“去弄死那些贱狗奴!”

第123章 黄氏兵法,杨氏兵法 五千北辽军正在叫骂不休,十余将领却面色惨淡,双目无神。

“黄春辉是有名的能忍,咱们这般叫骂可有用?”一个络腮胡将领很是惆怅的道。

“有用无用都得用,此次定然要大胜一场,否则陛下那边磨刀霍霍,你我人头难保。”

络腮胡将领突然想到了什么,“要不……骂他老母?”

“早就骂过了?”

众人摇头。

络腮胡将领唏嘘着,又想到了法子,“要不……骂他生儿子没皮炎?”

众人摇头。

“总得试试吧。”

络腮胡将领策马上前,“换个法子,骂黄春辉生儿子没皮炎!”

五千余人齐声高喊,“黄春辉,你生个儿子没皮炎!”

那些将领都在苦笑。

络腮胡将领有些遗憾的策马掉头,准备回来。他突然不动了……

城门,竟然开了。

城门大开,一股骑兵就怎么撒着欢冲了出来。为首的将领看着年轻,手持长矛,两眼放光,仿佛是嫖客看到了美人般的欢喜!

“出来了!”

辽军将领大喜,随即喝令应战。

“慢些!慢些!”

城头有老将喊道。

可张度却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瞬间惨嚎声炸裂。

以他为箭头,唐军骑兵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刺入了冰块中。

辽将傻眼了。

络腮胡喊道:“唐军怎地这般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江存中随后出战,他的风格和张度的侵略如火不同,而是不疾不徐,从侧翼给了辽军一下。

“拦住他!”

张度冲杀的太快了。

城头上,有人纳闷的道:“怎地像是吃药了?”

张度冲的太猛了,一往无前的猛。

廖劲看了此人一眼,“什么药?”

这人赶紧赔笑,“是下官吃的药。就那个什么……长安有人带来的,什么她好你也好。”

“荒谬!”廖劲冷着脸,但却想起了杨玄给自己的礼物中有一盒子药,说是什么回春丹。

他问了效果,杨玄就是这么回答的。

老夫大把年纪了,都不想用了,弄这些……有意思吗?

张度此刻不断往前冲杀,可敌军从两侧不断挤压他。身后的将士们被左右夹击,局势看着并不明朗。

可廖劲不着急。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好似在打盹。

“好!”有人欢喜的指着城下道:“看,江郎将从侧翼打穿进去了。”

江存中带着麾下刺穿了敌军左翼,疯狂往中间凿。

敌军遇到一个生猛的不像话的张度就已经熬不住了,再来一个江存中,眼看着士气就要跌落谷底。

络腮胡喊道:“突袭,反击!”

前方乱糟糟的,有人喊道:“熬不住了。”

“不能退!”

络腮胡大怒,拎着长刀就冲了过去,一刀把语出不详的军士剁了,高呼,“勇士们,跟着我……”

前方,长矛闪电般的把一个北辽军士刺落马上,接着横扫,两名敌军落马。

张度看到了络腮胡,狂喜喊道:“站住!”

还没开打就喊我站住,这是什么意思?

络腮胡哆嗦了一下,呯的一声,和张度对了一招。

虎口剧痛,长刀飞的不知哪去了。

络腮胡策马就逃。

“等等!”

张度紧追不舍。

“耶耶不杀你!”

“站住!”

“不站住就放箭了啊!”

络腮胡一败,北辽军队顷刻间就崩溃了。

“杀!”

江存中及时赶到,从侧翼包住了数百敌军,随即绞杀。

“中丞,穷寇莫追啊!”判官吴林小心翼翼的道。

张楚茂‘大捷’后,展露出了想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的姿态,他的身后有一家四姓作为底气,所以不少人都把他视为黄春辉的接班人。

吴林就是其中一个,并且还向张楚茂献媚讨好,堪称是丑态百出。

张楚茂灰溜溜的去了南疆,吴林坐蜡了。

黄春辉依旧在‘打盹’

廖劲淡淡的道:“今日敌军不对劲。”

黄春辉睁开眼睛,“五里!”

众人心中凛然。

随即有人去传信。

张度不满之极,在五里之外看着敌军残余遁逃,不禁怒了。

他打马回城,上了城头后,廖劲冷哼一声,“要翻天?!”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张度被这一眼看的怒火全消,委屈的道:“中丞,咱们好不容易出战一次,为何只能追杀五里?”

“因为你蠢。”黄春辉双手撑在城头上,深吸一口气,惬意的道:“我北疆六万大军,赫连峰再蠢也不至于派五千人来挑衅。”

廖劲点头,“天寒地冻,出兵代价太大。不像是赫连峰的手法。”

“要么是诈败,要么就是哪里出了问题。”黄春辉揉揉眼睛,“追击五里,敌军若是有伏兵也该出来了,既然没出来,那么便是北辽出了问题,去打听。”

“是。”

第三日众人正在议事。

黄春辉依旧是耷拉着眼皮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

大伙儿都习惯了他的作风,廖劲在边上添补,倒也其乐融融。

“中丞,有急报。”

外面有人高呼。

黄春辉睁开眼睛,“进来。”

一个被寒风吹的满脸血口子的斥候进来,行礼后说道:“中丞,北辽内部叛乱了。”

嗯?

黄春辉坐正了身体,“说细致些。”

大堂内有火盆,还算是温暖,斥候脸上的口子被这么一激,痒痛难忍。

“说是有人叛乱,事败后赫连峰清理了一批人,那五千人便是他们的麾下。”

“送死来了。”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北疆的寒风就和小刀子似的,脸上记得要涂抹油脂,否则满脸豁口。年轻时倒是能熬,可老了会受罪,到时候满脸的细纹,怎么都消不去。四十岁看着和六十岁一般。”

斥候一怔,“是。”

斥候去了,众人看着黄春辉,满脑子都是那日他的果断。

数年不动窝的乌梢蛇啊!

一朝动手却又快又恨。

这还是那个老糊涂的节度使?

有人忍不住问道:“中丞是如何断定北辽出了问题?”

“赫连峰不傻,往日挑衅也就是小股人马,五千人,这分明就是给老夫送人头来了。若是不出手,你等……”

黄春辉看着众人,叹息,“这几年都憋坏了吧?”

这几年北疆就是骂不还口,任凭北辽大军在城下哔哔。

众人点头。

黄春辉揉揉发红的鼻头,“男人不能憋的太久。如今恰到好处。看看张度,今日出战就像是饿虎扑食,那些将士也是如狼似虎。男人,要憋,也要放。”

众人面面相觑!

这便是节度使的兵法?

……

王章义急匆匆的进了宅子,到了厢房外说道:“孙公,急事。”

孙雨坐在那里看书,闻声抬头,“进来。”

王章义进去,低声道:“那狗官今日亲去操练那些新人。”

孙雨笑了起来,“这批新人颇为彪悍桀骜,关键人太多,两千余人,那些人会听从他的吩咐?做梦?等着看,有狗官焦头烂额的时候,弄不好出些人命。”,他眸色阴狠,“只要能让狗官倒霉,老夫愿意酬谢各路神灵。”

他虔诚的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

“何为兵法?能杀敌的便是兵法。”

山脚下,两千余人的阵列很大。

此刻阵列看着不怎么稳定,有人摇摇晃晃的,有人在动手动脚。

杨玄在给下面的将领说着自己对兵法的看法。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些摇摇晃晃的军士,怒火瞬息炸裂,“兵法第一课该是什么?令行禁止。来人!”

一群大汉出来。

“拎着棍子,谁动就打!”

大汉们扑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打尼玛!”

有人开始反抗。

众人看着杨玄。

怎么办?

“拖出来!”

一个大汉被拖了出来,一头乱发披散,桀骜的看着杨玄。

阵列中,两个人犯低声说话。

“九哥准备了一肚子鼓动的话,一旦动手,咱们也跟着躁动起来。”

“可有把握?”

“当然,九哥能把死人说活了!”

前方,杨玄指指大汉,“堵住嘴,吊在树上,养的羊来两头。”

大汉愕然,“你……”

“封口!”杨玄厌恶的道。

王老二一巴掌抽去。

“呜呜呜!”

大汉顶着个腊肠嘴被吊在了树上,两头羊被牵来,众人不解。

“这是要犒劳咱们?”有人猜测道。

“两头羊,一千人吃一头,羊毛都不够分。”

“那是什么?蜂蜜?”

“啧啧!蜂蜜烤全羊,那味道……不提了。”

两千余人在流口水,杨玄却令人去掉大汉的鞋袜,把蜂蜜涂抹在大汉的脚底。

“把羊牵过去。”

众人懵逼,觉得太浪费了。

两头羊过去,一头一只脚,张开嘴就狂舔。

“呜呜呜!”

吊在树上的大汉疯狂的扭动着身体,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

“呜呜呜……”

渐渐的,阵列中的嘈杂没有了。

所有人看着缓缓走来的杨玄,眼中多了些别的。

“老人们都知晓我的规矩。”杨玄止步,看着这群人犯说道:“你们都是一群人间渣滓,死不足惜。”

阵列很安静。

“这样的渣滓我要来作甚?发善心?做梦!”

“你等罪孽深重,我以为,全数弄死或许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杀一个定然有逃脱的。”

“想死还是想活?”

杨玄指指边上,“想死的出来,我成全你!”

没人站出来。

“既然无人想死,那么……”杨玄用木棍子敲打着自己的手心,狞笑道:“你等要知晓我的规矩,听令,听令,还是特娘的听令。谁违反了我的规矩……”

他用木棍指着此刻浑身剧烈颤抖的大汉说道:“相信我,这只是开胃小菜,随后有更多的手段等着你等。”

众人默然。

“继续!”

杨玄回去,曹颖说道:“郎君,这些人并未服气。”

“倒也简单。”杨玄说道:“既然不服气,我这里准备了一个法子,南贺。”

“在!”南贺上前。

杨玄说道:“你带着五百兄弟让他们领略一番何为战阵。”

“领命!”

“就用拳脚!”

杨玄定下了规矩。

那些新人不禁暗喜。

十余头目在里面串联。

“盯住他们。”杨玄双手抱臂,吩咐道:“晚些打断手脚。”

南贺应了。

五百对差不多两千,还只能用拳脚。

这不是稳赢是什么?

新人们在十余头目的带动下,士气高昂,就差嗷嗷叫了。

双方面对面列阵。

杨玄举起手,猛地挥下,随即回头和曹颖说道:“北辽那边不知弄什么鬼,不过这等季节大规模动兵太难,耗费太大,三大部必然不肯。所以城中外紧内松。”

“是。”曹颖笑道:“章羽县那边说是全民皆兵了,回龙县更是惶然不安,上次来了文书,各种暗示,就差说关键时刻请咱们出手救援。”

“看在委座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朱雀闷骚的道。

“无需紧张……”

二人在这里悠闲的聊天,身后,校场上尘土飞扬。

老人们列阵以待,新人们刚上来时还保持着阵型,等开打后就彻底乱套了。

可我们人多啊!

吊在树上的大汉都忘记了笑,盯着战局。

不过是两个回合,前方的老人们开始了突击。

“救命!”

“哎哟!我的腿!”

新人们瞬间崩溃,偶尔几个好勇斗狠的阻拦一下,随即被淹没。

“我认输!”一个头目跪地举手。

一个军士冲过来,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

“嗷!”

新人们狼奔豕突,甚至有人逃到了山上,第二日才怯生生的下山来寻组织。

南贺小跑过来,“郎君,结束了。”

“慢了些。”杨玄回身,有些不满意。

数十人断手断脚躺在校场上,杨玄指指他们,“这些人以后种地。”

剩下的鼻青脸肿的被驱赶回来列阵。

五百老人在边上虎视眈眈,随时能扑上来再毒打他们一顿。

杨玄冷冷的看着这些人,说道:“你等就是一群人渣,这是我给你等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想从军的,站出来!”

先前他的话被当做是耳旁风,此刻却无人敢怀疑。少顷,稀稀拉拉的出来了百余人。

一人喊道:“小人宁愿回去坐牢。”

“我成全你。”杨玄吩咐道:“太平城不够坚固,从明日起修葺,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劳力。记住,但凡谁敢偷懒,死活不论!”

这个天气修补城墙堪称是受罪,那百余人马上就想往阵列里跑,可刁涉带着人挡在了前方。

“好狠毒的杨明府,这是要让咱们去死啊!”有人怨毒的喊道。

“你等怕是弄错了一件事。”杨玄淡淡的道:“从你等到了太平城之后,生死就已经不由自己了。让你等从军报国,便是给了你等新生的机会。既然不想做人,那我便成全你等!”

一群人渣,还幻想着讨价还价。

杨玄觉得自己长的还是太慈善了些。

“明府。”一骑从县城方向而来。

“使君令明府前去临安。”

第124章 探讨艺术 每当四野白茫茫一片时,文人骚客最喜欢弄个炉子煮酒赏雪。当然,他们不是煮酒论英雄,而是论美人。

美人在怀,一番轻薄,再来几句歪诗,一次成功的诗会就这么结束了。随后若是兴趣浓,还能联床夜话。

春季生机勃勃,夏季酷热难耐,秋季秋高气爽,冬季北雪皑皑。这些都能让人诗兴大发。

但美好的东西往往只是皮囊,经不起深究。你蹲在代表着生机的绿草边上,能看到肮脏的泥土和虫子;同样一个道理,白雪皑皑之下,是让人头痛的污泥。

临安城中的雪比外面的化的更早,城中到处都是泥泞。卢强一边咒骂一边进了州廨,跺脚骂道:“几个月前才将平整的路面又白弄了。”

土路就是这样,你看着它平整坚硬,大车都压不出深辙,可几场大雨就原形毕露了。

“使君呢?”卢强把鞋子脱了,见里面的袜子湿透大半,就搁在小炉子上面烤。

热气随着脚臭味散开,小吏深吸一口,“使君在值房。”

晚些卢强起身,拍拍小吏的肩膀,“深吸,不呼,这是觉着老夫的脚香?马屁不错。”

小吏面不改色的道:“别驾的脚不香,不过想到别驾为了陈州在泥泞中奔波,小人觉着香!”

卢强笑了笑,却也只是笑了笑。

陈州对于大唐官吏而言就是个地狱般的存在,能来这里的,不是犯了事,就是在官场倾轧中的失败者。

这边的小吏也分两种,其一是本地人出任小吏,这等人的能力参差不齐,不,是基本上没什么能力。其二便是被流放来的小吏,人数少,但奇葩多。

这个小吏的马屁拍的油而不腻,有些小清新,让卢强都起了惜才之心。

刘擎在值房里看地图。

“使君今日好惬意。”卢强走了进来。

刘擎没回头,“陈州破败,若是老夫整日不吭声,城中军民就会没了主心骨。所以老夫每日都得咆哮一番。也只有大雨或是冬季方能歇息一阵子。”

卢强走过去跪坐下来,看着刘擎的手指头在地图上游走。

“使君还是想打梁超?”

刘擎点头,“三大部最近几年老实了些,可这等老实只是掩饰。梁超麾下三千余骑,说是马贼,可实则便是瓦谢部的人马换个模样罢了。此缭狠毒,前年截杀了我陈州开荒的百余百姓,此仇老夫一直记着。”

卢强说道:“桃县那边的消息,北辽内部生了乱子,使君是想趁着北辽无暇他顾之机,对梁超下手吗?”

“对!”刘擎抬头,额头上的皱纹深刻的让他看起来有些苦大仇深,“当时老夫对着那些死难者的家眷发誓,定然要报仇。如今机会来了,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老夫没脸走出州廨半步。”

他看着卢强,“老夫已经令人去召唤五县县令来此商议,此次起大军,定然要一战功成。”

陈州一州六县,临安县是州廨所在地,无需召唤。

卢强揉揉眉心,“五县各出人马,加上临安的军队,五千余。梁超三千余人马,看似我军人马更多,可各县的人马实力如何,说句实话,下官心中无底。”

“六县之中,你最看好哪一个?”刘擎目光炯炯的问道。

卢强思忖着,抚须说道:“横水县的王兴就是一头老狐狸,做事不见好处不出血。万固县的陆角平庸。回龙县的林子钰为人油滑,胆小,当不得大事。章羽县的杜辉倒是果敢,当初也曾数度击退马贼……”

刘擎不满的道:“你在犹豫!”

“是。”卢强苦笑,“下官想来想去,却发现太平县的杨玄最为出色。使君你看,他刚到太平没多久,就率领人犯击退了马贼。接着更是和瓦谢部的铁骑正面交锋,以少敌多,大败瓦谢。”

“你看好他,却在担心什么?”刘擎双手抱臂,“你担心他年少,资历太浅,若是你我重用他,他就会被其他人排斥,乃至于针对。”

卢强点头,“人心难测啊!”

刘擎缓缓道:“人活着本就无趣,看着别人比自己活得差便是最大的乐子,高官看着下属如此,小吏看着百姓如此。这无可厚非。”

卢强叹道:“杨玄此次领了一个太平军的军号,这可是六县唯一,那些人已经很不满了,多次说咱们厚此薄彼。”

“屁话!”刘擎骂道:“一群见不得人好的狗东西,若是真有本事那便去杀敌,去立功,老夫豁出老命也要为他们摇旗呐喊。”

卢强抬眸,“那使君的意思……”

“老夫执掌陈州,靠的便是公平!”刘擎沉声道:“谁能干,老夫便为谁鼓吹,便重用谁!谁特娘的占着茅坑不拉屎,老夫便一脚把他踹下去!”

卢强拱手,“使君如此,便是我陈州之福。”

“你拍马屁的功夫差的太远,下次就别了。”刘擎笑道:“你可知晓老夫为何要如此力挺杨玄?”

卢强摇头。

“老夫听闻,此次杨玄有调到富庶之地为官的机会,可他却断然拒绝,你可知晓他拒绝的缘故?”刘擎自问自答,幽幽的道:“陈州未安,他便不走!”

卢强振眉,“果然如此?”

刘擎点头,卢强赞道:“果然是个热血男儿。如此,此次让他独领一军如何?”

刘擎淡淡道:“若是那些人质疑……”

卢强眉间多了厉色,“大唐人才济济,可有几人一心为国?既然有这等人才,下官自然要护着。”

刘擎颔首,干咳一声。

“你觉着老夫的决断如何?”

卢强赞道:“堪称是老谋深算。”

刘擎抬眸看着他,“老夫今日心情不好,想再听听马屁。”

卢强:“……”

……

杨玄到临安时,地上的积雪早就没了,去岁留下的枯草这里一丛,那里一株,被烂泥裹着,让人想到了残花败柳这个词。

“多久没来了,看着好似少了些美人。”老贼养伤闷了许久,此次坚持跟着来,一进城就东张西望。

王老二好奇,“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子,你这就不懂了吧!”老贼笑道:“女人的好处说不尽。”

王老二于是便盯着女人看,觉得很无趣。

一个妇人挎着提篮路过,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盯着自己看,心里美滋滋的。

“胸平了些。”老贼摇头。

妇人耳尖听到了,就冷哼一声,努力挺胸。

王老二好奇的问道:“老贼你看了作甚?”

“看了舒坦。”老贼笑的猥琐。

“可你上次说自己的不能用了呀!”

“谁说的?”

妇人看了老贼一眼,那眼神鄙夷的让老贼想原地寻条地缝钻进去。

“别教坏了老二。”杨玄不满的道:“老贼你这是养伤还是养肾?越发的骚了。”

“老房子着火燃得快。”绿灯闪烁。

到了州廨,五个县令都到了。

大堂里,有人说道:“杨明府这是姗姗来迟啊!”

说话的人是陆角,杨玄眼皮子都不抬,“天气不好。”

陆角还想讥讽几句,卢强淡淡的道:“议事了。”

刘擎跪坐在上首,沉声道:“北辽内部闹出了些乱子,赫连峰如今正怒不可遏的镇压叛逆,这是我陈州的好时机。”

老刘这是想干啥?

杨玄察觉到了些煞气。

“前年我陈州垦荒百姓被杀之事你等可还记得?”刘擎握着刀柄,杀气腾腾的问道。

林子钰怒道:“不敢或忘!”

“我等记得!”

众人应声,杨玄没吭气。

林子钰表态完毕,低声对他解释,“前年我陈州百余百姓出城开荒,被马贼梁超令人屠杀殆尽。”

刘擎目光转动,“如此,老夫准备起大军前去绞杀梁超部,你等以为如何?”

各县都有人马,但用起来都很吝啬,唯恐损失太大州里不管。

杨玄第一个赞同,“使君但凡一声令下,我太平随时都能出兵!”

刘擎问道:“你等各自能出兵多少?”

卢强看着众人,心中苦笑。

“还得留下些人马看守,回龙县出两百。”

“一百五。”

稀稀拉拉的一番话,人马六百出头。

但杨玄还没吭气。

陆角斜睨着他问道:“杨明府答应的挺快,准备出兵多少啊?”

杜辉笑道:“少说五百?”

杨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一千!”

杜辉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

陆角这才醒悟,“节度使那边给了太平三千移民,一千良民,两千人犯,他这是把人犯拉出来了。”

敢死营之外再加五百人吗?那五百人怕是会成为累赘吧?杜辉惊讶之后便是微笑。

卢强看了刘擎一眼,颔首,“使君,太平人多,要不……让杨玄独领一军?”

呃!

独领一军!

五县军队并入大军中,由刘擎直接指挥。而太平军却独自成军……

这是高人一等。

那么他杨玄是不是高我等一等?

酸味在弥漫。

刘擎一拍案几,“那就如此!”

杨玄快马赶回了太平。

“四百敢死营,加六百最听令的新人,随即组队出发。”

南贺跟着他进城,问道:“郎君,可是要出征?”

“这边最大的马贼梁超要倒霉了。”杨玄期待这个机会许久了。

“正好让这些人见见血。”南贺也颇为欢喜。

进了县廨,众人各安其职,井井有条。

“老曹不错。”杨玄觉得曹颖的主意太毒,但统筹政事还不错。

蒋真拿着几份文书从值房里出来,见到杨玄后行礼,“见过明府。”

这个二五仔还真是勤奋!杨玄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明府对我这般关爱……一股暖流在蒋真的心头流过,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感动,“不辛苦。”

“什么?要出兵?”怡娘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带着章四娘去收拾东西。

稍后一家子聚拢。

杨玄坐在主位,其他人坐在下面。

“让让,让让!”怡娘进进出出,章四娘都帮不上忙。

杨玄从长安归来,带来了许多礼物,其中就有怡娘喜欢的瓜子等小吃。

瓜子茶水摆好,怡娘坐在侧后方,开始嗑。

杨玄作为主公开口,“梁超乃是瓦谢部的人马,装作是马贼,干的是华卓不方便干的劫掠之事。此次出征,使君许了我太平军独自成军,这便是能专向一方。”

曹颖看了众人一眼,首席智囊的自信气息释放。

老贼干咳一声,曹颖刚准备分析,皱眉道:“老贼有话说?”

老贼点头,“老夫最近苦读兵书,有了些心得。”

“呵呵!”曹颖笑了笑。

王老二正在和怡娘一起嗑瓜子,好奇的道:“老贼,你最近看的不是春夜吗?”

春夜!

怡娘大怒,先拍了王老二一巴掌,随即拍打着案几吼道;“老贼,不要教坏了老二!”

王老二捂着后脑勺,嘴里的瓜子都被打喷了出来。老贼干笑道:“郎君说过做事要一张一弛,老夫只是苦读兵书之余解解闷,对,解解闷。”

大唐的小说发展的挺好的,杨玄在长安就看了好几本,只是后来被卷轴里的那些网文给带歪了,觉得如今的小说太正经。

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春夜这等书名杨玄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说正事。”

杨玄板着脸,准备晚些私下找老贼探讨一番那本春夜。

当然,是从艺术的角度。

老贼自信的道:“使君那边让郎君独领一军,可见对郎君另眼相看。可这人呐……当年老夫纵横地下多年,得意洋洋之余,却忘记了做人要低调的道理,随后一次去盗墓就被人给举报了,若非老夫跑得快,那一次就死定了。”

他很严肃的道:“郎君,小人以为,此次出征要小心别人捅刀子。”

众人默然。

老贼有些忐忑,“老夫莫非……莫非说的不对?”

“好!”

“说得好!”

众人一阵教好。

老贼洋洋得意的道:“郎君,小人可能领一军?”

“不能!”杨玄觉得老贼现在领军就是送人头。

“对了。”杨玄有些好奇,“你那次准备盗谁的墓?”

老贼唏嘘道:“太上皇当年身边的内侍。”

这老东西,这些年没被弄死真是运气。

曹颖说道:“郎君,老贼说得对,此行务必要小心才是。”

一千人的队伍随即出发。

到达临安时,大军已经云集了。

刘擎站在大旗下,威风凛凛。

“杨玄,你领一军,可为大军前锋。”

“领命!”

在五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杨玄回身,头皮发麻。

一个老卒叹息,“今日在场的人中,杨明府大概最年轻,可却最有出息。五千余人,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让人不禁羡慕不已。”

……

“大猫二猫三猫”,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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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将在外(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5) 瓦谢部。

草原上依旧能不时看到积雪,牛羊在咩咩叫唤着,仿佛是嗅到了春的气息,想出去撒野。

吃完早饭,华卓带着人巡视。

“可汗,是纳音。”

纳音就在前方,和几个人低声说话。

二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

华卓神色平静,纳音挤出了一丝笑意,迎了过来。

“见过可汗。”

华卓无比厌恶眼前的这个人,但却知晓不能乱动,否则瓦谢部将会成为一盘散沙。

“要开春了,粮食差了不少,你有什么好办法?”

把麻烦事儿丢给对手,这是作为上位者的特权。

这条老狗!

纳音暗骂一句,说道:“节省些,另外,可以去劫掠。梁超那边歇息了一冬,该出动了。”

华卓点头,“知道了。”

看着他策马而去,纳音身边的心腹骂道:“这条老狗!”

华卓带着人回到了大帐内,坐下后,有人说道:“可汗,纳音上次大败归来,说什么碰上了唐军主力,我看这多半是谎言。”

“就是谎言。”华卓冷笑道:“可我的人却不知所踪,得不到消息。那条野狗,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随即心腹们谴责了一番纳音的无耻和狼子野心。

有人说道:“可汗,开春的粮食从哪弄?”

“去北辽买一些。”华卓沉吟着,他知晓北辽那边买粮食只是杯水车薪,要想解决瓦谢部的粮食问题,最好的法子还是……

“告诉梁超,去抢!”

他笑了起来,“唐人喜欢耕种,喜欢自己打造一切,自给自足。可却不知这个世间最大的财富不是耕种,也不是打造,而是……刀枪。”

“用刀枪去夺取我们所需的一切,这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

可汗的声音回荡在大帐内,每个人都流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色。

华卓的几个儿子躬身听从教诲。

“我们不会打造,我们不会耕种,可我们会杀人!”华卓目光炯炯的道:“你等要记住了,我们是狼,唐人是羊。狼吃羊天经地义,这是老天的恩赐!”

几个儿子点头受教。

华卓满意的看到了儿子们眼中的嗜血和跃跃欲试,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

梁超很能吃,每日早上起来,他必须要吃三斤肉,随后还得喝半酒囊的奶酒。

吃饭的时候梁超不喜欢有人来打扰,若非没有好理由,一顿鞭责是少不了的。

马贼和部族不同,部族需要放牧,所以牛羊成群,牧民无数,就像是一座座移动的城市。而马贼不事生产,不劫掠的时候就躺平。

所以他们会选择舒坦的地方作为大本营。

这是一片平坦的地方,梁超的帐篷就在最中间。

外围是一片片帐篷,一个个马贼或是在帐篷里捉虱子,或是在外面跑马。

数骑疾驰而来。

“是可汗的人。”

梁超的儿子梁河来迎。

梁河二十出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哪怕天气寒冷,他依旧敞开了胸襟,把胸膛露在寒风中。

“跟我来。”

梁河按着刀柄,回身,眼中就多了些不满。

“阿耶!”

站在帐篷外,梁河轻声道。

他的祖父,也就是梁超的父亲是唐人,所以家中依旧保留了不少唐人的习惯。

“进来。”

梁河带着一个信使进了帐篷。

案几上一个大盘子,上面堆放着不少羊骨头。一个大碗里还有小半碗奶酒。

宽脸大眼的梁超给人的感觉很好,“何事?”

使者说道:“可汗有令,今年粮食差了许多,令你部开春就出击劫掠,以粮食为先。”

梁超看着使者,微微眯着眼,一股子凌厉的气息就笼罩住了他,“北辽那边才将内乱,北疆胜了一场,士气正旺。今年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你回去告诉可汗,此事我会做,但能劫掠多少不敢保证。”

使者抬头,不满的道:“你敢违背可汗之令吗?”

“你说什么?”梁河大怒,拔出半截长刀逼过来。

“大郎。”梁超喝住了儿子,盯着使者,冷冷的道:“可汗若是觉着我不恭,尽可换人来,去吧!”

使者恨恨而去。

梁河冷笑,“阿耶,这些人就是野狗,不打不舒坦。”

梁超拿起布巾擦擦嘴,淡淡的道:“当年为父跟着你阿翁来到瓦谢时还年少,你阿翁靠着杀戮唐人成为了上一代可汗的心腹,可人心隔肚皮,到了华卓时,却起了猜疑。你祖父郁郁而终,而我,被华卓当做是劫掠的野狗。嘿!野狗!”

梁河的眼中多了狠色,“阿耶,不行咱们就动手。”

梁超的眸中多了些惆怅,“最好的法子是回大唐。可这些年我和你阿翁杀了太多唐人,除非皇帝开口赦免,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梁河笑道:“阿耶,咱们麾下有三千余骑,哪里去不得?”

“是啊!”梁超的眼中多了一抹嘲讽之意,“这三千余骑大多是失意者,早已被我收拢了。华卓还想颐指气使,做梦!”

“阿耶,那今年的劫掠?”梁河野心勃勃的道:“咱们去远些吧。”

梁超微笑招手,“过来。”

梁河走到他的身前,梁超起身,把他的衣襟掖上,“为父当年也如同你一般,冬日也只是穿着单衣,可年岁大了就会受苦。多穿些,嗯!”

梁河做个鬼脸,“如此杀敌才痛快。”

梁超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的儿长大了,从雏鹰变成了雄鹰,为父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你振翅高飞。”

梁河挠挠头,“阿耶还悍勇呢!我就帮着阿耶,等阿耶老了,我再带着人去劫掠,给阿耶养老。”

梁超眸色温暖,“好。”

“头领!”

外面有人喊道:“陈州出兵了。”

梁超眼中的温情消散,冷笑道:“陈州全数集结不过五千余人,这等良莠不齐的军队也敢出动找我的麻烦,正好,击败他们就去陈州劫掠。来人!”

帐外闻讯赶来的小头领们进来。

梁超和儿子并肩站在一起,沉声道:“告诉兄弟们,机会来了,集结起来,准备厮杀!”

“领命!”

众人轰然应诺。

随即外面各种叫喊声传来,战马在嘶鸣,仿佛渴望着去初春的草原上看看。

梁超带着儿子走出了帐篷,深吸一口依旧寒冷的空气,赞道:“春天啊!果然生机勃勃!”

……

一千人在草原上缓缓行进着,远方,斥候不断在深入,警惕的看着周围。

“问问中军到了何处。”杨玄在马背上吩咐道。

“领命。”

此次出动了一千人,规模不小,甄斯文也跟着来了,算是文吏。

他安排了人去后面打探消息,回来见老鬼和王老二并肩骑行,不时传来类似于奸笑的声音,就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老鬼手中拿着一卷书,正指着得趣的地方给王老二看。

“春夜?”甄斯文觉得主角名字有些眼熟。

老贼挑眉,“也看过?”

甄斯文看了他一眼,“可惜那是女鬼,不能睡。”

“妙啊!这也是老夫惆怅之处。”老贼仿佛找到了知己般的欢喜,“那女鬼对巧哥一往情深,可只能在身边转悠,等巧哥睡了之后,再躺在他的身边。可魂魄终究虚无,哎!”

前方的杨玄面色发黑,真想来一次扫黄行动。

“他怕是不认识宁采臣。”朱雀嘎嘎大笑。

“宁采臣?”杨玄没看过这本书。

“我念给你听。”朱雀开始念诵。

晚些,杨玄一脸钦佩,“果然是豪杰,竟然能睡女鬼。”

“明府!”

斥候回来了。

“敌军大营空荡荡的。”

“停下,传讯中军警戒。”

杨玄一连串命令下达。

没多久,中军来人。

“敌军袭扰中军,使君让你部靠拢中军。”

杨玄蹙眉,“若是我部回归中军,中军看似稳妥了,可我军大半是步卒,马贼尽皆骑兵。咱们猬集在一起何用?只能防御。”

信使说道:“使君的交代,杨明府,照着遵行吧。”

杨玄摇头,“告诉使君,一旦我军全数集结在一起,此战必然无功而返。敌军可游刃有余的在我军四周游弋,随时发起攻击……我军远离城池,能支撑多久?告诉使君,我军在外围游弋,待机出战。”

信使怒道:“使君是担心你军被围,不识好人心!”

杨玄自然不会和信使较劲,只是默然。

等信使走后,南贺说道:“猬集在一起便是羊群,群狼环伺之下,凶吉未知。最好的法子便是仓促一战,斩杀些马贼,随后退军。”

“此战最大的问题便是没能突袭。”杨玄摇头,“马贼来去如风,刘使君的想法不错,可按照我的想法,此战就该快捷如风,用小股骑兵突袭敌军老巢,大军紧随其后接应,不论成与不成,都能从容而退。”

刘擎的手法太过堂堂正正,但最大的问题没法解决。

“骑兵少了些。”

中军骑兵不过八百,如何与马贼抗衡?

……

中军已经停下了。

刘擎正在听取各方回报。

“使君,梁超部两千余人正冲着中军而来。”斥候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太平军何在?”刘擎问道。

“信使还未回来。”

刘擎目露忧色,“老夫只担心杨玄。他孤军在外,若是被围困该如何。”

“列阵。”

中军开始列阵,准备迎敌。

“使者来了。”

有人赞道:“使者跑的真快!”

前方,使者在策马疾驰,速度快的惊人,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是哈!

连刘擎都觉得使者的马术好似不在自己之下。

随后远方出现了烟尘。

“敌袭!”

使者拼命招手。

“准备迎敌!”

使者从中间的通道冲了过来,刘擎问道:“太平军可出发了?”

使者喘息道:“使君,杨明府说太平军在外游弋,待机出击。”

“这是抗命!”随军的万固县县令陆角脸都气红了。

刘擎眼皮子一跳,“准备迎敌。”

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杜辉冷眼看着,低声对身边的县丞谢如说道:“使君信心满满出击,还带着咱们,若是大败,陈州就完了。”

刺史外加几个县令被一网打尽,留守的卢强估摸着会疯。

“四千对两千,若是正常厮杀,我军不可能会败。”谢如摇头,“使君的想法下官知晓些。陈州六县,这几年彼此之间有些隔阂,借着此次出征的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一个消弭隔阂的好机会。”

“隔阂?”杜辉冷笑,“杨玄抗命,看看使君如何责罚吧。”

敌军来了。

梁超看着四千余唐军不禁笑了,“我军全是骑兵,来去自如,唐军这是想做乌龟吗?出击!”

没有丝毫犹豫,梁超就令麾下出击。

“列阵!”

唐军将领不断呵斥着。

前方,长枪林立。

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

梁超冷笑,“分散开,从四面游弋,见机行事。”

两千余骑散开,在四面涌来。

如何面对?

众人都在看着刘擎。

“严阵以待。”刘擎令长枪手分散开来,在四面待命。

“这是饮鸩止渴!”

梁超一挥手,马贼们从左翼开始突袭。

这便是骑兵多的好处,灵活机动。

“放箭!”

这一波箭雨造成的损失让梁超眼皮子狂跳。

但也仅仅是一波,随后双方就撞上了。

长枪捅刺,长刀劈砍。

鲜血在前方喷溅,惨叫声就像是来自于地狱之中,让人连灵魂在颤栗。

唐军的阵列很有韧性,几度看似岌岌可危,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防御状态。

“头领,咱们怕是无法彻底击败他们。”有人说道:“要不……一击即走?”

梁超摇头,“不,华卓令咱们今年抓紧抢掠,若是达不成……他会断掉咱们的供给。”

小头领说道:“咱们能去抢。”

没有吃,没有穿,咱们去抢就是了。

“兵器呢?”梁超冷冷的道:“兵器去何处抢掠?一旦失去了兵器来源,咱们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他指着激烈厮杀的前方说道:“陈州出兵正合我意,此战若是能重创陈州军队,随后开春我部趁势劫掠,会轻松的让你我无法想象。”

“那……少头领领军在周围,可要叫来?”

“再等等。”梁超冷静的道:“让他在侧翼,这是提防刘擎还有后手。”

侧翼,梁河带着一千骑在焦躁的等待着。

“若是我领军赶到,从另一侧攻击,唐军定然撑不住,阿耶还在等什么?”

手下的马贼们在看着战局,看到己方游刃有余的展开攻击,都乐了。

“今年看来是个好年景啊!”

在另一侧,杨玄带着数人绕了一个圈子,圈住了十余马贼斥候。

“他们人少!”马贼们兴奋的冲杀过来。

“那是唐将!”有斥候指着杨玄,狂喜道:“杀了他!”

双方不断接近,杨玄拔出横刀……

“放箭!”

十余斥候齐齐放箭。

横刀轻松挥舞,箭矢不断被弹飞。

这是个高手!

十余斥候面色剧变。

杨玄狞笑道:“杀光他们!”

横刀轻松的割开肌肤,带出一蓬蓬鲜血,随后马贼落马,战马长嘶。

斥候们随即转向,冲向了看着傻乎乎的王老二。

啪啪啪!

王老二横刀砍杀,左手也不闲着,一巴掌一个。

如今他的巴掌越发的厉害了,轻重自如。

后续有斥候看到同袍只是被抽了一巴掌就冲过去了,不禁狂喜,也跟着遁逃。

啪!

他挨了一巴掌。

随即看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不是唐将吗?我怎么看到他了?

最后一人拼命打马,终于冲出了小圈子。

他骂道:“想偷袭我大军……做梦!”

他看到那数人都没动,就那个唐将在张弓搭箭。

咻!

杨玄收了长弓,点头,“带了来。”

一千军士悄然来了。

众人蹲在,杨玄几人站着。

“还在厮杀。”南贺看了一眼,“我军有些被动。”

“敌军骑兵多,没办法。”杨玄恨不能弄一个电影里的望远镜,但目前没这个本事。

“看,被突破了。”南贺指着前方。

左翼被突破了。

一股凶悍的马贼冲了进来。

“使君!”

杜辉说道:“下官请命去堵住口子。”

他目光炯炯,刘擎摇头,“不慌。有人去了。”

一百余预备队冲了过去,一阵砍杀,把突入的敌军赶了出去。

但这是一个信号。

“唐军衰弱了。”梁超冷笑,“令兄弟们加把劲,若是能击退唐军,缴获的一切我皆不取,任由兄弟们分了。”

命令下达,马贼们欢呼一声,以更猛烈的姿态发动了攻势。

防线开始出现危机。

“使君,撤吧。”杜辉觉得此战不会取得大战果,“我军以长枪和弓箭开路,徐徐而退,马贼们定然不敢追击。”

刘擎按着刀柄,冷冷的道:“如今拼的是意志力,敌军不过两千余,我军四千余,倍之而退,你来告诉老夫,下一次要多少人马才敢出击?”

陈州大军一倍于马贼都只能退军,下一次马贼兵临城下,谁敢出击?

此刻一旦退却,对陈州的民心士气将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杜辉的眸中多了愤怒,“太平军为何不归?若是有那一千人在手,何至于此!”

众人都颇为不忿。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令他独立领军,将在外……”

这护短护得没边了啊!

陆角气得胃痛。

杜辉嘴角抽搐,觉得刘擎这是魔怔了。

刘擎看着前方的厮杀,心中喟叹。杨玄的抗命毫无疑问是一个大错,但他能如何?

年轻人总是热血冲动,爱标榜自己的本事。但人才难得,回头老夫再单独敲打他吧。

梁超已经发现了战机。

“唐军右翼调集了不少人去支援左翼,机会来了,发信号。”

呜呜呜……

号角长鸣。

刘擎身体一震。

有人惊呼,“看右侧!”

众人缓缓回头。

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

马蹄声宛如闷雷般隐隐传来。

“是敌军的后援!”

尖叫声中,刘擎面色一变。

杜辉眸子一缩,“使君,这是梁超的预备队,他就等着此刻给咱们一击。”

“无需说了。”

刘擎拔刀,厉喝道:“今日与敌军决一死战,不胜……不归!”

那条黑线在加速,越来越近。

马背上的马贼们在欢呼着。

第126章 复仇 梁河带着麾下席卷而来。

“从唐军右翼突入进去!”梁河长刀指向了唐军的右翼,这是左右夹击之势。

他狞笑道:“此战之后,陈州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不敢奢望彻底击败陈州大军,但却敢打包票此战能割下刘擎一大块肉。

死伤惨重的陈州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到时候城池之外都是他们的天下,那些村庄,那些庄稼……甚至攻破城池也不是事啊!

此消彼长!

这一刻他想到了这个词,据说是大唐的。

那个大唐太软弱,他不喜欢!

不喜欢的东西就打破他!

“杀!”

唐军右翼被重重一击,整个阵列仿佛都在颤抖。

“使君!”

杜辉知晓到了最危急的时刻,铁青着脸道:“下官去了!”

刘擎点头,“去吧。”

杜辉带着麾下扑了过去。

两翼喊杀声整天响。

谢如跟在杜辉的身后奔跑,“明府,杨玄还没来。”

杜辉阴着脸,“此刻先杀敌!”

右翼激战。

“我儿果然犀利!”梁超微笑道:“准备。”

他带着数百骑作为预备队,此刻他觉得到了决战时刻。

他在盯着刘擎。

右翼突然崩溃了一个口子,有人尖叫,“使君!”

“喊魂呢!”刘擎的咆哮响彻沙场,“老夫马上来!”

刘擎拔出横刀就被身边人抱住了。

“使君,万万使不得啊!”

刘擎骂道:“松手!”

抱着他的官员说道:“使君是主将,是文官!”

“滚!”

刘擎挣脱了缠抱,骂骂咧咧的上前。

“文官,大唐从未有不能杀敌的文官!”

他高举横刀:“诸将士,跟着老夫……杀敌!”

“万胜!”

剩下的预备队跟着刘擎扑向了右翼。

“时机到了。”

梁超点头,身边的小头领下马,喊道:“出击!”

最后的预备队出击了。

梁超微笑,“大事定矣!”

陆角在砍杀着,只觉得疲惫欲死,他喊道:“太平军何在?使君,太平军何在?”

刘擎拎着横刀喘息着,抬眸,眼神沧桑。

老夫……

老夫错了吗?

阵中突然有人高呼,“看!”

刘擎抬头,揉揉眼睛,再揉揉……

一条黑线出现在了前方。

“那是……”

数百骑正疯狂赶来。

“打起大旗!”

旗手是大汉,可此刻风太大,他举旗有些艰难。

“老二!”杨玄高喊。

“给我!”王老二单手便握稳了旗杆,奋力一举!

“是太平军!”

阵中有人欢呼,“援军来了!”

刘擎喘息着,骂道:“小崽子,狗曰的小崽子,老夫说他怎地不见了,他这是等着敌军丢出了最后的预备队才肯出来!娘的!哈哈哈哈!”

杜辉猛地回头,失神的看着那面大旗。

大旗下,杨玄高举横刀。

身后,太平军两百余骑已经组成了阵列。

再后面,步卒们在狂奔。

而梁超此刻已经变色了。

他一直带着数百骑作为预备队,也是应变的手段。当刘擎也出战时,梁超觉得唐军离崩溃不远了,就果断出动预备队,准备给唐军最后一击。

面对防御森严的阵列,骑马攻击自然是不可能的,他的麾下没有北辽铁骑那等凶悍。所以只能下马变成步卒攻击。

此刻他的麾下就在前方冲杀。

但!

该死的!唐军的骑兵来了。

从后面准备给他一下!

梁超犹豫了一瞬,他担心麾下撤离时唐军会趁机反扑,如此前后夹击,大败可期。

但一瞬之后。

他知晓除非自己能一骑当千,挡住后面的唐军骑兵,否则撤回来是唯一的一条路。

“撤回来!”

刘擎高举横刀,咆哮声响彻沙场。

“就在前年!”

“我陈州百余百姓出外垦荒!”

“梁超恶贼却盯上了他们。”

“他们抢掠了百姓的一切,无人怪罪。”

“可他们却残忍的屠杀了那些百姓。”

“军队杀光也罢!”

“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刘擎咆哮着:“老夫能做什么?大唐能做什么?”

“复仇!”

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复仇!”

复仇是刻在中原人骨髓里的基因。当年异族曾趁着陈国衰亡之际杀入中原,屠灭三座城池,鸡犬不留。

彼时中原群雄混战,当消息传来时,战争奇迹般的停止了。

所有势力不约而同的止住了步伐,派出使者商议。

随后,一支不伦不类的联军出现。

这支由各方势力组成的联军突入了异族境内,半月之内攻破五座城池,所过之处,同样是鸡犬不留。

异族大怒,随即追杀。在异族看来这支联军会四散而逃,所以他们用轻骑作为前锋追杀。

可没想到的是,这支联军压根就没走,而是静静的等在追兵必然出现的要道上。

那一战。

血流成河!

没有一个联军军士后退。

异族的援军一批批赶到,此刻联军将士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瘦的脱形。可他们凹陷的双眸中却闪烁着火焰。

就像是野火!

不,是愤怒的火焰!

直至最后一个联军将士倒下,这场大战才结束。

追兵主将走到了一个陷入弥留之际的军士身前,问道:“为何死战不退?”

军士惨笑,“让你等知晓,中原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主将再问:“既然已经复仇,为何不逃?”

军士的眼中渐渐失去神彩,“众人商议,与其回去自相残杀……不如……不如在域外令……令异族,丧胆!”

从此后,再无异族敢在中原屠城。

今日刘擎高举横刀,再度喊出了这个口号。

人人奋勇争先。

杜辉带着麾下疯狂奔跑,追上敌军就砍杀,哪里看得出原先那个阴郁的模样?

连陆角都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见到受伤的就补一刀。

所有人,连做饭的厨子都拎着横刀在冲杀。

“复仇!”

杨玄带着麾下两百余骑兵,一头就撞了上来。

那些刚上马的马贼被这一下冲散了,梁超带着数十骑在人群中步履艰难。

“集结起来!”他大喊着。

“梁超在那!”有人指着梁超高喊。

刘擎咆哮着,“杀了他!”

“杀了他!”

一群人也不管什么战法,急吼吼的冲了过去。

“跑啊!”

梁超被乱军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往后面去。

“阿耶!”

梁超抬眸,看到了梁河,不禁怒道:“你回来作甚?跑啊!”

此刻战场已经彻底乱了,梁超知晓失去了战马的马贼就是唐军的菜,所以他只求能带走一部分麾下,回去待机。

但梁河那边本无唐军包围,他却义无反顾的来了。

“滚!”

看到梁河在冲杀而来,梁超大怒。

“阿耶!”

此刻乱糟糟的,乱军减缓了梁河救援的速度,他绝望的看着唐军正在逼近父亲。

“走!”

本在逃窜的梁超毫不犹豫的回头,带着数十心腹逆向而去。

“大郎,快走!”

梁超下马,手中的横刀奋力劈砍,不管是溃兵还是唐军。

他气喘吁吁的阻拦着追兵。

脑海里这一生飞快闪过。

他是大唐人。

父亲在大唐犯事,只能带着他遁逃到草原上,寻求异族庇护。父子二人为瓦谢部效命,不断在陈州方向劫掠。

瓦谢部权力更迭,华卓上台。

他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了。但好歹麾下还有三千余骑,足够他纵横一时。

可今日之后……

不,还有大郎!

梁超心中一松。

“阿耶,上马!”身后传来了梁河的喊声。

梁超变色大变,“不孝子!不孝子!”

梁河一把把他提上马背。

梁超咆哮道:“不孝子,为何不走?”

梁河为他挡开一支箭矢,喘息道:“我舍不得阿耶!”

瞬间,梁超泪流满面。

他哽咽道:“走,阿耶带着你突围。”

他带着儿子转身冲杀。

前方。

一面大旗在飘扬。

大旗下,杨玄从容的道:“圈住!”

梁超父子带着百余骑左冲右突,可周围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麾下,梁超惨笑道:“我儿,今日为父却误了你。”

他不怕死,只要儿子能平安。

梁超下马,跪地喊道:“老夫愿意归降,愿意千刀万剐,只求放过我儿。”

梁河喊道:“阿耶,上马,我们冲杀出去!”

梁超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杨玄。

“今日老夫一战本可击败陈州大军,老夫也想过刘擎有后手,可当时刘擎麾下即将崩溃,却不见援军,老夫这才出动了预备队。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能忍,直至老夫全军出动,这才出击。”

“你是何人?”

这一战梁超自问指挥的天衣无缝,可惜不及眼前这人能忍。

“太平县县令,杨玄!”

杨玄下马,朝着虎着脸的刘擎走去,随口道:“弄死!”

“不!”

梁超喊道:“老夫愿意为奴!”

南贺举手。

弓箭手们张弓搭箭。

“大郎!”

梁超挡在下马的梁河身前,张开双臂。

箭雨瓢泼而来。

“阿耶!”

南贺举手。

弓箭手们再度张弓搭箭。

“放箭!”

箭雨覆盖了这对紧紧抱着的父子。

战马轻嘶着,低头舔舐着父子二人,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下去。

前方,刘擎冷着脸,伸手,“刀来!”

您不是自己有刀吗?

身边人觉得使君老糊涂了,但依旧把横刀递过去。

刘擎骂道:“老夫说要刀鞘!”

身边人翻个白眼,把刀鞘解下来递过去。

杨玄刚好过来,笑嘻嘻的行礼。

刘擎接过刀鞘,一刀鞘就拍在他的肩头。

那熟悉的咆哮声再度响彻沙场上空。

“顽劣!”

第127章 善泳者溺 杨玄挨了一顿刀鞘,刘擎气喘吁吁的叉腰喝问:“可知错了?”

“是,下官知错了。”

杨玄低眉顺眼的。

刘擎把刀鞘丢回去,拍拍他的肩膀,眉开眼笑的道:“干得好!”

这是狠抽一顿又表扬一顿。

老头不收拾他难以服众,那些人会攻击他徇私。毒打杨玄一顿后,谁也没办法置喙。随后再夸赞一番,此事就圆满了。

朱雀说道:“小玄子,我有些担心你的智商不够用,会被这些人忽悠。”

“此战能获胜,皆赖将士用命。”刘擎的嗓门很大,“回头该论功的论功,赏赐不会少。”

将士们喜笑颜开。

“可此战能胜,也有赖于一人。”

刘擎指指杨玄,说道:“老夫令他独领一军,自然有临机决断之权。杨玄发现敌军围攻我中军,若是他当时聚拢中军能如何?此战最多一个不胜不败。”

但凡有些脑子的,此刻都对杨玄出击的时机赞不绝口。

“他一直在等,等着什么?等着梁超带着最后的人马出击,等双方全数纠缠在一起,敌军难以从容撤离之时。”

“看到他那一刻时,老夫便想毒打他一顿,否则我等辛辛苦苦在此煎熬,他却从容击溃敌军,委屈不委屈?”

“哈哈哈哈!”

刘擎一番话引得众人大笑,杨玄发现那些目光中都多了友善。

“老头对你不错呀!”绿灯闪烁。

“但此战杨玄功莫大焉!”

刘擎吼道:“为我大唐勇士喊一声……”

“彩!”众人振臂高呼。

马蹄声从远方传来,有人喊道:“有骑兵!”

随即将领们叫喊着。

“列阵!列阵!”

没等列阵,一骑就冲了过来。

“是咱们的人!”

这是大唐斥候,他看着依旧保持着原状的战场,失望的道:“完了?”

有人大怒,“怎地,你觉着该没完?”

远方出现了数千骑兵,气势惊人。

“是……是桃县的骑兵。”

桃县就代表着节度使。

张度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失望的道:“这就完了?”

刘擎一怔,随即问道:“可是中丞派的援兵?”

张度拱手,“副将张度,奉命接应陈州大军。可惜了啊!”

这货一脸没能立功的悻悻然,看到杨玄后欢喜的道:“子泰!”

“张度!”杨玄笑道:“你怎地来了?”

刘擎丢个眼色,暗示杨玄接待好这位副将,他指挥人去打扫战场。

张度下马,揉着屁股,皱眉道:“中丞担心瓦谢部出兵,就令我带着三千骑来接应。没想到却来晚了。”

“中丞如何?”杨玄问道。

“还是那样。”张度笑道:“北辽派人来索取被斩杀的将领头颅,中丞一句喂狗了,气得使者说回头起大军攻伐北疆。中丞给我使个眼色……”

“你说了什么?”杨玄觉得黄春辉就是个老狐狸。

“我说不来是孙子!”

张度捧腹。

“北辽那边究竟如何?”

“北辽啊……”

当年赫连峰登基时有一群权贵反叛,随即镇压,可并未清剿干净。那些残余这些年渐渐膨胀,此次趁着赫连峰狩猎刚回来,宫中防御松懈的机会,他们发动了叛乱。

那一夜宫中血流成河,据说叛军杀到了赫连峰的寝宫之前,连赫连峰都拿着兵器准备出手,幸而援军及时赶到。

剩下的就是清算,那些权贵倒也光棍,聚集在一起顽抗,赫连峰却令人纵火焚烧。

“说是惨叫声响彻夜空,整个回蒲城都听到了。城中烤肉味弥漫数日不散。”

回蒲是北辽的都城。

剩下的男丁全数被斩杀,女子尽皆为奴。

“惨!”张度说的口沫横飞。

杨玄却觉得这只是寻常。

怡娘当年把他带离废太子的幽禁地时,应当更为惨烈吧。

“若是当时大军出击就好了。”张度有些惋惜。

……

“告诉潭州的皇叔,今年若是不多给些粮食,咱们的牧民会跑去投靠大唐。”

华卓黑着脸,看着手下在收拢好不容易累积而来的钱财,准备去潭州采买。

三大部就在大唐的陈州和北辽的潭州中间,潭州的控制者便是北辽皇叔赫连春。

赫连峰的父亲,也就是北辽上一任皇帝当年登基时,赫连春也不过五岁,一个嫩娃娃能有什么威胁?

为了让天下人看到自己的仁慈,皇帝对这位幼弟很是宠爱,说是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等赫连春大些后,堪称是五毒俱全,吃喝玩乐,赌钱嫖女人样样精通,皇帝看着他头痛,可多年下来就算是养只猫狗也有了感情,也舍不得责罚,只能让他这般浪荡。

老皇帝要死了,临死前担心动乱,赫连春就带着一家子守在皇宫外,声称谁敢谋反就先踏着他一家子的尸骸进去。

后来真的有人谋反了,赫连春果断带着一家子进了宫中,据说还砍杀了几个叛贼。

于是本想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赫连峰对这位皇叔也多了些感情,可想到他的荒唐又很是头痛,最终还是智囊给了个法子,让这位皇叔来潭州坐镇。

潭州好啊!

前方有三大部在,给大唐十个胆子也不敢攻打潭州。而且皇叔是自己人,有他坐镇潭州,赫连峰睡觉也能多闭一只眼。

这位皇叔言必称自己是个慈善人,可一到潭州就刮地皮刮的天怨人怒,让赫连峰不禁后悔了自己的决断,令人来潭州呵斥。

这位皇叔别的不行,但有个好处,那就是对皇帝温顺。于是潭州百姓终于迎来了春天,可皇叔却把贪婪的目光转向了三大部。

“可汗,潭州的粮价是大唐的两倍!”有人苦笑道:“上次恳请降价,那位皇叔令人传话,爱买不买,不买滚!”

华卓真心想把那位皇叔碎尸万段,但只需想想失去大辽庇护的后果,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去吧。”

华卓摆摆手。

“可汗!”

马蹄声急促,敲打的华卓心中大乱。

“何事?”

一个军士进来,顾不得行礼,惶然道:“可汗,梁超所部……没了。”

“什么?”

大乾四年初的这一战打破了瓦谢和陈州之间的平衡,就在陈州大军回返没多久,瓦谢大军就出现在了临安城之外。

刘擎很硬扎的把梁氏父子二人的头颅挂在城头上风干,逼着瓦谢来了一次攻城战。

临安城坚固,加之在这等季节攻城自然是愚蠢的,瓦谢饮恨而退。

太平城中,杨玄下了狠手操练麾下。

两千五百人,绝大部分是人犯。

喊杀声每日连城中都能听到。

蒋真在自己的房间里默然良久,才打开了一封信。

按照事先的约定跳格读:要赢取信任。

这是让我成为明府的心腹?

蒋真觉得难度很大。

“可我却很欢喜怎么办?”他真的想成为杨玄的心腹,追随这位宽厚的县令。

他想了许久,开始写回信。

——好!

他想了想,又后悔了。

——难!

“不能让他们知晓明府对我如此和善。”蒋真决定就这样。

“明府回来了。”

蒋真把书信收好,出了房间,就见杨玄带着南贺等人进了县廨。

“见过明府。”

“蒋真啊!”正在怒不可遏的的杨玄颔首微笑

明府真是个好人。

杨玄进了值房,骂道:“没有弩弓如何御敌?弓箭射程近,射出一轮敌军就扑上来了,要来何用?”

怡娘进来,见状目视南贺。

南贺摇头,示意问题不大。

“郎君消消火。”怡娘回身,“四娘子,赶紧给郎君泡茶来。”

章四娘看了杨玄一眼,飞也似的跑了。

我是老虎吗?杨玄坐下,拍拍脑门清醒了些,“方才桃县那边回了书信,说太平军一千人,不足以配弩弓。”

怡娘不懂这个,就随口道:“大不了自己打造,让老贼他们造。”

“这不是胡饼。”曹颖苦笑,“要想打造弩弓很难,匠人,好材料缺一不可,可要弄这些何其难。”

按照杨玄的构思,太平军就该是远程有弩弓,近程有弓箭,再来就用长枪捅死你。

可弩弓这事儿被桃县否了,让杨玄的改革大计挨了当头一棍。

杨玄突然问道:“可能寻到匠人?”

曹颖摇头,“这等匠人都在工部的控制下……连淳于氏都没有。”

南贺幽幽的道:“淳于氏定然有,不过打造弩弓犯忌讳,就算是有,他家也会掩饰。”

弩弓威力大,射程远,堪称是刺王杀驾的利器。

老贼挠挠头,“当年老夫去北辽盗墓,北辽都没有弩弓,可见大唐对这等工匠看守极其严密。”

朱雀说道:“自己打造吧。”

打造个屁!

太平军真要弄出弩弓来,长安就该有人弹劾了。

未经许可弄弩弓,不管是在大唐还是北辽都几乎可以预定一个谋逆大罪。

“还是要从桃县那边想办法。”

杨玄给那边的两个兄弟去信,请他们帮忙斡旋。

没多久江存中回信了,说是斡旋来了十具弩弓。

“十具弩弓?”杨玄怒了,觉得这是调戏。等看到这是张度为他鸣冤,被廖劲一巴掌抽的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后才给的好处,不禁内疚了。

——在张楚茂去了南疆后,有人盯住了中丞,说中丞在北疆厮混,不思进取。最近安静些,等中丞度过难关再说。

“原来如此!”

杨玄觉得黄春辉再怎么也不至于只给自己十具弩弓,这和开玩笑没啥区别。

晚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谈。

“郎君可是想寻工匠?”

老贼问道。

“对。”杨玄对工匠的渴求非同一般。

老贼说道:“太平城中人犯最多,小人当年在长安坐牢时,进来的人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

朱雀:“这里的人说话又好听,好多人才。”

杨玄心中一动,“问问。”

第二日老贼就寻了几个人犯来。

“都干什么的?”曹颖问道。

左边一个中年人犯举手。

“说。”

“小人是铁匠。”

“原先在哪干活?”

“兵部。”

杨玄和曹颖交换了一个眼色,问道:“打造什么的?”

“兵器。”

“什么兵器?”

“刀枪!”

“可会打造弩弓?”

人犯摇头,“那等人出不了长安。”

曹颖失望的叹息一声。

杨玄问道;“若是给你法子可会打造?”

人犯点头,一种叫做专家的自信让他看着不那么卑微,“能。”

“叫什么名字?”

“谷种。”

杨玄问道:“为何被流放太平?”

谷种低下头,“当年小人弄出了好东西,上官想抢功,就陷害小人。”

“哎!”曹颖摇头叹息。

杨玄随口问道:“那位上官呢?”

谷种平静的道:“手断了。”

“如何断的?”

“他被人撞到,手插进了铁水里。小人情节之下一刀砍断了他的手臂,保住了他一命。”

“谁撞的?”

“小人。”

人才!

杨玄想了想,“从即日起,你听从我的调派。”

“是。”谷种迟疑了一下,“敢问明府,是要小人打造什么?”

“兵器。”

等谷种走后,杨玄对曹颖说道:“咱们必须要有自己的工匠,慢慢积攒吧。”

杨玄出去了。

老贼说道:“郎君这是要开始攒家底了吗?”

曹颖点头,“你觉着如何?”

老贼说道:“当初在长安不过几个人,可转眼就执掌一县之地,麾下两千余人,老夫看啊!郎君以后定然能执掌一方。”

曹颖皱眉,“说重点!”

老贼嘟囔,“差点忘记了郎君要那个啥……讨逆大业必成!”

老贼起身,“老夫出去转转。”

“老二!”

他站在屋檐下,扯着嗓子喊。

“干啥?”

一个脑袋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贼被吓的蹦了起来,等反应过来是倒吊在屋檐下的王老二时,一边叫骂一边追杀。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县廨。

“去哪?”王老二觉得这天气烤火最舒坦。

老贼是无聊了,“走,城中走走。”

王老二摇头,“我不去。”

老贼一人无趣,就哄骗道:“老夫带你去寻美人,给你找娘子。”

马蹄声急促传来。

“惊马了!闪开!”

马背上的骑士高喊。

路边人影闪动,有男子一头碰上去。

王老二瞪大眼睛,“那是太平碰瓷第一人肖二郎。”

碰瓷这个词是杨玄说的,迅速风靡全城。

肖二郎碰瓷以动作快若闪电,不易察觉,当事人甚至会觉得就是自己犯错导致的而著称。

他经历过无数次碰瓷的锤炼,从未失手。

此次也不例外,他甚至算好了在战马撞到自己之前就飞过去。

战马猛地马失前蹄。

呯!

肖二郎飞了出去,战马因此站稳了,不禁得意的长嘶一声。

“夫君!”

一个妇人扑了过去。

王老二最近很是研究了一番城中的局势,“这是常三娘,是肖二郎的搭档,哭起来惊天动地。”

老贼已经呆滞了,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下,看着那个妇人就移不开眼睛。

常三娘抬头,一双凌厉的眉,一双凌厉的眼,凶狠的看着下马那人。

“死人啦!”

大乾四年初春,太平县碰瓷第一高手肖二郎死于碰瓷。

第128章 妇女之宝,大唐之友 “撞死人了!”

“哎哟!死得好惨,口鼻都在喷血。”

围观的人在起哄架秧子。

可渐渐的,都安静了下来。

“不对,肖老二好像真的不行了?”

肖老二口鼻喷血,身体剧烈震动几下,双手一摊。

“这装的,和真的一样。”有人赞美着,“看来咱还得和肖老二学学。”

“学尼玛,他真死了!”

常三娘喊道:“冤枉啊!”

来人下马,面色发青,“我……我……”

甄斯文从县廨里出来,见状骂道:“整日碰瓷,这下好了,碰死了,活该!”

来人颤声道:“斯文,什么意思?”

甄斯文拱手,“就是些……哎!王兄不必管,对了王兄,你来此,可是使君有吩咐?”

来人是州廨的小吏,他点头,“使君令我来传信,可……我给些钱吧。”

甄斯文满头黑线,“这是骗子!”

人影闪动,常三娘猛地窜到了甄斯文的身前,咆哮道:“他撞死了我家夫君,死了!”

当年刚进太平县时,甄斯文就被人碰瓷,整个人懵逼了,把身上的钱全数给了骗子,为此差点饿死在太平南县。

所以他最是痛恨这等骗子,闻言大怒,“你要怎地?”

常三娘眯着眼,“别逼人太甚!”

“她有枪!”

有人高喊,“小心!”

常三娘从身后摸出了一对很短的枪,“奴喜欢用这个种地,不违律吧?”

大唐对兵器管制并不严,何况这里是罪恶之城。

甄斯文的腿在打颤,幸而被长袍遮住了。

斯文,挺住!

“常三娘上次参加过火并,小心!”有人提醒道。

卧槽!

原来还是个狠人。

连王老二都喊道;“要不要帮忙?呜呜呜!”

老贼捂住了他的嘴,“闭嘴!”

这个女人,怎地连凶狠都是这般可人?

老贼沉迷于常三娘的气质中不可自拔。

甄斯文冷静的道:“明府说了,碰瓷是违律,我身为太平官吏,见到一例就处置一例。别说是枪,就算是斧钺搁在我的脖颈上也是如此!”

“好!”

周围一阵叫好声。

常三娘眼中凶光一闪。

“谁在闹事?”

一队军士过来。

冷风轻抚,甄斯文脊背发寒……全是冷汗。但他依旧站的笔直,神色从容。

曹颖出来了,见状颔首赞道:“斯文浑身都是胆。”

常三娘把一对短枪插回去,老贼低叹,“好!”

王老二好奇的问道:“什么好?”

“屁股好。”老贼感慨道:“这个女子……无处不美。”

常三娘去寻了棺材铺,一番砍价下来,买了一口薄棺,又雇了一辆大车,把肖老二拉出城掩埋了。

而杨玄也得了通知。

“使君让你去州廨。”

杨玄带着人随即出发。

出城门时,正好遇到独自回来的常三娘,老贼不禁叹息一声。

王老二策马和他并行,问道:“老贼,你可是喜欢她?”

老贼抚须,“什么喜欢?”

“哦,那便是不喜欢。”

“错,是爱慕!”

老贼不断回头,直至常三娘进城后,这才幽幽的道:“她这么一个弱女子,以后怎么活啊!”

城中,常三娘回到了住所,冲着空屋子说道:“这几年和你联手骗人,挣了些钱,如今都买了棺材,算对的起你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寻谁就去寻谁,此后你我不相干。”

“常三娘,还钱!”

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闯进来。

常三娘冷眼看着,“什么钱?”

一个大汉说道:“去年借的那三百钱!”

常三娘负手站着,骂道:“那是肖老二借的,都赌输了,关我屁事!”

大汉冷笑,“夫妻一体,夫债妻还!”

“放屁!”常三娘凶狠的道:“老娘和他只是联手骗人,夫妻不作数。”

“由不得你!”

几个大汉逼近。

其中一人摸出短刀,狞笑道:“给,还是不给?”

“做梦!”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打斗声。

“救命啊!”

“快跑!”

邻居听到惨叫声,就打开门缝往外看。

几个大汉满脸是血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直至到了巷子口才止步骂道:“常三娘你等着,回头耶耶让你知晓何为男人!”

常三娘站在门外,那脸啊!被气的要炸裂的模样。

她一手握着一把短枪,骂道:“老娘今天和你们没完!”

几个大汉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追,面面相觑后。

“跑!”

“站住!”

……

州廨。

初春依旧寒冷,刘擎的心情不错,这不,大清早就在骂人。

“看看你写的字,这是坦荡?老夫拿着迎风看,对着天光看,特娘的就是荡妇。哆嗦什么?老夫说错了?狗曰的,若是上官拿到这份文书会如何想?

老夫本想赞他坦荡,却变成了辱骂他乃荡妇,狗曰的,打!”

“嗷!”

州廨门外,几个百姓扛着锄头在翘首以盼,听到熟悉的骂声后都欣慰的道:“使君中气十足,放心了,走,下地去!”

杨玄带着人进了州廨,门子也只是拱手,“杨明府来了。”

杨玄颔首,突然有些在长安上青楼的感觉。

“使君呢?”

门子指指侧面的值房。

“改,改到老夫满意为止!”

熟悉的咆哮声啊!

杨玄微笑着走过去。

“这个也错了?宾至如归写的这般潦草,老夫看着分明是妇女之宝?狗曰的,打!”

咆哮声有些脑溢血的征兆。

咻!

一个东西飞了出来,杨玄缩缩脖颈避开。

身后依旧在怀念常三娘的老贼挨了一记。

呯!

嘭!

杨玄听着声音不大对,回身一看,老贼躺地上了。

额头缓缓肿起,边上四分五裂的……好像是砚台。

刘擎咆哮完毕,气咻咻的出来,见状就怒了,“都新年了,还趴着和老夫要钱?滚!”

等看到砚台后,刘擎也愣住了。

两个人把老贼抬进了值房,杨玄试试鼻息,吩咐道:“老二掐他人中一把。”

王老二用力掐了一把。

“嗷!”

老贼的嘴唇中间肿起,两边还是原样。

杨玄嘴角抽搐,和刘擎去了他的值房。

“瓦谢部磨刀霍霍,准备今年要对我陈州动手。”刘擎目光炯炯。

瓦谢部单独和陈州开战并无胜算,华卓这是不想过了?杨玄仔细想着。

卢强问道:“杨明府如何看?”

这二位怎么有些栽培我的意思?

杨玄说道:“梁超所部被灭,华卓失去了一只手臂,随后报复无果……威信受损。下官以为,这更像是恐吓。”

刘擎欣慰的点头,“正是恐吓。”

卢强说道:“这等恐吓自然吓不到咱们,可却吓到了一位德高望重的。”

德高望重?

谁?

杨玄想了想,好像就节度使黄春辉称得上德高望重吧。

刘擎说道:“北辽皇叔,郑王赫连春。”

呃!

杨玄有些诧异,“赫连春驻守潭州,瓦谢和陈州的恩怨和他没关系吧。”

刘擎神色古怪的道:“这位皇叔自称慈善人,当初来潭州前,就与赫连峰发誓,定然要让潭州与陈州之间再无纷争,让北辽少一方烦恼。”

“慈善人?”杨玄觉得宗室出来的大多是狠人和奇葩。不信你看看大唐皇室,不管是宗室子还是宗室女,没一个善茬。

“对,慈善人。”卢强笑道:“这位皇叔被前任北辽皇帝当做是儿子般的养大,及长,吃喝玩乐五毒俱全。赫连峰登基时也曾立下功劳,可他太闹腾,赫连峰没办法,只能把他弄到潭州来,眼不见为净。”

“这不是纨绔子弟吗?”杨玄没想到这位皇叔竟然如此的……有趣。

“就是纨绔子弟。”刘擎说道:“他执掌潭州后,潭州与陈州就一直没发生过大的纷争。”

这分明就是和平使者啊!

杨玄赞道:“下官怎地觉着这位是大唐之友呢?”

“别轻视了此人。”刘擎淡淡的道。

杨玄点头,“皇家无亲情,这位皇叔能经历两任帝王而不倒,自然是不俗。”

“你知道就好。”

刘擎笑的很慈祥,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狼吃羊之前会奸笑的动画片。

“老卢。”刘擎点点头。

又让老夫来干脏活……卢强干咳一声,“这位皇叔准备调停此次纷争。”

“他疯了?”杨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北辽和北疆可是才将大打出手啊!”

“和潭州无关。”卢强木然,“这位皇叔和平之心坚固无比,你安心去吧。”

“什么?”杨玄眨巴着眼睛,“去哪?”

“去瓦谢部。”

“那不是送死吗?华卓看到下官能笑疯了。”

“放心。”刘擎说道:“那位皇叔在,华卓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此次咱们也是虚与委蛇……要春耕呐!”

若是华卓发狂,在春耕时频繁袭扰,今年大伙儿就准备吸风饮露吧。不,准备全数靠着长安救济。

长安会发狂,会呵斥,会给陈州的所有官吏差评。

卢强语重心长的道:“春耕关系到咱们头顶的帽子啊!小杨,好好干,和那位皇叔多喝酒,啊!”

“不是。”杨玄纳闷,“为何是下官去?”

不该是眼前的二位大佬中的一个去吗?

一种替死鬼的感觉油然而生。

刘擎说道:“那些人都老了。”

这是什么理由?

杨玄不解。

“那位皇叔喜欢小鲜肉。”朱雀开启毒舌,“小心后门啊!小玄子。”

等杨玄走后,室内默然。

良久。

卢强说道:“是不是太年轻了?”

刘擎摇头,“要想担大任,就得多经历,多磨砺。那位皇叔刚到潭州时,就与老夫见面,看似宽厚,实则狡猾。

老夫不知自己还能干几年,趁着老夫在,好歹让他多磨砺。磨砺好了……”

他没说磨砺好了做什么,但神色悠然。

……

瓦谢部所谓的王庭。

赫连春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肉山,胖胖的脸让他看着多了几分憨厚。

华卓只能坐在下首,笑着介绍瓦谢部最近的情况。

赫连春原先也是个浓眉大眼的俊朗男子,痴肥之后,一双大眼就变成了眯眯眼。此刻他眯着眼,看似神游于外。

“……瓦谢部对大辽忠心耿耿……”

赫连春轻哼一声,华卓止住了尬吹。

“忠心耿耿啊!”

“是。”

赫连春淡淡的道:“上个月有人潜入潭州,杀了两个牧民,谁干的?”

华卓堆笑道:“是几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干的,我当即砍了他们的脑袋,送到了潭州。皇叔没看到吗?”

几个军士喝多了,穷疯了,就冲进潭州去劫掠了几个牧民,顺带杀人。皇叔是个慈善人,自然怒不可遏,当即令人来索要凶犯。

那几个蠢货的脑袋在边境地带的大树上早已干瘪,可赫连春今日却旧事重提,让人不解。

赫连春挪动了一下身体,惬意的叹息道:“他们的将领何在?本王看看。”

华卓眼皮子跳了一下。

“嗯!”赫连春仿佛是鼻子不舒服,轻哼一声。

“快去!”华卓令人去召唤。

少顷,一个将领走了进来。

“就是他。”华卓指着将领喝骂,“你的麾下闯入潭州杀人,今日皇叔在此,还不请罪?”

被喝骂一顿最好,但华卓担心赫连春要立威,会令人责打将领一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心中各种念头转动,神色却格外平静。

这里是瓦谢部,赫连春只是个外来人。可这位外来人此刻不但坐在主位,还颐指气使。

将领跪下,眼中有屈辱之色。

周围的人皆是如此。

赫连春的眯眯眼缓缓看向众人。

北辽强大,赫连春真要起兵攻打瓦谢部,瓦谢部最好的法子就是换个地方放羊

譬如说地底下。

那些屈辱都消散了。

有人笑道:“大辽强盛,皇叔能执掌边境之地,可见深得陛下信重啊!”

拳头才是真理,此刻这个道理赤果果的在大帐内彰显出来。

赫连春缓缓说道:“本王出发前,那些死难牧民的亲眷拦路嚎哭,失去亲人只是苦痛,失去家中男丁却会饿死人,华卓……”

这是敲竹杠啊!

华卓心中在滴血,笑道:“如此,我这里出五百头羊,五十头牛。”

“嗯!”赫连春淡淡道:“养不活!”

特么的……这些还养不活那几家人?

而且当时那几个蠢货下手狠毒,直接把那几家人都杀光了。

此刻哪里来的亲眷?

牧民都是聚集而居,分家后就自己过自己的。

华卓深吸一口气,“是,如此,一千头羊。”

赫连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奶酒,蹙眉。

“太甜,让本王想到了血腥味。”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

人影闪动。

小老头已经到了将领的身前。

一掌拍在将领的头顶上。

呯!

将领缓缓抬头。

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紫色。

噗!

一口血喷的漫天都是。

嘭!

将领倒在华卓的身前,一双眼珠子瞪出了眼眶,鲜血溢出。

小老头已经回到了赫连春的身后,依旧是不打眼的模样。

大帐内鸦雀无声。

直至脚步声在外面传来。

“可汗,斥候来报,陈州那边来人了,说是太平县县令杨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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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刮地皮不够专业 “杨玄?”

手下将领刚被人弄死一个,自己却连脾气都不敢发。华卓的心情很糟糕,直至听到了这个名字,怒火博然而发。

“那个骗子!”

瓦谢部难道和陈州私下有联系?赫连春眯眯眼睛,“他骗了你什么?”

糟糕,本汗怎地脱口而出!

华卓不愧是执掌一部的可汗,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他的人来瓦谢部骗了些药材。”

“药材?”赫连春随即问道:“刘擎为何没来?”

华卓笑道:“皇叔不知,刘擎刚领军灭了一股马贼,怕是正得意着呢!”

这等挑拨离间的手段华卓在刚成为可汗时用过不少,此刻重拾技能,不禁有些沧海桑田的唏嘘。

“去试试。”赫连春说道。

华卓心中一喜,“皇叔的人马厉害,定然能压制唐军的气焰。”

赫连春喝了口奶酒,淡淡道:“谁说是本王的人马去?你的人去。不过……和为贵。”

华卓出了大帐脸就变了,冷冷的道:“派三百骑去,震慑一番。”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娃亥轻声道:“我去。”

华卓摇头,“一旦杨玄死在路上,赫连春会觉着丢人。”,他冷笑道:“先前赫连春说,会向陈州索要两千头羊,不给就低价提供兵器和粮食给咱们。”

“条件是什么?”

“让咱们不断袭扰陈州,直至他们低头。”

“让陈州无法春耕?”

“对!”

“咱们变成了赫连春索要钱财的打手!”

“娃亥。”华卓唏嘘道:“许多时候做打手也得要资格。”

……

杨玄带着五十骑缓缓而行。

此次算是外交活动,所以大旗在前。杨玄就在大旗下,觉着自己就像是个木雕神像。

“郎君,华卓会不会突袭咱们?”

老贼手中拿着一卷兵书,大概是刚看到突袭的内容,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不敢。”杨玄很笃定的道:“否则那位慈善人会觉得丢人。”

“如此就好。”老贼心中一松。

赵有才策马过来,“明府,该去哨探了。”

他放低声音,“华卓说不准会派些好手来,得有高手镇压。”

“老贼。”

正在看兵书的老贼抬头。

杨玄说道:“带着二十个兄弟去哨探。”

老贼:“……”

华卓被陈州,不,是被杨玄坑惨了。第一是被骗,第二是梁超部被灭。

两大恨啊!

华卓会干啥老贼真的猜不到,只知晓华卓但凡得知了他们来瓦谢的消息,定然会做梦都想弄死他们。

看到老贼有些忐忑,杨玄笑道:“安心,娃亥不会出动。”

老贼觉得难说,“为何?”

杨玄笑了笑,“娃亥出动就要杀人,可那位皇叔在,他怎么敢。”

是哈!

老贼喜滋滋的道:“小人这便去哨探。”

随即杨玄听到他在嘀咕什么……将军从哨探开始做起。

等他走后,王老二问道:“郎君,华卓真不敢杀人吗?”

杨玄说道:“他不敢杀我。”

没了谈判的人,那位皇叔会掐死华卓。

老贼去了半个时辰后,前方烟尘滚滚。

老贼带着麾下在打马疾驰,后面数百骑紧追不舍。

“郎君!”

老贼一路疾驰而来。

“郎君,他们真敢放箭杀人。”

三百骑,这边五十骑。

双方相距百步,敌骑分为两股,从左右包抄过来。

“淡定!”

杨玄安抚着老贼,眯眼看着前方独自过来的敌将,说道:“都等着。”

看到他单骑前往,刚被坑的老贼下意识的道:“郎君小心!”

五十骑都拔出横刀,赵有才咬牙切齿的道:“但凡他们敢动郎君一根毫毛,今日就拼了。”

他回头道:“弄死一个算一个!”

“好!”

众人齐声应诺……一群曾经的重犯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杨玄到了前方,和敌将几乎是面对面。

“来此作甚?”敌将问道。

在他的身后,麾下手持骑弓,或是拿着长刀,就等一声令下出手。

所有人都在等着杨玄的解释。

他举起手,看了一眼手心。

然后挥手!

啪!

三百骑。

五十骑。

加上随行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杨玄一巴掌抽的敌将捂脸,眼神瞬间茫然了一下。

这是差点被抽晕了。

“贱狗奴!弄死他!”

敌军张弓搭箭,怒不可遏。

“郎君危险了!”

老贼策马想上去,王老二作势飞扑……

“住手!”

敌将举手,含糊的喝住了麾下。

噗!

他张嘴吐出了几颗牙齿和血水,凶狠的道:“老子弄死……”

啪!

又是一巴掌。

敌将呆呆的看着他。

“这特么不杀起来耶耶就不信赵,不叫赵有才。”赵有才赞道:“太特么舒坦了,准备。”

五十个前悍匪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手。

敌将的脸颊在缓缓肿起,那些麾下在疯狂叫骂。

就等他一声令下动手,把这些小崽子全灭了。

敌将策马回身,“走!”

那些愤怒的麾下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

唾面自干?

有人还在惯性叫喊:

“弄死他们!”

孤零零的喊声回荡在初春的草原上,三百骑飞快退去。

杨玄回身,“走。”

老贼两眼放光,上前问道:“郎君,这是什么兵法?”

“我只是试探。”杨玄说道:“三百骑来……你说能杀光咱们吗?”

老贼摇头,“不能,郎君带着小人和老二就能组成箭头,带着兄弟们突围。兄弟们损失会不少,但我们能回到太平。”

“所以我抽了他一巴掌,他若是敢下令动手,那么就意味着那位皇叔不足以威慑瓦谢部。既然如此,我们还去作甚?赶紧回去踢着那些崽子耕地才是正经事。”

杨玄笑了笑,眼神轻蔑。

老贼拿出炭笔和纸张,就在马背上用歪歪斜斜的字体记录着。

“写什么呢?”

王老二问道。

“老夫在学习郎君的兵法。”老贼得意的道:“以后老夫独领一方,好歹也给贾氏的列祖列宗争个脸。”

王老二纳闷,“争脸?”

老贼唏嘘道:“老贾家祖传盗墓,祖宗们都留下遗训,让子孙去读书,读书有成就改行,可特娘的就没一个读书能成了。以后老夫成了大将军,啧啧,祖宗们怕是在地底下也得笑醒来。”

王老二点头,很诚恳的道:

“可老贾家要绝后了呀!”

……

一日后,杨玄看到了王庭。

数千骑在外面列阵,中间敞开一条小道。

一个将领喊道:“举刀。”

数千骑拔出长刀,冲着前方举过头顶。

这是让杨玄从这座刀山下进大帐之意。

经过的途中,但凡谁突然挥刀,杨玄除非金刚不坏,否则再好的修为也是白搭。

杨玄微笑道:“谁和我去?”

老贼站在他的身后。

王老二站在他的身前,被杨玄扒拉了一把,“后面去!”

五十悍匪齐声道:“愿随明府。”

“留守。”杨玄当然想带着五十人进去,但大帐装不下,而且带人太多还有胆怯的嫌疑。

赵有才大声的道:“请明府放心,若是谁敢动手,兄弟们定然全数战死。”

你特娘的就不会说点吉利话?

杨玄点头,率先走进了刀林中。

两边的部族勇士举刀的手参差不齐,有的稳定如山,有人不停颤抖,还有人冲着杨玄冷笑……

大帐里出来数人,为首便是皇叔。

“面不改色?”赫连春本因刘擎不来而颇为不满,此刻见到杨玄走的格外从容,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杨玄一路走来,目光压根不动,就盯着赫连春。

这是外交场合……杨玄在卷轴里看过不少外交场面,得出一个结论:先打招呼的要么是主人,要么就是弱者。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客人喧宾夺主。

最好的法子就是一起打招呼。

但。

赫连春憨厚的脸上并没有这个意思。

杨玄也没这个意思。

二人相距很近,伸手可及。

可却僵持住了。

华卓在侧面看着这一幕,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摆动。

一个将领悄然退后,对那数千勇士颔首。

一个个勇士缓缓逼近。

刀锋凌冽。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这个痴肥的胖子是什么意思?

动手?

不至于,若是他想动手,那么华卓去的不会是三百骑,而是三千骑。

这是示威?

杨玄的眼神多了云淡风轻。

耳机里传来了舒缓的声音: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枝叶上,落在地上……

杨玄微微眯眼,感受着这一份惬意。

华卓已经准备好手刃仇人了,他甚至准备把杨玄吊在树上,每天喂食让他活着。

草原上的食腐鸟不少,华卓最喜欢看这些食腐鸟啄食人,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很惬意,很优越感。

他看了赫连春一眼。

这个憨憨……不,这个老狐狸此刻眯着眼,仿佛神游于外。

“哈哈哈哈!”

胖的人笑起来很有趣,回音很浑厚,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

“哈哈哈哈!”

少年笑起来很爽朗,声音有些尖锐。

就像是刚开叫的小公鸡。

二人的笑声几乎是同时传来。

将领盯着华卓,见他的嘴角抽搐,心想究竟动不动手?

华卓看看那些逼过来的勇士,人人一脸懵逼,杀气荡然无存。

本汗被老狐狸利用了!

赫连春用他的勇士给杨玄一个下马威未果,但也由此看到了陈州的诚意——能把这等胆大的县令派来,刘擎并非蔑视他。

“来!”

赫连春当先进去。

杨玄随后。

华卓准备跟进去,小老头伸手挡在门帘前。

华卓看了他一眼。

小老头摇头,“你们不能进!”

华卓:“……”

欺人太甚!

帐内,杨玄和赫连春相对坐下。

“哪里人?”皇叔慈祥的问道。

“大唐乡下的。”杨玄微笑回答,他知晓不能任由赫连春连续问话,否则自己就被动了,于是问道:“皇叔此次相邀,我陈州上下很是重视,可路上我却遭遇了华卓的麾下拦截,这是何意?”

赫连春眯眼看着他,憨厚的一笑,“是吗?回头本王收拾他。”

杨玄想顺嘴夸赞,可看看这位痴肥的皇叔,你要说皇叔俊逸是打脸,你要说皇叔威武更是睁眼说瞎话,最后挤出一句:“皇叔豪迈。”

皇叔呵呵一笑,“本王被皇帝从都城赶到了潭州,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谈不上什么豪迈。”

你都把我想说的说了,这话怎么接茬?

杨玄诚恳的道:“不知怎地,今日一见皇叔就觉着亲切。”

“那是因为本王胖。”皇叔敲打案几,“两边停战!”

杨玄收了笑容,冷冷的道:“瓦谢部狼子野心。”

外面的华卓听到了,扯着嗓子喊,“皇叔,是陈州先出兵灭了我的人马。”

皇叔憨厚的看着杨玄。

杨玄淡淡的道:“那是马贼,前年杀了我陈州垦荒的百姓一百余,此仇不共戴天。”

皇叔明显不想管这事儿,“本王在此一句话,两边不许厮杀。”

外面华卓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最后跺脚远去,“一切凭皇叔做主!”

皇叔看着杨玄,“陈州如何?”

这两个绝对有猫腻,弄不好赫连春和华卓已经达成了一致。什么狗屁的和平,连张纸都没有,擦屁股都得用手。

杨玄笑的很是和气,“好说。”

这个和平有些儿戏,杨玄不信赫连春来此就是为了玩个儿戏。

果然,赫连春叹息,“本王此来调节你等的纷争,潭州怕是闹翻天了,百姓苦啊!”

这是在敲竹杠!

杨玄联想到这位皇叔一到潭州就刮地皮,刮的天怨人怒的消息,就试探的道:“听闻皇叔家境不大好?”

赫连春被前任皇帝当做是儿子养大,他的家境不好,这天下家境好的大抵只有各家皇室和那些世家门阀。

这是一个试探。

赫连春叹息,“是啊!每年入不敷出。这不,才将到了年初本王就在头疼今年的花销。”

杨玄漫不经心的道:“我听闻潭州水利失修多年了。”

赫连春轻哼一声,“你想说什么?”

杨玄淡淡的道:“皇叔一心为国为民,为何不兴修水利呢?”

赫连春随口道:“没钱。”

杨玄叹道:“我都为皇叔感到心疼。不过……皇叔为何不向北辽皇帝陛下要钱呢?”

“不给!”赫连春看着杨玄,眯眯眼中多了些不耐烦。

杨玄说道:“我以为,此等事关系到民生。皇叔为何不与百姓商议,每人缴纳钱财若干,用于兴修水利……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皇叔的眼睛渐渐亮了……

赫连春一来潭州就刮地皮,可他的手段太粗糙了,硬生生的从百姓的手中抢钱,惹的天怨人怒,以至于赫连峰都看不下去了,令人来潭州呵斥。

由此可见,在这位贪财皇叔的心中……节操就是一坨狗屎。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过的那些案例,不禁觉得这时候的贪官手段远远不及那个世界。

“谁敢不交钱,那便是自绝于皇叔,自绝于潭州军民!”杨玄义正辞严。

“杨玄,你黑化了!”绿灯闪烁的不像话。

第130章 腿麻了 帐内,赫连春的眯眯眼都睁开了许多。

“兴修水利是不错,可若是出了岔子……”

豆腐渣工程的后果他也得承受。

连这等手段都不知道,果然是蛮夷。

杨玄淡淡的道:“皇叔在潭州想必有看不顺眼之人吧?”

赫连春点头。

心中若有所思。

这个棒槌!

杨玄说道:“为何不让此人去监督呢?”

“他必然会贪腐!”赫连春不傻,但在这方面的天赋几乎为0。

“正是要他贪腐。”杨玄再度鄙夷了一下这个胖憨憨,却装作是诚恳的模样,“皇叔这般为国为民,拿些钱财又怎么了?皇叔拿了大头,那人一看若是贪腐过多,这个兴修水利怕是连个空架子都搭不起来,如此他必然只能贪腐小头。”

杨玄笑道:“一旦事发,皇叔义愤填膺,当即拿下此人,随即抄家……”

“发现了贪腐的钱财,本王怒不可遏,当即一刀杀了此人。”赫连春叹道:“本王是个慈善人,为此……”

“皇叔嫉恶如仇,为民做主。”杨玄挑眉,“兴修水利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如此皇叔向朝中要钱,谁敢不给,谁便是我潭州军民的死敌!”

“你是大唐人!”朱雀的绿灯都差点闪不动了。

妙啊!

赫连春双目放光,“难怪刘擎会让你来,你果然是老夫的知己!”

这就知己了?

“小玄子,去买凡士林!”朱雀的绿灯闪烁的无比快活。

华卓已经离开了帐篷边上,和几个头领低声说话。

“两千头羊陈州能拿出来,可刘擎没法拿,一旦拿了,大唐的御史们会把他弹劾成渣。”一个头领知晓些大唐的情况,很是惬意的道。

华卓却很冷静,“北疆黄春辉今年罕见异动,一战灭了北辽数千精骑。赫连春不傻,他执掌潭州,此刻就该为皇帝分忧……他这是在寻找干涉的理由。一旦陈州不给两千头羊,他便能敞开卖给咱们兵器和粮食……”

“而代价便是我们必须不断袭扰陈州。”一个头领觉得自己的睿智不下于可汗,却没看到可汗瞥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凉悠悠的。

“他出来了。”有人低声道。

华卓回身,就见赫连春身边的小老头进了大帐。

“本汗去问问。”

众人跟着他到了大帐边上,目送他进去。

“郎君呢?”王老二有些忍不住了,准备硬闯。

“别动。”老贼拉住他,难得神色严肃。

“他们若是杀了郎君怎么办?”王老二怒了。

老贼幽幽的道:“那你就跑回去报信。”

“那你呢?”

“老夫也跑,等晚上打洞去寻摸这些狗贼,杀一个算一个。”

帐内,赫连春和杨玄相对坐着,神色平静。

“皇叔,我瓦谢部的一千头羊准备好了。”

华卓在试探,“皇叔此行辛苦,陈州那边也得补偿一番吧?”

他看着杨玄,等待此人原地爆炸。

“什么补偿?”杨玄皱眉。他真的不知道什么补偿。

华卓微笑。

“什么补偿?”赫连春淡淡道。

“皇叔。”华卓失态的看着赫连春,“皇叔此行辛苦啊!”

“本王是辛苦,不过一千头羊就足矣。陈州那边听闻过的不易,本王怎好让他们雪上加霜?”皇叔感慨的道:“本王是个慈善人呐!”

华卓的脸瞬息涨红,他想喝问,可却不敢……一旦赫连春决定要收拾他,只需断掉每年的兵器和粮草交易即可。

他看了赫连春一眼,微笑道:“皇叔果然是慈善人。”

赫连春呵呵一笑,“备酒菜,本王要与杨玄痛饮。”

出了帐篷后,有人低声骂道:“该死的,那杨玄怎地和皇叔突然就交好了?看着就如同两兄弟一般的亲切!”

“难道那杨玄是私下给了好处?或是他用了什么法术。”

“住口!”华卓喝住了他们,面色铁青的道:“等着看后续就是了。”

若是赫连春和杨玄达成了什么私下交易,自然瞒不过瓦谢部!

老贼心中焦虑,就磨蹭着靠近大帐。此次赫连春身边的小老头竟然没有阻拦,让他得以请示。

“郎君。”

“老贼啊!进来。”

老贼进去,就见自家郎君喝的脸都红了,要命的是,赫连春和他勾肩搭背,二人笑的……

“晚些就回去。”杨玄摆摆手。

赫连春冷哼一声,“今夜便住下。”

“皂化弄人呐!”朱雀说道。

杨玄摇头,“皇叔不知,我这人认床,在此住一夜,怕是睡不着。”

赫连春呵呵一笑,肥硕的脸颊颤抖着,“如此,今夜本王与你同床共枕。”

杨玄脸颊微颤,“皇叔何必如此?回头咱们还能书信往来,我这里有好些手段,就等着回去琢磨。”

老子要和你同床共枕,回头非得恶心死不可。

赫连春遗憾的拍拍他的肩膀,“来人!”

小老头进来。

赫连春吩咐道:“咱们带来的好马给杨玄五十匹。”

杨玄叹道:“怎好如此?”

赫连春冷笑,“不收便是看不起本王!”

杨玄知晓他是想用五十匹好马来拉拢自己,并维系交情,期待着后续自己给他出更多的主意。于是装作为难的模样婉拒了几次,这才答应。

老贼已经看傻眼了。

晚些,赫连春把杨玄送了出来,不理一众瓦谢部贵族的迷惑和愤怒,说道:“一路顺风。”

杨玄上马,拱手:“皇叔,下次再聚。”

马蹄声哒哒远去。

赫连春随即也走了,带着一千头羊,就像是提上裤子的嫖客,毫不留恋的走了。

大帐内还残留着酒肉的味道,格外刺鼻。

华卓看着在座的心腹,沉声道:“赫连春和杨玄究竟是达成了什么勾当,此事要抓紧去打探。”

“是!”

娃亥坐在角落里,默然看着兄长。

“可汗。”有人说道:“赫连春突然对陈州表达了善意,对我瓦谢部不是好事。”

“没有什么善意,有的只是利用!”华卓此刻看不到半点恼怒的模样,平静的道:“你等信不信,若是三大部与陈州相安无事,赫连春就会如坐针毡。”

一个心腹恍然大悟,“是了,若是咱们和陈州相安无事,失去牵制的陈州就能支援北疆其它地方。”

“黄春辉也少了一个担忧之地。”

“所以他收了一千头羊,答应今年继续卖兵器和粮食给咱们,让咱们继续牵制陈州。”

华卓压压手,等安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我们身处大唐与北辽之间,一旦其中一个倒下,咱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另一边吞并,再无第二条路可走。所以……”

他看着众人,“该袭扰陈州就袭扰陈州,该去潭州的草场纵火就纵火,嗯!”

众人用力点头。

——每年秋季潭州的草场就会起火,烧的北辽的牧民们焦头烂额,赫连春也为之头痛,但从不知道是谁在纵火。

角落里的娃亥微微一笑。

每年他都会去潭州,鬼魅般的在草场周围游走,留下了一片片光明。

……

从杨玄走了之后,刘擎就进入了一种暴躁状态。

州廨中诸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免犯错被这位脾气越来越火爆的大佬抓住。

上次那谁……倒霉催的犯下大错,被刘擎赶去清理茅厕,出来后就躺了好几日,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明府在担心杨玄?”卢强知晓老伙计的心思。

“老夫担心什么?”刘擎冷着脸。

卢强也不去揭穿他,“下官在长安的友人刚寄来了一封信。”

刘擎知晓卢强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及此事,抬眸问道:“说了什么?”

卢强摸摸脸上的刀疤,春天了,刀疤有些发痒,“陛下在宫中弄了个什么梨园,整日和一群乐师歌姬唱歌跳舞,好不快活。”

刘擎默然。

皇帝要享乐,地方官员当然也能进言。但进言有何用?

“有人弹劾国丈杨松成。”

刘擎一怔,“胆子不小,是左相他们的人吧?”

卢强说道:“此人说颍川杨氏起家于陈国时期,先祖更是做过陈国末代皇帝的伴读,可陈国衰亡时,杨氏却起兵谋反,背叛旧主,可见不忠之极。如今陈氏为后,杨松成为户部尚书,外结四姓,这是谋反之姿……”

“杨氏当年起兵反叛,据守一方,等看到大唐势大,有王者之相,便毫不犹豫来投,这也是杨氏能保住富贵的缘故。”刘擎沉吟着。

“这不是左相的人。”

“当然,左相的人不会这般疯狂。”卢强摇头,“下官想了许久,却想不到是谁的人。”

他有个念头始终在脑海中盘桓不去,“陛下宠爱贵妃,会不会……”

若是皇帝想废后,自然要先打击杨松成。

刘擎摇头,“这会引发巨大动荡,此刻北辽在侧,虎视眈眈,陛下不会如此。”

一家四姓联手,皇帝若是想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代价会很大,而北辽和南周两头虎狼也会趁火打劫。

“此等事……咱们管不着。”卢强笑道:“杨玄这一去,让使君为之愁绪难解,那小子若是知晓了,定然得意洋洋。”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何尝为他愁绪难解?”

外面脚步声传来。

“使君,杨明府求见。”

刘擎霍然起身,随即坐下,从容的道:“坐的太久,腿麻了。”

杨玄进来,刘擎瞥了一眼,沉声道:“如何?”

“赫连春想调解两边的纷争。”

“他更想勒索。”刘擎冷笑,“他想要什么?”

“没要。”

刘擎轻咦一声,“那个贪财的胖子竟然转性子了?”

“他还送了下官五十匹马。”

……

北疆的陈州州廨里,刘擎等人惊讶不已。

而在南疆,此刻却是金戈铁马。

南疆部族众多,原先散沙一盘,大唐南疆驻军能轻松镇压。可最近却不知怎地,南疆部族内部开始了整合,而整合后他们率先冲着大唐龇牙。

两千余异族军队步骑皆有,此刻正在攻打一座小城。

城中驻军不多,以至于连百姓都上了城头。

“攻破城池,钱粮和女人都是咱们的了!”

欢呼声中,异族军队疯狂扑向城头。

箭矢稀稀拉拉的,无法震慑敌人。随着梯子架上城头,惨烈的攻防战开始了。

不时有人从城头跌落,惨嚎声让那些百姓面色惨白。

“唐军不行了。”城头几处被突破,眼看着崩溃就在眼前。

守军绝望的看着长安方向,“陛下!”

可这里是南疆,长安看不到,也管不着。

“那是谁?”有人指着右侧尖叫。

远方,尘土飞扬。

一面大旗就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至少两百骑!”

守将一刀砍杀一人,抽空瞅了一眼,狂喜喊道:“是援军来了!”

守军顿时士气大振,敌军惶然撤离。

“集结!”

敌将抽打着麾下,看着疾驰而来的唐军骑兵,说道:“十打一,我们能赢。”

两百骑兵蜂拥而至。

前方的骑兵勇敢的撞开了一条通道,后续的唐军顺势掩杀。

敌军凶悍,不肯败退。

“杀!”

唐军的领军将领身材魁梧,带着麾下不断冲击敌军残余,一杆长矛在他的手中使的出神入化,当面之敌无人能挡。

当将领拎着敌将的头颅疯狂摇晃时,敌军崩溃了。

战后!

俘虏们跪在那里,将领却冷漠的道:“杀光,取了耳朵去报功!”

哭嚎声中,人头滚滚。

守将出来道谢,见到将领后欢喜的道:“是阿史那副将啊!”

将领名叫阿史那石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说道:“剩下的你等收拾,我走了。”

他带着耳朵和缴获,烟尘滚滚的去了节度使府。

门子见到他就笑,“是阿史那啊!”

一小块银子丢过去,阿史那石明问道:“相公可在?”

“在。”

南疆节度使张焕挂着宰相虚衔,所以被尊称为相公。

而节度副使便是才将去北疆转悠一圈又回来的张楚茂。

“拜见相公!”

阿史那石明进去行礼,很是虔诚。

张焕抚须,微笑,“你这个莽汉,喜滋滋的可是立功了?”

阿史那石明抬头,憨笑,“是。相公,下官前日率军解围,杀敌千余,人头太多带不回来,就取了耳朵。”

“看看。”

一个个麻袋被弄进来,打开倾倒,一只只耳朵就滚落地上。

一股子莫名的味道也弥漫开来。

“好!”张焕点头。

阿史那石明再度跪下,“下官愚钝,都是相公教导的好。”

张焕大笑。

“你此次立功,加起来……积功该能升为将军了吧。”

阿史那石明欢喜的道:“果真?”

张焕点头,“回头就上书长安。不过你这个名字却不好,最好取一个大唐名字,否则以后难以升迁。”

阿史那石明抬头,认真的道:“下官早就想取个大唐名字,只是下官粗鄙,还请相公赐名。”

张焕抚须想了想,“阿史那石明,阿史那自然不好再用。石明……以石为姓,石忠唐,如何?”

阿史那石明……不,石忠唐叩首,“多谢相公赐名,下官及子子孙孙定然对大唐忠心耿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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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煌”,感谢老板的两个盟主打赏。

“醉里掌灯”,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第131章 天命之人(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7) 初春的长安春雨绵绵。

朱雀大街两侧的水沟中,去岁的残枝败叶依旧泡在里面,随着春雨的滴落而轻轻颤动。

春雨带着些许寒意不断落下。

十余骑就在春雨中冲进了长安城。

“驾!”

朱雀大街宽敞的不像话,可这十余骑的气势却让前方的车马纷纷避让。

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王仙儿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是卫王回长安了?天知道谁会倒霉。”

车中的侍女低声道:“小娘子,莫要探头出去。”

王仙儿昂首多看了几眼,这才悻悻的放下车帘。

十余骑来到了宫城前,为首的骑士下马,魁梧的身躯站在那里,目光冷冰冰的扫过守门的军士,“传话,本王求见。”

消息随即传进宫去。

“陛下。”

正在看奏疏的皇帝抬眸,有些不耐烦,“又是何事?”

就在先前,几个御史弹劾贵妃仗着帝王宠爱,横行宫中。

这是上次弹劾杨松成的反弹,皇帝把弹章直接给漂没了。

韩石头微微低头,“陛下,卫王求见。”

皇帝抬眸,有些头痛的揉揉额角,“他来作甚?”

韩石头提醒,“陛下,卫王提前上了奏疏,陛下答应了他从封地潜州回长安探望淑妃。”

淑妃乔氏是皇帝在潜邸时的老人,生了卫王李彦。

皇帝颔首。

随即卫王被带到了殿外。

韩石头出去,“大王请跟着咱来。”

卫王满是横肉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一下,目光转向殿内。

进殿后,卫王行礼。

“见过阿耶!”

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皇帝放下奏疏,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个二儿子,“潜州如何?”

卫王抬头,大胆的看着皇帝,“潜州无趣,我更想去北疆,去领军厮杀。”

皇帝淡淡道:“去看你阿娘吧。”

“是。”

卫王起身,悻悻然告退。

韩石头把他送了出去,目送他消失,才转身进殿。

皇帝已经处置完了那份奏疏,起身在殿内缓行。

他突然看着韩石头问道:“张楚茂回到南疆后如何?”

韩石头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最近收到的消息,“很是沉寂。”

“没做成北疆节度使,这便一蹶不振了?”皇帝微笑,“国丈招女婿的眼光看来不如朕。”

皇帝的微笑落在韩石头的眼中分明就带着一抹讥诮之意。

原来皇帝压根就没有让张楚茂接任北疆节度使的意思。

一家四姓奔忙许久,却忙了个寂寞。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韩石头甚至在想张楚茂谎报战功的事儿是不是早就落入了皇帝的眼中,就算是廖劲被张楚茂威胁改口,依旧会冒出一个什么劲来揭穿张楚茂的谎言。

皇帝操弄权术的本事依旧如故。

他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郁。

……

淑妃乔氏坐在窗前,慵懒的看着春雨。

“江南的春雨如丝线,缠绵。长安的春雨稀稀拉拉的,看着就像是一个老头。”淑妃的嘴角翘起,哪怕是年岁不小了,眼角的皱纹也有了两条,可依稀还能看到当年那个娇俏的江南水乡女子的风姿。

站在侧面的内侍小头目于男笑道:“娘娘说得奴婢都想去看看,好歹也淋淋江南的缠绵春雨。”

淑妃的身体突然一个震动,于男上前,“娘娘可是身体不妥?”

淑妃猛地站起来,双手撑着窗台,探头出去,欢喜的道:“二郎!”

于男走到门边,含笑道:“见过大王。”

卫王走到门外,浑身一抖,水珠飞溅。

淑妃在里面笑,“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学着狗抖雨水,这般大了还是改不了。”

卫王走进来,跪下,“阿娘,我来看你了。”

淑妃揉揉他的头顶,眸色温柔,“阿娘就算是争不过皇后,也争不过梁氏,可有一样阿娘却比他们强,阿娘有个孝顺的儿子。”

母子二人相对坐下,淑妃一迭声令人去弄布巾和热茶来。

“阿娘你瘦了。”卫王皱眉看着于男,“你等怎么伺候的?”

于男哆嗦了一下,“奴婢不敢怠慢。”

淑妃嗔道:“要胖做什么?瘦了命好。你看那些瘦的就长命。”

卫王沉声道:“当年孝敬皇帝可不长命。”

“住口!”

淑妃瞪眼,然后对于男颔首示意。

于男从窗户探头出去看看左右,回身道:“无人。”

“以后少说孝敬皇帝。”淑妃接过布巾给卫王擦拭头发。

卫王跪坐在那里显得雄壮,映衬着身后的母亲格外的娇小。

“阿娘。”

“嗯!”

“我上次听那些宗室老人提及孝敬皇帝,都有些不满,为何?”

这个儿子就是不听话啊!

淑妃放低声音,“当年孝敬皇帝为太子时,意气风发。他对宗室颇为不满,说宗室吃喝玩乐在行,于国于家无半点益处……宗室大怒,两边当朝辩驳。”

卫王只是想了一下,不禁悠然神往,“此豪杰也!”

“还不止。”淑妃见他头顶有一根白发,就猛的拔掉,“年纪轻轻的就白发。”

她把布巾递给于男,坐下说道:“当时宗室十余人,皆是口才了得之辈,可孝敬皇帝一人却驳斥的他们无言以对,汗流浃背。据说,当时帝后喜不自胜,说此乃我家麒麟儿。”

卫王怔怔的道:“好一个孝敬皇帝。”

淑妃叹息,“二郎,那个位子凶险,阿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卫王瞪眼,一股凶气就冲了出来,“阿娘,那个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送给阿耶的软蛋,岂能为帝王?”

“住口!”淑妃呵斥,面带忧色。

卫王轻蔑的道:“阿娘何须忌惮,那人整日在宫中读书,装傻子,可能做太子的岂有傻子?谁不知道他在隐忍蛰伏?”

“你少说。”淑妃瞪他一眼,吩咐道:“我去岁存下的那些珠宝拿出来,包好。”

“阿娘我有钱!”卫王的眉皱的很深,“你在宫中也得花钱。”

“我花什么钱?”淑妃笑的轻松,“陛下宠爱贵妃,别的地方一律不去。我拿钱作甚?贿赂他身边的内侍?留一些给身边人罢了,其它的你都拿去。”

卫王看着她,凶狠的眼眸中多了一抹柔色,“阿娘,你要好好的,回头我让你享福。”

淑妃笑道:“享福?我如今可不就是在享福吗?”

母子二人说了些各自的近况,淑妃问道:“你最近在封地闹腾什么?”

卫王蹙眉,“我想去北疆杀敌,可阿耶那边不许。”

淑妃眯眼,就像是初春般的静谧,却又生机勃勃。

“陛下对皇后颇为冷淡,对太子颇为忌惮……虽说皇子领军不妥,可你又不做节度使……可我担心的是,许多事一旦站出来,你就再也无法躲回去。”

卫王冷笑,“阿娘还怕这些?你看看孝敬皇帝的几个儿子如今如何?活的和老鼠般的畏缩,若是以后那人登基,我怕是连活命都不能。”

淑妃叹息,“这宗室的亲情啊!一代比一代淡薄。”

晚些,卫王再度求见皇帝,不知说了什么,被皇帝一茶杯砸了出来。

“大王自去吧。”

韩石头站在殿外说道。

卫王满头满脸都是茶水,看着好笑。

噗!

有内侍就笑了出来。

“好笑?”卫王走过去。

内侍面色惨白,“奴婢……”

卫王残忍的一巴掌抽去。

啪!

内侍翻个白眼就栽倒在地上。

殿内传来了皇帝的咆哮,“滚!”

卫王冲着殿内喊道:“阿耶保重。”

殿内的皇帝神色漠然。

恍如神祇。

卫王一路出宫。

“大王,前面是越王。”

越王李陵,皇帝第三子,也是皇后杨氏的次子。不过上有太子哥哥在,他这个嫡出的皇子颇为刺眼。幸而越王性情柔弱,这才少了纷争。

“三郎!”

卫王止步。

越王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眼神有些闪避,拱手道:“见过二兄。”

卫王冷笑,“你那太子哥哥也不知道照拂你,看看,活着就像是个小透明。”

越王软弱的低下头,身后的内侍喝道:“卫王说这些,不怕皇后……”

呯!

只是一拳,内侍就飞了出去,撞在边上的台阶上。一抬头,就喷出一口血。

“谁还敢咋呼?”卫王狞笑着喝问,“本王许久未曾回宫,都得意了?”

“二兄。”越王面色越发的苍白了,“他只是无心的。”

“和你太子哥哥说去!”卫王冷笑,扯着嗓门咆哮,“本王在潜州,若是快马赶路,数日可到长安。但凡本王知晓谁惹了本王的阿娘,弄死没商量!”

越王低下头,眼中厉色一闪而逝。抬头时,已经是怯弱的模样,“二兄,没人敢的。”

卫王压根不看他一眼,大步而去。

晚些,淑妃得了消息,不禁叹息。她坐在窗台边上,春雨从眼前洒落。

寂寞就像是春雨,无声无息的潜入。

……

远在长安的宫中发生了一件对未来影响深远的小事,北疆对此没有一点感觉。

杨玄很忙。

“跑起来!”

校场上,两千余人在狂奔。

“如何?”杨玄问道。

南贺赞道:“郎君练兵的法子,震古烁今。”

杨玄干咳一声,“老南,马屁不错,只是浮夸了些。”

南贺嘿嘿一笑。

想升职加薪,拍老板的马屁是一条捷径,南贺也不能免俗。

“郎君,如今关键是弩弓。”南贺蛊惑着,“郎君想想,若是太平军中摆下一个巨大的弩阵,敌军想接近我军阵列,要死多少人?”

“我也想。”作为老板,下属觉着差些设备,杨玄得想办法去寻摸,去采买。可他这个老板不但兼职车间主任,还特么是车间的头号机修工,这个有些离谱啊!

“谷种呢?”

杨玄想到了那个把上官的手弄进铁水里的狠人。

“见过郎君。”谷种很是恭谨,若非知晓这货的底细,杨玄定然会觉得这就是个老农般诚恳的人。

“我想弄个刀。”杨玄说道。

谷种觉得这个要求是对自己的羞辱,“郎君,刀只是小事。”

“可还得置办许多东西。”杨玄想到打造兵器需要的装备,不禁头痛欲裂。

南贺不以为意的道:“刀?郎君何须打造这个。只管去寻州里要。”

横刀州里还是有些库存。

“咱们太平只有一千兵额,多出来的一千余人从哪要兵器?”

老板不好当啊!

杨玄吩咐道:“谷种这边看看,在人犯中寻一些工匠出来,咱们自己炼钢铁。”

谷种觉得老板的想法有些好高骛远,“明府,小人看是看过他们炼钢铁,可如何弄却不知晓。”

杨玄回到了县廨。

“咱们必须要有稳定的铁矿石供应,北疆就有王氏的矿山,明日我就出发,好歹弄一些来。”

曹颖神色古怪的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干咳,“老曹你这是什么眼神?”

曹颖干笑道:“听闻郎君和那位王氏娇女有些交情?也不知到了哪一步,若是亲切些,老夫想每年能省下许多钱。”

“小玄子,去做牛郎吧!”

杨玄黑着脸,“就是露水交情。”

老贼挑眉,“郎君,再进一步吧。”

特么一群畜生!

杨玄发誓自己只想着长安的周宁,默念深情二字三十六遍,成功驱散了卖身求矿石的念头。

“可炼钢铁不简单啊!”曹颖觉得这事儿老板想简单了,“当初咱们夜里纵火淳于氏的作坊,老夫记得那些炉子和器具颇为复杂,谷种可会?”

杨玄摇头。

曹颖心中一哂,冲着怡娘挑眉,暗示她晚些宽慰杨玄一番,免得他太过急躁。

怡娘点头,看了章四娘一眼。

章四娘端着茶水进来,走动间微微颤动。

不够啊!

怡娘觉得尺度不够,不过想到这里有外人又释然了。

晚些让四娘子单独给郎君抖。

男人嘛,焦躁时就需要女人的温柔来纾解。

杨玄接过茶水,不小心触碰到了章四娘的手。他没什么,章四娘却面色绯红,就差嘤嘤嘤了。

好机会啊!

怡娘眼前一亮,准备驱散这群灯泡。

杨玄嗅了一下茶水,“我会。”

曹颖:“……”

“不过就是炼些钢铁,当初你等纵火杀人,我去看了那些炉子,简单。”

曹颖:“……”

众人交换一个眼色。

老贼嘀咕,“难怪那些人说什么天命之人。我等杀人放火弄的兴高采烈,郎君却去看什么炉子,难怪他是天命之人。哎!老夫对讨逆又多了信心。”

杨玄的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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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兄弟杜辉 这年头百姓出远门麻烦,还得从村里或是坊中申请,随后村里或是坊中向上一级申请,再到州里批准,流程很繁琐,耗时不短。

任何急事在这种制度下都不急了,等着吧,等州里审批下来。

县令按理应当自由些,可要出远门依旧得和州里说一声,刺史不许也不能成行。

“去宣州?”

刘擎冷着脸,“这是想去节度使那里撞钟打秋风?丢了老夫的脸!”

“使君却看低了我。”杨玄一脸正义凛然,“太平虽说穷,但却穷的有骨气。”

刘擎狐疑的道:“别人这般说老夫就信了,你……去吧,早去早回,春耕还得盯着呢!”

“是!”

杨玄刚准备走,卢强来了。

“哎!六县……六县……”卢强跑的气喘吁吁,站在门外,双手撑着大腿喘息。

六县……这事儿不对,赶紧走。

杨玄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跑。

卢强回身,“哎!呼呼!哎!”

他喘息了几下,“站住!”

可杨玄早跑了。

“这小崽子!”卢强气得炸裂,“使君好歹管管。”

刘擎一拍案几,“特娘的,你自家就撺掇老夫该纵容这等少年英才,这时候说这话有何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卢强苦笑,“今年的春耕要扩大些,六县能开荒多少,这都得各县的县令表个态,特娘的,那小崽子跑了,等五县的县令来了临安一看,使君,那些老东西会戳你的脊梁骨,说你又为杨玄那小崽子徇私了。”

刘擎默然。

良久,他淡淡的道:“那小崽子一心想弄弩弓,咱们这里没办法,他此去宣州,定然不会消停。老夫被他折腾的够呛,这下好了,让节度使他们去头疼这个小崽子吧。”

卢强说道:“官场是个修炼场,太过折腾招人嫉恨。使君这般纵容他,不担心他被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刘擎笑了笑,“你看看那些大唐重臣,但凡没有背景的,谁不是从下面一步步走上去的?这每一步都带着血泪,带着教训。这人啊!就得多吃亏。走的太顺畅,说不定啥时候跌一跤就爬不起来了。”

卢强摇头,“你我都是跌过跤的人,看着那小子去跌跤……不过,人不狠,站不稳呐!”

刘擎拿起文书看了一眼。

缓缓道:“老夫看好他,就得磨砺他。他能撑住了,以后自然能超越老夫,成大器。撑不住,那便是没这个命,以后寻个富贵地方为官,安稳一生就是了。”

卢强问道;“若是磨砺坏了怎么办?”

“怕这怕那的,那就不要出来为官,在家中做个富家翁最好。”刘擎眸色平静,“若是磨砺坏了,那也是命。”

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

咆哮声如约而起。

“鬼鬼祟祟的做贼呢!”

……

王氏在北疆矿山不少,距离太平最近的在宣州左侧。节度使驻在宣州,这个矿山即便靠近边境地带,依旧稳如老狗。

杨玄带着三十骑一路缓缓而行。

地上,去岁枯黄的牧草依旧残留,不见嫩绿,但空气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这是土气。”老贼对这个很熟悉,“小人当年盗墓时,只需嗅嗅土气,就知晓下面有没有墓穴。”

这个积年老贼此刻成了兵法的疯狂爱好者,整日手不释卷。

王老二舔舔嘴唇,摸了一下马背上的包袱。

杨玄淡淡的道:“再吃一片肉干,今日你的晚饭就没了。”

王老二说道:“我只是摸摸。”

老贼抬眸,一脸沧桑,让王老二不禁期待着他为自己说些好话。

“常三娘也不知怎样了。那样的弱女子哦,老夫心疼。”

嘁!

王老二策马离开些。

“离这么远作甚?”老贼不满的道。

“免得雷劈下来我跟着遭殃。”

这话说的连杨玄都刮目相看,“老二最近长进不少啊!”

王老二点头,得意的道:“老贼给我看的书,里面好些这等话。”

老贼不错,杨玄赞许的点点头。

老贼笑的矜持。

“还有什么?”杨玄问道。

王老二说道:“还有什么……奴不胜恩宠,郎君饶我……”

老贼满脸通红,“闭嘴!”

特么的!

杨老板觉得麾下都是一群人渣,好不容易出个单纯的王老二,却被这群人渣给带偏了。

老贼自己干笑一阵子,指着右边转移了话题,“郎君,先前遇到斥候小人和他们聊了许久,说是那边刚迁来一个小部族,看似人口不多……他们本想去劫掠一番,可一问才知晓,竟然是基波部可汗怀恩情人的部族,哈哈哈哈!”

马贼劫掠不分地方,北辽部族劫掠大唐,而大唐军队也会劫掠北辽。

这便是北疆的现状,说不定何时就被一次劫掠引发大战。

“怀恩?他为何把情人放在此地?”杨玄觉得这不是正常人的作法。

老贼笑道:“说是怀恩惧内,好不容易寻了个情人,却有人报信。他的娘子发誓要弄死那个女人,他赶紧令情人和部族一起跑,跑到靠近大唐的地方,他娘子的人也不敢过来杀人。”

下午,他们寻了个远离路边的地方宿营。

帐篷搭起来,篝火升起来。

白天买的一只鸡杀了架上去炙烤,老贼刷油,仔细伺候着。王老二在边上弄肉汤。

肉干丢进去,血糊糊的鸡内脏丢进去,齐活。

鸡毛也不浪费,丢进去烧,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随后王老二被杨玄踹了一脚。

鸡熟了,汤浓了。

马蹄声也来了。

“戒备!”

密集的马蹄声听着就像是奔雷,杨玄此时经验已经足够丰富了,说道:“三百骑左右,左右包抄而来,没法逃,戒备。”

三十骑加上杨玄和老贼上马。

王老二那个憨货还去弄烤鸡,烤鸡滚烫,他频繁换手拿着,嘴里嘶哈嘶哈的。

“是马贼!”有人说道。

三百马贼吆喝着包抄而来。

“敢问是哪里的兄弟!”杨玄策马上前拱手,一脸社会人气息。

一个军士问道:“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

但他们都穿着便服。

马贼沉默的围拢过来。

一个披发黑脸男子策马出来,目光如电,盯住了杨玄。

“你等何人?”

杨玄微笑,“兄弟弄些没本的买卖,糊口而已。”

“哪边的?”黑脸男子问道。

“从陈州那边来的。”杨玄叹息,“特娘的!陈州那些狗官此次围剿了咱们,梁超兄弟知晓吧?”

黑脸男子点头。

杨玄悲痛的道:“没了,特娘的被一锅端了。兄弟我一看势头不对,就带着兄弟们跑。”

黑脸男子目光扫过那些便衣军士。

人人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咱是谁?

罪恶之城的凶徒啊!

杨玄若是带着正规军来,此刻装马贼铁定会穿帮。可这伙悍匪却和马贼的气息差不多。

黑脸男子颔首,“我是宏春。”

“见过宏老大!兄弟杜辉!”杨玄拱手,“宏老大的名声咱们兄弟早就听闻过,修为高深,那些部族也无可奈何……更遑论那些狗官了。”

老贼见杨玄说到狗官时面不改色,甚至是带着讥诮之意,不禁暗赞。

郎君好演技!

随即他给了王老二一个眼色,暗示提高警惕。

没办法,他也扛不住。

宏春是宣州这边有名的马贼,他自己修为高深,加之麾下三百精锐,在大唐和北辽之间来回横跳,无人能制。

王老二低声道;“跑吧。”

老贼低声道:“咱们……打不过。”

娃亥在时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杨玄知晓自己这边不是对手,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支走宏春。

“宏老大这是要去哪?这天色……”

您要走就赶紧,别耽误了行程。

宏春看看夕阳,“今日走不了。此地甚好,就在此宿营。”

杨玄真想骂街,但还得热情的道:“可有粮食?”

宏春颔首,“杜兄弟客气了,咱们这还有,就是差些油。”

油最值钱!

这个客气让人印象深刻。

周围星星点点的燃起篝火,各种食物的香味传来。

宏春的人距离杨玄等人约十余步。

“这个距离能保证咱们无法偷袭,也能保证他们能随时突袭。”老贼在验证自己的兵法。

“都小心些,晚上轮番值夜,但凡不对,动手再说。”杨玄当然不是善男信女,否则早就死在东宇山上了。

“明日摆脱他们。”老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郎君先前不怕被识破吗?”

那可是宏春,传闻中的高手,一旦被识破,一巴掌就能拍死杨玄。

杨玄拿起一截枯枝,想了想电影电视里的男主角,此刻定然是叼根烟,一脸唏嘘的和女人说些装深沉的话。晚些帐篷里一滚,大功告成。

可自己的身边却是老贼。

“怕,怎么不怕。不过宏春看似冷漠,实则自矜,这等人最是先入为主。我一番恭维,加上兄弟们都是凶狠的模样,他自然不会深究别的毛病。”

老贼越发的好奇了,“小人也算是阅历颇深,怎地就看不出宏春自矜?”

杨玄淡淡的道:“春风凌冽,这时候披着发策马疾驰,长发飘飘,格外的洒脱,可马贼哪能时常沐浴,你看看宏春……”

老贼抬头,宏春距离这边不远,能看到一头长发披散着,竟然很是柔顺。

“方才我看了,那些马贼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就他长发飘飘,你说一个马贼头子精心打理自己的头发,还任由它披散着,为何?”

老贼想了想,“洒脱。”

就是装比!

杨玄看了宏春一眼。

那个世界的男人都是短发,但也有一些人留着长发。特别是一些所谓搞艺术的,不是留马尾,就是长发飘飘。

宏春起身,突然冲着这边招手。

杨玄起身,低声道:“戒备。”

他缓缓走过去,那些坐在篝火旁的马贼也缓缓看向他。

那眼神分外的桀骜,带着挑衅之意。

就和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一样,宏春做事也很飘逸。别的马贼恨不能把所有能拉拢的人马都拉来,壮大声势。可宏春却不同,他要的必须是好手。

三百骑纵横草原,每当看到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时,那些被劫掠的对象只能绝望的挣扎,等待死亡降临。

“杜兄弟,坐!”宏春说话也简单。

“多谢。”虽说只是小股马贼的头领,但杨玄依旧保持着尊严。

宏春拿起酒囊喝了一口,微微一动,长发飘洒在肩头。他伸手捋到脑后,“你从陈州来,看着并无辎重,活不过五日,如何谋生?”

周围的马贼在狞笑。

一个大概是小头领的马贼阴恻恻的道:“逃出来的,为何横刀很是齐整?你以为咱们是傻子,看不出来?”

我轻敌了!

杨玄看了宏春一眼,心中微动。

若是宏春发现了问题,为何不动手?

但也有可能此人想在下属的面前装个逼,彰显自己。

杨玄苦笑,“都是从瓦谢部刚买的。不瞒宏老大,前阵子兄弟听闻有个富庶的小部族在这边,就想着来劫掠一把。为此兄弟还从瓦谢部高价买了横刀和弓箭……没想到陈州的狗官突然出动,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

他叹息一声,“剩下三十余兄弟跟着我。要想东山再起缺不得钱财,这不,我就带着兄弟们来了。”

“什么钱财?”马贼头目眼前一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呐!

杨玄指指右侧,“我本想单干,可手下的兄弟却就剩下这些,宏老大,咱们合在一处劫掠了那个小部族如何?你取七成,我取三成!”

宏春看着他,默然。

夜风吹过,他的长发微微飘动。

“你二,我八!”

杨玄低头,良久。

“好!”

“何时动手?”宏春问道。

这也是试探。

杨玄说道:“事不宜迟!”

宏春点头,“出发!”

三百余骑就这么隐入了夜色中。

老贼跟在杨玄的身边,轻声道:“郎君,那是基波部可汗的情人啊!怀恩会发狂。”

杨玄看着他,很是诧异,“和我们有关系吗?”

老贼:“……”

前面,宏春招手,“杜兄弟,还有多远?”

‘杜辉’笑着上去,“不远了,说是一个小山包的边上就是。”

确实是不远了,就在前方,小山包的阴影很明显。

小山包边上,数百人的部族组成了一个营地,此刻都在沉睡。

“准备!”

宏春举起长刀,猛地挥下。

马蹄声惊破了长夜。

第133章 抢了就跑,王氏娇客 小部族的抵抗很顽强。

杨玄带着人冲杀进去,一圈后又转了回来,满脸是血的寻到了在指挥的宏春,气急败坏的道:“宏老大,里面有好手!”

宏春看了他一眼,“无能!”

从杨玄第一次叫他宏老大开始,双方的姿态就不断在变。宏春越发的高高在上,杨玄越发的卑微,就像是一个团伙的老大和小头目。

不知不觉中,宏春已经把眼前的这位杜兄弟当做是一伙人了。

杨玄不失时机的骂道:“贱狗奴,差点被他一巴掌拍死。罢了,这个天下不是咱们这三十人能闯荡的,宏老大,还请收下小弟,以后小弟为兄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宏春眯眼看着他,目光幽幽。

杨玄拱手低头,“见过兄长!”

老贼肃然拱手,“见过兄长!”

王老二低着头不吭声,牢记老贼说过的话:你笨,就低头装老实人。

老贼低头的瞬间,眼眶都红了,就像是饱受欺凌的游子见到了身强力壮的大哥。

宏春缓缓点头,“以后自家兄弟,好生做。”

“领命。”杨玄笑眯眯道:“还请兄长吩咐。”

宏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我如何杀敌!”

随即宏春就单骑冲了进去。

此刻火光冲天而起,照的他的身影格外洒脱。

小部族中有人腾空而起,喝道:“狗贼!”

这边也有人腾空而起,飞掠而去。

看到那长发在夜空中飘洒,那些马贼不禁欢呼了起来。

“宏春?”

对方的高手惊呼,“你竟然……”

宏春一掌拍去。

呯!

对方的高手朝着杨玄这边跌落下来。

“宏春,你……你……”

高手落地,刚想爬起来,身后一刀就让他身首异处。

杨玄拎着人头,“兄长威武!”

那些马贼高喊,“兄长威武!”

欢呼声中,宏春落地,傲然而立。

杨玄给了老贼一个眼色,“让兄弟们警觉些。”

老贼突然眼前一亮,“郎君,有好货!”

“什么好货?”杨玄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一个女人尖叫着冲出帐篷,随后被一刀砍杀了。

几个马贼在内讧,喊什么为啥杀了,肥土不肥人之类的话。

“那个女人颇有些姿色,大概就是怀恩的情人,郎君稍等。”

老贼悄然摸了过去。

此刻杨玄的三十骑在周围吆五喝六的,偶尔砍杀几人,倒也像模像样。

杨玄准备开溜了,在想借口。

老贼再度摸回来,伸出一根手指头。

“什么东西?”

“金子!一箱子!”

杨玄心头一颤。

艹!

太平的财政有些窘迫,以至于大伙儿开玩笑让主公卖身求矿。

一箱金子,发了!

杨玄不动声色的道:“一半兄弟跟着我来。”

“杀啊!”

杨玄策马冲向了那个女人出来的帐篷。

正在坐镇指挥的宏春看到了这一幕,微微颔首。

心腹低声道:“兄长,发现了好些粮食。二八分……他们就是吆喝几声,咱们亏了呀!”

至于这个小部族是杜兄弟的发现,就被宏春和心腹漂没了。

宏春淡淡道:“可他们很是恭谨。”

财帛动人心,可宏春却有些自矜,需要借口。

心腹说道:“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若是他们真心投靠,小弟以为就不该要什么二八分,都归于兄长。”

这话正好戳着了宏春的点,他看了一眼,杨玄刚好下马,带着人冲进帐篷里。火光中,能看到他挥舞横刀劈砍的影子映在帐篷上。

“晚些问问。”

杨玄的人跟着进去砍杀,晚些,气喘吁吁地出来。老贼在最后,不小心把帐篷给弄燃了。

火光熊熊中,杨玄被火焰撩了一下,就踹了老贼一脚,随即搂着他的肩膀安抚。

宏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道:“此人有些野心。”

心腹一听就赞道:“兄长神目如电,此人确实是有野心。若是招纳了他,以后弄不好就会生事。”

宏春冷哼一声,“晚些告诉他,和兄弟们一样分配。”

心腹担忧的道:“就怕他们会翻脸。”

“那就弄死!”宏春招手,杨玄那边先是指指自己,等宏春点头后,笑着过来。

杨玄近前,“兄长只管吩咐。”

此人这般主动热情,怕是想讨我的欢喜,凭着三十余兄弟,在马贼内部搅风搅雨。

留不留?

“好多粮食!”那边有马贼在欢呼。

怀恩对情人堪称是贴心贴肺,那些粮食足够这个小部族过一年有余。

有了这些粮食,宏春相信今年能从容度过。

马贼啊!

有今天没明日的!

看来这位杜兄弟要警惕!

宏春看着杨玄,淡淡道:“既然是一家兄弟,二八分成就免了,一体,如何?”

杨玄强笑,“兄长,一体什么意思?”

宏春身边的心腹冷笑道:“这些粮食全数归公,每日吃用大家都一样。当然,兄长不一样。”

老贼悲愤的道:“是咱们盯上的。”

心腹讥诮的道:“三十骑可能击破这个部族?一言而决,同意留下,不同意……”。他看看那些渐渐聚拢的马贼,微笑道:“要么被剿灭,要么……滚!”

“我们走!”

杨玄上马,策马掉头后,还不忘回首放狠话:“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哈哈哈哈!”

马贼们一阵大笑。

心腹笑道:“三十余骑也敢说这等话,若非顾忌损伤兄弟,今日你等谁都别想走!”

杨玄带着三十骑看着就彪悍,若是要围杀他们,马贼方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杨玄等人远去,宏春回身,手下都欢呼了起来。

“兄长!兄长!兄长!”

心腹由衷的赞道:“此次弄到这么多粮食,咱们今明两年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啊!”宏春踌躇满志的看着那些兄弟把粮食弄出来,“抓了多少人?”

心腹说道:“三十余人。”

宏春平静的道:“老规矩!”

心腹点头,喊道:“俘获的人全数杀了。”

跪在地上的俘虏们都嚎哭了起来。

“饶命!”

宏春漠然。

他的父亲是北辽官员,因为贪腐被抄家。父亲让他钻狗洞逃,自己面对拷打咬死不说儿子的去向。

从此报仇就成为了宏春活着的动力。

宏春也算是个修炼天才,就靠着平庸的功法修炼到了今日的地步,说一声高手也不为过。

但他很快发现单枪匹马没法报仇,甚至都无法接近狗皇帝,于是就拉起了一支马贼,靠劫掠来养活他们,也磨砺着刀枪。

他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被北辽军队赶的像是丧家之犬。这让他知晓人多没用,再多的人不如精锐。

所以他精简了麾下的马贼,就三百骑,纵横一时。

随着北辽的不断复苏,宏春发现自己报仇的可能越来越低。

他有些茫然,觉着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唯一能证明他高贵的便是一头长发。

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陈州梁超被剿灭后,宣州的唐军也在虎视眈眈,有出动剿灭他们的意思。

有了这些粮食,他去草原上随便寻个地方待半年再出来,自然风平浪静。

那些人犯被砍杀着,惨叫声颇为刺耳。

“宏春,你不得好死!”一个人犯被砍了一刀没死,躺在地上惨嚎着,“怀恩可汗会杀光你们!”

嗯?

宏春蹙眉,“这里靠近大唐边境,不是基波部的地方。”

那人喘息着,狞笑道:“我们部族有女人是怀恩的人,否则你以为哪来那么多粮食,你特娘的……等死吧,哈哈哈哈……嗝儿!”

这人双目一瞪,就此了账。

宏春却觉得遍体发寒,他目光转动,“问话。”

两个没死的俘虏被拷打了一番,可毛都没问出半根。

但其中一人说了一段话很有意思。

“大唐斥候来了也不管我们。”

这!

“兄长,大唐斥候劫掠草原部族可不手软,这等肥羊他们竟然不吃,为何?”

心腹颤声道:“怕是真的和怀恩有关系。”

基波部对于马贼们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无法抵御。

“怀恩听闻惧内,他的情人……难怪那些唐军斥候会不管,为了一个小部族不值当和基波部翻脸。”

心腹突然一拍脑门,“你们何时迁来的?”

俘虏说道:“才将数日。”

宏春的眼皮子在狂跳。

“那杜辉说自己乃是陈州过来的,在陈州就得知了这个小部族有钱,特娘的!这个骗子,兄长!”心腹跺脚骂道:“咱们上当了!”

一个俘虏为了活命说道:“我知晓哪里有钱,就在那个帐篷里,怀恩情人住在里面,有个箱子从不许人触碰。”

心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不是杜辉先前进去的帐篷吗?”

帐篷已经被焚毁了,几个马贼过去在废墟中翻找,喊道:“有个箱子,就剩下半截了。”

“就是这个箱子!”

此刻箱子里空荡荡的。

宏春想起了先前杨玄的人在帐篷里折腾砍杀,此刻想来,那些人是在里面拿金银吧。

金银体积小,便于携带,怀恩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带着一大堆铜钱迁徙,太显眼。

可如今女人死了,部族也被灭了,侥幸逃出去的部众会把消息传到怀恩的耳中。

“杜辉!”

宏春的眼珠子都泛红了。

“留些兄弟运送粮食,其他人,跟着我追!”

……

“快跑!”

杨玄带着麾下一溜烟就跑了,而且是往南方跑。

“抢一把就跑真刺激。”绿灯兴奋的闪烁着。

老贼摸摸怀里的金锭,王老二摸出来不说,还咬了一口。

“脏!”老贼拍了王老二一巴掌。

这一逃就逃到了天明,马贼终于看到了他们。

“追!”

马贼们狂喜。

可前方却出现了一座城池,城头上牛角号鸣叫,城门打开,一股骑兵冲了出来。

“撤!”

宏春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回撤,随后令人去打听消息。

“杜辉是章羽县县令。”

“难怪他看到官兵笑的如此欢喜。令人去章羽县,寻机弄死他!”

喜欢装比的人也好脸面,一旦丢脸几乎会记一辈子。

等基波部可汗怀恩得知自己的情人被宏春灭了时,当即大发雷霆,随即令人领军出击,围剿宏春。而他自己却需要去想想如何让比自己更愤怒的娘子息怒。

……

王氏的铁矿在一片丘陵地带,有的地方竟然是露天开采,极为罕见。

矿山的管事叫做丁忖,就像是个富家翁,微胖的脸上带着暧昧的笑。

二人自我介绍后,丁忖笑的越发的暧昧了。

“竟然是杨郎君当面。”

杨玄笑道,“你认得我?”

丁忖拱手,“虽未谋面,神交已久啊!”

神交?

杨玄看着那些铁矿石,仿佛是看到了一柄柄陌刀,一把把横刀,无数长枪。

“这矿石都运到何处去?”

“长安。”丁忖指指矿洞,“这里的矿石不错,杂质少,炼出来的铁品质更好。淳于氏最喜这处出产的矿石。”

“我想买一些。”

丁忖笑道:“这等荒郊野岭的地方少有客人,杨郎君能来,自然不是为了看老夫,而是为了矿石。不过杨郎君要矿石作甚?”

这是个老鬼,杨玄很坦率的道:“太平缺兵器,州里没有。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这不,我就来王氏寻寻。”

丁忖一怔,大抵没想到是为了这个,“杨郎君这是……”

“太平当面便是三大部,为此多次被攻陷。不想死就得全民皆兵。”杨玄言简意赅的说了情况。

“这般艰难吗?”丁忖叹息,一脸同情,“不过售卖铁矿石需家中同意。”

他见杨玄微微眯眼,竟然有些冷意,就想到家中二郎君对这位少年县令的看好,急忙解释道:“并非老夫不肯通融,这是王氏的规矩,除非是十万火急,否则老夫不敢违规。”

“眼下就是十万火急!”杨玄不再客气。

“什么意思?”丁忖能管理这等重要的矿山,在王氏的地位不算低,知晓内部许多事儿。此刻微微冷脸,气氛顿时就僵住了。

老贼低声道:“怕是要闹僵了,再有,金子是值钱,可太平那边却是个无底洞,真要打造兵器,耗费的钱财不计其数啊!”

杨玄拿出厚厚的一封信,“快马送去长安王氏,提及一句,若是王氏满意,此后我太平的矿石半价供给,并一路送去。”

“半价包运费啊!”朱雀赞道:“小玄子你太狡猾了。”

丁忖接过,“可能看?”

“只管看。”杨玄笑了笑。

丁忖一边打开信封,一边笑道:“杨郎君怕是不知铁矿石的尊贵,什么东西能值当换矿石?老夫却是……”

信纸厚厚的一摞。

丁忖看了第一张,就讶然抬头。

“冶炼之术?”

杨玄说道:“王氏与淳于氏早已闹翻了,只是苦于没有冶炼之术,只能把矿石不断卖给淳于氏,否则大唐一旦缺了铁器,王氏便是众矢之的。可若是王氏能自己冶炼呢?”

丁忖的脸颊抖动了一下,“淳于氏会发狂。可你这个……王氏不是没弄过冶炼,一直在弄,老夫便主持过此事,只是炼出来的铁不及淳于氏,所以只能受制于人。”

他翻开第二页。

一个炉子,画的很明晰。

第三页和后续十余页是分解图,边上还有制作方法和材料配比解释。

作为一个玩了半辈子铁器的人来说,丁忖只需看看,就发现了几处往日不解,可图纸上却给出了极为精妙解决法子的地方。

他再翻下去。

全是文字介绍。

他草草看了一遍,抬头,叹道:“老夫此刻最想告诉长安王氏一件事。”

众人看着他。

丁忖珍而重之的道:“让杨郎君成为王氏娇客!”

娇客:对女婿的尊称。

……

“庞煌”,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第134章 规矩(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8) 春天的气息在长安城中很浓郁。

枝头并无新芽,角落并无绿意,但那些年轻男女身上的单薄衣裳让人感到了春意盎然。

“真是……丰满啊!”

随从的目光在一个妇人的上半身打转,王豆罗看到了也不怪责。

“春天来了。”王豆罗想到了先前朝中的争执。

开春后,那些言官仿佛是约好了似的,纷纷开口喷人。

刚开始他们盯住了皇后和杨氏,仿佛是要把皇后拉下马来,让贵妃上位。

一时间许多人都迷惑了,以为这是皇帝的手笔……贵妃目前势力单薄,不足以掀起这等舆论大浪。

现在这些人把枪口一转,竟然盯住了两个皇子:卫王和越王。

卫王早已就藩,但越王因为柔弱,皇后怜惜他,就和皇帝说了,多养几年再放出去。

今日言官们针对这一点狂喷,说越王在长安便是觊觎太子之位,惹的皇后令人出来传话,说太子和越王是亲兄弟,一家两兄弟的事儿,关你们屁事?

但言官们仿佛是铁了心,依旧围攻不止。甚至连卫王都被带了进去,说他在潜州密谋造反。

卫王残暴啊!

王豆香摇摇头,想到卫王还在长安,就觉得这事儿不会太轻省。

“谁是张忠苗?”

前方,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宛如雷鸣。

“我便是!”

张忠苗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刻昂首挺胸下马过去,豪迈的气势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好!”

站在前面的是卫王。

这些人叫好不是夸赞张忠苗,而是为了逼着他出来。

卫王残暴,张忠苗一旦出来会引发什么后果?

“今日张忠苗弹劾卫王最为凶狠,此刻卫王拦路,怕是不能善了了。”幕僚眯眼,竟然也是看戏的模样。

卫王狞笑道:“本王何时谋反?”

张忠苗梗着脖颈,“老夫听闻大王在潜州操练军队……”

卫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唾沫喷的他满脸都是,“潜州官吏就没有本王的人,本王知晓每日都有人给长安传递消息,本王晚上穿什么亵裤长安都知晓,就这,你也敢说本王谋反?”

皇子就藩,王府中的官员多是长安指派,每个人都担负着监督皇子‘走正道’的责任。而且没有兵部和朝中的命令,潜州府兵也不可能听从卫王的指挥。

所以这个所谓的造反风闻,纯属是吃饱撑的。

张忠苗依旧梗着脖子,“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职。”

“贱狗奴,那本王动手可是本职?”

呯!

只是一拳,张忠苗的脸就没法看了。

围观的人脸颊抽搐了一下,肾上腺素在狂飙,脸色绯红,仿佛是正在敦伦般的快意。

“啊!”张忠苗惨嚎一声。

可还没完。

卫王接着一脚。

咔嚓!

众人看着张忠苗那变形的小腿,不禁惊呼。

“哦!”

卫王愤愤而去,金吾卫的人一边去宫中报信,一边抬着张忠苗去寻医。

众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想来此事会成为他们最近佐酒的好话题。

王豆罗回到家中,叫了王豆香来把今日朝中之事说了。

“皇帝是什么意思?”王豆香问道。

王豆罗说道:“皇帝没吭气。”

“这不对。”王豆香蹙眉,“这是他的儿子,不管是好是坏都该由他来处置,岂容旁人置喙?那些言官……我看多半是他的指使。”

“可他为何如此?”

王豆香自问自答,“难道是想巩固太子之位?”

“不会,皇帝对一家四姓,不,他对一家五姓忌惮之极,皇后与太子的身后便是一家四姓,他怎肯为一家四姓搭桥铺路?”王豆罗讥诮一笑。

“那他这是想作甚?”

两兄弟也算是手段了得,可却看不清皇帝这一套手段的用意。

“郎君!”

一个仆役进来,“北疆丁忖快马而来。”

“让他进来。”

丁忖是被人抬进来的,他躺在门板上艰难拱手,“见过郎君,二郎君。”

管事说道:“他们疯狂赶路,寒气入骨,浑身僵硬。”

王豆香走过去,伸手按住丁忖的手臂,一股温暖的内息缓缓输入。

丁忖的脸上多了一抹血色,“小人的胸中……”

管事伸手进去,摸出了一个大油纸包。

“打开。”丁忖这一路调用了王氏的力量,换马不换人,疯狂疾驰,短时间之内赶到了长安。此刻他浑身僵硬,手臂不听使唤。

管事打开油纸包,里面还有一层。

再打开这一层油纸,里面是个厚厚的信封。

这般珍而重之,必然是重要的东西。管事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把一叠信纸递过去。

王豆香接过,看了第一页,神色不变,随即翻开第二页。

王氏兄弟一里一外,王豆罗负责朝中之事,王豆香管着家事。

王豆罗在想着朝中之事,琢磨着皇帝令人弹劾两个儿子的用意。

“咦!”

王豆香轻咦一声。

王豆罗抬眸,微笑问道:“是什么?”

王豆香摇头,“且等等。”

他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神色百变,惊喜,不解,迷惑,警觉……

最后他抬头,“兄长,是冶炼之术!”

王豆罗一怔,“哦!如何?”

王豆香神色凝重的道:“比之淳于氏怕是只高不低。”

王豆罗伸手,急促的道:“给老夫看看。”

他仔细看了,和王豆香面面相觑。

“哪来的?”

刚喝了两碗热汤的丁忖此刻恢复了些,坐在边上,神色委顿中带着兴奋,“是杨郎君给的。”

“谁?”

“哪个杨郎君?”

丁忖说道:“小娘子的那位县令。”

呯!

王豆罗一拍案几,“他从何处得来的?”

换做是旁人,早已狂喜过望。可王氏兄弟却要先核实来历。

这便是世家大族和普通家族的区别。

“杨郎君在国子监里看了不少书,学了冶炼之法。去了太平后缺少铁器。他便从那些人犯中寻出了些工匠一起琢磨,如今太平已经架起了炉子,测试过数次,出的都是上好的铁啊!”

太平的炉子是架起来了,但一炉铁都没出。可太平是杨玄的地盘,谁能去验证?

“好!”王豆罗再拍案几,满面红光的道:“淳于氏肆无忌惮对王氏下手,却不担心矿石被断绝,便是因为我王氏没有上等的冶炼之法。令人马上测试,若是能成,王氏与淳于氏主客异位矣!”

王豆香却已经看出了些道道。他负责家中的产业管理,这几年王氏尝试冶炼便是他在总管。只是看了一遍,他就兴奋不已。

“兄长,不差,绝对不差!”

王豆罗知晓这位兄弟的本事,闻言不禁大喜,“好一个杨玄!”

王豆香抚须,“当初在元州相遇,便是他救了仙儿,如今他给了这等精妙之术,更是让王氏能脱离目下的困境,兄长……”

两兄弟相对一视,不禁大笑起来。

丁忖说道:“二位郎君,杨郎君要些东西。”

“说!”

王豆香神采飞扬。

“太平那边缺铁器,杨郎君想要些铁矿石自家冶炼,打造农具。”

“给他!他要多少给他多少。”王豆香毫不犹豫的道:“半价给他,给他送过去!”

王豆罗笑道:“那少年只要这些吗?”

丁忖点头。

王豆罗心中欢喜,举手拍了一下案几。

呯!

被他几度摧残的案几倒塌。

王豆香蹙眉,“家中案几不多了,兄长且好生养气吧。”

王豆罗不满道:“这案几怕是偷工减料了,查!”

管事低头忍笑,“是。”

王氏兄弟当日畅饮,晚些,好东西流水般的送到了王仙儿那里。

“这是为何?”王仙儿双手托腮,一双明眸中全是好奇。

仆妇欠身笑道:“好教小娘子得知,今日二位郎君欢喜,说小娘子立下大功。”

“我立下什么大功?”

王仙儿越发的不解了。

“说是那位杨郎君。”

“杨玄吗?”王仙儿叹气,“他一去太平便没了消息,也不说给我写封信。”

仆妇脸颊微颤,心想就算是杨玄真写了信来你也得不到,会在二位郎君那里被拦截。

王氏娇女,自然尊贵,岂可与外界私相授受。

第二日,王豆罗春风得意的去了朝中。

朝中风起云涌。

言官们疯狂攻击卫王重创御史张忠苗的残暴行径。

卫王一直对东宫虎视眈眈,所以是皇后和太子的大敌。一家四姓顺水推舟,一时间,卫王成了过街老鼠。

就在这一片喊打喊杀中,几个御史的声音显得很微弱,但很坚定。

——越王在长安对太子便是一个威胁!

按照大唐的规矩,皇子到了就藩的年龄一律滚蛋,长安就留下年幼的皇子,以及皇储。

可越王是皇后的心头肉啊!

皇后和太子不吭气,御史开口便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事儿越演越烈,以至于连年子悦这位‘客人’都知晓了。

“大唐有些乱象。”年子悦给南周写信。

写完信,大长腿张菁过来收了,随口问道:“公主可要出门吗?”

年子悦摇头。

“公主越发的识大体了。”张菁暗喜,给南周的书信中大赞公主的懂事。

年子悦坐在那里,没好气的道:“那个人盯着马车不放,色眯眯的,我不喜欢。”

身边的侍女说道:“公主这般美貌,连女子都会仰慕,那人自然不能免俗。”

她们说的是如今负责监视年子悦的官员。

“可有人就不会。”

“公主说的是谁?”

年子悦不语,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少年的模样。

想到那个少年投壶赢自己时的得意,她不禁皱皱鼻翼,“去投壶!”

弹劾风潮越演越烈,左相却不吭声。

卫王据闻在府中喝酒,扬言要打死几个蠢货。

而越王却上疏,恳请就藩。

看看,看看。

和残暴的卫王相比,诚恳的越王是何等的识大体啊!

皇后也难得去了梨园。

梨园里,乐声不断。

皇帝和贵妃坐在一起探讨曲子。

“陛下,皇后求见。”

“她来作甚?”皇帝神色平静。

贵妃起身,“臣妾告退。”

正宫娘子来了,她避开就能少些纷争。

皇帝点头。

皇后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外朝攻讦不断,三郎越发难以自处了。那些御史可否管管?”

这话不大客气,显然皇后也看出来了,此次弹劾风潮中有皇帝的暗示。

她觉得这会是一次绵长的相持,可皇帝却爽快的道:“此事却有些过了,朕明日处置。”

消息传出去,一家四姓翘首以盼,就等着卫王滚回潜州,从此不得回长安。

贵妃回来,皇帝依旧如故,潜心于音律之中。

第二日,皇帝临朝。

言官们弹劾依旧。

“咳咳!”

皇帝干咳两声,一切都消停了。

“国本重要。”

皇帝一句话让一家四姓心中安稳了。

“二郎与三郎久在长安也不妥当。”

杨松成心中一笑。

“皇子们大了,无所事事也不妥。”

这是什么意思?

群臣不解。

皇帝缓缓看着臣子们,熟悉他的韩石头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皇帝的眼中带着讥诮之意。

“南疆那边的部族开始不安分了,越王去南疆。”

群臣愣住了。

“陛下,这……”

皇帝压根不搭理,“北疆那边,三大部在蠢蠢欲动,北辽也是如此,卫王去北疆。”

杨松成心头巨震,失态道:“陛下,历来都没这等规矩。”

皇帝冷漠的道:“规矩是人定,朕乃帝王,为何不能定规矩?”

是啊!

皇帝定规矩有何不妥?

皇帝说道:“皇子去了南疆北疆,不得随意插手地方事务,就代表朕去安抚军民。”

不得插手地方事务,一听很是妥当。可代表皇帝去安抚军民……

这岂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插一手?

散朝后,左相陈慎和王豆罗走在一起。

“陛下此时让皇子去边疆,怕是不简单。”

陈慎点头,“一家四姓想谋划张楚茂为北疆节度使,此事让陛下警觉了。臣子们在插手军中事务,而军队是帝王的命根子,但凡失去了掌控,帝王就离倒台不远了。”

“所以陛下让皇子去北疆和南疆,这是……监督之意?”

“对,还能随时变化。”陈慎幽幽的道:“皇帝这是在磨砺两个皇子,可太子呢?”

“两个兄弟被重用,太子坐蜡了。”

太子的身后便是一家四姓!

“此举能牵制一家四姓,也能牵制边疆那些封疆大吏们,陛下的权术手段……连老夫都得道一声佩服。”

第135章 误杀 出了矿山后,杨玄就带着人去了桃县。

江存中和张度来迎。

“走,青楼去!”

三人勾肩搭背的走在前方,后面的王老二有些纳闷。

“郎君又不嫖,为何要去青楼呢?岂不是亏了?”

老贼用那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郎君不嫖是为了腰子。”

“那岂不是白去了?”王老二越发的不解了。

老贼拍了他一巴掌,“能摸啊!”

王老二摸摸自己的大腿,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是女人。”

“可女人的大腿难道不是肉吗?”

“……”

王老二见老贼无言以对,就越发的得意了,老贼干咳一声,“还能看。”

“看有什么意思?”王老二叹气,“你那本书里不是写着……饱死眼睛饿死卵吗?”

老贼:“……”

三人进了青楼,杨玄果然是不嫖。

“就唱个曲,跳个舞罢了。”

两个女妓贴着他,左边一个说道:“郎君难道是看不起奴吗?”

“没。”杨玄真不是看不起女妓,而是朱雀那个蠢货给他看了许多关于嫖的后果,以及少年人不知道保养腰子的后果。

“那为何不动呢?”女妓在他的耳边轻轻吹口气,看到他的耳朵开始泛红,不禁娇笑。

“你就从了吧。”朱雀懒洋洋的道。

杨玄微微摇头,“不。”

两个女妓以为是对她们说不。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咳咳!”杨玄干咳。

啥子办法?

“用肠衣。”

老子信你的邪!

杨玄正色道:“我读书多年,要养浩然正气。”

女妓娇笑,“哟!那奴也能帮郎君养气呢!”

另一边的女妓配合的问道:“养什么气?”

“骚气!”

操蛋!

杨玄被两个女妓联手袭扰,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跪坐在那里,两条腿撇开,模样古怪。

“咯咯咯!”一个女妓见状不禁笑了起来,“郎君,来嘛!”

热血少年心动了。

“咳咳!”

老贼出现在外面,恭谨的道:“郎君,怡娘有交代。”

“何事?”杨玄连眼珠子都有些发红。

老贼进来,目光冷淡的看看两个女妓。

两个女妓也是面色桃红,可见对杨玄这个少年觊觎许久,就等着联手收割童子鸡。

老贼附耳低声道:“怡娘说了,谁给郎君侍寝,就得记下来,随后一年要观察,若是生下……种,还得要把他们母子接了去。”

杨玄懵了。

“你完了!”朱雀说道:“还得有人盯着你和女人同床,记录日子,算计受孕时间是不是你的种。”

上个青楼这么麻烦的吗?

一年之中还得要观察这个女妓接客多少人,啥时候有的身孕,计算是谁的孩子……

欲望潮水般的退去。

杨玄干咳,“音乐,舞蹈。”

两个女妓发誓刚才自己把童子鸡挑逗的不能自持,可此刻童子鸡却一脸圣洁之意。

这……

随后的歌声堪称是靡靡之音,舞蹈堪称是诱惑之极。

可那个童子鸡的意志坚定到了极点,一脸云淡风轻。

晚些散去。

两个女妓去了大堂,几个相好的女妓来探讨技术。

“那个童子鸡如何?可是后劲绵长?”

“哎!”一个女妓叹道:“先头都动心了,可后面不知怎地,任凭咱们如何挑逗都无用,像是得道高人。”

“一个童子鸡竟然能在你们二人联手之下全身而退?”

“他来了。”

杨玄下楼了。

几个女妓讶然。

等杨玄出去后,才有人惊讶的道:“他莫非是来体验红尘的高人?”

等看到杨玄和江存中二人会和时,那两个女妓有些失落,其中一人叹息,“我先前有办法让他沦陷的。”

另一人问道:“什么办法?”

“扑倒他!”

……

杨玄去了节度使府。

“见过中丞。”

黄春辉依旧是到死不活的模样,“来此作甚?”

“中丞!”杨玄叹道:“我太平县得罪了瓦谢部。”

边上的廖劲笑道:“你如何得罪了华卓?”

杨玄说道:“上次赫连春来调停两边纷争,下官代表陈州去,坑了华卓一把,华卓发誓要踏平太平县。”

黄春辉哼哼几声,没回应。

老狐狸,这是知晓我来要弩弓……杨玄看了廖劲一眼,“副使。”

廖劲和他有交情,可此刻就像是个提起裤子的嫖客,只能爱莫能助。

“弩弓乃利器,北疆也不多。给了你,别人给不给?”廖劲见他悲愤,忍不住就想笑,“若是想要也成,好处何在?”

这特娘的和做生意一般!

杨玄无助的道:“只能交换吗?”

黄春辉点头,嘟囔道:“难道你还想白拿?”

江存中和张度面面相觑,觉得和这些无耻的老鬼相比,杨玄太嫩了。

杨玄悲愤的道:“有好处。”

黄春辉淡淡道:“是何好处?”

杨玄说道:“陈州传过来的公文之法,敢问可在桃县用了?”

廖劲点头,“用了,什么意思?”

杨玄此刻才露出了峥嵘,“那是下官的发明,不知为北疆省去多少事。”

黄春辉睁开眼睛,第一次认真的看看杨玄。

张度喊道:“中丞一诺千金!”

江存中肃然道:“中丞真乃我辈楷模!”

黄春辉骂道:“小崽子,给他!”

杨玄满载而归,廖劲和黄春辉相对一笑。

“中丞难得吃亏。”廖劲笑道。

黄春辉淡淡的道:“太平那边是不大消停。最近北疆局势看似平稳,可老夫却觉着暗流涌动。北辽虎视眈眈,三大部作为走狗自然要冲着大唐咆哮。而太平首当其冲。他今日不来,老夫还得发愁如何寻个借口支援些兵器给他。”

廖劲笑道:“那小崽子还觉着自己智谋无双,江存中和张度还在边上敲边鼓。对了,朝中对此可有应对?”

黄春辉老眼耷拉,“先前来了文书,卫王来北疆。”

廖劲一惊,“他来北疆作甚?”

“代表陛下抚慰军民。”黄春辉把手伸到炭盆上缓缓移动,耷拉着的老眼中多了一抹冷意,“越王去了南疆。”

“这是令皇子监控边疆?”廖劲的脑海里把这几年的事儿串联了一下,抬眸。

“明白了?”黄春辉依旧是耷拉着眼皮问道。

“张楚茂那个蠢货,还有他们背后的一家四姓。”廖劲明白了,“北疆节度使真到了他们的手中,陛下在长安怕是会睡不安枕。”

“嗯!”

“中丞,你可是早就想明白了?”

“嗯!”

“难怪张楚茂那阵子在桃县城中上蹿下跳,你却置之不理。原来你一直在看着他出丑!”

“嗯!”

“中丞!”

“中丞!”

娘的!

睡着了。

廖劲拿着竹夹子刨些炭灰覆盖在烧的通红的木炭边上,起身出去,小心翼翼的把门掖上,留下一条缝隙。

他低声吩咐门外的人,“让他们别吵着中丞。”

“是!”

室内,被掩盖一半的炭火缓缓散发着热量。

黄春辉就这么跪坐着,两手按在案几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偶尔,他会吧嗒一下嘴,吸溜一下流出来的口水。

就这么幸福的打着盹。

……

三百具弩弓到手。

杨玄深情的抚摸着自己觊觎许久的远程打击神器,赞道:“好宝贝!”

到了太平县后,三百弩弓让南贺喜不自胜,当即抽调三百人犯来操练熟悉。

“一波三百弩箭,敌军若是密集冲击会死多少人?”

看着一波弩箭覆盖了远方,杨玄不禁憧憬的道:“若是有一万弩弓会如何?”

南贺眼珠子都直挺挺的,显然是美了,“那……铺天盖地!”

“秦国大军最擅长的便是弩箭洗地,到了汉代也是如此。”朱雀在提醒杨玄,玩弩弓那个世界才是大哥。

弩弓操练如火如荼,其它操练也没落下,杨玄为此早出晚归,让怡娘心疼不已,频繁熬煮什么汤给他补身体。

直至某个清晨,杨玄坐在上首,鼻血哗啦啦的流进碗里……

那位传闻治牲畜比治人更拿手的医者陈花鼓来了,一番诊脉,面色凝重的如同绝症。

众人不禁忐忑不已。

“如何?”曹颖问道。

怡娘喝道:“慌什么?再摸摸脉。”

陈花鼓捋捋鼠须,干咳一声,“无事。”

怡娘大怒,“那你方才为何一脸死人的模样?”

陈花鼓说道:“老夫方才腹中有气,绞疼。”

“原来如此。”曹颖心中一松,“老夫看过医书,这股气还得要药来顺顺。萝卜也行。”

陈花鼓摇头,“老夫自有手段!”

“什么手段?”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读书人就是这个尿性。从孝敬皇帝去后,曹颖蹉跎多年,也看过不少医书。

只是家中没人敢给他试手,一直引以为憾。今日见到医者,不禁倍感亲切,就想切磋一二。

陈花鼓起身走到门外,双手在腹部用力揉动。

随即他面色微变,回身行礼,“老夫告辞。”

众人齐齐点头。

陈花鼓步履艰难的走下台阶,突然看着送他的甄斯文,“还请离远些。”

甄斯文讶然,“为何?”

“下面要刮风。”

什么意思?

甄斯文还在琢磨,陈花鼓已经来了个屁。

卧槽!

甄斯文捂着鼻子止步。

“哎!”陈花鼓止步夹腿,“休矣!休矣!”

甄斯文有些怕了此人,“又怎么了?”

陈花鼓缓缓回身,面色惨白,“雷霆将至!茅厕何在?”

……

杨玄吃了两日清淡的,日子又重归美好。

吃了早饭就去巡城。

百姓们很热情。

“明府巡城啊!”

“是啊!”

“明府吃了吗?”

“刚吃。”

“……”

杨玄笑眯眯的,压根看不到一点威严。

绕一圈回来,杨玄带着人出城。

今日的操练很是顺畅,不管是弩弓还是枪阵都颇为出色。

“以敢死营为班底,以老带新,这便是一支劲旅。”

杨玄很满意。

“郎君,饿了。”王老二饿了就说,从不遮掩。

杨玄问道:“今日的饭菜如何?”

赵有才幸福的道:“有肉。”

“不错。”杨玄说道:“如此今日我便与将士们一起用饭。”

这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军队是吞金兽,指的不只是装备,还有一日三餐。

车队从城中缓缓而来,一桶桶饭菜热气腾腾的。

“排队!”

维持秩序的在喝骂。

“明府!”

排队的军士发现了杨玄。

顿时气氛就变了。

前面的人犯惶然道:“还请明府上前。”

呵呵!

杨玄微笑着,语重心长的道:“规矩摆在那里,不只是约束军士们。为将者也该在这个规矩之内,否则如何能令行禁止?”

那些新人都感动不已。

一种明府是自己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果然,这等手段硬是要得……杨玄指指赵有才,“老兄弟都知晓,当初我带着他们操练,他们如何操练,我便如何操练。不如此,我哪有颜面叫他们兄弟?”

气氛瞬间融洽到了极点。

“小玄子你果然是学以致用的高手。”绿灯缓缓闪烁,仿佛是在沉思。

轮到杨玄时,打饭的军士明显的手不抖了,给他多了几块肉。

杨玄和十余军士蹲在一起吃饭,一块肉送进嘴里,顿时想吐血。

这特么腥膻的……

厨子该拿来祭天了!

可他看看那些军士,吃的格外的香甜。一块肉用牙齿撕来撕去,就是舍不得吃。

杨玄叹息,“每日操练这般辛劳,没肉吃怎么行?”

他把碗里的几块肉分给了几个军士。

几个军士惶然,杨玄说道:“都是我这个县令没做好,让兄弟们吃肉都不畅快。”

几个军士哽咽着吃了肉,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明府吃完饭了,起身悄然而去。

那些将士们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高大如山岳。

一个军士含泪道:“我愿为明府效死!”

一路绕过二妹山,等能看到县城时,杨玄看到前方数骑正和一辆牛车上的老人纠缠。

“何事?”

杨玄策马过去。

牛车上的老人见到他不禁欢喜不已,“明府,这些贵人想征用小人的牛车去临安接人,可小人这牛病了……”

四个带着骄矜气息的男子站在牛车前,为首的男子看着就狂妄,哪怕是知晓了杨玄的身份依旧如此,“太平县县令杨玄?”

你阿娘没教会你礼貌?

杨玄心中愠怒,淡淡道:“正是杨某。”

男子上前,伸手去拍他战马的马头,动作随意。

战马却猛地人立而起。

“吁!”

杨玄刚夹住马腹,战马的两只前蹄就猛的往前狂踩。

男子站在那里,正好挨了一马蹄。

呯!

男子一声不吭倒在地上,身体颤抖几下,就此不动。

三个男子仿佛是吓傻了,竟然浑身颤抖。

不。

是颤栗。

其中一人上前,单膝跪地摸男子的脉搏,抬头扯着嗓子喊道:“尚郎君死了!”

杨玄也很懵,老贼淡淡的道:“大家都看到了,此人去拍郎君的马,这马脾气不好,一脚踩死了他,此事就算是到长安去也是郎君有礼。”

一个男子嚎哭,“这是卫王的内弟啊!”

卫王的小舅子?

卫王的小舅子来这干啥?

杨玄同样懵了。

……

此刻的临安县城门之外,刘擎带着一干官吏‘依依不舍’的恭送卫王李彦。

“大王,太平穷啊!”

卢强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可在临安住下。”

卫王淡淡的道:“临安太安静,本王听闻三大部蠢蠢欲动,太平县怕是不太平。如此,本王便去太平驻下。你等有事可令人去太平。”

刘擎苦笑,“是。”

他虽然希望这位皇子远离临安,可太平那边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卫王上马问道:“尚珏去了?”

身边的幕僚黄坪说道:“尚郎君带着人去打前站,此刻应当到了太平。”

卫王满意的道:“尚珏做事毛躁,此次该好生磨砺一番才是。”

他带着人走了。

刘擎木然看着,卢强低声道:“使君,卫王残暴啊!得派人去叮嘱杨玄。”

刘擎叹息,“卫王残暴,此次去了太平是福是祸老夫不知晓。让人去吧,别跟着卫王,晚些出发。”

卢强安慰道:“卫王虽说残暴,可杨玄却机灵,想来他们二人能和衷共济吧。”

第136章 要以德服人 三个随从哭哭啼啼的和女人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把尚珏的尸骸裹好,随即开始抽签。

“你去!”

抽到的随从面如死灰,“且容我写封遗书。”

老贼低声道:“郎君,卫王残暴,不过他远在潜州。皇子无诏令不得出封地,郎君安心。”

是啊!

杨玄心中稍安。

卫王虽说比他还大,但按照辈分来说,卫王是他的侄儿。

这位大侄子凶残的名声大唐皆知。

当初在长安尚未就藩时,卫王在长安没少制造惨案,据说数十人断手断脚。

“大王从临安出发到此地须得两三日,尸骸怕是都有味了。”那个随从想出了不用去的缘由,“得赶紧处置了。”

而杨玄已经懵了。

“卫王来太平?”

晚些,他回到了县廨。

“明府看着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啊!”

蒋真诚恳的赞道。

“蒋真啊!”杨玄强笑,但依旧记得安抚二五仔,“去忙吧。”

杨玄去了后院,随即老贼把曹颖等人叫了来。

“卫王的内弟?”怡娘冷笑,“谁没事去拍别人的马?死了活该,有本事他便从潜州来太平啊!”

杨玄木然。

怡娘觉得不大对,就问老贼,“发生了什么?”

老贼苦笑,“陛下令卫王来北疆安抚军民。”

王老二补充,“说是要驻在太平。”

怡娘:“……”

曹颖面色一冷,“那三人在何处?目击的有谁?尽数杀了。那边山中有洞穴,丢进去,外面弄些枯枝遮掩,一辈子都没人发现。”

杨玄摇头,“已经晚了。”

曹颖捂额,“哎!”

怡娘怒道:“你唉声叹气作甚?郎君仁慈,怎肯杀人灭口?”

曹颖叹道:“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啊!”

杨玄想到了许多,他知晓自己做不出令人灭口的事儿来,特别是那个老农。

“事已如此,还是想想如何解决更要紧。”杨玄问道:“卫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曹颖看向怡娘,“怡娘知晓的更多些。”

怡娘缓缓说道:“卫王是淑妃乔氏所出。当年伪帝还在潜邸,府中女人不少,彼此争夺宠爱……乔氏来自于江南,不敌那些女人。”

“这是看不起江南女子吗?”朱雀说道,绿灯闪烁的节奏像是在颤抖。

“乔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卫王也跟着变得戾气十足。他身量高,力气大。九岁时有个女人欺负乔氏,被他拿着酒壶砸破了头。”

人才啊!

王老二赞道:“打得好!”

怡娘微微颔首,“女人好处置,大不了换一个。可儿子却是自己的,卫王只是被责打了一顿。”

“过了数月,有个女人故意撞倒了乔氏,乔氏自己没当回事,卫王却悄然堵住了这个女人,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把这个女人推进水池中,差点淹死。”

怡娘发现大伙儿都在沉思,“想什么呢?”

老贼说道:“老夫在想自己九岁时在作甚,好似在玩闹。”

“等卫王十余岁时,府中已经无人敢对乔氏下黑手了。”怡娘叹道:“人一旦有了戾气就很难止住。后来卫王出宫建府,在长安城中堪称是人见人怕……哪怕是重臣,若是得罪了他照打不误。”

杨玄问道:“他的修为如何?”

怡娘看着他,神色有些哀伤,“郎君……”

杨玄了解了,“也就是说,卫王若是动手,我要么逃,要么就只能等死?”

怡娘点头,“可惜了太平这个地方,我还晒了好些干菜,带不走了。”

女人就惦记着那些东西……曹颖痛苦的道:“可惜了太平军,两千五百人,假以时日若是想扩大,以此为基,数万大军唾手可得啊!”

这年头没有全员精锐,有的只是核心精锐带着其他人马厮杀,用精锐带动全军的战斗力。

“淡定!”杨玄觉得气氛太低沉了,“尚珏之事是无意,这一点就算是告到长安去我也不会输。如此,我们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

众人看着他。

“要以德服人!”

……

卫王在第三日到了太平。

那三个随从跪在城门外嚎哭。

“死了?”

卫王楞了一下。

三个随从这几日并非什么都没干。为了减轻罪责,他们去城中采买了一口薄棺。

他们还请了两个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做法事,还赞叹太平竟然什么人都有,比在潜州都方便。

两个方外人一边念着谁都听不懂的经,一边眼珠子乱转。

卫王身边有个语言天赋比较出色的随从,恍惚听到了什么……

“……神灵送你上西天,家里多给些银钱。到了西天多神仙,神仙也要买路钱。买路钱你没给够,回头让你去托梦。托梦给了一家子,赶紧给老子烧钱纸……”

随从抠抠耳朵,觉得自己怕是幻听了。

——能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那就不是一般的方外人!

掀开薄棺,一股味道冲了出来。

有些上头。

尚珏已经浮肿了。

卫王的眼中多了杀机,“谁?”

他的王妃乃是大家族之女,进了王府后就把那些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为此让他少了许多烦恼。

所以他也给了王妃尊重。

可现在王妃的弟弟死了。

一个随从哭哭啼啼的说了经过,压根没有修饰。

他们在这几日商议了无数次,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最好是实话实说。

“就拍了一下,被马踩死了?”

“是。”

卫王眼中杀机四溢。

黄坪低声道:“大王,平安县的官吏出迎了。”

卫王侧身看了一眼,按住了刀柄。

“过去看看。”

杨玄带着一群官吏出迎。

“见过大王!”

卫王刚想发怒,杨玄问道:“敢问大王来平安作甚?”

黄坪冷冷道:“大王奉命来北疆抚慰军民。”

“哦!”杨玄恍然大悟,“陛下仁慈。大王来此,平安县的父老乡亲欢喜不已啊!”

后面,曹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摆摆。

一群百姓高举双手喊道:“大王仁慈,大王仁慈……”

“说了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你偏生要用什么大王仁慈。”朱雀不开心。

卫王沉默的看着杨玄。

杨玄觉得头皮发麻,就鼓动内息,随时准备出手。

“大王仁慈!”

曹颖等人脊背汗湿,就担心这位残暴的卫王下狠手杀了自己的亲叔父。

可杨玄分析了卫王的心态,觉得大侄子的残暴来自于幼时的遭遇。而且卫王每次出手必然有理由。

尚珏死的莫名其妙的,但杨玄作为‘凶手’也莫名其妙啊!

卫王动手的理由是什么?

我的舅子摸摸你的马,你的马竟然敢踩死他?

用这个理由动手,杨玄觉得不至于。

但……谁说得清呢?

所以今日就是一次冒险……杨玄舍不得基业,甘愿以身赴险。

“大王仁慈!”

那些百姓喊的声嘶力竭。

杨玄就赌卫王听到这个大王仁慈后,会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抚慰北疆军民。可你一来就动手想杀人,这不是抚慰,而是找茬吧。

如此,一家四姓的人会把他喷成渣!

抚慰没了,回潜州继续蹲着。

谁愿意蹲在所谓的封地里形同于幽禁?

大侄子默然良久,“进城!”

杨玄心中一松,随即陪着卫王进城。

皇子来了,百姓全数出来相迎。

黄坪看到百姓们很是平和,不禁讶然,“此处大多是人犯,为何如此祥和?”

祥和?曹颖作陪,笑道:“都是教化之功。”

这是为杨玄争脸。

黄坪颔首。

杨玄说道:“县廨里已经腾出了地方,大王……”

卫王默然,黄坪说道:“县廨的旁边可有宅子?”

“有。”

“征用了。”

征用就是不给钱……卫王看得起你家,这是你一家子的荣幸。

还想要钱……作死呢!

曹颖觉得不妥,刚想着县里出钱摆平此事,杨玄微笑道:“大王仁慈。”

卫王脚步一滞,“给钱买下!”

黄坪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位少年县令看来不凡呐!

他的马踩死了卫王的内弟,按理此人就该诚惶诚恐,可他竟然还敢激将卫王出钱。

“杨明府是哪家的?”黄坪开始掏底。

“元州杨氏。”杨玄笑道。

没听说过,多半是小家族,穷鬼。

“可是科举出仕?”

“不,我师从国子监。”

国子监的学生?

黄坪随即想到了国子监那群奇葩。

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侧过脸,那双眸中全是恨意。

尚珏和他交情莫逆,兄弟般的情义啊!

所以他对杨玄的恨意当真是倾尽三江水也洗不干净。

县廨隔壁的宅子住的自然不会是穷鬼,钱一砸,得知是卫王入住后,主人家丑态毕露,就差把女儿献给卫王侍寝。

太平是个乡下地方,若是女儿能攀上皇子,啧啧!一家子都不愁了。

卫王当即入住。

宅子有些局促,书房是没有的,只能临时腾出来一间。

卫王和黄坪此刻就在书房说话。

“大王,尚珏死得冤啊!”黄坪面色难看,发誓要为好兄弟报仇。

卫王冷着脸,“他征用牛车作甚?”

黄坪说道:“说是去临安接大王。”

卫王一双豹眼盯着黄坪,冷漠问道:“假话本王就把你吊死在棺木前,和尚珏一起做一对色鬼!”

大王是知晓了什么?

黄坪心中一个哆嗦,“尚珏说太平穷困,准备在临安买个女妓在身边伺候。”

卫王目光不善,握住了水杯,黄坪赶紧解释,“尚珏说多买几个,他自家只要一个,剩下的服侍大王。”

卫王身体前倾,就像是猛虎俯瞰着狐狸,咆哮道:“都是你等平日里的撺掇,让他变得如此好色!”

黄坪被喷了满脸口水,却不敢动,等卫王坐直了身体后,赶紧换个话题。

“大王,杨玄是从国子监出来的。”

“国子监那群废物!”卫王冷笑。

“是啊!”

黄坪把恨意压在心中,“国子监一代不如一代,竟然出了个这般伶俐的县令。也不知他修炼的哪一系,难道国子监还有蜜蜂系?不过知晓了他修炼的方向,也便于压制。”

卫王看着他,冷冷的道:“不论他修炼哪一系,本王只是一拳!”

“大王龙精虎猛。”黄坪赞美老板,随即担心的道:“只是王妃那边如何交代?”

卫王在家不大管事儿,王妃就是一家之主。长年累月后,连卫王都有些憷那位严肃的王妃。

“就说……”

卫王踌躇良久。

王妃严肃,说谎被揪出来倒霉的还是老夫呐……黄坪轻声道:“要不就实话实说吧。”

卫王点头。

黄坪起身行礼。

“大王节哀。”

卫王和尚珏的关系很好……王妃威严,卫王也不乐意和她哆嗦,但小舅子却颇为伶俐,二人交往多年,堪称是至交。

现在至交死了。

凶手是一匹马。

卫王坐在那里,看着有些伤感。

“你写信回去禀告王妃此事。”

王妃会想弄死我!黄坪:“……”

“本王后续再写信回去。”

黄坪的书信能激发王妃的怒火。

等怒火发泄完毕后……

卫王的书信再去,一番抚慰,就成了夫君对妻子的关切。

可我呢?

黄坪站在那里。

卫王抬头,淡淡道:“你还在等什么?”

……

成功度过难关的杨玄心情大好。

怡娘的心情也不错。

“今日该为卫王接风吧?”曹颖提醒杨玄。

“他应当不会来吧。”杨玄说道,他也不乐意和大侄子一起吃饭。

“总得去请一次。”曹颖觉得不能失礼。

“你去。”

曹颖去了。

“接风洗尘?”

卫王想到了躺在薄棺里的小舅子,“好。”

棺木就在前院停着,曹颖进来后也顺带祭奠了一番。

侍卫在边上守着,说道:“太平人做生意真是实诚。”

曹颖问道:“为何这般说?”

侍卫拍拍薄棺,“说是好木头做的棺木,一看果然是。”

曹颖觉得不对,趁着祭奠的机会仔细一看。

两侧棺壁材料真不错,无可挑剔,但很薄。底部……不大对。

娘的,竟然是杂木!

张起发那个奸商,用油漆掩饰了杂木的本色。

孝敬皇帝去后,曹颖浪荡十余年,也曾在棺材铺里谋生,为那些来买棺木的人写碑文。

所以他对这一行的手段颇为了解。

但那些老板就算是心黑了,也不会全数用冒牌货,至少棺盖不会。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棺盖,唏嘘的像是来祭奠自己的好友,顺带拍了几下。

黑心肝的张起发啊!

也是杂木!

回头让黄章多收他的税!

曹颖叹息告辞。

身后,侍卫对出来的黄坪说道:“这位曹先生真是个好人。”

晚些就是接风宴。

怡娘忍痛叫人杀了两头羊,心痛的咒骂了大侄子不得好死九遍。

“四娘子。”

章四娘帮厨烧火,抬头清脆应道,“哎!”

怡娘拎着两条羊腿,“把这两条后腿收着,回头给郎君吃。”

“好!”

杨玄从不吃独食,两条羊腿,少说有半条是怡娘的,半条是她和王老二的。

章四娘美滋滋。

晚宴在大堂举行。

羊肉管够,酒水也管够,只是酒水不大好。

卫王吃的很沉默。

于是气氛古怪。

吃完后,卫王也不啰嗦,起身道:“本王来此是安抚军民。安抚军民该如何做……本王以为,杀敌,杀的越多,北疆军民的日子就越祥和!”

杀敌吗?

杨玄笑了笑。

赫连春的调停更像是一次敲诈勒索,对于陈州和瓦谢部两边来说并没有约束力。谁以为皇叔出面两边就此太平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该动手了吧?

杨玄在想。

第三日,斥候就带来了消息。

“瓦谢部五千骑来了,直奔太平!”

闻讯而来的卫王冷着脸,“你带着人坚守,给本王一百骑,本王去冲杀。”

杨玄摇头,“不妥。”

卫王眯眼看着他,戾气勃发,“胆小如鼠,只敢守城吗?”

杨玄看着他,“我将率军出城迎敌,还请大王在城头观战。”

咦!

卫王一怔,旋即冷笑,“本王来。”

杨玄淡淡道:“大王是来安抚军民的,领军出征不妥吧?”

晚些,卫王站在城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出城的太平军,骂道:“贱狗奴,一个国子监出身的废物文官带着两千人就出击,他以为太平军能以一敌十了吗?”

有随从指着城下,“大王,那些人在换衣裳。”

城门后面,数百人乱糟糟在换上军装,拿着兵器,随后出城,站在阵列的最后面。

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一直保留到远方出现尘土之后。

“瓦谢人来了!”

……

‘醉里掌灯’,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第137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9) 远方烟尘滚滚,黄坪有些惊讶的问了身边的侍卫:“来了多少人,一两千?”

侍卫用那种老专家的语气,自信的道:“四五千。”

“你确定没看错?”

“只少不多。”

黄坪的咽喉里挤出了带着恐惧的呻yin,“谁能赢?”

侍卫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直冒,声音也婉转了些,“希望是我们。”

也就是没戏?

黄坪的腿有些哆嗦。

“太平,还真是太平啊!”

他目光转动,看到一个小吏站在右侧,神色从容的让人觉得他在看风景。

但他的腿好像在颤抖?

黄坪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战友,可一转眼,他发现小吏的腿又不抖了。

“斯文,接着。”

小吏接过别人扔来的一把长枪,掂量了几下,“今日当让它饱饮敌军热血!”

好一个热血汉子!

“他为何不动?”卫王冷冷的道:“此刻就该策马冲阵,摧敌锋锐。”

杨玄没动,他在看着远方。

烟尘不断接近。

南贺身边有人在估算距离。

“三百步……三百多吧。”

一个中年军士满头大汗,显然他有些紧张,失去了信心。

南贺轻哼一声,“多少?”

中年军士深吸一口气,“好像三百多……”

这人不靠谱啊!

老贼低声道:“那人叫做史谈,也是摸金的,咱们这一行测距那叫一个精准。只是小人看远处不得劲……就让史谈来测距。”

特么的。

还是盗墓贼!

可弩弓的射程一百五十步。

若是测距不准,早了弩箭落空,敌军会士气大振,而己方会士气大跌。

晚了,弩箭会落在敌军身后,那特么的会笑死人!

南贺的脸上多了怒火,想杀人了。

老贼见史谈满头大汗,就叹道:“经验不够,还得练。”

他在马背上努力抬头眯眼,可特娘的前方的阳光有些小刺眼,他的老眼看不清啊!

他眼角瞥见杨玄向前方伸出右手手臂,右手竖起大拇指,眯眼……

然后,左右眼交替睁闭。

开口。

“两百步!”

南贺和盗墓贼史谈一惊,齐齐看向杨玄。

“郎君!”

战马在疾驰。

杨玄再度交叉闭眼。

“一百八十步!”

南贺楞楞的。

“一百六十步!”

杨玄举手。

猛地挥下!

城头,卫王看着杀舅子仇人,冷冷的道:“别的本王没看到,就看到了他事无巨细都伸手。”

身边侍卫赶紧送上彩虹屁,“军中测距皆是多年的老卒,别的都不干,专门琢磨测距之事。杨明府这个……有些孟浪了。”

呵呵!

侍卫无声一笑。

“放箭!”

杨玄的喊声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

扣动弩机的声音密集传来。

黑云腾空而起。

一头扎向前方。

城头的人目光追随着……

南贺等人的目光也在追随着。

这一发打不准,士气可就没了。

黑云飘了过去。

一头栽下去。

密集的阵列中就像是开了一朵花。

一朵血花!

而且是中间开花。

战马中箭猛地摔出去,马背上的骑士惨叫着,随即各种骨折的声音密集响起。

所有人齐齐看向杨玄。

明府测距竟然这般准?

史谈羞愧加敬佩,两种情绪交织着,让他的脸上表情变换。随即喊道:“小人愿意拜明府为师!”

南贺踹了他一脚,骂道:“美得你!”。可他自己也懵了,心想我从军多年都白干了,竟然不如郎君。

“吱呀!”

弩弓再度上弦。

这一次不用杨玄指挥,赵有才喊道:“放箭!”

第二波弩箭飞去。

“弓箭手!”

远程有弩弓,近程是长弓。

敌军在两拨弩箭打击下士气大跌。

城头,看到敌军在下马结阵,卫王眼中的冷意消散了些。

黄坪看了一眼那个侍卫,“大王,要厮杀了。”

卫王虽说修为了得,可也未曾上阵厮杀过。此刻他鼻息咻咻,恨不能策马冲阵。

“来了。”卫王眯眼看着前方准备冲阵的敌军,“该是长枪了。”

他死死的盯着双方。

身边的侍卫在‘教导’,“这等时候要的是胆量,哪一边胆量足,哪边就能更从容。从容才能施展……来了!”

呯!

无数碰撞的声音后,惨叫声炸裂。

那些被长枪穿透的敌军一时不得死,在那里惨嚎着。

“干得好!”卫王一拍城头,转身就准备下去。

两个侍卫赶紧抱住他,“大王,不能啊!”

汉王瞪眼,“滚!”

“开始了大王!”黄坪另辟蹊径,喊道:“敌军准备退了。”

只是一次接触,敌将就果断把人撤了回去。

几个敌将在商议。

“可汗说要攻陷太平,目前看来很难。”

“城头还有数百太平军。”

“可汗说,若是无法攻城,就破坏他们春耕。”

华卓灵活的战术让几个将领不禁心中一松,随即赞美,“可汗英明。”

“可汗英明。”最后一个将领总结式的赞美道,而且嗓门很大,神色最为虔诚。

主将用忌惮的眼神看了此人一眼,觉得是自己仕途上的劲敌,随即问道:

“大家看该如何?”

“马踏秧苗!”

太平军这边,众人也在商议。

“郎君,敌军并无敢战之心。”南贺说道。

“我看出来了。”

杨玄说道,“华卓此次袭扰,看来并非是攻打太平。”

“大王。”城头的侍卫说出了同样的话,“敌军并无敢战之心,可见并非是想攻打太平县城。”

卫王蹙眉,觉得这一战不那么简单,“那他们还能攻打何处?”

侍卫百思不得其解。

黄坪的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念头,“春耕!”

卫王轻哼一声,“什么春耕?”

作为皇子,卫王堪称是豪奢到没朋友。而且皇子不能干政,所以他对什么春耕压根没概念。

“大王,春耕就是春天耕种,随后才能有收成。”

武帝时,皇子们每年还跟着他下地耕种。到了李元父子这对皇帝后,满脑子都是权力和享受,儿子更是变成了对头……什么耕种,不存在的。

春耕!

什么春耕?

不耕种没吃的!

朝中每年要给本王无数钱粮,本王不差吃的。

百姓没吃的!

百姓……

那是谁?

好吃吗?

卫王颔首,“来的路上本王看到那些农人在田间忙碌,这便是耕种了。华卓看来是想破坏今年的春耕,百姓无食,户部又要头疼了。”

侍卫看了卫王一眼。

听到这话的人都看了卫王一眼。

这位至少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蠢货。

还好!

卫王在这等目光下有些恼火,指指城下,“去问问,本王要出击!”

黄坪在那凶残的目光下缩缩脖颈,“大王,这是战时,无军令不能动,否则……”

“他还能杀了本王?”卫王的眸中多了一丝阴郁。

他的舅子啊!

书信已经往潜州去了。

王妃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也猜测到了些许。

“敌军开始撤了。”

敌军上马列队,有人冲着这边喊道:“让你等明年吃屎!”

“他们要去破坏咱们的苗!”

城头炸了。

作为流放地,加之周围敌人众多,所以太平主要是靠户部接济。但户部每年给那点粮食少的可怜,只够大伙儿不饿死。

唯有耕种才能填饱肚子。

往年有万恶的马贼作祟,所以太平没法耕种。

可去年和今年两战,剿灭了两股大马贼后,从未有过的好环境让众人憧憬着秋天粮满仓的美好。

马贼没来。

瓦谢部来了。

这日子没发过了啊!

阵列中,那些将士们双目发红。

“有人想打破咱们的饭碗,怎么办?”杨玄问道。

“弄死他!”

“弄死他!”

“弄死他!”

城头的卫王等人被这呼喊声惊了一下,就见杨玄举手,“追,砍死他们!”

“有些像恶少。”黄坪抚须。

侍卫面色凝重,“大王,步卒追赶骑兵,一旦骑兵反身冲杀,步卒随时都可能崩溃。”

卫王沉声道:“看好,若是不妥,备马,本王要杀敌!”

“杀啊!”

阵列开始小跑。

一排排军士努力保持着阵型在追赶。

敌将大喜,“他们竟然主动出击?”

“出击吧。”

有人建议道。

“等等,跑一阵子。”敌将狡黠的道:“跑两里,他们定然脚酸腿麻,到了那时再出击。”

跑啊!

双方一前一后在跑。

敌军有马,但跑的不快,就像是遛狗似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里的距离不远不近。

“让兄弟们散开些。”杨玄吩咐道:“就像是刚操练时那样,越狼狈越好。”

于是太平军的阵型开始散乱,那些将士跑的跌跌撞撞的。

“机会来了。”

敌将一直在观察着太平军的情况,见状大喜,喊道:“出击!”

数千敌骑开始绕圈子。

“准备!”

太平军止步。

“快,特娘的弩弓准备!”

“弓箭手!”

“长枪!”

南贺在叫骂。

敌军列阵完毕,开始加速。

“前方阵列散乱些。”杨玄骂道:“特娘的还昂首挺胸的作死呢!散开些,长枪歪歪斜斜的,对,就特娘的像是溃兵就对了。”

南贺赞道:“郎君这是想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偷鸡!”朱雀咋呼道。

杨玄眯眼看着飞扑而来的敌军,淡淡道:“敌将见我军阵列不整,自然想用战马冲垮咱们,那就来吧。”

“冲垮他们。”

敌将呼喊着。

数千骑就这么毛渣渣的来了。

“弩箭只要一轮。”杨玄冷静的吩咐道:“弓箭快速一轮,随即……反向发动进攻。耶耶今日要告诉华卓,想来硬碰硬,那便准备吃苦头吧。”

“放箭!”直至敌军进入百步范围,弩弓才发射一次。

敌将觉得这是太平军跑散架后的反应。

“快!”

他带着数千骑就这么冲了过来。

弓箭一轮。

敌军接近。

萎靡不振的太平军阵列中突然爆发一声大喝。

“捅死他们!”

杨玄举手。

“肾击!”朱雀高呼。

“杀啊!”

一排排阵列猛地抬起长枪。

锋锐的枪尖让战马下意识的开始减速止步。

咿律律!

战马不断长嘶。

“杀敌!”

杨玄挥手。

一排排军士挺着长枪小跑而去。

那些正在和自己的战马较劲的敌人傻眼了。

敌将喊道:“快,冲过去!”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否则就是送死。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啊!

“杀!”

一排排长枪捅刺,把那些敌人从战马上捅下来。

战马被长枪捅刺后,疯狂的蹦跳,或是倒地。

随即被捅杀。

“杀!”

一排排阵列整齐而进。

敌将喊道:“下马,弄死他们!”

现在唯有混战才能解决问题。

敌军乱糟糟的下马,随后扑了过来。

城头,黄坪惊呼:“要绞杀了,太平军可能顶住?”

卫王双手重重的按在城头上,手指头刨着夯土。

侧面,甄斯文淡淡的道:“我太平军战无不胜!”

此人说的这般自信和从容,定然是悍勇之士。

卫王的人都为之侧目。

曹颖平静的道:“郎君指挥若定,今日定然能让敌军胆寒!”

卫王冷冷的看着这些人,握住了刀柄。

随即看向前方。

他在寻找杨玄!

敌军在疯狂扑来。

那一双双充斥着野性和残暴的眼睛里,此刻都是嗜血的光芒。

“杀光唐人,夺取我们看到的一切!”

草原异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东西了就来中原掠夺,没女人了就来中原掠夺,没……想来了,就来中原掠夺……

杨玄在后面举手,“今日让敌军看看我大唐男儿的锋锐,传令!全军突击!”

身后的旗手疯狂摇动大旗。

有人嘶喊道:“明府有令!”

所有人侧耳倾听!

“全军突击!”

一个个将士回身看去。

他们的明府高举横刀,双眸炯炯的看着敌人,随即横刀前指。

“突击!”

欢呼声中,太平军开始了奔跑。

那些敌军愕然。

随即长枪一排排的密集捅刺。

“这是勇气之战!”杨玄淡淡的道,“勇气在我大唐男儿一边,传信号!”

身后三个军士吹响号角。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前方,敌军被这一波突击打懵逼了。

敌将在拼命鼓舞士气,但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桓不去。

他溜了太平军两里地,速度也不慢,可这些畜生怎地还有体力狂奔?!

这不可能啊!

他没看到太平军每日操练的内容。

没看到那些军士跑吐后被棍子抽打着继续跑的场景。

“不好,崩溃了。”

这等短兵相接靠的是勇气。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太平军的勇气一往无前!

而敌军的士气被两轮打击早已濒临崩溃。

“败了!”

敌将被裹挟着掉头狂奔。

众人上马就跑。

身后一排排溃兵被刺倒。

有人抬头尖叫了起来。

“是唐军!”

就在前方,三百太平骑兵,此刻在一个双手拎着板斧的将领带领下,正加速赶来。

卫王下了城头,带着数十骑疾驰而来。

他看到杨玄带着数十骑冲了上去。

那些太平军将士一边闪开通道。

一边冲着杨玄振臂欢呼。

“万胜!”

第138章 大侄子的巨刀,去勒索 杨玄带着人冲散了敌军,右侧冲上来数十骑,他侧脸看了一眼。

差点想把手中的横刀扔过去。

特么的!

卫王就在他的身侧,那一双带着戾气,且冷漠的双眸,此刻正盯着他。

他想为自己的小舅子报仇!

杨玄想策马避开。

可他是一军主将,关键左边是该死的王老二。

贴的太近了。

王老二忠心耿耿的保护着郎君,却发现郎君的脸颊在微微颤抖。

他也看到了卫王举起巨刀。

特么的!

像门板般的巨刀。

至少有五把横刀的大小。

这特么!

巨刀挥动!

我滴神!

杨玄下意识的低头。

老子要归位了。

前方一个溃兵回头刚想偷鸡,就看到了巨刀。

这一刀从他的肩头砍进去,从左侧腰部出来。

半截身体就这么被惯性带起来,撞在杨玄的身上,鲜血和内腑弄的他满头满嘴都是。

噗!

杨玄喷出一口血,努力抹去眼前的鲜血,睁眼看去。

就看到卫王拎着巨刀在溃兵中制造腥风血雨,几个溃兵大喊一声,策马围攻,卫王一刀。

再一刀!

又一刀……

残肢断体丢的满地都是,卫王抬眸,满面是血,看了杨玄一眼。

大侄子的眼中全是冷漠。

这个狗东西!

杨玄有些心慌,心想大侄子要是下手偷袭怎么办?

在原州时,他觉得自己不怕死。

在长安时也是如此。

直至到了北疆后,他开始怕死了。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没经历过战阵的缘故,可后来才知晓。

在原州的他是一张白纸,活的单纯,无惧一切。

在长安时,这张白纸渐渐被涂抹上了各种颜色。

他经历的多了,拥有的也多了,舍不得的东西也多了。

阿宁,赵三福,怡娘,老贼……

他不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群人,这群人越来越多。

娘的!

他不敢死!

死了这群人会倒霉。

卫王甩甩脑袋,鲜血四溅。

这让杨玄想到了金毛狮王。

“杨明府。”

“何事?”

卫王看着他。

杨玄看着他。

“不错。”

“过奖。”

王老二杀的没影了,只有老贼在身旁,微笑的云淡风轻。

“本王去杀敌!”卫王甩了一下巨刀,鲜血甩在了后面的黄坪身上。

“好。”

此刻杨玄不会说什么……卫王天之骄子,怎可赴险。

赶紧滚吧!

刚才那门板大的长刀挥舞,劲风吹的杨玄头发散乱,只是想想被一刀剁了的感觉,那压力让人头皮发麻。

幸好没有脊背发寒,否则杨玄绝对会有多远跑多远。

杨玄轻松看着老贼,见他神色淡然,“老贼不怕?”

老贼淡淡道:“怕什么?大不了拼了,咱们人多,还怕他不成?”

一阵风吹过。

老贼不禁打个寒颤。

前方南贺在喊,杨玄赶了过去。

老贼反手捏了一把脊背处的衣裳。

手收回来。

全是汗水。

冷汗!

王老二拎着一个敌将的脑袋,兴高采烈的回来。

“老贼,我斩杀敌将。”

“要得!”

王老二诧异,“老贼你怎么了?”

“老夫没事。”

“你的腿抖什么?”

“胡说,哪抖了?”

“还在抖!”

这一战杀的酣畅淋漓,一个多时辰后,追击的人马也回来了。

刁涉大叫爽快,见到杨玄就行礼,“明府果然神机妙算。”

卫王也回来了,他带着麾下数十侍卫在另一侧,不和太平军交流,显得孤傲不群。

“杀敌八百余,俘获三百余。”南贺大声念着此战的战果,随即请示,“俘虏该如何处置?”

卫王身边的黄坪低声道:“该请示大王。”

卫王不置可否,目光幽幽。

赶来的曹颖低声道:“该送去临安,随后临安再送去桃县。”

这是程序。

“桃县送去何处?”

“桃县会让他们做苦力。”

“要不和桃县申请留下这些俘虏?”

可太平城中不缺苦力。那些人犯整日无所事事,杨玄正在想着怎么收拾这群二杆子。

俘虏们抬头看着杨玄,希望能去桃县,哪怕是做苦力,也好过在太平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黄坪淡淡的道:“真是寂寞无趣啊!”

杨玄开口,“今日天气不错。”

老贼马上捧哏,“是啊!太阳真好。”

“这等好天气不该杀人。”杨玄一脸悲天悯人的气息。

“败兴!”卫王握紧刀柄,黄坪发誓,这位皇子此刻心中的杀机要爆棚了。

“挑一个出来放回去。”

杨玄的命令之下,有懂大唐话的瓦谢人喊道:“小人对明府敬仰已久,明府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啊!”

杨玄笑了笑,“那你叫声阿耶来听听。”

“阿耶!”这个瓦谢人是个小头目,他膝行出来,有军士阻拦,他仰头道:“闪开,我要拜见阿耶。”

他膝行到前方,用力叩首,“见过阿耶,阿耶便是我的亲生父亲。”

“果然孝顺。”杨玄赞许。

“多谢阿耶夸赞。”

杨玄随意指着一个俘虏,“就他,带出来。”

“儿子”愕然,“阿耶,不是孩儿吗?”

“抽他!”杨玄虽说有些虚荣心,可也架不住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叫自己爸爸。

太特么恶心了!

老贼刚想上,可王老二更快。

啪!

死了!

太凶残了!

连卫王都多看了王老二一眼。

‘儿子’歪着脖子躺在那里,王老二欢喜的回来领功,杨玄给他一块肉干,再踹一脚,“滚回去告诉怡娘,就说大胜了。”

王老二策马就想跑,杨玄一把拽住他,“记得告诉怡娘我没事。”

“知道了。”王老二把肉干往嘴里塞,一溜烟跑了。这一去,多半是要寻怡娘要肉干。

两头吃的小崽子!

杨玄也笑了。

回过头,他看着那个忐忑不安的俘虏,问道:“害怕?”

“不怕不怕!”

俘虏一边颤栗一边挤出笑容。

杨玄伸手拍拍他的头顶,俘虏低头,顺从的就像是一条狗,看不出先前那贪婪凶狠的一面。

“回去告诉华卓,三百余俘虏,我要二十万钱,少一钱都不成。”

俘虏诧异抬头,很诚恳的道:“杨明府,草原上的勇士就如同牧草,割一茬接着又有一茬。不值钱。”

黄坪讥诮的道:“三百余人,华卓去兼并一个小部族都不止收获那么多人。二十万钱,这是疯了。”

卫王目光冷漠。

杨玄淡淡的道:“他不买,这些俘虏就送给皇叔。”

俘虏身体一震,“明府……”

“滚!”

杨玄指指那些俘虏,“告诉华卓,钱我不要,我只要牛羊抵债。”

太平县有大片草原,不利用上有些愚蠢,至于钱,钱在太平没卵用。

那些俘虏嚎哭了起来,黄坪不解,就寻人问。

“他们为何要嚎哭?”

他问的是曹颖,老曹淡淡的道:“因为他们要回去了。”

“华卓舍得二十万钱?”

“他定然舍得!”

黄坪倒吸一口凉气,看了卫王一眼……早些时候他们预测三大部的情况也就是穷鬼三只,可现在看来,他们的判断错了。

是特娘的三个土豪!

卫王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那他们能回去为何不高兴?”黄坪将心比己,觉得自己定然会狂喜过望。

难道他们还喜欢去桃县做苦力?

曹颖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兴许是觉着太平更好吧。”

黄坪冷笑,“你在讥讽老夫。”

“老夫习惯这般笑。”

卫王来者不善,这位黄坪看向郎君的眼神不大对劲,带着恨意,曹颖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黄坪回去低声说了,最后下药,“大王,曹颖等人对我等很不友善,不肯沟通,多半是杨玄的指使。”

“是吗?”

“定然是。”

卫王招手,正在琢磨这批牛羊何时能到账的杨玄过来。

“大王。”

“他们为何不愿回去?”

杨玄看了大侄子一眼,“华卓会弄死他们。”

“为何?”

“前次北辽皇叔来调停陈州与瓦谢部之间的纷争,说是要和平。”

“他吃饱撑的?”

大侄子还是有些智商的。

“他是来敲诈勒索。”

若是皇叔得了三百俘虏,定然会以华卓破坏他老人家亲手主持的和平为由,跑去瓦谢部敲诈勒索。那时候二十万钱打不住。

“明白了。”卫王点头,策马回去。

黄坪跟在身侧,“大王。”

卫王看了他一眼,目光幽幽。

黄坪被看的心头发凉,“大王,老夫……”

“他并未隐瞒。”

卫王伸手。

黄坪眼睁睁的看着,想闪避却不敢。

也闪避不了。

呯!

这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一股暖流顺着肩膀流淌下去,在屁股那里炸裂。

呯!

黄坪的身体在马背上猛地蹦起来,随即坐下,又蹦起来……

身后传来欢呼。

“万胜!”

一个躲在尸骸堆中的敌将被发现了。

太平军凯旋。

城中百姓纷纷出门欢迎。

“明府!”

杨玄策马打头进来,欢呼声马上高了几个调子。

黄坪下马,一瘸一拐的跟在卫王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大王,他在收买人心!”

卫王没有回头,“太平城中只有数千人犯,瓦谢部若是倾力出击压根就挡不住。他不收买人心……你觉着他和太平城能活多久?”

人犯一群散沙,若是不收买人心,早被灭了。

黄坪龇牙咧嘴的跟着,想到好兄弟尚珏死的那么憋屈,不禁有些伤感。

“明府!”

边上有人大喊,吓了黄坪一跳。他呵斥道:“没看到别人……别人……”

卫王回头在看着他。

黄坪伸手摸摸被他吓到的小孩,笑道:“喊的好,嗓子好,以后去梨园。”

皇帝的梨园如今名气越来越大,有名气的歌舞伎都以能进去为荣。

“本王是来抚慰北疆军民的!”卫王告诫道。

“是!”

黄坪屁股那里觉得要炸裂了,再也不敢啰嗦。

太平县大捷,消息迅速传遍陈州。

“干得好!”

刘擎微笑道:“今年老夫下去巡查的第一站,就定在太平吧。”

“好!”卢强笑道:“那小崽子定然会得意。”

“带着五县的县令一起去。”刘擎冷着脸,“杨玄来太平不到一年,太平就彻底翻了身。再看看其它地方,听闻三大部来袭,吓得城门都不敢开。带着他们去看看。”

……

卫王住在县廨隔壁,每日都有百姓在府门对面围观,稀罕的不行。

卫王对此有些不满。

杨玄来觐见时他便提及了此事。

“太吵。”

“可大王的名声……”

你是来抚慰军民的,这般围观说明你与民同乐啊!

卫王冷冷看着他,“有事?”

冷意让杨玄脊背发寒,但头皮没发麻。边上的黄坪阴沉沉的看着他,一心想为好基友报仇。

杨玄说道:“瓦谢部的风光不错,大王可想前去一观?”

……

杨玄带着三百骑兵,以及五十俘虏上路了。

开春了,他等不及去索要自己的羊群。

“羊肉贼好吃!”王老二是此次讨债行动的支持者。

“吃吃吃!只知道吃!”老贼却担心被恼羞成怒的华卓包饺子。

“阿娘说世间最好的食物便是肉。”王老二在怀念阿娘。

“那你为何不哭?”老贼大把年纪了,可至今回想起耶娘依旧有些鼻子发酸。

“阿娘说以后不要哭。”

“你不想她吗?”

“想。”

“那想了为何不哭?”

“阿娘让我每日睡前想她一下,和她说说今日之事,她就能在天上听到。阿娘能听到啊!”

王老二很幸福。

老贼觉得傻人有傻福,至少王老二比自己幸福。

草原上多了嫩绿,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大地上。

一路游山玩水,不,是游草玩水。

杨玄突然诗兴大发。

“我有了一首诗。”

众人都洗耳恭听。

那首诗……

杨玄想了许久,只记得第一句,后面的忘记了。

朱雀也没想着提醒一下。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前方来了一骑。

“是娃亥!”王老二怒吼,“弄死他!”

娃亥依旧带着斗笠,薄唇微动,“可汗令我来接你们。”

那位‘使者’看来跑的很快。

“那人呢?”杨玄问道。

娃亥淡淡的道:“做了俘虏还记得回来传信,可汗很是欢喜,已经令他去做了鬼。”

神灵在上,和我无关。

杨玄笑眯眯的道:“还请带路。”

这里他上次来过,无需带路。

但他不敢和娃亥近距离接触。

老贼在他的身边低声道:“郎君,要来迎接也该是一群,娃亥一人前来,更像是刺杀,一击即走……”

杨玄死了,太平方面谁还有心思去想着用俘虏勒索瓦谢部?

这是一箭双雕啊!

杨玄轻声道:“准备!”

老贼喝道:“止步!”

娃亥在缓缓接近,薄唇紧抿。

“弩弓!”

一百骑把弩弓举起。

这不是长弓的箭矢,而是弩箭!

势大力沉!

无坚不摧!

但只要足够快,就能在弩箭发射前抓住杨玄!

娃亥的身形急速飞掠而来。

眼看着杨玄就在眼前。

但眼神却不大对。

怎么。

像是怜悯?

一柄巨刀从侧面突然出现。

劲风刮得娃亥头上的斗笠都飞了出去。

第139章 他好无耻 俘虏回去告知杨玄准备用三百俘虏交换二十万钱的牛羊,华卓大怒,当即把俘虏剁了,满脸是血的模样格外狰狞。

身边的智囊说有两条路,一条给牛羊,一条就是杀杨玄。

杨玄死了,这事儿自然就没影了。

华卓舍不得牛羊,于是再度把兄弟娃亥派了出来。

“杀了他!”

娃亥依旧记得华卓当时的癫狂,可见杨玄给他带来的压力和伤害有多大。

杀了他!

娃亥的眼中只有杨玄。

杨玄的身边是王老二和老贼,也算是老对手了。

娃亥准备拼着挨王老二一巴掌,也要弄死杨玄。

可王老二没动。

他身边的一个军士本是有些佝偻着身体。

突然坐直。

那雄壮的身躯伸展开来。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也与众不同。

门板般的巨刀迎风一斩!

娃亥下意识的挥拳。

内息疯狂运转!

呯!

巨刀依旧落下。

娃亥身体倒飞,半空中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落在马上,毫不犹豫的策马就跑。

那个使巨刀的军士喝道:“留下!”

巨刀呼啸飞了过来。

娃亥回身挥拳,巨刀呯的一声倒飞回去,他自己却趴在马背上,随着马匹的颠簸,那血一口口的吐出来。

大意了!

他没想到杨玄的身边竟然有此等高手,所以准备不够,被一刀重创。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军士接过巨刀,目光扫过他的身体,恍若实质。

大侄子的修为果真了得。

但杨玄却没有半点高兴。

“大王修为了得,可喜可贺。”

他虚伪的赞美着,却在想哪日大侄子想为舅子报仇,摸进县廨来,趁着他不注意,一刀剁了他。

事后谁知道?

特娘的!

这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啊!

说不定啥时候就把杨玄炸死了。

卫王看了他一眼,“你的修为如何?”

“哈哈哈哈!”杨玄爽朗大笑,掩饰着自己的无力。

王老二出头,“我替郎君打!”

卫王看着他,威压如狱!

高手的气息和尊贵身份的气息一并压制了过去。

“老二!”杨玄喝道,“退下!”

王老二倔着,就这么和卫王对视,压根不带闪避的。

卫王伸手。

“试试!”

杨玄已经准备拔刀了,听到试试这才没有出手。

王老二挥手。

呯!

王老二飞了出去,半空中一个跟斗翻过来,平安落地。

卫王问道:“不怕本王杀了你?”

王老二重新上马,“怕!”

卫王淡淡道:“那为何还敢直面本王?”

王老二说道:“我要挡在郎君身前。”

“等明年,刚才那人你应当能挡住。”卫王的眼中多了一抹激赏,“跟着本王,以后有你的造化。”

王老二修炼起来心无旁骛,进步超快。如今老贼在他的面前已经没尊严了,曹颖压根不提过招的事儿。

怡娘每日见到他修炼刻苦,喜滋滋的想办法弄肉……于是那群羊时常出现一头不吃草料的。

王老二摇头,“不去。”

“杨玄那里有什么好?”

“郎君给我肉吃。”

“本王这里每日羊肉不断,牛肉也有,只管吃。”

“我只吃家里的肉。”

小崽子!

杨玄笑了。

第二日,他们看到了王庭。

数万骑兵在王庭前集结……有的穿着布衣,明显是凑数的。

华卓在一群将领和贵族的簇拥下策马而来。

他没法不来。

因为前日一群太平军骑兵从侧面‘路过’,丢下一封书信,说是去潭州等消息。

一旦这边谈判破裂,那边就给皇叔通消息。

随后勒索的王者,无耻的大哥,北辽皇叔就会粉墨登场,来瓦谢部和他好好谈谈。

前方的这位少年县令凭着太平一县之地,硬生生的各种借势,把他逼迫到了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可汗,围杀他吧!”有将领杀气腾腾的道。

华卓也有这个想法。

“可汗,左右都有他们的人。”有人提醒。

华卓看看两侧的远处,各有数十骑正勒马观察,一旦发现瓦谢部有包抄的迹象,这边就会跑路。

他们的斥候准备穿插,但被挡住了。

动不动手?

斥候们在等候命令。

杨玄等人距离数百步勒马。

这个距离很安全,事情不对就撤退。

“杨明府,请来。”华卓的身边有人招手。

“可汗请来。”杨玄笑的和小白兔般的无害。

双方僵持。

最后达成协议,各自带一人会面。

杨玄回身。

卫王依旧穿着军士的衣裳。

“那个人不许!”

对面派来的人指着卫王说道。

“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本王!”卫王冷笑。

杨玄指指大侄子腰间的巨刀。

这巨刀就像是暗夜里的萤火虫,如此拉风,谁特娘的看不到?

“老二!”

杨玄带着王老二上前。

华卓带着一个将领上前。

双方三步开外勒马。

“近来可好?”华卓客套话开口就来。

“还好。”杨玄也微笑道:“听闻可汗有兄弟名曰娃亥,今日怎地不见?”

华卓淡淡道:“他有事。”

“是吗?”杨玄笑道:“那么咱们来谈一笔生意吧。”

“本汗的人呢?”华卓只看到了五十人。

“都在去潭州的路上,只是绕了个圈子。”

“你……就不怕本汗出大军踏平太平吗?”

“自然是怕的,只是一旦平衡打破,皇叔不知会作何想……大唐的反击别说是三大部,潭州也将成为废墟!”

“大唐衰弱了。”

“不,大唐在蒸蒸日上。”

“二十万钱太多。”

“我只要牛羊。”

“没那么多牛羊。”

“那么就让皇叔来要。”

“你……”

“可汗要动手吗?”

华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本汗记住你了。”

这是威胁!

杨玄突然暴怒,“狗杂种,你以为大唐是牧马地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华卓面色铁青。

“自然如此!”

“老狗!”杨玄冷冷的道:“今日我想告诉你,别看你今日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让你们的皇帝来和本汗说这话吧。”华卓笑着。

杨玄眯眼看着他,“好。”

他策马掉头,“牛羊,我要马上看到!”

这是城下之盟。

华卓身边的将领怒不可遏,“此人无礼!”

“要礼来作甚?”华卓淡淡的道:“中原人就是太讲道理,所以才被我们一次次杀进去,奴役他们。记住了,他们用嘴,咱们就用长刀。”

“可杨玄方才喝骂可汗。”

“你觉着被骂几句和杀他全家谁更舒坦?”

“杀他全家。”

“本汗并非是不想大军出击,只是在等北辽。北辽这些年一直在蛰伏着,等待时机。最近几年他们在边境地带不断袭扰大唐,这是一股风,本汗就等着这股风大起来,再乘风破浪!”

“可皇叔却没有这个意思,还调停。”

“那是个无耻之徒。”

“我怎地觉着杨玄和皇叔都是一类人呢?”将领百思不得其解。

牛羊交割,杨玄令人驱赶回去。

他和华卓的五千骑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一路缓缓跟着。

双方将会在靠近太平的地方交换。

否则华卓一翻脸,牛羊就成了泡影。

……

五县县令集聚在临安县。

杜辉站在州廨的大门里,身边是陆角。

“杨玄没来。”陆角冷笑,“使君看重他,可这人恃宠而骄,今日五县县令皆在此,此人却不来。”

杜辉看了陆角一眼,知晓这是挑拨。

“使君来了。”

刘擎和卢强来了。

“见过使君。”

众人行礼。

刘擎点头,“你们都忙,那就简短些说说。”

卢强说道:“太平县大捷,振奋了军心民心。太平以前是块凶地,多次被攻陷。如今凶地变成了福地,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次使君就带着你等去看看,去学学。”

杜辉看了陆角一眼。

陆角打个哈哈,“我等大把年纪了,去和一个少年学?”

刘擎止步看着他,“大把年纪却弄不好县里之事,不学作甚?等死?”

熟悉的咆哮声让附近的百姓止步,一脸欣慰的道:“使君依旧中气十足,我陈州今年定然平安。”

陆角呆呆的,任由唾沫喷的自己满脸都是,也不敢抹去。

“出发!”

刘擎咆哮完毕。

一路缓缓而行。

等进了太平县境内后,刘擎看到地里有农人,就下马道:“去看看。”

陈州凶险,此次出行还带了数百骑兵,声势浩大。

农人赶紧行礼。

“无需多礼。”

刘擎扶住老农,对那些惶然躬身的农人说道:“都站好。”

“这块地……是才将开的吧?”刘擎俯身捡起一坨泥土,嗅嗅,再看看。

老农讶然,“使君竟然懂这个?”

“如何不懂?”刘擎用手把泥土捏散,“老夫在陈州多年,州廨里就开辟了一块菜地,好歹自给自足,免得耗费太多。”

陈州难啊!

刘擎拍拍手中的泥土,“太平好些年没开垦过了吧。”

陆角问道:“今年你等开垦,不怕吗?”

老农说道:“怕呢!只是要活命,不种地就得喝风。”

杜辉问道:“那往年为何不敢?”

“往年马贼凶。”老农擤了一下鼻涕,用手擦了鼻子,再俯身把手在泥土上抹抹,起身道:“今年马贼也来,被咱们太平军打的屁滚尿流,前阵子那谁……瓦谢部的也来,想踩烂咱们的庄稼,被明府带着人一路追砍,说是砍死了好些,还抓了好些。”

陆角笑道:“抓到俘虏要送去临安,人呢?不会是谎报吧?”

老农涨红着脸,“哪里会谎报?明府说一是一,从不说假话!”

卢强问道:“何以见得?”

老农指着县城方向,“今年春耕时,有人说买种子艰难,明府就说了,家中艰难的只管去县廨禀告,县廨借钱给买种子,等秋收了再还钱。开始小人不信,后来被家中的老妻逼着去问,咦!真的给了呢!”

刘擎蹙眉,轻声道:“老卢。”

卢强点头,再问道:“他不怕你们不还钱?”

老农笑道:“怕呢!那日明府正好在,哎哟,好个俊美的少年郎,小人看着就觉着像是自家孙儿,脱口就说了。小人当时怕的要命,怕被明府责罚,可明府说……官吏都是靠着百姓养着,那可不是百姓的儿孙吗?这话啊!说的一点都没错!”

刘擎眸色幽幽,看了那些县令一眼。

“看小人这话,都跑偏了。”老农赧然笑着,“那日有人问有人赖账怎么办,明府说了,赖账的只是极少数,赖账一次,以后就没了。若是为了那极少数赖账之人,而忽略了更多的百姓,那不是勤政,而是懒政!”

老农挠挠头,“那话如何说的?小人……对了,明府说,一个政令出来之前就得想想,这个政令是对大部分人好,还是对小部分人好。还说什么……没有什么政令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刘擎默然。

卢强问道;“觉着今年会如何?”

老农吸吸鼻子,欢喜的道:“有明府在,小人觉着……今年定然能吃饱饭!”

“好!吃饱饭!”刘擎点点头,带着众人回去。

路上,他说道:“陈州各地都有买不起种子的情况,以往只能看着。杨玄开了官府借钱给农户的先河,你等觉着如何?”

“是好事。”

“以往都觉得官府怎么能借钱给百姓,荒谬。最大的担忧还是怕百姓不还钱。杨明府那番话堪称是振聋发聩啊!不能因为一小撮人会赖账,就让大部分人吃亏。”

“诚哉斯言!”

卢强说道:“是个好办法。”

刘擎淡淡道:“他把官吏比作是百姓的儿孙,你等以为如何?”

一群官员面无表情。

刘擎说道:“你等都习惯了在百姓面前高高在上,做儿孙,是做百姓的阿翁才对。”

“哎!那是什么?”

县城不远了,能看到城门外一群人。

刘擎目光转动,看到左侧的远方有一片白云缓缓飘来。

“那是……”

“是羊群!”

那些百姓在欢呼。

“是我们的羊群!”

“怎么回事?”卢强都愣住了,“太平,杨玄从哪弄来那么多羊?”

另一侧,两百余俘虏‘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太平,步履蹒跚的走向那些来接应他们的瓦谢骑兵。

杨玄得知刘擎等人到了,急匆匆的来迎。

“杜明府。”陆角看着远方杨玄策马而来,就笑道:“看看这位,年少有为啊!”

侧面有人冲了过来,身形矫健。

随行军士急忙拦截。

来人身体跃起,奋力把手中的短刀扔了过来。

“杜辉狗贼,受死!”

杜辉来不及躲避,肩头中刀。

为何要刺杀老夫?

他捂着肩头踉踉跄跄的退后。

他发誓那个刺客自己压根就不认识。

刺客扔出短刀就被围住了,他摸出一把小刀,笑道:“能完成兄长的嘱托,耶耶死也瞑目了。”

杜辉被架着去寻医者,路过时看了刺客一眼。

刺客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傻眼,“他是杜辉?”

杨玄近前下马,他担心刘擎的安危,喝道:“闪开!”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打招呼。

“见过杨明府!”

“杨玄来了!”

杨玄见刘擎和卢强无恙,再看看被架着过来的杜辉,心中一松。

“拿下!”

刺客在军士们逼过来之前,果断一刀抹了脖子。

耳边听着嗤嗤嗤的喷血声,刺客有些懵。

杜辉分明很年轻啊!

杨玄回身。

刺客指着他,“你……你……”

他不是杜辉吗?

那一夜的场景再度浮现脑海。

“杜兄弟。”

“宏老大。”

原来,我们都被骗了。

他真无耻!

第140章 扭起来(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10) 刘擎带着五县县令来太平县视察工作了。

就在一片喜气祥和的气氛中……杜辉遇刺。

“医者!”有人喊道:“太平的医者何在?”

“叫陈花鼓来。”杨玄喊道。

陈花鼓来的很快,和老贼接头后,两眼放光的问道:“谁病了?可是明府?”

“你特娘的想得美,是章羽县县令。”

“也是县令哦!”

“是啊!”

陈花鼓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为何激动?”

“老夫从未医治过这等高官。”

“以往呢?”

“以往地位最高的只是帮派头目。”

陈花鼓兴奋欲狂,到了地方后一脸肃然。

“有些名医的派头。”陆角赞美着陈花鼓的卖相。

“外伤?”陈花鼓的情绪一下就跌落了。

“可有好药?”

“有!”

陈花鼓打开药匣子,弄了个瓷瓶子,打开嗅了一下。

“啊……啊嘁!”

药粉抖动,飞了些出来。

刘擎看看杨玄。

“太平县只有这么一位医者。”杨玄无奈。

陈花鼓准备撒药。

“哎!”

陆角觉得不对,“不该是先拔刀吗?”

陈花鼓看着他,“老夫行医数十载,什么病没看过?每年这等刀伤老夫少说要处置上百次,这只是小伤口罢了。”

专家的气息迸发,陆角缩了回去。

撒药在刀口周围后,陈花鼓一手按着刀口周围的药粉,一手拿着刀柄。

噗!

短刀被丢在地上,血刚喷出来,就被陈花鼓用药粉封住了。

杨玄想到了病菌和病毒。

那手脏兮兮的,就这么处置伤口,能好吗?

布条包好伤口,随即收拢瓷瓶,背着药匣子起身行礼。

“明府,幸不辱命。”

“硬是要得!”

“过誉了。”

陈花鼓笑的欢喜。

杨玄低声问道;“每年这么处置伤口……死几个?”

“两成吧。”

草菅人命!

杨玄看了杜辉一眼,干咳一声,“回头来县廨,我教你等医术。”

“明府会医术?”

“会一点。”

众人过去安慰,杨玄也假惺惺的说了几句好话。

“杜明府这是惹着谁了?”杨玄问道。

杜辉满头雾水,“老夫并无仇家。”

有人说道:“此人小人有些记起来了,在临安就见过,当时在外围。”

卢强蹙眉,“能从临安一路跟随而来,这定然是大仇。”

“这是死士。”曹颖补充道。

正在检查刺客的军士抬头,“是马贼!”

他举着一块肉干,曹颖上前,仔细一看,“是马肉干,多是马贼随身携带。”

市面上压根就没有马肉卖,军中的战马死了,主人多半舍不得吃肉,会伤感的掩埋了。而马贼却不同,只要是肉,除去人肉不吃,啥都吃。

曹颖纳闷的道:“若论大仇,郎君才是马贼的心头恨。可为何去刺杀杜明府呢?”

老贼平静的道:“兴许是旧恨。”

“不会!”曹颖很坚定的道:“最大的马贼就是被郎君领军击溃的,和杜辉没关系。”

“老曹。”杨玄冷着脸。

“郎君吩咐。”

“你今日话真多。”

老夫的话不多啊!曹颖:“……”

王老二嘀咕道:“怎么像是宏春的人呢?”

“闭嘴!”老贼呵斥,“这话再说一次,以后肉就没了。”

杜辉的精神恢复了些,卢强说道:“进城去看看。”

众人下马步行。

陆角扶着杜辉,有些期待,“太平都是人犯,这一进去……”

杜辉肩头吃痛,面色铁青,“太平便是一个大牢狱。”

一进城。

大唐城池基本上都是一个路子:城门进去拉一条线,直至另一个城门,这条线便是城中的主干道。

太平县当然也是如此。

此刻主干道的两侧站满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整齐划一的举手挥舞。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擎一怔,“这……倒也有趣。”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几个孩子站在最前面,喊的都破音了。

刘擎慈祥的摸摸孩子的头。

孩子看着他,开口。

“tui!”

口水就这么喷了出去。

“大胆!”

跟随的人怒了。

刘擎喝道:“孩子不懂事,凶什么凶?”

杨玄看了甄斯文一眼……欢迎仪式是这货负责的。

甄斯文上前解释,“这孩子有些憨傻。”

有人说道:“为何不放在家里?”

“都是小人的错!”

孩子的父母惶然过来请罪。

刘擎笑道:“孩童无知,什么罪?来人,拿些肉干来。”

几块肉干递过去,风波烟消云散。

到了县廨,众人坐下。

刘擎看看县廨,“简陋,老夫满意了。”

他对其他县令说道:“有的地方穷的吃不起饭,县廨却修的格外奢华,这样的官员,老夫在一日,他就别想有出头之日。”

众人心中凛然。

刘擎指指杨玄,“你来太平也有一阵子了,为何不修葺县廨?”

杨玄说道:“太平穷,要花钱也该花在刀刃上。”

刘擎颔首,“何为刀刃?”

“学堂。”

“学堂?”

“对。”杨玄说道:“下官以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大唐的未来在于人才,执政者该注重人才,而非享受。”

刘擎默然。

卢强问道:“可有举措?”

众人都看着杨玄。

光说不练假把式!

杨玄说道:“下官与百姓说过,从此以后,但凡县廨修的比学堂奢华,百姓尽可砸了县廨,下官辞官回家种地去。”

众人默然。

刘擎起身,“去看看。”

众人跟着杨玄一路到了城西。

一个宽大的宅子正拔地而起。

“都是好木料。”卢强拍拍木柱子,赞道:“好一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这话有些意思。”有人嘀咕。

陆角看了杨玄一眼,他以为少年人会压不住得意,可杨玄神色平静,低声给刘擎介绍情况。

“可曾强迫百姓做工?”刘擎背着手,板着脸。可老搭档卢强却知晓,此刻这位使君对杨玄是满意到了极点,只是担心少年人得意忘形,就想寻个毛病敲打一番。

他忍笑寻个在做工的男子。

“你们明府可曾强迫你等做工?”

男子低头,“并未。”

卢强说道:“那你为何低头?”

男子说道:“贵人冤枉明府,小人怕怒火冲撞了贵人。”

卢强说道:“抬头。”

男子抬头,果然是一脸怒色。

刘擎笑道;“我等倒是做了恶人。”,他拍着身边的木柱子,“这等好木料从何处来的?太平……好像不产这等木料吧?”

杨玄说道:“前几任县令留下的。”

刘擎止步回身看着他,良久,淡淡的道:“老夫今日本想寻个错处来敲打你。”

“请使君指教。”杨玄装作惶然的模样。

刘擎说道:“六县县令就数你最少年,其他人的年纪做你的父祖绰绰有余,可却是你做的最好。老夫问你,心中所想为何?”

卢强提醒道:“为何为官。”

当然是为了讨逆……杨玄仔细想想,“下官从乡下地方来,见多了凶神恶煞的官吏。百姓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在场的都是官吏,这话有些打脸的意思。

“下官时常在想,百姓辛苦劳作,为何还要受此磋磨?”

刘擎负手看着梁柱,仿佛神游物外。

“此等事要如何解决?这官该如何做……下官想了许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就爬起来看史书……”

一个茫然的少年人形象跃然而生。

众人不禁莞尔。

这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后果啊!

“下官心有所感,便记了下来。”

卢强笑道:“是何警句?说来我等听听。”

众人看着杨玄。

少年县令微微抬眸。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则吏不敢慢,公则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

“……”

一群官吏默然。

刘擎回身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出去。

出了学堂,刘擎叹道:“这番话让老夫心中一凛,却颇为欢喜。公生明,廉生威,说的好。”

刘擎等人在太平待了两日,随即走了。

“总算是走了。”

怡娘为了准备这伙人的吃食伤透了脑筋。

“一个比一个能吃,一个比一个会吃,都是老鼠转世。”

她一边搅动着陶罐里的羊肉,一边唠叨。

正在烧火的章四娘抬头,“怡娘,使君还说回头把人犯都送来呢!”

“太平又不是牢狱。”

怡娘觉得刘擎的帮衬口惠而不实。

灶膛里的火苗闪烁,映红了章四娘的嫩脸,怡娘见了心中一动。

“四娘子。”

“嗯!”

怡娘笑的慈祥,“郎君最近对你如何?”

章四娘摇头,“没如何呀!”

怡娘皱眉,“就没……触碰你,没多看你几眼?”

章四娘摇头,“没呢!”

怡娘担忧的皱皱眉,“你可曾抖了?”

章四娘的脸比火焰还红,低头,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那为何呢?”

怡娘用勺子敲敲瓦罐边缘,“起来抖给我看看。”

章四娘羞红了脸,“怡娘……”

“快些,我看看为何郎君就不动心。”

章四娘起身,走了几步。

“扭胯不够!”怡娘摇头,“再来。”

“要自然些!”

章四娘扭了一会儿,钦佩的道:“怡娘你怎么还懂这个?”

怡娘默然。

章四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低头烧火。

良久,怡娘幽幽的道:“若论女子诱惑男人的手段,谁都比不过那地方。”

早饭很丰盛。

“怎么有羊肉?”杨玄有些意外。

怡娘随口道:“有两头羊打架,输的那头羞愧而死。”

“哦!”

杨玄吃的心安理得。

“味道不错啊!”老贼抚须拍马屁。

王老二看了老贼一眼,“怡娘的厨艺能进宫。”

老二还学会了隐晦的拍马屁?

怡娘笑的前仰后合。

“有些淡了。”

欢乐祥和的气氛一下就没了。

说话的是杨玄。

他干笑道:“口快了。”

除去杨玄之外,怡娘能冲着全世界发飙,她幽怨的道:“奴回头再琢磨琢磨。”

杨玄觉得怡娘忙碌不休,很是辛苦,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但这个羊汤的味道确实是差些意思。

“要不……午饭或是晚饭我来。”

“……”

“郎君会做饭?”老贼诧异。

杨玄淡淡的道:“拭目以待就是了。”

吃完饭,杨玄准备去校场。

“四娘子,去送送郎君!”怡娘急切的喊道。

章四娘福身,“是。”

怡娘给她一个眼色,还扭扭肩膀,就几乎把暧昧挂在了脸上。

“老贼,老二等等,我有话说。”怡娘拉住了两个随从。

杨玄莫名其妙的看着章四娘走在前方。

送腿,送胯。

啧!

屁股小了些,不过少女就是如此。

只是你别抖啊!

章四娘抖动的有些厉害,脚步都乱了。

“慢些!”

杨玄觉得再走几步,章四娘多半连走路都不会了。

“好生走路,别学那些招数。”

他觉得自己是好意,可章四娘却眼中含泪,福身道:“是。”

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杨玄出了县廨,章四娘回去寻到了怡娘。

“怡娘……”

“怎么了?”

“郎君看不上我。”

“那就再练!”

校场上,两千多军士在跑,场面蔚为壮观。

尘土飞扬中,杨玄吩咐道:“把医者叫出来。”

太平军中也配备了医者,不过都是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子。

“郎君,陈花鼓来了。”

正好一路教。

杨玄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开始授课。

“军中主要是外伤,刀枪箭矢造成的伤口最多,以往你等如何诊治?”

医者们看向心中的‘医圣’陈花鼓。

陈花鼓抚须,从容的道:“要有好的金疮药,能止血。”

他的金疮药便是独家秘方,“城中隔几日就会有人被砍,老夫出手救治轻车熟路,这些年来,老夫不敢说独步北疆,但在陈州,诊治外伤老夫说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太平城中大多是流放的人犯,有许多穷凶极恶之徒,隔三差五就会发生打斗事件。动刀子也是常事。

“咳咳!”

杨玄打断了他的自信,“从今日起,军中一律按照我的法子来处置外伤。”

众人洗耳恭听。

“但凡外伤,必先清理伤口。”杨玄看了陈花鼓一眼,“另外,清理伤口之前,必须把手清洗干净。”

这位太平县‘第一名医’不知道自己那双不怎么洗的手弄死了多少人,此刻一脸茫然。

“清创之后,上止血散。记住,包扎的布匹必须用沸水熬煮过。”

“过了数日,再换生肌散!”

就这样了。

杨玄看着这些极力隐藏着不以为意的医者,淡淡道:“这里是太平,我的话便是规矩。照着做。”

他无法解释什么病菌病毒,解释了这些鸟人也会当做是天书。

“明府,这是从何来的法子?”

“你等无需管,只管去试。”

说的再多,不如一试。

陈花鼓和他一起回城。

到了县廨大门外,右侧的宅子门开。

卫王走了出来,看着他。

“本王身边人受伤,医者何在?”

第141章 君王当持道而行 卫王目光幽幽的盯着杨玄。

大侄子这里杨玄还没来过,本想以后也不来,可现在却不进去都不行了。

陈花鼓兴奋的都哆嗦了,“请大王放心。”

众人进了‘临时王府’,两个侍卫一人捂着手臂,一人捂着小腹,若无其事的在讨论着方才对练的经过。

“王三方才你那一刀可是没收住。”

“特娘的吴顺,耶耶都收手了,你还砍了一刀。”

“只是皮肉伤罢了。”

见医者来了,吴顺感激的道:“小人们都习惯了,往日就是弄些灶灰,或是蜘蛛网来处置伤口。没想到今日还有医者。”

陈花鼓把药匣子放下,熟练的准备处置伤口,但突然动作一滞,回身道:“明府,这里有两个人,要不……各用一种法子来试试?”

“甚好。”杨玄也想寻个验证的案例。

两个伤者懵了。

“什么法子?”王三问道。

陈花鼓笑的很是和气,“老夫用自己的法子,明府那边也有个好法子,咱们看看谁痊愈的更快。”

这个好!

两个伤者相对一视。

“我用你的法子。”王三选了陈花鼓。

吴顺无奈的道:“罢了,你选了医者,我便选杨明府。”

陈花鼓先处置了王三,随即准备处置吴顺。

“且住!”

杨玄叫住了他,“把手洗干净,另外,用沸水熬煮布条。”

“手怎么会不干净呢?”陈花鼓摇头叹息。

洗手,清创,敷药,最后用熬煮过的布条包扎伤口。

两个侍卫都在笑,先被处置过伤口的侍卫王三笑的幸灾乐祸,“你那个……杨明府想来也学过医术的。”

吴顺面色有些发白。

杨玄这边还得下乡去视察春耕,急匆匆的走了。

卫王不置可否,在书房里和黄坪说话。

外面来人禀告。

“大王,王妃那边来人了。”

黄坪霍然起身,“大王,老夫身体不适,告假一日。”

卫王点头,黄坪感激的道:“大王仁慈。”

他推门出去,身后,卫王幽幽的道:“王妃懂兵法。”

外面,一个妇人带着几个随从进了宅子。

妇人目光犀利,一边走一边问。

“黄坪何在?”

带路的侍卫赔笑,“就在书房。”

妇人冷笑,“带路!”

妇人是王妃的身边人赵氏,在府中颇有威严。

侍卫看到前方人影闪动,霍然便是黄坪在遁逃。

赵氏目光犀利,转瞬就盯住了角落,带着人走了过去。

黄坪正准备翻墙……

他觉得身后有些发热。

就回头看了一眼。

赵氏带着一群人仰头看着他,冷冷的道:“继续爬!”

“嗷!”

随即惨嚎声传来。

晚些,赵氏去请见卫王。

“府中如今无事。”

“嗯!”

“王妃担心大王在外吃苦,令奴带了十余女子来。”

“本王在平安是抚慰军民,不是抚慰自己,带回去!”

“是!”

赵氏低眉顺眼的,“王妃得知尚珏去了,悲痛万分。”

“于是你便打了本王的人?”

卫王眸色一冷。

赵氏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王妃说,是黄坪带坏了尚珏,若非他是大王的身边人,此刻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卫王默然。

“奴想请见太平杨明府。”

“他不在。”

“奴等等他。”

“滚!”

“是!”

这是远在潜州的王妃借着自己的身边人和卫王过了一招,门外的侍卫目不斜视,就怕被牵累。

赵氏来的仓促,走的也仓促。

等她走了半个时辰,黄坪这才敢进来。

看着鼻青脸肿的智囊,卫王也为之默然。

王妃懂兵法,有修为,行事雷厉风行。卫王的残暴在她那里也不好使……你有修为,老娘没有吗?

刚成亲没多久二人就动过手,不分伯仲。

所以黄坪知晓这一顿毒打算是白挨了。

但委屈是一定要说的。

“大王……”

卫王默然良久。

“你该庆幸不是王妃亲至。”

……

杨玄第二日回来,听闻此事不禁愕然。

“那个妇人想来寻麻烦,可咱们这里谁怕她?”

怡娘摸摸腰间的软剑,“我与老曹联手,还有老二和老贼,她来就是送死。”

危机解除,杨玄轻松的去了厨房。

“今日我做饭。”

众人一脸期待。以前杨玄弄了拉面,可底子还是韩莹的。除此之外,杨玄再没弄过饭菜。

晚些,杨玄喊道:“好了。”

瓦罐抬到饭厅。

揭开盖子。

乳白色的汤汁啊!

“我尝尝!”王老二馋的不行,被怡娘抽了一巴掌,被老贼又抽了一巴掌。

“试试。”

杨玄坐下。

每人一碗羊汤,里面十余片羊肉。

“是死面饼?”

老贼咬了一口面饼,差点崩掉松动的牙。

“看好。”

杨玄拿起面饼,一点点的撕碎丢进羊汤里。

“本该煮一煮,可想着太麻烦,就这么尝尝。”

众人跟着学。

晚些,王老二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老贼看着他,“如何?”

王老二低头。

开干!

怡娘吃了一口,只觉得鲜美无比。

这……

她看看众人。

老曹吃的大开大合,什么君子的形象都顾不得了。

南贺一声不吭,只顾着吃。

王老二吃的狼吞虎咽,还不时觊觎老贼碗里的。

章四娘也得了一碗,一边吃一边看着杨玄,那眼神……

以前是敬畏,怡娘发誓现在多了仰慕。

这个郎君,连做饭都是这般有天赋。

怡娘喝了一口汤。

眯眼。

哎!

真是好喝啊!

吃完饭,怡娘有些难过。

“奴无能!”

杨玄笑道:“回头教给你。”,他起身回去,学习时间到了。

等他走后,王老二说道:“怡娘做饭好吃。”

老贼:“怡娘做饭好吃。”

老曹:“怡娘做饭好吃。”

章四娘:“怡娘做饭好吃。”

南贺反应最慢,“哦!好吃。”

郎君不可能经常做饭,大家的厨子还是怡娘。怡娘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

卧室里,杨玄打开卷轴,开始记录。

学习完毕。

“朱雀。”

“我在。”

“如今太平在渐渐复苏,有了那两千余将士,我便有了根基。你说……若是我能执掌陈州如何?”

“伪帝呢?”

“伪帝如今弄了梨园,整日和一群人唱唱跳跳。”

“可他权术手段了得啊!”

“朱雀。”

“我在。”

“权术是手段,手段当有。但,权术只是护卫道的工具。”

“君王当持道而行。”

……

南周。

山道弯弯,车队在缓缓而行。

车帘掀开,一个官员探头出来看看对面山上的满目嫩绿,赞道:“北方还在寒风肆虐,南国早已郁郁葱葱。江山如画,令人陶醉。”

车队的护卫警惕的看着周围,那些车夫随着车子的摇晃有些昏昏欲睡。

幕僚策马过来,笑道:“听闻北辽如今对大唐虎视眈眈,咱们大周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官员笑了笑,“北辽不可怕,大唐的皇帝听闻耽于享乐,长安皇城中丝竹声不断,歌舞升平啊!”

幕僚鄙夷的道:“这是亡国之相!”

官员点头,“咱们也得看着,若是能分杯羹……”

前方的小坡上,数十蒙面男子正在看着远远而来的车队。

“将军,来了。”

“嗯!”

车队缓缓而来。

“上马!”

数十人上马。

为首的蒙面男子拔刀,指着前方。

“斩尽杀绝!”

“杀!”

车队随行护卫闻声抬头,惊呼,“有贼人!”

“戒备!”

官员喊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幕僚在马背上看的清清楚楚的,“是数十贼人。”

官员松了一口气,“数十贼人也敢来劫掠老夫吗?传令,全数弄死,取了人头。”

命令下达,数十护卫欢呼起来,迎着贼人们冲去。

甫一接触,护卫们就死伤惨重。

“是好手!”

幕僚面色惨淡,“不是普通贼人!”

官员一惊,连滚带爬的跳下车,随即拔刀眺望。

数十护卫此刻仅存十余人,而贼人却看着丝毫无损。

“放箭!”

箭矢飞舞,十余护卫倒下一半。

贼人顺势冲进了过来。

一阵风般的,剩下的护卫变成了尸骸。

官员嘶声道:“这不是贼人,这是……这是军中的悍卒!”

幕僚长啸一声,飞掠而去。

为首的贼人抬眸,冷漠的道:“找死!”

随即一拳。

呯!

幕僚的的身体就像是中箭的大鸟,挣扎着落地。

他双手撑地,刚直起腰,骏马疾驰而来。

呯!

幕僚被撞飞。

落地狂吐鲜血。

马蹄飞踏。

“啊!”

一匹匹骏马从他的身体上踩过,身后留下了一滩肉泥。

官员跌跌撞撞的往后逃,身后不断出来惨叫声。

“咻!”

一支箭矢从他的头顶上掠过。

官员止步,缓缓回身。

那个贼人头目勒马,冷冷问道:“张鑫?”

官员深吸一口气,“正是老夫!”

贼人头目说道:“听闻你极力鼓吹入侵大唐南方?”

官员一怔,旋即面色剧变,“你等是大唐人!?”

“陈正!”贼人头目喊道。

“将军!”一个声音年轻的贼人策马过来。

贼人头目指着官员说道:“拷打,要口供。”

“领命!”

年轻贼人下马过来,笑的温和,“我要口供,你可以拒绝。”

“啊……”

惨嚎声持续了十息,官员把什么都交代了。

年轻贼人回身,“将军,如何处置?”

“还要问我?”

贼人头目过来,一马鞭抽去。

年轻贼人挨了一鞭,低头请罪。

贼人头目说道:“世间没有绝对的干净,咱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一旦被人揪住,随即大军围剿,往哪去?”

年轻贼人起身,“是!”

横刀挥舞,官员人头落地。

“补刀!”

贼人们开始补刀。

“有个装死的!”

一个护卫猛地从尸骸底下窜起来,毫不犹豫的冲着前方冲去。

他知晓自己必死无疑。

要死也得拖个垫背的。

他盯上了贼人头目。

贼人头目看着他飞掠而来,眼神平静。

“杀!”

护卫倾力一拳。

贼人头目伸手轻轻拍开他的拳头,接着一掌拍去。

呯!

护卫倒地,胸膛凹陷了一大块。

“走!”

贼人们带着财物远遁。

第三日,他们化整为零,陆陆续续的进了杏树村。

“此次收获不错。”

杨略主持了总结会议。

“此次并未先用箭矢,是想让你等体验杀敌。若是两军相对厮杀,先用箭矢给予敌军重创,再冲散对方的阵型,一一绞杀……”

有人举手。

“林正。”杨略点头。

那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起身,“将军,并非所有人都能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另外,骑弓不如长弓,所以冲击步卒阵列时,容易被长弓覆盖。”

“说得好。”杨略满意的压压手,示意他坐下,“你说的是对步卒,但北辽多铁骑。”

林正抬眸,瘦削的脸上多了期待,“将军的意思,咱们以后的对手是北辽?”

“对。”杨略轻声道:“最大的敌人便是北辽。”

“将军。”副手雷标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谁的?”

“郎君那边的。”

杨略打开书信,缓缓看着。

良久,他抬头。

“郎君已经有了根基,数度击败敌军。”

五十余少年从未见过那位每日都会宣示效忠的郎君,但并不妨碍他们期待着和那位郎君汇合,去干一些大事儿。

“伪帝在宫中兴建梨园,每日耽于享乐。”

林正兴奋的道:“这是天赐良机啊!”

杨略笑着道:“你来说说。”

林正说道:“伪帝渐渐昏聩,而郎君却蒸蒸日上。北辽虎视眈眈,南周也心怀不轨。这是一个大变局,我以为天下将会因此而天翻地覆。伪帝昏聩,这便是自寻死路。”

杨略点头,“说得好。”

少顷,室内只剩下了杨略和雷标二人。

“伪帝擅权术,如今的大唐看似平稳,可下面却暗流涌动。权贵高官们拼命搜刮,百姓苦不堪言。伪帝却觉着此乃盛世,笑话!”

雷标说道:“一家五姓高高在上,伪帝用权术来周旋,看似安稳,却埋下了祸根。我以为他并非不知,只是……”

杨略讥诮的道:“此人寡情,薄恩寡义。在他的眼中,自己最为要紧。什么天下,他活着天下尚在就好。至于他死后,哪管天下处处硝烟?大唐传承多年,他们父子堪称是最为无耻!”

“也无能!”雷标涎着脸,“将军,南贺在那边如何?”

杨略神色古怪,“郎君委以重任,只是南贺说……郎君对兵法领悟颇为精妙,用兵出其不意,手段层出不穷,他有些沮丧。”

“啊!”雷标讶然,“郎君竟然用兵如此吗?”

“我很是欢喜!”杨略欣慰的道:“郎君要讨逆,自然要领军。若是麾下大军尽皆被将领统领,看似人才济济,可军队听谁的?唯有郎君成就无敌之名,方能压下军中的野心。”

雷标身体一震,垂首道:“我绝不敢有那等野心!”

杨略看着他,平静的道:“谁若是生出了野心,便如此几!”

他轻轻拍了一下案几,起身出去。

身后。

案几悄无声息的化为一堆木屑。

第142章 父慈子孝,刀口毒药 初春的长安城中,处处皆是春意盎然。

枝头鸟儿清脆鸣叫,嫩芽星星点点。

宫中自然不可能遍地花树,所以嫩绿的只能是衣裳和帽子。

太子殿下今日便穿了一身嫩绿的衣裳进宫。

“好生读书。”皇帝看着有些不耐烦。

“是,儿告退。”

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礼,抬头,眼中全是孺慕。

后世演员表演是挣钱,这位表演是挣命。两者出发点不同,演技自然天差地远。

韩石头把太子送出去。

“阿耶操劳,韩少监要时常提醒才是。”太子很是亲切的拍拍韩石头的肩膀。

韩石头微微欠身,“是。”

这话太子说的漫不经心,他听了也不过脑。

“韩少监在外面可有人?哎!孤这是糊涂了,随口就问了犯忌讳的话。”太子笑了笑,诚恳的道:“你伺候阿耶尽心尽力,孤很是感激。”

话不能说透。

韩石头淡淡道:“奴婢不敢。”

太子笑吟吟的道:“好,好。”

韩石头目送着太子远去,转身进殿。

皇帝坐在那里看似走神。

但韩石头却恭恭敬敬的禀告道:“殿下关切陛下的身体,令奴婢要时常提醒陛下。殿下还问了奴婢宫外是否有家人。”

“嗯。”

皇帝轻哼一声,说的却不是这个事,“听闻何氏昨夜走水了?”

“是。”

“长安城中走水,若是蔓延开来便是大事。”

“是。”

皇帝起身,“朕去梨园,有事禀告。”

“是。”

韩石头没有跟随,而是留在原地,直至看到皇帝消失在视线内,才淡淡道:“令王守入宫。”

独眼龙缓缓走在宫中,没人敢和他对视。

看到韩石头时,他正在看着朝阳。

朝阳斜照在飞檐之上,顺着下滑,一缕入殿。

一缕照在韩石头的肩上。

有些寂寥。

“韩少监。”

韩石头侧身看着他。

“昨夜何氏走水。”

“对。”

可长安城中每年走水没有百次也得有五十次。

王守知晓这话是代表着皇帝,所以微微低头。

“长安城中多贵人,若是火势蔓延开来该如何?何氏,也太不小心了。”

“是,不过当如何?”

镜台是帝王圈养的狗,此刻帝王一怒,便该去撕咬。

“何锦城毕竟是重臣,若是责打,不好。”

王守颔首,“可还有吩咐?”

韩石头摇头,“你自去。”

王守这才抬头看着他,眯眼,“陛下在梨园。”

“嗯!”

“你可会谱曲?”

帝王的身边人,这样的职位让宫中无数人趋之若鹜。但韩石头却做的很稳,不给别人机会。

王守执掌镜台,堪称是权势滔天,可他的权势在韩石头这里却碰了壁。

内侍少了淡,做不成真男人,自然要移情别恋,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譬如说权力。

这话是在嘲笑韩石头原先靠着皇帝身份尊贵,可皇帝如今整日泡在梨园里,韩石头的权势也跟着在梨园里隐形了。

韩石头不置可否,随即去了梨园。进门时他找到了自己的心腹,轻声道:“今日宫中路滑,让镜台的人小心些。”

心腹点头,“知晓了。”

“还有,太子先前有些试探之举,陛下那里有些为难。”

“是。”

皇帝抢了太子的王妃,那位王妃此刻是皇帝的宠妃……

贵妃见到太子会如何?

这不是我的前夫吗?

可这位前夫如今是我名义上的儿子。

皇帝看到太子,这不是贵妃的前夫吗?

这特么膈不膈应?

皇帝最想干啥?

宫中人都有一种直觉,皇帝大概率是想弄死太子,随后好和贵妃双宿双飞,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他们膈应的人了。

可太子老实的就像是一只鹌鹑,皇帝没法下手啊!

韩石头看着心腹悄然而去,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于是便轻轻的道:“要父慈子孝才是。”

随即消息传达。

镜台的人盯着前朝,晚些,有人照例进宫禀告消息。

在经过一道宫门时,此人和两个宫人撞到了一起,随即起了口角,争执不休,还差点动了手。

梨园里,贵妃慵懒的靠在榻上,皇帝坐在另一侧,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曲谱,不时皱皱眉。

乐师和歌舞伎在边上等候,气氛很是轻松。

良久,皇帝抬头笑道:“这里改动一下,更为自然。”

随即演练曲子,贵妃赞道:“二郎谱曲果然精妙。”

皇帝放下手中的乐器,得意的道:“这天下能听朕谱曲的便是鸿雁一人。”

那些乐师和歌舞伎神色平静。

内侍们神色安静。

仿佛自己只是人偶。

皇帝惬意的活动了一下脖颈,问道:“外朝可有事?”

韩石头迟疑了一下。

皇帝微微眯眼。

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敲了一下曲谱。

韩石头低头道:“镜台的消息还未到。”

皇帝淡淡道:“王守也跋扈了,杖责。”

韩石头身体微微一颤,“是。”

韩石头出去了。

皇帝把曲谱放在案几上,有人过来给他按摩肩颈。

“韩石头是惧怕王守的权势,还是想做老好人?”

贵妃捂嘴轻笑,“韩石头孤家寡人一个,他做老好人作甚?难道还能泽被子孙?”

皇帝莞尔,“也是,那便是畏惧王守的权势。那条恶犬最近有些跋扈,正好收拾一番。”

贵妃娇笑,“二郎,刚才的曲子很是精妙,可能有歌?”

皇帝轻轻揽着她圆润的肩头,“鸿雁要,那自然就会有。”

……

王守回到了镜台,和心腹说道:“国丈最近行事操切了,手下一些人很是上蹿下跳,这下可好。陛下不好处置国丈,就拿何锦城这条国丈养的狗来敲打。”

心腹说道:“按理呵斥即可。”

“是啊!”王守狐疑的道:“可韩石头的意思却是要责打何锦城的儿子。那何欢只是一条野狗,何至于责罚他?”

心腹说道:“会不会是韩石头泄私愤?”

“韩石头与何氏没来往。”王守摸摸眼罩,“可此事……要不咱在陛下那里试探一番,若是韩石头泄私愤,那便是罪责。”

心腹说道:“那何氏那边……”

王守起身,“咱现在就进宫去试试。”

他做梦都想把韩石头拉下马来,。韩石头一旦倒台,可能的接班人中,好几人他都有交情。

到时候外面执掌镜台,宫中有人传递消息……权势稳如山岳。

那只独眼中多了炽热。

“王守何在?”

外面进来几个内侍。

都是膀大腰圆的。

王守起身出来,见到几个内侍后,心中就是一个咯噔,行礼,“咱在此。”

为首的内侍微笑,“咱是陛下身边的人,做事都是秉承上意,想来诸位不会见怪吧?”

这些人是宫中行刑的内侍,他们来镜台时要处置谁?

王守等人都笑了,笑的极为不自然。

“不敢。”

这几个内侍若是按照品级而论,在王守的面前只能跪着叫爸爸。可此刻王守却恭谨的就差喊他们爸爸了。

为首的内侍突然变脸,喝道:“陛下令。”

王守带人跪下。

赵三福也在其中。

“王守跋扈,杖责!”

“是!”

有人抬来长凳,王守自家趴上去,随即上绑。

上绑不是怕他跑,而是担心他承受不住剧痛,身体滑落。

赵三福过去,把软木递到王守的嘴边,“监门。”

王守抬头,见赵三福的眼中隐含着愤怒和担心,就笑了笑。

“动手!”内侍厉喝。

啪!

“嗯!”

王守咬着软木,脸上涨红。

“啪!”

“啪!”

十杖完毕,内侍颔首,“咱回宫复命,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王守面色铁青,被赵三福和另一人搀扶起来,强行行礼,“咱只有忠心耿耿,还请回禀陛下。”

内侍点头,“效忠陛下便是福报。”

等他们走后,王守厉声道:“来人!”

赵三福等人喝道:“在。”

王守目光转动。

所有人都昂首挺胸。

王监门要出手了,这等时候他点谁,谁便是心腹。

“赵三福!”

辛全看了出来的赵三福一眼,眸色平静。

“你带着一队兄弟去何氏,杖责何欢二十。”

“领命!”

这是得罪一家四姓的活儿,可赵三福却答应的格外的干脆。

王守的眸中多了一抹赞赏。

赵三福带着一队人冲出了镜台。

出宫,随即上马。

到了何氏后,大门紧闭。

“叫门!”

一个桩子上前,厉喝,“镜台办事,开门!”

春日绵绵正好睡觉,门子大概睡糊涂了,喝道:“狗东西,吵死了!”

镜台是狗。

但这话谁敢当着镜台的人说?

杨松成等人自然是可以的,但他们不会说,因为为此得罪皇帝没必要。

一个门子!

还是何氏的门子!

众人回身看着赵三福。

赵三福默然。

吱呀!

侧门缓缓打开!

赵三福上前。

一脚!

呯!

门子倒飞了进去,落地吐了几口血,喊道:“来人呐!”

一群护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赵三福站在门内,双腿撇开,目光冷漠。

“何欢何在?”

何欢来了。

见到赵三福他心中一惊,但依旧从容的问道:“何事?”

“拿下!”

几个桩子冲上去,那些护卫挡在何欢身前。

双方剑拔弩张。

铮!

横刀从刀鞘中拔出来半截,刀光闪烁中,赵三福说道:“十息!不退者,杀!”

不用十息,五息之后,何欢主动走了出来。

“我何罪?”

“何氏昨夜有人纵火,险些酿成大祸,令,杖责!”

昨夜……昨夜是失火,何曾纵火?

何欢刚想辩驳,赵三福上前就是一拳,重重的击打在他柔软的腹部。

何欢弯腰,嘴里倒吸凉气看着赵三福。

“你我……无仇无怨。”

赵三福平静的道:“我行公事,乖一些!”

王守令他来何氏责打何欢,这是考验——你敢不敢去得罪何氏?他必须要彰显出自己的果断和担当,哪怕这个果断和担当被王守认出是为了讨好自己,为了升官。

几个桩子缓缓上来。

赵三福喝道:“磨磨蹭蹭作甚?动手!”

二十杖打的何欢皮开肉绽,后院的妇人闻讯嚎哭,令人去请何锦城,又令人去请名医云云。

赵三福走出了何氏大门。

身边有桩子问道:“主事何须给何欢一拳,却平白得罪了他。”

可若是不得罪他,又如何能讨好王守?

赵三福想到了晏城。

还有那个少年!

狗曰的,杨玄许久没回长安了。

他看了一眼北方。

……

深夜。

卫王的卧室外。

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窗前。

他右手握着一把飞刀,左手一掌推去。

呯!

窗户粉碎,飞刀射了进去。

床上的卫王平平的向上飞起,飞刀落空。

脚下一点,卫王撞开窗户的残余框架飞掠出去。

黑影在前方急速飞掠而起。

“谁?”

值夜的侍卫听到动静赶来。

卫王飞掠而去。

就在黑影准备越墙时,觉得头上多了阴影,抬头一看,卫王在往下急速下坠。

黑影惨笑一声,毫不犹豫的一刀抹了脖颈。

侍卫赶来,揭开黑影蒙面的布巾后,惊呼道,“是吴顺!”

“查同党!”

府中一阵大乱。

“大王,并无发现。”

卫王回去拿了扔在自己床上的飞刀,嗅了一下,再令人把吴顺的横刀弄来嗅一下,面色阴郁。

“把王三的横刀拿来。”

王三的横刀上并无味道。

“吴顺!”卫王眸色冰冷。

“王三不行了!”

“叫医者来。”

大晚上隔壁闹的不消停,杨玄夹着被子翻个身。

“大王,不知那医者何在。”

卫王拎着横刀去看望了王三,看着王三胳膊上烂掉的伤口,眼中杀机迸发。

“谁知晓?”

“隔壁。”黄坪打个哈欠。

“叫人!”

“呯呯呯!”

县廨的大门被敲的震天响。

斜对面的岳二家中传来了叫骂声。

“曰你娘,大晚上叫魂呢!”

随即各种污言秽语就以县廨为中心喷薄而出。

这些人犯骂脏话堪称是无师自通,敲门的黄坪的十八代祖宗转瞬就成了人渣,一家子女性也跟着倒了血霉。

黄坪怒火中烧,吱呀,门一开,他就想喷。

门内站着的是甄斯文,他最近上火,一开口打个哈欠,口气重的差点把黄坪送走。

“医者何在?”

“往东走,两个巷子再转右,第三家就是了。”

陈花鼓被叫来了。

卫王就坐在台阶上喝酒。

屋里是奄奄一息的王三和几个看护的侍卫。

“治好,重赏。”

卫王说的简略。

陈花鼓大喜,“请大王放心。”

他急匆匆进去,身后,卫王说道:“治不好,一起死。”

陈花鼓一个哆嗦。

他进去看了王三的模样,再看看伤口,顿时就傻眼了。

“这是伤口坏了。”

“可能救?”

陈花鼓想说不能。

“难说。”

黄坪皱眉,“王三的伤便是你处置的,一个小伤口为何如此?”

“老夫也不知,不过外伤死人这等事倒是常见,少说两成因伤口坏了而死。”

黄坪盯着他,冷冷道,“不对,那日你说什么各自处置伤口,另一人为何无事?”

站在床边的一个侍卫得了黄坪的眼色,说道:“吴顺晚饭时看着活蹦乱跳的。”

“那便是伤口已经结痂了,并无红肿。”陈花鼓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黄坪看向陈花鼓,厉声道:“为何一人好,一人坏?”

陈花鼓脑子发蒙,下意识的道:“他是老夫按照明府的吩咐处置的伤口,床上这个是老夫按照惯常的手法处置的伤口。”

他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呆呆的道:“不对,老夫专治外伤二十余年,经验之丰,北疆大概罕有。老夫见过无数外伤发热的,就算是发热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奄奄一息,伤口烂的太快了!”

黄坪出去,俯身对坐在台阶上的卫王低声道:“此人在太平多年,应当与行刺之事无关,不过需要盯一阵子。”

毒药是抹在刀口上的,和陈花鼓的药没关系。

“把杨玄弄来!”

杨玄大晚上被弄了过来,起床气还在,等见到坐在台阶上喝酒的卫王后,什么起床气都没了。

大侄子杀气腾腾。

“你既然懂的医术,为何当时不救尚珏?”

“他当时就毙命了。”

杨玄觉得大侄子不至于那么弱智。

卫王突然扔了一把横刀过来。

“这便是吴顺在对练时伤了王三的那把刀,刀口有毒。就在先前,他拿着一把和这把横刀同样有毒的飞刀行刺本王。”

“本王修为高深,他们很难近身下手。于是便选择了深夜行刺。竟然还先用王三试试那毒的效用……鼠辈!”

杨玄心中一跳,“那吴顺呢?”

卫王缓缓说道:“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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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耕战无双(为‘揍的雨姐\’加更1) 刺杀……

杨玄下意识的看了大侄子一眼。

你为何没中刀?

就陈花鼓的医术,遇到毒伤就只能拜大神。

不过卫王死在这里,杨玄也跑不掉,最大的可能会就地从太平县令变成太平人犯,从此和那些人犯欢乐的生活在一起。

他看了卫王一眼。

这是卫王内部的问题,和他不相干。

按照怡娘的说法:伪帝的狗崽子死多少都不是事。

但他此刻只是一个县令,羽翼未丰。

还得苟着。

按照朱雀的说法:你就该牛逼起来啊!

出元州时你就和一个中二少年似的,傻不傻?

你往人前一站,瞬息所有人纳头就拜,高呼主公。但凡人才都该对你忠心耿耿,但凡高手都对你死心塌地……

不管是皇帝还是猛将,对你用啥手段都是白给,被你轻松看穿,随手装个逼就给抽回去,众人膜拜……

杨玄懵逼了,说道:“我怎么觉着这不是人,是特么的神!”

朱雀被这话梗着了,绿灯亮了许久都没闪烁。

卫王既然知晓了此事和我无关,把我叫来作甚?

“看看王三。”

卫王指指里面,拿起酒囊开始喝酒。

杨玄进了里面,就见王三两眼发直,伸手去摸身边的东西。

‘太平医圣’看到这个模样,哀嚎道:“一路走好!”

杨玄满头黑线,“没救了?”

陈花鼓摇头,“没救了。”

呯!

王三的手无力垂落下去,随即寂然。

陈花鼓一边掐人中,一边看那些侍卫,眼神闪烁。

“醒来!”

都特么死了还折腾。

杨玄知晓陈花鼓这是想给卫王留个好印象。

他走了出去。

卫王把酒囊扔过来。

“喝!”

看看酒囊的口子,杨玄觉得和男人共用一个酒囊有些膈应。

他把口子离嘴一段距离倒了一口,把酒囊递过去。

“本王在长安时得罪了一些人。”

“嗯!”

“那时本王的脾气不大好,许多人偏生要撩拨本王。”

谁?

杨玄想到了皇室内部的斗争。

当今太子的地位‘稳固’的令人发指,但谁都知晓,这位太子想继承大统几乎是缘木求鱼,可能性为零。

“许多人想看到本王倒霉,本王的回应便是拳脚。”

这话指的是一家四姓?

太子要想地位真正的稳固,必须清理潜在对手。

卫王悍勇,便是一个劲敌。

太子的敌人便是一家四姓的敌人。

杨玄看了漠然的大侄子一眼,心想这位能从那等天罗地网中安然无恙,手段自然是非同一般。

可卫王却摆出了残暴粗豪的人设,这便是一种迷惑。

果然,皇家就没有傻子。

“从到了封地潜州之后,本王就远离了那些纷扰。”

杨玄说道:“大王英武。”

“不。”

卫王说道:“到了封地的皇子只是一头豕。”

谁会对一头猪有什么心思呢?

杨玄的笑容都要挂不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月色。

昏暗!

不美啊!

这人怎么就感慨万千,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可本王静极思动,就来了太平。”

这是刺杀的触发键。

杨玄明白了。

本来是一头豕的大侄子,到了太平后,就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下一步说不得能变成一头狼。

打狼要趁早。

“大王,王三……去了。”

侍卫出来,就像是死了耶娘般的悲痛。

“知道了。”

卫王的神色丝毫未变。

“你说,谁想杀本王?”

杨玄回身。

没人。

这是问我?

他极力在避免掺和进来,就是担心被卫王卷进宫中的纷争中。

“说。”卫王眸色平静看着他。

举起酒囊。

吨吨吨!

酒量不错。

杨玄苦笑,“下官不知。”

卫王放下酒囊,叹息一声。

“本王此刻手有些痒。”

他看向杨玄的眼神不大对劲。

若是这个狗东西此刻动手杀了我,对外声称我也是刺客……

杨玄的脊背发寒,头皮微微发麻。

这是逼上梁山啊!

他能如何回答?

太子?

这个答案卫王应当有了。

那他问话的意义何在?

吃饱撑的?

杨玄抬头,看到了卫王眼中的一抹茫然。

皇帝?

杨玄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皇帝若是要下手,无需这等手段,直接寻错处就是了。

卫王在长安动手打伤不少人,幽禁都没问题。

那么……

杨玄叹道,“同室操戈,令人唏嘘。”

卫王仰头就灌,杨玄说道:“我那边还有事……”

卫王不语,杨玄告退。

晚些。

黄坪把陈花鼓带了出来。

“回去。”

“是!”

“今夜之事尽可说出去。”

“……”

“说一字便是一刀。”

“不敢不敢。”

陈花鼓满头大汗的走了。

黄坪回来,见卫王在喝酒,就说道:“大王,这应当是一家四姓的手段。”

他上前几步,低声道:“陛下令越王去南疆,大王来北疆,这便是牵制太子与一家四姓之意,大王,机会大好啊!”

“吴顺当年是宫中侍卫,本王出宫时被分了来。这些年吴顺忠心耿耿,渐渐获取了本王的信任……多少年了?”

“大王,六年了。”

“六年隐忍,一朝而发。本王来北疆才多久?也就是说,宫中决断让本王来北疆之时,他们就已经决定要弄死本王。”

吴顺苦笑,“大王,如今咱们还弱小,当隐忍啊!”

“是啊!”

卫王起身。

吴顺心中一松,觉得此事还大有可为。

“可本王忍了,别人为何不能忍?”

呯!

酒囊摔在地上,残存的酒水炸裂开来,把酒囊炸的四分五裂。

……

潜州的一处逆旅。

掌柜站在柜台后,笑眯眯的和进来的客人打招呼。

这里不但能住宿,还能用饭。

大堂里,此刻十余人正在用饭。

夕阳在天边挂着,室内有些昏暗。

掌柜吩咐道:“跟客人说说,早些吃了,否则黑灯瞎火的咱们不管。”

连油灯都舍不得点的老抠门!

伙计暗自吐槽,随即去交代。

“诸位,天快黑了,还请赶紧吃了吧。”

“就不能点个灯?”

“是啊!如今夜禁的规矩没那么严苛,我等还想多喝一阵子。”

角落里有一人在喝酒。

这是个光头,夕阳照在他的光头上,看着金光闪闪。

光头抬头,“我还想点个菜。”

厨子都歇息了……但伙计依旧很有职业道德的问道:“什么菜?”

“肉。”

“什么肉?咱们这有鸡肉,羊肉,豕肉也有,不过豕肉腥膻,客人怕是吃不惯。”

光头看着掌柜,“你该认得我。”

掌柜神色不变,右手悄然去柜台下面摸刀。

“客人这话……我却听不懂。”

“你定然是懂的。”

光头起身。

“你来潜州六年了,大王就藩潜州的半月后,你就开了这家逆旅,生意可好?”

掌柜在下面摸到了刀柄,“客人在说什么?”

光头站在柜台前。

“大王令我来杀你。”

柜台下的那只手猛地握紧刀柄。

双眸迸发出了疯狂之色。

呼!

刀风呼啸。

光头的手更快。

就在横刀刚挥动时,一拳。

呯!

掌柜整个人倒飞撞在了后面的柜子上。

呯!

他就贴着柜子,双眸突出,眼鼻嘴,包括耳,鲜血缓缓溢出。

噗通!

他直挺挺的倒下。

身后的柜子上,一个人型缺口。

袁飞出了逆旅,吩咐道:“禀告大王,人已经死了。”

“是!”

数骑朝着北方而去。

袁飞一路回到了王府。

“王妃可在?”

“在。”

袁飞到了后院门前。

稍后,他被带了进去。

王妃正在用饭。

脸若银盘,眉间有英气的王妃放下筷子,身后侍女递上茶水。

王妃喝一口茶水,漱口,有侍女递上痰盂,她轻启红唇吐了,用手巾抹抹唇。

“何事?”

外面,袁飞禀告道:“王妃,那人已经死了。”

王妃淡淡的道:“可是堂堂正正杀的?”

“是。”

“如此,一家四姓也该知晓了大王的态度。”

“是。”

“大王那边凶险,你且去太平,好生护卫。”

“是。只是……府中安危……”

王妃的声音骤冷,“缺了你袁飞,我便只能等死不成?且去!”

——快滚!

袁飞告退。

赵氏脸上的肿胀消退了,不过脸颊依旧青紫,她上前几步,微微欠身。

“王妃,大王在太平引得长安那边动了杀机,府中安危也不可小觑。”

“我知。”

外面有人哭哭啼啼的。

王妃冷冷的道:“天还没黑,没到和鬼神哭诉的时候。”

一个看着娇弱的女子走了进来,行礼后,哽咽道:“王妃,奴想着大王在太平也不知如何,那边听闻穷困,大王何曾受过这等苦楚,奴只是想想就心中难受。”

王妃拍拍案几,“想去太平独宠?想法不错。”

女子抬头,泪眼朦胧的道:“王妃,奴只是担心大王。”

“我还没死,大王就轮不到你等来操心!”王妃指指女子,“看着火气不小,断食两日,只给饮水,消消火。”

“王妃……”

“滚!”

王妃起身,有管事上前,“王妃,有人想借着王府的名头做生意,愿意给份子。”

“生意之事莫要再说,一句话,想和王府做生意就踏踏实实,那等想走歪门邪道的,一律赶出去。”

“是。”

“王妃!”

那个女子挣扎着扑了过来。

那娇柔的模样,连赵氏这等女人见了都怦然心动。

王妃漠然。

女人扑过来,刚想跪下。

王妃一脚踹翻女人,缓步出去。

她站在台阶上,下面的管事们整齐站着。

“大王在太平遇刺,府中人心浮动,谁想出去?”

无人应声。

“大王死不了,我在,卫王府也倒不了!”

一群管事低头。

“是。”

……

“大王。”

袁飞赶到了太平。

“王妃令小人前来效命。”

“那个女人是担心做寡妇?”

“……”

“长安如何?”

“长安那边,据闻太子很是孝顺。”

“父慈子孝。”卫王的眼中多了一抹讥诮之色,“连自己的王妃都能拱手送进宫去,自古以来就从未见过如此孝顺的。”

他隐住了一句话:自古以来,也从未见过如此慈祥的老父亲。

“是。”

卫王问道:“长安对北疆可有看法?”

袁飞说道:“长安那边对黄春辉颇有微词,说他畏战不出。上次击溃敌军五千余,好歹也算是大捷,可长安说北疆养兵十余万,空耗国帑却毫无用处。”

卫王突然笑了。

“黄春辉人称老糊涂,他会如何应对?”

……

春耕很忙碌。

杨玄觉得自己四处巡查一番就好了。

大清早起床,曹颖和怡娘就在外面等候。

一脸严肃。

“这是……卫王死了?”

咳咳!

曹颖脸颊抽搐,“郎君,今日该下地了。”

“我下地?”杨玄就只会狩猎,种地……

“是啊!”怡娘回身,“四娘子。”

四娘子捧着衣裳过来。

粗布衣裳。

腰带是麻绳。

“郎君别看不上呢!上古圣人就是穿着这些,带着先民们披荆斩棘,这才有了富饶的中原。”怡娘一边帮他换衣裳,一边念叨。

“好了。”

怡娘走到前方,仔细看看。

“郎君英武……俊美!”

杨玄觉得男人用俊美来夸赞有些过了。

“四娘子,是不是?”怡娘问道。

章四娘点头,“是。”

杨玄有些飘飘然。

“女人的夸赞是男人的动力,小玄子,做个永动机吧。”朱雀开口。

出了县廨,斜对面,岳二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行礼道:“明府耕战无双!”

“明府耕战无双!”

那些百姓行礼。

杨玄郑重还礼。

先圣带着先民们筚路蓝缕走到今天,平日耕种,其乐融融。当异族露出獠牙时,这些看似憨厚的农夫会拿起兵器,骑上战马,前赴后继的走上沙场。

耕战无双!

这才是中原人的信仰!

我们祈祷和平。

但从不放弃捍卫和平的手段!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株树苗,刚从元州出发时,根系浅薄。在长安的遭遇就像是一次育肥过程。

到了北疆,他觉得自己的根系一点点的向深处延伸。

而养分便是这些信仰。

你只有融入进去,把自己的根系深入到这片土地中,才能汲取到那些信仰。

“明府来了。”

劝耕很无聊,就是挥舞锄头翻翻早就被翻过的耕地,随后一群官吏和百姓在边上吹捧什么……

“明府一把锄头用的出神入化。”

“明府耕地一看便是行家里手。”

“明府……”

杨玄只觉得其乐融融,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农家的水,再揉揉几个在田地里打闹的孩子。

“明府好。”

一个女娃怯生生的看着他。

“我好什么?”

杨玄逗弄问道。

女娃想了想,“阿娘说明府来了才能出城种地,出城种地才有饭吃。明府给饭吃,明府好。”

“这女娃推导的井井有条,小玄子,看看是不是数学天才。”朱雀看样子是寂寞了。

杨玄笑眯眯的道:“以后会吃得更好。”

“好!”小女娃开心的笑了。

杨玄再揉揉她的头顶,直起腰看向远方。

远方,羊群缓缓而动,就像是白云。

马群在疾驰,牧马人吆喝着。

杨玄从未觉得时光如此静美。

马蹄声打断了他的遐思。

“杨明府,使君召唤。”

第144章 杨狗 杨玄回城换了衣裳,交代曹颖看好家。

“老贼和老二跟我去。”

“四娘子送郎君出门。”怡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嘀咕着,“那些贵人十二三岁就有了女人,郎君难道是……”

曹颖干咳,“别胡说。”

“那郎君为何坐怀不乱?”

“章四娘也没坐吧。”

“也是,要不下次让她坐坐。”

“被郎君拒绝章四娘就活不成了,你少造孽。”

“你说我造孽?”

“老夫没说。”

老贼和王老二走在前面,王老二不时回头看。

啪!

老贼拍了他一巴掌。

“为何打我?”

“别看。”

“为何不能看?”

“郎君身边的女人都不能看。”

“那怡娘呢?”

“狗曰的你就知晓顶嘴。”

章四娘抖的有些成效了,至少没有上次那么僵硬。

“书信到了。”

送物资的车队来了,也带来了书信。

看到杨玄后,小吏说道:“杨明府,有你的书信,两封。”

左侧门开,卫王带着一个光头出来,身后数十侍卫。

“大王。”

“本王出城狩猎。”

王老二脱口而出,“春季不能狩猎。”

春季生机勃勃,此刻狩猎便是打断了生机,在中原人看来是逆天而行。

卫王看了他一眼,上马而去。

“那个光头有些嚣张。”老贼注意到了光头袁飞。

“出发!”

一行人出城,随即往临安去。

夜里,他们露宿在外。

杨玄坐在篝火旁,打开了一封书信。

“子泰,见字如晤。”

这是赵三福的书信。

——近来宫中颇多吩咐,镜台疲于奔命,拿下官员十余人。

皇帝这是想干啥?

——其中一家四姓九人,左相一系五人。

杨玄明悟,定然是一家四姓和左相一系之间出现了不平衡,皇帝出手,再度制造平衡。

从李泌年轻时的经历就能看出来,此人善于权术,否则当初武皇垂垂老矣,没有后援他哪里敢带兵杀进宫中。正是靠着他的手腕拉拢各方,才有了后续的李元登基。

——宫中有人云,太子对陛下颇为不恭。太子惶然请罪,自闭于东宫,断食数日,瘦的脱形。

杨玄笑了笑。

父子做了同道中人,这样的事儿堪称是无耻。皇帝无耻,但想必也不愿意见到太子在自己的眼前晃悠。

太子知晓自己是皇帝的眼中钉,整日绷紧神经,生怕被抓到把柄干掉。

杨玄觉得除非太子失忆,或是去修炼神功,自我断根,否则皇帝想杀他的心思永远都不会消散。

——朝中对北疆谨守不出颇为不满,认为黄春辉空耗国帑而无寸功。如今叫嚣更换北疆节度使的人不少。

杨玄捂额。

北辽如今正在磨刀霍霍,大唐要应对只能用举国之力。就凭着北疆去抵御北辽尚且困难,主动出击……

特么的!

就该让那些叫嚣的官员来北疆从军。

——子泰,北疆风寒,小心。

这是一个隐晦的告诫,一个字都没提卫王,但仿佛字字都在说着卫王。

卫王来了北疆,长安多少目光将会转过来。

卫王在太平,多少人会盯着太平。

杨玄打开了第二封信。

娟秀的字体入目,杨玄的嘴角就挂上了笑意。

——子泰,见信如晤。

王老二坐在对面,和老贼嘀咕,“郎君笑的好温柔。”

老贼瞪眼,“你也会有这般笑的时候。”

“那你呢?”

老贼怅然,“常三娘有些凶,老夫还得再等等。”

——春季的国子监中多生机,有人喝多了在林子里砍了几棵树,被安司业带着人一顿毒打。

那定然是酒兵系的大佬庄信吧,喝多了就会癫狂。

——上次有人来寻安司业,说什么切磋,好像是一家四姓的人。那人被安司业一戒尺把半边脸都打烂了。

写到这里时,笔迹活跃了许多。

杨玄仿佛看到了周宁在笑的模样。

——家中来人,让我回家小住,我没去。

杨玄一直没问周宁为何从周氏到了国子监读书任教,但他猜测应当是有些龃龉。

——我听闻北疆那边多事,卫王去了太平,长安关于此事的议论也多了不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杨玄嘬嘬牙花子,觉着这事儿真的让人头痛。

——我去问了祭酒,祭酒说这是权术手段。

皇帝善于权术,这个概念深入人心。

——你要好好的。

杨玄看到这里,几乎能想象到周宁那绯红的脸蛋和耳根。

他仔细看了几遍书信,几乎能背下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

夜里,在睡梦中,书信的内容依旧在脑海里漂浮着。

……

临安的气氛有些紧张。

杨玄到时被运送辎重的车队挡在了城门外。

“这是哪来的?”老贼寻了个军士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军士回头,看到是杨玄后才低声道:“从宣州那边来的。”

杨玄感受到了一种悸动。

整个北疆好像都在悸动。

到了州廨,其他县令都到了。

“坐。”卢强指指边上。

刘擎在看地图。

“无关的先出去!”卢强吩咐道:“把门关上,看好周围。”

“是!”

门一关上,室内安静了许多。

刘擎抬头,缓缓看向众人。

“中丞已经下了决心,准备出击,横扫北疆当前。”

众人都有些惊讶。

黄春辉这几年就像是一条乌梢蛇——这是长安的比喻,任凭北辽如何挑衅叫骂,一概不搭理。

他竟然要发动进攻?

连杨玄都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刘擎干咳一声,众人噤声。

“此次出征,我陈州也要追随。老夫准备亲自率军出征,你等……”

“下官愿意出征。”

“使君,下官最近苦读兵书啊!”

“使君……”

哪怕知晓此战前途未卜,但并无一人退缩。连几个老油条都强烈请战。

哪怕到了最低谷的时候,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也从不乏勇气。

“好了!”

刘擎拍拍案几,“都想去,可陈州得留人看守,否则前脚出征,后脚陈州大乱,特娘的,老巢都没了,还打什么打?”

那便是要挑人。

众人第一个看向杨玄。

“杨玄!”

“在!”

五县县令大胆冷笑。

果然,老头子就独宠这个少年县令。

刘擎目光缓缓转动。

“谁不服?”

“……”

……

杨玄急匆匆的回到了太平县。

“出征?”

曹颖先是一愣,接着又释然。

“长安对北疆的耐性到了极点,若是再不动手,节度使怕是要换人了。黄中丞不易。”

“又要打了?”怡娘叹息,“太太平平的不好吗?四娘子!”

“哎!”

章四娘出现在门外。

“走,跟我去给郎君收拾东西。”

邻居那里也在收拾东西。

“大王,黄春辉此次邀请大王去观战,这是向陛下表忠心呢!”

卫王默然,只是擦拭着巨刀。

……

“陛下,北疆节度使黄春辉上了奏疏,准备进攻。”

“嗯!”

皇帝从曲谱中抬头,伸手接过奏疏,看了看。

韩石头知晓这是一次被逼迫的出征。

皇帝会是什么心思?

奏疏放在案几上,皇帝淡淡的道:“朕记得黄春辉刚多了一个孙儿吧?”

“是。”

这位看似整日沉浸在歌舞中无法自拔的帝王,开口便是连韩石头都差点忘记的事儿。

“老臣子多个孙儿是喜事,让镜台看好些,切莫……出事。”

“是。”

韩石头随即亲自去了镜台。

“韩少监一向少见。”

王守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的。

“镜台盯好黄春辉的家人,不能跑了一个。”

“知道了。”

韩石头回身就走。

“韩少监!”

韩石头止步。

王守缓缓靠近,声音轻微。

“韩少监无牵无挂,可咱怎地听闻当年韩少监也曾有亲人呢?”

韩石头没回头,“野狗!”

他缓缓而行,身后王守冷笑。

“咱是野狗,那也是陛下养的野狗。可咱看你却不像是狗,更像是一头狼!”

赵三福在前方出现,行礼后过来。

“监门。”

王守问道:“如何?”

赵三福侧身看了缓步而行的韩石头一眼,“当年水患,他一家子都被淹了。”

“可惜!”

王守不加掩饰的透露出自己对韩石头的敌意,让赵三福有些好奇。但他知晓这等问题不能问。

“对了。”王守记起了正事,“北疆那边大概是要弄些什么,盯着黄春辉的家人,不许出长安。”

“是。”赵三福领命,犹豫了一下。

“说!”王守冷冷道。

“监门,下官冒昧,北疆……可是要出战吗?”

王守看着他,直至他脊背冷汗直冒。

“若非咱知晓你在北疆做过斥候,这话问的就该掌嘴。”

“是。”

王守转身进去。

“黄春辉顶不住了,只能出战!”

赵三福的眸中多了一抹忧色。

他在北疆时是最出色的斥候,知晓北辽的实力如何。

在他看来,黄春辉此次出击是在冒险。

北疆。

子泰。

保重!

……

国子监。

周宁缓缓走在小道上,边上有楼台,能听到有人在大声辩难。

“周助教。”

一个女学生止步行礼。

周宁颔首。

“真是赏心悦目呀!”虽然是女学生,但依旧对周宁的气质赞不绝口。

到了祭酒那里,周宁开口就问。

“祭酒,我听闻北疆那边不安?”

宁雅韵低头看着琴谱,“是长安不安。”

“是。”

周宁明白了。

“可能会出战。”宁雅韵补充一句。

安紫雨进来了。

“兵部紧急出动了快马,往北疆去了。”

“要开打了吗?”

周宁想到了杨玄。

“嗯,要开打了。”

周宁告退。

走出值房,她不禁看向了北方。

“你要好好的。”

……

斥候就像是一群候鸟,往来于桃县和草原之间。

“前方有北辽斥候!”

“队正,可要撤离?”

十余斥候看向了队正。

前方北辽数十斥候也发现了他们,蜂拥而来。

队正说道:“北辽不是傻子,早就知察觉到咱们这边有异动。大战在即,斥候斥候,咱们不但要打听消息,还得要提振士气!回去禀告,北辽斥候密集出现。”

“队正你呢?”

队正笑了笑,“耶耶去取颗人头回来,大战之前,让北辽人看看大唐男儿的武勇,驾!”

前方的北辽斥候也发现了队正的举动,为首的喊了一声,接着策马疾驰,冲出了阵列。

两边的头领对上了。

众人看的目不转睛。

横刀对长刀。

铛!

双方错身而过,随即策马掉头,再度冲杀。

辽军带队军官一刀从队正的腰部掠过。

血箭飙射。

队正一刀斩断了对方的左臂。

辽军带队军官策马就逃。

失去左臂后,他就凭着双腿控马,渐渐被追了上来。

“杀了他!”

唐军斥候在欢呼!

但辽军斥候来了。

“无耻!”

众人叫骂着,令二人回去禀告消息,其他人毫不犹豫的冲向了敌军。

队正追上敌将,一刀枭首,随即对面的箭雨来了。

他策马掉头,背上带着一支箭矢,大笑着奔逃。

“走!”

唐军斥候拼命打马奔逃,北辽斥候紧追不舍。

“吊死他们!”

带队将领竟然被割了人头,这份奇耻大辱啊!

队正的腰部不断在流血,他回首看了一眼,“留下两个兄弟,其他人,走!”

军令如山,两个斥候策马靠拢,其他人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打马而去。

“跟着我,到了地底下,依旧是我来开道!”

队正策马冲向敌军。

他大呼酣战,带着两个斥候冲进了敌群中。

刀光闪烁,数十骑的阻拦不过一瞬而过。

队正回身,一只耳朵已经不见了,脸颊挨了一刀,从嘴角拉到耳下。

身后的两个斥候,一人丢了手臂,一人小腹处中一刀。

“跟着我。”

队正举起横刀。

那些北辽斥候冷笑掉头。

“绞杀他们!”

队正打马而去。

他知晓,这一次再无生机。

北辽斥候们在狞笑着,准备抓一个活口去问话。

呜呜呜!

号角声中,一队骑兵出现在前方。

正在策马加速的队正抬头看了一眼。

“是杨字骑,撤!”

三个斥候往左侧绕了过去。

“追!”

北辽斥候紧追不舍。

他们能估算出距离……在那队骑兵赶到之前,他们能追上。

杨字旗下,南贺说道:“郎君,来不及了。”

“发信号,令左右两侧出来。”

呜呜呜!

骑兵在加速。

砍杀三个斥候,再策马逃跑……

来得及吗?

北辽斥候一边紧追不舍,一边计算。

“两侧有伏兵!”

有人尖叫。

斥候们一看,左右两侧都冒出来数十骑兵,气势汹汹。

来不及了。

“撤!”

顶替的将领下令撤离,他回首看了一眼杨字旗,“我记住你了!”

杨字旗下,杨玄吩咐道:“全数出来。”

呜……

号角声中,北辽斥候的前方出现了一股骑兵。

杨玄回首,“出击!”

三百余骑兵从四面围了过去。

北辽斥候中有人骂道:“敌将狡猾,他先令左右伏兵出击,让咱们知难而退,救了那三个斥候。再令前方伏兵出击,四面夹击……那个狗曰的!杨狗!”

第145章 决定战阵的是利益 数十北辽斥候被围,一场厮杀,遁走十余,其他战死。

“郎君,一个俘虏都没有。”

老贼面色凝重,“北辽士气高昂,甘于赴死。”

“娘的,不是善茬!”

这是太平军,也是杨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北辽人厮杀。

斥候们被带了过来。

“多谢救命之恩。”

队正看着面色惨白,但依旧豪迈不减。

“明府可是觉着没有俘虏有些奇怪?”

杨玄点头。

队正笑道:“斥候都不会被俘,也不能被俘。”

“为何?”老贼问道。

队正伤口痛的直抽抽,龇牙咧嘴的。

“双方拿住对方的斥候,都会用最为残酷的手段拷打,最后弄死,不会留一个。所以与其被折磨致死,不如战死。”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好汉子!”

队正拱手,眉飞色舞的道:“下官今日斩杀敌将一人。”

“硬是要得!”

杨玄回身,“遇到这等大唐好男儿该如何?”

“彩!”

喝彩声中,队正拱手,“多谢杨明府救命之恩,下次有机会报答。”

杨玄带着人回归。

此刻的桃县成了一个大军营,北疆各处被抽调来的军队汇聚于此。加上大本营的大军,堪称是兵强马壮。

杨玄带着数人去了节度使府外。

“杨明府。”

守门的军士看了他一眼,“其他人外面等着。”

杨玄独自进去。

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大战的气氛很浓郁。

大堂外站着一群官员将领,都是低阶的。

杨玄看到了张度,上去问道:“老江呢?”

张度羡慕的道:“里面呢!也不知我何时能进去参与议事。”

里面都是大佬,杨玄没资格进去。

“都听清了?”

“听清了。”

“如此,回去整顿,明日出兵。”

“领命!”

里面散会了。

江存中出来看到杨玄,就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今日出去哨探如何?”

“不如何。”杨玄一脸失望。

“老子都嗅到血腥味了。”江存中笑骂,“对了,中丞看着心情不大好,小心。”

“有数。”

兄弟果然靠得住。

卫王出来,看了杨玄一眼,随即去了自己的住所。

刘擎出来了,见到他说道:“晚些来老夫房间。”

“老头子要疼爱你。”朱雀毒舌开启。

“老子关机了。”

杨玄一边过去一边威胁。

“中丞,太平杨玄求见。”

刚交代完毕的黄春辉疲惫的在喝茶,闻言颔首。

副使廖劲指指门外的杨玄,“中丞看看,这少年人连站着都仿佛是在蹦跳,娘的,让下官想到了少年时。”

“老夫怎地听闻你少年时坏事做尽,连偷窥妇人洗澡之事都敢做。”

“这是污蔑!”

“呵呵!”

两个大佬疲惫之余在开玩笑。

杨玄进来行礼。

“下官先前哨探,遇辽军五十余斥候追杀我军斥候,下官杀敌三十余人。”

“辽军如何?”

“辽军敢战,悍不畏死。”

黄春辉看看廖劲,“还是那个北辽,还是如此凶悍。当年若非武帝逆袭,大唐的北方将会处处烽烟。如今想来,长安那些人催促老夫出战,也是担心这样的北辽再度成为大唐祸害。”

“只是时机不对。”

廖劲有些不满,“朝中给了南疆太多支持,可南疆有什么?南周不敢明目张胆侵袭大唐,那些部族零敲碎打的打烂就是了。北辽才是大唐的威胁。”

黄春辉揉揉眉心,嘟囔着。

“许多人,把国与家混在了一起。”

北疆如今的境遇不是大唐的战略,而是某些人的摧动。

廖劲说道:“此次粮草一动,对面的北辽定然有察觉,不过从宁兴调集人马需要时日,咱们要趁早动手。”

黄春辉点头,“赫连峰这几年频频令人袭扰北疆,有许多考量在里面。不过万般谋划,终归还得用实力来说话。”

杨玄不禁点头。

廖劲看着他,“你有话说?”

杨玄只是个小虾米,大佬不开口,他没有说话的资格。

“下官想到了一个词……刀枪即是正义。”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倒也有趣。”

杨玄告退。

他去寻到了刘擎。

刘擎在喝茶。

“这大概是最后一日安宁了。”

刘擎指指对面的茶杯,杨玄谢了,举杯就唇,想着先前黄春辉和廖劲的话。

此次出击黄春辉看来是被迫,廖劲支持用突袭的手法,迅速解决问题,堵住朝中的嘴。

刘擎见他在思索也不管,喝完茶水后,才问道;“觉着如何?”

“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老夫也有一些。”

“使君老于战阵,说笑了。”

“不是说笑。”刘擎干咳一声,“此战最要紧的便是谋划。中丞的眼袋又大了些,可见为此操劳太过。北辽会如何应对,赫连峰可会起大军来决战,何时大军能到……大军出动,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导致大胜或是大败,为将者,要谨慎。”

“是。”

杨玄觉得老刘对自己真心不错。

“此次老夫领左虞侯军五千人,在大军左翼。老夫想告诉你,北辽的凶悍不是三大部所能比拟,谨慎些。”

“是。”

杨玄觉得老刘越发的慈祥了。

“滚吧。”

所有的慈爱最后都难免变成凶神恶煞。

杨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召集人议事。

“此战是被逼而战,北辽会如何应对很难揣测。”老贼手中握着一卷兵书,最近他觉得自己正处于瓶颈期,需要一次契机来突破。

“郎君,北辽以往渴求一战而不得,此战怕是会倾力而出。”南贺显得更专业。

“中丞说长安的人大概是害怕北辽重现当年的强大,所以逼迫北疆出兵。”杨玄觉着这话有些安慰人的意思,“上次一家四姓谋划张楚茂接任北疆节度使事败,灰头土脸不说,张楚茂此后数年只能蛰伏,代价不小。”

“难道他们还能为了私利逼迫黄中丞出兵?”老贼看了看杨玄和南贺。

“皇帝和一家四姓暗中时常交手,那群人能干出什么事来我一点都不奇怪。”南贺说道。

“关键黄中丞是站哪边的。”老贼发现了问题的核心。

黄春辉……杨玄仔细回想,“上次张楚茂逼宫时,是廖副使出手作证。”

“那便是自成一派。”南贺也回想了一下,“黄中丞是一步步走上去了,出身也简单,这样的人能做到北疆节度使,可为我辈楷模。”

杨玄不知道黄春辉背后是否有人,但他知晓一件事,黄春辉在,对他好处颇多。

“都各自去准备吧。”

杨玄赶走了他们,坐在窗下,良久才开始写信。

信是给赵三福和周宁的,内里基本上是报喜不报忧。

至于战事,此刻万万不能提及。

写好信,他出去交给老贼。

“咦!老贼你也写了信?”

杨玄大感意外。

老贼有些尴尬,“是给老曹的。”

信封上写着曹颖收,但下面有一行小字。

仔细看才能看到。

——若是老夫身死,把信转给常三娘。

当夜众人早早就睡了。

第二日,天麻麻黑,杨玄就起来吃早饭。

街道上全是人,节度使府的外面多是将领官员。

“赶紧吃。”

“弄不好就是最后一顿了。”

“特娘的!谁说的这话?”

吃完早饭,各人寻找自己的主将归队。

“出城。”

刘擎带队出发了。

此次他还带上了杨玄一直没打过交道的副将张立春。

张立春很冷,看了杨玄一眼,微微颔首。

杨玄颔首回应。

五千人在城外列阵。

杨玄还想看看大军集结的模样,一骑疾驰而来。

“左虞侯军前出,接应斥候。”

“领命!”

左虞侯军出发了。

队伍中,甄斯文深吸一口气。

王老二问道:“斯文你嗅什么?”

“我嗅血腥味。”

左虞侯军在大军左前方游弋,斥候不断往来,渐渐的,斥候去的多,回来的少。即便是回来的,许多都带着伤。

“敌军游骑来了。”

数百敌军游骑出现,驱赶着唐军斥候。

张立春建言,“使君,该接应了。”

刘擎点头,“杨玄,领军护卫斥候。”

“领命!”

杨玄带着麾下三百骑冲了出去。

“小崽子,自己也去了。”

刘擎笑骂道。

前方,敌军斥候发现杨玄所部后,犹豫了一下。

“出击!”

双方在不断接近。

“斩杀敌将立威!”敌将高呼。

杨玄太显眼了,就顶在最前方。

刘擎眯眼看着,“小崽子,要谨慎,要谨慎……”

张立春说道:“使君,战阵无情,刀枪无眼。”

刘擎面无表情的缓缓看向他。

张立春的眼皮子颤抖了几下,“要谨慎。”

前方已经快接敌了。

“扔!”

三百骑齐齐扔出了手中的东西。

借着此刻的高速冲势,那些东西加速砸进了敌军中间。

敌将一个低头,那东西飞过自己的头顶。

“啊!”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敌将回头。

一个军士的脸上插着一根铁棍子,不,是特么的铁渣子!

——太平的炉子开工了,第一炉全数报废,杨玄舍不得,就令弄了这些暗器。

马背上射箭难度大,而且骑兵对冲速度太快了,你放箭的话,还来不及收拢骑弓就会遇敌。

但咱能用暗器啊!

只是一下,敌军就倒下数十人。

太特么值了!

杨玄打头,侧后是王老二和南贺,身后是老贼,就这么一头撞了进去。

现在不用担心身后有人偷袭,只管向前砍杀。

敌将咬牙,奋力一刀。

他看到杨玄年轻,心想凭着自己的经验,斩杀此人应当不成问题。

随后一股巨力从长刀交锋处传来,接着虎口剧痛,不由自主的松开手,长刀飞了出去。

横刀从他的脖颈之前掠过,随即灵巧的一挑,就把头颅挑了过来。

杨玄一手拎着敌将头颅,高举过头顶。

“万胜!”

三百余骑兵欢呼起来。

“万胜!”

本阵的陈州军也在振臂高呼。

“斩杀敌将,不错。”刘擎矜持微笑。

他力排众议把杨玄带出来,此刻杨玄的武勇就代表着他的卓越眼光。

“好!”

“咦!这一刀快若闪电!”

“哎!杀出去了!”

张立春在观战,身边的刘擎不时点评几句,可张立春发现大多是针对杨玄。

杨玄冲透了敌阵,浑身浴血,看着就像是个红人。

他策马掉头,眼珠子都红了。

“杀!”

“撤!”北辽游骑只是一次试探,得出了结论后,果断撤退。

“再扔!”

又一波暗器飞过去,二十余人落马。

北辽游骑近几年都没吃过这等大亏了,堪称是灰头土脸。

一个将领在疾驰中回头,骂道:“干特娘的!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唐将!”

“真特么不要脸!”

“那是谁?”

“好像打着杨字旗。”

“狗东西!”

“上次被围杀的斥候回来说过此人。”

“原来便是杨狗!”

杨玄回来复命。

“要谨慎。”刘擎冷着脸。

“是。”

老头子看来心情不错啊!

杨玄发现刘擎的脸色有些红润。

还哼曲子。

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这是第一战。”刘擎严肃的强调,“令人去报捷。”

杨玄这才知晓,原来老刘是要夺取第一功。

大军在后方缓缓而行,很快回复来了。

“再接再厉。”

信使也不断往来,带来了最新的战况。

“右虞侯军遭遇敌军三千铁骑,双方厮杀,互有死伤。”

“右虞侯军补充了。”

一战之后竟然需要补充军士,可见惨烈。

刘擎面不改色,“这才是战阵。记住,真正的战阵还没开始。”

杨玄点头受教。

“前方就是洪城!”

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土城。

“止步,令人禀告中军。”

左虞侯军停住步伐。

“斥候绕过洪城哨探。”

“盯着城门和城头。”

张立春的指挥很明晰。

刘擎招手把杨玄叫过来。

老头子很是唏嘘的道:“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看到北辽的城池了。”

“洪城很小。”杨玄已经观察过了,“不过攻打会损失不小。”

“老夫知晓。”刘擎看着城头上的北辽军,轻声道:“本来是没打算攻城的。”

“那……难道要攻城?”

“对。”刘擎回身看了一眼中军方向,“上次在桃县一战击溃敌军五千余,斩首许多,可长安却说并不是主动进攻。所以此次必须要破城。”

“也就是说,咱们在这里厮杀,实则指挥的是长安的那群人渣?”杨玄问道。

“人渣这个词用的不错。”刘擎捋捋被风吹散的长发,微笑道:“许多时候,决定战阵的不是什么将领,而是利益。”

长安对北疆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想把不思进取的黄春辉踢走,可皇帝却担心踢走了黄春辉,接替他的人能否稳住北疆局势。

“张楚茂事败不只是廖副使的作用,陛下是在顺水推舟。”

老刘给他上了大菜,堪称是揭秘般的指教杨玄。

老刘对我真不错。

杨玄想了想,“等中军到就攻城吧。”

刘擎摇头。

看着杨玄。

“去,把洪城打下来!”

第146章 破城(为‘揍的雨姐\’加更2) 中军。

此次北疆出兵八万,精锐大半在中军。

斥候和信使不断往来,为此,行进中的大军专门在中间让开了几条道。

这些道有斥候信使专用的,有中军专用的,互相不得干扰。

战时的大军中,规矩比任何时候都严苛。

丝毫不乱!

“中丞,右虞侯军禀告,敌军游骑在观望。”

黄春辉颔首,“我大军出击,当面敌军实力不足。刚开始敌军想震慑我军,这是轻蔑之意,以为自家能以少胜多。可被右虞侯军一顿打,知晓了我军并非软柿子,于是便退缩了。”

廖劲说道;“敌军退守是必然,右虞侯军打得好。”

“也惨烈。”有人说道。

“两国相争,如何不惨烈?”江存中反驳,“这便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看到麾下争执,黄春辉并未干涉,而是思忖着。

“赫连峰此刻应当得了消息,他会如何应对?起大军,还是……”廖劲也在思索。

“不着急。”黄春辉说道。

斥候来了。

“中丞,右虞侯军驱逐敌军游骑,斩杀百余!”

“好!”

黄春辉赞道:“告知全军,耀武!”

消息传达。

全军振奋!

“左虞侯军在作甚?”有人不满的道:“刘擎带着人只是驱散了一股敌军游骑,随后便再无寸功。他这是想保存实力吗?”

张度不满的道:“要立功也得有机会。”

判官吴林堆笑,“是啊!”

这厮上次捧张楚茂的臭脚,结果张楚茂事败,他后悔不迭,私下去向黄春辉表忠心无数次,可黄春辉一次都没搭理。

“前方便是洪城,刘擎该令人来请示了。”

数骑疾驰而来。

“中丞,左虞侯军到洪城,刘使君令人攻城。”

“哦!”黄春辉有些意外,“他倒是主动,可见士气不低。”

廖劲笑道:“刘擎也是宿将了,不过此战乃是大军第一次攻坚……不,北疆数年未曾攻打北辽城池,此战为第一,不可有失!”

黄春辉默然点头。

长安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一家四姓谋划北疆节度使事败后,蛰伏了一阵子,随即再度卷土重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他们不惜把北疆作为棋子,频繁制造压力。一旦他下台了,上来的会是谁?

一家四姓会和皇帝来一次交换,还是皇帝直接出手打压?

黄春辉希望皇帝能一巴掌把那些贪婪的权贵压下去。

“长安那边的消息要及时禀告。”

廖劲点头,他知晓黄春辉的担忧,“此战的目的长安非常清楚,陛下也清楚。那么,此战要如何打,长安也该给个看法。”

若是稳扎稳打,那么就说明一家四姓被皇帝压制住了。

若是……

廖劲的眸中多了一抹释然。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越俎代庖,“告诉刘擎,这是数年来北疆第一次攻打北辽的城池,哪怕是人死光了,他的尸骸也得站在城头上报捷!”

“领命!”

斥候赶到左虞侯军时。杨玄带领麾下已经准备好了。

小土城无需长梯子,短梯一个人就能扛着跑。

五百步卒,这是杨玄准备的第一波进攻。在后面还有五百人,第一波他就准备压上全军。

斥候大声喊道:“中军有令,此乃北疆数年来第一次攻打北辽城池,就算是左虞侯军死光了,刘使君的尸骸也得站在城头向中军报捷!”

刘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领命!”

杨玄也听到了。

北疆数年来的第一战!

他要想在北疆脱颖而出,就必须展现出自己和太平军的价值。只有让北疆大佬们看到了这些价值,后续他才有可能高升。

执掌更大的权利,掌握更多的军队。

一切,都为了讨逆!

但此刻杨玄把脑海里的杂念抛开。

为了讨逆。

也为了这个大唐。

为此,必须:

战必胜!

攻必克!

杨玄举刀:“我太平军!”

“万胜!”

他奋力喊道:“我太平军!”

全军高呼。

“万胜!”

欢呼声中,全军出击。

“小崽子!”刘擎握紧了刀柄,脑海里全是对此战的分析。

守将耶律羽站在城头冷笑,“我军六百人,他一千人便想攻城,这是送死来了。”

身边的副将面色沉郁,“详稳,信使已经出发了五日,援军依旧没有消息。宁兴在等什么?”

耶律羽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烦躁,“陛下定然抽调了大军……大军此刻定然在路上。”

“那也该先派信使

第147章 再立新功 张立春刚集结麾下,攻城战就结束了。

“打得不错。”

刘擎赞道:“一波接着一波,还有北门突袭牵制敌军,随后总攻。小崽子硬是要得!”

他回身吩咐道:“去中军报捷。”

“斥候越过洪城打探消息。”

“领命!”

“张立春。”

“在!”

“清剿城中。”

城中必然有些钱财,你要说什么所有缴获都归功,抱歉得很,那些军士总是有办法私藏钱财。

所以这是个肥差。

张立春没想到这个肥差竟然轮到了自己,感激的道:“是。”

麾下进城去搜刮一番,随即士气也会大涨。

刘擎看着他带着人出发,摇头苦笑,“小崽子立功了,得按着些。”

令张立春进城清剿敌军便是制衡,免得太平军和张立春生出了隔阂来。

你要说谁立功不是立功……没那回事,将士们跟着一个将领,就盼着能立功受赏。可头功都被人抢走了,咱们来干啥?

打酱油?

张立春就算是大气,可也架不住麾下的撺掇。

这便是上位者制衡的必要性。

此刻的城中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太平军先冲进了官衙中,剩下的人在城中寻找目标。

分工。

很明确!

张立春带着麾下进城时,太平军已经结束了搜刮。

“还好。”张立春对杨玄颔首,觉得此人还是给自己留下了大头。

“清剿城中!”

张立春带着人四处出击。

“破开门!”

“跪下!”

两国相争,破城后清剿是不可避免的。

而搜刮更是保留节目。

这也是主将维系麾下士气的必要手段。

张立春的麾下冲进百姓家中,冲进了官衙中,冲进了大户人家中……

“钱财呢?”

官衙中除去那些文书之外,空荡荡的。

带队的将领看着空荡荡的值房,骂道:“都特么的能跑老鼠了。”

有人说道:“大户人家应当藏的有。”

大户人家藏匿钱财的手段五花八门,一般情况下是找不到的。

男主人嚎叫道:“都被先前那帮人给拿走了。”

将领阴郁的看着他,“你特娘的以为老子是傻子吗?那些人不过进来一炷香的功夫,怎么可能寻到隐秘处?”

男主人嚎哭,双手捶打着地面,“他们一进来就直奔藏钱财的地方,几个地方都被找到了。就像是……就像是亲眼看到我收藏钱财似的。”

将领跺脚,“拷打!”

他去寻了张立春禀告。

“副将,大户人家的钱财都没了,说是太平军一进去就寻到了隐匿钱财的地方,下官觉得他们在撒谎,已经拷打死了两个。”

杨玄此刻坐在城头,身边赵有才在低声禀告。

“兄弟们只是拿了大户人家的钱财,其他的都没动。”

“好。”

先前是老贼带队,他上前禀告,“那些大户人家隐匿钱财的手段平庸之极,小人尚未出手,那些兄弟就寻到了。”

杨玄脸颊轻颤。

特娘的。

太平军中大多是人犯,这些人犯中各种人才都有。特别是那些曾经的盗贼,经验丰富的让你无语。

不是大盗也没资格流放太平。

“杨玄。”

张立春恼火的来寻他。

“你手下特娘的把钱财都抢走了,太平军吃的饱,陈州其他兄弟就饿着?”

杨玄看看左右,平静的道:“你自家看。”

太平军都在城头,除去兵器之外,就只有两箱子铜钱,哪来许多钱财。

张立春看了看,心中不禁愧疚,拱手,“倒是我急切了,回头请杨明府饮酒。”

“好说。”

张立春下了城头。

杨玄靠在城头问道:“藏哪了?”

一个个军士开始解衣。

腰后绑着小包袱。

裤脚里绑着金银。

身体各处……

草特么,还有抠后门的。

还有解开头发,拿出细碎金银的。

“人才!”

城中清理赶紧,刘擎进城。

杨玄汇报了此战的详细经过。

“好!”

刘擎颔首,看向张立春。

“就这么些。”

十几个箱子堆在边上,里面铜钱居多,还有些铜器铁器。

“那么穷?”刘擎有些不解。

“是啊!”

晚些刘擎问了情况,寻个机会单独召见杨玄。

“说。”

“使君……说什么?”

“张立春的麾下都是正经人,你的麾下大多不正经。”

“使君此话羞辱我太平军过甚。”杨玄愤怒。

“嗯!”

“使君……”

杨玄见老头神色平静,右手却按着刀柄,就知晓这一关必须要过。

“就是拿了些金银。”

他觉得至少要交出六成。

“不老实!”

杨玄低头。

“下次小心些!”

杨玄抬头,老头已经负手走了过去。

“使君,我上缴一些吧。”

老头没回头摆摆手,“太平难,你也难。”

杨玄斜睨着天空,眨巴着眼睛。

……

中军。

“右虞侯军不断推进,敌军游骑偶尔袭扰,正节节溃退。”

斥候的禀告让黄春辉挑眉,“辽军游骑只是牵制与监视右虞侯军,何来溃退一说?”

斥候低头。

“告诉右虞侯军,谨慎些。”

“是!”

等斥候走后,廖劲说道:“就是立功心切罢了。”

“立功心切不打紧,若是对付三大部,这样的浮夸老夫不会在意,只会当做是鼓舞士气的工具。可这是北辽。”

黄春辉难得睁开眼睛,“老廖,不能轻敌。”

“是。”廖劲心中一凛。

“越是一往无前之时,就越不能轻敌。”黄春辉轻声道:“你要知晓,北疆主力八万人尽皆在此,若是一战溃败,北辽就能倾力出击,用铁蹄淹没大唐北方。随后长安震动,天下……震动。”

“国运在此。”黄春辉点点头。

国运在此。

不得不谨慎。

廖劲心中有了些明悟:皇帝不愿意用张楚茂来替换黄春辉,除去张楚茂的背景令皇帝忌惮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黄春辉的谨慎和稳健。

但说不清何时皇帝突然在梨园中谱了一曲豪迈的歌舞,说不得会心血来潮,令北疆出击。

特娘的!

廖劲低声骂了一句。

然后觉得格外的爽快。

数骑疾驰而来。

“捷报!”

黄春辉微笑,“何处报捷?”

信使顺着通道疾驰而来,近前勒马,用那种眉飞色舞的姿态喊道:

“左虞侯军捷报,就在先前,左虞侯军所部太平军,一战下洪城。刘使君禀告中丞,我北疆军……威武!”

“首战告捷,干净利落,好!”

黄春辉举手。

“我北疆军……威武!”

无数刀枪高举。

“我北疆军……威武!”

呼喊声直冲云霄。

连明媚的春光都被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刀光剑影。

江存中用力挥拳。

张度兴奋的道:“子泰立功了。”

江存中说道:“洪城虽小,却是此战直面的第一座城池,刘使君让子泰率军攻打,这也是栽培之意。”

“陈州多年阴云惨淡,刘使君怕是忍不得了。”

“是啊!北辽虎视眈眈,驱使三大部不断侵袭陈州。以往陈州只能固守,窝囊气灌了一肚子。此次一朝破城,堪称是酣畅淋漓,爽快!”

“何时轮到咱们?”

江存中摇头,“得等敌军大军前来。”

老将对老将!

……

兴宁。

北辽皇宫之中。

皇帝赫连峰坐在御座上,神色冷漠。

“右相领十万大军出击,到了何处了?”

一个臣子禀告,“陛下,前锋快捷,怕是要接近北疆了。”

赫连峰看着群臣,“黄春辉老奸巨猾,以往缩在老巢中不动,我北辽铁骑无数却也无可奈何。”

北院大王陈方利执掌着北辽最为强大的几个部族,说道:“陛下,此次黄春辉一反常态,主动出击,臣以为,当果断进击,一举击溃北疆军主力,随即席卷大唐北方。”

“朕也想。”赫连峰眸中多了些晦暗之色。

左相耶律冲看了陈方利一眼,说道:“北院大王执掌那些部族,何不如率军去增援右相?”

陈方利淡淡的道:“任凭陛下吩咐。”

赫连峰看向枢密使萧华。

“你领军前去……”

……

大军在不断行进。

右相林雅被一群权贵和将领簇拥着,策马上了左侧的一个小坡。

前方能看到一座城池。

“大军不必停留,绕城而过。”

“是!”

林雅轻抚黝黑的短须,“黄春辉这条乌梢蛇难得出窝,此次抓住了他的尾巴便不能松手,一战击溃他的主力。”

身边的人都在微笑。

“但要记住,此次赫连峰让咱们出兵并非是好意,他想要消耗咱们的人马。”

有人说道:“相公,若是咱们击败了北疆军……”

林雅淡淡的道:“那么赫连峰会悔恨不已。一旦击败北疆军,我军士气大振。他以为我还会等待他的命令才敢进军吗?拿下北疆后,马上劫掠,就算是刮地三尺,也得让咱们的人马扩张起来。”

“是!”

众人轰然应诺。

林雅回首看了一眼。

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军正在快速行进。

马蹄声充斥在耳中,令人精神一振。

“黄春辉应当在等我们,快一些!”

……

八万大军在行进。

左虞侯军被撤下来修整,顶替他们的是张度率领的游骑。

卫王就在中军,看着左虞侯军在前方等候,说道:“太平军并非一无是处。”

黄坪点头,“是。大王,当初也许该去临安或是桃县。”

卫王摇头,“既然来了,那便不可改动。”

原先把驻地定在太平,在卫王想来,陈州和北疆应当把目光转向这里,随即调派人马过来。

调派来的人马是客军,最易拉拢,如此他也算是有了班底。

可谁曾想陈州沉默。

桃县沉默。

两地仿佛把这位卫王给忘记了,压根不担心三大部出动,把这位皇子弄死。

此刻卫王知晓,不是陈州和桃县不管,而是刘擎和黄春辉确信太平军能确保他安然无恙。

刘擎带着数人顺着通道来到了大旗下。

“干得不错。”

黄春辉颔首,他只是做个总结,剩下的是廖劲的事儿。

“中军最担心你等攻击时拖泥带水,一旦让守军缓过一口气,随后就难打了。”廖劲赞赏的道:“攻若雷霆,很好。”

刘擎谦逊了几句,随即归队。

杨玄被江存中叫住了。

“敌军意志如何?”

“坚定!”

江存中拍拍他的肩膀,“下一次看我等的。”

廖劲看了杨玄一眼,低声道:“这少年此战不错。”

敌军意志坚定,但唐军同样不差。

数十骑从后面追了上来。

“长安来了信使。”

中军停下。

庞大的阵列一眼看不到边,只能听到咳嗽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来人是个内侍,黄春辉难得微笑,“是陛下的令。”

谕旨用词很华丽,夸赞了北疆将士的勇猛和忠诚,夸赞了黄春辉的审时度势……

最后是皇帝的勉励,也就是此战的目标。

——再立新功!

黄春辉微笑着接了谕旨,给了廖劲一个眼色。

廖劲握着内侍的手,微笑道:“中贵人看着面熟啊!”

“咱……”

内侍刚想说话,袖口就猛的下沉。他笑着反握住廖劲的手,“咱看着北疆大军浩浩荡荡,可见黄中丞统军有方。”

廖劲微笑不变,内侍的袖口再度一沉,他笑的越发的和气了,“咱还看到了北疆大军对陛下的忠心耿耿。”

“多谢。”

廖劲松开手,内侍拱手,尖声道:“黄中丞,咱告辞了。”

内侍在众人的护卫下策马出了大军,随即往长安方向而去。

两里开外后,内侍回身看了一眼大军,把袖口里的两锭银子摸出来,冷笑道:“这是打发乞丐呢!黄春辉越发的跋扈了。若是此战败了,咱再踩他一脚,也算是替天行道。”

大军在前行,黄春辉神色如故。

廖劲有些恼火,“再立新功……难道要攻破宁兴城,活捉赫连峰?陛下在宫中难道不知北辽近年来的强大吗?”

黄春辉默然。

廖劲压低了嗓门,“中丞,陛下之意分明就是想让咱们大打出手,可援军何在?”

“没有援军。”黄春辉摇头,“再立新功,这便是要看到更大的战果。赫连春若是大军出击,我军自然可以退回去。”

北疆无法和北辽倾国之力抗衡,若是长安君臣无法理解这一点,那么谁也救不了北疆。

“急报!”

一队斥候回来了,大多浑身浴血。

“中丞,发现敌军大军来袭。”

“多少?”

“十万上下。”

“谁领军?”

“右相林雅。”

“好!”

斥候退下。

廖劲看向黄春辉,“中丞!”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决断的时候到了。

是撤回去。

还是向前,和敌军决战。

黄春辉睁开了常年耷拉着的眼皮子,看着前方。

开口。

“战!”

第148章 杀人疯子 大军扎营。

中军,黄春辉的咳嗽声让路过大帐外的人都担心不已。

“咳咳咳咳!”

哪怕地上已经多了嫩绿,北方依旧是干冷干冷的。

黄春辉喝了一口热水,舒坦的道;“老了,熬住了岁月,却熬不过风寒,别小心传给你才是。”

廖劲在弄小泥炉,抬头道:“老夫倒是还行。”

他给自己也弄了一杯热茶,缓缓喝着。

“其实此战已经能给长安交代了。”

黄春辉摇头,面带疲色,“一座小城无法交代。那些人会趁势发难。”

廖劲嗅着茶水的水汽,“除非长安决意与北辽大战,否则攻打坚城得不偿失。可若是在野外厮杀,咱们的人马太少。”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林雅领军十万而来,我军八万。此战胜负无法预测。但,我北疆不能冒险。”

“老夫知晓。”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你以为老夫是为了应付长安才决定与林雅决战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中丞……”

黄春辉喝了一口热水。

“老夫任职北疆节度使以来,北辽就一直在壮大。”

“北辽在不断壮大,北疆却只能极力维持。”

“你以为长安想看到北疆与北辽旗鼓相当?”

“一旦北疆能与北辽旗鼓相当,老廖,长安会不会担心北疆把目光投向大唐,反戈一击。”

“有人说我们忠心耿耿,为何被如此猜疑。”

“可猜疑便是帝王的本性。”

“所以北疆的钱粮就是这么多,不饱不饿。”

“这几年老夫面对北辽的各等挑衅都闭门不出,是老夫胆怯吗?”

“不是老夫不出,而是不可出。”

“可数年保守,老夫也担心将士们冷了热血,更担心他们会畏惧北辽。”

“所以,老夫这才下定决心与敌军决战。”

廖劲蹙眉,“北辽大军数十万,老夫担心后续……”

“是啊!老夫也担心这个。”

“老廖,去年年底宁兴城中的叛乱你还记得吧。”

“记得!”

“北辽看似强大,可也有弱点。北辽内部有纷争,有人想掀翻赫连氏的统治。”

“年底的叛乱让赫连峰大为恼火,此刻他若是大军出击,可会担心有人抄了他的后路?”

“老夫想赌一把。”

“就赌赫连峰顾忌身后的叛逆,不敢倾巢出动!”

这一刻,黄春辉目光如电!

“他敢拿国运赌否?!”

呯!

水杯顿在案几上。

黄春辉斩钉截铁的道:“老夫赌他不敢!”

……

“北辽大军在接近。”

作为陈州军主将,刘擎的帐篷不算小。

张立春和杨玄等人就在帐内。

虽然不小,可若是每人一张案几也摆不下,所以大伙儿都站着。

刘擎坐着,仰头看着他们。

“林雅乃是北辽大将……坐下。”

众人坐下,刘擎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十万大军滚滚而来,当然不可能猬集在一起厮杀。中军为主,我左虞侯军去何处未定。在此之前,你等回去告知麾下。”

众人坐直了身体。

刘擎缓缓说道:“此战一败,我北疆主力自然损失惨重。北辽会顺势席卷北方。大唐震动,会从各处抽调援军。而南周等国将会顺势发作,整个大唐将会危机四伏。所以,告知他们,此乃国战。”

“是。”

“去吧。”

杨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他坐下说道:“此战关系重大,告诉兄弟们。”

有人觉得有些奇怪,“不该是告诉他们要拼命吗?”

杨玄摇头,“无需。”

等众人出去后,老贼低声道:“郎君,小人先前观察到有人在刘使君那里请战。”

“是哪些人?”

“就是盯着别驾和刺史职位的那几个。”

杨玄默然。

老贼说道:“郎君上次说太平不错,可若是想……就得执掌一州,乃至于看向整个北疆。郎君要想谋划这些,首先得去陈州任职。可去做个不管用的小官,那还不如留在太平。”

“此战我太平军要闪光。”杨玄说道,“唯有给刘使君,甚至是桃县那些人看到我太平军的出色,他们才会留下一个好印象。”

以后出缺时,那些人自然而然会想到他。

老贼低声道:“北疆直面北辽,想升官,除去资历之外便是战功。”

太平军的营地外,有些军士在说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十万大军,咱们才八万,这一战会很惨烈。”

“是啊!”

“哎!那些人在弄什么?”

太平军一群军士正聚在一起说话,看着眉飞色舞的。

有人问道:“哎!他们怎地这般快活?”

一个军士说道:“耶耶一直都快活。”

“马上大战了。”

“大战就大战。”

“不怕?”

“怕个屁!”

太平军哄笑。

“这些都是老油子,厮杀时会缩在后面。”

“别胡说。”

“怎么了?”

“就是他们攻下的洪城。”

“艹!攻下洪城的竟然是他们?”

……

敌军在不断接近。

双方的斥候最先接触。

左虞侯军再度出击,掩护己方斥候,并遮蔽大军左翼。

一队斥候从前方撤了回来。

仅存五人。

人人带伤。

“如何?”

老贼问道。

斥候说道:“丢下了七个兄弟。”

老贼微微垂首。

“但他们丢下了九人!”

斥候们昂首而去。

只是有人忍不住泪水,急忙伸手抹去。

朝夕相处的兄弟战死,谁会不悲伤?

但悲伤过后,所有人依旧要为自己,为北疆,为大唐拼命。

“敌军前锋距离我军三十里!”

临战气氛浓郁了起来。

刘擎频频派人前出哨探,杨玄所部也在其中。

“人头记功。”

大战之前需要提振士气,刘擎给出了很高的奖励。

“一颗人头……十文钱!”

十文钱还不够有钱人和权贵们吃一顿饭,做一件衣裳,但已经足够刺激这些军士去搏命。

王老二也心动了。

他拉上老贼在嘀咕,杨玄只听到什么人头多少钱,能买多少肉……

晚些王老二来寻杨玄。

“郎君,我想去杀人。”

“是杀敌,不是杀人。”杨玄看着他,“和谁去?”

“老贼。”

老贼在边上笑。

杨玄板着脸,“也就你陪着他胡闹。”

老贼笑。

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杨玄,“人头就是肉。”

“不许深入!”

老贼和王老二出发了。

杨玄觉得就是去散散心的事儿。

等一队斥候回来告诉他,王老二杀人杀疯了时,他也有些懵。

“人呢?”

杨玄站在营地外翘首以盼。

可一大一小两个家伙不见踪影。

第二队斥候回来了。

“杨明府,你身边可是有个叫做王老二的?”

“是啊!可见到他了?”

“见到了。”斥候一脸钦佩,“真乃好汉也!”

这特么还拽文。

王老二那货究竟是弄了什么?

老贼为何不管?

杨玄恼火的恨不能亲自出马去把他们抓回来。

王老二若是出事,怡娘定然会弄死老贼。

他不知道,此刻的王老二已经变身了。

老贼和他带着十余骑兵就出了大营,随即一路往北方去。

第一次遇敌是一队斥候和敌军斥候绞杀。

这个没话说,老贼一声吆喝,众人一拥而上。

王老二的动作有些慢,差点被砍了一刀。吓得老贼事后去摸他的额头,担心这娃烧了。

王老二没烧,他的动作时快时慢,眉头皱的很死,仿佛是在思索生与死的意义何在。

击溃这队敌军后,众人继续前行。

再度遇到一队敌军斥候时,王老二还是那个样。

老贼心生退意,就说道:“击溃他们,我们回去!”

王老二却抬头,“我的肉!”

老贼骂道:“要命还是要肉?”

王老二一怔,喃喃道:“要命还是要肉?”

一个敌军趁势一刀砍来。

“老二!”

老贼见他还在沉思,急忙叫喊。

王老二抬头,“原来都是假的啊!”

随即他挥刀。

刀光若匹练。

快的看不清。

人头飞起。王老二一把抓住,丢给了老贼。

“看好我的肉。”

他就这么策马冲了过去。

一人对上了一队斥候。

刀光闪烁。

惨叫声……

不。

没有惨叫声。

只有惊呼。

人头不断落地,王老二一路向前。

但他冲透出去时,身后的敌军斥候已经要疯了。

“逃!”

“等等啊!”

王老二喊着紧追不舍。

他还不忘回头招呼,“记得拿人头。”

他就这么一路追杀。

路上不断遇到唐军斥候,他们看到一队辽军斥候在逃命,本以为是己方的人马来了。等看到只是一骑时,就懵了。

“废物!”

正在和唐军斥候游斗的敌军斥候派出来一队人马驰援。

结果是一样的。

王老二先击穿对手,接着老贼带着人赶到,一家伙全特么跑了。

王老二还不忘记收拾人头。可他们人少,人头不好带。

王老二就寻了绳子,把人头全数穿在一起,就拖在马背后。

于是,当王老二看到敌军斥候,欢呼着冲过去时,身后烟尘滚滚。

一串人头在跟着他一起冲锋。

所有看到的人都傻眼了。

人头串穿的越来越长,王老二也越来越兴奋。

“哪有敌军?”

他找不到敌军斥候,就问己方的斥候。

“前面!”

“老贼,走了。”王老二回头喊道。

老贼无力的喊道:“老二,不能再去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杀到了大唐斥候所在的最前方。

“杀!”

老贼不知道王老二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这货杀人越发的厉害了。

绳子上又多了十余颗人头,那些唐军斥候看向王老二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特么的分明就是杀红眼了啊!

王老二还凑过去问,“请问哪还有敌军?”

一个斥候指指前方。

前方烟尘滚滚。

马蹄声听着就像是闷雷。

王老二回身,欢喜的道:“老贼,有肉!”

他策马准备掉头,却看到老贼张开嘴就闭不上了。

王老二缓缓回身。

地平线的尽头,一条黑线出现。

那些黑线在跳跃,当跳出地平线后,不断起伏着。

“敌军大队到达,撤!”

斥候们打马开始撤离。

敌军中,将领指指前方,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老二。”

王老二呆呆的看着敌军。

老贼担心这个憨货会冲过去,刚想策马过去拉他,王老二回身了。

“快跑!”

还好,至少没变成疯子。

王老二回来后,陈州军都炸锅了,纷纷跑出来看。

刘擎也是如此。

“那是拖着什么呢?”

王老二策马过来,下马问道:“使君,可是一颗人头十钱?”

刘擎点头。

“真的?”王老二认真问。

“真的。”刘擎认真答。

王老二跑到马背后,割断了绳子,就像是拉网般的把人头一颗颗拉过来。

“五十三颗。”王老二早就数过了,但忘记了结果,“老贼,五十三颗多少钱?”

“五百三十钱。”

这个问题不难。

王老二伸手,欢喜的道:“给钱!”

刘擎看着那些人头发呆。

陈州军上下也在发呆。

一串被拖的面目全非的人头在阳光下龇牙咧嘴的,仿佛在诉说着被一个疯子砍死的荒谬。

没有人知道王老二在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杨玄问了王老二,王老二的回答是。

“我突然觉着砍人更简单了。”

杨玄看着老贼,老贼苦笑,表示也不懂。

“练练吧。”

这个建议好,杨玄说道:“老贼陪着老二练练。”

“对了,记得点到为止。”

老贼面色剧变,刚想拒绝,王老二就飞掠而来。

“哎哎哎!”

老贼被追的满营地跑。

可王老二更快。

最后二人止步。

王老二的拳头停在老贼的胸前。

呯!

一点!

“咳咳咳咳!”

老贼蹲在地上,咳的撕心裂肺。

“点到为止!”

王老二回身,看着和以前一样。

但杨玄知晓不一样了。

刘擎显然对这个杀人疯子颇有兴趣,令人来问要金还是要银。

王老二要铜钱。

杨玄知晓后踹了他一脚。

“怎么带?”

“我自己带。”

王老二守着一堆铜钱欢喜不已。

“怡娘说帮我存钱,回去交给她,想吃肉就吃肉。”

“不娶娘子?”老贼捂着胸口问道。

“娘子……能吃吗?”

想到新婚夜新郎认真的问新娘:“你能吃吗?”,哪怕知晓是玩笑,众人依旧满头黑线。

“那是螳螂。”朱雀开口。

“敌军来了。”外面有人高喊。

号角在长鸣。

对方也是如此。

黄春辉出现了。

此刻已过午后。

他看了一眼敌军,吩咐道:“戒备即可,其他将士歇息。”

他回身进去,嘟囔道:“这天气打盹最是舒坦。”

林雅到了。

他看着唐军的大营,说道:“唐军以逸待劳,令全军后退扎营。”

当日,黄春辉传令改善伙食。

热气腾腾的肉汤,不限量的饼子……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吃着。

黄春辉在巡营。

“中丞。”

将士们起身行礼。

“吃你们的,别起身。”

黄春辉笑道。

一个随行的文官说道:“中丞的风寒还没好,明日再巡营吧。”

黄春辉摇头。

“许多人过了今日就看不到了。”

“老夫再看他们一眼。”

“让他们再看老夫一眼。”

感谢“迷糊紫宣”成为本书盟主,谢谢老板。

第149章 尸横遍野(为‘揍的雨姐\’加更3) 十万大军的营地分为几处,一眼看不到边。

传令的骑兵在营地之间来回疾驰,他们必须快一些,否则会延误军令。

中军。

林雅坐下,反手拍拍因为长期骑行而有些酸痛的脊背,抬头问道:“敌军如何?”

一个将领说道:“这几日两边的斥候拼杀,互有死伤。”

“唐军意志如何?”

“敢战。”

林雅沉默。

帐内有些昏暗,外面能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各种嘈杂。

林雅眯着眼,不知是在打盹还是在思索。

众人也累了,大多在走神,也有人在想着即将开始的大战。

林雅睁开眼睛,“大战在即,宁兴那边的援兵也不知何时能到。”

这里都是他的心腹,有人说道:“右相,他怕是不会派出援兵。”

林雅说道:“应当会。回去告诉将士们,此战十万对八万,我军还有援兵,此战必胜!”

“是!”

“去吧。”

众人行礼告退。

顷刻间帐内只剩下了兵部侍郎肖应山。

肖应山走到帘子前,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这才回来。

他低声道:“右相,赫连峰此人城府颇深,是否派出援兵,派谁。是坐视还是增援,下官以为难说。”

林雅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赫连峰关注的是江山社稷,是他的帝位。去岁年底有人谋反,宁兴城中杀的人头滚滚,看似平复了,可谁都知晓,那些人只是暂且低着头,不知何时会捅他一刀子。”

“从大辽立国开始,皇位继承就没有太平过。开国帝王立下了太子,却令次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便种下了祸根。此后皇子们都在盯着那个位置,还有人美其名曰磨砺。”肖应山冷笑。

“磨砺不磨砺两说,要命的是,每一次皇位承袭,那些皇子的人都会各为其主争斗,事后这些人就隐于朝中,隐于各地,可仇恨却种下了,长久看来,这便是在割裂大辽。”

“是,右相高见。”

“非是高见,此乃先帝的看法,所以他才打压其他皇子,让赫连峰威权膨胀,能镇压大辽。”

“右相,宁兴城中不知有多少居心叵测者,赫连峰可敢大军来援?”

“先前老夫说会,这只是安众人的心。此事老夫也心中无底。不过,十万对八万,就算是没有援兵,难道老夫会输给黄春辉吗?”

“右相用兵如神,自然不会。”

林雅的精气神陡然一升,“黄春辉是个老油子,狡猾。这些年他不出战颇为高明。不过高明也有错处,军队要见血,要杀人,要摧动将士们的士气……可唐军却数年窝在城中,如何与我大辽勇士相比?此战,必胜!”

……

夜深人静,杨玄躺在帐内却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是关于大战的猜想,一会儿是讨逆大业,一会儿是一些人。

脑子里想的多了,浑身就燥热。

杨玄悄然起来,就站在帐外吹风。

“郎君。”

南贺也没睡。

“睡不着?”

“是。”

二人站在一起,有些冷的夜风吹拂着,缓缓说话。

“郎君是担心大战吗?”

“也不是担心,更多是期待。”

“郎君放心,黄中丞乃是宿将,指挥稳健。”

二人扯了许久,直至情绪平复,这才各自回去睡下。

年轻人都觉得睡不够,往日杨玄若是睡不够就会不高兴,可第二日被叫醒时,却仿佛从未睡下,精神一下就上来了。

老贼看着有些萎靡,多半昨夜没睡好。

唯有王老二,这货依旧精神抖擞,什么大战都无法影响他睡觉。

该吃吃,该喝喝,这才是人生。

早饭很丰盛。

每人甚至都得了一块肉。

杨玄的这块肉颇肥,一口咬下去,油滋滋的,趁着油性赶紧吃一块饼,再喝一口菜汤。

伴随着晨曦吃完早饭,刘擎那边派了人来。

“整队!”

太平军整队。

陈州军整队。

整个北疆军都在整队。

无边无沿的大军整队完毕,阵列整齐。

黄春辉出现了。

他上马,沿着通道缓缓到了阵列之前。

天际出现了一抹紫色,紫色笼罩在阵列上。

一个个将士神色肃然。

所有人都知晓了一件事。

中丞不准备让敌军有喘息之极,今日一定要发动决战。

黄春辉的声音传来。

“出发!”

有人策马过来高喊,“出发。”

左虞侯军率先出了大营,接着是右虞侯军……

一队队将士走出了大营。

晨风凌冽,吹的大旗噗噗作响。

“唐军出营了。”

林雅刚吃完早饭,斥候急匆匆的送来消息。

肖应山笑道:“黄春辉这是不给我军喘息之机吗?”

“我军可避战不出,任由他叫骂。”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看法。

林雅喝了一口热水,说道:“令将士们准备,咱们应战!”

“右相!”

众人看着林雅,颇为不解。

林雅起身,身边人递上长刀,他一边把长刀挂在腰间,一边说道:“唐军数年未曾大战,若是我军避而不战,唐军士气就会高涨。”

他带头走出大帐。

“黄春辉是个老狐狸,你等小看了他。”

牛角号响彻营地上空,那些正在无所事事的将士们被驱赶着出营。

林雅策马来到了前方,身后一群将领。

“这等大战要精心准备,任何一点瑕疵都有可能导致失败。”

“老夫想把赫连峰赶下台去,可却不愿接手一个破败的大辽。所以,今日之战,必胜!”

大军出动。

斥候不断出击,也不断带来消息。

“敌军出动了。”

黄春辉点头,“大战之前需积蓄士气,林雅若是避而不战,士气此消彼长,利于大唐。他出战了,可见对老夫的用意了如指掌。”

廖劲跟在他的身边,看着远方出现的黑点,知晓是敌军的斥候。

此刻双方对对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可斥候还如此拼命,就为了一个……

士气!

先声夺人!

“中丞,左虞侯军派人去接应了。”

左虞侯军百余骑冲出了本阵,冲着那些斥候而去。

众人都觉得这是一次接应。

可那百余骑迎着敌军斥候就一往无前。

击溃一伙人,他们会下马不知收拾什么。

击溃一伙人,又是如此。

他们不知疲惫的往前冲杀。

直至大地震动。

“撤!”

敌军主力来了。

黄春辉赞道:“那是谁的麾下?”

“去问问。”

大战前要鼓舞士气,那伙人便是典型。

有人去问了。

“中丞,是陈州太平军。”

“太平军……那个年轻人吧。”

“中丞好记性。”

“有些意思。”

他们觉得有意思,刘擎却想死。

“给钱。”

王老二带着一堆人头回来了,伸手,眼巴巴的看着刘擎。

“回头一起算账。”

刘擎觉得悬赏就是个错误。

敌军来了。

中军止步,两翼展开。

斥候不断往两翼去,查探对方是否派出人马包抄。

“右相,敌军并无奇兵。”

正面是正,其它都是奇。

正奇相合才是名将。

但今日双方主将都没有安排什么奇兵。

“这是要堂堂正正一战。”

黄春辉驻马在大旗下,晨风一吹,他嗓子眼发痒,不禁咳嗽起来。

“敌军动了。”

敌军左翼,万余骑出阵。

“出击!”

敌军逐渐加速。

“射住阵脚!”

两翼阵中有人喊道。

“放箭!”

几支弩箭飞了出去,落在前方。

弓箭手也张弓搭箭,将箭矢投射在前方。

这是判定射程。

敌军的速度渐渐起来了。

“弩箭!”

将领盯着那几支弩箭,当第一个北辽骑兵冲过时,他举起手,喊道:“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扣动弩机的声音很沉闷,接着一片黑云升空而起。

“这特么的!”

老贼仰头看着右翼那边腾空而起的黑云,羡慕的道:“若是咱们也有这等弩阵该多好?”

黑云落下,速度已经提起来的敌军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空白随即被填补。

“这不是三大部。”南贺沉声道:“这是北辽铁骑!”

右侧大阵中,黑云再度飞去。

“弓箭手!”

一队队弓箭手顺着通道到了前方。

他们张弓搭箭。

当敌骑冲过那几支箭矢时。

“放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去,弓箭手们顺着通道撤离。

前方。

一个将领嘶喊道:“兄弟们!”

一个个披甲长枪手用力跺脚。

轰!

天地仿佛为之震颤。

将领举刀。

“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长枪端平,后端顶在地上,长枪手们身体往后倾斜,目不转睛的看着疾驰而来的敌军。

杨玄也目不转睛的在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大战。

第一次见到骑兵勇敢的冲向密集的长枪阵列。

“撞上了。”

人马在飞舞。

惨嚎声中,唐军的长枪手们被撞飞。

但后续的长枪手们毫不犹豫的补位。

“杀!”

这是用人命来对抗骑兵。

但他们稳住了。

敌骑的速度减缓,双方变成了绞杀战,黄春辉把目光转到了中路。

林雅也在看着中路。

“黄春辉本阵实力雄厚,那里有他数年积累下来的精兵。右翼被攻击,中路不动,这是等着老夫在中路给他一下?”

林雅同样没看左翼的绞杀战。

肖应山在观察。

“右相,唐军实力不弱。”

“嗯,看来这数年黄春辉窝在城中并非是养老,他也在练兵,也在等待时机。”

林雅用马鞭指指己方左翼,“他不动如山,那老夫就试试他的胆略,左翼增兵。”

万余骑兵从左翼出击。

号角长鸣。

前方正在绞杀的北辽骑兵们闻声开始撤离。

唐军刚觉得压力一松,将领就喊道;“戒备!”

第二波来了。

“放箭!”

弩箭升空,但太仓促了些,只是一轮。

“准备……”

将领高喊。

撞击再度来袭。

前方尸横遍野。

一股敌军突破了阵列,刚欢呼,就被赶了出去。

双方将士不断在绞杀着。

“还不动吗?”

林雅在观察着。

黄春辉依旧不动。

右翼,一个唐军将领带着十余人把敌军驱赶出本阵,随即就被十余骑轮番冲击。

马槊飞快舞动,把敌骑从战马上挑落。

十余人竟然不敌一人,唐军不禁欢呼起来。

后方突然箭雨倾盆。

将领身中三箭,敌军再度冲击。

这一波冲击结束。

将领杵着马槊站在那里,目视前方。

身后有人喊道:“王副将,回来!”

将领一动不动!

直至被敌骑撞飞。

“中丞,副将王裳殉国。”

黄春辉神色平静。

北辽中军,林雅微笑,“他还不动?左翼!”

他将再度增兵左翼。

直至调动黄春辉的中路主力。

只需唐军中军一动,整个战局就活了。

“唐军动了!”

有人喊道。

林雅举目看去,只见唐军中军大旗摇动。

“令左翼出击!”

陈州军也在左翼,刘擎喊道:“领命!”

左翼各军大旗摇动。

这是应旗。

刘擎高呼,“出击!”

左翼万余出击。

三千余骑兵在前,这是北疆军的骑兵。

陈州军跟在后面,太平军在侧面,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三百骑兵变成了牵着马的步卒,马背上驮着一些东西。

三千骑兵顶着敌军的箭雨冲了进去。

陈州军紧随其后。

刘擎觉得力量有些单薄,问道:“太平军呢?”

“后面!”张立春骂道:“狗曰的杨玄,在偷袭!”

刘擎回头,就见杨玄带着太平军就在陈州军后面止步,三百弩手正兴高采烈的举起弩弓。

“放箭!”

敌军阵列挨了这么一下觉得没事儿。

“放箭!”

第二波弩箭又来了。

就像是跳蚤叮咬的感觉,明知不会造成大损伤,可却令人心烦意乱。

“稳住!”

敌将高呼。

“放箭!”

杨玄老神在在,稳如老狗。

“放箭!”

这时双方都在绞杀,就特么那三百弩弓在不断袭扰。

敌将终于忍不住了,“弄死他们!”

一队骑兵想冲出来,却被堵住了。

双方绞杀在一起,随即陆陆续续的有敌军冲出来,在太平军阵前被密集的箭雨射杀。

这叫做零敲碎打。

不痛,但让你心烦意乱。

千余敌军终于冲开了围堵,恶狠狠的扑过来。

杨玄高喊,“使君,机会来了!”

刘擎回首,见太平军撒丫子就跑,不禁想杀人。

“咦!使君,他们在作甚?”

太平军一边跑,一边往地上撒着什么东西。

才将跑出数十步,太平军止步,回身。

“弩弓……”

敌军疯狂追来。

一骑突然马失前蹄,惨嚎着跌了出去。

接着更多的战马长嘶着倒下。

这是什么?

敌军还未弄清楚,箭雨就来了。

机会啊!

刘擎大喜,喊道:“出击!”

敌军战马不断倒下,有人落地未死,捡起罪魁祸首,悲愤的道:“是铁刺!”

不。

是铁渣!

陈州军和太平军一个夹击,这股敌军残余五百余人狼狈逃了回去。

“干得不错!”

黄春辉看到了左翼的战果。

“我打我的,你打你的?”

林雅也看到了。

他冷笑,“左翼增兵,老夫要打痛黄春辉!”

第150章 玄甲骑 左翼唐军的进攻连绵不断,陈州军作为第三波也开始了。

“老二!”

杨玄喊道:“老二和老贼跟着我,南贺指挥。”

他准备亲自冲杀。

南贺面色铁青,“郎君,我带人去冲杀。”

“我不冲杀,兄弟们哪来的士气?”杨玄拔出横刀。

前方血流成河。

刘擎喊道:“出击!”

他须发都斑白了,本想亲自冲杀,却被两个军士拉住。张立春说道:“使君看着儿郎们杀敌就是了。”

“老夫还不老,老夫还能杀敌!”

刘擎咆哮。

他目光一转,就看到杨玄冲了上去。

“小崽子,先前有人说他胆怯,特娘的胡言乱语,看看,这不上去了。哎!小心些!”

杨玄带着人冲了上去。

前方,敌军刚结束了一波防御,看到陈州军上来,将领高呼。

“反击!”

北辽没有大唐那等森严的阵列,他们更习惯进攻,而不是防御。

所以哪怕是防御,他们也喜欢采用反突击的手段。

杨玄一头就撞了上去。

他冲杀在前,王老二和老贼一左一右,三人在敌军阵中卷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林大跟在后面,这是他第一次冲击如此强大的敌人。

他的手依旧稳定,但战场太乱了。

他的耳边全是喊杀声,有己方的,有敌人的。

惨嚎声延绵不断,战马的长嘶让人神经崩溃。

林大抬头,茫然看着前方。

“杀!”

刁涉斧头挥舞,在左侧不断推进。

但更多的敌军涌了过来。

可怕啊!

敌军的凶悍不是瓦谢部所能比拟的。

林大心中有些慌乱。

身后不断涌来同袍。

前方,赵有才回身喊道:“列阵。”

几个同袍冲过去站成一排。

单打独斗死路一条。

唯有配合!

这是杨玄的话。

听令!

听令!

还是特娘的听令!

林大下意识的走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

赵有才喊道:“肩并肩!”

“肩并肩!”

众人高呼。

前方,敌军密集而来。

“杀!”

长枪不断刺杀。

林大渐渐麻木。

一个敌人奋力扑来,林大刚想刺杀,长枪被斩断。

他瞬间失去了全部反应,呆呆的等着长刀光临。

“避开!”

右侧的同袍喊道,用肩膀把他撞开,挡在了他的前方。

刀光闪动,同袍胸口血花四溅,他惨嚎着,却不肯退。

林大呆呆看着,突然不知怎地,胸口涌起了一股热血。他冲上去,一把抢过长枪,喊道:“避开!”

他奋力捅刺,刺入敌军的小腹,再用力一拧收枪。

“肩并肩!”

赵有才在呼喊!

此刻前方已经绞杀成了一团。

唯有这边的阵列依旧保持着。

前方,杨玄高呼。

“为了太平!”

太平军高喊。

“为了太平!”

“为了陈州!”

陈州军高呼:

“为了陈州!”

“为了北疆!”

左翼军高呼:

“为了北疆!”

“为了大唐!”

敌军疯狂涌来。

左翼军高喊。

“为了大唐!”

林大高声喊着,觉得勇气重新回归。

他一枪刺杀一人,拔除长枪后,果断前进一步。

“杀!”

“杀!”

他不断刺杀,当前方空了时,他抬头看去。

两个北辽军士正在看着他。

目光中带着畏惧。

原来,我是这般的武勇吗?

勇气就像是泉水般的涌入身体。

“中丞,左翼稳住了。”

廖劲看到了左翼的绞杀,欣慰的道:“这数年来,我军的磨砺看来并未白费。”

黄春辉说道:“刚开始时我军有些不适,这是数年避战的结果。所以这一战从小到大才是最好的。”

“中丞……”廖劲讶然。

是了。

这一战黄春辉稳扎稳打,从刚开始和敌军的斥候游骑厮杀,再攻打小城,再和敌军前锋厮杀……

数年未曾经历过大战的北疆军将士,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适应了大战。

若是开战就全军出击,北疆军久违大战,崩溃的可能性很大。

黄春辉干咳几声,“林雅想占据主动,他想看到老夫率先调动中军,可老夫哪会如他的意?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他打咱们的右翼,咱们难道不能回击?”

敌军阵中,林雅看到了己方右翼的惨烈。

“黄春辉不想被动应战,所以主动发起进攻,这头老狐狸,用兵不俗。”

左翼的唐军正在疯狂冲击,一波接着一波,浪潮般的拍打着敌军。

肖应山说道:“右相,若是让唐军挺过了今日,他们的勇气和士气会高涨。”

“老夫知晓。”林雅沉声道:“如今看来,黄春辉这数年打磨了一支全新的北疆军,但这支北疆军并未经过大战的磨砺,他想把咱们当做是磨刀石。

一旦两军相持,北疆军就会越战越勇。”

“是。”肖应山松了一口气,觉得林雅知晓了黄春辉的如意算盘,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

“若是宁兴能派出援军,那么老夫愿意僵持下去,最后加上援军一起和黄春辉决战,如此把握更大。可老夫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赫连峰那里。”

“狗皇帝怕是巴不得咱们死伤惨重。”肖应山冷笑。

“此等时候说这些作甚?”林雅眯眼看着左翼,“不能等,既然如此……右翼,老夫只要唐军右翼!”

“领命!”

林雅的眼中迸发出神彩,“咱们多骑兵,调动方便,唐军却多步卒。他就算是打穿了老夫的右翼又能如何。老夫的中军随时能增援。可一旦唐军右翼崩溃,黄春辉压箱底的玄甲骑出不出?”

“不出!”敌军增援到了,右翼岌岌可危,有将领建议增援右翼,被黄春辉拒绝。

两军都在猛烈攻打对方的右翼,战况惨烈。

但他们的中军却一动不动。

这是比拼意志,看谁的神经更为坚韧。

“左翼增兵。”黄春辉做出了决断。

“陈州军,后撤!”

援军赶到,发起了新一轮攻击,陈州军后撤修整。

杨玄看了一眼中军,脑海里,那些曾经苦读的兵法缓缓流动。

遇到这等局面该怎么办?

坚持比拼意志,还是率先变化?

他在观察着。

敌军动了。

“中军增援左翼。”

但不是救援右翼,而是果断增兵左翼。

这特么的就像是两个赌徒在对赌,就赌谁的底牌大,赌谁的胆子大,赌谁更沉得住气!

林雅微笑看着对面,“老夫先动了,黄春辉会如何?他的右翼薄弱,可经不起多番进攻。要么左翼抽回去,结束进攻。要么中路出兵救援。”

大旗下,黄春辉用力咳嗽着,喘息道:“增援右翼。”

唐军中军动了。

“哈哈哈哈!”

林雅放声大笑。

“黄春辉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是吧?”

肖应山说道:“黄春辉八万人马,咱们十万大军,黄春辉不敢率先动。右相,时机到了。”

林雅摇头,“黄春辉的玄甲骑依旧还在,令左翼不惜死伤攻打,老夫只要击穿唐军右翼!谁退却了,当即斩杀!”

随着这个命令,唐军右翼越发的危险了。

卫王一直在看着这场大战,此刻才发声,“黄中丞,右翼岌岌可危,本王愿意领兵前去增援。”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大王勇气可嘉,不过……且等等。”

卫王本以为没戏,闻言心中一喜。

皇帝令他在北疆制衡和监督,但制衡和监督之后呢?

被抛弃!

他必须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获取军功和威望是必须走的一条路,再有便是拉拢北疆的将领官员。

想到这里,卫王握紧了刀柄,内息催发,巨刀仿佛急不可耐的在刀鞘中抖动着。

廖劲低声道:“中丞,出了事,咱们兜不住。”

卫王若是战死在北疆,北疆怕是就要地震了。

黄春辉淡淡的道:“此乃国战,老夫亦能战死!”

他的眸中多了一抹神彩。

右翼被突破了。

那些将士在拼命反击。

“大王!”

“在!”

黄春辉看了一眼王旗,“还请大王前去增援,保重。”

“领命!”

卫王带着两千骑顺着通道往右翼去了。

廖劲面带忧色。

“卫王修为高深,身边侍卫都是好手。”黄春辉平静的看着王旗引发了敌军的震动。

“右相,是大唐皇族出击,黄春辉那条老狗也撑不住了!”肖应山兴奋的脸都红了。

“竟然有王旗,先前未曾发现,战后追责。”林雅的的短须微微翘起。

“传闻卫王李彦到了北疆,那么应当是他。”肖应山说道。

“是他!”林雅在观察,“别着急。”

“连皇子都出动了,可见黄春辉此刻方寸已乱。”

“右相,突击吧。”

林雅摇头。

“黄春辉依旧手握玄甲骑不动,唐军右翼看似岌岌可危,可他随时都能用玄甲骑突击,扭转战局。”

“他不动玄甲骑,这便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此战要看唐军右翼的防御!”

林雅神色从容,“令左翼突击,不计生死,给老夫打垮他们。”

玄甲骑是北疆的传统劲旅,五千骑兵身披玄甲,连战马都披甲,一旦冲阵,无坚不摧。

这也是林雅最为忌惮的一股力量。

在敌军不顾生死的疯狂扑击下,唐军的右翼越发的危险了。

恰此时,卫王率领援军赶到,他高举巨刀冲进敌军中,残肢断体不断抛飞。

惨嚎声中,有人喊道:“那是唐人的皇子,杀了他!”

干掉一个皇子的诱惑力太大了。

敌军蜂拥而至。

卫王带着麾下不断冲杀,中军看到后,有人说道:“中丞,要不换人吧。”

黄春辉仿佛没听见。

“中丞,汉王被困。”

黄春辉在看着左翼。

左翼在冲杀,不知疲惫的冲击着敌军右翼。

而敌军中军依旧不动。

“林雅想和老夫赌一赌,看谁的右翼先崩溃。”黄春辉咳嗽几声,神色平静。

廖劲说道:“中丞,该动了。”

“林雅的数万主力依旧还在。”

“等!”

黄春辉捂嘴一阵剧烈的咳嗽。

右翼,卫王杀出了重围,浑身浴血站在那里,一张口就吐了出来。

但没有人鄙视他,反而是投以敬佩的目光。

一个从未经历过这等大战的皇子,能带头冲杀便是勇气。

这等血腥味有几人经历过?

没跪着把黄胆水吐出来就算是好汉。

卫王回身,看到右侧有敌军突入,就喊道:“跟着本王来。”

皇族大旗再度跟着移动。

这一次敌军用更多的力量突击卫王。

卫王受伤了,大旗摇动。

“中丞!”

有人喊道,“下官愿去替换卫王。”

皇族大旗已经被包围了。

林雅不禁在马背上站起来,看了一眼。

“黄春辉,你可敢坐视皇子战死?”

肖应山说道:“李泌可不是当年的武帝,若是他的儿子战死,黄春辉逃不脱秋后算账。”

有人喊道:“敌军玄甲骑动了。”

林雅精神一振。

唐军中军,五千玄甲骑出动了。

他们拉下面甲,整个人笼罩甲衣中,连战马也披甲。

玄甲骑统领林志冲着黄春辉拱手,“中丞,下官去了。”

黄春辉点头,“冲散敌军。”

“领命!”

林志带着玄甲骑向右翼出击,他冲杀在前,带头凿进了敌军之中。

辽军那边观察到了,林雅毫不犹豫的道:“中军准备。”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林雅说道:“黄春辉的隐忍出乎了老夫的预料,不过唐军人少的弱点无法改变,少了骑兵更是致命的短处。他不得不动用玄甲骑,如此……决战的时机到了。”

他高举长刀,喊道:“为了大辽!”

无数长刀高举。

“必胜!”

数万骑兵发动了冲锋。

林雅淡淡道:“大势已成,黄春辉拿什么来阻挡?!”

马蹄声震耳欲聋,杨玄偏头看着。

敌军右翼,敌我双方都短暂停顿了一下,齐齐看向中路发动进攻的北辽骑兵。

“必胜!”

辽军高呼。

数万骑兵的冲击震撼人心。

中军,所有人都在看着黄春辉。

“咳咳咳!”

黄春辉佝偻着身体,剧烈的咳嗽着。

廖劲为他拍背,目光转向右翼。

林志带着玄甲骑已经深入了敌军之中。

每个玄甲骑几乎都在搏命,用那等不顾生死的手段在冲击。

黄春辉抬头,喘息着,“张度。”

“在!”

张度手持长矛从后面上前。

众人这才发现他竟然身披玄甲。

黄春辉说道,“准备!”

“领命!”

张度策马去了后方。

就在唐军阵列的最后方,五千一直站着的将士上马。

阳光明媚。

甲衣反光刺眼之极。

张度策马到了,颔首后,调转马头。

五千骑兵列阵。

大旗下,黄春辉举刀。

“全军突击!”

大旗猛地摇动。

“中丞有令,全军突击!”

决战。

开始了。

唐军的骑兵倾巢出动。

林雅微笑,“他的骑兵不够。”

他的目光转向唐军右翼,蹙眉道:“玄甲骑看似犀利,可却更多是靠着血勇在冲击,战法不见高明……咦!”

他把目光投向中路。

双方接触了。

随即各自减速。

唐军大旗摇动。

大旗下。

黄春辉睁开了耷拉着的眼皮。

目光如电。

中间的唐军闪开了一条通道。

敌军大喜,就顺着这条通道冲了进来。

“突进去了!”有人狂呼乱叫,后面的敌军狂喜,跟着蜂拥前冲。

有人抬头,顺着这条通道看到了疾驰而来的一骑。

披甲马!

玄甲人!

张度抬头。

狰狞一笑。

随即拉下面甲。

在他的身后,恍如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五千玄甲骑,高举长矛。

“万胜!”

第151章 寂寞 右翼的玄甲骑已是强弩之末了。

那些将士陆续被长刀斩落马下,刚开始敌军兴高采烈,可当落马的玄甲骑越来越多时。

敌将发现不对了。

“那不是玄甲!”

玄甲防御性能强大,这也是玄甲骑能冲阵无双的缘故之一。

而且玄甲骑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不管是结阵冲杀还是单枪匹马,都是北疆军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不该如此孱弱。

“不对!”

敌将喊道:“告知右相,玄甲骑不对。”

林雅已经发现了端倪。

右翼唐军玄甲骑的冲击已经陷入了停滞,再也看不到刚开始时的那种犀利。

“右相,看,中路!”

中路,张度一马当先撞进了敌军中。

随即,五千真正的玄甲骑也冲了进去。

以张度为箭头,冲着敌军深处穿凿。

速度之快,让人震惊。

这才是真正的玄甲骑!

林雅身体一个摇晃。

“那是假的!”

“黄春辉那条老狗……”

瞬间黄春辉的所有谋划就在林雅的脑海中被串联了起来。

“他竟然用卫王作为诱饵,让卫王深陷险境,随即装作迫不得已调动了玄甲骑!”

“右相,玄甲骑越来越快了!”肖应山指着前方,声音都变了。

林雅已经看到了。

玄甲骑此刻正以一往无前的姿态,犀利的往北辽军中间穿凿。

若是知晓玄甲骑还在,林雅发动决战也不会采用这等阵型。他会聚集主力在后方,等玄甲骑冲击时,前方延缓他们的速度,随即主力压上,一步步的磨,把玄甲骑淹没在无尽的骑兵海洋中。

但此刻的北辽骑兵排着整齐的阵列,就像是一大块肥油,被一把烧红的尖锐铁锥子刺入。

左翼军此刻看到中军爆发,也跟着欢呼一声。

“突击!”

老刘狂化了,一把甩开拉扯,拔出横刀喊道:“跟着老夫来!都来!”

别管了,都特么的来砍杀吧!

整个左翼军此刻都乱了。

敌军中路主力在颤抖,敌军右翼士气大跌,不趁机下狠手还等什么?

在后面协调的甄斯文也跟着叫喊几声,不顾未曾披甲,也跟着冲了上去。

几个军士赞道;“明府说的没错,斯文一身都是胆。”

杨玄带着太平军就在最前方。

他不断挥刀砍杀,整个人已经砍蒙圈了,全凭着下意识的反应……挥刀,挥刀,挥刀……

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杨玄后退,王老二冲了上来。

老二果然忠心耿耿!

杨玄心中感动。

“郎君,别挡着我挣钱!”

王老二欢喜的挥刀收割人头,敌军中有人喊道:“这就是那个人头狂魔!”

老贼骂道:“特娘的,这时候你割了人头怎么带?”

王老二一刀,顺手拎着人头,往身后一丢。

两个军士拎着口袋跟着,接过人头丢口袋里。

人头!

人头!

人头!

王老二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无数羊肉在眼前飞舞。

中路,张度带着玄甲骑已经接近了敌军后部。

林雅派出了自己身边最后的三千骑。

“堵住!”

这是最后的希望。

右翼此刻岌岌可危,但他只能去堵中路的口子。

三千骑投入进去,随即和玄甲骑迎头撞上。

林雅看到打头的唐军将领长矛一挑,就把自己的对手挑落马下,接着顺势冲杀进去。

但他们的速度被延缓了。

“好!”

在付出了所有能做的努力后,北辽军成功的堵住了玄甲骑。

大旗下。

黄春辉拔刀。

“跟着老夫来。”

他的身边不过一千骑。

廖劲眼皮狂跳,“中丞,老夫去吧。”

他担心黄春辉大把年纪了战死在这里。

黄春辉轻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开始加速。

一千骑就这么冲到了前方。

“中丞!”

廖劲紧追不舍,一番叫喊后,江存中带着人拦住了黄春辉,廖劲顺势带着那一千骑冲了上去。

“老夫杀敌时你耶娘都还在吃奶!”

黄春辉咆哮着,随即弯腰咳嗽。

“咳咳咳咳!”

这一千骑的到来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敌军的反击意志。

“分兵沿途阻截。”林雅面色冰冷,“撤!”

牛角号声中,林雅回身看了一眼追兵。

“黄春辉这条老狗!”

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这一战。

他败的心不甘,但堪称是完败。

前面他的指挥毫无瑕疵,用猛烈攻打唐军右翼,逼迫黄春辉做出反应。

黄春辉做出了反应,令皇子领兵救援。

这是一个信号,让林雅以为唐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直至黄春辉出动了玄甲骑。

如今看来,这些都是黄春辉的障眼法。

他先用皇子为诱饵,但林雅不动如山。

好吧。

那么再丢一个诱饵,而且还是连环诱饵。

皇子身陷险境,黄春辉迫不得已派出玄甲骑。

有问题吗?

没有,换做是林雅大概率也会这么做。

可谁能想到黄春辉早就准备了替身,五千普通骑兵用自己的悍勇和鲜血,成功的让林雅动心了。

随即决战,再无悬念。

败了!

右翼敌军随即后撤。

唐军顺势掩杀。

这一路杀的人头滚滚。

北辽军不时抛出小股人马来减缓唐军的追杀。

随即被淹没。

再度抛出人马,被淹没……

就这么一路追逃。

“中丞有令,回师。”

战马疯狂疾驰,马背上的信使高喊着。

“回师!”

“所有人撤回!”

众人愕然。

这么大好机会竟然不追杀?

“撤!”

军令不可违。

追兵收拢俘虏和战利品,缓缓后撤。

杨玄也带着太平军收拢了不少俘虏和战利品,众人喜滋滋的憧憬着太平军全军换装后的战斗力暴增。

“老二!”老贼黑着脸,杨玄回头一看……满头黑线。

王老二牵着两匹马,马身上挂满了人头,这货正追着刘擎要钱。

“使君,多少钱?”

刘擎指指天空,“月色真美。”

王老二抬头,“没月亮啊!”

刘擎上马,“驾!”

王老二低头,就被杨玄踹了一脚,“老实些,回家让怡娘给你弄烤羊肉。”

“中丞为何不追了?”

老贼觉得大好机会太可惜了。

杨玄也在迷惑,但渐渐有了些想法。

“敌军败而不乱,果然是天下强军。可他们前面死伤惨重,后续被俘不少,军心士气跌落谷底,此刻追杀不会被反噬。”

南贺点头,“郎君此言甚是。”

杨玄皱着眉,“林雅率军遁逃,前方并无大城,中丞在忧虑什么?”

他抬头,心中豁然开朗,“伏兵。”

老贼忍不住摸摸怀里的兵书,“郎君,若是有伏兵,为何不直接增援?”

杨玄缓缓说道:“别忘了,北辽内部有纷争。”

南贺若有所思。

杨玄说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他从未这般深刻理解过这句话,许多过往的困惑都迎刃而解。

北疆军被迫出战,林雅被迫出战。

长安没有援兵。

北辽兴许有援兵,但援兵却坐视林雅战败……

所有的一切都是政治的延续!

杨玄挑眉,“我明白了!”

这一路堪称是捡破烂,杨玄令人多捡些甲衣,好歹让太平军人人都披甲。

还有就是战马。

在北疆战马就是战斗力。

太平前方一片大草原,不管是放牧还是养马都不成问题。

大军回归大营,将领们被聚拢在大帐内。

杨玄排在了最后面,能看到黄春辉坐在上首正中,一边是卫王,一边是廖劲。

“此战大胜,诸将皆有战功,回到北疆后自然会一一清算。”

这是立功受赏,大战后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

大多人喜气盈腮,极少数人今日立功不够,面色难看。

黄春辉干咳一声,“各部收拢部属,随即缓缓撤离,记住,那些小土城莫要去摧毁。”

有人问道:“中丞,留着作甚?敌军会再次入驻。”

黄春辉说道:“小城好打还是大城好打?”

众人明悟。

廖劲笑道:“留下小城,敌军会顺势入驻。若是小城被摧毁,赫连峰弄不好恼羞成怒之下会筑造大城。”

咳咳!

黄春辉看看众将,“林志此战骁勇,可惜断了一臂。”

林志便是玄甲骑的统领,此战他率领五千普通骑兵,冒充玄甲骑出击,悍不畏死的疯狂冲击,让林雅做出了决战的决定。

此战林志功高,可惜了。

随即空出了玄甲骑统领之职。

黄春辉目光转动。

几个可能的接任者昂首挺胸。

杨玄却看了张度一眼。

玄甲骑乃是北疆军的利器,要的是一股子锐不可当的气势。

张度侵略如火,正适合此职。

而且张度此战带着玄甲骑一往无前,功劳不少,战后少不得会升级。

“张度。”

张度出列。

“好生做。”

张度涨红着脸,“领命!下官定然……”

黄春辉幽幽的道:“这是陛下的看重!”

张度改口,“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卫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他是皇子,来到北疆不但挂着抚慰军民的名头,还有监控北疆的用意。

他知晓自己不能留露出半点异色,否则这些将领官员将会把他看做是告密者。

一旦如此,他在北疆将会成为睁眼瞎。

想到这里,卫王努力挤出微笑,“张副将悍勇,本王颇为欣慰。”

张度拱手感谢。

黄春辉干咳几声,“此次右翼出彩,左翼也不错。”

一番总结后,黄春辉说道:“老夫将亲赴长安报捷,廖副使看守北疆。”

“是。”廖劲起身。

黄春辉看着诸将,“此战获胜,老夫知晓你等欢喜,但不可洋洋自得,更不可轻敌。在老夫归来之前,若是敌军挑衅,不可出战。”

“领命!”

有人送了一杯温水来,“中丞,润润喉咙。”

喝了一口温水,黄春辉觉着嗓子舒服了些。

他缓缓看向众人。

“江存中。”

“在!”

“张度!”

“在!”

这是要挑选跟随自己回长安报捷之人。

这是露脸的机会啊!

众将心情激动。

可黄春辉的目光都在年轻人的身上。

“咳咳!那个……谁,刘擎。”

老夫吗?

刘擎心中也是一喜,“下官在。”

“那个太平军的年轻人何在?”

杨玄正在琢磨着黄春辉此战的指挥手法,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

“中丞叫你!”

杨玄出列,“下官在。”

黄春辉点头,“此三人跟着老夫去长安,其余人等,看好北疆。”

杨玄心中一动,知晓自己此战终于给黄春辉留下了印象,以至于他点名带着自己去长安报捷。

这是栽培之意!

总算是开始了第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握紧拳头。

随即众人散去。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廖劲等人走后才说道:“中丞,卫王的表态很有趣。”

黄春辉淡淡的道:“他是皇子,却不是嫡子。此次到了北疆为何?什么监督,北疆不知有多少镜台的探子,哪用得着一个皇子来监督?这分明就是来牵制的。牵制老夫,牵制北疆,也牵制太子和一家五姓。”

“可他却表达了善意。”廖劲笑的暧昧。

“太子地位不稳,几个皇子蠢蠢欲动,他算一个,越王去了南疆,此后定然也算一个。他想为自己寻些助力,所以态度软和。不过无需多管。”

“老夫有数。”

“另外,此次老夫带三个年轻人去长安,那些老人会有些牢骚,你安抚一番。”

“是,不过中丞,此次带一个老人去也好啊!”

黄春辉看着他,“老廖,老夫老了,你也渐渐老了,可北疆对面的北辽却越来越强盛。长安只会想着节度使更迭,可下面的官吏将领呢?

咱们必须未雨绸缪,此刻便要把那些年轻人培养起来。等以后咱们真的去了,在地底下见到先帝也能说一声北疆安宁。”

“先帝……可惜了。”廖劲不禁唏嘘不已。

“当初先帝在时,北疆稳固,后来武皇登基,好歹也有来有往,再后来就成了烂泥……咳咳!”

“咳咳!”

两个老鬼干咳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他们随口感慨了一通,把太上皇李元和现在的皇帝给贬低到了泥地里。若是卫王在,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大逆不道啊!

廖劲赶紧换个话题,“对了中丞,老夫觉着赫连峰定然派出了援兵,可人呢?”

“定然派了。”黄春辉说道:“这是国战,他再蠢也会派出援兵来接应。至于为何没到,老夫想……和特娘的长安差不多。那些苟日的权贵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是啊!那些人的眼中只有家,没有国。”

……

林雅被簇拥着往北方疾驰。

当后面传来唐军停止追击的消息时,林雅下意识的道:“难道是援军到了?”

肖应山点头,神色复杂的道:“应当是。”

“来晚了!”林雅回身看着那些败兵,问道:“损失多少?”

肖应山摇头,“很难估算,得等半月后方能知晓。”

大败后,许多将士会分散溃逃,随后自行归队。

“前方有伏兵!”

有人尖叫了起来。

林雅骂道:“黄春辉主力尽出,哪来的伏兵?”

除非长安悄然派出大军,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马蹄声从两侧传来。

两条黑线在左右出现。

“是我们的人!”

肖应山大致看了看,讥诮的道:“少说四五万。右相,这确实是伏兵。”

伏兵急吼吼冲过来。

预料之中的欢呼没有,败兵木然看着他们。

五万精锐,在枢密使萧华的率领下来了。

林雅冷笑,“萧华是赫连峰的心腹,若是此战获胜,五万精锐出现便能制衡我军。若是我军战败,这五万人便能伏击追兵。他想的很周到,可却没想到唐军没来。”

五万精锐若是及时投入战场,这一战的结果很有可能会逆转。

但他们选择了制衡和伏击。

结果。

伏击了个寂寞!

第152章 锋芒毕露(为‘揍的雨姐\’加更4) 关中此刻已是草长莺飞,长安城中的权贵们最喜在这个时候出城踏春。

周宁缓缓走在国子监中,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这是杨玄从北疆寄来的信件,信中说最近北疆景色颇美。

——只是少了一人陪伴,再多的美景我也视若无睹。

进了值房,周宁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缓缓坐下。

北疆那边此刻定然打完了,杨玄的书信应该是写于在开赴沙场之时。但书信里对此却只字未提,只说风景和思念。

周宁再看了一遍书信。

“周助教。”

周宁抬头,“何事?”

门外是个小吏,他侧身,“有人寻你。”

来人是周氏管事谢俞。三十余岁的谢俞看着和蔼可亲,进来后微微欠身,“见过二娘子。”

周宁平静的道:“可是有事?”

谢俞点头,“阿郎最近的病情好转,郎君说小娘子也该回去看看阿郎才是。”

周宁想到了常年病恹恹的祖父周勤。

那年她走出周氏大门时,祖父的眼神冷漠的就像是看陌生人,父亲恼怒的说走出周氏的大门,一辈子就别回来。

“可是他们又寻到了值得联姻的男子?”周宁的眉间多了一抹讥诮。

谢俞神色尴尬,“没有的事。”

周宁看着他,“有,还是没有。”

谢俞说道:“自然是……”

周宁拿起一卷医书,“回去告诉阿耶,就说国子监授课忙碌,我缓一阵子再回家看阿翁。”

谢俞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二娘子,家中看中的男子多是背景深厚之人,大有前途。二娘子如今也渐渐大了,也该谈婚论嫁了。若是寻个平庸的嫁了,一生为柴米油盐烦恼,难免苦熬。二娘子,人活着不是为了苦熬,是为了享受啊!”

周宁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谢俞叹息,“二娘子,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北疆大战在即,也不知胜负如何。宫中据闻太子饿成了骷髅脸……外面乱,还是家中好啊!”

周宁抬头看着他。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打出去?”

……

宫中。

今日皇帝早早就召集了重臣们议事。

皇帝难得勤政一回,臣子们自然是欢喜的。

兵部尚书宋震正在介绍情况。

“北疆那边一直有消息传来,前日来的消息,黄春辉领八万大军出击,北辽那边是十万大军。此战我兵部也琢磨了许久,北疆大军八万,堪称是精锐尽出。而北辽十万大军也不弱,此战胜负在于临战指挥。”

随即群臣针对性的讨论了一番。

结论:胜败难说。

“臣最担心一点。”杨松成神色严肃,“北疆军数年未曾出战,实力不知如何。”

这话堪称是进可攻退可守。

若是胜了,那便是国丈稳健。若是败了,没二话,国丈高瞻远瞩,早就看出了黄春辉这条乌梢蛇的本质。

皇帝看了王豆罗一眼。

按照最近的规律,国丈上,这边就会上王豆罗。

果然,王豆罗干咳一声,示意自己有话说。

他先看了杨松成一眼,“北疆十二万大军看似浩大,可北辽有多少人马?数十万。黄春辉以往若是浪战,一朝战败会如何,国丈可曾想过?”

杨松成只是微笑。

郑琦顶了出来,“避而不战,只会让士气消沉。”

王豆罗冷笑,“老夫说面对北辽,北疆实力孱弱,避战不得已。你却说避战会导致士气消沉。那么出战才好,若是败了如何?”

郑琦笑了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老夫只问你若是败了如何!”

“呵呵!”

“你只会顾左右而言他,老夫再问你,若是败了如何?”

郑琦自然不能答。

王豆罗说道:“若是败了,北疆局势顷刻间便会崩塌。一旦辽军南下,谁去抵御?你郑尚书吗?还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王豆罗是看着国丈杨松成。

国丈平静无言。

“散了吧。”

皇帝一声吩咐,这场争执结束。

他随即去了后宫。

“贵妃呢?”

韩石头问了,说道:“娘娘在歇息。”

皇帝微笑,“却是慵懒。”

皇帝最喜贵妃娘娘慵懒的模样,这一点韩石头等人尽知。

“陛下,热茶。”

宫人送上茶水。

皇帝坐下,有人来给他按摩脖颈。

皇帝惬意的眯着眼,突然问道:“黄春辉的家人可有异动?”

“并无。”韩石头回答。

皇帝嗯了一声。

“黄春辉年少悍勇,在军中一路晋升。后来惹恼了上官被赶到了北疆。”

“曾经的悍将在北疆渐渐变成了狐狸,后来被弄去了南疆,一去便是多年,直至再度回到北疆。”

“老狐狸也好,乌梢蛇也罢,朕的大军却不能躲在城池中装乌龟,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

长安城外此刻变成了乐园,权贵们霸占了最好的地段踏春,百姓就只能选择偏僻些的地方。

数十衣着华丽的男女此刻正在大道上策马疾驰。

“快!”

追逐速度的刺激是人类的本能,这些男女此刻就在进行一次赛马活动。

前方烟尘起,有人喊道:“是骑兵。”

一个男子骂道:“让他们滚开!”

有人笑道:“黄三郎,你胆子大自己去。”

男子骂道:“一群贱狗奴,看耶耶的!”

他策马冲过去,喊道:“避开!”

百余骑兵簇拥着数人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也没看到这个人,依旧笔直而来。

“避开!”

黄三郎家中有兵部高官,所以敢于拦截骑兵。

那群骑兵看向了为首的老人。

“若是换在十年前,谁敢阻拦府兵,斩杀无罪。时过境迁,律法废弛,纨绔越发的多了。”

老人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杨玄,你说该如何处置此人?”

杨玄毫不犹豫的道:“打断腿!”

老人颔首。

一骑策马冲了过来。

他解下横刀,带着刀鞘一并举起。

二马交错,刀鞘拍在了黄三郎的大腿上。

另一个骑兵从另一侧冲来,同样是刀鞘拍击。

“啊!”

黄三郎惨嚎着跌落马下。

百余骑兵簇拥着老人等人,从那些变色的年轻男女边上冲了过去。

有人惊呼,“是北疆节度使黄春辉!”

黄春辉听到了喊声,有些唏嘘:“如今的大唐权贵,都不知晓教导自家孩子规矩吗?”

杨玄回首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人。

何欢目光阴郁的也在看着他。

曾经被他视为蝼蚁的少年,此刻却跟着北疆节度使黄春辉回到了长安。

杨玄先前的眼神带着轻蔑之意。

这个少年已经成为了北疆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而我依旧是杨氏的一条狗……何欢的眼中阴郁蕴集。

黄春辉来了。

节度使亲自回长安报捷,此事非同小可。

宫中,皇帝丢下宠妃和刚谱写了一半的曲子,从梨园急匆匆的回到了朝堂。

重臣们丢下手中的事务赶到宫外求见,急切的想知晓大战的结果。

少顷,殿内君臣云集。

而黄春辉等人却在更衣,免得许久未曾沐浴的狼狈模样有碍君王观瞻。更担心浑身臭烘烘的,熏坏了大唐君臣。

王豆罗看了杨松成一眼,眼神中多了些挑衅之意。

最近他的日子不大好过,被杨松成及其党羽围攻,若非他持身正,寻不到大错,此刻大概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

杨松成等人一直对北疆指手画脚,对黄春辉的缩头战术深恶痛绝,恨不能自己亲自去北疆指挥作战,一战把北辽给灭了。

此刻黄春辉回来了。

若是战败,黄春辉此刻会跪在殿外,而不是从容去更衣。

也就是说,北疆此战获胜。

那么国丈是怎么想的?

“国丈以为如何?”王豆罗问道。

杨松成欣慰的道;“此战能获胜,陛下的高瞻远瞩令人钦佩,北疆将士奋勇杀敌当嘉奖……”

不要以为皇帝就不吃马屁,但凡是人,就特么没有不吃马屁,不喜欢被人吹捧的。

除非他的身体和神经机制和凡人不同,听到吹捧只会恶心。

皇帝的眉间舒展,最近因为在梨园里待久了,他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许多变化。音律让他的心态越来越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越来越舒坦。

但皇帝觉着只是贵妃的功劳。

想到贵妃那丰腴的身体,加上捷报的到来,让皇帝不禁有些亢奋。脸上泛起一抹红潮。。

“陛下,北疆节度使黄春辉求见。”

皇帝点头,目视韩石头。

韩石头亲自出迎。

黄春辉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身后跟着三个年轻将领。

“诸位,请跟着咱来。”韩石头目光扫过后面三人。

这位可是伪帝身边的心腹,许久没见了,留个好印象总是没错的……杨玄露出八瓣牙齿,一脸少年的友好微笑。

他觉得韩石头多看了自己几眼,但好像又不是。

进殿,行礼。

“臣,见过陛下。”

“黄卿起来。”

皇帝的声音都情不自禁的轻柔了许多。

黄春辉起身,“因北疆与北辽局势复杂,臣想来长安以待陛下垂询,请陛下恕臣擅离北疆之罪。”

皇帝微笑,“黄卿何罪之有?”

皇帝冷漠,罕见这等温柔的时刻。

北疆应当是胜了一仗,若是吃了败仗,皇帝多半会换一个嘴脸。

“陛下仁慈。”

黄春辉说道:“二月初,臣率大军八万出北疆,一路攻伐,破城九。”

“北辽出大军十万,右相林雅领军前来,二月中旬两军相遇。”

八万对十万……黄春辉果然没让朕失望。皇帝心中默默赞许,期待此战的战果。

“此战林雅猛攻我大军右翼,臣也猛攻其右翼。”

兵部尚书宋震情不自禁的赞道:“不随敌军而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黄中丞果然是用兵独到。”

黄春辉回以一个微笑,“右翼岌岌可危时,臣令卫王领军增援……”

他抬头看着皇帝。

皇帝微微颔首,微笑着。

“卫王悍勇,可敌军众多,臣随即令骑兵增援,林雅发动决战,中军倾巢出动……”

“等等。”郑琦打断了黄春辉的禀告,“老夫敢问黄中丞,那林雅为何在此刻发动决战?”

“这个问题问得好。”黄春辉就像是一个从不得罪人的老好人,哪怕知晓左相一伙对自己多般诋毁,依旧说了好话。

“此战林雅与臣一直在隐忍,都等着对方先出动中军增援。大王危急,臣派出援军,可敌军势大,大王再度被围困……”

皇帝神色不变。

仿佛黄春辉说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死不完的。

“臣令数千骑装作是玄甲骑增援。玄甲骑乃是我北疆精锐中的精锐,林雅见状以为臣已然捉襟见肘,便发动决战。”

好一个黄春辉!

皇帝都情不自禁的点头,面露愉悦之色。

黄春辉看着郑琦,微笑问道:“郑尚书,可听懂了吗?”

黄春辉解释的很细致,连不懂战阵的韩石头都懂了,更遑论郑琦。

但他依旧问了。

问的很是可亲。

郑尚书,你可明白了吗?

你特么蠢的和一头豕似的,也配坐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冲着老夫指手画脚?

啪!

这个亲切的问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郑琦的脸上。

连杨玄都为之心中一震,心想老头竟然这般悍勇的吗?

不,是彪悍!

往日那个看着没有一点儿精气神的老头哪去了?

谁都以为黄春辉会对左相一伙低调,可谁曾想他当朝就狠抽了这伙人一记耳光。

郑琦的脸色猛地红了一下,怒火在眼中集聚。

他在想反击的手段。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

“何事?”

内侍看了黄春辉一眼,“有御史弹劾黄中丞令人断人双腿。”

皇帝看了韩石头一眼。

在这个时候,别说是打断人的腿,就算是黄春辉把人打残了,皇帝也会无视。

韩石头冷着脸过去,低声道:“告诉他们。查无此事!”

内侍抬头,讨好的笑了笑,“韩少监,那是兵部高官之子。”

韩石头冷笑,“让他自己上疏,挨抽的自然是他,而不是你。”

“多谢少监指点。”

韩石头回身,看了黄春辉一眼,知晓这是黄春辉故作跋扈姿态,好让皇帝对自己少些忌惮。

黄春辉继续说道:“两军决战,臣当即令隐藏着的玄甲骑出击,敌军溃败……随后我军一路追击,臣担心北辽增援,十余里后便收兵回师。”

黄春辉抬头,语气铿锵,“此战斩杀敌军两万三千余,俘获敌军一万余。此战有赖于陛下天威,北疆将士奋不顾身,臣,幸不辱命。”

皇帝听的心情激荡,此刻见黄春辉行礼,就指指他,“赶紧扶着。”

韩石头过去扶住了黄春辉,皇帝起身,欣慰的道:“北辽这几年蠢蠢欲动,一心想马踏北疆。卿不负朕望,一战让北辽丧胆!好,哈哈哈哈!”

皇帝笑了,不管好不好笑,臣子也得跟着笑。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

郑琦也是如此,笑的很是畅快。

果然当官就不能要脸……杨玄在观察,颇有些心得。

皇帝大喜,当即赏赐。

钱财自不必说,田地宅子也是大手笔。

“……同中书门下三品。”

这是宰相头衔,哪怕是虚衔,依旧尊贵。

“多谢陛下。”

黄春辉行礼,起身后指着三个将领说道:“陛下,臣老迈,总是担心北疆后继无人。此战此三人脱颖而出,江存中指挥若定,张度侵略如火,杨玄机变,此三人皆是我北疆后起之秀,对陛下忠心耿耿。”

第153章 女人心,海底针 坐在御座上的伪帝算下来是杨玄正儿八经的堂兄。

这位堂兄此刻看着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但杨玄知晓,能用权术手段制衡朝堂的李泌,压根不可能是慈善人。

皇帝的目光缓缓看向三人。

三人行礼。

“看到北疆人才济济,朕很是欣慰。”

随即是封赏。

杨玄得了个丹阳县男的爵位。

面对五品爵位,他的心情平静到了极点,甚至想说这东西没卵用。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一脸感激零涕的模样。

皇帝看了他一眼,想到了此人是贵妃的人,难免就多了一丝和气。

“臣等告退。”

皇帝意犹未尽的道:“韩石头,送送黄卿。”

韩石头把他们送出去,沉默走在前方。

这是要送出宫去的架势。

也算是皇帝的一种恩宠。

贵妃那边此刻已经得了消息。

“娘娘,那个杨玄跟随黄春辉回长安报捷,被陛下加封为丹阳县男了。”焦丽喜滋滋的讨喜。

“哦!”贵妃茫然了一瞬,才笑道:“是和大兄交好的那个少年,他也立功了吗?”

焦丽笑道:“可不是,要不怎么说大郎君眼光了得,当初随便结识了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成北疆名将了。”

边上的宫女们撇撇嘴……哪怕是不大懂那些官场构架,但她们却知晓一个县令谈不上什么北疆名将。

焦丽有些不对劲。

“娘娘,大郎君请见。”

贵妃笑了笑,“他在外面可是又闯祸了?”

焦丽说道:“大郎君最近在外朝很是得用,陛下都夸赞过多次,娘娘却小觑了他。”

晚些见到梁靖时,他说了一些外朝的事儿,又告诉贵妃北疆战事。

“杨玄此战也颇为出彩……”梁靖说的颇为神往,“战后黄春辉亲自嘉奖,甚是少见。想来我当初对他却冷淡了些,哎!”

贵妃轻声道:“朝中多老谋深算之辈,你在外朝小心些。”

“你以为我是蠢的吗?”梁靖挑眉,一股子社会人气息扑面而来。

“那少年虽说立功,可如今性子如何?”贵妃问道。

“性子极好,很是亲切,不过毕竟是乡下地方来的,对人多了几分警惕戒备之心,和我当初刚到长安时一般。”

“是啊!我当初进宫时也是如此。”贵妃会想到当年自己进了王府时的心情,不禁倍感惆怅。

当初的夫君,如今变成了自己名义上的晚辈,这种感觉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梁靖说道:“娘娘,杨玄也为我出了力,东市的地皮就是他的主意,挣钱不少。要不……娘娘见见他?”

“也好。”贵妃看着兄长,嗔道:“你少去青楼厮混,争气些。”

“知道了。”梁靖随即告退。

杨玄正被江存中和张度鼓动请客,贵妃那边来人了。

“你等在宫外等候,我马上来。”杨玄不知贵妃召见自己何意,急匆匆的去了。

大唐皇室对男女之防很是宽容,让杨玄得以看到了贵妃的娇容。

美是自然美的,堪称是肥而不腻,但在杨玄的眼中却比不过自己的阿宁。

想到周宁,杨玄不禁心中火热,恨不能飞到国子监去,哪怕只能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听闻你此次在北疆立功,我很是欢喜。”

“小玄子,这是属性,说你是她的人,要不要做裙下之臣啊!”朱雀久违的开车,让杨玄心中一颤。

“娘娘谬赞了。”

杨玄心想该如何让这个女人对自己心生好感……不是男女那种好感,而是自己人的那种。

他此刻是县令,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会在陈州,或是在北疆一路攀升。但他必须在朝中有人。

做官就是这样,一心在地方苦干的,最终湮灭无闻。在地方巧干,朝中有人的,反而节节高升。

你要说不公平……这世间哪来的公平?

只有孩子才会觉得公平很重要。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公平只是上位者操纵的一种游戏规则。

贵妃不差钱财,不差宠爱,差什么?

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和电影,脑海里闪过女人的要素……

女人为何喜欢去逛街?

女人为何喜欢化妆?

哪怕为此每日耗费一两个小时也无所谓。

她们喜欢光彩夺目。

但光彩夺目得有人赞美啊!

杨玄抬头,眸中一丝仰慕,两分感激,三成敬佩……

这般盯着贵人看是无礼。

有宫女喝道:“大胆!”

杨玄低头,请罪道:“娘娘雍容,臣情不自禁,有罪。”

贵妃不禁摸了一下光滑的脸蛋,想到这个少年当初救了自己,躺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看着自己,痴痴的道:“娘娘真美。”

她板着脸,“下次不许。”

“是。”

他在卷轴里看过一本书,书里写道:女人说不,往往就是是的意思。

“臣万死。”他一脸挣扎。

这个少年对自己的美貌竟然如此仰慕……贵妃冷着脸,“且去。”

“是!”

失败了吗?

杨玄出了大殿,低声道:“朱雀。”

“我在。”

“删除那本电子书:女人心,海底针。”

朱雀还没回应,焦丽出来了,“娘娘令我送你。”

朱雀问道:“删不删?”

别删啊!

“我删了!我删了!”

敢删除,回头关机十日!

焦丽送出来,这便是看好看重之意。

杨玄心中暗喜,知晓自己的路走宽了。

“杨明府。”焦丽偷窥着他,发现少年比上次自己见到时更多了几分英武,看着……心肝怦怦跳。

心一怦怦跳后,焦丽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继而耳朵发烫。

“何事?”杨玄目不斜视。

“北疆苦寒,杨明府看似身体有些虚弱,奴知晓一个方子……”

杨玄瞥了焦丽一眼,瞬间差点懵了。

焦丽此刻面带春色,竟然在……娇羞。

“什么方子?”你这是想下春药吗?杨玄想到了青楼女人的手段,能让一个钢铁般的男人化为一泡水。

在看到贵妃对杨玄的态度转变后,焦丽的心一直在怦怦跳,觉得眼前的少年浑身都是吸引自己的地方。

可要如何让他一直记得我的好?

“把女子的贴身衣物烧为灰烬,用酒水吞服,七七四十九日后就能强身健体。”

“咳咳,多谢了。”杨玄婉拒。

“杨明府不信?”焦丽一脸委屈。

杨玄很想说耶耶自然不信,但焦丽是贵妃的心腹,他必须要虚与委蛇。

“我自然是信的,回头我就弄一件来吃了。”杨玄心想回去就当没这回事,难道你还能盯着我吃不成?

焦丽叹息。

女人叹息你要关切,否则她就会认为你不关心她,认为你在无理取闹,认为你无情……

“焦女官为何叹息?”

“杨明府未曾有女人吧?”

大唐男女大胆,而皇帝和贵妃更是大胆中的大胆,连爬灰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所谓耳闻目染,焦丽的大胆自然段位极高。

杨玄点头,心想我还是童子鸡,不过你吃不到。

“外面的女子脏。”焦丽伸手在腰间掏啊掏,拉啊拉。

拉出来一条汗巾子。

“杨明府。”

杨玄接过带着焦丽体温的汗巾子:“……”

……

带着一条汗巾子,杨玄出宫,悄然寻个地方烧了,毁尸灭迹。

“走,平康坊!”

杨玄带着江存中和张度去了平康坊。

“最好的女人,最好的美酒,今日,不醉不归!”

三人痛饮庆功美酒。

半酣时,有人骂骂咧咧的来了。

“谁特娘的抢了耶耶的女人,滚出来!”

江存中抬眸看着杨玄。

这里杨玄算是地主。

杨玄斜睨着张度,“如何?”

“只管吩咐。”张度狞笑。

杨玄开口,“滚!”

外面冲进来几个男子,杨玄看到为首的男子不禁就乐了。

这特娘的不是张楚茂的儿子,周宁的疯狂爱慕者张渊吗?

张渊显然也喝多了,他踹开们进来,发红的眼珠子一转,就盯住了杨玄,随即狞笑,“贱狗奴,耶耶找的你好辛苦。”

“你要作甚?”杨玄一脸惊惶。

江存中和张度相对一视,都缩成一团。

“饶命。”

“哈哈哈哈!”

张渊和十余朋友见状不禁大笑。

他爱煞了周宁,可心中的玉人却对他不屑一顾。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少年的错。上次相遇他想动手,可身边几个好友却都不肯。此次不同,跟着他的是一群五毒俱全的纨绔。

“此人是耶耶的,其他的你等动手,打完了耶耶请客!”张渊狞笑着冲向杨玄,其他人冲向了江存中二人。

楼下,王老二听到了声音,“他们好像寻郎君的麻烦。”

老贼翻个白眼,“你觉着一群纨绔子弟能打得过郎君吗?”

青楼的人听到杨玄等人示弱,都摇头叹息。

“得罪了张渊这等纨绔,不走还等什么?等毒打呢!”

楼上噼里啪啦一阵折腾,惨叫声不绝于耳。

“被打惨了吧。”

连老鸨都摇头叹息。

“谁付账?”有人在房间里问。

“张渊,应一声。”

“是,我付账。”张渊的声音好似不大对。

晚些,杨玄三人下来了。

看着完好无损。

这……

众人心中狐疑。

“慢走。”

晚些,老鸨带着人上去,进了房间。

地上躺着十余人,鼻青脸肿的模样惨不忍睹。

“刚才张郎君说了付账。”老鸨有后台,所以很是从容。

但这十余人竟然被三人打成这个模样,为何?

那些女妓也叽叽喳喳的看热闹。

“三个年轻人呢!竟然就把他们打成这样。”

“也不知是谁。”

老鸨使个眼色。

晚些一个伙计跑上来。

“是来长安报捷的北疆将领,为首的那个有人认出来了。”

“谁?”

“原先的万年县不良帅,杨玄。”

“原来是他!”

一个女妓轻声道:“那可是在北疆和北辽人厮杀的悍将,几个纨绔,哪里能当杨明府一击。”

……

久违的陈曲。

杨玄带着老贼和王老二缓缓进了巷子,那些狗开始狂吠。

“叫的烦人,哪日弄了吃肉。”老贼在想着常三娘,心烦意乱。

“狗肉能吃吗?”王老二眼巴巴的问道。

杨玄和老贼都没敢说。

一旦说能吃,陈曲的狗弄不好就会遭殃。以王老二能摸遍陈曲无人发现的能力,抓几条狗手到擒来。

对面的门关着,老贼叹道:“谢公怕是没了。”

马蹄声在巷子里悠悠。

对面的门缓缓打开,谢公那张老脸露了出来,看到杨玄三人时惊讶,随即目光往后……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啊!

他的女神没来。

“是杨明府啊!”

“是啊!谢公最近如何?”

“好得很。”

“那就好。”

“对了,怎地就你们三人回来?”

“是啊!”

杨玄进了家。

“嗷!你轻点!”

谢公的嚎叫声传来。

沐浴更衣,杨玄准备去国子监。

“杨玄!”

赵三福来了。

他脚步沉稳,神色更沉稳。

二人相见。

拥抱!

拍打。

赵三福上次吃过亏,此次有备而来。

呯呯呯!

“松手!”

“松手!”

“你特娘的轻点,放开我!”

二人坐下,赵三福反手按按脊背,“有人上疏,说黄春辉劳苦功高,为功臣计,当回长安休养才是。有人建言让黄春辉进朝堂为相。”

“这是毒药。”

“没错,北疆大胜,引得许多人心动,都想去北疆分杯羹。可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祸国殃民的本事出类拔萃,去了北疆只会害人害己。”

赵三福急匆匆的走了。

杨玄思忖道:“若是黄春辉调离了北疆,谁会接任?”

“多半是长安这边直接任命。”老贼面色凝重,“郎君,若是来个对头,郎君升官的势头怕是会受阻。”

杨玄当然知晓这个,“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来个新的节度使,下面的官员会被清洗一次。别把我给洗走了。”

太平可是他的老巢和根基,若是被人赶走了,杨玄能杀人。

此战之后,北辽恼火之余,会不会动用三大部?若是三大部一动,太平的危机和机遇也就来了。

击败三大部,太平的局势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时候能积累多少悍卒?

能有多少牧场?

只要功劳足够多,加上有贵妃为内援,他就能窥探陈州的几个要职。

杨玄心中火热,但知晓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守住太平县。

“老曹在太平主持政事,才华有目共睹,该升官了。”

曹颖升官,直接顶在县令下面一级。按照杨玄的推算,自己以后若是离开太平定然是积功升迁,如此在走之前举荐曹颖接班……

刘擎那里问题不大,老头子对他好得很。

黄春辉那里……一个县令的任命还不足以惊动他。

此事重大!

老贼手中握着兵书,“老曹是县尉,县尉升官得看资历,得数年才能升迁。”

杨玄摇头,“简拔!”

老贼摇头,“简拔看似简单,可小人觉着此事不好出手。一个县尉到大不小,寻梁靖那边怕是不妥……小人有些小心思,请郎君赎罪。”

老贼如今主动性越发的强了,杨玄颇为欣慰,“你只管说。”

老贼说道:“郎君帮衬过贵妃和梁靖,为自己谋划可算作是他们还礼。可若是为老曹谋划……郎君,此举容易打草惊蛇,更容易让贵妃和梁靖心生疑虑。”

杨玄诧异,“老贼长进不少,可是看兵书的缘故?”

王老二说道:“老贼在琢磨如何让女人对自己毫无戒心。”

杨玄:“……”

老房子要着火了吗?

第154章 利欲熏心,晨钟暮鼓 杨玄沉默良久。

老贼羞愧难当,“小人只是好奇那个女子,并未爱慕。”

杨玄继续默然。

老贼想上吊。

杨玄开口,“黄春辉升迁之事不管成不成,都要未雨绸缪。如此,老曹升迁之事必须做成。”

原来不是为了老夫之事?

老贼心中一松,脑子疯狂转动。

“郎君,北疆节度使看似位高权重,可黄春辉终究老了。人到了这等年纪,大多想的是晚节,想的是儿孙。回长安为相,一是能与家人团聚,其次人轻松了许多,他怕是难以拒绝。”

“我知道。”

杨玄心想换了自己大概也会选择回长安养老,以后青史留名,还能善始善终。人一辈子活到了这个份上,夫复何求?

但他现在要马上自救,赶在老头还在北疆之前运作曹颖升迁。

他去寻了赵三福。

“帮我打听梁靖的消息。”

二人是在青楼见的面。

赵三福讶然,“贵妃红得发紫,他也跟着红得发紫,你打听他作甚?”

杨玄问道:“为不为难?若是为难,此事可搁置,我还有别的法子。”

赵三福说道:“要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

“好!”

晚些赵三福回了镜台。

辛全依旧守着自己的小泥炉,仿佛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肉汤喝。

“主事。”

“嗯!”

“那位新国舅最近可有麻烦?”

“新国舅……你说梁靖?”

“是。”

“问他作甚?有风险,不值。”辛全用铁夹子加了一块木炭,火星炸裂,映照的他脸上的细纹都浅了些。

“我急需他的消息。”

“你如何知晓老夫有他的消息?”

赵三福笑了笑,“主事看似不管事,可我却知晓,镜台的消息大多瞒不过你。否则,当年主事也不能活着从北疆回来。”

“滚吧。”

“是。”

赵三福一个后空翻就当做是滚了。

辛全微笑,脸上的细纹皱在一起。

“你想升官,你想做事,可这条路不好走。走稳了慢,快了不稳,心不稳,人不稳,小崽子,你可要想好了。”

赵三福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心腹桩子秦河进来,“主事,监门方才问你在不在。”

赵三福问道:“可是有事?”

秦河一双浓眉微微蹙着,“有人说监门乃是酷吏,手中沾染朝中忠臣鲜血,死不足惜……监门大怒。”

“谁?”

“吏部主事薛明扬。”

“此人可是被冤枉的?罢了。”赵三福起身,“我去寻监门。”

王守坐在堂上,见他进来就说道:“吏部主事薛明扬贪腐,贿赂上官,证据确凿。”

赵三福躬身,“下官愿去处置了他。”

王守看着他,独眼中多了一抹了然,“此事咱已上报,镜台可出手查探。可薛贼跋扈暴躁……”

赵三福低头,“下官有数。”

“去吧。”

王守看着他出去,幽幽的道:“这年头的人呐,为了升官发财,连脸都不要了。”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荒荒说道:“我看此人利欲熏心,你要小心。”

“咱小心什么?”王守笑的很是惬意,“当年咱也是这般过来的。这人呐!他总得有个喜欢的,是喜欢升官发财,还是喜欢醇酒美人,若是一样都不喜,这样的人咱只会敬而远之。”

“为何?”

“一样都不喜之人,要么是行尸走肉,要么就是那等心思深沉之辈。行尸走肉谁愿意亲近?心思深沉之辈看不出喜好,哪日背后捅你一刀你都浑然不觉。”

“是,我却错了。只是赵三福此次可敢动手?”

“咱在看着他,想升官发财,那便要低头弯腰。”

“就没有能昂首挺胸升官发财的法子?”

“有。”

“如何做?”

“会投胎。”

“投到贵人的腹中。”

……

赵三福带着十余桩子,浩浩荡荡的到了吏部。

“薛明扬何在?”

薛明扬出来了,见到赵三福和桩子们面色大变。

“你等要作甚?”

“拿下!”

“我并未贪腐,我并未贪腐!”

两个桩子上去,薛明扬被控制住了。

他疯狂喊道:“贿赂的钱是我自家的,我并未贪腐。”

“去镜台说。”赵三福手按刀柄,回身看了一眼守门的掌固。

薛明扬知晓进了镜台大概率活不成了,心中绝望之下就喊道:“王守你这个酷吏……”

铮!

横刀弹出一截。

赵三福眸色一冷。

两个镜台桩子站在了掌固身前。

薛明扬从赵三福的眼中看到了杀机,“你敢!”

呛啷!

刀光闪过。

掌固看到血光飙射而起,人不禁瘫坐在地上。

赵三福把横刀在尸骸身上擦拭了一下,归鞘后,走到掌固的身前,俯身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小人什么都没看到。”

吏部主事薛明扬被赵三福杀了。

“他抢我的刀。”

面对宫中来人,赵三福冷静的分辨着。

“谁看到了?”

“我等!”桩子们出头作证。

王守随即进宫。

晚些,他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赵三福跋扈,责打二十。”

赵三福趴在长凳上,咬牙挨了二十杖。

打完后,宫中监刑的人回去复命。

“扶起来!”

王守站在值房外。

两个桩子把赵三福扶起来。

架到了王守身前。

“可曾后悔。”

“为监门做事,下官无悔。”

“薛明扬罪不至死,最多降职罢了,你却杀了他,可曾愧疚?”

“他得罪了监门,不死何为?”

王守回身。

“把咱的伤药给赵主事用上。”

“多谢监门。”

“可敢饮酒?”

外伤最好戒酒。

“下官酒量颇豪。”

“拿酒来,咱与赵主事痛饮!”

……

国子监。

暮春时节,国子监中颇多景致。

此刻大多师生在上课,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周宁在楼台水榭中转悠,偶尔看到小径清幽,有青翠欲滴,有鸟儿脆鸣,就欢喜的进去寻幽探胜。

“老夫说是谁……周宁啊!”

周宁正在欣赏美景,头顶有人嘟囔,接着飞掠下来。

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一脸沧桑不羁。

“庄教授。”周宁行礼。

这位是酒兵系大佬庄胜。

呃!

庄胜打个酒嗝,“小儿女就喜这等莫名其妙的地方,打扰老夫饮酒,去休去休!”

身形一闪,庄胜已经穿进了前方的林子里。

没多久,就听到他长啸的声音。

接着是拔刀砍树的声音。

这位又喝多了。

周宁翻出书信,仔细看着。

哪怕是看过了几遍,可每多看一次,她就觉得心情雀跃。

看一看的,就看到了那个小流氓的调戏。

什么我恨不能牵着你的小手,带着你再去平康坊看歌舞。

呸!

周宁想到了上次看到那些妙态毕露的胡女,不禁微嗔。

“周宁!”

安紫雨气势汹汹的带着人来了,“可看到庄信了?”

周宁指指前方,俏皮的眨眨眼,“别说是我说的。”

“咦!怎地多了些小儿女的娇态?难得,回头给你寻个好儿郎!”

安紫雨急匆匆的带着人进了林子。

“又是你在鬼哭狼嚎!”

“看看断了多少树木?打!”

“嗷!”

“还敢解衣?毒打!”

惨叫声远去。

周宁捂嘴轻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

声音来自于身后,周宁下意识的反手一掌。

呯!

接着她醒悟了过来,觉得声音好熟。

不!

这不是杨玄的声音吗?

周宁回头,就见身后扑倒一人,可不正是杨玄。

“子泰!”

杨玄木然看着虚空。

“子泰,你怎么了?”周宁心中慌乱,一阵摸索。

“哎!”

杨玄睁开眼睛,握住周宁的手,“我……我这是在哪呢?”

“骗子!”周宁刚想拧身,小手却被握的紧紧的。

“阿宁。”

周宁背过身去。

“我想你了。”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我想你,小玄子,我看好你哟,今日就拿下一血!”绿灯闪烁的就像是一串兴奋的眼睛。

“子泰。”

杨玄和她并肩坐着。

“此次我是跟着节度使回京报捷,能待一阵子。”

“此次厮杀可凶险?”

“你是知道我的,那些北辽人还未近身就被乱刀砍死了。”

“你多半是哄我。”

“我是主将啊!你想想,我手下几千人,谁能杀到我的身前,太平军也就全军覆没了。”

“我看看。”

“好啊!”

“躺下!”

“她要用强吗?”绿灯闪烁的就像是烟火。

一番查诊,周宁不语。

“怎么了?”杨玄心慌意乱,“可是不妥?”

就和后世身体出点小问题就去网上查症状一样,心一慌,看到什么症状觉着自己也有。

周宁轻轻摇头,“你的身子好着呢!”

“哦!那就好。”

杨玄和她约定了下次一起去踏春的时间,随即走了。

周宁送他出去,回到值房后,找到了一本玄学前辈写的医书。这位前辈游戏人间,常说医人者不自医。

“一般人的脉象没他这般宏大,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还说不慌,先前慌的都想哭了。”

“在这里,我看看……”

“有修为的少年,若是修为精进,加之少年本就气血充盈,可谓晨钟暮鼓……”

“晨钟暮鼓……什么意思?”

“这里有解释,晨钟暮鼓乃是……”

啪!

医书被猛地合上了。

少女坐在那里羞红了脸,拍着案几。

“老不修!”

……

杨玄去了元州拉面。

“郎君!”

韩莹眼含热泪福身。

“辛苦你了。”

男女有别,杨玄虚扶了一下。

汪顺站在韩莹的身后,轻轻撞了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韩莹的底盘极稳,竟然没撞动。

“今春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奴在想何时把元州拉面开到太平去,奴去做掌柜。”韩莹抬头。

“咳咳!此事……再议。”

韩莹捂嘴偷笑,“郎君不知,如今城中许多商人都喜欢来琢磨咱们的拉面,也有人想学呢!”

随即说了些生意的事儿,杨玄走了。

“娘子,你为何不说那些人来捣乱之事?”汪顺埋怨道:“那些苦楚你都自家忍住了,只知道为郎君挣钱。”

“我原先心比天高,觉着自己定然能出人头地,可出来之后才知晓,女子出头何其艰难。若非郎君收留了我,我要么回家去嫁给那等自己厌恶之人,此后郁郁一生,要么就是做生意把本钱赔光,欠下一笔钱,随便寻个人嫁了。”

“那也行呢!”

“可我不愿。”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韩娘子,那几个闲汉又来捣乱了。”

几个大汉进了元州拉面,一人占据一张案几,拍打着案几喝道:“快些煮了拉面来。”

几个伙计谨慎的送上拉面,随即盯住了他们。

“哪家做生意盯着人的?滚!”

“你看着耶耶吃不下!”

几个伙计却无动于衷。

“信不信耶耶弄死你!”一个大汉狞笑道。

元州拉面崛起的很是蹊跷,有人说是国子监的产业,但后续也不见国子监的人来。那些商人眼红了,就想谋夺方子。

韩莹下来了,冷冷的道:“开门,放狗!”

“呜……”

一头凶狠的大狗被两个伙计拉了出来,嘴角流涎,利齿闪光。

几个大汉冷笑,“只管咬,咬伤了万年县说话。”

“放狗!”韩莹说道。

绳子很长,两个伙计一松手,大狗就咆哮着冲了过来。

“妈呀!”

几个大汉起身就逃。

大狗追到门边,这才被绳子拉住,悻悻的人立而起。

“嗷!”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娘子,好像是刚才那几个!”

韩莹心中一喜,“定然是被老天降下报应了,看看去。”

众人走出大门,就看到对面站在几个男子。

为首的抬头,冲着韩莹笑了笑。

“郎君!”韩莹没想到杨玄没走,而是在外面蹲守。

她提着裙子小跑过去,红着脸道了“郎君却如何知晓这些人来捣乱?”

“国子监来了书信,说是准备请了官员来威慑那几个商人。”

“那也不错。”

“可他们的法子差些意思。”

“郎君想如何做?”

“打断腿!”

杨玄事儿还多,“我先过去,回头有事寻老贼他们。”

他前脚一走,王老二就动手了。

“嗷!”

惨嚎声中,几个大汉被活生生的打断了腿。

“万年县的不良人来了。”

赵国林带着几个不良人匆匆赶到。

几个商人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哭喊道:“他们莫名其妙就对咱们的人下了毒手啊!看看,腿都打断了。”

说着他们还威胁道:“老夫家中也认识几个官员。”

徇私就办你。

赵国林冷笑,“为何动手?”

老贼愤怒的道:“这些人抢钱,追上了还反抗。老夫不得不下了狠手。”

“他胡说!”

“谁能证明?”

“我!”

一个玄衣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是镜台的桩子!”

几个商人面色惨白。

“镜台可能作证?”

“能的,能的!”

几个商人谄笑着上来。

“韩娘子,此次却是我等的错,回头……”

韩莹不说话。

“元州拉面开张我等却少了贺礼,回头就来。”

那个桩子看着韩莹。

韩莹不知桩子为何出头,福身道:“多谢了。”

桩子颔首,“以后有事喊一嗓子。”

韩莹再福身,轻声问道:“奴该谢谁?”

桩子轻笑,“自家人,说什么谢。”

韩莹心头巨震。

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赵三福和杨玄在一家酒楼的后面说话。

“蹲着啊!”杨玄觉得站着累。

“我不喜蹲着。”赵三福的屁股在抽痛,“最近有人想弄梁靖。”

“什么意思?”

“贵妃毕竟没有根基,梁靖担心梁氏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他在外朝借着贵妃的势在拉拢人。”

“这是必然吧。”

“是必然,可他不分香臭都往自己身边拉,有人给他挖了个坑。”

第155章 你在羞辱我(为‘揍的雨姐\’加更5) 酒楼的后面。

赵三福靠在墙壁上,杨玄蹲着。

“贵妃和皇后明争暗斗,那是个漩涡,你最好离远些。”赵三福告诫道。

可没有贵妃,我在朝中能倚仗谁?杨玄打个哈哈,“我在北疆,漩涡离我远着呢!”

赵三福准备回去,“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

“啥事?”

杨玄起身拍拍屁股。

赵三福走到他的身前,低声道:“你看着眉清目秀的,记住,面对妇人的诱惑要坚定。”

杨玄纳闷。

“我还没开荤!”

“妇人最喜你这等没开荤的少年。”

“你在担心谁?”

“贵妃。”

杨玄冲着他比个电视里看到的中指。

“小心了,坚定意志。”

“老子意志如铁。”

“扯淡,你这等纯洁少年浑身上下就一个地方如铁。”

“哪里?”

“脐下三寸!”

杨玄伸手到脐下三寸,骂道:“艹!”

……

“喝酒!”

青楼中,梁靖举杯。

对面坐着的是中书舍人蒋迪。

蒋迪微笑举杯,“请。”

二人推杯换盏,身边的女妓红袖添酒,好不快活。

二人认识了一阵子,仕途不顺的蒋迪面对‘国舅’的拉拢只是矜持了一下,随即就甘愿为了贵妃肝脑涂地。

“你的事回头我就去给贵人说说。”梁靖矜持一笑。

“多谢。”蒋迪举杯,“以后只管吩咐。”

梁靖摇头不悦。

蒋迪一怔,旋即笑道:“以后便是一家人。”

“哈哈哈哈!”

两只酒杯轻轻撞在一起。

叮!

隔壁房间里,老贼没要女妓,说是等人,就一人坐在室内。

但,声音却不绝于耳。

“郎君,你好坏!”

“老夫哪里坏了?”

“郎君你喝杯酒嘛。”

“什么意思?不耐烦?”

“奴哪敢?”

……

王老二蹲在青楼的外面,灰扑扑的脸上一脸百般无聊,就按照老贼的交代看着里面女妓的大腿。

大腿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白花花的大腿,王老二不禁想到了肥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色胚!”一个女妓送客人出来,见王老二这个模样,轻蔑的说道,随即拧着腰肢进去,“哎哟!这不是王郎君吗?多久没来了王郎君?啥?奴今日一直没客人。什么?前人覆辙?今日绝不会让你重蹈前人覆辙。”

等梁靖和蒋迪勾肩搭背的出来后,王老二这才悄然跟着。

晚些,老贼出来了,晃晃悠悠的去了平康坊外面,寻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杨玄正在看小说。

大唐的小说写的也不错,而且写的含蓄。

“郎君!”

杨玄没有揭开车帘,“如何?”

“果然是勾搭上了。”

“好!”

老贼坐上车辕,轻轻提起缰绳,马车缓缓而去。

半路遇到了王老二。

“梁靖进宫了。”

“这是想作死啊!”

杨玄无语。

……

梁靖进宫求见贵妃。

“喝酒了?”

贵妃皱着眉,“你在外面好歹也做些正经事。”

“那些事如何不正经?”梁靖打个酒嗝,见妹妹捂着鼻子,就退后一步,“上次和你说的那个蒋迪,中书舍人,如今算是妥当了,阿妹,你早些给陛下说说,好歹给你在外朝增添一个助力。”

贵妃伸手在鼻子前扇动,“可查过此人?”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查过,并无后台,所以到了中书舍人便上不去了,蹉跎了好些年头。”

“如此就好,回头等二郎来了我便和他说说。”

“陛下会不会怪责你?”

“不会。”

贵妃看看左右,等焦丽带着人出去,她才说道:“皇后乃杨氏的女儿,太子妃是淳于氏的女儿,就我身后孤苦无依。你要知晓……”

贵妃轻声道:“陛下对她们并不满意,于是处处给我尊荣。可尊荣有何用?若是外朝无人为我说话,那也是白费劲。所以你可明白自己为何能飞黄腾达了?”

“让你背后有人,如此才能和她们争斗。”梁靖点头,“陛下这是想坐山观虎斗?”

“粗鄙!”贵妃嗔道:“这是陛下的关切。”

“哦哦哦!我知道了。”

“赶紧回去。”

“嗯,对了,蒋迪之事要抓紧,否则他会觉着咱们行事没分量。”

“我知道,你且回去,少喝酒。”

“知道了,女人就是麻烦!”

大白天喝酒,梁靖有些困,打着哈欠出宫。

“蒋舍人!”

蒋迪正好在宫外,见到他就笑道:“老夫正好来办事,你这是……”

“你的事妥了。”梁靖知晓自家根基太薄,必须要给贵妃树立威信,“安心,晚些陛下那里就能知晓你的贤良。”

二人相对一笑,蒋迪低声道:“转告娘娘,老夫感激不尽。”

梁靖轻哼一声。

“错了,一家人,一家人。”

蒋迪拱手走了。

梁靖上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杨玄。

“梁兄,你这是去何处?”

“回家睡觉。”

杨玄看了蒋迪的背影一眼,“先前那是蒋舍人?”

“你也认识?”

“当然认识。”

梁靖想拉拢杨玄,就顺口炫耀道:“他是个知趣的,这不,我刚去娘娘那里为他说好话,回头就等着飞黄腾达了。”

梁氏兄妹没有底蕴,全靠着梁靖混社会的经验来拉拢人手。

混社会怎么拉拢小弟?

势力,也就是权势。

能打,也就是帝王的信重。

这些贵妃都不缺,所以梁靖也不啰嗦,一上手就用前程诱惑。

跟着娘娘混有肉吃!

杨玄面色剧变,“是他?”

“怎地?不妥?”

“绝对不妥!”

杨玄急促的道:“赶紧回去告诉娘娘,此事不妥,不能给陛下说。”

“子泰,你……”梁靖愕然。

“梁兄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梁靖一脸兄弟情义。

信了才见鬼……若非贵妃算是自己的半条大腿,曹颖升迁要梁靖帮助,杨玄绝对会坐视,“梁兄可记得我当初在万年县为不良帅?”

“记得。”梁靖有些不耐烦了。

“我当初见到过蒋迪。”

“和谁?”

“何欢!”

梁靖皱眉,“何氏的何欢?”

“对。”

“子泰,你莫非看错了?”梁靖笑道:“蒋迪近几年宦途不顺,便是因为身后无人。若他是何氏的人,何至于如此?”

“我不说笑话。”

梁靖半信半疑。

“我特么没事吃饱撑的哄你?”杨玄眼看着老曹的升迁没戏了,半条大腿要飞,不禁怒了。

“娘娘可曾给陛下说了?”

“应当还没有。”

“那缓缓行不行?”

“好!”

梁靖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再度进宫。

“何氏?”

“对,也不知真假。”

“暂缓就暂缓吧。”

梁靖笑道:“兴许他是看错了。”

贵妃说道:“缓两日不碍事。”

第三日。

梁靖还在宿醉中。

“郎君!”

家中的仆役踹门进来,不顾一切的把他弄醒。

“你特娘的若是没有人命关天之事,耶耶便把你吊家门口风干。”

梁靖揉着眼睛,觉得脑子昏沉。

“有御史弹劾蒋迪。”

“嗯!”

梁靖清醒了大半,“什么由头?”

“贪腐。”

“……”

他懵了,觉得损失一个人手有些心痛。随即他激灵了一下。

“啥时候贪腐的?”

“就在昨日。”

仆役惊讶的看到梁靖浑身颤抖。

“郎君,那御史还弹劾了你!说你是蒋迪的靠山,可这是指桑骂槐啊!不,这是欲加之罪……这话一听都知道指的是娘娘啊!”

“好兄弟!”

“好兄弟!”

梁靖浑身打颤,“卧槽特娘的,幸亏我那好兄弟,否则娘娘危矣!子泰,你就是我亲弟弟啊!”

蒋迪的眼皮子怎么可能那么浅,在升迁的关键时刻去贪腐,那不是蠢,而是憨。若是憨傻,蒋迪怎么能做到中书舍人?

唯有一种可能。

“这特娘的就是一个坑,想埋了阿妹和我!”

宫中,贵妃也惊呆了。

“杨玄可曾娶妻?”

“并未。”焦丽心中一颤。

贵妃捂额,“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少年,回头记得提醒我,好生奖励他。”

“是。”

一个内侍进来。

“娘娘,外面有御史弹劾大郎君,说大郎君是蒋迪的靠山。”

“胡说!”贵妃俏脸微冷。

内侍说道:“可最近大郎君和蒋迪交往甚密。”

贵妃冷着脸,“那是攀附,大兄何曾搭理他?!”

“陛下来了。”

贵妃伸手揉揉眼睛,随即起身,踉踉跄跄的过去跪下。

哽咽道:

“陛下,臣妾罪不可赦。”

进来的皇帝讶然,“鸿雁何故如此?”

“陛下。”贵妃说道:“大兄与中书舍人蒋迪近日结识,想着此人可为臣妾臂助。前日大兄进宫请臣妾在陛下这里为蒋迪说好话。臣妾呵斥了他,说怎可公器私用……没想到今日就有人弹劾大郎……”

皇帝冷哼一声,“朕说那些人怎地今日弹劾蒋迪,把梁靖也带上了,这便是个圈套。能做成这等圈套的多半是那边,有趣,来人!”

蒋迪多半是那边的一颗棋子,丢出这颗棋子埋了贵妃,皇后和一家四姓血赚。

“陛下!”

韩石头进来。

皇帝吩咐道:“蒋迪流放陈州太平。”

杨玄是太平县县令,是贵妃的‘人’,如此,蒋迪到了太平,那便是落入了贵妃的手中,想如何处置都行。

“陛下!”

“嗯!”

“二郎。”

贵妃被扶起来,眼中有泪光。

前日她本想为蒋迪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幸而杨玄插手,让她今日能以大义凛然的姿态,愈发得了皇帝的信重。

杨玄!

好名字!

……

“该来了呀!”

老贼蹲在前院,有些担忧。

王老二蹲在另一边,美滋滋的道:“怡娘说了,我存在她那里的钱会生崽,每年多给我三个崽,嘿嘿,能吃好些肉。”

“存钱还会生崽?你想得美!”

这年头存钱不收你手续费就算是客气的。

王老二得意的道:“是怡娘说的,怡娘不会骗我!”

杨玄正好出来,“闹什么呢?”

老贼说道:“王老二胡说八道,说他存在怡娘那里的钱能生崽。”

“对。”

老贼:“……”

“此事是我的决定。”

王老二冲着杨玄笑,“郎君真是好。”

老贼笑嘻嘻的道:“郎君,小人那里也有些钱。”

“只管存进去。”杨玄说道。

三个点呐!

在存钱还得交保管费的大唐,只有傻子才会给你三个点的利钱。

“多谢郎君。”

杨玄觉得老贼的忠心值瞬息就爆表了。

他内心叹息:元州拉面要扩张,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匮乏啊!

老贼忠心值爆表,随即就想到了那事儿,“郎君,贵妃那事究竟准不准?小人就担心一旦不准,贵妃那边心中不满,此后这条大腿就没了。”

“是半条。”杨玄淡淡的道。

“是,半条,大腿根。”老贼一本正经的道。

这个老鬼……杨玄很严肃的警告道:“莫要教坏了老二,否则怡娘能把你吊死在太平县城头。”

王老二躺在边上,“老贼说……呜呜呜!”

老贼捂着他的嘴,刚想说话。

嘭嘭嘭!

有人在拍门,拍打的肆无忌惮。

老贼骂道:“谁特娘的这般无礼?”

他冲过去打开大门。

门开。

一股风从身边吹过。

“子泰,我的好兄弟!”

梁靖旋风般的冲进来,毫不犹豫的抱住了杨玄。

“呃!”杨玄伸开手,“梁兄,你这……”

“好兄弟!”梁靖拍拍他的脊背,“多亏了你,否则娘娘此次就要灰头土脸了。”

杨玄一脸茫然,“何事?”

梁靖松开手,摇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耿直。”

老贼蹲在边上翻个白眼,心想郎君刚到长安时是有些耿直,就像是郎君说的中二。

可现在的郎君你要说他耿直,马贼首领鸿雁不会答应,瓦谢可汗华卓不会答应,被他坑过的那些人不会答应。

“梁兄说什么呢?”杨玄问道。

梁靖说道:“那蒋迪竟然包藏祸心,就等着贵妃去为他说项时栽赃,幸好听了你的,娘娘未曾开口,昨日那狗曰的竟然贪腐了。”

大腿根……不,大腿保住了。

杨玄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捂额感慨,“好。”

“子泰,娘娘说了,你想要什么?美人还是钱财。至于权势,你放心,娘娘说了会记在心中。”

杨玄知晓自己前面升职太快了,再升迁不现实。

但姿态必须要有。

他苦笑,“娘娘却是看轻我了,这些本是我心甘情愿做的,要什么报酬?”

呃!

他发现梁靖有些呆滞,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难道我演过火了?

梁靖却想到了贵妃当时的模样。

“那少年是个实诚的,若是你提及酬功时他不高兴,那就对了。”

贵妃说这话时表情有些怪,像是窃喜,又像是好笑。

他不知道,在贵妃的眼中,杨玄就是个仰慕自己容颜和气质的少年。

换做是后世的看法,杨玄就是贵妃的狂粉丝,舔狗。

但老梁家不能做白眼狼啊!

梁靖拍着杨玄的肩膀,“说,钱财或是美人,你总得要一样,若是不喜女人,哥哥我也能陪你分桃断袖。否则便是看不起娘娘,看不起哥哥!”

我只喜欢女人!

杨玄纠结的道:“我还年少,如今正是一心报国之时。女人不提。钱财……梁兄这是看不起我吗?”

“好兄弟,可你总得要些吧,否则我心中不安,连女人都不想睡。”

人情对于贵人而言是个负担,也是个无用的东西。与其要人情,不如要印象。

杨玄挠头,“要不……太平那边差个县丞,正好有个县尉做的不错,给弄个县丞吧。”

“就一个县丞?”

“是啊!”

“你瞧不起娘娘!”

“没有的事。”

“就一个县丞,你在羞辱我!”

“我发誓,绝无此意。”

第156章 红颜祸水,好年轻的功臣 烛光下,何欢坐在榻上,身前两个舞伎在舞蹈,几个乐师在侧面弹琴,气氛很柔和。

舞伎身披薄纱,舞姿轻盈,一脸俏脸变换着各种表情,诱惑之极。

何欢的目光却不在舞伎的身上,只是定定的看着酒杯。

许多时候,你艳羡而不得的东西,在另一群人的眼中只是寻常。

幕僚进来。

“杨氏那边来人了。”

“说了什么?”

“呵斥了郎君,说此事经营不密,以至于被人窥探到蒋迪的虚实。那个贱人不但轻松脱身,皇帝那边还对咱们的人颇为不满。”

“什么意思?皇帝动手了?”

“对,就在先前,皇帝以贪腐为名,拿下了咱们三名官员。”

何欢摆摆手,歌舞散去。

“他们一心想把贵妃拉下来,可却也不琢磨一番皇帝的心思。若我是皇帝……”

“小郎君!”幕僚急匆匆的跑出去,左右看看,回来告诫道:“慎言。”

“一家四姓与皇帝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怕什么?”何欢笑的轻蔑,“我若是皇帝,定然会顺势敲打贵妃和梁靖,可他并没有,你说,皇帝在想什么?”

幕僚低下头思忖,再抬头时,眼中多了谨慎,“他宠爱贵妃。”

何欢笑了笑,“你看看皇帝的过往。从少年时便有英武之名。武皇垂暮,他领军杀入宫中,那时何等的凶险?但凡一丝走岔,一家子将会成为新帝祭旗的祭品。第二次是在四年前,他身为太子领军入宫,一旦李元有了戒备,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可他却依旧去了。”

“他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可如今他身为帝王,还能如何刺激?”

“天下被他当做是棋盘,众生为棋子,随意他挪动调遣,刺激吗?刺激,可他早就厌倦了。”

“我敢打赌,他原先把梁氏弄进宫去便是为了刺激。你可曾注意到了吗?”何欢笑的诡异,“他夺了太子的女人,换做是别人,就说你吧,你夺了儿子的女人,你会如何自处?”

幕僚只觉得浑身难受,“老夫……老夫……如何会做此等事。”

“难受吧?”

何欢拍着案几大笑,良久,他喘息道:“换做是我,定然会寻个罪名废掉太子,把他流放到荒蛮之地去,过两年弄死,如此眼不见心不烦。”

幕僚有些心悸,“最近些年,太子看似地位稳固,可却平庸的连一个臣子都不如,堪称是悄无声息。”

“明白了吗?”何欢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怪异的让人心中不安。

“再美的女人,朝夕相处多年后也会厌倦。他也会如此。可太子在啊!太子隔几日便会进宫请见,你想想,每次见到太子时皇帝会想什么?”

幕僚摇头,他自诩是个正经人,这等歪门邪道没琢磨过。

“他会想着……太子的女人如今是朕的女人,太子要叫那个女人阿娘,哈哈哈哈!”

何欢笑的癫狂,捶打着案几,伏在案几上身体颤抖。

“我敢打赌,每次见到贵妃时,皇帝定然会想……这是朕的儿媳!”

“那就是个疯子!用太子来刺激自己的疯子,爬灰老贼!”

幕僚面色发白,显然这等高端刺激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良久,何欢哎哟一声,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冷冷的道:“他就靠着刺激活着,所以,他不会丢弃贵妃。就算是蒋迪之事发作了,皇帝最多呵斥一番,随后不了了之。

杨氏那边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看是明白的,只是他们太骄傲,不肯低头去琢磨别人的心思。”

幕僚叹息。

“可要提醒他们一番?”

“没用,颍川杨氏何等的名头,多年来的顺风顺水早就让他们忘却了畏惧。就算是提醒了他们依旧如故,行事不会有半分改变。”

“若是杨氏下次还准备对付贵妃……”

“让他们去对付,看着他们和皇帝狗咬狗,你不觉着有趣吗?”

何欢拍拍手,“歌舞!”

歌姬和乐师再度进来。

乐声起。

舞姿再度翩翩。

幕僚告退,临走前告诫道:“小郎君,颍川杨氏传承多年,底蕴深厚。何氏需仪仗杨氏之处甚多,要谨慎呐!”

何欢看着他出去,拿着酒杯,微微低头,轻声道:

“彼可取而代之。”

幕僚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气,“百姓视帝王权贵为神灵,可这群神灵在干什么?爬灰的爬灰,玩男人的玩男人。神灵……”

他张开嘴,“he……tui.”

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

这几日不断有人上疏,为黄春辉叫屈。

“他们说相公戍边多年,劳苦功高,如今风烛残年,却依旧在北疆吹冷风,皇帝仁慈,该考虑忠臣的荣养了。”张度不忿。

江存中讥诮的道:“还有人说相公心存退意,想见好就收,免得晚节不保。呸!”

这里是杨家。

两个家伙拿着酒,坐在大树下发牢骚。

张度打个酒嗝,“哎!来了长安怎能蹲在这里喝酒?走,出去转转。”

“也好。”

张度冲着后院喊道,“子泰!”

“喊什么?”

杨玄在收拾东西。来时怡娘说有些东西拉在老宅里,让他们取回去。

“走,去外面转转。”

“外面没什么意思。”今日天气不大好,微雨,杨玄觉得不如在家歇息。

“难得来长安,走了!”

张度寻到他,勾着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就出了门。

雨雾轻薄笼罩在长安城上空,远处的城墙、宫殿、楼台朦朦胧胧。路边的行道树在雾气中一动不动,就像是个娴静的女人,静静看着人来人往。

“去何处?”江存中问道。

“我不知。”

二人看着杨玄。

“去曲江池吧。”

“看流水?”张度不满的道:“北疆多的是河流,要看流水何必来此。”

“不去?”杨玄看着他。

“不去。”

张度摇头。

江存中摇头。

杨玄呵呵一笑,“雨朦胧,水朦胧,人朦胧,那些痴呆文妇,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子最喜在这等时候去曲江池,看着流水淙淙,边上有骚男捧臭脚吟诗一首,风吹过,掉几滴泪,就觉得人生圆满了。”

二人相对一视。

“去!”

一进曲江池,果然女人不少。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男人。

男人们聚集在一起,一边喝酒吟诗,一边偷偷看着边上的女人们。每当有女人把目光转过来时,他们便会提高嗓门。

男人一堆,女人一堆,但渐渐的就成了一堆。

两个棒槌进了曲江池,看到这等气氛,眼珠子都绿了。

“好地方啊!”

“好景致!”

二人目光转动,就盯着女人看。

女人们来这等地方多会打扮精致,穿着考究,在水雾中看着朦朦胧胧的,恍若画中的仕女,仙气十足。

女人们聚在一起,也在喝酒吟诗。喝的脸色绯红,眼神迷离时,最是动人。

“见过各位娘子。”

张度上去套近乎。

几个女人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神色淡漠,“何事?”

这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可张度这个棒槌久在北疆,身边多是粗豪的武人,哪里懂的女人的心思。

他笑着拱手,“诸位娘子在作诗呢?”

棒槌!

杨玄摇头。

搭讪不是这么搭的。

那个女人冷冷的道:“我等作诗,郎君自便。”

滚!

这个温雅的滚让张度一怔,这货脸皮厚,就涎着脸道:“我这里倒是有了一首诗,诸位娘子且听……”

“郎君,请自便。”

女子的脸上都挂上了冰渣。

张度再厚的脸皮也经不起这等戳,灰溜溜的回来了。

江存中勾着他的肩膀,揶揄道:“怎地,在北疆你自称玉面小郎君,今日却被长安的女人不屑一顾。”

张度羞恼无语。

身边有男子看热闹,见状就叹道,“北疆来的?难怪。”

张度拱手,“还请教。”

男子眼中有些取笑之意,他指着那些男子说道:“看看,那些男子谁不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考究,仪态翩翩。而你等却看着颇为粗豪,举手投足也不知收敛,大开大合,那些女人如何会喜欢?”

娘的,原来如此。

那些女人突然低头笑了起来,笑的肆意。

笑一笑的,有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捧腹笑。

“三个乡下人,也敢来勾搭我等,呸!”

这些女人大多宽容,但也有刻薄的,冲着杨玄三人不屑的呸了一声。

十余男子簇拥着一个女子疾步走来。

身后一群男子紧追不舍。

“公主,公主。”

什么公主?

张度等人赶紧避开。

“是南阳公主年子悦。”

“年子悦来曲江池了。”

啧啧!

瞬间大部分男人都动了,起身往这边凑。

张度踮脚看去,“传闻南阳公主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可却从未见过,今日算是开眼界了。哎!草特娘的,那么多人挡着,耶耶什么都看不到。”

江存中更聪明些,见边上有树,就一溜烟爬了上去

“戴着羃?呢!”

江存中赞道:“不过莲步婀娜,令我动心。”

那几个女人的谱摆不下去了,一番嘀咕后,都起身准备看看所谓的天下第一美女。

“说是女人看了都会动心。”

“闪开!”

随行的官员板着脸开路。

可这里是长安,谁特么听你的。

那些男子蜂拥而来,十余男子在四面阻拦,没多久就岌岌可危。

戴着羃?的年子悦有些后悔。

今日她本想私下出门,可却被张菁发现了,于是就请了监控她们的官员出面,带着人护送她来曲江池。

可没想到这个官员有好友今日也在曲江池,好友听他吹嘘过自己负责护卫天下第一美人,所以看到年子悦后,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随后就成了这样。

年子悦抬头,有些茫然看看着四周那些疯狂的男人。

还有女人。

女人为何也这般疯狂?

年子悦不解。

一个男子突破了外围防御冲了进来,年子悦花容变色,“张菁!”

大长腿一拳就把男子打飞了出去,可更多的男子突破了防御。

“公主!”

南阳公主一旦被这群男人扑倒,官员只需想想后果就面色惨白。可他自己也自身难保,在人流中艰难挣扎。

“看,那三个人也上去了。”那几个女人在看热闹,等看到杨玄冲进去时,刻薄的女人忍不住讥讽道:“这也是想趁机占便宜,男人,哼!”

“哎!他冲过去了!”有同伴指着前方,赞道:“好身手哎!”

刻薄女捂着嘴,眼珠子瞪的老大,“他拉到了南阳公主,抽他!抽他一耳光,踹他!哎!不对,公主怎地……公主怎地这般柔顺就跟着他走了?!”

一群人就看到杨玄冲进去,一阵拳打脚踢把年子悦身边的男子弄倒,随后伸手。

按理年子悦应当缩手,并给他一腿。可年子悦却把手伸过去,任由他牵着。

“啊!”有多少人嫉妒若狂啊!

梦寐以求的小手,就这么被那个男子牵着了。

张度把肠子都悔青了,一边暴打那些扑过来的男子,一边说道:“早知道公主这般柔顺,我早就上了。”

杨玄把年子悦拉出人群,微微蹙眉,“怎地这般不小心?”

换作旁人年子悦定然沉默以待,可此刻她却脱口而出,“我都戴羃?了。”

杨玄苦笑,“你名气太大,容易招来蝴蝶。对了,此次之后,让鸿胪寺那边换个人吧。”

“嗯!”

年子悦跟着他往另一侧走,“你何时回来的?”

“回来了几日。”

“为何……”年子悦止住了话。

“小玄子,她想问你为何没去寻她。”朱雀的声音很快活。

“此行是公事。”

杨玄硬邦邦的回应。

年子悦默然,良久说道:“我听他们说此次北疆和北辽大战,北疆获胜了。你可知晓?”

这妹纸想打探什么?

南周那边必然想打探到此战的详细经过,以此来评估大唐和北辽的实力。

杨玄默然。

“见过公主。”

几个女人在前方福身,正好打断了年子悦追问的节奏。

杨玄抬头,不禁莞尔。

冤家路窄,几个先前讥讽他们的女人,此刻正好奇的看着他。

美人看看就好,同性之间没可能。而这个年轻人却能从容牵着公主的手,身份神秘的让人心动。

“见过郎君。”

连那个刻薄的女人都福身行礼。

杨玄颔首。

随即带着年子悦和她们擦肩而过。

那个刻薄女把肠子都悔青了,回身看着杨玄的背影,身边的同伴说道:“早知道先前就该和他们一起饮酒作诗。”

杨玄和年子悦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你也在北疆,此次可曾参战?”

“嗯!”

年子悦侧身看着他,“他们说此次黄春辉带了几个有功之人回来报捷。”

“我就是其中一个。”

年子悦看着他,心中许多问题想问,可最终化为一句。

“好年轻的功臣。”

第157章 偷不如抢 鸿胪寺的官员连滚带爬的冲过来,见到杨玄后,面色难看的拱手,“多谢杨明府。”

杨玄说道:“我只是路过。”

官员拱手,冲着年子悦说道:“下官保护不力,让公主受惊了。”

年子悦淡淡的道:“和杨明府相比,你……罢了,你且回吧。”

和杨玄相比,我就是个无能的吗?官员看看杨玄,想起这位是自己的前辈,就知道年子悦对自己的不满已经到了极限。

“寻个地方坐坐。”年子悦主动邀请。

换个人定然受宠若惊,可杨玄却平淡以待。

二人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

年子悦掀开羃?,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微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道:“好清静。”

杨玄坐在水边,伸手进去搅动几下。

清澈的水流中,几条小鱼逆流而上,身体轻轻摆动着,偶尔被冲下去,依旧不屈不挠的再度游上来。

身后,年子悦轻声道:“听闻大唐南疆如今处处烽烟。你可想去南疆?”

“南疆太热,太熟。”

杨玄本就是元州人,曾在东宇山中杀了不少南周猎人,说一声老熟人绝对没错。

年子悦咬着红唇,“南周重才,最喜年轻的人才。”

这几乎是露骨的在说:想不想为南周效力?我保证你能飞黄腾达。

南阳公主号称南周珍宝,她的许诺自然是值钱的。

杨玄没想到她竟然想招揽自己,心中爆笑一瞬,“南周听闻有些热。”

他竟然婉拒了!

年子悦的招揽也是一时冲动,被婉拒后就变为冷漠,“南周四季如春。”

杨玄看到张菁急匆匆的赶来,就起身道:“公主保重。”

看着他远去,年子悦突然跺脚,轻声道:“大唐就了不起吗?”

“公主!”张菁跑过来,见她无恙,不禁口宣佛号,赞道:“多亏了杨玄。”

“回去!”

年子悦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张菁见她情绪不对,就说道:“以后还是少出门吧。”

年子悦不语。

不是为了这个恼火?

张菁一想,不禁怒了,“可是杨玄口出不逊?”

“没有。”年子悦蹙眉,把羃?拉下。

就在拉下的一刻,张菁看到她的耳根有些红。

我眼花了吧?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看错,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公主来长安说是出使大唐,实则便是质子。质子若是爱上了大唐官员,传回去皇帝会暴跳如雷。

“公主。”

“嗯!”

“那杨玄就是个乡下小子,看似有些前程,可终究没有底蕴。这等少年以后多半会寻个普通女子为妻。”

“你说这些作甚?”年子悦有些恼火,声音冷了些。

“公主,一个乡下小子,不值当公主关注。”

年子悦止步回身,第一次用愤怒的语气说道:“我何时关注他了?”

“是。”张菁低头,心想我随侍多年,可从未见到公主的耳根红过。有人说什么脸红红,想男人。公主啊!那只是个乡下小子,配不上你。而且你是南周珍宝,怎么可能嫁给大唐人?

年子悦羞恼的道:“大唐和北辽此次大战后,定然会让大唐信心倍增。南周怎么办?我听闻大唐南疆那些部族聚在一起谋反,你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南周的功劳。”

张菁看看周围,还好没人,“公主慎言。”

“南周鼓动那些部族谋反,就等着北辽和大唐大打出手时,趁势出手,吞并了大唐南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公主。”大长腿在哀鸣,“还请慎言。”

周围没人,年子悦冷笑,“阿耶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过失败后会如何。此刻看来大唐南疆烽烟四起,可我怎么听闻又被镇压了。一旦大唐腾出手来,会不会清算?”

张菁低声道:“公主,南周夹在大唐与北辽之间,若是不奋发,迟早会被吞并。动了可能会死,可不动必死无疑。”

回到驿馆时,新任监控她们的官员已经来了,鸿胪寺的效率高的惊人。

在交接时,张菁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先前要多谢那位杨明府,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若是有暇,我还想当面致谢。”

官员说道:“兵部把杨明府叫去了,估摸着最近几日会很忙,改日吧。”

“也好。”张菁回身,心中默念:他最好永远都忙。

……

兵部,江存中正在讲解此次北疆大战。

听众是以宋震为首的一干兵部大佬。

“……敌军猛攻右翼,此刻增援右翼便是无底洞,相公果断令左翼攻打敌军右翼……”

“等等。”兵部侍郎朱厚举手打断了江存中的讲解,问道:“左翼进攻敌军右翼是没错,可敌军攻打北疆军右翼时,右翼曾多次崩溃。那么老夫有个疑问,当时左翼谁在?”

杨玄起身,“下官当时就在左翼。”

“很年轻。”朱厚颔首,“老夫想问问,北辽军猛攻我军右翼险些得手,为何我军左翼猛攻敌军右翼却毫无进展?”

这个问题辛辣的让人想打喷嚏。

杨玄年轻,这等带着陷阱的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宋震看了朱厚一眼,想到此人和一家四姓走的颇近,眼中就多了一抹了然。他看向杨玄,想到上次这个小子送的药材,真的很得劲啊!

是个尊老的小子!

想到这里,宋震就觉得朱厚越发的面目可憎了。

他想出口解围。

江存中看了杨玄一眼,也想出口解释,杨玄却说道:“只因我军左翼全是临时拼凑的军队,而精锐尽数在右翼和中军。”

朱厚一怔,显然没想到黄春辉敢如此布局,堪称是大胆之极。

“拼凑而来的军队,也敢主动进攻北辽劲旅吗?”

杨玄点头,认真的道:“大唐健儿从不惧怕任何对手。当日左翼战死三千余人,无一人后退,无一人求饶,更无一人伤口在背。”

大堂内默然一瞬。

“我大唐健儿,威武!”杨玄颔首坐下。

朱厚有些羞刀难入鞘,开口道:“少年人能被黄相公看重,想来定然有些才华,你当时在左翼是如何指挥的?”

这是考教。

这个年轻人会怎么说?

拔高自己,自然会得罪同僚。

可贬低自己,同样会导致被人看不起。

杨玄说道:“当时左翼有我陈州刘使君指挥,下官只是听令行事。”

说道好!宋震干咳一声。

再度受挫的朱厚干笑一声。

少顷,江存中继续讲述此战的经过。

“……追敌十余里,相公令全军回撤。后来才发现,敌军五万精锐正在半路等着伏击……”

江存中讲述完毕。

“你等以为如何?”宋震问道,特地看了朱厚一眼,“朱侍郎说说。”

这是明晃晃的要打脸啊!

朱厚笑道:“黄相公指挥若定,下官佩服。”

一番话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毛病来。

宋震再看看众人,见没人说话,就习惯性的总结了一句:

“黄相公那边深居简出,老夫也不好打扰。北疆那边可有需要我兵部所做之事?”

就像是领导在会议末尾问道:“可有困难?有就现在就说出来。”

有几个人会说?

江存中默然。

张度是个棒槌,此刻也默然。

杨玄开口,“北疆什么都差,钱粮,兵器,甲衣,兵员……”

宋震抹了一把脸。

杨玄自嘲道:“可北疆军民都知晓,这些都拿不到。朝中宁可把钱粮兵器丢到南疆去,也不会多看北疆一眼。”

江存中干咳一声,“宋尚书,我等告退。”

张度过来挽住杨玄的手臂,“下官告退。”

三人随即走了。

宋震摆摆手,“都散了吧。”

另一个侍郎袁终留下,等人都走后,才问道:“尚书这是不虞?”

宋震摇头,“老夫什么不虞?朝中在处置北疆与南疆时总是有失偏颇,那些人在想什么?不外乎在担心北疆过于强大,最终反噬大唐。”

袁终苦笑,“北辽越来越强大,北疆也必须越来越强大才能抵御强敌。可朝中却厚此薄彼,难怪黄相公会隐忍不出,哪怕被人骂为乌梢蛇,依旧不动窝。”

宋震说道:“不是他不动,而是不能动,不能乱动。”

朝中忌惮北疆,想方设法出手削弱,可另一边却不断催促北疆主动出击。

“这特娘的!”宋震都忍不住骂娘,“老夫若是黄春辉,此次便顺水推舟留在长安做宰相,让别人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外面,江存中正在数落杨玄。

“此等事不是我等能置喙的,你怎地这般冲动?若是这番话惹怒了谁,以后怎么办?”

杨玄是有些后悔了,但旋即驱散那些念头。

“总得要有人说这些话。”

少年若是丧失了锐气,却没有老鬼们的丰富阅历,和一潭死水有何区别?

……

黄春辉在家歇息了五日。

第六日,皇帝召见。

“黄卿辛苦。”

皇帝和颜悦色。

黄春辉‘感激’的道:“为陛下效命,臣甘之如醴。”

呵呵!

皇帝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满意。

“有人建言黄卿留在长安,也算是荣养。黄卿以为如何?”

黄春辉抬头,近乎于无礼的看着皇帝,“陛下,没有人比臣更了解北疆,北辽这些年整顿兵戈,目的便是为了南下。在这等时候,臣若是离了北疆,心中何安。”

皇帝淡淡道:“黄卿年岁不小了。”

黄春辉深吸一口气,行礼,“为国戍边,臣,死而不悔!”

皇帝动容了,走下来扶起黄春辉。

“黄卿忠心耿耿,朕尽知。北疆多事,黄卿还得勉力。”

黄春辉随即告退。

皇帝目送他出了大殿,这才回去坐下。

“令王守来。”

王守急匆匆进了大殿。

皇帝语气平静的问道:“这几日黄春辉那边如何?”

王守束手而立,“奴婢派遣了好手潜入黄家,这几日黄春辉在家只是和家人叙别情,教导儿孙。”

皇帝淡淡道:“就没有怨言,或是别的?”

王守低头,“并无。”

皇帝摆摆手,就像是驱走一只苍蝇。

王守告退。

皇帝起身,“贵妃何在?”

韩石头说道:“娘娘在梨园。”

“去梨园。”

一路上各种戏码开始上演。

“陛下!”

美人含羞带怯的站在路边。

皇帝漠然。

再走几步,有美人在亭子中抚琴,歌声悠然。

“愿得一人心……”

皇帝蹙眉。

“陛下。”

前方有美人福身,弯腰的角度极妙,底线很低。

皇帝的眉心出现了三道深纹。

韩石头确信皇帝此刻是想呕吐。

“有人落水了。”

右边的水池中有人在扑腾。

就不会换个招数吗?

韩石头木然。

皇帝加快了脚步。

到了梨园,贵妃来迎。

皇帝在看到贵妃的一瞬,两眼迸发出了异彩,韩石头发誓自己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

宫中有内侍经常外出办事,也学了许多外面的话。

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

偷不如抢。

抢了还把女人的夫君留着。

后面一句是他想到的。

他恭谨的低下头。

那一抹不屑和鄙夷,隐藏在眼底,深刻到了骨髓里。

“韩石头。”

皇帝回身。

“奴婢在。”

韩石头恭谨上前。

皇帝淡淡的道:“听闻太子不思饮食,身子亏虚。你去一趟。”

“是!”

晚些,宫中就流传着小道消息。

“陛下令韩少监去呵斥太子,说殿下不思饮食,以至于瘦的脱形,陛下心疼啊!”

“谁说陛下不爱护太子!”

“是啊!”

“太子来谢恩了。”

太子随即来谢恩,据闻抱着皇帝的脚嚎啕大哭,以至于晕厥。几位医官联手诊治,这才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

黄春辉出宫后就把三人召集了来。

“再给你等松散两日,随即回北疆。”

三人齐齐愕然。

杨玄率先清醒。

“领命。”

不问,只是领命。

有趣的小子。

黄春辉笑了笑。

“相公不走吗?”张度欢喜的问道。

“嗯,不走。”

三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

黄春辉也笑了。

那是北疆,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他怎么舍得离去?

什么宰相之位他压根就不在乎。

人这一生怎么都是过,他喜欢北疆的寒风,喜欢北疆的危机四伏,喜欢那些彪悍的北疆人,喜欢眼前这三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老夫若是离开了北疆,新来的节度使哪里知晓爱护这些年轻人?

“年轻,真好。”黄春辉微笑着。

大事定矣。

杨玄吩咐老贼和王老二去采买特产,自己去了国子监。

“杨玄来了。”

杨玄先去见了宁雅韵和安紫雨。

“北疆那边如何?”

宁雅韵难得过问这等事。

“北辽虎视眈眈。”

一句话就道尽了北疆的艰难。

“可想回来?”

宁雅韵漫不经心的开口。

安紫雨提醒道:“祭酒可是难得为人去钻营。”

会不会说话?宁雅韵蹙眉,觉得琴心被破坏了,“老夫何曾钻营?”

安紫雨手中戒尺一转,隐蔽的撇撇嘴,“是了,是斡旋。”

女人!

宁雅韵轻哼一声。

杨玄笑道:“多谢祭酒,不过我还是想留在北疆。”

“许多人为了从北疆回长安,不惜一切代价,你为何想留在那里?”宁雅韵问道。

安紫雨关切的道:“北疆苦寒,升官也慢。”

“多谢祭酒和司业的好意。”

杨玄说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第158章 老夫是以理服人(为‘揍的雨姐\’加更6) 值房里焚了香。

杨玄到时,周宁正在搓线香。

“这是什么?”

“你闻闻。”周宁闭上眼。

杨玄吸吸鼻子,“阿宁你的身上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气息,说香也不是,就是好闻。”

周宁睁开眼睛,又羞又恼,“是那个香。”

“啊哈!你竟然把女人的体香说的如此简朴,人才!”朱雀说道。

杨玄嗅了嗅,“颇为安宁。”

“就是凝神所用。”周宁一边搓一边说,“我寻到了一个玄学前辈的方子,说这等香最适合修炼时凝神静气所用。你在北疆那边诸事繁杂,心难以平静,等我弄好了就带几盒回去。”

二人就在那里并肩搓啊搓。

搓好的线香还得晾晒,周宁问道:“你几时回去?”

“还有两日。”

四目相对。

“助教。”

外面来了个小吏。

二人赶紧坐直身体,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油然而生。

“阿宁。”

“何事?”

“你可有那等方子?”

“什么方子?”

“就是……”

晚些,周宁羞红了脸,杨玄在边上赔不是。

“二娘子!”

谢俞来了,他目光扫过杨玄,再看到周宁微红的俏脸,瞬息就怒了。

但他只是管事,不是主人。

所以他压住火气,“二娘子,家中今日有宴请,郎君让你回去。”

他补充道:“客人久慕周氏之名,对二娘子更是颇为敬重。”

这是暗示。

谢俞看了杨玄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心中不禁一哂。

“我今日没空。”

周宁起身,“你回去告诉阿耶,最近我都没空。”

谢俞恭谨道:“是,小人告退。”

等他走后,周宁看了杨玄一眼,“这是家中的管事谢俞,往日都是他来国子监。”

“你无需解释的。”杨玄微笑道:“周氏是周氏,你是你。”

周宁微微垂眸,眼睫毛眨动着。

“阿宁。”

“嗯!”

“你猜我是喜欢马毬还是下棋?”

“下棋吧!”

“不,是喜欢你。”

……

北疆的初夏就像是一幅壮美的画卷,处处皆是美景。

潭州也是如此。

一群群牛羊在草原上缓缓移动,就像是一朵朵云彩。

牧民策马跟着,悠扬的歌声缓缓传来。

大辽皇叔赫连春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今年牧草肥美,牛羊都会长得壮实。”

地方官员在自我表功。

可皇叔却无动于衷。

难道我说错了?

地方官猛地脑子一抽,“多亏了皇叔新修水渠,牧草才能丰茂,庄稼才能丰收。”

皇叔的脸上多了一抹满意,拍拍他的肩膀,“不错。”

地方官笑的谄媚,“皇叔不知,自从开修水利以来,潭州百姓都为之欢欣鼓舞啊!有许多百姓自发准备了万民伞,还有人说,潭州无皇叔,早已没落矣!”

拽个文都丢人现眼!

同行的官员都觉得此人不学无术。

皇叔干咳一声,痴肥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明日吧,明日本王备下酒宴。”

这是准备把他纳入皇叔羽翼之下的意思。

“多谢皇叔!”

官员感激零涕,恨不能扑上去舔舐皇叔的靴子。

丑态百出啊!

但其他官员却恨不能以身代之。

皇叔干咳一声,“水利之事要抓紧。不过本王诸事繁忙,此事还得要落在别人身上,你等要监督好。”

“是!”

有人说道:“皇叔,有信使。”

十余骑疾驰而来,“皇叔何在?”

“本王在此!”

信使近前说道:“陛下有令。”

皇叔摆摆手,其他人散开。

信使这才说道:“陛下令皇叔鼓动三大部袭扰陈州。”

赫连春点头,问道:“林雅战败,陛下没杀他?”

使者说道:“陛下宽宏大量,右相感激零涕,发誓效忠陛下。”

“呵!”皇叔笑的很憨实,“好事。回禀陛下,本王知晓了。”

信使上马而去。

身后,皇叔幽幽的道:“本王的生意啊!”

回到自己的住所,赫连春找来心腹柳松。

“陛下令本王策动三大部袭扰陈州,你以为如何?”

小老头般的柳松说道:“林雅败了一仗之后,陛下明明心情愉悦,却要装作愤怒的模样。”

“你也是个妙人。”赫连春笑的憨实,“林雅一败,去岁年底的谋反案子也算是暂时消停了。”

柳松说道:“本来林雅若是败了,萧华的伏兵就能起作用,随即反败为胜,陛下顺势便能拍死林雅。可没想到黄春辉竟然收兵了,林雅一头撞上了伏兵,这个尴尬,让人想寻条地缝钻进去。”

“黄春辉坏了陛下的谋划,不过此人年迈,也该回去了。”赫连春摸摸短须,“令人去一趟三大部,告诉他们,今年年景不好,陈州那边听闻越发的有钱了,去抢些来。”

……

“袭扰陈州?”

“对。”

“本汗知晓了。”

瓦谢部可汗华卓送走了皇叔的使者,回身进了大帐。

“这是泄愤!”

坐在角落里的娃亥干咳一声。

“伤势还没痊愈?”华卓关切的问道。

娃亥摇头,“还差些,不过动手并无大碍。”

“等寻到了那个动手之人,我为你报仇!”华卓咬牙发狠。

娃亥说道:“据说是卫王。”

华卓:“……”

若是弄死了卫王,不管大唐皇帝是什么脾气,除非皇叔能把瓦谢部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否则他只有远遁一条路。

娃亥薄唇轻抿了一下,“此事不打紧。对了,袭扰陈州……咱们袭扰何处?”

“自然是太平。”华卓狞笑道:“太平那边今年种了不少粮食,全给他踩了。”

“要出动多少人马?”娃亥冷静的道:“为北辽火中取栗值不值?”

“先看看。”华卓冷静了下来。

……

“隔壁在做什么?”

卫王在宅子里待的要发霉了。

黄坪笑道:“曹颖理事,还有两个女子整日在后宅,南贺在练兵。大王,太平军此次可是全数披甲了,骑兵也多了不少,整日在山脚下操练。”

“大王。”

一个侍卫进来,“王妃来信。”

卫王冷着脸,“无事写什么信?”

他接过书信拆开,飞快看了,随即眯眼沉思。

黄坪知晓这是有事,他摆摆手,侍卫告退。

“越王在南疆颇为和气。”卫王冷笑,“小崽子这是想收买人心呢!”

黄坪说道:“越王柔弱,收买人心也无济于事。”

“阿耶大怒,呵斥太子不知爱惜身体,此事倒是奇怪。”

“这……陛下难道又想重用太子了?”

卫王皱眉,“一家四姓在身后,这样的太子只会让阿耶忌惮。”

隔壁在琢磨皇帝为何对太子突然改观,颇为烦恼。

怡娘也好不到哪去。

“要先送臀,就是屁股!”

“哎!走的要柔弱些,你走的这般僵硬,女人的柔美何在?郎君见了可会心动?”

章四娘都想哭了。

怡娘发狠道:“再练。”

晚饭后,她寻了曹颖说话。

“章四娘悟性不高。”

“可长的还行。”曹颖抚须。

“你觉着郎君以后会缺美人?”

“郎君是不缺美人,可缺能信任的美人。所以你就调教章四娘,想让她成为郎君身边打理事务的那个女人,可对?”

“老狐狸!”怡娘有些感慨的道:“人心难测。说句实话,我连章四娘都信不过。”

“你这是魔怔了。”曹颖觉得有些好笑,“这世间哪有值得信任之人?”

“也是,唯有让郎君握着他们的生死荣辱富贵,才能信任。”

“消停了吧,章四娘整日在后宅走来走去,小心走瘸了。”

“哎!你说郎君何时能回来?”

“老夫哪里知晓。”

“老曹你最近不对劲。”

“什么意思?”

“你这满脸疲惫的,是去做贼了?”

“……”

“要不我给你针灸?”

“老夫怕死在你的银针之下。”

曹颖揉揉眼,“太平的人口越来越多,事务也越来越多。要命的是太平如今成了香饽饽,有人想来任职。”

“咦!这不是好事吗?”怡娘笑道:“县里差了许多人手,来几个正好帮衬。”

曹颖抬头,“他们想做老夫的上官。”

“县丞?”

“对!”

“美的他们!”

曹颖说道:“太平如今有太平军,有牛羊,还开垦了不少田地,假以时日便是塞外江南。引得多少人觊觎。”

“还是郎君得力的缘故。”

“是啊!”

临安城中。

“使君,最近不少人想去太平,这可是稀罕事。”

卢强笑吟吟的进了值房。

刘擎放下手中笔,搓搓脸,揉揉眼,“那些人是看上了太平如今的蒸蒸日上,可却看不到危机。”

“是啊!”卢强坐下,“北辽新败,无论如何都会来报复。瓦谢部就在太平对面,咦!使君,老夫怎地觉着换个人太平就守不住?”

刘擎点头,“杨玄当初去太平,第一件事就是折服了那些人犯。说句实话,那些人犯的节操估摸着比许多官员还强。换个人去,怕是镇压不住。”

“他们想谋划县丞之职。”

刘擎说道:“让他们来,老夫亲自看看。”

晚些,五名官员进来。

“长得都不错。”

刘擎第一句话让那五人心中一喜。

“做县丞,等着杨玄升迁后就接任,随后利用太平军立下军功,这个想法很好,老夫也没觉着有问题,就一句话。”

五人抬头,目光灼热。

“脸呢?”刘擎拍打着案几,久违的使君咆哮来了。

“脸呢!”

“官员不要脸是常事,要脸也没法升迁。老夫问的是,你等多大的脸,觉着自己能镇压住那些凶犯?”

“不只是太平军,城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杀人的,盗窃的,骗子……”

“当初多少任县令在太平折戟沉戈?直至杨玄去了,这才有了气色。你等以为他行,自己也能行?”

“滚!”

门外,十余风尘仆仆的人下马,为首的赞道:“使君的声音中气十足,好。”

门子拱手,“见过杨明府,杨明府这是从长安回来了。”

“嗯,去禀告吧。”

门子摇头,“使君说了,杨明府可直接进去。”

这优待也没谁了。

杨玄刚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五个灰头土脸的官员出来。

“哎!这几人怎地看到我一脸羞愤的模样?”

老贼点头,“是有些羞愤的模样,却不知为何。”

王老二开口,“定然是觉得郎君比他们俊美,嫉妒了。”

这娃!

“老二越发的聪慧了。”

杨玄笑着进了值房。

“见过使君,见过别驾。”

“哎!子泰回来了。”

卢强起身笑道:“这人还真是说不得,一说就来。”

刘擎板着脸,“此行长安可有收获?”

“有。”杨玄坐下,不见外的给自己倒杯茶,一饮而尽。

“中丞变成了相公。”

“可是留在了长安?”刘擎面色微变。

“没有,此次一起回来了。”

刘擎松了一口气。

“兵部给北疆拨了一批甲衣和兵器,使君,此事我功劳不小,分也该分大头。”

刘擎听了经过,骂道:“你以为自己一张嘴就能说动宋震那个老东西?狗屁!这分明是那些人为了堵住舆论的举措。”

卢强解释道:“以往长安薄待北疆,此事众人皆知。朝中若是再不弄些好东西来,别说是北疆,怕是长安都会有人骂……骂人!”

骂什么人?

骂狗皇帝呗!

三人相对一视,一种默契生出。

刘擎想起了先前的事儿,“对了,你那太平还缺官吏,老夫这里给你填补些。”

杨玄笑道:“多谢使君。不过吏部那边说了,如今的太平县县尉曹颖做的不错,准备让他升迁为县丞。”

此事就此抹过。

“北辽新败,要小心他们的报复。你太平当面便是瓦谢部,华卓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刘擎起身,“如此老夫就不留你了,赶紧回去。”

“使君。”杨玄郑重拱手。

“去吧。”刘擎摆手。

“使君。”杨玄再拱手。

刘擎脸颊微颤,“都是老人了还想着打老夫的秋风?”

“就要一千斤。”杨玄不肯退让。

“你那自有羊群,自家宰杀了多的是肉干。”

“那是种子啊!”杨玄悲愤的道:“饿死不吃种粮,穷死不吃种羊!”

“你特娘的还说顺口了,给你八百斤,滚!”

“多谢使君,我下月再来。”杨玄拱手告退。

“再来老夫打折你的腿!”

咆哮声中,杨玄寻到了管事的官员,“八百斤肉干,赶紧!”

“特娘的,和悍匪似的,就差啃老夫的肉了。”刘擎笑骂道。

卢强低声道:“曹颖升迁,这定然是杨玄自己运作的关系。”

“你担心太平自成一体?”

“是。”

“太平若是有事,咱们可能随时支援?”

“难,路太远。”

“既然帮不上忙,那便放开手,任由年轻人去闯荡。”

刘擎回身,轻声道:“长安掣肘我北疆,难道我陈州有样学样,去拖住太平的后腿才好?”

卢强苦笑,“老夫只是担心有人诟病。”

“老夫在此,谁想诟病先来和老夫辩驳一番。”

“使君嗓门之大,北疆闻名,一般人怕是不敢,怕被你喷了满脸唾沫星子。”

“老夫是以理服人!”

……

恭喜“糊涂虫BHC”成为本书盟主,感谢老板。

第159章 我是悍匪头子,熟铁 早上,牧羊人驱赶着羊群和牛群出了太平城。

“驾!”

牧马人带着一群骏马出来了。

骏马出城时气势恢宏,蹲在城门外面的岳二赶紧站起来,看着骏马从身前冲出去,不禁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之情。

十余闲汉和岳二一样蹲在外面,一脸欢喜的看着这些骏马冲向远方。

“咱们的骑兵有五百了吧?”一个闲汉吸吸鼻子,“回头弄个一千骑兵,我的乖乖,那可不得了。”

岳二重新蹲下,不屑的道:“狗屁的一千,上次老夫听人说了,养骑兵费钱。长安不乐意给钱,咱们最多也就是五百。”

“为啥不给钱?”

“那些贵人要享受。”

“艹!”

“特娘的北辽人在虎视眈眈,他们倒好,一心享受。等特娘的被辽人打进长安城,一家子全成了奴隶。”

岳二点了一把火后,乐滋滋的看着这些闲汉争执,等有人想动手时,这才慢悠悠的道:“哎!别动手啊!这事儿吧,老夫觉着不是坏事。”

“为何?”

“上次老夫听一个军士说,上面说了,没钱没粮怎么办?去对面抢!”

“去对面抢?”

“是啊!”

“可不是一直是他们过来抢吗?”

众人懵逼。

岳二刚想说话,就见十余骑疾驰而来。他起身,伸手在眉上搭了个凉棚,“哎!好像是明府。对,就是明府,明府回来了。”

杨玄带着十余骑到了城门前,众人行礼。

“见过明府。”

“嗯!”

杨玄颔首,心想太平可不养闲人,回头寻个活把这些人给安置了。

明府真是亲切啊!

闲人们见杨玄温和,心中倍感温暖。

有人延续那个话题问道:“明府,先前说是咱们太平差钱粮就去对面抢,可这一直不是他们过来抢吗?”

杨玄策马进城。

没回答啊!

众人心中失望。

“寇可往,我亦可往!”

众人不禁痴了。

“寇可往,我亦可往,霸气。我大唐男儿就该如此,谁特娘的敢来抢咱们,回头就抢特娘的。”

十余闲汉眼珠子都有些发绿。

“若是能去抢,我也想去。”

……

怡娘正在后院嘀咕着郎君怎地还没回来,就听到前院有人欢呼。

“明府回来了。”

怡娘猛的站起来,把手中的活计一丢就往外跑。

跑几步还不忘喊道:“四娘子,四娘子。”

“哎!”章四娘在自己的房间里清脆应道。

“赶紧烧水,准备衣裳。”

杨玄此刻正在前面的大堂。

“郎君走后有些事,不过都不算大事,且等郎君沐浴歇息后再说也不迟。”曹颖笑吟吟的道。

在场的人多了些,杨玄点头。

“对了老曹。”

“郎君。”

“吏部的文书已经到了临安。”

“嗯!”曹颖心中一跳。

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一跳。

“曹县丞。”

杨玄走出大堂,曹颖呆了一瞬。

“多谢郎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行礼道贺。

“见过曹县丞。”

“尚早。”曹颖很谦逊的道:“此事未定,不可宣扬。”

这便是中原的文化,事儿没落实之前不要嘚瑟,就算是落实了,也不要得意忘形,平日什么样,这时候还是怎么样。

等众人散去,曹颖忍不住走到堂外,看着阳光,深吸一口气,一股子豪情在胸中澎湃着。

“这只是开始!”

杨玄到了后院,令人把此行带的东西都送来。

“怡娘你慢慢收拾。”

杨玄进去沐浴,刚进去就反手上了门栓。

章四娘的眼神不大对,要是来个突袭……他觉得自己能忍住,可若是章四娘哼哼唧唧的,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郎君!”

章四娘果然出现在外面。

“何事?”

杨玄坐在浴桶里,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

“郎君的亵裤,奴方才忘记了。”

杨玄轻轻拍了一下脑门。

大意了!

他说道:“稍等。”

杨玄爬起来,用脏衣裳遮住身体,轻轻把门拉开了些。

亵裤递进来,怎么在抖?

杨玄一手接过亵裤,一手关门。

“拔腿不认人,无情!”朱雀说道。

杨玄重新进了浴桶里,惬意的道:“我不是随便的人。”

“你随便起来不是人。”斗嘴朱雀何曾输过。

章四娘站在门外,有些沮丧的低着头。

怡娘走出来。

章四娘抬头,目光坚定,用力挥拳。

怡娘说过,好男怕女缠。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杨玄见她挥拳,一脸坚毅,纳闷的道:“那个……布巾还没给。”

“哦哦哦!”

章四娘慌慌张张的跑去找布巾。

怡娘站在另一侧,微微摇头。

“蠢,这时候就该展现女子的柔媚,走的温柔些。往日练的可见都忘了,回头再苦练一番。”

洗完澡,杨玄在书房里点了一炷香。

香气清幽,让他不禁想起了周宁。

脑子里的事儿渐渐排空,整个人无思无虑。

“郎君!”

外面传来了王老二的叫喊,惊天动地般的。

“娘的,何事?”杨玄的心境被打破了。

王老二进来,一脸愤怒,“我屋里进贼了。”

“嗯?”杨玄问道:“被偷了什么?”

王老二委屈的道:“我藏着的肉干都被拿走了。”

“回头补给你。”

把王老二哄走后,杨玄幽幽的道:“看来城中并不安分呐!”

午饭时,曹颖提及了这阵子发生的事儿。

“有人潜入后院,先是进了王老二的房间,偷走了肉干。第二日进了郎君的房间,刚进去就被怡娘察觉了,随后遁逃。”

“那还好。”杨玄说道:“若是想偷我的东西,自然不会拿老二的肉干打草惊蛇,无事。”

“郎君高见。”曹颖习惯性的送上马屁,转口说了另一件事,“卫王最近频繁往来于临安和太平……”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怡娘怒道:“能不能把话说完!”

曹颖干咳一声,“许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你还说话作甚?”怡娘拍着案几,“以后你有事只需给个眼色就好,修什么……闭口禅。”

女人,不可理喻也!

曹颖蹙眉,“这是文士间的乐子。”

怡娘鄙夷的道:“故弄玄虚,故作高深罢了。当年你就是如此,我就说过你这是病。这么些年下来,你的病情看来越发的严重了,回头请了陈花鼓来给你治治。”

曹颖怒了,“还能不能好生说话?”

怡娘拍着案几,“是你先不好生说话。”

二人争执了一阵子,以怡娘的胜利而告终。

怡娘得意洋洋的道:“当年老娘纵横无敌时,你还在拽文呢!”

王老二咽下羊肉,开口送上彩虹屁,“怡娘威武。”

老贼顺口,“怡娘威武。”

曹颖三两下吃了自己的饭菜,起身道:“君子不与女子争执。”

“呵!”怡娘矜持的挑眉。

饭后,杨玄和曹颖去了书房。

“卫王这是想拉拢人。”曹颖最近在观察卫王,有些心得,“卫王频繁拉拢北疆官员和将领,老夫觉着急躁了些。”

“急躁不急躁的不说,他拉拢陈州的官员和将领,我以后拉拢什么?”杨玄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他这也太迫不及待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曹颖笑道:“老夫成了县丞,郎君只管谋划功劳政绩,结交人手,只等水到渠成便去陈州。到时老夫为郎君看好太平这块基业,数年后……让人憧憬啊!”

……

“大王,杨玄回来了。”

黄坪进了书房,见卫王坐在那里喝酒,就叹道:“大王,何苦如此?”

卫王不语。

黄坪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这阵子频繁去陈州,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都说大王心太急,迫不及待想拉拢北疆官员将领。这话若是传到长安去,越王那边怕是要得意洋洋了。”

卫王淡淡的道:“出去!”

黄坪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告退。

……

杨玄在府中歇息了半日,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山脚下。

“见过明府。”

两千多太平军列阵以待。

南贺上前行礼,“请郎君训示。”,他放低声音说道:“上次大战之后,将士们有些泄气了。”

人一旦收获了成功后,就和寻到了富婆的软饭男一般,从此不想努力,这是常事。

杨玄上前。

这些将士渐渐褪去了人犯的气息,转化为彪悍。

“此次大战,我太平军表现出色,相公在桃县提及我军时,也是赞不绝口!”

众人不禁喜上眉梢。

有人忍不住举手。

“说!”杨玄颔首。

举手的军士说道:“敢问郎君,相公是如何夸赞咱们的。”

谁都需要肯定,孩子需要来自于父母亲人,以及周围人的肯定,这能帮助他们建立信心。而成年人需要来自家人的肯定,以及来自于上位者的肯定。

杨玄说道:“相公说我太平军彪悍如虎。”

他回想到了当时黄春辉的表情,以及那句话:一群悍匪!

我就是悍匪头子!

“北辽新败,赫连峰不会善罢甘休。我陈州之前乃是三大部,我太平当前是瓦谢部。”

杨玄指指远方,“今年咱们开垦了不少田地,那些农人眼巴巴的就等着收成。收来的粮食会上缴赋税,那些赋税用在谁的身上?”

他指着将士们,“用在你等的身上。你等身上穿的甲衣,手中握着的刀枪,身边战马,每日三餐吃的饭菜,都是那些百姓用双手在地里、在织机上、在汗水中刨出来的。如今有人想抢走这一切,咱们能不能答应?”

“不能!”

“大声些!”

“不能!”

一个个将士面色涨红,眼中充斥着怒火。

杨玄点头,“那便尽心操练。”

南贺赞道:“此刻明府让他们去赴汤蹈火,想来他们也会甘之如醴。明府这等鼓舞士气的手段高明。”

“什么晓之以理对于这些人无用,要晓之以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那部电影,“他们想要什么,想保护什么,那么就告诉他们,如今是什么在威胁着这些他们想保护的东西。”

南贺站在那里,良久抬头,“保护,男人要保护自己的耶娘,保护自己的妻儿,保护自己的朋友。他们还得保护自己的饭碗,保护为他们耕种的农户,为他们织布的妇人……是了,保护,唯有保护方能让男人们为之努力。”

“郎君高明啊!”南贺想寻杨玄,可杨玄早走了。

“郎君呢?”

“说是去城南了。”

城南。

谷种守在炉子边上,在观察着铁水的颜色。

“见过郎君。”

谷种回身,见杨玄带着老贼和王老二进来,就欢喜的道:“郎君的法子果然高明,如今一个时辰就能炼一炉铁。”

“辛苦了。”杨玄颔首,“可有困难?”

“有。”谷种指着炉子说道:“生铁可浇进模子中,可想炼熟铁却颇为麻烦,铁水出来不好接。”

杨玄止步,仿佛在想什么。

“此事麻烦,小人却是操切了。”谷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把这等难题抛给了明府。

几个拉风箱的人犯也是这般想的,都冲着谷种笑,觉得他做事儿一根筋,难怪原先在工部会被上官抢功劳。

杨玄突然开口,“还没想到法子?”

谷种羞愧的道:“小人试过几个法子,都不大好,还浪费了不少铁。”

“那些铁回头弄成铁渣,太平军能用。”上次大战太平军用铁渣让北辽人吃了不少苦头。

“是。”谷种感激的道:“也就是明府宽宏,以前小人在工部的作坊中做事,但凡做错了,或是在上官规定的时限内做不好,不是责罚便是责打。”

杨玄说道:“你回头令人在铁水出口三尺开外的地方弄一口方塘,四周围墙,口子低一些。铁水好了就开口,直接流入方塘之中。令一人蹲在矮墙上,快速撒污潮泥的粉末,另外数人手持柳棍飞快搅动。试试吧。”

“这!”谷种想了想,“是,回头小人就照做。”

等杨玄走后,谷种就令人弄了起来。

方塘简单,矮墙更是简单的要命。

污潮泥的粉末也弄来了。

柳木棍也弄来了。

“行不行?”一群人犯工匠看着谷种。

谷种咬牙,“试试再说!”

有人喊道:“这一炉铁水好了。”

谷种看着守在铁水出口的大汉,点头,“开!”

口子一开,火红的铁水就喷了出来,流入方塘之中。

蹲在矮墙上的人犯有些呆,谷种骂道:“赶紧撒粉!”

污潮泥的干粉撒上去。

几个人犯漫不经心的用柳木棍搅动着铁水。

谷种看了一眼,眨巴了一下眼睛,再看一眼。

“搅动快一些!”

柳木棍飞快搅动。

谷种伸手,“给我一根棍子!”

他拿了一根柳木棍奋力搅动着。

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爬上矮墙,盯着铁水看。

“娘的!”一个人犯工匠看到谷种,“老谷,是熟铁!这特娘的是熟铁啊!”

谷种一拍大腿,身体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去。

他双目含泪,“是熟铁,是熟铁。”

太平如今就缺铁器,不管是农具还是兵器,都等着钢铁下锅。

少顷,一炉子铁水全数出来了。

众人仔细查验。

谷种转身就跑。

“我去给明府报喜!”

第160章 你是谁的人 在杨玄来之前,太平县城中死气沉沉的,每日不是打架杀人,就是坑蒙拐骗。可城中多是人犯,坑蒙拐骗每日能得多少钱财?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馎饦,长安来的馎饦。”

“桃县的冷淘,黄相公吃了都说好!”

太平城中多了些流动小贩,他们或是挑着担子,或是挎着竹篮,走在街巷中,大声吆喝着。

“这便是生机。”杨玄有些惬意,也有些成就感。

这座罪恶之城,终究因为他的到来在不断转变。

“卖豕肉了!”

“临安的豕肉,使君吃了都说好!”

前方有个担子,常三娘站在担子后面大声吆喝。

担子里装了不少豕肉,虽说豕肉腥膻,可百姓哪里吃得起羊肉,想吃肉也只能吃这个。

老贼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干咳一声。

常三娘目不斜视。

“咳咳!”

“咳咳!”

“咳咳咳!”

杨玄皱眉,“着凉了?”

“没,小人只是嗓子发痒。”

甄斯文急匆匆的来了,“明府,来了个客人。”

“哪边的?”

“不知,曹县丞没说。”

到了县廨,曹颖过来低声道:“那位皇叔派了人来。”

“哦!”

“是个女人。”

杨玄进了大堂,就见里面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少女抬头,一张娇媚的脸,开口,柔媚的声音让人心中微跳。

“可是杨明府?”

“是我。”

杨玄坐下。

“奴赫连燕,皇叔的侄女。”

这是自己人的意思,也有些对暗号的味道。

“许久未见皇叔,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可好?”杨玄感慨道:“皇叔为了潭州百姓操碎了心,也不知那水渠修的如何了。”

赫连燕微微一笑,虽是少女,可那股子狐媚气息却让人怦然心动,“水利之事进展颇为顺利,不过皇叔事多,没怎么管。”

同志!

杨玄问道:“皇叔可是有话?”

赫连燕举起手臂,轻轻捋了一下飘落在脸侧的秀发,手臂露了半截出来,白嫩如玉。

“皇叔说,北辽大宋一家亲,潭州军民的苦,想来明府也铭记于心。不知明府可有救民于倒悬之法?”

赫连燕颇为好奇的看着杨玄。

她的父亲也是皇族,当年野心勃勃想造反,被先帝,也就是赫连峰的父亲镇压,一家子都杀的差不多了。最后看到襁褓中的她,赫连峰突然生出了些慈心,想着给留个种,就把她丢给了赫连春抚养。

长大后,因为狐媚的气息,赫连春曾感慨,若她不是姓赫连,送进宫中当可迷惑君王。但她知晓自己必须有立身之本,于是便开始学习做生意之事,没几年,她的机变便给了赫连春不少惊喜,随后还让她掌管自己的机密事。

这样的待遇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但赫连燕知晓,这是因为自己无亲无故的缘故。

她一直在宁兴负责生意和机密事宜,此次被赫连春招来潭州也颇为好奇。等见到赫连春在潭州弄的水利工程后,不禁赞不绝口,说这等敛财手段堪称是谋士无双。

皇叔说这是对面太平县县令杨玄的手段,让她更为好奇。

生意挣钱艰难,而且有赚有亏。而刮地皮却是不分好坏,但凡你是人就跑不了。

皇叔此次刮地皮刮的盆满钵满,对眼前这位少年县令赞不绝口,这才让她来一趟。

杨玄心中一怔。

赫连春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哎!小子,可还有刮地皮的手段?

可我凭什么给你?

杨玄抬眸看着赫连燕。

赫连燕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人莫非不知道皇叔的意思?

杨玄突然问道:“皇叔此次收获不少吧?”

赫连燕点头,“是不少。”

果然是贪得无厌啊!

杨玄巴不得赫连春把潭州刮成一片白地,但他知晓,若是赫连春在潭州搞得天怨人怒,赫连峰定然会换人。

到时候换一个狠人来,陈州和太平怕是再无安稳日子过了。

赫连燕红唇轻启,“宁兴那边怒火未消。”

上次大败,赫连峰定然要想办法找回场子。

“潭州潜力不小。”杨玄定了个调子,看到耶律羽嘴角微微翘起,不禁感慨自家人挖自家的墙角最狠。

“可此等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否则宁兴雷霆迟早会降临潭州。”

“皇叔不在意这个。”

呵呵!

这特娘的为了钱财连前程都不在乎了。

“要细水长流才好!”杨玄挑眉。

赫连燕妩媚一笑,“我更喜滔滔大水。”

“小玄子,撒泡黄尿滋醒她!”朱雀都怒了。

杨玄笑了笑,“我这里也有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不知皇叔可有意?”

赫连燕颔首,“皇叔不会亏待自己人。”

呵呵!

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瓦谢部上下恨不能在他痴肥的肚皮上开个口子,插根灯芯,把他点了天灯。

但讨逆大业需要巨量钱财,需要一个平安的太平,所以必须和赫连春虚与委蛇。

这个狐媚的女人来的正好!

杨玄抬头,“老贼。”

老贼上前,束手而立。

“你去,把此次我带回来的药材,就那个木匣子,取了来。”

“是。”

什么药材?

赫连燕颇为好奇,她举杯就唇,长袖遮住了大半张俏脸,瞥了杨玄一眼。

杨玄老神在在的坐着。

老贼拿了木匣子来,赫连燕一看,“檀木做的木匣子?”

是个内行!

杨玄点头,指指赫连燕。

老贼把木匣子放在赫连燕身前的案几上。

赫连燕低头看去。

上面有字。

她不禁轻声吟诵了出来。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她看了杨玄一眼,杨玄淡淡的道:“打开看看。”

这不是包冬那个回春丹。他此次回去请周宁出手弄了一个方子。为了这个方子,周宁差点就怒了,幸而他把太平说的无比凄惨,就等着做男人生意救命,周宁才肯出手。

赫连燕打开木匣子,一股子好闻的药味迎面而来。

药丸不大,她拿起一丸嗅嗅,捏捏,问道:“这回春丹作何用?”

杨玄指指木匣子,“她好,你也好。”

可我是女人……赫连燕一怔,随即想到赫连春时常感慨自己老了,没事儿总是睡在书房,不肯去后院。

“赫连娘子可知晓陈国和大唐的帝王到了六七十岁依旧能令女子生子的秘密?”

赫连燕摇头,心中好奇倍增。

“这药是宫中的秘方。”杨玄笑的矜持,“从陈国传到了大唐。男子服用之后,刚猛精进,宁折不曲。”

赫连燕这才明白,“药效如何?”

这是回春丹啊!杨玄淡淡的道:“谁用谁知道。”

赫连燕再度问道:“每年能有多少?”

疗效如何她自然会去验证,可产能才是关键。

当然是随便你……杨玄叹息,“这方子中有三味药颇为珍贵,采摘炮制不易,难。”

赫连燕娇笑,“兴许我能寻到那些药材。”

这是想要方子。

杨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方子传子不传女。”

赫连燕妩媚的拉长了嗓音,“杨明府看看我如何?”

呵呵!

杨玄看了外面一眼,章四娘听到这句话,看向赫连燕的眼神中多了不屑。

杨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赫连娘子难道还愿意屈尊?”

“叫爸爸!”朱雀为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赫连燕眯眼,笑的越发的娇媚了,“我若是叫,你真能答应?”

这个妖女……杨玄打个哈哈,“换个地方。”

“床榻上!”绿灯闪烁。

二人看似在打花腔,实则是在相互探底。

此人宁折不弯……赫连燕起身,“如此我且回去试试。”

“何必舍近求远,小玄子就是最好的鼎炉啊!”朱雀开车的技术越发的粗糙了。

杨玄起身把她送出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人飞也似的窜过来。

“保护明府!”

蒋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一刻就扑到了杨玄的身前,一脚踹去。

呯!

来人被他一脚踹倒,还兀自喊道:“明府,成了,成了!”

杨玄一看是谷种,就喝道:“住口!”

赫连燕笑了笑,觉得这人真是个酷吏,难怪意志坚定,“如此,我便去了。”

“慢走。”杨玄目送她远去,回身拍拍蒋真的肩膀,“辛苦了。”

蒋真有些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我为何会扑上去?

那边谷种兴奋的难以自己,“成了,明府,一出来就是熟铁,工部若是得了这个法子,定然会发狂。”

杨玄缓缓坐下。

谷种一怔,杨玄说道:“你是谁的人?”

谷种福至心灵的跪下,“小人是明府的人,明府让小人往东,小人绝不会往西。小人生死皆在明府手中。”

杨玄点头,“好好干,去吧。”

谷种告退,心想我真是有些蠢,工部那些官吏贪婪,这等法子报上去多半会被抢功。再说了这法子是明府的,我怎能越俎代庖?

门外,老贼冲着他笑了笑,很是和气。

“走了啊!”

“是啊!”

老贼看着他远去,唏嘘道:“是个好人。”

王老二不满的道:“老贼你方才还让我晚上去弄死他。”

老贼说道:“你懂什么?对了,老夫出去转转,你给郎君看好门。”

老贼一路转悠到了城中。

“豕肉,新鲜的豕肉。”

常三娘在两个箩筐中间架了一块木板当做是案板,上面此刻摆放着剩下的十余斤豕肉。她拿着一把蒲扇扇动着,苍蝇偶尔落下,又被风给吹起,一起一落间,就像是午后的寂寥小巷,空荡荡的。

“豕肉如何卖?”老贼装作是客人问道。

常三娘抬头,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一钱一斤半。”

这个价钱不算便宜,但相对羊肉而言算得上是大路货了。

“你要多少?”常三娘看了一眼放在箩筐中的一对短枪。

“来两斤吧。”

“没法找你钱。”

“那就不找了。”老贼豪迈的道。

常三娘冷笑,老贼赶紧补充,“下次一并算。”

“肥的还是瘦的?”

“肥瘦相间。”

呯!

常三娘一刀下去,随后称了,用刀尖在肉的顶端戳了一个孔洞,拿几根干稻草穿进去,打个结,递给老贼。

老贼接过肉,就蹲在边上和她聊天。

“你家哪的?”

“家中男人为何让你出来做事?”

“这豕肉可好卖?”

他问,常三娘不答,就像是自言自语。

老贼在她的摊子边转悠了一阵子,常三娘作为碰瓷界大佬的搭档,自然看出了这个老鬼的不对劲,只是冷着脸。

“回头老夫再来。”

老贼拎着豕肉回去,进了县廨就跺脚。

“老夫该换一身新衣裳。”

豕肉拿到后院去,怡娘见了诧异,“老贼还知晓买菜?只是这豕肉味道腥,不好吃。”

老贼说道:“老二能吃。”

晚饭时,王老二比别人都多了一大碗豕肉。

“味道有些不大好。”曹颖觉得豕肉不是君子的菜。

“好吃。”王老二吃的眉开眼笑的。

这娃大概率觉得肉就是世间最美的食物,和镜台的那位辛主事倒是异曲同工。

众人只需看着他吃饭就胃口大开。

饭后,杨玄和曹颖在大树下说事。

“赫连春太过贪婪,可赫连燕看似有恃无恐,背后是什么在支撑她的有恃无恐?”杨玄在琢磨此事。

“北辽出兵陈州?”曹颖最近颇为关注北方的风吹草动,就担心北辽发动报复。

“北辽要出兵也是出兵宣州,直接寻桃县报复,寻陈州,就算是打下来也不划算。”

“三大部。”杨玄拍拍树干,“今年陈州的庄稼长势不错,若是三大部毁掉了这些庄稼,对军心民心都是一个打击。

赫连春的意思,我若是再给他挣钱的好主意,他便会提前告知。如是没有,那就丁是丁,卯是卯。”

曹颖皱眉,“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对。”杨玄点头,“赫连春手握三大部,太平县就像是一个男子,被他拽住了淡,他捏一下太平就痛不可当。”

“幸而他只是想要好处,郎君,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把回春丹的份子多给他些。”曹颖觉得这不是事,“虽说咱们损失不少,可只要能熬过秋季,明年就不同了。

太平军最近操练的够狠,只需再过半年,老夫发誓,这支太平军将会给瓦谢部巨大的惊喜。而在此之前,咱们还需忍耐。”

杨玄看着他,“为何要忍呢?”

“可我们难以抵御瓦谢部的倾力攻击。”

“安心。”

杨玄笑了笑,“等赫连春吃了回春丹,他会比谁都担心太平的安危。”

曹颖一怔,“这般效验吗?”

杨玄说道:“谁用谁知道。”

曹颖下意识的道:“老夫试试?”

杨玄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周宁说这个药他不能吃,当时那俏脸绯红,让杨玄若有所思。

少年不能吃,老头应当没问题吧?

当夜。

“热!”

“燥热!”

曹颖浑身燥热,坐起来摸摸额头,心想难道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可才将初夏,不至于啊!

身体越来越燥热,曹颖终究忍不住,起身出去。

洗个澡?

曹颖觉得是个好办法。

他悄悄的开门出去,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水井那边去。

月色昏暗,视线不大好。

经过大树时,曹颖扶了一把。

一个颤颤巍巍的东西猛地从另一侧刺来。

“是老夫!”

软剑在他的脖颈前颤抖,树后转过来的是怡娘,见是曹颖才收了软剑。

“大晚上你没事出来作甚?”自从有贼人进来杨玄的房间后,怡娘晚上就倍加警觉。

曹颖当然不可能说是浑身燥热的缘故,“睡不着,出来散步。”

“有病!”

怡娘回去了,曹颖到了水井边,一个冷水澡洗的浑身舒坦。

第二日。

太平县县丞就病倒了。

第161章 好基友的背叛(为‘揍的雨姐\’加更7) 赫连燕快马加鞭往潭州赶。

她此行带了百余骑,都是精锐。

刚出太平半天路程,前面有一队骑兵拦路。

“止步!”

为首的将领冷冷的举手。

赫连燕没有减速。

将领冷笑,“弄死!”

身边的手下赞道:“将军果断!”

众人随即拔刀准备冲杀。

一面旗帜突兀的在对面被举了起来。

辽!

将领面色大变,“闪开!”

赫连燕从闪开的通道中疾驰而过。

将领抹了一把汗,身边手下说道:“幸亏他们举旗举的早,不然咱们倒霉定了。”

那些军士也是如此想。

将领回身就是一巴掌,很重,很响,连前面的赫连燕都听到了。

啪!

手下捂着脸,一脸愕然,“将军!”

将领策马急匆匆的追了上去,跟上后热情的问道:“敢问可是皇叔的麾下吗?哎!最近只有太平那边才下雨,看着你们身上的衣裳都还没干,是去那边哨探回来了?辛苦辛苦。”

赫连燕把斗笠摘下来,一头乌发披散,“赫连燕,华卓何在?带路!”

将领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没打错,“先前下面的人不懂事,差点拦住了娘子的路。”

赫连燕做生意,执掌赫连春的机密事,将领的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她看透了,不过看破不说破,她颔首:“你不错。”

赫连氏的女人啊!

但凡她在华卓那里为自己说一句好话,好处太多了。

两天后,看到了王庭。

华卓亲自出迎,给足了赫连燕面子。

“赫连娘子一路辛苦。”

赫连燕说道:“肉干和水拿一些,我马上走。”

华卓诧异,“赫连娘子这是从何处来?”

赫连燕淡淡的道:“刚去查看了一番太平那边。”

华卓心想这是想攻打太平吗?

好事儿!

华卓热情的准备了肉干和清水,补充满了之后,赫连燕随即准备回去。

她背着一个包袱,看着方方正正的,不大,华卓觉得是个木匣子。

将领知晓赫连燕为自己说好话的几率最多两成,特别是自己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扔人群中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唯一的法子就是露个面。

将领故意在十余步开外冲着赫连燕拱手。

赫连燕上马,看了他一眼,说道:“迎我的将领无礼。”

华卓回头看了一眼,点头微笑,“娘子放心。”

这是为我说好话了?

将领心中暗喜,面色却肃然。

赫连燕上马而去,身边心腹问道:“娘子为何要弄那人?”

赫连燕说道:“皇叔和杨玄之间的往来尽量不要被瓦谢部得知。可先前那个将领却颇为敏锐,仅凭着推算就猜测出咱们是去了太平,让我也只能谎称是去查探太平。

让华卓处置他,他的麾下自然不敢吭声。”

身后的王庭。

华卓淡淡的道:“处置了他。”

有人说道:“可汗,仅仅为了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就杀人,不妥吧?”

华卓看着赫连燕消失的方向,“北辽新败,赫连峰会做出什么应对难说,不过咱们首当其冲。在这等时候,若是北辽想出兵,第一件事会做什么?收编咱们。可他需要借口。”

手下说道:“明白了。”

说着他冲着将领微笑招手。

将领喜滋滋的小跑过来,行礼,“见过可汗!”

“大胆,你竟敢羞辱可汗!”

“我未曾羞辱……啊!”

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将领的眼中依旧是茫然。

上位者眼中的蝼蚁,至死都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倒霉。

许多时候福祸只在一念之间。

而你恰好在那一念之间时,走进了他的视线内。

不早也不晚。

……

赫连燕一路疾驰赶到了潭州。

“皇叔!”

赫连春正在书房里。

“燕儿。”

赫连燕进来,行礼后拿出了木匣子。

“什么东西?回春丹,她好你也好。”赫连春一挑眉,“春药?”

这话一听便知晓皇叔是老司机。

“不。”赫连燕说道:“那杨玄说这是补药,还说这是什么……男人的加油站。”

“吃了如何?”赫连春问道。

赫连燕微微低头,“说是宁折不弯。”

“啧!这般效验吗?弄条狗来。”赫连春心动,但还是谨慎的选择先试毒。

“叔父。”赫连燕有些脸红。

“嗯!”

“狗与人不同。”

赫连春看了她一眼,“人和狗差不多,许多时候人还不如狗。”

我说的是药性!

赫连燕无语。

有侍卫去操作。

外面晚些传来了狗的嚎叫声,很凄惨。

“灌下去了。”

“等等看,皇叔说要等一会儿。”

“咦!”

“不对。”

“草特娘的,它抱着我的腿,拉开!”

“……”

一个侍卫进来,说道:“皇叔,那狗有些疯。”

“疯?”赫连燕心中一冷。

弄死那个下毒的县令再说!

“如何疯?”赫连春却有些期待。

“抱着腿就不放,就像是曰天曰地般的疯狂。”

“好!再让人吃了试试。”

有侍卫忠心耿耿的申请试毒。

“本王记住你了。”赫连春很是慈祥。

侍卫吃了药,晚些药性上来了,浑身燥热。

“人呢?”赫连春出去没见到人。

“他娘子不在潭州,说是去青楼。”

侍卫晚些精神抖擞的回来,一番详细汇报后,证明药效出乎预料的好。

而且吃了屁事没有。

皇叔当晚就嗑了一丸。

他坐在书房里发呆。

“可能再度崛起?”

晚些,他撇开腿,迈着超级外八字,哆嗦着去了后院。

这一夜,皇叔觉着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第二日,他红光满面的把侄女儿叫来,“可能拿到方子?”

赫连燕摇头,“杨玄不肯。”

“威胁呢?”赫连春眯眼。

赫连燕说道:“他当时看着我,我觉着他宁可把方子撕成碎片,宁可太平全民皆兵,也不会接受这个威胁。”

“啧!可惜了。”赫连春说道:“小崽子不老实啊!不过这生意做得,你再去一趟,敲定了此事。”

赫连燕起身,“我如今就怕一件事。”

“何事?”

“瓦谢部进攻太平。”赫连燕说道:“若是瓦谢部进攻太平,杨玄定然认为这是来自于叔父的威胁,他会选择一刀两断。”

“如此,你去告诉华卓。”赫连春想了想,“就告诉他,本王怜惜瓦谢部近两年损失不少,袭扰太平之事暂且搁置。”

“是!”

赫连燕再度出发。

赫连春叹息:“男人,为何总是这般难。”

……

地里的庄稼不错,杨玄去视察了几次,和老农们很是畅想了一番丰收的场景。

但随即他得到了个坏消息。

“明府,长安安排了一个主簿,刚到县廨。”

甄斯文快马送来了这个消息,看着气咻咻的,不,是气抖冷。

“抖什么?”杨玄心想吏部这是吃饱撑的,给太平送一个主簿来。

甄斯文深吸一口气,“小人冷的。”

他的上进心很强,一直在野望着升职。按理主簿是他此刻只能仰望的职位,可他却倍感失落。

杨玄依旧视察了剩下地方,这才回去。

县廨中,四十多岁的钱吉站在门外,温和微笑,但能感受到一丝疏离之意。

唯有把自己看做是神灵的人,才会如此姿态。

而在大唐,一家五姓就是神灵。

“钱吉见过明府。”

“新来的?”杨玄随口问道。

“是,下官刚到。”钱吉微笑。

杨玄说道:“我问的是曹颖。”

钱吉:“……”

曹颖欠身道:“是。”

杨玄走进大堂后,随意坐下。

“钱主簿。”

刚准备坐下的钱吉站直了应声,“下官在。”

杨玄颔首,钱吉准备坐下。

“钱主簿是谁的人?”

钱吉屁股半蹲,伸手撑着案几,就像是撅着屁股在等待着什么。

“下官不是谁的人。”

“那就好。”

钱吉缓缓坐下,一边坐下去,一边看着杨玄。

“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太平军要多派些斥候去盯着对面。”

“是。”曹颖很恭谨的应了,“回头下官就去寻南贺说此事。”

钱吉笑了笑,“老夫虽说刚到,却发现曹县丞颇为忙碌,此事倒是可以代劳。”

说完他发现大堂内很安静。

人人都用一种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蒋真早就得了通知,说会来一位自己人,此刻见到了钱吉,他不禁轻轻摇头。

比明府差远了!

杨玄屈指轻扣案几,“太平军之事,除去我和曹颖南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过问。”

钱吉被杨玄几番针对也有些恼火,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下官是主簿,过问一下……想来不碍事吧?”

“那是机密。”

钱吉笑道:“下官是大唐官员。”

曹颖补刀:“大唐官员也有奸细。”

就差来一句:老夫看你长得就像是奸细。

新官上任三把火,钱吉一来却被杨玄几棍子抽的有些发晕。

稍后他起身道:“不知下官的值房在何处?”

“蒋真带钱主簿去看看。”杨玄说道。

“是。”

二人一后出去。

大堂内只剩下了杨玄和曹颖。

曹颖面色凝重的道:“郎君,这是想来摘果子的。”

“不,弄不好还想把我弄走。”杨玄眯着眼,“此人我一看就像是权贵的人,矜持而疏离,看人都是居高临下的眼神。”

曹颖压低声音,“郎君,贵妃挡住了皇后和一家四姓的路,而郎君被他们看做是贵妃的……人。如此,钱吉多半是一家四姓之人。”

你想说我被他们看做是贵妃的狗吗……杨玄说道:“此人来了,背后定然会等着时机为他造势。一旦造势成功,他们再顺势运作一番,到时候把我弄到别处去任职,太平就成了他们囊中之物。”

曹颖也想到了这个,他冷笑道:“郎君先前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不过还不够。”

“回头寻机给他挖个坑。”杨玄觉着此事刻不容缓,“要打击他的威望。不过不能让他滚蛋,否则天知道下次他们会弄个什么样的人来。”

“也是。”曹颖露出了君子的微笑,“郎君给了他下马威,回头老夫和他好生亲近亲近。”

……

到了值房后,钱吉低声道:“老夫知晓你。”

“我也知晓你。”

“杨玄为何针对老夫?”

你不是明府的人,还挂着一脸矜持的笑意来赴任,一看就是权贵的狗腿子。明府一心只为太平操劳,那些人还派了你这等狗腿子来掣肘,呸!

蒋真说道:“明府最近脾气不好。”

“难怪。不过他对老夫有些疏离。为何?”

“我也不知。”

“你在此处,最近可有发现?”

“发现了些。”

“说!”

“曹颖很能干。”

“还有呢?”

“后院的女人很凶。”

“女人能有多凶?一巴掌抽不死她!”

就在对面的屋顶上,老贼百般无聊的侧躺着,一边盯着这边,一边嘟囔:“三娘何时才知晓老夫的一片痴情啊?”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钱吉二人赶紧出了值房。

一个军士冲进了大堂。

“明府,发现瓦谢部骑兵。”

“多少人?”

“两千余骑。”

“不多。”

“后面还有。”

杨玄愕然。

皇叔这是玩哪样?

大家不是说好的好基友一辈子吗?

你特娘的竟敢撺掇瓦谢部来攻打太平!

杨玄猛地一怔,心想会不会是回春丹出了问题。

他起身,“老曹来。”

二人到了后面。

“郎君,难道是回春丹出了问题?”

这个智囊的反应不错。

“我也是这般想的。”杨玄皱眉,担心皇叔吃了上下喷血。

“郎君在长安何曾试过回春丹?”

“我让人吃了,也没什么问题啊!”

“郎君让谁吃了?”

“梁靖。”

想到梁靖第二日依旧满面春风的模样,杨玄就觉得回春丹不会有问题。

“郎君错了,此事该让牢里的重犯试药。”曹颖苦笑,“老夫吃了只是觉着燥热。”

“牢中没女人。”

二人有些麻爪了。

朱雀说道:“曹颖肾虚,虚不受补。”

“准备吧。”

杨玄咬牙切齿的道:“老狗既然不想过了,回头就把他贪腐之事告诉北辽御史。”

“咱们没证据吧。”曹颖也想弄死皇叔那条老狗。

“此事还没发作,御史一旦弹劾,赫连春满身张嘴都说不清!”

“杨玄!”卫王来了。

“大王来作甚?”

杨玄笑着问道。

“听说瓦谢大军来袭,此次本王当领军冲阵。”卫王早已闲的浑身长草。

随即众人上了城头。

斥候不断来回禀告消息。

“敌军距离十里。”

“敌军距离五里!”

“敌军一万余骑!”

老狗!

这一刻杨玄想弄死皇叔。

“我们的庄稼啊!”

城中有人在嚎哭。

辛苦了一季,不知投入了多少精力,还有钱财,这才看到了丰收的希望。

可敌军来了。

不消说,一阵踩踏,战马一阵啃噬,最终只会留下一片狼藉。

一个老农在家门外嚎哭,太平城本就不大,随即此起彼伏都是哭声。

钱吉在看着杨玄。

一旦那些庄稼被糟践殆尽,这位明府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州里会呵斥,那些百姓会给他冷眼。

呵呵!

北疆一战击败了北辽大军后,许多人就动心了,觉着这里是个升迁的镀金宝地。

譬如说你以后升迁,履历中带着北疆的任职经历,这便是‘知武事’,还得挂一个无畏、悍勇的名头。

他便是来镀金的。

顺便把杨玄这条贵妃的走狗给拱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有人大抵是穷厉害了,想到庄稼没了收获,今年一家子要喝西北风,就大哭,“老夫今年还借了县里的钱买种子,这下怎么办?少年县令,少年人如何信得过!”

刁涉大怒,回身想去处置了此人。

“无需管!”

杨玄喝住了刁涉。他知晓此刻不能乱,一旦军心被这些嚎哭声弄乱了,回头敌军一个猛攻,太平城就危险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电视剧,吩咐道:“章四娘呢!让她泡茶来。”

众人齐齐看向他,心想都什么时候了,明府竟然还有喝茶的兴致?

老贼飞也似的去了,晚些带着跑的跌跌撞撞的章四娘回来。

茶水端在手中,老贼还拎了个案几搁在杨玄的身前。

杨玄坐下,问道:“记得你会歌舞?”

章四娘点头。

“我有一诗,你且唱来。”

少顷,章四娘开口。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两句豪迈之极,把少年人的志气彰显无遗。

钱吉微笑着,心想这等时候你还豪气干云,晚些那些庄稼都被踩踏了,看你可还有作诗的心情。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好诗!

懂的人都微微点头,但此刻没人有心情去欣赏诗句。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我的话世人总当做是大话,奇谈怪论,都冷笑不已。

钱吉的微笑都僵住了。

有人喊道:“敌军来了。”

马蹄声已经传来了,恍如雷鸣,令人心颤。

“亚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亚父是陈朝的一位大学问家,颇为有教无类,曾说后生可畏。

不可轻视少年!

那些将士和百姓看到杨玄到了此刻依旧从容,心中稍安。

杨玄举杯就唇,心想这次算是栽了,回头五百骑要如何使用,好歹给华卓和赫连春一个教训。

一骑冲进了瓦谢中军。

随即,号角长鸣。

“瓦谢撤军了!”

我就想故作从容来安抚军心民心,可瓦谢竟然退兵了。诸葛亮的空城计也没那么快吧?杨玄举杯的手凝固住了。

神色也是如此。

但在此刻的众人看来,却是从容之极。

第162章 男人不能说难 赫连燕从杨玄那里得了回春丹后,本想直奔潭州。可倒霉催的路上遇到了瓦谢部的斥候,无奈只得去了一趟瓦谢部。

为了圆谎,她说自己是去太平县查探。

作为皇叔的侄女儿,我去太平查探有问题吗?

她管着赫连春的生意和一些机密事儿,大抵就是后世的女秘书,对这方面还是缺乏了些敏感。

加之她对三大部的情况了解的不够深入,对华卓的性情更是知之甚少,所以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给了华卓强大的暗示。

所以当她赶到瓦谢部,得知华卓起兵万余去袭击太平时,顿时就傻眼了。

为啥呢?

带着这个疑问,赫连燕一路疾驰。

她知晓,一旦瓦谢部的马蹄踩坏了太平县的庄稼,她喊爸爸都不行。杨玄会毫不犹豫的把潭州,把赫连春和她都拉上清单,下次再见就是你死我活。

她发誓自己的马术从未这般出色过。

当她冲进了瓦谢中军时,张口喊道:“退军!”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

出兵一次耗费不小。

华卓再好的脾气也阴着脸问道:“为何?”

“谁让你出的兵?”赫连燕面色铁青。

华卓面色发红,“赫连娘子你去了华州查探,难道不是要攻打华州吗?”

我是去做生意……赫连燕冷着脸,“查探是皇叔的吩咐,皇叔只是想未雨绸缪,你却……罢了,撤回去!”

华卓深吸一口气,“撤!”

周围一片死寂。

能听到城头有女子高唱。

瓦谢骑兵掉头撤军,赫连燕却发现自己坐蜡了。

她此刻该进城去和杨玄谈生意,可华卓正在看着她,等着一起回去,顺带在路上交流一番。

天气真好啊!

赫连燕看看天空的乌云,“你等先回去,我还得去章羽县那边看看。”

城中此刻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明府!”

先前咒骂杨玄的人此刻站在城下行礼,还有下跪的。

“起来。”

杨玄走下城头,亲切的扶起他们。

“明府!”一个老农哽咽道:“我等不知明府神机妙算,还咒骂不休,愧对明府啊!”

一群人在请罪。

杨玄感慨的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等既然知错,我也不责罚,就一个……”

辱骂官员,责打一顿都是轻的。

这些人心中忐忑,担心杨玄下重手。

杨玄看着众人,“城中有些孤老,虽说县里每月也给些钱粮,可日子过得依旧是紧巴巴的。等秋收之后,你等每家出一个劳力,去帮那些孤老清扫家中,修整房屋,劈柴挑水,连干三日。县里也补贴那些孤老一家二十斤粮食,如何?”

只是出三日力气?

而且他们干三日,县里就出二十斤粮食补贴给那些孤老。这分明就是怜惜那些可怜人,也在怜惜他们。

不惩罚他们,县令的威严何在?

惩罚了他们,看杨玄那温和的眼神,分明就是不忍。

于是才有了这等折中的处罚。

“明府慈悲!”

一双双曾经充斥着怨气,乃至于戾气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杨玄颔首,“晚些也别出城,太平军会去四处查看庄稼,若是有损坏会回禀。”

“恭送明府!”

杨玄看到了钱吉,心中一个呵呵,“老钱。”

钱吉上前,“明府。”

“我这身体不舒服,怕是病了。”杨玄面色难看,“你去城外看看,就我种的那块地,看看可被踩了。”

你才说不让百姓出城,这不是让老夫去送死吗?

钱吉想拒绝,可杨玄面色难看,分明等着他拒绝,随后借势收拾他。

这是给我钱吉出难题啊!他咬牙,“是。”

杨玄刚回到县廨没多久,卫王就来了。

“为何不出击?”

卫王看着有些火气。

“一万余骑敌军,我军五百骑兵,除非人人都是大王这等修为,否则出击便是有去无回。”

杨玄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大侄子最近的情绪看着不对劲,眼珠子里密布血丝,就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一样。

卫王猛地甩甩头,头发飞起,一双密布红丝的眼睛里充斥着怒火。

这个狗东西,莫非又想起了舅子的死?

我的护卫呢?

杨玄一看,王老二和老贼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卫王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这货莫不是有病?

杨玄抛开此事,刚准备去后院,甄斯文来禀告。

“明府,那个娘们又来了。”

杨玄一怔,“哪个娘们?”

“就前几日那个妩媚的女人。”甄斯文舔舔唇,把杨玄恶心坏了。

他正奇怪瓦谢大军都压境了,竟然退兵,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鬼。譬如说诱敌深入,或是虚晃一枪,或是假道灭虢……当时各种计谋都在杨玄的脑海里转悠了一遍,所以他才禁止百姓出城。

如今看来却是赫连燕的作用。

瞬间一条线就在杨玄的脑海中连上了。

赫连燕回到了潭州,皇叔试药,体验到了久违的快乐,于是令赫连燕来太平商议生意之事。可半道上听到瓦谢部出兵。

在赫连春叔侄的眼中,自己在杨玄这边的价值也就是约束三大部,若是失去了这个价值,他们就是杨玄的敌人,连狗都不如。

赫连春试药的效果有多好,赫连燕那一刻的性情就有多焦急。

呵呵!

可华卓为何出兵?

杨玄眯着眼,知晓定然是赫连春给的信号,甚至是明示。

老东西!

他干咳一声,“我身体不适,老曹,你待客。”

“是。”曹颖心领神会,“来人呐,赶紧把医者请来。”

赫连燕在外面等了许久,看着一个小老头背着药箱子,兴奋的不像样的冲进了县廨,心中还有些纳闷。

“娘子请随我来。”

赫连燕跟着进了县廨大堂。

里面就曹颖一人。

“赫连娘子,久违了。”

曹颖说的很真诚,可联系到赫连燕才将离开几日,这话就带着些讥诮之意。

这是在讥讽我吗?

赫连燕看了曹颖一眼,却发现此人一脸正气,让她不禁想起了宁兴城中的几位大儒。

“不知杨明府可在?”

“在,不过明府这几日操劳过度,已经卧床了。”

“哦!”赫连燕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知晓这是虚晃一枪,“皇叔挂念杨明府,如此,我倒是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曹颖讶然,“男女之间……不方便吧。”

赫连燕心中焦躁,知晓曹颖在耍花腔,起身道:“皇叔在潭州久念杨明府,恨不能日日同塌而眠。若是得知杨明府生病,定然会快马疾驰赶来。”

此次不让我去探病,下次就是皇叔带着大军亲自来。

你,选哪一样?

呵呵!

曹颖笑的苦涩。

“也好,来人,带了娘子去后院。”

可后院外人不能进,章四娘不在,老贼和老二也不在……曹颖起身,“罢了,老夫带着娘子去。”

二人进了后院。

杨玄正坐在卧室里吃着怡娘刚弄出来的羊腿,章四娘急匆匆的进来,满脸惶然。

“郎君,那个狐狸精来了。”

杨玄偶尔也说些故事,什么狐狸精,什么人鬼恋,听得章四娘神不思属,恨不能就此成为郎君的禁脔。

“赫连燕?”

那个**人!

杨玄把羊腿往章四娘那里一扔,飞掠上床,被子一拉,双目闭上。

赫连燕进来时,就看到章四娘拎着羊腿,诧异问道:“杨明府还能啃羊腿吗?”

章四娘下意识的道:“是奴在啃。”

说着她啃了一口羊腿,曹颖在赫连燕的身后投以赞许的目光。

章四娘却突然幸福满溢了。

我啃过你啃过的羊腿,这样算不算亲密?

“杨明府?”

赫连燕发现杨玄的嘴角有些可疑的反光,就顺势坐在床边,伸手去被子下找他的手,想找到杨玄啃羊腿的证据。

皇叔说了,许多男人不追求吃穿,就追求一件事儿……宁折不弯。这门生意若是到手,以往的生意都可以丢了。

所以赫连燕知晓自己此行必须要达成此事,为此不惜一切。

她的手进了被子里。

杨玄知晓这个娘们想干啥,就把手收了。

一边追,一边藏。

章四娘在边上看热闹。

曹颖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

突然,杨玄身体一震。

不动了。

赫连燕蹙眉,狐媚的脸上多了些不解,“你怎地随身揣了棍子。”

“松手!”

赫连春乃是前任辽皇当做是自家儿子养的存在,作为他的养女,赫连燕堪称是天之娇女。她长的极为妩媚,赫连春说一般人娶她就是送命,所以她的婚事还得仔细看看。

别看她气息妩媚,看似大胆,可正儿八经的还是一个雏。

赫连燕猛地收回手,干咳一声,“皇叔有事令我来和你商议。”

章四娘在她的侧面一些,心想郎君身上哪来的东西?她再看看赫连燕,发现这个骚狐狸满脸通红,红的就像是被煮过的大虾一般。

“何事?”杨玄丢出一根肉干。

娘的,老二是属老鼠的吗?把肉干都藏在了他的床上。

“生意之事。”原来是肉干啊!我说怎地硬邦邦的。赫连燕看看曹颖和章四娘二人。

杨玄说道:“他们都是我的人,有事直说。”

刚在狐疑的章四娘不禁红了眼眶,觉得郎君果然还是对我最好。

赫连燕说道:“那个回春丹,方子皇叔可以不要,不过每年能给皇叔多少?”

天气有些热,杨玄把手伸出被窝,仔细想了想。

“这个……三千丸吧。”

“太少!”

“不少了,药材珍贵。”

“呵呵!”赫连燕出手如电,握住了杨玄的手,仔细一看,果然有油渍,“最少一万。”

“难!”

“皇叔常说男人不能说难!”

“那药材不好找,还贵,最多五千。”

“多少钱一丸?”

赫连燕此刻才问价格,看似莽撞,可实则是带着威压。

我不和你谈价格,直接问供货期和量,拍板后你自然会选择一个折中的价格,而且她还会再砍。

而这个过程就是心理战。

“一百钱。”杨玄一脸虚弱。

“呵呵!一百钱,你在做梦。”赫连燕冷笑,“就算是宫中的秘方也不值当。”

“真不能再便宜了。”

“最多五十钱,多一钱皇叔的大军就会马踏太平!”

用北辽大军为自己的生意保驾护航……杨玄干咳,“皇叔不怕弹劾吗?”

赫连燕挺胸,“皇叔从小就被弹劾,何曾怕了那些人?”

“八十。”

“六十!”

“五十!”

赫连燕松开手,送到鼻端嗅嗅,“羊腿做的不错,下次我来可用于招待,另外,下次备上美酒,我与杨明府痛饮。”

杨玄呵呵一笑,心想我可不敢和你痛饮,否则啥时候被你一刀剁了都不知道。

赫连燕说道:“此事必须要契约。”

杨玄坚定摇头,“不可能,你要知晓,皇叔和我都不可能留下把柄在契约之上。”

此人的反应很快,不是那等容易蒙骗的……赫连燕犹豫片刻,“皇叔大军在手,谅你也不敢反悔,如此我便走了。”

“慢走。”

赫连燕一阵风般的走了。

章四娘告退。

门外,王老二说道:“四娘子,这个女子身上有股子味道,我从未闻过。”

“嗯。”章四娘板着脸。

王老二问道:“是什么味?”

“骚味。”章四娘撇撇嘴,有些忌惮的看着赫连燕的背影。

我何时才能有这等味道呢?

屋里,曹颖说道:“郎君,五十钱卖给赫连春是不是太便宜了?”

杨玄面色古怪,“不算便宜。”

曹颖讶然,“这等药的药材应当不便宜吧?”

“不算贵。”杨玄想了想,“五钱就能做出一丸。”

“五钱……五十钱。”

曹颖都呆了。

“一年五千丸,每丸四十五钱,老夫算算多少。”曹颖准备找纸笔。

“二十二万五千钱,老曹,你该好生学学算术了。”杨玄语重心长的道。

“发财了。”曹颖心中欢喜,“二十二万五千钱,这些钱可养兵,可打造甲衣兵器……”

曹颖欢喜之余,想到了一件事儿,“郎君,那些药材可好采买?”

“主药就在草原上,很多。”杨玄想到了当初自己给宋震带去的两麻袋药材,据说从此宋震夫妻之间的关系堪称是水乳交融,连皇帝都赞美,说这是朝中臣子处理家中关系的典范。

“男人,要宁折不屈。”曹颖刚准备出门,回身问道:“郎君,每年能弄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那郎君为何不多卖些?”

“物以稀为贵。”

曹颖站在那里呆滞了一瞬,赞道:“精辟之极!”

第163章 钱吉拆迁 钱吉刚去城中视察了一圈,回来得知杨玄病了,就关切的问了病情。

“小病。”曹颖含糊不清的说道,眼中带着正气。若是怡娘在,定然会说毒士再想着挖坑埋了谁。

按照惯例,为了保住官位,官员们往往会把大病说成是小病……钱吉寻个机会把蒋真叫到了自己的值房内。

“明府的病情如何?”

“不知,说是小病。”

“去吧。”

钱吉在思索此事,没注意到蒋真有些失魂落魄的。

“杨玄病倒了,曹颖不能一手遮天,如此,老夫且去试试。”钱吉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去寻到了曹颖。

“明府病了,曹县丞这边忙的不可开交,老夫也不忍偷懒,有事只管说话。”

这是来夺权的。

甄斯文想给曹颖一个眼色,但钱吉冲着他微微一笑,比较矜持的那种。

“正好有一事。”曹颖揉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模样,“城中准备弄个作坊,要征用些宅子。此事本是明府去,可明府病倒,老夫想交给斯文……”

曹县丞就是我甄斯文的再生父母啊!甄斯文的身体微微颤栗。

钱吉一看他的反应,就知晓这是真事儿。

“就是征用宅子?”

“对,县廨中的人尽可调用。”

此事做好了能树立威信,县廨中的人尽可调用,能拉拢人手。

一箭双雕……钱吉肃然道:“明府病了,我等该同舟共济才是。”

曹颖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良久点头,“日久见人心,好。”

钱吉回身,“蒋真,甄斯文,另外再叫几个胥吏,走。”

这一下把胥吏差不多都叫走了,县廨里安静的吓人。

曹颖坐在那里,悠闲的端着一杯茶喝着。

“一路走好。”

钱吉带着人寻到了那块地。

“钱主簿,此次拆迁涉及十余户人家。”

甄斯文死板的介绍着。

曹颖说了这事儿本是该他带队来做的,可现在被钱吉顶替了。

“叫出来!”

钱吉长期在繁华地方为官,此次被淳于氏弄来太平,也算是委以重任。

一家四姓谋划北疆节度使失败,转而走从底层包围的模式,据闻这个主意当时被提出来时,一家四姓的家主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赞。

所谓底层自然不会是胥吏,而是县丞,主簿,县令,别驾,刺史……

一家四姓手中的人很多,许多人没法安排职务,就只能吊着。这里寻到新方向后,那些闲置的人会一步步的被安排过来。

这是渗透!

当渗透的人数和职位足够时,节度使是谁也不重要了。

而他被派来太平,除去渗透之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赶走贵妃的走狗,太平县县令杨玄!

十余人家被叫了出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群人蹲在自家门前,畏惧的看着钱吉。

甄斯文回身,“钱主簿。”

剩下的事儿他不准备干涉。

钱吉干咳一声,威严的道:“这里即将被征用,城中另有空屋,你等可搬迁去。”

有的人犯流放刑满回家后,空出来的宅子就等着新人入住。人犯人来人往,太平城中总是有屋子空着。新来的人绝望,走的人多是念念不舍。

“啥?搬迁?”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出来,行礼一丝不苟,找不到半点毛病。

“对,搬迁!”钱吉皱眉,“给你等三日。”

他在繁华地方为官时,拆迁算是一个肥差,官府补偿多少就是管事官吏的一句话。繁华地方的百姓也聪明,往往会给些好处,于是官吏们网开一面,夸大了他家的损失。

于是一荣俱荣,亏的只是大唐。

这些都是人犯,屋子也不是他们的,让你搬迁谁敢啰嗦?弄不死你!

这便是官府的姿态。

而他倚仗的便是手中随时能砸出去的惩罚,也叫做律法。

再有便是腰间挎着横刀的胥吏们。

一边是律法,一边是武器。

你们选择哪一样?

这只是小事,钱吉更看重由此事带来的威信。当然,他还得给这些胥吏一些好处,譬如说拆房子时的工钱,他可以无视胥吏们的一些小动作。

“小人祖辈都住在这里,至今三代了,这里住着祖宗的魂魄,不能搬啊!”

老人在哀求。

钱吉的脸色越发的冷了,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冷笑道:“由不得你!来人!”

几个胥吏冷着脸上前。

钱吉指着屋子,“三日内搬空,谁不走,打走!”

“领命!”

钱吉转身就走。

这等事儿的程序就是这样,越啰嗦越麻烦。

他伸出手,轻轻翻覆。

“手心为律法,翻手便能镇压。”

“手背为兵器,反手就能狠抽。”

这是他为官多年的经验。

“王公,王公上吊了。”

钱吉冷笑。

一个妇人冲了过来,挡在他的身前,满面泪痕,“求钱主簿给我等一条活路吧。”

“滚!”若是百姓,钱吉会冷着脸直接走了。可这些都是人犯,或是人犯的子孙,他没心情陪他们折腾。

妇人跪下。

钱吉从她的身边走过。

妇人拉住他的裤腿。

“大胆!”

钱吉踹了一脚。

“啊!”

妇人倒在地上抽搐,一缕鲜血从身下缓缓流出。

钱吉:“……”

甄斯文浑身颤抖,“出事了!出大事了!”

事情闹大了。

杨玄在后院里享受着清凉,章四娘在边上不时窥探他一眼,想着郎君不喜欢那个骚气的女人,难道喜欢那等傻乎乎的?

那我装傻行不行?

她心中一动,就去寻了怡娘请教。

“怡娘,你说我装傻行不行?”

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怡娘在择菜,抬头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无需装。”

什么意思?

章四娘心中欢喜,难道怡娘觉着我这样的本性郎君才会喜欢?

“郎君!”

老贼拎着一块豕肉冲了进来。

豕肉冲着怡娘飞过去。

怡娘没抬头,把手中削皮的小刀一挑,豕肉就飞过头顶,正好挂在屋檐下。

“郎君,钱吉那边闹出大事了。”

那边此刻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

“可怜才三个月的孩子啊!”

妇人躺在地上,面色煞白,身下一小摊血。

被从房梁上解下来的老人躺在门板上,眼看着也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要去的那种。

“医者何在?”钱吉有些慌了。

甄斯文说道:“陈花鼓还没来。”

陈花鼓没法来。

两个大汉进了他家。

“今日你病了。”

“好。”

面对两把刀子,陈花鼓果断选择躺下。

钱吉正在焦头烂额时,杨玄来了。

“明府!”

太平人心中的父母官来了。

杨玄看着有些虚弱,还不时干咳几声。

“闹什么?”

那些嘈杂结束了。

妇人的丈夫跪下,“明府,小人的妻子被钱主簿一脚踹倒,小产了。”

另一个男子跪下,“明府,小人的父亲被逼无奈,上吊了。”

“哎!”杨玄皱着眉,“老钱,可是如此?”

钱吉看看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再看看下裳被染红的妇人,轻声道:“明府,这些都是刁民。”

杨玄冷着脸,“我只问你是不是!”

钱吉深吸一口气,“是!”

“你回去!”

杨玄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随意,甚至还带着一丝厌恶。

钱吉嘴唇蠕动,有些被羞辱到了。但杨玄的挺身而出却让他颇为意外。

“是。”

钱吉心中茫然,想到今年的考评,不禁有些沮丧。

贵妃的走狗,滚的越早越好,这是淳于氏的要求。

此事发生后,他今年的考评会很难看,别说升迁,还得想办法保住目前的主簿职位。

但此事很难处置,杨玄接了这个烂摊子,弄不好闹出人命,老夫还能顺水推舟。

钱吉的眸中多了一抹期待之色。

等他走后,杨玄指指老人和妇人,“抬进去。”

身后,甄斯文喊道:“都散了!”

有人说道:“他们蒙冤呢!嗷!”

“明府出手了,蒙什么冤?你特娘的想说明府是庸官?打!”

“是啊!明府待我等就如同儿孙般的亲切眷顾,再说了,那钱主簿看着就和明府不是一路人,明府怎会偏袒他?”

“你怎地知道不是一路人?”

“你看明府对百姓这般亲切,钱主簿对咱们却如此刻薄,会是一路人?”

“是啊!”

“说的对!”

“这话谁说的?井井有条啊!”

“那人先前还在,走了。”

老贼晃悠到了另一处,低声道:“钱主簿好生刻薄。”

他变了个女人的声音,很是娇柔,“是啊是啊!”

“此等人还想针对明府。”

“你怎么知道?”

“老夫当然知道。”

晚些,前面的数人回头,“咦!方才我怎地觉着身后就一人,可却有几个人在说话,见鬼了!”

杨玄进了院子,闲杂人等全数赶出去。

“都消停了。”

两家人愕然抬头。

“明府!”

杨玄不满的道:“你要说别处的人能为此上吊我信,太平,不可能!还有什么小产,那血倒是真的,可小产能流那么多血?是自己刺了自己一刀吧?”

老人坐起来,面不改色,“明府高见。”

妇人叫人把自己扶起来,“奴也不敢欺瞒明府。”

“好了。”杨玄交代道:“回头给些钱财,都搬了。”

“多谢明府。”

出了大门,杨玄有些头痛,“我如今倒是理解了那些县令为何到了太平没多久就装病,这不装病就得装疯!”

回过头,十余户人家就主动开始搬迁。

“哎!怎么搬了?”

“明府都来了,不搬难道给他老人家添麻烦?”

“也是。”

钱吉正在等着好消息,蒋真回来后就接到了他的暗号。

值房里。

“那些人可曾闹起来?可出了人命?”

“未曾闹。”

“……”

“如今他们都在搬家。”

“为何不闹?”

因为你蠢……蒋真说道:“他们说不给明府添麻烦。”

那就给老夫下绊子?

钱吉:“……”

蒋真出了值房,默默道:“明府是以心换心,真心换真心。你这等老狗,满脑子蝇营狗苟,也配和明府相提并论?”

杨玄回来后,‘强撑病体’处置政事,传出去后,百姓更是感佩不已。

晚饭时,怡娘问了此事。

“这多半是老曹的毒计。”只是简单听了过程,怡娘就把锅丢在曹颖的头上。

“为何不把他赶走?”怡娘有些生气,觉得钱吉此人纯属老鼠,祸害不小,让人恶心。

杨玄和曹颖相对一笑。

曹颖解释道:“钱吉一来就吃亏,这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换个人定然有了警惕,再下手却难了。”

怡娘嘟囔道:“毒士。”

饭后杨玄在院子里散步。

章四娘在边上候着,心中想着自己究竟要走哪条路线。是傻乎乎的,还是骚狐狸,或是我自己的性子。

杨玄走过来时,见她呆滞,就问道:“想什么呢?”

章四娘脱口而出,“郎君喜欢傻乎乎的女子吗?”

杨玄随口道:“喜欢。”

咦!

章四娘心中暗喜。

第二日。

起床后,杨玄先去洗漱。

站在水井边,先从水盆里舀水洗脸,随后伸手。

布巾呢?

往日他伸手后,章四娘就会把布巾递过来。

杨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章四娘这才把布巾递过来,一脸惶然,“奴不是故意的,奴只是在琢磨事。”

杨玄接过布巾问道:“琢磨什么?能说就说。”

女人的事儿比较麻烦,譬如说莫名其妙的情绪不好,莫名其妙的对你笑。

章四娘低头,哽咽了起来。

“好好说话!”

杨玄最头痛看到女人哭,劝不知道该怎么劝,不劝看着又不忍。

“奴,奴连傻子都装不会。”

杨玄愕然,“你装傻作甚?”

章四娘诧异的道:“昨日郎君还说喜欢傻乎乎的女人。”

“我说过吗?”杨玄已经没记忆了。

“嗯!”

“我不喜欢傻子!”

杨玄觉得这样应该能让她释怀了。

刷牙,漱口,仰头啊啊啊,吐出口中的漱口水。

随后神清气爽的去上课。

上完课出来,杨玄嗅嗅空气中的食物香味,对今日的早饭倍感期待。

章四娘跟着他,杨玄突然想到自己忘记换官服,就止步准备回去。

身后的章四娘就这么失魂落魄的撞了上来。

“怎么回事?”

杨玄很是不满的问道。

章四娘低着头,“郎君,王老二也傻,可你们都喜欢他。”

第164章 击碎你的骄傲(为‘揍的雨姐\’加更8) “我要练兵!”

杨玄在早饭后说出了这句话。

曹颖点头。

怡娘点头。

老贼点头。

就王老二发呆。

“瓦谢大军压境的那一幕老夫依旧记得。”曹颖恨恨的道:“他们仗着人多,便肆无忌惮。此次是撤军了,可下次呢?”

“自己的命运应当握在自己的手中。”老贼说了一句颇有哲理,却又毫无道理的话。

杨玄晚些就去了山脚下。

“列阵!”

两千五百人列阵,将士们看着有些郁郁。

“昨日瓦谢大军压境,一万余,我军两千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瓦谢人在城下耀武扬威,这等滋味可好受?”

杨玄站在阵列前,咆哮道:“若是昨日瓦谢人马踏那些庄稼,是谁的耻辱?是我辈武人的耻辱!”

阵列无声。

但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愤怒。

太平军从成军开始就在不断厮杀,一路顺风顺水。但昨日却被瓦谢人堵在了城中,憋屈的想吐血。

此刻杨玄提及此事,便是在揭开大家的伤疤。

“该怎么办?”

“知耻而后勇。”

杨玄说道:“有人会说咱们人少,两千五对一万余,不敢出战正常。可我要问的是,你等是什么人?”

杨玄看着这些将士,“你等是大唐人,是中原人。咱们的祖先用筷子的时候,他们的祖先还在茹毛饮血。老祖宗把他们叫做什么?蛮夷!戎狄!”

“何为蛮夷?何为戎狄?”

“南方部落为蛮;东方部落为夷;西方部落为戎;北方部落为狄。”

“那些蛮夷戎狄眼红我中原的红火日子,便结伴来抢掠。那时候的中原人用什么来回应他们?”

“刀枪!”

“一人当五胡!”

“两千五对一万余,若是老祖宗们在,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可你等呢?”

有人举手。

“说!”

军士大声道:“明府,昨日你并未许可我等出战,否则我等定然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对!”

“瓦谢部算什么?咱们连北辽铁骑都打过!”

“……”

将士们面色涨红,怒不可遏。

士气起来了。

杨玄等他们咆哮完了,说道:“口说无凭,我便拭目以待。”

随即的操练中,杨玄令人加码。

“狠狠地抽打!”

阵列外,一些军士拎着细棍子抽打着。

“不许动!”

南贺在盯着,“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那里!就算是倒下,也得倒在原地!不得后退分毫!”

“想一人当五胡,就得比别人操练的更刻苦,此刻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杨玄站在边上,大声说道。

南贺退后几步和他并肩,“郎君,士气不错。”

“还不够。”杨玄说道:“此次瓦谢来袭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南贺点头,“此刻太平四处在耕种,谷种那里也在打造兵甲,等秋收时,加上战功,郎君今年的考评定然是上等。”

“瓦谢部的动作也让我知晓了北辽的打算。他们想驱动三大部进攻陈州,不费一兵一卒便把陈州变成一片焦土。”

杨玄冷笑,“赫连春被金钱迷住了眼,本来是准备驱动瓦谢部进攻太平,可见到回春丹之后就变了个模样。也好,让我有了练兵的时间。只等时机一到,便收拾华卓。”

校场上,阵列不动如山,骑兵们在演练进攻阵型,演练在马背上射箭。

杨玄悄然回到了县廨。

“钱吉如何?”

曹颖笑道:“今日看着若无其事,其人脸皮之厚可见一斑。”

“做官的,脸皮不厚做什么官?”杨玄这话把自己也卷了进去。

“见过明府。”

说钱吉,钱吉就到。

杨玄和他说了几句话,随即去视察冶炼作坊。

作坊如今出铁很快,而且生铁熟铁都能出,就是差点锻打的人手。

“晚些我会安排。”

城中无所事事的大有人在。

大人无所事事赶来干活,待遇也不错,就一条,以后别想出去。

“至少在讨逆成功之前,他们都不能出去。”杨玄低声对老贼交代道。

“郎君放心。”老贼狞笑着。

……

县学完工了。

几十个工匠站在边上,看着工头和城中据说最有学问的人说话。

工头是良民,但依旧微微欠身,姿态恭谨。

“李郎君,还请看看。”

李文敏负手站在大门前,问道:“都清扫完毕了?”

“是。”工头尊重李文敏,实际上尊重的是学问。

李文敏瘦削的脸上多了些笑意,“你等此次辛苦了,老夫看了,虽说有些错漏,可大错没有。干得好。”

“多谢李郎君夸赞。”工头笑的一张脸和开花似的。

几个中年男子来了,其中一人笑吟吟的道:“李助教这是准备教书呢?”

工头回身看到是太平城中的另几个读书人……流放犯,急忙行礼。

没办法,他最敬佩的便是读书人。

刚才还和气微笑的李文敏冷冷的道:“怎地,难道你等要与老夫较个高低?作诗还是辩驳经义?老夫任由你等出题。可敢?”

几个男子怒火上涌,可相对一视,却没人敢出头。

李文敏淡淡的道:“前几次辩驳你等一败涂地,也敢在老夫的面前谈论学问?且回去再读几十年的书,再称自己为读书人。”

这话尖刻的让人无地自容,但凡有些脾气的就该出手了。

但几个中年男子却只是面色涨红,其中一人指着李文敏喝道:“就你这狗脾气,明府岂能容你?教书,老夫看你要教到牢里去。且看各自的造化吧,我们走!”

李文敏讥诮的道:“若是明府不肯接纳,老夫宁可坐牢,也不肯为这等人效力。大丈夫死则死耳,何故屈膝!”

工头手下的工匠都不是善茬,打架斗殴是常事,他压根不在意。可此刻却心生怯意,直至那几人走了,才行礼,“如此,我等告辞。”

李文敏微笑点头,“辛苦了。”

等这些人走后,李文敏把门一关,就去寻杨玄。

……

杨玄还在谷种这里,看着那些工匠锻打兵器。

“横刀不仅仅要锋锐,还得要韧性。”谷种给他介绍着。

老贼过来,“郎君,县学那位助教来了。”

杨玄这才想起了此事,“当时我让老曹挑选一个学问最好的人来负责此事,便是此人?”

老贼说道:“是,此人叫做李文敏,原先是地方州学的助教。此人颇有些才华,可却恃才放旷。”

恃才放旷啊!

杨玄想到了国子监中的那些鸟人,当然,那些玄学子弟是不屑于恃才放旷的,在他们看来,有那功夫去恃才放旷,不如去试验如何才能飞起来,去寻几个好友喝酒辩难。

“此人因何事被流放?”有才,但脾气大,这样的人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老贼笑道:“此人有才,脾气却不好,一次和上官辩驳时,上官口出不逊,羞辱了他的耶娘。”

就是骂些草泥马之类的话吧。

“可是骂回去了?”杨玄想到了朱雀曾经说过,它若是开口喷人,当世无敌。

曹颖面色古怪,“此人大怒,当即出手,一拳一脚就重伤了上官。”

“难道修为不错?”杨玄觉得也还行,至少能教授学生们修炼。

“非也,他一拳打断了上官的鼻梁骨,一脚踢爆了上官的……牛牛。”老贼说着,下意识的夹夹腿。

这脾气,说恃才放旷都差些意思,有些目中无人了。

“让他进来。”杨玄准备见见。

老贼说道:“老曹说,太平城中就这位学问最好,可这人脾气太坏,上次和老曹见面,还辩驳了一番学问,老曹差些意思,就被他鄙夷了。若非老曹想着学堂缺人,能当场就把他丢谷种那里去锻打钢铁。”

看来脾气是不大好!

杨玄说道:“我正想见识见识。”

李文敏进来了,老贼压低嗓子,“若是不妥,小人收拾他。”

若是李文敏敢冲着郎君来个目中无人,老贼就能当场一巴掌抽他个半死。

身材瘦削的李文敏进来行礼,“学堂已经好了,学生如何招,如何教授,小人去求见曹县丞,县丞说此事还得明府决断。”

百年大计,教育第一。这些学生以后就是他的根基,曹颖聪明的选择了回避。

“以后不用自称小人。”杨玄当先出去。

“明府,小人是人犯。”李文敏愕然。

“可你更是助教。”杨玄说道:“师道尊严,我不希望孩子们觉着自己的助教是个人犯。”

杨玄隐住了一句话:我更不想让孩子们知晓,人犯也能做助教。

孩子们单纯,在这个时候尽量灌输些美好的概念。一旦他们觉得人犯也能和正常人一样出来教书,以后会不会觉得律法就是个屁?或是觉着有才就能为所欲为。

李文敏一怔,喃喃道:“师道尊严,师道尊严。多谢明府。”

老贼心中犯嘀咕,和王老二说道:“这人脾气暴躁,郎君用怀柔的招数怕是不好使。”

王老二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

位于城西的县学建造的颇为‘奢华’,这个奢华是在县城内那些破败建筑的基础上得出的评价。

校舍很整齐,还按照杨玄的要求弄了个小校场。

“不知明府弄这个小校场作甚?”

李文敏觉得这块空地若是拿来种树,想必会很美。

“学生们每日都得操练起来。”

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教育,很早之前的学生需要学习的内容很多,不只是学识,还有杀敌的本领。

这样教育下出来的学生,上马可杀敌,下马可牧民。

“明府,学生们学业紧张,每日活动一番就是了。”李文敏有些不以为然,“各地的学堂,包括长安的,除去国子监之外,如今都一心备考科举。明府,科举出来才能为官!”

“读书便是为做官吗?”杨玄觉得大唐在走向另一个极端,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宋明。

宋明的学生就是一门心思奔着科举去读书,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李文敏眼中闪过异彩。杨玄来了太平后,他也曾听闻这位明府的事迹,厮杀得力,但却没听说开过什么文会。

大唐的读书人但凡有些才华的,最喜欢隔三差五开文会。几首诗不管好坏作出来,美酒喝着,美人助兴,这便是人生之乐,也是一种优越感。

可这位明府却纹丝不动,李文敏觉得多半是才华有限。

所以曹颖让他来执掌县学时,他还颇为傲然。颇有些我李文敏不出,太平万古如长夜的意思。

这首诗一出,李文敏对杨玄的印象改观了。

“如何?”杨玄问道。

“好诗。”李文敏是恃才放旷,但却不肯昧良心,“读书本是高雅事,读书便该做官,否则一身所学为何?”

这厮再发展下去就是腐儒!杨玄缓缓走进去。

老贼看了李文敏一眼,发现此人眼中的冷傲少了一分。

杨玄看着校舍,微微点头,“弄的不错,我此刻想着学生们在课堂里坐着,读书声朗朗,何等的生机勃勃。”

李文敏微微点头,却不肯附和。

杨玄开口,“三更灯火五更鸡。”

咦!

李文敏轻咦一声,微微蹙眉,觉得这一句虽说普通,但却开了个好头,下面若是能顺势而出,想来也是一首好诗。

不过好诗难求啊!

他看了杨玄一眼。

“正是男儿读书时。”

简单,但却励志。

李文敏点头。

杨玄看了此人一眼,“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李文敏止步,嘴里缓缓吟哦着这首诗,良久抬头,眼前发亮,“明府这首诗可为我县学座右铭。”

老贼对王老二嘀咕道:“此人看着有些佩服郎君了。”

“此两首皆是劝学诗,第一首却有失偏颇!”杨玄淡淡的道:“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自有颜如玉,若是没有如何?做官的去贪赃枉法,经商的去坑蒙拐骗。”

第一首诗是他抛出来的饵,此刻挟势批驳,堪称是锐不可当。

杨玄回身看着李文敏,“我的学生,不只是读书,我要的是文武双全。我的学生,读书不能只为做官,他们应当先学会做人。你可懂?”

此刻他目光锐利,李文敏按理该反击,可他却迟疑了一下。

一个人恃才放旷,起因在于他觉得天老大,他老二,这个世间再无人能在学问上压制他。

可眼前这位明府一开口就是两首令他震动不已的好诗,他扪心自问,自己绞尽脑汁也无这等诗才,可见明府的才华应当还在自己之上。

老夫小觑了明府!

“生而为人,有人读书,有人做工匠,有人从军,有人经商,有人教书,有人为官……百业兴旺,这才是我大唐盛世的根基。什么读书只为做官,这等话以后在县学不可说!”

李文敏嘴唇蠕动。

杨玄已经进了二门。

有吟诵声传来。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老贼看到李文敏面色剧变,冲着杨玄的背影躬身,“领命。”

老贼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仔细一想,觉得是李文敏最为骄傲的东西被郎君亲手击碎了。

第165章 我是你等的先生 李文敏在沉思中,就站在太阳底下。

阳光渐渐炽热,他却恍若未觉。

小时候他的家境并不好,父亲爱骂人,以至于得罪了不少人。邻居的孩子为此也经常欺负他,歧视他。大人也呵斥他……

那个时候他很茫然,觉得父亲不对,但父亲再不对也是父亲。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把愤怒压在心中,发奋读书。当他读书有成时,积郁多年的怒火也爆发了。

他觉得许多人都看不起自己,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要看得起你们?

他最喜欢用才华去碾压那些人,看着那些人的狼狈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他想做官,越大越好,可他的性子在官场上却处处碰壁。直至一次和上官的争执中被对方骂了耶娘,他悍然出手,就此结束了自己的前半生。

流放的日子并不好过,吃不饱,穿不暖,而且没有书读,没有笔墨纸砚,就像是在地狱。

前阵子他被挑了出来,监工县学建造,这才看到了一丝曙光。

但曙光也只是曙光,他想看到的是阳光。

他深吸一口气。

接着去了县廨。

“明府,李文敏求见。”

杨玄正准备回后院吃午饭,闻言点头。

曹颖有些好奇,“此人当时还和老夫辩驳了一番,今日郎君既然几首诗压制住了他,他该好生做事才是,这是来作甚?难道不服气?”

老贼笑道:“兴许是想到了一首诗,觉得能压过郎君的那三首,来找场子。”

恃才放旷之人,好胜心往往也比常人重。

“不会!”杨玄说的笃定,“他没那份才华。”

三首诗除去第一首之外,其它两首皆是名篇。李文敏的才华若是能压过这两首名篇,也不至于会在宦海蹉跎。

李文敏进来了。

大堂内的人都在看着他。

李文敏行礼。

“见过明府。”

“何事?”

杨玄问道。

“老夫想问明府,老夫若是教授学生出色,能否有衣锦还乡的那一日?”

衣锦还乡?

杨玄点头,“自然有。”

李文敏问道:“若是明府以后升迁,能否带着老夫?”

两个问题的次序反了,但却印证了读书人狡黠的事实。若是他先问以后能否跟着杨玄,杨玄有很大的可能拒绝。

但他却先问了能否有衣锦还乡的一天。

杨玄答应后,第二个问题就不好拒绝了。

一个县学教授自然没法衣锦还乡,唯有更高的层次才行。

“你是想以后跟着我?”

“是。”

杨玄莞尔,“我会看着你。”

你是否有追随我的能力,咱们拭目以待。

李文敏拱手,“老夫告退。”

不拍胸脯,不碎大石,而是从容告退。

“这人有些意思。”

午饭时,杨玄说了李文敏此人。

“就是个想做官的。”怡娘随口道。

“你怎么知晓?”曹颖问道。

怡娘看了章四娘一眼,“以前我在的地方,那些人的上进心比官场上的人都强。他莫名其妙说什么追随郎君,目的何在?郎君又不是美人……对不住啊郎君。”

杨玄被她编排了一下,只能微笑。

怡娘冲着章四娘挑眉,暗示这样知情知趣的郎君,你不抓紧勾搭还等什么?

“他身为人犯,想要出人头地何其难?唯有做官。他这等臭脾气,唯有能让他心服口服之人,方能让他臣服。臣服之后就会生出依赖心,这等人啊!我以往见得多了。”

怡娘总结道:“这等人看似浑身长刺,强硬的不得了,实则最是软弱,依赖心很强。”

杨玄:“……”

曹颖:“……”

老贼:“……”

怡娘看看众人,“不妥?”

“妥!”

杨玄觉得怡娘能成为宫斗达人并非侥幸,只从这番分析就能看出她眼光卓越。

吃完饭,曹颖问道:“郎君,学堂建好了,招学生的章程也该定下来了。”

“有教无类。”杨玄的态度很坚定,“但凡合适的,都收。不过有一条,不好好学的,回家去。”

“你违法了。”朱雀久违开口。

王老二举手。

杨玄问道:“何事?”

“我要去读书!”

“好事。”杨玄觉得这真是好事,“回头老曹亲自教你,等我闲下来也给你上课。”

“好!”王老二很是欢喜。

可怜的娃,还以为读书很有趣,兴高采烈的。等几天下来,杨玄几乎能想象得到王老二的绝望。

他不厚道的期待着。

曹颖起身,“如此老夫先教你些。”

二人去了别的地方。

杨玄去了大堂。

“张贴告示,但凡家中有八岁到十岁的孩子,都可送去学堂。”

“不要钱。”

“管一顿饭。”

甄斯文一脸震惊,“明府,这不是开学堂,这是做慈善。”

“你懂个屁!”杨玄一边写告示,一边纠结自己的字配不上自己的诗,“北疆要想长治久安,靠什么?靠人才。”

“这日子千百年来不就是这样的吗?”甄斯文觉得杨玄的话有些玄。

“可为何不能更好些?”杨玄想到另一个世界里,那些令人惊为天人的东西,“拿去张贴,对了,有人不识字,斯文你安排人念诵一番。”

“是。”

告示被贴在县廨外面。

随即人就涌了来。

“说啥呢?”

“我倒是认识个字。”

“什么字?”

“书。”

甄斯文干咳一声,“都听好。”

众人安静了下来。

“明府有令,从今日起,三日内,但凡家中有八到十岁孩子的,除去憨傻的,皆可送去县学读书。”

“不去不去!”

“就是,八岁十岁都能帮着带孩子,还能做饭做家务,去读什么书?”

甄斯文喝道:“闭嘴。”

等安静后他继续说道:“不收钱。”

嘁!

一个妇人挎着竹篮摇头,转身就走。

隔壁门外,卫王正在看戏。

“他这是疯了才想着弄什么县学。”黄坪觉得好笑,“这地方大多是人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些人犯的孩子从小就耳闻目染,哪是什么好人。”

卫王淡淡的道:“百姓愚昧无知。他们只知晓种地干活挣钱,让他们的孩子去读书,这便是阻碍了他们挣钱,谁会去?”

“科举便是独木桥,有几人能过?过不来科举这一关,权贵的人也就罢了,随便寻个门荫也能做官,或是家中管事都是路子。可于百姓而言,这书就算是白读了。那些耶娘不是傻子,哪肯拿自家孩子进这个无底洞。”黄坪摇头。

卫王看了黄坪一眼,“你当年如何?”

“……”

黄坪有些羞愧,“老夫读书无成,幸而大王不弃,这才有了施展才华的地方。”

那边甄斯文喊道;“还管一顿午饭!”

卫王和黄坪看到先前那个不屑转身的妇人瞬间就掉头奔跑,在奔跑中高举右手,喊道:“我家二郎九岁,收不收?”

甄斯文问道:“可有憨傻?”

“真的管一顿饭?”

“自然是真的。”

“不傻。我家二郎最是聪慧,去哄那些刚来的人犯从未失手。”妇人很是得意。

“收!”

黄坪有些惆怅,“上次老夫就被城中的孩子哄过。”

大把年纪,真的很丢人。

这样的孩子进了学堂会学成什么样?

黄坪有些幸灾乐祸的憧憬着。

“王妃来了书信。”卫王幽幽的道:“有些事需你回去一趟。”

老夫休矣!黄坪只觉得两腿发软,颤声道:“大王,可否换个人?”

……

岳二家就在县廨斜对面,听了告示后,他回去叫来两个孩子。

“大郎九岁,正好去学堂读书。二郎还得再等两年。”

妻子张氏过来问道:“什么读书?”

岳二是被流放太平后才娶了人犯的女人张氏,老夫少妻生了两个儿子,从此他就成了耙耳朵。

“县里弄了个县学,说是明府亲手拟定的课本,老夫想着把大郎送去。”

张氏不满的道:“大郎如今能帮着我干活……”

岳二赔笑,“还管一顿午饭。”

“怕是用死牛烂马做的饭菜吧?”

张氏嫌弃的道:“不去。”

她在太平长大,没什么见识。可岳二不同,岳二知晓读书的重要性,“娘子,大郎读了书,以后说不得能做官。”

“做什么官?做梦!”

张氏转身就走,边走边骂,“大郎整日就爱偷懒,若是去读书,回头家里的活定然就不做了。”

岳大书蹦跳起来,“我就是要读书!”

“做梦!”张氏骂道,“小崽子,回头老娘打死你!”

“那你就打!”岳大书气哼哼的。

这等流放人犯的人家,家教也就是这样,孩子和耶娘争执,大了呵斥耶娘的事儿时有发生。张氏对此也无可奈何,打了多次不管用,后来也就随波逐流了。

岳二挠头,心想孩子就该去读书,可又担心娘子发作,一时间左右为难。

第二日早上,岳二起床后就说去寻个活计。

“别闪断了腰!”张氏在家织布。

“知道知道。”岳二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转悠几圈就到了县学。

今日县学门外人不少,大伙儿都带着孩子议论纷纷。孩子一没人管就在门外打闹,有人嚎哭,有人大骂。

“明府来了。”

那些家长马上冲过去,找到自己的孩子后,先赏屁股几个五毛,然后喝道:“乖些,不然中午那顿饭就没了。”

孩子用力点头,就差流口水了,“阿耶,中午真能吃饭?”

现在普遍是两餐制,就早饭和晚饭。杨玄是年轻不经饿,所以怡娘才弄成三餐。

“等着,定然有。”

孩子在学堂里吃一顿,这样家里就省下了一顿,一年到头来能节省不少呢!

这个帐谁都会算。

杨玄带着曹颖来了。

“见过明府。”

杨玄颔首,对曹颖说道:“这些都是未来的种子。”

曹颖对于教育计划有些不以为然,“郎君,等功成后,每年科举都能收了天下英才,为郎君所用。”

“你以为我弄了个县学就是收买名声?”

曹颖干笑,“不敢。”

这便是默认。

杨玄轻声道:“老曹,你仔细想想,从陈国到大唐,谁是主宰?”

“帝王与世家。”

“陈国亡于什么?”

“世家权贵贪婪。”

“他们为何能贪婪?君王为何不斩断他们贪婪的手?”

“君王无法撼动他们。”曹颖愕然看向杨玄,“郎君,你想……你想用自己的人才去替换他们的人才?”

“科举考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们擅长的。所以每年科举过关的多是权贵高官子弟,平民子弟寥寥无几。老曹,这些人上台为官,他们会为谁说话?”

“为自己。”

“是啊!一代接着一代,权力都被世家权贵垄断了,君王只能看着他们为自家谋划,损公肥私,这个大唐能好?”

“郎君是想……”

“学堂中会教授些别的。我很期待那一日。”

“可那些世家权贵会奋起反对,若是不妥当,甚至会起兵造反。”

“你觉着成功之后,我会与他们友善相处吗?”

“郎君是想掀翻他们?”

“不行?”

“太难了。”

“可大唐的国祚要想延绵,要想强盛,唯有把这些吸血鬼给弄下去,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重蹈陈国覆辙。”

“这……”曹颖仔细想想,“兴亡皆有天定啊!”

“狗屁!”杨玄轻蔑道:“但凡有些脑子的都知道,陈国亡于上层太过贪婪,盘剥百姓过甚,以至于民不聊生。那些人为了给贵人们粉饰,就说成什么天定。

百姓便是如此,你不给我活路,那我就断你的活路。

那些蠢货自以为高高在上,恍若神灵俯瞰众生,却忘记了自己是因为骑在百姓的头上才如此高大。

当百姓不乐意被他们骑着时,只是一个闪身,这些人就会跌的粉身碎骨!”

曹颖心中震惊,“郎君从何处想到的这些。”

“自己琢磨的。”杨玄已经在系统性的学习那个世界的历史,他看到了那些兴亡更替,在琢磨里面的道理。

大唐和宋明时期很是相像,上层人在歌舞升平,可危机早已在酝酿,只等时机一到,那些得意洋洋的上层人将会成为祭品。

“这是帝王之学!”曹颖的声音微不可查,他用近乎于惊惧的眼神看了杨玄一眼。

这便是天授!

唯有天命者方能感悟到的帝王之学!

李文敏出来了。

“见过明府!”

“开始吧。”

报名很快!

随即就开始上课。

“不回家?”

“阿耶!”

“阿娘!”

孩子们喊了几嗓子,除去一人哽咽之外,其他人都很是欢乐。

“这便是我太平子弟,皮糙肉厚,连性情都比旁人坚韧。”杨玄厚着脸皮夸赞道。

“是啊!”太平县县丞也脸不红,心不跳的赞美着。

李文敏拱手:“第一课还请明府教导。”

这是计划中的事儿。

杨玄走进课堂,跪坐下来。

“见过明府!”

孩子们在先生的带领下起身行礼。

杨玄摇头,“进了此处便没有官职,有的只是学问。先生,授业解惑也!今日我为你等讲授第一课,便是你等的先生。”

先生带着孩子们再度行礼。

“见过先生。”

杨玄开口,“世间万般学问,当先学什么?当先学做人!先让你等知晓为何读书。”

“百善孝为先……”

杨玄缓缓说着,下面的孩子们认真听着。

……

岳老二出门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只剩下了小的一个。

“送去县学了。”

“你疯了!”

岳老二蹲在门口,任凭张氏在身后狂喷。

“去县学能学什么?难道能学乖了?明日就不去了。”张氏怒吼一声,回去继续做事。

在她的眼中,能活下去才是王道,其它的都是歪门邪道。

活着这个词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权贵觉着要刺激才是活着,为此骄奢淫逸。而对于张氏来说,只要每日能让两个孩子吃饱,哪怕吃的差一些,这就是活着。

人与人从来都不同,就像是天堂与地狱。

所以阶级改变才会被称为鲤鱼跃龙门。

下午,张氏腰酸背痛的坐在台阶上歇息,岳二接班继续做。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今日耶娘闹腾,岳三书有些怕被打,老实了大半天。此刻听到敲门声,飞也似的冲过去开门。

“大兄!”

回来的是岳大书。

他背着个发的布书包,张氏看了只是冷笑。

岳大书近前,行礼。

“阿娘辛苦。”

张氏愕然。

岳大书放下书包,随后去洗手,就去了里面。

岳家的生计是织布,两口子轮流干活,起早摸黑,也就是能让一家子果腹而已。

岳二正在织布,看着老大进来,刚想问话,岳大书行礼,“阿耶辛苦。”

岳二:“……”

张氏就倚在门边,同样很纳闷。

岳大书上前,“阿娘,我去生火。”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岳大书早早就学会了生火做饭,只是手艺不好。而且孩子贪玩,往日能不做事就不做事。

今日这是怎么了?

岳二和张氏满头雾水,活也没心思做了,起身跟着到了厨房外,看着老大熟练的和面。

张氏终究忍不住了,问道:“大郎,谁让你干活的?”

岳大书说道:“今日明府给我们上了课。”

“说了什么?”

“明府说,百善孝为先,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知晓孝顺。”

“明府说,太平之外有很大很大的世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要想去看这些东西,就得读书上进。”

“明府还说,孝顺的孩子读书才能上进,不孝顺的孩子读书只会读了满脑子歪门邪道……”

岳大书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阿耶,阿娘,我要上进!”

第166章 火中取栗 太平城中如今和以往有了不少区别。

“大郎,起床了!”

“要迟到了,赶紧起床!”

“再不起就抽了!”

早上,听着这些鸡飞狗跳,曹颖深深的觉着这便是一块净土。

而这一切都是郎君带来的。

“老曹!”

杨玄出来了。

“郎君。”曹颖拱手。

“怎地这般严肃?”杨玄笑着。

“郎君看看这太平县。”曹颖指着斜对面说道:“自从岳大书进了学堂,岳二两口子就多了笑脸,觉着日子有了奔头。城中许多人家都是这等想法。再过几年,太平怕是真的就太平了。”

“太平太太平了,我会觉得有些奇怪。”杨玄无法想象太平的太平是什么模样。

没有坑蒙拐骗,没有碰瓷,没有打架斗殴。

老贼一身新衣裳,整个人看着毛光水滑的出来了。

“老贼怎地出来了?”杨玄好奇的道:“还早。”

老贼说道:“天有些热,小人睡不着,想去转转。”

“去吧。”

曹颖感慨道:“年岁大了觉少。”

“老贼,记得买肉!”

王老二冲出来,老贼一巴掌拍去,板着脸,“再啰嗦什么都没了。”

“好好好。”

王老二眼前发亮,蹲在门外笑道:“老贼好辛苦。”

曹颖转身,“老二,该上课了。”

王老二苦着脸,“我肚子疼。”

这娃还学会了屎遁,硬是要得。

“就在门口拉!”

曹颖很是敏锐的揭穿了他的谎言。

王老二垂头丧气的跟着他进去,嘀咕道:“老曹,你怎地看出来了?”

“老夫神目如电。”

“我觉着是你以前也装过。”

“……”

朝阳一抹出现在东方,斜对面的岳大书背着书包出来,见到杨玄,恭谨的行礼。

“要好生读书,听话,啊!不然回来打断腿!”

“中午要多吃些。”

岳二和赵氏一起把他送出来。

“是明府!”

二人行礼,很是虔诚。

“多谢明府。”

这就是我太平,这些人因我而安居乐业,因我而欢喜。杨玄心情愉悦的颔首,随即进了县廨。

太平很太平。

基波部却不怎么太平。

基波可汗怀恩最近的心情不大好。

杀了他外室的那伙马贼依旧没有剿灭干净,特别是马贼的首领宏春,上次遭遇围剿,依旧被他破出重围。

想到那个美丽的女人,怀恩就忍不住想杀人。

“可汗,皇叔的使者到了。”

怀恩冷着脸,“又来勒索?”

那条老狗,每年都会勒索三大部一次,每次的数额不定,年景好就多要些,年景不好也不少要。

使者来了。

“皇叔有交代。”

怀恩微微颔首以致敬意,“本汗在倾听。”

使者微胖的脸上多了一抹威严,却因为下巴胡须上一块凝固的羊油显得有些滑稽。

“大唐无礼,陛下震怒。”

呵呵!

怀恩轻抿嘴唇,想到上次大战林雅败北,就忍不住想笑。

他低声道:“是很无礼。”

北辽没事儿就去北疆袭扰,北疆反击一次就是无礼了?

使者说道:“基波部一直是大辽的好朋友,皇叔说了,希望此次基波部也能知晓站在哪一边。”

没有丝毫考虑,怀恩低头,“基波部永远都是大辽最忠实的牧马人。”

使者含笑抚须,觉得手心有些油腻,就在胡须上捋捋,完成了一次上光工作。

“陈州今年的收成会很不错,皇叔期待着能看到基波部今年也有个好收成。”

基波部不种地,每年收成都靠抢掠。

“皇叔可是要出动大军?”怀恩问道。

使者摇头,“皇叔本想出动大军攻破陈州,可请了人来占卜得出了一个不好的结果。”

使者的脸上多了神圣之色,怀恩也起身,以示对神灵的敬仰。

“今年若是出动大军,对大辽的朋友不利。为此皇叔压下了建功立业的心思,只求我们的朋友安康。”

“多谢皇叔。”面对如此‘热爱和平’的皇叔,怀恩觉得用无耻都不足以形容。

程序完成,使者干咳一声,“天气有些热,路上想买些果子吃,一摸钱袋却掉了。”

呵呵!

这特娘的草原上谁会卖果子?

赫连春的人,连骨子里的贪婪和无耻都一模一样。

怀恩说道:“使者辛苦,来人,带了使者去歇息。”

有人进来,带了使者出去,出门就很懂事的道:“可汗准备了些小东西,希望使者能喜欢。”

使者矜持的道:“这怎么好?”

“使者若是不收,可汗会处死小人。”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少顷,一群头领贵族进了大帐。

“皇叔令人来传话,让我基波部出击陈州。”怀恩的眼中多了一抹怒色。

一个叫做山胡的贵族开口就骂:“北辽败了,这是想让我等去为他们报仇?”

“使者离此不远,小声些。”另一个头领胜种皱眉,不满的道:“你的大嗓门上了战场只会暴露咱们的踪迹。”

“你满腹诡计却寻不到地方施展,只能窝里斗!”山胡反唇相讥。

胜种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争执,而是分析道:“若是北辽真要报复,就该起大军进攻宣州。皇叔令我基波部出击,我以为……”

他看着众人,声音又放低了些,“最近几年,咱们的实力增长的太快了些。”

“这不是好事?”有人不解。

这等蠢货!

胜种冷笑,“基波部就在大唐与北辽之间,若是咱们强大了,可会继续听从外人的吩咐?”

“自然不能。”

不少人的眼中都多了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这些年北辽驱使我三大部不断袭扰攻击陈州,其中七破太平城。看似风光,可死伤多少?”胜种拱手,“还请可汗训示。”

他话说了半截,也就是弄了个引子。怀恩此刻顺势出场总结,威严感十足。

怀恩看了胜种一眼,微微点头以示满意。

“北辽需要虚弱听话,但能足以给陈州带来巨大麻烦的三大部。”

有人不忿的道:“这不是养狗吗?北辽把我等当做是他们养的狗了!”

怀恩看着他,平静的道:“在北辽的眼中,所谓的三大部,便是他们喂养的三条狗!”

可北辽养狗从不喂食,还特么勒索自家狗子的食物。

胜种顺势转了个话题,“虽说皇叔令基波部攻打陈州,可却没提钱粮之事,可汗,他越发的贪婪了。”

让人卖命当打手,连一点好处都不给,这样的皇叔,过路的蚊子腿上都能刮一层油下来。

有人幽幽的道:“可陈州今年的庄稼看着不错。”

怀恩有些恼火,他隐隐约约的觉着抢掠这条路对于基波部来说是一条不归路。

抢的越多,越狠,得罪大唐就越多,越狠。

以后若是大唐再度翻身……

他突然失笑,心道自己想多了。

据闻大唐皇帝如今耽于享乐,整日在宫中唱歌跳舞,这样的大唐,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草原部族的马蹄下呻yin。

想到这里,怀恩隐住了对赫连春的不满,说道:“此次出击要声势浩大,最好能破城。”

胜种眼前一亮,“可汗说的可是前阵子北辽的许诺?”

怀恩点头,“但凡攻破大唐城池,赏三万石粮食。三万石,能让今明两年咱们不再购买粮食,而且,一旦攻破大唐城池,皇叔可还好来勒索?”

皇叔的粮食不但贵,质量也奇差无比。

众人不禁喜上眉梢。

胜种看在眼里,却担忧的道:“可唐军守城的本事却不小。除非是太平城,其它的都不好打。”

山胡冷笑,“太平被七度破城,可却是瓦谢部当前,咱们过去就算是越界了。”

眼看又要争执起来,怀恩干咳一声。

“本汗看章羽县不错。”

胜种的眉心皱的越发的紧了,“可汗,若是破城,唐军会报复。”

怀恩冷笑,“别忘了,咱们的手中还握着那什么狗屁宗室,有那人在手,唐军哪里敢报复?”

就在王庭边上一些的地方,身着玉色长袍的李晗站在帐篷外,看着另一侧戴着羃?遮住了容颜的异域少女,轻声道:“长安怎么说?”

身边的老人苦笑,“怀恩要两百万钱,长安说太多了,这是漫天要价。让低一些。”

“我的命不值两百万钱吗?”李晗冷声道。

老人叹道:“阿郎没来信,可见是觉得两百万钱太多了些,小郎君,还是谈谈吧。”

李晗冷笑,“下午我便去见怀恩。”

下午,李晗去见了怀恩。

“一钱都不能少!”

怀恩冷笑,“大唐宗室子,还带着一个绝色女子,不走阳光大道,偏生要走草原,可见是见不得人。若非你是宗室子,此刻本汗已经斩杀了你,用你的头颅来祭旗!”

……

当接到基波部出兵来袭的消息时,杜辉都为之傻眼。

“基波部这是要为北辽火中取栗吗?”县丞谢如冷笑,“明府,赶紧得向使君求援。”

快马随即出发。

杜辉冷静了下来。

“基波部此来定然是北辽的驱使,他们能做的也不多,就如同往年一般,踩踏庄稼,劫掠那些村里来不及搬走的东西,老夫此刻倒是觉着幸运……”

谢如也轻松了些,“今年太平开荒颇多,杨玄还借贷给那些百姓买种子。瓦谢部出兵,却不知为何退兵,否则那些庄稼怕是颗粒无收,他借出去的钱也会打了水漂。

而今年明府担心北辽兵败会来报复,便劝阻百姓少种些粮食,如今看来,此举英明。”

杜辉随即带着人上了城头。

“多派斥候。”

他双手撑在城头上,眯眼看着远方,那里有十余骑正在飞速而来。

“是我们的斥候。”身边的将领介绍道。

“老夫知晓。”

斥候疾驰而来,冲进城中后,为首的飞身下马,急匆匆的上了城头。

“多少人马?”谢如问道。

斥候说道:“一万余骑。”

谢如面色剧变,回身道:“明府,来者不善!”

杜辉的身体纹丝不动,“若是来劫掠,最多三千骑,来去如风,也少耗费粮草。一万余,这是想攻破我章羽县县城。”

谢如颤声道:“明府,城中不过两千军士,奈何?!”

两千军士,如何能守住章羽县县城?

杜辉看了左右一眼,那些官吏和将士们大多面色铁青,但却不见惧色。

“使君那边的援军来不及了。”杜辉冷静的说道:“唯有死守!”

谢如心想两千人怎么死守?

“明府,就近求援吧!”

杜辉的脸色不大好看,“左侧是宣州境,不好调动,而且距离不近。如何求援?”

谢如看着他,“明府……太平!”

杜辉拂袖,“老夫就算是死,也不会向杨玄求援!”

谢如苦笑,“可城中加上百姓数千啊!”

他没说的是,一旦章羽县县城被攻破,陈州将会震动,随后受到鼓舞的三大部会露出狰狞的面容,把陈州当做是猎场。

杜辉摇头,“老夫与他有龃龉,他少年气盛,加之使君看重,如何肯来援?与其令人去受辱,不如死战!”

谢如苦笑,“他若是接到消息不肯来援,使君饶不了他!”

杜辉冷笑,“他只需来一句瓦谢大军在蠢蠢欲动,就这个理由够不够?”

“哎!哪怕如此,总得要试试。”谢如叹息,回身,“下官无礼。”

他找来几个军士,自己飞快手书一份,吩咐道:“马上去太平求见杨明府,想尽一切法子,也得给老夫把援军请来,速去!”

数骑疾驰而去。

“你在白费劲。”

杜辉幽幽的道。

这时几队斥候出现在远方,他们疯狂的打马疾驰。

杜辉深吸一口气,“令全城戒备,男丁都拿起兵器,等待调遣。”

最后一队斥候冲进城中,门后军士喊道:“可还有人?”

斥候摇头,“都战死了。”

“关闭城门!”

“封堵城门!”

大车来了,运来了一车车土石木料,随即用这些材料封堵了城门洞。如此,敌军要想破城,就只能从城头来。

而城头,此刻杜辉手持横刀,目光炯炯的盯着远方出现的敌军,说道:“陈州与三大部之间太平了数年,期间虽说不时袭扰,可这等攻城之战却再也没有过。”

谢如说道:“上次相公击败林雅大军,这也是数年来北疆的唯一一次大胜。”

远方,敌军乌压压的一大片,正缓缓压过来。

“林雅一败,陈州与三大部之间的太平就没了。”杜辉拍拍城头,微笑道:“只是没想到会是先从章羽县开始。”

敌军中,山胡不满的道:“按照我的主意,咱们就该快马奔袭,打杜辉一个措手不及,你却要徐徐而进,看看城头,章羽早有了准备。”

此行领军将领胜种从容的道:“除非能避开他们的斥候,否则不会有突袭的机会。所以不如徐徐而进。

你要知晓,最令人畏惧的是未知的强大对手,越是等待,他们就会越恐慌,未战心先乱。”

大军缓缓逼近城下。

“城中定然派人去求援。”胜种分析道:“如此,先招降。”

万余基波部勇士高举长刀。

“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

这是示威,也是震慑。

万余人的高呼扫荡城头,在城中卷起一股慌乱的大潮。

城头却一片死寂。

杜辉伸手,“弓箭!”

他接过弓箭,随手往城下一射。

城下敌军无人动,看着箭矢落地。

胜种冷笑。

“攻城!”

第167章 无法坐视(为‘揍的雨姐\’加更9) 太平地处北疆最前沿,前方就是如狼似虎的瓦谢部。而曾经七度被破城的惨痛经历告诉每一个太平人……

“要警惕!”

凌晨,轮值的林大趴在城头上,目光转动,看着有些泛蓝的天际。

十几个军士坐在城头打盹。

“瓦谢部才将走,来不了了。”一个军士懒洋洋的道。

这个时节凌晨睡觉是最舒服的。

“小心无大错。”林大揉揉眼睛,“眼睛有些发干。”

坐在他脚边的一个军士笑道,“这个有办法。”

“什么办法?”林大再揉揉眼睛,觉得有些难受。

军士说道:“用奶水滴眼睛。”

林大一怔,旋即骂道:“艹!扯淡!”

军士精神起来了,“这可不是扯淡,当初我的眼睛上火,红肿难受,陈花鼓就让我去寻奶水滴眼睛,嘿!你还别说,第二日就好了。”

林大狐疑的道:“你特娘的骗我,小心弄死你。”

军士举手,“我发誓,若是骗你,马上就被敌军摸上城头弄死。”

一个趴在另一侧的军士突然喊道:“有动静!”

曰尼玛!

林大踹了脚边的军士一脚,说道:“戒备。”

城头的军士全数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左侧。

数骑疾驰而来。

近前,借着天光,能看到些轮廓。

“是咱们的装扮。”

“小心些,弓箭准备。”

林大俯身看着这几人,问道:“哪来的?”

“章羽县。”

“何事?”

“奉命求见杨明府。”

“何事?”林大冷笑再度问道。

章羽县对太平县的态度可不怎么好,什么求见,弄不好就是幺蛾子。

“章羽县危在旦夕!”

杨玄是在梦中被弄醒的。

“郎君。”

“嗯?”

年轻人贪睡,杨玄也不例外。

“郎君!”

杨玄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郎君,急事。”

杨玄嗯了一声,“马上。”

他缓缓坐起来,有些懵。

刚才他做了个梦,在梦中和周宁成亲,正在关键时候,曹颖站出来,说道:“郎君,陛下在时为你准备了妻子,那个女子千娇百媚,家世显赫,定然能成为郎君的贤内助。”

杨玄急眼了,说道:“什么家世显赫,我就要周宁!”

曹颖竟然狞笑起来,一挥手,“由不得郎君,来人。”

乌压压一片人站出来,个个拎着兵器。

曹颖说道:“拿下!”

杨玄刚梦到这里就被叫醒了,梦境中的情绪依旧残留着,觉得心酸。

杨玄穿衣出去,门外竟然是曹颖。

这个老东西!

杨玄依旧带着怒火。

“郎君,章羽县求援。”

“嗯!什么意思?”杨玄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基波部万余骑攻打章羽县,看样子是准备破城。”

侧面的门开了,怡娘披着衣裳出来,见杨玄和曹颖面色凝重,就喊道:“都起来。四娘子,给郎君弄了湿布巾来,快些。”

杨玄飞快洗漱,随即去了前面。

几个军士站在大堂外,听到脚步声回头。

“见过杨明府。”

为首的军士叫做郑武,他毫不犹豫的跪下了。

“扶起来。”

杨玄走进了大堂。

郑武被架起来,想到县丞谢如交代的话,心中就有些绝望。

——杜明府得罪过杨玄,所以此行务必要悲痛些,说的严重些。

谢如当时就苦笑,“罢了,已经很严重了,无需你添油加醋。一句话,尽力而为,若是请不到援军,老夫也不会怪罪你,去吧。”

郑武进了大堂。

此刻天色昏暗,大堂里更是如此。他看了一眼堂上,昏昏暗暗中,杨玄看着就像是一尊木像。

杨玄开口,“杜辉那边怎么说的。”

郑武说道:“前日下午,基波部出动万余骑突袭章羽县,准备攻城。小人奉命前来求援,恳请杨明府不计前嫌,救章羽县于水火之中,小人……”

噗通!

郑武再度跪下,“若是看不到太平援军,小人宁可死在太平县城中。”

他的眼中全是绝望和决然。

杨玄默然良久。

曹颖说道:“北辽上次大败,自然要找回面子。驱使三大部出击,这是必然之事。上次瓦谢部围城便是如此。此次基波部攻打章羽县也是如此。”

郑武有些绝望的看着昏暗中的杨玄,说道:“恳请杨明府看在都是陈州麾下的份上,救我章羽县。”

老贼嘀咕道:“咱们就这点人马,去救援,弄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郑武:“……”

太平军的编制不过一千,就算是把编制外的加起来也就两千余。留下防御的人马,杨玄能出兵一千五就算是不错了。

一千五百人去攻击一万余骑兵……

郑武的脸有些潮红,“小人愿作前驱。”

他愿意第一个战死,用自己的尸骸为太平军铺路。

一个人的前锋,悲壮是够悲壮了,可毫无用处。杨玄说道:“你先出去。”

这是要商议,而不是断然拒绝。

郑武心中生出了希望,跟着出了大堂。

老贼弄来了蜡烛,点燃后,光晕缓缓散开。

在晨曦之前,天光有些明暗不定,烛光显得格外的昏暗。

杨玄沉默着。

良久,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闻讯而来的钱吉和甄斯文等人都在等待杨玄的决断。

去,还是不去!

杨玄止步,看着众人。

“叫醒将士们。”

郑武毫不犹豫的第三次跪下。

“杨明府高义,小人代章羽县军民多谢了。”

杨玄和曹颖回后宅更衣。

“郎君,此次救援可视情况而定,不能硬打啊!”

“应该撒手不管。”老贼觉得杜辉那等人死了活该。

曹颖点头,赞同这个看法,“寻个借口,譬如说发现瓦谢大军的痕迹,如此不出兵谁能置喙?就算是临安知晓了并无瓦谢大军又能如何?一两千攻打万余人,如何打?”

他话锋一转,“郎君与杜辉有龃龉,此刻率军去求援,这便是义无反顾,此后杜辉见到郎君就得低一头。

别忘了,杜辉升迁的呼声不小。此次郎君出兵救援后,不管后续如何,杜辉都没脸和郎君争夺升迁的机会。”

“原来如此!”老贼没想到官场的弯弯绕那么多,“如此郎君就能威望大增,还能少一个升迁的对头,妙啊!”

曹颖含笑道:“官场便是如此,借势是最要紧的。”

杨玄止步。

“我想了许久,万般理由最终只是一句话。”

曹颖和老贼止步。

章四娘拿着横刀过来了。

杨玄接过横刀,回身道:

“我只是无法坐视。”

……

陈州。

急促的马蹄声一直到州廨大门外才减缓。

一个小吏被几个军士簇拥着,喊道:“急报!”

“只许进去一人。”守门的军士警惕的指指边上,示意几个军士去那边。

小吏急匆匆的进了州廨。

刘擎和卢强等人正在商议事情。

“使君,章羽县急报。”

刘擎点头,小吏被带了进来。

“使君!”

小吏惶然道:“基波部万余骑攻打我章羽县县城。”

卢强一怔,“瓦谢部攻打太平,基波部攻打章羽,赫连春的手笔那么大?”

他看着刘擎,“使君,必须马上发兵。不过还得多派斥候侦探,以免临安被人趁虚而入。”

“竟然是基波部!”刘擎一拍案几,“一万余攻打章羽县,城中也就是两千人,老夫就怕来不及。不过必须出兵。”

尽人事听天命!

韩立起身,“下官这便去调遣。”

刘擎点头,“速去。”

等韩立走后,卢强说道:“使君,杜辉不乏机变,若是他令人去左右求援。左边是宣州,路程较远,可也比临安出兵快,不过宣州要出兵就得上官许可,麻烦。”

“你想说什么?”刘擎握着水杯,手背上青筋直冒,“说话大气些。”

“太平。”卢强压低了声音,“一万余骑攻打章羽县,杜辉怕是撑不住几日。使君,就算是咱们这边出动援兵,可援兵尚未赶到,章羽县怕是已经没了。唯有就近求援。”

“太平距离章羽是很近,快马一日多就能到,可……”刘擎突然骂道:“杜辉那条老狗,不知是被谁撺掇,从杨玄到了陈州开始,就不断撩拨他,给他下绊子。

狗曰的,好处没吃着,如今却被人打了闷棍,蠢不蠢?蠢不蠢?”

咆哮声中,州廨的官吏面人人肃然。

若是章羽县被攻破,陈州和三大部的局势就会大变。

三大部甚至能长驱直入,袭扰临安。到了那时,陈州处处烽烟,整个北疆弄不好都会被卷进来。

杜辉给杨玄下绊子的事儿人人皆知,此刻章羽县被万余敌军围困,杨玄麾下不过两千余人,去救援很可能是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杨玄寻个借口不去,谁也不能说什么。

卢强等刘擎的火气消散些后,说道:“杨玄不救援老夫以为并无过错,可总得有人为此做些什么。下官请命领军前去。”

“你想作甚?”刘擎问道。

卢强的眼中多了一抹恨意,“基波部若是破了章羽县县城,我陈州岂能置之不理?若是不能报复回来,何以为人?”

刘擎看着他,“你报复心强烈,只是做了老夫的副手后压制了些,今日迸发出来,老夫甚是欣慰。不过此事且等等。”

卢强深吸一口气,“下官以为,可向北疆请调大军,一举扫荡基波部,男丁尽数为奴,女子尽数为婢!”

杀机就像是晨雾般浓郁。

刘擎捂着脸搓了几下,“这些都是远水,远水解不了近渴。谁能救章羽?”

援军出动了,刘擎亲自送到城外,嘱咐带队的张立春。

“要小心被基波部突袭,另外,若是章羽县还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援。记住,陈州不能承受章羽县被攻破的代价,一旦消息传来,陈州军民的士气会大跌。那位看似贪婪的皇叔会换一张狰狞的嘴脸,恶狠狠的扑过来。”

赫连春看似贪婪,可一旦局势改变,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上次瓦谢部为何退军,这依旧是刘擎心中的不解之谜。

许多时候,当利益足够大时,有些人会把家国当做是自己的台阶,踩着这些台阶去为自己争夺利益。

张立春点头,“使君放心,此行下官广布斥候,不给敌军突袭之机。若是章羽县还在,下官不会急促攻打敌军。”

“好!”刘擎放心了。

“使君,下官去了。”张立春拱手。

援军出发了。

刘擎和卢强站在城外,眼神苍凉。

“北疆在敌军的铁骑之下颤栗,长安却在歌舞升平。记得数年前老夫去长安,一路看到那些失地的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可到了长安,老夫却看到了骄奢淫逸。”

“使君,慎言。”卢强摇头。

“慎什么言?”刘擎骂道:“据说陛下修建了什么梨园,整日歌舞。六宫粉黛皆废,就宠爱一个特娘的儿媳,不要脸!”

卢强脸颊抽搐,“是不要脸。”

刘擎叹息,“老夫更担心的是,君王昏聩,大唐未来会如何?”

“使君,陛下可不昏聩。”卢强冷笑道:“别忘了张楚茂之事。”

“那手段,确实是犀利。”想到张楚茂谋划北疆节度使一事的始末,刘擎不禁苦笑,“陛下若是把这等犀利的手段用在民生之上,何愁大唐不强盛?”

卢强说道:“此刻下官就想着章羽县如何。”

“若是能守住……”刘擎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可能性不大,“若是能守住,杜辉文武双全。”

这样的人,以后接任陈州要职自然合适。

“希望吧。”

“有数骑远来,使君,小心。”一个将领在城头喊道。

“使君,还请进城。”军士们涌了出来,把刘擎等人挡在身后。

刘擎刚进城,就听到喊声,“是我大唐军士。”

卢强面色剧变,“莫非别处也被攻击了?”

刘擎平静的道:“若是如此,这便是大战的开端。我等只有倾力以赴。”

数骑疾驰而来。

“太平县急报。”

刘擎走了出来,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深刻了许多,“老夫刘擎,说!”

军士大声道:“明府接到章羽县求援消息,已经领军两千出击,令小人前来禀告使君。”

卢强一拍脑门,“他竟然去了?”

他回身,欢喜的道:“使君!”

刘擎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冷着脸,“两千人前去颇为凶险,他可说了方略?”

身后,有人嘀咕,“老头子果然还是最宠爱这个少年县令。”

“是啊!这等时候都不忘先给杨玄找退路。”

军士说道:“明府并未说,不过留下一句话。”

“说!”刘擎觉得风都温柔了许多。

“章羽县杜辉是对我不善,若是内部争斗,我定然要让他灰头土脸,可入侵的乃是异族。”

刘擎点头,“明大义,好!”

老头子对那个少年县令的好感再度飙升。

“明府最后说了。”军士说道。

众人安静了下来。

听着这个军士大声说道: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第168章 与众不同的纵火 五百骑风驰电掣般的出现在了凌晨的草原上。

“章羽县被攻打多久了?”

杨玄勒马问道。

身边的南贺爱抚了一下战马的脖颈,说道:“敌军第一日到时已经是下午,不好攻城。章羽县信使一日多一些到了太平县,我军轻骑而来,也就是一日多一些,算下来章羽县已经被攻打两日了。”

“两日。”杨玄想了想,“两千人守护,杜辉若是指挥得当,我想应当没问题。”

南贺说道:“此刻我军已经绕到了敌军的身后,郎君,我请命率军突袭敌军。”

五百骑突袭万余人的敌军,风险之高让人绝望。

但南贺却神色平静,仿佛是去旅游。

那五百骑皆是如此。

我太平军,总算是有了劲旅的模样!

杨玄欣慰的道:“为何要去突袭?”

南贺一怔,“难道……袭扰?”

“或是敌军破城的那一刻再突袭,敌军松懈,弄不好会被一击而败。”老贼摸出兵书,准备翻找这条兵法的记录。

南贺赞道:“老贼长进不小。”

老贼嘿嘿一笑。

王老二瞪着眼睛,“老贼最近都穿花衣裳了。呜呜呜……”

老贼捂着王老二的嘴,笑道:“这孩子最近喜欢说胡话。”

“暂且不突袭。”

杨玄说道:“把信使叫来。”

郑武来了。

“杨明府,小人愿为前驱。”

他愿意死在最前面。

杨玄问道:“你最后再确定一遍,敌军可是轻骑而来?”

“是。”郑武回想了一下,“斥候说敌军乌压压一片,速度很快。”

“轻骑而来,敌军无法携带大量粮草,如今牧草丰盛,战马倒是还能有吃的,可人吃什么?难道也去啃青草?”杨玄微笑道。

南贺一惊,“突袭粮道?”

杨玄点头,“人以食为天,粮道是定然要突袭的。”

老贼摸出炭笔,一边听一边记录,全神贯注。

“敌军护卫粮道的人不会少。”老贼提出了一个问题。

“所以才叫做突袭!”

南贺的能力没问题,但杨玄在不断成长。那个世界的兵法和各种知识在不断滋养着他,让他对事物的态度,以及处置事务的手段越来越‘偏’

速度有些快了吧?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

“五百骑去突袭万余士气高昂的敌军,毫无疑问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杨玄指着前方,“我们需要从另一个地方去打击他们的士气,让他们心慌意乱,猜测不休。”

老贼问道:“这是什么计谋?”

围魏救赵……杨玄说道:“攻敌必救。”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魏国和赵国,强大的陈国笼罩了这块土地多年,直至王朝末年,才出现了各路草莽。

“斥候马上打探敌军运粮队的消息。”

“郑武。”杨玄看着一脸坚毅的郑武,“你带着人,小心些,看看章羽县如今的战况。”

“其他人。”杨玄说道:“下马歇息,该吃吃,该喝喝,打个盹也成。”

……

此刻的章羽县城头破败不堪。

敌军的营地里升起了炊烟,能看到那些基波人懒洋洋的在营地外溜达,撒尿拉屎,毫不顾忌扎营必须挖坑的规矩。

还有人冲着城头方向撒尿,笑的格外的肆无忌惮。

只是两日,杜辉的脸颊就瘦了不少,双目深凹,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干咳一声,在晨风中捋捋头发,问道:“还剩多少人?”

谢如的手臂有伤,这是昨日中午一个敌军给他留下的纪念。

“一千三。”

“这一千三百人中,受伤的不少吧?”

“是。”

两千人减员七百,若非是守城,这个比例能让将士们崩溃。

杜辉看看左右,那些将士神色疲惫,但依旧没有惧色。

“援军何在?”

一个军士回身看着临安方向。

“来不及了。”一个老卒坐在地上,目光茫然的看着城中,“临安就算是轻骑而来也来不及了。基波部……疯了!”

军士说道:“这几年他们一直安生,最多是来劫掠一番,此次却要攻城,难道是准备攻下陈州吗?”

老卒摇头,呵呵一笑,“除非三大部联手,方能与陈州一战。”

军士不解,“那咱们为何不灭了他们,一个个的灭。”

这娃成不了将领……老卒笑道:“三大部的身后是潭州,赫连春盯着呢!三大部不妥当,潭州自然会出手。”

谢如听着这些辩驳,若是以往他定然要板着脸呵斥一番,可此刻他却无力的看着敌军大营,轻声道:“明府,若是太平县来援,此刻该靠近章羽了。”

“他来作甚?”杜辉冷冷的道:“太平能调动的人马不过两千五,他不满老夫久矣,岂会为了老夫冒险?”

兴许杨明府能不计前嫌……谢如苦笑,“咱们唯一的指望便是他了。”

“没指望。”

从发现敌军开始,杜辉的心中偶尔也会泛起期冀,希望能看到右侧出现援军。

但不论是往日的恩怨,还是敌军势大,都让他知晓此事太难。

他看了一眼左侧。

那边是宣州。

若是宣州轻骑而来,此战还有希望。

但这一切都寄托在了章羽能抵御多久的基础上。

“敌军出动了。”

有人高呼。

杜辉深吸一口气。

“戒备!”

……

郑武回来了。

兴奋的道:“章羽县还在,如今基波部正在攻打。”

杜辉虽说阴郁尖刻了些,但能力不错……杨玄心中微动,念头随即消散,“战况如何?”

“很凶险。”

杨玄能想象。

“基波部攻击如何?”

“很稳。”

不慌不忙吗?

杨玄点头,“等待斥候的消息。”

郑武有些磨皮擦痒的,南贺看了闭眼的杨玄一眼,皱眉道:“安静些。”

杨玄在歇息。

耳畔,朱雀在嘀咕。

“兵法万千,靠的是随机应变。小玄子,不行就歇了吧,什么杜辉,让他灰灰。至于兄弟阋于墙,他也算是你的兄弟?”

朱雀满嘴胡柴,把那句话的意思曲解的让杨玄都忍不住想笑。

章羽县不能丢!

一旦丢了,太平左翼就失去了支撑。若说陈州是一张网,章羽县一丢,这张网就破了个大洞,敌军一旦突破,向右可突袭宣州,向左可突袭太平,长驱直入突袭临安。

为将者,首重大局观!

没有大局观的将领成就不会高。

南贺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道:“郑武有些夸大了。”

“我知道。”

“不过厮杀的很惨烈,城中守军不多,郎君,若是敌军发狂,我怕他们撑不过一日。”

“嗯!”

杨玄心中也颇为焦急,但却在维系着面色平静。

上位者为何永远都是一个表情,近乎于面瘫?

杨玄在这一刻明悟了。

上位者维系着同一种表情,就像是面瘫般的,好处有二:其一,能让旁人无法窥探到你的真实情绪,也就无法从情绪上去判断你对某些人事的看法;其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面瘫能让麾下增强信心。

敌军十万,俺们只有五千,要完蛋了!

哎!

郎君看着好像很从容。

你们看,郎君和平日一样,还是面瘫脸。

面瘫脸的好处很多,朱雀说过,男人面瘫是一种酷,而女人就喜欢装酷的男人。

亵裤吗?

南贺不在身边的话,杨玄还准备戏弄一下朱雀。

等待是无聊且焦急的。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杨玄听到了马蹄声。

“老二他们回来了。”南贺起身去迎。

杨玄也跟着过去。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就黑成了锅底。

王老二拎着一串人头,欢喜的提起来,“郎君,你看!”

特娘的!

杨玄捂额,老贼过来,苦笑道:“拦不住。”

“郎君,我不寻你要钱,我寻使君。”

这娃至少还知晓肥水不流外人田,杨玄不禁老怀大慰。

“人头会臭,扔掉吧。”老贼劝道。

王老二差点一蹦三尺高,“不会,用盐腌了就能存放许久,我出来前和怡娘问过腌制的法子。”

老贼哪怕是面对尸骸和烂肉都面不改色,此刻依旧咽喉涌动,想呕吐。

怡娘若是知晓王老二和自己学腌肉的法子是用于腌制人头,从此家里就别再想吃腌肉了。

“老二,咱们此次出来带的盐不多。”南贺也有些被恶心到了。

“我带了。”王老二指指自己马背上的一个袋子,得意的道:“我特地带了半袋子盐巴。”

他用求表扬的眼神看着杨玄。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杨玄无力的道。

老贼说了正事,“敌军的粮队就在后面,距离越六七里。”

“数目。”

“三百余粮车,随行六百骑兵。”

杨玄看看日头,快正午了。

“围杀敌军斥候时可曾漏网?”南贺照例问道。

老贼摇头,“并无。”

“三百余粮车,六百骑兵,郎君,就算是突袭也难以一战尽歼敌军。”南贺面色凝重,“一旦溃兵去报信,敌军会加速攻打章羽城。”

“敌军此刻军中至少有一日到两日粮草,章羽县……按照我的看法,撑不过今日。”南贺觉得杨玄的计谋过于乐观了,“也就是说,我军就算成功截断敌军粮道,他们依旧能打破章羽城,在城中夺取补给。”

除非城破之前杜辉令人焚毁所有粮草。

可这样做只会让敌军从百姓手中掠夺粮食,最终的结果是敌军吃饱,百姓饿死。

这便是战争的残酷。

杨玄问道:“什么车?”

“牛车。”

牛车缓慢。

杨玄点头,“让兄弟们吃干粮,随后待命。”

干粮很干。

杨玄咬了一口干饼子,牙齿就像是卷轴里的切割机般的,利索的把干饼子嚼碎,一扬脖子咽下。

舒坦!

老贼吃的很讲究:慢慢的撕咬,咬下一角饼子,随后喝一小口水,慢慢的等待干饼浸泡软了,再缓缓咀嚼。

“老贼是讲究人啊!”南贺随口夸赞。

老贼矜持的点头。

王老二吃的酣畅淋漓,嘴里带着食物,含含糊糊的道:“老贼的牙要掉了。”

你特娘的!

老贼气得想抽人。

转瞬他阴恻恻的道:“怡娘教你嘴里含着食物不许说话,回头老夫便和怡娘说了。”

王老二马上就小心赔礼,“回头我帮你把风。”

南贺诧异,“把什么风?”

王老二刚想说话,老贼奋力掐了他一把。

“嗷!”

惨叫声中,一群人笑着吃了午饭。

随即遁入粮车必经之路的两侧。

粮车延绵,随行的骑兵懒洋洋的看着周围。

带队的将领和身边人不满的道:“这一战算是为了北辽人而打,可皇叔却一如既往的吝啬,一毛不拔。咱们自己出兵,还自带粮草,草特娘的。”

身边人笑道:“可汗也恼火,可有人劝说了一番,可汗便转怒为喜。我恰好听到了。”

“说了什么?”将领甩了一下马鞭。

身边人说道:“虽说咱们是为北辽出力,可章羽县中财物可不少。再把那些人口都卷走,想想,男为奴,女的分给有功之人,啧啧,大唐的女子啊!细皮嫩肉的。”

这话题一下就跑偏了。

但将领已经明白了。

“是了,打下章羽县,城中的东西都是咱们的。若是赫连春再敢来勒索,那便是三大部的敌人。”

想通了这一点,将领有些急不可耐,“催促他们快一些,早些赶到,说不得咱们还能跟着攻进城中。好歹也抢一把。”

“哎!前面那是谁?是女人!”

身边人指着前方,眼睛发亮,“看,是大唐女子。”

众人也看到了,三个女子骑着马缓缓而来,大概是发现了他们,随即惶然掉头。

“定然是章羽县城外的女子,听到大军攻城就想跑,抓住她们!”

护卫的骑兵都骚动了,纷纷策马追赶。

“回来!”将领骂骂咧咧的道:“好歹留些人手。”

那三个女人惶然逃窜,把整个护卫骑兵的阵列都拉散了。

身边人笑道:“兄弟们也是无聊了,这里距离大营很近,无碍。”

“若非如此,谁敢胡乱追赶,我定然要弄死他!”

将领笑着。

随即笑容僵硬在脸上。

前方两侧出现了骑兵。

“有数百人,谁的人马?”

“是唐军!”

“戒备!”

可阵型已经散了。

两侧的唐军骑兵宛如两排刷子,从敌军两翼交叉扫过。

只是一次冲杀,阵型散乱的敌军就彻底乱了。

杨玄喊道:“要快,击溃他们!”

第二次冲击过后,再也没有成群结队的敌军了。

那三个女人策马回来,为首的埋怨道:“郎君,我贾仁好歹是堂堂男儿,装作女子,羞也羞死。”

老贼的不满被杨玄无视了。

他看了车队一眼,车夫们早就跑了。

“把大车赶过来。”

“郎君,不该一把火烧掉吗?”

南贺诧异问道。

烧是肯定要烧的,只是和你们想的法子不一样。不,是天壤之别……杨玄看着敌军方向,问道:

“听说过火牛阵吗?”

第169章 摧枯拉朽 章羽县城头此刻变成了修罗场。

敌军不断冲击着城头,因为守军伤亡惨重,失去了压制的敌军弓箭手大胆的靠近城下,直接冲着城头放箭。

梯子搭在城头上,吱呀,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声音,梯子猛地往下一沉,接着那些敌军一手扶梯,一手举盾,嘴里咬着长刀,就这么冲了上来。

冲上城头后,他们不断寻找着突破口。

“敌军突破了。”

“堵住!”

“长枪。”

“救我!”

各种声音在城头交织着。

此刻的杜辉没有什么运筹帷幄,他只是下意识的在做出决断。

“跟着老夫来。”

杜辉带着人一番苦战后,把敌军驱赶了下去。

一个敌军将领在下梯子时,冲着杜辉狞笑了一下。

接着一个翻身,轻松跳了下去。

一排长枪手这才止步。

“盾牌!”

侧面有人尖叫。

一蓬箭雨就这么飞了上来。

长枪手们在箭雨中纷纷倒地。

杜辉这才知晓那个敌将为何冲着自己狞笑。

这是诱饵,把自己麾下本就不多的预备队调集,随后用箭雨覆盖。

“戒备!”

杜辉下意识的判断敌军会马上反扑。

吱呀!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杜辉看着梯子,果然猛地往下一沉。

地上有很长的木叉子,很是粗壮。杜辉捡起来,把叉子顶在梯子的上,发力喊道:“快!”

一个军士走到他的身后,二人奋力顶去,可梯子颤颤巍巍的,却顶不起来。

“来几个人。”

几个军士丢下兵器,跟着一起发力。

“起来了!”

梯子被顶着缓缓离开城头,敌将的脑袋探出来,一脸惊愕。

“用力顶!”

杜辉喊道。

梯子开始直立,随即轻轻一用力,就往后倒去。

惨嚎声中,杜辉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喘息着,汗水在脸上肆意纵横。

“呯!”

一架梯子再度搭上了城头。

吱呀!

梯子猛地往下一沉。

杜辉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敌军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

不给守军喘息之机。

“啊!”

右侧传来了谢如的大吼。

两个敌军冲上城头在夹击他。

谢如在两把长刀之下狼狈的招架躲避着,很快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杀!”

一个身影从侧面扑了过来,砍杀了一个敌人。

“明府!”

扑过来的便是杜辉。

二人合力,把敌军驱赶了下去。

“杀!”

这个声音不大对,杜辉回身一看,几个妇人拿着长枪在刺杀。

女人!

杜辉心头一震。

他怒吼道:“回去!都回去!”

可没人听他的,几个妇人联手刺死了一个敌军,刚欢欣鼓舞,侧面几个敌军狞笑杀来。

“滚!”

杜辉怒吼着冲过去,和几个军士联手御敌。

“回去!”

这一波防御结束了。

敌军潮水般的退去。

杜辉冲着几个妇人骂道:“妇人生儿育女,男儿保家卫国,等我等男儿死光了,你等再来,回去!”

几个妇人被劝退了。

杜辉觉得浑身疲惫欲死,他几乎是趴在城头上喘息着。

谢如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喘息声比他的只大不小。

“还活着。”杜辉笑了笑。

“是啊!真好。”谢如贪婪的看着远方,“下官从未觉着那些以往看腻的草原如此美丽,生机勃勃。”

“还剩下多少人?”杜辉觉得自己再无力气站起来。

谢如拖着一条伤腿去查问。

晚些回来,他面色如常。

“明府,还能厮杀的兄弟有六百人。”

还能厮杀,不是指完好无损。

杜辉平静的点头,“差不多了。”

“是啊!”谢如学他也趴在城头上,顿时觉得浑身放松,觉得此生从未如此舒坦过。

“活着真好。”谢如贪婪的呼吸着,仿佛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下一次怕是挡不住了。”杜辉笑道:“敌军突然撤回,不是胆怯,老夫判断这是准备一波空前强大的进攻。”

“倾巢出动。”谢如干咳了一下,觉得胸口有些闷,“一次就攻破城头。如此也好,不过……”

他看向了左侧,“宣州那边可曾派出援兵?”

杜辉摇头,“不会了。”

“是啊!”谢如的叹息不是遗憾,而是一种从肺腑之中发出的绝望。绝望到了极点之后,就变成了平静。

敌军中,胜种询问了带队的将领。

“唐军死伤惨重,咱们的损失也不少,快三千了。”

这个损失让胜种微微蹙眉,但随即就舒展开来,“这个代价是必须的。”

“是。”将领说道:“唐军最多剩下五六百人,而且大多带伤。对了,还发现了妇人。”

“五六百人……”山胡笑道:“他们的弓箭手所剩无几,下一次咱们用弓箭覆盖城头,几次之后再攻城,保证一次成功。”

嗯!

“妇人都上了,可见守军山穷水尽。”这一点胜种也很是赞同,“让勇士们准备。”

所有敌军都在准备着。

胜种策马在人群中喊道:“勇士们,破城的时候到了。想不想抢掠钱财?”

“想!”

“想不想睡大唐的女子?”

“想!”

这次的喊声特别整齐。

“想不想进城肆意杀掠?”

“想!”

“那么,准备破城!”

胜种满意的看到那些勇士的眼中全是欲望。

山胡不满的道:“你想屠城?别忘了当年陈国末年时的事。”

“何事?”胜种漫不经心的道。

山胡说道:“当年陈国衰亡,中原混战,有部族屠城,那些混战中的势力一起停战,组成联军出塞,遇人杀人,鸡犬不留,最后尽数战死。今日若是屠城,大唐倾尽国力也会屠灭每一个基波人。”

我竟然忘却了此事……胜种点头,喊道:“进城后不得肆意杀人。”

那些勇士的眼中多了不满。

但胜种的脊背全是冷汗。

幸好啊!

他感激的对山胡点点头,“幸亏你的提醒,否则我今日将会铸成大错。”

山胡说道:“抢走他们的人口就是了。”

胜种笑道:“是啊!这也是另类的屠城。”

“勇士们准备好了。”山胡看了城头一眼,“我带队吧。”

“不,此次我亲自去。”胜种策马上前。

“出发。”

乌压压的一片敌军跟着他到了城下。

城头,杜辉深吸一口气,“来了。”

胜种喊道:“三日攻打,你等已是山穷水尽。若是继续顽抗,城破后,你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杀光守军,这个没问题。

再杀些反抗的百姓,谁能说什么?

这是战争,特娘的这不能杀,那不能杀,还打个屁!

胜种的眼中闪过轻蔑,“给你等十息的功夫……降不降?!”

他举起手,身后长刀林立。

呼喊声宛如山呼海啸。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城头仿佛被一阵飓风掠过。

杜辉双手撑着城头,站直了身体,冲着城下说道:

“大唐男儿,岂可对蛮夷低头?”

他举起横刀。

“今日只有战死的大唐县令!”

“不降!”

“不降!”

“不降!”

那些将士挺直身体呼喊着。

那些受伤的将士,或是爬到城头,抓着城垛站起来,或是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所有人都知晓,最后时刻到了。

胜种颔首,微笑道:“如此,我会给你等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回身道;“城破之后,守军一个不留,我要杜辉的人头,拿回去制成尿壶。”

山胡喊道:“攻城!”

敌军蜂拥而至。

仅存的弓箭手拼命往下放箭,箭矢下,偶有敌军倒下,仿佛是大海中泛起的一个小浪花,随即湮灭。

“放箭!”

城下,敌军弓箭手猬集。

“盾牌!”

城头的人举起盾牌,缩在城头后。

咄咄咄!

箭矢在城头耕了一遍,看着仿佛是一片刚种下的小树林。

噗噗噗!

无数梯子搭在城头上。

吱呀吱呀!

踩踏梯子的声音密集传来。

“放箭!”

第二波箭雨再度来袭。

守军蹲在城头后面,绝望的等待着。

“起身!”杜辉高喊,第一个站起来。

他把横刀奋力往前一捅,从刚露头的敌军眼中插进去。

随即,城头彻底乱了。

谢如头发凌乱,奋力砍杀着。

他绝望看看左右,说道:“明府,完了!”

敌军已经在多处涌了上来。

挡不住了。

杜辉喘息道:“殉国吧!”

谢如点头,“力战而死,就算是到了地底下,见到祖宗也能抬着头。”

杜辉奋力砍杀,随即杵刀喘息,“从攻城伊始,老夫嘴里说着援军不可能来,可心中何尝不在期待着。宣州来不及,老夫想,那杨玄兴许看在咱们同是陈州一脉的份上来援,哪怕来些轻骑袭扰也成。”

谢如和他联手把爬上城头的一个敌军赶下去,苦笑道:“守城艰苦,好歹有些念想,这人才不至于崩溃。”

“是啊!”杜辉从容笑道:“最后的时刻了,老谢。”

“下官在。”谢如看着他。

杜辉整理了一下衣冠,“晚些若是老夫力竭,记得杀了老夫。”

谢如:“明府可自尽。”

杜辉苦笑,“老夫先前想试试,下不去手。”

谢如:“……”

一阵砍杀后,杜辉摇头,“不行了。”

谢如也手酸脚软,觉得此刻一个孩子都能杀死自己。

“要去见祖宗了。”

杜辉嘟囔着,再度整理了一下衣冠。

谢如也是如此。

此刻城头安静的吓人。

敌军都暂时停止了攻打。

“守军崩溃了。”

一个敌将狂喜的道:“破城了!”

“破城了。”

胜种淡淡的道:“晚些我要在城中校阅全军。”

“耀武扬威!”山胡的眼中多了神彩。

胜种突然歪着头,倾听身后的声音。

有些闷。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叫声。

“攻城!”

山胡喊道。

随即全军蜂拥而上。

“什么声音?”胜种纳闷的道。

因为守军孱弱,所以敌军距离城头不过三里就扎营了。

大营自然要留人看守。

留守的敌将看着疾驰而来的五百骑,不禁冷笑,“咱们此处一千人,他们这是来送死的吗?列阵。”

一千骑上马。

“没想到守营竟然也有收获,可见老天待我不薄,哈哈哈哈!”

守将大笑。

身边有人指着前方,“唐军身后是什么?”

“烟尘滚滚啊!”

“这是……”守将仔细看去,“是大车,不对,那些唐军在点火。他们想作甚?不好,粮队被劫了,他们这是在焚烧咱们的粮草,快,赶走他们!”

一千基波军就这么冲了上去。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烟尘滚滚,火光渐渐冲了起来。那些拉车的牛越来越快……

“加速!”

他喊了一嗓子。

有人回头一看,“它们上来了,快跑啊!”

大车在燃烧,拉车的牛疯狂加速,再不加速就要被撞上了。

双方在不断接近。

“散开!”

杨玄一声令下,唐军从左右散开。

“快!”守将刚想分兵。

三百余辆带着烟火的大车就这么滚滚而来。

南贺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看着即将碰撞的前方。

呯呯呯!

牛车一头撞进了敌军中间,压根就没有遇到助力的感觉,就这么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

“结阵!”

杨玄带着麾下结阵,紧跟在车队的后面冲杀。

已经不用冲杀了。

一千守军被牛车冲的七零八落,再被五百唐军席卷,仅存的人马亡命而逃。

火牛车队一头冲进了大营中。

它们冲过了营地,留下身后一片狼藉。

数十骑一路疾驰到了正在攻城的敌军中,找到了胜种。

“唐军来了。”

胜种问道:“多少人?”

“五百骑!”

胜种心中一松,随即冷着脸,“粮草呢?”

“都丢了。”

胜种骂道:“若非此刻就能破城,你等罪无可赦!”

“那是什么?”

身后有人喊道。

“五百唐军,据守大营的一千骑便能对付他们,无需着急,等破城后再从容收拾他们。”

“起火了!”

后面的尖叫声打断了胜种的安排。

他回头看去,就看到大营方向一片烟火。

烟火冲出大营,冲着这边狂奔而来。

“好快!”

有人情不自禁的道。

“那是什么?”

胜种喃喃道。

城头的守军也在看着。

他们居高临下,看的更清楚一些。

“是……是大车!”

“是起火的大车!”

“我的天,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们就看到了奇迹。

三百火牛车一头冲进了刚列阵以待的基波军中。

无人能挡。

那些牛低着头,牛角冲着前方,不论前方是什么都是一角撞上去。

人马就像是水,被这三百火牛车披荆斩浪般的冲进来,所过之处,人马倒了一地。

战马遇到疯牛本就慌乱,再遇到烟火,顿时就炸了。

五百唐军就像是一把利刃,跟在火牛车的后面,把七零八落的敌军冲散,绞杀。

“这是……这是火牛阵?”城头的敌军开始慌乱,被杜辉带着人赶了下去。他趴在城头看着火牛车在敌军阵中所向无敌,情不自禁的道:

“五百骑无法撼动敌军,于是便劫了敌军粮车,一把火驱赶着牛横冲直撞,好手段,好手段!”

谢如佩服的道:“是谁?”

五百唐军冲杀到了城下。

杜辉拱手,“是哪位高义来援,杜某感激不尽!”

为首的将领抬头。

“杨玄。”

第170章 老丈人的喜悦(为‘揍的雨姐\’加更10) “集结!”

胜种在声嘶力竭的喊着。

他的视线内全是烟火,他的麾下在烟火中惨叫着。

一辆火牛车疯狂冲过来,胜种策马避开,身后随即传来了惨叫声……一连串的。

山胡从烟火中冲了出来,满脸灰黑,喊道:“快走,快走!”

胜种被他带着一起往后跑。

山胡的心腹十余骑紧紧跟随,有人低声问道:“为何要救他?”

山胡看了前方疾驰的胜种一眼,说道:“若是他死在此处,就算是再大的过错也没了,可此战败北谁来承担责任?我!”

心腹赞道:“好手段!”

救你不是好心,而是为了有人扛雷。

胜种是此行主将,他不背锅谁背锅。

“敌军是谁领军!”胜种回身喊道。

有人说道:“他们打起了大旗!”

“什么字?”

“我不识字!”

胜种气得想吐血。

他在疾驰中努力回首,听着脖颈关节处咔嚓一声,不禁被吓坏了,担心骨头被这一下扭断。

随即他就看到了一面大旗。

“是杨字旗!”

“是杨玄!”

“是杨狗!”

麾下跑的更快了。

飞快超过了胜种等人。

风中传来了他们的声音。

“上次瓦谢部的人就吃过他的亏,说是狡猾如狐。”

“下次杀了这头恶犬!”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唐军追来了。”

瞬间所有的梦想都被抛在脑后。

“驾!”

杨玄领兵追杀,城头,杜辉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如杵着一支长枪在安排后续事务。

“救治伤患。”

“搬开堵住城门的杂物。”

“令城中烧水,另外做饭,做好一些,那些肉干拿出来,熬煮肉汤,干饼子做弄些,好歹不能让援兵饿着肚子,说我章羽县不会做人。”

“还有,城中的人集结起来,出城去收拾。”

谢如的这个命令最受欢迎,但他补充了一句,“收拾的东西,除去敌军尸骸之外,都堆在外面。”

有人问道;“不搬进来?”

谢如骂道:“那是太平军的战功,咱们收进来,脸呢?要不要了?”

他安排完毕,拖着瘸腿走到杜辉的身边,沉重而放松的坐下。

二人并肩靠着城头,就这么沉默着。

良久,杜辉幽幽的道:“老夫想过许多,想过宣州的援兵会来,想过临安的援军突然出现,哪怕只是幻想,好歹也能慰藉自己。”

谢如笑道:“明府没想过会是杨明府来吧?”

杜辉点头又摇头,“也想过,可终究知晓是空想。”

“看到是杨明府时,老夫满脑子都空了。”杜辉没注意自己已经把对杨玄的称呼改了,“从时日来看,他应当是轻骑赶到,一刻都没有停留,随后突袭敌军粮车,用火牛车来冲击敌军。”

“好手段啊!”谢如赞道:“说实话,下官当初看到那些火牛车时,一时竟然想不到这般做的理由。”

“老夫也没想到。”杜辉苦笑,“他年轻,手段百出,这般下去,五年十年后,将会如何耀眼。而老夫……”

谢如看着他,想到从杨玄到了陈州开始,杜辉就不断针对他的事儿。

“明府,以后……”

你针对杨玄,可杨玄反手却救了你。这个帐怎么算?

忘恩负义的话,整个陈州的军民都会把杜辉当做是不仁不义的畜生。

杜辉摇头。

起身,开始脱衣裳。

“哎!明府!”

谢如挣扎着站起来,“城头人多,回去再脱。”

杜辉没搭理他,很快把外裳脱掉。

继续脱。

最后他赤果着上半身,下半身倒是没脱。

他就这么走下城头,走到城外。

“明府!”

“明府好身体!”

“是啊!”

一群人在尬吹。

可再好的身体也不能半果吧?

那些百姓在收拾战场,把一具具敌军尸骸丢在一起。

“这头牛死了!”

“这头也不行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

直至援军回来。

杨玄策马而来,见前方一个半果的人低头弯腰,就皱眉道:“大白天赤身果体,要不要脸?”

老贼点头,“多半是不要了。”

王老二说道:“兴许是热的。”

热个屁!

杨玄冷着脸,觉得这是杜辉给自己的下马威。

他下马过去。

半果的人抬头,行礼。

“老夫以往多有得罪,恳请杨明府见谅。”

噗通!

杜辉跪下了。

救命之恩大于天!

男儿膝下的黄金也得搁一边。

杨玄楞了一下。

他发誓自己只是楞了一下,但脑海里却闪过念头。

真特么的爽啊!

随后他微笑着把杜辉扶起来,“杜明府何故如此?快起来。”

杜辉低头,“老夫羞愧难当。”

杨玄伸手,“衣裳。”

谢如把衣裳递过来,杨玄为杜辉披上。

城外此刻至少有数百人在看着这边。

杜辉以往针对杨玄,此刻请罪,杨玄如何反应?

是旧怨难消,还是什么?

杨玄微笑道:“往前看!”

随后两个县令把臂进城。

“杨明府好宽阔的胸襟。”谢如赞道。

进了县廨,二人相对坐下。

杜辉坦然道:“当初杨明府来了陈州后,就有人寻了老夫。老夫一心想回关中,可却寻不到人帮衬,那人说了,只需老夫出手对付杨明府,回头他们自然会为老夫疏通。”

“谁?”杨玄知晓是谁,依旧问了。

“一家四姓的人。”

杨玄点头,“预料中事。”

杜辉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自嘲道:“老夫当年只是得罪了上官,就狼狈至此。杨明府得罪了一家四姓,却从容如斯,老夫羞愧。”

做大事就会得罪人,这一点杨玄早有心理准备。

谢如进来了,笑吟吟的道:“城外多了不少死牛,做成肉干可不少。不过新鲜的牛肉许久未曾吃了,今日也托杨明府的福,咱们吃一顿牛肉宴。”

杜辉笑道:“也好。”

谢如回身吩咐道:“令他们用大锅把牛肉煮熟了,切块送来。”

暴殄天物啊!

杨玄说道:“且慢。”

“杨明府……”谢如回身。

“这等作法看似天然,吃起来却格外无趣。”

“杨明府难道还懂厨艺?”

杨玄谦逊的道:“略懂一些。”

他起身去了县廨外。

此刻大锅已经架起来了。

“给我弄些调料。”

杨玄要了些调料,随即弄了一大锅牛肉。

“切片弄进来。”

一坛子酒水,几大盘牛肉片。

太美味了……杜辉吃了一片,定定的看着杨玄,随即下筷如飞。

晚些,三人吃完了。

杜辉张口就是一个嗝,尴尬的道:“这几日饿坏了。”

老夫绝不是馋的。

“是啊!”谢如揉揉肚子,想起身,却有些困难,“下官也是如此。”

唯有杨玄如常。

用兵如神,连厨艺都是这般超凡脱俗。

杜辉干咳一声,“杨明府贵庚?”

老杜问这个干啥?杨玄开口,“十六。”

“少年有为呐!”

杜辉看着他的眼神不大对劲。

这个老东西要干啥?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商品,杜辉在评头论足。

“杨明府可曾娶妻?”

“未曾。”

“少年英杰却孑然一身,可惜可叹呐!”

杜辉认真的道:“老夫家中有一女待字闺中,年方十三,长得国色天香,贤良淑德。老夫看杨明府便是良配。杨明府家中谁做主?老夫回头就寻了媒人去。”

女方主动提亲。

这特么!

要不要脸!

外面老贼脸颊抽抽。

明府,咱们要点脸吧!谢如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杨玄干咳道:“此事吧,我却暂时没这个心思。”

他很想说我有了意中人。这等私定终身的事儿虽说在此刻问题不大,但架不住周宁出身周氏,若是被人嚼舌根,她何以自处?

爱一个人,就会自觉不自觉的从方方面面去为她考虑。

杜辉脸上的每一个皱褶里都洋溢着老丈人的幸福,“老夫看这门亲事颇为合适,杨明府府中可有妇人?可遣人来看看。”

这叫做相看。

否则盲婚哑嫁谁愿意。

杨玄如坐针毡,“此事吧……”

他看了一眼门外的老贼。

老贼心领神会的道:“郎君,太平还有要事。”

“哎!你看看我,竟然忘记了,还喝酒。”杨玄起身拱手,“太平还有事,我便先回去了,下次再聚。”

“哎!杨明府别走啊!老夫那女儿多少人来求,可老夫就是看不上,这不老夫……杨明府,杨明府?”

杨玄带着麾下一溜烟就跑了。

“杨明府来去如风啊!”

城头有军士赞叹着杨玄的速度。

另一人却说道:“杨明府救了我章羽县上下,只是匆匆吃顿饭就走了,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一时间,杨玄的名声在章羽县空前的好。

……

“看看你干的好事,重做!”

从援军出发后,刘擎的咆哮就多了些。

门外的百姓们心满意足的走了。

“也不知如何了。”

卢强也有些坐立不安,“明府,派人去桃县报信吧。”

“不着急。”刘擎坐下,疲惫的道:“那边也就是这几日,等得了消息再上报吧。”

卢强苦笑,“章羽一旦丢失,我陈州部署就被打乱了。”

“要命的是,从此三大部就会觉着我陈州是个软柿子,人人都想来捏一把。”刘擎冷着脸,“随后弹劾老夫的会不少。老夫不恋栈,可却担心这个烂摊子没人来收拾。”

二人默然良久,卢强起身,“下官去看看城防。”

刘擎点头,“很该如此,要小心敌军顺势突袭。”

卢强上了城头,叮嘱守将要提高警惕。

“有骑兵来了。”

卢强心中一惊,举目看去。

十余骑疾驰而来。

那速度快的惊人。

“是咱们的人。”

援军的斥候回来了。

这些斥候跟随援军一起出发,从出发到现在,不足以让他们来回一趟,也就是说,他们是在路上获取了消息。

卢强走下城头,压住心头的茫然,等斥候们近前后问道:“章羽如何?”

斥候咧嘴一笑,卢强心跳骤然加速。

难道……

“咱们在路上遇到了章羽县使者。”

一骑从后面上前,看着异常疲惫,甚至脸上还有伤痕。

“禀告别驾,五日前敌军猛烈攻城,章羽眼看城破之际,太平杨明府率五百骑来援,一战击溃敌军,我章羽转危为安。”

“五百骑……”

卢强心想五百骑再疯狂也不能击败万余敌军吧?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走,去州廨!”

众人急匆匆的进了州廨。

刘擎早就得了消息,此刻却平静的坐在堂中。

卢强带着信使进来。

“使君,好消息!”

“淡定!”刘擎蹙眉。

使君果然从容不迫,众人不禁暗自赞美。

使者说了经过。

听到火牛车突袭敌军时,刘擎也不淡定了,不小心就捻掉了几根长须,痛的眼皮子一跳。

“随后太平军一路追杀,敌军死伤遍野啊!”

使者说的眉飞色舞。

卢强赞道:“好一个杨子泰!好一个杨玄!”

刘擎板着脸道:“当初老夫看重他,多少人为此拈酸吃醋?说老夫偏爱。此次章羽县危机,万余敌军猬集,他只带着五百骑就毅然决然去救援,把过往的龃龉尽数抛之脑后,这样的杨子泰,你等让老夫如何不偏爱!”

五县县令有难了……卢强笑道:“是啊!”

刘擎心中一松,难免就露出了疲态。

这几日刘擎没怎么好好睡过……卢强拱手,“使君这几日辛劳,且歇息吧。”

刘擎摇头,“此刻老夫满脑子都是事,回去躺着也睡不着。对了,马上派信使去桃县禀告此事。”

“是!”

“另外,章羽县此次死伤惨重,请示桃县黄相公,招募勇士补充章羽县。”

“是。”

韩立出去了。

刘擎心神一松,笑道:“杨玄此次大气,颇有胸怀,不过也不能让他白跑,否则下次定然会来打秋风。”

卢强问道:“使君难道要慷慨解囊?”

“老夫穷啊!”刘擎笑道:“给他三千斤肉干,再给他一百弩弓。”

“手笔不小。”

“他吃亏了。”刘擎淡淡的道:“不过要想上进,就得吃亏,还得能吃亏。否则以后老夫如何举荐他?”

卢强了然,“可太年轻了些。”

刘擎冷笑,“看看那些一家五姓的人,看那那些权贵子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高官厚禄了。”

“他们会投胎。”卢强苦笑。

“他们会投胎,咱们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

刘擎看着他,缓缓说道:“老卢,大唐这几年在叫嚷什么盛世,可盛世底下有血泪,有流民无数。

百姓在哀嚎,皇帝在歌舞,老夫总觉得不对劲,就怕有一日这所谓的盛世就灭了,到时候站得越高,跌的越惨。”

卢强默然良久,“是啊!但凡有识之士,都能看出大唐如今的问题。可上面是帝王,是一家五姓,咱们的喊声谁会听?”

“他们不听,咱们就要让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

“使君的意思……”

“让更多出色的年轻人越站越高,等我们老去时,他们将会代替咱们看护这个大唐,看护我等的家园。”

刘擎轻声道:“他们的嗓门大,让他们为这个大唐扯着嗓门喊起来!”

第171章 本王为何不行 值房内,二人默然而坐。

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有小吏来请示公务。

卢强处置了,等小吏出去,就对刘擎说道:“使君,我陈州多年来都是乡下地方,彼时若是使君愿意举荐一个年轻人,下官想长安户部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他们甚至认为老夫和这个年轻人有仇。”

“是啊!那时的陈州便是火坑,谁跳进来谁倒霉。”

“可如今的陈州却不同了。”

“对,如今的陈州变成了一个香饽饽。”

刘擎说道:“一切都归功于相公大败林雅那一战。从此后北疆就成了热土。多少人削尖脑袋想挤进来,就是为了沾个光,回头能给自己的履历增添一笔所谓的武功。”

“这很荒谬,可世间事本就荒谬。”卢强讥诮的道:“真正浴血奋战的步履艰难,而那些在边上吆喝的却青云直上。”

他看了刘擎一眼,心中懊恼揭开了这位使君的伤疤。

刘擎少年进士,带着报效君王,造福天下的抱负走上了宦途。他觉得自己定然能一路顺风……这么正的三观,我为何不成功?

但现实给了他重击。

他发现努力做事的自己被上官无视了,而那些偷懒不沾染麻烦事的官员们却得了上官的赞美。

后来他才知晓,那些人都是有背景的。

一家四姓的人,权贵的人,高官的人……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有力人士,或是一个势力。

勤恳做事的他看着那些人飞黄腾达,他不解,愤怒,于是渐渐和这些人对上了。

随后的结果很惨,他被人寻个错处赶到了北疆。

在走之前,他去请见了上官。

“此事不是下官的错。”

“没人说你错。”

“可为何处置下官?”

上官当时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你是凡人,凡人不该去挑衅他们。”

他懵了。

“可是公理呢?”

上官不耐烦了,挥挥手,“去北疆寻吧。”

年轻的他就此来到北疆,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可那股不平气却一直都在。

并不因他被官场打磨而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烈。

“一群贱狗奴!”提及那些来北疆镀金的权贵子弟,刘擎的眸中就多了厌恶和类似于恨的情绪。

“使君。”卢强知晓这位使君的尿性,提醒道:“陈州需要钱粮,需要兵器,需要许多东西,可不能再得罪那些权贵了。”

“老夫知晓。”刘擎早已不是那个曾经满怀理想,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助力的年轻人了,不过他依旧忍不住讥讽道:“那些贱狗奴最擅长的便是矜持的笑,实则却是居高临下的俯瞰你。他们无需什么功劳便能升迁,他们无功便是上等考评,我等功劳等身却是下下,草特娘的!”

卢强忍不住说道:“使君看不起那些权贵子弟,可有人说杨玄乃是贵妃的人,使君却对他颇为关爱。”

“别信这个。”刘擎鄙夷的道:“贵妃乃是陛下的心头肉,若他是贵妃的人,你觉着会去何处为官?”

不等卢强回答,刘擎说道:“长安!”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就越好升官。

长安最好升官,最好飞黄腾达。

刘擎惬意的道:“今日心情颇好。”

卢强笑道:“使君心情愉悦,这便是我陈州的好消息。”

“心情一好,难免想听些好话。老卢,拍拍老夫的马屁!”

卢强:“……”

……

“败了?”

基波部可汗怀恩看着跪在身前的胜种和山胡,平静的问道。

山胡抬头欲言又止。

目光几度扫过胜种。

胜种哽咽,“此战本已破城,可杨玄领军突袭粮道,把数百粮车点燃,驱赶牛车冲击而来。在那些牛车的疯狂冲击之下,我军崩溃……”

“你想说什么,非战之罪?”

“不,只是……啊!”

皮鞭挥舞发出了呼啸声。

“啊!”

胜种被一顿狠抽,在地上翻滚着。

山胡也挨了几鞭,顺势一滚,就把场地让出来了。

怀恩气喘吁吁的结束了责打,骂道:“滚!”

二人告退。

怀恩坐下,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

心腹占碧一直在边上看着,此刻才提醒道:“可汗,皇叔那边要交代。”

“交代什么?”怀恩冷冷的道:“基波部死伤惨重,敌军援军来袭,我们的援军何在?在潭州,在看热闹!”

“哎!”占碧叹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怀恩的神色,“可汗,胜种看来不堪重用啊!”

怀恩淡淡的道:“此战胜种指挥的无可挑剔,可唐军那边却使出了火牛冲阵的法子,你让他如何应对?”

占碧当然知晓这个,他两个看似平庸的问题,只是想引出一句话:“可汗,山胡有些小心思。”

怀恩讥诮的道:“可笑的便是山胡,此人看似粗豪,忠心耿耿,可你先前发现了吗?山胡一直在暗示此战皆是胜种的罪责,可笑。你去给他个教训。”

“是!”占碧点头,起身出去。

山胡在不远处,龇牙咧嘴的看着这边,见他出来就笑嘻嘻的过来行礼,“我就担心可汗气坏了身体,哎!”

占碧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汗知晓你忠心耿耿。”

回过头,占碧寻了管事的官员。

他远远的看着山胡,说道:“回头寻个借口,把山胡下面的牧民夺三成过来。”

官员惊讶的道:“山胡脾气可不好,如此……”

“就说是我的吩咐。”占碧冷冷的道:“照做。”

“是!”

怀恩去了自己的家,路上问了身边人,“那个宗室子如何了?”

身边人说道:“昨日才问过,他说两百万钱的赎金太贵了,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唐宗室子,不值那么多钱。”

怀恩冷笑,“可他为何带着一个绝色少女在草原上晃荡?继续敲打他,告诉他,若是没钱,下次本汗出征时,他的人头正好祭旗。”

“是!”

怀恩慢悠悠的到了家门外。

“过来吃肉!”

妻子云娜的喊声很咆哮。

“不听话就打。”

随即传来了孩子的嚎哭。

“哭,哭就没肉吃!”

怀恩掀开帘子进去。

云娜的身躯有些健硕,脸蛋红润,脸颊微微下垂,看着健康,但离美人的标准十万八千里,只能说不丑。

“夫君回来了。”

云娜漫不经心的道。

“嗯!”

怀恩坐下,云娜看到六岁的小儿子狡黠的把肉丢给地上的狗,就怒道:“看看你的好儿子,多好的羊肉,你看看,就被他丢给狗吃了。”

怀恩干笑,“回头我教训他。”

“你就只会说!”

云娜喊道:“快去弄了肉来,酒今日就别喝了,免得晚上喊胃疼。还有,菜蔬多弄些,罢了,你们都不清楚,我自己去煮!”

怀恩坐在那里,和儿子面面相觑,然后笑了起来。

那年他就和小儿子差不多大,父亲跟随部族去抢掠阵亡,换来了一匹瘦马。从此母亲带着他艰难求活。

那时候食物很宝贵,但凡他不小心浪费了,母亲就会责骂他。

和世上的所有母亲一样,骂的凶,打的轻。

那时候他觉得母亲就是自己的神灵,直至他们所在的小部族被一伙悍匪突袭。紧急时刻,他被母亲埋在了一堆干牛粪里。

他在干牛粪的缝隙中看着外面,看着母亲被几个悍匪凌辱,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看着他的方向,极力在轻松的笑,就像是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

最后一个悍匪心满意足的起身,拉起裤子后,一刀杀了他的母亲。

北辽骑兵及时赶到,一路追杀这伙悍匪。

他得救了。

但母亲没了。

“快吃!”

云娜把碟子放在他身前的案几上,过去看到小儿子的衣襟上全是油脂,不禁怒了,“又弄脏了!”

怀恩吃着妻子给自己准备的食物,心中全是温情。

饭后,他起身道:“我出去消食。”

“带着孩子去!”

云娜拿出了布料,嘟囔道:“孩子闹腾,衣裳隔一阵子就破了。”

“让别人做吧。”

“别人做的不尽心,不好。”

“嗯嗯嗯,对,别人做的没有孩子阿娘做的尽心。”怀恩牵着儿子出去。

占碧悄然而来。

“可汗,我刚夺了山胡的三成牧民,山胡的兄弟不满,说可汗不公,口出怨言,还蛊惑了一群牧人。”

“带了来。”怀恩俯身对小儿子问道:“牧羊犬一旦不乖该怎么办?”

小儿子抬头,想了想,孩子气的道:“打死它!”

晚些,一个大汉被堵住嘴带了来。

“跪下!”

几个侍卫按着大汉跪下。

“呜呜呜!”

大汉便是山胡的兄弟,此刻他在哀鸣着,眼中全是哀求之色。

“把他的身上割一些口子,撒些蜜糖,丢在草丛中。”怀恩随口吩咐道。

占碧笑道:“那些虫蚁会嗅着味道而来,爬满了他全身上下,生不如死啊!”

怀恩牵着儿子回身,“可惜了那些蜜糖。”

他带着儿子缓缓走向家。

夜色降临,看着帐内多了灯火,怀恩的眼中都是温柔。

娘。

我想你了。

山胡的兄弟惨嚎了一夜。

……

杨玄归来是在一个下午。

“明府回来了。”

岳大书刚好放学,见到杨玄就行礼。

杨玄微笑点头。

这个孩子变化很大,和太平城一样,一切都在变好。

“见过郎君!”

章四娘在后院迎接。

我怎么觉着味道不对呢?

杨玄下意识的想到了青楼,赶紧驱散这个念头。

“郎君平安就好。”

怡娘先上下看看杨玄,甚至还上手拍拍脊背,嘟囔着,“男人就喜欢装男儿气,什么只是小伤罢了。可奴看过小伤变成致命伤的,郎君可别学那些人。”

“知道了。”杨玄满头黑线。

“好了。”怡娘就像是验货般的检查完毕,心满意足的道:“郎君平安就是大喜事,四娘子。”

“在!”章四娘低眉顺眼的过来。

“我听说有头羊最近不睡觉,吵的厉害。可它不睡,其他人……其它羊难道也不睡?这等害群之羊不能留,去拿了来,正好给郎君补补。”

怡娘一脸悲天悯人,还叹息一声。

“是。”想到羊肉,章四娘也馋了。

我这个县令不行啊!让怡娘想吃顿羊肉还得寻个理由。

但随即他就自我排遣,觉得这样才是清官。

洗澡的时候他和朱雀交流了一下这个看法。

“除去海瑞之外,清官也得吃饭啊!”

“小玄子我觉着你走火入魔了。”

“我好得很!”

杨玄坐在浴桶里,惬意的道:“我要做出表率。”

“扯淡,这是古代,是封建王朝,上位者享受是天经地义的,懂不懂?”

“还有,你十六了,可还是一个可耻的初男!”

“别人早就谈恋爱了,牵小手了,你还在和周宁精神恋爱,小玄子,赶紧把章四娘收了吧。”

“会肾虚。”

“我知晓补肾的方子,阴虚阳虚都能吃。”

“还早。”

“不早了。”

和朱雀胡诌一通,杨玄神清气爽。

他爬出浴桶,拿着布巾擦拭身体。

身体很强健,特别是腹肌很明显。

叩叩叩!

“谁?”

杨玄抬头。

外面的章四娘怯生生的道:“郎君,要吃晚饭了。”

“知道了。”

晚饭很丰盛。

那头不肯睡觉的羊成了水煮羊肉。

吃完饭,杨玄说了此战的经过,听的曹颖心情激荡不已。

“郎君用兵如此高明,老夫看这便是天授。”

南贺点头,“没错。”

大伙儿都隐住了一个词:天命者!

怡娘的眼中全是骄傲之色,“郎君英武。”

吃完饭,杨玄刚想溜达一圈,隔壁来人了。

“大王请明府前去。”

到了隔壁,大侄子正在院子里站着看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杨玄行礼,“见过大王。”

卫王回身,“你觉着基波部实力如何?”

他问这个作甚?杨玄回答道:“基波部的实力在瓦谢部之上。”

卫王点头,负手看着夕阳。

四十五度角,装比的角度……杨玄心想这位不会是让我来瞻仰他的吧?

“此次基波部突袭章羽县,本王以为当以牙还牙。”

你和我说这些作甚……杨玄笑道:“是啊!”

他没法做主,眼前这位倒是能施加影响,但会引发忌惮。

咦!

杨玄一怔,突然明白了卫王的意思。

卫王不好插手此事,但他能通过杨玄转达自己的意思。

我成了传声筒?

杨玄干咳一声,“此事下官倒是能代为转达大王之意。”

卫王点点头,“好。”

杨玄随即告退,送他的黄坪笑的很是虚伪,就像是老贼看到棺木的时候,那种垂涎欲滴,却又强忍着不肯开棺时的模样。

世间事,有规矩。

随后老贼会祈祷,和墓主人打个商量,告知自己只是来寻些钱财,请主人家同意。

一般这等时候他会等待十息。

墓主人若是不吭气,老贼就觉得是默许。

黄坪微笑过来,“杨明府,此事老夫以为好处不少。对了,杨明府此次救援章羽县后,声名大振。”

“呵呵!”杨玄对此人只是呵呵。

“杨明府救援了章羽县后,看到城中死伤惨重,难免义愤填膺,回来就上书刘使君,请求陈州出兵报复。”

这货怎么换了个奸臣的嘴脸?杨玄不客气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黄坪拱手,“升迁要看上官的评价,更要看名声。杨明府以德报怨的名声响彻陈州。可老夫觉着还差个嫉恶如仇。”

杨明府刚回家就为章羽县抱不平,随即上书临安,建议刘擎出兵报复基波部。

咳咳!

这便是嫉恶如仇啊!

这个老东西把杨玄的心思猜的颇准。

黄坪目视着杨玄进了隔壁的大门,这才回来。

卫王依旧站在那里,四十五度角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昏黄。

“越王在南疆得了好名声。”

“是,不过越王软弱。”

“时不我待。”

卫王双目炯炯,“杨玄可答应了?”

黄坪说道:“杨玄肯扎根北疆,要么是一心报国,要么便是寻求升迁的机会。老夫以为他为的是升迁。如此建言报复基波部对于他而言是好事。”

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大王,越王乃是皇后嫡子。在可预见的将来,老夫以为陛下不会和一家四姓翻脸。如此,皇后地位稳固。”

“你想说什么?”

“皇后地位稳固,就算是太子下台,也会是同为皇后嫡子的越王上位。大王,恕老夫直言,大王非嫡子,谋夺东宫之位很难。”

“难,也得做。”

“大王。”黄坪苦笑,“一家四姓都会是大王的对手,何其难。”

卫王默然。

黄坪跪下,“老夫这条命都是大王的,大王可随时取了去。只是老夫恳请大王,此等事不成即死,要三思啊!”

这一番话堪称是出自肺腑。

黄坪也确实是卫王能托以腹心之人,否则王妃的怒火早已烧到了太平。

卫王缓缓吸了一口气,身体跟着动了一下。

“那一年本王知晓了他看中献王妃之事。”

李泌未登基时,此时的太子李敬封爵献王,而梁氏梁鸿雁是献王妃。那时的李泌便对这位儿媳生出了觊觎之心。随后开口,李敬毫无反抗之力,乖乖的把王妃送上。

“太子无耻。”

“他不要脸!”

“大王。”黄坪面色苍白。

“本王想挽回这一切。”

黄坪:“可陛下身体强健,就算是大王成功逆袭进了东宫为太子,也还得煎熬。另外,陛下对太子的猜忌不会因为换人而改变。”

皇帝对权力的渴望令人印象深刻。为了权力,他能两度冒险杀入宫中。为了权力,他能把父亲赶下台,逼迫他退位。

这等帝王的眼中不会有亲情,谁威胁到他的权力,谁便是他的死敌!

“他当年也不是必然人选,可依旧登基为帝。”

卫王回身,残阳照耀着他的眼眸,就像是两团妖异的火焰在燃烧。

“本王为何不行!”

第172章 扫帚精,谁说不妥 卫王就站在院子里,黄坪担忧的看着他,“大王……”

卫王伸出手,黄坪毫不犹豫的拱手,“老夫告退。”

他捂着屁股跑了。

卫王知晓黄坪不是不忠心,若是可以,这个老鬼会随时挡在自己的身前,毫不犹豫的面对刀枪斧钺。

黄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了蜡烛……托卫王有钱的福气,蜡烛很好。让黄坪想到了隔壁点的蜡烛,上次他见过,点燃后不时噼里啪啦炸响,火焰颜色浑浊。

有钱不是万能的。

但在此刻,有钱能让他的眼睛比隔壁的更好。

他跪坐在那里,脑海里浮现先前卫王的话。

“本王为何不行?”

黄坪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大多活不长,这是他的经验。

所以他经常装傻。

良久,他挠挠头,“罢了,大不了一起死。”

卫王依旧站在那里。

小时候先生教授他时,提及了人活着的目的和意义。先生当时说了一通高大上的话,大抵是为国为民。

先生又说了一通什么皇帝英明无比,太子睿智之类的话。

那时候的皇帝是武皇,那时候的太子是他的祖父。

宫中的孩子早熟,过了几年,卫王渐渐发现先生的话都是谎言。

武皇君临天下,他的祖父活的就像是一个小透明,压根看不到一点睿智的模样。

在塑造性格和三观的年龄,卫王的心态就扭曲了……先生都是骗子!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幕幕宫廷大戏上演,而他的父亲,当今皇帝李泌就是唯一的主角。

带兵杀入宫中,武皇退位。

他的祖父成了皇帝。

他的父亲成了太子。

接着,他的父亲把儿媳妇梁氏接进了东宫。

这件事让卫王彻底的懵了,以至于半年内都是浑浑噩噩的。

这是父子?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们一家人。

不要脸!

等他的父亲再度杀入宫中,把他的祖父赶下台,自己做了皇帝后。

卫王整个人彻底的冷静下来了。

他冷眼看着皇帝和太子在那里表演着父子乐,君臣乐,暗中想着太子定然是想一刀捅死自己的父亲,以报夺妻之恨。

而父亲看着太子是什么心态?

“恬不知耻!”

卫王冷笑着,“这对父子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觉得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一件事。

结束这个笑话!

他看了隔壁一眼,进了书房。

他找出了一封信,打开仔细的看着。

……

“郎君。”

“嗯!”

“郎君可热吗?奴给你扇风。”

“点火不?”

“……不点。”

“你自己扇吧。”

“怡娘会打死奴。”

“怡娘只打王老二。”

“怡娘也打奴,不信郎君你看,就在腰这里。”

“哎哎哎!别掀衣裳啊!”

杨玄坐在树下乘凉,身边站着章四娘。

章四娘作势要掀开衣裳,“就在这里。”

“我知道了。”

杨玄满头黑线,“女子要矜持。”

“哦!”

章四娘悄然去了后面。

怡娘在给杨玄做衣裳。

“怡娘,让我来做吧。”

章四娘讨好的道。

怡娘没抬头,“别人做的不尽心,不好。”

章四娘没走,怡娘抬头,“何事?”

章四娘瘪嘴,“怡娘,郎君说女子要矜持。”

怡娘没好气的道:“矜持的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仪的男人被别的女子拉走。记住了,男人是嘴硬心软,一拉就走。”

“哦!”

章四娘又回去了。

“郎君。”

“嗯。”

杨玄背靠大树,惬意的看着夜空。

卷轴里的夜空很糟糕,灰蒙蒙的,而现在的夜空却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星河灿烂。

美!

“郎君,讲个故事吧。”

杨玄轻轻嗓子。

“太平县中有大牢,每年都装的满满当当的。来自于大唐各地的人犯整日争斗不休。”

“某日,一个叫做宁采臣的人犯进了大牢。当夜,就有女鬼出现在他的梦中。”

女鬼……章四娘哆嗦了一下。

“女鬼妖娆,说,奴听闻今日来了个豪杰宁采臣,特来看看。”

章四娘双手抱臂,摩挲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宁采臣只是冷笑,“你是谁?”,女鬼说“奴叫聂小倩,郎君俊美,奴愿自荐枕席。””

宁采臣定然不愿……章四娘搓搓手臂,对宁采臣多了些好感。

“宁采臣双眼放光,“如此,还等什么?””

章四娘:“……”

“郎君,上次你还说人鬼殊途呢!”

“多单纯的少女啊!都学会开车了。”朱雀幸灾乐祸的道。

“住口,听我说。”

“是!”

“于是宁采臣夜夜都梦到聂小倩,不过两月,整个人就形销骨立。这日新来了一个人犯,叫做贾仁……”

郎君又在编排老夫了……在另一边看着王老二写作业的老贼翻个白眼。

“贾仁看到他不禁大惊,“郎君你这是被盗了阳气,命不久矣。”,宁采臣心中一惊,问道:“何为阳气?”。贾仁说,“人体内分为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阳气便是先天之气,从母胎中带来。阳气耗尽,寿命也就尽了。郎君如今看着阳气稀薄,危矣!””

章四娘双手握拳,恨不能一拳锤死那个聂小倩。

“宁采臣惶然求救,贾仁说,“此乃鬼怪作祟,郎君今夜可入梦,老夫在边上守着。”。”

老贼抬头,仔细倾听。

王老二也想听,被老贼一巴掌,“做作业!”

“当夜,宁采臣依旧梦到了聂小倩,就在二人缠绵之时,只听到一声霹雳,接着聂小倩从腰部断为两截,喊道:“郎君好狠心。”,接着梦境消散。”

章四娘蹲在杨玄的身边,“郎君,后来呢?”

“后来啊!”杨玄继续编,“宁采臣醒来,就见身前有自己常用的扫帚,扫帚断做两截。”

“他不禁惊叹,“原来女人便是扫帚?””

章四娘搓搓手臂,急匆匆去方便,晚些仔细一想,觉得不对。

“怡娘。”

烛光下,怡娘拿着针线问道:“怎么了?”

章四娘想哭,“郎君说我是扫帚精。”

怡娘哦了一声,嘟囔道:“哪来的扫帚精,只听过扫把星。”

章四娘:“怡娘……”

怡娘用针在头顶的发髻中插了几下,低头,仔细缝制。

良久,她放下针线,抬起脖颈,反手揉揉脖颈。

章四娘过去,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

怡娘惬意的闭上眼睛,说道:“郎君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做事有条理,他知晓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

章四娘不解,“那郎君为何不搭理我呢?”

怡娘活动了一下脖颈,“后面啊!”

“什么?”章四娘把手往后移,捏着脊背。

“你排在后面。”

……

凌晨起床,随即去洗漱。

杨玄觉得凌晨的世界很孤寂,很无趣,不如继续睡觉,直至太阳晒屁股了,生机勃勃的起床。

“生机勃勃啊!”曹颖走了出来,看着天色,一脸陶醉。

“好景致。”老贼也颇为喜欢凌晨的时光。

杨玄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天边,觉得就是一片昏暗,不知两个老鬼为何说好景致。

人活到了一定的年龄,会觉得去日无多。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会不舍这个世界的一切。少年时不屑一顾的东西,此刻却弥足珍贵。

每一刻都是珍贵的,这样活的充实。

但也紧张。

“铛铛铛!”

怡娘在敲铁板,召唤大伙儿去吃饭。

“钟鸣鼎食,好兆头。”曹颖照例大清早为大家讨个好口彩。

吃完饭,怡娘吩咐道:“老二陪我去买菜。”

“哦!”

王老二老实的应了。

杨玄和曹颖等人琢磨卫王昨日的要求。

“出兵报复对卫王有何好处?”南贺问道。

“老夫想……好处不多,最多得一个积极进取,嫉恶如仇的名声。”曹颖有些纳闷,“这个名声对于郎君而言是利好,可对于一位皇子而言,老夫觉着有些无趣。”

老贼拿出兵书,下意识的想从中寻找答案。

“皇子积极进取没错,毕竟都是盯着那个位置。嫉恶如仇……我怎地觉着有些冲动?”南贺不大吭声,此刻一番话却让曹颖眼前一亮。

“没错。冲动,冲动便是没有城府,没有城府对皇帝便没有威胁。”曹颖嘿嘿一笑,“卫王是想营造这么一个性子,让长安的皇帝对他放心。”

杨玄摸摸光滑的下巴,“太子是没前途了,剩下两个大些的皇子,越王有个软弱的名声,卫王再来个冲动无谋的名头,啧啧!这皇家的孩子怎地都成了傻子。”

“谁当他们是傻子,谁才是真正的傻子!”老贼一句话得了大伙儿的赞同。

“是啊!皇家就没傻子。”曹颖起身准备去前面做事,“此事老夫以为无所谓,可做。”

杨玄也是这般认为的,“顺带得个人情。”

卫王的小舅子死在他的手中,此后虽说卫王以‘大局为重’,没动手弄死他,但丢个人情去总是好的。

杨玄开始写信。

王老二陪着怡娘去了菜场。

“不要钱,不要钱!”

卖场的老妪摇头,把钱往外推。

怡娘笑道:“你不收,明日我就不来了。”

王老二板着脸,“拿了!”

老妪讪讪的拿了铜钱,说道:“明府为咱们做了多少事,这钱拿着亏心。明日奴把最新鲜的留下。”

“好!”

怡娘走在前面,王老二提着个大竹篮就像是跟班。

买好菜,二人出了菜场。

一路到了县廨外,前方一骑飞也似的冲过来。

路上的人赶紧往两边避让,有孩子在路中间被吓的一动不动。

“老二!”

怡娘喊道。

王老二把提篮搁在地上,飞掠过去。

骏马从他刚飞掠过去的地方冲了过来。

马背上的骑士骂道:“贱狗奴,为何挡路?”

“城中不得打马疾驰,你不懂?”怡娘怒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骑士骂道:“你哪来的信使?什么急事值当这般横冲直闯,今日你若是没个说法,老娘就给你个说法!”

“好!”

那些百姓纷纷叫好。

几个碰瓷的好手相对一视,都摒弃了同行相忌的坏毛病,准备联手给来人一个教训。

骑士身着灰色衣裳,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居高临下看着怡娘,“贱人!”

怡娘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对面人影闪过。

啪!

骑士跌落马下,挣扎着抬起头,半边脸迅速肿胀。

王老二看看右手,“怡娘,能不能抽死他?”

他刚才收力了。

怡娘刚想说话,隔壁的门开了,黄坪走了出来。

见到骑士后,黄坪神色不变,说道:“为何争执?”

争执,而不是动手。

怡娘冷笑,“原来是你们的人,此人在城中打马疾驰,口出不逊,我就抽了他一巴掌,怎地,不妥?”

“妥!”

王老二大声道。

“谁说不妥?”

县廨大门内走出数人,为首的便是杨玄。

一群人就差挽袖子了。

骑士怒了,因为脸颊肿胀的缘故,含糊不清的道:“这个女人狠毒,黄先生……”

“住口!”

黄坪冷着脸喝住了骑士,“把他扶进去。”

骑士被两个侍卫架了进去,一人牵着他的马,黄坪拱手,“此人有急事在身,焦躁了些,回头老夫自然会收拾他,见谅。”

他带着骑士进了后院。

卫王正在看书。

雄壮的身躯跪坐在那里,抬头,目光如电。

“何事?”

信使故意把肿胀的一侧脸颊朝着卫王,可卫王却视若无睹,他这才禀告道:“消息为真。”

卫王点头,“如此甚好。”

信使终究忍不住,哽咽道:“小人为了传递消息,进城后打马快了些,被一个女子令人抽打,大王……”

卫王蹙眉看看他的脸颊,“谁?”

黄坪说道:“是隔壁的怡娘,动手的应当是王老二。”

“王老二的实力本王知道,若是存心抽你,一巴掌就能让你看到自己身后的景象。”卫王屈指轻轻叩击了一下案几,“那个女人彪悍,连杨玄都得低头,这等时候你去得罪她,便是得罪杨玄。”

黄坪笑道:“不能耽误大局。”

信使悲愤的被带了出去。

卫王淡淡的道:“让咱们的人在陈州散播些话,鼓动报复基波部。”

“是。”黄坪应了,出去之前说道:“隔壁那个怡娘是不是太彪悍了些?可要出手给她个教训?”

卫王摇头,“莫让小事干扰了大事。”

“是!”

黄坪知晓自己有些睚眦必报了。

也就是格局小了。

第173章 大侄子挖的大坑(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1) 天气越热,陈州的日子就越紧张。

每当这个时候,三大部就会厉兵秣马,南下劫掠。

今年基波部被抽了一巴掌,应当会安静些,就剩下瓦谢部和驭虎部。

刘擎派出了信使,令五县县令警惕三大部南下,修缮城池,操练军队。

这是常态,所以军民该干嘛就干嘛。

刘擎去视察了一番庄稼,心满意足的回来,就接到了杨玄的书信。

“报复基波部?”

杨玄在书信里慷慨激昂的表示了对章羽县的同情,以及对基波部的仇恨。

“基波部攻打我章羽县县城,自然是要报复,不过时机不妥。”卢强分析道:“此刻若是出兵报复,三大部正好闲着无事,一旦开战,胜负另说,要命的是咱们的庄稼怎么办?”

所谓赤脚不怕穿鞋的,草原部族四处游荡,而中原人却是定居。

定居就有了固定资产,城池,宅子,田地庄稼……哪一样都舍不得。

刘擎沉吟着。

“最好还是秋收之后,不过那时候也是牧草丰茂,战马雄壮之时。此事,要从长计议。”

刘擎召集官员们商议了一番,都觉得此刻出兵报复固然痛快,但随即三大部的报复也能让陈州今年颗粒无收。

“他们养好马,咱们种好地,等收成了再说。”韩立的一番话深得人心。

卢强补充道:“不过不可让基波部得意,下官以为,当不断派游骑深入基波部,令他们惊惶万状,否则以后谁会把我陈州,把我大唐当回事?”

“善!”刘擎点头。

随即游骑出发,带着复仇的信念,不断袭扰基波部。

杨玄嫉恶如仇的名声也如期而至。

“杨明府嫉恶如仇啊!”

连章羽县来送牛肉干的官员都感激的送上了彩虹屁。

“郎君的威望再上一层楼。”曹颖笑吟吟的道。

“还差得远。”杨玄谦逊的道。

二人尬吹了一阵子,直至斥候来了。

“明府,咱们今日遇到了西边来的一人,是大唐人,自称是什么贵人。”

“小人去问问。”老贼出去问话。

晚些他回来,低声道:“说是什么梁王府上的人。”

“梁王?”杨玄捂额回想。

曹颖说道:“梁王乃是宗室长者,有威信,连皇帝都颇为忌惮。”

梁王李忠是宣德帝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从祖,辈分极高。据闻皇帝曾骂他老而不死,但梁王却颇为欢喜,觉着给皇帝添堵是一件乐事。

“梁王当初也曾野望过那个位置,只是宣德帝出色,他只能偃旗息鼓。宣德帝对他颇为关爱,梁王借此在宗室中威望大增。”

怡娘皱着眉,“宗室一直对皇帝不满,梁王就是其中的带头人。据说梁王和一家四姓……也就是和皇后走得比较近。”

不会给伪帝戴一顶绿帽子吧?

杨玄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一点。

曹颖显然也是,神色古怪,怡娘瞪眼拍桌子,“贱人就那一个!”

说不准啊!

自从得知了伪帝父子二人做了同道中人后,杨玄就对皇室的节操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至于孝敬皇帝,想来那位便是皇室中的奇葩一朵,否则怎么手握一手好牌,最终打的稀烂。

怡娘认真的道:“陛下是好人,雄才大略。”

这个陛下自然不会是李泌父子,指的是孝敬皇帝。

曹颖也点头,“是。”

于是杨玄在心中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赎:皇室大多不是好东西,但我爹是出污泥而不染,我继承了我爹的血脉,也是好人。

“他来作甚?”曹颖理顺了关系,“郎君挂着贵妃的人的名头,梁王和一家四姓,也就是和皇后是一伙儿的,他不该来。”

“见见再说。”杨玄也很好奇这位使者的来意。

特别是这位使者竟然从草原来。

随后使者被带了进来,看着二十余岁,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裳更是和叫花子差不多,一脸怒色。

“孙间见过杨明府,还请杨明府屏退左右。”

老贼冷笑。

王老二看看自己的手掌。

“说吧。”杨玄最烦这等啰嗦人,“若是无事,自去。”

他准备去看看回春丹的作坊。

皇叔那边最近和他纠缠定金问题,杨玄坚持要定金,否则就不生产。皇叔说你弄出来多少我要多少,只是货款能否欠着。

呵呵!

想到这个,杨玄就想呵呵一笑。

换个人杨玄还可能相信,可赫连春草原恶霸之名远播,外加不要脸,谁敢和他做赊账生意?

再说了,做生意也没这么做的。

孙间看看老贼他们,“我家小郎君在基波部。”

“谁?”曹颖皱眉。

孙间再度看看老贼他们。

“都是我的心腹。”杨玄说道。

孙间摇头,“事关重大。”

“就算是去刺杀赫连峰,我也会带着他们。”

孙间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甄斯文果断回避。

斯文不错。

杨玄暗自点头。

孙间回头,低声道:“我家小郎君乃是梁王府的李晗。”

曹颖放在水杯上的右手微微一动,接着不动声色的道:“我等却不知晓此人。”

李晗是梁王李忠疼爱的孙儿。

他知晓。

怡娘也知晓。

但此刻只能装傻。

“我家小郎君乃是梁王最为疼爱的晚辈,要星星不给月亮。”

“哦!”

杨玄带头,一群人惊讶的哦了一声。

仿佛很惊奇梁王他老人家还会疼爱孙儿。

孙间隐住眼中的不屑之意,“就在前阵子,小郎君去北方为梁王祈福……”

杨玄和老鬼相对一视,都想起了刚到太平没多久,他们去草原摸骨的经历,而借口正是求神祈福。

呵呵!

大唐境内供奉了神灵无数,北疆之外能有什么神?

看破不说破。

“此行颇为圆满,兴许是神灵许下诺言,可却需要凡人付出代价,在回程时,我们遭遇了基波部的游骑,随后被抓。”

故事很感人。

杨玄面无表情。

曹颖甚至是讥讽道:“太平弱小,无法救援小郎君。”

梁王既然和一家四姓交好,那么贵妃的舔狗杨玄自然不能去捧臭脚。

孙间的脸颊微微颤抖,“小郎君开口,愿意出钱赎回。于是书信往来于长安与基波部之间,眼看着此事有了眉目,杨明府却极力建言报复基波部的消息,接着陈州游骑不断深入草原,基波部上下惊惶……”

杨玄:“……”

曹颖,“……”

怡娘:“???”

老贼:“!!!”

一群人傻眼了。

“你是说,怀恩听到这个消息,准备弄死你家小郎君!?”曹颖问道。

孙间悲愤的道:“当初抓到我等时,小郎君说自己是宗室子,能用钱赎回自己。可如今陈州大军压境,钱财对于基波部有何用?怀恩说了,要用小郎君的人头来祭旗!”

杨玄看了隔壁方向一眼。

他一直觉得卫王是个有节操的大侄子。

哪怕自己的小舅子被杨玄的马踩死了,卫王依旧讲道理。

可没想到今日他却被卫王挖坑给埋了。

李忠是宗室领袖,左长者,右皇后,一家四姓在腰间。

这样一位大佬,他疼爱的孙儿若是因为杨玄建言报复基波部的缘故被怀恩弄死……

从此杨玄就会多一个凶狠的敌人。

大敌!

宗室许多人将会成为他的敌人。

大侄子,好手段!

杨玄瞬间就推算出了所有的过程。

卫王获知了李晗被扣在基波部的消息,于是鼓动杨玄上书,建言陈州出兵报复。

随即造势,怀恩知晓了消息,李晗就成了鸡肋,不杀还留着过年?

“如今如何了。”曹颖问道。

孙间说道:“小郎君极力辩解,可大唐游骑就在基波部境内劫掠。怀恩麾下的贵族们群情激昂,都说杀了小郎君祭旗,随后向潭州求援。”

这是要变成大战了吗?

“小郎君说此事乃是误会,愿意调解。怀恩说给小郎君十五日,若是陈州不退兵,那便旗杆上见。”

悬首示众,人头就是挂在旗杆上,随风飘荡。

十五日……

杨玄摆摆手,“你且下去。”

孙间悲愤的道:“事不宜迟!”

等孙间走后,曹颖面色铁青的道:“这是卫王的手段,郎君,若是想劝阻陈州收回游骑,那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而且要命的是,咱们没有理由。”

杨玄前脚才将上书,强烈建议出兵报复基波部。没过多久,这人又上书,极力劝说和为贵,咱还是退兵吧。

刘擎会把杨玄叫去,用刀子劈开他的大脑,仔细检查是否被人换了脑子。

怡娘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是那个狗杂种的贱种,都是一丘之貉!”

老贼摸出兵书,缓缓翻看,突然止住,抬头道:“就说是卫王的鼓动!”

“卫王既然挖坑要埋郎君,他岂会承认?”曹颖摇头。

怡娘说的更严重些,“一旦卫王承认了,他在北疆也就再也没了立足之地,那和杀了他有何区别?”

挖坑埋北疆功臣,从此卫王将会成为北疆军民的大敌。

杨玄起身,“我去见他。”

“叫些人手。”曹颖的眼中多了一抹狠辣,“若是事不谐,直接闹翻。郎君大不了蛰伏几年罢了。”

这是鱼死网破的手段。

杨玄去了隔壁。

“杨明府?稀客!”

门子笑眯眯的去请了黄坪来。

“急事。”杨玄没和他啰嗦。

二人进了后院。

大侄子正在练武,一把巨刀挥舞的虎虎生风,杨玄的头发都被劲风吹的往后飞。

“大王,杨明府有急事求见。”黄坪站在杨玄的侧后方。

呼!

劲风转向,从杨玄的脖颈处掠过。

卫王把巨刀丢过来,有侍卫接了。

“何事?”

杨玄看着他,发现大侄子神色平静的仿佛自己不知道此事,不禁感慨皇室的人都不要脸。

“就在方才,有信使从基波部而来。”

“求和?”卫王的眸中多了一抹笑意。

“非也。”杨玄想一把掐死这个狗东西,可自己不是对手,“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梁王的孙儿李晗就在基波部。”

狗东西,你心满意足了吗?

杨玄是准备鱼死网破的。

就像是曹颖说的那样,大不了就蛰伏几年,在太平县打基础。

他看到卫王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接着便是羞恼。

你的演技不错!

但我是导师!

杨玄从未如此的痛恨一个人,他甚至在想,以后若是讨逆成功,就一刀剁了卫王。

“李晗?”卫王的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他在基波部作甚?”

“为梁王祈福!”

“这是谎言!”卫王面色微冷,“黄坪,马上派人去潜州,暗中查探韩靖。”

“是。”黄坪出去交代。

“李晗被扣在基波部,陈州一旦动兵,基波部群情激昂,处死李晗便是激发士气,同仇敌忾的好手段。”卫王看来兵法学了不少。

这个狗东西不但手段阴险,还若无其事,可见李泌一家子的无耻是一脉相传……杨玄冷笑,“大王好手段!”

“本王说不知李晗在基波部,想来你也不信。”卫王说这话时冷着脸。

“呵呵!”杨玄回以一笑。

此事之后,除非卫王有本事把他弄出太平县,否则卫王就只能夹着尾巴滚蛋。

否则只要他在太平一天,卫王就没有安生日子过。

卫王冷冷的道:“此事唯一的手段便是陈州收兵。你开口建言出兵报复,此次却不能说话。本王马上去信临安。”

有何用?

杨玄回身,“告辞!”

他回到了县廨。

曹颖等人正在商议此事。

“一旦长安梁王怒火勃发,就怕他和皇帝做交换,用郎君为代价。”曹颖此刻把自己的毒士风格展露无疑,“咱们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把卫王推出去。”

怡娘说道:“郎君名声会受损。”

曹颖微笑,“老夫会出首,此事乃是卫王身边的智囊黄坪撺掇,老夫一时不察,随即建言郎君。老夫有罪,卫王也别想跑。卫王受损,梁王也算是大收获,如此,他对郎君的恨意当会少一些。”

这是用自爆的方式来证明此事,让杨玄想到了那部剖腹验证吃了几碗凉粉的电影。

可最后还是不认账。

“他可以不认账。”杨玄坐下,“此事还有一个法子。”

众人看着他。

“怀恩惧内!”

众人:“……”

耳畔,朱雀说道:“男人惧内,最早多半是出自于爱。不爱,谁怕谁?”

“老贼。”

“郎君。”

“上次你说查到了怀恩丈人的部族?”

“是。”

逃脱马贼头子宏春的追杀,回到太平后,杨玄令老贼去寻摸怀恩的情况。他觉得惧内兴许能成为未来对付基波部的利器。

“准备三百骑,我要突袭那个部族。”

第174章 兄友弟恭,被包围了 此次出击需要带的东西不少,怡娘带着章四娘忙碌半晌。

“怡娘,我的衣裳少了一件。”

王老二在那边扯着嗓子喊。

怡娘怒,“不都在柜子里吗?”

她跑过去在柜子里找到了衣裳,呯呯呯给了王老二的脊背几巴掌,又回来收拾东西。

收好东西,背上包袱。

章四娘不知他们去干啥,但从怡娘带着杀气的神色中,知晓此行不会太好。

“郎君。”

“何事?”

杨玄在想此行的各种可能。

章四娘低着头,“郎君以后可还讲故事?”

“讲。”杨玄笑了。

怡娘冲着隔壁冷笑,“郎君小心些。”

“有数。”

隔壁。

卫王正在发火,书房里一地东西。

黄坪苦口婆心的道:“大王,此事和杨玄解释清楚就是了。”

“如何说?本王如今满身张嘴也说不清。”卫王呯的一声把水杯也砸了。

一个侍卫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道:“大王,隔壁看样子要出远门。”

卫王走过去,伸手拿起挂着的巨刀,“准备吃的。”

黄坪一边交代,一边问道:“他们是去何处?临安?”

“那是打自己的脸。”卫王阴郁的道,“本王与他一起去。”

黄坪急匆匆的令人准备了干粮和衣裳帐篷等物,又吩咐侍卫们一路小心。

“老夫也去。”他不大放心。

卫王凝视着黄坪,缓缓伸手。

黄坪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屁股。

那只手只是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并未有内息窜进体内。

卫王带着二十余骑出城,一路追着去。

就这么在去临安的路上疾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追上。

“不对,咱们是疾驰,杨玄爱惜马力,不可能如此,回去。”

众人折返回了县城。

“明府往西边去了。”

卫王看了黄坪一眼,“去问问。”

黄坪去了县廨,求见怡娘。

“不知道。”

怡娘横眉怒眼,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一剑戳死这个老鬼。

黄坪苦笑,“大王并非有心。”

“滚!”怡娘转身进去。

黄坪无奈回去。

“那个女人泼辣,对咱们抱着戒心。”

卫王阴郁的看着他,缓缓伸手。

呯!

一股内息窜进体内。

黄坪的身体蹦跳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下……

“往西边追!”

这一追就追了半日。

“大王,回去吧。”有侍卫劝道。

卫王只是冷着脸。

傍晚时,他们在荒野上有些懵。

“往哪边去?”

侍卫们有些无所适从。

“看看。”卫王策马缓缓转动。

四野荒凉,暮色低垂,风吹过,让人生出一种此处便是天尽头的感觉。

天色渐渐昏黑。

“前方有火头!”

有人指着前方欢喜的道。

“看看!”

一行人策马缓缓而去。

“是骑兵!”

前方的侍卫警惕的喊道:“两三百!”

前方的火头星星点点,那些骑兵已经完成了上马列阵的动作。

“是精锐!”

昏暗中,黄坪建议道;“大王,先派人去问问吧。”

那边已经过来了一骑。

“来者报名!”

是大唐话!

众人心中一松。

“老夫黄坪!”

卫王自然不可能报名。

来人回身喊道:“说是叫做黄坪。”,他又回头问道:“哪来的?”

“太平。”

来人一惊,凑拢过来一看,回头喊道:“是隔壁的!”

“麻辣隔壁的!”杨玄坐在火堆边,骂骂咧咧的道:“他来作甚?”

卫王等人下马缓缓走来。

杨玄起身拱手,敷衍的道:“见过大王。这荒郊野岭的,倒也是缘分。”

卫王一屁股坐下。

“你去何处?”

“……”

卫王看着他,“本王也去。”

杨玄没说话,只是看着放在火堆边烤的饼子出神。

“本王知晓此事做的不妥。”

“阿耶在宫中颇为悠闲。”

“本王从友人处得知,最近皇后准备寻个异域美人献给阿耶。”

杨玄蹙眉,“谁?”

卫王平静的道:“太子。”

话很零碎,但杨玄一下就明白了。

“大王的意思,皇后令人寻异域美人,让太子献给陛下?”

卫王点头,眼睛被火光照耀着,闪烁着就像是火焰般的光芒。

“对。”

黄坪在边上想补充,被卫王看了一眼,灰溜溜的去了边上。他揉揉屁股,让侍卫们把肉拿出来烤,还热情的邀请王老二,“一起。”

王老二看着他,就像是看傻子般的,“有毒。”

黄坪:“……”

卫王轻声道:“本王得知那异域美人被扣在基波部,就想到了一个法子,鼓动陈州出兵报复。怀恩的脾气并不好,而且本王听闻他养的小妾也没了,如此,正好受用了那个女人。”

如此,皇后谋划失败,太子继续戴绿帽,继续提心吊胆的等着悬在头顶上的横刀哪一日落下来。

果然是兄友弟恭。

但这番话杨玄并未全信。

“等得知了李晗也在基波部后,本王知晓被骗了。”

“那大王来此……”

“本王的错,自然不会让别人背负。”

杨玄近乎于无礼的看着卫王,觉得老李家出这等异种的可能性不大啊!

“下官去基波部。”

这是一个试探,如果卫王说‘好,本王知道了。’,随后各奔东西,那么杨玄也就此打消去突袭怀恩老丈人的主意,选择和卫王彻底翻脸。

大侄子会是什么想法?

卫王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

“一起。”

艹!

唯有用这个字才能发泄此刻杨玄心中的诧异。

老李家还真出了个侠义的种?

不对,是李泌那个歪把子,竟然能生出这么一个崽?

这不符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的规律。

……

第六日,中午。

三百余骑停在了草原上。

“到了此刻,你依旧不肯把此行的目的告诉本王?”

卫王的面色不大好看。

杨玄默然。

直至老贼带着人回来。

“郎君,就在前面,五里地。”

杨玄侧身看着卫王,“怀恩的丈人所在的部族就在前方。”

卫王:“……”

“怀恩惧内。”

卫王有些微微的惊讶,“男人还怕女人吗?”

黄坪看了他一眼。

杨玄笑道:“大王威武,自然是不怕的。”

这话不大友好,黄坪:“……”

“李晗在怀恩的手中,开始是要钱,可如今陈州游骑出动,就算是有钱,怕也难以进入基波部。如此李晗对怀恩毫无用处,不如杀了李晗,鼓舞士气,应对陈州的攻击。”

卫王微微点头,觉得杨玄分析的丝毫不差。

“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拿下怀恩的丈人,随后令部族之人去传信。”

“交换!”

“对,交换!”

这是杨玄唯一的法子。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法子,那就是捅出去。

这事儿是卫王撺掇的。

但卫王来个不承认,杨玄不但背黑锅,还得背个陷害皇子的罪名,名声彻底臭大街。

“你确定怀恩会交换?”

“不确定,但总得试试。”

“好吧,如何做。”

“突袭,大王的巨刀正好用得上。”

“小事!”

二人莫名其妙的对对方生出了些许好感,但又有些疏离。

“准备!”

三百余骑缓缓而去。

他们此刻穿的不是唐军服饰,而是便衣,看着和草原上的街溜子差不多。

三百余骑,这便是一股中型街溜子的规模。

那个部族发现了他们。

“滚出去!”

有人怒吼,有人示警。

“突击!”

杨玄拔出横刀高呼。

一骑越过他,直冲营地大门。

两个部族勇士怒吼着迎上来。

巨刀飞舞,两个勇士成了残骸。

卫王一马当先冲进了进去。

黄坪喊道:“保护……保护……”

大王二字终究忍住了。

这里是基波部的地盘,下面小部族的地盘是按照草场来划分,每个部族之间距离拉开,各不干扰。

这个不大的部族遭遇突袭,显得格外的慌乱。

一个老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后面去。

“拿住他!”

黄坪喊道,接着他的战马就不受控的冲了过去。

“吁!吁!”

黄坪几番努力,可马儿被血腥味刺激到了,疯狂疾驰。

“吁!”

前方数十骑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有人回头见黄坪一人,就狞笑着,竟然在马背上准备回首一箭。

黄坪下意识的趴在马背上,身边一股风掠过。

那个箭手被一脚踹下马去,接着王老二冲进了人群中,顿时一阵血雨腥风。

不断有人返身拼杀,但在王老二的手上都是一个照面的事儿。

王老二杀的兴高采烈,追上老人后,举起横刀。

“老二,刀下留人!”

杨玄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脊背发寒。

若是怀恩的老丈人死于自己的手中,这事儿就闹大发了。

横刀在老人的脖颈处停下,王老二举手准备一巴掌。

“别抽!”

这个憨货!

老贼冲上去,一把擒住了老人,喝道:“这是肉票!”

“肉票?”王老二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能吃吗?”

“不能。”

杨玄下马,笑吟吟的看着颤抖的老人,“你好啊!”

在普遍皮肤粗糙的部族中,这位看着养尊处优的老人格外的显眼。他哆嗦着,“你等是谁?要什么?钱财只管拿去,牛羊也拿去。”

损失了多少,自然有怀恩来补充。

有个好女婿就是好啊!

杨玄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杜辉。

“我只要一个人,当然,两个也成。”

“谁?”

“一个年轻人,在你女婿那边。”

“怀恩?”

“对。”

杨玄盯着老人,想借此看出怀恩对他的态度。

老人本是惊恐万状,此刻却眼睛一亮。

“好说!”

“那咱们也好说,还请派几个人去给你女婿那边传话,就说我要李晗。”

老人问道:“去哪交换?”

杨玄刚想说太平县。

“有大队人马靠近!”卫王的侍卫不安的在马背上站起来。

而杨玄的麾下已经冲了出去,正在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疾驰。

天边,一条黑线出现。

乌压压一大片人马。

卫王都为之变色。

“是怀恩的人马!”

部族中的俘虏在笑。

“跑吧。”有侍卫建议。

“我们人太少。”杨玄拒绝了这个馊主意。

三百余骑想在草原上逃脱大批骑兵的追杀很难。

“他们更熟悉地形。”黄坪觉得大概率要被围住了。

“据守吧。”卫王说道。

“只能如此。”杨玄觉得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

“收集粮草,留下他的亲戚和心腹,其他人赶出去!”

众人有条不紊的照做。

有侍卫不解,低声问了黄坪,“为何不多留些人质?”

黄坪苦笑,“牧民对于怀恩而言便是牛羊,你见过谁拿着牛羊能威胁大军的吗?”

侍卫摇头。

老人看样子生育能力不错,儿孙满堂,竟然有数十个亲戚。

“有福气!”杨玄笑了笑。

黄坪盯着老人,“怀恩为何今日来此?”

老人哆嗦了一下,“老夫也不知道,兴许是来转转。”

一个亲戚说道:“兴许是狩猎经过,顺带来走亲戚。”

果然是个好女婿。

可杨玄和卫王知晓,多半是面对陈州游骑的不断深入,怀恩担心被围剿,率领部众往北方迁移,准备靠近别的部族,或是潭州。

杨玄心中的绝望少了几分,“令人去传话!”

一个亲戚被放了出去,还不忘回身行礼道谢。

大军分开了,从两侧包抄了过来。

亲戚被带到了怀恩身前。

“发生了什么?是哪里的势力突袭了你们?”

草原上有小股马贼,有流浪的部族,这些都是草原上的街溜子,烧杀抢掠,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亲戚说道:“说是太平县的杨玄。”

怀恩的眸中多了一抹阴郁和杀机,“他竟然来了,本汗的丈人何在?”

云娜带着孩子上来了,见到亲戚就焦急的问道:“阿耶呢?”

亲戚低下头,“被那个杨玄擒住了。”

还好,至少还活着。

云娜心中一松,“那杨玄是何人?”

“你不必管。”怀恩的心情很坏,亲戚看了云娜一眼,“那边要什么交换。”

“要什么?”

“一个叫做李晗的人,还有一个女人,两人可,一人也行。”

“这便是他的赎金?”怀恩此刻恨不能把李晗吊死在自己的大帐外面。

“可汗!”山胡上前,叹道:“换吧。”

胜种摇头,“不能换。”

“为何?”山胡看似愤怒。

胜种说道:“李晗说自己是宗室子,宗室子多不胜数,可杨玄竟然为了他甘冒风险,轻骑来此突袭,可见那个李晗的身份并不简单。”

“留着卖钱?”山胡反唇相讥,忠心耿耿的姿态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这些话都是扯淡,此刻最关键的是,为了避免被陈州围剿,怀恩带着部众准备迁徙到靠近潭州的地方,此刻整个部族气氛紧张,充斥着对大唐的愤怒。

在这个时候交换,那些贵族会觉得怀恩是个蠢货,不但蠢,还心软。

第175章 这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李晗长的很清秀,哪怕是被困在基波部一段时日了,依旧带着一股子贵气。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老人,老人叫做姜辜,乃是梁王府的幕僚之一,此次跟随他北上。

“好像出事了。”李晗说道。

姜辜低声道:“小郎君,此次很麻烦。孙间去求助,可他刚走,基波部就开始迁徙了,到时候他如何来寻找咱们?还有,怀恩只给了十五日,所剩不多了。”

李晗的眸中多了一抹阴郁,“长安远水难解近渴,唯有让陈州停止攻势,方能解除危机。”

“虽说把握不大。”姜辜轻声道:“可我们应当让孙间去寻刘擎试试,聊胜于无也好过束手待毙。”

李晗摇头,“你要知晓一点,陈州的官员大多不得志,不,是都不得志。人一不得志就会怨天尤人,他们会怨恨比自己过得好的,而我便是他们怨恨的一员。”

“可以给他机会。”一个侍卫说道。

“出发前阿翁让我了解一番北疆官员,刘擎就在其中。”李晗说道:“刘擎少年进士,春风得意,一心想做些事。”

这便是愣头青,基本上会被社会毒打的体无完肤。

“随后在官场屡屡受挫,此人却不知悔改,最后触怒了某位权贵子弟,被人下狠手坑了一把,这才来了北疆。”

“从此后,刘擎对权贵子弟从不假以颜色,你出身越是好,他就越看不起。”

“这样的人,我若是派孙间去求助,他最大的可能是寻个借口置之不理,随后幸灾乐祸的看着我在基波部倒霉。”

李晗补充道:“我越倒霉他越高兴。”

侍卫苦笑,“这是愤世嫉俗。”

姜辜这才知晓刘擎的秉性,叹道:“想做事,就得先做人。不会做人,你连做事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前面一阵骚动,怀恩被人簇拥着来了,面色阴沉的吓人。

“这是何意?”姜辜低声道:“先哄了再说。”

李晗微微摇头,“该来的拦不住。”

他微笑拱手,“见过可汗。”

“你的人去寻了谁?”怀恩问道。

李晗注意到他的手按着刀柄,这是愤怒了?

“我派人去陈州,寻一位旧人斡旋。”

他令孙间去寻参军韩立,但韩立唯有苦笑,说刘擎看重杨玄,而且此事是杨玄引发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时众人说等秋收后再去报复基波部,是韩立说虽然此刻不好报复,却不能轻易放过基波部,当出动游骑不断袭扰

冤有头,债有主,孙间这才去寻了杨玄。

“谁?”怀恩喝问。

“参军韩立。”李晗说道。

怀恩面色阴郁,带着一抹讥诮,“可来的却是杨玄!”

“太平县县令?”李晗一怔。

他知道杨玄还是因为皇后。

梁王和一家四姓走得近,和皇后近乎于一伙的。贵妃栽培了一个少年县令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可孙间怎么会去寻此人?

李晗愕然,随即说道:“此事我却是不知。”

他和皇后亲近,是贵妃的对头。杨玄得知他被困基波部的消息后,应当会乐不可支啊!

这还来救援……莫非他疯了?

难道是韩立的驱使?

不可能。

韩立只是陈州参军,无法驱使杨玄去做这等事。

李晗懵了。

“在下不知杨玄来此何意。”

他是实话实说。

“他卑鄙无耻的控制住了本汗的丈人,想交换你。”

怀恩的眼中闪过杀机。

杀了李晗,再绞杀杨玄,如此上次兵败的大仇也报了,他在基波部的威信当如日中天。

“可汗,杀了他祭旗!”

有人恶狠狠的道。

李晗脊背发热,面色依旧从容,“此事……要不我去看看?”

杨玄竟然真的为他出手了。

人做事得有动机,可杨玄的动机他猜不到。

唯有一种可能,杨玄是人在贵妃那边,心却是这边的。也就是卧底。

怀恩冷笑,“让他放人。”

李晗跟在后面,脑海里各种念头转动着。

距离营地十余步时,前方的军士止步让开。

杨玄等人就在前方的栅栏后。

多少人?

若是有数千人,此战大有希望!

李晗目光转动……

他身边的人都在如此。

姜辜在后面甚至在使眼色。

——一旦发现机会,马上护着小郎君往前冲,哪怕你们死光了,也得把小郎君护送进去。

他发现侍卫们的眼神不对,就抬头看了前方一眼。

百余人站在栅栏后,稀稀拉拉的。

大军难道在别处?

姜辜四处看看,发现左右两翼都有数十人。

三百余骑!

三百余骑!

三百余骑他就敢来劫持怀恩的丈人。

干得漂亮!

但可惜的是大家的命都不好,正好被怀恩堵在这里。

“可是杨明府!”李晗拱手,有些小感动。

“正是杨某,对面可是小郎君?”实际上不用问,看看李晗那股熟悉的气质,杨玄基本上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可李晗身体却一震。

姜辜等人皆是如此。

刚从侧面过来的那个大汉怎地那么眼熟?

那不是卫王吗?

李晗的气质一下就崩溃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杨玄来救他可以理解为卧底,可卫王这位皇后的对头,怎地也来了?

瞬息他就做出了决断。

拱手。

沉默。

杨玄想过李晗的各种应对,比如说哀求,就是没想到竟然是沉默。

光棍啊!

随便你怎么弄,我就躺平了。

怀恩冷冷的道:“放人,本汗放你等归去。”

李晗心中一震。

怀恩指着杨玄等人,不包含他。

李晗瞬间就为杨玄想到了最好的法子:双方一路往边境地带去,靠近大唐那边时,拉开距离,随即放人撤离。

他不知道杨玄为何来救自己,在看到卫王后,就排除了杨玄是自己一伙人的推断。

也就是说,大唐那边发生了些不可控的事儿,以至于卫王都加入了营救他的队伍中。

但此刻事不可为,他们可以走了……回去把经过一说,无可挑剔。

李晗眸中多了些黯然。

杨玄摇头,“还有他!”

李晗身体巨震,抬头看着杨玄,心想此人竟然这般坚定,为何?

人在绝望中时,会本能的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一股暖流让李晗的面色多了一抹红晕。

呛啷!

怀恩拔出长刀,搁在李晗的脖颈上。

“你能来,足见此人身份不俗。放人,或是他死!”

对面的杨玄冷笑,摆摆手。

王老二一巴掌抽去。

我曰!

这个憨货!

卫王都傻眼了,幸亏老贼踹了王老二一脚。

随即一把横刀搁在老人的脖颈上,杨玄狞笑道:“一命换一命,听闻可汗疼爱妻儿,想来妻儿整日以泪洗面也无法令可汗动容。”

怀恩冷笑,“本汗的妻儿在此。”

“那就试试。”杨玄举起手。

卫王在身边低声道:“杀不出去。”

连卫王都绝望了。

老贼说道:“那位可不能软,他一软咱们就完了。”

李晗一旦软了,怀恩就占据了主动。

杨玄狞笑,“此刻两边都是骑虎难下,他若是软了,那便丢弃他!”

卫王冷冷的道:“许多时候,人只能自救,你不自救,别人为何要救你?”

想到这位小时候在宫中的遭遇,这句话堪称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杀了他!”

“可汗,动手吧。”

“吊死他!”

“斩杀了他,把他的人头吊在大旗上,再加上杨狗的头颅。”

“……”

怀恩心中发狠,刚想举刀,不经意间就看到了牵着小儿子的妻子。

云娜就站在后面一点,她的目光平静的吓人,但怀恩只是看了一眼,心中就微微一颤。

他目光转动,山胡此刻却闭口不言。

心腹占碧干咳一声,“此事重大,可汗,缓缓吧。他们被围在此处也逃不掉,缓缓,兴许有更好的法子。”

怀恩顺势收刀,“看好。”

杨玄等人心中一松,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卫王问道:“为何不放弃?看怀恩的意思,只要放了他的丈人,咱们就能从容而退。”

杨玄看着他,“大王为何没劝阻我?”

二人相对一笑。

“去弄吃的!”危机暂时解除,黄坪安排人去弄吃的。

杨玄和卫王就站在栅栏前轻声说话。

“本王不屑于让别人来背锅!”

大侄子的骄傲都带着侠气,让杨玄再度感慨李泌这棵歪脖子树竟然结了一枚好果子。

杨玄想退。

他想过蛰伏数年的可能。

可就算是蛰伏数年,宗室依旧会把他视为对头,这一路使绊子就不说了,等讨逆大旗一举起,宗室的态度便不能忽视。

所谓名正言顺,杨玄自称是孝敬皇帝的儿子,可宗室集体怒斥,说这是个骗子。

李氏立国多年,正统性在万民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宗室出头说杨玄是个骗子,就算杨玄拿出证据也无用。

所以,宗室这一块不能彻底得罪。

曹颖没说,但杨玄自己想到了。

所以他不能不来!

“究竟是谁?”杨玄咬牙切齿的问道。

“本王在潜州有个好友叫做韩靖,此人交游广阔,消息灵通。”

“我问的是背后那人。”

二人都非常清楚,韩靖此人只是传声筒。

“本王这几日一直在想,贵妃兄妹嫌疑最大。”

杨玄也想过这个可能。

如今梁靖的地位越来越高,身边聚拢的人也越来越多,做这等事没有压力。

“可他如何能得知皇后行此事?贵妃?”

杨玄想到了那位看似单纯的贵妃,就想拍自己一巴掌。

怡娘早就说过,宫中的女人有单纯的,这些单纯的女人就两个去处:乱坟岗和冷宫。

“会不会是陛下?”杨玄问道,随即觉得有些荒谬,哪有当着人儿子怀疑他老爹的。

卫王认真点头,“本王想过,阿耶和宗室的关系不大好,若是知晓了此事,他只会沉默,当做是缓和与梁王关系的好机会。”

这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了梁靖的脸。

——好兄弟!你就算是爱分桃断袖哥哥都陪着你。

还有那位看似单纯的贵妃,得知自己可能是她的舔狗时,那欲语还休的娇嗔。

皇宫之中没有一个好人,就我深陷局中不自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是卫王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躺枪。

“大王。”

“嗯!”

“我这里有个好主意。”

“你说。”

“若是能脱身,大王就能获取一家四姓和皇后的好感。”

“咦!如何做?”

“斩杀了梁靖。”

“主意不错,不过本王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杀了你,皇后和一家四姓会感激本王。”

“那还是算了吧。”

对面,李晗等人被赶进了帐篷里,外面全是人。

“杨玄为何来救援?”李晗脑袋都要想炸了,就是想不到原因。

“还有那位。”姜辜同样想不通。

“杨玄和那位宁死也不肯抛下我,让我在想……长安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小郎君,此刻咱们只能坐以待命。”

“是。”

怀恩的大帐内此刻站满了人。

“杀了他!”

“杀了杨狗!”

连胜种都双目放光,恨不能亲自率军绞杀了杨玄。

“上次眼看着就要破城,正是杨狗弄了个火牛车,一下击溃了我军。”

山胡也改弦易辙了,顺手就揭开了胜种的伤疤,提醒大家:里面的那位是大唐县令、胜种的克星。

怀恩干咳一声,“静静!”

嘈杂依旧。

“静一静!”

没人搭理。

呛啷!

长刀拔出来,奋力一斩。

众人安静了,看着深深陷入案几中的长刀发呆。

那等一刀就斩断案几的事儿发生过,大多是因为案几用料不好,太薄。

这张可汗专用的案几很厚,一刀下去就拔不出来了。

怀恩放弃了拔刀,坐下后,说道:“杨玄在里面,李晗的身份更是可疑。”

“杀,还是不杀。”

众人看着怀恩。

“可汗,先杀了那个李晗!”

群情激昂,大家口沫横飞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大部分都赞同马上杀了李晗,随即绞杀杨玄。

怀恩木然看着众人。

良久,点头。

他起身去了后面。

后面是他一家子起居的地方。

走到帐外,他听到了歌声。

“缓缓流淌的小河哟,就像是母亲的乳汁。”

怀恩止步。

歌声轻柔,一听就是在哄孩子睡觉。

“母亲去了天堂,我整日苦苦仰望。断了乳汁的孩子,就像是失去了母亲的羔羊……”

怀恩回身。

身后众人欠身。

“拦住他们。”

占碧低声道:“可汗,群情激昂啊!”

怀恩淡淡的道:“去!”

“是!”

第176章 逃出生天(为‘我想再活几十年\’加更2) 帐篷不大,人不少,所有有些拥挤。

众人极力给李晗争取了一个相对宽松些的地方,让他得以从容打个盹。

帐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杀机。

帘布被人掀开,“出来!”

众人鱼贯而出。

姜辜走在最前面,笑道:“不知……”

他的笑容在看到那些狞笑后消失了。

“此事好说,两百万钱就两百万钱,回头定然能送到基波部。”

一个大汉踹了他一脚,狞笑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了,看看这位细皮嫩肉的贵人,今日我来砍下他的头颅,回去也能吹嘘许久,哈哈哈哈!”

姜辜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侧上,压住了他。

李晗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平静。

“跪下!”

李晗摇头,“大唐男儿,死也站着死!”

大汉不禁大笑,身边人劈手就是一巴掌。

李晗没有去捂着脸颊,而是平静的看着前方。

“动手吧!”

大汉举刀。

“小郎君!”

侍卫们在哀嚎,可周围全是刀枪。姜辜奋力挣扎着,脸颊被鞋底擦破了,鲜血一缕缕流淌下来。

他双目圆瞪,“贱狗奴,长安大军将至,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大汉深吸一口气,准备挥刀。

李晗闭上眼睛,苦笑道:“阿翁。”

家中为了两百万钱拖来拖去,终于拖到了今日。

“住手!”

占碧急匆匆的跑来,喝住了大汉,随后吩咐道;“看好他们,不许其他人接近。”

李晗睁开眼睛,死里逃生的庆幸让他不禁浑身一软。

……

怀恩进了帐篷。

“夫君。”

云娜比往常多了几分平静,没有了咆哮。

孩子已经睡着了,看着格外的恬静。

怀恩摸摸孩子的脸蛋,轻声道:“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云娜点头,“是啊!”

怀恩问道:“你为何不为丈人求情?”

云娜看着他,“你是可汗,在这个帐篷里却只是我的男人。就如同羊群一般,一个家得有带头的羊,否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最终反目成仇。”

怀恩点头。

“家里的事我不许别人插手,可我父亲之事却不是家事。”

她微笑道:“家事我管,外面的事,你管。”

怀恩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吻。

“我知道了。”

怀恩走了出去。

“让占碧来。”

“让胜种来。”

“让本汗的卫队集结。”

少顷,这里就聚集了许多人。

“告诉杨玄,本汗敞开一条路,五里之外同时放人。”

“是。”

那些权贵的眼中全是失望。

怀恩却视而不见。

杨玄得知消息后不禁捂额呻吟道:“娘的,下次再也不弄这等手段了。”

卫王同样松了一口气。

随即大军撤开一条路,三百余骑带着怀恩的老丈人缓缓通过。

随后数百骑带着李晗等人跟随。

双方在距离营地五里时止步。

怀恩看着杨玄,“交换吧。”

杨玄仔细看看他身边的人,轻声道:“大王看看对面可有好手。”

卫王仔细看了看,“本王并未感受到。你很谨慎。”

我是不得不谨慎……杨玄想到了被娃亥突袭的那一次经历,若非老贼和王老二拼死一搏,若非斥候恰好赶到,他的尸骨早就成了狼群的磨牙棍。

“交换。”

对面,李晗带着十余人缓缓策马而来。

这边,杨玄点头,怀恩的丈人冲着他微微一笑,也策马过去。

老贼嘟囔,“生女儿就是好。”

对面没人追来,杨玄心中微微一松。

李晗带着人缓缓而来,近前拱手,刚想开口说话。

“撤!”

杨玄喊了一嗓子,卫王也面色大变,“撤退!”

李晗一边打马跟随,一边回头看去。

怀恩的那数百骑正在策马狂追。

要命的人,他们人手一把弓。

马背上骑射的难度很高,而且要想射的精准更是难上加难。

数百人骑射……这特么分明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怀恩在狞笑,“本汗的卫队都是百中挑一的好手,今日便让你等看看何为精锐。”

两侧马蹄声震动大地,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

身后是精锐在追杀,两侧是大军在包抄……

没有两侧大军的威胁,杨玄有信心摆脱身后的追兵。

譬如说转向。

可现在两侧有大军,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特娘的,祸根啊!”

老贼回首看了那个戴着羃?的美人一眼,随即想到了自己心爱的常三娘。

若是三娘被困,老夫是救还是不救?

众人策马疾驰,两翼的敌军在缩小包围圈,一旦被围住,杨玄知晓自己最好自尽,否则怀恩能把他摆出七七四十九种姿势。

三百骑和卫王的侍卫在前方加速,他们将打开通道。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杨玄回头一看,追兵接近了,前排的在张弓搭箭,两个侍卫中箭落马,刚想爬起来,就被马蹄重重的踩在身上。惨嚎声只是一瞬,随即在无数马蹄的踩踏之下,变成了一滩肉泥。

“快!”

那个绝色美人惶然加速,超过了杨玄。

好马技!

杨玄和卫王肩并肩,身后就是李晗。

惨叫声不断传来。

“小郎君保重!”

姜辜喊道,旋即勒马。

身后的侍卫没有犹豫,纷纷勒住战马掉头。

随即都陷入了重围中。

追兵被延误了片刻,从两侧超越。

怀恩看着前方即将合围的大军,说道:“占碧,你去!”

占碧应声,“是。”

占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战马骤然加速。

前方,三百骑加上卫王的侍卫,撞上了刚围过来的数十骑。

一冲即散。

老贼欢喜的道:“快!”

杨玄策马跟着冲了过去,刚心生欢喜,卫王猛地往身后挥刀。

铛!

卫王的身体一震,接着战马减速。

杨玄回头,张弓搭箭,冲着大鸟般飞掠而来的占碧松开手。

占碧眼中带着轻松的笑意,挥刀劈开箭矢。

李晗接着一刀斩去。

占碧一巴掌精准的劈在横刀的侧面,横刀颤抖着,接着飞舞而起。

卫王大喝一声,从侧面一刀。

占碧来不及格挡,身形猛地闪避。

“撤!”杨玄高喊。

前方左侧敌军围过来了,三人就从右侧仅存的口子里冲了出去。

三百余骑在左侧,看着杨玄三人冲着右侧亡命而逃。

占碧落地,随即再度飞掠,有人腾出一匹战马,占碧跨上战马,喊道:“跟着我来。”

三百余骑此刻自顾不暇,在敌军的追击往左侧奔逃。

“郎君!”

王老二想策马回头,被老贼拍了一巴掌,厉喝道:“此刻去便是送死,郎君会抽死你!”

“我不管!”

“老夫管!”

“老贼你别逼我动手!”

“你去了没用。”

“有用!”

“啥用?”

“我能挡在郎君身前。”

“那也是死。”

“我先死。”

老贼看了他一眼,才发现王老二已是泪流满面。

“我要救郎君!”

老贼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虽说不少,但不是那等急切,可见基波部主要目标是杨玄三人。

“老夫也想去救郎君,可要等避开这些追兵再说。”

“你若是哄我……”

王老二严肃的看着老贼。

老贼确信,若是自己哄骗了王老二,大概率会被这货下狠手。

“老夫发誓!”

老贼在疾驰中举手发誓。

“若是老夫说谎,盗墓时死于棺木中。”

王老二觉得不对,“为何不是死在墓穴中?”

老贼苦笑,“你想想盗墓贼如何会死在棺木中?”

王老二想了想,“被鬼拉住了。”

“对,有一次老夫去盗墓,发现棺木盖子掉在地上,里面两具骸骨,一具骸骨躺着,一具骸骨趴在它的身上,看衣裳便是盗墓贼。”

王老二回头看了一眼,斩钉截铁的道:“郎君出事,我就弄死怀恩!”

老贼打个寒颤……王老二的修为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若是他挂念上怀恩,后果可想而知。

他也颇为担心杨玄的安危,但多年的盗墓经历帮助他冷静了下来。

……

杨玄此刻看着渐渐逼近的占碧,眼中多了狠色,喊道:“联手!”

卫王骂道:“你特娘的快一些啊!”

杨玄骂道:“你特娘的怕什么?”

卫王骂道:“耶耶怕一刀连你都砍了。”

这个狗东西!

杨玄催促战马加速。

身后的占碧越来越近,须发被劲风吹的往后飞。

后面是数千骑,怀恩在更后面,和一群权贵在一起。

“可汗的手段果然高明啊!”山胡赞道:“双方交换时,对方心中一松,随后用可汗身边的精锐护卫突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胜种说道:“杨玄狡黠,若非占碧突然出手,今日也拦不住他。”

权贵们态度大变,纷纷赞美着可汗的英明。

老丈人在一边抚须微笑,对闻讯赶来的云娜和外孙说道:“我这一生就骄傲一件事。”

云娜问道:“何事?”

“生了个好女儿,为她找了个好女婿。”

云娜看着前方的怀恩,眼中尽是柔情。

“阿耶,那些人可责打你了?”

老人摇头,“并未,为首的少年看着很是和气。”

他狡黠的道:“从第一句话我就知晓他们是想利用女婿对你的疼爱,所以我就装作是养尊处优的憨货,就和可汗身边的那些贵族一样,可却让我听到了些……大王是什么称呼?”

这个看似无害,养尊处优的老人,轻松的打探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云娜一怔,喊道:“夫君。”

怀恩本是冷漠面对麾下的马屁,闻声回头,眼中已经多了一抹温柔,“何事?”

“夫君,大王是什么?”

半晌后,怀恩咆哮道:“和杨玄在一起是皇子,定然是卫王,抓到他,不惜一切。”

胜种提醒道:“消息不能散播出去,否则北疆会大军出动,基波部危矣!”

这个提醒很及时,怀恩赞赏的看了胜种一眼,“隐瞒身份,告诉勇士们,本汗要抓活的!”

“谁抓到那三人,重赏。”

勇士们疯狂了。

“可汗英明。”山胡谄媚的道。

“你也辛苦了。”怀恩温和道。

……

占碧越追越近,举刀……

“可汗有令,抓活的!”

后面有人在喊。

占碧楞了一下。

接着左手往前抓去。

杨玄回头,看着那只有些瘦削的手渐渐靠近自己的脊背。

“动手!”

巨刀猛地回身一斩。

李晗不知从哪弄来的木棍子,奋力一劈。

杨玄左手弓,右手箭……

他在等占碧出现漏洞。

他在赌卫王会倾力一刀。

唰!

刀锋掠过,破空声慑人心魄。

卫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一下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内息,体内近乎于贼去楼空。

占碧觉得杨玄是最重要的目标,可此刻却只能遗憾的收回左手,右手才能挥刀格挡。

至于木棍子。

他顺手就劈开了。

杨玄不知何时已经张弓搭箭,松手。

近距离内,几乎是一松手箭矢就到了。

铛!

占碧低估了卫王的实力,原本他准备格挡后迅速劈开箭矢,可此刻却来不及了。

他大喝一声,松手,长刀落,同时右手手臂抬起,挡在了眼前。

箭矢就是冲着他的眼睛来的。

箭矢从他的手臂上穿透,箭尖就在他的眉心那里,带着血。

“走!”

占碧受伤,三人顺势逃窜。

“杨玄你那一箭不错!”

“大王的一刀也不差!”

杨玄和卫王互相吹捧。

李晗:“……”

后方,占碧骂道:“偷袭的狗贼!”

身后大队骑兵蜂拥而至。

怀恩也来了。

“谁伤了你?”

“杨玄!”

怀恩冷笑,“重要的不是杨玄和李晗,是用巨刀的那人。你带着人追杀……伤口可能支撑?”

占碧伸手,“刀来。”

有人递过长刀,占碧把箭矢上端砍断,握住箭头那边,一拔,随即敷药包扎。

“传话草原,抓住那三人,重赏!”

随即无数军士奔赴四方,把可汗的指示传达到每个部族,包括那些草原街溜子。

杨玄三人借着暮色摆脱了身后的追兵,却不敢久留,连夜牵着马赶路。

第二日,他们遇到了一个小商队。

“谁去交涉?”杨玄问道。

李晗干咳一声,“我的气质过于出众。”

能把不要脸说的这般清新脱俗……杨玄看向卫王,卫王纳闷,“本王倒是能去,就怕吓到他们。”

最终所有的一切还是得杨玄来承担。

“哎!亲爱的朋友,欢迎你们来到基波部。”杨玄策马过去,笑着打招呼。

小商队的头领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昨日不是有人说了,可汗悬赏三人,莫非就是他们?”

“不管是不是,准备动手!”

第177章 阿大,阿二 “我的朋友,你们来自于何处?”

小商队的头领笑吟吟的张开手,身后的人却握着长刀。

来吧,按照基波部的规矩,咱们拥抱。

头领看看另外两人,一个傻大个,一个细皮嫩肉的。

传信的使者说了,这三人偷了可汗的宝贝,最好抓活的,但要小心。

富贵险中求啊!

小首领走向杨玄。

杨玄张开手。

拥抱!

杨玄的个子高一些,看到了首领身后的那些人都拿着刀。

“砍腿!”首领喊道,随即提膝。

断子绝孙膝!

杨玄只是用力在他的脊背上一拍,随即后退。

噗!

首领嘴里喷出一口血,颓然倒下。

那些蜂拥过来的伙计傻眼了。

卫王冷冷道:“你上!”

李晗果然上了。

但没多久就深陷重围。

卫王就冷眼看着,把剩下几个收拾了,那些围攻李晗的男子才恍然大悟。

“快跑!”

一把巨刀开始舞动。

少顷地上一片残骸。

杨玄把首领拎起来,“为何动手?”

“你这是废话!”卫王冷笑道:“定然是怀恩令人传递了消息。”

首领呸出一口血水,“你等就等死吧。”

“是一条硬汉。”杨玄赞道:“还请大王施展一番手段。”

“什么手段?”

“一根根斩断他的脚指头。”

“太麻烦,脚掌吧。”

“也行。”

巨刀挥动。

脚掌在地上弹动了几下。

少顷,三人搜刮了车队,拿了粮食和帐篷,外加一些必需品,随即撤离。

少了一只脚掌的头领喘息着,“你等是谁?”

“去杀个人。”杨玄对李晗说道。

“这……”李晗养尊处优,此次是他一生中最遭罪的岁月,但你要说杀人,真心不好意思,没杀过。先前他和那些人厮杀,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怀恩令人四处悬赏,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你若是不敢杀人,会成为累赘。”杨玄很严肃的道。

“累赘最好留在长安。”卫王补刀。

李晗看着他,“大王这是看我不顺眼?”

“对!”卫王止步回身。

“若是可以,本王想一刀剁了你。”

“我也如此。”

“皇后的走狗!”

李晗的脸上多了红色,红的吓人。

人都救出来了,此行的目的达成了,还特娘的要杀人不成?

杨玄冷着脸,准备关键时刻出手。

卫王继续捅刀子,“堂堂宗室,却跪在一家四姓的面前摇尾乞怜,你那阿翁是如何想的?”

“啊!”

李晗扑了过来。

完蛋!

杨玄闭上眼睛。

等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二人在地上抱摔。

大侄子没动用内息,李晗看样子也没有。

你一拳,我一拳……

杨玄干脆蹲着喝水,顺带喂马。

大侄子压住了李晗,奋力一拳。

“你阿翁就是狗!”

李晗肉身力量也不如卫王,但他却另辟蹊径,张嘴奋力一咬。

“嗷!”

杨玄哆嗦了一下,“差不多了啊!别把狼招来。”

二人分开,李晗吐了几口唾沫,擦擦嘴,觉得嘴里咸的很,“我阿翁只是看不起你一家子,从李元开始,都看不起!”

辱人父母啊!

这特娘的要出人命。

杨玄刚想劝阻,却见卫王默然。

什么意思?

李晗像是破罐子破摔般的坐在那里,“你阿翁父子一心就盯着权力,天下如何却压根不在意。我不是胡说,你看看你阿耶,登基后他做了什么?就顾着去争权夺利。”

卫王默然。

只是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子不言父过!

“差不多就行了。”杨玄喝住了李晗,“赶紧动手。”

李晗起身,捡起长刀走了过去。

头领的脸上全是汗水,他强笑着,“你们逃不掉!”

李晗举起长刀。

“我愿意做你们的奴仆!”

长刀落下,鲜血迸射。

一刀。

再一刀……

“好了。”

李晗看着杨玄,目光定定的问道:“够不够?”

“够了。”

再砍下去就成了肉糜。

三人一路往偏僻的地方去,到了傍晚就寻个地方住下。

篝火燃起,肉烤着。

大伙儿各烤各的。

肉干烤好了,吃着有些木材般的口感。

杨玄把肉干撕成条,再加了些从车队弄来的菜叶子,卷在饼子里,用力一口……

美!

李晗吃的很是斯文,卫王也是如此。他们是吃一口肉干,再咬一口饼子,吃的津津有味。

二人看着杨玄大开大合的架势,都有些不解。

李晗干咳一声,矜持的问道:“杨明府,把肉和菜蔬都卷进去……这样能好吃?”

卫王也颇为好奇。

“你们试试。”

杨玄吃的颇为欢畅。

这吃法……有些不礼仪啊!

李晗和卫王都是皇室中人,从小吃饭的规矩就多,譬如说菜和饭,你不能把菜和饭搅合在一起吃,丢人。

杨玄的吃法就类似于把饭菜搅合在一起。

李晗犹豫了一下,卫王却没二话,学着杨玄弄了一个,张口就咬。

“嗯!”卫王抬头看了杨玄一眼,“美味!”

李晗也学着弄了一个。

先是面饼的麦香,还夹杂着烤制的味道;接着便是肉干的味道,本来有些柴,可混合了菜蔬的清脆后,竟然出人意料的好吃。

他看了杨玄一眼,脑海里浮现了当初阿翁第一次得知贵妃弄了个少年县令时的反应。

——舔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走狗!

在他看来,那个少年县令定然是个不学无术的。

随后他也没关注过此事。

直至今日相逢。

从突袭怀恩丈人开始,这个少年县令就不断在刷新着他的认知。

果决。

悍不畏死!

手段高超。

而且他竟然是在太平县为官。

那里不是什么福窝窝,若他真是贵妃的人,就该在富庶的地方为官,好升迁,而且麻烦也少。

这个少年连弄饭菜都是这般新颖出色……

“杨明府,这个吃食叫做什么?”

杨玄想了想,“肉夹馍,不过这是饼子。”

“肉夹馍?”李晗二人从未听闻过。

“还有烤羊肉串,拿了烤饼卷着烤肉串,包住用力一拉钎子,啧啧,小玄子,美味啊!”朱雀说的很兴奋。

可你只是卷轴,不能吃啊!

吃完饭,三人坐在火堆边发呆。

李晗突然说道:“咱们往哪边去?”

二人齐齐看向杨玄。

杨玄早就想好了。

“怀恩传令各处捉拿咱们三人,此刻回去定然会被拦截,唯一的法子便是绕道。可绕道风险也不小……”

“什么风险?”李晗问道。

“饿死的风险。”杨玄面无表情,觉得这两个棒槌若是离开了自己,多半会饿死在草原上。

“所以呢?”卫王拿出老大的风姿问道。

杨玄弄了一下篝火,“怀恩当然会算计到咱们往两侧绕道,会分兵巡弋。如此,咱们往北方去。”

“潭州!”李晗面色一变。

“对!”

卫王的眼中多了一抹兴奋之色,“如何弄?”

这位还想立功……杨玄说道:“从潭州再回去,走瓦谢部。”

“好手段!”李晗觉得这方面自己不行。

卫王看着他,“你就是个废物!”

“我并非无用!”李晗据理力争,“我发现一个问题,咱们不能再这样称呼下去了。”

“好办。”卫王淡淡的道:“你二人都是本王的随从。”

“凭什么?!”别人给卫王面子,李晗却不肯,“为何不是我为主人?”

二人开始争执。

卫王渐渐落了下风,开始挽袖子。

狗东西说不过别人就喜欢动手!

李晗誓死不退。

“都消停了。”杨玄喝住了他们,“我来吧。”

二人齐齐看向他。

“难道你们应对的本事比我强?还是说遇到事的时候要随从去处置,主人却是个呆傻的。”

兴许权谋手段这二人比杨玄强,可论机变,论临机处断,杨玄能把他们甩几条街。

二人默然。

“也行吧。”卫王很爽快。

李晗勉勉强强的道:“好。”

若非杨玄救了他,李晗宁可死,也不会装作是他的随从。

卫王看着杨玄,皱眉道;“你看着不像是主人,装个本王看看。”

杨玄干咳一声,“阿大,阿二,该上路了。”

“阿大阿二?”

这个称呼难听的让卫王想弄死杨玄,“换个称呼。”

“有马蹄声。”杨玄举起手。

卫王拔出巨刀。

李晗拔出横刀。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你们是谁?”

车上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听着成熟。

杨玄指指远方,示意卫王和李晗盯着,他自己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远方的朋友,还请下马车,咱们这里有酒有肉。”

“还有三个精壮猛男!”朱雀久违的叫嚣,让杨玄倍感亲切。

马车停住了,车上俩女人,一个熟,一个年轻。

妇人赶车,车上是一个少女,二人穿的比较厚实。借着火光,杨玄看了一眼,竟然颇为白嫩。

草原上唯有权贵的女人和女儿才能如此。

可大晚上的,谁家的女人和女儿会出来溜达?而且连侍卫都没带。

身后有人贴近,李晗的声音传来,“车上有利刃劈砍的痕迹。”

我并非无用……他矜持的后退。

杨玄仔细一看,果然。

妇人下车,笑着说道:“见过三位勇士。”

她笑起来颇为妩媚,杨玄也笑了起来,“阿二,赶紧腾个地方。”

“是。”阿二的反应慢了许多。

“阿大,没看到娇滴滴的少女不方便吗?赶紧搀扶一把。”杨玄觉得自己是在调教。

阿大握紧刀柄,忍住一刀剁了杨玄的愤怒,走过去,伸手。

少女见他长得雄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惶然避开,随后下车。只是坐车久了,脚有些软。

她勉强走了几步,啪叽,就瘫坐在杨玄身前。

“太客气了。”杨玄笑吟吟的扶起少女,见她面上多了红晕,就问道:“敢问二人哪来?”

少女看了妇人一眼,妇人说道:“咱们从家中出来,去潭州走亲戚。”

“哦!巧了!”杨玄笑的亲切,“我等也是。”

“是吗?”

妇人不露痕迹的挽着杨玄的臂弯,身体磨磨蹭蹭的。

“还请带我们一路。”

“好说,只是报酬呢?”

“看看我。”

“呵呵!我对女人没兴趣。”

卫王和李晗看了杨玄一眼。

“不,我是对你没兴趣。”

妇人媚笑,“我的女儿也行。”

杨玄失去了周旋的耐心,“说吧,为何出来,和谁厮杀!”

妇人避而不谈,杨玄冷眼,“阿大!”

你特娘的叫的真顺口……卫王瓮声瓮气的道:“在。”

杨玄冷笑,“是你自己说,还是我的随从用刀子令你说?”

卫王配合的拔出巨刀。

妇人闭上眼,浑身颤抖着,就像是一只落在树下,面对猎犬的鸟儿。

“我的夫君是部族的首领。”

草原上并非是一个部族统领一切,譬如说基波部,怀恩是可汗,可下面会分为许多部族,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首领和一整套人员。

“就在五日前,那些叛乱者冲进了大帐,杀了我的夫君。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护着我们逃亡……这一路他们一直在追杀。”

杨玄笑的很亲切,“我的朋友,追杀女人是愚蠢的。”

“因为她们没有继承权力的可能。”阿二讥诮的道。

你在教我做事……杨玄冷着脸,“说!”

妇人哽咽,跪下抱着杨玄的大腿嚎哭。

没一会儿,杨玄觉得不舒服,低头推开妇人的脑袋一看。

裤裆那里全是泪水和鼻涕。

“阿二!”

艹!

你叫谁呢……李晗楞了一下,“在。”

“弄死她!”

杨玄踹开女人,走向少女,狞笑道:“你可愿说?”

此刻他们危机四伏,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弄不好就是坑,能把他们埋进去的大坑。就算是赶走,一旦怀恩的人追上她们,杨玄三人的行踪就暴露了。

少女惶然跪下,“我说。”

妇人喊道:“我愿意说,别动我的女儿。”

“我们带了东西。”

“什么东西?”

一根手杖。

手杖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很沉,上面雕刻了些图像,杨玄凑到篝火边仔细看了看,是一些古怪的图案。

卫王也凑过来,“这些是人?跪着在作甚?”

“有座山。”李晗指着手杖上的一个地方,杨玄已经看到了,“圆圆的山,这里看着像是什么……火焰?”

“没错。”李晗屁股挤了一下,想把卫王挤开。

卫王冷哼一声,微微甩了一下。

呯!

李晗扑倒在边上,刚想呵斥,突然身体一僵,把脸贴在草地上,举起手……

“有马蹄声!”卫王起身。

李晗抬头,“有马蹄声。”

杨玄看向了妇人,“这是什么人?”

妇人再度抱着他的大腿,嚎哭道:“是他们来了。”

“准备跑。”杨玄不准备为这对母女殉葬。

可上马后,他就愣住了。

马蹄声渐渐变了,从四面八方而来。

“被包围了。”

夜色中,千余骑悄然出现,恍若鬼魅。

“叮当!”

为首的骑士冷笑:“你想去神山祈求神灵的救助吗?”

妇人站在杨玄的马侧,点头,“神灵在上,你等但凡敢杀了我们母女,神灵定然会降下灾祸!”

骑士目光转向杨玄三人,“我记得你们的侍卫都死光了。”

杨玄笑吟吟的道:“尊敬的贵人,我们只是旅人,看,篝火便是我们的家,她们母女只是不速之客。”

“灭口!”

“等等。”杨玄举起手杖,“神灵在此。”

骑士满脸胡须,眸色冷厉,“罢了,在祭祀神山之前不宜杀人,带走!”

第178章 我滴神啊 那千余骑看着不算精锐,杨玄发誓,若是自己的三百骑在,能轻松击溃他们。

但眼下三百骑没有,只有三骑。

左右全是不怀好意的部族骑兵,正盯着两个女子。

“没有军纪,乌合之众。”作为宗室子,李晗好歹也看过几本兵书,觉得这样的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他看了卫王一眼。

这是挑衅……卫王双手抱臂,淡淡的道:“他们至少没动手,对了,他们也在看着你。”

细皮嫩肉的李晗被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缓缓看去,身体哆嗦了一下,“你们会救我的吧?”

卫王:“呵呵!”

杨玄挠头。

当夜歇息时,李晗出去撒尿。

“这些人去什么神山,你以为是作甚?”

帐篷里有些闷,卫王坐在帘布边上。

“我也不知。不过那个首领路上一直在琢磨手杖,我在想,弄不好便是有什么宝贝。”杨玄有些后悔,觉得当初绕路更好,就算是一路艰险,也好过如今被一网打尽。

“救……”

外面传来了短促的喊声。

李晗被人按倒在地上。

他奋力挣扎着,可却挣脱不了两个男子的控制。

他被捂着嘴,绝望的看着夜空。

呯!

呯!

两个男子一声不吭的倒下,卫王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懦夫!”

李晗起身,跟着进了帐内。

“这些人不对劲。”卫王说道:“都有些疯狂之意。而且那对母女竟然无人去骚扰,这有些古怪。”

“睡吧。”

第二日起来,杨玄发现这些人竟然吃素。

首领也是如此。

“他们更像是在修行。”李晗寸步不离二人左右。

“这是祭祀之前的清心寡欲。”卫王一语中的。

这伙人看向那对母女的眼神都不对劲,像是饿了一年半载的野狼,可却都忍着不动手……而那对母女也丝毫不担心这个。

“可为何要如此对我?”李晗不解。

“女人不能动,否则神灵会怪罪。”杨玄幽幽的道:“可动男人神灵应当不在意吧。”

李晗楞了一下,随后连方便都会请他们中的一人相伴。

没办法,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他成了一行人中最吸引人的目标。

“就是他。”

十余大汉气势汹汹的来了,为首的指着卫王说道:“昨夜就是他动的手。”

卫王哪怕是赤手空拳,依旧不惧。

“你自己走,还是一起走?”一个男子阴沉沉的道。

卫王内息鼓动,冷冷的道:“准备动手。”

李晗走了出来,诚恳的道:“我们是无辜的。”

“无辜不无辜,去那边说。”男子握着刀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卫王双手握拳,不准备忍了。

李晗拼命挡着他,冲着男子喊道:“昨夜他和同伴来威胁我等。”

男子盯着他,“威胁你等什么?”

昨夜的两个男子在冷笑,不,近乎于幸灾乐祸。

李晗说道:“他们威胁我等,问我等带着手杖可曾听到神谕,我等说没有,他们就动了手……”

“不!”

两个男子面色惨白。

男子回头看着他们,再回身看着李晗,“但凡有假话,你等将会成为野狼的腹中餐!”

“他在撒谎!”

两个男子被控制住了,随即带到了首领那边。

“首领整日都在琢磨手杖,可见手杖对于他们而言近乎于神物,有莫大的作用。所以那两个蠢货死定了。”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明显的眼神不对劲。

挑衅!

肌肉男冷笑,“你只会这等阴谋诡计。”

呵呵!

李晗笑的云淡风轻,“话语比刀枪更能杀人。一言兴邦,一言灭国。一个计谋出众的谋士,胜过无数只知晓砍杀的所谓勇士。”

“可此刻我只需一拳,就能让这位所谓的谋士变成死人。”

二人看着对方,杨玄干咳一声,“阿大,阿二,差不多了。”

“闭嘴!”

二人冲着杨玄怒吼,随即继续对视。

特娘的!

两个狗东西!

杨玄策马到了马车边,妇人和女儿看着木然,看到他也木然,仿佛是两截枯木。

“他们想做什么?”

妇人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都特么的疯了!

首领拿着手杖研究的如痴如醉。

随行的千余骑宁可憋着,也不去碰这对母女。

而这对母女看似枯木般的绝望,可却隐隐能看到骄傲之色。

这支队伍究竟是想弄什么?

杨玄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回去告诉了阿大阿二。

“兴许是去攻打某处。”李晗一开口,就被卫王鄙视了。

“攻伐之前要鼓舞士气,你可见过哪支军队在战前让将士们吃素?”

呵呵!

李晗知晓这是自己的弱项,聪明的打个哈哈,但依旧不屑的看了卫王一眼。

卫王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在李晗龇牙咧嘴中,淡淡的道:“这等近乎于忍耐的行径,唯有祭祀。”

杨玄觉得此行不简单,关键是那对母女为何隐隐带着骄傲?

首领看着她们的眼神分明就是看死人。

人之将死,必然会惶然不安。

可她们就像是两段骄傲的枯木。

一路缓缓而行。

当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部族时,杨玄看到首领狰狞一笑,随即有人上去交涉。

“我们买些吃的。”交涉的人很客气,还带着钱财。

小部族的人热情似火,把自己储存的粮食弄了些出来。

年轻人看着这些雄壮的骑兵,仰慕的想着自己兴许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女人们看着那些眼神冷漠的男人,心中小鹿乱跳。

“动手!”

首领淡淡的道。

随即就是一场杀戮。

人都死光了。

首领下马,把手杖插在小部族的营地之前,跪下,虔诚的叩首祈祷。

“特娘的,杀人了。”卫王觉得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那他们为何不杀咱们?”

李晗冷笑,“因为我们碰过手杖。”

这货的智商比卫王只高不低,而且精于算计。

卫王举起拳头,李晗聪明的闭嘴。

三寸不烂之舌在拳头之前也得变硬。

杨玄若有所思。

队伍开始出发。

当日下午,首领仿佛是领悟了神谕,一声令下,杨玄三人和那对母女开始彻底的吃素。

每日只给清水和一块硬邦邦的干饼子。

又过了几日,队伍转向,首领明显的兴奋了起来。

随即杨玄三人每日只能喝清水。

一日后,卫王饿的面色苍白,对杨玄说道:“拼了吧。”

李晗摇头,“且忍忍。”

卫王看着他,眼神凶狠,“本……你这等细皮嫩肉的,最好烤来吃,撒些盐巴和香料。”

“鸡肉味,嘎嘣脆。”朱雀依旧无忧无虑。

杨玄也饿的不行,他摇摇头,“忍着。”

李晗鄙夷的对卫王说道:“你除去动手之外别无长处,难怪太子之位与你无缘。”

卫王的眼中多了疯狂之色……这是被饿的,李晗明智的举起手,“把你的指环给我。”

“做梦。”

“我能弄来粮食。”

他们身上的财物都被收走了,唯有卫王的指环取不下来,这才得以保留。

不知卫王用了什么法子把纯银的指环弄了下来,李晗拿着去寻了一个男子。

晚些,他带着几块饼子回来了。

“所谓的神灵,对于这些底层人来说,不如一枚银指环。”

三人偷偷的啃着饼子,连饼屑都舍不得放过。

吃了半块后,三人都自觉的把剩下的饼子贴身收好。

卫王幸福的叹息一声,“我从未觉着干饼子如此美味。对了,他们为何让咱们只喝清水?”

李晗和杨玄同时默然。

卫王心头生出了不祥的预感,“难道……”

李晗幽幽的道:“祭品在被抬上祭台之前,都会禁食几日,排空体内的污浊,如此高高在上的神灵方会享用。”

卫王:“……”

杨玄一直在冷眼旁观着二人之间的争斗,他发现李晗一直在藏拙,直至发现三人的下场不妙时,这才露出了自己精明的一面。

宗室子果然都是人精。

第二日,远远的能看到一片山脉。

山脉延绵,看着颇为雄壮。

队伍开始欢呼。

首领把手杖放在额头上,虔诚的念叨着。

“我们距离被烤制又近了一步。”李晗平静的道。

“我的躯体比较大,不好翻动,想来一刀杀了最好。”卫王苦中作乐。

这段时间里,杨玄独自在帐外时,和朱雀交流了许多。

逃跑的想法时刻在他的脑海里转悠着,可看看周围,监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这也是连卫王都在绝望的考虑,怎么死能让自己可以尽情的嘲笑李晗这个棒槌的原因。

随即沿着一条植被丛生的路进山了。

当天夜里,他们就宿在山中。

“我去试试。”

卫王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一种叫做疯狂的光芒。

他悄然往外摸去。

许久,李晗心动了,“兴许他摸出去了。”

噗噗噗!

前方突然燃起了火把,一根接着一根。

一排军士张弓搭箭。

卫王趴在草地上,干咳一声起来,说道:“天气热,我趴着凉快。”

他讪讪的回来,李晗出乎预料的没有嘲讽他,而是沉默。

论动手的能力卫王能碾压十个他,卫王都无法逃出,他更没有指望。

三人坐在外面,夜风吹拂着,本该惬意无比,可此刻心情沉重,李晗随即想到了倒霉的原因。

“按理我被基波部拿下你该高兴,为何来救我?”李晗看着卫王,这个一直存在的问题被抛了出来。

卫王很光棍的道:“有人把消息告知了我,说你为皇帝寻找美人被困在基波部。”

“所以……陈州报复基波部也是某些人的手段?”

“你直接说本王罢了。”

“你无耻。”

“你一家子去捧皇后和太子的臭脚,谁无耻?”

李晗冷静了下来,“此事机密,家中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谁泄的密?”

卫王冷笑,“那人是我的友人,他算是坑了我一把。”

“什么意思?”

“他只说了异域美人,没说你也在基波部。”

李晗看着杨玄,显然不相信卫王的话。

狗东西虽说时常翻脸不认人,但此事没说错……杨玄点头。

李晗搓搓脸,冷静了下来,“那么……你被坑了。”

卫王冷哼一声,默认了。

李晗双手抱膝,“想来我的生死不足以让背后那些人动心,那么他们开始只是想破坏此事,所以把消息透露给了皇后的对头……”

若是卫王得知李晗也在,他必然不会如此行事。譬如说他可以等李晗回来后,再把此事抛出去。

梁王老不要脸,为太子和皇帝拉皮条了,大伙儿来看看啊!

这样比破坏了此事更让梁王和宫中那一家子难受。

李晗想通了这一点,“隐藏我在基波部的消息,等你下手成功,梁王府和宗室自然就成了你的对头。能如此布局的,必然是你的死对头。你得罪过贵妃?”

答案呼之欲出。

狗曰的!

杨玄发现自己的算计在某些人面前不够用。

那种憋屈感很难受。

但他随即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一群人。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

李晗把下巴枕在膝头,轻声道:“想来想去,唯有两个可能,其一贵妃,其二……越王。”

卫王摇头,“越王远在南疆,羽翼未丰,做不了这等事。”

“世间事,很难说。”李晗幽幽的道:“当年家父的一个侍妾,看着柔柔弱弱的,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对我颇好,她有个儿子,也是傻乎乎的。她总是说以后儿子全靠着我这个兄长看护,所以令他对我恭谨些。”

“有一日,我正在楼上凭栏赏风景,身边并无他人。突然身后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

杨玄头皮发麻。

“我就这么掉了下去,慌乱中看到了身后便是她。”

“那一年我十一岁,家父就两个儿子。”李晗用这句话来作总结。

你永远都不要轻视那些看似柔弱的人,柔弱在许多时候更像是一种妥协。当他们不想妥协时,你会发现强硬这个词从不属于你。

气氛有些那个啥。

“没摔死你?”卫王粗暴的让李晗怒了。

“我命大。”李晗讥讽道:“我只是宗室,只要不掺和兴废之事,注定能安享富贵。而你却和太子他们成了对头,还得罪了贵妃,此等事不成即死,呵呵!”

“睡觉!”杨玄受不了这两个棒槌之间的互怼。

连续两日他们都在山中。

第三日。

杨玄看到了雾气。

还有一座圆形的山。

卫王下意识的道:“真像是一口大锅。”

李晗摇头,“不,像一只碗。”

这特么的怎么那么像是火山口?

而雾气……

杨玄瞪大了眼珠子,一股子硫磺味让他有些心慌。

那分明就是水蒸气。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火山口中水在冒泡的声音。

我滴神啊!

第179章 神灵下凡(为‘手谈汪\’加更) 巨大的火山口就在山脉之巅,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碗,又像是一口锅。

首领激动的跪下,双手捧着手杖,虔诚的祈祷着。

那对母女也是如此,不过她们的面色有些苍白。

“这是什么?”

李晗的智慧到这里就终止了。

卫王摇头,作为皇子,他从出生到少年时期都在长安度过,而后就藩潜州,堪称是孤陋寡闻。

二人发现杨玄面色惨白,李晗问道:“难道你知晓?”

杨玄点头,“一头恶龙正在地底下挣扎,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脱困。”

李晗摇头,“我们走不了。”

首领祈祷完毕,起身后,满面红光的指着那对母女说道:“洗刷干净。”

“这……听着怎地像是豕?”卫王面色突然惨白,因为首领的手指向了他们三人。

“没错,在他们的眼中,我们都是即将送上祭台的豕。”杨玄说道。

李晗低下头,“不可能把整头豕都送上祭台,一般只会供奉脑袋。”

“还有他们。”

首领指着杨玄三人,随即虔诚的道:“祭品越多,神灵就越欢喜。”

卫王说道:“我若是说昨夜刚吃了肉,你们说会如何?”

李晗面色铁青,“他们会剖开你的肚子,看看有没有肉,有就把你扔山中喂野兽,没有就丢边上祭神。”

三人和那对母女被赶到了一条小河边。

“洗干净!”

两个女人的酮体令那些监视的部族勇士狂吞口水,杨玄三人心情惨淡,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会动容。

杨玄三人脱的剩下了亵裤,边上有人大声喝道:“都脱光!”

这是男儿最后的尊严。

但在生死之前,尊严也被丢弃在一边。

三个前阵子还心思各异的家伙,脱掉亵裤,用手遮挡着下身。

“互相洗刷!”

有人丢了几个刷马的刷子下来,“刷不干净,便用长刀帮你等刷。”

三人互相帮助对方刷着,马刷子粗糙,没多久遍体都是红色的擦痕,火辣辣的。

洗刷干净后还得洗衣裳,按照他们的说法,祭祀要诚心,祭品自然要从里到外都干净。

杨玄洗衣裳没问题,但其他二人就有些……

李晗洗的惨不忍睹。

嗤啦!

卫王洗衣裳洗的暴躁,不知不觉就用上了内息,结果把衣裳洗破了。

三人穿上湿漉漉的衣裳,和那对母女站在一起,接受首领的检阅。

“都干净了?”

“都干净了。”

“还得拉干净!”首领很严肃。

“用棍子捅!”朱雀依旧在幸灾乐祸。

死定了。

李晗看着首领,低声道:“劫持他。”

主意不错。

卫王蠢蠢欲动。

杨玄低声道:“先前我看到他飞掠而过……”

卫王偃旗息鼓。

“明日就祭祀。”

当夜,杨玄三人夜不能寐。

“我这辈子就想着能离开王府,能摆脱宗室子的身份,自由自在。”

“无知。”

卫王讥讽着李晗的梦想。

这里是营地的中央,三人就躺在草地上。

李晗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卫王默然。

这个问题他不会回答。

李晗说道:“那个位子?”

卫王摇头,“我不稀罕!”

“那你来太平作甚?”李晗有些毒舌的天赋,“既然不打算争夺那个位子,为何不蹲在潜州吃喝玩乐?若是你厌倦了吃喝玩乐,在家做个居士修道也是一条出路,至少以后新帝登基后不会清算。”

卫王眸色苍凉的看着远方,不再说话。

“怪人。”李晗嘟囔着。

三人一夜未睡。

黎明时分,营地沸腾了起来。

“拉干净!”

首领很粗俗的喊道,“敬神要虔诚,拉干净才有福报。”

于是千余人就随地蹲着开干。

蔚为壮观。

“使劲拉!”

首领就是首领,他就蹲在最前方,拉的撕心裂肺。

就在他们所说的神山脚下,凭空多了一个天然茅坑。

李晗低声道:“神灵看到一群人在拉撒,难道会心情愉悦?”

卫王淡淡的道:“在神灵的眼中,人就是蝼蚁,你会在乎蝼蚁拉撒吗?”

“都看不到。”李晗觉着这个解释不错。

晚些,首领提起裤子,心满意足的道:“准备出发。”

杨玄看了火山口一眼,水汽蒸腾。

耳畔,朱雀说道:“火山湖一般会非常平静,若是能看到水在沸腾,或是嗅到浓郁的硫磺味,要小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祭品上前。”

三男二女走在最前方。

那对母女开始哆嗦,那种祭神的骄傲渐渐消散。

生命就是人的全部,除非那等觉着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且痛苦不堪,外加不怕死的人,否则没有谁会心甘情愿的充当祭品。

这对母女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多年,享受惯了。刚开始估摸着出于对神灵的敬仰而觉得骄傲。可等死亡就在前方时,她们的信仰很明显的在动摇。

妇人回首看了杨玄一眼,嘴唇蠕动。

“都要死的。”李晗觉得这对母女就是祸害,把他们也牵累了。

妇人眼中含泪,脚下踉跄。

卫王回首看了一眼,说道:“那些人很兴奋。”

杨玄说道:“当然,因为死的不是他们。他们就在边上吆喝,动手杀死祭品。若是真有神灵降下福祉,那么皆大欢喜。若是没有,他们也能得了心安。”

李晗低声道:“这让我想到了帝王。”

帝王生杀予夺,杀了就是杀了,有好处就受着,没好处也无所谓,反正死的不是自己。

杨玄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晏城。

那个可敬可悲的小老头,站在皇城外大声疾呼,用额头去叩击宫门,想用自己的生命来唤醒‘糊涂’的帝王。

可他哪里知晓,他眼中的糊涂帝王在下一盘棋,这盘棋需要许多祭品,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以前杨玄觉得伪帝的这盘棋很厉害,可渐渐的他发现这盘棋的目标是权力。

最终他得到了什么?

杨玄盘算了一下,皇帝得到了一部分权力,但也付出了代价……一家四姓的势力在扩张。

为了权力,皇帝愿意和魔鬼做交易。

眼前这些部族将士为了所谓的神灵赐福,同样在下一盘棋,而杨玄等人就是祭品。

他们能得到什么?

杨玄几乎能想象得到他们的结局……因为此次出来祭祀所谓的神山,他们部族少了放牧的人,今年的收获会减少许多。到了冬季后,因为食物的匮乏会饿死不少人。

这便是此次祭拜的结果。

部族中缺少食物时,老弱病残会主动节食,所以饿死的多是他们。在部族所有人的眼中,这些饿死的人大概是属于主动献祭,所以不会有人为此感到悲伤。

上山的路很狭窄,而且有些陡峭,需要身体前倾才能前行。

那对母女走的有些艰难。

到了后来她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在努力攀爬。

杨玄三人有修为在身,若非顾忌暴露出来会被上绑,估摸着他们已经飞掠到了山顶。

再难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当站在山顶上,看着眼前的火山湖时,杨玄倒吸一口凉气。

水汽蒸腾。

他已经感受到了热浪。

关键是,那股子味道不对。

一股子硫磺味!

硫磺目前在大唐的作用是药物,以及炼丹师的原材料,据说每年因为用硫磺和其它东西混合炼丹烧伤不少人。

但那些炼丹师却狂热的说这是神火。

神特么神火!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火药,威力大的惊人。但他目前太弱小了,不敢轻易尝试。

一阵风吹过,水汽被吹散,露出了湖面。

“绿色的!”卫王不禁一惊。

绿水悠悠,看着很美丽。卫王当然也见过就像是绿色般的水源,可眼前的湖水却绿的让人心慌。

“是绿水。”杨玄说道。

耳边,朱雀说道:“要小心,找机会赶紧跑。”

“这是神灵的昭示!”

首领上来了,看到绿色的湖水不禁狂喜道。

神灵要命!

杨玄干咳一声,“阿大阿二。”

你特么到了这等时候还想占我们的便宜!

卫王和李晗对他怒目而视。

杨玄低声道:“晚些我做什么,你们都跟着。”

二人一怔,杨玄低喝,“别特么的昏昏沉沉的,保命的时候到了,明不明白?”

“你有办法?”李晗眼前一亮。

“有。”杨玄死死地盯着湖面。

卫王晃晃头,“是有些昏沉。”

“神灵降下神谕了。”首领也觉得昏沉,狂喜过望,“这是神灵的神谕。”

神灵令人晕沉,这便是准备降下神谕的先兆。

千余人围在火山口边,虔诚的跪下。

祭品无需跪。

一番祈祷后,首领指着杨玄等五人说道:“准备宰杀祭品!”

母女竟然没有嚎哭,而是顺从的站起来。

人在某种时候会觉得死亡即将降临,大部分人都会顺从,小部分人会挣扎。

“啊!”

正准备过来的十余军士被杨玄的大吼吓了一跳。

杨玄呆滞的看着湖水,随即双手高举,仰头看着天空。

“神灵来了。”

众人一怔,首领冷笑,“装疯卖傻,先宰杀他。”

两个勇士拎着长刀,狞笑着走来。

杨玄跪下,喊道:“神谕!”

“且住!”首领叫住了两个勇士,“听他说什么。”

卫王低声道:“他有什么神谕?”

李晗说道:“糊弄的。”

杨玄开始吟诵神谕。

“天地媾精,阴阳布化,万物以生。承其宿业,分灵道一。父母和合,人受其生。始,一月为胞,精血凝也。二月成胎,形兆胚也。三月阳神为三魂,动而生也。四月阴灵为七魄,静镇形也……”

他是一句一句的念诵,念一句就停顿一下,仿佛是在转述神的交代。

咦!

李晗心中一动,“这段精妙……妙不可言呐!”

卫王讶然,“恍惚便是秘技,可我见过不少秘技功法,远远不及这一段高深莫测。难道真是神谕?”

首领显然也被镇住了。

“跪下!”

他带头跪在边上。

杨玄一边念诵,一边盯着湖水。

“泥丸君,总众神也。”,他突然小声道:“朱雀,还有多久?”

“就快了,看到像是有气在下面翻涌就差不多了。”

“此鸡不是非凡鸡,它是王母御前鸡。主人家拿你无用处,拿你来做辣子鸡……”

杨玄跟着念出了这一段,瞬间懵逼。

艹!

朱雀,你特娘的害死人了。

绿灯狂闪,就像是一个愤怒的孩子……朱雀怒道:“这一版竟然是盗版,我去找找正版。”

首领抬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鸡,什么辣子鸡?”

你听错了。

杨玄一脸正色,飞快接上了下面的内容。

“照生识神,人之魂也。司命处心,纳生元也。”

嗯!

还是那么高深莫测,可见这便是神谕。

首领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已经多了震惊。

我捧着手杖多日,为何没有神谕。而他却只是拿了半日不到,却得了神灵的青睐。

为何?

杨玄在看着湖水。

此刻水汽蒸腾,他看来看去却看不清。

风来!

赶紧来啊!

杨玄心中焦躁,却只能继续念诵。

突然一阵风吹过,水汽散开。

湖面下开始出现了水泡。

水泡很细微,上来炸裂后,杨玄吸了一口,顿时觉得马上就能飞升。

他站起来,大声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众人跟着站起来。

“跪着!”

杨玄厉喝。

众人赶紧跪下。

杨玄仰头看天,“恭迎太上老君仙驾!”

神灵是叫做太上老君吗?

首领仰头看去。

阳光投射下来,经过那些诡异水汽的折射后,竟然看着五颜六色的。

“神灵下凡了!”

众人疯狂叩首。

“祭品下山。”

杨玄喊了一嗓子。

就在首领狐疑时,杨玄身体一震,翻个白眼。

他再度睁开眼睛,目光冷漠,恍若神灵。

“我乃老君坐下童子沈安,你等何人?”

首领惶然道:“我……小人欧人。”

“为何来此?”

赶紧啊!

杨玄心中焦急。

“小人恳请神灵赐福。”

杨玄冷漠的道:“你有何愿望?用何物祭祀?”

首领说道:“小人想……想成为北方最大的可汗。”

特么野心不小啊!

欲望令人沉醉,也令人疯狂。

“这五人便是祭品,若是不够,这里还有许多。”

能随时把麾下抛出来当祭品的蠢货,就算是让他做了北方草原的可汗,依旧是个蠢货。

“可!”

杨玄看看四人,“我只要魂魄,无需肉身,此五人可下山等待。”

首领点头,“是。”

但他点头的有些迟疑。

杨玄说道:“山顶乃是我的道场,不可杀戮。我聚神力于湖水之下,随即翻涌而出。去山下取了他们的魂魄,谁愿意一起去?”

狐疑消散了,但首领问道:“敢问神灵,仙人可在?”

杨玄淡淡的道:“我便是仙人,这里是我的道场。”

“敢问老君的道场何在?”

杨玄指着天空,“兜率宫!”

他当先往下走。

随即四人跟随。

大概是觉得魂魄即将被收走,那对母女在哽咽。

“且慢!”

首领开口,杨玄心中一个咯噔。

首领指着一个将领说道:“乌达,你带着我的卫队跟着他去。”

完了!

李晗心中一冷。

这百余人看着彪悍异常,装备精良,他们不是对手。

“走!”

杨玄轻轻道。

他高举双手,“神灵降世,当风起云涌!”

众人缓缓往下走。

走了一截,就听山顶有人尖叫,“翻滚起来了。”

湖面此刻出现了大股大股的水泡,开始疯狂翻涌。

“神灵来了!”

首领跪下。

幸福的准备迎接来自于神灵的赐福。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

水汽变色了,有些泛红。

一股股水汽升腾,看着就像是雾气,渐渐弥漫开来。

“快跑!”

第180章 大侄女……缘分呐 湖面下,水泡不断往上涌,涌出水面后破裂,变成气体。

水汽在气体的熏染下竟然变成了红色,接着泛绿。

这些水汽渐渐变成了雾气,缓缓向四周扩散。

跪在火山口边上的一个男子陶醉的仰头,用力吸了一口雾气。

随即他觉得自己的咽喉在膨胀,一口气再也吸不进去了。

眼睛和鼻子里感到了刺激,随即流泪,流涕。

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此死亡。

雾气不断扩散,所过之处,人人倒下抽搐。

而且抽搐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估摸着见血封喉都没这么快。

首领傻眼了,“神灵,这不是你的祭品。”

可他前方的人不断倒下。

首领站起来,转身就跑。

在神灵赐福和生命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生命。

但他依旧不忘带着那根手杖。

“快跑!”

有人惊呼,转身就跑。

已经跑到一半的五人和那一百余人回头,就看到一个男子踉踉跄跄的跑到小路边上,刚想迈步,就一头栽倒。

五颜六色的雾气不断在扩散,格外的妖异。

首领出现了。

看着脚步沉重。

那一百余护卫傻眼了。

杨玄淡淡的道:“罪人将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首领一头栽倒,身体抽搐了几下,就此寂然。

一个护卫止步,“我要救首领。”

“这是来自于神灵的处罚,谁能救?愚昧的人,赶紧走。”杨玄带头,众人一路小跑下山。

此刻雾气已经弥漫到了半山腰。

“哎哟!”

卫王突然脚下一滑,就滑进了边上的一个洞穴里。

一只手猛地探出来,抓住了他伸出来的手,猛地一拉。

“你该谢我!”李晗一边跑一边说道。

“本王能自己出来。”

李晗的脚崴了,一瘸一拐的。

他越来越慢。

“你就是个累赘!”

卫王一把抓起他,扛在肩上就飞掠而下。

“你特娘的放开我!”

李晗叫喊着。

到了山下,杨玄找到了自己的马,拿了一把刀,外加弓箭,又搜刮了不少食物,喊道:“赶紧走。”

不对。

李晗给他一个眼色。

还有百余人的卫队在侧。

杨玄翻个白眼,身体一争,惊讶的道:“我怎地在山下?”

李晗说道:“方才有神灵附体。”

杨玄有些惊惶。“我想起来了,那神灵叫做沈安,乃上神坐下童子。”

杨玄捂额,“沈安说,这里将会变成炼狱,让我们赶紧往北方跑。他还赐我一丝神息,以后能联系。”

“什么网络?4G还是5G?6G……7 G、8G。”朱雀问道。

“赶紧走。”

那百余人果然释怀,杨玄三人打马就跑。

母女二人紧追不舍。

“别跟着。”李晗回身呵斥。

可没人听,李晗抬头,见到百余骑也紧紧的跟来了,不禁傻眼。

“怎么办?”

卫王看了杨玄一眼,“继续装神弄鬼。”

少女的战马突然长嘶一声减速。

马蹄坏了。

少女喊道:“娘,你快走!”

妇人毫不犹豫的勒住战马,下马过去。

“快上马!”

少女不肯。

啪!

妇人抽了她一巴掌,“滚!”

“我不去!”

少女摇头,倔强的道:“要死就死在一起。”

妇人拔出长刀搁在脖子上,“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少女慌了,上马道:“我走,我们一起走!”

妇人一拍战马的屁股,战马就窜了出去。

她嘴角挂着微笑,“你还小,你还没有男人,也没有孩子。娘什么都经历过了,也该死了。”

“娘!”

少女回首嚎哭。

“别哭了!”

卫王大喝。

少女被吓住了,接着便看到卫王策马掉头。

妇人看着那些骑兵从自己的身侧疾驰而过,微笑着往后走。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接着她觉得后劲衣领一紧,人就腾空而起。

卫王就这么一只手拎着她疾驰回来。

“娘!”

少女的脸上挂着泪珠,失而复得的狂喜下,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

李晗看了山口的雾气一眼,竟然还在往外蔓延,说道:“那雾气不知会弥漫多远,带着她没法走。”

“杨玄!”卫王看着杨玄。

这货!

杨玄点头,“带着。”

于是母女二人合乘一骑,大队的速度跟着减慢。

“马跟来了。”有人在后面大喊。

数百战马浩浩荡荡的跟来了。

“这些马看着有些疯狂。”李晗看了杨玄一眼,“不会是被神威吓到了吧?”

是被同伴的死吓坏了,所以一路狂奔。

“带走。”

大队很快就变成了一人数骑。

妇人和女儿嘀咕了一番,二人紧紧跟在卫王的身后。

嘭!

身后传来了一声爆响,众人回头,就看到山口上一股浓烟冲天而起,接着能看到火焰在喷涌。

“走!”

杨玄知晓这是火山喷发了。

他看过卷轴里的火山喷发,大多是在海岛国家,大陆国家也有,但草原上罕见。

“快走!”

众人一阵疾驰。

十余里之外,依旧能看到烟气冲天。

“差不多了吧?”

有人问道。

“后续还会有尘埃降落,这是神罚,吸入过多会死人。”

火山爆发只是对周边造成摧毁性的破坏,更远的地方则是火山灰。

不会吧!

百余骑此刻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带着疑虑。

此人说是神灵附体,可神灵走了,我们要不要杀了他为首领报仇?

“他们目光不善。”李晗观察到了,“突袭一把?”

胆子不小。

杨玄摇头,“等晚上再说。”

晚上脱身更容易。

这一路疾驰直至傍晚。

疲惫的人们下马,随即燃起篝火。

干粮有一些,暂时不会为此发愁。

“天气变了。”

天空灰蒙蒙的。

那些护卫此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大妙。”卫王说道:“此刻远离了神山,他们想动手。”

母女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妇人说道:“他们想杀了你们。”

狗曰的!

杨玄冷笑,“卫王打头,咱们准备杀出去!”

“你在担心什么?”李晗问道。

这个棒槌的眼光太毒了。

杨玄说道:“我担心箭矢。”

高手在单打独斗中很厉害,但面对军队的冲杀时,他们的威力会大幅度降低。所谓防不胜防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给你来个箭雨覆盖,功夫再高也得挨箭。

“唯一的法子就是绞杀在一起,要小心。”

李晗面色微变,这里他最弱。

卫王冷冷的道:“都跟在我的身后。”

卫王的身板很宽厚。

这时对面的护卫们缓缓逼了过来。

“准备。”

杨玄说道:“一开始就别给他们放箭的机会,一旦他们拿起弓箭就往前冲。”

“有数。”

“你很啰嗦!”

阿大阿二竟然联手了。

为首的护卫摸住了弓箭。

“淡定!”

杨玄带着两个沙场菜鸟准备出手。

“轰隆!”

雷声突然而至。

一滴雨滴落在杨玄的头顶,接着又是一滴。

为首的护卫抬头,雨水滴在他的脸上,他抹了一把,低头一看。

灰!

他看向杨玄。

早些时候杨玄的话回荡在脑海中。

“后续还会有尘埃降落,这是神罚,吸入过多会死人。”

神山的爆发在他们看来便是神灵降临的后果,而首领等人的死亡自然是因为心不诚,所以被神灵诛杀。

而他们之所以能逃命,是因为先前附体在杨玄身上的那个叫做沈安的神灵,现在神灵走了,不杀杨玄对不住首领往日对他们的恩情。

可杨玄随口一句话,老天竟然真的照做了。

尘埃降落!

这是神罚!

杨玄竟然知晓神罚会降临,连尘埃都知晓。

神啊!

为首的护卫跪下,虔诚的叩首。

“神灵在上。”

什么意思?

卫王不解。

杨玄却猜到了些。

他缓缓走了过去。

“小心!”卫王紧紧跟着,李晗拉了他一把。

“别去,你看!”

护卫膝行而来,低头匍匐,虔诚的亲吻着杨玄的鞋子。

“火神在上!”

火神?

杨玄想了想怡娘慈祥的笑容,就学了一下,抚摸着护卫的头顶,“我会走。”

“是。”

“我在人间留下了代表。”

“是。”

“莫要开罪他。”

“是,从此他便是乌达的主人。”

呃!

“也好。”

一群护卫叩首。

“见过主人。”

卫王脸颊抽搐,“这样也行?”

李晗说道:“愚昧者便是如此。”

母女二人站在远远的,为了是否跪下而爆发了争吵。

“那是火神。”

“可我们是他救的。”

“那是神灵啊!”

“女儿,谁救了你,谁就是你的神灵。”

“……”

随后的路程很顺利。

“能不能直接走?”卫王问道。

杨玄和李晗都摇头,李晗说道:“我从北方归来时,幸好有准备好的身份,可依旧被基波部拦截了。”

杨玄说道:“第一我们的粮食不够回去,其二我们必须进城为自己弄个身份,否则走不出潭州。”

潭州城外,杨玄等人被盘问。

“我们来自于基波部。”

“来潭州作甚?”

“做生意。”

“什么生意?”

“卖马。”

嗯!

小吏盯着杨玄,城门洞中的军士们握住刀柄。

杨玄苦笑,“可汗和大唐打起来了,收了我们的牛羊,我们没办法,为了活命,只能来潭州卖马,换了粮食回去,否则今年部族将会饿死三成人。”

“可怜的人。”基波部和陈州开战,这事儿小吏知晓,他悲天悯人的感慨一句,随即伸手。

“什么?”杨玄不解。

小吏冷冷的道:“进城要交税。”

皇叔竟然这般下作?

杨玄看看,那些进城的人果然要交税。

这地皮刮的也太狠了吧?!

李晗上前,悲痛的道:“我们的钱财被搜刮一空了。”

“一匹马。”小吏冷漠的就像是神灵。

这不是刮地皮,而是刮血!

留下一匹马,众人鱼贯而入。

到了市场,杨玄喊道:“卖马了,好马低价卖。”

李晗叹息,“你这样不行。”

他走上去,瞬间双目含泪,“部族遇到了天灾,人人都等着吃喝,可神灵降下灾祸……”

卫王在后面低声道:“赶紧低头。”

百余人齐齐低头,沉重的气氛让人心情压抑。

“只要给钱、给粮食就拿走!”李晗悲痛的道,“听闻潭州皆是好汉,还请伸手救救我等。”

“哭!”

卫王和李晗商议过了,随即吩咐妇人母女嚎哭。

“惨一些。”卫王不满意。

“哇!”

妇人哭的满脸鼻涕。

少女哭的满脸泪水。

彼此的手都在对方的腰部,用力的拧着。

嚎哭声中,一个男子走过来,“多少钱一匹?”

李晗吸吸鼻子,“您看着随便给。”

男子板着脸,“看不起我,以为我是占便宜的小人?”

“不敢!”李晗惶然欠身,“只是饿怕了,就等着粮食回去救命。”

“钱在此!”

男子丢下钱袋,选了一匹马,随即牵走。

杨玄干咳一声,捡起钱袋。

“太多了。”

钱袋里的钱足够买两匹好马。

李晗怒道:“还不快去追?”

可男子已经上马跑了。

“好汉,留个姓名!”李晗招手。

好汉兄早就跑了。

潭州人在皇叔的搜刮下依旧保持着淳朴之风,这让杨玄也颇为震惊。

“都是有钱人!”卖了一半马后,李晗分析道:“有钱人不怕花钱,可花钱得有成就感。譬如说有人夸赞他。这边的人最喜夸赞什么?好汉!所以我投其所好,于是满载而归。”

他再度鄙视了卫王一眼,“许多时候,脑子比刀子更好用。”

“呵呵!”

卫王呵呵一笑,“兴许我的刀子能让你清醒些。”

“买粮食,要通关文书,咱们准备走。”杨玄觉得有这二人在,迟早会暴露。

“他们就在那。”后面有人在喊,声音有些熟悉。

他缓缓回身。

数百军士从两侧包围了过来。

城门口的小吏带着几个官员过来,笑的得意,“卖马带那么多人作甚?做苦力还差不多。”

小看人的结果就是成为悲剧。

一伙人被押送出了市场。

李晗也绝望了,“怎么办?”

卫王问道:“你可经得住拷打?”

李晗犹豫了一下,点头,然后又摇头,“没试过,不过想来坚持不住。”

二人看向杨玄。

杨玄摇头。

前方有人来了。

“抓了什么人?”

是个女人的声音。

有些耳熟啊!

杨玄踮脚,从卫王的头顶上方看去。

正好女子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

电光石火。

天雷地火。

女子狐媚一笑,“杨明府,好巧啊!”

杨玄笑的很是开心,“大侄女……缘分呐!”

第181章 举不起来 大堂内,一群文武官员在看着一个官员。

官员神色倔强,带着些悲愤。

“那些水渠修的乱七八糟的,只有说好的三成宽,能过多少水?下官去问了,却被劈头盖脸的呵斥了一通,恳请皇叔做主。”

水渠出事了。

大伙儿都知晓,但都装作不知道。

今日终于有人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皇叔会如何?

那个蠢货,你修浅一些不就行了?坐在上面的赫连春威严的道:“果真?”

官员举起手,“若是有假,下官死无葬身之地。”

毒誓!

赫连春心中叹息,但知晓丢车保帅的时候到了。

官员继续说道:“下官诅咒在此事中贪腐的官员世代为奴。”

赫连春:“……”

官员眼神灼热,“下官愿为皇叔开路。”

开黄泉路吗?

赫连春心中怒火奔涌,只想一刀剁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官员。

官员兴奋的道:“那些修水利的钱财大多还没拨下去,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发现皇叔有些忧郁,就劝道:“皇叔,目下只是损失了一些罢了。”

皇叔越发的忧郁了。

“皇叔。”

赫连燕来了。

“燕儿啊!”皇叔摆摆手,官员们告退。

“皇叔,我刚拿到了杨玄。”赫连燕兴奋的道。

嗯?

“谁?”赫连春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杨玄,回春丹的杨玄。”

“哦!咦!”皇叔一惊,“他怎地来了潭州?”

外交往来需使者先行,杨玄的突然出现让赫连春一下就警觉了起来。

“大唐想突袭潭州?”

赫连燕摇头,“不像。他带着百余草原人看着颇为落魄,进城来卖马。”

“哦!”不是谋划突袭潭州就好。

“我叫人拷打,讯问消息。”

赫连春的眉一边高一边低,看着有些痛苦,“带了来。”

“皇叔。”赫连燕觉得皇叔糊涂了,“咱们把药方拷打出来,以后回春丹就是独门生意了。”

“燕儿。”

“在!”

“你可是觉着自己很聪明?”

“不敢。”

“你来说说,那些药材我大辽境内可能找齐?”

赫连燕:“……”

“说你蠢,往日行事却格外狡猾。说你狡猾,目光却短浅,只想着一网打尽。可药材拿不到,你拿了方子作甚?”

“是。”赫连燕的眼中多了崇拜之色,随即变为羞愧之色。

“去吧,把他带了来。”

“是!”

赫连燕出了王府,带着十余人往大牢去。

身边的心腹低声道:“拷打并无用处,就算是拷打出了药方,咱们也寻不齐药材。”

“我知道。”赫连燕平静的道:“只是许多时候,身不由己。”

她只是侄女,而不是女儿,所以必须要讨好赫连春。

大牢里,杨玄被剥的只剩下了亵裤,边上的狱卒高举皮鞭。

“说不说?”

他高举皮鞭已经许久了,手臂有些发酸。

赫连燕吩咐用刑时给了他一个眼色,狱卒心领神会,只是威胁,却不动手。

你倒是抽打啊!

杨玄都麻木了,边上的卫王和李晗刚开始还有些紧张,为杨玄担心。此刻却希望皮鞭早些落下,好歹听个响。

“住手!”

大侄女来了,风风火火的一脚踹倒狱卒,狱卒也配合的惨嚎一声。

大侄女俯身,心疼的道:“都是误会。”

杨玄配合的一脸感激。

下马威完毕,随即杨玄到了王府。

“见过皇叔,皇叔看着越发的威武了。”

“杨明府来我潭州,是视察呢!还是打探。”

杨玄打个哈哈,“不瞒皇叔,此次我去草原转悠了一圈,路上遇到了神山起火,这不就被赶着到了潭州。”

杨玄聪明就聪明在并未隐瞒行藏,而是大大方方的进城卖马,否则此刻他早已体无完肤。

“神山?”

这事儿赫连春也知晓,报信的人说远远看去神山上火光冲天,巨大的云彩就像是大蘑菇,越飘越高。

“对,随后又下了尘雨,我等差点就死在半道上。死里逃生后,我想着潭州近在眼前,心中思念皇叔,便进城来看看。”

赫连燕冷笑,“那为何卖马?”

大侄女吃爆竹了……杨玄笑眯眯的道:“来看皇叔难道还能空着手?总得买些礼物。”

“哈哈哈哈!”皇叔大悦。

两头狐狸……赫连燕知晓二人之间都是在虚与委蛇。若是没有好处,皇叔不介意弄死杨玄;而若是未曾身陷险境,杨玄此刻大概正冲着潭州方向嘲笑皇叔是一根棒槌。

人生就是这般虚伪,就如同她明知道拷打药方没有用,但依旧要做出这个姿态,让皇叔知晓自己目光短浅。

皇叔不怕有小聪明的人,但你若是表现出大局观超强,手腕高超,那就危险了。

做人,难。

赫连燕的脸上重新浮起狐媚的笑。她悄然出去,吩咐道:“那两个跟着的男子,拷打!”

“燕儿呀!”

随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缓缓而来。她看到赫连燕时眼中多了一抹厉色。

“翠华!”赫连燕冷漠以待。

翠华是赫连春的侍妾,精明能干,负责另一部分生意。一直以来,翠华都在觊觎赫连燕手中的权力,多次在皇叔那里进谗言。

“皇叔可在?”

翠华看了她一眼,不自觉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凶,有些恼火。

赫连燕微微挺胸,“在。”

“骚狐狸!”翠华随即去求见。

“滚!”

皇叔没空。

翠华出来,依旧笑的骄傲。

“你只是外人。”

二人并肩而行。

赫连燕淡淡的道:“等你做了王妃再说。”

呵呵!

二人相对一视,随即都笑的温和,互相告别。

大堂内,赫连春干咳一声。

“水渠有人贪腐。”

“把负责的官员丢出去。”

“丢出去简单,可还有大半钱没用出去。”

赫连春心疼。

“皇叔不差钱吧。”

杨玄无法理解这等近乎于饕餮般的胃口,而且生冷不忌。

赫连春淡淡的道:“人活着作甚?”

这位皇叔一家子都被赫连峰的老爹杀光了,就剩下他一个。在以后的岁月中,赫连春跟着先帝看似风光,可里面多少惶然,多少绝望。

伴君如伴虎,何况他一家子是被先帝杀光的,先帝会不忌惮他报仇?

他但凡表现出英明果断的一面,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呵呵!

赫连春轻轻一笑。

“有法子,你此行就是受邀来访。若是没法子,窥探大辽军情,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杨玄微微一笑,“此事倒也简单。”

……

赫连燕到了大牢,站在侧面,看着卫王和李晗被拖出来。

“身份。”

狱卒狞笑问道,“你等可以不说。”

“杨明府随从阿大。”

“杨明府随从阿二。”

一个狱卒对赫连燕说道:“那些人证实了,就是阿大和阿二。”

“打了再说。”赫连燕淡淡道。

“这样不好吧?”心腹说道:“毕竟皇叔还得杨玄帮忙出主意。”

“主意好出,可我不能出,否则以后一旦事发,我便是祸国殃民的狐女。而杨玄却能肆无忌惮,出了馊主意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麻烦给皇叔。”

“难道还能想办法把那大半钱拿过来?”

“当然,此事还有几个知情的,就让他们护送这笔钱去城外的工地,路上截杀了,不但灭口,还能劫财,事后出兵清剿一番马贼罢了。”

好狠!心腹倒吸一口凉气。

“啊!”李晗挨了一鞭子。

卫王却没吭声。

“啊!”李晗也想忍住,可最终却憋不住。

卫王看了他一眼。

鄙夷!

艹!

李晗咬紧牙关。

动手的狱卒见他想硬扛,就用了手段,一鞭子下去,剧痛难忍。

“嗷!”

李晗想死。

“皇叔有令。”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看押。”

已经做好了被打个半死的卫王二人一怔。

赫连春吃错药了?

赫连燕问了来人,“为何?”

来人没回答,“皇叔要去抚慰那些孤老和穷人,令你随行。”

什么意思?

赫连燕急匆匆赶到了王府,赫连春已经准备要出发了。

杨玄就在边上吃饭,酒肉都有,很丰盛。

这货还举手,“皇叔,回来一起饮酒。”

赫连春点头,见赫连燕来了,说道:“跟着。”

“皇叔,这是……”

“去探访慰问一番那些穷困的百姓。”皇叔叹道:“每当想到那些可怜人,本王就心疼。”

随行的官员一阵马屁送上。

身后是十余辆大车,上面堆了些木箱子。

到了城中的贫民窟,皇叔带着官员们走进了百姓家中。

“家徒四壁,本王看了心疼,来人。”

一小袋粮食,一块羊油。

“皇叔!”

一家子感动的跪下,泣不成声。

“好好的,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皇叔亲切的说道。

等他们走后,一个官员进来,说道:“先前你等的表现不错,来人。”

一袋子钱送上。

皇叔随后走访了数十户人家,都送上了慰问品。

等他走的时候,赞美声几乎要溢出贫民窟。

皇叔听着这些赞美,语重心长的道:“水渠可以随时修,可让这些百姓过上好日子却刻不容缓!”

“皇叔英明!”

“皇叔仁慈!”

彩虹屁包围了皇叔。

赫连燕心中微动。

一个官员低声道:“花不了那么多钱吧?”

皇叔看了那人一眼,瞬间他的周围就空了。

皇叔淡淡的道:“本王方才看到里面污水横流,挖!”

众人听到挖字,都浑身一颤。

皇叔指着这人说道:“你去管此事。”

赫连燕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这人一眼。

身边心腹低声道:“把钱给了贫民窟的百姓,谁敢置喙,直接弄死,看看那些百姓,此刻谁敢质疑皇叔,他们就能亲手弄死谁。这个主意……”

赫连燕眯眼,“杨玄出的!”

钱没了。

今年老天赏脸,雨水不缺,皇叔干脆就把那些钱用在了贫民窟中,赢得城中军民一阵欢呼。

“皇叔,宁兴来了使者。”

皇帝派来了使者。

“臣恭迎陛下谕旨。”

痴肥的赫连春跪下接旨,身体太过肥硕,一跪下就变成了滚地葫芦,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哈哈!”

使者的随从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赫连春挣扎着爬起来,再度跪下。此刻他额头上都是汗水,看着憨厚而狼狈。

“陛下问潭州可好?”

“好。”

“陛下听闻潭州时有贪腐之事发生。”

“臣万死。”

话问完了,两个护卫上来扶都扶不起皇叔,最后还是使者加了一把力,皇叔这才站起来。

使者随即住下。

赫连春摆下宴席款待使者,菜品堪称是水陆杂陈,丰盛之极。

数十美人在堂前起舞,使者看了皇叔一眼,见他盯着美人们不放,就轻蔑一笑。

当夜,皇叔就像是一只小蜜蜂,在美人们的房间里来回穿梭。

卫王和李晗等人被丢在军营中,吃的是半生不熟的干饼子,喝的是带着异味的水。

百余护卫吃的很香,卫王和李晗却食不下咽。

“也不知杨玄如何了。”卫王放下干饼子,“赫连春扣下他作甚?”

“估摸着是想问大唐的消息。”李晗也颇为担忧,“我就怕他吃不住苦头招供。”

“想着杨玄连干饼子都吃不上,本王就有些吃不下去。”卫王有些感性的道。

此刻的杨玄很忙碌。

左手鸡腿,右手筷子,左右开弓,身边的美人不时酒杯送到他的唇边。

“我不喝酒!”杨玄这一路吃的太差了,此刻见到肉就像是见到了亲人。

晚些,他吃饱喝足,两个美人含羞带怯的进来。

“没空。”

带路的管事笑道:“这是皇叔的好意。”

皇叔的好意不是谁都能拒绝的。

杨玄擦擦嘴,“举不起来。”

管事:“……”

杨玄起身,“我想去看看那些随从。”

管事请示了赫连春。

正在采蜜的皇叔骂道:“给他去!”

……

卫王等人正在担心杨玄吃苦头,突然就看到了他出现在眼前。

浑身整齐,红光满面,嘴角还有油光闪烁。

“给他们些酒菜。”杨玄指指卫王二人,说着还打了个饱嗝。

一股子肉味。

牢门打开,案几送进来,酒菜鱼贯而入。

卫王:“……”

李晗:“……”

第二日。

“皇叔,有急事。”

“可是军国大事?”

“不是,有人告状。”

“滚!”

“皇叔!”

“曰你娘!”

皇叔大怒,就穿着一条亵裤出来,一顿皮鞭抽得自己的心腹满地打滚。

使者就在前院。

“打的好惨。”

“平日里皇叔做什么?”

“想办法贪腐,和美人嬉戏,以前他疲不能兴,如今好了,竟然旦旦而伐,有时候大白天都会去后院。”

“嗯!对了,疲不能兴……是如何好的?”

“说是吃了一种药。”

“咳咳!”

“使者放心,只管去要就是了。”

当日下午,皇叔再度宴请使者。

不等使者开口,一个木匣子送上。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这是……”

赫连春笑的暧昧,“谁吃谁知道。”

使者不动声色的把药收起来,当夜,就有两个美人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半晌,里面传来了使者的欢呼:

“好药!”

皇叔在卧室里笑了笑,拉着嗓子喊道;“用劲,爽利!”

两个美人一个帮他按摩脊背,一个帮他按摩脚丫子。

皇叔趴在床上,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琢磨。

第二日,使者告辞,满面红光的模样,看着心满意足。

赫连春把使者送到城外,惜惜而别。

“此次算是熬过去了。”赫连春松了一口气。

赫连燕说道:“使者这两日都在打听皇叔的消息。”

“本王知晓。”

“皇叔为何不给钱贿赂?”

“给钱就有收买的嫌疑,懂不懂?收买皇帝的身边人,你想作甚?”赫连春皱着眉,“女人就是格局小。”

“是!”赫连燕看着有些沮丧。

使者一走,杨玄也来告辞。

“两国要友好。”皇叔寄语杨玄。

“有皇叔这等宽厚长者在,大唐与大辽一定能世代友好!”杨玄拱手,对两国关系寄予厚望。

杨玄走了。

赫连燕不解,“此人聪明,手段高超,皇叔为何不留下他?”

“留下他,随后报捷?”皇叔淡淡的道:“本王来潭州就一件事,和为贵。”

赫连燕默然。

对于赫连春而言,别人趋之若鹜的功劳,对于他来说就是毒药。

“是啊!和为贵。”赫连燕看着皇叔,为他心疼一秒。

第182章 他们都该死(为‘生前-逍遥’加更) 长安,一骑疾驰进城,随即去了镜台。

“监门,北疆的消息。”

王守背对大门,眼罩已经取下来了。前阵子天气不好,他瞎的那只眼睛有些酸痛。

“说!”王守仰着头,荒荒拿了药膏,敷在他紧闭着的左眼上。

信使说道:“梁王府的那位小郎君李晗被扣在了基波部。”

“好事。”王守觉得宗室死光了最好。

“基波部攻打陈州失败,随后陈州有人建议报复……”

“基波部这是觉着手中有了人质,可以肆无忌惮的动手?”王守摇摇头,荒荒慢慢把药膏往两边敷。

“随后陈州游骑不断进入草原,太平县县令杨玄和卫王也进了草原,生死不知。”

“啧!”王守嘬个牙花子,“难怪前阵子梁王府在卖东西准备钱财,这是想赎回李晗?可陈州一报复,基波部那边怕是会弄死他。可卫王为何去了草原?”

“我们的人打探到了消息,杨玄建言报复基波部。”

王守一怔,接着抑制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他笑的前仰后合,药膏都裂开落下。

“这特娘的,杨玄和李晗不认识,他疯了才会去对付李晗。卫王也不至于对付李晗,平白给自己寻个对手。那他们为何出手?咱想来杨玄怕是被人坑了吧?可卫王为何也跟着去?”

“卫王在太平。”荒荒重新敷药。

“是了,卫王暴戾,弄不好就是他逼着杨玄建言报复,否则杨玄吃饱撑的……陈州与三大部历来都是小敲小打,从不肯主动进攻。呵呵!咱看这是卫王被人坑了,为了不被宗室记恨,他只能去救李晗。”

敷药完毕,重新戴上眼罩,王守转身,笑的很是惬意,“令赵三福来。”

赵三福随即请见。

“此事……”王守把此事告诉了他,“你说是谁做的?”

子泰……赵三福心中一紧,随即说道:“下官以为,贵妃兄妹的嫌疑最大。”

“呵呵!”王守笑的和一只老母鸡似的,“若是告诉了梁王……”

“梁王会成为贵妃的对头,皇后得利。”

“说得好,咱进宫一趟。”

王守随即进宫。

“陛下在忙,有事说,咱转告。”韩石头就是一道拦河坝,过滤了许多事务。

王守用独眼看着他,“梁王府的李晗出事了,被扣在北疆基波部,卫王和太平县令前去营救。”

韩石头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一握,随即放开,淡淡的道:“咱知晓了。”

随即韩石头进了梨园,把此事禀告给皇帝。

“二郎,这个曲子多了妩媚,却少了阳刚之气。”贵妃拿着曲谱,娇嗔的道。

皇帝笑的格外的轻松,“不妩媚,如何配得上鸿雁的舞蹈?”

“妾身去寻她们编舞。”贵妃非常知趣的告退。

皇帝一直盯着她,看着她从容走出去。

“李晗去北疆做什么?”

“不知。”

“盯着这个。”

“是!”

韩石头欲言又止。

“你这老狗,有话就说。”皇帝笑骂。

“陛下,卫王在。”韩石头目露担忧之色,“草原势力纷杂,奴婢就担心卫王。”

皇帝淡淡的道:“镜台会去打探消息。对了,那个杨玄,朕记得是贵妃的人?”

“是,他们都是这般说。”韩石头低头。

皇帝说道:“贵妃的人去救李晗,朕的那个傻儿子也跟着一起,他这是被谁坑了?”

韩石头低下头,“奴婢……奴婢不敢说。”

皇帝冷哼,“说!”

韩石头浑身颤抖,“是……是皇后。上次陛下说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有趣,皇后说兴许能寻到,随后李晗就跟在了出使北辽的使团中。”

他的脸上都是汗水,颤声道:“那等金发碧眼的美人,唯有北方和西方才有。当时……当时在场的就是奴婢,奴婢万死!”

可当日在场的还有贵妃。

看着跪下的韩石头,皇帝面色如常。

“来人。”

韩石头一动不动。

几个内侍进来。

“朕记得前阵子拿了几个官员,抄没了几个宅子,给韩石头一处,要靠近皇城的地段。”

“陛下!”韩石头抬头,双目含泪,“奴婢……奴婢……”

“有你韩石头在朕的身边,朕安稳。”皇帝颔首。

韩石头再度谢恩。

那些内侍宫女看向韩石头的目光中都是艳羡和仰慕。

“石头。”

“陛下。”

皇帝吩咐道:“告知王守,打探消息就是,莫要轻举妄动。”

可那位卫王呢!

众人心中一凛。

“是。”韩石头随即告退。

皇帝坐在那里,良久幽幽的道:“闹腾不休,闹腾不休。”

韩石头去了镜台。

“此事不得轻举妄动,打探消息,有消息马上报进宫中。”

“是。”

韩石头回到了宫中,找了心腹来。

“梁靖最近在宫外如何?”

“在结交官员权贵。”

“嗯。”韩石头沉默良久,“陛下待咱宽厚,可梁靖却对咱却颇为不恭。”

“是。”

晚些,一个内侍在宫外寻到了梁靖。

“好教梁郎中得知……”

内侍是梁靖相熟的,话说了半截。

梁靖豪爽的道:“宫中日子枯燥煎熬,来人,给王内侍准备三千钱。”

内侍笑了笑,“梁郎中结交咱们这等阉人颇为诚心,咱也投桃报李,可知晓韩少监?”

“韩石头?”

“对。”

“他怎么了?”

“陛下称呼他为石头,令人给他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准备了宅子。”

内侍欲言又止。

梁靖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内侍接过,仔细看看,抬头道;“陛下说了,有韩石头在,他才安稳。”

梁靖起身,“多谢了。”

随即梁靖就等着韩石头出宫看宅子。

第二日中午,韩石头带着两个内侍出了皇城。

“这不是韩少监吗?”

“梁郎中。”

“韩少监一向少见,可是有事?梁某正好无事,帮衬一番。”

“只是看个宅子。”

“哎哟!梁某正好懂些风水之事。”

“果真?”韩石头难得露出惊喜的模样。

“只管一看。”

随即二人就去看了宅子,韩石头很满意,梁靖察言观色,一番锦上添花的好话,让韩石头心情大快。

“以后无事可来寻咱说话。”

韩石头的话让梁靖狂喜过望,随即进宫求见贵妃。

“那倒是一个助力。”

贵妃兄妹喜不自禁。

贵妃突然想到了一事,“李晗那事镜台禀告了陛下,卫王好似也卷了进去。”

梁靖一怔,旋即笑道:“娘娘无需担心,李晗的生死不在陛下的眼中,至于卫王……”

兄妹二人相对一视,都知晓卫王的生死同样不在皇帝的眼中。

父子之间到了这等境地,堪称是冷血无情。

“那个杨玄也卷了进去,跟着去了草原。”

梁靖楞了一下,“可惜了,这也是命,他若是回不来了,我便去庙里请人为他做法事,超度一番。”

贵妃点头,“也好。”

如此,也就了结了双方的交往。

韩石头先去谢恩,皇帝还问了宅子的情况,得知豪奢时,就笑道:“朕的身边人,自然该富贵。对了,你若是出宫居住,身边没个女子也不方便,你在宫中可有喜欢的?”

韩石头低头,“奴婢,奴婢……”

见他难为情,皇帝不禁大笑。

“罢了罢了,你看中谁和朕说一声,便带出宫去做了你的娘子,为你操持家中。”

“多谢陛下。”

下午,韩石头伺候皇帝吃了晚饭,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伺候他的人把饭菜送上,随即站在边上等候。

韩石头默默吃了,有人收拾,有人送上热茶。

“去吧。”

众人告退。

韩石头进了卧室。

他打开箱子,从底下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里面有一个锦囊。

锦囊中充填了绵,韩石头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块石头。

这是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一头穿着绳子,有红线挂着。

韩石头把石头翻过来,这一面相对平整,上面两个字。

石头。

韩石头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这两个字。

一滴泪水滴落在石字上面。

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两个字的上面。

韩石头浑身颤栗,“陛下,奴婢无能,没看好小郎君,奴婢该死啊!”

这两个字看着有些稚嫩,却隐约有些风骨在里面。

沙哑的哭声低沉,回荡在卧室内。

“若是小郎君不幸,奴婢就弄了那对兄妹去陪葬,再送了那个狗杂种归西,便去地底下伺候陛下。”

韩石头抬头,微红的眼珠子中全是疯狂之色。

“他们都该死!”

……

梁靖颇为得意的出了酒楼,身边几个大汉跟着,是伴当,也是护卫。

不远处,一个男子悄然跟着。

“梁郎中!”

“梁兄!”

一路不少人都拱手问候,梁靖也颇为四海的一一还礼。

身后男子看着他进了青楼,这才回去。

半路,两个男子出现。

“主事。”

“梁靖结交颇广,盯好他,若是他不知分寸,咱们得赶紧禀告上去。”

“是!”两个男子告退。

男子回身,一张颇为英俊的脸上全是杀机。

“若是子泰出事,梁靖,耶耶要弄死你!”

梁靖第二日就去了寺庙,预约了法事。

“等半年吧。”

半年后若是杨玄回不来,那肯定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日,梁靖在酒楼狂饮,唏嘘回忆了一番和杨玄的交情。

门外,赵三福乔装路过。

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扫过梁靖,恍若实质。

“可惜了。”梁靖感慨着,没有察觉到来自于门外的杀机。

……

“谁让他去的?”

杨玄和卫王消失了许久,临安也得了消息。

“说是去救援。”曹颖亲自来禀告此事。

“谁?”

“梁王府中的人。”

“他吃饱撑的!”

“是!”

“此事不对。”卢强一怔,“李晗被扣在基波部,杨玄建言报复基波部。”

刘擎一拍案几,“这还用得着说?那个小崽子被人坑了!”

曹颖此来是求援的,“还请使君出兵,威逼基波部放人。”

得到消息后,怡娘当场就差点晕厥过去,随后咬牙切齿的想去隔壁杀人,幸而被拉住了。接着怡娘又让出兵去救援,曹颖说太平的兵力不够,差点被怡娘一软剑刺死。

若是此行求不到援兵,不用怡娘动手,曹颖自己也想死。

刘擎骂道:“他当初开个口,难道老夫不能收兵?是面子要紧还是小命要紧?”

可谁都知晓,若是当初杨玄建言收兵,这便是出尔反尔……你才将建言报复基波部,接着又建言收兵,什么意思?

曹颖躬身,“求使君出兵。”

卢强脸颊上的刀疤在抖动。

“使君。”

此事很难决断。

一旦出兵,弄不好三大部就会联动,甚至潭州也会动手,到了那时,北疆大战重开,长安震怒,刘擎难逃追责。

“小崽子!”刘擎咬牙切齿的骂道,他深吸一口气,“出兵!”

卢强出去,“集结大军。”

整个陈州都动了起来。

“为何出兵?”

杜贺得了消息,但刘擎没让章羽县出动人马,而是让他们继续修生养息。

“使君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基波部差点攻破章羽县,不让他们伤筋动骨,难解心头只恨。”

这是要为我章羽县报仇……杜辉感动的道:“使君高义。”

大军迅速集结,太平县更是倾巢出动。

“若是瓦谢部趁势出兵,如何防御?”卢强看着两千多太平军,有些头痛。

若是郎君没了,太平县在不在都不重要……曹颖和南贺默然。

大军在集结。

刘擎整日琢磨如何攻打基波部,而又不会打痛了他们。

“若是杨玄在基波部,打痛了他们就是逼迫怀恩动手。”刘擎很头痛。

外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什么声音?”

刘擎骂道:“炸营了?谁敢闹事,老夫弄死他!”

一个人冲了进来,刘擎刚准备叫骂。

却呆住了。

风尘仆仆的杨玄行礼。

眼前的老人为了他,准备冒险起兵攻打基波部。

为此可能赔上自己的宦途。

杨玄眼眶发热,“见过使君!”

“回来了?”刘擎问的很平静。

“是。”杨玄不禁生出了一种倦鸟归巢的感觉。

咻!

不见刘擎如何动作,一支毛笔就飞了过来。半空中,墨汁被甩了出来,边上的卢强被甩了一脸。

杨玄低头避开。

“你还敢回来?”

刘擎抄起横刀,看看又放了下去,接着拿起刀鞘就窜了出来。

卧槽!

卢强喊道:“快跑!”

老头真敢下手!

杨玄转身就跑。

“你特娘的还敢跑?!站住!”

第183章 疯狂的石头 杜辉很快得到了消息。

“明府,不出兵了。”

“为何?”

“说是杨玄回来了。”

杨玄跑哪去了?杜辉:“……”

老头子又在为杨玄开小灶!

娘的!

我等呢?

杜辉和谢如发牢骚,“老夫说使君怎地转性子了,竟然愿为我章羽县冒险,呵呵!原来是自作多情。”

谢如挑眉,“明府家中的小娘子如何了?”

杜辉眼前一亮,“是啊!老夫的贤婿还没找着。来人,送了贺礼去太平,顺带问问杨玄的身边可有女子。”

……

杨玄等人回到了太平。

万人空巷夸张了些,但大多人都出来相迎。

百余草原护卫看着分外的醒目,有人惊讶的道:“明府怎地带了些草原人回来?”

到了县廨外面,怡娘没在,杨玄心中一个咯噔。

“我去隔壁。”李晗出人预料的选择暂时住在卫王那边。

呵呵!

卫王只是冷笑。

这两个晚些会不会弄出人命来?

这个念头只是一转,杨玄就进了县廨。

“见过明府!”

甄斯文眼眶含泪,很是激动。

斯文是个好人。

蒋真站在最后面,和以往抢表现的风格不符。

他眼含热泪,“回来就好!”,前方的钱吉看似回头,蒋真赶紧抹了一把泪水。

“明府吉人天相。”钱吉笑的很欢喜,胸口一股股郁气往上顶,让他难受的想吐血。

杨玄一路往后院去,路上迎到他的老贼和王老二已经窜去了厨房弄吃的。

“嗷!”

王老二惨嚎一声,手中拿着一块羊肉冲出厨房。

随后,怡娘缓缓走出来,她围着围腰,双手上灰扑扑的,沾满了麦粉,看到杨玄后,先是笑了笑,然后就哭了起来。

“咳咳!”曹颖干咳几下。

“怡娘,我回来了。”杨玄上前。

怡娘抬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贼涎着脸过来,“这次可饿惨了,怡娘,弄了什么好吃的?”

“等着。”

怡娘转身进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根擀面杖。

“呯!”

老贼挨了一棍子,转身就跑。

“还敢跑!”怡娘红着眼眶,“让你等护卫郎君,郎君历险,你等却安然无恙!”

老贼和王老二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起。

怡娘拿着擀面杖抽打他们的脊背,呯呯作响。

杨玄想劝阻,曹颖微微摇头,低声道:“郎君不知,若是尚在宫中时,他们二人少不得要挨杖责。怡娘这个算是轻的。”

怡娘一棍子抽去,“郎君遇险,你等当以身相代才是。”

“是!”老贼很老实的应了。

呯!

王老二挨了一记。

“郎君遇险,该如何护卫?”怡娘一字一吐的道:“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该义无反顾冲上去,冲着刀山火海砍杀,为郎君杀出一条路来,可记住了?”

王老二点头,“记住了。”

挨完打,怡娘进去做饭,章四娘跟着。

“去给郎君准备衣裳。”怡娘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头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远行归来要沐浴更衣,赶紧去。”

“哦!”

“一个个都不省心!”

曹颖在外面苦笑,“消息传来,怡娘差点一剑戳死老夫。”

杨玄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这时隔壁传来了嚎哭声。

老贼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抬头,“比号丧还卖力,这是谁?”

“孙间!”

隔壁,孙间跪在李晗身前嚎哭的满脸涕泪。

“忠心耿耿。”卫王赞道。

李晗看了他一眼,“我若是回不来,他也难逃一死。他这是一半为我高兴,一半为自己死里逃生高兴。”

特么的,花花肠子就是多!卫王叫人去弄酒。

“起来!”李晗学卫王坐在台阶上,觉得凉悠悠的,长久骑马,饱受摧残的屁股倍感舒坦。

孙间起身,欢喜的道:“小人这便去准备干粮,咱们回长安。”

李晗舒坦的靠在梁柱上,“你回去,告诉阿翁,我身体不适,不便于长途跋涉,便留在太平养伤。”

“小郎君!”孙间还想劝,李晗冷着脸,“速去!”

等孙间走后,卫王冷笑道:“美人还在,你只管带回去就是了,功劳依旧有。”

“此刻带着美人回去,从此梁王府就不用做人了。”

梁王府谄媚,竟然为皇帝穷搜天下找美人,卧槽!往日对皇帝的各种不满呢?都是假的?

而且这等事儿犯忌讳,几乎能在正史和野史中预留一个佞臣的牌位。

卫王:“本王看你却不是那等在乎梁王府名声之人。”

“两百万钱差点把我葬送在北疆,你觉着我此刻回去如何面对家人?”

“矫情!”

卫王起身,“备马!”

李晗问道:“你去何处?”

卫王森然道:“杀人!”

……

潜州。

韩靖在潜州城中颇有些名气,有文名,而且任侠豪气,结交颇为广阔,堪称是知己遍天下。

卫王就藩潜州后,也曾邀请城中的名士来府中饮宴,韩靖长袖善舞,逢迎有术,很快就和卫王打成一片。

有了卫王的加成,韩靖在潜州更是如鱼得水。

“饮酒!”

潜州刺史的家中,此刻高朋满座。韩靖在中间左右逢源,这里挑动气氛,哪里说个笑话,气氛就这么活跃了起来。

刺史张廷和人站在不远处低声说话。

“韩靖此人长袖善舞,哪里宴请都少不得他,少了他,就显得不够活跃。”

张廷点头,“确实如此。”

身边人低声道:“最近卫王府中动静不大对,那位王妃的火气大了些。”

张廷说道:“老夫执掌潜州一地,治理只是其次,要紧的盯着卫王府,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上报长安。”

身边人笑道:“如此倒也省事。”

“不。”张廷有些头痛的道:“卫王脾气不好,一旦发作起来,不是重伤谁谁谁,就是砸了谁家。不过还好,没死人,否则老夫也得跟着倒霉。”

“让我等举杯。”那边韩靖举起酒杯,冲着张廷说道:“使君为我潜州呕心沥血,这一杯酒,敬使君!”

张廷微笑颔首,“此人颇为知趣,下次再有宴请,依旧请了他来。”

身边人点头,“是!”

众人仰头就喝。

“痛快!”

韩靖放下酒杯,神采飞扬的道:“人生难遇一知己,今日群贤毕至,韩某心情激荡,有诗一首……”

这主持气氛的能力堪称是绝了。

一首诗毕,韩靖躬身,“还请使君指点。”

啧啧!

身边人低声道:“这奉承的毫无烟火气,我远远不及。”

张廷微笑着指点了一番。

韩靖正色道:“我曾听人说,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闻道,领悟了道,就算是此刻死去也再无遗憾。多谢使君。”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大堂外。

有人回首。

“卫王……大王!”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见过大王。”

韩靖宛如白日见鬼般的面色大变,悄然往后退去。

张廷迎上去,“见过大王,敢问大王回潜州可曾禀告长安。”

皇子到了封地后不能乱跑,到了地方后也不能随便回封地。

卫王盯着韩靖,“本王回来有事。”

张廷有监视卫王的任务,“敢问何事。”

“杀人!”

卫王身形掠过。

韩靖转身就跑。

“救命!”

“住手!”张廷面色发白,“大王万万不可!”

巨刀挥舞。

人头落地。

卫王伸脚一踢,五官还在蠕动的人头飞出了大堂。

卫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堂内众人目瞪口呆。

卫王出了刺史府,随即到了王府。

“王妃,大王回来了。”

正在和人议事的王妃摆摆手,起身出迎。

卫王大步而来,王妃行礼,“见过大王,大王在太平……怎地突然回来了?”

“不是捉奸!”卫王进了堂内,王妃冷着脸进来,“妾身何曾出轨?大王这话什么意思?”

“做饭来。”卫王解下巨刀。

王妃嗅嗅,“杀人了?”

“嗯!”

一顿羊肉吃了,卫王起身,“本王刚杀了韩靖,若是长安有人来问,只管让他们去太平。本王等着他们!”

“什么意思?”王妃追问。

卫王蹙眉,“你无需管!”

王妃突然就炸了,“什么叫做无需管?你若是犯下大事,孩子们该逃的逃,难道留在王府中等死?”

伺候的几个侍女满脸黑线,心想这等事儿也是能说出来的?

卫王淡淡的道:“韩靖哄骗本王,你为此差点做了寡妇。”

王妃一怔,旋即说道:“既然如此,交给张廷岂不是更好?”

卫王说道:“不杀他,本王心中不痛快。”

王妃怒道:“你倒是痛快了,长安若是来人,一家子都做了厉鬼,跟着你去害人。”

卫王冷笑,“泼妇!”

“你说什么?”

人影闪动,侍女们抱头鼠窜。

砰砰砰砰砰砰!

拳脚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

轰!

一根柱子被卫王一腿扫断。

轰!

王妃一拳打断另一根柱子。

轰隆……

整个屋子轰然倒塌。

……

长安。

天气酷热,梁靖不耐热,进宫求见时也是躲在屋檐下等候。

这是特权。

少顷,有人出来,带着他去梨园。

贵妃看到他时,挥手让众人出去,然后喜滋滋的道:“韩石头这些时日对我颇好,不时还说几句话。”

梁靖大喜,“我昨日才见到他,说了一通话,咦!看来此人是想投靠娘娘?”

贵妃摇头,矜持的道:“他是陛下的人,不会投靠谁。不过这番示好定然是知晓了什么。”

“废后!”梁靖两眼放光!

贵妃的心怦怦跳,“不会吧。”

“难说!”梁靖一番鼓吹,让她最近用心些。

“陛下到。”

皇帝到了,身后跟着韩石头。

梁靖自然不敢做灯泡,随即告退。

出了门,见韩石头在门外,梁靖行礼,笑道:“韩少监今日颇为精神。”

二人低声说了一番话,随即梁靖走了,临走前硬塞给韩石头一块玉佩。

有人路过,见韩石头拿着一块玉佩,喃喃的道:“那么贵重的礼物,咱受之有愧啊!”

这人捂着耳朵就走。

韩石头回身,看着此人小跑远去,眼中多了疯狂之色,轻声道:“贵妃兄妹欲图不轨,还想贿赂咱,买为内应!”

他看了里面一眼,眼中闪过厉色。

如今他只等着消息,若是小郎君不幸,那么这对兄妹收买他,并打听皇帝出行日子就是铁证如山。

皇帝是宠爱贵妃,可韩石头知晓,此人最宠爱的是自己。若是他的安危受到威胁,别说是贵妃,就算是他的父亲都难逃一死。

他这是准备用自爆来弄死贵妃兄妹。

但还有一个人该死!

韩石头看向了里面,皇帝单手托起娇羞的贵妃下巴,眼神火热。

少顷,韩石头令人进去收拾。

“石头。”

皇帝慵懒的靠在榻上。

“奴婢在。”

“太子最近如何?”

“殿下最近几日在读书。”

“什么书?”

“政论。”

皇帝默然。

政论是武帝亲手编撰,里面是他一生治国的总结,堪称是帝王之学。

贵妃被人搀扶着去沐浴,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吩咐道:“太子最近有些忘形了,去敲打一番。”

“是!”

太子正在看书,书是典籍,劝人向善一类。

“殿下,韩石头来了。”

太子抬头,笑道:“孤当出迎。”

他带着人迎了出去,见到韩石头后,拱手道:“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最近炙手可热,太子历来都对他颇为多礼,此刻更是多了一分恭谨。

韩石头淡淡的道:“陛下有话。”

太子跪下,“请阿耶训示。”

韩石头说道:“太子在东宫当好生读书,莫要去走歪门邪道。”

太子浑身颤栗,“是,是,儿知错了,儿罪不可赦……”

韩石头带着人走了。

太子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内侍马奇回来,低声道:“殿下,他们走了。”

太子不敢起,马奇用力把他搀扶起来,二人缓缓进了堂内。

太子跪坐在那里,马奇随侍在身边。

“孤罪不可赦。”

“是!”

“药拿来。”

“殿下,那药不可多吃,受罪。”

“受罪还好。”

“是!”

马奇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纸包。

太子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他仰头就吃了,马奇送上水,一饮而尽。

太子就跪坐在那里,肚子里很快就咕噜咕噜的叫唤。

马奇冲出去,“准备马子!”

太子坐在马子上,拉的虚脱。

他喘息着,笑着,眼中全是疯狂之色。

“孤……要忍!”

第184章 斗起来才精彩 皇帝令人呵斥了太子,随即太子就在东宫闭门不出。

直至三日后,皇帝又令人去了东宫。

太子出来了。

看着瘦的不成样,面色惨白。

进了梨园后,皇帝和贵妃都在。

“儿万死。”

皇帝仁慈的宽恕了他,又温言抚慰了几句,太子这才欢欣雀跃的告退。

人人赞叹父慈子孝。

晚些,帝后沐浴。

韩石头在外面……看着那些人进去收拾残局。

梁靖正准备进宫求见贵妃。

他骑在马背上,双目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

他在想贵妃封后的可能性。

杨氏为首的一家四姓强大,皇帝按理不会废后,可架不住万一呢?

再英明聪慧的人,当事情涉及到自己的根本利益时,也会时常失去理智。

想到妹妹成为皇后,若是再能生个孩子,老梁家以后会如何?

大唐最顶级的权贵。

梁靖呼吸急促了些。

无意间偏头。

一抹寒光闪过。

兴许是命不该绝,梁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颈。

咻!

本是冲着他脖颈来的短刀从他的脸颊划过,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两侧的肉外翻,看着白惨惨的,随即鲜血涌出来。

“刺客!”

前方人影早已不见。

“快,送进宫中,宫中有医官!”

现场乱作一团。

刺客在巷子里几个转向,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真特娘的运气好!”赵三福骂骂咧咧的回到了镜台。

“北疆消息!”

信使气喘吁吁的冲进来。

“给我!”

赵三福现在是王守的心腹,接过消息后也不拆开,直接送了进去。

“咱看看。”王守笑吟吟的道:“李晗若是身死,梁王定然不肯善罢甘休。不过消息要控制住,不可便宜了皇后。”

“是!”赵三福跪坐在侧面。

王守打开信封,缓缓看去。

赵三福心中焦躁不安,却不敢显露出来。

辛全分析过此事,说陈州既然出兵,李晗必然小命难保,而硬着头皮去救他的卫王和杨玄二人也逃不过一劫。

二人都是北疆出来的,知晓基波部的实力。

赵三福想为杨玄报仇,宫中他进不去,但梁靖在外面。他今日给了此人一刀,可惜梁靖命不该绝。

王守放下记录消息的纸,冷笑,“命不该绝!”

赵三福压住心中的惊讶,“监门说的是谁?”

“李晗和卫王。”

那杨玄呢?

赵三福不好问,就假装偷看。

“小崽子,想看就看,看你好奇的模样,哈哈哈哈!”王守笑声尖利,就和夜枭似的。

“下官只是好奇,呵呵!”赵三福拿起纸张。

——卫王、李晗平安归来,太平县县令杨玄亦在其中。

赵三福心中一松,笑道:“卫王运气真是不错。”

王守也感慨了一番,随即起身进宫禀告。

赵三福坐在那里,挠头道:“娘的,幸好没死。”

荒荒淡淡的道:“是啊!否则卫王一死,宫中少不得会有一番争斗。”

耶耶说的是子泰……赵三福起身,去寻了辛全。

“活了。”

“活了?”

“嗯。”

“你和杨玄的交情要谨慎些。”

“我知道,主事,若是卫王死了会如何?”

辛全揭开锅盖看看肉汤,深情的吸了一口肉香,“能与太子争夺的便是越王。”

“兄弟相争?”

“你觉着皇家有兄弟?”

……

“北疆的消息。”

梨园外,王守隐住嫉妒和忌惮,把消息递给韩石头。

皇帝称呼他为石头,更是赏赐了宫外的豪宅,这是王守奢望而不得的待遇。

但他知晓,韩石头的这番待遇并非凭空而来,是多年对皇帝的忠心耿耿,和贴心贴肺换来的。

韩石头颔首,转身进去。

皇帝正在看贵妃起舞,这是他们共同编的舞蹈,皇帝看的津津有味。

“陛下,北疆的消息。”

皇帝微微皱眉,有些不满。

但他知晓韩石头不会为了小事儿打扰自己的兴致,这也是贴心贴肺的一种表现,所以他忍住不耐烦,“说。”

说,而不是念。

说,韩石头可以自行归纳,简洁汇报。

念是照本宣科!

韩石头从信封中拿出一张纸,目光平静的扫过。

他的身体猛的颤栗了一下,很细微,随后抬头道:“卫王与李晗从北疆平安归来。”

“嗯!”皇帝点头。

韩石头俯身,轻声道:“陛下,那个异域美人就在北疆。”

皇帝摇摇头,眸中多了讥诮之意,“皇后以为如此就能让朕心动?她知晓不能,此举不过是想让梁王牢牢绑在一家四姓的战车之上罢了。小小手段,那个老东西却心动了,果然是眼皮子浅薄。”

韩石头轻笑道:“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韩石头随即告退。

他转了出去,王守在外面等候。

“陛下知晓了。”

“是。”

没有被召见,让王守有些失望和失落。

他看了韩石头一眼,“韩少监最近可是春风得意。”

韩石头冷冷的看着他,“关你屁事!”

王守阴沉沉的道:“要一直得意才好。”

等他拂袖而去后,韩石头转到了一个清净处。

他拿出消息,手指头顺着字迹而走,在杨玄二字之下停住。

——太平县县令杨玄亦在其中。

他把消息收起来,回身,猛地挥拳。

那双微红的眼眸中,尽数是振奋之色。

“不好了,梁郎中遇刺!”

宫中随即就闹腾了起来,贵妃哭哭啼啼的去看兄长。

“只是脸上一刀,小事。”梁靖豪迈的道,可先前他却浑身颤抖,后怕的不行。

贵妃回去哭诉。

“大郎差点就被一刀杀了。”

皇帝震怒,“令金吾卫追索刺客。”

随即他费了些口舌安抚了贵妃。

梁靖的伤口处置好了,坚持来谢恩。

这是彰显自己豪迈和委屈的时候。

随即皇帝加封梁郎中子爵。

啧啧!

从皇帝登基后开始,梁靖就一路青云直上,现在竟然成了子爵,让多少人在念叨着生儿不如女。

还是女儿好啊!

梁靖谢恩后出来。

“韩少监!”

韩石头看着他,神色平静。

不对啊!

老韩往日对我可颇为亲切。

梁靖摸出了一块玉,笑吟吟的道:“也不知韩少监何时搬家,回头告知一声,我带着兄弟们去帮衬。”

按照往日的话,韩石头该微笑道谢。

“拿走!”

韩石头冷冷的道。

梁靖,“韩少监……”

“都拿走!”

韩石头拿出一个布袋子丢过去,梁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自己送他的东西。

送韩石头这等人,自然不可能是金银,多俗?都是珍贵的珠宝。

这些珠宝不重,体积也不大,却颇为值钱。

梁靖满头雾水的出了宫。

却不知自己刚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卫王在潜州杀人的消息紧随而至。

弹劾!

奏疏雪片般的飘进了宫中。

皇帝看着案几上堆积的奏疏,问道:“谁的?”

韩石头恭谨的道:“陛下,都是弹劾卫王的奏疏。”

“朕问谁的。”皇帝看着气色不错。

“一家四姓的人居多。”

“知道了。”

韩石头听闻过一个道理:人要想年轻,那就和比你年轻的人在一起。男人要想年轻,那就和比你年轻的女人在一起。

女人总是能激发男人的精气神,为了能匹配年少女人的气质,他们会不由自主的激发身体潜能。

有人频繁更换身边的女人,旁人说他无情无义,此人却笑着说道:“失去了新鲜,她留着何用?”

皇帝的表态很暧昧。

知道了。

但没说该如何处置。

于是外朝的弹劾就越发的猛烈了。

有心腹来寻了韩石头。

“少监,卫王之事难道就这么了了?”

“小崽子,收了谁的钱财为他打探消息?”

“嘿嘿。”

“别掺和。”

“是。”

韩石头看了此人一眼,“你既然关切,便去镜台问问。”

“是。”

此人去了镜台,打着韩石头的名义问了此事。

镜台的人自然不会刁难韩石头,事无巨细的说了许多。

“卫王在潜州刺史府当众杀了韩靖,随后回王府和王妃大战一场,就回了太平。”

“太平啊!”韩石头流露出了些好奇之意,“那是什么地方,值当连李晗都留在那里。”

“那些人说太平就是个流放地,以前的县令去了就混日子,没多久就装病,千方百计想离开太平。不过自从杨玄去了之后,竟然越来越好了。”

“嗯!”韩石头看着漫不经心。

“太平曾七度被破城,杨玄到任之后……”

“嗯!”

“嗯!”

韩石头漫不经心的听着,最后赞道:“说的有条有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拿出了那块石头。

“……小郎君在太平大展宏图,收复了那些桀骜不驯的人犯,又操练他们成为了劲旅,屡次击退塞外胡人的进攻。”

“陛下,小郎君允文允武,奴婢听了欢喜的都想笑。”

“小郎君还建了县学,说是有教无类,陛下当年也曾如此想,可见父子连心。”

“卫王暴戾,可在小郎君身边也渐渐变得沉稳起来,可见小郎君教化之功。”

“如今小郎君在北疆一步步打造根基,陛下可高兴吗?”

石块无言。

“奴婢如今担心的便是小郎君的婚事。奴婢知晓小郎君身边有陛下安排的人手……奴婢担心他们没分寸,随便给小郎君寻一个娘子。”

“小郎君何等人,就算是南周公主也不配为妻。”

“奴婢想了许久,最珍贵的不过是一家五姓的女儿,可陛下当年说过,这些人是祸害。祸害的女儿自然是不能娶的,最多为嫔妃。”

“可还有谁呢?”

韩石头挠头,几根长发落下。

他愁眉苦脸的道:“奴婢想来想去,觉着这世间竟然寻不到能配得上小郎君的女子,愁也愁死。”

他念叨完毕,把石块小心翼翼的装回锦囊中。

然后站在前方行礼。

“陛下,奴婢下回再来说。”

锦囊躺在箱子底,幽幽暗暗。

韩石头回到了梨园,此刻皇帝和贵妃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在各自看书。

“陛下。”

韩石头送上热茶。

“嗯!”皇帝没抬头,“太平那里朕听闻乃是流放地,日子很是艰苦,卫王当初自愿去了此处,朕想他大概撑不了多久就会哀求朕给他换个地方,为何不走了?”

韩石头恭谨的道:“陛下,奴婢当初在宫外时,曾看到孩子与父母怄气不肯吃饭。”

“斗气?哈哈哈哈!”

皇帝笑的畅快。

“如此,让他继续待在那吧。”

韩石头:“……”

“那李晗也留在了那里,这是想作甚?”皇帝的话题骤然一转。

“陛下,李晗此次差点死在基波部,梁王府为了些钱财不肯相救,怕是生出了龃龉。”

“有趣。”

皇帝看着心情越发的好了。

“对了,皇后那边先前想求见朕,你去看看。”

“是。”

韩石头告退。

夜渐渐深了,宫中四处静悄悄的,两个内侍拎着灯笼走在前方,韩石头在中间,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

连某些嫔妃出行都没有这等阵仗。

皇后的住所在宫中仅次于皇帝,富丽堂皇。

寝宫内还亮着灯。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女子会干什么?

韩石头觉得是算计。

“见过娘娘。”

皇后是杨氏女,很是稳定的输出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陛下令你来何事?”

“陛下问娘娘何事。”韩石头站在那里,目光中隐隐有些不耐烦之意。

皇后是很高贵,可作为皇帝身边的心腹,韩石头却可以不鸟她……太子最近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想称呼他为二兄。

啥意思?

就是自愿做小弟。

只是韩石头断然拒绝了。

皇后淡淡的道:“汉王杀人,陛下不置可否,倒也与我无关。只是越王在南疆,听闻日子过得艰难,还曾有人行刺。我想越王的身边也该多些护卫了。”

韩石头淡淡道:“国家有制度。此事奴婢回去禀告陛下。”

国家有制度……该给的自然会给,这话一听就是韩石头在为了皇帝消磨皇后的第一波进攻。

回去禀告……多半就此没了消息。

看着韩石头出去,皇后的面色铁青,“老狗!”

身边的宫人惶然跪下。

皇后一双凤目中全是阴狠,咬牙切齿的道:“当初若非有我家支持,这条老狗怎能逆袭登基?可如今却翻脸不认账……咱们且看着,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行走在宫中的韩石头依旧沉默。

回到住所。

洗脚,上床。

盖上薄被的那一刻,他惬意的道:“要斗起来才精彩。”

第185章 种子(为‘风起叶落V’加更) 卫王回到了太平。

“杀人了?”

李晗在他的驻地过的颇为舒心,该吃吃,该喝喝。

“杀了。”

卫王坐下,“拿酒来。”

从卫王入驻太平后,潜州不断送些物资过来,酒水是不缺的。

黄坪一脸难色。

“嗯!”卫王抬头,眼神不善。

“被我喝光了。”李晗一脸心满意足,就差剔牙了。

按照辈分来说,李晗还是卫王的叔父。

呯!

只是一巴掌,李晗就觉得半边身体不属于自己了。

“去隔壁弄来。”

黄坪苦着脸,“也被喝光了。”

卫王大怒,“你莫非是酒桶不成?”

“太平无聊,不喝酒作甚?”

“可出去逛。”

“我出去了,第一次丢了钱袋,第二次说是我撞死了人,第三次被污蔑对女子用强,第四次有孩子抱着我的腿叫阿耶,你让我如何敢出门?”

卫王:“……”

“哈哈哈哈!”

在李晗和卫王的眼中,太平的日子单调无趣。

可既然要在这里厮混,总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明日我去寻杨玄问问。”李晗准备给自己找乐子。

卫王不知去哪弄来了酒水,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喝着。

李晗坐在边上,垂涎欲滴的看着酒坛子,刚伸手就被一巴掌拍走。

“独食不肥。”

卫王低头,“呸!”

口水就这么吐进了酒坛子里。

李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金尊玉贵的皇子,竟然这般粗俗。若非和你相处许久,我真怀疑你被鬼附体了。”

“在这里就是如此,自己不努力,就别怪寻不到饭吃。”卫王心安理得的喝着酒。

“哎!”李晗用肩膀拱拱他,“长安那边就没把你拿了去?”

“没拿。”卫王一脸平静。

“你说陛下在想什么?”

“大概是想什么曲子好听吧。”

“不是舞蹈吗?”

“舞蹈容易让人动情,他年纪大了。”

“疲不能兴?”

“多半是吧。”

“你这般不恭敬,就不怕被人告密?”

“该死早晚都得死。既然都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人活着浑浑噩噩也成,你看看那些农户,他们就活的浑浑噩噩,愚昧之后,就会觉着眼前的日子很幸福。这样也是一种活法,可我看你这般浑浑噩噩的,却活的倍感煎熬……”

“你想说什么?”

“你连农户都不如。”

“可本王却有个本事。”

“什么本事?”

“让你过的比本王痛苦!”

“呵呵!”

“嗷!”

第二日,李晗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去了隔壁。

“明府还在吃早饭。”

“那我等等。”

内院,王老二一脸痛苦的在哀求,“郎君,我不读书了。”

“人要言而有信。”

“我不是人。”

杨玄:“……”

为了不读书,连人都不做了。

“老曹,你对老二做了什么?”

曹颖郁闷的道:“只是让他悬腕练字罢了,不过是一会儿,他就抓耳挠腮的,可你看看他修炼时却心无旁骛,哎!”

“郎君。”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他。

“必须读!”杨玄冷着脸道:“不读书……怡娘盯着,但凡他不好好读书,狠抽。”

怡娘笑吟吟的道:“是。”

王老二端着碗去了老贼那边,“还是老贼好。”

老贼笑的很是惬意,“老夫会各等文字,回头教你。”

王老二:“……”

章四娘好奇的道:“老贼你如何会这么多文字?”

文字的发展经历了多个阶段,一般人能认识两三种就算是专家了,可老贼却是专家中的战斗机。

老贼淡淡的道:“祖传的。”

辨识墓穴中的文字是盗墓贼的必修课,用于辨认墓主人的身份,看看是否有盗墓的价值。还得辨认那些宝贝的来历。

“实际上,专业而且有传承的盗墓贼,比那些考古专家还要博学。”朱雀的话更像是一种讥讽。

饭后,曹颖和杨玄一起出去。

“郎君为何令老二读书?”

“你想说什么?”

“老夫以为,老二憨傻了才好,憨傻了才对郎君忠心耿耿。”

“我办县学有教无类,却漠视自己的身边人不读书,这是虚伪。虚伪我不怕,可我无法看着老二那傻乎乎的眼神而无动于衷。老曹。”

“在。”

“忠心从不是用手下的憨傻换来的,而是用心。”

“是!”

李晗在外面百般无聊的等候。

“子泰。”

“叫杨明府。”

“呵呵,子泰。”

“你不在隔壁喝酒,来此作甚?”

这段时日李晗喝酒喝的厉害,喝完了隔壁的酒,就过来寻杨玄喝酒。

“卫王没来之前,这日子还有些意思,等他一来,看着那张脸就觉着无趣,我想寻个事做。”

“太平事情不少,你想做什么?”

杨玄觉得这是权贵子弟的无病呻吟。

“你想说我这是无病呻吟吧。”

李晗的敏锐并未让杨玄感到意外,“没错。”

“什么最苦。”李晗问道。

“你吃不了的苦?”杨玄看着他。

“皱眉我就不姓李。”

“操练。”

“我去!”

钱吉出现,笑吟吟的拱手,“见过明府,见过杨郎君。”

梁王算是自己人,可如今他最宠爱的孙儿却和杨玄混在了一起,这魔幻般的现实让钱吉依旧无法适应。

“老钱啊!对了,最近城中有些地方要拆迁……”

“下官腹痛难忍。”钱吉面色剧变,拱手告退。

“这人怎地怕这个?”李晗不解。

杨玄和他出了县廨,上马往城外去。

“城中百姓太过纯良,他不忍去拆迁。”

“呵呵!纯良……如今没有护卫我都不敢出门,这叫做纯良?”

到了山脚下。

两千多太平军正绕着校场跑步,激起一阵阵尘土。

“就这?”李晗问道。

“还有些有趣的,这便是最苦的,你自己想好。”

“你不怕泄密?”李晗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不怕被灭口?”

二人相对一笑。

“每个将领都有自己操练的手段,密不外传,你能让我参与,足见大气。”

“那便去吧。”

李晗收拾了一下衣裳,随即加入了进去。

他有些修炼的底子在,气息悠长,觉得跑步没问题。

南贺走到杨玄的身边,“郎君,让此人掺和咱们的操练,就怕被学了去。”

“我的练兵法子中,操练是次要的,要紧的是鼓动。”

“鼓动?”

“对,以往我在太平根基不牢,不敢用这等手段。如今差不多了。”

南贺满头雾水。

兵法中讲述的是操练的方法,以及战阵之道,鼓动也有,就是鼓舞士气。

“郎君,我也鼓动过。”

“你那个只是隔靴搔痒。”

换个人这般羞辱自己,南贺能把他打个半死:“……”

队伍在不断前进。

李晗自信满满的跟着跑了一段路,开始喘息了。

内息是一回事,肉身是另一回事。

他刚开始领头,此刻有人超过了他,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

不解,迷惑,最后变成轻蔑。

你个蠢货,也敢跑在耶耶的前面?

军中只认强者,不认身份。

这个不能忍。

李晗咬牙跟了上去,呼吸就有些乱了。

身边不时有人超越,渐渐的越来越多。另一边练习齐射的百余草原护卫也不时好奇的看着李晗。

卫王不知何时也来了。

“可见过宗室子这般折腾自己的?”

杨玄摇头,南贺避开了。

卫王说道:“梁王是宣德帝的幼弟,年岁相差较大,说是长兄如父也没错。”

“这般娇养长大的梁王年轻时也是个纨绔,在长安闹腾不休。”

“有其父必有其子,梁王长子李珍年轻时也是如此,纨绔子弟一个。”

“李珍的正妻,也就是李晗的生母贤惠,可李珍却好色无度,家中侍妾多不胜数。有侍妾被宠的跋扈,便想谋夺正妻之位……为了孩子。”

这个杨玄知道,在贵人家中是子凭母贵,正妻的儿子天然就是继承人。父母去后,侍妾的儿子随便分些家产就扫地出门,家业还是嫡子的。

“李晗的生母乃是名门出身,心高气傲,哪里经得住宠妾挑衅,没多久郁郁而终。”

杨玄想起了李晗说过的事儿,“他说那侍妾对他下毒手,推他下楼,被李珍处死了。”

“呵呵!”卫王笑了,“你听他胡编。宗室都知晓此事。”

“说说。”

“生母去了之后,李晗守孝,也不哭,只是跪在那里,瘦的让人心疼。”

“贵人家中龌龊事多,越是高贵的家中,越是肮脏……许多人都以为从此宗室又会多一个苦命的孩子。”

失去了生母的庇护,父亲是个好色无度的,这样的孩子多半会就此沉沦。

“李晗生母头七的那一日,侍妾突然暴毙。”

不是被处死的吗?

还是正妻头七的那一日……杨玄毛骨悚然之余,看了正在咬牙奔跑的李晗一眼。

“随后李珍毒打了李晗一顿,据说差点打死。”

虎毒不食子啊!

“从此他就跟着祖父梁王过活。”

“那一年他十一岁。”

十一岁就弄死了父亲的宠妾,差点被生父打死。

“难怪他有些刻薄。”

卫王淡淡的道:“你为何不说为何本王与他颇为投契。”

两个倒霉蛋罢了。

“本王当初在长安时也和李晗打过交道,那时的他看似平庸,也有些纨绔模样,此次一起历险本王才知晓,他一直在藏拙。”

为何藏拙?

他在防着谁?

李晗还在跑。

他面色通红,喘息如雷。

“退下!”

边上有跟随的军士看到李晗是真不行了,就指指他。

李晗没搭理,继续跟着跑。

前方的大队渐渐把他抛在身后。

他的那点修为不足以支撑那么久,早已消耗殆尽。

“哎!差不多了。”卫王喊道。

李晗依旧在跑。

渐渐的,大队跟上来,超越了他。

被套圈了。

李晗喘息着,眼中全是狠厉,就这么咬牙,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大队完成了今日的跑步操练,整队看着他。

到了后续,李晗觉得自己在奔跑,可在外人的眼中,他不过是在踉踉跄跄的散步罢了。

到了终点,他抬起头,浑身汗湿。

“嘿嘿,我……如何?”

卫王默然。

“可以。”杨玄点头。

李晗挑衅的道:“比你如何?”

杨玄挠挠头。

不知何时出现的南贺轻声道:“以前一直是郎君带着他们跑。”

李晗:“……”

“后续还有。”杨玄指指前方。

那些军士拿起刀枪,准备操练兵器。

李晗:“……”

他就这么撇开腿,一步步走了过去。

是个狠人!

早上操练结束,李晗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吃饭时,他执拗的说要和这些将士一起吃。

等看到是豕肉时,这货也傻眼了。

杨玄指指打菜的人,南贺过去,低声吩咐了。

轮到李晗打菜时,厨子的勺子不抖了,别人一大块豕肉,他两大块。

李晗看着那些羡慕的目光,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杨玄蹲在边上,看着李晗吃毒药般的吃了两大块豕肉,笑的很开心。

当年在小河村时,豕肉对于他而言也属于好东西,吃一次和过年似的。至于猎物,需要拿去城中买了,换取钱财。

等李晗走后,杨玄召集了太平军将士。

“你等被流放到太平,都有各自的罪名。为何犯事?”

杨玄指着一个军士,“你来说说。”

军士起身,“小人家中有些田地,那年县里的豪族马氏要出钱买了,这是子子孙孙吃饭的饭碗,小人自然不肯。过了一年多,阿耶病倒了,花钱不少。马氏是县里放贷的独一家,小人没办法,只能去借了。”

“高利贷是万恶之源!”朱雀幽幽的道。

“阿耶的病没好,不过多活了两个月,小人觉着也值了。”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朱雀今日颇为感性。

“就在阿耶走了之后,马氏的恶奴上门索要借贷,借贷并未到期,小人据理力争,可马氏与县里的官吏勾结……硬是把小人家中的大半田地夺了去,作为赔偿……”

军士眼含热泪,“小人的阿娘一气之下也去了,小人埋了阿娘,便准备去弄死马氏的家主,可还没靠近他,小人就被拿下了,随后被流放太平。”

那些将士沉默了。

“你!”

杨玄指着另一个军士。

“小人原先是小吏,兢兢业业的做事,发现上官贪腐后,小人就去禀告,可消息不知怎地就被上官知晓了。”

举报者的消息被送到被举报人的手中,这事儿真的魔幻。

“小人随后被上官使了手段,弄了个贪腐的罪名流放太平。”

一个个军士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有人罪有应得,有人被逼无奈……

听了大半,南贺悚然而惊,“大唐下面竟然如此不堪吗?郎君,这个大唐……要乱了。”

国之将亡,必有先兆。

底层混乱便是开端。

“底层混乱,这便是在动摇根基。”杨玄想到了元州,那些百姓的日子也颇为艰难。

有人在嚎哭,引得不少人跟着哽咽。

杨玄问道:“想不想抬头做人?”

“想!”

“想不想有朝一日让那些人痛悔不该?”

“想!”

声音越发的洪亮了。

杨玄最后说道:“那便操练,杀敌,剩下的一切,我带着你等去做。”

南贺大声道:“跟着郎君,你等将会不断建立功勋。”

用功勋去逆袭那些丑恶吗?那一双双眼睛骤然明亮。

“我说过,忠心从不是靠手下愚昧,要靠心。”

“以后每十日让将士们诉苦一次。”

“是!”南贺的眼中多了异彩。

“治人先治心。讨逆需要无敌雄师去击败伪帝,大唐需要无敌雄师去纵横域外,而这些将士将会成为我麾下无敌雄师的种子!”

第186章 谁想杀我 杨玄偶尔也会给自己开个小灶。

弄个小泥炉,铁签子穿着腌制过的羊肉,就这么架在小泥炉上面烤。

边上是怡娘令人去临安买来的好酒。

章四娘蹲在边上,嗅着香味,“郎君做的烤肉真好吃。”

少女的马屁直白却纯真。

“吃过才知晓。”

怡娘在另一边,低声嘀咕:“郎君还不上手,愁死我了!难道……要下药?”

她想到了以前宫中专门给皇帝弄的药,弄出那个方子的医官口沫横飞的吹嘘,说吃了他的药,御女三千可飞升。

“可惜方子不在我的手中。”怡娘长吁短叹。

烤好后,杨玄弄了一串给章四娘。

“奴不敢。”

主仆有别,这是怡娘的教导。什么主人为你弄吃的,你做梦呢?

“吃了。”

杨玄皱眉,章四娘接过,用贝齿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块,然后眉眼都舒展开来。

“好吃!”

怡娘站在窗台前皱眉。

“尊卑啊!”

曹颖悄然进来,“什么尊卑?”

“章四娘以后最多是郎君的嫔妃,品级不可太高,否则不是她危险,就是郎君危险。可郎君对她太随和了些。”

“你担心以后章四娘恃宠而骄?”

“对。”

“大业一成,你定然是要在宫中为郎君看管那些内侍宫人,有你盯着,谁敢哄骗了郎君去?”

“也是。”

曹佾干咳一声,“哎!那美酒也给老夫一坛吧。”

“做梦!”

“老夫为你开解收些报酬也不为过吧?”

“为郎君尽忠是你该做的,还想讨要报酬,老曹,你的想法有些危险。”

“女人!”

“呵!男人!”

王老二窜进了后院,吸吸鼻子,就顺着窜到了小泥炉边上,蹲着也不说话,就是看着烤肉滋滋作响。

“老二也没规矩!”怡娘有些恼火,“郎君难道是为你等做饭的不成?”

曹颖干咳,“以前有帝王为军士吮吸化脓的创口,将士们感激流涕,发誓效忠。”

“你看看老二,只知道吃,效忠,他效忠肉。”

王老二得了一串烤肉,这才想起正事,“郎君,那个李晗来了。”

“他已经来了。”

李晗不等通报就进了后院。

“味道不错。”

这货想蹲下去,可最近一阵子跟着操练太狠了,腿有些酸痛,蹲不下去。

“子泰。”

“嗯!”杨玄翻动着烤肉,撒了些自己调制的配料,一股子香味顿时就冲了起来,四处散开。

“今日我和卫王在城中转了转。”

“嗯!”

“我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可从未见过哪个地方的百姓对官员如此异口同声的赞美。”

“兴许你听错了吧?”

李晗不等他同意就抢了一串烤肉,不顾滚烫来了个拉葫芦……咬住尾部的一块肉,一拉铁签子,一串烤肉就进了嘴里。

吃完烤肉,拿起酒坛子就灌。

“我喝过了。”

“军中将士们喝一个碗常见,我这几日都是如此。”

这个金尊玉贵的贵公子,此刻脸上给晒的微黑,一双手也颇为粗糙。若是梁王看到这样的孙儿,再听闻他和军士同喝一碗水,估摸着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最近操练颇苦,可将士们却越来越精神,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也不想学,只是有些事别瞒着我。”

“什么事?”

“要攻打何处,带着我。”

“不可能!”

杨玄冷冷的道。

“你担心我若是出事,我祖父会成为你的对头?”

杨玄默然。

就在李晗想开口时,杨玄说道:“我从未担心过这个,也不屑于担心这个。”

若是真的闹到了那一步,杨玄就彻底的帮衬贵妃兄妹和一家四姓争斗又如何?

至于打起讨逆大旗后,梁王带着许多宗室反对甚至是质疑。

那便清洗一遍!

杨玄心硬如铁。

“那你担心什么?”

“怕你会死在战阵上。”

李晗又抢了一串烤肉,大口吃了,仰头狂灌酒水。

他放下酒坛子,打个嗝,心满意足的道:“我觉着你的运气真的不错。譬如说此次草原之行,几度历险,都靠着你的运气度过。跟着你上阵,想来阎王爷也不会收我。”

“那是靠着我渊博的学识才度过了难关。”

“渊博?”

“当然。”

“你可知天有多高乎?”

“特娘的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就是蠢货。”

“为何?”

“你可知星宿距离咱们有多远?”

“不知。”

“那你问什么天有多高?”

“……”

窗台内,曹颖淡淡的道:“郎君在宗室中多了一个帮手。”

怡娘摇头,“就怕心眼多。”

“李晗此来就是想告诉郎君,他发现了些东西。”

“什么意思?”

“从他进了军中操练开始,老夫便令老贼在盯着他,还有南贺。若是他想窃密传递消息,随便寻个理由弄死他。”

“梁王会怪责郎君。”

“卫王在潜州公开杀人,有人说他已经疯了……栽赃给他就是了。”

“你真毒。”

“过奖。”

“他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之间的情义。”

“什么情义?”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你说是什么情义?”

可曹颖和怡娘不知道的是,他们不只是共过生死,还赤果果的为对方洗刷过身体,比什么三大铁还铁。

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烤肉喝酒,不知谁先勾搭的,彼此勾着对方的肩膀,大声唱着怡娘听不懂的歌。

“年轻真好。”

曹颖回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那时候老夫年少多才,俊美无双……”

怡娘翻个白眼,“得了吧,就你的模样也配称什么俊美无双,做梦呢!”

曹颖干咳一声,“最近来城中的人不少,后院小心些。”

怡娘不解,“为何不封住,不许外人进城。”

“章羽县的人想来做生意你能不答应?临安的人想来走亲戚你许不许?草原上有人想来交换货物给不给?郎君说了,闭关自守不长久。”

“可要小心泄密。”

“泄什么密?军队在操练,谁能置喙?咱们在为郎君办事,谁敢啰嗦?咱们大公无私。”

“那你方才说什么担心李晗窃密,老鬼!”怡娘翻个白眼。

曹颖说道:“他经常寻郎君饮酒,老夫担心他酒后套话,套出了什么机密。”

杨玄二人喝了酒,李晗想去县学看看。

“听说你弄了个县学,我在想这些人犯的孩子究竟学成了什么样。”

“明日再说。”

“为何?”

“喝酒不能去。”

“你担心亵渎了学问?”

“不,我担心你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亵渎了那些孩子的纯真。”

纯真……李晗翻个白眼,“这城中的孩子随便丢一个在长安,金吾卫的人就得头疼。”

太平城是开放的,哪怕是草原异族也能来交易,所以不时能看到那些异族人骑着马,带着珍贵的药材来贩卖。或是赶着羊群来交易。

几个草原男子带着一群羊准备进城。

“兵器全数丢在边上。”

军士冷着脸……边上有人低声提醒,“郎君说了,对待这些人要亲切些,让他们什么……宾至如归。”

军士挤出一个笑容,“城中不许携带兵器。”

为首的男子叫做弄哈,他握着刀柄,摇头,“为何不许?若是有人在城中动手,难道让我空手去招架?”

军士狞笑道:“谁敢在城中动刀子,无需你等招架,巡城的军士会让他们知晓什么叫做律法。”

“若是我等不交呢?”弄哈身后的男子倔强的道。

李晗和卫王就蹲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什么宾至如归,子泰对这些人太客气了。再有,太平的粮食大多是上面拨下来的,他弄这些作甚?”

“政绩。”卫王给了李晗一个鄙视的眼神。

李晗嗤笑道:“他军功已经不少了。这里是太平,前面几任县令宁可装死也想离去,而子泰扎根此处不动窝便是政绩,更遑论他让太平人安居乐业。”

前方,军士手按刀柄,反而笑的温和,“明府说过,口出温言,手握刀柄。若是来做生意的,咱们有话好说。若是来找事的……”

几个军士聚拢了过来。

弄哈拉住同伴,“咱们来都来了,这一路吃用可不少,回去你能和家里交差?”

众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长刀搁在边上。

“自己写一张纸条。”

“写什么?”

“随便,你自家记得住的就行。”

“写两处。”

纸条被撕成两半,一边一个符号,军士吐口唾沫在半截纸条上,想想不对,又从边上的浆糊瓷瓶子里用手指头弄了些熬制的浆糊出来,抹在纸条上,把纸条贴在横刀上面。

“带好了这半截纸条,丢了找不到自己的兵器活该!”

卫王赞道:“这个法子好。”

“我还有更好的法子。”李晗淡淡的道。

“走,逛逛去。”卫王不喜欢和这人争执,没意思。

二人晃晃悠悠的在城中转悠。

“陶罐,长安陛下用了都说好!”

“看看我家的碗,黄相公吃饭都用这个。”

“哎!喝一口蜜水吧,宫中的皇后都喝不着。”

“看看呐!卫王每日都要吃一碗的豕肉,美滋滋啊!咬一口满嘴油。”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你还喜欢吃这个?”

卫王满头黑线,“本王从不吃豕肉。”

“那就弄他!”

“弄他会被杨玄嘲笑,说本王没气度。再说了,让百姓编排一番身上也不少半斤肉。”

“可以往长安有人编排你,被你打掉了半口大牙。”

“那不是百姓。”

城中很热闹,按照杨玄的最新指示,但凡想做生意的只管做,按照规矩纳税就是了。

于是那些人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商人,吆喝着,觉着这样的流放堪称是享福。

岳二也弄了一个摊子,带着小儿子岳三书守着。

见到卫王后,岳二带着儿子拱手。

“是个聪明人。”

李晗点头。

一路进去,见到弄哈等人找到了买主,双方正在砍价。

一番口舌之争后,交易成功。

“要钱还是要什么?”

弄哈摇头,“我要盐巴,要布匹,若是有粮食也要。”

“粮食还得等秋收,布匹盐巴都有。”

“好。”

交易成功,蒋真带着一个小吏就在边上冷笑。

李晗站在他的身后问道:“笑什么?”

蒋真回头行礼,“明府吩咐,交税要自觉。事不过三,三次警告之后依旧不知晓自觉纳税的,重罚。此人此前已经三次了。”

啧!

卫王有些头痛,“他怎地什么都管。”

“我也不知。”李晗更好奇的是杨玄怎么想到了这些手段。

商人收了钱,笑着和弄哈拱手,随即准备开溜。

边上就是收税的点,几个军士护卫着两个小吏在办理税务之事。

商人刚走没多远,就看到了冷笑的蒋真。

商人一个哆嗦,“小人是去交税!”

“可你却走反了!”

“小人这便去,这便去!”

“晚了!拿下!”

商人被拿下,随即被扣在纳税点示众。

“此人偷税三十五钱,按照三倍罚一百零五钱!”

好重的惩罚!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商人嚎哭,“小人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再放过小人一次吧!小人家中还有老母幼儿嗷嗷待哺啊!”

蒋真冷笑,“事不过三,明府说过,三次是机会,也是警示。三次之后依旧心存侥幸的,这便是铤而走险。对付这等人,唯有用铁拳砸!”

“干得漂亮!”李晗赞道:“唯有如此方能震慑人心。”

卫王对这些却没什么兴趣。

“本王在想,他究竟想把太平变成什么样。”

“太平渐渐繁华,怕是会有人盯着这里。”

一骑进了太平城。

“杨明府何在?”

“你是……”

“老夫从临安来。”

刘擎派来了官员。

“有人说太平成了商人的地方!”

杨玄一怔,撞天屈的道:“这谁说的?太平依旧是大唐的太平。”

官员皱眉,“老夫方才进城,一路就看到不少商人在贩卖……市场午时方能开门,可此刻还不到午时,城中却繁华如此,杨明府,老夫不可能为你隐瞒此事。”

杨玄干脆就摆烂,“长安如今那些坊中都在做生意,难道我太平就做不得?”

官员摇头,“不是做不得,这里是北疆,有人说杨明府纵容那些异族进城做生意,若是那些人探听了太平虚实,乃至于收买人手为眼线,这……自然不妥!”

他只说了不妥,让杨玄知晓此人对自己的观感还不错。

他苦笑道:“太平穷啊!”

官员说道:“穷也得有骨气。”

绿灯闪烁的就像是癫狂了般的。

“海瑞第二!”

海瑞第二谈不上,此人不过是转述了某些人的看法罢了。

“还请转告使君,太平若是按部就班,延续以前的路子,迟早也是被破城的命。许多时候,不变革便是坐以待毙。”

“老夫会转告。”

“还有一点。”杨玄说道:“许多时候用刀枪做不成之事,用商业手段却能迎刃而解。”

使者要了干粮饮水,随即归去。

杨玄站在城头看着十余骑护送着官员远去,骂道:“狗曰的,为何做点事就这般难呢?”

城中,一骑出城,突然回身就是一箭。

箭矢直奔杨玄。

李晗下意识的伸手。

杨玄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巴掌。

巴掌就这么一扇,箭矢不知飞哪去了。

卫王收手,皱眉道:“谁想杀你?”

杨玄伸手,“弓箭!”

刺客打马就想逃窜。

杨玄张弓搭箭,一箭就把他射落马下。

“抓活的!”

城门处的军士们大怒,上马就冲了出去。

杨玄纳闷的道:“我也不知。”

第187章 筑京观 刺客被弄了回来,箭矢射中了他的肩部。

太平名医陈花鼓被叫了来,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内腑也受创了。”

李晗看着他,“此人这般笃定,医术难道不错?”

在他看来,太平这等地方压根就不可能有什么名医。

老贼说道:“每年他经手的刀伤,少说数十起,多则数百起。”

这比长安的名医都厉害……李晗:“……”

“用刑!”杨玄不再考虑生死。

李晗跃跃欲试,“我来吧。”

老贼干咳一声,“这是小人的活。”

“我看过刑部动刑。”李晗以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此刻却想好生体验一番人间烟火气。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给他弄。”

李晗彬彬有礼的对怡娘和章四娘颔首,“晚些动静会有些大。”

他把刺客拎进了屋子里,老贼走到曹颖身边,“老夫怎么觉着他只是想图谋什么呢!”

怡娘不孤单,又一个棒槌看不透……曹颖看了怡娘一眼,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他这是想主动融入。”

“怡娘说梁王就是个老纨绔,李珍是个畜生,却来个孙儿想入伙,就怕有诈。”

“郎君和他在草原上互相救过对方。”

“救命恩人也会反目成仇。”

“你以为老夫是蠢货吗?要紧的是梁王府为了钱财,甘愿坐视他死在基波部。这人举目无亲了,唯有在太平,在这里他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懂不懂?”

老贼纳闷,“老夫的亲人都死光了,活着也是好好的。”

曹佾:“……”

“郎君以诚待他,让他进军中操练,敞开让他看,让他去琢磨。更是放话他随时能进县学。如今连后院都任由他自在出入,郎君在想什么你该知道了吧?”

“老夫知道这个。”老贼点头,“只是在想值不值,这人你可能看透了?”

“这人……老夫也不大看得透。”

“哟!难得你老曹也有谦逊的时候。”

“啊……”

房间内传来了尖叫声。

卧槽!

王老二汗毛倒立,“是鬼叫。”

怡娘没被惨叫声吓到,却被王老二吓到了,伸手就拍了他一巴掌。

“啊!”

不知李晗用了什么手段,刺客的惨叫声恍若来自于九幽地狱,不类人声。

惨叫声连绵不绝。

“我说!”

曹颖刚准备进去,就听到里面李晗平静的声音。

“这么快就招供,就怕有假,再等等。”

“啊!”

章四娘双手抱臂,摩挲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怡娘反而无动于衷。

她在宫中时,见过了更惨的,她用肩膀拱拱身边的曹颖,“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些扭曲了?”

曹颖琢磨了一下,“扭曲不准确,郎君说的变态更贴切些。”

“我招!”

口供很快就出来了。

“是瓦谢下面的一个部族。他们原先靠着贸易挣了不少钱。可自从太平开市之后,许多商人就转到了这边,他们生意惨淡,入不敷出,于是便想着刺杀子泰。太平一乱,换个新县令,多半会闭门不出。”

李晗蹙眉,“手段有些简单了。”

外面有人,老贼过去问了,回来说道:“郎君,今日来贸易的几个商人被杀了,就在城外不到三里地。”

“猖獗之极!”曹颖也怒了。

李晗搓搓手上的血痂,“这是一伙的,杀了子泰,随即再截杀几个商人,这便是杀鸡儆猴。那些商人自然不敢再来。”

“去看看。”

城外,弄哈跪在地上。就在刚才,最后一个伙伴在他的身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死前泪水不住的流。

男人流血不流泪,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把一辈子的泪水都流尽了。

“可怜。”

“先前有人刺杀杨明府,此刻有人截杀了商人,这是不许我等来太平贸易的意思。”

“特娘的,这人是谁?”

“以后我可不敢来了。”

“是啊!在别处贸易虽说挣钱少了些,可没什么风险。来太平贸易,不小心连命都交易出去了。”

“杨明府出来了。”

杨玄带着人出来了。

随行的军士警惕的盯着周围的人,老贼和王老二更是。

“杨明府!”

弄哈跪下,哽咽道:“按照我们的规矩,兄弟被人杀了,我定然要寻到凶手为他报仇。否则我无颜回去见他们的妻儿。”

“这是对太平,对陈州,对北疆和大唐的挑衅!”

杨玄一开口就给这事儿定性了。

“更是对草原爱好和平的人们的疯狂挑衅!”

商人们精神一振。

“凶手已经找到了,动手的目的是为了威胁来太平贸易的商人,背后的部族用心险恶!”

商人们神色哀伤,显然有些兔死狐悲。

“他们进城交易,他们按照太平的规矩纳税,他们老老实实地为一家子赚取钱粮,他们双手无辜,如今却躺在这里悄无声息。”

“就在他们纳税之时,便已经和太平签订了一份契约,若是因为和太平贸易而身死,谁来为他们报仇!?”

杨玄拔刀。

“太平!”

无数拔刀声中,商人们低下了头。

商人在这个时代有着类似于小偷的名义,他们总是能用各种方法从人们的钱袋里窃取钱财。

在大唐,商人的地位不高……以前更低。

在草原,商人只是一种沟通工具。

所以他们没法指望谁来为自己做主。

“交税就是签订了保护契约,若是如此,老夫这一生签订了无数契约,可依旧会被巧取豪夺。”

“看看吧。”

“对,看看。”

一干商人都在看着杨玄,随即把今日之事传遍了自己所经过的地方。

——有人因和太平贸易被杀,太平人说要为他们报仇。

消息传出,都是笑声。

商人死了就死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依旧会冒着无尽的风险来到太平。

在所有人的眼中,杨玄的话这是一个安慰。

包括那个部族。

部族头领足韩身材魁梧,拿着羊腿奋力撕咬。他的头发跟着舞动,看着就像是一头狮子。

猛虎足韩,这便是他在瓦谢部的匪号。

“首领。”

足韩最忠心的手下涂铎进了帐篷。

“如何?”

涂铎说道:“已经杀了几个商人,不过杨玄命大,身边有人挡住了箭矢。”

足韩把羊腿放下,搓搓手,肉屑落在地上,边上蹲着的一只狗看了他一眼,足韩点头,狗才过来舔食。

吃完后,大狗就卧在足韩的脚边。

足韩把一只脚搁在大狗的头上,漫不经心的道:“太平如何?”

“杨玄当众说了,要为那几个商人报仇。”

足韩一怔,接着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外面的侍卫担忧了看了里面一眼,觉得笑声太疯狂了。

良久,足韩这才停下来,喘息道:“别管此事了,那些商人此后会收敛,咱们依旧做生意。”

涂铎担忧的道:“首领,杀戮止不住贪财的冒险者,那些商人大概会观望一阵子,只要太平那边的货物便宜,多,他们定然会继续前往。”

“那便继续杀。”

足韩拿起羊腿,笑的阴森森的,“杀的他们怕了,自然会回来。”

“就怕太平出兵。”

“你以为杨玄那番话会当真?”

“……”

足韩撕咬了一块羊肉,含含糊糊的道:“他被刺杀了没想着报复,没扯着嗓子喊要杀人。可却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商人怒不可遏,发誓要出兵报仇……他不是神灵,神灵才会不顾及自己,只顾着凡人。”

……

骑兵已经集结完毕。

商人们刚刚离去,杨玄的回应就来了。

卫王自然要跟着去砍杀一番,策马和李晗在一起,“为了几个商人,值当吗?”

“你如何知晓他不是为了自己?”李晗问道。

卫王说道:“若是为他自己报复,杨玄会让别人带队去突袭,而不会自己去。”

“什么意思?”

“他自己去,这便是公事。本王以前看他不顺眼,琢磨过一阵子,他公私还算是分明。”

“见过主人。”

乌达带着百余护卫来了,他下马走来,行礼后,虔诚的亲吻着杨玄的鞋面。

“出发吧。”

五百骑就这么出发了。

三个商人正在归途,听到身后马蹄声密集,回首一看。

“是太平骑兵!”

“他们这是要去何处?”

骑兵轰然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过去,秋毫无犯。

一个商人冒险喊道:“敢问大军是去何处?”

一个骑兵在马背上回首,“报仇!”

商人愣住了,等骑兵走远后,这才拍着脑袋道:“这真是要去报仇?”

“兴许只是做个样子,看看,正好让我们看到。”

三个商人唏嘘了许久,直至太阳落山,这才寻地方扎营。

杨玄也在扎营。

李晗跟着军士们一起搭帐篷,浑身是汗,依旧乐此不疲。

杨玄和卫王蹲在一起,看着夕阳落山。

“夕阳真美,不知长安看到的夕阳是否也是这个模样。”

卫王难得这等感性的时候。

“焦黄焦黄的,夕阳好像是胡饼啊!”

王老二在后面看着夕阳,揉揉肚子,去寻老贼要吃的。

一个皇子在伤春悲秋,一个傻子在快乐的想着美食,杨玄却觉得格外的协调。

“你不担心得罪了瓦谢部吗?”卫王的多愁善感被王老二击败了,换了个现实的话题。

“以前担心,不过从潭州归来之后,这些担心就没了。”

“为何?本王觉着太平依旧不是瓦谢部的对手。”

“差不多了。”

“多了百余叫你主人的勇士也无济于事。”

“这不是还有大王吗?”

“……”

卫王想了许久,“你的脸皮真厚!”

卫王在这里,若是太平风声鹤唳,他自然能想办法弄些军队来保护自己。

皇帝再冷情,地方也不敢放任皇子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杨玄看着他,“你想多了。”

“什么意思?”

“草原异族松散,今日是瓦谢部的麾下,明日可能就会去投奔别人。”

卫王一怔。

身后有人坐下,李晗的声音传来,“子泰今日是想市恩。”

杨玄笑道:“以前有人想买千里马,可千里马的产地太远,商人们担心贩运来了没人交易。那人就令下面的人拎着一根马骨头来求见,说是千里马的腿骨,那人就出了千金买下……随后商人们果然贩卖来了千里马。”

“那几个商人的死就是你的马骨。”卫王有些不自在。

李晗坐上前来,给了杨玄一个眼色。

卫王被打击到了。

大侄子一心就想逆袭一把,把太子弄下台,自己进东宫,随后登基为帝。

可他的手段还是差了不少,粗糙了些。

杨玄安慰道:“天下县令中,我说自己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你安慰人的法子也透着一股子不要脸的气息。”卫王起身,“本王没那么脆弱。”

李晗说道:“你想收拢异族为麾下,对抗瓦谢部?”

“不行吗?”

“行是行,只是那些人难以控制。”

“总会有办法的。”

“这叫做以夷制夷!”朱雀得意的道。

第三日,前方出现了一个部族。

“就是这里。”带路的牧人缩在后面。

“晚些验证了之后钱就会给你。”老贼恐吓道:“若是撒谎,用战马拖死你!”

“小人不敢。”牧人惶然道。

杨玄看看情况,“部族不大,约七八百人,分散开。”

“本王要独领一军。”卫王按着巨刀的刀柄,盯着杨玄。

不给就动手。

“大王领一百人吧,走左侧。”

“老贼领一百人,走右侧。”

“领命!”

“后面兜住对方……”杨玄看看众人。

南贺没来,赵有才来了。

李晗淡淡的道:“舍我其谁!”

赵有才苦着脸,想抗争,可这位是宗室子。

“建明去,赵有才跟着。”

建明是李晗的字。

杨玄带着一百余护卫,外加数十太平军骑兵,准备从正面突袭。

李晗和赵有才带着人马往小部族的后面绕。

此刻是上午,阳光明媚,天气好的不像话。

估摸着李晗那边到位了之后,杨玄又等了片刻。

“出击!”

他拔出横刀指着前方。

“为了主人!”

身侧的乌达狂热的喊道。

一百余人齐声高喊,“为了主人!”

杨玄:“……”

此刻,足韩正在自己的帐篷里无聊的发呆。

当他听到呼喊声时,涂铎也冲了进来。

“首领,有人突袭!”

“上马,准备厮杀!”

“集结,都集结起来!”

足韩带着仓促集结的五百余骑刚准备出击,杨玄就到了。

七八百人的部族能拉出五百余骑,这便是全民皆兵。

“是谁?”

看着前方势如破竹的护卫们,足韩嘶声问道。

这些护卫在马背上就能放箭,一波波箭雨让这个小部族的勇士们伤亡惨重。

足韩率领麾下不断冲杀,最后被困在了一个小圈子里。

杨玄被簇拥着上前。

“你是谁?”足韩喘息问道。

“把我的大旗打起来。”杨玄想学卷轴里的人物打个响指,于是试了一下。

啪!

不错!

清脆!

身后,王老二用长枪举起了一面大旗。

大旗迎风招展。

“是杨字旗!”

部族中有个老人绝望的喊道:“是杨狗来了!”

李晗这次算是正儿八经的战阵杀人,身上被喷了不少血。他策马过来问道:“如何处置他们?”

杨玄说道:

“敢手持兵器的,一律斩杀。”

马蹄声随即淹没了包围圈中的人。

“尸骸收集起来。”

“筑京观!”

第188章 太平说到做到(为‘妞妞点点猫\’加更) 剩下的勇士们在负隅顽抗。

足韩被护在最中间,身前是涂铎。

有人跪下请降,涂铎骂道:“狼心狗肺之辈!”,随即一刀杀了。

唐人该动手吧?

没有。

杨玄带着人在看热闹。

杀!

继续杀!

就差学着卷轴里的那些男子叼根烟。

最后剩下涂铎护着足韩,其他人避开跪在另一侧。

卫王杀的浑身浴血,策马过来说道:“纳降吧。”

杨玄摇头。

“乌达!”

乌达策马上前,“主人。”

“杀光!”

众人愕然回头看着杨玄。

乌达却没有丝毫犹豫,指着前方喊道:“主人有令,杀光!”

“不纳降?”卫王有些好奇……没有不忍。

“这是一次挑衅,若是此次太平展露了仁慈,相信我,这些异族人会得寸进尺。他们觉着做错事了也无需付出多少代价,那还等什么呢?不做是蠢货!”

杨玄冷冷的道,“我想告诉他们一件事,大唐,不可辱!”

百余骑冲杀上去,跪在地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的人头滚滚。

那些男女满地乱跑,可护卫们从四面包围过来,偶有人从缝隙中逃出去,转瞬就会被射杀。

当这些人被绞杀殆尽时,护卫们冲向了足韩和涂铎。

“停住。”乌达喝住了护卫们,请示道:“主人,此人当如何?”

头领总是要单独处置的,兴许还能作为吉祥物去太平转一圈。

而大唐有令异族头领在庆功宴上跳舞助兴的爱好,说不得主人也喜欢。

足韩喊道:“我愿意归降,杨明府,小人愿意为奴。”

他笑的谄媚,跪在地上叩头,“我会舞蹈,我还会放牧……”

涂铎愤怒的想把他扶起来,“不,你曾说过要做草原之王,你的尊严呢?拿出你的尊严,死也该死在冲杀的路上!”

“呃!草原之王?”杨玄愕然。

乌达说道:“主人,草原上每个首领都会有这等念头,不管大小。”

当初他们的首领就是如此,怀揣着成为草原之王的雄心,去朝拜神山,结果身死道消。

乌达想了许久,觉得首领没有草原之王的命,却强行去追求神灵祈福,结果神灵震怒,便出手弄死了他。

他看了主人一眼,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神灵下凡弄死了首领,却赐予了主人神息。也不知主人何时能与神灵联络一番。

足韩一把推开涂铎,“滚!小人!”

涂铎一怔,足韩膝行而去。

“首领!”涂铎拉住了他的肩头。

地上有把刀。

足韩拿起刀,膝行回转,一刀捅进了涂铎的小腹中,还拧了几下。

“呃!”涂铎缓缓跪在地上,茫然看着足韩,脸颊微微颤抖,“为何?”

足韩轻声道:“活着就有无数机会,死了只会成为草原虫蚁的食物。”

涂铎跪坐下去,微微垂首,看着足韩膝行上前。

“拜见主人。”

足韩在杨玄身前叩首。

“你犯了我的规矩。”杨玄冷冷的道。

这是程序。

足韩请罪,眼神卑微,但右拳却紧紧握着,抵在地面,“小人罪该万死,小人愿意献上妻女为奴,请主人享用。”

“罪该万死?那么我成全你!”

不该是这样的啊!足韩愕然抬头。

他甚至想好了如何讨好杨玄,哪怕是做他的上马墩也行,哪怕是看着妻女伺候他也可以……许多部族首领战胜对手后,最喜当着对手的面凌辱他们的妻女。

“老二!”

“来了!”

横刀挥舞。

涂铎看着足韩的人头飞舞起来,脸上还带着惊愕之色。他捂着小腹,痛苦的把头抵在草地上。

“杨狗能放过任何人,就是不可能放过你……”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身前,涂铎勉力抬头,看着乌达笑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乌达冷漠的道:“主人也没指望你说什么。”

“那你来……”

“取你的人头。”

没有参加厮杀的多是妇孺。

“他们会被别的部族兼并。”赵有才的眼中没有同情。

“带走女人。”杨玄吩咐道。

“你要女人作甚?”卫王不解。

“太平城人口太少,城中大多是男人,男人和男人如何生孩子?”

“那些是人犯。”李晗觉得杨玄的想法有些问题。

“这里不是长安,是北疆。北疆直面无数穷凶极恶的敌人,我们该如何办?关中百姓宁可做流民也不愿来北疆,我们唯有自救,让大唐人生娃,生无数的娃。”

李晗:“……”

卫王:“……”

“二十年后,我希望这里成为大唐的乐园。”杨玄信心十足的道。

众人开始搬运尸骸。

“郎君,那个京观如何弄?”老贼来请示。

“随便埋了吧。”有人建议道。

“堆积起来,夯土。”

杨玄说的轻描淡写的。

“京观是什么模样的?”卫王好奇。

几百具尸骸很快就按照杨玄的方法弄好了,随即外面再覆盖一层土。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这座尸山。

“手艺不大好。”杨玄不满的道:“看看那些地方,手脚都伸出来了,还有脑袋也露在外面,龇牙咧嘴的不雅观。罢了,第一次做成这样也算是不错。我要的石头呢?”

石头被搬来了。

没有工匠,只能把石头的一面用刀子、斧头等武器尽量砍的平整一些。

“粗胚!”

杨玄看看卫王,“大王修为了得,可能打磨一番?”

卫王脸颊抽搐,“不会。”

“有些遗憾。”杨玄真心实意的感到遗憾,“笔墨。”

“写什么?”李晗有些好奇,“墓志铭?”

王老二磨墨,老贼拿起毛笔蘸了墨汁,递给了杨玄。

“墓志铭?也算是吧。”

杨玄拿着毛笔想了想,随即落笔。

卫王跟着念了出来。

“大乾四年夏七月,有部族截杀与太平贸易之商人,欲恐吓之。大唐太平县县令杨玄率五百骑至此,一战灭祸首,筑京观于旁……”

这是叙事。

“大唐煌煌,布威于天下。今有跳梁作祟,当诛之,以儆效尤。”

李晗的眸中多了些异彩,他抬头看去,那些将士双拳紧握,显然是热血沸腾了。

大唐煌煌,布威于天下!

这是何等的豪迈。

杨玄笔走龙蛇。

卫王开口。

“若有后来者,玄磨刃于太平,尽可一试锋锐。”

谁若是不服气,我在太平磨刀霍霍,只等大好头颅斩之。

“这便是京观石吗?”李晗说道:“我看更像是战书。”

“以往大唐遇到此等事,要么出兵,要么出使,文武相济。今日先斩杀蛮夷,再筑京观于侧,立石勒文以记之,可谓杀人再诛心。”卫王显然对京观这个新生事物颇感兴趣。

李晗却想的更多一些,“子泰,此事怕是会引来长安一些非议。”

卫王讥诮的道:“那些腐儒罢了。”

“腐儒的笔能杀人。”李晗觉得卫王迟早会为了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杨玄按着刀柄,淡淡道:“大唐如今人口日增,田地却匮乏,加之权贵贪婪兼并,以至于流民遍地。我辈武人持刀于边塞为何?其一诛杀不臣,其二用手中横刀为大唐开路。”

他抬头看着京观,森然道:“大势之下,谁敢阻拦大唐前进之路,诛之!”

五百骑轰然远去。

剩下的人此刻才敢到京观前查看。

“天神在上!”一个老人看着那些伸出封土的肢体,缓缓跪下,老泪纵横的喊道:“这是魔鬼的手段。首领不该去招惹太平,不该去招惹那个杨明府啊!”

没有人见过这等尸山,更没有人见过杀人还立石勒文,留下一段杀气腾腾的宣言。

第三日,几辆大车缓缓而来。

此行收获不少,三个商人惬意的在说着生意上的事儿。

“草原人最喜欢的便是来自于大唐的货物,精美不说,许多货物就是独一家。以前陈州不肯和草原贸易,咱们只能看着那些胆大的去走私,挣的盆满钵满。如今可好,正大光明的贸易,那些走私商人要哭了。”

“可不是,上次我还听一个走私商人说,要取了杨玄的项上人头。”

“杨玄是个好人。”

三个商人都笑了起来,但随即愁眉苦脸。

“截杀之事怎么办?此次倒霉的是弄哈他们,下次说不得就是咱们。”

“杨玄说要为他们报仇,出城时咱们看着五百骑奔着这边来了,可也没见那里有杀戮,可见是假话,虚张声势出击,做个样子给咱们看。”

“哎!如今的官……陈州的官员首要是看好城池,至于进攻还是算了吧。”

“也不怪他们,三大部一旦联手,陈州怕是难以阻挡。就算是他们能挡住,后面不是还有潭州的那位皇叔在。所以谨守城池便是功劳。”

“记得……那时老夫还是少年,那时候的三大部听到大唐的威名都缩头缩颈的,哪里敢来袭扰?最近这十几年却换了个模样,大唐听闻三大部出击就胆战心惊,哎!怕是离下一次塞外铁骑马踏中原不远了。”

“哎!前面怎地有座小山?老夫记得是没有的吧?难道是神灵移山倒海?”

“是有一座小山,看看去。”

三个商人策马过去。

“咿律律!”

三匹马突然不安的止步,随即摇头晃脑,甚至是长嘶想后退。

“吁!”

三人安抚着马,可骏马却不肯再往前走。

“奇怪了,难道那小山有什么古怪?”

一个商人下马,缓缓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小山前,抬头……

“哎!是什么?”

两个商人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心痒难耐。

商人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小山前。

不!

他跪在了一块石碑之前。

“天神在上!”

商人的声音在打颤,“这是……这是神罚!”

两个商人诧异,小跑着过来。

小山的正面,一只手从封土中伸出来,无力垂落。手指头垂落在下方的一颗人头之上。

人头龇牙咧嘴的冲着三个商人笑。

真的像是在笑。

“这是尸山!”

一个商人惊呼道。

“看,这里有字,你识字,来看看。”

“写了什么?”

“大乾四年夏七月,有部族截杀与太平贸易之商人,欲恐吓之。大唐太平县县令杨玄率五百骑至此,一战灭祸首,筑京观于旁……”

三个商人跌坐在石碑前,面色煞白。

“他说到做到!”

“他用尸山来警告那些蠢货!”

“下面还有。若有后来者,玄磨刃于太平,尽可一试锋锐。”

“天,杨明府便是我等的恩人呐!”

消息迅速往周围传播。

……

弄哈带着两具尸骸回到了部族。

“他们死了。”

逝者的亲人在嚎哭。

首领怒吼:“谁杀了他们?”

“亚散部的人。”

亲人们抬头看着首领,眼中有绝望之色。

亚散部的实力比他们更为强大,而且亚散部商人多,有钱,装备不是他们能比的。

首领跺脚,叹息一声。

一个妇人跪在那里嚎哭,“我的男人每次归来都会按照规矩给部族分钱,如今他死了,亚散部的凶手却在嘲笑我们,首领……出兵吧。”

首领苦笑,“我们不是对手。我……回头我去请见可汗,请可汗做主。”

一个老人抹去浊泪,“可汗不会管下面的纷争。”

除非是造成重大伤亡,否则下面部族的事儿华卓不会干涉……按时缴纳牛羊,出征时派遣勇士跟随就好。

其它的华卓不会管,就像是长安青楼中最无情的嫖客,先前还在说小心肝,转瞬提起裤子就走。

“首领!”

逝者的亲朋好友十余人跪在那里恳求!

首领苦笑,“弄哈在外经商最是清楚不过,可汗不会管。”

弄哈点头,他低下头,不敢看兄弟的女人那悲愤的眼神,但又倍感内疚,“太平的杨明府说……说会为了他们报仇。”

十余亲人看着首领。

首领想糊弄过去,可其中一个逝者的丈人是本部族中的长者,颇有威望。

草原上没有大唐的能工巧匠,也没有大唐人善于创造的能力,日子很是艰难,以至于人均寿命短暂。

在这等情况下,活得长就是一种天然的优势,见多识广,智者……等等头衔就不要钱的往长者的头上搁。

那位长者已经面露讥讽之色,所以首领必须要展露自己的尊重。

“太平不会为了两个异族商人冒险和瓦谢开战,所以,这只是杨玄安抚你等的话。”

众人看着长者。

长者点头,“正如同死了再多的大唐人我们也不会动容一样,杨玄也会如此。”

“那我们该怎么办?”

“忍耐!”

长者得到了首领的暗示,“我们需要忍耐,但要记住仇恨。”

“天神呐!”

妇人绝望的嚎哭起来。

“我们怎么办?”

失去了男人,她和孩子要么等着被冻饿而死,要么只能选择成为部族中某个男人的女人……兴许是他的第二个、第三个女人。

孩子们也跟着哭,他们知晓为自己遮风挡雨的那个男人不见了,此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狂风暴雨。

“有人!”

马蹄声传来。

外面有人惊呼,“是唐军,戒备!”

首领大惊失色,“快,集结起来。”

就在男丁和健壮女子们上马时,十余骑疾驰而来。

十余骑突然勒马,其中一骑上前。

“逝者家眷是谁?”

一个妇人绝望之下走上去,“我是。”

骑兵看着她,“明府问你,你一家可是大唐的朋友?”

妇人的脑海中浮现了方才首领那有些不耐烦的模样,用力点头,“是。”

骑兵招手,三个骑兵上前,两人丢下两个袋子,袋子砸在草地上,听声音颇为沉重。

第三个骑兵上前,也丢下一个袋子。

骑兵指指三个袋子,有人过去打开。

骑兵说道:“明府说了,他们按照太平的规矩纳税,他们遵守规矩,便是大唐的朋友。朋友死于非命,按照大唐的规矩,太平将会为他复仇,并赡养他的家眷。”

骑兵颔首。

“太平说到做到。”

袋子散落开来。

两个袋子中装满了铜钱。

另一个袋子被打开,倒提起来。

人头就像是瓜一般的从里面滚落出来。

骑兵策马掉头。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亚散部!”

第189章 商人的力量 夏季对于草原部族来说就意味着丰茂和丰收。

牧草丰茂,牛羊就会肥硕。

“中原人的饭菜我不喜。”

“其实也不错。”

“娃亥你没吃过,中原人的饭菜味道太重,不及咱们的牛羊肉。”

“兴许吧。”

华卓和娃亥两兄弟在吃饭。

“托天神的福气,今年风调雨顺,也没有天灾,眼看着又是一个好年景。”

华卓咽下嘴里的羊肉,虔诚的祈祷着。

少顷,他觉得神灵应该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这才惬意的道:“基波部此次算是倒了大霉。”

娃亥吃的一丝不苟,“赫连春令怀恩进攻,可并未让他攻打坚城。”

“怀恩也有野心。”华卓用油手捋捋油光锃亮的胡须,“若是攻下了章羽县,基波部会多几千男女奴隶,更有许多收获,唐人勤劳,总是让我们不劳而获。”

他笑的很是得意。

娃亥起身,“我去修炼。”

“该寻女人乐呵就去,别老是修炼。”华卓关切的道:“男人就两个死法,要么死在马背上,要么死在女子的肚皮上,就是别把岁月空耗在修炼上。”

娃亥摇头,认真的道:“华卓,不要忘记杨玄。”

华卓点头,“你可知晓,最近北辽出动精锐,一举荡平了几个大部族,光是投降的勇士就有六万人。娃亥,北辽越来越强大,而大唐却在一路下滑。我们只需等着,北辽自然会出手。到时候北辽大军南下,陈州算什么?杨玄算什么?”

娃亥摇头,“我更喜欢自己报仇。”

“所以这便是我能做可汗的缘由。”

华卓笑了笑,“昨日我睡了一个女人,很是得趣,今日你试试。”

“可汗。”

外面有人请见。

“进来。”

亲切的笑意消散,威严重新降临在华卓的身上。

一个男子进来。

“可汗,亚散部被灭了。”

“谁干的?”

本汗又少了一群奶牛……华卓愤怒的问道。

这不是小事儿,他必须要主持公道。

“他们说三日前杨玄带着数百骑突袭了亚散部,杀光了部族中敢于拿刀之人,更是带走了大半女人,如今亚散部只剩下了数十老弱。”

“杨玄?”娃亥止步,眼中多了厉色。

“他怎敢……为何?”华卓不觉得杨玄平白无故的就敢冲进草原来杀人灭族。

来人说道:“说是亚散部的人杀了几个商人,杨玄扬言为他们报仇,就率军灭了亚散部。”

华卓恼火的道:“亚散部这是穷疯了,竟然去截杀大唐商人。”

“可汗,是草原商人。”

杨玄这是疯了……华卓:“为何?”

“太平那边说,被杀的两个商人在太平缴了税,受到太平的保护,谁杀了他们,便是太平的敌人。”

华卓大怒,劈手扔出了手中的羊骨头,“两边都是我瓦谢的族人,他好大的脸!”

娃亥说道:“兄长,他这是要立威!”

“我知道。”华卓阴着脸:“他这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打我的脸,有趣,有趣!”

可汗笑的很和气,可大伙儿都知晓,这样的可汗很危险。

“出兵吧。”娃亥不懂军事,但迫切的想报仇。

华卓一拍案几,“令人去各部召集人马,本汗要马踏太平!”

随即信使四出,王庭的军队被集结起来,斥候一波波的往南方去,气氛很紧张。

可信使才将出发没多久就被召了回去。

“杨玄不但为那两个商人报仇,更是给了那两家人不少钱财,那些商人为之狂喜,如今杨玄仁慈之名在瓦谢部广为传播,可汗,这是他的毒计。”

匆匆赶来的是下面一个部族的首领。

随即来了更多的首领。

“可汗,那些商人在赞美太平,许多人都在装车,准备去太平贸易。”

“……”

……

“此次出击是挑衅,华卓会发狂。”因为带着不少俘虏和缴获,所以回程比较慢,就像是游山玩水。李晗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守城没问题,可今年的庄稼大概要没了。”

“他们不敢来。”杨玄笃定的道。

“华卓难道还能咽下这口气,唾面自干?”

“他没法不干。”

“你笃定的模样真招人恨。”

“呵呵!”

“为何?”

“你们都小看了商人。”

“我不小看商人,可商人难道还能让华卓改变主意?”

“你们小看了商人的力量。商人重利,和他们谈情义是对牛弹琴,但你和他们谈利益,他们保证会敬若神明。”

“这和华卓不出兵有何关系?”这次是卫王问。

“和北辽不同的是,三大部比较松散,由无数小部族聚拢而成。这些小部族受华卓的管制,他们每年缴纳牛羊和勇士,就像是一头头产奶的母牛。华卓提供了什么?”

“保护。”

“没错,保护。可当他们的商人被截杀时,华卓能做什么?以往小部族之间的争斗杀人,华卓能做什么?是秉公处置,还是视而不见?”

“乌达,说说。”杨玄指指乌达。

乌达说道:“大部族不会管小部族这等事,除非灭族了。”

“灭族了才会管?”卫王觉得这样的治理有些粗糙。

“必须管。”乌达说道:“少了一个部族,可汗就少了一笔赋税和奴隶。”

这不是治理,而是盘剥……卫王觉着这不是长久之道。

“这便是草原。”杨玄觉得和大唐相比,草原更像是一个丛林,里面只有赤果果的利益和杀戮。

“华卓不管,太平管,你说那些商人会作何想?”

李晗说道:“商人逐利……他们会觉着太平才是自己的贴心人,而华卓只是一个勒索他们钱财的强盗。子泰,你想收买人心!”

卫王后知后觉,大彻大悟,“乌达,那些商人在部族中地位如何?”

二位贵人自然不屑于去了解那些商人的情况,更不知晓商人对于草原而言意味着什么。

乌达说道:“草原有规矩,什么人都能杀,什么都能劫掠,就是商人例外。没有商人,就没有大唐的茶叶,没有大唐的布匹,我们的肠胃会出毛病,我们只能穿着兽皮……”

“商人们把消息到处传播,若是华卓召集部众准备开战,这些商人将会在暗中拖后腿,嘶!”李晗眼中多了一抹凝重,“商人也能翻云覆雨吗?”

“当然,我给你们说个故事。”

“有个国家,大概比大唐差些吧。那个国家从开国时就定下了国策,压制商人的地位,但并不抑制经商。”

“这和大唐差不多。”李晗点头,“原先官员不许过市,更不许经商,不过如今都松散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家中生意做的颇大。”

呵呵!

杨玄继续说道:“到了中期,那些士绅权贵见到商人虽说地位不高,可挣钱却比自己还多,吃用豪奢,比自己还享受,就以家仆的名义也开始从商。”

他看了李晗一眼,眼神古怪,“权贵士绅从商有个巨大的优势,他们不交税,不管是关卡还是地方税吏都不敢收取他们的赋税,于是他们比商人挣的更多。”

李晗干咳一声,“你在故意编排我家是吧?”

“你这是自行对号入座。”杨玄笑的很恶劣,“于是商人便和官员权贵合流了,他们偷税漏税,他们兼并田地,他们巧取豪夺……直至皇帝发现户部每年收到的税越来越少。”

“咳咳!”李晗越发的不自在了,他觉得杨玄就是在讥讽梁王府。

“皇帝令人一查,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天下的商人早已和下面的官员们连成一体。连宰相都是商人们的代言人。”

“这帝位怕是不稳妥了。”大侄子很愉悦,杨玄甚至觉得这货巴不得自家老爹倒霉。

“皇帝大怒,可下面的臣子们早已连为一体,他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派了内侍前去收税,打击那些偷税的士绅权贵。”

“那些内侍到了地方后,地方突然暴起,无数人罢市游行,闯入内侍们的住所,群起而攻之。”

“这……不能吧?”赵有才听的目瞪口呆,觉得这事儿太魔幻了。

“内侍被打死几个,剩下的一路狂奔回京,哭诉了一番。”

“皇帝要派人镇压了吧?”卫王幻想了一下,若是当今皇帝处置此事,大概率会派兵镇压。

“没。”

“为何?”

“因为军队也被那些人渗透了。”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国家,不灭没天理。”

“随后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遍地饿殍。有人登高一呼,于是遍地烽烟。”

“恰此时,塞外有部族本被镇压的服服帖帖的,见到大明……见到这个国家内乱,于是便顺势作乱,首领叫嚣着什么大恨,以此为由起兵。”

“内忧外患,这个国家怕是要没了。”

“没。”杨玄摇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大帝国就算是要倒下,也不是一个部族所能灭掉的。”

“内部之乱越演越烈,外部还得和那个部族厮杀,要命的是户部没钱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边塞有一座小城,小城本荒芜,有一群商人买通了边塞守军,开始往那个部族贩卖货物。”

“从刚开始的茶叶布匹,到后来的铁器铜料,乃至于国家的要害消息,但凡那个部族要的,他们都给。”

众人面色凝重,觉得杨玄意有所指。

“那个部族靠着这些商人运送补给不断在壮大,靠着这些商人传递边塞军事装备的消息,他们战无不胜。这些商人更是充当了带路人,带着这些异族走捷径入侵本国……”

“那个部族频繁入侵,每一次都抢的盆满钵满。他们用抢来的钱财付给那些商人货款,也就是说,那些商人走私了无数军国物资给异族,却是自己的国家在付钱。他们换了个方法继续挣国内的钱,只是血腥,且无耻。”

“内忧外患之下,另有人挖墙脚,有人卖国……这个国家终于轰然倒塌。可笑的是,就在皇帝自尽殉国的消息传到和歌舞升平的地方后,那些士绅和商人欢呼雀跃,举行盛大的宴会和集会来庆贺此事。”

这个故事太过沉重,连最没心没肺的王老二都吸吸鼻子,“好惨。”

卫王觉着这是个故事,“若是大唐商人刚如此,当诛杀!”

李晗淡淡的道:“但凡商人敢窥探权力,那便是他们的末日。”

赵有才不解的道:“那些商人图什么?”

杨玄说道:

“人的欲望无止境,当国内挣钱的路走到头之后,他们会勾结权贵官员,去攫取权力,会走向外面。为了挣钱,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愿意抛却生养自己的地方。为了挣钱,他们愿意和魔鬼为伴。”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等,商人不能抑制,但商人不可不制!”

“商人不可信。”卫王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个,“不过大唐不至于如此。”

杨玄说道:“豪商无国。”

“这是那本《带着仓库到大明》中提及的词,方醒会告你侵权。”两颗绿灯就像是两只眼珠子转动着。

“就没有例外?”刁涉若有所思。

“有。”

“什么?”

“豪商为国。”

卫王仔细想了想,“你多半是在编排谁。”

受伤的总是我,回头把子泰偷藏着的好酒全数喝光,再设计成是汉王干的……李晗对卫王微笑。

建明虽说辈分比本王高,可却很是亲切,他藏在狗洞中的好酒便给他留三成……卫王同样含笑。

当看到太平县城时,杨玄早些时候安排的斥候回来了。

“瓦谢部派去各处的使者被召回了。”

“许多小部族的首领去了王庭,不知为何。”

“这定然是下面出了岔子。”赵有才狂喜,觉得太平又度过一次难关,看向老板的目光中难免就多了些崇拜之色。

卫王面色凝重,“商人竟然有如此威能吗?”

李晗觉得自己有必要琢磨一番商人的作用。

一进城,百余女子顿时就让那些男人的眼睛移不开了。

太平是流放地,男多女少,光棍多不胜数。

有人涎着脸问军士,“这些女人可是送去伺候明府的?”

我有那么荒淫无道?

就算是有,可我的腰子也没那么好……杨玄无语。

他吩咐道:“老贼,吆喝一嗓子。”

老贼扯着嗓子喊道:“明府领军灭族,俘获了这些女子,随后会分给城中无妻男子。”

“哦!”

周围的人集体迸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没女人!”

“明府,老夫望女兴叹多年矣!”

“我十年没女人!”

“我特么从懂得男女之事开始就没碰过女人。”

“老夫半辈子没碰过女人。”

“我只碰过男人!”

一个比一个惨啊……杨玄说道:“太平军将士优先。”

一群人愣住了。

跟随去灭族的数十军士瞬间双目通红。

忠心值少说飙升三成。

另外三成是虫子上脑了。

原以为那些女子会有些悲伤,等经过抽签出来的百余将士站在她们前方时,杨玄觉得自己看到了光。

“这些女人怎地看人的眼神绿油油的。”老贼砸吧着嘴。

“这些是大唐人,比瓦谢部的那些男人出色多了。”杨玄问道:“老贼挑一个?”

许多时候上位者讲公平,但公平往往只在自家之外。

老贼摇头,坚定的道:“郎君大业未成,还不到时候。”

“老贼……呜呜呜!”王老二刚开口就被老贼捂住了嘴。

“走,老夫刚弄到了一块牛肉干,硬邦邦的。”老贼拖走了王老二。

“郎君。”

身后传来了章四娘娇滴滴的声音。

“好好说话。”

杨玄回身,就看到了章四娘的底线。

原来鸿沟长这样的吗?

第190章 强大太平的根基 章四娘咬着红唇冲进了后院。

“怡娘!”

怡娘端着簸箕在屋檐下筛着豆子。把簸箕前面扬起来,让豆子在空中来一个回形飞跃,在这个过程中,里面比较轻的杂物都会飞出去。

“我来我来。”章四娘自告奋勇的接过簸箕,学着怡娘开始筛。

第一下用力轻了,豆子就在簸箕里颠簸了一下,没什么用。

第二下用力不错,但豆子甩出去却没有回形飞过来,而是往前飞了出去。

怡娘轻轻推了一下章四娘,章四娘往前半步,手中的簸箕正好接住了那些即将洒落的豆子。

几只鸡仰头等了许久,没见食物下来,悻悻的咕咕叫唤着。

章四娘红着脸,“怡娘,我以后好好学。”

怡娘没好气的道:“以后也用不着你干这些。”

章四娘蹲在她的身边,“以前兄长照顾我,不给我干这些活计。家里那时候也没什么粮食。”

她怔怔的蹲在那里,怡娘捡着豆子里的小石子,漫不经心的道:“想什么呢?”

章四娘低头看看鸿沟,“怡娘,郎君看了我的凶。”

怡娘嗯了一声。

“怡娘,我穿了你的衣裳。”

“送给你了。”

“有些小了。”

怡娘看了一眼她的凶,“你这是吹气了?”

章四娘摇头,“我不吹气。”

“那怎么这般大?”

章四娘反手从腰部穿进去,解开了什么,一拉,一条布带就被拉了出来。

“怡娘,我学会了这个。”

“什么?”

“挤啊!”

“挤什么?”

“往上挤啊!”

“哦,闹了半天,原来是挤出来的。”

“怡娘,郎君失神了一下子。”

“有进步了。”

“怡娘,你说我晚上要不要给郎君留门。”

怡娘看了她一眼,“你觉着郎君说一声让你侍寝,你会不会答应?”

“会呀!”

“既然开个口就能解决之事,郎君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去寻你?”

怡娘低下头。

“说。”

“以前她们教我的时候说,那些贵人喜欢新奇的玩法,什么正正经经的不好,要和偷人般的才有趣。若是偷不着就更好玩了。”

怡娘端起簸箕抖动了一下,“就是些无聊的人,说些无聊的话。”

章四娘靠在她的身边,“怡娘,你说我要不要留门?”

“不用。”

“为何?偷偷摸摸的不好吗?”

“偷偷摸摸是那些男人没了男人的本事,就想寻些能刺激自己的手段,来一展雄风罢了。你觉着郎君用得着?”怡娘当年在宫中见识过许多手段,什么偷偷摸摸的,还不如伪帝直接把儿媳妇抢来,这比什么都刺激。

怡娘想了许久。

“郎君上次说什么……每日起床都是生机勃勃,怡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不着的意思。”

杨玄进来了,看到章四娘一脸沮丧,怡娘一脸嫌弃。

“怡娘,晚些弄了个羊肉汤吧。”

“郎君不嫌热?”怡娘心中一动,心想郎君按理年少火力壮,羊肉吃了发热……难道真是虚了?

杨玄不知自己在两个女人的眼中有些肾虚,“这次去草原吃干粮嚼的头疼,弄些软和的舒坦舒坦。”

还好还好,怡娘笑道,“好。”

想到用羊肉汤泡着饼子吃的美味,吃了好几日干饼子的杨玄垂涎欲滴。

嗖的一下,章四娘出现在他的身前,杨玄下意识的摆出一个防御姿势。

“郎君,可要沐浴吗?”章四娘微微福身。

当年教导她的妇人说过,这个姿势最能彰显女子的鸿沟。

咦!

杨玄有些诧异,心想怎地鸿沟缩水那么多?

“当然要洗,准备衣裳。”

“是!”

郎君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没有先前那等停驻不舍。

嗯,不舍是章四娘自行脑补的。

杨玄进了浴室,随口问道:“女子的凶为何突然缩水许多?”

耳畔传来朱雀有些暧昧的声音,“年轻人,你这就不懂了吧。女人的凶,就如同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洗个澡,换上新衣裳。

曹颖等人也来了。

李晗跟在后面,发现大伙儿都有些嫌弃自己。

他笑着往老贼身边凑,老贼不搭理。他又往王老二身边凑,笑道:“老二,我知晓一个挣钱的好法子。”

王老二就喜欢挣钱吃肉,李晗觉着自己能轻易拉拢他。

王老二看着他,一脸不解,“我自己能挣钱。”

李晗笑道:“你如何挣钱?”

“卖人头。”

李晗:“……”

王老二伸出一根手指头,想想不对,就张开双手,“一个人头十钱。”

这特么是杀人恶魔啊……李晗干咳一声,“太少了,据我所知,南疆那边杀敌一人有二十钱。”

“不少了。”

“为何?莫不是哄你的?”

“没哄我。”

“那你如何知晓没少?”

王老二一脸自信,“使君听到我来就会躲。”

“为何?”

“说没钱。”

“还说太阳好美。”

“有时候说想拉屎。”

“有一次他说小妾病了,可郎君说他没小妾。”

李晗满头雾水,“他为何躲你?”

“郎君说那是使君自己的钱,我拿的太多了。”

“你拿了多少?”

“有一次我拿了一百多颗人头去,有一次拿了八十多颗……”

李晗觉得一股子寒流在脊背那里乱窜,“都是你杀的?”

“你以为呢?”

“从这里到临安,那些人头不臭?”

“不能啊!我用盐巴腌了,一路拖着过去,太阳晒一阵子还香喷喷的,和豕头肉的味道差不多。”

一路拖过去……太阳晒着。

想想那个画面,李晗起身,悄然去了曹颖身边。

连这般憨傻的老二都搞不定……曹颖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了些轻蔑来。

“此次灭族之后,基波部不少人对太平颇多好感。”杨玄介绍了情况,“太平的兵力就这些,要想和瓦谢部相抗衡,唯有软硬皆施。”

曹颖颔首,“此次之后,商人们会把太平视为心中的圣地,只是太平的货源还是太少了,另外,郎君,咱们是不是自己也做些生意?毕竟那些皮毛颇好,还便宜。”

“你想如何做?”

“老夫想,太平先把那些皮毛统一收了,随后再卖给那些大唐商人,由他们转运回大唐贩卖,如此咱们就是转个手就能挣钱。”

“好主意。”老贼赞道:“果然是智囊。”

做二道贩子是最省心的,生产和自己没关系,贩卖也和我没关系,我就囤积货物。

“老曹。”

“在。”

“你的想法是不错。”

“可你忘记了一点。”

“请郎君训示。”

“咱们是什么?咱们是官府。官府的职责是什么?治理,掌管,监督,但不要涉足。”

“郎君,大唐各级官府都在放贷。”

“这个我知道。”

大唐各级官府费用不足,就在本地寻一些有身家的人,拿钱让他们去放贷。这些人叫做钱头。放贷得的利钱用于小食堂的耗费,以及各种费用支付。

官府放高利贷,这事儿让杨玄深恶痛绝,但此刻他不能开口,否则就得罪了天下官吏。

“我们是仲裁者,另外,老曹,不要只盯着皮毛,只要太平的城门不关,只要太平对贸易的态度不变,咱们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是。”曹颖有些失望,觉得杨玄过于矜持了。

“另外,你莫要以为贸易只是商人挣钱。”

杨玄思索了一下,李晗见到老贼拿出小册子和炭笔,聚精会神的盯着杨玄。

“那些商人从各处来到了太平,衣食住行都在城中花销,你可还记得原先城中只有四家商户?”

“记得。”

“如今多少家?”

“如今……怕是上百家了。”

“那些商人在这一百多家商户中花钱,商户交税,还得去采买,去雇佣……城中如今游手好闲的人还多吗?”

“不多了。”

曹颖一怔,他觉得郎君说的散乱,可却隐隐有些令人心中一震的东西在里面。

“商人们来到太平会花销,太平的商户们承接了他们花销,于是要雇佣人手干活,那些人手就会得到工钱。他们拿到工钱之后会去花销,商户们再度获得钱财,他们也会继续采买,继续雇佣,继续交税……老曹,这是一个循环。”

杨玄起身进去,他累了,准备补一觉。

外面,众人默然。

老贼嘴里念念有词,不断记录着。

章四娘站在边上伺候,她没听懂,但看到连最有学问的曹先生和李晗都在沉思,不禁暗自一喜。

郎君一番话就能让他们绞尽脑汁的去思索,可见手段比他们高明多了。

少女的心思渐渐飘飞……

郎君好像有个喜欢的女子在长安,怡娘说过郎君以后的女人会不少,我也是其中一个吧?

嗯!

一定是。

可长安那个女子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是不是一个劲敌?

怡娘都说我长得美,那个女人呢?

她就算是长得再美,可郎君重情,我一直跟在郎君身边,近水楼台啊!等她来到郎君身边时,我早已在郎君的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章四娘笑了起来,就像是一头刚偷鸡成功的小狐狸。

曹颖抬头,眼中有异彩闪过,“商人不断来,越来越多,城中的商户也会越来越多,咱们想做的中转生意,他们自然会去做。”

“他们会雇佣越来越多的人,而太平城中的人口自然是不够的,他们就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招募人手,于是城中的人口会越来越多……”李晗说道。

“城池会扩大,赋税越来越多,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曹颖看了李晗一眼。

“赋税多了,能招募更多的勇士,军队会越来越强大。”李晗矜持颔首。

“那些草原商人会心向太平。此刻看来强大无比的瓦谢部,到了那时将会成为外表强大,内里无力的空架子。”

“那些商人会在瓦谢内部瓦解他们。”

“对,无需太平花费一文钱。”

“这便是商业。”

李晗和老贼都想到了杨玄在进城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心想若是别国把这等手段用在大唐会如何?

老贼打个寒颤。

“商人不能抑制,但商人不可不制!”

李晗想明白了。

“这个观点很是新颖,我以往在长安从未听那些学问大家提及过。”

“那些学问大家也不屑于去琢磨商人之事。”曹颖笑的轻蔑。

“是啊!在他们的眼中,商人唯利是图,只需压制就是了。”

“可郎君却觉着商人是强大太平的根基。”

不可抑制,但不可不制。

“若是按照子泰的构想继续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太平就会成为北疆最耀眼的明珠。”李晗起身,“我得写封信回去。”

虽说他厌恶父亲,但祖父对他却不错。

杨玄对太平的构思让他怦然心动,他仔细琢磨过,觉得这番构思看似缥缈,可却牢牢的抓住了商人们的心,若是过程掌控好,极有可能实现。

既然如此,问问祖父是否愿意把家中的生意发展到北疆来吧。

曹颖依旧坐在那里,脑子里各种念头在转动,突然长啸一声。

“吵什么吵?”怡娘吼道:“郎君在歇息,你鬼哭狼嚎作甚?”

曹颖干笑一声,随即得意的道:“老夫得意啊!”

怡娘问道:“得意什么?”

曹颖说道:“老夫一直以为郎君会攻伐瓦谢部,也为此做好了准备。每个月老夫都会存些钱粮,令人去采买药材,去采买布匹,就等着郎君一声令下,太平军出击。可今日老夫才知晓,郎君压根就没想过和瓦谢人硬拼。”

老贼收了小册子,心满意足的道:“郎君好像是要用他说的什么软刀子杀人。”

“不止。”曹颖说道:“郎君先说要警惕商人的野心,剖析了一番商人的心思,接着再说商人的用处。商人能强大我太平,也能从内部去分化瓦谢。如此一进一出,瓦谢和太平之间渐渐就会变化。”

“什么变化?”

“太平越来越强大,瓦谢越来越弱小。”

屋里的杨玄打个哈欠,“我从不奢望对手变弱小,我只想着自己如何强大。”

当太平出兵为商人报仇,并给了逝者家眷抚恤的消息越传越广时,草原商人们架起大车,赶着牛羊,络绎不绝的往太平来。

杨玄被焦头烂额的曹颖请到了城头。

“郎君请看。”

城外,牛羊成群,不时有牛羊跑到别的群体里,两家商人为此要闹腾一阵子,甚至大打出手。

“草原上送来的货物越来越多,可大唐这边的商人太少。”

“没人买牛羊?”

“有,趋之若鹜,可他们带的钱不够。”曹颖说道:“郎君,太平需要更多、更有实力的大唐商人。”

“我会想办法。”

杨玄走下城头,“我去临安一趟。”

“郎君去作甚?”

“招商引资。”

第191章 诚信(为‘LYBANANA’加更) 当杨玄来到临安时,看到几个异族商人在城门外交谈,守城的军士和小吏在检查他们随行车队携带的货物。

老贼低骂道:“郎君,这些狗曰的学了咱们太平做生意。”

“意料中事。”杨玄不觉得和草原人做生意是太平的特权。

“可临安商人更多,更有钱。”老贼分析道:“小人觉着做生意就和盗墓似的,就喜欢去大的地方。”

“这话怎么说?”杨玄觉老贼大概是身边最敬业的一个,干一行就爱一行。

“小人第一次出手是盗了个县丞的墓穴,欢喜的不行。可第二次小人再看到县丞或是主簿的墓穴便觉着没意思。”

王老二插嘴,“县丞……就是老曹的墓穴?”

杨玄眼皮跳了一下,觉得老曹听到这话,大概率会把这娃追杀五条街。。

“老二真是聪慧。”老贼笑的慈祥,“第二次小人就去盗了个县令的墓穴,第三次是郎中,第四次是侍郎……”

“这个盗墓贼好有上进心,都内卷了。”朱雀唏嘘着。

“最后呢?”王老二问道。

老贼唏嘘道:“老夫盗来盗去,连宰相的墓穴都盗过,举目四顾心茫然。”

无敌了。

“老夫无聊至极,后来有人说北辽那边的皇族墓穴颇有特色,老夫就去了,这一去啊!果然刺激。”

“那些侍卫一路追杀,不死不休,老夫没办法,只能故意犯事,进了牢中躲避。”

杨玄一路到了州廨外。

“杨明府。”

门子笑吟吟的拱手。

杨玄指指里面,“可要通禀?”

上次他来就直接进去,可老刘的脾气难说,兴许变了。

门子依旧笑吟吟的, “只管去。”

别特么埋下了刀斧手在等着我。

上次老刘派了人去告诫他收敛些,按照规矩杨玄就该马上来临安解释, 可他忙啊!又去了草原上灭族。

老刘不会发火吧?

刘擎坐在值房中, 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跪在前方。

“来北疆做生意欢迎, 可陈州不欢迎那等无耻之徒。”

卢强声色俱厉。

商人垂首,“小人知错。”

“知错?”

刘擎开口, “昨日他凌辱妇人,为何不抓?”

另一边跪着个小吏,小吏惶然道:“使君, 小人一时糊涂,不过……”,他看了商人一眼,眼中有狡黠之色, “使君,他是王氏的人。”

刘擎淡淡道:“一家五姓的王氏?”

商人抬头,从容的道:“正是。”

“所以就能酒后凌辱妇人?”

“所以你就敢私下帮他了结?”

商人低头,“小人酒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记得那个妇人勾搭小人,小人一时没把持住。”

小吏点头,“是啊!,使君,那个妇人确实勾引了他。”

刘擎拿起一份文书, “张氏事后试图自尽,用木钗捅入胸中, 目下正在救治。”

商人默然。

小吏默然。

“你觉着一家五姓的名头能让你纵横大唐?”

“小人不敢。”

“老夫看你敢的。”

商人低头, 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他从长安来北疆, 这一路难免寂寞难耐。昨日他喝多了酒,就发了性子,把酒楼帮忙的妇人睡了。

这等蛮荒地方的妇人,睡了就睡了吧。

他说道:“小人给了钱。”

给钱就是交易。

这等手段他用的颇为娴熟。

加上王氏的名头, 哪个官员会为了这等事来弄他?

商人的嘴角微微翘起。

只要妇人不死,这事儿就不是事,最多再赔些钱罢了。

小吏也低头忍住得意。

他此次帮了商人一把, 按照规矩,商人自然会回报一二。他不求什么,只求离开北疆。

哪怕是去别的地方做个小吏都行。

二人身心放松,颇为愉悦。

“使君!”

卢强的声音有些惊讶。

商人和小吏抬头, 就见刘擎拿出了横刀。

左手握着刀鞘, 右手握着刀柄。

刘擎一怔,“老夫怎地又想着拔刀,都是那个小崽子惹的。老卢。”

“在。”

“拿棍子来。”

“使君!”边上的官员觉得不妥当。

刘擎突然咆哮,“棍子!”

外面的人也被吓的一跳,赶紧弄了一根棍子进来。

卢强接过棍子,“长了些,使君用着累。你拿着。”

卢强一刀斩断多余的部分,再递给刘擎。

熟练的让人愕然。

“还是老卢贴心。”刘擎接过棍子,摩挲了一下,唏嘘道:“若是老夫今日放过你,想来便和王氏结下了善缘,以后调遣升迁时自然有用。”

商人本心生畏惧,听到这话后,就笑道:“使君放心,一切好说。”

王氏也需要扩张自己的势力,最近北疆成了刷功劳的香饽饽,许多人都削尖脑袋想过来。

刘擎缓缓走下来。

“老夫若是愿意对权贵低头,何至于在北疆苦熬?”

“人人都想着升官发财,人人都想着奉承权贵,可百姓呢?谁来管百姓的死活?”

棍子挥舞。

杨玄刚进了州廨,就听到惨嚎声。

“嗷!”

接着便是刘擎的咆哮。

“权贵是了不起,可老夫只要在陈州一日,你等就别想为所欲为!”

这是谁把老头惹了?

杨玄止步。

惨嚎声持续,晚些,惨嚎声越来越近,一个商人,一个小吏被人架了出来。

“杨明府!”商人竟然认得杨玄,忍住剧痛说道:“求杨明府求我。”

杨玄问道:“你认识我?”

“小人是王氏的人,那次杨明府去王氏时,小人见过杨明府。”

杨玄想起来了,当时他刚进长安城没多久,王豆香请他去了一次王氏。

“这是犯事了?”

架着他的军士说道:“昨日此人酒后凌辱了妇人,妇人欲自尽,使君大怒。”

商人哀求道:“小人只是一时糊涂,还给了钱。”

“给钱了?”

“是啊!”

“你可是觉着什么都能用钱买到?”

“……”

啪!

杨玄收回手,满意的看着商人的脸颊快速肿起,轻声道:“许多时候,钱买不到自己的小命。”

到了值房外,杨玄大声道:“使君,杨玄求见。”

刘擎刚使唤了一阵棍子,有些气喘吁吁的,闻言冷笑,“特娘的如今都自己通禀了,老卢,你说说,是不是老夫往日对他太纵容了些?”

卢强一本正经的道:“要不……也毒打一顿?”

刘擎看了搁在案几边的棍子一眼,干咳一声,“进来吧,对了,那个王老二可跟来了?”

“使君,我在这!”

王老二在堂外露个头。

笑的很开心。

刘擎摆手,“去去去,前面去歇息。老夫看到你就头疼。”

王老二很伤心,被杨玄一脚踹了出去,“去前面等我。”

进了值房,刘擎面色不善,“据说太平如今已经成了商人的地盘?”

“哪有,使君不知,太平穷啊!”

杨玄知晓老头不会平白无故再度提及此事,联想到先前城门外的异族商人,他知晓这还是利益牵动。

做生意的人都希望垄断,临安是州廨所在地,那些官员看到了做生意的好处,甚至是私下还得了好处,会不会动心?

于是太平这个竞争者就显得格外的面目可憎。

“瓦谢部如今虎视眈眈,华卓发誓要把下官剁成肉泥,第八次攻陷太平城。下官只想自保,可没钱如何自保?下官……难啊!”

老头应当不会收黑钱了吧?

杨玄偷偷瞥了刘擎一眼。

刘擎面无表情的道:“可有异族人进城打探消息?”

这是那些人在给太平挑刺,至于老头,大概率帮他压了不少。

“使君,太平城不大,城中什么情况瓦谢部压根就无需打探啊!”

一座小城里能有什么?

不就是一群人犯,外加太平军吗?

太平军多少人华卓会不知道?

所以担心什么?

刘擎摆摆手,“滚吧。”

“是。”杨玄笑嘻嘻的道:“使君,下官最近事务繁多,累惨了,想在临安歇息数日……可行否?”

“滚!”

我就当你答应了……杨玄麻溜的滚了。

身后,卢强说道:“那些人想让太平重新关闭城门,重新成为那个流放地,声音不少啊!”

“那又如何?”

“使君,要小心被人捅刀子。”

“老夫被人捅了一辈子刀子,何曾在意?”

“那他们若是再来建言……”

“老卢。”

“在。”

刘擎看着他,“老夫是陈州刺史,陈州不只是临安,还有章羽,太平……那些人在想什么老夫知晓,不外乎便是收了商人的钱,想逼迫太平停止贸易,你以为他们想什么?”

卢强当然知晓,“太平停止贸易,那些商人会转到临安来,那些商人无需冒着被劫掠的风险去太平交易。”

“商人能给陈州带来财富,可商人也会腐蚀陈州的骨头,老卢,老夫今日亲自出手打断了那二人的腿,就是想告诉那些商人,都收敛些。”

卢强点头,“对了,杨玄突然想着在临安歇息数日,怕是目的不纯。”

刘擎笑了笑,“小崽子这是想和那些人打擂台呢!”

“不管?”

“管什么?老夫说过,老夫是陈州的刺史,不是临安的县令,让他们自己去打擂台。”

没多久,就有人来禀告。

“使君,杨明府令人去那些大商人的住所传信,说是欢迎他们去太平经商,还请他们明日去逆旅相聚。”

卢强苦笑,“果然是有备而来,这是要反击呢!”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说过了,看他们闹。”

……

韩立就是支持关闭太平贸易的官员之一,而且是态度最为坚定的一个。

几个官员此刻就聚集在他的值房内。

“杨玄已经到了,使君那边大概会呵斥一番。”韩立鼓舞了一下大伙儿的士气。

“可使君对杨玄颇为偏爱,不,是偏爱的离谱,连五县县令都看不下去了。”

“是啊!”

韩立淡淡的道:“咱们在这里使劲,那些商人也有自己的法子,断绝和太平一切贸易,随后用更好的价钱把那些草原商人引过来。”

他看看众人,“大商人不与太平贸易,草原上再多的货物太平也接受不了。杨玄大概也感受到了危机,这才亲自来临安邀请这些商人去太平。”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等他们走后,心腹送上热茶,轻声道:“那些商人先前送来了金银,大约价值五千钱。”

韩立轻啜一口热茶,浑身放松,惬意的道:“千里做官为何?不就是为了钱财和享受吗?”

心腹笑道:“可不是,陈州这等地方为官就如同是坐牢,没钱谁干?”

韩立蹙眉看着他,“粗鄙!”

心腹束手而立,“是。”

韩立淡淡的道:“老夫扪心自问,在陈州这些年堪称是兢兢业业,可家中老妻穿不起好看些的衣裳,戴不起金银首饰。这些也就罢了。可老夫的孩子在陈州请不起好先生,吃顿好的都欢喜不已。”

韩立的眸中多了一抹痛恨,“若非情不得已,谁愿意和那些卑贱的商人打交道?”

“老夫和无数官吏在陈州煎熬,可谁管我们?长安无人看陈州一眼!”

韩立深吸一口气,笑了笑,“他们不管,我等难道只能坐以待毙?自然要为自己谋一条路子,老夫,无愧于心!”

心腹听的胆战心惊,但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参军,那杨玄的动作……”

韩立讥诮的道:“那些商人都是见钱眼开之辈,太平小,且危险,他们自然愿意留在临安。你且等着看,杨玄此行必然灰头土脸。”

……

杨玄包下了城中的一家逆旅,随即安排人去传话。

他自己坐在大堂里喝酒。

掌柜对于这等豪客很是客气,令妻子出来招呼。

“别弄这个。”杨玄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干笑,“有时候生意不好……”

杨玄满头黑线,掌柜说道:“小人这里也兼职青楼。”

合着他的妻子就是老鸨?

杨玄摆摆手。

“去吧。”掌柜笑着送走了妻子。

“杨明府。”

“说。”

“可能留下墨宝?”

杨玄认真看了掌柜一眼,“我的字不好。”

掌柜笑的谄媚,“字好不好的,这和字没关系。”

“和什么有关系?”

“身份。”

这个马屁拍的堪称是粗俗,却令人格外的酸爽。

“两个字送你。”

掌柜大喜,马上弄来了文房四宝,磨墨,摊开上好的纸。

杨玄提起笔,一挥而就。

——诚信!

“诚信……好字!”

掌柜赞不绝口。

陈州数得着的大商人金巧的宅子里,老贼不卑不亢的道:“我家郎君请金郎君明日上午辰时末前往城中黄氏逆旅一会。”

金巧捋捋山羊胡,微笑道:“不知何事?”

老贼说道:“事关诸位未来前程之事。明日我家郎君所说的每一句话,太平上下将会一一遵行。”

危言耸听!

至于什么前程好处,空口白牙谁不会说?

金巧只是微笑。

这里是陈州,不是太平,他可以不鸟杨玄。

老贼最后说道:

“我家郎君说了,诚信二字值千金!”

第192章 来自于产业链的打击 晚些,几个商人来寻金巧。

陈州很大,指的是地盘。

陈州很小,因为商人圈子就那么大。

“王兄,洪兄,林兄。”

王敏笑的客气而客套,洪雅之笑的和名字一样温雅,而林恩却有些不满的模样,焦躁。

“都知晓了?”金巧叫人去弄茶水。

王敏坐下,挪动了一下屁股,“杨玄的人刚到老夫那里,说什么明日辰时末,杨玄会说些对咱们有好处之事,金兄以为如何?”

金巧看看三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也想了一番应对的法子。

“没有咱们,太平的生意最多也就那么大,要想扩张,还得等那些商人慢慢的发财。可商机不等人,临安也跟着开了做生意的口子,杨玄就慌了。”

林恩皱眉,“局势如此他还能说什么?不外乎就是说些太平如何好的话。。太平再好,难道有被咱们喂饱的临安好?”

洪雅之淡淡道:“诸位,临安的胃口太大,咱们要想喂饱他们却难,若是换了太平,只需给一些钱财,咱们就能随意行事, 岂不妙哉?”

金巧看着他,“洪兄想去太平?”

洪雅之摇头, “老夫想试试, 若是能买通了杨玄……想想, 咱们直接去草原上贸易岂不快哉?”

林恩眸色微动,“到时候想卖什么就卖什么。”

金巧干咳一声, “要不……试试?”

洪雅之招来自己的人,低声吩咐道:“你拿了两锭银子去求见杨玄,就说杨玄一路车马劳顿, 这是咱们给的车马费。若是他不收,你就说……太平太远,不好做生意。”

等他的人走后,王敏笑骂道:“这等行贿的借口太粗俗了些, 就不能换个雅致的?”

洪雅之摇头,“就要粗俗,若是他肯收,咱们就敢砸。”

“你还威胁了他,这个有些过了。”金巧嘴里说着过了, 嘴角却微微翘起,显得极为惬意。

“这是通告, 他若是不收,抱歉得很,太平咱们再不去了。随后临安这边商人云集,太平渐渐便会落寞。”

林恩说道:“老夫阅历了多少官吏, 不管平日里看着多道貌岸然, 可一旦提及钱财, 或是提及前程,顿时丑态百出。多聪明的人都会糊里糊涂,可见名利动人心。”

“杨玄不傻, 他自然会答应。”金巧说道:“不过他就算是答应了, 咱们也不能尽数把生意弄到太平去,一点点的试探,目前大头还得在临安这边。”

“这是钓鱼吧。”洪雅之笑道。

众人相对一视。

“哈哈哈哈!”

没多久,洪雅之的随从回来了。

“他没收。”

洪雅之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说了什么?”

“杨玄说明日自然见分晓。”

洪雅之微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既然如此,明日去看看?”

众人点头。

林恩说道:“就当是去看热闹。”

……

“参军,那些商人说明日回去看看热闹。”

“老夫知晓了。”韩立点头, 放下手中的文书,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累!”

消息也传到了刘擎那里。

“就是个不省心的。”

刘擎把眉头皱的死死地,抬头问卢强,“老夫时常在想要如何教导家中的孩子,许多时候说道理看似有用,可过后孩子依旧如故。老夫想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

“打!”卢强为他说出了答案。

“可他终究不是老夫的孩子。”刘擎摇头,“还是县令,老夫如何好打。既然不能打,那便去看看。”

刘擎随即就出了州廨。

他一路到了逆旅,进去就看到在喝酒的杨玄。

“使君。”杨玄没想到老头会来,起身相迎。

刘擎的随从进来,把掌柜弄了出去。

“没喝多?”刘擎这才进来。

“没。”杨玄指指酒坛子,“也就喝了一点。”

刘擎坐下,“倒酒!”

“是!”

刘擎安坐饮酒,杨玄倒酒,大堂内只余些轻微的声音。

几杯酒下肚,刘擎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比较宽泛,可问志向,可问杨玄此行的目的。

杨玄说道:“下官想要的只是一个繁华且有自保之力的太平。”

“嗯!”刘擎喝了一口酒水,微微蹙眉,显然嫌弃酒水不大好,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就多了些柔和,“你此生想要什么?”

杨玄几乎没有思索,“大唐盛世。”

刘擎起身,俯瞰着他,“老夫会看着你,是大言不惭,还是言出必践。”

他回身,就看到了柜台后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字。

“诚信,谁的字?”

刘擎有些眼熟。

“下官。”

“字普通,多练。”

“是。”

“另外,少在外面写字。”

“是。”

等刘擎出去后,老贼这才过来。

“明府,刘使君看来吃过亏。”

“什么意思?”

“曾有官员喜欢在外面留墨宝,后来被人模仿了笔迹伪造书信诬告。”

老头对我不错。

刘擎出了逆旅,站在外面十息,这才离去。

商人们得知了消息。

“刘使君去了杨玄那里,还一起饮酒。”

“这是什么意思?”

金巧等人在揣摩。

“韩立的人来了。”

一个小吏进来,“参军说了无需慌乱,使君只是习惯罢了。”

“习惯什么?”

“习惯偏袒杨玄。”

众人:“……”

小吏说道:“参军说了,使君去逆旅只是表态,只要不违律,只管做。难道使君还能逼着你等去太平经商不成?”

“哈哈哈哈!”

笑声中,刘擎回到了家中。

老妻一边给他递上家常穿的衣裳,一便嘀咕着今日家中的事。

“嗯!”

“嗯!”

从以前爱和妻子争执,到现在一律赞同,刘擎对夫妻关系的看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年轻人又来了临安。”刘擎坐下。

老妻把茶水放在案几上,神色黯然,“就是你说长得像二郎,脾气也和二郎那般跳脱的少年县令?”

“嗯!”

“二郎若是挺过了那场大病,怕是已经谈论婚事了。”

“嗯!”

老妻随手抹抹自己才将擦过的案几,“那少年也亏了和二郎像,这才得了你的照拂。”

她回身准备出去,可早就习惯的嗯却没来。

“怎么?”老妻回身问道,“难道不妥?”

“以前老夫是有些把他当做是二郎,于是出手照拂了些。可后来老夫却渐渐忘却了二郎。”

“为何?”老妻有些被背叛的愤怒。

刘擎说道:“别的官员见到老夫就如同老鼠见猫,唯有他,见到老夫就笑嘻嘻的,和见到自家长辈一个模样。”

老妻不禁哽咽,“会不会是二郎托生了此人。”

“说什么呢!”刘擎不满的道。

等老妻抹去泪水,刘擎说道:“许多时候,种因得果,当初老夫偏袒他,后来他也对老夫颇为敬重。”

“他不是对你颇为随意吗?”

“妇道人家,敬重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陈州钱粮匮乏,可老夫当初有规矩在,但凡告捷验证无误,必然赏赐钱粮。可杨玄就要了一次,后续就打着哈哈,和老夫没大没小的扯一阵子,等老夫发火了,顺势就跑,钱粮也不要了。”

“也就是州里补贴各县的肉干他次次不落,说什么太平的肉不够,那些孩子们缺不得肉。”

“他难道还经常报捷?”

“对。陈州六县,就那个少年屡战屡胜,老夫很是欢喜!”

刘擎补充道:“就和看到自家孩子出息了般的欢喜。”

……

第二日,杨玄早早起来。

“老二呢?”杨玄意外没看到王老二。

老贼在洗漱,吐出漱口水后说道:“大清早有鸟在老二的门外叫唤,他追出去了。”

“这里是临安,不是太平,要小心。”杨玄话音未落,王老二就窜了进来,双手捧着几只鸟蛋。

“郎君,烧来吃吧。”

可怜的鸟儿,大清早就被王老二刨了窝。

吃完早饭,杨玄让掌柜准备茶水。

随即他自己坐在那里写信。

信是写给赵三福和周宁的。

赵三福现在是主事,再混好一些就是镜台的大佬。

而周宁依旧在国子监中教书,书信中最爱提及国子监中的林荫小径,还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安紫雨,以及弹琴弹得走火入魔的宁雅韵。

少女偶尔才会在书信中提及感情,但也只是惊鸿一瞥,几乎无痕。

写好书信,有人进来禀告。

“郎君,他们来了。”

“请进来。”

杨玄把书信收好,准备晚些就交给陈州负责驿传的人,省去了他们去太平收信的时间。

十余商人鱼贯而入。

杨玄微微颔首,众人行礼。

“见过杨明府。”

“诸位请坐。”

众人坐下。

掌柜带着人来奉茶。

随后他站在边上准备伺候。

老贼摇头,掌柜告退。

门关上。

杨玄开口,“太平地处陈州最前沿,也是最中间,地理优势明显。当面瓦谢部牛羊颇多,每年产出的皮毛更是北疆闻名。”

这是老生常谈……王敏看了林恩一眼。

无需搭理,听完就走……林恩飞快的挑眉。

洪雅之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快意。昨日行贿失败,让他有些难堪。今日杨玄依旧是这番老生常谈,那就别怪他晚些拒绝。

你拒绝老夫!

老夫拒绝你!

很是公平合理。

至于官威,抱歉得很,这里是临安,不是太平。

他看了金巧一眼,金巧眯着眼,仿佛在倾听,但熟悉他的洪雅之知晓,此刻金巧正在琢磨别的事儿,也就是说,他走神了。

杨玄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话被当做是耳旁风。

“太平承诺,头一年店铺租费全免。”

商人们面无表情。

大伙儿都是去挣大钱的,商铺租金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其二,太平承诺,头三年交税减免三成。”

这个有些意思,但这些人中偷税漏税的不少,所以一脸不以为然,有人甚至嘟囔,说浪费时间。

“其三,商人们所差雇工,太平会主动去请来,不过有一条,不得苛待雇工。”

就这?

金巧抬头,皱着眉,觉得自己来错了。

“其四。”杨玄缓缓说道:“但凡商人们举报有官吏索贿,一经查实,严加惩处。我深知官场规矩阴暗,一句话,此等人不但要严加惩处,并驱逐出太平,永不许归来。”

这一条有些意思,但对于这些商人而言却是双刃剑。

他们习惯了通过行贿来获取官方帮助和违律的好处,同时也颇为头痛官吏们的贪婪。

金巧想到自己还有事儿,就想告辞了。

林恩干咳一声,先举起手。

杨玄点头,林恩说道:“杨明府高见,不过老夫家中还有急事,还请杨明府见谅,许了老夫告退。”

这人姿态一点不错……商人地位是不高,但老夫的言行让你寻不到错处。

杨玄被打脸了。

金巧不动声色的看着杨玄,想着此人会如何发怒。

……

“林恩说了,今日他会带头出来。”

韩立的值房里,几个官员聚集,他笑着说了今日的安排。

“有人带个头,杨玄自然没脸。”

众人都笑了起来。

韩立说道:“林恩说请咱们帮衬一把,若是杨玄报复他,要伸出援手。”

一个官员说道:“做人要讲诚信,此事自然帮衬。”

……

逆旅中。

林恩看似恭谨,实则心中在冷笑。

他花了不少本钱行贿,已经在临安打通了关节,此后生意自然畅通无阻,而且还有别的好处。既然如此,他去太平作甚?

今日他肯来,其一是不给杨玄发飙的借口,其二是想向那些官吏们表个态。

做带头大哥的风险不小,但好处也会很多。

杨玄看了他一眼,“既然走了,此后的太平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老夫知晓。”

“做人,诚信为先,你知晓就好。”

杨玄颔首,林恩出去。

他站在逆旅的大门外,看着有些炽热的阳光,惬意的道:“舒坦。”

里面,杨玄继续说话,声音透了出来。

“最后一条。”

“太平承诺为诸位搭建配套商户。瓦谢部的皮毛处置的不算好,诸位拿到手之后还得重新处置一番。我知晓,这些处置都是在关内。”

林恩一怔,止步倾听。

守门的王老二只是冷笑。

“从此处运送到关内耗费不低,加之关内雇工工钱偏高,诸位想必为此苦不堪言。为此,太平将会组织若干商户从事皮毛处置行业,保证诸位的皮毛收到手中后,能及时处置,便宜处置。”

林恩本就是皮毛商人,听到这话后,不禁缓缓回头。

“你等以往收购了牛羊,还得运送去屠宰,取了皮毛处置,肉还得弄成肉干。以往这些都是在潜州一带处置。不说旁的,就这些牛羊一路走到潜州耗费的粮草有多少?耗费惊人。”

“就在我出来之前,太平已经有二十余家小商户联手,城中最好的屠夫将会教授那些雇工如何更好的屠宰牛羊,如何制作肉干……你等想要制成什么,只需一句话,太平全数拿下!”

杨玄双手扶着案几,身体微微前俯,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矜持。

“那么杨某想问问,此刻,谁想走出这里?”

无人动一下。

都惊呆了。

他们从未听闻过官府还会包办这等事务,更不知晓官府要如何协调商户们做成这一切。

但他们知晓。

今日来对了。

门外传来了热情而谄媚的声音。

“杨明府,小人是林恩啊!小人想着家中之事再要紧,难道还能比聆听杨明府教诲要紧?杨明府……杨明府……”

第193章 丑态百出 杨玄撑着案几看着商人们。

他知晓商人们要什么,更知晓那些招商引资的手段。

和那个世界相比,此刻的商人就是破落户,此刻的官府更像是拦路抢劫的悍匪。

“谁要走?”

杨玄缓缓问道,至于门外的林恩,他选择了无视。

金巧起身,行礼,恭谨的道:“若是这一切能做到,老夫唯杨明府马首是瞻。”

“已经在筹备了。”杨玄淡淡的道。

“多谢杨明府!”

“老夫明日就去太平。”

“我晚些就去。”

杨玄压压手,商人们瞬息噤声。。

整齐的和太平军的阵列一样。

“太平不会玩说一套做一套的把戏,也不屑于如此,更不会限制谁谁谁只能来,不能走。太平,来去自由。”

“老夫想去办理过所,告辞。”

“杨明府,老夫这便去太平。”

杨玄颔首,众人鱼贯而出。

林恩站在外面,惶然拱手,“诸位,还请帮衬一番,说说好话。”

“回头吧。”

“老夫很忙。”

林恩看着这些往日称兄道弟的商人,心中凉悠悠的,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冲着憨傻的王老二亲切的一笑,“老夫求见杨明府。”

王老二摇头,林恩摸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喊道:“郎君,有人行贿。”

林恩想收回银子, 王老二出手如电,抓住了他的手腕。

杨玄走了出来。

“干得好。”

王老二欢喜的道:“郎君, 你说的, 拒绝贿赂就给十斤肉干。”

“嗯!我说的。”

怡娘和老曹都担心王老二被人哄骗, 譬如说受贿什么的,便给杨玄说了此事。杨玄的解决方案就是这个。

王老二对钱财没什么概念, 唯一惦记的便是肉。拒绝一次十斤肉干,爽的王老二直抽抽。

杨玄看着林恩,冷冷的道:“当众向我的随从行贿, 拿下,交给州廨处置。”

“杨明府,杨明府!”

林恩被拖走了。

老贼出来,说道:“郎君这是杀鸡儆猴吧。”

“对。”

“这些商人今日之后对郎君定然是毕恭毕敬的。”

“商人不是对我毕恭毕敬, 他们是对挣钱的机会毕恭毕敬。”

许多人弄不清这一点,最终栽了。

“我知晓他们需要什么,若非要千金市马骨, 我何须弄这么一个排场……他们不做,我难道不能去桃县那边,乃至于去长安找商人?”

杨玄轻蔑的道:“这个天下不缺商人,只缺挣钱的地方。回头你给老曹说一声,这些商人就算是犯些小错只管记着,不处置。”

“郎君是想事后算账?”

“面子是别人给的, 也是自己丢的。先拿他们做典范, 等太平成为陈州贸易的中心时,谁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挣钱, 咱们就褒奖谁。谁不干不净, 便拿谁来开刀。”

老贼脊背发寒,等杨玄进去后,说道:“别看那些人今日得意洋洋, 以后怕是大多人会倒霉。”

王老二说道:“他们又没犯错。”

“傻小子!”老贼苦笑, “他们是陈州有数的商人, 往日春风得意,昨日郎君派人去请他们时, 更是矜持倨傲的不行。郎君今日只是漫不经心的说官吏受贿会处置,可方才林恩行贿你, 郎君却令人拿送州廨。”

“这不妥吗?”

“妥是自然妥的, 可郎君处置林恩时,还多看了那些商人一眼。你觉着这是什么意思?”

“兴许郎君觉得他们长得丑吧。”

“非也,郎君在杀鸡儆猴,是在告诫他们,可这些商人谁听了?特娘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都赶着去挣钱呢!天知道是不是去丢命。”

可这个告诫有些隐晦啊……老贼回身看了里面一眼。

杨玄坐在那里,掌柜重新出来,给他送上热茶。

“家里孩子几个?”

“可曾读书?”

此刻的杨玄看着就像是邻家男子。

……

韩立处置了公事,觉得有些疲惫,就走出值房,在外面缓缓散步。

心腹在身边说些小事儿。

“那边该结束了吧?”韩立问道。

心腹说道:“林恩会带头出来,随后商人们齐齐告辞,想来杨玄的脸色会格外好看。”

“老夫就等着看热闹。”

韩立不只是和商人们有关系,他和一家四姓的人交往密切,也算是一家四姓外围的关系网中的一员。

随着长安贵妃和皇后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韩立接到的指令也越来越急切。

——弄垮杨玄!

——搞臭他!

林林总总的要求让韩立有些头痛,以前还有个杜贺也在下手,如今杜辉却幡然悔悟,恨不能做杨玄的丈人。

所以他才联络了商人们,准备今日给杨玄一个难看。

“不能让太平的政绩太出色。”韩立说道,“一旦杨玄政绩出众,就算是年龄也无法阻拦他升官,明白吗?”

大唐的尿性是按照政绩来升官,特别是在高层喜欢简拔(为别人走后门)的情况下,政绩就显得格外的珍贵。

税收也是政绩,心腹笑道:“参军放心,商人们自然知晓哪边好处多。”

韩立点头,“去看看。”

心腹去打探消息,韩立回去处置公事。

不知过了多久,心腹含笑进来。

韩立抬头,见心腹的微笑瞬息变成了冷意,“可是不妥?”

“参军,不知杨玄弄了什么手段,那些商人都发狂般的来弄过所。”

大唐人出远门必须要有过所。

韩立一怔,“去何处?”

“太平。”

韩立面色大变,“为何?快,快去打探消息。”

心腹说道:“杨玄怕是开出了免税的条件?”

韩立面色铁青,“那些商人给了老夫不少钱财,若是他们去了太平,那些钱财岂不是打了水漂。商人无义,若是他们悄然举报,老夫危矣!速去!”

……

正在办理过所的洪雅之寻了金巧,低声道:“咱们这么一走,以后韩立他们就少了一注财源,他会不会出手阻拦?”

金巧阴测测的道:“咱们手中有他受贿的证据,怕个屁!”

……

刘擎在州廨里开辟了一块菜地,每日抽空劳作,其乐融融。

他蹲在菜地里,看着郁郁葱葱的蔬菜,心满意足的道:“过一阵子就能吃了。”

卢强在边上打哈欠,有人小吏奉承道:“使君这般辛苦,何不如令我等一起劳作。”

可卢强知晓,刘擎种菜一方面是彰显和全州军民一起奋斗的姿态,另一方面此举能放松因为公事导致的疲惫。

做事,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刘擎拍拍手出了菜地,笑道:“回头收了,都送到州廨的饭堂里去。”

刺史种的菜,吃了能成仙吧……那个小吏就是这样的表情。

刘擎干咳一声,“看你一心想干活,去弄些肥来。”

小吏:“……”

刘擎和卢强进了值房。

“那边如何了?”

“还不知。”

刘擎坐下,反手捶捶后腰,“那些商人都是人精,他们筹谋许久,一心想把临安变成陈州的交易中心。杨玄却想着来挖墙脚,哪有那么好挖?”

“就怕他下狠手,譬如说不收税。”卢强给老伙计敲警钟,“若是如此,弹劾他的人会多不胜数。”

“嗯。”刘擎思忖了良久,“回头把他叫来问问,若是如此,一巴掌打醒了。”

“简单粗暴,但却格外有用。”卢强笑道。

“使君。”一个小吏进来。

“何事?”

“使君,城中十余大商人齐齐来办过所。”

“嗯!”刘擎面色一冷,“他们要去哪?”

“太平。”

刘擎一怔,捂额,“老卢,小崽子怕是正如你所说的下了狠手,去,把杨玄叫来。”

不用叫,杨玄来了。

“见过使君。”

“你用什么法子让那些商人去了太平?”

刘擎面色不善,边上霍然便是棍子。

杨玄退后一步,“使君,只是些优惠罢了!”

“只是一些?”刘擎伸手握住棍子。

老头这是要动手……杨玄赶紧说道:“就是免些店铺租金,头三年减免三成赋税。”

“就这些?”

“还有,下官已经为那些大商人配套了一些商户,专门处置皮毛,宰杀牛羊,炮制肉干……”

刘擎:“……”

卢强:“……”

杨玄一脸无辜的看着刘擎,“就这些,再没了。”

刘擎看着他,良久摆手,“去吧,对了,晚些和老夫一起用饭。”

等杨玄出去后,卢强苦笑,“老夫从未听闻过这等手段……官官府竟然为卑微的商人搭配这些产业。可仔细一听,设身处地的一想,若老夫是那些商人,不去太平去哪?”

“商人逐利。原先这些商人收了皮毛和牛羊,都会到陈州以外去处置,一路耗费不少。以往无人过问……小崽子一出手,这便是官府为他们牟利,可却无可挑剔……小崽子!”

“哈哈哈哈!”刘擎仰头大笑,痛快之极。

卢强抚须,“每年地方官都得劝耕,这是爱民。若是有人质疑杨玄此举,可反问之,商人难道不是民?这同样是爱民之举。不过使君,那些大商人一跑,我临安的日子要难过了。”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说过,老夫是陈州刺史,不是临安县令。老夫的眼中是六县,谁有本事谁拿了去。”

这边心情愉悦,韩立那边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参军。”

心腹回来了。

“如何,杨玄用了何等手段?”

“他答应减免三成赋税。”

“临安这边咱们能帮他们偷税,三成不足为奇。还有什么?”

“太平为这些大商人准备了不少商户,说是炮制皮毛和肉干,屠宰牛羊都能在太平做了。”

“他……他竟然为商人做这等事?脸呢?卑贱不卑贱!”韩立低声咆哮着,怒不可遏。

虽说商人的地位在不断上升,可按照传统,辱商依旧是中上层喜闻乐见的活动。

“堂堂县令为了拉拢商人,竟然如此……丑态百出都不足以形容!”

韩立喘息着,眼中多了不甘,“那些商人态度如何?”

心腹说道:“客套。”

“客套……离心了!”韩立眯眼,“他们会如何想?”

他捂额仔细琢磨了一阵子,面色大变,“若是杨玄答应之事尽数做成,这些商人定然会乐不思蜀。他们会想老夫会不会报复他们……商人无义,为了解除威胁,他们反手就能举报老夫,以除后患。”

心腹面色铁青,“参军,给他们许诺吧。”

“许诺不值钱。”韩立已经冷静了下来,“幸而往日他们送的钱财都不曾花用,你速去家中……”

……

下午,杨玄买了些礼物,就在州廨外等着刘擎。

出入的官吏看着他都在笑。

娘的,这人竟然想送礼?

晚些,州廨里一阵欢呼,接着官吏们陆陆续续的出来。

刘擎差不多在最后和卢强一起出来,见到拎着礼物的杨玄后,对卢强说道:“行贿到了老夫这里,胆大包天。”

卢强笑道:“是啊!”

杨玄干笑,“这也不值钱。”

“走。”

正等着看热闹,等着看老头咆哮的官吏们大失所望。

“老头子就是偏爱!”

“没错,上次谁也是如此,在州廨外等候,准备送当地特产给使君尝尝,被骂的狗血喷头。”

“……”

和太平县一样,刺史的家就安在官衙后面,一方面省去了刺史任职后寻找住所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能保证出现急事时能及时处置。

但刘家的门却被刘擎令人开在了后面,和州廨办公之处的门被封住了。

敲门。

“阿郎。”开门的老仆看了杨玄一眼。

“嗯。”

刘擎只是嗯了一声。

一个老妇人迎了出来,先是笑道:“今日却回来的早,这是……”

杨玄行礼,“见过老夫人。”

刘擎指指杨玄,“太平县县令,杨玄。”

老妇人仔细看着杨玄,看的杨玄有些不明所以时,这才揉揉眼睛,“起风了,吹的眼睛酸疼。”

没风啊!

杨玄只能赔笑。

老妇人说道:“少年人能吃,今日做的饭菜怕是少了些,我去弄些羊肉来。”

“太客气了。”杨玄客套的道。

这顿饭吃的杨玄有些小紧张,吃饭时刘擎不言不语,儿孙们也是如此,可见家教不错。

但老妇人却不管这个,一会儿问杨玄今年多大,可曾婚配,可曾有意中人。

老头不会是想给我做媒吧。

杨玄担心的想着。

吃完饭,杨玄陪着老头喝了一杯茶,这才告辞。

他走后,老妻进了书房。

“如何?”

“长得不像。”

“嗯!”

“不过朝气蓬勃的精神头像极了二郎。”

“嗯!”

“夫君。”

“嗯!”

“我想二郎了。”

“嗯……老夫也想了。”

第194章 逼上梁山(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1) 杨玄回到了逆旅,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有些兴奋。

“郎君,小人去打探了,支持关闭太平贸易的官员中,为首的是参军韩立。”老贼辛苦了一日,看着眼睛有些不对劲。

“你的眼睛如何了?”杨玄觉得是烛光闪烁的缘故,眼花了。

“小人今日装瞎子摸骨,装久了,眼睛翻不下来。”老贼说着翻了个白眼,然后眼珠子翻下来,但瞳孔有些不居中。

“以后少装。”杨玄自己也试过装瞎子,眼珠子难受的不行,“韩立为首……此人对我历来都不大友善,对了,他和商人们关系如何?”

“走得很近,说是经常一起饮酒。”

“对于官员来说,商人便是河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杨玄冷笑,“写一封举报信丢进州廨里。。”

“举报何事?”

“参军韩立收受商人贿赂,数额巨大。”

老贼干这个拿手,当夜悄然摸到了州廨外面,把书信丢进了大门内。

杨玄躺在床上,打个哈欠。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第二日,杨玄没啥事,就带着人在城中转悠。

州廨大门一开,门子低头, “咦!怎地有封书信?”

他拿起书信,正好见到韩立进来, “韩参军来的正好, 还请为小人做个见证。”

“何事?”韩立看着面色苍白, 眼睛里全是血丝。

门子举起书信,“刚才小人开门就看到了这封书信, 没打开过,还请韩参军作证。”

随即进来的官吏越来越多。

“拆开看看。”韩立忍住一个哈欠。

门子随即打开书信,说道:“也不知是谁弄的, 就不能等白日再递进来?”

韩立看到外面准备进来的刘擎,就提高了嗓门,“见过使君。”

门子已经拆开了书信,大声道:“小人检举……”

果然是检举信。

半夜偷偷摸摸的把书信扔进州廨大门内, 除去检举信再无其它。

刘擎过来了,韩立拱手:“使君。刚好有人弄了检举信,下官想着……此事陈州多年未曾发生过了吧, 也不知是检举谁。”

刘擎嗯了一声。

门子继续念道:“录事参军韩立。”

韩立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嘴唇继而哆嗦了一下,“使君,此事是污蔑……是诬告。”

“韩立与陈州豪商交往密切,多次一起饮宴……更是私下收受商人贿赂……”

“使君。”门子不敢念了。

韩立强笑着。

刘擎看着他, 面无表情的道:“可曾收了?”

韩立笑道:“下官……这是诬告。”

刘擎冷冷的道:“老夫问你可曾收了商人的钱财?有,或是没有!”

韩立哆嗦了一下,“下官原先……那些商人盛意难却, 下官想着不得罪人, 于是就收了些钱财。”

刘擎面色一变。

韩立急忙说道:“不过那些钱财下官已经捐给了城中的孤老院。”

刘擎淡淡的道:“查!”

随即官吏齐出。

杨玄在城中到处转悠, 到了中午就寻了家酒肆吃饭。

酒肆里只有几个闲汉在喝酒。

“客官吃什么?”

伙计迎了上来。

闲汉们看了杨玄等人一眼,继续吹嘘。

“羊肉汤可有?”

“有的,从昨夜开始熬的骨头汤,还有切好的羊羔肉, 肥嫩。”

“都来些。”

这算是半个豪客, 伙计大声应了。

杨玄坐下,老贼习惯性的看看室内的环境,王老二问道:“老贼你看什么?”

老贼说道:“老夫看看可有夹室。”

“夹室?”

“嗯。”老贼一脸笃定, “有的墓穴看似有尸骨与陪葬,可那只是假的。真正的墓主却在隔壁。”

“吃饭呢!少说这个。”杨玄听的头痛。

乌达带着人在外面等候,按照护卫的规矩, 他们只能吃干粮。

干粮不错, 至少比他们在部族时丰盛美味了许多。

伙计端着一个盘子出来, 上面是几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赶紧,一人一碗。”

乌达讶然,“我没要。”

伙计说道:“里面人为你们点的。”

乌达看了里面的杨玄一眼,默然端了一碗羊肉汤。

其他人一人端了一碗,就蹲在那里,一口羊汤一口饼,最后把饼子丢进去泡软了,唏哩呼噜的吃下去。

一个护卫摸摸肚子,“以前咱们吃的是什么,现在吃的是什么。主人待咱们不薄。”

乌达摇摇头,“吃什么不打紧,你等可记得原先首领吃的什么,咱们吃的什么?”

护卫说道:“以前首领顿顿羊肉牛肉,咱们偶尔有肉吃就感激不尽。”

乌达说道:“现在呢?”

众人一想,有人说道:“现在……主人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乌达把空碗递给手下,认真的道:“以前首领拿咱们当牛马,如今主人把咱们当人,当自己人。我等该如何?”

护卫们默然,但眼睛却很亮。

两个闲汉冲进了酒肆

“韩立倒霉了。”

闲汉们正觉着无聊,有人问道:“他如何了?”

来人看看他们喝的酒水,有闲汉大气的道:“只管喝。”

来人这才坐下,先喝了一碗酒,惬意的道:“早上有人举报了韩立,说他收受商人贿赂。”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那事儿发作了。

“那韩立岂不是栽了?”

“韩立说那些钱财已经捐出去了,后来一查,果然,不过却是昨日捐的。”

艹!

老贼有些懊恼。

“淡定。”杨玄看了他一眼,“收了商人贿赂的不止他一人,若是真要计较起来,陈州官吏怕是要拿下一半。”

拿下一半后,剩下的官吏如何支撑政事运作?

“他名声已经臭了,杀人诛心更好。”老贼赞道:“郎君不动声色就给他弄了个坑。”

杨玄喝了一口羊汤,美滋滋的品味了一下,“弄不弄他不打紧,我看重的依旧是那些商人。”

老贼不解。

杨玄放下筷子,“韩立逃过一劫后,定然会琢磨是谁干的。能有谁?”

老贼一想就乐了,“商人啊!他定然会觉着是那些商人们举报的。”

杨玄起身,“走。”

王老二问道:“老贼,那些商人会如何?”

“韩立会报复,那些商人会损失惨重,随后反过来他们又会仇视韩立,呵呵!郎君一封信就给他们各自寻了对手,妙不可言呐!”

可要紧的是,那些商人得罪了韩立,而韩立却没倒台……

“在韩立倒台之前,那些商人不敢,也不会回陈州,这手段……”老贼赶紧拿出小册子和炭笔,专心致志的记录着。

记录之后,他涎着脸去请教,“郎君,这是什么计谋?”

“离间计。”

……

韩立此刻面色惨白,值房里,只有心腹在。

“幸亏及时处置了那些钱财,否则……”

心腹唏嘘着。

“此事谁干的?”韩立逃过一劫后,马上开始琢磨此事。

心腹说道:“多半是那些商人。”

没错。

韩立也是如此想的。

“那些贱狗奴担心老夫报复,于是先下手为强,好狠的手段!”

韩立狞笑着,“这些贱狗奴往日偷税漏税的事不少,去查,老夫要罚的他们心疼!”

随即陈州就卷起了一股子正义的风。

那些豪商们偷税漏税的事儿被发现了,刘擎大怒,当即令追缴,并追罚。

那些商人刚到了太平没多久,就接到了噩耗。

“郎君,韩立被人举报受贿。”来人说道。

“嘶!”金巧倒吸一口凉气,“谁举报的?韩立如何了?”

“韩立把钱财都捐了出去。”

“好果断的韩立!”

“此事怕是他自己弄的!”

“对,他为了消除后患,先把钱捐出去,再自己举报自己,此后谁还能拿此事来要挟他?好狠!”

“郎君,咱们的店铺被封了,货物也被封了,说是要补缴赋税,还得处罚。”

洪雅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那些吃了咱们贿赂的官吏呢?韩立……为何没人提前告知?”

来人说道:“就是韩立举报的!”

“老狗!”王敏面色铁青,“他看到咱们来太平,想着以后定然少了贿赂,于是便出手报复,好一条老狗。”

“不!”金巧摇头,冷静了下来,“咱们来了太平,以后可还会给韩立等人钱财?”

“定然不会。”

“韩立还得担心咱们以后会举报他受贿。”

金巧点头,“虽说咱们不会,可韩立这等高官却怕万一。所以他先令人举报自己受贿,再报复咱们,如此正义凛然,彻底消除了后患。”

“……”

一群商人把韩立恨之入骨,随后商议了许久。

“咱们再也没了退路,回头就把生意全数弄到太平来。”

“也好,不过咱们先前和杨玄打交道时是不是倨傲了些?”

“也是,如此,晚些求见吧。”

杨玄在临安厮混了三日,这才回来。

“怡娘!怡娘!”

王老二一头冲进了后院,兴高采烈的喊着。

“喊魂呢!”

怡娘正在做衣裳,没好气的道。

章四娘在边上帮忙,顺带学习,捂嘴偷笑。

“怡娘!”

王老二冲了进来,一个大包袱重重的搁在案几上。

包袱打开,全是肉干。

王老二献宝般的看着怡娘,“你看!”

怡娘笑道:“那就拿去放着,慢慢吃。”

王老二把包袱推过去,“怡娘,给你吃。”

怡娘摇头,“我哪吃的了那么多。”

“你放着慢慢吃。”

王老二很执拗。

“好好好,四娘子收起来,我慢慢吃。”

王老二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

随即院子里又响起了他的大嗓门。

“大王来了,怡娘收好肉干。”

刚进来的卫王满头黑线。

杨玄笑道:“老二就是实诚。”

卫王冷笑,“你想说本王稀罕他的肉干?”

“子泰。”李晗负手看着院子里的树,“商人们来了,可商人逐利,临安那边若是开出更好的条件,他们同样会转投临安,此事要谨慎,我看最好的法子便是扶持本地的商人做大。”

“主要是打通商路。”卫王看样子琢磨过此事,“那些豪商都有自己的路子,新人去弄还得一步步磨合。”

“郎君,外面来了些商人,说是有事求见。”

李晗淡淡的道:“循着味就来了,这是来试探子泰的态度,若是亲切,他们下一步就会得寸进尺。大王……”

“本王当初就说不该去求他们,商人都是贱皮子,你一求他们,他们就会顺着杆子爬。”卫王冷笑,“不过,本王弄死几个商人不是事。”

杨玄干咳一声,“让他们进来。”

商人们进来了。

个个束手而立。

这个姿态不对啊!李晗:“……”

卫王按着刀柄,真心想斩杀几个商人来玩玩,事后就栽个罪名,譬如说这些商人为异族做内应。

这个理由好像不大妥当,不过子泰和李晗都是聪明人,让他们想个理由。

“诸位这是……”杨玄笑眯眯的道:“难道是太平招待不周?”

金巧抬眸看了杨玄一眼,杨玄今日才回来,定然知晓了韩立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此刻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这……

这是笑面虎啊!

老夫过去太嘚瑟了。

“太平甚好,只是不知可否卖些地皮给小人。”

杨玄淡淡的道:“老曹。”

曹颖应道:“下官在。”

“可有?”

“有,不过……”曹颖看到自家郎君的神色中带着一抹轻蔑之意,就顺水推舟。

“卖是能卖。”

卖地也是一股财源,但太平的地不值钱,聊胜于无。不过曹颖想到杨玄的态度,准备晚些请示一下价钱。

“好说,价钱好说!”金巧就差胸口碎大石了。

这……

曹颖仿佛听到了竹杠在响。

他笑道:“千万别勉强。”

“不勉强,绝不勉强。”

金巧恭谨的道:“宅子建好后,小人准备把家眷也搬来,此后就算是太平人了,还请明府关照。”

“好说,照着规矩做事,谁也不会为难你等。”

“是。”

洪雅之突然开口,“小人看着县廨颇为破旧,可见明府廉洁。可这毕竟是太平的门面,小人等想着捐献些钱财,用于县廨修葺。”

卫王看了李晗一眼。

这些商人吃错药了?

既然有人捐钱,不拿白不拿啊!

众人都是这般想的。

可杨玄却淡淡的道:“太平的门面是太平人身上穿的衣裳,碗中的饭食,脸上的神色,唯独不是官衙。”

他竟然拒绝了。

……

感谢“我想活个几十年”的白银大盟打赏,祝身体健康。

第195章 社死,刮骨疗伤 等商人们走后,李晗问了此事。

“他们这是被我的诚心所感召。”杨玄厚着脸皮说道。

这人不要脸起来,比卫王的脸皮还厚……李晗说道:“商人爱钱,更爱左右逢源,可我看他们这是要扎根太平之意,为何?”

老贼只是笑。

郎君的妙计,自然不能与别人分享。

当然,老二例外。

李晗放弃了探究此事的努力,“子泰回来的正好,哪日带我去县学看看。”

杨玄诧异,“我上次说过了,你想去只管去。”

李晗不满的道:“县学里的那个管事跋扈,脸难看,门难进。他说了,闲杂人等,除非有你的手书,否则不许进。。”

“那人就是个狂士。”卫王那日也去了,“本王报了身份,那狂士越发的冷漠了。”

“明日吧,明日我带你等去。”

杨玄赶路疲惫的不行。

吃了晚饭后,杨玄洗个澡,怡娘见他疲惫,就吩咐道:“四娘子赶紧去铺床,对了郎君,有你的信。”

信竟然是包冬的。

杨玄进屋倒在床上看信。

包冬在信中提及了国子监和自己的现状。

朝中对国子监的态度在渐渐变化,冷漠了许多。而且国子监的学生出仕的职位也越来越差。

包冬在信中发牢骚,说再这样下去,他定然会选择做生意。

回春丹如今在长安的销路还不错,包冬提及此事时颇为得意。

杨玄想到了城中的作坊,如今应当差不多了吧,但采买药材的人还没回来,所以只能暂时等着。

和太平城中的回春丹比起来, 包冬的那个就像是小孩子玩闹。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收了书信。

他打个哈欠, 拉上薄被, 偏头准备吹灭蜡烛, 正好看到站在边上的章四娘。

烛光摇曳,章四娘的脸看着忽明忽暗, 就像是……

“有鬼啊!”

第二日起床,洗漱。

章四娘木着脸递上东西。

“没睡好?”

“嗯。”

“为何?”

“奴不敢说。”

“说吧。”

杨玄差点说出了卷轴中听到的那句话:朕赦你无罪。

章四娘低着头,“昨夜奴吓着了郎君, 有罪。”

!!!

杨玄没那么胆小,昨夜他以为章四娘出去了,突然看到一张忽明忽暗的脸,脑海里的鬼故事和鬼片的内容一下就涌了出来。

“没人听到吧?”

想到自己昨晚竟然惊呼出声, 杨玄就觉得有些羞耻。

章四娘犹豫了一下,“应当没有。”

曹颖出了卧室,“郎君起得真早。”

“是啊!”

老贼出来了。

“郎君早。”

“早。”

怡娘也出来了。

大伙儿都面色如常。

看来昨夜都没听到。

杨玄心中一松。

章四娘也是如此。

王老二揉着眼睛出了卧室。

“怡娘。”

“干啥?”

“昨夜我做噩梦了。”

“梦到了什么?”

“梦到郎君撞鬼在尖叫。”

社死的杨玄带着李晗和卫王去县学, 章四娘冲进卧室, 趴在被子上嘟囔,“没脸活了。”

“起来。”怡娘进来。

“你们都听到了。”

“嗯!”

“怡娘, 我是不是长得像鬼?”

“不像。”

怡娘安抚了几句, 出了卧室,叹道:“换做是当年宫中的那些女人,听到郎君惊呼,早就顺势装作小鸟依人的模样, 扑倒他了,哎!还是没有争宠的天赋。”

杨玄三人来到了县学。

李文敏闻讯来迎。

“见过明府。”

他对杨玄行礼, 很是恭谨。

“见过大王,见过李郎君。”

随后就显得有些敷衍。

娘的!

卫王握着刀柄, 真想一刀背把这个狂士弄个半死。

“我带他们进去看看。”

“明府请。”

四人一路进了县学。

“比本王住的地方还奢华。”卫王住的地方堪称是简朴。

李文敏忍住喷薄欲出的刻薄话,“明府说了, 校舍当比官衙奢华。”

毛病!卫王看了杨玄一眼。

从小他就接受了一个概念:天下都是皇帝的, 也就是皇室的。到了潜州后,他才知晓官员们也是如此……这块地方是本官的, 土地和百姓都是。

但杨玄却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百姓的归百姓,官员的归官员。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态度里隐含着些令自己感到悸动的东西, 趁着杨玄和李文敏在前方交谈,他低声问道:“杨玄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怎地觉着他是在贬低官吏?”

李晗点头, “是也不是。我觉着……你想想此次他为那些商人给出的条件。”

“赋税不是事, 店铺不给租金也不是事, 他为商人们准备了那些产业,嘶!”

“明白了?”

“他把官吏看做是为百姓、为商人做事的一群人!”

校舍里读书声朗朗。

李文敏低声说道:“咱们太平的孩子几乎都不识字,所以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识字,释义,且等认识了数百字后再教授别的。”

“不错。”

杨玄站在校舍外,看着里面的孩子跟着念诵,倍感欣慰。

这便是他的基业!

等孩子们识字后,再慢慢的教导那些学问。

李晗有些预料之中的失望,“才将识字,怕是还得等半年。”

“你想来教书?”卫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你的性子,本王担心会教出一群狐狸。”

“狐狸比傻乎乎的好。”

卫王冷冷的道:“大唐的聪明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若是多一些傻乎乎的人,本王相信大唐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看了一圈,杨玄满意的回去。

卫王回到了隔壁。

黄坪正在等他。

“大王,潜州那边送来了消息。”

卫王接过信封,打开。

良久,他抬头,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阿耶花钱大手大脚,连身边的韩石头都成了富家翁,如今在靠近宫城的地方有豪宅。”

他把几张纸递给黄坪,“念!”

“有人想来太平任职,替换杨玄。谋求了些关系,自以为必成。”黄坪觉得这是蠢货,“吏部尚书罗才喝骂:当初太平前任县令装病,吏部安排人前去接任时,这个有病,那个发狂,避之而不及。如今却趋之若鹜。

老夫今日便在此问你,可敢去太平做三年县令?若是敢,老夫马上敬酒。”

“那人乃是淳于氏的人,当即面色难看,说做做看。”

“罗才大怒,劈手就是一茶杯扔过去,呵斥此人无耻。如此也罢,可罗才盛怒之下,竟然上了奏疏,直言淳于氏不要脸。”

罗才的奏疏进宫,皇帝不置可否,甚至还笑着说:罗才的火气大了些。

罗才当即免冠求去,皇帝面色铁青,正欲呵斥,左相起身劝说。

罗才留下一句话:“臣为陛下管着的是大唐官员,而非一家五姓的奴仆!”

“壮哉!”黄坪扼腕,“可惜老夫不在,否则定然为罗公喝彩。”

淳于氏闻讯大怒,市井有传言,说淳于氏定然要罗才好看。

过了没几日,罗才的外孙就被人发现和妇人偷情。

大唐对于男女之事并无陈国那等束缚,很是宽松。但这等败坏道德之事依旧人人喊打。

淳于氏的人传话,意欲让罗才低头。

罗才没回复。

第二日,他亲自带着外孙到了受害者家的大门外,亲手用棍子打断了外孙的腿。

长安为之一震。

就在大家震惊于罗才的大义灭亲时,他出现在了淳于氏家的大门外。

一人坐在外面。

“今日有死而已!”

长安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等着看一家四姓狠抽皇帝的脸。

——尽忠职守的臣子被权贵打压,皇帝如何看?

淳于氏闭门不出,皇帝遣人来劝,罗才只说有罪。

他有罪,那么淳于氏呢?

他在外面坐了一日,太子妃淳于燕骄却坐不住了,令人回家传话。

——宫中都在说淳于氏要篡位了!

淳于氏派出了管事,发誓此事和淳于氏无关。

黄坪念完了。

卫王:“好一个罗才!”

杨玄晚两日从赵三福的来信中接到了这个消息。

“有人想来镀金,呵呵!”他笑的轻蔑。

“罗才也算是知人善用。”曹颖颇为感慨的道:“当年罗才在地方为官,有豪族吞并田地,地方官吏收了好处为其遮掩。直至有百姓在逃亡前去了县廨外嚎哭,罗才这才知晓了此事。”

“随后就是大案,县中官吏几乎无人幸免。有人求情,罗才铁面,把求情之人也拿下。”

这……

这样的人竟然没倒在宦途中?这不科学啊!

杨玄纳闷,“没人弄他?”

“有。”曹颖笑道:“有人在吏部使劲,吏部便准备出手把罗才赶到南疆去,先帝知晓了此事,一巴掌拍下了十余人,随后把罗才召回长安问话。”

“先帝问罗才,你把县里的官吏一扫而空,无人办事。为何不留下些只是小错之人?”

“罗才说:“小错留着,这便是在告诉天下人,犯错违律不打紧,只要朝中用得着我,便可安然无恙。陛下,这是在鼓舞官吏去犯错。””

“陛下当时感慨,说罗才虽尖锐了些,不过磨砺一番后,可为吏部尚书。罗才这才一路平安。后来武皇时被提拔为吏部尚书至今。”

原来罗才还有这等愣头青的时候……杨玄不禁想起了那个和蔼的老人,“大唐以后还得要来一次刮骨疗伤。”

杨玄说道:“我看史书时发现了一个问题,越是民不聊生,官吏就越是肆无忌惮的贪婪。我琢磨了许久……却琢磨不出其中的道理。后来我看到屋檐下的小窝,看着雨水滴落在里面,这才醒悟……”

他缓缓说道:“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吏治糜烂也是如此,况且吏治糜烂往往会与王朝的衰亡同步……开国时清廉,渐渐变质。最后糜烂。而王朝亦是如此,刚开始强盛,随后盛极而衰,最后覆灭,和吏治同步。”

……

杨玄和曹颖在讨论吏治和王朝兴衰的关系,岳老二在守着自家的布摊子。

随着太平城中越来越繁华,商人越来越多,岳老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妻子整日在家忙碌不停,把岳三书彻底的甩给了他。

岳三书就坐在后面,被手推车挡着,看着很是愚钝的一个小孩子。若是仔细看看,和岳二的表情差不多一个模子出来的。

两个男子走了过来。

岳二看了一眼,依旧木讷的没说话。

为首的男子拿起布匹仔细看了看,问道:“这布什么价钱?”

双方讨价还价一阵子,男子指着侧面在建造的商铺,问道:“多久能修好?”

“大概还得一两月吧。”

“啧啧!真想租一间。”男子挠挠头,“就怕价钱太高。”

身边的男子说道:“上次有人说了,若做的是太平当下没有的生意,租金可减免不少呢!兄长,咱们要不看看?”

男子叹息,“得好好想想。对了老丈,这用的是什么木料?若是不够坚实,咱们的生意可不敢做。”

“兄长。”身边的男子摇摇头,暗示他不要泄密。

商场如沙场啊!

岳二回身看了店铺一眼,“是好木料。”

男子再问,“可知晓是什么木料吗?”

岳二摇头,“不清楚。”

不买东西问东问西,除非是闲极无聊,否则谁有功夫搭理你。

男子笑了笑,拱手道:“打扰了。”

“客气。”

二人往前面去,岳二问道:“二郎听到了什么?”

岳三书才六七岁,他靠在手推车边想了想,“他们想骗阿耶。”

岳二笑的脸上全是褶子,“好儿子。对了,你跟着去,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哦!”

岳三书这才从车后面站起来,跟了上去。

他跟在两个男子的身后,不远不近。

这一段路繁华,摊子比较多,两个男子不时看看货物,问几句话。

一个男子突然回身,目光锐利。

岳三书依旧走着。

直至撞到男子,这才茫然抬头。

男子问道:“你寻谁?”

岳三书木讷的道:“没寻谁。”

“为何出来?”

“耶娘在打架,打的好厉害,没人管我。”

两个男子面面相觑。

打架,怕是妖精打架吧。

六七岁的孩子扔在外面,不怕被人拐跑了?

“谁打赢了?”男子取笑道。

然后有些后悔,觉得这是节外生枝。

岳三书呆呆的道:“阿娘打赢了。”

这等打架,最终输的都是男子。

男子笑了笑,“你如何知晓?”

我又话多了……他轻轻拍拍脑门。

岳三书说道:“阿耶的脑袋上出了好多血。”

晚些,岳三书回到摊子。

“阿耶,他们问了木料和油漆,还问了为何没人看着店铺。”

额头上只有皱纹没有血的岳二狞笑道:“这特娘的不是骗子,怕是想来放火的吧!”

第196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 岳二让儿子坐回老地方,又买了一块饴糖给他,摸摸他的脑袋说道:“我儿聪慧,不过长大莫要骗人。”

岳三书舔了一口饴糖,“阿耶,阿娘说你是个老骗子。”

岳二黑着脸,“你阿娘胡说的。”

“没有,阿娘说了好多次,说她当年就是被你骗了。”

那个女人!

岳二板着脸,“再说饴糖就没了。”

岳三书咬了一大口,把剩下半块饴糖递过来,“阿耶你吃吧。”

“娘的,阿耶吃了你的饴糖,晚些还得补一块给你,否则你回家就会寻你阿娘告状。狗曰的,那一大口就算是你骗到的。”

岳二有些忧郁,觉得小儿子的未来有些危险。

“二郎。。”

“嗯。”岳三书的嘴里含着饴糖,细细的品味着香甜。

“再好的骗子终归会失手,所以干啥都好,别去骗人。”

“嗯!”

“哎!你这布就不能便宜些?”

两个男子又转回来了。

岳三书靠在推车上,背对街道,听着两个熟悉的声音,觉得饴糖越来越甜。

岳二木讷的道:“自家织的,再便宜就亏了。”

两个男子本是随口做戏,闻言刚想走, 岳二指着其中一人的腰部说道:“被割了。”

男子低头,“什么被割了?”

进城自然要当心钱袋被偷, 所以男子把钱袋放在外裳里面的腰间部位, 恰好被腰带挡住, 要用钱的时候从胸口探进去就能把钱袋拿出来。

此刻外裳的腰部位置那里多了一个口子,男子伸手进去, 面色一变。

“钱袋没了。”

另一个男子埋怨道:“叫你小心些,哎!幸好我的……”

他伸手进怀里,面色剧变。

“我的钱袋呢?”

呵呵!

岳二木讷的道:“被人撞到了吧?”

“是啊!”

“那就对了。”

两个男子傻眼了, “没钱如何住下?”

岳二呆呆的道:“衣裳可以当了。”

“赤身果体也行?”

“不行,有伤风化,会被送进牢里打屁股。”

二人没招了。

岳二挠挠头,“明府让我等要好客, 我本可借钱给你们,可又怕没抵押,回家被娘子责打。”

“这……”

晚些,两个男子悄然摸出短刀递过去。

“五十钱。”岳二说道。

“什么?这可是好刀,没有一百钱你想都别想,两把两百钱。”

“这是抵押, 回头你们还得要回去。”

也是哈!

二人觉得眼前的老人很是体贴,于是便抵押了违律带进城中的短刀。可二人接过钱后,却觉得有些不对。

咱们是来搞事的,可怎么一进城, 先是钱袋子丢了,接着刀子也丢了。这不对啊!

“明府说了要好客,老夫不会说出去。”岳二老实巴交的。

“明日咱们来赎回,你依旧在这吧?”

“老夫一直在此摆摊,街坊们都认识。”

岳二冲着两边的摊主笑,两边的摊主也在笑。

“这二人多半被岳二给骗了。”

等二人离开后,岳二让儿子看着摊子, 自己悄然跟了上去。

两个男子在城中转悠了许久, 其间和不少人说过话, 找不到规律。

最后他们进了逆旅。

岳二回身, 叹气道:“玩这等小把戏,老夫当年行骗时, 你二人还没出世呢!”

他随后去了县廨。

“那二人问了些木料油漆之类的,都是能烧的东西。”

曹颖问道:“你如何断定他们想纵火?”

“他们问话时, 不时会遮住嘴, 或是摸摸鼻子,这等便是说谎。可问这些何须说谎?径直问了就是。”

曹颖干咳一声,“遮住嘴或是摸鼻子是说谎?”

岳二点头,一股子专家的气息迎面而来,“小人当初刚开始骗人时就是如此。”

曹颖进了后院,寻了杨玄。

“那二人这家打听商铺的木料,那家打听油漆,或是试探夜里看守工地的情况,郎君,怕是真的有问题。”

“盯着他们,另外,夜里巡街的军士照常,问问卫王,若是愿意,让他带着护卫们在商铺左近的宅子中藏着,听信号行事。”

“是!”

曹颖告退。

刚转身,杨玄说道:“老曹。”

“郎君。”曹颖回身。

杨玄说道:“你一人颇为孤单,要不寻个女子来一起过?”

“郎君大业未成,老夫绝无此等想法。”

曹颖突然目光下垂,看着自己摸在鼻子上的手。

……

下午,岳二收了摊子,推着推车和儿子回到了家中。得意的道:“今日还多挣了两把刀。”

张氏也刚忙完,一对账就纳闷,“今日怎地卖这般少?”

岳二蹲在那里笑道:“今日有事。”

张氏怒了,“家中两个孩子,老大读书虽说不花钱,可好歹出门得体面吧!衣裳鞋子都要好的;老二如今也渐渐大了,吃的也凶。还有,两个孩子以后得娶娘子,此刻不存钱,以后娶什么?娶豕吗?”

岳二只是笑。

一拳打在被子上的感觉让张氏越发的愤怒,“老大老二以后娶了娘子就得有各自的屋子,等他们生了孩子还得准备更多屋子……咱们家这个宅子哪里够住?现在不存钱,以后一家子挤在一起?”

“嘿嘿!”岳二笑的很得意。

“还笑!”张氏恨恨的道:“到时让你睡屋顶!”

岳二挑眉,“先前为夫发现了两个贼人。”

张氏一怔,“什么贼人?偷东西?”

“不,想在城中纵火的贼人。”

“城中不好纵火吧?”张氏纳闷,“一点燃家中人就发现了,叫上邻居和巡城的军士。县里还教授过弄什么隔离带。再说了,几个地方都是隔着的,就算是纵火也烧不了多大。”

“商铺却是靠着的!”岳二说道:“里面堆积了好些木材和油漆,若是起火,眨眼间就能往前后和两边烧起来,啧啧!这是要火烧全城呢!”

“你发现的?”

“嗯!”

“可曾去禀告?”

“自然去了。”

张氏双手搓搓,“明府待咱们不错,那些贱狗奴看不过去了,就想来破坏,我去买酒。”

“要好酒啊!”岳二垂涎欲滴。

“知道了。”

“阿耶。”岳大书放学回家了。

听了此事后,岳大书说道:“阿耶,咱们陈州好些地方都没县学呢!明府为了咱们办学,县廨里的饭菜都差了许多。说是连明府想吃一顿羊肉都得找借口。阿耶,明府对咱们可真是不错。”

“嗯!”

岳二点头,“阿耶知道了。”

晚些,岳二去了县廨。

两把短刀交出去,岳二低着头,“先前小人却生出了贪心,想着那二人必死无疑,就能把这两把刀给悄然收了,转卖挣钱。”

市井百姓的狡黠啊!曹颖含笑道:“为何又想着交出来?”

岳二低着头,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感到羞愧,“小人虽说原先是个骗子,可骗子也有规矩,好人不能骗,对你好的人更不能骗,否则天打雷劈。小人的大儿子在县学中读书,回来给小人说了明府为了办学连羊肉都吃不上。小人当时看着孩子的眼神,就想寻条地缝钻进去……”

他老脸通红,“明府对咱们好着呢!”

曹颖看着他告退,心中微动。

晚些他寻了杨玄,转述了岳二的话。

“郎君,这便是教化啊!”曹颖感慨的道:“以往官员所谓的教化便是劝学,导善,说得多,做得少。郎君只做不说,太平却有了淳朴之风。”

老曹还是有些理想主义……杨玄说道:“百姓要吃饱穿暖了,你才能给他们讲教化。肚子饿着,寒风吹的瑟瑟发抖,你和他们说什么礼义廉耻,你觉着谁能听得进去?”

他说出了当初在国子监的那两句话。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曹颖默然良久,拱手,“谨受教。”

晚饭是馎饦,老贼蹲在屋檐下,吸吸鼻子,“牛肉的味。”

大唐严禁宰杀耕牛,可这里是草原,牛对于这里而言不是稀罕物。

肉骨汤里,灰色的馎饦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的美食节目,各种面条让人馋的不行。

先喝一口汤,美味。

再夹几根馎饦,颇为筋道。

虽说杨玄弄出了拉面,但怡娘还是更喜欢弄传统的馎饦。

“好吃。”曹颖赞美。

“真好吃!”老贼的马屁更上一层楼。

但怡娘没反应。

“好吃。”王老二开口,怡娘这才得意的道:“看来是真好吃。”

一家奸臣的坯子,就王老二实诚。

而在城外五里开外的地方,三百骑也在吃饭。

他们吃的是干粮,一边吃一边喝水。

董欢是三百骑的首领,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前方。

夜色中,有人问道:“今夜若是城中无法点火呢?”

董欢说道:“那就明日。”

“还得打开城门呢!”

……

更远些的地方,三千骑也在吃晚饭。

同样是干粮。

华卓和娃亥两兄弟席地而坐,他们的待遇自然不同,有肉干,有奶酪,有奶酒。

娃亥早早就吃好了,说道:“此事让我进城更稳靠些。”

华卓摇头,“我也想,不过就怕你被他们认出来。”

娃亥叹气,“当年你敢带着十余人突袭首领的大帐,周围百余护卫,你却义无反顾,最后斩杀首领。当年的胆量呢?可是随着你做可汗久了之后就消散了吗?”

华卓喝了一口奶酒,眼中多了回忆之色,“当年咱们就是个小部族,若非首领盘剥太甚,我也没想过去杀人。可他太狠啊!每年索要牛羊马匹太多,给了咱们饿死,不给首领能弄死咱们。”

那一年华卓还年轻,初生牛犊,小部族无法承担首领索要的攻陷,最终他选择了刺杀首领。

那一战华卓冲杀在前,义无反顾。斩杀了首领后,他就拎着首领的头颅出来,冲着那些护卫喝令跪下。

少顷,除去娃亥之外,他的身前再无站立之人。

“只要够狠,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阻拦咱们的东西!”华卓一饮而尽,把酒囊丢在地上,“娃亥,要想做人上人,就得不断进取。三大部为何被潭州掌控?皆因不齐心。”

娃亥摇头,“人各有志,不可能会齐心。再说了,真要是能齐心,听谁的?为了听谁的,迟早会杀起来。”

华卓淡淡的道:“可若是能统一了三大部呢?”

娃亥一惊,“你……”

华卓微笑道:“你以为我做了可汗,就此意志消沉,只想着享乐吗?我一直在想着如何一统三大部。上次杨玄为了两个商人之死出兵,灭了一个小部族。娃亥,那些商人游走于草原各处,他们会把我说成是只顾着索要贡献,却不知保护部族的卑劣之人。”

娃亥默然。

“不改变这一切,别说是一统三大部,瓦谢内部迟早会出大问题。”

娃亥这才开口,“杨玄出手狠毒。”

“对,所以我只能比他更狠毒。”华卓咧嘴一笑,“辛辛苦苦在城中收买的内应,也该用上了。”

“杨玄开门经商,对进城的人不管不顾,这便是给了我们机会。”

“城中已经混进去了二十余人,他们皆是死士,今夜一旦火起,趁着城中混乱,他们将会突袭城门。一旦城门打开,三百骑就会顺势突击,咱们再接踵而至,娃亥……”

华卓眼神炽热,“别忘了,基波部当初攻打章羽县就是被杨玄击败了,一旦破了太平,当杨玄的头颅在咱们的大旗上飘荡时,我将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所有人心中的可汗!”

娃亥的眼中也多了些欢喜。

“有了这等威势,顺势再号召三大部联手图谋陈州,赫连春也得为之侧目。”

“当初咱们兵临城下时,那只骚狐狸强令咱们撤军,你可知我当时的想法?”

“恨!恨咱们不够强大!”

“杨玄一心想做生意挣钱,城中车马多不胜数,人口也多了不少,一旦起火,城中的混乱可想而知。”

华卓起身,目光睥睨,“娃亥,我将会成为草原上的可汗,面对北辽依旧能昂首挺胸,迟早有一日取代他们的可汗!”

……

夜色渐渐深沉。

城头,李晗蹲在那里,心中颇为不满。

在他看来,这等事就该让自己去主持,至于杨玄,掌总就是了。可杨玄却把他分配到了城头,提防敌军冲击城门。

关键是没酒喝。

卫王更是怒不可遏。

作为城中的第一高手,杨玄竟然让他躲在民宅里,而不是统领骑兵冲杀。

关键是没酒喝。

咦!

本王何时这般好酒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个男子回身冲着屋里,伸手竖在唇上。

“嘘!”

外面,几个黑影等巡城的军士过去后,鬼鬼祟祟的靠近了店铺。

商铺一长溜,几个黑影分开走到了边上。

互相一看。

准备点火。

他们刚准备拿出纵火的工具,就听到了喳喳喳的声音。

谁特么打火那么大声?

为首的黑影大怒,刚想站起来。

噗!

火头在长街中央升起。

火头往下。

轰!

一个火堆轰然被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

而火光便是动手的信号。

几个黑影站在那里。

不是我们点的火啊!

“杀啊!”

城门方向喊杀声整天。

几个黑影刚想点火,侧面民居的大门打开了。

当先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

他拎着一把巨刀,狞笑道:“本王在此……”

嗖嗖嗖!

身后箭雨飞过去。

几个黑影中箭倒下。

卫王:“……”

少顷,卫王的咆哮声响彻太平城。

“甘妮娘!”

第197章 一汉当五胡(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2) 李晗一直觉得自己的归宿不该在长安城的轻歌曼舞中,更不该在酒池肉林中。

所以祖父让他来北方为皇帝寻找异域美女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你可以跟着使团一起出发,到了北辽之后,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走,建明,认得路吗?

祖父当时眯着当年被长安贵妇们认为是纨绔中最漂亮的眼睛,眼睛就变成了三角形,审视的目光扫过他。

——你要寻找自己的路,那么就必须先走出长安,离开老夫的羽翼之下。

于是他就走了。

他觉得外面海阔天空,自己哪怕两手空空,可归来定然是满满的行囊。

基波部的牧人一脸老实巴交的给他指了一条祖辈踩出来的好路,一路都有水源。他带着人马心满意足的照着走,直至遇到了基波部王庭的游骑。

这是长安之外给他上的第一课,差点把他弄死的一课。

身边的赵有才动了动。。

李晗已经看到了。

一群黑影顺着街道两侧,悄然往城门方向摸过来。

李晗摇摇头。

黑影缓缓接近。

赵有才觉得差不多了,这里率先动手,别处的贼人定然会暴起,正好一网打尽。

他指指前方。

李晗再度摇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微微闪光。

还要等什么?

哪怕李晗前阵子跟随太平军操练时展露出来的狠劲让人钦佩,但赵有才依旧觉得明府就不该让这位长安贵公子来指挥城头厮杀。他认为这是明府在磨砺李晗,可磨砺的不是时候啊!

轰!

商铺那条街上,突然燃起了大火。

那些黑影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脚步。

还等什么?

赵有才握紧了刀柄。

可李晗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拍拍一个军士。

“谁?”军士喊了一嗓子。

“杀啊!”

黑影们发出一声喊,接着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往城头冲,一部分人往城门里冲。

赵有才脊背发寒,低声道:“外面定然有接应的骑兵,若是被他们冲进来……”

李晗轻声道:“就这几个人,值当我们一群人蹲守?”

这个疯子,他还想把外面的敌人引进来?

赵有才看看左右。

城头此刻不过三百余人罢了。

“人太多容易被发现,我知晓子泰在城中布置了伏兵,告诉他,城门这边要五百人, 多要弩弓和箭矢。”

他是故意的,先斩后奏, 逼迫明府调遣人马过来。一旦援军晚到, 让敌军冲进来, 三百余人在城头上有屁用。

赵有才仿佛觉得一股冰水从头顶灌了进来,浑身冰冷。

“我知道军中有传信的手段, 还等什么?”

李晗踹了他一脚,随即喊道:“点火!”

噗噗噗!

城头火把四起。

正在顺着台阶往上爬的黑影们抬头。

一排排弓箭手张弓搭箭。

“他们早有准备!”

有人尖叫。

“放箭!”

城门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呜呜呜!

赵有才令人吹响了增援的号角。

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有人冲出去,号角声传来。

两股号角声混在一起, 听不出预定的节奏。

城中的火头在董欢的眼中就像是蜡烛的微光。

他上马,等着最后的信号。

“出击吧。”麾下急不可耐。

董欢摇头,“没有信号便是城们没能打开。若是贸然出击,敌军骤然出动,三百骑不够太平军啃噬, 等!”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

“不对。”麾下辨认了一下, “咱们预定的是三长两短。”

“蠢货, 还有城中的号角声混在了一起。”董欢欢喜的拔出长刀:“出击,进了城中不要停, 遇到敌军直接冲散了, 后续留给可汗的大军去清扫!”

马蹄声就像是闷雷, 城池在眼中不断扩大。

城门打开, 城外冲出几个黑影, 他们朝着三百骑方向长啸。

“啊!”

城头箭矢飞舞, 几个黑影中箭倒地。

但董欢已经得了信号。

“冲。”

城头,李晗看着一片黑影冲过来,喊道:“放箭。”

箭矢飞蝗般的掠过。

人马的惨嚎声中,敌军已经靠近了城门,弓箭失去了作用。

董欢看到城门洞开,兴奋的喊道:“给可汗信号, 太平城……破了!”

呜呜呜!

号角声雄浑。

接着敌军冲进了城门之中。

城头的守军转身, 弓箭手冲着下面。

前方,脚步声整齐而来。

火把林立,照亮了那些太平军将士的脸。

“弩弓!”

刁涉的大嗓门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子泰不是蠢货, 黑夜中对付敌军突袭的骑兵,最好的兵器就是弩弓。黑夜让我们混乱, 可他们更混乱啊!”

李晗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 “这般美的夜色, 若是能烤着羊肉, 喝着美酒, 何其美哉!”

他拿出酒囊,“我让准备的火油呢?”

十余坛火油被提出来。

“放箭!”

弩箭飙射而来。

“低头。”

城头众人低下头。

果然,有一支射偏的弩箭从头顶上空飞过。

艹!

赵有才发誓回头要狠狠地操练弩手。

李晗兴高采烈的喊道:“上油!”

赵有才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是倒油。”

可中原话的博大精深此刻就体现了出来。

李晗说上油,军士们却自觉的把油往下倾倒。

“放箭!”

弓箭手从城头、从长街的援军处,开始密集攒射。

董欢到了此刻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这是个圈套,撤!”

残余的百余骑准备从长街上掉头。

李晗左手拿着酒囊,右手拿着火把,走到城头边上,仰头喝了一口酒,冲着掉头的敌军笑了笑。

手一松。

火把落下。

数骑冲了过来。

轰!

他们冲进了骤然而起的火海之中。

人马甚至都来不及惨嚎一声,就带着火焰冲出了城门。

随即火人落马,火马跌倒。

长街的另一头,杨玄被众人簇拥着,看着城门方向的火焰无语,随即有军士跑来禀告了李晗的布置。

“他放任敌军密谍打开城门,又令人准备了火油,等敌军发现城中早有准备,想撤退时,用火油封锁了敌军的归路。”

那个狡猾的家伙,这是准备大烤活人啊!

杨玄在想,若是李珍知晓儿子这般狠辣,手段如此狡黠,他晚上可否能安枕?

想来是能的吧,毕竟儿子不能弑父。

道德在许多时候能完成律法无能为力的约束,但在许多时候,道德对一些丑恶同样无能为力。

譬如说君臣父子的关系链,你无法击破这条链子,就只能在其中沉沦。

所以他的大业才叫做讨逆!

杨玄轻声问道:“他可有话?”

“李郎君说敌军既然是想破城,三百骑太少,如此,大队人马当在离此不远处。他说……”

军士看了杨玄一眼,欲言又止。

那个狗东西!杨玄喝道:“说。”

“李郎君说,城门处火头一起,敌军主力就该出动了,明府还在等什么?”

杨玄破口大骂,“狗东西,就服卫王收拾他。”

可他早就为此做好的准备……一身戎装,身后簇拥着乌达率领的护卫。

再往后看,乌压压一片骑兵,沉默的在等待命令。

“出发。”

杨玄一马当先。

马蹄声惊破了长夜。

从火头起来开始,城中就多了许多军士。

“是明府率人在城中捕贼,都不许出门。”

“铛铛铛!”有人打锣在喊话,“今夜城中进贼,太平军正在搜剿,谁擅自出门,一律杀了。”

流放犯们胆大包天,你说什么擅自出门一律拿下,保证街上会多一群人,冲着火头指指点点,和一群妇人似的议论纷纷。随后他们会不由自主的把议论的话题拐个弯……讨论在这样的情况下,可否有获利的机会,譬如说顺势去偷些东西。

城门处的火焰渐渐在缩小。

敌军还剩下数十骑。

赵有才说道:“该出击了。”

李晗喝了一口酒,“我做了自己该做的,剩下的……子泰该来了。”

董欢看到火头缩小,狂喜道:“准备……”

马蹄声在身后传来。

董欢的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缓缓回头。

一骑冲在前方,骑士伸手把面甲拉下来。

举起横刀。

“避开!”

刁涉大喊。

军士们闪开一条路。

“万胜!”

他们看着自己的明府率先冲进了敌军中。

骑兵们依次跟随。

当他们冲出城门时,身后留下了一堆肉泥。

华卓带着三千骑正在疯狂赶来。

“快!”

华卓盯着前方,兴奋的喊道。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火光冲天的太平城。

“冲进城中,优先找到杨玄,死活不论,本汗只要人头!”

“领命!”

麾下轰然应道。

士气如虹!

“哈哈哈哈!”

华卓意气风发,快意大笑。

身边,娃亥喊道:“要先击破太平军。”

华卓淡淡的道:“混乱之中,我军只需一次突击,太平军将会变成一堆肉泥!”

“城中有人出来了。”

有人喊道。

华卓策马冲到了最前方。

乌压压一片骑兵冲出了太平城。

他们迅速在一骑的身后集结。

“谁?董欢呢?”

华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前方少说五六百骑。

而董欢只有三百骑。

他无法凭空变出更多的人马来,那么……

“把我的大旗打出来。”

双方人马止步,一个声音顺着夜色传了过来。

很清晰。

很耳熟。

那个摸骨的少年,后来的太平县县令。

一面大旗缓缓被举起来。

夜风吹拂,大旗猎猎作响。

火把映照下,有人惊呼。

“是杨字旗!”

大旗下,杨玄微笑道:“可汗星夜疾驰而来,可是来太平做客吗?杨某在城中已备下了酒水,还请可汗进城一晤。”

华卓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杨玄。”

“没错,正是杨某。”杨玄掀开面甲,笑的和气,就像是欢迎远方来客的主人,“杨某这里仅仅六百骑,可汗看来少说三千骑,五倍可围之。可汗,还在等什么?”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我只有六百骑,你有三千骑。

五倍围城,这是兵法。

现在我就赤果果的在这里列阵,你若是不出击,那便是婊子养的!

三千骑就在身后,呼吸声急促。

这等羞辱有几人能忍下?

华卓的呼吸也在急促。

出击!

出击!!

出击!!!

城门那里的火头此刻仅存地面一些,昏暗中,里面仿佛藏着千军万马。

城中有惊呼声,有嚎哭声。

仿佛乱作一团。

但!

城门中有什么?

太平军两千余人,这里六百,步卒呢?

是在城中救火,还是在城门后等待出击的命令。

三千骑看似很多,可一旦步卒出来……

太平军的弩弓!

还有长枪阵列。

黑夜中,骑兵的威势被最大限度的缩小了。

不能出击!

华卓看了娃亥一眼,那些话流淌在心头。

——你的勇气跟随着可汗的尊称一起消散了吗?

不!

华卓恼火的拔出长刀。

身后是他的虎贲,击破当面之敌,他就是草原最出色的可汗。

城门的火头突然暴闪一下,接着熄灭了。

黑洞洞的城门就像是恶魔之口,冲着华卓在狞笑。

华卓冷静了下来,他知晓自己此刻必须要找回面子,否则回到瓦谢部之后,他的威信将会如阳光下的冰块,渐渐消融。

“一座小城!”华卓矜持的道:“反手可破。”

这个狗东西,竟然能忍住破城的诱惑……杨玄淡淡的道:“大唐的城池,就算是再小,也不是异族所能窥探的。”

华卓冷冷的道:“当瓦谢主力尽出时,太平将如同齑粉!”

杨玄提高了声音。

“陈国时,塞外胡人跋扈,劫杀商队。陈国大军两千出塞击胡。胡人数万大军围困,两千步卒横行塞外,从容灭杀祸首,随即撤离。数万大军尾随追击,两千人最终仅存百余入关,可这一路倒下上万胡人。”

“大唐开国时,塞外胡人叩关,小城景阳数百军士被万余胡人围困,鏖战十余日,城中百姓尽数上了城头。白发苍苍,垂髫小儿,无不踊跃杀敌。城破,城中无一人请降,尽数战死。”

“皇帝大怒,随即出动大军报复,横扫塞外。”

杨玄举手。

“我大唐!”

“威武!”

城头上,李晗跟着大声喊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为了祖先的荣耀而心潮澎湃。

杨玄举起手,缓缓捏成拳,“异族能猖獗一时,可只要我中原万众一心,这个世界,依旧在我们的手中!”

士气顷刻暴涨。

中原过往对异族的辉煌战绩在无数人的脑海中闪过。

我等何曾怕过什么异族?

华卓听到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平息。

“擂鼓!”

杨玄举起横刀。

城头,卫王举起一对鼓槌,奋力敲响大鼓。

咚!咚!咚!

鼓声雄浑。

杨玄刀指着前方。

脑海里闪过卷轴中的一句话。

——一汉当五胡!

大唐当如是!

“进!”

六百骑跟随着他,伴随着鼓声缓缓向前。

“这是威压!”

城头,李晗大笑道:“从历数中原对胡人之战绩,到鼓声营造气势,再步步紧逼,这是要当着三千骑逼迫华卓做出决断。进,还是退。进,危机四伏;退,威信尽失……子泰好手段!”

他仰头灌酒,随后趴在城头看着前方。

“华卓可敢直面子泰的逼迫?”

城门后,乌压压一片步卒,正沉默的等待命令。

远处的残余火光映照着他们的甲衣。

熠熠生辉!

岳二在门缝后看着这些光辉,抹抹老眼。

“老夫怎地觉着当年的大唐,又回来了。”

城外。

太平军六百骑在杨玄的带领下步步紧逼。

华卓呼吸急促,面色百变。

“杨玄在城中有伏兵。”

他大声说道:“撤!”

回身,打马。

华卓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的大可汗美梦,也随着这口血消散在草原上。

第198章 愚蠢的人都活不长 城中。

准备纵火的内应和密谍们死伤惨重,剩下的想逃窜,老贼带着人狞笑着出现在周围。

“自尽!”

有人高呼,接着横刀自刎。

“都是死士。”

黄坪有些遗憾,“若是能抓活口就好了,能知晓瓦谢部如今的情况。”

“咳咳!”

老贼指指两个傻眼的密谍,“那里有活口。”

两个密谍双手空空,正等着同伴自尽后,自己好捡起长刀继续。

可同伴刚自刎,太平军就扑了过来。

“怎地没刀?”黄坪有些诧异,“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拷打问话。”

老贼无所谓,“留下性命就行。。”

黄坪矜持的道:“老夫的用刑之术炉火纯青,你若是想学一二尽可来。”

“呵呵!”老贼笑的比他还矜持。

“黄先生可知晓人有多少根骨头吗?”

谁特么没事去琢磨这个?黄坪摇头。

“老夫知晓。”

“黄先生可知晓人有多少软骨吗?”

黄坪摇头。

“老夫知晓。”

“黄先生可知晓人身上哪一块肉最筋道吗?”

黄先生拱手,“老夫先走了。”

特么的,杨玄的身边全是一群魔鬼。

黄坪刚开始还以为老贼是开玩笑,可等他的拷打撬不开死士的嘴时,老贼矜持的道:“让开些,老夫来试试。”

一把小刀,轻松写意的刺入密谍的骨缝之中,转动中,肉条就这么被分离。

一条肉被小刀戳着,提溜到了密谍的眼前。

老贼的语气很平和,可众人却觉得阴森森的。

“这个部位的肉细嫩,你尝尝。”

“我说!”

在被强行塞了自己的几条肉后,密谍崩溃了。

“就不能再忍忍?”老贼一脸遗憾,“这条肉才将剥开一半。”

“我说!刀子当了,就当在卖布的老头那里,两把刀一百钱……”

“为何当了?”有人喝问。

“钱袋在城中被人偷了。”

黄坪面无人色出了房间,在外面狂吸气。

“呕!”

他蹲在地上呕吐。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身前。

“大王。”

“为何呕吐?”

黄坪指指身后。

卫王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后面色苍白,骂道:“杨玄,管管你的麾下, 都特娘的一群鬼,魔鬼!”

杨玄刚进来, 闻声问道:“何事?”

王老二说道:“郎君, 老贼又喂人吃肉了, 郎君,人肉可好吃?”

啪!

杨玄拍了他一巴掌, 怒道:“那是人肉,酸的,还腥臭无比。”

王老二哦了一声。

杨玄揪住他, 把他的身体扳过来,仔细一看,确信王老二有些悻悻然,就警告道:“什么肉都好吃,就是不许尝试人肉, 否则从此不得进后院。”

“哦!”

王老二是真的有些遗憾。

杨玄给了曹颖一个眼色。

进了后院后, 曹颖去寻怡娘说话。

咆哮声如期而至。

“老二!”

“啥?”

“你要吃人肉?”

“我就想尝尝!怡娘, 饶命!”

“嗷!”

鸡飞狗跳中,章四娘走过来, 福身, “郎君杀敌辛苦了, 奴准备了热茶。”

她抬头看了杨玄一眼, 心想喝了茶水可就难以入眠……

还有, 郎君的侧面看着……真的很俊美啊!

杨玄缓缓喝茶, 想着今夜之事。

华卓今夜突袭太平城,看似偶然,但也有必然的一面。

大军突袭太平,被骚狐狸喝令退兵,那一次华卓威望大跌。

接着便是商人被杀之事,杨玄抢先为商人报仇, 威名和仁慈之名传播于草原, 华卓的威望再度受损。

若是华卓没有野心也就罢了,混日子怎么都是混。

可乌达的那番话杨玄依旧记得。

——每个部族首领都有一颗成为可汗的心,不论这个部族的大小。

草原就是个狩猎场, 每个部族就像是一头兽类,要想在危机四伏的狩猎场中存活的更好, 你就不能停止进步的野心。

威望大跌后, 华卓必须会来一次逆袭。于是今夜的突袭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杨玄想到了自己刚到太平时的孱弱……那时候他出行身边仅仅跟着老贼和老二, 娃亥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天神下凡, 让他差点饮恨草原。

那时的他面对庞然大物华卓部时, 只有跪地喊爸爸的一条路。

可时至今日,华卓面对他却无能为力。

何时能让华卓叫爸爸?

杨玄笑了笑。

郎君笑起来真好看。

半夜喝茶会睡不着,会精神旺盛,会……想女人。

这是教导章四娘的妇人说的。

杨玄打个哈欠,诧异的看着章四娘,“你怎地还不去睡?”

郎君怎地不想女人吗?

章四娘嘟囔道:“那个骗子。”

“什么骗子?”杨玄问道。

章四娘再也忍不住了。

“原先教导奴的那个妇人,说男人半夜喝了茶水会兴奋,会想……”

“想女人?”

“嗯。”

章四娘脸红的厉害。

“那妇人是做什么的?”

“说是别处的老鸨。”

“为何被流放到太平来?”

“嗯……前后有五个男人在她的身上马上风死了。”

“自己爽死的,无罪。”朱雀久违的开车。

“其中一个是刺史的儿子。”

“高官的儿子死了,死罪。”朱雀的声音中仿佛带着嘲讽,“律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对普通人,一部分是对上等人。相对公平只存在于同一个阶层。

当普通人和上等人之间不幸触动了律法时,律法摇身一变,就会变成变色龙。”

五个人死在她的身上,这是什么原因?

杨玄觉得这多半是因为男子的身体有问题。

章四娘说道:“太平城中无人敢和她厮混。”

都怕爽死了。

杨玄有些悠然神往,随即觉得不妥当。

我还有伟大的讨逆事业等待完成,我的腰子还在继续发育中……

当夜,少年可耻的失眠了。

脑海里一会儿是周宁,一会儿是年子悦。

早上,杨玄看着精神头不足。

难道昨夜章四娘逆袭成功了?好事儿啊!暗喜的怡娘看了章四娘一眼,挑眉,“四娘子。”

“嗯。”章四娘起身。

“这天看着要下雨的模样,你把昨日晾晒的衣裳收了。”

“哦!”

章四娘走出去。

怡娘看着她的步伐,摇头叹息。

还是没扑倒郎君啊!

吃了早饭,杨玄去了大堂坐衙。

“明府,今日正好有个案子。”

钱吉递过文书。

“昨夜城中大乱,张起发家的逆旅有客人想离开,张起发得了咱们的嘱咐,不许,那人踹了张起发一脚,张起发当即不起,陈花鼓去看了,说是肋骨断了一条。”

一条?杨玄觉得这个表述有些生硬,“处置了就是。”

钱吉笑了笑,“此人来自于长安,被拿下时才吐露了身份,乃是梁王府的人。他昨夜是担心李郎君出事,所以……情急之下,下官以为……”

“你以为什么?”

杨玄看着钱吉,“你以为梁王府的人就能无法无天?还是说你以为不得罪人才是为官之道。或是说你觉着梁王府背靠一家四姓,不可得罪……所以大清早你就把此事丢给了我!”

“下官不敢。”钱吉低下头。

“按律处置了。”

“是。”

杨玄对曹颖说道:“老曹。”

“在。”

“以后但凡有此等事,一律按律处置,谁贪赃枉法,谁徇私,一律拿下!”

“是!”

杨玄说完这番话后,觉得心格外的宁静,一种莫名的轻松感油然而生。

人就是这样,当你做了一件好事时,总会生出一种宁静下的轻松。

可坚守底线却不同,坚守底线往往意味着你需要付出代价。这些代价可能会让你丢官降职,可能会让你损失一笔钱财,可能会让你和亲友翻脸……

说到底,人就是利益动物。不涉及己身时,总是能从容指指点点,或是义愤填膺……可当此事涉及到自己时,有几人敢坚守底线?

杨玄走在街上,耳边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这种人叫做键盘侠,有人说键盘侠无用,只是嘴炮。可若是没有键盘侠,舆论如何能压倒邪恶的一方?”

杨玄想到了晏城之死。

晏城死后,一部分官员‘如梦初醒’,为此在长安制造舆论……酒楼中,青楼中,乃至于诗会等地方,都充斥着为晏城惋惜的声音。

正是这些声音营造出了一种舆论,当晏城最后的建言被送进朝中时,哪怕其中充斥着对权贵阶层的愤怒,以及提出了针对权贵们的手段,但朝中还是通过了。

“做事还得这般迂回婉转,是不是感觉很无奈?”朱雀问道。

杨玄是感到很无奈。

“这种手段正反皆可用。”

“对,一家五姓同样能操纵舆论。”

“……”

李晗去了牢中。

“见过小郎君。”

陈行鼻青脸肿的起身行礼。

还故意把脸抬高,好让李晗看到自己的惨状。

“那些人听闻小人是梁王府的人,依旧下了狠手毒打。”

“你来此何事?”

陈行一怔,说道:“大王令小人来北疆……”

“来了为何不去寻我,反而住进了逆旅,是坏消息吧?”

陈行低下头,“是。”

“说。”

“寻异域美人之事失败的消息传到宫中,皇后颇为不满,说小郎君……无能。”

“皇后不该如此刻薄,应当是更好听的词,譬如说优柔寡断,如此一句话就能让我此后成为不堪大用的典范,顺带还能出一口恶气。”

“是。”陈行抬头,悲痛的道:“大王解释了一番,提及基波部的强大,可皇后依旧。原先给小郎君说好的杨氏女,没了。”

原先梁王李忠和颍川杨氏关系颇好,杨氏见李忠宠爱孙儿李晗,就主动提出联姻之事。

“没了就没了,阿翁应当感到庆幸。”

“小郎君,那是颍川杨氏的女子,天下人……连皇子都梦寐以求的联姻对象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晗说道:“许多时候都是盛极而衰,越是强大就意味着离衰亡不远了。我本就不想和杨氏女成亲,正好。”

陈行觉得小郎君的变化太大了,“大王还说小郎君在此暂居一阵子也好,等此事风平浪静之后再回长安。不过太平终究是偏僻之地,穷乡僻壤,待久了人会傻,让小郎君过一阵子就回去。”

“在阿翁的眼中,大概就长安权贵们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李晗转身准备出去。

“小郎君,小人怎么办?”

“你踹断了逆旅老板的肋骨,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小郎君。”

“小郎君!”

李晗出了大牢,站在门外看看阳光,微笑道:“阿翁应当在得意吧。”

一家四姓在李泌登基后势力迅速膨胀,梁王李忠看似和他们走得很近,可李晗知晓,祖父只想和一家四姓互相利用,不想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失去了杨氏联姻的机会,对于梁王府来说,不是坏事!

他回到了住所。

卫王刚好看完书信。

“你阿翁可是令人来寻你回去?”

李晗坐下,“只是让我在此多读书,免得变傻了。”

“这里傻子活不长。”卫王把书信装好,“你阿翁在长安的时日长了,坐井观天。”

“呵呵!”

李晗呵呵一笑。

任何小看他祖父的人都没好下场。

卫王看着他,“听闻你与颍川杨氏的婚事被废除了,为何不难过?”

李晗问道:“长安来信?”

“嗯!”

“我难过什么?难道非得躲在颍川杨氏的屁股后面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那女子说是长的不错。”

“那只是皮囊罢了。”

“可你上次盯着一个女人不放,说此人乃是太平城第一美人。”

“我无聊了。”

“对了,你家那个蠢货仆役踹断了逆旅老板的肋骨,你没去求情?”

“他不蠢。”李晗看了卫王一眼,“愚蠢的人不会被阿翁派来传话。至于踹断逆旅老板的肋骨,那只是他暂时不想回长安罢了。”

“为何?”

“只因贵妃和皇后争斗的越发的激烈了,有人在盯着子泰,阿翁担心我殃及池鱼,便令他想办法留在我身边。”

只是陈行在长安跋扈惯了,觉着踹逆旅老板一脚,最多是关几日罢了。

没想到杨玄压根就不给面子。

“是有人在盯着子泰。”卫王点头,“户部郎中王玉贵马上会来北疆巡查,第一站便是太平。”

第199章 那是谁的长安 仿佛是感知到了一抹秋意,天上的太阳疯狂的倾撒着阳光和炽热。

山上的树叶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一阵风吹过,有人带起树枝,随手一挥,树枝被斩断。

树叶落在地上,随即被一只脚踩进了去岁堆积的落叶中。

一个接一个唐军军士走在小径中。

“石将军!”副将魏明从前方急匆匆的跑下来。

“何事?”石忠唐顶盔带甲,热的不行,却依旧冷静。

“前方便是他们的巢穴。”

“准备动手。”

石忠唐被众人簇拥着到了前方。

山上一片木屋。。

“点火烧了他们的屋子,出来的全数杀光,记住,我要耳朵!”

“领命!”

上千将士悄然摸了上去。

“唐军来了。”

一个孩子发现了他们,转身就跑。

箭矢把孩子钉死在地上,那些木屋中冲出来数百男女。

“快跑!”

他们掉头就往山中跑。

只要进了山,唐军就不足为虑。

“将军!”魏明懊恼的来请罪,“麾下军士不小心惊动了对方。”

石忠唐拍拍他的肩膀,“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追杀!”

“是!”魏明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

随即就是一场摧枯拉朽般的追杀。

那些逃跑的男女被斩杀或是射杀,随后唐军割下他们的耳朵。

“溃不成军!”石忠唐淡淡的道:“分开包抄,一个都不许跑。”

“是。”

唐军分为三处,左右包抄,正面追击。

冲过一片狭窄的地段,前方宽阔。

“快跑!”

残存的异族人狼狈逃窜。

唐军紧追不舍。

就在唐军冲进了开阔地带时,身后传来了号角声。

石忠唐回头看去,只见数千人从他们刚通过的地方纷涌而出。

山中多岔路,这些人定然是从侧面迂回而来。

魏明喊道:“将军,往前冲。”

石忠唐没回头,而是拔出横刀,“我轻敌了,这是个圈套。”

那些溃逃的异族人狞笑着回头,身后,一波波敌军涌了出来。

“我们被包围了。”

石忠唐高举横刀, “跟着我,杀出一条路!”

他冲杀在前, 奋力在敌军丛中来回砍杀, 救出了一个又一个麾下。

“杀啊!”

不知过了多久, 石忠唐冲了出去,回头一看, 那些敌军惶然盯着自己,仿佛看着天神。

此刻的石忠唐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从头到脚都是血。而且他的身上还沾着或是挂着一些可疑的东西。他动了一下, 一截黏在腿上的大肠落了下去。

“这是魔神啊!”一个异族人惶然大喊。

机会!

石忠唐果断率领麾下再度冲杀进去。

溃败了。

数千敌军逃的漫山遍野都是。

……

数日后,石忠唐带着剩下的数百将士回到了南疆节度使驻地青河县。

南疆节度使的任务是防御南周可能的袭扰和进攻,后来异族开始崛起,又加了一个任务, 镇压清剿异族叛军。

节度使张焕是一员宿将,威信颇高,在南疆人人敬服。

加上节度副使, 徐国公张楚茂,二人合称二张。

张楚茂去了一趟北疆,本想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谁曾想事败,灰头土脸的再度回来。

而越王的到来让南疆军民生出了些——哦, 原来长安还记得我们的感慨。

石忠唐带着人进城,自己和副将魏明去请见看重自己的节度使张焕。

此刻张焕和越王李敬在大堂里说话。

“张相这几年在南疆战功赫赫,长安都传遍了。”越王微笑着。

张焕执掌南疆以来, 南周一直没有异动, 这便是最大的功劳。至于异族反叛, 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罢了。

但他必须要澄清这一点,否则越王一封书信递到长安,功劳都没了。

“异族反叛固然可恶,不过这等反叛隔数十年总会来一次。此次势大, 不过老夫却有把握荡平叛逆。”

越王笑的很亲和, “本王自然相信张相的武功。”

“相公,石忠唐求见。”

张焕笑道:“这个云山奴来了。”

石忠唐出生于云山,张焕对他颇为亲厚, 在给他取了个大唐名字石忠唐后,顺带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做云山奴。

这个奴不是羞辱性的称呼, 而是一种亲切的叫法。

越王微微一笑, 清瘦的脸颊上多了一抹羞赧。

石忠唐进来行礼。

“见过相公。”

张焕含笑看着自己的爱将, “此战如何呀?”

石忠唐说道:“此战下官遭遇敌军伏击,不过下官领军反败为胜。”

张焕看了越王一眼,“损失多少?”

“大半。”石忠唐觉得这不是事……以少击多,反败为胜才是此战的精髓。

至于麾下死伤,为将者岂可妇人之仁!

张焕刚和越王提及战功之事,此刻却觉得自己被活生生的打脸了。

他喝道:“贱狗奴,对付那些草寇般的叛逆竟然损失惨重,来人,拿了老夫的鞭子来。”

石忠唐愕然,心想上次也有人如此,损失比自己还多,而且并未反败为胜,张焕还安抚了几句。怎地到了我这里就成过失了?

张焕皮鞭在手,奋力抽打着,一边抽打一边喝骂。

“贱狗奴,若非老夫可怜你,你此刻还是个跟着冲杀的异族军士,早晚死在沟壑中。”

石忠唐身体一震,仿佛被抽打的狠了。

可他再也没惨叫一声,只是跪在那里,伏着身躯,任由鞭子落在自己的脊背上。

张焕只是想发泄自己的不满,顺带给自己一个台阶。

越王在边上坐着,此刻叹息一声,“张相何须动怒?”

张焕停了责打,喘息道:“这些贱狗奴不打不知晓教训。”

越王笑道:“张相每日忙碌不休,事务繁多,若是再频繁动怒,对身子可不好。”

这是在讥讽老夫没有城府吗?

张焕故作不经意的看了越王一眼,见他神色诚挚,不禁心中一松,笑道:“老夫身体尚好,多谢大王关怀。”

越王看了不作声的石忠唐一眼,温和的道:“石将军悍勇,本王尽知。张相责打爱将,想来心中也颇为不好受。不过责打方是关爱,石将军要牢记才是。”

石忠唐抬头,已是满面泪痕,“相公对下官的好,下官一辈子都记得。”

张焕此刻火气也消散了,笑骂道:“贱狗奴,还不起来,等着老夫去扶你呢!”

石忠唐起身,脊背上的衣裳破裂多处,在身后飘荡,看着就像是乞丐。从身后看去,鞭痕高高肿起,可他却恍如未觉。

张焕笑道:“可怪老夫下手狠辣?”

石忠唐摇头,憨厚的道:“相公责打是关爱呢!就和耶娘责打我一般,下官知道呢!”

“哈哈哈哈!”

张焕指着石忠唐大笑了起来。

越王也在微笑。

随即石忠唐告退。

越王也起身道:“张相事多,本王就不打扰了。”

张焕客气了几句,吩咐道:“云山奴代老夫送大王回去。”

“是。”

石忠唐低头。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越王上马,身边侍卫簇拥。

“石将军。”越王指指石忠唐,石忠唐先指指自己,憨笑着。

越王点头。

石忠唐这才靠近。

越王微笑道:“张相只是一时之怒,石将军……”

石忠唐惶然道:“大王之前,下官不敢称将军,还请大王叫我云山奴。”

云山奴只有石忠唐的长辈或是亲近人才能称呼……越王哑然而笑,随即说道:“云山奴,你此生有何愿望?”

石忠唐说道:“下官就想着能杀敌,杀的越多,官就越高,等以后做了高官,再风风光光的回家去,让那些以往看不起下官的人开开眼。”

“衣锦还乡吗?人同此心。”越王含笑看着他,“想做高官,还得要多读书。”

石忠唐一怔,挠头,“下官却没怎么读过书,家中也没有。”

越王莞尔,“本王从长安带了几车书来,后续还有不少。如此你可分次从本王那里借了去,好生读。”

“多谢大王!”

石忠唐欢喜的抓耳挠腮,越王笑道:“猢狲便是你这样。”

随后到了越王驻地,石忠唐跟着进去选了几本书,这才告辞。

越王自然不会送他,而是坐在书房里,看着石忠唐告退走了出去。

幕僚赵东平进来。

“大王看上了此人?”

赵东平三缕黑须,一双浓眉,映衬着肌肤白皙。

越王的案几上堆满了书,他随手打开一本,“卫王在北疆据闻颇为活跃,已经数度参战,得了悍勇之名。本王修为浅薄,无法上阵厮杀……可长安局势动荡,本王若是没有武力追随,迟早会成为别人的阶下囚。”

赵东平坐下,“是啊!太子看似稳,可贵妃……老夫多嘴了。”

越王微笑道:“本王来了南疆这个偏僻地方,赵先生不舍追随,在本王的眼中,这便是一家人。”

赵东平感动的低下头,良久抬头道:“大王,贵妃当年乃是当今太子的王妃,只要陛下宠爱贵妃一日,太子就没有将来。但凡局势变动,太子随时都有可能会……”

他轻轻挥手,眉间多了傲然,“随后谁能入主东宫?唯有大王。不过卫王却不甘心,他在北疆屡屡参战,更是将流放地作为自己的驻地。那里据闻凶险,卫王想作甚?老夫想来,他这便是想逆袭!”

“此事不可小觑。”越王说道。

“是啊!陛下的心思,谁猜得到呢!”赵东平笑的云淡风轻。

可二人都知晓,在皇帝的眼中没有儿子的存在,越王就算是死在南疆,皇帝最多是叹息几声,随后梨园里多几首悲伤的曲子罢了。

“大王有个好处。”赵东平笑道:“大王最是年少,而陛下春秋鼎盛……”

年长的皇子为太子,皇帝会觉得如芒在背。年少的无所谓,好歹还得学习多年。

这便是皇家亲情,里面只有利益算计。

“石忠唐此人看似憨实,可能率军屡战屡胜的将领岂会憨实?老夫以为此人狡黠。”

“本王知晓。”

“大王聪慧如此,老夫不胜欢喜。”

等赵东平出去后,越王放下手中书籍,目光幽幽看着门外。

“本王不怕他狡黠,就怕他不上钩。他想要升官,本王帮他,他想要衣锦还乡,本王成全他,如此,悍将在侧,随时都能应变。”

夕阳照在案几上,卫王轻声道:“长安,那是谁的长安?”

……

石忠唐回到了住所。

心腹阿史那春育看到他脊背衣裳纷飞,密布鞭痕,不禁大惊,“将军,这是谁干的?”

“里面说话!”

石忠唐摇摇头,率先进去。

晚些,石忠唐的卧室里,阿史那春育为他敷药。

“好狠的鞭责!”阿史那春育怒了。

“是张焕!”石忠唐笑的很轻松。

“张相……为何?”

“他想在越王的面前挣个脸。”

“于是便拿你来开刀?”

“不拿我开刀,难道拿唐将来开刀?”

阿史那春育心中一冷,“唐将,将军,难道他们歧视你了?”

石忠唐觉得脊背处剧痛难忍,他趴在案几上,双目中全是冷意,“我此战以少胜多,反败为胜,按理该是功劳。以前那些唐将何曾因此被责罚?”

“为何?”阿史那春育也怒了。

“不外乎我是番将的缘故。”

“他不是给你改了大唐名字吗?”

“你很蠢。名字就是个叫唤的东西,改个名字就是大唐人了?我原先以为是,如今看来不是。”

“这不公!”

“不公又如何?他们都有后台,唯有我是靠着自己一刀一刀杀出来的。难道我还能与张焕较劲?”

“那……那就忍下?”

“当然要忍!”

石忠唐咬牙切齿的道:“大唐没拿我当自己人,那我为何要对大唐贴心贴肺?若以后我能为节度使,当扬眉吐气!”

“异族人想做节度使,你做梦呢!”阿史那春育想笑。

“为何是做梦?”石忠唐冷笑道:“今日越王想拉拢我,我半推半就,他知晓我装傻,我知晓他装纯,咱们一起糊弄,看看最后谁糊弄得过谁。”

“你寻他作甚?”

“要想升官,只靠着张焕不够快!”

“咱们不着急吧。”

“急!”

“为何?”

“皇帝年岁不小了,他看似英明,实则昏聩。若是换个帝王,我这等番将别说是做节度使,就算是做个副使都不能。时不我待,我要用尽一切办法升官,越快越好!”

“升官后呢?咱们回老家,让那些人悔不当初。”

“为何不是去长安?”

“去长安作甚?”

阿史那春育上药完毕,准备去洗手,走两步回头。

石忠唐的脸上全是狰狞。

“我想去长安看看。”

第200章 盛世(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3) 南周。

就军队而言,南周的军队实力在三国中垫底。

南周能傲视大唐和北辽的唯有钱财。

你说我弱,可我有钱!

你想打我,可我有钱!

大唐打我,我就寻北辽叫爸爸。

北辽想打我……先打穿大唐再说。

于是三国之中,大唐和北辽征伐不休,南周反而得以休养生息多年。如此,南周钱粮堆积如山,以至于年子悦去长安做质子时,怜爱女儿的南周皇帝年胥竟然派了商队前去,就是为了就近让女儿能享受到南周的一切。

有钱在许多时候是一种罪过,大唐在侧,南周的有钱就格外刺眼。于是每年进贡必不可少。

“朕对此深恶痛绝。。”

年胥身材不高,微圆的脸上带着微笑,给人以温文尔雅的感觉。

他负手站在宫中的水池边,看着水中的荷花,“越王来了南疆,看似监督,可有人说这是李泌制衡之举。也是,他抢了太子的娘子,怎会让太子继承大统?如今不过是把太子当做是靶子。”

他身边的宦官是谢引弓,原先是将领之子,后来将领清剿异族大败,连累家人,谢引弓也被没入宫中。随后的岁月里他展现了知情知趣的一面,等年胥登基后, 一跃而起,成为他身边的心腹宦官。

谢引弓笑道:“那李泌不过是沐猴而冠, 大唐国势煌煌, 自他父子始却一路下滑。听闻他还说什么大乾盛世, 奴婢听着都笑死了。”

大唐是悬在南周头顶之上的一把利刃,多年来让南周皇帝如芒在背。所以嘲笑大唐皇帝便是拍年胥的马屁。

而且这个马屁拍的不露痕迹。

年胥沿着水池缓缓而行, “李泌擅长权术,能平衡国事,这一点朕不及他。不过帝王老是靠着权术手腕来治国, 失于大气,流于阴柔。”

“陛下。”一个内侍急匆匆而来。

“何事?”谢引弓迎过去。

“是长安的书信。”

“哦!”年胥笑道:“可是子悦的书信?”

“正是。”

谢引弓先检查了一遍,还开封看看,不过没看书信内容。

这是分寸。

年胥接过书信,仔细看着。

良久, 他把信纸放进信封中, “给皇后。”

“是。”有内侍去办。

年胥沉吟着。

“子悦说她看到了流民被军士驱赶除出城。”

谢引弓说道:“陛下, 哪里都有流民。”

“可大唐的多了些。”年胥眯眼看着前方, “大唐失地的农户越来越多,失去田地就成为了流民。那个谁……晏城吧, 若非他的建言,此刻大唐内部怕是早已烽烟四起了。”

“陛下,这便是天不亡唐啊!”谢引弓凑趣道。

“可晏城的建言持续不了多久。大唐与南周都一样, 朕清楚那些权贵的贪婪, 但凡不约束他们,他们就会变成饿狼, 吞噬百姓, 吞噬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用不了多久, 大唐内部就会生出无数乱子来, 李泌会什么?制衡罢了。他能制衡上层,可百姓呢?百姓在他的眼中大概是畜生吧,只要能缴纳赋税, 能服役的便是好畜生,不能的便是刁民!”

年胥难得如此尖刻,“可天下大乱,必然是从地方开始, 李泌忽视这一点, 以后注定会倒霉。他倒霉, 大唐难道还能独善其身?如此,便是我南周的机会。”

他回身,“越王在南疆,咱们的人要悄然接近,试探他的态度。若是妥当,那就给他支持。”

谢引弓一怔,“陛下,那毕竟是大唐的皇子,岂会与南周联手?”

“你这个憨货!”

年胥笑了笑,“从李元开始,你看看李氏皇子。李泌就是个眼中只有自己的,太子不知廉耻,卫王据闻残暴,越王说是怯弱,李氏这一脉都是自私到了极致之人。在越王的眼中,估摸着只有长安的那个位置,为此他能与厉鬼为友。”

“陛下英明。”

“还有,密谍要在南疆寻找那些异族大将,伺机靠拢。只需等待时机到来,咱们给些钱粮兵器,他们难道还甘心为唐人效命?”

年胥回身,心情极为愉悦,“朕不知其它,只知晓不是一族的人,难免心思不在一起。太平盛世时自然能压下一切。可国势一旦衰微,不是一族的,他们的心思会在何处?自然是一心只为自己。”

“陛下英明。”

“李泌那个蠢货,国势渐渐衰微之际,还敢重用番将,迟早会被反噬!”

一个女官缓步而来。

年胥干咳一声,“可是皇后有事?”

女官福身,“皇后问,公主的亲事怎么办?”

年胥捂额,“朕头疼欲裂,此事让她去想。”

女官似乎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从容的道:“皇后说陛下定然会说头疼欲裂……她知晓陛下不舍公主,可女大当嫁。此刻不寻好驸马,就怕以后寻不到了。”

年胥长吁短叹,一扫先前的睿智。

“此事……朕再想想。”

……

同样在南周,杨略就没有赏荷花的兴致。

数百少年正在策马冲杀。

山脚下,马蹄声轰隆。

幸而这里远离人居,加上山中周旋的地方多,这才没有被发现。

杨略站在外面,手中拿着一封信。

“将军!”副手雷标猴急的踮脚想看看书信的内容。

杨略看完了,眉间多了些喜色,“三大部你可知晓?”

雷标点头,“北疆面临的便是北辽与三大部,下官自然知晓。”

“郎君在太平步步为营,麾下太平军两千余将士,如今都是精锐,直面瓦谢大军依旧不惧。”

“那……若是郎君能执掌陈州呢?岂不是……”

“郎君还在太平炼铁,打造兵器,县中还准备弄县学。军队在手,还得培养自己的人才,小小的太平县,却成了讨逆要地。”

雷标终于得了书信,他仔细看完,“将军,那些人竟然说郎君是伪帝贵妃的人。”

“虚与委蛇罢了,伪帝的贱人,也配!”杨略眼中多了轻蔑之色,“强夺儿媳为妃,青史斑斑,此后定然沦为丑闻,遗臭万年。”

“可那个谁……伪帝的小崽子竟然在郎君的身边,还有梁王家的小崽子,这……”

杨略的眼中多了狂热之色,“陛下的血脉岂是庸人?郎君在乡下多年。当年他出元州时,我还记得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可这才多久,郎君就大变了。你看看伪帝的血脉,蛇鼠一窝。再看看陛下的血脉,哈哈哈哈!”

雷标说道:“陛下还有两个孩子在长安。”

那两个活的和鹌鹑似的。

“咳咳!”杨略淡淡的道:“大概陛下的英明神武都到了郎君那里吧,两位郎君就显得平庸了些。”

全是你一张嘴在说……

杨略看他神色不对,就轻哼一声。

“是,将军说得对,郎君英明。”

雷标知晓杨略最大的软肋就是郎君,但凡谁敢说郎君的坏话,或是质疑郎君,这位将军的怒火就会喷薄而出。

惹不起,惹不起!

雷标指指那些少年,“此次咱们悄然从大唐南疆弄来了这些少年操练,将军是想打家劫舍,还是攻城略地?”

“攻城略地不足。”杨略摇头,“郎君在北疆苦心孤诣打下了基业,咱们在南周也不能停下,这些人操练出来之后,就安排去劫掠地方。”

“是!”

杨略看着长安方向,狞笑道:“李泌老狗,你的好日子不多了。”

……

长安。

青楼中。

外面的蝉鸣让人听了昏昏欲睡,两个女妓手段齐出,也没能让一心想打盹的梁靖重振精神。

一觉醒来,梁靖下意识的摸摸脸上的刀疤,脑海里就浮现了当日的那一刀。

遇刺后,贵妃大怒,皇帝一声令下,金吾卫和两县的不良人倾巢而出,可至今依旧没找到凶手。

“国舅。”

女妓实际上也很辛苦,每日操劳也就罢了,不管多疲惫,也得强打精神赔笑迎客。脸上的笑容一定得真,否则那些老嫖客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敷衍他。

两个女妓一脸媚笑。

如今长安城中的青楼越发的多了,梁靖贪恋新鲜,经常换地方。

他和两个女妓调笑了一阵子,却不肯重蹈覆辙。

“长安的青楼越发的多了,为何?”梁靖随口问道。

一个女妓捂嘴笑道:“是女妓多了,青楼才多。”

“为何女妓多了?”梁靖脑海里想着最近的事儿,“如今乃是盛世,那些良家女子怎会为妓?”

一个女妓眸中多了苍凉之色,隐住眼中的不屑,“失地的人家越来越多,一家子做了流民,流民没有户籍,男子为奴,女子为妓。”

梁靖打个哈欠,“尊严啊!”

“国舅,尊严不能当饭吃。要饿死的时候,别说是女妓,就算是清理夜香的活计都有人抢着做。”

“嗯。”梁靖呆了一阵子,“别叫我国舅。”

“贵妃这般受宠,国舅迟早的事。”

“闭嘴!”

“是!”

梁靖随即进宫。

“皇后昨日寻了个由头,责打了我的身边人。”贵妃冷笑着。

“以牙还牙。”梁靖出了个注意,“寻机弄死她的身边人。”

“我在看。”天气热,贵妃拿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明眸,“她若是争夺宠爱我到也罢了,任由她胡乱折腾。可她这是要为太子争势,一旦让她得逞,太子登基……”

梁靖的眸中多了狠色,“太子一旦登基,不,包括越王在内,他们一旦登基,咱们兄妹死无葬身之地。阿妹,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团扇轻轻一动,明眸中多了些冷意,“我整日与陛下朝夕相处,比那个贱人更清楚陛下的心思。安心。”

“有数了。”梁靖心中一松,刚想告退。

“对了,陛下那日说让你好生做,以后才好升职。”

贵妃起身过来,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梁靖一怔,“我才将升职没多久吧?难道还能继续升?”

贵妃扯扯他的衣裳,笑道:“谁做高官,那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陈国时,朝为农夫,暮为宰相之事都有。到了大唐,简拔之事也屡见不鲜。你担心什么?”

梁靖哆嗦了一下,“阿妹,你说,难道我以后能做宰相?”

“只管做。”贵妃的眼中多了一抹傲然。

娘的!

宰相啊!

梁靖有些晕乎。

贵妃轻声道:“陛下要的不只是能做事之人,更是要听话的人。明白吗?”

梁靖点头,“朝中事看似纷杂,可若是撇开了内部纷争,实则简单。至于听话,察言观色罢了,这个我擅长。”

“嗯,记住少饮酒。”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

“对了,有人去了北疆巡查。”

“谁?”

“户部的一个郎中。”

“户部是杨松成的地方,老狗这是……”

“找茬去了。”贵妃冷笑,“我那次为杨玄说了几句好话,陛下颇为意动,皇后恰好也在,出言说什么太年轻。这不,转过头就令人去找茬。”

“让黄春辉去头疼。”

“他第一站就是去太平。”

“这……子泰,不,这是冲着你去的。”

“杨玄挂着我的牌子,他第一站就去太平,这是想寻到错处来打我的脸。那个贱人在宫中手段尽出也无济于事,就另外寻了战场。”

“等我去信太平,提前告知子泰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无需。”

“什么意思?”

“我这边让兵部去了个人。”

“兵部……商虎云?”

“对。”

“子泰若是知晓娘娘对他如此,就该感激零涕,从此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

贵妃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他一边吐血,一边痴痴的看着自己,说道:“娘娘……真美。”

她自诩容颜无双,但那些男人看过来的目光中都带着侵略性,唯有那个少年眼神纯真,仰慕,却没有亵渎。

“杨玄那边立了功劳,只是太年轻了些。”梁靖摸摸脸颊,“咱们在地方也得有些自己人,娘娘这边还得为他说些好话,若是多个刺史什么的,以后随时都能调回长安来帮衬咱们。”

“商虎云此去只是做个见证。”贵妃看着他,淡淡的道:“莫要事事都出手帮衬,如此得到的不是人才,而是庸才。你自家想想,咱们当年在老家是什么模样?可有谁帮衬了?”

“可……”

“我能为他说好话,可他自己也得先立起来。不只是他,我看好的人皆是如此。”

梁靖告退。

出去时,他正好碰到韩石头。

“韩少监。”

如今的韩石头地位尊崇,皇子看到他都很是恭谨。

韩石头微微颔首,目不斜视进去。

“见过娘娘,陛下相招。”

“我更衣就去。”

贵妃去了后面更衣。

焦丽贴身伺候,想到先前娘娘口中的少年,难免心痒难耐。

贵妃解衣,一身白嫩的肉让人不禁想揉捏一番。

焦丽拿起薄裙过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那个少年在太平好像也没成亲,难道心中也想着我吗?

可他为何不来信?

不对,他就算是来信,宫中也没法接。

那他给梁靖传个信也好啊!

她脑子里一混沌,手就重了些。

贵妃蹙眉看着她,“你可是对大兄动了春心?”

轰隆!

焦丽只觉得一记炸雷在头顶炸响。

贵妃看似纯真,可纯真的人都死在了枯井中,更遑论还成了宠妃。

焦丽跪下,举手发誓,“奴若是对梁郎中动了心,回头出门就被马车撞死。”

“发这等毒誓作甚?”贵妃随口道,眉间的阴郁散开。

我不怕啊!

焦丽神色惶然,心中却格外放松。

梁靖这等粗俗的男子,也配让我动心?

我爱慕的是那个少年啊!

……

感谢“哎哟哎哟拔菠萝”的盟主打赏。

第201章 挖坑 百余骑在草原上缓缓而行。

兵部主事商虎云相貌堂堂,一张国字脸威严自生。

他看了前方的户部郎中王玉贵一眼,说道:“北疆广袤,要看也当先去桃县,先大后小,这才是做事的法子。”

从长安到北疆,王玉贵这一路水土不服,拉的有些惨,脸色苍白的就像是厉鬼。他淡淡的道:“先去了桃县,下面的州县就得了消息,那还巡查个什么?”

商虎云冷笑。

晚些,身边小吏闫会说道:“王玉贵这是想突袭太平,若是被他寻到了错处,少不得要大张旗鼓的闹腾起来。户部那边连着国丈,啧啧!杨玄倒霉了,娘娘那里也颜面无光。”

“这不只是为了娘娘。”商虎云是贵妃的人,兵部人尽皆知。他沉声道:“杨玄在北疆数度击败草原异族,风头一时无二,据闻连黄春辉都对他另眼相看。。这样的少年才俊,又有娘娘在宫中帮衬,飞黄腾达只是等闲。”

前面王玉贵回头,商虎云压低了声音,“那边是想打掉娘娘的一个人才。”

闫会心中一惊,“那杨玄竟然如此令人忌惮了吗?”

“不是忌惮,而是他的势头太好。”

“太过冒头了。”

“对。”

“那娘娘让主事来,这便是要为他撑腰?”

商虎云摇头,眼中多了冷意,“我教你一个乖,要想成为人上人, 首要是自己有本事。一味倚仗贵人相助……你以为贵人是你的仆役?”

闫会一怔,心中冷了半截, “那咱们来此……只是做个见证?”

“自然如此。”商虎云淡淡的道:“贵妃宠冠六宫, 多少人想为她效力?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 贵妃能为他说好话,可他得先自己站起来, 否则只是一摊烂泥,哪里值当贵妃伸手。”

“有斥候来了。”

前方有人在喊。

一队斥候发现了他们,十余骑罢了, 看着穿的破破烂烂的。

“哪里的斥候?”有人去交涉。

“太平县斥候。”

“太破烂了。”商虎云皱眉,“这便是让异族丧胆的太平军?”

一路到了太平,杨玄带着官吏出迎。

双方寒暄几句,王玉贵说道:“太平最近连战连捷,陛下很是欢喜……”

呵呵!

皇帝会关注这个才特么见鬼了。

甚至皇帝估摸着连这批人下来巡查都不知道。

事事关心, 那不是皇帝, 是神灵。

“只是侥幸罢了。”杨玄谦逊的道。

“先去看看太平军。”

王玉贵一边说, 一边盯着杨玄。

他属于特使,见官大一等。一般这等巡查到了地头后, 会先歇息数日, 可王玉贵却想打杨玄一个措手不及。

杨玄面露难色。

果然有情弊, 是吞兵饷了吧?

想到来时看到的斥候, 穿的破破烂烂的, 王玉贵心中一笑。

杨玄面露难色,“近日瓦谢部蠢蠢欲动,下官令太平军前去巡弋。”

欲盖弥彰……这定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王玉贵看了商虎云一眼, 心中冷笑,“何时归来?”

“这……”杨玄看着有些为难。

王玉贵冷笑道:“老夫奉命来巡查, 杨明府莫非要抗命不成?”

“不敢。”杨玄平静了下来, “两日后。”

“好, 老夫就等两日。两日后不到, 杨明府, 咱们长安说话。”

王玉贵随即进驻太平。

他召集了心腹议事。

“北疆天高皇帝远,杨玄所谓的太平军怕是名不副实吧。”有人说道。

王玉贵摇头,“老夫倒是希望战绩作假, 如此能带出不少人。可老夫在户部也曾听闻,太平军中有悍卒, 每战必携带口袋,每斩杀一人, 必取了头颅装入袋中。一战下来,口袋中尽数是人头……”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有这等悍卒在,战绩当不假。”

王玉贵点头,“不过太平军穿的破破烂烂的,这里面必然有情弊。”,他眼中多了冷意,“咱们从后面而来,却遇到了太平军的斥候。斥候不往北方去哨探,却往大唐方向而来,他想哨探谁?”

“不打自招!”有人兴奋的道:“他心虚了。”

王玉贵淡淡的道;“咱们运气不错,一来就寻到了他的破绽,盯住太平军,一旦他们归来,马上禀告。”

众人起身应诺。

等众人走后,王玉贵端起茶杯,“本以为此行会是个大麻烦,没想到商虎云却只是看着。好事。边塞多情弊,且等老夫抓住杨玄的把柄……”

他抬头,眼中多了惬意,“俗话说踩着骸骨往上爬最是惬意,老夫离升职也差不多了。”

呯!

茶杯顿在案几上。

王玉贵冷冷道:“如此,便用杨玄此人作为老夫升迁的垫脚石!”

在另一个房间中,商虎云怒不可遏,“斥候竟然往大唐方向哨探,他这是想造反?”

闫会嘴唇蠕动,“主事,太平军才一千人的编制,编外还有千余人,加起来不过两千余人罢了,他想造反是痴心妄想。”

“竟然派了斥候去哨探咱们何时到太平,他这是不打自招。”

“边将多有情弊,此事在兵部是公论,找不到毛病的压根没有。”

“毛病有大有小,斥候穿的太破了,难道我兵部没给他们甲衣吗?”

“好像还真没给。”

商虎云:“……”

闫会苦笑,“以前好东西都给了南疆,北疆这边大多是些破烂货。杨玄多半是自己寻了门路,比如说桃县那边。”

商虎云深吸一口气,“王玉贵来势汹汹,太平这边看着弊端不少,是死是活,看他杨玄自己的造化吧!”

……

县廨大堂。

“来者不善啊!”曹颖感慨道。

因为要避嫌,所以卫王和李晗在隔壁没过来。

“来了才好。”杨玄意态从容,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惬意的道:“贵妃和皇后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了,我这是池鱼之殃。”

“那个贱人!”怡娘平静的道。

曹颖看了她一眼,心想等郎君讨逆成功后,定然不好对伪帝的女子出手,但怡娘却没这个顾虑。皇后此刻作妖越厉害,以后怡娘的报复就越凶狠。

女人!

呵呵!

怡娘看到他无声呵呵,心中的怒火就喷薄而出,“老曹你觉着我的话可笑?”

曹颖干咳一声,“非也,老夫是觉着那个贱人可笑。”

怡娘面色稍霁。

杨玄莞尔,“这是好事。”

怡娘不解,以为他在宽慰自己,不禁倍感温馨。

“皇帝越发的昏聩了,据闻他如今每日都有大手笔赏赐,或是贵妃的家人,或是宫中的谁,或是重臣,花钱如流水啊!”

杨玄笑的轻松,怡娘却一脸纠结。

王老二问道:“怡娘你不高兴吗?”

怡娘说道:“那些都是郎君的钱,却被那个狗东西给花销出去了。”

以后若是怡娘做了户部尚书,会如何?

这个设想太美,杨玄不敢想,“他如今简拔官员也颇为随意,九品官也敢一日之内提拔为五品官,还美其名曰有武帝遗风。这是机会。我如今要做的便是让贵妃赞不绝口,顺带出个名,让皇帝也记着我。”

如此,升官不是事。

“时不我待。”杨玄说道:“这是一次机会,抓住了,贵妃就会觉着我给她挣了脸面,皇帝也觉着我给了一家四姓一巴掌,时机一到,升官之事便水到渠成。”

他总结道:“危机中往往孕育着机遇。当你看似一帆风顺时,机遇也会随之而去。”

“精辟!”老贼送上彩虹屁。

老二说道:“听不懂。”

曹颖冷笑,“不学无术,回头继续读书。”

老二垮着脸看向怡娘。

“要读书。”怡娘拍着案几吼道:“郎君都说了,不读书便是睁眼瞎。你年纪轻轻的,不读书作甚?以后连娘子都看不起你!”

王老二觉得自己被围攻了,不满的道:“我不要娘子!”

怡娘要气炸了,“那你要什么?”

王老二梗着脖子,“我要肉!”

老贼一本正经的道:“娘子也是肉。”

“什么肉?”王老二看着他。

老贼暧昧的道:“美肉。”

咻!

怡娘放出了暗器,老贼避开,随即转身就逃。

“老贼,你教坏了老二!”怡娘拎着扫帚追杀了出去。

室内的杨玄和曹寅面不改色。

“郎君让斥候穿的破破烂烂的去哨探,他们定然以为这是心虚。另外,边军情弊多,王玉贵看到衣衫褴褛的斥候会作何想?这是让他生出轻敌之心,嗬嗬嗬!”

曹颖笑的让杨玄不禁叹息。

“郎君这是为何?”

“老曹,你方才笑的像极了一个人。”

“谁?”

“奸臣。”

演奸臣不用化妆的那种。

曹颖摸摸脸,晚些回去弄了铜镜来左看右看。

“是忠臣模样啊!”

隔壁,卫王和李晗在饮酒。

“你不去帮衬他?”卫王问道。

“子泰提前得了消息,这便是王玉贵的悲哀。”李晗说道:“我就等着看子泰如何收拾他。”

王玉贵在城中转悠。

他穿着便衣,带着十余随从。。

“这里乃是流放地,尽皆刁民。小心些。”

王玉贵特地在腰带上挂了钱袋。

一圈走下来,他甚至还故意和那些百姓接近。

可钱袋安然无恙。

“定然是提前给了消息。”王玉贵证实了自己早些时候的判断。

过了两日。

今日是太平军归来的日子,杨玄大清早就准备出城。

“郎君,吃了早饭再去。”

“拿两张饼就是了。”

如今太平的羊群越发的壮大了,但杨玄依旧舍不得每顿吃羊肉,想着多留些种子。

怡娘叮嘱老贼和王老二,“今日那王玉贵定然会趁机找事,你二人看好了,不可让郎君被他欺负。”

我多大了……杨玄哭笑不得。

……

王玉贵带着人已经快到了县廨。

岳二在路边,赞道:“这位官人好生英武。”

王玉贵心中暗喜,一看岳二老实巴交的模样,就颔首道:“老丈在城中如何?日子如何?”

岳二一脸为难之色。

这是有戏……王玉贵心中微动,自报家门,“老夫户部郎中王玉贵,此次奉命来巡查,你只管说。”

岳二叹息。

“小人以前是医者。”

王玉贵打起耐心继续听。

“小人学的乃是治未病之病……”

咦!

这个了得啊!

王玉贵心中一动,“给老夫看看。”

“已经看了。”岳二低下头。

“可看出了什么?”

岳二抬头,“早些回去吧。”

王玉贵仔细看他,看到了各种情绪在一张老脸上蕴集着。

惋惜,同情,畏惧……

老夫阅人无数,这老头一看说的便是真话……王玉贵面色难看,喝道:“一派胡言。”

“王郎中说什么呢?”

杨玄从县廨里出来了。

王玉贵指着岳二问道:“此人是医者?”

杨玄毫不犹豫的点头。

王玉贵心中已经多了些不安,“还是名医?”

是个老骗子……杨玄点头,“可是不妥?”

王玉贵的心七上八下的。

“并无不妥。”

“那便走吧。”

王玉贵上马,身后传来岳二的叹息。

苍凉。

冷幽幽的。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岳二冲着东方在祈祷,神态虔诚,只是嘴里的话却大相径庭。

“明府让老夫哄骗王玉贵,这是何意?老夫想想……要骗一个人,不能骤然出手,要一步步的把他引到坑里去。明府让老夫哄骗他身子出了大问题,此人定然半信半疑,如此心神不宁。随后明府再挖坑……妙啊!”

岳二看了杨玄一眼,赞道:“明府莫非是我骗门中人?回头老夫定然要请教一番。”

商虎云也来了。

闫会看了杨玄一眼,“此人看着并无忐忑。”

商虎云说道:“没有城府的官员,要么身后有人,要么自己走人。你说他是哪一类?”

闫会想了想,“他是身后有人。”

“他的身后是贵妃,自然觉着有恃无恐。”

到了山脚下,此刻校场上站了不少人。

“两千五百人。”

杨玄指指阵列,当然,乌达等人不算。

“不是一千人的兵额吗?”王玉贵问道。

这个商虎云倒是能帮忙解释一下,“北疆这边面临北辽与三大部的侵袭,兵力不足,所以各处想方设法自己多养些兵是常事。”

王玉贵自然知晓此事,不过是想先声夺人罢了。

“怎地穿的破破烂烂的?”

太平军的将士们看着就像是乞丐。

杨玄淡淡的道:“没甲衣。”

王玉贵冷笑,“甲衣呢?”

兵部的错!

还是你贪腐了。

能顺带抽兵部一巴掌,国丈定然会欢喜非常。

杨玄看着他,神色渐渐不善。

“我北疆从来都是自己去弄甲衣,王郎中不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郎中以为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

杨玄看着他,“王郎中此行是来找茬的吧?来,看看。”

杨玄指着将士们,愤怒的道:“我北疆将士直面北辽这个大敌,太平当前便是强大的瓦谢部,每年北疆都会恳请长安多给些甲衣,可甲衣却络绎不绝的往南疆去。杨某想问一句……”

他指着阵列骂道:“我北疆将士难道是后娘养的吗?”

这不对……王玉贵此刻心神有些混乱,一会儿觉得岳二是杨玄安排的人,一会儿又担心身子真的有问题……

人就是这样,本来没问题,一想多了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就这般患得患失的想几年,恭喜你,焦虑症来了。

王玉贵开口,“老夫要查库房。”

查库房,查账簿,这是巡查的手段,为此他此行带了些查账高手。

户部嘛,最不缺的便是这些。

棒槌要上钩了……杨玄干咳一声。

狗东西,你在心虚……思绪有些混乱的王玉贵心中冷笑。

第202章 鬼和人 库房在城中,一行人于是再度折返。

“仔细查。”王玉贵叮嘱手下的查账高手们。

杨玄没进来,而是在外面和南贺说话。

“此次出行遇到了瓦谢部的游骑,战心不足,被我骑兵轻松驱逐,郎君,经过数次打击之后,瓦谢部有些散乱了。”

“此消彼长,我本想等秋收后再出手立功,随后造势。”杨玄笑的很开心,“没想到长安那边却安排人来找茬。此刻我只想握着皇后的手道谢。”

南贺面色古怪,杨玄问道:“可是有事?”

南贺认真的道:“郎君,不可握着有夫之妇之手。”

二人相对一视,都捧腹忍笑。。

伪帝的女人也配握着郎君的手?南贺想到了怡娘,幻想了一下怡娘以后拎着小皮鞭抽打伪帝女人的场景。

哎!

画面太美。

美如画!

查账很漫长。

杨玄有耐心慢慢等。

王玉贵更是如此。

商虎云借机出来,寻到杨玄后问道:“杨明府,可有不妥?”

“没什么不妥。”

“娘娘在看着你。”商虎云颔首。

这是暗号。

“呵呵!”杨玄只是打个哈哈。

“有问题早说。”商虎云也不在意他对自己身份的质疑。

回过头,他对闫会说道:“出发前宫中来人说过,战功赫赫是一回事,战功不等于做官的本事,此行要看看杨玄的成色。”

闫会说道:“做官得精通许多,察言观色,虚与委蛇,逢迎上官……他太年轻了些。”

“做官便是做人。”商虎云说道。

第三日,有查账高手一拍案几。

“有问题!”

王玉贵这两晚几乎没睡,整夜整夜的在焦虑自己身体的情况,闻言精神一振,“哪里?”

“王郎中请看,这一笔粮食去向不明,并未写清去处……什么霉变,可粮食哪会霉变那么多?”

高手笃定的道:“就算是霉变了,也仅仅是一部分, 不可能全数都做了废弃处置,这不合理。”

另一人凑过来看了一眼, “咦!是啊!这笔粮食去了何处?”

高手没有立场, 心中有些同情那位杨明府, “按照以往的惯例,多半是被贪墨了。”

王玉贵嘴角噙笑, “可还有?”

高手指着另一处,“这里,王郎中请看, 这笔粮食说是不堪食用,竟然去喂了战马。”

他摇摇头,“以往我等在地方也查过账簿,贪墨用的最多的借口便是霉变,喂战马。”

“胆大包天!”王玉贵冷笑, “寻了杨玄来!”

杨玄和南贺在宅子外面说话, 进来后有些不耐烦的道:“查好了?”

“查好了。”

王玉贵本想呵斥, 可一想却不对。

此行他的目的是要打贵妃的脸, 顺带把这个小县令收拾了。

此刻打脸固然痛快, 但杨玄一封书信送到长安, 贵妃岂不是有了准备?

他冷冷的道:“杨明府清廉, 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杨玄松了一口气,“好说, 好说。杨某准备了酒宴, 还请王郎中赏脸。”

老夫当麻痹他!

“酒宴就不吃了!”王云贵板着脸。

他既然是代表皇后一方, 自然不会给杨玄好脸。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 查账的高手们整理了一下证据,随即按照惯例暂时查封账簿。

“走吧。”查账的高手摇头唏嘘, 他带着抄录的两本账簿, 原本也被他悄然拿了。

众人出了房间, 随即这里就交给了太平县的人。

蒋真来接手,他进了房间后, 突然叹息一声, 良久才出去。

他走后,又过了一会儿, 墙角的柜子下面铺着的木板突然动了动。

木板往边上一直挪动,一只手伸出来, 把木板推开, 随后一个脑袋探出来。

柜子下面的空隙也仅仅够他伸出一个脑袋, 脖颈都还在下面。

老贼看看室内, 挠头道:“那蒋真叹息什么?”

杨玄请了商虎云一行人畅饮,商虎云一直在旁观他,酒宴结束后回到住所,他对闫会说道:“王玉贵说查无实据,看来我倒是小看了杨玄。”

闫会喝的半醉,“那毕竟是娘娘曾看重的少年。”

“他能过了这一劫,以后就顺畅了。”商虎云笑道:“我比他大了许多,可看着他如今已是县令,此事之后,定然仕途顺遂,不禁生出了艳羡来,哎!老了!”

闫会说道:“主事哪里老?此次娘娘能想到主事,这便是机缘呢!”

商虎云没说话。

贵妃不是没有人手,只是此次的任务是旁观作证,自然用不上那些大佬。而且大佬来了也无济于事,有人在边上盯着,真要查出什么问题来,难道大佬还能当着王玉贵的面压下此事?

不过,也好。

想到有了此次经历后,娘娘定然对自己印象深刻,商虎云心中不禁火热起来。

“官啊!”

他惬意的喝着茶水。

而在另一处,王玉贵杀气腾腾的道:“夜长梦多,明日就离开太平,随后安排快马,一路疾驰赶到长安,把消息递上去。”

第二日,王玉贵带着众人准备去章羽县。

既然说了要从下面查起,自然不能改弦易辙。

杨玄也颇为冷漠,仅仅是派了钱吉来相送。

一个小吏和钱吉并行,钱吉低声道:“昨日杨玄等人回去后又接着痛饮,还高歌。”

“此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此次可能弄他下去?”钱吉的眼神灼热。

小吏淡淡道:“他完蛋了。”

钱吉回到了县廨,见到杨玄捂额说头痛,就笑了笑,“明府要小心呐!”

“老钱啊!”杨玄敲敲额头,“昨夜喝多了。”

以后有你喝的时候!

钱吉笑的很和气,回身看到蒋真后,给他一个眼色。

稍后,蒋真装作送文书进了钱吉的值房。

钱吉坐在窗台边,身体隐在侧面,看着外面。

“曹颖的把柄你可有?”

他为何问这个?

蒋真心中一紧,“曹颖做事谨慎,拿不到把柄。”

钱吉蹙眉,“如此……也罢!”

蒋真出去后,一路琢磨着钱吉。

方才他好像在得意?

他晚些去寻到了曹颖,说了些公事后,临告退前说道:“曹县丞,最近蚊子多了些。”

曹颖嗯了一声,继续伏案处置公事。

“咦!”

曹颖突然抬头,“最近蚊子不多啊!蚊子多……他这是何意?”

曹颖自然想不到二五仔会向自己示警,而且他也不需要这个。

李晗来了,见他处置公事,就问道:“子泰何在?”

“郎君去了县学。”

杨玄正在县学里给学生们上课。

“咱们为何要呼吸?”

学生们摇头表示不知。

人呼吸是自然而然之事,为何要问?李文敏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趣。

杨玄仿佛知晓他们的心思,“就如同每日需用饭一般,为何要呼吸,这是一个大问题。”

学生们很‘秀’,譬如说刚上学的那几日,有人东西被偷,径直寻到了神偷之子,一顿狠捶。

也有人被哄骗,岳大书为此被围殴,不过后来证明不是他干的。

这些学生不蠢,他们身处罪恶之城,从小学会的生存之道就和别的孩子截然不同。在这里,他们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盯着大街小巷,但凡有吃的,或是有机会去挣钱,不管你是用哄骗的手段,还是去碰瓷,出发点都一致。

去挣钱!

否则你会被饿死。

以前的太平官吏压根不在意他们的生死,死后最多报一个病故罢了。官吏贪腐他们的口粮更是常事,所以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

饿死人也是常态。

咱们不是人。

父母长辈这般告诫他们。

你别指望官吏们会把咱们当人,所以要想在这座罪恶之城中活下来,你必须得学会自己的生存之道。

譬如说神偷之子,刚进学堂就偷东西,只是这些同窗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岳大书,明明自己没被偷,可等神偷之子被抓住后,他也跟着大喊自己被偷了五钱。

那模样,看着真是让人伤感……这是存了十年的钱啊!

桀骜的学生让李文敏有些头痛,为此戒尺打断了三根,可这些学生前头被他打的鬼哭狼嚎,转过身又开始得意洋洋。

还有学生把肿起如同豕蹄般的手拿出来炫耀。

李文敏有时候也很绝望,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不服输。

今日杨玄来教导学生们,李文敏在旁边盯着,手中紧握戒尺,发誓谁若是敢跳出来扎刺,屁股都给打成四瓣!

可学生们却聚精会神的听着。

目光随着杨玄而动。

一个先生过来,见状轻声道:“也就明府能制住这帮小崽子。”

他见李文敏面色不渝,以为是不高兴,就解释道:“是明府来了太平后,他们……不,咱们的日子才好过。老夫那日问一个学生,问他此生该听谁的话,那学生说……”

李文敏有些好奇学生会说出什么话来。

阿耶还是阿娘?

先生叹道:“他说,耶娘告诉他,此生要听明府的话。明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让他去死。”

李文敏心中一震。

先生笑道:“老夫问人活着为何想着为了别人而死,学生说,耶娘说以前咱们活的像鬼一般,直至明府来了,咱们才有了个人样。是明府把咱们从鬼变成了人,若是他老人家愿意把咱们再变成鬼,那也该义无反顾!”

李文敏张开嘴,微微摇头。

原来老夫一直困惑的问题……答案就是这个吗?

先生见他眼眶微红,赶紧告辞。

男人认为落泪丢人,谁在身边谁倒霉。

李文敏看着杨玄,心道:老夫说怎地一直无法抗拒明府的吩咐,明府的才华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是明府把老夫从鬼变成了人啊!

“咱们吃饭是因为身体所需,吃的东西进了胃肠里会被分解,身体汲取了其中的养分,剩下的渣滓变成了大解的东西拉出来。”

一个学生举手,杨玄点头。

“先生,那喝水也是吗?”

“当然是,你想想自己吃的肉为何软软的?你为何会流泪?这些都是喝的水在身体里分解后的作用,最后的残渣变成尿撒出来。”

学生们恍然大悟。

李晗到了,他站在门外,有些纳闷,“怎地教这个?”

“以此类推,咱们为何要呼吸?”

一片举手。

杨玄心中欢喜,指着岳大书。

岳大书起身说道:“先生,定然是吸进去的东西是人需要的,人汲取了需要的东西后,剩下的呼出来。”

这就是我的学生啊!

一种幸福感让杨玄觉得教书这个职业也不错。

要不……以后讨逆成功了我去教书?

一堂课结束,杨玄出来,“建明?”

“哎!子泰,你教那个什么气……有这东西?”

“你憋气试试。”

“我知晓憋不了多久。”

“为何不能憋?”

“……”

李晗卡壳了,脑子里瞬息断路。

为何不能憋?

“为何?”

李晗想到了岳大书的回答,“难道真是吸进去的东西中有咱们需要的东西?可吸进去……”,他伸手在虚空中摆动了一下,“没有东西啊!”

“许多东西肉眼看不见,并非不存在。”

杨玄很有耐心的在给他启蒙,“就像是烧火,你点燃一张纸丢进瓷瓶中,大口瓷瓶能烧起来,小口瓷瓶会熄灭。而大口瓷瓶你若是加个塞子,里面的火就会熄灭。”

“果真?”李晗是贵公子,没怎么玩过火。

“试试就知道了。”杨玄觉得自己在布道。

他需要一些人来击破原有的知识体系,重塑知识体系,给大唐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洗牌。

仅凭着学生们自然不够,李晗这等宗室子想学,他当然要倾囊以授。

李晗上马沉思,到了县廨外才想起自己寻杨玄的事儿。

“王玉贵可曾找到把柄?”

杨玄笑的很开心,“应当找到了。”

“哦!”

李晗回去试验,杨玄进了县廨。

老贼在等候。

“如何?”

“小人在地底下听到他们提及了那笔霉变的粮食,还有一笔喂豕的粮食。”

“知道了。”

王云贵正在去章羽县的路上,两骑悄然离去,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长安。

一路换马不换人,当看到长安城时,一片树叶飘落。

有人接过了账簿,有人写了弹章。

一切井井有条,又热火朝天。

随即弹章进宫。

“陛下,有人弹劾太平县县令杨玄贪墨!”

第203章 大事件(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4) 大唐皇帝很忙。

他每日待在梨园中的时间更多一些。朝堂更多是重臣们在处置政事,随后再请示皇帝。

若是朱雀在,定然会说皇帝是人,重臣们是遥控器。

今日皇帝临朝,重臣们说的也是大事,弹劾县令显得格外的突兀。

事儿太小了。

皇帝看都不看奏疏。

“查。”

随即消息就进了后宫。

“我等着看那个贱人的脸色。。”皇后坐在铜镜前,身后有宫人在为她梳头。

宫人笑道:“上次那个贱人还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夸赞了那个小县令,如今被打脸了,也不知何等煎熬。”

皇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道:“上次我提及了杨氏中的后起之秀颇为不错,陛下也为之点头。那个贱人见状便提及了太平县令,一番夸赞,什么屡战屡胜,什么年轻有为。她想打我的脸,如今却返了回去。贱人!”

她神色平静,但一声贱人中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宫人梳好头,随即告退。

皇后看着空荡荡的寝宫,眼中多了一抹茫然。

“那一年我进了王府,你英气勃发,我笑颜如花。我们也曾恩爱缠绵。可转瞬你成了太子,从此眼中只余下权力。为此你把亲情抛在一旁。”

“我世家门阀的家主也是如此,所以我忍了,想着帝王无情。可你却不要脸的去夺了儿媳进宫。”

“不要脸到了你这等境地,我闻所未闻,从那一刻开始, 我知晓你在乎的从不是什么情义,你的眼中只有自己。”

“原先你和那贱人也是逢场作戏, 取乐罢了。如今却渐渐用了情。”

“老狗, 你也有情义吗?”

“今日我便抽那个贱人一耳光, 让你心疼一番。哈哈哈哈!”

皇后的笑声回荡在寝宫之中。

贵妃也得知了消息。

“贪墨?”

“是,说是贪墨了两笔粮食。”

贵妃眯眼, 断然道:“此人没用了,断掉。”

焦丽有些呆,慢了半拍, “是。”

随后皇帝进来。

“臣妾有罪。”

“鸿雁何罪之有?”

韩石头在外面,眼中有些迷惑之色。

晚些传来消息,有人北上,准备把杨玄弄回来讯问。

而且要快!

据闻是杨氏使劲了。

打贵妃脸的机会不常有,要抓紧, 越快越好。

伺候完毕后, 韩石头今日回了皇城外的住所。

他坐在书房里发呆。

“不应该啊!”

“小郎君就算是想贪墨, 他身边的人怎会不阻拦?”

别人可能贪墨,杨玄不会!

否则陛下当年安排的人手就是严重失职, 杀了都不解恨。

难道是陷害?

韩石头蹙眉, 觉得杨玄不该走贵妃这条路。

哪怕换个左相也好。

但左相此人太深沉, 小郎君在他的手中怕是后果难料。

他想来想去, 竟然觉得唯有靠着贵妃这条路最快, 最好。

……

秋风轻轻吹拂之际,十余骑进了长安城。

王玉贵也跟着回来了。

进城后,他看了被夹在中间的杨玄一眼, 拱手道:“杨明府,好自为之, 咱们后会有期。”

他轻声补充一句, “牢里再见。”

杨玄木然。

梁靖正好进宫。

“娘娘, 杨玄被押解回来了。”

梁靖看着有些唏嘘难受。

“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了。”

贵妃冷着脸, “他若是缺钱, 难道不能想别的法子?却去贪墨,蠢货!”

“娘娘,皇后来了。”

梁靖没法, 只能告退。

出去时他看到了皇后,一脸雍容。

随后二龙……不, 是二凤争锋相对。

贵妃事后摔了自己心爱的花瓶。

梁靖再度回去。

“那个贱人竟然讥讽我,说我什么死牛烂马都揽在身边, 当做是人才。”贵妃面色铁青,“那个贱人还托言她所谓亲戚之旧事,自己的救命恩人入狱,不救,心中不安,晚上会做噩梦。救了却是有碍律法。贱人!”

杨玄救过贵妃,这事儿被皇后提出来,贵妃坐蜡了。

救不救?

不救便是薄恩寡义。

救了……

梁靖面色一变,“这不只是打脸,他们的人怕是正等着你出手相救,随后弹劾。弄不好杨松成都会亲自出手,娘娘,不可救!”

“我知。”贵妃坐下,气鼓鼓的道:“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梁靖叹道:“杨玄为人不错,只可惜没管住贪婪。若是缺钱径直寻了我,难道我舍不得?”

“说这些作甚?!”贵妃依旧气呼呼的。

梁靖随后去打听了消息,得知杨玄进了刑部。

刑部尚书郑琦便是国丈养的头号打手。

“子泰,你……哎!”

杨松成在和郑琦喝茶。

这等讯问的事儿郑琦不会出面,丢人不说,还会被人说心胸狭隘。

“此事运作好了,便能给那个贱人重重一击。”郑琦微笑着。

“老夫知晓。”杨松成笑的惬意,“皇后和太子被压制的太久了,也该趁势出来转转。至于那个贱人,她不出手相救,咱们难道就不能为她广为传播?”

郑琦心领神会,“贵妃娘娘的救命恩人下狱,贵妃却视而不见,这心肠啊!比蛇蝎还毒。”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舆论掌握在旁人手中时,帝王也会身不由己。

“国丈。”

随从进来,对郑琦颔首,郑琦不敢怠慢,也颔首回礼。

“如何?”杨松成问道。

“梁靖出宫时颇为悻悻然,还打听了杨玄去了何处,听闻是刑部时,那脸色难看之极。”

杨松成心中一松,“这是不准备出手相救,如此,只等杨玄罪证确凿,咱们这便就开始放话。”

郑琦点头,“老夫这便回去盯着,免得小人插手。”

杨松成淡淡的道:“辛苦了,此事成了之后,来老夫家中饮酒。”

“一定。”

郑琦笑了笑,随即回了刑部。

此事皇帝没交给镜台,这便是知晓国丈和他身后一家四姓的决然态度,做出了退让。

国丈的威势啊!郑琦幽幽的道:“男儿当如是!”

到了刑部,郑琦问了杨玄情况。

“说是饿了,咱们毕竟不好动刑,就给他买了一张胡饼,可这人竟然说不是东市那个胡女家的胡饼,味道不对,不吃。”

“他这是在拖延,想等着宫中那人施救,给他买来。”

作为贪腐的官员,杨玄被安排在值房里问话。

胡饼买来了,杨玄嗅了一下,再尝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

胡饼吃着,热茶喝着。

问话的几个官吏只是冷笑。

“胡饼吃了,热茶喝了,你若是再不说,咱们动手谁也说不出个错来!”

“别以为有人撑腰,咱们这里是刑部,你宫中的后台在此不好使!”

“说!”

杨玄吃了胡饼,喝了热茶,打个嗝,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苦头算是补偿了一半。

“说什么?”

“说你贪腐之事。”

“我何曾贪腐?”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女人不……”

“咳咳咳!”

主持的官员被杨玄磨的火冒三丈,竟然脱口而出自己私下和女人调笑时说的话,差点丢人。

朱雀补充道:“不见女人不挂旗!”

官员拍打着案几,“那两笔粮食哪去了?”

另一个官员阴恻恻的道:“官员贪墨粮食,多是用的这等借口,咱们一看就知晓。你装什么清廉。说!”

“霉变,不堪食用,你的身边有老吏在指点吧?”

“若是咱们没盯着你,此事怕是就石沉海底了。”

官吏贪墨是常事,一般来说,只要贪墨的数目不大,在当地没有引发大的负面影响。或是没有谁在盯着你,那么恭喜你,你平安落地了。

你要说清查,除非上面盯着谁,否则谁没事了满世界去清查官吏?

也没那个人手。

在许多时候,大唐的吏治更多是靠官员自身的道德修养,自我约束力。

但世风日下啊!

官吏们越来越大胆,每年贪腐案的数目越来越多。

官员狞笑道:“那些粮食早就消散无踪了,咱们凭着账簿就能定你的罪,明白吗?就算是你没贪腐,账簿贪腐了!”

另一人笑道:“就算是粮食真的不能吃,也该反馈户部,而不是私下处置了。”

他走过来,俯身,森然道:“你想说并无实证?告诉你,从霉变二字被记在账簿上开始,你就有罪。”

杨玄抬头。

“可是,我真没贪腐啊!”

“谁能证明?”

“北疆许多人。”

“谁?”

这是大案啊!

几个官员相对一视,兴奋不已。

外面的郑琦也心中一振,低声道:“记录清楚。”

杨玄开口:

“太平县军民。”

“陈州军民。”

“北疆军民。”

……

太平县县廨。

“此事老夫以为不妥!”

钱吉坐在值房里,眯眼看着曹颖,“曹县丞难道想一手遮天吗?老夫在此,休想!”

曹颖看着他,神色平静。

后宅。

怡娘在做衣裳,偶尔抬头看着南方,嘟囔道:“也不知郎君何时回来?”

章四娘蹲在她的身边,“怡娘。”

“嗯!”

“为何你们都不担心郎君呢?”

怡娘笑了,“因为郎君会回来。”

……

陈州。

“奏疏应当到了吧?”

刘擎问道。

卢强点头,“应当比杨玄晚到些时候。”

“别太晚,若是小崽子挨了打,定然会来老夫这里打秋风。”

卢强笑道:“放心,紧随其后进城。”

刘擎点头,“哎!小崽子们越发的出息了,老夫去种菜。”

……

北疆。

桃县。

天气不错,黄春辉坐在那里很是舒坦的打盹。

一觉醒来,廖劲正好进来。

“相公。”

“嗯!”

廖劲坐下,拿起蒲扇给自己扇了几下,惬意的道:“舒坦。”

“此次出手,你以为如何?”

廖劲说道:“正如相公所言,朝中歧视我北疆不是一朝一夕,若是再忍下去也成,可北辽不断在壮大,而北疆却只能原地踏步。这般下去如何得了?所以干脆翻个脸,让那些人看看北疆人的脾气。”

“北疆忍多少年了?钱粮被克扣,粮食坏的无数,老夫为了北疆大局都忍了。”黄春辉耷拉着眼皮,“此次朝中要来人巡查,来的还是杨松成的狗,陛下若是出手阻拦一下,或是令自己人来主持此事,那老夫还能忍。可陛下他竟然不管。”

“梨园乐悠悠啊!”廖劲唏嘘,“他们宁可把好东西丢给逍遥度日的南疆,也不给在凛冽寒风中抵御强敌的北疆,贱狗奴!”

“老夫不管这个,可小崽子们火气却不小,那个谁……”

“杨玄。”

“对,小崽子派人来问话,问老夫想不想干一票大买卖,老夫当时还好奇,这什么买卖?”

廖劲笑道:“这不是买卖,这是大坑。”

黄春辉莞尔,“江存中和张度还出谋划策,说什么用账簿挖坑不够狠,最好是让军队哗变,小崽子知晓哗变的后果,这不过是激老夫罢了。哈哈哈哈!”

廖劲说道:“是不够狠,若是按照老夫的手法,少说要让杨松成蜕一层皮!”

黄春辉惬意的道:“咱们别管,就替小崽子们把把关,看着他们折腾。折腾出个什么……只要不死,好歹咱们还在,还能把他们拉回来。”

廖劲笑道:“使君这是在磨砺他们。”

“不磨砺不行了。”黄春辉说道:“北疆文武也要渐渐替换了。那些外面调来的官员老夫不知底细,自己人要抓紧磨砺出来,以后继续为大唐戍守北疆。”

廖劲点头,“对了,杨玄此次之后,相公有何打算?”

黄春辉张开老眼。

“一个县令罢了,老夫若是插手他的宦途,你觉得……大唐宰相就这么不值钱?”

廖劲打了个哈哈。

晚些,黄春辉从打盹状态醒来。

“别让那个小崽子离开北疆!”

……

长安。

趁着皇帝临朝的时机,刑部尚书郑琦提及了案子。

“陛下,虽说这是个小案子,可臣在想,一个太平县县令就敢贪墨两笔粮食,那整个北疆呢?臣,不敢想。”

顺势往北疆那边泼一盆脏水再说。

皇帝却不接这个话题,“那个县令处置了吧。”

郑琦笑道:“他一直在喊冤。”

“可有冤情?”皇帝照例问道。

“此人把好粮食说成霉变的,或是说不堪食用,尽数贪墨了。”郑琦肃然道:“铁证如山!”

事关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女儿,杨松成也破例补刀。

“陛下,此事不可小觑,免得引发效仿。”

这是在提醒皇帝莫要被枕头风吹昏了头,放过贪腐的官员。

“陛下。”

有官员在殿外。

皇帝点头,官员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木匣子。

“是什么?”

“奏疏。”

“哪来的?如此之多。”

“北疆。”

“何事?”

“北疆诸州刺史,北疆节度使,北疆副使等人上疏。”

大事件!

皇帝也为之一怔,“说!”

官员说道:“北疆诸多官员弹劾户部。”

他看了杨松成一眼,“户部每年下拨的粮食都少了两成,剩下的八成,至少两成到三成或是霉变,或是不堪食用。”

关于春节期间更新的通知 隆中村!

曹苏坐在草屋院子当中,两眼神情呆滞,望着那渐渐升起的日落,一只手抠着脚丫子,一只手掏着鼻屎,姿态极为不雅,却看起来十分悠闲!

“阿嚏!”

曹苏猛地打了个喷嚏,继续刚才的动作,却好似发现这两只手弄错了位置!

随后他嫌恶地呸了一声,上前躺在了院子里的吊床上!

“唉!夫人们上集市购物,我一个人在家里好生无聊啊!”

曹苏叹了口气,语气显得有些幽怨!

自从他隐居于此后,这两年来,邹媚作大,甄宓最小,五名女子的关系是越来越像姐妹了,旁人看了那叫羡慕的一个紧啊!

就连水镜那老头看了都不由得感慨曹苏一番好命,平平无奇的人生竟能得到五位下凡仙子的倾慕!

隆中村里那几个村中纨绔恶霸,每每看的那是口水都流了一地!

这五位女子,随便放置一处,那都有着倾国倾城之美!

而且由于曹苏从系统奖励出来的那些护肤品,似乎对女性皮肤保养有着奇效!

即便是年纪最大的邹媚,用过那些护肤品后都如同婴儿皮肤般水润滑嫩,看不到一丝老态!

近三十岁的女人,放眼看去就像是花季少女!

其他女子貂蝉糜贞也是一样,既有着少女的青春,又有着成熟少妇的韵味,几乎都是接近完美的女人!

曹苏此等艳福,在隆中村早已成了民间谈料,每每在提起曹苏,都不得不提及他那五个绝艳动人的妻妾!

当然,也不乏有些起了贼心却没贼胆的人!

只不过曹苏连村长的儿子都敢打,并且打的那副惨淡模样,其他人哪里还敢前去招惹!

曹苏心里也清楚,先不说他自己长相就是帅的批爆的那种!

自己这几个妻子,更是举止柔雅,倾城佳人!

只要稍微带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

曾经水镜老头就当面问过他是不是某豪族的世子,曹苏却只是打了个哈哈就糊弄过去了!

当然……

糊弄过去的代价,可是一整瓶的茅台酒!

从哪以后,几乎就没有不长眼地过来骚扰他媳妇们了!

这其中必然有水镜老头的功劳!

逢年过节的,曹苏也不忘提着酒去找他喝两杯,水镜老头对这姓苏的小子,可是喜欢的很!

曹苏双手捧着头,仰望着天空,不由得叹道:

“也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刘皇叔借到荆州了吗?赵子龙长坂坡应该一战成名了吧?曹老板也已经在赤壁大败了吧?不知道他死了没!”

“之前给郭嘉送了一颗增寿十年的丹药,不会是曹老板吃了吧?”

“不会!这老小子疑心重,秦始皇当年就吃这种丹药吃死的,他怎么敢吃?”

“嘿嘿!也不知道曹老板知道郭嘉延寿十年,会不会当场气死!”

曹苏一人一床,悠闲地自语呢喃!

随后他辗转一侧,满脸晦气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晦气!想这些东西做什么?外面火烧山,与我卵想干,是老婆不好睡还是日子不好过啊,反正就找这么下去,曹老板也没几年了!”

得亏两年前,系统给他奖励了一个二级神将体魄,否则这两年的车轮战,一万个生蚝都补不回来这气血!

不过曹苏也没闲着,虽然每日整点小酒,时不时上卧龙岗去跟邋遢书生下个棋,但他对自己的训练,一日都没落下!

不为别的!

就是为了熬死曹操!

要知道他身边可是有五个榨汁机般的女人,不好好保养,指不定哪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走了不要紧,关键是仙没成上,自己这五个老婆也得遭人毒手!

那可就真是做鬼都不瞑目了!

想到这里,曹苏不由得呢喃自语,“这邋遢书生最近去哪了?好些时日没见他了,不会是躲起不敢下了吧?”

随后他一跃起身,从家中酒坛里打了两斤酒,便想要往山上行去!

就在这时,莫淑骑着食铁兽从门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便宜老爹!出事了!”

如今莫淑已经初长成人,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脸上那份淘气劲却丝毫不减,粉嫩粉嫩地尤为可爱!

对于曹苏的称呼,她早就已经改口叫爹,只不过每每开口喊的时候都会在前面加上便宜二字!

曹苏问过其原因,莫淑给他的回答是因为曹苏是她在街上捡到的爹爹,所以廉价便宜!

曹苏一顿对这个解释感到很是无语,不过也认了!

毕竟莫淑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早已与父女关系无异!

“出什么事了?”

曹苏在见她有些惊慌,连忙放下酒瓶上前问道。

莫淑气喘吁吁地说道,“娘亲和四位阿娘去卧龙谷下方的溪流中嬉戏去了,全身……全身都湿透了!”

“你说什么?”

曹苏听后顿时两眼瞪得老大,下一刻神情中闪动着无比兴奋的神情!

“都湿透了?”

莫淑点头,“都湿透了!”

“哦嚯嚯!”

曹苏怪笑一声,连忙放下酒,跑进草屋里拿了五件干净的女衣出来,打包背在了自己肩上,神色极其亢奋地冲到莫淑面前,狠狠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好女儿!没白养你!”

喝酒?

呵呵!

喝酒哪有跟夫人们一起玩水好玩?

下棋哪有跟夫人们共浴有趣?

一边玩去吧!

老夫我要洗鸳鸯浴去了!

卧龙谷中的溪流,有一处浅坑,山上的泉水流了下来,集聚在此,形成了一个涡池,兴许是地壳本身的温度,聚集在这个涡池里的泉水一年四季都有五十度左右,天然的温泉!

而且人烟稀疏,四周也是被茂密的树林给围了起来,私密性还挺好,要不是曹苏醉酒误闯,恐怕到现在还未曾发现,因此也没告诉任何人,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私人温泉!

曹苏这五个妻妾,都对这个地方情有独钟,但至于为什么不经常去……

主要每次她们去这个地方洗浴,曹苏都会像一条饿狼一样扎进去,拉着她们在温泉里干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动静巨大!

关键是曹苏还不让她们脱衣服,每每闹腾,最后都虚弱脱力,辛苦不已!

所以邹媚等人共同商量,每次想要去泡澡了,一定得瞒着曹苏!

曹苏被孤立的那段日子,气的不轻。

想在晚上借力打力,逐个突破!

却发现这几个女人对于这件事情的隐瞒,嘴巴都特别紧特别硬,几乎都跟小曹苏有的一拼了!

无论曹苏如何蹂躏,她们都不肯做曹苏的内奸!

无奈的曹苏最后只能把目标打在了小莫淑身上,以每周三个棒棒糖,跟她达成了合作协议!

这不,就有了刚才莫淑过来告密的一幕!

曹苏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卧龙谷后,找到了那温泉入口后,就听到了五个女子嬉戏欢笑的声音,顿时间,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了……

第204章 裴九赴黄泉,虬龙入市井 大唐立国伊始,北辽就是大敌。武帝时北辽甚至大军入侵,兵临城下。一时间,灭国的念头在每一个大唐军民的心头升起。

幸运的是,大唐有一支从战乱中杀出来的军队。

正是这支军队威慑住了北辽,随后几次反击让北辽死伤惨重,两国的局势再度均衡。

但草原广阔,总是能源源不断的为北辽供给勇士和牛羊战马。北辽在迅速恢复元气。

曾经的北疆是权贵子弟的镀金地,他们来到北疆,披甲佩刀,吟诗作画,赞美好一个北国风光。随后风光的带着为国戍边的美名回归长安,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

随后便是北辽蓄谋已久的一次进攻,北疆处处烽烟,三日六城陷落。。一时间,北疆震动,大唐震动。

关内的援兵源源不断的赶到北方,这场大战演变成了持久战。

大唐用国力,用钱粮,硬生生的把这场大战磨到了深秋。

当第一片雪花飘落时,当时的北辽皇帝,也就是赫连峰的父亲不禁叹息一声,看着破败的桃县城墙,唏嘘道:“再给朕五日,桃县必破。”

一场雪救了桃县, 也救了北疆。

从此北疆就成了权贵子弟们的禁地,没事儿不来, 有事也不来。

那时候, 钱粮, 甲衣兵器,兵员……什么好的都往北疆塞。

等北辽皇帝驾崩后, 赫连峰新皇登基,面临一系列内部问题,放松了对北疆的压力。大唐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李泌带人杀进宫中, 武皇退位,李元登基。随后大唐对北疆的态度就变了。

猜忌变成了帝王的家常便饭。

钱粮削减,兵甲削减,而且不给好的,好的都给了南疆。可南疆当年直面的不过是温顺的南周罢了, 几十年两国都没爆发过战事。

北疆将士委屈, 不满, 有人甚至尖锐的指出:裴公乃是武皇的爱将, 新帝父子逼迫武皇退位, 却忌惮裴公出手, 于是便把我北疆当做是敌人来防备。

裴韶彼时便是执掌北疆的大将军, 是武皇爱将。

北疆被猜忌,许多人猜测裴韶会暴起, 内战的阴云在大唐上空密布。垂垂老矣, 朝不保夕的武皇一份手书传到北疆。

——九郎, 回来, 朕给你准备了美酒。

裴韶看到手书,一人一骑横跨整个北方, 冲进了长安城。

听闻裴韶来了, 武皇令他进宫, 并令宫人备酒。

两杯酒,曾经的君臣对饮。

武皇:“北疆如何?”

裴韶:“北疆将士枕戈待旦。”

武皇微笑, “大唐的刀枪只会对着大唐之外。”

裴韶点头, “是。”

武皇饮酒,看着他, “活着。”

裴韶点头,“是。”

当夜, 武皇驾崩。

早已按捺不住的李元父子就令人弹劾裴韶, 随即王守带着镜台的桩子们冲进了裴家。

一副密布伤痕的甲衣立在大堂内, 恍如一员大将站在那里, 正对着皇城。甲衣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裴九在此。

裴家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的大堂嘲笑着镜台的无能。

裴韶在皇城外。

就在皇城中敲响代表着帝王驾崩的钟声时,裴韶跪坐在皇城前拔出横刀。

裴韶悍勇无匹,哪怕只有一人,守城的将士们依旧如临大敌。数百人挡在皇城前。

李泌彼时英武,带着麾下好手们登上宫城城墙,阴郁的看着裴韶,喝道:“裴韶,你想谋反吗?”

裴韶并未看他一眼,只是低头看着横刀。

横刀乃武皇所赐,裴韶持之纵横多年。

他抬头问道:“武皇可有话留下?”

李泌冷笑。

裴韶起身,挥刀。

刀光如星河倾泻,又如电光闪烁,随即撞上了城墙。

城垛上,夯土往四面炸开,李泌周围惨嚎声不断。

顷刻间,李泌身边仅余两人,面色铁青。

“裴九了得,陛下小心。”李泌身边的好手开口勉强说了一句话,随即吐血。

李泌微笑,“武皇驾崩,临去前说,大唐当盛世。”

裴韶突然苦笑,“你善于权术,多年来用手腕纵横长安。老夫曾与武皇说,此子非池中鱼,不过无帝王煌煌之像,倒像是手腕出色之老吏,可却因身份尊贵,多了几分危险。武皇决断如男儿,却在你一家身上多了仁慈,没想到却被反噬。”

李泌眼中多了杀机。

“老夫本想杀入宫中。”

李泌不禁冷笑。

一人修为再高,也无法抵御大军围杀。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三十身披厚重甲衣的军士出现。

甲衣厚重的让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可这些军士却步履轻盈。

“这是裴九的三十铁卫!”

裴韶的三十铁卫均修为不凡,身披厚重甲衣,刀剑不能伤。裴韶更是为他们搜罗天下,寻到了神驹宝马。三十骑冲阵,挡者披靡。连北辽都忌惮不已。

李泌低喝:“先哄住他!”

他冲着城下笑道:“裴大将军可是想祭奠陛下吗?”

裴韶不语。

起身,向前一步。

身后三十铁卫整齐跟随。

轰!

天地恍惚晃动了一下。

李泌厉喝,“裴韶,你要谋逆吗?”

裴韶俯首,跪下。

三十铁卫跟随。

向前,俯首,跪下。

再向前,俯首,跪下。

九拜!

周围早已多了不少人,有人惊呼,“这是祭拜君王!”

裴韶跪坐,身后三十铁卫同样如此。

裴韶再度拔出横刀。

城头此刻多了许多将士,李泌已经躲在了人群中。

裴韶抬眸,从容道:“老夫本想杀入宫中,可杀了又能如何?孝敬皇帝去了,杀了这对父子,谁来接手大唐?老夫想来,这便是武皇令老夫刀口对外的缘故。”

李泌心中大定,刚想冒头,就听裴韶喝道:“老夫在此一言,你父子且听着。”

李泌探头。

裴韶说道:“你父子蝇营狗苟多年,一朝登位,想来便要快意恩仇。可此乃国,非家。君王当知晓轻重,以国为重。”

李泌听到这话语气缓和,心中一松,就走了出来。

裴韶看着宫门,缓缓说道:

“武皇赴九幽,身边岂可无人?裴九今日持刀下黄泉,再为武皇开道!”

横刀倒转,一拉。

身后三十铁卫皆是如此。

是日,长安晴空霹雳,随即南方急报暴雨如注,北方急报大雪如鹅毛。

……

李泌一个恍惚,从当年的那一幕中回归了现实。

裴韶那个老贼,先把家人悄然遣散了,随即带着三十铁卫在宫城前自尽,长安多少人为之唏嘘不已。

裴韶带着三十铁卫去了,北疆成了一串果实,就等着刚登基的李元去摘取。

可裴韶执掌北疆多年,留下了多少心腹?

骤然清洗?

这个念头李元父子也有过,但身边的臣子却极力反对,甚至惶然道:“若清洗北疆,当年北辽大军兵临城下将会重演。”

甚至一位臣子以头撞柱来阻拦眼神闪烁的李元父子。

于是清洗便从疾风骤雨变成了和风细雨,一点一点的把裴韶的影响力和旧部清洗干净。

在这个过程中,钱粮和兵甲开始向南疆倾斜,而相应的,北疆的钱粮兵甲被削减了。

这是一个默契。

杨松成执掌户部便是执行这个政策的负责人,可实际上背后却是帝王在推动。

削弱北疆,这是李元父子共同的心愿。

时至今日,李泌都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的决策,觉得削弱北疆天经地义。

杨松成同样如此。

但现在北疆爆发了。

从节度使到各州刺史同时上疏弹劾户部。

可李泌知晓,他们弹劾的不是户部,而是自己。

无礼!

李泌眼中闪烁着利芒。

帝王的本能让他想动手。

南疆被投喂了多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该为朕效力了。

但他旋即想到了内乱的后果。

接着又恍惚了一下。

裴九的旧部……好像都清洗的差不多了。

杨松成还在削弱北疆吗?

这条老狗!

皇帝的脸上浮起了微笑,“户部。”

杨松成起身,脑海中百般念头转动。

“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国丈政事繁多,偶有失察也是常事。”

皇帝笑的很和气,反手就削了杨松成的爵位,但依旧是户部尚书。

随后,皇帝脚步急促的进了后宫。

他一路往后走,韩石头看着方向不对,面色微冷。

到了一处偏僻宫殿,殿外围着数十持刀内侍,见到皇帝前来,急忙行礼。

“太上皇如何?”

“陛下,太上皇早上饮酒,刚叫了歌舞。”

“好。”

李泌眼中多了一抹冷意,随即进了大殿。

殿内,一队宫人正在舞蹈,乐师在旁。

太上皇李元箕坐在上面,长袍敞开,从前方看去,长袍内竟然空空如也,整个身躯赤果果的露在空气中。

“阿耶!”

李泌走进来。

乐师赶紧停了,舞蹈的宫人也退避在旁。

李泌摆摆手。

宫人们行礼告退。

“嗯!”

李元冷哼一声,宫人们止步。

李泌能杀他们,但需要时间。而李元要弄死他们只需瞬息的功夫。

能多活一会儿也是好的。

李元推开身边的宫人,冷笑道:“皇帝来了?是要来杀朕的吗?”

他体态微胖,脸颊上的肉往下垂落,唯有鼻子瘦削,恍如鹰钩。

“阿耶最近可好?”

“朕好得很。”

“今日北疆节度使与北疆刺史们上疏弹劾户部,让朕想起了当年。阿耶可还记得裴韶吗?”

“那条老狗,事后尸骸被朕令人磨为齑粉喂了狗。”李元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朕记得当年裴韶提及了孝敬皇帝……”

李泌盯着李元。

孝敬皇帝李洵,就是李元的长兄,李泌的伯父。

李元的脸颊抖动了一下,“谁?”

“孝敬皇帝。”

李元突然抓起酒杯就扔了下来。

“滚!”

看到李元面色大变,李泌突然跪下,“阿耶,当年李洵在时,帝后均宠爱信重有加,后来被一杯毒酒了结。可李洵身边有五十护卫,号虬龙卫,修为了得。为首的林飞豹更是出众,当年曾与裴韶较量,不分上下……”

李元突然大笑,继而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李泌平静的看着他。

良久,李元喘息道:“你我父子,你什么样朕知晓。这些年你不怎么敢出宫,群臣赞不绝口,可谁知晓你却是在忌惮大兄的虬龙卫,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开心,“阿耶自然是青龙,而大兄为太子,是为虬龙。虬龙者,无角之小龙也!可这条小龙还未曾生出角来便被弄死了,哈哈哈哈!”

那些宫人面色死寂,哪怕是听到了这等秘辛依旧如此。

“你害怕了?”

李泌点头,“是。”

李元笑道:“你一年之中只来看朕一次,今日来了,是记得父子情了?”

“是。”

李泌跪下,膝行上前,趴在李元的胸前,吸吮着他的***。

“阿耶,孩儿无时不刻不在想念阿耶!”

“哈哈哈哈!”

李元笑的很是快活,随即推开了他。

“你和朕是一样的人,朕比你差的就是心软了些,否则当初朕登基时便能杀了你。阿娘当年心软,让朕寻到了机会。朕心软,让你寻到了机会,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李泌大哭,“孩儿不孝,从此当每日来阿耶处侍奉。”

“你这话说给鬼听,鬼怕是都不信。”

“阿耶!”

李泌叩首。

李元笑了笑,眼中多了得意。

“可还记得当年东宫那把火?”

“孩儿记得。”

“当年宫中赐下毒酒给大兄,朕便令人以阿耶之名召集了虬龙卫,随即一把火把他们烧死在东宫之中。”

李泌跪下,叩首,“阿耶英明。”

“滚!”

“是!”

李泌起身告退,走到大殿外,他回首看了一眼。

李元招手,两个宫人过来,他随即按倒一个。

从后面看去,就像是一条老狗。

……

长安安仁坊中有一家铁匠铺。

铁匠铺打造的农具等物异常好用,所以生意不错。

铛铛铛!

铁匠铺很大,分为几处。

锄头胚子在火堆里加热,晚些,一把铁钳把火红的胚子夹了出来。

胚子被夹到台子上,一只大锤猛地砸下。

铛!

火星四溅,废渣震落。

一只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大锤,轻若无物,就像是舞动灯草。

赤果的上半身肌肉贲张,随着大锤的挥动,肌肉跟着颤动着。

一张微黑的脸被火星映的微红。

铛铛铛!

锄头打好了。

外面等候的妇人看了这雄壮的男子一眼,脸色微红,“黄林雄,可好了?”

男子点头,“好了。”

男子看着四十余岁,神色淡然。

妇人把钱给了,又磨蹭了许久,这才离去。

大汉回身。

“黄林雄?”

“老夫好像还有个名字,叫做林飞豹。”

视线升高。

五十大汉正在铁匠铺中挥舞大锤。

铛铛铛!

大锤的声音中带着一些韵味。

仿佛要敲碎些什么。

第205章 宁折不弯杨子泰 刑部。

“官员贪腐不会是一人,贪腐粮食更是如此,必须有人配合才能搬运倒卖。杨玄,莫要想着谁能救你,我告诉你,今日就会有人在朝会中提及此事,是流放太平,还是流放南疆,便看你是否坦白。”

官员叫做肖正,看着却少了些正气,他冷笑道:“我知晓你在太平有些名头,若是能流放太平,你的日子会不错。若是流放南疆……南疆那边对北疆文武官员可没什么好感。我听闻牢中的人犯最喜短断袖,你这般年少白嫩,会是多少人犯的玩物……”

怎地还没人来?

老头和黄春辉他们不是上了奏疏吗?

难道皇帝敢无视?

不能啊!

北疆此刻早已不复当初的蛰伏之态,黄春辉一战击败林雅,想低调也没法低调了。于是杨玄建言做个大买卖,黄春辉欣然同意。

既然无法低调。

那便高调!

可奏疏呢?

奏疏进宫,皇帝也得三思后行。

北疆愤怒了!

他还有心思去制衡什么后宫?

娘的!

若是如此……

杨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

结果听到了断袖,他不禁勃然大怒,“贱人!”

肖正冷笑,“我会向尚书建言把你流放南疆!”

杨玄霍然起身,肖正平静的道:“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敢掺和到贵人之争中,你不死,谁死?来,听闻你有些修为,为何还不动手?”

动手便是罪加一等。

狗东西!

杨玄双目赤红。

奏疏呢!

……

梁靖今日进宫求见贵妃。

“皇后在里面。”贵妃的人低声道。

梁靖咬牙切齿的道:“狗东西,这个贱人又来找茬吗?”

“是示威。”内侍沮丧的道:“好像说会有不少人弹劾娘娘,还有梁郎中。”

“玛德!”梁靖跺脚想进去,内侍拦住他,“皇后在里面,闯进去便是罪名。”

殿内,雍容华贵的皇后俯瞰着坐在那里的前儿媳, 淡淡道:“你蛊惑陛下,以至于陛下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 不理朝政, 千古狐媚, 你为第一。”

狐媚对于后宫嫔妃而言是个贬义词。

贵妃冷笑,“我却不知娘娘说这个什么意思, 回头自会转告陛下。”

“你以为陛下就是你的倚仗吗?”皇后轻声道:“我会一点一点的让你绝望。”

正是这个女人,让太子沦为了皇帝的眼中钉。

正是这个女人,让她成了有名无实的皇后。

皇后面色微冷, “该死的贱人!”

噗噗噗噗!

脚步声急促,殿外传来了梁靖的声音,“何事?”

皇后冷笑,“仗着陛下的宠爱,梁靖频繁出入宫禁, 你兄妹无耻!”

“什么?”梁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接着, 他不顾规矩冲了进来, 欢喜的道:“娘娘, 北疆节度使黄春辉等人弹劾户部杨松成,那老狗被陛下削爵了。”

“放肆!”皇后身体一震,眯眼,“问。”

身边有宫人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贵妃心中狂喜,“说清楚。”

“今日郑琦故意提及了杨玄一案,顺势想对付娘娘,谁知晓北疆黄春辉等人上了奏疏, 提及多年来北疆钱粮被克扣, 每年均有不少霉变食物送去, 只能喂豕……”

梁靖欢喜道:“子泰是被污蔑的!”

皇后心中一凛,转身就走。

贵妃起身, “娘娘, 我已令人泡好了茶水, 何不如听一曲?娘娘, 娘娘……”

皇后下台阶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此次谋划, 败了。

而且引发了北疆的反弹, 皇帝必须要处置杨松成来给北疆军民一个交代。

这个道理在皇后和贵妃的脑海中同时浮现。

贵妃喜上眉梢,回身见焦丽欢喜的脸都红了,心中暗赞: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焦丽,这是在为我高兴吧。

我就说那个少年如此的英武俊美,怎会去贪墨粮食?

他看着我的目光中都带着怜惜, 想来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怎会坐视百姓受饿?

这次他无罪,那岂不是有功?

焦丽福身,“恭喜娘娘,娘娘此次受了冤屈,不过却不是坏事,陛下那里定然会加倍补偿。”

贵妃一怔,梁靖已经反应过来了,“娘娘,刑部定然会有人诱供,想让子泰说出对娘娘不利的话,可如今却不见官员弹劾娘娘,可见子泰对娘娘忠心耿耿啊!”

好一个硬扎的少年……焦丽讶然,“是了,那个杨明府此次好生冤枉。”

贵妃捂额,因为兴奋而绯红的脸蛋上多了一抹愧疚,“我这几日忙碌,竟然忘记了他。他此刻就在刑部,大兄你赶紧去,对了,焦丽也跟着去,去刑部!”

说到后面,贵妃的话音中带着一抹凌厉。

“好。”梁靖急切的道:“北疆黄春辉等人此次出手,固然是被欺压多年的反弹,可也能看出子泰在北疆颇为出色。娘娘,此次子泰蒙冤,不补偿,我就怕他生出怨气来。”

“我知晓。”贵妃急匆匆的起身,“快,更衣,准备陛下喜欢的薄纱,对了,熏香也赶紧。”

梁靖带着焦丽一路出去。

半路,他们遇到了韩石头。

“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微微颔首,双方错身而过。

走出一截,韩石头回身看着梁靖和焦丽的背影,微笑道:“咱就说怎么可能,果然。”

镜台内,赵三福和辛全在一起。

辛全端着一碗浓浓的肉汤,惬意的喝了一口。

“北疆那边被欺压太久了,你说过杨玄绝不会贪腐,那么此事便是有人借机出手。一是压制贵妃,二是压制北疆。可杨玄战功在身,若是黄春辉等人对他被人坑害视而不见,北疆士气将会跌落谷底,所以,黄春辉定然会发飙。”

“主事高见。”赵三福喝了一口肉汤。

“那你为何不担心?”辛全问道。

赵三福放下碗。

“子泰若是真遇到了大麻烦,自然会令人来镜台传信求助。”

“你呢?”

“我若是遇到了大麻烦,若是他能帮忙,我自然也会求助。子泰有时颇为狡黠,最喜坑人。”

“有趣的情义。”辛全眼中多了惆怅之色,“那你为何不给监门说?”

“主事不也没说吗?”

“小崽子!”

……

刑部。

肖正狞笑着,“我这里有一份名录,县丞曹颖是你的人吧?还有一个甄斯文……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过我这里却有个脱罪的法子。”

“什么法子?”杨玄问道。

梁靖带着焦丽进了刑部,他冷笑道:“奉宫中之命行事,不得出声!”

焦丽就是这句话的证明。

梁靖准备给杨玄一个惊喜……没办法,此次他们兄妹做的有些冷情,在杨玄出事后,迅速出手撇清。

而今杨玄一朝翻身,以后在北疆定然飞黄腾达,他们兄妹再不弥补一二,这个前程似锦的少年怕是要离心了。

这也是贵妃派出身边人焦丽跟着来的缘故。

那个少年也不知如何了,是否被拷打?还是说被虐待了。

想到那些肮脏的小吏拷打杨玄,焦丽就心急如焚。

一路到了关押杨玄所在房间的外面。

就听里面一个男子用那等诱导的语气说道:“你贪腐粮食可有苦衷?譬如说为了向贵人奉献礼物,所以才迫不得已如此。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你最多流放三年。三年后依旧是一条好汉。”

这分明就是想诱导杨玄诬陷贵妃啊!

梁靖浑身发抖。

焦丽面色铁青。

杨玄的声音传来。

“你想说是为了贵妃?”

“对。”

杨玄提高了嗓门,“就算是把我流放到海外,就算是弄死我,你等也别想让我诬蔑贵妃娘娘!”

肖正冷笑。

刚想说话。

呯!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肖正回身,杨玄抬头。

梁靖冲进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你竟敢诬蔑娘娘!”

梁靖来了!

焦丽在后面,看到杨玄浑身完好,心中一松,咬牙切齿的道:“无耻!”

“梁靖,你擅闯刑部,且等着弹劾吧!”肖正捂着脸骂道。

随即他看到了焦丽,心中一凛。

梁靖跋扈,来了就来了。可还跟着女官……

这分明就是来接杨玄!

“子泰,为兄来晚了!”

梁靖过去,心疼的道。

“梁兄!”

杨玄起身,拱手,“且等等。”

梁靖笑道:“还等什么?此刻你已无罪,谁都知晓你乃是被污蔑的。”

果然,老头和黄春辉他们出手了。

杨玄拿起凳子,走到了肖正的身前。

“你责骂我不打紧,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污蔑贵妃娘娘。”

呯!

凳子在肖正的头上破碎。

肖正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满头鲜血。

娘的,威胁老子到也罢了,说什么洗干净屁股等着被人断袖。

这个不能忍!

杨玄抬头。

几个刑部的官吏面如死灰。

方才肖正的话他们也听到了,堪称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典范。

所以杨玄动手是有功无过。

可刑部的脸面却随着这一下烟消云散。

郑琦若是得知此事,还得上疏请罪,并极力撇清。

出了刑部,梁靖赞道:“哥哥今日方知子泰宁折不弯的豪迈,好汉子。为兄刚收了几个美人,没动过,回头就送过去。”

“别啊!”杨玄还准备去国子监见周宁。

“见外了不是。”梁靖却有些内疚,极力推荐。

“你这定然就是见外了,要不,为兄的老相好与你几个?”

艹!

杨玄断然拒绝。

好一个不为美色所动的少年!

焦丽眼中闪过异彩。

梁靖突然回身,“咦!你怎地还没走?”

焦丽:“……”

她迅速想到了理由,“杨明府一人来了长安,身边也没人服侍,奴在想,娘娘知晓就该心疼了。”

这个心疼用的不对吧。

杨玄干咳一声,“无碍。”

他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

只是后来被套上了一件叫做讨逆的外裳,身不由己。

“此事交给我了。”梁靖不由分说的拉走了杨玄。

“别教坏了人!”焦丽看着二人远去,跺脚摇头。

她随即回宫。

进宫没多久,她就遇到了皇后一行人。

“见过娘娘。”

“别挡着路。”有女官上前喝道。

焦丽看看自己所在是路旁,就抬头,平静的看着前方,却不肯避让。

“大胆!”

女官上前,举手掌掴。

啪!

宫中女官都有必修课,打人就是其中的一门。怎么打的不动声色,却让对方痛不可当,惨嚎丢人;怎么一巴掌让对方脸颊高高肿起,丑态毕露……

焦丽的脸颊高高肿起,她平视着女官,问道:

“为何?”

女官眼中多了厉色,举手。

啪!

另一侧脸颊高高肿起。

焦丽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依旧平视着女官,“为何?”

皇后此刻才走了过去。

女官轻声道:“贱人!”

焦丽举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去。

啪!

女官挨了一巴掌,脸颊肿的就像是半边猪头。

皇后回身,身边的女官厉喝:“大胆!”

前方有内侍宫人经过,见状纷纷低头止步。

焦丽大声道:“禀娘娘,此人先是抽打奴,奴不敢还手。可此人方才却说奴是贱人。”

女官捂着脸,“你本就是贱人。”

焦丽没看她,“奴虽卑贱,却是贵妃娘娘的身边人。此人说奴是贱人,辱及娘娘,奴为娘娘出手。”

她猛地一巴掌再度抽去。

啪!

女官另一侧脸颊肿起。

焦丽冲着皇后福身,“奴告退。”

她原地缓缓倒退,一段路后才转身。

回到贵妃那里后,她先禀告了杨玄之事。

“梁郎中和奴都听到了那人诱供杨明府,只要杨明府说贪腐是为了给娘娘送礼,便从轻发落。杨明府誓死不从……奴钦佩之极。”

贵妃心中一松,接着又有些愧疚,觉得那个少年受苦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再度出现了那一幕。

少年一边吐血,一边痴痴的看着她:“娘娘……真美。”

罢了,此次是亏欠了他,回头给陛下说说。

她抬眸,蹙眉,“可是皇后的人打的?”

“是。”

“赏焦丽一万钱。”

皇帝最近花钱大手大脚,赏赐更是随口而出。贵妃宠冠六宫,自己的库房内钱财珠宝堆积如山。所以她出手也颇为大方。

“多谢娘娘。”

等焦丽出去后,贵妃见那些宫人目露艳羡之色,就淡淡道:“焦丽回来先说了正事,并未诉苦,这便是识大体。”

第206章 越王的不争 梁靖不由分说便把杨玄拖到了青楼外。

“容我喘口气。”杨玄看到了跟在一个男子身后的赵三福,就寻个借口让梁靖先进去。可等他想和赵三福对个眼色时,这货却目不斜视的往里走。

一进去,梁靖就说道:“今日这里我包下了。”

对于青楼而言,生意好的青楼最厌恶的便是什么包场。包场你能给多少?难道按照满座来给钱?自然是不能的。

更有一些人吝啬的让人无语,仗着身份和老鸨锱铢必争。

老鸨刚送走一位白日那个啥的客人,闻言怒了,“今夜有贵人要来。”

“谁?可有耶耶贵?”

“你谁的耶耶?”

老鸨大怒,她可是有背景的,谁特娘的敢占她便宜?

她走下楼梯,一拍手,笑容顷刻间便堆了满脸,“哟!奴说是谁,竟然是梁郎中。。”

梁靖冷着脸,“我可当得你耶耶?”

老鸨笑道:“当得,当得!梁郎中若是愿意奴伺候,晚些奴便喊出来。”

外面进来一人,“哎!白日宣那个啥,最易肾虚。”

这不是坏老娘的买卖吗?

老鸨刚想大怒,就被梁靖推开,接着她见梁靖走过去,笑的格外的亲切。

“子泰腰不得力?为兄帮你推!”

这人是……老鸨不知眼前这个衣裳皱巴巴,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是谁,但见到梁靖如此态度,就再度哟了一声。

“这是哪家的郎君,好贵气。”

杨玄摇头,示意梁靖别吭气。

若是被周宁知晓自己来青楼总是不好的。

菜鸟为了心上人,对自己的要求总是格外的高。

等菜鸟变成老鸟后, 就仰望着那些家中大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大佬们艳羡不已。

老鸨见梁靖果然闭嘴, 心中不禁一凛。

据闻宫中皇帝如今别的女人都不睡, 专宠贵妃, 连皇后都成了陪衬。而梁靖也跟着水涨船高,有消息说今年之内梁靖就会升迁。

娘哎!

这升迁的也太快了些吧。

梁靖也因此红得发紫, 哪怕是高官权贵,除非是对头,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可这位当红炸辣子鸡, 此刻却勾着这个邋遢年轻人的肩膀,说要帮他推屁股。

女妓们蜂拥而出,杨玄自然是不要的。

“果真腰子不好?”梁靖嘲笑。

“差不多吧。”杨玄假模假式的揉揉后腰,“歌舞就好。”

梁靖摆摆手, 老鸨心领神会的带着女妓们出去。少顷,歌舞齐至。

乐声中,杨玄左右开弓,梁靖看到他吃的狼吞虎咽,难免想到他最近受的苦。

吃饱喝足, 杨玄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宫中娘娘如何?”

“那个贱人此次倒霉, 杨松成也被连带,灰头土脸。太子倒是聪明,一言不发,否则哥哥我准备来一次狠的。”

我信你的邪……杨玄笑道:“梁兄威势不凡啊!”

“呵呵!”梁靖哈哈一笑。

杨玄觉得不大对。

他总觉得脊背有些发寒, 但很轻微。

女伎?

他不露声色的观察了一下。

舞蹈的女伎很卖力, 浑身是汗。

乐师也很专心。

梁靖喝着酒, 嘴角噙笑。

那是谁?

“子泰。”

梁靖举杯。

饮了一杯酒后,梁靖说道:“子泰可有志向?”

志向?

这多半是贵妃让问的吧。

志向是什么,效忠贵妃娘娘?

不对!

这等事儿做比说好。

我今日已堂堂正正的表达了对贵妃的忠心, 那么他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白痴。

这是为何?

百般考量只是一瞬。

杨玄说道:“梁兄你是知晓我的, 我出身贫寒,当年在乡下时,连豕肉都吃不上。后来到了长安,得了娘娘庇护, 这才有了今日。”

梁靖含笑。

看来没说错……杨玄继续说道:“我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回到元州老家, 养几头豕,喂几只鸡。娶个勤快的娘子,她每日织布, 我每日下地劳作,老了儿孙满堂,这辈子便心满意足了。”

梁靖干咳一声,“此事之后,陛下和娘娘自然要补偿你,升迁只是等闲。此等话就别说了。”

啧!

我一个农户小子能说什么志向?说做宰相还是大将军?对于梁氏兄妹来说,这等便是野心勃勃。

如此,还是要坚定的低调。

杨玄诚恳的道:“其实我在地方为官觉着很是辛苦,每日和人打交道都得动心眼,诸事缠身。我在太平时,最想每日进山去狩猎,去种地。只要进了山,或是下了地,我就觉着踏实,才觉着自己在活着。”

梁靖看着他,良久苦笑,“你这还真是……胸无大志啊!”

“大志有何用?”杨玄笑道:“人就活数十年,轻松是过,劳碌也是过。小时候我最爱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些自己的经历。说来说去就些所谓过往的辉煌,可有何用?最后还是一坯黄土。所以啊!我觉着平平淡淡才是真。”

“不说了不说了。”

梁靖苦笑道:“再说下去,为兄就该出家了。”

你不来试探就好。

二人一顿酒喝完,杨玄起身。

“梁兄不走?”

梁靖摇头,“为兄还有客人,你先回去。对了,你可想来长安就职?”

杨玄毫不犹豫的摇头,“来了长安麻烦多,皇后那些人会因谋划失败迁怒于我。我若是回来,会给娘娘惹麻烦。”

“好兄弟!”

梁靖真的感动了。

等杨玄走后,梁靖干咳一声,“进来吧。”

隔壁传来开门声,接着一个妇人伴着一个少女进来。

“如何?”梁靖问道。

少女抬头,长得颇有些姿容,她欲言又止。

“大兄……”

梁靖干脆不问她,问了妇人,“你觉着如何?”

妇人叹息,“大郎你说这少年有本事,得了娘娘看重。可看重是一回事,他自己得把自己给撸起来吧。方才我和五娘子在隔壁听了一耳朵,这人竟然一门心思想回元州乡下种地喂豕。”

梁靖淡淡的道:“这便是不愿意?”

少女是他的族妹,今年春季来了长安,就想让他们兄妹给看个好亲事。

妇人堆笑,“大郎,如今娘娘可是宫中第一人。咱们好歹是亲戚,若是随便给五娘子许个人,回头我回老家那些人定然会问……给五娘子寻了个什么郎君?什么?竟然寻了个一心想回乡下地方喂豕,想让五娘子织布的少年?哎!咱们梁氏丢不起这个人呐!”

梁靖看着她们母女,“不后悔?”

妇人犹豫了一下,少女却坚定点头,“不悔。”

妇人这才笑道:“麻烦大郎了。”

梁靖摆摆手。

等妇人和少女走后,梁靖幽幽道:“蠢货!娘娘和我根基不深,若是那等野心勃勃之辈,只会把我们兄妹当做是踏脚石。子泰这等人才值得重用。”

……

杨玄急匆匆的赶回了家中。

许久没人,家中灰尘积了不少。

杨玄找出盆和布巾,从卧室开始清扫。

清扫完毕,他坐在台阶上,惬意的道:“舒坦。”

“小玄子。”

“嗯!”

“你不去寻周宁?”

“明日吧。”

“热恋中的男女不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我也想此刻便见到她。可我若是此刻去了,事后有人知晓了今日之事就会琢磨……我才将出了刑部,接着和梁靖在青楼喝酒,随后不是说在家歇息,或是去跑门路,而是去了国子监见她,那些人会如何想?”

“觉得你和周宁暧昧,那有什么?”

杨玄就像是刚到长安时那般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我和她毕竟没过明路。她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便也罢了,我径直请人去提亲。可她是周氏女,若是传出闲话,多少人会戳她的脊梁骨?”

绿灯长亮许久,“爱她,便为她考虑一切。”

“非也。”

“是什么?”

“是喜欢。”

“喜欢就是爱。”

“你不懂,喜欢是喜欢,爱是爱。”

“放屁,想我朱雀阅片无数,什么不懂?”

“喜欢便是那种由衷的……见到她就会从心底迸发出那种欢喜来,连头发丝都在欢喜。爱我没感受到。”

“嘁!”

绿灯闪烁,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

长安今日不安。

但都和此刻的杨玄无关。

一个人在家的好处就是随意。

家里还有粮食,但调味品什么都没有,还得去买肉。

“得,我去吃拉面。”

时至今日,元州拉面越发的火爆了。

朝中的争斗和普罗大众没什么关系,所以当见到杨玄时,韩莹不禁兴奋的有些手足无措。

“没吃饭。”

杨玄单独一个房间。

“奴这便去。”

韩莹急匆匆的下去。

她进了厨房,赶走厨子,自己亲自出手弄了一碗拉面。

“好味道!”厨子嗅着味道,赞道;“娘子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有人说道:“只是一般人吃不着。”

韩莹要了木盘子,又亲自切了一盘羊肉,外加一壶淡酒端出去。

来吃拉面的都是老客,见到韩莹端着盘子,就像是侍女般的送上去,就纳闷了。

“这是谁来了?”

“哎!也该我一碗啊!”有土豪举手,“钱好说!”

汪顺看了一眼那条大狗。

杨玄吃的很香。

“我刚从刑部出来,有功。后续有传言出来莫信。”

韩莹看着他,“是。”

郎君越发的英武了,更多了些威严和从容,举手投足间越发的让人觉得……

她低下头,知晓自己终究是年岁大了。

“郎君年轻就居高官,奴以为当小心才是。”

这话有些冒昧,杨玄笑道:“怎地,还想劝谏一番?”

韩莹惶恐,欠身,“奴不敢。”

杨玄说道:“只是玩笑。这话说的极好,居安思危,福祸相依,得意莫轻狂。”

“你何时得意了?”

门外有人问道。

“三福!”

门外的赵三福吸吸鼻子,“好味道,韩娘子,也给我做一碗如何?”

韩莹出去了。

“子泰,此次可是北疆串联,用你的事来给长安一击?”

赵三福坐在对面。

“我不知道。”

“那便是默认。”

赵三福早就算清楚了,“我毕竟在北疆为斥候数年,清楚那些狗皮倒灶之事。北疆怕是早就不想忍了吧。”

杨玄说道:“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

“是啊!”

“对了,宫中对此事如何看?”

杨玄想知晓贵妃如今的情况。

赵三福笑了笑,“这话你问别人还问不着。”

他看看左右。

杨玄摇头,“左右都空着。”

赵三福起身出去,晚些回来,“许多时候谨慎便是保命。”

这货怎么变得这般神经质了……杨玄笑道:“难道有些犯忌讳的话?”

赵三福点头,“越王在南疆上书陛下,说南疆甚好,以后选个地方作为自己的封地也不错。”

“啧!”杨玄喝了一口淡酒,“这是准备做玄门子弟了?”

玄门子弟与世无争。

“越王不争,太子……你知道的,风险太大。”

二人相对一视,都暧昧的笑了笑。

贵妃只要在一天,太子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朕的宠妃还有个前夫在,膈应啊!

这是刺激,也是膈应。

杨玄想到了朱雀说的什么片子。

脑子里猛的闪动了一下。

艹!

个老扒灰!

“越王不争,太子没法争。可杨氏和一家四姓谋划多年,自然不能坐视下一任帝王不是自己人,于是借着你的事出手,准备给贵妃一记狠的。”

杨松成那个老硬币!还有皇后那个老银币……杨玄问道:“我的事不够吧?”

赵三福点头,“只是用你来做引子,随后弹劾,再引发贵妃其他事。此次他们做足了准备,没想到的是,遇到了北疆反弹,时也命也啊!”

吃完拉面,杨玄准备回家。

“子泰。”赵三福一脸正色。

“还有事?”

“那个回春丹可还有?”赵三福解释道:“我有个朋友……”

“你不用解释。”杨玄纳闷,“市面上没了?”

“娘的,国子监最近考试,你那同窗没法出来,害的我……我那朋友都没法去青楼。”

“真的,你不用解释。”杨玄诚恳的道:“明日我去国子监看看。”

可考试并不影响包冬出货啊!为何断货了呢?

第二日,大清早杨玄起床,先洗个澡,再仔细梳理了头发,看着一丝不苟才放心。

在坊中买了两张胡饼做早餐,半路吃完,正好买个果子吃了,顺带漱口。

美滋滋啊!

看到国子监大门时,杨玄也看到了包冬。

被包围着的包冬。

十余人围着包冬,为首的男子揪着他的衣襟,狞笑道:“这是第三日,耶耶也来了国子监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回春丹的方子你给,还是不给!”

……

新年快乐。

第207章 把根留住 回春丹包冬弄出来时只是想忽悠些钱给父亲治病,可没想到的是,这药一卖出去就好评如潮,风靡嫖客界。

老嫖客们还给回春丹取了个贴心的别名:抬头丸。

生意越来越好了,包冬的心思也变了,加上朝中对国子监学生的安排越来越差,他萌生了不出仕去做生意的想法。

于是他加大了出货量,一时间赚的盆满钵满。

财帛动人心,期间也不是没人动过歪心思,但作为苦情系的高材生,包冬的修为并非浪得虚名,一一击退了事。

可这几日来的这位修为比他还高,而且要命的是,这人的祖父曾为太上皇喂过马。太上皇登基后,鸡犬升天,他的祖父因为在那一夜中表现的忠心耿耿,也得了个爵位。

于是这家子就生发起来了。

但依旧是暴发户的格局。

暴发户的财富观简单粗暴,我想拥有的就一定要拥有。。没法拥有的,我也要拥有。不外乎便是用钱砸,用关系网砸。

林嘉觉得这样才叫做快意人生。

他揪着包冬的衣襟狞笑道:“你可敢回国子监去求救?”

国子监的学生卖春药,特娘的还被人堵在大门外。

传出去安紫雨能把包冬打成包菜。

所以门子在干咳,示意包冬说话,但他依旧一脸倔强的看着林嘉,“呸!”

他伸手拍去,林嘉为了避开飞来的口水随即倒退。

二人站定,林嘉跺脚,地面微微震动, 随即飞掠而来。

包冬站在那里干咳一声,弱弱的道:“昨日秋风细雨, 令我一夜断肠。”

呯!

双方拳脚相撞。

转瞬包冬已是不敌, 林嘉一巴掌拍去, 准备给他增肥。

一只手突兀的出现,挡在了包冬脸前。

林嘉眼角瞥见人影闪动, 右脚反转倒踢。

那只手一拍,林嘉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反转的一腿反而让他失去了平衡。接着来人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啪!

好痛!

林嘉跌跌撞撞的后退。

“动手!”

他的随从们一拥而上。

砰砰砰砰砰砰!

随从们不断飞了出来, 少顷,来人站在包冬身前,问道:“怎地又被人堵了?”

“子泰!”

包冬欢喜的道:“你何时回来的?”

“到了一阵子,不过有事脱不开身,这不今日才来了国子监。”杨玄指指林嘉, “这人做什么的?”

不问情由, 而是问做什么的, 这便是帮亲不帮理的姿态。

包冬苦笑, “林嘉, 祖父是给太上皇喂马的,后来鸡犬升天……你懂的。”

李元父子也算是奇葩,李元登基后广撒雨露, 身边人多数封爵,但杨玄没想到连马夫都能封爵。

李泌是挥金如土,赏赐身边人和臣子从不吝啬。

爵位代表权力,金钱代表利益, 这对父子便是用权力和利益拉拢了一帮子心腹。

“为了方子?”

“嗯。”

听到是暴发户, 杨玄就知晓冲突的缘由了。

“哎!子泰, 此事你丢开就是。”包冬苦笑,“太上皇还在, 林嘉的祖父也还在,若是他祖父进宫嚎哭一阵子,你这个县令也扛不住。”

“贱狗奴!报上名来。”林嘉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指着杨玄刚想喝骂些什么‘你等着’, ‘我家很牛笔’‘我阿翁谁谁谁’‘我阿耶谁谁谁……’

杨玄已经看到安紫雨准备出来, 心想国子监最近的日子不大好, 还是别让这位脾气火爆的司业出手了。

他说道:“杨玄。”

林嘉身体一震,“太平杨玄?”

杨玄点头。

一个早就没落的暴发户,杨玄若是想弄他, 不管是通过赵三福还是梁靖,都能让林家扑街。

林嘉面色剧变,拱手哀求,“得罪了,得罪了,回头请饮酒,告辞!”

嗖的一下!

就在安紫雨气势汹汹出来的时候,林嘉带着人一溜烟就跑了。

他的祖父昨夜去和太上皇的老人们聚会鬼混回来,唏嘘说到了杨玄,说一个县令竟然引发了大事件。他好奇问了问,才知晓杨松成被削爵,随即皇后被皇帝遣人呵斥的事儿。

祖父更是说了杨玄一些事儿,借此来敲打他要努力。其中就提及了杨玄和梁靖的交好,以及前途无量。

所以他不跑才见鬼了。

一边跑一边骂道:“狗曰的包冬,早说认识杨玄,耶耶要什么回春丹,耶耶请杨玄喝酒不爽快?”

安紫雨冲出来,喝问道:“那人呢?”

“走了。”

“为了何事?”

包冬一脸诚恳的道:“前阵子我去城外玩耍,有女子和我攀谈,此人喜欢那个女子,就……”

欲言又止才是撒谎的最好境界。

岳二这个老骗子骗人靠的是阅历和忽悠,而包冬却不同,这货靠的是诚恳,满嘴谎话却让你觉着和真的一样。

安紫雨显然被他骗了,喜滋滋的问杨玄,“何时回来的?可是公事?能待多久?”

杨玄也笑吟吟的回答了。

“此次宫中贵人斗法,我是池鱼之殃,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至于归期,目前未定。”

安司业便是那等帮亲不帮理的典范,厌恶的道:

“宫中的嫔妃都是吃饱撑的,离远些。”

咦!贵妃好像帮衬过杨玄……安紫雨突然捂额,“贵妃还不错。”

杨玄看了包冬一眼,包冬点头,坚毅的道:“司业说的对。”

“司业说得对。”

安紫雨笑吟吟的道:“去吧去吧,年轻人自己玩耍。”

包冬认真的道:“司业此言差矣。”

安紫雨蹙眉,“什么意思?”

包冬说道:“司业看着宛如二十许人,就像是学生的阿姐一般。”

夸赞年轻显得有些假和虚伪,但随即一句‘就像是学生的阿姐一般’却是点睛之笔,一下就在这个谎言中给嵌入了情义。

人在情义中总是容易被打动。

看看,安司业分明很是受用,连目光都慈祥了许多,顺带不由自主的摸摸脸颊,显然在暗爽不已。

老娘依旧这般年轻吗?

狗曰的包冬,一肚子谎话。

进了国子监,包冬说了自己的近况。

“生意好的不得了。”

“那是药效好。”杨玄随口夸赞。

“子泰,此事说来古怪。”包冬一脸便秘模样,“当初我也吃过回春丹,却毫无用处。后来我把回春丹说成是消食的药丸,给了一个低头男,吃了之后毫无用处。可那些青楼嫖客为何吃了能抬头呢?”

杨玄淡淡的道:“男人就活一股气,那些人首先觉着自己不行了,这时候你就算是请了神医来也无济于事。为何?只因神医说了真话让人不信。而你,说的是假话却让人深信不疑。”

包冬懵逼了,“什么意思?我绕晕了。”

“你说吃了回春丹一定行,那些人吃下去的时候就在暗示自己:我一定行,于是本来没毛病的自然就行了。”

“别人也卖春药,也在吹嘘啊!为何不管用?”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在吹,但你吹的最真!”

艹!

包冬挠头。

朱雀说道:“男人不行,大多是心理因素。小玄子,你最近研究了不少啊!可是准备和周宁试试?可要我弄些好片子给你看看,好歹也启蒙一番。”

老子信你的邪!

包冬要去上课,临走前说了自己的困惑。

“如今国子监学生出去,好些都被安排在偏僻之处为官,娘的,我在想要不就做生意去。”

杨玄心中一动,“等你出来,若是还想做事,只管去北疆寻我。”

包冬犹豫了一下,“北疆苦寒我倒是不在乎,只是你在那边也艰难……”

“只管去!”杨玄想到了包冬的作用:忽悠,宣传。

“宣传就是重复谎言。”朱雀一句话就浓缩了包冬的作用。

杨玄现在需要班底,而知根知底的包冬是最好的人选。

但不能露出急切的模样,否则包冬狡黠,定然会提条件。

“那边需要些人手。”

杨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包冬果然心痒难耐,“可是太平县吗?”

鱼儿上钩了……杨玄矜持的道:“此次归去,我多半是要去州里任职。”

“又……又升迁了?”包冬惊讶问道。

杨玄点头,“功劳足够了,只是资历差些意思,不过此次正好补上。”

包冬偷瞥了他一眼,“要不……我回家和阿耶商议一番。”

“这个不着急。”

杨玄和包冬分开,去寻周宁。

秋季的国子监处处可见落叶,但却不见人清扫。

落叶随风而起,飘飘荡荡。

钟会甩着麈尾,正在看着落叶纷飞。

“如何感悟不到呢?”

钟会不断尝试着把麈尾的弧度和落叶贴近,可却很是生硬。

“教授。”

“别吵,老夫在悟道。”

“教授!”

钟会微怒,回身一看却笑了起来,“子泰!”

“见过教授。”

杨玄对这位教授一直心存感激,行礼后问道:“教授在悟什么?”

“百余年前的国子监你没见过,纤尘不染。直至一位前辈观落叶缤纷而悟道,从此每逢秋季,国子监的落叶便不再清扫。老夫在此观之,却找不到头绪。”

玄学所谓的悟道,在杨玄看来更像是感悟天地人三者之间的关系。

“教授。”

“嗯!”

“我倒是有些想法。”

“说说。”钟会有些期待,“你当初那一句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让老夫颇为惊艳。今日有何感悟,只管说来。”

玄学是个相对独立的系统,而国子监同样如此。玄学出修炼人才,国子监出官员。

我的讨逆大业需要许多人才,玄学和国子监便是最好的奶牛……杨玄笑的很是诚恳。

“教授,万物皆有来处。秋季,树木结果,果实落地,来年便成了树苗。一岁一枯荣,树叶飘落并非是离散,而是归根。”

“归根……落叶归根。”钟会眯眼。

杨玄的耳畔传来了歌声:“好大一棵树……”

操蛋的朱雀!

“落叶缤纷不离根,这便是眷顾之意啊!”

钟会闭上眼睛。

这位大佬不会是痴了吧?

杨玄想到了包冬,出手之前还得来几句缠绵的短句来摧动内息。这位教授会领悟什么?

想到钟会一手拎着狼牙棍,一手拿着手帕,干咳几声,看看手帕上的痰,愁苦的吟诵几句酸诗,杨玄觉得安紫雨能一戒尺抽死自己。

“啊!”

钟会开口长啸。

这……难道是领悟了什么大技能?

杨玄听到了掠空而来的声音,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安紫雨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在搜寻谁在鬼哭狼嚎。

钟会身形闪动,放在树下的狼牙棍不知何时已在手中。

狼牙棍在钟会的手中挥舞,看高度分明就是下三路。

掠空声在头顶止住,杨玄抬头,就见安紫雨带着数人站在枝头,身体随着枝头微微摆动。

戳、挑、撩、扫……

狼牙棍灵活得让杨玄想到了梁靖口中的某些东西。

狼牙棍一个上撩,接着从上往下砸,再接着横扫。

轰!

一棵大树倒下。

钟会收工,问道:“司业以为如何?”

安紫雨在他的头顶上空赞道:“原来你的狼牙棍势大力沉,却少了变化,如今灵动无比,妙啊!你可是感悟了什么?”

“以往老夫以力取胜,看似轰轰烈烈,却颇为费力,遇到修为差不多的对手便难以为继。今日杨玄一番话,老夫豁然省悟。哈哈哈哈!”

钟会畅快大笑。

安紫雨也欣慰的笑了,问道:“你领悟的可有名字?”

“有!”

“什么?”

“把根留住!”

“有意思。”安紫雨颔首,“接下来我便与你算算在国子监鬼哭狼嚎,以及折断树木之过。”

钟会愕然,接着干咳道:“杨玄可是有事?”

把根留住……杨玄还在琢磨这个名字,闻言说道:“北疆苦寒,我又时常出手厮杀,身体怕是有些小毛病,想请周助教看看。”

“那便赶紧去吧。”钟会一脸关切。

杨玄告辞。

他慢悠悠的往周宁的值房去,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动手的声音。

接着便是钟会压抑着的惨嚎。

教授很爱面子啊!

杨玄笑了笑。

他转到了值房外。

值房的门关着。

里面传来了周宁的声音。

“我记得这卷书在这的呀?哪去了?”

靠墙的地方是一排书柜,书柜很高,最高的地方成年男子踮脚都够不着。

周宁站在凳子上,在上面翻找着。

“在这里!”

她拿出一卷书,欢喜的回身。

身后站着一个人。

笑的很开心。

第208章 摘果子 “子泰!”

“阿宁!”

二人默默相视,外面正好来了一人,瞅一眼后,差异的道:“周助教这是在呵斥杨玄呢?”

周宁站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就像是在呵斥学生。

周宁扶扶玳瑁眼镜,“嗯。”

门外的教授笑道:“杨玄这是怎么了?”

杨玄苦笑,“助教说我在糟蹋身体。”

“哎!是该留心啊!”教授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不知保养,年岁大了唯有泪两行。”

杨玄下意思的想到了老蛇皮江存中的话。

朱雀幽幽的道:“我有两句话,却不知该讲不该讲。”

杨玄没搭理它,等门外教授一走,就急匆匆过去关门。

按理二人分别了一阵子,应当有些陌生感。

“阿宁,你在……”

“子泰,你在……”

二人相对一视,周宁捂嘴偷笑,杨玄捧腹轻笑。

“你先说。。”

“你先说。”

“猜拳吧。”

“不会。”

“抓阄。”

抓阄结果是杨玄先说。

二人就隔着一张案几,杨玄缓缓说着自己最近的事儿。

“……神山迸发的威力委实惊人,岩浆喷的老高,那些人还以为是神罚,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周宁双手托腮靠着案几,聚精会神的听着。

“后来那些护卫以为我是什么火神,就跟着我到了太平。”

“如今太平大变样了,草原商人带着牛羊和皮毛蜂拥而至。大唐商人也闻讯而来,每日城中交易不休,收税不少。”

周宁举手,杨玄愕然。

要发言先举手,这是学生才干的事儿啊!

杨玄干咳一声,“周同学, 可有疑难?”

周宁翻个白眼,“没有, 就一个问题, 太平每日挣钱那么多, 那个什么瓦谢部就没眼红?”

“眼红了,他们收买了城中一些人, 随后令密谍潜入,准备纵火夜袭……”

周宁有些紧张,瞪大了眼睛。

“那……可曾吃亏?”

“你说呢!”

在心上人面前显摆是每个少年的本能, “密谍才将进城就被发现了,当夜我便将计就计,布下了埋伏,就在那些人准备纵火时出手……”

“接着放任他们打开城门, 城外接应的敌军以为得手了,就冲进城中,随即被一阵弩箭杀的人仰马翻……”

“后来我率领六百骑出城应战对方三千骑……”

周宁越发的紧张了。

“对方气势汹汹,那个什么可汗与我一番言语交锋,随后不敢应战,竟然溃逃了。”

这么厉害……周宁心中一松,“那此次呢?你回长安作甚?”

“有人想坑我, 被我弄了个手段,反坑了回去。”

“谁?”

“皇后那边的人。”

杨玄避重就轻,并未提及一家四姓。

“一家四姓。”可周宁出身于一家四姓中的周氏,哪里瞒得过?

“嗯。”

周宁蹙眉, “他们定然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弄你。”

“就是贵妃和皇后争斗,我是池鱼之殃。”

“难怪。”

周宁突然叹息, “不要升迁那么快好不好?”

她在担心我……杨玄只觉得每根头发都在欢喜, “不升迁快, 如何回长安?”

周宁看着他, “我和家中闹翻了。”

“嗯。”

杨玄不问具体原因。

“你不用那么着急。”

“嗯。”

杨玄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敷衍, 就认真的道:“你放心, 以后我定然会让你欢喜。”

周宁皱皱鼻翼,“平安就是欢喜。”

杨玄笑道:“我如今身边不少好手, 你放心。”

“贵妃那边……名声不大好。”周宁犹豫了一下,“帝王爱宠终究只是一时, 况且她无子。宫中嫔妃无子便是浮萍,帝王的宠爱一旦消散, 浮萍便会随波逐流。”

阿宁以为我在吃软饭吗?

说实话还是假话?

我只是和贵妃互相利用……阿宁听到这话,难免会觉得突兀。一个小小的县令和皇帝的爱宠互相利用, 假大空了些,更像是为了拔高自己而吹的牛笔。

而且阿宁这般聪慧,若是玩假大空,明面不说,暗里定然会难过。

杨玄脑海里迅速转动各种念头,随即说道:“当年我曾救过贵妃。”

这事儿周宁真不知道。

“真的?”周宁讶然,接着解释,“我并非是不关切世事,只是国子监里没人谈论这些。”

国子监的大佬们更喜欢清谈,至于宫中的事儿,在他们看来便是蝇营狗苟的一群人在蝇营狗苟,“我救过她,随后不论如何,都会被视为她的人。不过我远在北疆,和长安权贵少有瓜葛,以后各自相安罢了。”

周宁突然轻轻吹了一下飘在眼前的一缕长发,这个俏皮的动作让杨玄也楞了一下。

“其实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周宁的脸突然红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以后你就知道了。”

杨玄一直出了国子监都还记得周宁的模样。

原来这便是娇羞啊!

他也曾看到别的女人这般羞涩,但却没感觉。直至先前,才恍然大悟娇羞是什么模样。

回到住所,老贼和王老二已经到了,还有乌达带着十余骑。

“老夫就说郎君无事,你偏生要闹腾。”老贼说着还干咳几声。

“见过主人。”乌达带着人行礼。

“觉着长安如何?”杨玄坐下问道。

乌达说道:“就像是天堂般的城市,和这里相比,草原就成了烂泥塘。”

杨玄问道:“那你喜欢长安还是草原?”

“草原。”

“为何?”

“小人觉着这里不自在。”

老贼说道:“郎君此次怕是要升迁了吧?”

杨玄点头,“看吧。”

“老曹说太平军连战连捷,早已进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加之开了贸易,太平越发的繁华了。这等地方不知多少人会窥探……”

老贼加上了自己的分析,“小人以为,那些权贵怕是要出手了。”

……

淳于氏。

淳于山坐在堂内,一个管事正在禀告生意上的事儿。

“……王氏如今出铁源源不断,王豆香更是压价挤兑咱们的生意,如今他们在长安已经成了气候,连宫中偶尔打造东西也都去寻他们……”

淳于山在看书,缓缓抬头,一双眼眸中尽是温雅,“王氏原先也想过自己炼铁,可多番尝试,出来的铁不尽如人意,所以这才和淳于氏成互补之势。”

他放下书,管事说道:“可今年王氏却找到了法子,据说出来的铁比咱们的还便宜。”

“可曾打探?”

“看守很严,已经被拿住了十余人……”

“王氏不会留活口。”淳于山淡淡的道:“原先王氏也来家中作坊打探过,前后数十人,都被丢进了炉子里化了。”

连挖坑都省了……管事脊背一寒,“后来小人辗转听到了些消息,此事和王氏在北疆管着矿山的丁忖有关系。”

他有些担忧的道:“郎君,王氏咄咄逼人,更要紧的是开始削减了供给咱们的矿石……”

“王豆香那条老狗下手狠毒,可他却不知淳于氏多年积累的底蕴。压价让他压,淳于氏不差那些钱。至于矿山,我会与国丈商议,看看能否从工部那边想想办法。”

“是。”

淳于山说的轻松,可管事知晓,这样的局面延续下去,王氏会越来越主动。当时机来临,王氏把矿石一断,淳于氏就成了一只纸老虎,一戳就破。

钱财从不是世家门阀的底蕴,他们的底蕴是产业和技能。

家传的修为和学问是他们的根基,产业是他们的血脉,关系是他们的肌肉……这些组合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个世家门阀。

“郎君。”外面来了个仆役,“十二郎求见。”

淳于山点头。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进来,“见过叔父。”

这是淳于山的族侄淳于间,如今在礼部混了个小官。

淳于山摆摆手,管事告退。

随后有人奉茶。

淳于间笑道:“叔父这里的茶格外的好喝,我看尚书的都不如。”

淳于山淡淡的道:“此次让你来是有事。我问你,可想有所作为?”

世家子弟几条路,但简而言之就是两条:有为和无为。

有为要么做学问,要么就去为官。无为随便你,只要别丢家族的脸,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淳于间肃然道:“自然想有为。”

“如此就好。”淳于山说道:“刚好北疆那边出缺了个县令,我属意你去。”

“北疆?”对于别人来说现在的北疆是个香饽饽,去刷个文武双全的人设回来,以后升迁会顺遂很多。

但淳于间在礼部前途也不错,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旋即说道:“但凭叔父做主。”

本来眼中多了冷意的淳于山这才面色稍霁,“陈州太平县。”

淳于间一怔,旋即面露喜色,“可是连战连捷的那个太平军?”

“你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太平最值钱的东西。”淳于山笑了笑,“太平大多是人犯,人犯悍不畏死,杨玄得了这些便宜,这才弄了个太平军。你去了只管接手。

另外,太平如今开了贸易,每日商人进出络绎不绝。你只需带着太平军去草原转几圈,我这里再运作一番便是功劳。等年底商税汇集报上来,这又是功劳……”

淳于间心中暗喜:“叔父,这等职位便是为升迁准备的,咱们难道拿到了?”

淳于山淡淡的道:“上次国丈说,咱们在礼部需要一个得力人手,我便提及了你。你此去为县令,只需一年,长安这边就能把你弄回来,随后升迁只是寻常事。”

淳于间明白了,郑重的道:“叔父放心,我此去太平,定然会倾力而为。”

淳于山点头,“原先那个县令是梁氏的人,和王氏也有些关系。”

这是最后的提点。

“是。”

出去后,自然有幕僚和淳于间对接。

“杨玄此人有些修为,所以震慑住了那些人犯。他用的法子乃是恩威并施,你去了之后莫要小觑了那些人犯,但也不可太过亲切……”

这几乎是手把手在教导在太平的为官之道,还给出了方略。

“另外那个县丞是杨玄的人,你去了之后要小心他给你下绊子。”

淳于间笑道:“一个县丞罢了,我为县令,居高临下令他做事,他若是不做便是跋扈,随即驱逐,谁能说什么?”

幕僚点头,“这是以势压人,不错。另外便是县里的主簿是咱们的人。”

淳于间心中彻底的放松了,“如此,杨玄留下的那些人不足为虑。”

幕僚笑道:“此人在太平耗费心血打拼折腾,没想到却被咱们摘了果子。本来郎君不会在意县令这等小事,等知晓此人和王氏有关联,这才亲自选了你,就是想让王氏丢个人。”

“呵呵!”淳于间笑了笑,先前他一直觉得淳于山竟然这般关切自己有些古怪,此刻才知晓了原因。

但他知晓,严格意义上来说,杨玄是贵妃的人。

不过淳于氏最近被王氏的铁器弄得有些焦头烂额,作为家主的淳于山也无可奈何,最后选择用王氏的熟人来占个便宜,也算是发泄一番。

一锭银子悄然滑入了幕僚的袖口中。

“多谢十二郎。”幕僚微笑。

淳于间算不上淳于氏的核心人物,所以讨好家主的身边人也算是一种上进的渠道。

晚些,幕僚进去,摸出银子笑道:“十二郎刚给的。”

淳于山摆摆手,“他有些小心思倒是不打紧,收了吧。”

“是。”

出了房间后,幕僚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是不主动说出来,回头老夫怕是要死在某个炉子里。”

杨玄此刻被梁靖从家里拉了出来。

“哥哥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梁靖一脸得意。

“什么好东西?”杨玄问道。

“可还记得害你的王玉贵?”

难道……杨玄笑道:“难道此人被梁兄收入了房中?”

这个车开的如羚羊挂角,让梁靖也为之一怔,指着杨玄笑道:“你啊你。哥哥我若是要收男人,定然有你一个。”

呵呵!

杨玄只是想岔开王玉贵这个话题。

但梁靖却按捺不住兴奋,“去刑部大牢。”

“什么意思?”杨玄隐隐约约觉得不对,觉着有些奇怪的事儿即将发生。

第209章 我为明府立过功,我为大唐流过血 刑部此次算是栽了,杨玄前脚出了刑部大牢,郑琦后脚就在刑部发了脾气,收拾了几个往日跳的厉害的。

按理刑部的人应当对杨玄和梁靖没啥好感,不,应当是厌恶。

“梁郎中,请。”来迎他们的官员霍然便是那日审讯杨玄的官员中的一人,此人板着脸,目光避开了杨玄。

杨玄想到此人当日口出威胁,就说道:“你当日好像说若是不把杨某绳之以法,以后就脱了这身官袍,从此回家种地。怎地……家里没锄头?”

官员的脸涨红的和猪肝一样,低下头,“下官那日失言了,还请杨明府见谅。”

进了大牢,一路顺着往里走。

刑部的大牢自然不小,越往里走就越幽深阴暗,各种古怪的味道往鼻子里钻。而且越往里走,那些人犯就越呆滞。

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万年不变的干草上蹦跶的跳蚤,身边的狱友也和自己说完了这辈子该说的话,都在发呆。。

这样的日子堪称是度日如年。

“可有自尽的?”杨玄有些好奇。

跟着的狱卒说道:“没有。”

由此可见再艰难,依旧舍不得死。

到了最里面,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间牢房里有人犯。

“这不是王郎中吗?”杨玄看到了呆坐在地上的王玉贵。

王玉贵闻声抬头,见到是杨玄, 就下意识的往后缩,“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中, 梁靖说道:“为兄在后面等你。”

杨玄回身, 官员已经不见了, 剩下一个狱卒上前打开了牢房的门,拱手告退。

这是贵妃的补偿?

王玉贵跪在那里, 压着嗓门哀求道:“下官……小人只是迫不得已,杨明府,冤有头, 债有主,小人知晓谁是主谋……”

杨玄站着没动。

“哎!怎地不说?”

王玉贵眼中多了狡黠,“小人自知得罪了杨明府,若是杨明府能发个毒誓,小人便说出来。”

杨玄举手, “我杨玄在此发誓, 自己绝不对王玉贵下手。若违此誓, 死无葬身之地。”

王玉贵心中一松, “是国丈。”

我还以为你会说某个具体的执行人,没想到却是大忽悠……杨玄拱手,“多谢了。”

王玉贵笑的很开心,这事儿是国丈的谋划谁不知道?连皇帝都因此削了国丈的爵位……可杨玄还真当回事了。这毒誓一发,还怎么下手?

老夫真是太机智了!

杨玄转身就走。

身后,王玉贵笑的和刚偷吃了油的老鼠一般,“嗬嗬嗬!”

没过多久, 狱卒回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犯, 都是身强体壮的那种。

王玉贵觉得不对, 这些大汉的眼睛怎地绿油油的?

狱卒随手丢给一个人犯一块东西,王玉贵吸吸鼻子, “是油脂?”

狱卒转身就走, “别闹出人命来。”

“是!”

狱卒嘟囔着离去, 王玉贵隐约听到什么……那个杨玄好狠……

什么意思?

几个大汉走了进来, 为首的拿着那块油脂,他舔了一口油脂, 欢喜的道:“虽说老了些, 不过细皮嫩肉的,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王玉贵心中一凛,一边后退一边喝问,“你等要做什么?”

“你说呢?”几个大汉缓缓逼过来。

“来人呐!”

“救命!”

“呃!”

……

杨玄和梁靖出了刑部,梁靖有些好奇, “为何发誓?”

杨玄说道:“我若是在里面动手,刑部说不得会当做是罪证。”

梁靖矜持的道:“娘娘在,谁敢把此事翻出来?”

可娘娘终究会走。

梁靖干咳一声,有些为难,“有个事。”

“梁兄只管说。”

“你此次定然会升迁。”

“多谢梁兄了。”

“太平县自然给了别人,只是此次……”梁靖突然开口骂人,“贱狗奴,娘的,你好生辛苦才在太平打下了那些根基,本该再让你的人做一任县令,如此才是善始善终,可没想到……哎!”

一个官员在某个地方耗尽心血打下了根基,随即升迁,这等时候若是他举荐某人接任,上官和户部都会考量。如此,这个官员的人能借助那些根基再度升迁,如此算是功德圆满。

否则官员做事会留力,觉着当下的功劳足够自己升迁了,就此躺平。

“谁?”杨玄问道。

“淳于氏的人。”梁靖苦笑,“为兄无颜见你了。”

难怪今日梁靖弄了这个阵仗,杨玄心中了然,一脸唏嘘,随即正色道:“都是为国效力,此事就此罢了,否则娘娘也为难。”

“好兄弟。”

梁靖感动的想和他去青楼,杨玄捂捂后腰,“最近腰子不大好。”

梁靖暧昧的道:“少年人,手莫滑。”

老蛇皮!

杨玄回到了家中。

“太平可准备好了?”

老贼说道:“早就准备好了,郎君,可是有人去了?”

杨玄说道:“我若是一来长安就为老曹谋划接任太平县,多少人会借此生事?如今正好,让淳于氏去试试,回头老曹再上来谁还有闲话?”

“子泰!”

赵三福来了。

“你升迁之事被压住了。”

“预料中事。”

“有人想等太平县被淳于间接手后,再放开此事。”

“怕我收拾淳于间?”杨玄冷笑,“我是那等不顾大局之人吗?”

赵三福看着他,认真的道:“是。”

……

曹颖等人已经搬出了县廨。

“早知道我就跟着郎君去长安多好。”怡娘念叨着。

他们目前住的地方也不错,但每当想到自己在县廨后院种的菜,怡娘就念念不舍。

曹颖干咳一声,“很快就会搬回去了。”

“你想得美。”怡娘说道:“郎君去哪我就去哪。”

章四娘用力点头。

“对了,新任县令多时来?”

曹颖说道:“郎君在长安,没人交接,所以他必须要快。”

大唐的驿传系统还是很厉害的,皇帝用于运送南方的果子,果子到了长安依旧能吃,由此可见一斑。

当怡娘扫落叶扫的心烦时,淳于山来了。

“这便是太平?”

太平城经过了修葺,看着还算是不错,只是显得有些小。

车马不断进出,那些草原商人带着大唐货物满载而归,一派繁华景象。

“不错的地方。”淳于间心中火热,知晓这里便是自己腾飞之地。

身边的幕僚朱禅微笑道:“该令人通知曹颖了。郎君准备如何弄?”

淳于间说道:“此人能被杨玄看重,多半手段不错。若是让他有了准备,再想弄他下去就难了。”

朱禅点头,“他在县里会阻碍郎君接手太平军。”

“如此,我当给他一次突袭。”淳于间嘴角微微翘起。

随即有人进城通知。

曹颖带着官吏们出迎。

双方很是亲切的寒暄着,随后进行了交接。

朱禅在盯着曹颖,钱吉已经按捺不住兴奋,直接站在淳于间这边不断提醒。

太轻浮了……朱禅微微摇头,觉得钱吉此人不堪大用。

曹颖没有下绊子,很诚恳的交接了自己代理的事务。

“没有问题。”钱吉低声道。

淳于间笑的很和气,“我知晓每当新任县令到来,就能去临安领取肉干。只是我初来乍到,竟然有些水土不服,还请曹县丞代我走一遭临安。

其一转告刘使君,就说我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此刻去见使君颇为不恭。且等身体养好了便去。”

他看了曹颖一眼,见曹颖眼中多了怒色,心中不禁冷笑,“其二,你去领了肉干来,好歹冬季也多些底气。”

曹颖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是。”

朱禅一边盯着他的反应,一边还得看着其他人。

蒋真低着头,甄斯文看着很难过……

钱吉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蒋真是自己人。”

朱禅笑的越发的和悦了,拱手道:“曹县丞这一去时日不短,手中的事务交给谁方便?”

曹颖眯眼看着他,眼中有利芒闪过,“明府只管安排就是了,不过出了事却和老夫无关。”

这是摆明车马不配合。

按照来之前的打算,先压制住曹颖,随后看此人是否配合。若是配合,就缓一阵子,等淳于间站稳脚跟后再弄走他。

可一番挤兑后,此人知晓大势已去,却也不肯低头。官职不高,脾气不小……朱禅呵呵一笑,“你且留几日,交接完毕再去。”

曹颖冷笑拱手告退,他前脚一走,钱吉就开始诉苦。

“明府不知晓,这段时日那杨玄和曹颖联手压制,频繁给下官使绊子,出难题。”

他就像是祥林嫂般的喋喋不休。

钱吉是一家四姓中赵氏的人,虽说和淳于氏是一个阵营,可杨玄滚蛋,曹颖滚蛋,一家四姓的内部该争斗还得争斗。

等钱吉被打发走后,淳于间冷笑道:“无能之辈为了解释自己的无能喋喋不休,比之市井妇人也不如。”

朱禅微笑道:“郎君,夜长梦多!”

“现在就去太平军那里。”

出了县廨,一个老头蹲在门外,就在淳于间出来时起身,差点撞在一起。

随从下意识的就是一脚。

老人飞了出去,躺在地上直抽抽。

“岳二!”一个路人惊讶的看了淳于间等人一眼。

“阿耶!”

岳三书惨嚎着扑过来,跪着摇晃岳二。

“阿耶啊!”

淳于间皱眉,刚想呵斥随从,钱吉说道:“此人便是人犯,每日憨傻出来逢迎杨玄。”

岳二带着小儿子摆摊,碰到杨玄就会溜须拍马。

这些可是来自于长安的贵人,一个人犯……

朱禅淡淡的道:“此人冲撞明府,莫非有人指使?”

妙啊!

淳于间瞬间就想到了曹颖。

没错,曹颖代理县令一阵子后,不舍权力,于是驱使人犯来冲撞新任县令。

“走。”

淳于间去了山脚。

两千余将士懒洋洋的站在那里。

“见过明府。”

连喊声都是有气无力的。

“就这?”淳于间摇头失笑。

钱吉说道:“明府莫要小看了太平军。”

“他们本是流放的人犯,杨玄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自然要悍不畏死的冲杀。啧啧!只是规矩差了些意思。”

南贺上前,“请明府训示。”

“你是……”朱禅看着他。

路上钱吉就介绍过了,说南贺是杨玄的人。

朱禅这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罢了。

南贺谄笑,“下官南贺。”

此人必须换掉……淳于间心中打定主意要一朝天子一朝臣,淡淡道:“操练起来。”

随即喊杀声整天,看着格外凶悍。

“果然便是一股凶悍之气让他们战无不胜。”淳于间没在军中厮混过,淳于氏也没有出将领的传统。

但幕僚朱禅却曾经在金吾卫中做个小吏,知晓些。

淳于间淡淡的道:“此后由朱禅领军。”

郎君让我学谄笑,真的好难啊!

终于不用谄笑的南贺怒吼道:“我为明府立过功,我为大唐流过血……”

“去!”

既然要撕破脸,淳于间自然不在意再赶走一人。

至于军队……

他走到阵列前,淡淡的道:“好生操练,好生厮杀,我自然会给你等一条出路。”

淳于氏的保证,难道不比杨玄那个土包子的保证更强大?

回去的路上,有小吏请示,“明府,先前有人说……该给肉吃了。”

“豕给几头。”

“明府,几头怕是不够。”

“什么意思?”

淳于间觉得不对。

小吏说道:“他们说要吃羊肉。”

“贱狗奴!”淳于间冷笑道:“这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要挟我?”

朱禅眯眼,“此事不好办,若是给了,以后给不给?若是不给,他们闹腾起来……”

“他们可敢谋反?”

“自然是不敢的。”

“那暂且给豕肉。”

淳于间隐隐觉得此事不妥,但他知晓自己不能让步,否则一步退让后,再无退路。

治军和牧民都是这个道理,许多时候就算是错,你也得将错就错。

淳于间随即去请见卫王,回来说道:“卫王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禅笑道:“卫王残暴,去拜见也就是走个样子,以后无需管他。”

第一日颇为平稳。

第二日也是如此。

第三日,有随从上街和人发生冲突。

只是一拳,当面的妇人就倒下了。

“打死人了!”

妇人的身下缓缓流淌着鲜血。

随从骂道:“贱狗奴,请了医者来。”

太平名医陈花鼓飞也似的背着医箱来了,一番诊治后,摇头叹息,“孩子没了。”

妇人虚弱的嚎哭,随后一家子都来了,看着随从敢怒不敢言。

“岳二不行了。”有人在叫喊。

陈花鼓面色一变,“昨日看着就奄奄一息了,哎!”

少顷,陈花鼓回到家中。

几个军士便衣笑眯眯的在等他,陈花鼓不满的道:“这等事还信不过老夫?”

一个军士笑道:“南五哥说自然信得过你,可就担心那贱狗奴派人来威胁你,这不,让咱们兄弟等着,但凡谁敢来,你只管扯着嗓子喊救命,随后就没你的事了。”

陈花鼓坐下,有些担忧,“会不会斗不过?”

军士淡淡的道:“快马传来的消息,明府在长安洗清了冤屈,回头就会升迁。明府说了,依旧在陈州。”

“还在陈州?”陈花鼓欢喜的道:“那老夫还担心什么?只管来。”

晚些,有人摸进了陈花鼓家中,随即陈花鼓大喊救命。

“明府要老夫改口!”陈花鼓一脸惧色。

淳于间还在县廨里和朱禅盘点太平事务,却不知外面渐渐围拢了许多人。

一个个百姓沉默的围在县廨前。

有人在人群中高呼:

“新明府草菅人命!”

“新明府草菅人命!”众人振臂高呼。

“恳请陛下救救我等吧!”

县廨内的淳于间听到了喊叫声,霍然起身,“谁在外面?”

甄斯文在堂下掩饰着自己的不屑,平静的道:“百姓。”

第210章 好功劳 淳于间大怒,“赶走!”

这年头百姓若是敢来围堵县廨,一百个官员中,九十九个会做出驱逐的决断。

有人从后门去山脚调遣太平军。

到了太平军后,有人拱火几句,此人心急火燎的就骂了几句,什么贱狗奴,狗曰的人犯也敢嘚瑟之类的话。

随后……

“这明府一来就给咱们下马威啊!”

“不去!”

“我们不去!”

随从大怒,喝道:“抗令不遵,杀了!”

随即他发现不大对劲。

怎么浑身冷飕飕的。

两千多将士缓缓逼过来。

“杨明府带着咱们战无不胜,对咱们贴心贴肺,可新明府一来就冲着咱们使脸色,什么贱狗奴,狗人犯……咱们立下的战功一直在赎罪,可在新明府的眼中,咱们依旧是死不足惜的人犯!”

“你们要干什么?”随从步步后退,色厉内荏的喝道:“你等还敢谋反不成?谋反全家都是死罪!”

“我等对大唐忠心耿耿!”刁涉悲愤的道:“可却被人视为奴婢。我等不敢谋反,走,去陈州,请刘使君为我等做主!”

“走!”

随从傻眼了,喊道:

“回来!”

身边的同伴苦笑道:“若是瓦谢部得知太平军哗变去了临安,顷刻间大军就会来袭,大事不妙,赶紧去禀告明府。”

他们口中的明府此刻已经自顾不暇了。

县廨外摆放着两扇门板,一边是面色惨白的妇人,一边是奄奄一息的岳二。。

“阿耶啊!”岳大书也从县学中回来了,两兄弟和阿娘跪在门板边上嚎哭。

淳于间站在门内,面色铁青,“谁让你动的手?”

随从跪下请罪,“小人只是一时没忍住。”

当时妇人说话太刁钻,每句话都能让你想动手,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能忍的了。

岳大书一边哭一边低着头,身边的弟弟岳三书嚎哭几声, 低声道:“别用姜。”

岳大书冷笑, “我有数。”, 他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抬头, 眼泪喷的让人心疼。

“阿耶!”

老大看来能继承老夫的衣钵……岳二躺在那里,旋即后悔,觉得老大还是读书更有前途。

“太平军来了就好了。”朱禅安慰道:“军队一来, 用棍子抽打,谁不走直接下狱。”

淳于间冷笑道:“事到如今,必须要来硬的。”

“郎君!”

随从从后门回来了。

“太平军呢?”朱禅问道。

随从满头大汗,“哗变了,说是要去临安请见刘擎。”

淳于间捂额, “怎会这样?”

随从说道:“小人只是严厉了些。”

一群由人犯组成的军队, 自然不能单纯怀柔, 这是出发前就决定的方略。可没想到的是, 太平军翻脸了。

朱禅冷着脸, “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他猛地挥手,“说太平军谋反, 城中闹腾的都是内应,谁不回家,谁便是内应。先压下城中,随后老夫快马加鞭去追太平军, 谁敢去临安, 便从老夫的尸骸上踩过去!”

你们不是要翻脸吗?

来!

官府翻脸了。

这是无奈, 也是无赖的一招。

谁敢不听,谁就是叛逆!

淳于间提高嗓门, “一炷香之内,不归家之人,皆当做谋反处置。一家老小全数拿下。事急从权,当街斩杀!”

他带来的数十随从都拔出横刀, 冷眼看着那些百姓。

百姓们果然被吓到了, 有人在后退。

“你想说本王谋反?”

淳于间目光转动, 就看到了从隔壁出来的卫王和李晗。

朱禅面色剧变,“休矣!”

……

趁着城中混乱之机,一个胡商悄然出了太平城, 随即一阵疾驰。

晚些,他遇到了一股瓦谢游骑。

“太平军走了。”

“什么?”

“新县令一来就打死了两个人犯,激怒了太平军。如今城中百姓群情激奋,围着县廨。太平军一路闹腾往临安去了。”

领军将领一个哆嗦,随即狐疑的道:“可是陷阱?”

没办法,在上次被杨玄坑过一次后,都怕了。

“这可是大功劳,若你等不愿去突袭,大功劳就变成了大笑话。”

胡商本就是密谍,急赤白脸的道:“杨玄被长安来人带走了,这是新县令,说是什么权贵子弟。你想想可汗的那些亲戚,干啥啥不行,祸害第一名。”

将领动心了,回头看看数百麾下,“这可是功劳。”

“杨狗不在。”有人兴奋的道。

将领说道:“是啊!中原人总是喜欢自己人杀自己人。等杨狗在长安得知太平城破的消息,不知是哭还是笑。”

众人大笑。

将领拔刀:“突袭太平!”

城中。

“卫王一出来,淳于间一伙就缩回了县廨中,派了个幕僚去隔壁请罪。卫王的脾气……啧啧!只听到一阵叫骂,那人出来时,脸比豕头还大。”

曹颖在听着。

等军士说完后问道:“县廨中谁在淳于间那一边。”

他问的平静,可军士却觉得气息凌厉,“蒋真呆呆的,甄斯文被撇在了一边……上蹿下跳的是钱吉。”

“郎君看来还是收服了不少人。”怡娘感慨而欣慰。

“钱吉?回头希望他能多留些时日。”曹颖冷笑道,“老夫好与他亲近亲近。”

“对了,太平军如今在何处?”

“就在太平左近游弋。”

“好。”曹颖满意的道:“那个被咱们策反的瓦谢密谍可出城了?”

“他说附近就有瓦谢游骑,此去定然能说动他们来袭。”

曹颖从容一笑,“甚好。”

怡娘说道:“一件事情被你弄的面面俱到,还想着坑一把瓦谢人。”

曹颖抚须,淡淡的道:“其一,不论淳于间对太平军做了什么,太平军拔营而走便是大忌。淳于间此刻大概正准备上书朝中撇清自己,顺带诬蔑郎君和老夫在其中做手脚。”

他眼中多了一抹狠辣,“鼓动太平军哗变,这可是大罪,淳于间此刻大概正在得意大笑吧。”

“可最后却发现太平军设伏,大败瓦谢,于是淳于间就成了不懂战阵,却胡乱指手画脚的蠢货。而你却是忍辱负重的好人。”怡娘叹息,“老曹,你是有些才干,只是郎君在时……郎君更出色。”

你这个夸赞……更像是用老夫做背景来赞美郎君。

曹颖说道:“其二,淳于间激怒百姓,可太平依旧太平。所有人都尽忠职守,如此,长安会如何想?”

“长安会觉着淳于间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出身来太平镀金。可镀金就镀金吧,一来就差点毁掉了太平。”

……

数百游骑急吼吼的突袭而来。

“敌袭!”

城头军士敲响警钟。

围在县廨外的百姓们瞬间就散光了。

连两扇门板都被抬走了。

一个随从试探着出来瞅一眼,欢喜的回头道:“都走了。”

“瓦谢来袭!”

有人高呼。

正在写文书的淳于间遍体冰冷,“这……这该如何是好?”

朱禅说是在金吾卫中厮混过,可他是文吏,没领过军。遇到这等事儿同样两眼抓瞎。

“郎君,赶紧上城头。”这是朱禅下意思的想法。作为一县长官,在这等时候,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城头。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建言,也是一个有血性的建言。

但淳于间却如惊弓之鸟,面色苍白的道:“准备走!”

朱禅面色剧变,“郎君,县令有守土职责,城在人在……”

淳于间骂道:“这城中都是一群刁民,太平军也走了,你让我如何守城?走!”

人在许多时候的选择都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特别是在生死攸关的当口,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县令带着人跑了。

卫王和李晗在隔壁喝酒。

“狗曰的,曹颖那条老狗给淳于间挖了无数坑,最后这个坑太狠,能把淳于间给埋了。”

卫王唏嘘着,“此人手段不错。本王有些好奇,往日杨玄在时,曹颖却不显山露水的……”

“以你的智慧,我觉得还是做个逍遥皇子为好。”李晗一脸我为了你好的模样。

卫王冷笑,“和黄坪一般,不过是在东主面前藏拙罢了,你以为本王不知?”

“知道你还犯蠢!”

“本王只是手痒了,黄坪聪慧躲了起来,你却来了。”

“你要作甚?”

“嗷!”

外面,黄坪正在和人吹嘘,“曹颖的手段老夫一眼就看穿了,发动百姓,让太平军鼓噪,这两下就能让淳于间失去方寸。他的运气也不错,正好遇到瓦谢来袭……等瓦谢来袭的消息传来,淳于间要么找根绳子上吊,要么就只能跑。”

听到后院的惨嚎声,黄坪一个激灵,“幸亏老夫跑得快。”

随即李晗捂着屁股出来了,“曹颖何在?”

曹颖已经上了城头。

数百瓦谢游骑风驰电掣般的冲向城门。

曹颖抚须,含笑道:“郎君让老夫见机行事,若是能趁势立功最好。这功劳,不错。”

瓦谢游骑看到城头稀稀拉拉的十余人,不禁狂喜。将领喊道:“咱们人少,一进城必须要纵火。”

有人建言,“城中好些值钱东西……”

将领犹豫了,突然笑道:“那便留一半。”

这话自信到了极点,众人不禁狂笑。

将领眼角瞥见右侧有什么东西,他偏头看了一眼。

一骑从城池右侧转角冲了出来。

人披甲。

马长嘶。

“是唐军!”有人尖叫。

一骑接着一骑从转角处冲出来。

“左侧也有!”

城墙转角处仿佛是个巨大的口,骑兵们从那里不断涌出来。

有人高喊:“举旗!”

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是杨字旗!”

“是杨狗,撤!”

可已经来不及了啊!

骑兵圈住游骑,步卒赶到,在外围围堵捡漏。

“一个不差。”城头的曹颖说道:“淳于间此刻大概在去临安的路上。”

女扮男装的怡娘说道:“他会去刘使君那里颠倒黑白,把你老曹说成是十恶不赦。”

“没事。”曹颖含笑道:“马上派人去,快马赶在淳于间之前赶到临安报捷。告诉刘使君,淳于间羞辱太平军将士,可将士们忍辱负重,依旧戍守太平。”

于是拼命诋毁太平军民的淳于间就变成了小丑。

“老曹。”

“何事?”

“你好毒!”

……

淳于间觉得自己的速度不慢……这是作为一个礼部官员的角度出发得出的结论。

他一路冲进了临安城,身边的朱禅低声道:“郎君,要镇定。”

“我很镇定。”淳于间恼火的道:“这一路我一直在想,为何一到太平就出了这些事?多半是杨玄留下的人在作祟。此事不能善罢甘休。”

朱禅说道:“当初说太平乃是好地方,如今来看,杨玄把太平经营的水泄不通……咱们来错了。”

“没事,曹颖的手段是不错,可太平军哗变却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就凭着这个,我便能让他千刀万剐!”

朱禅笑道:“放纵煽动太平军哗变,这是大忌!”

“可这一路竟然没遇到太平军。”朱禅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淳于间冷笑道:“那些是人犯,没了管束定然都散了,去做马贼,或是去投靠草原异族,晚些见到刘擎时,把此事也丢出去,丢给杨玄和曹颖。”

一行人到了州廨。

“下官淳于间,请见使君。”

门子笑吟吟的道:“淳于明府厉害啊!”

厉害?

淳于间满头雾水,看着门子进去通禀,突然笑道:“这是想讨好我?”

朱禅淡淡的道:“陈州偏僻,一家四姓的子弟对于这些官吏而言便是天神般的高贵,讨好吹捧是常态。不过郎君切记,不可飘飘然。”

淳于间收敛心神,“我知晓。”

这一点世家子弟永远都比普通出身的官员强大……普通出身的官员骤然富贵,便会飘飘然,得意洋洋。而世家子弟从小就在富贵水中泡着长大,司空见惯了,自然从容淡定。

这不是什么心性强大,只是阈值被提高了而已。

少顷,淳于间被带进了大堂内。

行礼,上面的刘擎淡淡问道:“你来作甚?”

淳于间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应对说道:“使君,下官刚到太平,就有刁民作乱,随即有人蛊惑太平军哗变……”

一番话说出来,只是提及了曹颖,对杨玄只字未提,但却仿佛字字都在控诉着这位前任给自己挖坑无数。

“瓦谢来袭,城中无一兵一卒,下官身死不打紧,可却担心陈州毫无防备,于是便快马加鞭赶来报信……”

刘擎哦了一声,“如此顾全大局,倒是让老夫颇为意外。”

这是讥讽?

无所谓,只要度过这一关,回头离开北疆就是。

时至今日,淳于间已经彻底打消了在北疆镀金的想法,只想回礼部继续熬资历。有淳于氏为底气,升迁不是事。

“下官尽力而为。”淳于间抬头微笑。

他发现刘擎的表情有些古怪。

愤怒中带着讥讽。

咻!一支毛笔飞下来,直挺挺的撞在淳于间的额头。

一缕墨汁从淳于间的额头缓缓往下流淌,顺着鼻梁一直流淌到了嘴唇和下巴。

“太平刚遣人告捷,瓦谢大军入侵,太平军应战,击退敌军,斩首三百余,城中百姓踊跃助战,妇孺皆上了城头。”

淳于间的脑子里瞬间全是嗡嗡嗡。

使君的咆哮在州廨内回荡着。

“太平军民在浴血奋战,而你这个县令却弃城而逃,可耻!无耻!”

第211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淳于间几乎是被架出去的。

“可鄙!”刘擎最后还咆哮了一嗓子。

“咳咳!”他看了卢强一眼。

“给使君上茶。”卢强笑道:“使君今日可是辛苦,咆哮声怕是能传到长安去。只不过那小崽子正在长安乐不思蜀,弄不好正在谋划到富庶的地方去为官。哎!使君的一番咆哮都白费了。”

刘擎再咳嗽几声,“你想多了。杨玄若是愿意去富庶之地为官,去岁便走了。他既然不肯走,那自然是想建功立业。。”

卢强说道:“那他至今没有动向……有人压住了他升迁之事?”

茶水来了,刘擎喝了一口,淡淡的道:“太平原先人称罪恶之城,来太平任职便是进了地狱。是杨玄把太平从地狱中拉了出来。他在太平的威望之高,不作二人想。

淳于间乃淳于氏出身,一家五姓精于权谋,淳于间要来,必然会先按住杨玄,等淳于间站稳脚跟后再放开。”

“可淳于间才来了数日。”

“狗曰的曹颖,老夫往日看着他像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下手稳准狠,几下就把淳于间给弄走了。”

“使君,他的手段太狠,淳于氏不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能如何?老夫在陈州,淳于氏的手要想越过老夫拍死曹颖,就得先把老夫拍死!”

“使君还得小心为好。”

“不怕,老夫头铁!”

……

秋季的曲江池多了不少游人。

杨玄和周宁也在其中。

二人并肩而行,杨玄的手垂在身侧,不小心就会触碰到周宁的手背,随即心跳就加快一下。

“看,有人唱歌。”周宁举手指着前方,虽说杨玄的触碰很轻,但她总觉得手背那里火辣辣的。

有贵人出游,随行的歌姬正在唱歌。

“不是歌姬。”杨玄看到唱歌的女子衣着华丽,再走近些后,竟然颇为俏丽。

“这是淳于燕回。”周宁低声道:“是太子妃的幼妹, 淳于山狠辣,对这个幼妹倒是颇多疼爱。”

淳于燕回看着二十岁不到, 起身唱歌也尽显从容。

十余男女席地而坐, 身前皆有案几。仆役侍女来回穿梭伺候。

一曲罢, 十余人赞不绝口。

“好诗,歌声更妙。”

“这首诗是谁作的?可是三娘子?”

淳于燕回摇头坐下, 接过侍女手中的酒杯,刚想喝一口,却瞥见了周宁。

她眼中多了愕然, 旋即笑了笑,“周宁。”

周宁颔首,“三娘子。”

她低声道:“我们走。”

杨玄点头,他也不想和这群人交流。

有人笑道:“那便是周氏的二娘子吗?她身边这人我却认得。”

“哦!谁?”淳于燕回微笑不变, 但明眸却微微眯着。

“杨玄,此人乃是贵妃的走狗。”

淳于燕回的嘴角微微勾起,提高声音说道:“周宁,既然来了,何不如喝杯酒。”

因为年龄接近, 从小她就被人拿出来和周宁相比。直至到了周宁离开周氏之前,她落于下风。而理由就一条:气质不如周宁。

周宁那等带着圣洁之意的气质令人怦然心动, 但却难以生出轻薄之心来。

可此刻的周宁却少了一分圣洁,多了几分活泼,不时看身边的杨玄一眼,显然极为看重他的意见。

“走不走?”

“当然不走。”

淳于燕回一看就对周宁没好感, 而且神色中带着挑衅之意……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出头, 是每个少年都义无反顾, 趋之若鹜之事。

这一刻,杨玄精神百倍。

“少年,你骚动了。”朱雀说道:“不过人不轻狂枉少年, 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啊!碾压他们!”

周宁看了他一眼, 知晓淳于燕回他们会用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来打击杨玄……他们不会打击她, 而会迂回,利用打击杨玄来达到目的。

但杨玄不肯走,自然是看出了这些。

“你行不行?”

“我自然是行的。”

“不行就不搭理他们, 我来。”

周宁此刻看着就像是一头小老虎,就差龇牙冲着淳于燕回他们咆哮了。

“咳咳!阿宁!”

“什么。”

“这是男人的时刻。”

“他们会用琴棋书画来打击你。”

“呵呵!”

淳于燕回起身,“请!”

众人起身相迎。

周宁看着杨玄。

等待他的决断。

有人嫉妒的眼睛发红,“周宁竟然有了心上人?”

“艹!我的梦中娘子啊!”

“你看,她仰头看着杨玄的眼神,分明就是欢喜。”

“完了完了!”

杨玄摇头,“坐就不必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是有话要说?”杨玄笑着问道。

这一刻他觉得肾上腺素在喷涌。

淳于燕回微笑,“我与周宁交好,没想到她竟然有了心上人,如此,岂能无诗酒为贺?”

身后的权贵子弟摩拳擦掌,闻言有人说道:“我有了一首诗,还请指教。”

“我来吧。”一个男子起身,从容走过来。

周宁低声道:“是陈玉正,诗才了得。”

呵呵!

杨玄笑的很憨实。

他上前几步。

淳于燕回顺势走到周宁的身边,“你竟然找了个普通人,周氏可会同意?一家四姓荣辱一体,这杨玄我偶有耳闻,据说乃是贵妃的人,是一家四姓的对头。”

陈玉正开始作诗了。

这是一首情诗,陈玉正一边吟诵,一边看着周宁。

淳于燕回的眼眸深处有些嫉妒之色,旋即消散,一语双关的问道:“你觉着如何?”

周宁默然。

淳于燕回笑道:“陈玉正一直喜欢你,今日他诗才压了杨玄一头,回去定然会请了家人去周氏提亲。只需提及你与杨玄交往之事,周氏定然会勃然大怒,弄不好还会当场许婚,把你嫁给陈玉正……以此来消除隐患。”

她说了一堆,周宁看着她,蹙眉道:“他敢于上前就让我很是欢喜,至于什么胜败,我为何要在意?至于婚事,我在国子监,没有我的同意,难道谁还能强抢不成?”

这时陈玉正一首诗吟诵完毕,堪称是缠绵深情。

众人一阵叫好。

陈玉正看了杨玄一眼,“我方才故意吟诵慢了些,便是让你多些功夫去酝酿,如今可有了?”

这话自信、自傲到了极点。

有同行女子心神皆醉的看着陈玉正,恨不能那首诗是献给自己的。

女子笑道:“陈郎君诗才有目共睹,他岂敢应战?”

这个小马屁拍的不错,更难得的是女人拍的。哪怕不喜欢对方,陈玉正的脸上依旧多了春风。

杨玄回头看了周宁一眼。

周宁回以一个俏皮的眨眼。

我滴神!

那十余男女看得真真的。

“周宁何曾有过这等娇俏的时候?”

“啊!我的心酸透了。”

杨玄回头。

“我有了一首。”

陈玉正风度极佳的退后几步,“请。”

各种意味不同的目光瞬间就聚焦在杨玄身上。

淳于燕回轻声道:“你倒是知晓回护他,不过男人无才华,便如同是一段枯木。和这样的男子共度一生,何其悲哀。”

杨玄开口。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咦!

有人轻咦一声。

陈玉正面色微变。

淳于燕回握紧右拳。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杨玄走到了周宁的身前,“阿宁。”

周宁仰头看着他。

“我们走吧。”

“好。”

杨玄牵着周宁的手,就这么缓缓而去。

这首诗前面半阙缠绵,令人心动不已。后面半阙却有些颓废。杨玄也不吟诵出来,而是和周宁洒脱而去。

十余男女呆住了。

淳于燕回看着杨玄的背影,轻声道:“此人竟然有此诗才吗?”

一个女子开口,“可惜只是半阙,他为何不作完?”

一个旁观者笑道:“只需半阙便能碾压你等,何须再作半阙?”

……

淳于燕回回到了家中。

“大兄。”

“嗯。”淳于山难得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今日我遇到了周宁和那个杨玄。周氏最近和咱们家有些利益纠纷,我本想利用这个机会让周氏丢个人,可那个杨玄竟然颇有些诗才。”

淳于山笑道:“无需如此。此人在太平颇有政绩军功,十二郎已经去接任了,算是摘了他的果子。另外,他的升迁之事被我寻了人暂时压下,且等十二郎站稳脚跟再说。”

淳于燕回笑道:“大兄果然是神算。”

下午,一骑冲到了淳于氏的大门外。

“急报!”

此人满脸风霜之色,急匆匆的去了书房。

“郎君,十二郎出事了!”

“他才将到了太平没多久,出了何事?”

“说是弃城而逃……”

……

周宁回到了国子监。

一人正在她的值房外面负手而立。

“阿耶!”

周氏家主周勤多病,常年休养,实际上周氏做主的便是他的儿子周遵。

周遵四十余岁,面色无须,微微眯着眼,不怒自威。

他沉声道:“为父查过了,杨玄乃是元州人,出身农户之家,少年进山狩猎,说是好猎人也不为过。到了长安后,机缘巧合救了贵妃,就去了太平任职。”

周宁默然。

这个女儿的性子让周遵颇为头痛,“他选择了去北疆,便是热血少年,意气用事。为父不说什么一家四姓和贵妃乃是对头之类的话,可这等愣头青岂是良伴?”

周宁看着他,“阿耶,莫非蝇营狗苟方是俊杰?”

“你!”

哪怕知晓女儿会怼自己,周遵依旧双目一瞪,“和为父回家!”

“去为周氏联姻吗?”

“你!”

周遵举起手。

周宁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神色冷漠。

晚些,周遵出现在杨玄家的外面。

“敲门!”

随从敲门。

“来了。”

年轻人的声音听着朝气蓬勃。

门开,杨玄见一个中年男子被几个随从簇拥着,就问道;“敢问老丈寻谁?”

老丈?

这个称呼让周遵微微皱眉,“老夫周遵,进去说话。”

阿宁的父亲?

杨玄心中狂跳,“请进。”

众人进去。

周遵随便看了一眼,见庭院洒扫的颇为干净。

“你喜欢阿宁?”

周遵开门见山。

杨玄点头,“是。”

“周氏养了许久的花朵,要被你连盆一起端了,老丈人定然要发泄不满,小玄子,憋着。”绿灯闪烁着,好似很快活。

周遵看了他一眼,少年看似恭谨。

怎么和阿宁都是一个模子?

周遵蹙眉,“老夫深信你并非出于利益而喜爱阿宁。老夫的女儿老夫知晓,便是皇后也做得。”

杨玄默然。

老丈人来了,看样子不怎么喜欢我,想棒打鸳鸯,我该如何应对?

“你是贵妃的人,周氏和贵妃不是一路人。明白吗?”

周遵转身准备回去……他觉得这个警告已经足够了。

身后的随从说道:“还请以后莫要去寻我家二娘子。”

周遵走到门外。

身后,杨玄说道:“我非阿宁不娶!”

周遵回身,眼中多了厉色,“莫要以为老夫会看在阿宁的面上对你手软。年轻人,血气之勇固然可敬,可许多时候你只是高看了自己。”

周遵的声色俱厉并未吓到杨玄,若非此人是阿宁的父亲他此刻肯定会呯的一声关掉大门。

周遵眯眼看着他,“你好自为之。”

呵呵!

杨玄心中呵呵,但一股子气就涌了上来。

“阿宁不是那等贪慕富贵之人。”

周遵笑了,觉得眼前的真是个愣头青,刚想批驳,就见杨玄认真的道:“我会让别人仰望她。”

“可笑。”周遵失笑,“少年大言!”

他随即走了。

他刚出巷子,一个人就摸了进来。

“子泰!”

杨玄再开门,见是包冬,就纳闷的道:“你怎地来了?”

“你以为我愿来?”包冬没好气的道:“周助教让我来传话。”

“什么话?”

“心有灵犀一点通。”

包冬觉得这句诗很妙,但也很莫名其妙。

“哎!子泰,你怎地这般欢喜?”

“喝酒。”

“哎!我的生意啊!”

一顿酒把包冬喝的嘴歪眼斜的,杨玄却精神抖擞。

周遵在半路遇到了一群有些喝大的年轻人,正是陈玉正等人。

“见过周叔父。”

一家四姓同气连枝,众人急忙行礼。

陈玉正今日心中悲愤,所以借酒浇愁,此刻见到周遵难免就激动了。

“好教周叔父得知,周宁如今和一个乡下小子在一起厮混,周氏的名声啊!叔父为何不出手……”

啪!

陈玉正捂着脸,呆呆的看着周遵。

周遵森然道:“你在教老夫做事?”

第212章 饱以老拳 “阿宁!”

“嗯。”

“我要揭开盖头了。”

“好。”

洞房花烛夜,杨玄小心翼翼的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周宁坐在床边,羞赧低头。

“阿宁,你抬头啊!”

杨玄说道,脑子里全是卷轴里学的房中事程序。

周宁缓缓抬头。

“郎君!”

一张脸突然变成了赫连燕。

“叔叔!”

赫连燕媚笑。

杨玄心痛无比,“阿宁呢?阿宁!”

“叔叔!”

赫连燕扑了过来,小嘴张开,恍若一个黑洞,无比巨大,冲着杨玄吞噬了过来。。

“救命!”

杨玄猛地醒来,脑子里依旧是梦境,分不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

他坐起来,用力搓了几下脸颊,依旧有些懵。

走出房间,乌达一伙人正在洗漱,老贼在散步,,王老二蹲在那里玩泥巴……

“多大人了?还玩泥巴!”杨玄怒了。

王老二苦着脸不说话。

杨玄猛的清醒过来,问道:“先前可听到我说什么了?”

“啊!”老贼愕然。

“没有。”王老二起身跑了。

艹!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老贼黑着脸,“郎君放心,回头小人收拾他。”

做梦喊救命被听到了。

杨玄木着脸,觉着自己社死了。

吃了午饭,杨玄准备睡个午觉。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老贼去开门,王老二按着刀柄,走到了大门侧面。乌达等人在后面些待命。

门开,老贼闪开, 进来的是太平军军士。

“见过明府。”

“如何?”

哪怕在走之前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可杨玄依旧有些担心。

“淳于间一到太平就重伤两名百姓, 随即激怒太平军。恰逢瓦谢游骑突袭, 淳于间带着亲信遁逃。曹县丞带着太平军一战击败敌军。”

妥了!

老贼轻蔑的道:“还真想去摘了郎君的果子,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个果子让杨玄下意思的夹了一下腿,“粗俗。”

老贼低眉顺眼的道:“是。”

随即他建言道:“郎君, 淳于间一走,不少人怕是不敢再去太平,好机会啊!”

“好机会是好机会, 可不少人就算是不能去摘果子,也不会坐视曹颖顺风顺水的接任。”

“那……要不去寻梁靖帮忙?”

杨玄摇头:“此事无需寻他。”

晚些,杨玄拎着一个袋子出发了。

梁靖已经接到了消息。

“淳于间成了丧家之犬,哈哈哈哈!”

商虎云刚好从北疆归来,正在给梁靖说着此行的经历, 闻言低声道:“梁郎中, 机会来了。”

梁靖看着他, 目光睥睨,“什么机会?”

商虎云说道:“此次下官去太平, 觉着杨玄此人行事机变, 而且下官得知杨玄悍勇, 每战必身先士卒。下官心想, 这样的人不可不拉拢。如今淳于间倒霉,下官以为, 这是杨玄的安排……”

梁靖想了想, “也就是说,杨玄想为某个人谋取太平县县令之职?”

商虎云点头, “那个曹颖便是杨玄的人, 且杨玄在太平费尽心力打造了太平军,另有商人无数,这样的基业,他不交给下属借势升迁,那他不是圣人便是神仙。”

“太平县县令……”梁靖沉吟着。

商虎云笑道:“此等事于梁郎中不难, 有人说杨玄和王氏有交情, 却从不见他去王氏拜见,可见此言为虚。如此,他能倚仗的唯有娘娘和梁郎中。下官断言, 他必然会来求梁郎中。此事……梁郎中自然可拿捏他,不求别的,就要此人对娘娘感激不尽。”

梁靖沉吟良久, “也好。”

……

杨玄拎着着袋子到了吏部。

“北疆杨玄,求见罗尚书。”

杨玄现在身无职务,只能如此自称。

门子换人了,看到他拎着的袋子,皱眉道:“行贿走错了地方。”

“呵呵!”杨玄露出一个男人的笑容,“只管禀告。”

“尚书今日脾气不好。”门子好心提醒,随即进去。

“南疆清扫了异族,接着便要咱们的官吏去接手,这个不去,那个不去,都想留在长安,留在关内享福呢!”

值房内,罗才近乎于尖刻的说着。

“尚书。”

门子不在乎气氛,他的职责便是通报。

“何事?”

“北疆杨玄求见。”

“不见……等等!”罗才一怔后,脑子里马上就浮现了那个药材,“让他来。”

随即他指着几个官员喝道:“但凡不去的,此后升迁一律不考虑。”

“是。”几个官员被喷了许久,此刻见他指着大门,不禁如蒙大赦,颇为感激来解围的杨玄。

众人出去,就看到了拎着布袋子进来的杨玄。

“这人又来行贿……还真是胆大啊!”

杨玄进去了。

预料之中的咆哮没有传来,几个官员悻悻的走了。

“尚书变了。”有人嘀咕,“要不明日我也来试试。”

“见过罗尚书。”杨玄一点都不见外的把布袋子丢在边上。

“什么东西?”罗才冷着脸。

“就是些草原上到处都是的草药。”杨玄随口道,仿佛是送了罗才一袋子青草。

“咳咳!”罗才觉得腰子有些发热。

“你来何事?”

“下官在陈州太平县为县令,不说呕心沥血,但殚思竭虑,不顾生死却是公允评价。下官去之前的太平人称罪恶之城,曾七度被破城。”

要想说动罗才,就不能遮遮掩掩,杨玄目光炯炯的道:“随后的继任者下官也曾抱以厚望。可此人才将去了太平,就打压老人,激怒太平军……”

罗才举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老夫已经接到了消息,觉着很是荒谬。老夫问你,可曾给继任者使绊子?”

罗才是老吏部,见多识广,若是说假话,兴许会被喷个狗血淋头。可不说假话……我是个诚恳的人。

杨玄诚恳的道:“令人给他找麻烦是有的,可却不会不顾大局。此人一到太平,身边人就重伤两名百姓,喝骂功勋赫赫的太平军为贱狗奴,狗人犯。”

“果真?”罗才的眉挑了起来。

下面的人怎么可能会事无巨细的把当时的情况汇报上来,罗才只知晓新任县令弃城而逃,但凭着多年吏部的经验,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他只是诈了一下杨玄,本以为杨玄矢口否认,没想到他却坦然承认给新任县令找麻烦。

找麻烦和使绊子是两码事。

“你能实话实说,老夫很是欣慰。”

我还有许多没说……杨玄诚恳的道:“下官惭愧。”

“瓦谢来攻可是真的?”

“真的。”

斩首的首级在那呢,陈州会派人去查验,这个瞒不过人。

年轻人虽说有些小错,但瑕不掩瑜……罗才问道:“那你来此是为何?”

“为了瓦谢部。”

“哦!说说。”

“下官在太平时就已针对瓦谢部做了不少准备,各种手段都已齐备,就等着时机一到便灭了瓦谢部。”

“可如今下官身不由己。”

“你再回太平不合适。”罗才说道:“你可是想举荐谁?”

“太平县县丞曹颖。”

“是你的人吧?”

“举贤不避亲。”

呵呵!

年轻人急赤白脸的模样啊!

罗才不禁恍惚了一瞬,想到了自己当年掀起大案,把县里的官吏几乎一网打尽的岁月。

“他接任有何好处?”

好处太多了,我的讨逆大业此刻第一个根基就在太平……杨玄说道:“一年灭瓦谢!”

三大部罗才自然是知晓的,“三大部一直是北疆的隐患,多年来北疆一直拿他们没办法,你可知信口雌黄的代价?”

瓦谢部此刻内部在商人们的作用下不断分化,随着和太平贸易往来的加深,会不会有小部族高喊‘太平、瓦谢是一家人’的口号?

杨玄坚毅的道:“一年为期,必灭瓦谢!”

“老夫拭目以待!”

妥了!

杨玄告辞。

第二日,梁靖还在等杨玄上门。

可杨玄却去了国子监。

“他竟然不来?”梁靖的眸中多了些猜疑和阴郁。

罗才出现在了朝中。

他刚把最近需要调动的官员名册递交上来,中书和门下已经过了一道,今日便是来商议,看看谁会提出质疑。

先是高阶官员的审核。

高阶官员的任命在事前就已经充分进行了各方利益交换,所以反而是一致通过。

接下来的是中下层官员。

争执开始出现了。

一个多时辰后,皇帝开始打哈欠。

“太平县县令……曹颖,此人出身平庸,且履历太过简单……”郑琦皱眉,就差没飙出那个词:幸进之徒!

淳于氏此次算是灰头土脸,一家四姓同气连枝,都知晓了些。这些老鬼瞬息就想到了倾轧这个词。

淳于间去摘果子被杨玄的人坑了。

此刻看到曹颖的名字出现在名册中,郑琦无需问国丈,径直开战。

“他适合此职。”罗才简单回复。

郑琦笑了起来,“长安等待分配的官员多不胜数,其中人才亦如繁星,为何不调配一人前去?另外,那曹颖是太平老人,若是他再继任,这便是尾大不掉。罗尚书难道不知吗?”

这是人生攻击。

王豆罗想到了最近郑琦的一个心腹升迁被吏部卡住的事儿,就知晓郑琦今日是要新仇旧恨一起报。

想到淳于氏在太平丢了个脸,王豆罗就不禁暗喜。他准备见势不对再出手,帮衬罗才一把。

罗才抬头。

一双老眼骤然锐利。

不好!

杨松成见状不禁想到了上次罗才这般模样的时候,那一次,数十不称职的官员尽数被废黜……一家五姓的人占据三成之多。

罗才厉喝:“太平县县令在任上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扭转了太平一线之颓势。随后被人诬陷,这等人老夫不屑于提及,无耻!”

皇帝看了国丈一眼,莫名的生出了喜悦之情。

罗才火力全开,“接着便有权贵子弟去接任,想摘果子,甫一到太平便重伤百姓,激怒驻军,敌军未至,竟然弃城而逃,可鄙!”

皇帝的脸色变了,有些阴郁。

弃城而逃……这是想弃掉朕的江山吗?

“尾大不掉?”罗才起身看着郑琦,“郑尚书可知老夫为何对太平如此熟悉?在大乾三年之前,太平无人愿去任职。就算是勉强调派了一人去,用不了多久便会装病求去。”

“这等地方郑尚书说尾大不掉,郑尚书可有儿孙?想来是有的,如此,郑尚书可敢让儿孙去太平任职否?若是敢,老夫在此恳请陛下,从此太平县便交给郑氏子孙管辖,世代罔替!”

罗才须发贲张,喝道:“你可敢?”

敢才见鬼了!

罗才见郑琦不吭声,冷笑道:“别说是太平,整个北疆都是险境。一旦北辽发作,顷刻间便是地动山摇。此次北疆大胜,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北疆任职?可这等人去了作甚?待一年两年便寻机回来,挂着个知兵的名头,挂着个在北疆效力过的名头,为此后的仕途铺路。”

罗才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陛下,北疆再艰难,可依旧有无数臣子、无数将士在为之戍守。这些忠心耿耿之人,大唐永不嫌多,当褒奖。那等一心想去混资历,混名头的,半个不嫌少,当责罚。”

皇帝揉揉额头,仿佛是疲惫了般的,“就这样吧。”

他没说‘可’,但态度出来了。

皇帝和一家四姓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合作中有争斗,所以能看到一家四姓吃亏,皇帝也是暗爽不已。

罗才……皇帝起身看了罗才一眼,想到前阵子不少人建言,说什么罗才执掌吏部时日太长,该换人了。

换不得啊!

群臣恭送,随后散去。

出了大殿,郑琦追上了罗才,刚才憋着的怒火一下就迸发了出来,“老狗,今日你诬蔑老夫,当老夫不敢出手不成?”

罗才侧身,喝道:“老夫在此,你欲如何?”

自然是以后慢慢的炮制你……郑琦手臂有些发痒,就举起右手,想用左手挠挠。

“好个狗贼!”罗才却以为他要动手,就毫不犹豫的挥动老拳。

呯!

砰砰砰砰砰砰!

少顷,罗才神清气爽的拂袖而去。他的脸上挨了一拳,但郑琦更惨,鼻血正在狂喷。

还没到梨园,皇帝就得了消息:“陛下,罗才与郑琦在宫中斗殴。”

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韩石头,“石头觉着谁能赢?”

韩石头笑道:“英明不过陛下,陛下早就知晓了结果,却来为难奴婢。虽说罗尚书比郑尚书老迈,不过奴婢当年在宫中也打过架,深知有理之人会勇气倍增。所以,奴婢以为是罗尚书胜。”

一番话,便暗搓搓的给郑琦盖了个‘无理’的帽子。

内侍笑道:“韩少监恍若亲见,正是罗尚书胜了,如今郑尚书满脸是血,正寻医官呢!”

皇帝不禁一乐。

韩石头低头,“奴婢只是一些浅见。”

太平可是郎君的根基,郑琦那条老狗该死!

皇帝回身,“赏罗才五万钱。”

这便是表态:此次吏部关于官员的调配,朕很是满意。

第213章 守护这万家灯火 曹颖的事儿一定,杨玄就去了一半心事。

“郎君却忘了给自己谋个职位。”老贼有些头痛,因为怡娘令他来的时候交代过,郎君有时会妇人之仁,你可看好了,若是郎君脸皮薄,不好意思为自己谋身,你就提醒他。

若是办差了,回去怡娘定然会咆哮。

哎!

女人啊!

还是老夫的三娘子好,只是三娘子为何不肯多看老夫一眼呢?

“不着急。”杨玄说道:“罗才那边心中有数,若是和老曹的职位一起去过审,铁定会被阻截。先过了老曹的,再过我的,也算是另一种各个击破吧。”

“老贼,今日吃豕肉吧?”王老二蹲在边上,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我许久没吃了。”

“没豕肉。”老贼到了长安,自然不需去常三娘那里捧场。。

但他更惆怅的是,郎君此次升迁后,他就离常三娘越来越远了。

我的三娘子啊!

老贼吸吸鼻子,有些难过,“郎君,梁靖那里……”

杨玄摇头,“做人,首先要自己立起来。”

……

“太平县县令的职位定了,曹颖。”

梁靖关注此事,手下就去打探了消息,“罗才和郑琦还动了手,郑琦完败。”

梁靖不关心两个老汉斗殴的事儿,他只关心杨玄。

“他和罗才有交情?”

手下摇头,“没听说。”

“那他这是何意?难道还是为了上次之事,和娘娘生出了隔阂?”

梁靖心中揣摩着杨玄的心思,手下劝道:“郎君何须为了个县令冥思苦想?他不乐意, 那便丢开就是了,有他后悔的时候。”

“你不懂。”梁靖眯眼, “杨松成为何要极力为徐国公张楚茂铺路?一家四姓不缺文官, 但武将却少有。”

“可武将没用啊!除非……”

手下轻轻抽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小人无礼。”

梁靖淡淡的道:“要想根基牢固,就得在朝中能说话。朝中可不只是文事, 武事同样要紧。可那些成名的大将都不肯依附娘娘,唯有自己培养。杨玄年少成名,在北疆屡战屡胜, 这样的人才不拉拢,难道去拉拢那些只知晓镀金的权贵子弟?”

手下心悦诚服,“郎君高见。”

“去问问。”

杨玄此刻正在国子监。

“早些时候就有不少人来家中试探联姻之事,阿翁和阿耶就如同是挑拣货物般的挑花了眼, 看着那些权贵子弟如获至宝。”

周宁坐在案几后,手中一卷医书,缓缓说道:“他们为我看中了杨氏的子弟,我不肯,闹腾了一场后, 我便来了国子监。”

杨玄当然不会蠢到去问你为何不肯。

“我必须得感谢上苍。”

周宁好奇的问道:“为何?”

杨玄虔诚的道:“杨氏权势滔天,若非上苍注定了你我的姻缘, 你我哪能有今日。”

周宁面色微红。

因为杨玄无耻的握住了她的小手,诚恳的道:“阿宁。”

“嗯!”

“我看人很准的。”

“嗯!”周宁好奇抬头,“那你看看我。”

杨玄仔细看着,“我一看就知晓你是我的人。”

“无耻!”耳畔, 朱雀在咆哮, “你该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等她问了为何,你就说我只想睡你啊!”

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流逝的飞快。

杨玄随后去了宁雅韵那里。

“祭酒。”

“何事?”宁雅韵在调琴。

“祭酒, 有个事。”

“何事?”

“就是……当我没来过国子监读书可好?”

“嗯!?”宁雅韵抬头。

“咳咳!”

安紫雨依在门外, 淡淡的道:“玄学先辈们是如此的不羁,有记录的学生与先生成亲之事,共计发生了三起。”

宁雅韵手一松,琴弦弹回去, 仙翁仙翁的声音中, 他问道:“谁?”

安紫雨没好气的道:“当然是周宁啦!难道还有第二个适合他的?”

“周宁?”宁雅韵哦了一声。

您给个话啊!

学生和先生相恋,这事儿会在国子监内部引发轰动。杨玄必须先来请示宁雅韵,给他们一个缓冲。

宁雅韵淡淡的道:“我玄学一门, 从不管这些。为何要那么多束缚呢?洒脱才是我辈的追求啊!”

晚些,杨玄告辞。

安紫雨唏嘘道:“看着年轻人这般单纯的喜欢,我真是感动。”

她开始呜咽起来。

“太感动了!”

宁雅韵平静的道:“那是周氏女。”

安紫雨抹了一把泪,凶神恶煞的道:“周氏又如何?难道周氏女就只能嫁给一家四姓那些子弟?若是他们敢来国子监闹腾,打个半死丢出去!”

“不要冲动。”

“那就打断腿!”

“哎!”宁雅韵觉得心累。

“祭酒。”门外来人了。

宁雅韵抬头,微笑道:“周宁啊!”

安紫雨眼睛放光,“周宁进来。”

周宁不明所以,进来后被安紫雨拉着问。

“杨玄可曾牵过你的小手?”

“啊!”周宁顿时脸红的就和一块红布似的,“您怎么知道了?”

安紫雨得意的道:“你也是为此事来的吧?担心祭酒和我反对。”

周宁点头。

“有情有义。”安紫雨赞道:“只是杨玄先来了。”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为她(他)各种考虑。

原来他来过了?

一种莫名而生的情绪让周宁心中欢喜之极。

宁雅韵挥手抚琴。

琴声悠悠,恍若两个男女执手相看。

渐渐的,琴声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

杨玄知道自己该滚蛋了。

他先去了吏部。

“可想回长安?”罗才对他颇有好感。

“下官还是想回北疆。”

“为何?”

“北辽越发的强大了,大唐需要有人在北疆戍守。”

罗才唏嘘,“老夫在吏部最是清楚,对于北疆,许多人只是想去镀金,无人想着去戍边,更无人想着去为了大唐厮杀……哎!”

“罗尚书。”

“嗯!”

“其实还是有的。”

“老夫知晓,可不多啊!”

“罗尚书,其实从黄相公开始,到下面的那些小吏和将士,他们有的是没有门路离开北疆,但更多人却是不肯离开北疆。”

“北疆大战时,下官领太平军被编入了左虞侯军。闲时下官和一个将领说话,他说家中给他寻了门路,可以去南疆,或是去别处折冲府,可他却不肯。”

“下官问他为何不去。”

“他说,当年来到北疆时他满腹牢骚,恨不能第二日便插翅飞回关中。”

“第一战是北辽攻城,他看着那些同袍舍生忘死的往前冲,哪怕是前方敌军势大,此去必死无疑,依旧不肯后退一步,他不解,就问了同袍。”

“同袍没说,第二战,同袍被乱刀砍杀,临去前,只是死死地看着城中的某个地方。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便是同袍的家……”

“战后,他带着抚恤去了同袍家中,看着同袍的妻儿……他告诉下官,从那一刻开始,他便知晓了为何而战。”

罗才看着杨玄。

等待着这个答案。

是为了大唐,还是为了陛下,又或是为了什么……

杨玄说道:“他说,为了自己的家园。”

……

“郎君,吏部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梁靖和几个朋友在喝酒。

“杨玄去了北疆。”

梁靖放下酒杯,淡淡问道:“何处?何职?”

“陈州司马。”

梁靖爽朗一笑,“倒是该恭喜子泰。”

他随即进宫。

“无事。”贵妃轻描淡写的道:“年轻人总该是有些脾气。此次他算是被我给带累了,若非北疆反弹,此次他难免要流放地方。这等凶险时,咱们并未出手,换做是你,可会有脾气?”

梁靖笑道:“难怪。他若是来开口,咱们少说能为他谋划一个六部之职,或是富庶地方的县令。等几转之后再来长安……那时候就能任职郎中,一窥高位。他宁可不要这等大好前程,果然脾气不小,哈哈哈哈!”

随后,梁靖去寻了杨玄。

“我哪来的怨气?梁兄说笑了。”杨玄苦笑。

“真没有?”

“真没有。”

杨玄知晓不要些东西梁靖会心中不忿,他想和梁氏兄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却不能彻底撇开身上的贵妃的人这个烙印。所以他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些事想请梁兄帮忙。”

梁靖眼中多了一抹亮色。

“只管说!”

“听闻梁兄是最大的蜀锦商人?”

“没错。”梁靖兄妹本是蜀地人,贵妃飞黄腾达后,蜀锦也正好进入发展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梁靖自然不会放过这注大财,当即拿下了大半份额。

杨玄说道:“北疆穷困,可否分些蜀锦给我?”

等梁靖走后,老贼悻悻的道:“这便是贵人,当初郎君身陷险境时,他们坐视不管。等郎君出头时,便顺势来施恩,想收买人心。”

“我早就说过了想留在北疆,可为何他们总是不信呢?”杨玄笑的很无奈。

“郎君,此次和贵妃兄妹会不会生出隔阂来?”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还是那句话,做人,首先要自己立起来。想靠着别人一路帮扶,那是烂泥。我若是事事都寻梁靖帮忙,你以为他会如何看我?”

老贼不差阅历,“他会把郎君看做是下属。”

“此次是一个教训。”杨玄说道:“一家四姓之人利用我来打击贵妃,便是因为我救过贵妃。”

“郎君,疏远他们兄妹也无济于事啊!”老贼苦笑。

“是无济于事,可我要想在仕途上大步前行,就必须让世人知晓我的想法。若是一味靠着贵妃兄妹提拔,我走得越高,危机就越多!”

杨玄笑道:“此次我算是被殃及池鱼,他们兄妹欠了我的。我不开口,这人情就留着。越是这等新贵,就越忌讳有功不赏,有恩不报。留着以后再说。”

“你别看梁靖和我称兄道弟,可你要知晓,梁靖此人当年也曾和那些恶少游侠儿厮混,这等插诨打科的话随口就来。他在看我的价值!”

“若是我对于他们兄妹并无多少利用价值,你再看看梁靖对我的态度。”

老贼挠头,“郎君这番话倒像是饱经沧桑的人说出来的。”

杨玄笑了笑。

当年在小河村时,他见识了许多,但当时没法领悟。此刻那些经历渐渐变成了财富,反哺着他的阅历。

“人一生难免有个高低起伏,高低起伏时,最易看出世间冷暖。人心反复。”

临行前,赵三福来了一次,二人喝酒。

微醺时,赵三福提及了一事。

“太上皇那边在宫中闹腾了一次,也不知为何。”

李元那条老狗……杨玄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太上皇还活着?”

“当然活着!”赵三福忍不住翻个白眼,“不过也难怪你如此不解,太上皇说是身体不好,在宫中静养,连元旦也不出来。”

杨玄诚恳的道:“希望太上皇能长命百岁。”

“子泰,你何时这般忠心耿耿?”赵三福觉得杨玄有些陌生。

“我历来如此。”杨玄一脸正气。

“嘁!我信你的邪!”

二人喝的半醉,赵三福唱着边塞的歌,杨玄敲打着碗。

“等你成了大将,想来我也能执掌镜台。子泰,可还记得当初咱们的誓言吗?”

杨玄点头。

赵三福喝了一杯酒,“我当守护这万家灯火。”

“你我共勉!”

二人勾着肩膀笑着。

年轻,真好……老贼在边上回忆着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

王老二不知忧愁的在吃肉,吃的兴高采烈。

……

从播种时的期待,到耕作时的辛劳,所有的一切都在秋季化为对丰收的憧憬。

陈州处处皆是丰收景象。

太平,曹颖带着官吏们四处巡查收成情况。

“那些孤老要照拂,新来的人犯全数赶出来,帮他们收割。”曹颖采取了杨玄的法子。

农户们基本上都是全家上阵,大人收割,孩子在边上玩闹,或是帮忙。家中的狗也感染了主人们的喜悦心情,在田间来回奔跑。

有农人抬头看着长安方向,说道:“明府何时归来呀?”

不只是太平人在惦记杨玄,刘擎等人也在念叨他。

丰收时节,刘擎同样带着官吏们奔赴各处。

“使君,今年收成不错啊!”卢强欢喜的道。

“是不错。”刘擎拍拍手,“太平那边还没定下来?”

卢强说道:“淳于间弃城而逃之事还得争执一番,不过也差不多了。”

数骑带来了消息。

“曹颖为太平县县令!”

“好,太平稳住了。”刘擎知晓太平最需要的是政策延续性,曹颖继任,自然是萧规曹随。

“杨玄呢?”

这个疑问在不少人的脑海中盘旋。

“定然是去了好地方。”韩立私下和心腹说道。

“怕是走了。”卢强也有些唏嘘。

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让刘擎很不舒服。

“走了就走了吧。”

“陈州没有适合他的官职,他会不会去了桃县那边?”卢强猜测了一下。

刘擎想的烦躁,一拍案几,“不管了。”

门外来了个小吏。

“使君,长安安排了一个司马。”

刘擎瞬间就暴起,咆哮声响彻州廨。

“陈州已有了别驾,还要司马作甚?我陈州不是养老地,哪来哪去!”

州的官制中,别驾和司马属于上佐,看似地位崇高,可二者都没有具体职事。也就是说,别驾和司马每日值房里一坐,一杯茶,一本书就能坐一天。

卢强有事儿做,那是刘擎给的。也就是说,刺史不给你面子,你就只能整日无所事事。

一个人走了进来,笑嘻嘻的道:“使君,我也想回太平,可太平没我的地了呀!”

“杨玄?”

第214章 天意 “曹颖接了太平县县令之职,杨玄洗清冤屈,长安那边必然会给予补偿。升迁是必然的。”韩立惬意的在喝茶。

“陈州没有职位了,上佐有一个卢强足矣。再往下便是参军。”心腹笑道:“此人也算是参军的对头,走了也是好事。”

韩立的眼中多了艳羡之色,“有贵妃撑腰,此次他怕是能进六部。六部啊!”

对于北疆官员来说,进六部为官几乎就是每个人的终极目标。

“宁为长安一小吏,不为北疆一刺史。”韩立挠挠头,有些遗憾。。当初他若是能把杨玄给搞下去,按照上面的许诺,他此刻应该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进六部,这便是把杨玄搞下去的报酬。可现在韩立依旧原地踏步,而杨玄却飞升去了长安。

就像是一个破旧的小村里,村里人每日就指望着几块薄田糊口。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可突然有人说在城里寻到了差事,带着一家子潇洒走了。

剩下的村民心中的那种羡慕嫉妒和空虚,至少得半年才能消散……随后会把此事挂在嘴边。在村口的大树下,在各家的门外,在自家的院子里:哎!那杨老二一家子说是在城里混的不错呀!

于是这种羡慕嫉妒和空虚,就会渐渐演变成一种憧憬和幻想。这些村民会憧憬着自家也有那么一天。聪明的人会从此脚踏实地的去努力,或是咬牙让自家孩子去读书什么的。

聪明过头的便会整日做白日梦,梦醒来,寒霜早已摸上了窗台。

“天亮才见马牙霜啊!”心腹安慰道。

“哎!来了个司马!”值房外有人喊了一嗓子。

韩立一怔,“司马?怎地有人来陈州养老?”

别驾(长史)和司马就像是宫中的冷宫,谁倒霉了, 谁被边缘化了,职位高的, 直接丢某州为别驾或是司马。这就相当于级别不变, 但已经凉了。

心腹幸灾乐祸的道:“定然是长安的某位倒霉蛋, 少说六品以上,这一下被打落尘埃, 也不知会如何颓废,下官去看看。”

韩立拿起文书,关于谁来陈州养老的事儿在脑海中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 他猛地抬头,就见心腹站在值房外,面色惨淡。

“谁?”韩立问道。

“杨玄。”

州廨的人都说新任司马是个倒霉蛋,当得知是杨玄时,顿时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老头子这般宠爱他, 这司马怕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上佐。”

“使君在上, 卢别驾资历深厚, 自然是其次。杨玄这位司马便是陈州其三。”

“这官升的有些猛啊!”

陈州官吏愕然发现自己的头上多了一个婆婆。

这个婆婆笑起来脸颊还残留着一个酒窝, 和家里的小子差不多的年龄, 却成了自己的上官。

“摆酒宴。”

刘使君迸发出了令人惊讶的喜悦, 当即令人摆了酒宴。

半酣时, 刘擎问道:“为何不去桃县?”

“桃县太大, 下官怕走错路。”杨玄语带双关的回答道。

刘擎颔首, “你能这般想,老夫便放心了。”

年轻人好高骛远,一心想往枝头攀爬。可枝头上有油,不是那等被宦途毒打得遍体油滑的老家伙, 你也上不去。就算是勉强上去,也会滑落下来,跌个遍体鳞伤。

杨玄不是没想过去桃县, 但此刻的他去了桃县能如何?

桃县那边大佬多,势力也多。他就这么突兀的跑过去占一个坑,多少人会盯着他, 多少人会给他使绊子?

江存中和张度都给他来过信,让他想办法去桃县任职, 如此三兄弟联手, 当可横扫桃县云云。

可杨玄一去, 这二位怕是不得安宁了。

不给别人惹麻烦, 这是杨玄从小养成的习惯。

卢强问道:“子泰也该有人服侍了,使君。”

到了司马这个级别,州里就该给杨玄配置人手了。

刘擎冷笑,众人不解。

使君开始高高兴兴的,怎地就变脸了?

老头子对我果然是了解颇深啊!

杨玄笑道:“此事倒是不着急。”

刘擎淡淡的道:“他在太平有自己的人手,用惯了,自然舍不得。”

这话看似些许不满,可韩立却听出了别的味道:杨玄这位司马可不是空头司马,太平那边的官吏都唯他马首是瞻。

一位得了刺史看重的上佐,陈州六县,他的手中还有一县,这话语权和实力,一下就碾压无数。

狗曰的!

多少人眼睛都红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但使君会安排什么职事给这位司马?

刘擎没说这个,“你刚到,州里给你准备的宅子你大概也不喜。有钱就自己去折腾,老夫不管。”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司马还没安置下来,今夜都不知去何处睡。

老贼已经去寻地方了。

最后在城北,距离州廨五六百米的地方看中了一个宅子。

“买下!”

数骑进了州廨。

“吏部关于太平的任命下来了。”刘擎看了文书,把杨玄叫来,“吏部先来陈州,还邀请你跟着去太平宣读任命。老夫不解,吏部对你为何如此和气?”

卢强笑道:“子泰跟着去,这便是告诉太平军民,吏部赞同子泰此后关注太平县。这个面子可不小。”

刘擎淡淡道:“在老夫看来,这更像是衣锦还乡。吏部这个面子给的太大了些。”

杨玄不由的想到了那个老人。

动手能毒打郑琦,御前敢于据理力争。

大唐哪怕背负的包袱越来越重,却依然没有没压垮,正是因为无数个罗才在奋力的驮着这个大唐在蹒跚前行。

……

太平县县廨。

淳于间有些茫然。

当初在临安碰了一鼻子灰后,他又回来了。此次归来后,他很是兢兢业业,但曹颖却把着大半事务不放手。

县里的官吏看向他的眼神不对,就像是看死人。

他几乎不敢走出县廨,否则那些百姓会用各种法子来弄他。

于是随从就成了传声筒,可随从一出门,不小心就会被套麻袋毒打,几次之后,都绝望了。

他整日窝在县廨中,就像是一头困兽。

“长安可来信了?”

事情发生后,淳于间疯狂的给长安写信,把自己的弃城而逃说成是被杨玄的人各种挤压陷害。

可捷报一送上去,他的解释就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你说太平军哗变,可转过头太平军就杀敌数百。你说别人挤兑你,可太平如今依旧井井有条。

淳于间看了堂下的曹颖一眼。

甄斯文进来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径直走到曹颖身前,“县丞,回春丹开始产出了,那边问能否再多给些人手。”

曹颖同样不看淳于间,“那边要紧,从别处挤出些人手……要可靠的,送过去。”

“叩叩叩!”

淳于间轻叩案几,冷笑道:“有事为何不禀告我?”

甄斯文毫不客气的道:“小人不愿与弃城而逃的县令共事。”

“大胆!”淳于间大怒,朱禅知晓他一直想寻机闹腾一番,打破目前的僵局,就冷笑道:“甄斯文对明府无礼,来人!”

甄斯文站在那里,昂首道:“到了长安小人依旧是这句话:小人不愿与弃城而逃的县令共事!”

斯文果然一身都是胆啊!

众人不禁暗赞,唯有钱吉眼神闪烁。

淳于间一来,他就像是找到了母亲的孩子,把积郁的火气都迸发了出来,和淳于间联手,想压制曹颖。

可现在局势逆转,他坐蜡了。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淳于间能留在太平,如此曹颖没办法弄他。

曹颖缓缓起身,面向淳于间。

县丞要和县令对上了。

气氛有些紧张。

淳于间嘴角带着微笑,淡淡道:“我乃县令。”

曹颖微笑,“弃城而逃的县令,开口便是乱命!”

这是揭开了淳于间的伤疤,顺带又往伤口里捅了一刀。

太特么犀利了!

官吏们目露异彩。

淳于间这段时日一直在压着心中的绝望之情,但焦虑一直在摧毁他的情绪,此刻所有的负面都迸发了出来。

“来人!”

淳于间尖叫道。

他的随从进了大堂。

淳于间喊道:“拿下甄斯文!”

甄斯文的脚软了一下,隐蔽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在心中默念一瞬,坚毅的道:“小人依旧是那个说法,走到哪也是那个说法!”

他转身,昂着头,准备出去。

可曹颖却上前一步,轻声道:“这是太平!”

淳于间冷笑,“我是县令!”

曹颖摇头,“你去城中问问,谁会以为你是县令?你的话出不了县廨,不,出不了这个大堂。”

淳于间羞恼之下,劈手就把砚台扔下去。

曹颖伸手,轻松的握住了砚台。

淳于间大怒。

事后家中来过一封信,很平淡,只是让他等待。从此后,长安仿佛多了个结界,把他隔绝在外。

他一直在哄骗自己,家中定然能摆平此事。可他清楚的知晓,弃城而逃最好的结果是贬官,弄不好会被流放。

结果虽说让人绝望,但等待才是酷刑。

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此刻仿佛听到了脑子里嘣的一声,某个东西断裂了。

“来人!”

“拿下曹颖!”

撕破脸了!

众人心中一凛。

“见过明府!”

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见过明府!”

“明府回来啦!”

喊声越来越大。

喊声传到了县廨大门外。

所有人缓缓回身。

杨玄背身站在大门外,冲着外面拱手,说道:“回头再与大家说话。”

他轻松的就像是和邻居拉家常。

随即转身。

“很热闹啊!”杨玄笑眯眯的道。

所有人都齐齐行礼。

“见过明府!”

杨玄颔首,“都辛苦了。”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道,目光追随着杨玄进了大堂。

曹颖回身。

“郎君。”

“见过明府!”

大堂内的官吏们齐齐行礼。

甄斯文抬头,就像是一个被外人欺负的孩子见到了家长,不禁泪流满面。

“斯文。”

杨玄拍拍甄斯文的肩膀。

“明府。”甄斯文哽咽着,“小人就想着明府何时能回来。”

“辛苦了。”

杨玄对曹颖微微颔首,目光一抬,看向淳于间。

杨玄回来了,那么结果应该也来了。

此刻淳于间反而没了畏惧,一种解脱的轻松让他不禁面露微笑。

“杨郎君!”

他还是县令,杨玄却不知具体职务。

杨玄指指自己,“叫杨司马。”

司马?

这不是闲职吗?

陈州司马……刘擎看重杨玄,必然会重用。如此,这个司马便是显职。

杨玄高升了,而且是他的上官。

淳于间面色惨白,“见过杨司马。”

杨玄点头,“听闻你在太平四处为祸。”

“这是污蔑!”

啪!

杨玄一巴掌就把淳于间打懵了。

“老子呕心沥血才把太平从绝境中拉出来,你特娘的竟敢祸害?”

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后,杨玄解气了,回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官吏们笑了笑。

甄斯文下意识的道:“明府殴打杨司马,可杨司马修为高深,明府自取其辱。”

有前途啊!

随即任命下达。

“曹颖为太平县县令。”

曹颖行礼,心中百感交集。

太平是基业,但太平太小,不足以作为讨逆的大本营。

若说太平是个池塘,郎君走向陈州,这便是从池塘走向了一条河。

河流可以平缓,也能湍急。

而他在太平的任务便是为郎君看守这份基业,并不断扩张这份基业。

我们的大业啊!

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淳于间。”

“在。”

“随我等回长安。”

长安吏部来人,这表明事儿不轻。

朱禅却轻声道:“到了长安就有办法,郎君安心。”

一家四姓何等威势,这等事儿在旁人看来是十恶不赦,但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小事罢了。

鼻青脸肿的淳于间浑身轻松,微笑道:“我有数。”

他跟着吏部的官员出了县廨,刚想回首再看一眼。

“狗贼出来了!”

欢迎杨玄的百姓依旧没散,见到淳于间出来,不知谁先开的头,杂物雨点般的飞来。

“哎哟!”吏部的官员被误伤,赶紧抱头躲在一边。

淳于间却没这么好的运气,顷刻间就被杂物淹没了。

“淳于间昏厥了。”

现场就剩下一个杂物堆,吏部的官员面面相觑,低声道:“此人果然激起了民愤。”

“没错!”

“哎!看看死了没。”

有人去拨开杂物,伸手试探了一下淳于间的鼻息。

“还有气,不过气息微弱。”

“医者,寻医者来。”

太平名医陈花鼓飞也似的来了,看了一眼,就笃定的道:“额头挨了几砖头,脑子里出血了。就算是能好也是傻子。”

吏部官员懵了。

“这……这算谁的责任?”

一个看着稳沉的小吏淡淡道:“此人民愤极大,百姓听闻此人被带走,依旧怒不可遏,于是自发出手。此事与人无干,乃是天意。”

“是啊!天意!”

一个官员看着那些兀自不肯退的百姓,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观点。

“难道百姓便是天意?”

第215章 三祸害齐聚临安 杨玄在后院把此行的经过大致说了。

曹颖赞道:“老夫正想说郎君如今地位渐高,得想办法让贵妃兄妹更尊重些。郎君自行谋划职位,这便是在昭示众人,郎君不是谁的人。妙啊!”

怡娘说道:“贵妃兄妹终究根基浅薄,不可倚重。”

“并非不可倚重。”曹颖解释道:“郎君若只在意仕途,那么必然要与人结盟。可郎君的大业却需要大义名分。梁氏乃是幸进,郎君和他们兄妹走得太近,以后大旗一打,外人如何看?”

杨玄并没有道德洁癖,曹颖却极为看重名分大义。

他也不解释自己和贵妃兄妹疏远的原因……这是他最近悟出来的道理:上位者不可事事都告知下属,否则天长日久,威严必然不再。

曹颖突然有些为难的问道:“郎君此次带谁去?”

咳咳!

这是个大问题。。

怡娘说道:“郎君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王老二说道:“我跟着郎君。”

老贼看着有些挣扎,“小人也跟着郎君。”

三娘子,咱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呐。

隔壁的卫王和李晗来了。

“陈州司马?有趣。”

曹颖笑道:“是啊!极为有趣。”

郎君一走,这两位大爷他可伺候不起,最好也跟着去。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

老贼悄然去了城中。

常三娘依旧在卖豕肉。

“三娘子。”老贼看着她。

“要几斤。”常三娘有些不耐烦。

老贼摇头,第一次正色道:“今日不要了。”

“那就别挡着我做生意。”

“三娘子,老夫要走了。”

老贼盯着常三娘,并未看到异常,心中不禁冷了半截。

常三娘看着他,突然笑了。

这……

老贼心中一喜。

这支苍蝇终于要走了……常三娘笑的惬意,“想娶我?”

三娘子终于看出了老夫的初心……老贼暗喜,“是。”

常三娘淡淡的道:“可我却看不上你,纵然你每日来买豕肉依旧如此。”

原来她一直看不上老夫……老贼本是世故人,但此刻依旧忍不住中二了一把,“你以后定然会后悔。”

“呵呵!”常三娘冷笑,“我就算是嫁鸡嫁狗都不会嫁你,死心吧!”

老贼回身走了。

脊背弯曲了下去,略显佝偻。

一个妇人挎着提篮来买肉,不经意看了老贼的背影一眼,随口道:“那人好像一条狗。”

那脊背渐渐挺直了, 越走越笔直。

第二日开始搬家,弄了几辆大车随行。

甄斯文在帮忙, 一边忙碌一边为杨玄欢喜。

“哎!斯文。”

曹颖在前面招手, 甄斯文抹一把汗走过去。

“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去何处?”

“去陈州。”曹颖补充道:“郎君要你随行。”

瞬间, 甄斯文就红了眼眶。

曹颖拍拍他的肩膀,“郎君从不会忘记那些勤勉之人, 此去陈州要好生做事。”

“是。”

甄斯文飞也似的冲进家中,“搬家搬家!”

妻子不解,“搬到哪去?城东?可咱们哪来的钱买宅子?你老是说杨明府看重你, 可却一直不见升迁,不升迁哪来的钱粮?”

甄斯文看着妻子,不禁生出了愧疚来,“让你受苦了。”

妻子说道:“我倒是不怕吃苦, 就是想着孩子以后有个前程才好。你若是能升迁了,好歹孩子以后也能有人帮扶。”

“搬家。”

“真搬家?”妻子瞪大了眼睛。

“真的。”

“搬去何处?”

“临安。”

妻子一怔,“杨明府去临安为司马,咱们搬家去临安,你……”,她看着甄斯文, “夫君,你……杨司马要你跟着去?”

甄斯文用力点头,“太平诸多官吏,司马就点了我的名。”

“啊!”妻子狂喜之下不知如何发泄, 就扑过来抱住他,“夫君,咱们要去临安了?”

“对,去临安。”甄斯文轻轻搂着她,胸中好似多了个缺口,幸福就像是蜜水般的从缺口那里涌了出来。

……

临安是陈州最大的城池,因为是州廨所在地, 各项设施都最为完善。人口多, 城市就繁华, 酒楼酒肆, 青楼逆旅……应有尽有。

杨玄的家定在了城北,宅子距离州廨不远。

搬家结束, 杨玄就去了州廨。

“不多歇息几日?”卢强笑道。

杨玄摇头,“歇息多了, 人也就懒散了。”

“是这个理。”刘擎进来了。

“你刚上任, 首要是熟悉。不过想要熟悉,最好的法子便是做事。”刘擎老神在在的道。

“使君明见万里。”杨玄也觉得该如此。

刘擎看了卢强一眼。

老卢,你的马屁比杨玄差远了。

年轻人拍马屁总是这般直截了当,少了韵味……卢强干笑。

“召集人。”

随即州廨的官员们聚集在大堂内。

刘擎在上首中间,下面左右是卢强和杨玄,再下面是韩立等人。

这便是此刻陈州的官场构架。

刘擎指着杨玄说道:“杨玄,杨司马,你等都知晓,老夫就不多介绍了。陈州直面三大部,危机重重,事务也不不少。老夫在想该让他做些什么。”

呵呵!

谁不知道老头子你就偏爱杨玄,这时候还说什么想让他做什么。得知杨玄任职司马的那一日,你怕是就想好了让他去做什么吧!

不少官员已经在腹诽了。

关键是陈州的事就那么些,杨玄一插手,插手到谁,谁的权利就被剥去许多。

韩立不怕,因为录事参军的职责类似于御史,他的任务是盯着六曹官吏,顺带还要暗搓搓的盯着头上的刘擎和卢强。

这个职务没法插手。

六曹对应朝中的六部,杨玄会分管哪边?

这是最大的谜。

刘擎干咳一声,“秋季了,咱们丰收,对面的那些贱狗奴们也丰收。牛马肥硕,战马健壮,正是南下劫掠的好时机。”

每逢秋收时,对面的三大部总是会出动人马来扫荡一番,这都成保留节目了。

众人心中一凛。

刘擎说道:“那位皇叔敲诈我陈州数年,老夫一直没搭理。此次大概又会派人来威胁。其一是做给宁兴那位辽皇看,看看他的兢兢业业。其二便是用于威慑三大部和那些小部族。让他们知晓陈州不是潭州之敌,如此便于潭州统御三大部。”

“此事谁去接洽?”

众人苦着脸,低着头。

这事儿去的人就是受气包。北辽使者会百般跋扈嚣张,威胁叫嚣。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

小崽子,还不应声等菜呢?

老头子让我去弄这个,这是下马威还是送功劳……杨玄干咳一声,“使君,此事让下官去吧。”

刘擎欣慰的道:“危难之处显忠心呐!好,此事便由你去做,要什么只管和老夫说。”

嘶!

刚觉得丢出个大包袱的众人不禁有些牙痛。

要什么只管和老夫说,您这个态度也太可亲了吧?

刘擎说道:“杨玄勇于任事,老夫甚是欣慰。”

杨玄到陈州的第一个标签就此被贴上:勇于任事。

卢强笑道:“是啊!不过杨玄来此也算是解脱了。”

他觉得气氛古怪,就想活跃一下。

刘擎随口道:“为何?”

卢强说道:“太平有两尊神,卫王与那位梁王府中的小郎君都在。那二位骂不得,打不得,做错事了还得兜着。杨玄在太平想来没少给他们兜底吧?”

是啊!

杨玄点头,一脸唏嘘。

可怜的!

官员们只是想想就头痛,觉得杨玄果真不容易。

卢强笑道:“如今杨玄来了临安,远离了那两尊神,岂不是逃离了苦海?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也是一阵大笑。

外面来了个小吏。

“使君。”

老头心情颇好,微笑道:“何事?”

使君好亲切……小吏说道:“外面来了好些大车,说是搬家。”

刘擎问道:“谁搬家。”

“说是卫王和梁王府的小郎君。”

刘擎哆嗦了一下,“他们搬到哪去?”

“临安。”

……

“临安是个好地方!”

卫王在城外等候迎接。

这不是他架子大,而是皇子的架子必须大,否则丢脸。

也就是说,他若是悄然进了临安城,回头韩立按照规矩就该上书长安,弹劾他没规矩。

该装的比,你必须装完。

否则便是给皇室丢人!

“是有些意思,不过我更怀念太平的热闹。”李晗有些唏嘘。

“来了。”

刘擎带着官吏出迎。

“见过大王,大王驾临我临安,临安军民不胜欢喜。”

李晗轻声道:“他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卫王颔首,“三大部跋扈,本王来此看看。”

理由简单的令人发指。

一番寒暄后,卫王等人入城。

“大王要不住州廨之后吧。”老刘准备把自己的住所腾出来。

卫王淡淡的道:“本王不是来享福的。”

“可城中的宅子一时间难以寻摸。”卢强觉得让卫王去住逆旅不是事。

一个随从近前,“大王,宅子已经洒扫好了。”

这不是刚来的吗?怎地宅子都找好了?众人:“……”

卫王板着脸,“马上搬进去。”

有人想拍马屁,“城东热闹,下官知晓城东有个空宅子,价钱还不贵。”

卫王冷着脸,“本王住在城北。”

老夫怎么就觉着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呢……刘擎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大王住谁的旁边?”

卫王说道:“邻居……邻居是谁?”

大王演的真像……随从一脸惊讶,“小人随便找的,没想到邻居竟然是杨司马。”

子泰危矣!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

这二位竟然跟来了,为何?

不外乎便是想搞事,可他们在北疆人生地不熟,唯有跟着子泰。

有人突然开口,“听闻在太平时,大王时常去杨司马家的后院。”

刘擎:“???”

这……

卢强低声道:“使君,老夫有些不安。”

“老夫也是如此。”

“两个祸害聚在一起就让咱们头疼欲裂,看样子……子泰怕是也被他们带坏了。三个祸害齐聚我临安,老夫有些心慌。”

……

“杨玄走了?”

瓦谢部,华卓得了消息,笑容不禁涌上了喝多后泛红的脸颊。

那个让本汗头痛的小崽子终于是走了。

一种喜大普奔的喜悦让他不禁笑出声来。

“他去了何处?”

“临安。”

笑容从可汗的脸上迅速散去。

……

基波部。

怀恩在校阅麾下铁骑。

马蹄声轰隆,勇士们挥舞长刀模拟冲杀,气势惊人。

“好!”

怀恩含笑赞许。

身边心腹说道:“上次攻打章羽县死伤惨重,可汗数度去信潭州,皇叔终于答应给补偿,可喜可贺啊!”

怀恩说道:“皇叔依旧一毛不拔。不过能为我基波部拿到些草场也是好事。”

一骑从侧面迂回,近前后说道:“可汗,杨狗走了。”

提及杨玄,怀恩的眼中就多了恨意。

那个狗东西,在基波部转悠了一圈,还绑架了他的丈人,后来竟然逃出生天,让他威望受损。

“去了何处?”

“临安。”

可汗一怔,“临安?”

可汗的惬意消散了。

……

百余骑晃晃悠悠的进了陈州,被斥候发现后,为首的竟然是个女子,冷冷的道:“我等来自潭州,皇叔麾下。要见刘使君。”

“使君。”斥候飞也似的回到了临安,“潭州来了个女人。”

“什么模样?”刘擎有些诧异。

“看着和狐狸似的,美!”

“子泰可知晓?”卢强问道。

“是赫连春的侄女,很是精明的一个女人。”

大侄女竟然要来,杨玄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例行勒索大伙儿都麻了,你勒索你的,我打我的瞌睡。一边耍威风,一边不搭理,这便是常态。

刘擎看着杨玄,“认识?”

杨玄呵呵一笑,卢强也笑了,“使君说笑了。”

“认识。”杨玄选择了坦白。

卢强:“……”

“说说。”

“当初这个女人来太平威胁过,想和咱们做生意,可使君你是知道的,我怎能答应?”

刘擎看着他,面无表情。

“后来下官想着,挣谁的钱不是挣?于是便和他们做了些买卖。”

卢强看了刘擎一眼,心想也就是使君,换了老夫,这个杨子泰怕是满嘴都没个实话。

刘擎淡淡的道:“如此,你去和她交涉。一句话,不卑不亢。”

杨玄走后,卢强说道:“赫连燕乃是赫连春的侄女,她来了,也就是说,赫连春想达成些什么。”

“是想勒索些什么。”刘擎干咳一声,火气有些上来了,“特娘的,赫连春那条老狗,贪婪也就罢了,动辄勒索,真当我陈州好说话?”

卢强笑道:“给他耍威风,咱们要实惠。”

“老夫也这般想,可万事不由人。”刘擎沉声道:“这女人来者不善……要谨慎。”

“使君,潭州的辽使来了。”

刘擎淡淡的道:“说来就来,老夫便见见她。”

“使君,杨司马已经去了。”

“他那么急切作甚?”刘擎叹道:“这女人定然来势汹汹,老夫先磨磨她的锐气他再上,岂不是更好?哎!年轻了些!”

杨玄准备去迎大侄女,但他低估了大侄女的速度,扑了个空。

守门的说道:“她去州廨了,杨司马,那女人怎地看着就心动。”

第216章 我需要你 赫连燕进了州廨。

好狐媚的女子!

官吏们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跳噗噗噗。

一双杏眼,小巧的鼻,红唇下便是有些尖的下巴,狐媚的气息迎面而来。

一双眼看似含笑,可笑意却浅。

“见过刘使君。”

果然是狐媚,杨玄这般年轻,面对这个女人竟然没有沦陷?

刘擎老怀大慰,心情也好了些,“赫连娘子远来,老夫颇为欢喜。不知皇叔如何了?”

“皇叔身体健壮,睿智依旧。”

“可喜可贺。”

“刘使君看着精神抖擞,我回去转告皇叔,想来皇叔会不胜欢喜。”

“哈哈哈哈!”

寒暄完毕。。

赫连燕也不坐,就站在堂下,微微昂首,红唇轻启,“去岁以来,基波部不断向皇叔诉苦,说陈州斥候游骑不断深入草原,以至于牧民不断向北迁徙……”

刘擎微微蹙眉,“那是基波部攻打陈州后的结果。”

赫连燕微笑着,眼中却多了冷意,“基波部的牧场被陈州侵占不少。皇叔的意思,大家各自退回原先的地方。陈州这边的斥候游骑限于向北三十里。”

斥候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超过三十里去哨探,没必要。但以往陈州以北六十里都是空白地带,作为陈州和基波部之间的缓冲。

赫连燕一开口就想让陈州后退三十里,也就是说,基波部距离将拉近三十里。一旦基波部突袭,三十里的距离对于陈州来说就意味着猝不及防。

卢强淡淡的道:“草原无边无际, 放牧的地方多了去。怀恩此举是想在我陈州的头顶上悬一把刀子吗?此事不妥。”

赫连燕冷笑道:“皇叔说了,陈州多半会说不妥, 你告诉刘使君, 若是不妥, 本王提兵来自取!”

三十里空地无需大军压境,这话更多是威胁:若是刘擎不妥协, 大军就要来了。

“无礼!”

有官员怒喝。

赫连燕淡淡的道:“我便无礼了,你又能如何?”

“你!”

陈州穷困,勉强能和三大部形成平衡, 潭州一旦加入,陈州必败!

所以这也是多年来潭州敢于冲着陈州咆哮,而陈州只能装没听到的缘故。否则以刘擎的尿性,早已勃然大怒, 提兵北上了。

操蛋!

官员是兵曹参军蒋先,他面色涨红,刚想开口, 卢强干咳一声。

刘擎抬眸,“要厮杀吗?”

他双目如电,右手握着茶杯。

基波部今年早些时候出动大军攻打章羽县,堪称是损失惨重。怀恩为此多次派使者去潭州哭穷,哭损失巨大。

他不是哭给皇叔看, 而是哭给其它部族看。

哎!

看看啊!

皇叔驱使俺们去攻打大唐,失败后皇叔翻个白眼,就此不搭理了啊!

这以后谁还会听皇叔的话?

就算是大辽军威赫赫, 可阳奉阴违谁不会?

所以, 皇叔此次是决心为怀恩要些好处。

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赫连燕一直以来负责皇叔的一部分生意, 以及一些机密事。此次皇叔让她来陈州,这便是使者。

由此,她就渐渐靠拢了皇叔的权力中心。

所以,此事只可成, 不可败。

赫连燕眯眼看着刘擎:“是又如何?皇叔已经集结了大军, 三大部枕戈待旦,只等皇叔一声令下便荡平了陈州。”

嘶!

这是要玩真的?

众人心中不禁一凛。

若是局势如此,陈州唯一的办法便是向桃县求援。可一旦桃县援军动了, 谁都知晓,对面的北辽大军也不会坐视。

由此,大战将再度开启。

刘擎冷冷的放硬话, “老夫等着!”

“咦!”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 “赫连娘子?”

赫连燕眨巴着眼睛, 不敢相信的看着走进来的杨玄。

他……他怎么在这?

“杨……杨明府。”

“杨司马。”

“升官了?”

“是啊!你不知道?”

“是啊!”

“对了,我那边有长安带来的好茶,喝一杯?”

“也好。”

刚才喊打喊杀,誓不后退半步的狐狸精走了,就走在杨玄的身后。

刘擎:“……”

卢强:“???”

众人:“!!!”

……

进了值房,杨玄吩咐道:“斯文,让他们弄了茶水来。”

甄斯文如今是吏目,手下带着几个小吏,不过还是熟悉阶段。

茶水送上,赫连燕喝了一口,果然不错。

她看着杨玄,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这般年轻的司马在大唐和北辽都不算什么,那些十多岁就挂着什么刺史,什么尚书头衔的年轻人多了去。

可眼前这位却是白手起家。

“长安就无人说你是幸进?”赫连燕有些好奇,至于正事儿不着急,杨玄来了,用老办法不妥当,也该换个法子了。

“有。”杨玄说道:“说我拜倒在了女人的裙子底下。”

“是吗?”赫连燕狐媚一笑,“其实……杨司马若是愿意,我的裙子底下也足以庇护你。”

杨玄若是去潭州投奔皇叔,只要证明是真心的,皇叔绝对会把他视为心腹中的心腹。

“太骚!”绿灯顺着闪动,看着就像是转弯。

杨玄微笑,“赫连娘子此来何事?”

赫连燕放下茶杯,“基波部今年死伤惨重,皇叔说了,六十里的间隔太宽,三十里足矣。”

“让三十里?”

“对。另外,这不是威胁。”

“大军准备好了?”

“没错。”

杨玄喝着茶水,悠闲的看着赫连燕,突然问道:“皇叔最近很缺钱吧?”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皇叔日日缺钱……赫连燕点头,“缺。”

“皇叔不容易。我此次回长安,顺带试了回春丹。”

“如何?”

“锋锐无比。”

“嘶!”

“长安有人说了,愿意一千钱买一丸。”

“嘶!”

“我没卖。”

“皇叔的友谊天长地久。”

“是啊!我与皇叔多年的交情,岂能轻易舍弃?”

“多久能弄出来?”

“我来的时候,太平那边已经囤积了不少药材,正在招募人手。深秋了,男人也该补补。”

“一年能出多少?”赫连燕盯着杨玄。

“上次说的是五千丸吧。”

“对。但皇叔的情义无价。”

“是啊!所以此次搜集了不少药材,暂定每年……一万!”

杨玄伸出中指,鄙夷了一下皇叔的贪婪。

不知道中指内涵的赫连燕眼前一亮,“一万丸?”

“没错。”

“一言既出!”

“死马难追!”

杨玄一脸正色。

“击掌!”

呯!

皇叔会狂喜,至于什么基波部,和他老人家有何关系?赫连燕起身,“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因为此行需要威慑,所以随从都是彪形大汉。一进来,随从就按着刀柄,撇开双腿盯着杨玄。

赫连燕走了出去,招手,随从出来。

“回去禀告皇叔,我威胁了杨玄,杨玄答应回春丸每年给九千丸。”

不是来威胁的吗?怎地变成做生意了?随从:“……”

“速去!”

“是。”

回来后,赫连燕笑的越发的狐媚了,“杨司马,这天气真是好啊!”

这娘们眼里都要滴出水来了,乖乖,别是动了什么歪念头吧……杨玄笑道:“是啊!秋风送爽,晴空万里。”

“这么好的天气,为何不出去走走呢?”

“是啊!”

“我随行带了奶酒,还有肉干,草原上的美酒杨司马还没好生尝过吧。”

“奶酒啊!是没尝过!”

刘擎等人还在等消息。

“老夫以为北疆大战后,失败的北辽一方在等着机会报复,而陈州薄弱,宁兴那边定然会催促赫连春出手,对陈州施压。”卢强分析的合情合理。

“据说林雅回去后颜面无存,不过赫连峰却意外没有处置他。”韩立觉得这是个漏洞。

刘擎淡淡的道:“北疆大战时,北辽援军数万在我军追杀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可黄相公却及时召回了大军,北辽人自己伏击了自己……沦为笑谈。”

“赫连峰这是想削弱林雅的实力,顺带把他压下去,所以援军不露面,堪称是坐视林雅兵败。此事若是林雅闹出来,赫连峰会焦头烂额。所以他压下了处置林雅的弹劾。”卢强笑道:“这便是蝇营狗苟。”

“我们也有。”这里是北疆,刘擎说的大胆,直指朝中群臣。

“此事该如何应对?”韩立问道。杨玄带走了赫连燕,虽说不清楚是为何,但麻烦转过去了,算是好事。不过想到北辽此举背后隐藏着的危机,韩立的好心情刚起来就消散了。

兵曹参军蒋先说道:“打便打,难道我陈州还怕了他不成?”

这等热血的话被刘擎无视了,“此事要周旋,不可激怒这个女人,但也不能答应什么后退三十里。若是后退了三十里,基波部难道不担心我军突袭?而我陈州同样也得担心被基波部偷袭。”

韩立恍然大悟,“赫连春这是想让陈州和基波部互相猜忌,时日一长,必然会有一方动手。”

“毕竟是游牧,基波部会好一些。我陈州军民都在城池中,除非把城池搬走,否则一夕三惊,这日子还怎么过?”刘擎点头,“所以此事想都不用想。”

“就怕潭州真的以此为由起兵。”有人叹息。

“狗曰的,长安若是调配一万大军来陈州,咱们还怕个什么?”

“大军在南疆,和那些土人玩耍呢!”有人在讥讽朝中厚此薄彼。

“都别说了。”这等牢骚说多了,被朝中知晓也不是好事。刘擎吩咐道:“去看看,若是吵起来了就劝阻一番。”

有人去了。

这里离杨玄的值房不算远。

去了没多久,这人回来了。

“使君,杨司马和那个赫连燕出去了。”

“???”

刘擎满头雾水,“去了哪?”

有人说道:“难道是说不通了要比武?”

“草原上有这个规矩,道理用嘴说不通就用刀子来说。”

“住口!”刘擎被吵的头痛,小吏的话都听不清。

众人一下住口,小吏正好提着嗓门喊道:“说是出城去喝酒。”

大堂内安静的吓人。

“没听错?”

“没听错,说是那个赫连燕请杨司马出城喝酒,还说什么赏玩秋色。”

……

临安城外大多是田地,秋收后,庄稼就留了桩子在地里,看着短短的一截,一直延伸过去。

无论你如何仔细,田地里都会掉落不少粮食。这便是鸟儿的天堂,它们或是一只只,或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在田间寻找食物。

二十余骑缓缓经过,鸟儿们依旧不动。

这个时候不多吃些,到了食物匮乏的冬季,它们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

杨玄觉得冬眠应当就是动物应对寒冷和食物匮乏的手段,很是神奇。

“这里可好?”赫连春指指小河边。

“此处不错。”

随从带着案几和蒲团,二人相对坐下。

女子妩媚,男子英武,身边的树木落叶纷飞,河水潺潺流淌……

“像是一幅画。”王老二嘟囔着。

“什么画?”老贼问道。

“牛吃草。”

奶酒被丢在一边,杨玄说道:“大唐的美酒就草原的肉干,相得益彰。”

“你想说大唐和草原该联手吗?”

赫连燕点头,随从把肉干摆放在案几上。

“对。”

二人举杯。

几杯酒喝了,赫连燕脸颊绯红,眼神增了些迷离,愈发的让人动心了。

“杨司马。”赫连燕把自己的酒杯递过来。

酒杯的杯沿还残留着唇印。

杨玄呵呵一笑,“赫连娘子不胜酒力了吗?”

赫连燕把酒杯收回来,娇笑道:“杨司马可知我的来历?”

“倒是不知。”杨玄淡淡道。

赫连燕摆摆手,身边人后退到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

杨玄也摆摆手,老贼干咳一声,“郎君小心。”

后退的过程中,王老二说道:“那个娘们不是郎君的对手,你为何让郎君小心?”

老贼说道:“老夫担心她想吞了郎君。”

那边,赫连燕说道:“当年我家中谋反失败,全家被杀,仅存襁褓中的我。皇帝把我交给了皇叔抚养,这些年来,寄人篱下的滋味杨司马可知晓?”

呃!

还有这回事?

杨玄想到了赫连春对她的态度,更像是对一个下属,而不像是对侄女。

但他依旧不动容。

“铁石心肠!”赫连燕嗔道。

这娘们不安好心……杨玄笑了笑。

“在皇叔家中,不用你去狩猎吧?”

赫连燕愕然,“自然不用。”

“那还好。”

怪人……赫连燕叹息,捂胸摇头,胸口跟着颤颤巍巍的,“皇叔府中有人一直在想把我挤出去。我渐渐大了,以后要成亲,要生子……可一旦我成亲,皇叔必然不再信重。失去了皇叔的庇护,当年家中的仇人会蜂拥而至。”

赫连燕眼中水光盈盈,“他们放话,会用草原上最为残酷的法子来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

可我又不是你男人,你和我说这些干啥……杨玄干脆直接了当,“你说这些作甚?”

赫连燕看看左右,轻声道:“我需要你。”

第217章 我可是要做皇帝的男人啊 “我需要你。”

赫连燕说这话时狐媚消散了。

杨玄差点原地蹦起来,脑子懵了一下。

“这个女人寂寞难耐了,小玄子,去安慰她吧。”朱雀说道。

安慰个屁!

杨玄知晓,越是美丽诱人的东西,就越危险。

可这个女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需要我的什么?

难道是……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邪门功法,女子需要采什么来修炼,不禁打个寒颤。

“赫连娘子……喝多了?”杨玄觉得唯有喝多了才能解释赫连燕当下的情况。

赫连燕摇头,“我的酒量……不是我小瞧杨司马,若是真喝起来,你必然不是对手。”

“那就被灌醉,给她机会!”朱雀乐不可支。。

杨玄想到了豪门恩怨,以及自己看的宫斗小说,难免就联想到了皇叔的众多女人。

“赫连娘子把话说清楚。”杨玄冷着脸。

“我在皇叔府中看似地位不低,可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叔的,我这些年来悄然存下的钱财不足以让我以后避祸。所以,我必须要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这样啊!

杨玄倒是明白了,但这个骚狐狸很危险,他不敢轻易相信,“赫连娘子想来投奔大唐?”

“这个是以后的事。”赫连燕含糊以对,“回春丹我要一千丸。”

她盯着杨玄,“我会用消息来交换。”

前面铺垫了一堆,后面一句话说完,简单明了。

杨玄先笑了笑,打个哈哈。

这个女人的话是真是假?

一千丸,五十钱一丸, 也就是五万钱,她有五万私房钱不算多, 也不算少。

但她给的消息是真是假?若是假消息, 或是半真半假, 那岂不是……

杨玄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给她一千丸,我什么都没损失啊!

若是这个骚狐狸玩手段, 不信就是了。

想到这里,杨玄为难的道:“一万丸就已经很难了,人工简单, 可药材难寻。”

赫连燕笑了起来,分外妩媚,看着活脱脱一张瓜子脸,“给皇叔九千,我一千。”

这女人莫非真的是要给自己寻路子?

杨玄觉得此事应当有七成是真的。

但他想到了看过的间谍片子, 什么谍中谍, 什么双面间谍, 什么三面间谍……

这事儿很复杂。

“此事……”

燕过拔毛啊!

杨玄面露难色……

……

晚些, 杨玄和赫连燕依依惜别。

“杨司马何时去潭州, 我扫榻相待。”

“呵呵,好说。”

你的香榻哥不敢上,上了就怕下不来了。

赫连燕微微颔首, “告辞。”

“一路走好。”杨玄摆摆手。

赫连燕带着人走了。

杨玄打个酒嗝, “回去。”

老贼问道:“郎君, 先前你和这个女人交手谁赢了?”

先前赫连燕提议装作是闹翻的模样, 二人打斗一场。于是就打了起来。可打一打的就有些不对劲, 杨玄赶紧认输。

“好男不和女斗。”

杨玄依旧无法判断赫连燕的态度, 此事还需长久观察。

若是能在皇叔的身边安插一个密谍,杨玄觉得这事儿值得一万丸回春丹,赠送的那种。

林雅当时的进攻如今看来便是辽皇的一次试探, 若是能胜,那就说明大唐已经彻底的糜烂了,北辽大军将会倾巢出动, 南下牧马。

虽说林雅败了,但北疆的实力并不足以震慑北辽。如今北辽忌惮的不过是倾国之战的风险罢了。

倾国之战一旦败了, 胜利的一方不会就此罢手,灭国之祸将会随之而来。

所以倾国大战从不是皇帝说打就能打的。

需要多番考量, 乃至于多年的等待。

一旦下定了决心,大军将会淹没北疆。

所以黄春辉此次甘冒风险也要来一次反弹, 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陛下你还在梨园里面玩女人。北辽都要打过来了, 再特么克扣我们的钱粮兵甲,回头梨园将会沦为北辽大军的猎场。

杨玄从长安出发时,户部打开了不少仓库,大车不断往北方而来。

有将领赞道:“这是多年未见的美景。”

但杨玄不知道这样的美景能持续多久,梨园里的那个伪帝是在吃喝玩乐玩女人,但别忘了,他玩弄权术的手段堪称是纵横无敌。

当他觉得北疆太强大,需要制衡时,户部的钱粮将会再度被‘漂没’

杨玄回到州廨,一路进了大堂,见里面满满当当的,不禁讶然,“怎地都没走?”

“都在等杨司马。”

刘擎皱眉,“那个女人呢?”

“回去了。”

“回去了?”

“是啊!”

刘擎捂额,“你答应了什么?”

“就是喝了一顿酒。”

使君的咆哮传来:“都滚!”

官员们蜂拥而出。

大堂内只剩下了刘擎、卢强和杨玄三人。

“坐。”

老头和颜悦色。

杨玄坐下,刘擎问道:“什么都没答应?”

杨玄摇头,至于回春丹,那是生意,和这事儿没关系。

“就喝了一顿酒?”

“是啊!”

不少人都看到了。

“你以为老夫是傻子?还是说赫连春的侄女是傻子?”刘擎怒了,“让老夫来看看,莫非你以为自己是俊美无双,女子一见就发春的美男子吗?啊!”

杨玄摸摸脸,别说,还真有些自恋。

“来人。”

刘擎叫人去问。

“杨司马就和那个女人在小河边喝酒,还打了一架。”

刘擎老眼都气歪了,“特娘的,除非是打到了榻上去,否则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如何就偃旗息鼓了?”

杨玄不肯说出这事儿的内幕,刘擎气咻咻的,又担心这事儿会反复,指着杨玄,几度想扔东西。

“使君,那女人派人来了。”

赫连燕的随从带着一个包袱来了。

“娘子说大辽与大唐紧密相连,世代友好,临走却忘记了礼物,太不该。这是娘子给刘使君的礼物,一些心意,还请笑纳。”

世代友好?

老刘都有些撑不住这句话……大唐和北辽是世仇吧?多少年了,两国隔一阵子就会大打出手。

包袱打开,里面是个木匣子。精致的木匣子再打开。

精美的牛肉干一块块的堆码在里面。

“老卢,尝一口。”

卢强真的尝了一口,“嗯!美味,最好的牛肉干。”

他冲着杨玄挑眉,“来尝尝。”

“已经吃过了。”

赫连燕此刻正在回去的路上。

她的心腹捷隆和她并行,问道:“娘子,那杨玄看来并未相信。”

“他若是信了,早就死在了太平。”赫连燕说道:“太平原先什么样?那些来的大唐官员也有励精图治的,可最终都难免溜之大吉。唯有杨玄镇住了太平城。后续更是让三大部吃了不少亏。”

赫连燕摸了一下腰,先前打斗时,杨玄揽住了她的腰肢。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纤腰,那人却毫不客气的掐了一把,好痛。

“这样的人,轻视他便是给自己挖坑。华卓轻视过他,如今威严尽丧。怀恩轻视过他,结果在章羽县城下损失惨重。这样的人……若是给他十年会变成什么样?”

“会成为名将吧。”捷隆说道,但有些不服气。

“不只是名将。”赫连燕面色凝重的道:“他还懂经营。你看看太平,原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如今成了草原商人趋之若鹜的宝地。这一切都是杨玄带来的。他到了陈州,我在想,陈州以后会成什么样。”

捷隆一怔,“难道陈州都会变成太平那样?娘子,若是如此,三大部定然不是陈州的对手。”

赫连燕嫣然一笑,“我知晓,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

刘擎让杨玄站起来,随后绕着他走了几圈,嘴里啧啧称奇。

“英武是英武,可英俊也谈不上多少吧。这样的年轻人,岂能让那等绝色女子动心?老卢说说。”

老夫当年也曾风流倜傥……卢强干咳一声,“使君,各有所爱吧。”

“也是。”刘擎惆怅的道:“你若是能让女子趋之若鹜倒是好事,以后碰到强敌就把你丢出去。”

卢强笑道:“无论如何,子泰可是一来就立下了大功。”

“是大功,老夫记下了。”刘擎坐下,“子泰。”

老头突然亲切的就像是看女婿般的,让杨玄心中一颤,幸而想到老头没女儿,这才放心。

“在。”

“老夫本想让你管些闲事,好歹修生养息一番,好生安静一番,可你一来就立功,却让老夫为难了。”

杨玄最近一年在北疆风头很盛,刘擎这是想让他沉淀一番的意思。

若是旁人,此刻定然要说任凭使君吩咐。

可杨玄心中装着一个伟大的目标,哪有闲工夫去沉淀。

刘擎说道:“老夫提刀上阵依旧犀利,可老夫事多,如此,你先去军中看看。”

军队!

这是杨玄的第一目标。

老头果然是贴心人,杨玄心中暗喜。

“是。”

“对了,你在太平操练得力,在咱们临安也试试。”

陈州原先有五千大军,北疆大战后,因为担心北辽报复,所以各处都在扩军。如今陈州各处军队加起来有七千余,其中临安驻军四千。

“这是我陈州最为精锐的军队。”统军将领张立春也是老熟人。

最精锐……杨玄笑了笑。

四千人,其中一千骑兵,此刻正在列阵以待。

乌达在盯着,轻声道:“主人,这些人有些桀骜。”

上次北疆大战时,陈州军以临安军为主力出阵,这些将士摩拳擦掌准备弄些功劳,可刘擎却屡屡派出太平军,让他们打了几次酱油。

老对头来了啊!

这些人哪里会客气。

北疆民风彪悍,军队更是如此。

那些将士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显然是想给这位司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杨玄看了半晌,“明日我再来。”

呃!

张立春和几个将领愣住了。

不是该训话的吗?

新官上任都要训话,可杨玄却一言不发,上马而去。

校尉吴顺泽低声道:“兄弟们都说要给这位司马一个下马威,竟然走了?”

张立春沉声道:“北疆大战时,杨玄率太平军破城,那一战我看了,用兵中规中矩,麾下悍勇。你们准备的东西,怕是难逃他的眼。”

吴顺泽笑道:“兄弟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当初那股子憋屈的劲头还在。再说了,使君让他来操练咱们,这有些看不起咱们的意思。”

“别乱来。”张立春笑骂道:“若是被他收拾了,耶耶可不会管。”

吴顺泽笑道:“副将放心,咱们就是玩玩。”

杨玄回到了家中。

“怡娘,我回来了。”

王老二冲进去就大喊大叫。

“知道了知道了。”怡娘从厨房出来,“晚些就吃饭。”

杨玄洗个澡,脏衣裳丢在那里,晚些章四娘去收拾,突然吸吸鼻子。

“怎地有脂粉的味道?”

她仔细看看衣裳,发现了些皱褶的地方,皱褶的不大正常,像是被谁掐了似的。

晚饭很丰盛,有本地特产炖羊蹄。

羊蹄子炖的软糯,王老二就像是老鼠似的,一边咀嚼一边吞咽,嘴就从羊蹄子的一头,不断移动向另一头,随后又换一个方向。

“好吃。”

“真好吃。”

这次都是真心实意的赞美,连杨玄都吃的赞不绝口。

怡娘得意的道:“那人还得意洋洋说什么祖传的厨艺,数十年临安无人能模仿,我就看了一次,回来就做了。”

老贼眼睛发亮,“怡娘,老夫今日看到有家烤羊肉生意特别好,要不你明日去看看?”

王老二用力点头。

连章四娘都说好。

呵呵!

杨玄在想,若是这伙人讨逆失败能做什么,开个酒楼也不错。

怡娘主厨,王老二打杂,老贼伙计,曹颖迎来送往。

我呢?

杨玄觉得自己就站在柜台后面收钱。

对于人来说,活着是基本要求。而人的欲望无止境,随着境遇的不断改善,追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最终的结果就是越有钱,越不快乐。

而方外对此给出了解决方案:通过修行来降低过高的阈值,而具体手段就是清心寡欲。

你的阈值降低了,自然而然就觉得幸福了。

但杨玄知晓自己的阈值这辈子都没法低下来。

我可是要做皇帝的男人啊!

……

明天恢复三更。月票什么的,有的投几票啊!

第218章 去教教他们 每个地方的气息和味道都是不同的。

凌晨醒来,一种陌生感让杨玄有些莫名其妙的孤寂,仿佛整个世界和自己被切割开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着耳鼻在感受这个新环境。

味道不同,声音更不同。

太平县县廨后面很安静,那些百姓从后门走过的,会嘀咕明府还在睡觉,轻声些。于是他们的脚步会放轻,尽量不说话。

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心中明悟,自己的孤寂原来是思念。

他想太平了。

在太平,出门后就能看到岳二带着岳三书准备去出摊,见到他会行礼,拍几句马屁。

出城就能看到二妹山,山脚下有太平军。。

一进去就能听到轰然的脚步声,以及呼喊声。

回来吃饭,看着老贼和王老二斗嘴,看着怡娘拍桌子。

人一旦习惯了某种生活模式,就会陷入其中,想改变何其艰难。

“起床!”

杨玄坐起来,伸个懒腰。

走出卧室,老贼已经起来了。

王老二破天荒也早起了。

章四娘的房门一开,她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厨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原来大伙都不大习惯新环境啊!

杨玄心安了,觉得自己没毛病。

修炼开始。

章四娘有些艳羡的看着杨玄在练刀。

“想学?”

怡娘端着一个木盆过来。

章四娘摇头。

“为何不想学?”

“上次老贼说我这般年纪再来修炼,会吃大苦头,而且就算是学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老贼就差直接告诉她:你没有修炼的天赋,别折腾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怡娘从不会被别人忽悠, 因为想做什么,她会亲自去试。失败了不打紧, 再来。

章四娘默然。

她试过了, 自己躲在卧室里, 按照老贼教的法子,可怎么都感受不到内息。

“要有上进心。”怡娘恨铁不成钢的道。

铛铛铛!

“开饭啦!”

杨家吃饭总是那么动静大。

隔壁。

“吃饭!”

卫王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 筷子夹了一张饼,大口一开,一半没了。再夹几片羊肉塞进嘴里, 混着咀嚼。

李晗吃的比较斯文一些,但速度却不慢。

卫王咽下食物,嘲讽道:“你不是常说要细嚼慢咽吗?怎地和饿死鬼投胎似的。”

李晗手不停,嘴也不停,“当初被带着去寻什么神山时, 一路担心会被饿死, 所以有了食物就拼命的吃。”

卫王也不禁想到了那个时候, “那些狗贼, 死得好!”

李晗说道:“从那时开始, 我就知晓了一件事。所谓的贵族气质,只是一种倨傲。用于区分自己和其他人, 由此获得一种优越感的工具。”

卫王突然大笑。

他把半张饼丢在盘子里,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人吃饭为何?不就是为了活着!”

“人睡女人为何?不就是为了生孩子?”

“偏生那些人道理多, 吃饭就给你弄出几百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说这是礼仪。”

“睡女人更是荒唐,明明就是想生孩子, 或是发情了,却偏生要弄个什么喜欢爱慕……这让本王想到了当年狩猎时看到的兽类。”

李晗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这些不同。若人与兽类相同, 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你觉得和兽类有何区别?”

卫王喝了一口汤,“人本来就是兽!许多时候人不如兽……禽兽不如!”

他没了辩驳的兴趣, 开始吃早饭。

李晗想到了宫中的皇帝和太子。

抢自己的儿媳, 禽兽都做不出这等举动来。

难怪卫王会如此偏激。

“哎!”

“何事?”

“子泰今日要去操练临安军,去看看?”

“没意思。”卫王板着脸。

李晗放下筷子, “说是有人想给子泰下马威。”

“不想去!”

“兴许会动手。”

“……”

“子泰修为普通,你若是不去,他怕是会出丑。”

“……”

“子泰若是被欺负了,大王的名头也会受损啊!”

“如此就去看看。”卫王傲娇的点点头。

吃完饭,二人出门。

“还没出来。”卫王不满的道:“又没成亲,这般恋恋不舍作甚?”

“出来了。”

隔壁大门开了。

“郎君早些回来。”

“知道了。”

杨玄带着老贼和王老二,还有乌达带着护卫出了大门。

百余骑很麻烦,不可能全数在家中住着。杨玄就和老头申请了一下,在军营边上给这些护卫弄了个新家。平时主要是乌达带着些人在宅子里护卫,其他人在另一处操练。

“子泰!”

“建明?大王,这是要去哪?”

李晗笑道:“大王也想去看看临安军。”

这头狐狸,自己的事儿却推给了本王……卫王忍不住抬头看着天空。

“只是小事。”杨玄笑了笑。

“并非小事。”李晗说道:“你原先是太平县县令,临安的官吏对下面的官员总是带着些优越感。可没想到你转瞬就成了他们的上官。

人大多能上不能下,看着以往自己俯瞰之人,如今站在自己的头顶上,那等滋味可不好受。我估摸着今日会有人给你下绊子。”

“花花肠子多。”卫王不耐烦的道:“此事简单!”

这个憨货!

李晗问道:“大王可有解决之道?”

“不服……打到他服!”

粗胚!李晗嘴角含笑,“这是临安,多少人看着子泰。”

“这是军中。”卫王觉得李晗聪明是聪明,“你许多时候是聪明过头了。军中只服气比自己厉害之人,而不是什么手段。”

“呵呵!”

“你再给本王呵呵试试?”

“哈哈!”

“……”

路人看到二位贵人的模样,不禁有些惊讶。

这就是皇子?

杨玄满头黑线,“矜持!都看着呢!”

校场外,其他护卫已经在等候了。

杨玄带着百余骑进了校场,四千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张立春带着几个将领迎了过来。

“见过司马!”

等看到卫王和李晗时,张立春等人反而是越发的兴奋了。

这是自信的表现。

“辛苦了。”

杨玄颔首,随即被簇拥着走到了台子上。

“开始操练吧。”

“领命!”

州廨。

刘擎刚到,打个哈欠说道:“昨夜没睡好。”

卢强笑道:“可是家中闹腾?”

“家中倒是不闹腾,可老夫却担心杨玄今日被张立春的麾下给个下马威。”

“这是常事。”卢强觉得老刘担心太过了,“张立春自家当年去统军,也被那些人给了下马威。这不只是咱们陈州如此,北疆民风彪悍,各处军中皆是如此。将领要想让麾下信服,就得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他见刘擎眉间多了忧色,就问道:“使君担心子泰会丢人?”

“他丢不丢人不打紧。”刘擎摇头,“深秋了,三大部今年会如何袭扰,乃至于进击还不得而知。张立春有才,不过非大将之材,这也是陈州军出阵老夫得亲自领军的缘故……多少人说老夫是贪恋军功,特娘的,老卢,你觉着老夫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升迁?”

这个说不定啊……卢强坚定的道:“这是诬蔑!”

“老夫是刺史,总不能敌军来袭老夫就得丢下手头事去统军吧?不像话!”

“使君的意思是……”卢强迟疑了一下:“以后让子泰领军?会不会太早了些。”

刘擎没好气的道:“有才就用,还分早晚?”

“就怕有人不服气,闹出事来。”卢强苦笑,“咱们陈州不容易,能支撑到现在靠的便是团结。若是内部闹腾……”

“所以老夫就等着今日的下马威。”刘擎有些恼火,“特娘的!一群粗胚,若是子泰无法让他们心服口服,还统个屁的军。下次遇到敌军来袭,还得是老夫上!”

卢强挑眉。

刘擎在想心事。

卢强再挑眉。

刘擎视而不见。

第三次挑眉。

刘擎干咳一声,“老卢啊!”

“使君。”

刘擎语重心长的道:“老夫知晓你想领军,可这人吧,他术业有专攻,你的长处便在于处置政事。领军也不是不行,管管粮草军械尚可。”

卢强苦笑。

刘擎终究有些不安宁,“叫人去看看。”

卢强吩咐了,回来后见刘擎在处置政事,但速度却比以往慢,就知晓他有些分心。

“使君安心,就算是失败了,慢慢磨也能收服了那些骄兵悍将。”

刘擎抬头,眸中多了些温和,“年轻人在一帆风顺时遇到挫折不是坏事,恍若当头棒喝。可老夫总是担心小崽子太顺了,一旦受挫会不会一蹶不振。老了,做事优柔寡断,倒是让你笑话了。”

卢强坐下,眼中含着笑意,“年轻人总归是要去闯荡的,使君放宽心。”

刘擎点头,“就是心中牵挂着。”

……

战马疾驰,刀光闪烁。

阵列转换整齐,呼喝声中,长枪奋力刺杀。

“杀!”

“杀!”

“杀!”

四千人操练起来动静很大,整个校场烟尘滚滚。

校尉吴顺泽瞥了杨玄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不喜不怒,就试探道:“司马,兄弟们还有些别的手段。”

正菜来了……杨玄看了他一眼,“只管演练。”

吴顺泽的脸兴奋的微红,打个呼哨。

一队步卒开始树靶子。

靶子有数十个,整齐排成一排。

吴顺泽介绍道:“交战时,我军骑兵冲杀对方步卒,对方必然是列阵以待。”

靶子便是步卒,杨玄点头。

吴顺泽举手摇动了几下,喊道:“都给耶耶操练起来,谁特娘的射偏了,回头青楼请客!”

李晗低声骂道:“特娘的!这怎地和悍匪似的。”

卫王问道:“比之太平军如何?”

李晗说道:“不知。”

卫王摸着巨刀的刀柄,有些手痒了。

“开始了。”

骑兵中斜刺里冲出百骑。

这一百骑兵冲着台子来了。

“呜呼!”

他们嘴里呼喊着,抬头看向杨玄等人。

野性十足啊!

杨玄想到了长安城中的诸卫,看似威风凛凛,可就像是披了一层虎皮的绵羊。

这些才是骄兵悍将。

伪帝若是知晓自己倚为长城的诸卫变成了绵羊,不知是如坐针毡,还是如临大敌。

“子泰!”李晗轻声提醒,“大气些!”

杨玄只是走神了,他举起手轻轻挥动,嘴角含笑。

骑兵们从台下呼啸而过,冲着靶群去了。

吴顺泽看着杨玄,“司马请看我临安军的骑射!”

骑射并非是每个骑兵都能做到的,而在疾驰中还能精准射杀敌人,这更是难上加难。连草原异族也很难做到。

一百骑兵用双脚控马……马速不减,这本身就是精锐的表现。

他们张弓搭箭,在从靶群正面前方冲过时,松手。

咄咄咄!

箭矢飞舞,绝大部分都射中了靶子。

骑兵冲过靶群,随即有人去验靶。

张立春含笑道:“儿郎们献丑了。”

吴顺泽的眼中却多了桀骜,“拭目以待。”

验靶的军士来回奔跑,很快,结果汇聚。

有人高喊,“中胸腹者七成!”

你要说为啥不是面门或是咽喉……这话说出来保证会被打个半死。两军交战,从来都是以最有把握的方式去杀敌。

你要刁钻的觉得自己牛逼,每一箭必须中咽喉才算数,那你是高手,但这样的高手在军中屈指可数,不具备代表性。

吴顺泽看向杨玄,“请司马指点!”

一股子不服气的气息就冲了过来。

下马威来了。

李晗轻声道:“桀骜,且跋扈,这是故意的,子泰若是不能压制他们,领军之事就成了泡影。”

卫王冷笑,“本王出手呢?”

“军中只认强者,不认身份,否则你以为张楚茂为何灰溜溜的滚回了南疆去?”

杨玄微微颔首。

这是认可之意。

此人有些软弱!

吴顺泽心中多了轻蔑之意。

那一百骑兵此刻就在台下,桀骜的等待杨玄的回应。

“是不错。”

呵呵!

有人在笑。

“也仅仅是不错。”

一百骑兵有些躁动。

吴顺泽拱手,“请司马指点!”

耍嘴皮子不算数,咱们上手。

太平军成军时间短,众人知晓太平军枪阵犀利,但骑射却不是短时间就能练出来的。

杨玄淡淡的道:“乌达!”

乌达上前,“主人。”

杨玄此次从太平来临安,就带了乌达率领的护卫。

杨玄指着靶群,“去教教他们。”

瞬息,吴顺泽和那些骑兵的脸就红了。

被愤怒刺红了。

乌达点头,“领命。”

同样是百骑。

同样是骑射。

乌达率先策马而去。

百骑从台子下疾驰而过。

“避!”

乌达一声高喊。

一百骑侧身缩在战马左侧,从右侧和前方看去,仿佛战马上空无一人。

战马依旧不减速。

吴顺泽面色微变。

那些骑兵同样如此。

卫王没怎么关心军队的事儿,问道:“这些人如何?”

李晗说道:“他们本是精锐中的精锐,到了太平后,子泰想打造精锐骑兵,便用他们为教官,琢磨各种战法。一番苦练下来,早已脱胎换骨了。临安军用骑射来挑衅,我敢打赌,子泰此刻忍笑很辛苦。”

乌达第一个冲过靶群。

咄!

箭矢精准的射中了靶心。

咄!

第二个依旧如此!

第三个……

第四个……

咄咄咄!

靶心在颤抖。

第219章 收拢人心 咄咄咄!

和临安军密集攒射不同,乌达率领的护卫是顺着放箭。

前方放箭,随即策马转向,后面一人再放箭,以此类推。

如此,每一箭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咄咄咄!

箭矢轮番射中靶子。

最后一人松手。

随即护卫们策马来到了台下,和临安军的一百骑并列。

距离不算远,今日天气也不错,台子上更是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

吴顺泽面色铁青,张立春在苦笑。

验靶的人在来回跑。

“中胸腹九成!”

那一百骑兵因为是背对靶子,所以听到结果后不敢相信的回首。。

随即,人人面色苍白。

败了!

别看只是两成的差距,可乌达等人的箭矢距离靶心更近,而他们的散落在整个靶子上。

他们知晓要想达到这个结果的难度。

张立春干咳一声,“司马麾下果然骁勇!”

这是婉转认输。

吴顺泽大声道:“我临安军阵列无双!”

“住口!”张立春喝道。

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高。吴顺泽的心态有些崩了,他拱手低头,“还请司马指教!”

杨玄看着他,冷冷的道:“我操练太平军不过半载,随即便跟随北疆大军出阵。此战我太平军率先破城。

随后决战时,我陈州军为左翼猛攻敌军右翼,我太平军列阵在前,无一人后退,杀敌无数,战后,使君赞为陈州虎贲。”

吴顺泽抬头,面红耳赤的想反驳。

杨玄说道:“随后基波部猛攻章羽县县城,大军云集,我率数百骑一战破敌万余, 章羽县转危为安。”

吴顺泽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想的各种反驳理由在这些战绩之前毫无用处。

任你百般吹嘘, 我只一巴掌:战绩碾压!

“瓦谢部里应外合想攻破太平, 瓦谢可汗华卓领三千精锐突袭, 我率六百骑应战,华卓不敢应战, 狼狈而逃。”

杨玄森然道:“我说这些并非是想炫耀,只是想问问你等,面对创造出这等战绩之人, 你等该如何?”

吴顺泽的脖颈上青筋蹦跳。

“来人!”

杨玄喝道。

“在!”

几个军士上前。

杨玄指着吴顺泽,“军中给上官下马威乃是惯例。以己之长来挑衅上官,其一,不够悍勇, 想占便宜的心思令我不喜。其二,败后不肯认输,心胸不够宽阔, 遇敌时定然会意气用事,责打二十,以为教训!”

几个军士愣住了。

他们是临安军的军士,杨玄是外来人。

特么的, 不动手的后果更严重……张立春厉喝:“还不动手!”

吴顺泽跪下,“下官领罪!”

随即吴顺泽被拉下去, 就在台下责打。

杨玄看都不看一眼, “列阵上前。”

这是准备令将士们观刑吗?

四千人列阵到了台下。

“我是杨玄。”

杨玄缓缓说道:“北疆的形势如何不用我说,你等自然知晓。不提北辽, 三大部就在陈州之前虎视眈眈,一心想吞了我陈州。”

这番话很是平和。

“面对如此险境,你等在想什么?”

杨玄突然咆哮,“你等一心想着给上官下马威, 可这个下马威却让我倍感失望!看看你等,这是什么阵列?稀稀拉拉。看看你等,或是怒火冲天,或是沮丧不安,这样的军队如何抵御三大部?如何能灭了三大部!”

将士们有些激动,甚至有人喊道:“不服就来厮杀!”

“揪出来!”

杨玄眼神好,牢牢地盯住了那人,王老二冲了下去。

“谁特娘敢阻拦, 今日耶耶要杀人!”杨玄知晓要镇住这帮子骄兵悍将,光凭着本事还不够,你还得表现的比他们还狠。

“他不敢!”那军士还在叫嚣。

卫王拔出巨刀,“本王在此,谁要试试?”

你特娘的就不能不抢风头……杨玄想灌死大侄子,但想想自己的酒量好像喝不过他。

军士被王老二一巴掌抽的七荤八素的拖了出来。

“我不服!”

“我不需你服!”杨玄冷笑,“牢骚怪话一肚子,可以,但当请示了说。此刻说了便是蛊惑人心,我若是放任你这等人在军中,那便是失职。来人。”

几个军士上前,神色肃然。

“责打三十,驱逐出军中!”

这便是削了军籍。北疆谋生不易,从军中出来后,没有一技之长的要么去种地,要么去做生意。可地不好种,异族会时常来袭扰劫掠;生意更难,不小心就血本无归。

而从军虽说有风险,可军功封赏最为丰厚。

军士面色剧变,跪下道:“小人知错……”

杨玄上前一步,“打!”

他看着阵列,淡淡的道:“还有谁?”

无人开口。

杨玄先是用骑射击溃了他们的骄傲,接着用自己的战功摧毁了他们的自信心,再用责罚来立威。

谁不服?

“从今日起,全数用我的操练法子。”

“谁偷奸耍滑,重责!”

“操练此刻便开始,乌达!”

“主人。”

“谁乱动,打!”

“领命!”

乌达带着护卫们拎着大棍子在巡查。

杨玄就站在台上纹丝不动。

这……难道我等也得操练?

张立春等人愕然。

但杨玄一动不动,他们自然只能跟随。

人一站久了就会觉得这里发痒,那里酸痛,没多久整个人就磨皮擦痒的,恨不能挠挠动动。

“打!”

“嗷!”

乌达带着人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看到谁乱动就打。

若是以往,这些将士定然会反抗。可台上的杨玄也没动,谁敢质疑?

从古至今,最好的教导方式便是垂范。

也就是以身作则。

时光流逝,张立春等人也熬不住了。

杨玄没动。

他们只能自己动。

于是在下面将士们的瞩目下,杨司马一动不动,而张立春等人却像是猴子般的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动一下。

威信,就这么渐渐转移了过来。

呯!

有人摔倒了。

呯!

该结束了吧!

众人从未觉得站立这般受罪。

军中列阵也是站立,但从未这般严厉,动都不许动一下。

但台上的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卫王干咳一声,“本王要去更衣。”

李晗鄙夷的道:“我就知晓你扛不住。”

卫王学了杨玄,冲着他比个中指。

“正好我也想去。”李晗一脸正色。

“无耻!”

他们不是军中人,自然不受这个约束。

呯呯呯!

“有人装晕!打!”

“嗷!”

呯呯呯!

不断有人摔倒。

呯!

台子上也有人摔倒了。

杨玄这才说道:“操练结束。”

……

“如何了?”刘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操心的命,不过以前操心的是整个陈州,如今还得多一个小崽子。

去打探消息的小吏说道:“这边出了骑兵来挑衅,骑射颇为犀利,中了七成。”

刘擎怒道:“张立春干什么的?为何不压住?”

小吏苦笑,“杨司马令自己的护卫出手,中了九成。整个临安军都被镇住了。”

“哎!他的护卫好像是些异族人?”刘擎心中由怒转喜,“好像是上次去救人时弄回来的。没想到竟然骑射了得。”

卢强笑道:“使君这下可以放心了。”

刘擎板着脸,“老夫何时不放心?只是昨夜喝多了茶水,没睡好罢了。”

你说的都对。

卢强只能勉强一笑。

小吏说道:“如今杨司马带着他们在站,谁都不许动。”

“这是什么操练法子?”刘擎皱眉。

没多久,消息再度传来。

“摔了好些人。”

“连将领都摔了。”

“杨司马依旧纹丝不动。”

“临安军服气了,杨司马所过之处,纷纷行礼。”

“好!”刘擎满面红光的道:“子泰一去就镇住了临安军,随后便能接手操练。如此他在陈州也有了立足之事。只需把军队操练好,随后若是能一战取胜,小崽子便站稳了脚跟,哈哈哈哈!”

卢强点头,“三大部不会安分。特别是基波部,他们上次死伤惨重,怀恩若是想报仇,今秋便是机会。”

“那也是小崽子的机会!”刘擎双目炯炯,“张立春平庸,杨玄锐气十足,就算是基波部不出击,老夫也得令杨玄领军去袭扰一番。”

新人上任三把火!

刘擎准备给杨玄送上第一把。

卢强说道:“可子泰责打将领,若是不能收服,这便是一个隐患。”

“使君。”小吏回来了。

“杨使君亲自下厨做了饭菜送给校尉吴顺泽,吴顺泽感激零涕,悔不当初。”

刘擎淡淡的道:“今日天气不错。

卢强笑道:“是啊!”

刘擎起身,“理事要从容。”

“是!”

“要学会一张一弛,否则如何能长久?”

“是!”

“老夫去看看菜地。”

……

杨玄弄了一碗馎饦。

吴顺泽吃的泪流满面,跪下请罪,发誓从此杨玄指东他不打西,杨玄令他赶狗绝不撵鸡。

老贼在外面赞道:“郎君好手段。”

李晗也觉得不错,“打一顿再给颗枣吃,人心便收拢了。”

卫王在沉思,李晗戳戳他,“觉着不妥?”

卫王摇头,“本王觉着泪流满面夸张了些。”

“悍勇之士嘛!”李晗却觉得恰如其分。

随后众人回去。

出了校场后,杨玄突然身体一震。

艹!

馎饦忘记放盐了。

几辆大车就在众人的前面,大车上都是尘土,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绝于耳。

十余骑护着车队,一看就是长途跋涉后的模样。

其中一人回头,先是一怔,接着下马转身。

“小人袁市,见过大王。”

卫王淡淡的道:“何事?”

袁市抬头,“小人奉越王之命前来,有越王的书信。”

李晗低声对杨玄说道:“越王的人。”

越王,那个小透明……杨玄知晓皇室不存在小透明,若是可以,每个皇子都能成为风云中人。

但越王却货真价实的是个小透明。他虽是皇后所出,背后也有一家四姓作为靠山,但他的头顶却有个太子哥哥。

于是他的位置就尴尬了。你要说上进,那便是在窥探亲兄长的太子之位。所以,小透明的名声一直伴随着越王到了南疆。

不过越王和卫王可没有交情,怎地来送礼?

不,因为卫王和太子是对头,严格意义上来说,越王也该同仇敌忾,把大侄子视为敌人。

可他千里迢迢的竟然遣人来送礼,这里面的味道值得琢磨。

不过此事与杨玄无关。

杨玄回州廨,李晗知晓自己该避嫌,“来了临安还没去青楼看看,我先去探探路。”

“小心腰子。”卫王随口道。

到了住所,按理该开大门让马车进去。可卫王却丢下一句话,“搬进来。”

黄坪闻声出来,问了下情况,笑的云淡风轻,“越王好意,大王颇为感动。”

他随即令人去准备回礼,自己在前面交接。

礼物都是南方的特产。

几大车搬运完毕。

最后一辆车的车帘掀开。

两个异族美人满怀期待,又颇为忐忑的下来。

还送美人,天知道这些女人的身上有没有藏毒,或是暗藏机关……黄坪心中冷笑,“大王最近修心,不近女色。”

袁市笑眯眯的道:“以前大王可是无女不欢。”

以往卫王也曾荒唐过一阵子,但后来就变了。

黄坪冷着脸,“这是你能议论之事?”

袁市笑着请罪。

稍后他去拜见卫王。

“越王在南疆颇为挂念大王,常说当年在宫中时忽略了亲情,到了南疆之后,每日看着陌生人事,不禁怀念往昔。北疆苦寒,北辽虎视眈眈,越王担心大王,便令小人前来,另有书信。”

卫王看都不看书信,“礼物本王收了,南疆虫蚁多,黄坪。”

“大王。”黄坪含笑上前。

“回礼可有了?”

“有了。”

随即就是一番不咸不淡的话,袁市告退。

“不需安置?”黄坪送他出去。

客人来了,主人家安排食宿是本分。

袁市含笑,“大王威严,我可不敢靠得太近。”

黄坪微笑,“如此,有事说话。”

“好说。”

袁市回身拱手,随即带着人去寻逆旅。

黄坪回去。

“大王,来者不善。”

“本王知晓。”卫王有些不耐烦的道:“多半是老三派来打探本王消息的探子。做事畏畏缩缩的,和老鼠一般。”

黄坪笑道:“老夫自然会关注他们,只是那两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杨玄和李晗一人一个。”

第220章 贪婪便是最大的弱点 “怡娘!”

章四娘急匆匆进了后院。

“又怎么了?”

怡娘刚买了一群小鸡,小鸡装在箩筐里,她正一只只的拿出来检查。

“怡娘,隔壁送了个美人来。”章四娘一脸不屑,心道:郎君连我都没染指,那个异族美人还不如我呢!

怡娘检查了一只小鸡的屁股,发现有些拉稀的痕迹,不禁黑了脸,“奸商!”

“怡娘,如何处置?”杨玄不在,就是怡娘当家。

怡娘把这只小鸡单独放在一边,随口道:“哪来的?”

“说是越王从南疆送给卫王的,卫王不要。”

“那多半是干干净净的人,不会是密谍。”怡娘很有自信。

章四娘一听不禁倍感危机。

“不过家里不养外人,送回去……等等。”

怡娘又发现了一只拉过稀的小鸡,咬牙切齿的道:“晚些问问老贼,他若是不要,便送回去,就说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起,更养不起金贵的美人。。”

“哦!”章四娘不禁窃喜。

怡娘发现第三只小鸡有问题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奸商!”

袁市带着人住进了逆旅,随即分散开。

有人去青楼,有人去酒肆,有人去市场里到处转悠。

直至晚上,众人才回来。

门外有人盯着, 室内,十余人依次汇报。

“卫王在太平很是安分, 就是去了一趟草原, 平日里在太平深居简出。”

“到了临安后, 卫王依旧深居简出。”

袁市沉声道:“就没拉拢官员将领?”

“拉了,卫王和太平县县令, 也就是如今的陈州司马杨玄交好。”

袁市蹙眉,“县令,小吏也!卫王出手, 至少也得是刺史。杨玄此人如何?”

一个男子说道:“杨玄此人据闻是贵妃的人。”

“那更不该!”袁市冷笑,“卫王当年就给过贵妃好看,他如何肯与贵妃的人交好?”

“杨玄据闻是农家出身,后来机缘巧合救了贵妃, 从此飞黄腾达。”

“不对,我打探到了消息,说此人在太平操练出了一支精兵,屡战屡胜。”

“胡乱吹嘘的吧?”

“不,临安人知晓, 今年早些时候,对面的基波部大军出动攻打章羽县, 杨玄率数百骑大破基波部万余骑。北疆大战时,此人也率先破城。”

“咦!”袁市有些好奇,“如此……那此人用兵倒也有些意思。多大?”

“说是不到二十。”

袁市笑道:“少年锐气,不过毕竟年少, 且官位低微, 卫王不可能有那等慢慢栽培的心思, 如此,试探。”

“是!”

另一人说道:“另外梁王的那个孙儿李晗住在卫王府中,二人出入一体, 颇为亲热。”

袁市说道:“李晗看似浪荡, 不过当年他曾弄死了李珍的爱妾,那年才十一岁。这等人阴狠,与卫王在一起……不足为虑。不过,试探。”

“是!”

众人低声应诺。

袁市叮嘱道:“要打探清楚这边的消息, 大王方能有的放矢去应对。所以不可懈怠。李晗修为普通, 一力降十会,径直出手,试探他的秉性。杨玄那里我估摸着应当是悍将, 如此不可出手,当哄骗,试探此人的智谋。”

“是。”

等众人走后,袁市坐在灯下发呆,良久,他揉揉额角。

“卫王为何如此低调?”

“不过大王在南疆亦是如此,皇子谋事,竟然如此雷同吗?”

“北疆有大军,南疆有大军。不过北疆将领据闻倨傲,卫王怕是难以降服。”

灯火闪烁,照的袁市的脸阴晴不定。

……

“女人?”

老贼到家后,得知怡娘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女人,顿时就摇头道:“不用了。”

怡娘也不苦劝,请示了杨玄后,令人把美人送回去。

吃饭时老贼有些走神。

“老贼。”王老二招呼一声,见他没反应,就说道:“老贼在想女人。”

老贼清醒过来,“老夫没工夫想女人。”

王老二说道:“那你为何在青楼外面看着里面的女人流口水呢?”

老贼的老脸一红,“老夫何曾如此?”

“上次我看到了,你还说好白的大腿。”

王老二很认真。

怡娘敲敲案几,“吃饭!”

王老二嘟囔道:“我说的是真话。”

老贼老脸一直红到了饭后。

“议事。”怡娘一句话,王老二马上精神抖擞的把案几摆好,然后坐在自己的案几后,眼巴巴的看着怡娘。

茶水,瓜子,零食……

每个人都有了,怡娘才坐下。

“郎君,越王与卫王按理该是对头,可却遣人来送礼,奴以为是来试探的。”对于这等勾心斗角,怡娘觉着自己的段位能直接碾压了那位越王。

“越王去南疆,卫王来北疆,当初曾引发了轰动,许多人在猜测皇帝的用意。有人说此举是皇帝对边疆大军不放心,想用皇子来节制两地节度使。

可卫王进了太平,长安却没有异议,由此可见,制衡只是一方面……”杨玄有些不屑的道:“那人担心自己的帝位,为此父子不像父子,我以为,另一层用意便是用卫王和越王来牵制太子和一家四姓。”

“郎君,可越王是皇后之子啊!也是一家四姓之人。”老贼觉得这个分析有些偏差。

“太子在,除非一家四姓想玩赛马,否则越王便是太子的对头之一。”杨玄说道:“宫中是皇帝的地方,他们不敢冒险玩赛马,所以,越王出南疆,卫王出北疆,太子就不敢妄动,否则皇帝废掉他,用越王或是卫王为太子,轻而易举。”

怡娘笑的轻蔑,“皇帝担心卫王和越王在地方会被一家四姓废掉,让他只有太子一个选择,所以才让他们去南疆和北疆。他与一家四姓看似亲密无间,可私底下却勾心斗角。”

“此人来了也是好事,说明越王也在窥探那个位置。”杨玄总结道:“南疆那边,张焕是宿将,张楚茂是一家四姓之人,越王也颇为不易,不过,和咱们没关系。”

第二日。

李晗刚到一个新地方后,喜欢去各处转悠,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

早上起来,李晗准备去外面吃早饭。

一路溜达着,此刻深秋,四处看着有些肃杀,地上落叶不少。

李晗进了一个巷子。

前方一个男子低头走来。

双方越走越近。

男子渐渐靠近李晗,突然肩头一沉,就撞到了李晗的肩膀。

撞倒他,接着一顿毒打。

这是袁市的安排。

随后观察李晗的反应。

这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秉性的时候。

男子的修为不错,能碾压李晗。

所以李晗不出预料的撞到了身边的土墙。

随即反弹回来。

“敢撞耶耶!”男子的脸上抹了不少用南疆的树汁制成的颜料,看着灰黑。他举起拳头,狞笑着准备饱以老拳。

李晗的右手猛地挥动。

一根铁刺,就在男子以为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猛地刺进了男子的大腿中。

“啊!”

一击不中,必须远遁,否则一旦被发现身份,卫王能单骑杀入南疆,把越王捶死。

男子惨嚎一声,身形闪动,消失在巷子里的晨雾中。

李晗慢条斯理的把铁刺收了,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得知我与卫王住在一起,于是便来试探。我修为浅薄,只需一顿毒打便能看出我的秉性。手段有些意思,不过轻敌了。”

“轻敌就意味着他们轻视我,哎!早知晓方才就不用铁刺,用子泰弄的那个什么喷的毒水,一喷那个刺激啊!”

“咦!他们试探我,必然会去试探子泰。”

李晗乐了,“那就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希望去试探的人运气好。”

杨玄此刻带着人正在去州廨的路上。

深秋时节,街上的行人明显多了不少。

一个女子跌跌撞撞的扑过来,就扑倒在杨玄的马前,抬头悲鸣道:“郎君,你好狠的心,竟然弃我们母子不顾。”

我啥时候有儿子了?杨玄:“……”

路人围拢过来,有人说道:“这是杨司马,你可是认错人了?”

女人摇头,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道:“奴的枕边人,奴如何会认错。”

就在人群中,有人在看着杨玄的反应,连表情都不放过。

遇到这等被污蔑的事儿,有人会怒不可遏的反驳,有人会气得浑身发抖,有人会大声叫骂……

不同的反应代表着一个人不同的秉性。而秉性在许多时候能看出一个人的潜力来。

杨玄伸手。

啪!

女人挨了一巴掌,扬起脸,惊愕的道:“郎君,你好狠……”

啪!

又是一巴掌。

女人被打的大牙都松动了几颗。

“拿下问话。”

两个护卫扑过来,一人一边把女子架了起来。

简单粗暴,但却格外有用。

围观人群中,男子悄然退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老贼就跟在后面。

男子非常警觉,一路不时借着进店铺或是停下问小摊的事儿观察身后。

老贼翻着白眼,杵着不知何时弄到的木棍子,一边往前戳,一边缓缓前行。

一路绕回了逆旅,男子进去禀告。

“没问话,径直两巴掌把那女子打的大牙都掉了几颗,看着……惨。”

袁市笑道:“粗鲁吗?难怪领军厮杀得力,靠的便是一股子锐气。”

他问道:“那女子可有后患?”

男子说道:“就是个贪财的女子,咱们一番哄骗,再扔些钱,她便迫不及待的去了。”

“贪婪便是最大的弱点!”袁市睿智的总结了一句。

楼下的大堂内,老贼正和掌柜说话。

“客人的秘密恕不外泄!”掌柜一脸正气。

老贼笑眯眯的道:“要命还是要钱?”

掌柜笑了笑,一把短刀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脖颈上,老贼笑的比他更和气,“那是一群贼人,老夫会觉着你是他们的同伙。”

掌柜依旧硬气,“除非是官人,否则别想老夫……老夫……”

杨玄出现了。

掌柜哆嗦着,“他们就在二楼,丁字一号房一直过去到头,全被他们包下了。”

杨玄身后带着数十护卫。

楼上,袁市依旧在轻松的笑着,“李晗奸猾,不足为虑。杨玄简单粗暴,不堪大用。卫王在北疆厮混了这么一阵子,竟然就收获了这两个歪瓜裂枣,有趣。”

他突然耳朵动了动,“有人上楼,人不少。”

男子猛地拍击了一下案几。

其他房间内的人纷纷冲了出来。

“有人!”

二楼楼梯口,杨玄缓缓走了上来,见众人剑拔弩张,就问道:“早上令人坑我的那人何在?”

室内,男子面色剧变,“不好,我大意了。”

袁市指指窗户。

男子飞掠而去。

袁市缓缓走了出去。

二楼的走廊是U型,他的人站在一边,对面数十护卫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楼道那里也被守住了,除非撤回房间里,否则别无他路。

“何事?”袁市板着脸问道。

杨玄看着他,“那人何在?”

袁市摇头,“我不知你说什么?另外,我等乃是越王的人,今日在临安被弓箭逼着,这是哪家的礼?”

“我家的礼!”杨玄说道:“坑了人便想跑,却不知临安军民一家亲,早有百姓把你等的异常看在了眼里。人何在?”

竟然是被百姓发现了……袁市心道真的大意了,“并无此事。”

“不承认?”杨玄伸手,老贼递过木棍子。

“站好。”杨玄用棍子指指对面,随后狞笑着走过去。

有人回身想进屋。

你能如何?

杨玄边走便说道:“放箭!”

短短的距离内,手刚松开,箭矢就到了那人的身后。

“啊!”

男子倒地惨嚎,大腿和屁股上插着几根箭矢,兀自在颤颤巍巍的抖动着。

“再动一个试试?”

杨玄挥舞大棍子冲过去,一顿毒打。

十余男子被打倒在地上,最后剩下一个袁市。

“杨玄,你莫要……”

杨玄一棍子狠抽过去,袁市刚想闪避,几支箭矢封锁住了他闪避的空间。

呯!

袁市扑倒。

杨玄劈手把他揪起来,骂道:“甘妮娘,若非耶耶一直守身如玉,还真以为是哪日播了种。娘子没进门就有了孩子,以后让耶耶如何娶妻?”

呯呯呯!

一顿拳脚毒打,杨玄丢下鼻青脸肿的袁市,回身,“走!”

出了逆旅,杨玄问道:“那个逃掉的人呢?”

老贼说道:“老二去追了。”

男子此刻正在一个巷子中狂奔。

只要他能逃脱,杨玄带人闯入逆旅便是寻衅闹事,越王一封文书便能让他付出代价。

他在狂奔中回头看了一眼。

没人追来。

他得意的回头。

就见前方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笑的很憨傻。

举起右手。

用力一挥。

男子骇然发现无论自己如何闪避都躲不开这一巴掌。

“你!”

啪!

男子被一巴掌抽的倒飞回去,撞到了墙上。

年轻人走过来,吸吸鼻子,“竟然被抽尿了?”

巨大的羞耻感让男子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王老二。”

第221章 刺杀,移民 卫王的生活很单调,吃饭睡觉喝酒,再有便是偶尔去州廨,和如临大敌般的刘擎等人说说话。

皇帝和太子的故事流传出了许多版本,譬如说太子跪求皇帝收下自己的婆娘,说这个婆娘各种奇趣,儿子不敢独享,请阿耶品鉴……等等传言,不一而足。

但大伙儿都知晓一件事:太子是个倒霉蛋,皇帝不要脸。

不要脸的皇帝自然看不上庶子卫王,所以三子之中,卫王逆袭的可能性最低。

北疆人永远都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在长安贵人的眼中就是个憨憨。所以,对于来自于贵人的拉拢,除非是脑子不清醒的,或是利欲熏心的,再或是失意想借着贵人东山再起的,否则没人敢接受卫王的拉拢。

文官没戏,那武将呢?

北疆人崇敬好汉子,若是他能一展所长,想来也能结交一些武将。

可对面是北辽,北疆没法主动进攻。

于是他空有一身修为也白瞎了。

越王是嫡子,大伙儿都知晓太子是个废物,这是越王的优势所在。。其次南疆那边大唐占据优势,经常能听到南疆毒打异族的消息。

所以,大伙儿对比之后,都觉得卫王没戏。

没戏的卫王府门前车马稀,平日里也没个人来套个近乎,更遑论什么送礼送美人。

卫王出行是孤独的。

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后, 他吩咐人摆酒。

刚喝了一杯,李晗就来了。

“好酒!”

李晗毫不客气的弄了一坛子酒水在身边, 仰头就是一碗。

“不用杯子?”

“不用。”

卫王是拎着酒坛子灌。

“哎!”李晗说道:“今日有人拦截我, 突然动手。”

“嗯!”卫王仰头又是几大口。

“那人有些大意, 被我刺伤了大腿,随即远遁。”

“嗯!”

“那人修为比我高深许多。”

“嗯!”

“你特娘的除去嗯还会什么?”

“你说了许久, 不就是想说那是越王的人吗?”

李晗:“……”

二人相互灌酒。

李晗打个酒嗝,“你就是个倒霉蛋,看看越王, 哪怕是去了南疆,身边随便出来便是好手。你的人……一个黄坪看着猥琐,那些护卫修为也就那么一回事。”

卫王喝的眼珠子有些发红,“本王的阿娘没有靠山, 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阿娘不喜欢争,从进了王府开始就被那些贱人欺负。后来本王大了开始争,可也只能动拳头。”

“你动拳头也只是一人, 别人却是无数人。”李晗喝了一碗酒,“人一旦抱团就会发现能争夺许多好处, 于是他们会拉拢其他人。你就算是皇子,可孤零零一人如何争得过他们?”

卫王打个酒嗝, 把巨刀摆在案几上,眸中多了冷意。

“不争即死!”

李晗放下碗,“和我一样, 那个贱人当年跋扈到了极点,阿娘说是被气死,可我一直怀疑是被毒死了。那个狗东西却掩饰了所有痕迹。”

“你阿耶?”

“嗯!”

“我的阿耶抢了自己的儿媳妇, 你阿耶纵容宠妾灭妻, 差点把你给打死, 李家人还真是有趣。”卫王笑了起来。

“对,有趣。”李晗喝得面色发青。

“越王行事依旧脱不开那等猥琐的格局。”卫王不屑的道:“要查探, 要试探,径直派人来就是了, 却弄个送礼的名头,这便是做了女妓还想着给自己套一件名曰贞洁女子的外裳。他若是做了皇帝, 和如今的不会有什么区别。”

“都是操弄权术的好手, 哈哈哈哈!”李晗不禁大笑起来。

皇帝是玩权术的好手,越王如今看来也不差。

“他生了几个儿子, 如今看来,却是越王承袭了他的衣钵。”

卫王放下酒坛子, 打个嗝,握住举刀的刀柄,“你可知本王喝多了喜欢作甚?”

李晗摇头,“不知。”

“杀人!”

巨刀突然出鞘,接着挥舞。

而且是冲着李晗而来。

狗东西!

这是喝多了要杀我?

李晗下意识的躺平!

铛!

他躺在地上,看着巨刀从身体上方掠过,接着虚空中突兀的火星四溅,一把被涂抹成灰色的长刀在火星中闪现。

长刀粉碎。

空中鲜血迸射,一颗人头咕噜噜的落下,滚到了李晗的耳边,躯干在另一侧。

卫王反身一刀。

呯!

虚空中鲜血喷吐。

卫王向前一步,双手握刀,向前劈砍。

铛!

虚空中突兀的出现一个人,此人右手握着半截断刀,定定的看着卫王。渐渐的,从额头处分泌出了细小的血珠,血珠不断向下蔓延。

衣裳破开,血珠在胸膛,在小腹向下延伸……

噗!

此人从头部开始左右分开,竟然是被一刀从身体中间斩断。

护卫们蜂拥而来。

隔壁的墙头上坐着王老二,他扯着嗓子高呼:“郎君问,要不要帮忙?”

“要,来饮酒!”

王老二嘟囔了一番,喊道:“郎君说,喝酒不如睡女人。”

卫王:“……”

李晗:“……”

王老二挠头,“我记错了,是老贼说的。”

杨玄想杀人!

老贼蹲在墙角狂翻白眼。

卫王的后院就像是屠宰场,没法待了。

二人换了衣裳,卫王拎着两坛子酒水准备去隔壁。

“你不拿酒水?”卫王不满的道:“喝的比谁都凶,却从不去买酒。”

李晗懒洋洋的道:“你力气大,子泰能挣钱,我就等着喝。”

娘的!

卫王骂骂咧咧的出了大门。

一个黑影猛地窜了过来。

他双手拎着酒坛子,竟然舍不得砸过去。

李晗伸手一拍。

喵!

一只猫飞掠过去落地,尾巴直挺挺的竖着,冲着卫王喵喵叫唤。

“是你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拍死!”

“猫有趣,为何要拍死?”

“穷养狗,富养猫。这里出现一只猫,还是黑猫,你不觉得古怪?”

“那边有个美人。”李晗指指对面。

卫王抬头,面无表情的道:“这个婆娘何时养了猫?”

李晗纳闷,“你认识?”

“那是本王的王妃……”

“那你先聊着,我去隔壁。”李晗听闻过卫王妃的彪悍名声,准备回避。

“是王妃身边的妇人。”

妇人看着颇为威严,近前后福身。

“见过大王。”

“说事。”

“是。”妇人说道:“越王那边给王府送了些礼物,王妃说越王此人阴柔,她不喜,就把东西全给丢了出去,说大王不在,谁送礼都不收。”

“干得好。”

“奴告退。”

“滚吧。”

“是!”

这便是卫王和王妃之间的相处方式?

李晗回想了一下自家梁王府,好像也没那么古怪。

二人进了隔壁。

“喝酒!”

又是一顿猛灌,杨玄嘴歪眼斜了这才罢休。

“大王说的这等手段,不像是我大唐的,倒像是南周的密谍。”杨玄好歹没喝醉,打着酒嗝分析道。

“南周,难道越王和南周勾结在了一起?”卫王眼神不善,杨玄敢打赌,若是此事被证实,越王最好的路子便是一路狂奔回到长安,躲在皇帝的身后叫喊爸爸救命。

杨玄指指李晗,接过章四娘递来的醒酒汤就是一顿狂饮。

娘的!遇到两个酒坛子也是倒霉到家了。

李晗矜持的接过醒酒汤,彬彬有礼的颔首,“多谢。”

该死的贵公子风度!

杨玄目光不善。

卫王不耐烦想动手。

李晗这才说道:“若是越王与南周勾结,也不会在此刻动手。要知道太子还在,若是刺杀大王成功,只剩下了太子和越王,太子会如何?”

卫王知晓自家兄弟的尿性,“太子会想办法弄死越王,反之亦然。”

“所以,这必然是南周那边的手段。”李晗懒洋洋的道:“手段粗糙了些,更像是一种勾搭,我仿佛看到南周的情人司正冲着越王抛媚眼。”

卫王看向杨玄。

杨玄点头,“用几个密谍的性命来给越王暗示,这事儿情人司做得出来。”

黄坪终于忍不住了,插话道:“敢问杨司马,为何这般笃定?”

杨玄把碗放下。

老贼在边上说道:“当初郎君在长安灭杀南周情人司数十密谍。”

当老夫没问过……黄坪闭嘴。

杨玄闭上眼睛,觉着这个局面越发的有趣了。

卫王在北疆打不开局面,这是必然。

但越王在南疆好像有些如鱼得水,就像是老嫖客闯入了女儿国。

……

南疆。

傍晚。

越王在书房里看书。

“大王。”有侍女来了。

“何事?”

“石忠唐求见。”

越王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冷意。

晚些,他在别处接见了石忠唐。

“见过大王。”

石忠唐手中拿着几本书,憨厚的道:“这几本看完了,不过却有不少疑惑,下官大胆,还请大王指点。”

越王嘴角噙笑,让人不禁想到了先生,“何处不解?”

“此处,还有此处……”

墙上,烛光把两个人影渐渐映照在了一起,看着就像是一个臃肿的人。

……

军中的操练如火如荼。

杨玄每日都会去待半日,操练完毕后,和将士们一起吃顿饭,再去州廨。

刚进州廨就有人来送信,“杨司马,有你的书信。”

杨玄急切的道:“谁的?”

“不知,小人也不敢看。”

送信的是个规矩人。

杨玄接过书信,却不是周宁的,是曹颖。

信封口的记号完好无损,说明没有被偷看过。

进了州廨,杨玄遇到了韩立。

二人正好过同一个通道,杨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看信。

韩立心中憋屈,却不得不拱手,“见过司马。”

杨玄抬头,“嗯!”

韩立侧身,杨玄从容走过。

曹颖在信中提及了太平最近人口膨胀的事儿。

北疆的人犯不少都被送到了太平,随着太平商贸的发展,各处商人蜂拥而至。他们带来了许多人手,以至于太平城中房价疯涨。

曹颖有些头痛,请示杨玄是否上书请求扩建太平城。

杨玄想了想,去寻了刘擎。

“扩建太平城耗费太大,老夫穷的没有隔夜粮,你若是能寻到钱粮便扩建吧。”

老头耍流氓,卢强在边上笑。

狗曰的!

这年头做事真难啊!

杨玄坐在值房里不挪窝,刘擎也不搭理。

半晌后,杨玄想到了一个法子。

“使君,若是迁移些人口来临安如何?”

刘擎漫不经心的道:“太平如今繁茂,谁愿意来临安?”

“使君答应了?”

“嗯!”刘擎正在想事儿。

“卢别驾作证。”

“好说。”

杨玄起身就走。

晚些,刘擎把手中的事儿处置完毕了,伸个懒腰,“方才子泰说了什么?”

“太平人口太多,迁移些来临安。”

刘擎一怔,“太平……”

卢强说道:“使君,太平都是好人。”

“都特娘的是人犯,来一批到临安,老夫怕是要疯,去寻了他来!”老头发现自己犯下了大错。

小吏去寻,回来后说道:“使君,杨司马说使君雅量,他已经令人去太平传信了。”

刘擎捂额,气咻咻的道:“小崽子坑了老夫。”

卢强笑道:“使君,要么扩建太平城,要么只能迁移多余的人,别无第三个法子。”

刘擎挠头,“此事老夫也不好独断专行,召集了他们。”

稍后,州廨的官员们聚集一堂。

“什么?迁徙太平的百姓来临安?!”司功参军何毅瞪大了老眼,“使君,临安民风淳朴,太平人来了,鸡飞狗跳只是等闲,下官担心……城中从此怕是不得安宁了。”

司法参军林森干咳一声,“是啊!使君,此事怕是不妥。”

刘擎冷着脸,“难道让多出来的人住城外去?让你等来,只是告知。”

老头太霸道了。

众人敢怒不敢言。

韩立微笑道:“其实……下官听闻太平那边颇为繁华,那些百姓怕是不肯来临安。”

众人一怔,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是啊!

太平人的小日子如今蒸蒸日上,你让他们如何舍得离开?

呵呵!

“使君英明。”

“此事下官看可行。”

一阵马屁拍的刘擎面色阴晴不定。

都没有蠢货,都知晓这事儿决断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

但杨玄好像是没当回事。

以至于司功参军何毅好笑眯眯的提醒了一下杨玄。

“司马,此人和韩立是一伙儿的。”甄斯文在州廨里厮混了一阵子,基本摸清了官吏们的底细。

“斯文不错。”

杨玄点头,甄斯文欢喜不已。

杨玄寻到了刘擎。

“使君,昨日下官遇到一个方外人,下官请教了一番,他说临安文气不足。”

刘擎冷着脸,“所以。”

“临安有州学,却无县学,下官心中焦虑。”

“所以。”小狐狸露出了尾巴,刘擎有些头痛。

“下官最近正好无所事事,请缨筹办临安县学。”

“钱粮没有。”老头冷笑,仿佛看到了小崽子的狐狸尾巴拼命摇动。

“使君当下官是那等给上官找麻烦之人吗?”

“差不多。”

“……”

“此事下官一力而为!”

第222章 千万别勉强 “杨玄主动请缨筹办县学。”何毅在韩立的值房里,略带讥诮的说道:“陈州中上之家大多在临安,这等人家多有家学传承,以州学作为媒介,等着科举罢了。谁读县学?那些百姓。”

“他要弄县学,这是想要名声。”韩立抚须,自从上次受贿事件后,他的名声基本上臭了。幸而后台给力,这才没有被边缘化。

“州里最近钱粮吃紧,咱们为了公事索要钱粮都颇为艰难,使君为了公正,也只能婉拒,让他自筹。”何毅笑的很惬意,“杨玄从太平搬迁而来时,随身的钱物并不多。”

“使君给了他方便,一来便拿下了军队,这便站稳了脚跟。”韩立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情绪,好似羡慕嫉妒,“接着他又想插手学校,这可是你的职事。。此人锐气十足,这是想渐渐侵蚀我等的权力,要小心。”

司功参军的职事中就有学校,譬如说州学就在何毅的统辖之下。

何毅的眼中闪过厉色,“城中并无场所给他办学,县学能招募什么人?不外乎便是那些百姓。百姓贫困,县学每年要补贴不少。使君不会答应, 此事……有得看。”

二人相对一笑。

韩立淡淡的道:“你手中的那些助教,要看牢了, 莫要为人做嫁衣。”

何毅笑道:“万万不会。让杨玄自己去寻先生。”

……

曹颖又来了一封信。

“老曹说太平的发展如火如荼, 形势大好。”

怡娘有些心疼的看着杨玄, “好好的基业,郎君却不得不离开。”

“太平太小。”杨玄也想留在那里, 但很遗憾,除非他扯旗造反,否则太平的发展迟早会碰到无法逾越的天花板。

“离了太平, 老贼心疼。”王老二为老贼感到难受。

“老夫心疼什么。”老贼云淡风琴的道,却把手中的草根捏成碎糜。

“太平太小。”杨玄再次强调了一遍,“此刻扯旗,无需北疆大军, 陈州大军出动就能碾压了咱们。”

“对。”怡娘神色黯然。

“陈州潜力更大,我如今初步抓住了军队,这便是第一步。第二步便该抓民心。”

一旦扯旗, 军心民心是关键, 这两样拿下了, 基本盘就跑不了。

“学校必须要建。”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

“钱粮是个大问题。”老贼挠头。

钱啊!你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杨玄也颇为头痛,“我会想法子。”

他坐在书房里琢磨,不知何时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朱雀。”

“我在。”

“这建造学校可有便宜的法子?”

“茅草屋。”

“你存心想气死我?”

“还可以借贷。”

“借贷都是吸血鬼。”

“可以寻善人捐资助学。”

“哪来的善人,咦!”

杨玄心中一动。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问题找到了出路,杨玄心情大好。

走出书房, 外面堆了几个箱子。

“这是……”

怡娘笑道:“奴留着这些钱财能作甚?郎君要建学堂, 只管拿了去。”

老贼一脸矜持,“小人若是差钱了, 便去寻别人商量弄一些, 这些钱财就用于修建学堂。”

他嘴里的别人,大概就是一具具尸骸。尸骸空洞的眼眶无力的看着一个老头笑嘻嘻的拱手, “老夫只是寻些钱财花用,贵人若是十息不吭气,老夫就当贵人答应了。”

王老二的钱财最多, 他吸吸鼻子,“若是没钱买肉,我便去狩猎。”

杨玄心中温暖,“我有别的法子。”

他去州廨告假,说是回太平鼓动移民。

“早去早回。”

老头看着他, 心中的那些提醒都没法出口。

……

太平。

钱吉就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 在值房里坐立不安。

他已经去信长安,把目前的情况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通,一句话:老夫身陷重围,赶紧想办法把老夫弄走。哪怕是去南疆为官都行。

可长安那边却一直不见反馈。

“钱主簿。”

有小吏来了。

“何事?”

“明府相召。”

钱吉哆嗦了一下,“好。”

曹颖任职县令后,不动声色的已经给了他好几下狠的,让他有苦说不出。

“那老狗却没法一棍子打死老夫,可见手段平庸之极。”钱吉这般为自己打气。

可他莫名有一种感觉,曹颖就像是一只猫,正漫不经心的盯着他,却不想一巴掌拍死。

“见过明府。”

值房里,曹颖抬眸,笑的和煦,“钱主簿来的正好。城中的店铺已经完工,那些商人入驻后,需要不少人手,还请钱主簿去城中鼓动招募。”

这不是好活。

关键钱主簿乃是杨玄的对头这个消息在城中散播的沸沸扬扬的,以至于钱吉去做事,那些百姓会自发抵制,给他出难题,下绊子。

有一次钱吉还被人套过麻袋,就在对方准备毒打时,路过的军士喝了几声,这才解救了钱吉。从此后,没事儿钱吉压根不出门。

钱吉捂着肚子,“下官腹痛。”

屎遁是一门学问,时机掌握很重要。

曹颖抬眸,和煦恍若从未来过,冷冷的道:“老夫令你做事,三次中两次腹痛,一次头晕眼花,看来钱主簿身体不适?”

“是啊!”老夫就是身体不适,你能如何?钱吉双眸平静。

“老夫也不是那等刻薄的上官。”曹颖淡淡的道:“如此,老夫可去信临安,告知使君。”

“好说。”刘擎知道了又能如何?钱吉笑了笑。

“身体不适便回家休养,否则为官却无法履职,从小了说是白白耗费朝中钱粮,从大了说便是在渎职。”曹颖有些痛心的道:“老夫身为太平县令,怎能坐视不管?来人,准备笔墨,老夫……”

痛心的表情下,恍如有一把短刀无声无息的捅入了钱吉的小腹。此人好毒……钱吉深吸一口气,“下官这便去。”

他随即去了城中。

“去做工?”

“对,去做工。”

“工钱多少?”

“少了吧?”

“对,少了许多。”

“那些钱呢?莫非被钱主簿私吞了?”

“老狗,早就听闻你贪墨钱财!”

一次普通的招募,迅速演变成了对钱吉的声讨。

“你等要作甚?”钱吉缓缓后退。

一群人狞笑着。

“我等要个公道!”

“杨明府在时,你这老贼整日给他老人家出难题,今日耶耶们便要替天行道。”

“老夫乃是……嗷!”

钱吉挨了一拳,喊道:“来人!来人!”

可随行的几个小吏却袖手旁观,有人不痛不痒的说道:“差不多了啊!”

从杨玄被陷害开始,钱吉就成了太平公敌,连这些小吏都看不起此人。

钱吉又挨了一拳,他努力抬着头,极力想记住动手人的模样,可这些狗贼打一拳就换个地方,狡猾的让他想吐血。

等一个孩子踹了他一脚后,攻击突然停止了。

“明府来了。”

有人欢喜的喊道。

“是杨明府,不,是杨司马来了。”

瞬间钱吉的身前空无一人,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那些百姓,此刻就像是心满意足的嫖客,而他便是那个饱受摧残的老妓,被无情的舍弃。

“司马。”

“见过司马。”

百姓们纷纷行礼。

杨玄笑着拱手,看着这些精气神明显不同的百姓,低声对老贼说道:“百姓要的是衣食,衣食有了,才能提振他们的精气神。百姓有了精气神,大唐的精气神才能提振起来。”

大唐的精气神起来了,北辽算什么?

南周算什么?

边上,金巧和洪雅之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金巧不禁赞道:“这些年老夫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官吏。那些官吏要么平庸,要么贪婪。有能力的也不少,可却不及此人。”

洪雅之说道:“这位司马出身底层,你看看,他对那些百姓的笑,真诚之极。”

“是啊!他出身底层,对百姓的苦楚感同身受,所以太平的吏治最为严苛。他护着百姓,你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神,老夫敢说,若是杨玄此刻说要攻打北辽,这些疯狂的百姓马上会自备干粮,带着一家子追随他。”金巧唏嘘着。

“他得了民心,要紧的是他的手段。”洪雅之显然看到的是另一处,“官府放贷给百姓购买种子,这开了大唐先河,仅凭这一点,太平便领先了。其次他开商贸,为此顶住了来自于临安的反对,此刻再看看繁茂的太平,谁不夸赞他有先见之明?”

“还有那些工坊。”金巧最后悔的便是当初的矜持,若是当初杨玄一声吆喝,他便屁颠屁颠的来太平做生意,此刻他便能站在最前面,笑吟吟的和杨司马说话。

“那些工坊招募了许多人工,城中的闲人越发的少了,家家都能挣钱。咱们的生意也好了许多,啧啧!这位杨司马,老夫在想,若是让他做了陈州刺史,咱们陈州会变成什么样?”

金巧想了想,“怕是会成为塞外江南,北疆明珠。”

杨玄的目光扫过来,看到二人后,微微颔首。

“见过司马。”

“司马辛苦。”

二人珍重行礼。

杨玄招手,金巧和洪雅受宠若惊,急忙小跑过去。

“生意可还好?”杨玄微笑问道。

“好,好得很。”金巧兴奋的道:“每日都忙碌不休。”

“那就好。”杨玄看似平淡的问道:“我听闻有长安来的豪商在与你等针锋相对?”

洪雅之的老脸有些红,“是。”

杨玄问道:“结果如何?”

二人低头。

就像是学习不好的孩子回家面对家长时的模样,羞愧难言。

杨玄叹道:“咱们陈州的商人还是弱小了些。”

谁说不是呢!

陈州毕竟只是一隅,而长安的豪商们面对的却是整个大唐。

金巧二人心中难受,又有些羞愧。

“回头来县廨,我为你等想个法子。”

二人愣住了,看着杨玄进了县廨。

“郎君。”曹颖没想到杨玄会来。

“你弄你的。”杨玄坐下,众人急忙来行礼,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欢喜。

就像是过年的气氛一样。

我不是吉祥物啊!

杨玄笑眯眯的和众人一一寒暄,最后才和曹颖商议事情。

“军队在手了?好啊!”曹颖一拍大腿,却用力太过,想惨叫,又憋住了,只是面色发红。

军队在手,这便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夺军心,还得要民心。”杨玄说道:“我来太平为的是化缘。”

“化缘?”

晚些,城中的豪商们来了不少。

杨玄令人去弄茶水,请商人们坐下,说道:“看到你等在太平生意兴隆,我很是欣慰。”

商人们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司马,想到太平和自己的大好局面便是由此人开拓而来,心中不禁多了些遗憾。

歧视商人是大唐的基本盘,但杨玄却不歧视他们。

若是杨司马还在太平任职该多好?

杨玄突然叹息,“我在陈州听闻长安有豪商来了太平,用钱财砸出了商道,抢了你等不少生意。”

商人们低下头,无言以对。

用钱砸,这是以本伤人,他们的资本不够,只能装孙子……杨玄说道:“亲不亲,故乡人,陈州便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我岂能坐视外人横行?”

商人们心中暗喜,一双双灼热的目光盯住了杨玄。

上钩了……杨玄说道:“我在临安想了许久,要想让你等能与长安豪商抗衡,唯一的法子便是快速发展。”

可如何发展?

“基波部的商人该来的也来了,也就是说,短时间内,生意大规模扩张不现实。”

“可咱们不能只盯着一个瓦谢吧。”杨玄就像是一个最高明的渔夫,一点点撒下诱饵。看着这些商人鼻息咻咻,他笑了笑,“临安当面乃是基波部,基波部的牛羊更多,皮毛更多,特产也更多。”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举手。

杨玄颔首,此人说道:“司马,基波部那边咱们也去试过,可怀恩对陈州野心勃勃,不许基波部的商人来陈州做生意。还威胁那些商人,说什么小心马贼。”

谁都知晓这话的意思:去了陈州,小心回不来。

杨玄颔首,淡淡的道:“我会给基波部的商人一个无法拒绝的开价,你等可信?”

金巧第一个站起来,满面红光的道:“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司马只管吩咐!”

这便是信誉!

商人们面色通红,吩咐是准备开启一次饕餮盛宴。

许多事儿让别人主动开口,你才能占据主动权,杨玄面带难色,“可要想让官府为你等做这等事,难。”

“差了什么,司马只管吩咐!”洪雅之拼命想给杨玄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拿下军心,还得拿民心。而商人也不可弃之不顾。若是能把商人聚拢在自己的身边,作为自己的势力……

没有谁比杨玄更清楚资本的犀利,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资本是一把双刃剑。

在这个大唐,唯有我才能操纵资本……杨玄微笑,“要先营造好名声。为此我想了个法子,临安并无县学,平民子弟求学无门……”

金巧举手,近乎于嘶吼般的喊道:“建造学堂要多少钱,司马只管吩咐!”

杨玄一脸愕然,“千万别勉强。”

“小人心甘情愿!”

“司马若是不许我等捐钱,便是看不起我等!”

“小人愿意捐钱兴建县学!”

“小人愿意捐一万钱!”

“……”

第223章 兜住 “杨司马来临安了。”

岳二今日没出摊,蹲在织机边上和妻子唠叨。

“城中如今人口太多,明府说了,要迁徙些人口去临安。”

张氏停下手中的活计,“杨司马他老人家的话定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咱们家就靠着织布和生意为生,去了临安做什么?还有大郎还在读书呢!去了临安岂不是半途而废了?”

岳二嘿嘿一笑,“司马心中挂念着咱们,岂会不考虑这些?司马说了,临安那边马上就会买下几个大宅子,随后简单打通,修葺一番屋子就能开学了。”

“先生呢?”张氏动心了。

“先前李先生去了县廨,说是会去临安什么统筹县学之事,李先生可是大才,他去了临安,那县学还能差?要紧的是……”岳二一脸神秘靠近妻子,手却不老实,顺势摸上了大腿,“临安有州学,县学读好了,接着进州学,进了州学便有科举的机会。娘子,咱们的孩子也能为官了!”

张氏心中极为动心,忽略了那只咸猪手,“可生意呢?”

岳二自信的道:“司马说了,会打通商路。做生意,天下人谁能比得过司马他老人家?跟着他老人家,咱们家只会越过越好。”

张氏面红耳赤,一巴掌抽开他的手,“如此,那就去报名。”

“为夫早就报过了。。”岳二起身,笑的格外的猥琐,“娘子,大好时光, 你我何不如敦伦一番。”

“呸!”

……

“司马让老夫也去?”陈花鼓满面红光,得意洋洋。

小吏说道:“司马说了, 你得了司马医术的传承, 敝帚自珍不可取, 让你去临安把医术发扬光大。”

“老夫这便去收拾东西!”

太平神医一声怪叫,快活无比。

杨玄在太平只待了两日, 随即就带着浩浩荡荡的移民大军出发了。

车队浩浩荡荡,经过干燥地段时,卷起了漫天尘土。

“以后得注意了, 别让人在此放牧。”杨玄想到以后北疆漫天黄沙的场景,就把防护沙漠化、石漠化的事儿记在了心中。

“有瓦谢游骑!”右侧有人高呼。

杨玄淡淡的道:“不必管!”

瓦谢游骑是被漫天尘土吸引过来的。

“这定然是车队,快!看看是什么,若是商队就抢一把!”

带队的将领觉得自己找到了一头肥羊, 欢喜不已。

太平肥的流油,那些商人运送货物的车队络绎不绝,只是大多靠在大唐一侧,所以不好劫掠。

今日机会大好啊!

前方数骑已经看到了……

漫天尘土中,庞大的车队若隐若现。

“是肥羊!”

一人回身欢呼,“好多大车!”

和北辽不同,三大部在许多时候更像是三个大型劫掠集团, 骨子里的匪性依旧未泯。

将领冲了过来,眯眼看着。

车队依旧不停前行,那些人恍若并未发现他们。

不,有人冲着他们指指点点, 就像是看热闹。

呛啷!

将领拔出长刀,高呼, “跟着我, 冲垮他们。”

数百游骑蜂拥而去。

他们摇动着长刀, 嘴里发出各种恐吓的声音。

车队依旧未停。

一骑从尘土中冲了出来, 勒马看着他们。

“有些眼熟。”将领看着此人身着大唐官服, 神色轻蔑, 不禁在脑海中把此人回想了一番。

“打起我的大旗!”杨玄淡淡的道。

王老二接过大旗,猛地高高举起。

“是杨字旗!”

噗!

劲风吹拂!

杨字旗在风中飘扬。

将领只觉得肝胆欲裂, 毫不犹豫的勒马掉头,“快跑!”

“是杨狗, 逃啊!”

数百瓦谢游骑,还未看到杨玄带了多少人马, 就亡命而逃。

李文敏和几位高知人犯一直关注着这边。

“瓦谢游骑人马不少,突袭一下, 咱们也很麻烦。”一位高知人犯有些担心。

另一人淡淡的道:“若是老夫统军,此刻便会虚张声势。”

“哎!杨司马竟然带着几骑就上去了,这是……诱敌深入?”

“大旗打起来了。”

“那些瓦谢人……哎!怎地跑了?”

这也是李文敏第一次看到战阵。

但没想到的是,杨玄带着王老二,仅仅是打起了自己的大旗,瓦谢人竟然就跑了。

仿佛那面大旗附带着犀利的法术,能轻松弄死他们。

一个随行骑兵见他们迷惑,就说道:“当初司马以六百骑直面瓦谢可汗三千精锐,瓦谢可汗不敢出击,反而遁逃。今日他们不过数百游骑,见到司马,不逃才怪。”

一位高知人犯忍不住惊叹,“杨司马发武功竟然如斯吗?”

骑兵骄傲的道:“我敢打赌,司马只需带着五十骑,便能击败那些游骑。”

可为了移民的安全,杨玄此次带了三百骑。

移民到了临安后,卢强代表刘擎前来安抚民心。

“你等的住所都已经有了,临安城中规矩森严,你等不必担心被人欺生。”

“是。”移民们一脸‘感激’

谁欺负谁还不知道……杨玄嘴角抽搐。

卢强回到了州廨。

“如何?”刘擎问道。

“看着憨实的多。”卢强挠挠头,“老夫还想着会有人借机闹腾,没想到却格外听话。”

“那就好。”

杨玄进来。

“使君。”

“移民来了,后续生计是个麻烦,你可有法子?”刘擎双手抱臂问道。

“有。”杨玄说道:“下官准备去一趟基波部。”

“开商路?怀恩但凡知晓你去了基波部,倾尽全力也会弄死你。”刘擎面色不善。

杨玄说道:“我此行无需深入。”

刘擎问道:“可有把握?”

杨玄说道:“把握很大。”

这满嘴就没个实话……刘擎握住茶杯,第二次问道:“可有把握?”

杨玄认真的道:“世间事若是等有把握再去做,那不叫事。下官以为,为官者便是要在艰难中为百姓、为大唐去做事。”

等着有把握了再说,那是太平官。

等杨玄走后,卢强劝道:“太平开商贸,临安多少人眼红?后来豪商们被弄去了太平,临安也为之冷清了许多。太平强,临安弱,长此以往会生出许多麻烦。”

“老夫知晓,否则老夫怎会答应移民?”刘擎干咳一声,“不过此事艰难,他既然愿意做,老夫自然得先敲警钟。”

“做事,难啊!”卢强眸色苍凉,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宦途。

“难也得做。”刘擎说道:“你以为小崽子只是想打通商道?你仔细算算他此次的手段,从折服了临安军开始……”

卢强想了想,“接着他便想移民,可移民得想办法给他们找生计,如此打通商道就在所难免。咦!”

老卢虽说稳沉,但机变和手段还是不如小崽子……刘擎笑道:“想到了?”

卢强讶然,“他想弄县学,这便是在吸引那些移民。县学要花钱……来人,去问问县学筹备之事。”

有小吏去了,晚些回来。

“商人们踊跃捐资建学。”

卢强恍然大悟,“好一个杨子泰!先抛出移民,接着建造学堂吸引移民,可建造学堂得花钱,他便去太平许诺开商道,筹集了钱粮……接着顺势去开商道。啧啧!使君,这小子做事……环环相扣啊!”

“老夫辛苦教导他许久,今日看到这等手段,老夫放心了。哈哈哈哈!”刘擎得意大笑。

等卢强走后,刘擎默然。

许久后,值房内传来了刘擎幽幽的声音。

“先拿军心,再拿民心。太平移民心中想着你,移民来了便是你的拥趸,想来不用多久,这些人便会为你在临安鼓吹。军民之心在手,商人们更是被任你驱使……再过几年,便是让你接手陈州也是水到渠成。”

“小崽子手段不错,就是急切了些。”

“来人!”

外面有小吏进来。

刘擎目光幽幽,“传话,太平人口日增,老夫令杨玄前往迁徙人口。另外,临安冷清,少了商贸,令司马杨玄统筹此事。”

“是。”

小吏告退。

韩立在值房里和何毅在谈事。

“杨玄奉命操练了临安军,接着移民入临安,开县学,引商道……他一来临安便想夺权,野心勃勃啊!”何毅本以为县学之事缥缈,可没想到商人们却愿意捐钱,这一下他坐蜡了。

州学在他的掌控之下,可县学呢?

按理该他管,可杨玄辛苦筹建县学,岂会让他摘果子?

韩立沉声道:“此事可令人传话,营造舆论。”

“妙!”何毅笑道:“杨玄是外来人,一来就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咱们一番话传出去,多少人会同仇敌忾?”

“参军。”心腹来了。

“何事?”

“使君那边有话,太平人口日增,使君令杨玄前往太平迁移人口来临安。”

何毅面色微变,“怎地变成了使君的主意?”

“临安冷清,百业凋零,使君令杨玄去寻商路。”

韩立摆摆手,等心腹出去后,面色铁青。

“使君竟为他兜住了此事!”何毅嘶声道。

老头子越发的偏袒杨玄了……韩立压住心中的怒火,鼓舞了一下士气,“打通和基波部之间的商道并非易事。”

何毅突然面色阴沉,“参军,若是怀恩得知了消息……”

“老夫与杨玄是对头,老夫恨不能让他沦为乞丐,可在此之前,老夫先是大唐人!”韩立冷冷的道。

……

回到家中,怡娘今日手挨了一菜刀,虽说伤口不深,可老贼和王老二都极力劝说她别做饭了。

怡娘恼火的道:“不做饭吃什么?”

老贼无所谓,“出去吃。”

王老二眼前一亮,“去吃烤羊腿。”

“不必了。”杨玄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他指指隔壁:“老二上墙头吆喝一声,让隔壁多弄些饭菜。”

大侄子据说带了一个好厨子来,今日正好评鉴一下。

王老二爬上墙头高喊,“我家今日没做饭。”

有护卫郁闷的道:“我家厨子也伤了。”

王老二不满的道:“哄人!”

护卫走到墙下,“骗你作甚?”

王老二对卫王的印象不好,“如何伤的?”

护卫一脸幸灾乐祸,“厨子去茅厕没洗手就做饭,被大王看到了,大王一怒就踹了他一脚。谁知晓恰好把他踹进了灶膛中。好家伙,头发烧焦大半。”

王老二兀自不信。

“啊!”

这是前院方向传来了一声惨嚎。

“别动。”

“好痛!”

“痛就对了。”

卫王也很郁闷,问道:“这何处寻来的医者?”

护卫说道:“城中寻来的。”

黄坪说道:“可惜那位陈花鼓没在。”

有护卫说道:“陈花鼓已经来了。”

“叫来。”卫王一脚没踹好,心中难免有些内疚。

黄坪说道:“大王,同行是冤家,咱们先叫了这个医者,若是陈花鼓再来,这是打脸呢!”

“人命要紧还是脸面要紧?”卫王冷着脸,“给他钱。”

医者得了钱,欢天喜地的道谢,随即出门。

刚出门就看到背着药箱子的陈花鼓。

“敢问……”临安城中的医者就是这么有数的十余人,眼前这人眼生,而且一股子自信满满的神医气息让医者有些警惕。

陈花鼓淡淡的道:“太平陈花鼓!”

“没听说过。”卫王府可是一个大客户,而且还是个能打响自己招牌的贵人。可现在却来了个竞争者,医者有些膈应。

陈花鼓看了他一眼,“以后你会听说的。”

医者:“……”

陈花鼓进去,一番检查后说道:“头皮伤到了,头发脏污万万不可留着,剃光。”

剃头,上药,陈花鼓出来时,黄坪问道:“可有风险?”

“黄先生放心,这烧伤不严重,剃头消毒上药之后,只要不沾染脏东西,十日就能好。”

黄坪赞道:“好医术。”

“是司马教的好。”陈花鼓很谦逊。

原先他治疗外伤,十人中会死两三个。自从听了司马的教诲后,这死亡率直线下降,太平百姓纷纷称呼为神医。

陈花鼓出了王府,随即去隔壁。

“老夫不敢叨扰司马,还请转告,若是府上有人身体有恙,哪怕是半夜三更,只需令人去说一声,老夫随叫随到。”

护卫赞道:“好医德。”

“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隔壁没饭吃,卫王和李晗就摸了过来。

“本王带了酒水。”

一进去,就嗅到一股子香味。

“什么味?”李晗吸吸鼻子。

“郎君在做饭。”

两个棒槌眼前一亮,随即去了厨房。

杨玄正在做一大锅米饭。

“什么饭菜,好香!”李晗吸吸鼻子。

“羊肉抓饭。”

杨玄盖上盖子,用围裙擦擦手,“明日我便出发了。”

“去何处?”

“基波部。”

卫王和李晗都面色一变,显然上次在基波部的经历让他们心有余悸。

“去作甚?”大侄子最讲义气。

“开辟商道。”

第224章 资本灭国 农耕民族每逢深秋,因为收获的缘故,百姓的手中会多一些钱粮,于是也舍得打一壶浊酒,买半斤豕肉,回家喜滋滋的享受一年到头最美好的时光。

草原上也是一样,秋高马肥,牧民们一年之中最幸福的时光也开启了。

他们会卖掉一部分牲畜,换取各种货物,囤积粮食,以便于度过难熬的冬季。

而这个时候也是草原商人们的丰收季。

他们会四处游走,用最低价去收购牧民的牲畜,用最高价贩卖自己的货物,一进一出,明年就不愁了。

草原商人们颇为羡慕大唐的同行们,因为大唐商人一年四季都能做买卖。

四十余岁的玉景是基波部的豪商之一,根基雄厚,资本雄厚。为了保护自己的巨量财富,以及保护自己的商队,他拥有五百余号称能媲美可汗护卫的精锐骑兵。下面还有三十余小商人,以及百余打杂的伙计。

加上这些人手的家眷,三千余人的小部族已然成型。。

大帐内,玉景眯眼在听着账房禀告。

“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牧草丰茂,所以牛羊也肥硕。如此,咱们预先准备的货物就差了些。”

账房抬头看了玉景一眼,玉景鼻子里轻哼一声,账房继续说道:“咱们有一支小商队被劫掠了。”

玉景依旧没动。

这是愤怒的表现……账房在心中叹息一声,不敢有丝毫隐瞒,“咱们的人头天晚上喝多了,以至于毫无防备。”

玉景屈指轻轻叩击着案几。

哒哒哒……

账房低下头,汗水渐渐从额头出现,聚集后,缓缓往下流淌。汗水流淌过的地方很痒, 但账房却一动不动。

玉景的声音很好听,醇厚, 声音在胸腔中回荡着, “懈怠。”

“是。”

“人呢?”

边上站着的智囊春林抬头, “带进来。”

帘子被从外面揭开,统领那五百余精锐骑兵的头领宁罕一只手就轻松的把一个大汉拎了进来。

宁罕把大汉丢在地上, “跪!”

大汉飞也似的爬起来跪下,仿佛身后站着的宁罕是个恶鬼。

宁罕手按刀柄,“主人。”

玉景睁开眼睛, 看了大汉一眼。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大汉汗出如浆,疯狂叩首,“我愿为主人赴死。”

“想为我而死的人多如繁星。”

玉景问道:“谁干的?”

宁罕有些恼怒,“他说要见到主人才肯说。”

大汉的眼中多了一丝狡黠, “我知晓主人定然会处死我,我只求主人放过我的家人,让他们先出发三日。”

玉景缓缓开口,“那些狼也饿了许久,倒也是我这个主人的不是。把他一家子刷上蜜糖烤了, 丢进去喂狼群。”

“不!”大汉绝望道:“是达木做的,是他做的。”

玉景看看自己戴了几个戒指的手指头, 轻描淡写的道:“他无需烤,直接丢进去。”

“主人饶命!”

宁罕上前,右手猛地拍在大汉的嘴唇上,顷刻间, 大汉的满嘴牙尽数被拍落, 其势不减, 顺着冲进了咽喉中。

宁罕单手拎着大汉,恭谨告退。

他走出大帐,外面数十护卫。

“拿下他的家人, 涂抹蜜糖烤熟。”

“呜呜呜!”大汉拼命摇头, 眼中全是绝望。

宁罕拎着他到了营地边上的一个帐篷外。

里面有些低沉的呜咽声。

有人揭开帘子,宁罕走了进去。

帐篷不小,里面是一个硕大的铁笼子。

铁笼子中或趴、或站着十余头狼。

见到来人,十余头狼缓缓站起来, 绿油油的眼中多了嗜血的利芒。

“呜呜呜!”

大汉拼命挣扎。

宁罕从上面揭开一个口子, 把大汉丢了进去。

大汉刚进去就想蹦起来,一头狼飞跃而至,狼嘴张开, 一嘴咬在了他的咽喉上。

宁罕走出帐篷,里面传来了撕咬和咀嚼的声音,伴随着这些声音,血腥味弥漫出来。

数骑从左侧出现。

“发现数百骑!”

宁罕面色微变,“集结,我去见主人。”

玉景已经在春林的陪伴下走出了大帐,不等宁罕走近,他淡淡的道:“看看是哪边的,若是不妥,先下手。”

“是。”

宁罕的眼中多了些血丝,看着颇为兴奋。

“深秋是个杀人的好时节。”玉景摸摸鼻子,淡淡道。

宁罕带着四百骑冲了出去。

玉景已经看到了那数百骑。

黑压压的一小片,不疾不徐的冲着这边而来。

“没有旗帜。”春林微笑道:“多半是路过的。弄不好就是老朋友,特地来拜访主人。”

玉景冷冷的道:“我不喜这等不告而来的拜访,希望他带来的是好消息,否则我不介意把他赶出自己的视线。”

“不对。”春林一怔,“宁罕拔刀了。”

宁罕拔出长刀,“陌生人,报上你们的姓名和来意,否则你们的头颅将会变成我的货物!”

“货物?”李晗觉得见鬼了。

乌达说道:“草原上有人喜欢用敌人的头骨来做尿壶或是酒器,或是陪葬品。一般而言,身份越高的头颅越值钱。”

李晗摸摸自己的脑袋,有些心悸。

杨玄带来了三百临安骑兵,另外乌达带着一百护卫跟随,四百骑和对面的旗鼓相当。

身边的吴顺泽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立功心切’的光芒,“司马,出击吧!”

被打了一顿,又吃了杨玄弄的一碗没放盐的馎饦,这厮对杨玄越发的亲切了。

杨玄不满的道:“淡定!咱们是来交朋友的,喊打喊杀还怎么做生意?”

“是。”

杨玄挑眉,“建明。”

李晗策马上前,低声道:“见势不对赶紧来救我。”

卫王冷漠的道:“本王会为你点三炷香。”

李晗比个中指,洒脱而去。

对面,宁罕也是单骑而来。

“你等来此为何?”

李晗露出了让杨玄和卫王深恶痛绝的矜持微笑,“我们来自于南边,带着友谊,也带来了财富。希望能与草原上最出色的商人一晤。”

“一晤什么意思?”

李晗:“……”

“就是见面的意思。”

宁罕看看后面的骑兵,目光特别从杨玄等人的身上扫过。

“做生意?”

“没错。”

“你一人来。”

宁罕策马回身。

李晗大笑,“哈哈哈哈!”

“这个棒槌,遇到了憨货,他的那些手段就有些过头了。”杨玄说道:“大王去瞅瞅。”

卫王策马上前。

宁罕回身,“要厮杀吗?”

卫王冷冷的道:“没有一人前去的道理……”

“五人。”宁罕看似憨直,可每一次都能让李晗和卫王措手不及。

“有些意思。”杨玄笑了笑,“跟着我来。”

四百骑兵缓缓逼近。

宁罕归队,喊道:“让主人先走。”

四百骑开始张弓搭箭,准备先用箭雨覆盖一波。

但张弓搭箭后的代价就是来不及拔刀,会被剩下的对手冲进阵列。

“宁罕!”

玉景来了。

他冲着杨玄拱手,“可是来自于大唐的客人?”

吴顺泽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玄点头,“我需要一个能懂得尊重朋友的商业伙伴。”

玉景看着他,“我喜欢直截了当的伙伴,而不是遮遮掩掩,不肯透露身份的陌生人。”

“你确定要当着这些人的面知道我的身份?”

此人是谁?玉景淡淡的道:“当然是私下说。”

老狐狸!

杨玄下马,拎着一个包袱。

玉景下马。

二人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近前,玉景眯眼看着杨玄,“年轻人,我从未听闻附近有你这样的大商人。”

“我来自于陈州。”

“哦!那是个好地方。”玉景神色如故,“年轻人,报上你的名字。”

“杨玄。”

“是个好名……”玉景下意思的退后几步。

宁罕见状喊道:“保护主人!”

两骑策马疾驰而来。

一把巨刀旋风般的掠过。

四截尸骸跌落马背,战马长嘶着原地蹦跳,显然被吓坏了。

卫王收刀,淡淡道:“再来一人,全数屠光!”

“住手!”关键时刻,玉景喝住了麾下,随后看着杨玄,“我需要验证你的身份。”

一枚印章丢了过来。

作为豪商,玉景对大唐文化颇有些研究,他仔细看了印章,再看看那阵型森然的数百骑兵,微微欠身,“尊敬的杨司马,请跟我来。”

“你的消息很灵通。”杨玄到临安任职司马的消息,估摸着怀恩还不知道。

“消息是商人的利器,失去了及时的消息,我们将会沦为别人的羔羊。”

这话有些消息就是商机的味道。

二人进了营地,玉景吩咐道:“让宁罕带着人在外面等候,莫要惊动我的贵客。春林,你跟着来。”

三人进了大帐。

宁罕狞笑着对李晗说道:“主人会让那人匍匐着臣服,而你等,若是敢妄动一下,那人将会成为狼嘴里的美食。”

……

“在谈正事之前,想来杨司马也不想饮酒。”玉景没有做主人的自觉。

“没错。”杨玄开门见山,“三大部为北辽火中取栗多年,日子并不好过。”

玉景微笑,“我的日子比可汗还奢华。”

“这一点从大帐内的陈设便能看出来。”杨玄隐晦的赞美了一下大帐内的布置,“我来此就想问一句话,你的商队是否愿意与陈州交易?”

玉景毫不犹豫的道:“没有人会嫌弃钱多,但可汗下了严令,不许与陈州贸易。”

“对于商人而言,禁令代表着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杨玄淡淡的道:“越是禁令,就越代表着利润的高企。”

“可人头却也会成为禁令的牺牲品。”

“只要利润足够丰厚,商人能双手奉上自己的头颅。”

“杨司马看来对商人了解颇深。”

“我只是了解人心的贪婪。”

“可这条商路会充满了风险。”

“陈州只会提供货物在那里,至于如何拿走,那是你们的事。”

“如此,我以为这个生意不合适。”

春林的嘴角带着笑意,心想你主动来到了这里,便是被动。主人随便如何要价,你难道还能拒绝?

“你确定?”

“当然,基波部都知道玉景言出必行。”

玉景的眼中含笑,就像是调戏老鼠的猫。

杨玄今日一来,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贵人都惜命,杨玄必然不敢第二次来基波部寻商人。

所以,杨玄要么现在答应他的条件,要么……

“这附近最大的商人就是我。”玉景矜持的道,“离开了这里,我想杨司马将失去基波部的商机。”

杨玄把手中提着的包袱放在案几上。

他缓缓打开包袱。

玉景矜持的笑着。

春林轻笑道:“会是什么?布匹?大辽的布匹也不比大唐的差多少。呃!”

他的咽喉就像是被谁给扼住了,双目瞪的比牛眼珠还圆润。

玉景一双手举起,就像是鹰爪,想抓向包袱。

他近乎于呻yin般的说道:“这是天上的云彩吗?天神呐!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布匹。”

杨玄拉开布匹,顿时帐篷内仿佛亮了一瞬。

“美轮美奂!”春林不由自主的缓缓走过来。

杨玄卷起布匹,拉上包袱。

他起身。

玉景抬头,眼中的贪婪仿佛能吞噬眼前的一切,“杨司马,陈州可有这等布匹?”

杨玄点头。

“我全要了。”

贪婪能让人迷失……杨玄居高临下看着玉景,“谁能拿多少,看贡献。”

“我认识不少将领,我能打通商路!”玉景缓缓起身,目光不离那个包袱,就像是一个失去神智的人,此刻正在被包袱引导着。

“你一家,不够!”杨玄把包袱背着,瞬间理智回归到玉景的身上。

“你要多少?”

这个想独吞基波部和陈州贸易的蠢货!

不,是贪婪!

“若是你独家垄断了贸易,你的实力会飞速增长,甚至会威胁到怀恩的地位。”

疯狂之色再度降临,玉景低吼道:“那我便做可汗。”

可惜了,若是没有潭州在后面,杨玄只需挑拨一下,便能让基波部内部乱起来。

“去告诉那些人,当然,作为第一人,陈州会给你优惠。”

玉景双拳紧握,良久说道:“好吧。”

随即便是盛大的篝火晚宴。

李晗喝的微醺,寻了杨玄一起去方便。

“你是如何令玉景低头?”

“以利诱之。”

“什么利?”

“蜀锦。”

“啧啧!这可是好东西,你要大赚一笔了。”

“建明,你信吗?我能用生意来灭国。”

“用什么?!”

“生意,也叫做……资本。”

……

程小哥,生日快乐。

第225章 尔虞我诈,谁是棒槌 上次在长安时,杨玄为自己和曹颖谋了出路,刻意避开了贵妃兄妹的帮助。这让梁靖有些恼火。作为‘补偿’,杨玄和梁靖要了蜀锦的经销权。

梁靖兄妹是蜀地出身,近水楼台先得月,梁靖轻松的拿到了蜀锦的出货权。

而杨玄现在便是大唐蜀锦北疆总经销。

“喝酒!”

玉景踉踉跄跄的过来,拉住杨玄就不撒手。

“为了基波和大唐的友谊。”玉景高举玉碗。

真特娘的有钱!

杨玄把视线从玉景手指上的几个镶满宝石的戒指上移开,老贼低声道:“小人能把他的老底都摸出来。”

杨玄摇头,“要与人为善。。”

老贼有些悻悻然。

空有一身打洞技能,却不得施展。老贼勾着王老二的肩膀,“老二,回头老夫教你打洞如何?”

王老二摇头,“臭烘烘的。”

娘的,老贾家的盗墓绝技,难道要断了传承不成?

那边,杨玄和玉景也在勾肩搭背。

“就不能多给一些?”玉景一个酒嗝,一股子酒水混合了食物的味道冲的杨玄想吐。

“那东西连宫中的贵人都无法多用。”

“呵呵!”

“呵呵!”

二人相对一笑。

玉景举起玉碗。

“我不胜酒力。”年轻人喝酒,脸红的让人觉得好笑和稚嫩。

“喝!”玉景硬是灌了杨玄一碗酒,见杨玄嘴歪眼斜的模样,心满意足的说道:“我等能收买将领,可一旦进入陈州那三十里草原,谁来保障我们的安全?”

“呃!”杨玄打个嗝,目光有些呆滞,“陈州不会动手。”

“如果说基波部的游骑是野狗,那大唐的斥候便是狼。成群结队的出没,一旦发现草原商队,毫不犹豫的出手。而且一出手就不会留下活口。”

那些悍匪……杨玄咳嗽了几下,“我只是司马,你等接着收买就是了。”

“收买不了。”玉景觉得大唐斥候就是一群悍匪,“有人试过,过了一阵子,他和他的伙计只剩下了骸骨, 货物全数被大唐斥候劫掠了,肉倒是喂了草原野狼。”

“我只是司马, 司马无法干涉军政, 犯忌讳。”杨玄很严肃的道。

杨玄放低声音道:“司马就是个虚职, 我此来是想寻个功劳。”

冒险来基波部寻求打通商路,随后利用这个功劳去争夺权力, 胆大。

“我可以提出这个要求,但临安军如何做,却不是我能干涉的。”杨玄指着那些军士说道:“此次我带着他们来了此处, 一路上好话说尽,可你看看……”

那五百将士沉默的就像是五百个雕塑。

玉景有些头痛,“此事必须要解决,否则我们每次都带着大队人马前去,迟早会被怀恩发现。”

老贼低声道:“郎君, 咱们也能给他们好处。”

春林赞赏的对老贼说道:“正是, 咱们这边收买将领。你们那边也能收买。让将领来压制那些野狼。”

“代价不菲, 我的俸禄还不够塞牙缝。”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 “蜀锦提价一成,作为收买他们的花销。”

“太高了。”玉景不满的道:“我的利润正被你侵蚀。”

杨玄冷笑,“我并未禁止你售卖给那些北辽权贵。想想,北辽积累了多年的财富,这些蜀锦送过去,几乎能换来同等大小的金银。还等什么?”

“可你的出货价也不低。”

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协议。

平白无故就提价一成, 这滋味太特么爽了。

这一顿酒喝到天边浮现了鱼肚白。

杨玄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酒气, 毛孔中都在往外喷酒水。

娘的!

下次绝对不能再这样喝了。

喝酒的人每一次喝多后都会这样诅咒发誓, 但第二次依旧如故。

“我在陈州翘首以盼。”

“我会尽快带着牛羊皮毛出发。”

分别时,杨玄和玉景执手相望。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眼睫毛, 看着就像是无语凝噎。

这个发现把杨玄给恶心坏了。

“慢走!”

玉景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

转过头, 春林说道:“主人, 杨玄能控制大唐斥候。”

“我知道。”玉景笑的很得意, “杨玄以为提高蜀锦一成的价钱就收获颇丰,可他却不知北辽那些权贵的奢侈, 这些蜀锦能卖出令他瞠目结舌的价钱。可他却不知最大的好处落入了我的囊中。”

春林笑道:“他估摸着此刻正在洋洋得意, 却不知主人早已看破了他的底细。”

玉景看着那些远去的人马,淡淡的道:“秋高马肥,可汗在蠢蠢欲动。他们还得保证自己不会在接下来的侵袭中被弄死。”

杨玄在马背上晃荡着,觉得肚子里全是酒水。

李晗的酒量明显能碾压他,依旧清醒, “你说什么无法压制大唐斥候,我在边上看着,玉景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信。”

卫王说道:“可他还是答应了提价一成。”

李晗摇头,“他答应的太爽快了,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能获取的利益远远大于提高的一成价钱。也就是说,北辽那边积累多年的财富,那些权贵怕是能出天价来采买蜀锦。子泰,你还是吃亏了。”

卫王此次只杀了两个人,有些手痒,“子泰毕竟不是生意人。”

杨玄有些痛苦,老贼拿了水囊,“郎君喝一口。”

杨玄喝了一口水,觉得肚子里越发的翻江倒海了。他赶紧下马,“娘的,要吐。”

“围着。”乌达带着人挡在了杨玄的身后。

这让杨玄想到了皇帝在野外方便的场景,就差一个轻纱笼罩,外加两个含羞带怯的宫人举着尿壶。

艹!

我想什么呢?

呕!

把那些酒食吐出来后,杨玄舒服了许多。

他坐在草地上,看着东边太阳露出了半个脑袋,精神为之一振。

“此次就算是不带蜀锦,我也有法子让玉景答应贸易。”

“蜀锦珍贵,在北疆卖不起价钱,基波部也差些意思,唯有北辽那边有钱人多。”

李晗一怔,瞬息就明白了,“好你个子泰。玉景等人拿到了蜀锦,为了挣大钱,定然也会想办法往北辽贩卖。你一旦切断了蜀锦供给,那些北辽权贵自然会令人来想办法买回去。到时候玉景等人反而是为你做了嫁衣。”

他啧啧摇头,“你这个家伙,我收回那番话,你若是去做生意,玉景这等商人怕是会被你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后还得感激你。”

北辽商道不好打通,唯一的通道便是皇叔。但皇叔贪婪的令历代贪官都为之自惭形秽。杨玄若是和他直接做生意,价钱不会太好。

而通过玉景等人,杨玄的选择余地就大了。

做生意,从来都是狡兔三窟。

临安。

当杨玄再度归来时,秋雨淅淅沥沥的带着雾气笼罩了整座城池。

守门的军士懒洋洋的缩在城门洞中,但一双看似懒洋洋的眼睛却不会错过任何可疑的物体。

长安的看门狗比他们看着还尽职,更威风,但杨玄敢打赌,双方对阵的话,北疆军能轻松击溃长安诸卫。

他甚至在想,这些年长安针对北疆弄了这么多手脚,是不是某位大佬也看出了这个问题。

强枝弱干会助长臣子的野心……当一个国家最为强大的力量长久握在自己的手中时,人类的欲望会渐渐摧毁所谓的忠心耿耿。

“见过司马!”

守城的军士齐齐行礼。

看向这位司马的眼神中带着些敬畏。

这位司马敢于全程和他们一起操练。站能站的他们浑身麻木;跑能跑的他们跪地呕吐,而这位司马却面不改色。

这个和修炼无关,修炼能让一个人强大,但忍耐力却依旧如故。而军中操练便是在考验人的忍耐力。

杨玄颔首。

到了州廨外面,正好遇到外出归来的韩立。

韩立拱手,“见过司马。”

“韩参军。”上位者最大的优越感便是看着下属行礼。

曾经的上位者韩立给了杨玄一记背刺,“说是司马去探商路,这是……找到了?”

杨玄出发后,州廨甚至有人开盘,赌杨玄此行的结果。韩立悄然令人去下了注,五百钱,算不得小赌怡情,而是想挣一笔外财。

杨玄点头,随即进去。

韩立站在那里楞了一下。

“使君。”

“回来了?”刘擎看了他一眼,老头的眼神依旧炯炯,只是下面的眼袋好像大了些,就像是两个小鱼鳔。

“此行如何?”卢强忍不住问道。

韩立后续进来,说道:“自从司马走后,那些商人就聚集在一起,今日青楼,明日酒楼,嘴里都是即将打通的商道。他们开始囤积货物,让临安城成了商城,若是商道无法打通,这些货物只能被贱卖,否则再度转运的代价商人们承受不起。”

老韩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很假啊:双眉挑起,一边高一边低,连带着抬头纹也是如此。为了强调这番话的严肃性,他还瞪着眼,眼珠子微微凸出,让杨玄想到了酒蒙子。

他侧脸看着杨玄,一脸关切,“不过能平安回来就好。”

这演技最多给六十分。

刘擎淡淡的道:“他还没说话,你急个什么?”

韩立尴尬的笑道:“下官心中挂切此事。”

刘擎干咳一声,顿时所有人都闭上嘴。

老头的威慑力太强大了……杨玄看了一眼他手边的棍子,态度也严肃了些,“使君,此行基波部,下官遇到的商人都对两边通商如饥似渴。”

“词不好。”刘擎冷着脸。

但老头的下巴一翘一翘的,胡须也跟着如此,分明就是乐了。

“是,下官还得多读书。”

这事儿只能怪梁靖和赵三福,还有江存中和张度,四个老蛇皮把我带坏了……杨玄一脸正气,“听闻临安开贸易后,基波部商人们异常兴奋,对使君的开明赞不绝口,若非下官拦着,此次定然会有商人前来拜见使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刘擎依旧板着脸,但杨玄知晓,老头在暗爽中。

“也就是说,成了?”卢强在边上忍不住问道。

“成了。”杨玄说道。

刘擎看看众人,那眼神骄傲的一批。

看看小崽子!

看看!

“都说老夫偏爱他,看看,看看!”

老头看样子也憋了一肚子气,此刻近乎于咆哮的问道:“老夫偏爱错了?”

韩立低下头,心中却多了些疑惑,抬头问道:“怀恩放话不许基波部与陈州通商,那些豪商难道不担心被处置?”

棒槌太多了,难怪陈州的发展一直到死不活的。

杨玄微微蹙眉,“在说此事之前,我有必要让你等知晓一事。为何从陈国开始,一直到大唐,对商人的态度是既要扶持,也要压制。”

“商人可鄙。”

“商人重利轻义。”

众人一番嘀咕。

呯!

众人循声看去,老头拎着棍子敲打了一下案几,黑着脸道:“话太多。”

众人束手而立。

杨玄说道:“商人重利,这话没错。可商人如何重利?”

他缓缓看向众人,脑海里全是卷轴里那个世界的历史,以及陈国和大唐的历史。

“陈国衰微时,有不少豪商与叛逆勾结,疯狂走私违禁货物。”

“大唐立国时,有商人为北辽提供消息。”

有人说道:“可后续的报复也格外惨烈。”

杨玄笑了笑,“可如今大唐走私生意却越发的红火了,那些商人不知晓被抓到会掉脑袋?不知晓一家子都会因此而变成奴隶?”

他目光炯炯,“他们知晓!可他们却义无反顾!为何?皆因贪婪!”

“我敢打赌,只要陈州有让基波部商人不舍的利益,怀恩的阻拦就如同是沙堆砌的堤坝,一冲即垮!”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商人,不,是对于豪商的心态压根就不了解,也不屑于去了解。

所以他们在决策时,总是各种奇葩想法。

刘擎问道:“你所以决断的根源是什么?”

“豪商无国!”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为了挣钱或是别的利益,他们愿意贩卖绞死自己的绳索,捅死自己的横刀。”

这话……

有人嘀咕,“有些危言耸听了。”

外面传来了号角声。

“发现敌军!”

外面有人在喊。

刘擎骂道:“贱狗奴,这是不让老夫轻省!走,上城头。”

一个军士飞也似的跑来。

“使君。”

“多少敌人?”刘擎问道。

军士摇头。

“是基波部的商队!”

第226章 力量 数十辆大车在城门外依次停着。

数百骑兵作为保护,看似有些夸张了,以至于城头的守军张弓搭箭,城下的守军也严阵以待。。

“我们只是来贸易。”

春林笑的很商人。

“等着。”守将冷冷的道:“另外告诉你们的人,手最好从刀柄上离开,否则城头的弓箭手说不准会手滑。”

手滑的代价就是死人。

春林微笑回去。

“主人,看来我们来早了。”

玉景淡淡的道:“他前脚刚到临安,我的商队便紧随着浩荡而来。今日我能及时赶到临安,明日同样能快速赶到北辽。做生意,要紧的让对手和你的伙伴感受到你的实力。”

春林笑道:“那位杨司马应当感受到了,我如今只担心他是否准备好了交易的货物。”

“他来了。”

杨玄带着一群官吏出现了。

玉景笑着走了过来。

“啊哈!杨司马。”

“玉景。”

二人就在城外来了一次拥抱。

“你可以勒死他,随后霸占他的商队。”朱雀最近脾气有些大。

杨玄笑着和玉景寒暄了一番。

“看看,都是上好的皮毛。”玉景带着他检阅了一番自己带来的货物。

“不错。”

看完后,玉景认真的问道:“那么,陈州准备好交易了吗?”

在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后,他需要看看伙伴的实力。

“陈州时刻为朋友准备着。”

杨玄没回头,往后招招手。

一群商人从后面涌了上来。

杨玄矜持的问道:“你需要什么,需要多少,在这里,一切应有尽有……”

在被玉景玩了一次突袭后,杨玄准备了一次商品展示,所以才来晚了些。

进城后,沿着街道两侧全是货物。

“这是云州的帽子。”

“这是常州的绣鞋,草原贵女的最爱。”

“这是霸州的首饰,若是能卖到北辽去,能挣回同样大小的金银。”

“这是……”

玉景从头转到尾,再回头时,眼中全是贪婪。

欲望已经笼罩了这个人。

“你觉着陈州如何?”杨玄问道。

玉景由衷的赞美道:“这里是商人的天堂。”

杨玄说道:“我知晓你等还有些疑虑,譬如说使君对此事的看法。”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杨司马也!

玉景点头。

稍后,玉景进了州廨。

“小崽子整日就给老夫寻事做。”

刘擎骂骂咧咧的换了一身旧官袍,然后坐下。

卢强在边上仔细端详了一番,“使君, 要亲切些。”

“还要如何亲切?”刘擎不满的挤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就像是阎罗王的微笑。

分外狰狞。

“如何?”刘擎问道。

卢强默然。

有小吏冒死进言,“小人觉着……使君还是不笑为好。”

娘的!

刘擎调整了一下笑容, 问道:“如何?”

卢强说道:“使君不笑时看着更为可亲。”

刘擎:“……”

玉景来了。

行礼后, 刘擎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 深情回溯了陈州与基波部之间的友谊,又展望了双方灿烂的未来。

最后以玉景落泪感动而告终, 他发誓要为陈州和基波部之间的友谊赴汤蹈火。

玉景出了州廨,泪水神奇般的没了。

大堂内,刘擎把笑容一收, “茶水。”

喝一口茶水,老头问杨玄:“如何?”

老头子表现的太完美了,不能再好了。杨玄竖起大拇指,

他出了州廨,街道两侧的货物依旧还在, 就像是一个集市, 吸引了不少百姓。

杨玄看到了岳二, 他带着岳三书在出摊。

“岳二。”

岳二见到杨玄, 起身行礼, 顺手拍了岳三书一巴掌, “赶紧行礼。”

“打孩子作甚?”杨玄摸摸一脸茫然的岳三书的脑袋, 笑眯眯的道:“过两年也该去读书了。对了,大儿子呢?”

“临安县学说是还得等半个月方能开学, 小人想着等妥当后再去信太平, 让他跟着送货的车队一起来。”提及大儿子, 岳二分外骄傲。

杨玄不大理解这种心态, “孩子读书如何?”

“好着呢!”岳二满面红光,“隔三差五先生就会夸赞他, 说是用功, 还聪明。哎!小人别的没有, 就是这个聪明……大郎便是赶了小人的聪明。”

男人不要脸时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杨玄笑着再摸摸看着呆滞的岳三书的脑袋,又转了过去。

岳二目送他远去, 隔壁摆摊的本地小贩羡慕的道:“岳二, 你认识杨司马?”

岳二淡淡的道:“当年老夫与司马做过邻居。”

“邻居?”

县廨斜对面,那不是邻居是什么?岳二点头, 矜持的道:“在太平时,老夫每日出门都能遇到司马。”

小贩有些嫉妒, “难怪杨司马会摸你儿子的脑袋。”, 他见岳三书神色憨傻, 觉得找到了些优越感, “哎!岳二,你这儿子看着不怎么聪慧啊!不如我儿子。”

“呵呵!”岳二笑道:“是啊!”

岳三书低声道:“阿耶,先生还说大兄会哄人。”

岳二淡淡的道:“你大兄哄的先生对他贴心贴肺,这也是本事。二郎啊!以后你就得学你大兄,不骗人,咱们哄人。”

“哎!你这布匹如何卖?”一个妇人掂量了一下布匹的重量,有些不满意,“轻了些。”

岳二皱眉,眉心三道深纹,那微怒却又强忍着的模样,让妇人不禁一怔。

“这是上好的葛麻织的麻布,加了絮。看看,这絮与麻布多贴合?只需捣几下就能制寒衣……”

妇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的说道:“正好家中要制寒衣,我看看。”

岳二讶然看着妇人,“这位娘子好眼力,更是好魄力。老夫冒昧,娘子在家可是说一不二?”

男女之间的暗战延绵数千年,先是女子上居上风,接着男人扳回一城。大唐女子少有束缚,所以女子地位不低。

但女子在家中说一不二,依旧是一个梦想。

岳三书见妇人面色微红,连脸颊上的几粒雀斑都仿佛在闪光,就奶声奶气的道:“阿耶,你回家莫要骂阿娘!”

妇人鄙夷的看了岳二一眼,但一种优越感却莫名涌起,“我要一些,若是好,回头我让几个交好的也来看看。”

“多谢娘子。”岳二一脸感激。

妇人走后,全程目睹过程的小贩艳羡的道:“岳二,你那等话随口就来,看着就和真的似的,这是什么本事?”

“本来就是真的。”岳二淡淡的道:“做生意和做人一般,要用心!”

小贩喃喃道:“原来如此啊!”

岳三书翻个白眼,觉得阿耶越发的会骗人了。

……

杨玄回到家中,顺口问道:“怡娘,今日城中热闹,你可去看了?”

“看了。”怡娘把小簸箕放在膝上择菜,笑道:“先前就去了,好热闹的,两边全是东西,奴还顺便买了不少,东西太多,幸亏隔壁李郎君帮忙。”

那个混吃混喝的棒槌竟然做好事不留名?杨玄纳闷,“建明既然帮了忙,为何不留在家中吃饭?这不是他的为人。”

怡娘捂嘴笑,“我买了个好大的石钵用来舂东西,他说帮忙扛回来,我还提醒他太重,谁知他却说小事。”

杨玄去了隔壁。

“哎哟!清点!”

李晗趴在床上,御用神医陈花鼓正在给他捏按腰部。

“闪着了?”杨玄进来问道。

“哎!没事。”李晗嘴硬,“地上有个小坑,我没注意,就撇了一下,明日就好。”

陈花鼓说道:“没个十天半月的,李郎君的腰不好发力。”

李晗羞刀难入鞘,“那你可有法子?”

陈花鼓说道:“是药三分毒,这等腰伤最好的法子便是静养。”

这话有些意思,可李晗一想到要趴十日,不禁想吐血。

“针灸也行。”陈花鼓遗憾的道:“不过老夫却不会。”

针灸需要传承,而太平神医显然有些百搭,号称什么病都能治,但什么病都没多少研究。

这便是传承无序。

卫王不耐烦的道:“本王用内息为你疏通一番,定然能好。”

李晗意动了。

“想瘫痪就试试。”杨玄觉得这两个棒槌在一起,迟早会弄出事儿来。

“什么意思?”卫王微怒。

杨玄说道:“腰部特别是靠近脊柱的地方不可轻动。”

“为何”

“和你说不清楚。”

杨玄觉得短时间内没办法和他们解释清楚神经系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个神经系统控制人体就能让这两个棒槌把他当做是神经病,随即让陈花鼓出手,或是请人来跳大神。

“怡娘会针灸。”

杨玄令人去请了怡娘来。

不算长的银针闪烁着寒芒。

李晗哆嗦着,“要不……我还是等十日吧。”

怡娘淡淡的道:“奴出手从不空手而归。”

嗖!

嗖!

嗖!

李晗的脊柱边上转瞬就插了好几根银针。

杨玄和卫王觉得脊背发寒,二人相对一视,就说出去吹吹风。

“先前本王听到有人说怀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商人弄不好会倒霉。”卫王下意思的反手揉揉后腰。

“一个玉景就有五百余号称不弱于怀恩护卫的铁骑,你想想基波部有多少豪商?加上那些期冀与陈州贸易的商人联手起来,怀恩不敢动!”杨玄很是自信。

卫王不置可否的道:“长安的商人就算是敢联手,帝王也能翻手就灭了他们,你太高看基波部的那些商人了。”

杨玄默然。

卫王怕他轻视,“这不只是本王的看法,陈州不少人都是这般说的。”

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资本的力量。

“我说的从不只是商人。”

“那是什么?”

“资本!”

“资本……什么意思?”

“我说你估摸着也听不懂。”

“你想说本王蠢?”

“每个权贵都是资本,譬如说梁王。”

“可梁王府先是宗室才是商人,所以算不得商人。”

“我说的是资本,资本比商人还恐怖。”

“呵呵!”

“呵呵!”

杨玄双手抱臂,神色平静。

在天下人的眼中,商人便是资本。

可什么叫做资本?

耕地、商品、人口、山林。农业、畜牧业……

皇帝和权贵们的手中握着最大份额的资本。

资本能灭国。

岂是虚言!

这一刻,杨玄的脑海里闪过了卷轴里的那个世界。

唐宋元明清……每个王朝的覆灭,资本的影子都在其中若隐若现。特别是大明的覆灭过程中,那些资本渗透到了大明的每一个角落,从宰相到皇亲国戚,都在资本的驱动下拼命的挖掘大明的墙角。

唯独孤立了一个想励精图治的皇帝崇祯。

……

怀恩最喜带着一家人散步。

孩子闹腾,妻子呵斥,甚至出手拍打孩子……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如此有趣。

云娜拎着小皮鞭追赶着小儿子,嘴里还恶狠狠的说着要抽个半死才行。

怀恩笑吟吟的看着秋日下的这一幕。秋风吹过,令他神清气爽。

“可汗!”

占碧急匆匆的赶来,“有些商人在准备货物,他们想去临安贸易。”

“大胆!”怀恩变色,这时云娜回首看过来,怀恩微笑摇头,示意无事。

他压低声音,嘴角挂着微笑,“谁?”

“带头的是玉景。”

“那个号称麾下五百骑能媲美本汗护卫的蠢货?”

“是,另外还有不少商人掺和,对了。”占碧面色凝重,“有人说有大唐人进了草原与云玉景商谈贸易之事,后来玉景去了临安贸易时,杨玄亲迎。”

怀恩的眼中多了些戾气,“杨玄?是了,上次狼狈逃窜的那条野狗。临安穷困,他这是想用贸易来振兴临安。手段是不错,可再多的手段却不及鲜血的震慑。”

占碧说道:“其中一个豪商离咱们这里不远。”

“拿了来。”

上千骑兵轰隆出了王庭。

怀恩走过去,对妻子说道:“起风了,先带着孩子回去。”

两个时辰不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商人就被带到了王庭。

“本汗说过,谁与陈州贸易便处死谁。可如今却有人想挑衅本汗的决断。来人,用战马拖死他!”

绳子绑在双手上,战马一起速,商人跌跌撞撞的跟着跑。很快他就跌倒在地上,被战马拖着前行。

惨嚎声中,怀恩看着聚拢来的权贵们,淡淡的道:“此次参与贸易的,全数拿下,处死!”

这是一个可汗的命令。

一个权贵干咳一声,“可汗,贸然处死,怕是有些不妥。”

“是啊!处死了豪商们,以后谁来为基波部贸易?”

“再有,他们麾下也有护卫,若是厮杀起来,基波部颜面无存。”

“是啊!可汗三思。”

这不对……怀恩环视一周。

那些权贵或是微笑,或是默然,或是一脸平静。

但一种暗流涌动的感觉让怀恩有些不安。

第二日,斥候带回了消息。

“那些商人联手了,数千骑正在戒备。”

“谁泄露了消息!”昨日下午才将决定要动手,可第二日那些豪商就做好了准备。也就是说,昨日他刚做出决定,随即就有人把消息捅给了那些豪商。

“是谁?”

怀恩看了一眼大帐内。

忠心耿耿的护卫,还有来禀告的斥候。

可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占碧进来,说道:“可汗,先停手吧。”

怀恩面色铁青,仔细衡量利弊后,骂道:“一群逆贼,竟敢和咱们的敌人做生意。”

占碧叹息,“可汗,那些权贵大多都有生意,他们也希望能去陈州挣钱。”

怀恩双目赤红,“他们这是在资敌!”

“可汗……”

怀恩举起手,想用力挥舞,最后却无力垂落。

“罢了!”

第227章 学问的来历 凌晨,刘擎悠悠醒来。

脑子就像是一个深水潭,醒来的信号传递进去,表面溅起涟漪,随即直达潭底,整个人瞬息就彻底清醒过来。。

随即所昨日之事,以及一直牵挂的事就一件件涌上心头。

今日要做什么,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经过一夜歇息的大脑马上就被填的满满当当的,找不到一点空隙。

但好歹脑子里还为老妻留了个缝隙……刘擎摸摸身边,冷冰冰的。

门外传来了老妻特意压低的声音。

“昨日夫君说吃的多了些,早饭就弄清淡些,不要太多,多了他定然会不管不顾吃光。这人就是如此,见不得浪费一点食物,速去。”

“是。”

脚步声远去,接着门开。

“夫君。”

“嗯!”

刘擎起床。

洗漱,随后他拿出横刀,站在庭院中。

仿佛是在沉思着招数。

晨风吹过他的衣袂和长发,恍若高人。

“咦!”

刘擎轻咦一声,接着喝道:“哈!”

横刀出鞘,随即刀光闪烁。

老妻和儿媳妇站在走廊中看着。

“好刀法!”儿媳赞道。

老妻点头,“是不错。”

刘擎一刀劈斩而去,接着动作停住了,保持着出刀的姿势,反手缓缓摸着后腰。

“哎……哎……不行了,腰,老夫的腰,哎哟!”

老妻急匆匆跑过来,“腰怎么了?”

“闪了!别动!”

……

尊敬的使君大人叉着腰,缓缓挪到了前院。

“见过使君。”

“使君叉着腰,看着更为威严了。”

“是啊!叉腰有些解释,意气风发最多。”

“非也,那些妇人吵架时也是如此,可见叉腰也有轻蔑之意。”

“你想说使君是妇人吗?”

“老夫错了。”

“下衙一顿好酒。”

刘擎进了值房, 一手扶着腰,艰难的坐下, 觉得腰那里酸痛的要命。

“使君。”

最忠诚的副手来了, 见状第一反应也是:使君昨夜大展雄风, 以至于早上来州廨炫耀一番自己腰子了得?

但一看使君面带苦色,卢强就知晓自己想错了。

“腰闪着了。”刘擎感慨的道:“老了。”

杨玄来了。

“使君这是……叉腰肌不妥?”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那位叉腰肌, 据说非常给力。

“老了,早上练刀闪到了腰。”刘擎自嘲道。

对于一位依旧渴望建功立业的老人来说,练刀闪到腰, 说明自己再也无法亲临战阵了。

“使君,其实这事儿倒也简单。”

“简单?”

“没错。”

杨玄起身,“别说是使君,就算是下官也会闪到腰。闪到腰不打紧,咱们要寻找其中的问题。下官曾琢磨过无数次,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刘擎和卢强看着他。

“练刀之前, 必须要活动身体啊!”

“就这么简单?”刘擎和卢强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当然。”

杨玄开始演示。

“先拉伸, 再活动, 原地交叉跳,抬腿……”

一个小吏来寻杨玄, 在值房外被人拦住了。

“别进去。”

小吏不解,“为何?难道使君又动手了?”

使君的咆哮,使君的棍子……这两件兵器威震陈州, 令官吏们闻风丧胆, 而百姓却喜闻乐见。

门外小吏神色古怪,好似在忍笑。

小吏终究忍不住, 探头看了一眼。

杨玄站在前方, 双脚交叉跳。

双手在身侧开合。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身后,卢强跟着。

使君大人在后面略显笨拙的也在跟着练习。

“说多少次了?小玄子, 专业性,专业性。你该说……一哒哒,二哒哒。”

热身结束,卢强有些喘息, 摸摸额头, 失态的道:“就是拉拉蹦蹦跳跳, 竟然都出汗了?”

使君大人摸摸后腰,“好了些。”

说着他伸手,“刀来。”

“别!”老头这是想死呢!

杨玄劝道:“腰闪到了少说得养半月,此刻练刀便是雪上加霜。”

“半个月啊!”刘擎显然有些不满意。

“也有快的。”

“什么法子?”

“针灸。”杨玄双手拉开很长的距离,“那么长的银针扎进去。”

“谁会?”老头果然悍不畏死。

“我家后院的管事。”杨玄补充,“女的。”

“那老夫还是养半月吧。”

妇女地位的提高还任重道远啊……杨玄心中叹息,“那谁,探头探脑的作甚?”

小吏进来,“见过使君,见过……”

巴拉巴拉。

最后说正事,“咱们的斥候说基波部正在集结大军。”

“哪个方向?”刘擎问道。

小吏有些迷惑,“斥候为了消息重伤,说是……往西边。”

刘擎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张图。

“西边……要攻打瓦谢部?不可能。”

那位皇叔会毫不犹豫的把怀恩打成猪头。

“戒备总不会错。”卢强给出了建议。

“戒备吧。”

陈州大地瞬间就少了许多人。

幸而今年的收割已经结束了,否则许多农人会不舍离去,和自己的粮食共存亡。

“不应该啊!”

杨玄站在城头上看着北方,眉头皱的紧紧地。

卫王在他的身侧,双手撑在城头上,“斥候应当更大胆些,越过所谓的三十里界限,直接进入基波部查探。”

“不妥?”看到杨玄摇头,卫王有些不满,但压住了,“妇人之仁在许多时候是好事,但对于一位立志要做名将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个负面的东西。”

李晗怼了过去,“子泰敢于冲阵,何来的妇人之仁?我看你这是立功心切,昏了头。我此刻反而庆幸没让你领军,否则多少大唐勇士会死在你的草率之下。”

身边巨掌挥舞。

但李晗早有准备,身形闪动……再闪动。

可巨掌却如附骨之疽。

啪!

“艹!”

李晗捂着肩膀,飞起一脚,被卫王轻松挑起,倒飞回去。

两个棒槌!

杨玄看到斥候回来,就下了城头。

他丢下一句话,“若是怀恩想攻打陈州,不会如此拖沓,我以为,弄不好是内乱。”

卫王和李晗重新站在一起。

李晗低声道:“你以往很少对这等事建言,更习惯于高高在上发号施令。今日却降低姿态和子泰说话,你想做什么?拉拢子泰为你所用?”

卫王的侧脸看着就像是岩石,纹丝不动。

沉默在许多时候就是默认。

远方,斥候减缓了马速,烟尘在身后缓缓扩散淡去。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告诫道:“子泰聪慧,他没有回答你,便是一种暗示。他不想掺和皇室的争斗。”

卫王按在城头上的手上微微用力,冷冷的道:“阿耶迟早会离去,太子没指望,而最有希望便是越王。那个看似柔弱的小子,你以为是个慈善的?”

李晗摇头,“不会。”

卫王声音幽幽,“那年越王七岁,只因看似柔弱,身边的内侍头领便偷他的东西。被发现后他只是告诫一番。”

这样的皇子堪称是软弱到了极点。

“后来呢?”

“后来皇后那边的东西突然少了一样,谁都找不到,越王说好似在哪见到过,仔细一想,便是那内侍头领的房间。”

李晗脊背汗毛倒立,“被处死了吧?”

“嗯。”

斥候接近了。

卫王转身,“他为内侍头领求情,为之落泪。”

李晗暗骂,“狗曰的,太阴了!”

“子泰与你和本王交好,在他的眼中便是一伙儿的,别以为你们能撇清,这等人的眼中,一次错一生都无法挽回。不想死,就得与本王一起前行。”

“所以你就拉拢子泰,子泰以后成就越高,你的势力就会越庞大。”

“……”

“为何不多拉几个?”

卫王抬头,眸色轻蔑。

“拉不动。”

李晗:“……”

斥候进城下马。

“是哪边?”杨玄问道,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怕是和陈州无关。

斥候欢喜的道:“是内乱。”

晚些,州廨内。

卫王和李晗也跟着来了。

“见过大王。”

刘擎对这位皇子没多少好感,若非上次北疆大战卫王表现的悍勇无匹,杨玄敢打赌,老头就敢让卫王吃闭门羹。

“说吧。”杨玄坐下,惬意的招手,等甄斯文上前后说道:“把我上次从长安带的茶弄出来,一人一杯。”

卢强笑道:“那茶叶确实不错,可你往日却抠抠搜搜的,今日这般大气,可是好消息?”

杨玄指指斥候。

“使君,咱们打探到了消息,怀恩得知有豪商与陈州贸易,就集结大军准备出击剿灭他们。可那些豪商竟然得了消息,随即聚在一起,据闻加起来人马不少。”

刘擎松了一口气。

“没打起来?”卢强有些失望。

斥候摇头,“怀恩刚想出击,麾下那些权贵却纷纷劝阻,说什么打起来会两败俱伤,基波部也少不得商人。”

说完后,斥候发现使君面色沉凝。

不高兴?

杨玄摆手,“给他记功。”

斥候欢喜行礼告退。

斥候走后,大堂内很安静。

卫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来自于长安的茶叶不错,但他此刻脑海里全数都是震惊。

刘擎突然叹息一声,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多了些欣慰和欢喜之色,就像是长辈看到晚辈不断成长的那种欢喜。

但依旧有不少惊讶之色残留。

“子泰。”

老头的语气实在是太亲切了,杨玄有些不适应,“下官在。”

不能让小崽子太得意了,否则会骄傲……刘擎淡淡的道:“你说的什么资本灭国,从哪学来的?”

大唐的学问都有传承,甚至还分派别。

最上等的是世家门阀家传的学问,密不外传。其次是皇室。再次便是权贵之家及学问传家的人家……最后才是各级学堂。

每一个派别对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独特看法,并不相同。

商业是贱业,从未有人去研究过。所以杨玄资本能灭国的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都觉得好笑。

现在谁都笑不出来了。

但一个迷惑却涌上心头。

这是哪一派的传承?

这也正是卫王和李晗想知道的。

杨玄来自于元州乡下,读过书,但也仅仅是读过书。

到了长安他就进了国子监,国子监的独立性切断了外界对他的了解。

难道是国子监的传承?

众人皆是如此想。

我该说什么?国子监还是一个半夜经常摸进我房间的大汉传授的这番学问。前者难保有人去国子监验证,后者太过缥缈。

神灵呢?

颍川杨氏对外说自家始祖曾梦遇神灵授书,醒来后,那些学问都在脑子里记得牢牢的,仿佛脑子变成了硬盘。

但说神灵容易引发关注……若是在羽翼丰满的时候,杨玄不介意用神灵来给自己的讨逆大业增加神秘性和威严。

但此刻他只是个小虾米,说高级些也仅仅是北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颍川杨氏可以说始祖梦遇神灵授书,那是因为彼时颍川杨氏在陈国威风凛凛。

娘的!不能啊!

杨玄有些遗憾。

他神色黯然,“小时候,我的日子颇为艰难。”

众人都默然。

每个人的遭遇不同,但你别想着别人能与你共情。祥林嫂式的喋喋不休只会让人表面同情,内心深处却不断在咆哮:我不是垃圾堆,让这个诉苦的家伙赶紧滚蛋吧!

所以杨玄只是带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我深知要想改变自己的境遇,最好的法子便是换个地方。我问过村正,村正说要想去长安,除非是去参加科举。”

他自嘲的道:“我那时想着读书能去长安,于是穷尽一切手段去学习。”

“我读书时,总是把自己的境遇、自己的所见所闻与书中的道理融合在一起,渐渐的,我看这个世界觉得不同了。”

“我也不知自己领悟的东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杨玄有些窘迫的道:“刚开始到了长安还犯蠢,渐渐的整个世间都在我的眼中变了个样。”

“我喜读史,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众人耸然动容!

这番话堪称是震撼人心。

很惊讶吗?杨玄看着众人,开口。

“我在史书中看到了许多,资本……商人我看到的是不可压制,不可不制。”

卫王掩饰住眼中的惊讶,低下头。

别人读书读的痛苦不堪,可杨玄读书却读出了令人震撼的收获。

良久,刘擎问道:“你曾经历磨难,如今可曾后悔?”

杨玄想了想,摇头。

“杀不死我的,会让我更强大!”

第228章 目标:征服 杨玄觉得人类的本质就是朱雀说的复读机。

越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就传的越快。。

他回到家中时,怡娘眼含热泪相迎。

“谁?”杨玄冷着脸问道。

他以为怡娘这是被人欺负了。

“郎君。”怡娘哽咽着,“杨略那条老狗让郎君受苦了。”

呃!

这个关注点有些奇怪啊!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怡娘,老贼和杨玄在院子里说话。

“外面有人说郎君当年每日被毒打。”

杨玄:“……”

王老二说道:“不止呢!还有人说郎君当年在元州时用树枝为笔,摊沙为纸苦练。”

想到自己的那一手字,杨玄觉得这个传言太特么离谱了,是反向嘲讽。

隔壁。

黄坪也知晓了传言。

他来请教卫王。

卫王说了今日杨玄的一番话,问道:“你以为如何?”

黄坪讶然,“这……大唐每年都会出几个据闻资质了得的读书人,随后这些人有的湮灭无闻,有的泯然众人矣。与这位杨司马相比,那些所谓的天才……顿时成了自夸自擂的庸才!”

卫王眸色深沉,“此人大才,当是本王争夺那个位置的得力帮手。”

黄坪指指南疆方向,“越王才是大敌!”

卫王哈哈一笑,目光睥睨,“阿耶善用权术,李老三也是如此,群臣和这个天下对于这等帝王早已深恶痛绝。本王持刀横行北疆时,便是李老三黯然失色之时!”

黄坪躬身,“大王最令老夫钦佩的地方便是这等豪气。哪怕是山穷水尽时,大王依旧豪气不减。大王为帝,当可令我大唐巍巍不可侵犯。”

……

隔壁。

吃了晚饭后,怡娘请了杨玄在外面单独说话。

二人绕着院子里的一棵大树缓缓踱步,怡娘落后一些, 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仪态无可挑剔。

“郎君。”

“嗯!”杨玄走在前面一些, 他觉得背着手有些别扭, 仿佛两个膀子中的无数力量都被憋住了, 唯有双手自由垂落最为舒坦。

“郎君可知卫王的心思?”

“他想笼络我。”

“郎君知晓就好。伪帝的狗崽子,痴心妄想。”

“是。”

“曹颖来信说他会潜移默化让太平军民心中只有郎君。郎君别小看了曹颖, 当年有方外高士来东宫拜见陛下,谈及方外种种颇为自傲,陛下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下面的人便与他辩驳起来, 无一人是其对手。

彼时曹颖只是东宫末进,听闻此事后,不顾阻拦,排闼而入,与那方外人辩驳半个时辰, 令其低头认输。”

陛下指的是彼时的太子, 也就是后来追赠的孝敬皇帝李洵。

“怡娘你想说什么?”杨玄知晓怡娘为老曹张目, 定然是老曹有什么话请她转达。

“郎君, 曹颖私下给了奴书信,信中提及郎君在陈州之难。”

“说说。”能让曹颖采用这等迂回救国的表达方式,杨玄也颇感兴趣。

“讨逆大业不只是需要无敌大军,还得要争取军心民心,以及那些官吏之心。”怡娘垂眸,“太平小城,城中多是人犯, 所以好收拢军民之心。可陈州却难。”

“我知。”

“郎君, 讨逆若想成功, 郎君至少要手握十万以上精兵。另外,还得要一地为根基。而这一地……曹颖说, 必须固若金汤, 不能撼动。否则郎君在前面高举讨逆大旗, 后面根基却反戈一击。”

这话说的很中肯, 把杨玄的事业给勾勒出了一条线。

“我知道。”

怡娘看着他,见他并无沮丧或是焦虑之色, 这才松了一口气。

“奴告退。”

杨玄看着她, “怡娘放心。”

怡娘微笑,“好。”

她回到了走廊坐下,拿起小簸箕,为杨玄缝制新衣裳。老贼蹲在她的身边,低声道:“怡娘, 若是败了呢?”

杨玄如今只有太平一个小小的根基,长安的伪帝打个喷嚏便能喷死他。

怡娘举起针线,用针在发髻中插几下,平静的下针。

“若是败了,我便陪着郎君一起死。”

杨玄就在树下缓缓转悠。

太平看似稳妥,但若是他喊一声造反,愿意跟随的有几人?

他现在必须要打下更大的根基,譬如说陈州。而与此同时,他还得寄希望于大局能发生变化。

伪帝如今越发的昏聩了,这是个好消息。但即便如此依旧远远不够。

他希望的变化是伪帝惹的天怨人怒,大唐国势出现巨大转折。

与此同时,他必须要打下一个足以左右大唐走向的强大根基。如此,当他打出孝敬皇帝儿子的大旗时,对当前局势感到绝望,对伪帝深恶痛绝的天下人才会望风景从。

局势他目前看不到出现巨大转折的迹象,但伪帝的口碑却越来越差。

至于根基,太平只是起点……朱雀曾说用一个太平翘起整个大唐,杨玄关机两日作为惩戒。

一座小城算什么?

就算是太平成为北疆贸易中心也依旧无济于事。

陈州!

这是他目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何征服陈州……对,他想到的便是征服这个词。

当讨逆大旗迎风飘扬时,唯有被他彻底征服的地方才会毫不犹豫的紧紧跟随。

“有些困难。”

杨玄挠挠头,乐观的道:“但问题不大。”

做好计划,计划前方有人挡着,干就是了!

征服!

杨玄想到了陈州军民和官吏。

太平是他的基本盘,老头对他是不错,但要说征服……老头能用棍子敲他满头包,让他蹲在地上唱征服。

至于那个一心想做他岳丈的杜辉,杨玄觉得除非自己娶了他的女儿,用曲线救国的手段,否则没戏。

陈州军就更不消说了,目前他只是刚接过了临安军的操练权。

怡娘再度前来。

“郎君,咱们还有外援。”

“谁?”

“杨略。”怡娘觉得底气不大足,“杨略弄了数百大唐子弟去了南周。”

杨略准备让那些大唐子弟劫掠南周,用悍匪的手段来锤炼他们。

怡娘,你确定这是在安慰我吗?

杨玄想望天。

是有些不够哈……怡娘看了一眼老贼,老贼再三确认,是威胁的眼神!

老贼挠挠头,“老二的修为又精进了,要不到时候让他进宫刺杀伪帝。不行老夫去……”

怡娘指着门,老贼讪讪的滚了。

怡娘有些心疼的看着杨玄,想到别人家如他这般大的年轻人都在享乐,自己的小郎君却要为了大业而绞尽脑汁。

她突然一怔,“郎君,陛下最是睿智,做事喜谋而后动。他早早就令杨略在外面经营,准备接应郎君。如此,奴觉着以陛下的性子,弄不好在外面给郎君也留下了些手段。”

会不会是百万大军……杨玄眼睛一亮,“会是什么?”

怡娘摇头,“陛下目光深远,奴也不知。”

杨玄:“……”

……

工坊中,打铁的声音此起彼伏。

五十大汉轻松的挥舞着铁锤,火星飞溅在赤果着的上半身上恍若未觉。

贲张的肌肉随着动作而跳动,汗水宛若无数条小蛇在身体上蜿蜒。

工作结束后,早上就出去的黄林雄这才回来。大汉们随手拿起布巾擦拭着汗水,其中一人轻声问道:“统领,可有小郎君的消息?”

黄林雄(林飞豹)轻轻摇头,见众人失望,就说道:“小郎君定然无恙。”

肌肤黝黑,脾气火爆的张栩把手中的布巾扔了出去,“首领如何知晓小郎君无恙?”

林飞豹伸手虚抓,布巾骤然转向飞入他的手中。他捏着布巾,“伪帝深恨带走了小郎君的杨略,但凡杨略出事,他定然会大张旗鼓,以发泄心中的怒火。杨略如今依旧没有消息,那跟着他的小郎君定然也无恙。”

张栩蹲在地上,“可咱们何时才能去寻小郎君?”

“不急。”林飞豹说道。

张栩双手抓着头发,“我就担心……若是伪帝抓住了小郎君怎么办?”

“有陛下在天之灵庇护,绝无可能!”林飞豹斩钉截铁的道。

张栩抬头看着他,“若是……”

林飞豹轻轻拍了一下铁砧,“若是如此,老夫便带着你突袭宫城,用尸山血海来祭奠小郎君!”

呯!

这里的地面都被重压平整过,铁锤掉下去最多弄个浅坑,越往下就越坚硬!

铁砧是一块整铁,林飞豹的手和铁砧接触,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但铁砧却整体被拍进了泥土中。

铁砧的端面和地面平齐,整齐的仿佛是一体。

……

怡娘和曹颖之间也经常通信,并非是故意瞒着老板,只是许多事儿不好明着说。

譬如说老板的终身大事。

怡娘有一种急切,恨不能杨玄今日就成婚,明日新娘就生下几个儿子。

曹颖嘲笑她对大业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太悲观。

女人的悲观在许多时候让男人挺无语的。

新娘没有?

“四娘子。”

大清早,杨玄刚操练完毕,怡娘就给章四娘使眼色。

章四娘幽怨的看了一眼天空,跟着杨玄进了房间。

“郎君,我来收拾床铺。”

“好。”

章四娘按照当年那个妇人教导的的法子弯下腰。

——男人喜欢女人什么?

凸翘!

柔软!

如何凸翘?

妇人当时弯腰下去,那曲线让作为女人的章四娘都觉得很美。

她们都严格的按照妇人的指导苦练不辍。

今日算是第一次施展。

弯腰展现凸翘,随后男人就会目光灼热,呼吸急促,脸色泛红……

这时候转身,展露另一面。

妇人说过:我知晓你等心有不甘,可既然做了这一行,那便要有做到最出色的心思。

有人问:“为何?”

妇人看着她,“你是想伺候贵人,还是伺候浑身臭烘烘的苦力?”

于是所有人都苦练着。

章四娘装作是不小心伏倒在床上,身体如蛇般的扭动了几下,接着故作惶然翻身,上半身挺起……看向杨玄。

房间里空荡荡的。

人呢?

杨玄已经进了茅厕。

“少年,你的呼吸很急促。”朱雀在嘲笑杨玄。

杨玄满脑子还是先前的诱惑。

“少年,蹲久了容易痔疮。”

直至平息了心态,杨玄这才出去。

“郎君。”老贼干咳一声,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老夫有些治疗上火的好法子。”

杨玄看了他一眼。

老贼说道:“吃些泻药好得快。”

吃了早饭,杨玄到了州廨。

“使君呢?”老头很勤勉,每日早早就来了。今日却没看到他。

卢强说道:“今日是使君巡查的日子。”

刘擎一个人在城中转悠着。

“见过使君。”

“见过使君。”

百姓们很自觉的不靠近他,拱手行礼。

但新来的太平移民却不知道,见到高官的兴奋驱使着他们想凑过去看看,哪怕是吸一口贵气也是好的。

“哎!别去!”本地人拦住了他们。

“为何?”太平移民目露凶光。

“谁知道去的是不是三大部的密谍?”

使君大人就这么缓缓走进了市场。

按照规矩,和长安东西市一样,各地市场都只能在午时后开门。

世间的所有规矩若是不能与时俱进,很快就会被世人冲破。和如今的长安东西市一样,大清早陈州市场就开门了。

“见过使君。”

“嗯!”

“见过使君。”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摆摊,见到老头就福身。身边的小女娃学着福身,一个踉跄就冲着刘擎来了。

刘擎扶着女娃,顺手抱起,不满的道:“才多大的孩子就带出来?娃要多睡才能长的快。”

妇人苦笑,“家里的男人不管事。”

“畜生!”

“是。”

“回家去传老夫的话,若是你男人再敢懒散,回头老夫送他去修葺城墙。”

“是,多谢使君。”

妇人欢喜的福身。

刘擎抱着女娃,用食指轻轻刮刮她的脸颊,板着脸道:“你阿耶可好?”

女娃三四岁,摇头如拨浪鼓,“阿耶不乖。”

刘擎嗯了一声,“下次你阿耶若是不乖,就来寻老夫,可懂?”

女娃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楞了一下后,用力点头,然后咧嘴笑了。

大声嚷道:“懂!”

刘擎把女娃放下,背着手继续巡查。

从背后看去,那背影略显佝偻。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来。

“使君,桃县来了信使。”

这多半是带着指令来的。

刘擎回身。

前方一溜等待着的男女失望的叹息。

“哎!”

有男子忍不得,踮脚喊道:“使君,城中如今在建县学,说是读书不花钱,可衣裳书包,笔墨纸砚得自己准备,花销不小呢!使君,小人想问……读不读?”

“不读书是蠢人,读书才能开窍,你说该不该读?”刘擎骂道:“再苦再难,只要能吃饱饭,熬一熬也得让娃读书。”

男子欢喜,“是。”

“使君,奴的家中给奴说了个男人,说是卖豕肉的,看着有些凶,奴不知该不该答应……使君……”

刘擎板着脸,扯着嗓子喊道:“老夫下午再来。”

“哦。”

一群百姓欢喜的行礼,目送背着手,略显佝偻的使君大人离去。

第229章 士气之争 北疆大战时,北疆军俘获了不少辽军将士。有人建议养着,但户部那边叫苦连天,只说钱粮艰难。。黄春辉干脆令那些俘虏干活。或是修葺城池,或是修桥铺路。

前日,北辽派来使者,索要这些俘虏。

秋风微冷,节度使府的大堂内早早就生起了炭盆,一进来就能嗅到那股子木炭燃烧的味道,有些家的温馨。

廖劲进了大堂,“相公。”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在看文书,“何事?”

“北辽使者求见。”

“嗯。”

使者很快来了。

身材高大,双目炯炯,还带着一股子睥睨的气息。

昂首挺胸走进了大堂。

“见过黄相公。”

北辽立国多年,从原先的一个游牧民族渐渐被大唐的文化演变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规矩这些大多是和大唐学的,一丝不苟。

黄春辉就像是一个暮年老人,看了使者一眼后,缓缓说道:“要俘虏,拿钱来。”

使者笑了笑,“钱,大辽不缺。”

黄春辉的眼皮一动不动。

张度却忍不住讥讽道:“每当大唐大军南下时,南周总是会用钱财来诱惑北辽出兵救援,每每奏效。”

江存中皱眉,“张度,注意分寸。”

张度微微颔首,“是。”

江存中这才面色稍霁,“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大唐几度出兵想把南周给灭了,可每次大军刚集结,南周皇帝就深情款款的冲着北辽高喊:亲,出兵有钱哦!

随即北辽就集结大军,牵制大唐, 南周转危为安。

所以别国说不差钱都行,就北辽不行。

被打脸和揭短的使者眼中多了一抹阴郁。

黄春辉干咳一声, 身边人送上热茶, 他轻啜一口, 喘息了一下,淡淡道:“那些俘虏干活得力, 工部听闻北疆有不用给工钱的苦力,蠢蠢欲动,就想把这些俘虏给弄回去。”

廖劲冷着脸, “大唐大,修桥铺路,修葺水利,用人的地方多了去。北辽不要这批俘虏, 大唐不介意让他们干活。”

无论如何,在俘虏赎回这事上,大唐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使者寒声道:“黄相公, 大辽铁骑百万, 顷刻间便能碾压了北疆!”

黄春辉放下茶杯, 眉间松缓下来,用那等和邻家不听话的小子说话的态度说道:“大唐人口亿兆,大唐有钱。”

“老夫一直在北疆等着北辽大军。”他抬眸,看着一脸桀骜的使者说道:“告诉辽皇,黄春辉等他多年了!”

在外族的眼中, 大唐这个庞然大物出问题了, 国内问题一大堆。大唐在衰弱,但架子在, 庞大的令人心悸。

谁先去啃噬一口?

谁都想让别人先张开嘴去撕咬大唐试试。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若是大唐一咬就垮, 大伙儿一起冲进去烧杀抢掠就是了。

但若是大唐依旧虎死不倒威呢?

率先撕咬的那个国家将会被崩坏一口大牙!

谁都不是蠢货,所以周边一溜异族, 此刻都嘴角流着涎水,盯着大唐,可谁都没有动手。

北辽也是如此。

使者冷笑, “北疆不过米粒之珠,就说陈州,无需大辽出手,大辽圈养的三条狗便能让陈州覆灭!”

这是挑衅!

廖劲双眸神光一闪,下意识的就准备扔出手中的茶杯。

“老廖。”黄春辉看着他。

“相公。”使者的话羞辱太过, 廖劲含劲未发, 手指关节啪啪作响。

黄春辉微微摇头,“泡茶不容易,喝了。”

廖劲仰头喝了茶水,胸中的那股子热血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使者出发前就做好了不能生还的准备,所以格外大胆,“陈州太平七度被破城,这次数可称空前绝后!”

此人是专门来羞辱北疆的。

但他说的句句属实。

这是上门打脸来了。

黄春辉微笑,“回去告知辽皇,若是愿意,陈州随时能灭了那三条狗!”

使者呵呵一笑,也不辩解,而是拱手,“让我等拭目以待!”

“那便看着。”

使者告退。

他一路出了节度使府,随从低声道:“咱们频繁激怒黄春辉,这便是在刀口游走啊!”

使者目光平静,“出发前,我已交代了后事。为了大辽,虽百死而不悔!”

他走后,廖劲有些头痛,“相公,陈州单独面对三大部有些艰难。”

“今日老夫这番话放出去,北辽便会广为传播,你担心这个?”

“是。三大部若是联手,陈州不敌!”

这是事实。

黄春辉把手放在炭盆上,面色被炭火映照的微红,皱纹却愈发的深刻了。

“太平县原先只有数十驻军,辅以数百人犯助守。随后陈州刘擎来了文书,请示整编太平人犯为军。老夫看了杨玄率敢死营厮杀的经过,觉着这少年有些意思,便允了。

北疆大战时,陈州军表现不错,刘擎那个老东西想推出杨玄给老夫看看成色,于是便令他领太平军攻城,那个小崽子也没给刘擎丢人,一鼓而下,悍勇有,机变也有。”

卢强笑道:“那一战,整个陈州军就只有太平军在闪光,为了推出杨玄,刘擎堪称是倾尽全力,贴心贴肺了。”

“是啊!随后他在太平稳扎稳打,老夫也在看着,期间刘擎多次赞誉杨玄,听的老夫耳朵都起了茧子,简直是荒唐。”

“老夫记得相公当初可是抚须微笑,说我北疆又多了一个少年英才,当浮一大白……只是喝多了,当夜舞刀一宿,第二日手臂不举。”

二人相对一笑。

黄春辉干咳一声,“他要什么老夫都给了,包括北疆大战后,老夫带着杨玄去长安报捷。可是老廖,许多时候栽培年轻人要如同传闻中南疆的养蛊,让一些厉害的毒虫在一个罐子里厮杀,谁活到最后,谁便是毒王。”

“可这不是罐子。”

“没有罐子,可有赛马。太平要开市,临安要开市,老夫默许了。军队有了,钱财有了,那么还等什么?”

“使君想让陈州出击?”

“令陈州出击会惊动赫连春那条冬眠的毒蛇,刘擎一直在放纵太平,那么,该到太平展示这些放纵的成果之时了。”

“若是败了……”

“老廖。”

“在。”

“辽使一番话看似打脸,可你往深处琢磨,就会发现这是气势之战。”

“太平曾被七度破城,丢人不丢人?”

“潭州赫连春圈养的三条野狗便能碾压陈州,这番话传遍北辽时,军民将会士气大振。这番话传遍北疆时,我北疆军民将会惶惶不安。”

“林雅之败,败的如此之惨烈,这大概也出乎了辽皇的预料。辽使这番话,在老夫看来,便是有善于谋划之人在布局,目的是想挽回林雅之败后北辽军民跌落之士气。可士气啊!此消彼长。他们起来了,咱们就得下去!”

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这是气势之争,辽皇遥遥冲着北疆指了指,老夫若是避而不战,从此我北疆的士气将会一落千丈,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未战先虑败!”廖劲说道:“太平两千余将士,瓦谢部两万人马能拉出来吧。以一当十可能胜?”

“就算是败了又如何?”

“就算是太平败了,第八次被破城,老夫也能出动北疆大军,再度突袭北辽!”

“就算是来一场大战,流尽我北疆儿郎的鲜血,也得把北疆的士气给拉起来!”

“这等气势之争靠嘴皮子无用,靠什么计谋也无用,唯有用实打实的拼杀方能挽回。”黄春辉看着自己的副手,挑眉,“老廖,当年那个凭着一杆马槊陷阵无双的廖劲可还在?”

门外站着的江存中等人都面面相觑,张度低声道:“相公难道要试试?”

江存中面色古怪,心道相公的身体不好,可打不过廖副使。

廖劲的声音传来,“老夫每日勤练不辍,只等陷阵之时。”

“好!”

“相公,长安不少人可是对相公不满之极,就等着抓相公的错处,此次谋划若是失败,长安弹劾相公的奏疏怕是能铺满从长安到北疆之路。”

“老廖,只因你为北疆张目,不肯违心为张楚茂说好话,以至于儿子被抓住错处,流放南疆,你可悔了?”

“不悔!”

“这么些年来,你曾有无数机会回到长安为官,却不肯离开北疆,如今可悔了?”

“不悔!”

“老夫也从未后悔!”

外面。

江存中和张度相对一视,不禁轻轻点头。

双拳紧握!

我等!

不悔!

……

快马一路疾驰,赶到了临安城。

刘琴进州廨时,卢强正在和信使交谈,见他来了就微微摇头,面色凝重。

“何事?”刘擎进了大堂。

“见过刘使君。”使者行礼,眼神中多了些同情之意。

大事!

刘擎不动声色坐下。

“北辽使者来了桃县,当众挑衅我北疆。辽使说潭州圈养的三大部便能灭了陈州,而太平七度被破城便是明证……”

刘擎在仔细听着。

使者停顿了一下,刘擎干咳一声,“由头是什么?”

“索要俘虏。”

“明白了。”刘擎说道:“索要俘虏还不忘压制我北疆士气,沙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想从军心民心上拿到,辽皇这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使者眼中多了钦佩之色,“刘使君宛若亲见。”

“如此我陈州当反击,相公有何交代?”

“相公吩咐,他们盯着何处,咱们便从何处给他们一击。”

“老夫知晓了。”

“刘使君。”使者神色肃然。

刘擎起身。

使者沉声道:“相公交代,夫战,勇气也!太平若是败了,你刘擎上。你刘擎败了,老夫上!”

“领命!”

使者走了。

刘擎闭上眼。

良久,他吩咐道:“召集人手。”

很快,官员们聚集在了州廨内。

杨玄来晚了些,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

老头神色平静,但太平静了反而有问题。而且老头看了他一眼,也很平静。

往日不该是带着一丝严厉吗?

这。

不对!

杨玄心中一个激灵,看看棍子不在老头的手边,又看看逃窜的路线是否被阻挡。

没有。

还好!

还好!

“坐!”刘擎淡淡道。

杨玄坐下。

今日没茶水喝,众人倒也习以为常……北疆不产茶,南方的茶叶要先运送到关内,关内挑拣完了,剩下的才送到北疆来。因为这一路艰难,所以茶叶送到北疆后,下等的也能卖上等价钱。

刘擎干咳一声。

“辽使去了桃县索要俘虏,说,赫连春圈养的三条狗便能灭了我陈州。”

众人大怒。

杨玄看到连韩立都双眸带火,他确信若是此刻身前有一伙辽军,韩立能抽刀冲上去砍杀。

至于敌不敌,北疆人从不管前方多少敌人,只知晓一件事。

“杀!”张立春怒吼。

“弄死他们!”

“使君,下官请战!”

“陈州出兵吧!”

“起大军,先灭基波部,再灭瓦谢!”

“出击吧,使君!”

群情激昂中,刘擎压压手。

等声音渐渐消失,他说道:“辽使说,太平七度被破城。”

这是嘲讽,更是威慑。

众人越发的愤怒了。

杨玄却觉得不对。既然是索要俘虏,那么辽使就不该放这等狠话。三条狗灭陈州,太平七度被破城……

这分明就是打脸。

为何?

北辽能从打脸中获取什么?

提振士气,提振军心民心。

而这番话还能沉重打击北疆的士气。

啧啧!

有意思!

群情激昂中,有人说道:“这是士气之争!此消彼长!”

“谁?”

众人抬头看去。

使君大人盯着杨玄,怒不可遏,“胡言乱语!”

老头不对。

杨玄想硬顶,可想想还是软了,“是。”

刘擎冷着脸,“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老头吃错药了。

杨玄决定不忍了,“使君,林雅之败毕竟是北辽的伤疤,若是这个伤疤不能痊愈,下次对阵时,我北疆军便多了自信。辽使此番言论便是想打击我北疆士气,提振北辽士气,下官如何错了?”

小崽子……刘擎冷着脸,“恼羞成怒罢了。”

杨玄依旧不肯低头,众人见了不禁心中一惊。

刘擎执掌陈州多年,谁敢挑衅他的威信?

没有!

今日却来了一个。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我敢断言,辽使定然在桃县把这番话传的沸沸扬扬的!”

刘擎冷着脸。

杨玄要倒霉了。

呯!

刘擎一拍案几。

“跋扈!”

“如此,老夫令你前往太平。”

刘擎冷冷的道:“不败瓦谢,不许回来!”

“???”众人满脑子都懵逼了。

不是我们先请战的吗?

怎么,使君一番呵斥,杨玄挑衅使君,可最后却把反击大战交给了杨玄。

我们呢?

怒了啊!

“使君!”张立春几乎是在咆哮,“下官请战,若是败了,下官誓不回还!”

刘擎起身,“老夫之意已决。”

一双老眼缓缓看向众人。

无人敢和他对视。

不!

有一人!

杨玄!

那双老眼中多了期待,也多了欣慰。

小崽子。

莫要让老夫失望!

第230章 神灵,心痛 “散了!”刘擎摆摆手。

杨玄起身行礼,“下官告退。”

卢强问道:“可知晓该如何做?”

被抢了反击大战的众人看向杨玄,想听听他的分析。若是不妥,他们自然要指出来,看看老头可还有脸偏袒他。

老头坐在那里,看着倨傲之极。可仔细一看,他的耳朵都支棱了起来。

杨玄说道:“三大部碾压陈州,太平七度被破城。若是陈州全面反击,三大部将会在赫连春的统领之下集结起来。此战我陈州胜了,潭州大军必然会出击,如此,我陈州将会引发一场大战。”

陈州不敌三大部加潭州辽军!

这是事实!

“北辽那边用羞辱来激怒我陈州上下,便是希望我陈州放弃坚城,全面出击。。可为何要如他们的意?”

杨玄笑的自信,“太平七度被破城,哪里跌倒的,便从哪里爬起来。下官身为太平前任县令,那么,下官将率领太平军去把那些脸面给拿回来。”

他看看众人,“连本带利!”

……

太平。

钱吉的日子不好过。

曹颖并未刻意针对他,每日安排的事务也毫无问题,甚至能看出优待来……譬如说那等困难之事都给了别人,而钱吉的事儿简单又轻松。

譬如说巡街。

巡街分为两种,一种是军士巡街,这是治安巡查;一种是官员巡街,这是体察民情,收集民情。

钱吉每日的工作就是这个。

他在街上缓缓而行,目光不住转动,就像是一个小偷进了太平城,担心下一刻身后就有人来套麻袋,毒打自己一顿。

巡街必须要走遍太平城。

从被安排巡街开始,钱吉被碰瓷十余次,老人、妇人、孩子……每一次都让他刻骨铭心。

他的名声越来越臭。

右侧有个小摊, 摊主是个少女,可如今坐在摊子后面的却是个新来的人犯。人犯是个妇人, 看着颇有些姿色。

钱吉前日就听闻了妇人的事儿。妇人叫做郑五娘, 嫁了个爱喝酒的男人。婚后日子还好, 可男人的差事突然丢了。丢了之后,男人刚开始还积极去寻事儿, 可这几年流民越来越多,那些商人更乐意于用他们。

和用正常人相比,流民要求的报酬更低, 许多甚至只求不饿死,不冷死。

这便是最好的苦力。

于是郑五娘的丈夫处处碰壁。在家整日饮酒叫骂不公。喝多了就打孩子,郑五娘阻拦也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她回娘家哭诉,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若是娘家强势尚能为出嫁女出头,可她的娘家也过的艰难。耶娘让她暂且人人,男人嘛, 迟早会幡然醒悟。

她上午织布,下午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大半都被丈夫夺了去买酒喝。

喝了就打她和孩子。

这样的日子她看不到头。

绝望且麻木。

直至一次丈夫喝的眼珠子发红,提着木棍子走向才五岁的孩子时,郑五娘不知怎么想的, 拿起剪刀,就这么一剪刀捅进了丈夫的后腰。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解脱了。

随后的过程恍如梦境。

收监,审讯, 毒打……官吏们让她知晓了什么叫做‘民心如铁, 官法如炉。’

见到钱吉后, 郑五娘下意思的起身行礼,惶然低头,“见过主簿。”

钱吉神经质的看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旋即想到郑五娘才将被流放太平。

他看看左右, 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 在等着碰瓷,等着套麻袋。

长久以来的压力一下就让他癫狂了。

“贱人!”

钱吉劈手就是一巴掌。

这些贱人啊!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一声吩咐就能让他们生死两难。

可在太平, 却是这群贱人让他生死两难。

啪!

他眼珠子发红,疯狂的抽打着郑五娘。

“贱狗奴!贱人!下贱!”

郑五娘不敢反抗,她含泪道:“奴错了。”

柔弱的郑五娘把钱吉心中的戾气都激发了出来, 他更想到了杀鸡儆猴的招数, 就指着郑五娘, “拿下!重责!”

郑五娘跪下,嚎哭道:“奴有罪,奴罪不可赦。”

随从看着钱吉,想动手,可看看周围沉默,但眼中却多了戾气的百姓们,他们怯了。

“贱人!”钱吉觉得所有的郁气都发泄了出来,神清气爽的背着手继续巡查。

不知过了多久。

郑五娘突然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

接着有脚步声缓缓而来。

年轻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润,“这是闹什么?”

郑五娘下意思的道:“奴罪不可赦。”

年轻男子温和的道:“我问今日。”

郑五娘张开嘴,血水从嘴角流出。她担心惹恼贵人,赶紧擦拭了一下,“奴惹恼了主簿,罪不可赦。”

“你说了什么?”

“奴什么都没说。”

“那你做了什么?”

“奴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何说自己惹恼了主簿?”

“奴……只因奴是罪人。”

“罪人自该有律法来处置,你起来。”

郑五娘抬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前方。

他是谁?

“明府!”

这时周围的人都涌了上来。

“司马!”

“见过司马!”

郑五娘看到那些百姓欢喜的行礼,眼中全是欣喜之色,仿佛是看到了久别的亲人。

司马?

是谁。

“是司马!”

身后传来了雇主的声音,少女声音甜脆。郑五娘听出了少女的仰慕,就像是她十五岁的那年,见到那个心仪少年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郑五娘,这是咱们原先的杨明府,如今的杨司马。”

“哦哦哦!”郑五娘慌忙点头,却不知这位杨明府杨司马是谁。

她看到那个年轻人笑着拱手,少顷,目光骤然锐利。

“为何犯事?”

郑五娘吸吸鼻子,“家里男人每日喝酒打孩子。”

“没打你?”

“打。”

打,而不是打了。

“那一日,他拎着棍子,看着像是要发狂去打孩子,奴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用剪刀捅死了他。”

“奴什么都能忍,只要孩子好。奴愿意为了孩子而死……他打死奴不打紧,可不能对孩子下狠手。”

“奴知罪。”

郑五娘有些害怕。这一路走来,那些官吏听闻是杀夫案子,给的吃食不是臭的,便是最差的。直至到了太平,这才好了些。

“你起来。”

年轻人声音很轻柔。

“奴不敢。”

年轻人微笑,“要我扶你不成?”

身后,少女老板低声道:“快起来。”

郑五娘这才起身。

她偷偷瞥了年轻人一眼,见俊美中带着英武和威严,竟比自己当年心仪的少年出色了无数。

但那是钱吉啊!

主簿不是地头蛇吗?

司马好似管不着吧?

“去寻钱吉。”年轻人目光锐利,“老二。”

“在!”

“你去,告诉钱吉,滚过来。但凡慢一步,打!”

“是!”

郑五娘心猛地蹦跳了一下,看到年轻人身后的憨傻男子走了出来。

有人喊道:“司马,小人知晓钱吉去了何处,小人愿意带路!”

王老二跟着去了。

钱吉此刻浑身舒爽的在溜达。

长安那边已经来信了,准备在年底把他弄回去。按照他的推算,此刻吏部那边应当已经下了文,就等着文书到北疆,随后他便解脱了。

“凭什么”

想起淳于间那个蠢货犯下大错依旧有家族兜底,而自己只是被淳于间带累,却被丢弃在太平无人过问,钱吉眼珠子都红了。

那些狗东西,只是会投胎罢了!论才华,他钱吉可曾不及?

若是有机会,老夫当毁灭了这个让有志之士不得伸展的世间!

至于太平这座罪恶之城,他发誓有生之年定然要摧毁它。

“他在那!”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钱吉下意思的回身,摆出防御的姿势。

动作一气呵成。

熟练无比!

他看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止步喝道:“郎君令你滚过去。”

钱吉下意思的道:“老夫无罪!”

王老二举起右手,想想不对,又解下了横刀,连着刀鞘拍去。

“嗷!”

杨玄来了!

钱吉被一刀鞘拍的心神失守,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他发誓自己从未跑的这般快过,一阵风般的冲了回去。

此刻围拢在杨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听到脚步声,众人回头,就见到往日威严的钱主簿,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被王老二用刀鞘一路追打。

“杨司马。”

钱吉止步,厉喝道:“老夫定然要去告你!”

杨玄看着他,“为何殴打这个妇人?”

钱吉看着郑五娘,郑五娘下意识的想跪下,却被杨玄拉住了。

被杨玄触碰后,她如遭雷击,“奴有罪。”

“为何?”杨玄再问。

钱吉嘴唇蠕动,“此乃毒妇,见之便该打。”

郑五娘茫然抬头,就看到年轻人骤然暴怒,只是一脚,就把钱吉踹飞了出去。

啪!

钱吉趴在地上,努力抬头,“你!”

杨玄指着他,“钱吉无故毒打百姓,拿下!”

钱吉一怔,旋即吼道:“杨玄,你无权处置老夫,你……”

王老二只是一巴掌就把他剩下的话拍了回去,冷笑道:“在太平,郎君说你有罪,你便有罪!”

钱吉张开嘴,噗的一声,喷了一堆牙齿。

说谁有罪,谁便有罪?郑五娘被吓到了,看着年轻人,心道原来他叫做杨玄吗?她看看左右,那些百姓都一脸理所当然,仿佛这个年轻人便是太平的神。

太平大战在即,钱吉这等卧底该处置了。

杨玄回身,“可会做饭?”

郑五娘点头。

少女做的就是吃食生意,一个小摊,卖的是馎饦。

杨玄坐下。

“我饿了。”

这可是贵人,岂能看上这等粗陋的吃食?

郑五娘惶然,“杨司马,这馎饦粗陋。”

杨玄坐下,“当年我欲吃而不得,做来。”

“杨司马,老夫交代,老夫知晓他们想针对你做什么……杨司马,饶了老夫吧!”

钱吉含糊而凄厉的喊声渐渐远去。

至于什么针对,杨玄压根不在乎。只需击败瓦谢,什么针对都将会成为笑话。

他看着郑五娘,见她做馎饦的手法熟悉,放调料也很熟悉,心中就有数了。

“味道不错。”这是个每日操持家务的妇人。杨玄留下这句话,起身准备回去。

郑五娘看到少女老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艳羡,心中一颤,缓缓跪下,叩首。

就如面对神灵,虔诚的道:

“多谢杨司马。”

这一路她无数次在无人的时候无声的哽咽,乃至于恸哭;无数次祈求神灵帮助自己;无数次冲着虚空中的神灵述说着自己的艰难和无奈……

神灵没有回应。

但在太平,在今日,那个叫做杨玄的年轻人伸出双手,把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杨玄吃了她一碗馎饦,从此后,城中再无人敢欺负他。

这便是她的神!

她抬头,就看到心中的贵人曹颖曹明府来了,很恭谨的冲着杨玄行礼。

“见过郎君。”

晚些,县廨中,众人济济一堂。

“辽使挑衅,用我太平七度被破城为借口,打击我北疆士气。此次我来,目的就一个!”

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主动进攻瓦谢,击败瓦谢,令辽使的挑衅变成一个笑话!”

“南贺。”

“郎君!”

“我走后,操练可曾懈怠?”

“未曾!”

“曹颖!”

“下官在!”

“太平钱粮可够?”

“郎君开贸易,令我太平府库充盈。”

“民心可用否?”

“民心如一,可用!”

杨玄看看众人,“如此,可有信心?”

众人起身,轰然应诺。

“有!”

杨玄微笑,轻声道:

“此战,我太平,必胜!”

……

宁兴的使者来了之后,赫连春就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把赫连燕叫了来。

看着痴肥的皇叔,赫连燕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当年的模样,好像还颇为英俊,身材瘦削。就在老皇帝驾崩后,皇叔就开始了海吃海喝,身材没几年就如同吹气球般的膨胀了起来。

赫连春大抵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自嘲道:“痴肥了百余斤,不过却保住了一条命。”

赫连燕垂眸,隐住心中的讥讽不屑。

赫连春在赫连峰的手下活的胆战心惊,她自己在赫连春的手下同样如此。

赫连春幽幽的道:“皇帝令使者去桃县,挑衅了黄春辉。你令人去散播消息……从潭州到三大部,再到陈州,务必传遍了。燕儿……”

“皇叔。”

“那头母老虎会遣人来打探消息,若是并未传播,她会添油加醋在陛下那边说一通。”

所谓的母老虎指的是鹰卫的女统领赫连红。

北辽崇鹰,立国后,开国皇帝把自己的护卫整合了一番,命名为鹰卫。鹰卫的职责分为两部分,其一打探北辽内部消息,譬如说皇帝的对头们;其二打探异国的消息,譬如说大唐。

赫连红是皇族,传闻新婚夜就弄死了自己夫君的狠人。赫连峰登基后,就让她执掌鹰卫,其人狠辣阴冷。

提及这个女人,连赫连燕都为之心中一凛。

“是。”

赫连春揉揉下垂的脸颊,有些头痛,“要让陈州知晓我大辽的赫赫武功。其一本王圈养的三条野狗能灭陈州;其二,太平七度被破城……要打压陈州士气。”

“另外,告诫三大部,警惕陈州突袭。可明白了?”

“明白了。”

“那你为何还不去?”

“皇叔。”

“可是还有不明白之处?”

“奴有些头痛。”

“本王也头痛。”

“皇叔,第一批回春丹还没来。”

皇叔揉揉心口,痛苦的道:“本王的心,好疼!”

第231章 我们的斥候和密谍 赫连燕走后,赫连春召集人议事。

“最近操练不可懈怠,粮草备齐,一旦陈州大举出击,咱们就得枕戈待旦。”

“是。”

麾下文武散去。

赫连春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肉山。

“林雅之败让那些人气势为之一滞,看似皇帝谋划得逞。可那些败兵归来后,提及援军近在咫尺却不肯增援,而是在后方设伏。这是大战啊!”

肉山动了动,“黄春辉那条老狗狡如狐,一直不肯出战。难得的好机会,本该倾力一战,可皇帝的脑子里装满了权谋争斗,唯独忘却了兵法。”

“林雅败了,看似那些反对者受挫,可皇帝把江山置之脑后之举却让那些人彻底寒心,于是越发的抱成团。。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好坏与本王何干?”

肉山笑了起来,笑的浑身肥肉乱颤。

“皇帝猜忌本王,猜忌就猜忌吧,隔三差五就令人来查探,担心什么?担心本王谋逆?特娘的潭州这点人马如何谋逆?”

“本王好不容易蓄积了些钱粮人马,此次若是刘擎那条老狗忍不住出动大军,三大部……老夫也得起大军,逼迫三大部联手。谁胜谁负?”

“三大部联手不容小觑,缺点便是互不隶属,除非本王率领大军坐镇指挥。可一旦如此,北疆黄春辉必然会动起来,大战就起来了。嘶……皇帝竟然是这等想法?”

赫连春抬头看看, 低声骂道:“狗东西,迟早会被人弄死在那个位置上, 本王等着看你的下场。本王早晚三炷香, 祈求神灵降下神威, 一巴掌拍死你个狗东西。哈哈哈哈……呃!”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少顷一个小吏出现在门外, “皇叔,宁兴来了使者。”

赫连春艰难起身,双手推推脸颊上的肥肉, 随即出去。

谄媚的声音回荡在外面。

“陛下可好?本王在潭州每日都挂念着陛下,每日早晚三炷香,祈求神灵庇护陛下身体康健,龙精虎猛。”

……

一队瓦谢斥候在王庭后方游弋警戒。

瓦谢之后便是驭虎部和潭州,但按照华卓的说法:就算是他的兄弟娃亥统御驭虎部, 他也得派出斥候去游弋警戒。

不是担心兄弟翻脸, 而是草原部族组成架构松散, 今日的可汗, 明日说不得头颅就变成了叛逆者手中的酒器。

不过相对陈州方向而言, 冲着北方的斥候会轻松许多, 也懒散了许多。

深秋, 牧民们的游牧生产已经结束了,此刻搬迁, 积蓄草料的活儿占据了他们全部时光。

“看, 羊群, 还有车队。”

有斥候指着左前方欢喜的道。

“是女人!好几个!”

羊群的后面, 两辆大车缓缓驶来,车上一个妇人, 三个少女。少女无忧无虑, 纯真而野性, 让人怦然心动。

随行的男主人看到了斥候,笑着下马走来。

“尊敬的勇士, 我们在搬家。”

三个少女好奇的看着斥候们, 妇人却警觉的低喝,“背过身去, 快些!”

可三个长的不错的少女却被斥候们看的真切,斥候头领干咳一声, “车上带了什么?”

男主人察觉到了那些异样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后, 他笑道:“都是家里的东西, 吃饭的东西。”

“查!”

男主人笑道:“好说。”

十余斥候如狼似虎的扑过去。

妇人带着三个少女下车避在一边。

“看!”一个斥候拔出自己的长刀丢在大车上, 喊道:“这是我们的刀,小偷,不,他们是密谍!是唐人的密谍!”

“不!”男主人明白自己遇到了栽赃,他冲向自己的妻女。

头领冷冷的道:“杀了他!”

“不!”

妇人挡在了男人的身前,努力挺胸,让女人的特征更为凸出,她媚笑道:“我愿意服侍勇士们。”

可勇士们的目光在她的身后,在那三个少女的身上。

头领狞笑,“两个都杀了!”

男主人拔出长刀,双目赤红,喊道:“走!”

妇人却不肯走,回头喊道:“你们快走!”

男主人反手一巴掌,暴怒道,“失去父母的羊羔不是冻饿而死,便是成为野兽的食物,你带着她们走!”

妇人脸颊渐渐青肿,目眦欲裂,“那就死在一起!”

二人站在女儿们的身前,面色惨白,却一步不退!

三个少女就像是遭遇风暴的雏鸟,躲在父母的身后瑟瑟发抖。

斥候们狞笑逼近。

双眸中全是兽性的血丝。

长刀闪烁着慑人的辉光。

哒哒哒!

马蹄声就像是轻雷,急速而来。

斥候们止步侧身看去。

百余骑在秋阳下疾驰,为首的披着风衣,带着面纱,抬眸看了这边一眼。

“是谁?”斥候们极目看去。

“是辽人!”

斥候头领喝道:“列阵!”

这是要迎接。

十余斥候在他的身后列阵,人人昂首挺胸。

百余骑近前,为首的喝问:“何事?”

男主人知晓这是自己一家子最后的生机,他弃刀跪地,喊道:“他们想截杀小人一家,求贵人救命,小人愿意献上所有牛羊!”

哪怕献上牛羊后一家子将会在这个冬季冻饿而死,但能多活一阵子也是好的。

为首的骑士看了三个面容姣好的少女一眼,拉下了面纱,一张狐媚的脸上多了些冷意。

斥候首领惊呼,“小人……”

“畜生!”狐媚女子的眼中多了厉色,拔出长刀。

“屠光他们!”

百余北辽精锐冲杀而来。

“不!”

鲜血喷溅中,女子策马到了一家子身前。

她看着那三个少女,眼中闪过回忆之色,眸色温柔,“来人,给她们面纱布匹。”

随从丢了一个包袱过去,妇人打开,里面是一大块轻纱。

“贵人,小人不敢。”

“收下。”女子哪怕是微笑依旧带着狐媚之意,“面纱不是让她们遮掩容颜,那样只会惹人注目。以后出门记得把脸抹脏一些,丑一些。”

这贵人竟然这般和气,咱们得救了。

夫妇大喜,拼命叩首。

三个少女活泼,有些迟疑。

女子莞尔,“美貌在许多时候会成为你们的罪孽,下次遇到这等事,可以报我的名。”

十余斥候被杀了个干净,女子上马,妇人心中欢喜,“敢问贵人尊名。”

“赫连燕!”

作为叛逆余孽,从小她就是众人唾弃的对象。大些后,长得狐媚的她成了许多权贵的猎物。幸而她机警,躲过了一次次危机。

但一次赫连春带着她外出赴宴时,她被人下了药。看着那个往日长者风范的男子得意的走过来,那一刻她绝望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驾临,脱掉了大半衣裳的男子狼狈的弯腰冲了出去。

“驾!”

赫连燕旋风般的到了瓦谢王庭。

“赫连娘子?”华卓有些诧异于赫连燕的到来。

“刚杀了你一队斥候。”赫连燕解开风衣,随手一松。身后的随从接过风衣,随即伸手,拦住了想跟随赫连燕和华卓进大帐的瓦谢贵族们。

“为何?”华卓眸色深沉。

“一群畜生。”

华卓深吸一口气,“可是皇叔有吩咐?”

“大辽使者去了桃县,一番话让黄春辉恼羞成怒。陈州可能会出兵偷袭三大部,你等要小心戒备。”

华卓心中一凛,“北疆大军可会出动?”

赫连燕摇头,“不会。”

华卓松了一口气,“那我等怕什么?”

赫连燕不想多留,起身道:“话就那么多,自己不小心被灭了,到了地底下就别怪皇叔。”

她看到华卓眼中的恼火和警觉,知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出了王庭,她看着南方,喃喃的道:“生意还能不能做了?”

……

“虽不知辽使在桃县干了些什么,但能让赫连燕亲来示警,说明对面的唐人可能会发疯。”华卓有些恼火。

“这是辽人惹来的麻烦。”大将松哥冷笑道。

有人幽幽的道:“辽人拿咱们当做是盾牌和刀枪。”

这是溢美之词。

所有人都知道,辽人拿他们当狗,还从不喂食。

华卓看着那些渐渐肥胖的权贵将领们,怒火中烧,“看看你们的肚腩,可还能上马厮杀?可还能策马疾驰?就算是弯腰也得面红耳赤。”

众人默然,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停下和太平的贸易!”华卓警告道。

但没人吭气。

和太平的贸易让这些人获利颇丰。以往他们只能盘剥那些小部族的牛羊。可牛羊多了能作甚?难道用羊肉来漱口?

现在不同了,他们能把牛羊和皮毛拿去太平贩卖,换取大唐的各种货物。

华卓深吸一口气,“则门!”

一个权贵抬头,“何事?”

“听闻你的儿子如今常驻太平!”

“没有的事。”

“那么他如今在哪?”

“他去游历了!”

“你在羞辱我的智慧,更是在羞辱我的威权!”

门则冷笑。

华卓厉喝,“娃亥!”

门帘噗的一声飞了进来,人影闪动。

门则厉喝一声,“动手!”

两个权贵和他一起拔刀。

刀光闪烁。

人影在刀锋的缝隙中闪动,右手连续拍去。

噗噗噗!

人影飞掠到了华卓的身侧,站定。

是娃亥!

比起当初截杀杨玄时,他的气息越发的雄浑了。

门则和两个权贵倒在地上,看着浑身完好,可脸上七窍却缓缓流出鲜血。特别是鼻孔中,鲜血过后,竟然流淌出了灰白色的东西。

华卓目光炯炯,“当年本汗一把刀斩杀了那老贼,帐内帐外数千人,齐齐匍匐在前,无人敢看本汗一眼。今日你等数十人,意欲何为?”

人人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华卓喝道:“收拢各部勇士,戒备!”

众人慑于他的威势,齐声应诺。

出了大帐后,有人埋怨,“方才就该一起发难。”

他们远去后,华卓兄弟走了出来。

娃亥冷冷的道:“为何不杀光他们?”

“我本意是想杀光他们,可杀光他们之后还得要镇压他们的心腹,偏生这时候陈州大军可能会突袭,时不我待。”

“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不过下次还有机会。”

二人进了大帐,两侧的帐篷后面被打开,一个个身披甲衣的勇士手持兵器走了出来。

一队队勇士集结,看着那些上马远去的权贵们,眼神冷漠。

仿佛是在看着一群死人!

……

斥候密集派了出去,打探瓦谢部的动向。

官吏们的神色都严肃了许多,城中囤积的粮草不断输送到城外。商人是世间最敏锐的一个群体,他们开始议论纷纷。

“怕是要打起来了。”

“秋高马肥,正是厮杀的好时候。”

“打何处?怕是基波部吧。”

“对,基波部上次可是得罪了陈州,如今秋粮收了,也该报复了。”

有人向相熟的小吏打听消息,结果碰壁。

“这态度,欲盖弥彰啊!”

“又来了商人。”

新一批瓦谢商人带来了消息。

“王庭集结了大军。”

“各部的精锐都集中在了王庭。”

“可汗的护卫每日都会去督促那些勇士操练。”

气氛很紧张,无数目光看向了县廨。

“会不会断绝交易?”两边的商人都忧心忡忡。

这个世间最不乏的便是谣言,随即市面上就沸沸扬扬的流传着太平要驱赶瓦谢商人的消息。

“明府说担心里面有密谍打探消息,更担心有人搞破坏!”

“是啊!两边都要大战了,没道理还留着对方的人。”

“哎!那几个冒险去瓦谢经商的唐人呢?”

“他们早就回来了,还死了一个。”

瓦谢商人们默然,心中的忧惧达到了顶点。

县廨后院。

“老二,记得保护好郎君。”怡娘为杨玄披甲。

“哦!”

王老二一边往嘴里塞肉干,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

呯!

怡娘拍了他一巴掌,怒道:“没听到?”

“听到了。”王老二皮糙肉厚,满不在乎的活动了一下脊背,屁事没有。

“就知道吃肉,除去吃肉你还会作甚?”怡娘恨铁不成钢。

王老二说道:“怡娘,我还会吃饼子。”

怡娘:“……”

“啊!”

少顷,县廨后院传来了王老二杀猪般的惨叫。

杨玄带着人到了前面。

曹颖同样带着人在等候。

“见过明府。”

两千五太平军出击,而对方两万大军。

这是令太平官吏绝望的一次出击。

曹颖说道:“郎君,斥候还没回来。”

是啊!

没有敌军的消息如何出击?

官吏们忧心忡忡的看着杨玄。

“外面那些商人会给我带来最新消息,比斥候的更准确,更全面。”杨玄走出了县廨。

一身戎装的杨司马出来了。

官吏们面面相觑。

“从商人那里获取消息?”

“那些商人是瓦谢人呐!怎会出卖瓦谢?”

“司马怕是过于乐观了。”

那些商人渐渐聚拢过来。

瓦谢商人们聚在一起嘀咕,南贺令人去驱赶。

“不必了。”杨玄惬意的道:“这便是咱们的斥候密谍。”

南贺:“……”

一个瓦谢商人拉住了一个小吏,满面堆笑的大声道:“小人的税能否晚些缴纳?”

小吏大怒,喝道:“你也想趁火打劫?”

商人一脸惶然,小声的道:“王庭大军一万五六的模样,下面的权贵心中不满。听闻有几个被可汗杀了。小人有罪,小人糊涂了……”

小吏楞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始表演,“下次再敢这般,赶出太平!”

“是是是。”

小吏悄然过去,低声道:“他说瓦谢王庭聚集了一万五六的大军,下面的权贵对华卓不满,有几个据闻被华卓杀了。”

杨玄看看南贺等人。

“我说过,斥候和密谍都会有。”

第232章 我可是个仁义之人 一群瓦谢商人聚拢在一起,看着那个同伴去寻小吏,随后装作惶然模样告退。

“装的不错。”

“不不不,惶然装的有些假,换了我,会把腰弯的更低。”

“没错,不过弯腰不够,还得谄笑啊!”

“对,谄笑一定得有,如此能让对方觉得咱们低贱。再给些好处,想办成的事儿自然就成了。那些官吏一边拿着咱们的好处,一边出手为咱们开路,心中还想着这便是施舍……爽不爽?”

“爽!”

“一边收钱,一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咱们,那话怎么说的……”

“嗟,来食!”

“对,如此爽的事,有几个官吏不乐意做?”

“他回来了。”

同伴回来了。

“如何?”

同伴得意的道:“我说了一万五六。”

“不是一万四五吗?”

同伴叹息,“我就怕太平军败了,说多一些,他们会更谨慎。”

“……”

良久,有人赞道:“你果然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

“对,后续说不定可汗还会召集些人马,所以他说的对。。”

众人渐渐欢喜了起来。

有人突然楞了一下,然后问道:“咱们是瓦谢人呐!为何不帮助瓦谢?不帮也就罢了,为何还给太平通风报信?”

众人看着此人,神色鄙夷。

一个商人用手指头点点他,不屑的道:“是谁让咱们挣了钱?”

商人们低声道:“是太平!”

“是谁保护了咱们?”

“是杨司马!”

“谁是咱们的神?”

商人们虔诚的道:“杨司马!”

商人骂道:“华卓只是一条野狗罢了,若是我瓦谢能融入大唐, 你等想想会是何等景象?”

“我等的天堂!”

“是啊!天堂!”

一群商人心旷神怡的憧憬着,先前那个质疑的商人也渐渐摆脱了蒙昧的想法, 羞愧的道:“是啊!我竟然想着自己是瓦谢人!”

那个商人很严肃的道:“若非太平不许咱们入籍, 此刻咱们已经是太平人了。不过此战重要, 若是瓦谢没了该多好?”

有人低声道:“咱们该回去了。”

一群商人愕然。

“在开战呢!”

“咱们的家还在呢!”

“对对对,咱们得去接家人。”

“顺带告诉那些小部族, 杨司马是如何的可亲,太平是如何的太平。”

“没错,赶紧走。”

一群商人急匆匆跑回去, 寻到了管理市场的小吏。

“我等回去有急事,这些货物能否代为看管?我等给钱。”

小吏板着脸,“要什么钱?司马说了,要让商人们方便。只管去,回来少了一根草, 我太平十倍偿还。”

“仁义杨司马啊!”

“果然仁义, 我等的贴心人。”

商人们互相招呼, 组成了百余骑的小队, 迅速出城而去。

有人不解,“为何不收钱?”

小吏挠头, “我也不知,不过当时司马说了,许多时候,钱不重要。”

一个百姓急匆匆的往外跑,“快, 大军集结了。”

许多百姓闻讯都跑了出去。

太平军已经集结完毕,列阵以待。

杨玄在县廨门外和曹颖交代事务。

“我走后,剩下的数百军士主要是警戒,以及看护城中。至于瓦谢突袭, 你无需考虑, 若是华卓想来, 自然会有人来报信。”

“是。”在看到瓦谢商人们的态度后, 曹颖对杨玄的那套资本能灭国的理论深信不疑。

老贼在记录。

“老贼你记什么?”王老二好奇的看了一眼,“什么……商人不可信。老贼, 你被那个常三娘哄骗了吗?难怪你如今看到女人就横眉怒目,郎君咋说的……这是喜欢男人的象征。老贼你别喜欢我啊!”

老夫想捶死你!老贼的笔在颤抖:“……”

到了城门外,南贺高呼:“恭迎郎君!”

“恭迎郎君!”

两千五百人齐声高呼。

“士气高昂啊!”曹颖赞道:“南五做的不错。”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南贺令麾下高呼的是郎君,而非司马。

听到的也不在意,太平是杨玄一手再造,他便是太平的神,喊一声郎君怎么了?宫中的内侍偶尔也会叫皇帝阿郎。

杨玄回身看着那些送行的人,颔首,“安心。”

……

临安。

数骑冲进了城中,直至州廨。

“太平来的,不许拦截,快带进去!”这几日门外都有官员在守候,见到来人就招手。

几个军士被带到了大堂外。

刘擎和卢强都在,卫王和李晗也在。

从决定太平反击开始,这两货就想跟随出击,但因为卫王象征着皇室,此次反击战的规模不能扩大化,所以刘擎苦劝,这才把脾气暴躁的卫王安抚好。

“使君,太平来了使者。”

“进来。”

一个军士进了大堂。

“见过使君。”

都什么时候了还繁文缛节,老夫……刘擎看了看身边的棍子,把急切压了下去。

“说!”

“两日前,司马已经带着太平军出击了。”

小崽子还是出击了啊!

刘擎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患得患失的问道:“他说了什么?”

军士抬头,眼中全是骄傲:“司马说了,请使君北望,看我太平健儿破敌!”

众人不禁看向了北方。

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长枪如林。

刘擎点头,“抽调五百人去太平,协助守御。”

“是。”韩立起身应了。

“准备好粮草。”

“是!”

“大军集结,操练不辍。”

“是!”

刘擎深吸一口气,“剩下的便是……北望!”

众人告退。

大堂内许久后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小崽子,要回来啊!”

……

卫王和李晗回到了住所。

“此战近乎于一比十,我以往对子泰信心十足,可此刻却也难免担心。”李晗的自信第一次消失了。

他看了平静的卫王一眼,“你不担心?”

“每逢大事有静气,你的休养还不够。”卫王轻蔑的道,“镇定。”

黄坪在等候,“大王,长安来了人。”

一个内侍干咳一声出现。

“咱奉宗正之令前来,宗正说,大王在北疆时日已久,当回潜州安居一阵子……嗷!”

卫王只是一巴掌,就把内侍打成了猪头,接着扑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嗷!”

内侍满地打滚,让刚被他狐假虎威呵斥的黄坪等人大感快意之极。

“大王,要出人命了。”

黄坪见卫王的拳脚越来越重,赶紧令人去拉。

“贱狗奴,滚!”

卫王鼻息咻咻,显然是气炸了。

李晗劝着他,二人一起进了后院。

黄坪纳闷,“这长安隔三差五便会遣人来让大王回潜州住一阵子,这是担心尾大不掉之意。大王往日也不见暴怒,只是冷着脸罢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

北疆。

“相公。”

天气渐冷,对于黄春辉来说越冷越煎熬,他抬眸,“何事?”

廖劲说道:“陈州来报,太平出击了。”

黄春辉摇头。

“不,是反击!”

……

瓦谢王庭最近很紧张,一万多大军集结,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

每日看消耗是华卓最痛苦的时刻。

“消耗太大了。”华卓看着账册,觉得脑门发胀。

娃亥盘坐在大帐的角落,“让他们自带干粮。”

“带了,可我们得出一些。”华卓苦笑,“此刻我倒是理解了赫连春的想法,驱赶手下去厮杀不给兵器粮草,不给赏功,还能每年勒索一些钱粮,这是何等的惬意。”

“我们不是北辽。”娃亥冷静的道:“我们家底不厚,所以,要么尽快开战,要么就地解散,让他们回家吃自己。”

华卓心情郁郁,起身走出大帐。

“斥候还没有太平的消息吗?”

帐外的护卫恭谨的道:“没有。”

“那些商人呢?”华卓眼前一亮,“大战在即,不少人都从太平回来了,他们应当知晓太平虚实,去问话。”

马蹄声往四面八方而去。

第二日,消息来了。

“说是太平依旧是歌舞升平,那些官吏每日横征暴敛,贪婪无比。”

“还有人说太平军依旧每日操练,不过越发的懒散了。”

华卓心中一松,“看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多半是基波部。”

他含笑回去。

“再等三日,不到就让他们滚回去。”

第二日,数名斥候狼狈的逃了回来。

“可汗,发现太平军。”

太平军不是还在太平吗?

华卓喝问:“多少人马?在何处?”

斥候左臂受伤,跪下,右手撑着地面说道:“数百骑兵,在王庭左侧三十里开外。”

“数百骑,太平骑兵倾巢出动了。”华卓眯眼,“步卒呢?”

“并未发现。”

“骑兵本汗不怕,一万余骑兵冲杀之下,数百骑一战而灭。”

“没有步卒……没有步卒……”

“该不该出击?”

“该不该……”

娃亥冷眼看着,突然说道:“我们不出击,他们也会来突袭。是防御还是进攻,就这两个选择。”

“数百骑……”

华卓在犹豫。

马蹄声传来,很急促。

华卓眯眼,看着外面进来的护卫问道:“坏消息?”

可汗睿智……护卫崇敬的点头,“就在先前,太平军突袭了咱们一个小部族,带走了全部牛羊和粮食。”

“人呢?”

“他们没怎么杀人,可那些人没了牛羊和粮食,怕被饿死,正在往王庭而来。”

到了王庭,难道可汗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召集他们。”

晚些,大帐内站满了人。

华卓一身戎装,腰间佩戴着当年斩杀老汗的那把长刀,威风凛凛。

“太平军出动了全数骑兵,这是袭扰之态。潭州使者说陈州将会全面反击,本汗想负责瓦谢方向的应当就是太平军。”

“数百骑兵,这便是太平的全部实力,战功就在眼前!”

“告诉勇士们!”

可汗拔出长刀,目光炯炯,“敌人就在眼前,羔羊就在眼前,跟随本汗出击,去扫灭那些地老鼠。击败了他们,太平就如同是一个不设防的美人,本汗带着他们去采撷。”

“出击!”

可汗的咆哮传遍了王庭。

“只有数百骑啊!这不是送功劳来了吗?”

“可太平军不是两千余人吗?”

“大多是步卒,步卒来草原上如何厮杀?”

“是啊!那么此战咱们必胜。”

“可汗都说了,此战便是屠杀羔羊,我喜欢羔羊,嘿嘿!”

“可汗来了。”

华卓被一群权贵和护卫簇拥着来了。

勇士们集结完毕,抬头接受检阅。

华卓手指王庭左侧,“那些地老鼠就在那边,勇士们,战功也在那边,荣耀也在那边。别忘了,我们是瓦谢!曾七度攻破太平的瓦谢!”

“出击!”

……

六百骑正在吃干粮。

王老二啃着肉干,惬意的看着身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

两个军士专门服侍他,为此背着几个麻袋,看着格外怪异。

杨玄皱着眉看着两个军士,“披着麻袋像是什么?”

“几个麻袋?”朱雀问道。

“三四个吧。”

“普通弟子。”

“什么意思?”

“九袋长老才威风。”

杨玄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卷轴里看的小说,那里面有什么丐帮。丐帮弟子以身披的麻袋数量辨别彼此的身份,最高的是背着九个麻袋,号称九袋长老。

四袋,这是弟子吧?

杨玄莞尔。

老贼慈祥的看一眼王老二,“郎君,华卓可会出击?”

“会。”杨玄喝了一口水,“数百骑机动灵活,他若是派一两千骑出来绞杀,草原茫茫,只会疲于奔命。派四五千骑出击,咱们随时能撤离。要想彻底绞杀我军,唯有出动大军,从四面围剿。”

老贼有些不同的见解,“驱赶就可,无需剿灭吧?华卓难道不知晓保存实力?”

“他当然知晓。可太平与瓦谢之间的贸易他无力阻止,粗看贸易对双方都有利,可瓦谢本是松散的部族结构,随着贸易的深入,那些小部族对太平和大唐心生好感……这很危险。”

杨玄淡淡的道:“他对内无法挥动长刀,否则那些权贵会反戈一击,那么华卓唯一的机会便是击破太平,可他若是起大军攻击,咱们城门一闭,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此次便是难得的良机,我断定华卓定然会来,而且很快!”

“斥候回来了。”

一队斥候回来了。

“如何?”老贼在验证自己的兵法。

“敌军倾巢出动。”

老贼看向杨玄。

娘的,果然来了!

“冲杀吧!”有人迫不及待的道。

一群骑兵眼中全是嗜血的光芒。

他们的老板缓缓起身,板着脸道:“我可是个仁义之人。”

第233章 夕阳有些红 “老贼,郎君是个仁义之人吗?”王老二很好奇。

仁义?老贼板着脸,“自然是的。”

“哦!”王老二想到了一事,“老曹上次教我,说仁义者从不乱杀人。”

“郎君杀的必然都是该死之人。”老贼在谆谆教导。

“发现敌军斥候。”前方有人高呼。

杨玄吩咐,“围杀!”

瓦谢斥候发现了他们,掉头就跑。

可刚逃出一段路,前方出现了百余骑。

这百余骑竟然人人张弓搭箭,准备骑射。。

“放箭!”

箭雨覆盖下,二十余斥候仅存三人。

为首的斥候头领喊道:“跟着我,我为你等开路!”

他双目尽赤,率先冲进了那百余骑之中。

只是一刀,他的右臂就随着长刀落地。

我命休矣!

斥候头领绝望的看着迎面而来的横刀。

刀口倒转,刀背劈在了他的胸口上。

噗!

一口血吐出来,斥候头领也跟着被扫落马下。

他趴在草地上,看着两个手下拼命的往前冲。

一个唐军出现了,他冷冷的张弓搭箭。

一箭射出,一匹战马长嘶倒下。

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再度多了一支箭矢。

松手!

可对面的斥候骑术了得,竟然策马避开了这一箭。

斥候头领趴在草地上,用左手拍打着地面,狂喜之下,欢呼道:“我瓦谢……”

一支箭矢从后面射中了战马的屁股,战马猛地人立而起,把马背上的斥候跌落下来。

三个斥候被拖到了杨玄身前。

杨玄说道:“我要消息。”

“我给你。”斥候头领开口,“呸!”

一面盾牌及时挡在了杨玄身前,老贼一脚踹飞了斥候头领。

“拷打。”

杨玄丝毫不动容。

老贼欢喜的道:“郎君,让小人去伺候他们吧?”

杨玄点头,三个斥候看着老贼笑吟吟的走过来。

老贼摸摸他们的脑袋。

“这个麻麻赖赖的,不好。”

“后面扁平。”

“这个不错,圆润。好头颅!”

“啊!”

惨嚎声延绵不绝。

王老二觉得有些瘆的慌,“郎君,老贼又在割肉条了。上次他还说养一只鹰,免得浪费了那些肉条。”

狗曰的老贼, 教坏了老二……看着王老二眼中的憧憬,杨玄眼皮子狂跳。

“我说!”有斥候熬不住了。

斥候头领冲着他喝道:“勇士死便死了, 为何软弱!”

斥候嚎哭, “疼!”

斥候头领含泪, “到了地底下,我带着你等去享福。”

“啊!”

“我说, 可汗带着一万三千骑来了。还有两千骑在王庭。”

“呸!”斥候头领喷出一口血水,目眦欲裂,“贱狗奴, 你死不足惜!”

“王庭还有两千?好事。”杨玄点头。

老贼收刀,冲着三个斥候拱手,肃然道:“两军交战,情不得已杀人。你等的家就在身后,记得回家的路。”

招供的斥候率先被斩杀。

斥候头领昂首以待。

“你不怕死?”老贼最后才准备杀他。

斥候头领微笑, “瓦谢亦有勇士!”

老贼肃然挥刀。

人头落地, 依旧带着微笑。

“出发。”

王老二拿着麻袋, “带着人头!”

老贼劈手就是一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得带人头。”

“人头!我的人头!”王老二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着。

一刻钟后,一队瓦谢游骑出现在这里。

“是咱们的人!”

“都死了!”

“看看多少人马!”带队将领目光锐利。

众人检查了一番唐军留下的痕迹。

“五六百。”

“那便是太平军。”

“令人回去禀告可汗。”

数骑掉头疾驰。

一万余骑兵缓缓而行。

“可汗,发现太平军踪迹。”

军士冲到了中军。

“在何处?”

“就在前方, 他们刚截杀了咱们一队斥候, 走了不久。”

头号大将松哥整理了一下头盔,沉声道:“可汗, 这是游击之意。”

华卓点头, “本汗知晓。不过要查清是谁领军。若不是杨玄, 太平军必然是为了袭扰而来,不足为虑。”

有人问道:“可汗, 杨玄去了临安任职了。”

华卓淡淡的道:“蠢货!若是陈州要反击,太平军便是利刃。刘擎何等的老辣, 自然会令杨玄依旧统领太平军,如此方能让太平军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

“是, 可汗英明。”那人羞惭不已。

“分开。”华卓从容的安排,“以三千骑为一股, 四股包抄,务必绞杀太平军。记住,发现杨字旗及时来报。”

“是!”

马蹄声轰隆而去, 华卓麾下四千骑,最为强大, 而且最为精锐。

“六百骑看似灵活,可这是草原,他们没有补给,随身能携带的粮食有限。加之战马还得补给草料,所以本汗断定太平军定然会不断突袭小部族,以获取粮草。传令各处,戒备!”

马蹄声远去。

接着马蹄声再度传来,不过回来的却是一队斥候。

“可汗,发现唐军!”

“走!”

就在瓦谢主力的右侧五里开外,三千瓦谢骑兵发现了太平军。

“撤!”

太平军果断后撤。

带队的瓦谢将领骂道:“这群悍匪,他们竟然一人双骑!”

“可汗低估了他们,他们已经获取了补给!”

杨玄带着人马飞速疾驰,突然绕过去,利用自己马多的优势,从侧翼咬了敌军一口。

箭矢飞蝗似的飞过去,乌达带着护卫们剥掉了一层敌军,随即后撤。

一股敌军紧追不舍。

前方,五百骑静静伫立。

“是谁?”敌将大喝,“举起我的大旗!”

大旗飘扬,他大笑道:“敌将可敢举旗?”

对面,有人淡淡的道:“老二!”

一面大旗突然高举。

疾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有人嘶声道:“是杨字旗!”

“是杨狗!”

不少瓦谢勇士面色微变,脑子里都是杨狗对瓦谢的各种战绩。

我们好像从未胜过!

沮丧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追杀乌达的数百骑也为之愕然,杨玄刀指前方,“让敌军看看我大唐男儿的武勇!”

只是一次突击,数百骑便被击溃,跑的到处都是。

“走!”

杨玄一击即走。

“杨狗!”敌将面色铁青。方才他只是晚到一步,只差一步就能合围杨玄!

大军赶到,敌将禀告了消息。

“确定是杨玄?”

“是,我亲眼看到了杨玄。”敌将信誓旦旦的道:“当初他和那个老人在王庭装做是摸骨,我正好看到了。”

这是华卓永远的痛……他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随即杀机四溢,“追!”

双方在草原上疾驰着。

太平军灵活的不时转向,让瓦谢大军疲于奔命。

“可汗,杨狗突袭了咱们一个小部族,获取了粮草,还抢走了战马。”

小部族仅仅被杀了十余人,头领嚎哭,“他们不杀人,只是抢东西。杨狗还给了孩子们吃的。”

那些孩子畏惧的看着威严的可汗,脑海里却想到了先前那个可亲的杨狗。

“他不断游走是何意?”华卓在沉思。

松哥说道:“可汗,他难道是想消耗咱们?”

另一人一脸睿智的道:“我在想,既然是陈州反击,那么主要攻击的方向定然是基波部,击败基波部后,随后便是驭虎部……”

你这不是说咱们瓦谢部在三大部中最差吗?

咳咳!

有人在咳嗽,睿智将领却觉得自己找到了唐军的战略部署,得意洋洋的道:“陈州大军突击基波部,可我瓦谢部若是顺势进攻怎么办?于是刘擎便令太平军来袭扰牵制咱们。”

没错!

不少人眼前一亮,都觉得这是最佳分析。

但,大车跑得快,全凭牛马带。大伙儿都看向了瓦谢部的牛马……不,是可汗华卓。

可汗会做出什么决策?

华卓沉思着。

良久,他的眼睛渐渐明亮。

“太平不过两千余军士,主动进攻可能灭了我瓦谢?”

“自然不能!”麾下自信的道。

“既然不能灭了我瓦谢,杨玄领军前来的用意还有什么?”

华卓冷笑,“必然是牵制!陈州主攻基波部,令杨玄牵制我瓦谢部。难怪杨玄只带着骑兵前来,一击即走,只需等陈州与基波部之战出了结果后,他自然会远遁。”

“可汗英明!”

睿智将领的喊声最大。

松哥建言道:“可汗,可否把唐军的消息送到基波部,令他们小心戒备。”

华卓摩挲着刀柄,淡淡的道:“这等消息太过紧要,本汗担心出错,缓两日再说。”

众人眼神古怪,“可汗英明。”

三大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基波部此战大败,瓦谢部自然水涨船高。

华卓说道:“既然如此,大军就当做是练兵,让勇士们敞开了冲杀,且待来年本汗带着他们去征伐。”

他身边的娃亥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低声道:“我瓦谢当兴!”

……

杨玄带着敌军主力渐渐远离了王庭。

夕阳下,杨玄策马上了一个小坡,举目看向远方。

“南贺应当出发了吧?”

身后的老贼说道:“按照事先说好的时日,此刻南贺应当距离王庭不远了。”

“咱们报信的人走了多久?”

“此刻该到南贺那边了。”

“夕阳有些红!”

……

南贺此刻也站在夕阳下,看着前方的小部族。

炊烟袅袅,盘旋在营地的上空。

“我嗅到了羊肉的味道。”甄斯文吸吸鼻子,有些馋了。

南贺按着刀柄,问道:“步卒还有多远?”

甄斯文收起了惬意,“一个时辰前他们已经迂回到了后面,不过担心惊动对方,所以迂回的大了些,最多一刻钟后就能完成合围。”

南贺颔首,“此处距离瓦谢王庭不过十里,就等着郎君的消息。”

“司马率六百骑却想牵制敌军主力,就怕华卓不上当,更怕司马……”甄斯文哆嗦了一下。

南贺冷冷的道:“郎君用兵越发的老练了,六百精锐跟随,按照郎君游击之法,不断突袭敌军小部族,以获取战马和粮草。一人双马,乃至于一人多马,可纵横瓦谢。”

时间到了。

南贺举起手,身后两百骑上马。

战马缓缓而行,尽量不惊动小部族中的人。

一个牧人走出帐篷,伸个懒腰,惬意的看着夕阳,说道:“真像是鸡蛋,咦!那些一动一动的是什么?”

牧人揉揉眼睛,看着沐浴在夕阳下的那两百骑,纳闷的道:“这时候怎么还有人赶路?”

牧人突然一怔,再揉揉眼睛,顶着有些刺眼的夕阳看去。

那甲衣……好像不是瓦谢的。

是……

“敌袭!”

咻!

一支箭矢穿入牧人的胸膛。

“吹号!”南贺拔刀,第一个冲杀了进去。

呜呜呜!

小部族被惊动了。

“是唐军!”

“快跑啊!”

两百骑冲进了营地,惨嚎声伴随着炊烟盘旋笼罩在营地上空。

数十骑侥幸冲了出去,回身一看唐军并未追击,不禁狂喜,随即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报仇雪恨。

他们打马疾驰,迅疾如风。

夕阳落下了大半,有些昏暗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排排沉默的阵列。

刁涉拎着两把板斧,赵有才站在前方,举起手。

身后,弓箭手林立。

“放箭!”

“不!”

人马的惨嘶声中,赵有才拉起面甲,“补刀!”

营地中,数十人跪地请降。

甄斯文说道:“全数绑起来吧,丢在帐篷里,留几人看守就好。”

南贺走了过来,“收集粮草和战马。”

“是!”

甄斯文请示,“这些俘虏怎么办?”

南贺看都不看,“杀光!”

甄斯文,“他们并无威胁。”

南贺看了他一眼,森然道:“大战在即,任何可能的危险都该清除!”

甄斯文看着那些军士上前,乱刀劈砍,不禁蹲下去,浑身颤抖。

他能杀敌。

但他觉得这样不对。

“不该杀他们!”

惨嚎声中,南贺走了过来,“若非你跟着郎君去了临安,此刻我就该把你赶出军中。”

甄斯文起身,默然低头。

南贺厉声道:“仁慈要用对地方。对自己人,对大唐人自然该仁慈。你把仁慈用在敌人身上,置这些将士,置太平军民与陈州军民于何地?”

数骑远来。

“是司马那边的信使。”

几个军士近前,“华卓带着主力已经出击了,王庭中仅存两千骑。司马令你部寻机突袭王庭。”

郎君果然成功了……南贺难掩兴奋,“领命!”

“出发!”

两百骑兵,一千七百步卒朝着王庭进发。

赵有才寻到了甄斯文。

“若是正好有瓦谢游骑路过,他们定然会突袭,解救俘虏。随后我军动向暴露,王庭守军有了戒备……此战就败了!”

甄斯文脑子里有些乱,“可这只是可能!”

“司马当年教导我等时曾说过,所谓名将,便是能尽量消除一切失败的可能!”赵有才拍拍他的肩膀,随即走了。

前方拦截到了一支车队。

“是商人!”

南贺带着人过去。

商人跪在地上,仰头道:“是小人呐!小人在太平见过甄郎君。”

甄斯文却不认识他。

“可是去攻打王庭?小人知晓留守的两千骑在哪边,小人愿意带路!”

这人怎地如此兴奋?南贺:“……”

第234章 王庭……没了 所谓王庭,便是瓦谢部的大本营。

吃完晚饭后,除去那些权贵的帐篷内闪烁着灯火之外,其它地方看着黑漆漆一片。

几乎每家每户的外面都堆码着牛粪。作为燃料,牛粪晒干后能燃烧很长时间,而且没有异味。必要时还能封住火,就如同木炭般的,能保持火种很长时间。

草原上燃料也是珍贵的东西,除去做饭之外,也就是冷的不行的时候用于取暖。

几个权贵在一起喝酒,身前一堆牛粪在燃烧,上面架着一个陶罐,茶水的清香阵阵传来。

“音树!”一个权贵放下小刀,看着上首络腮胡的男子问道:“你对此战如何看?”

音树是华卓的心腹,华卓率主力出击后,令他掌控王庭。

音树用小刀从一块羊肋骨上剔下一条肉送进嘴里,缓缓咀嚼着,咽下后,抬头道:“六百骑,可汗用手指头碾压一下,便能碾死那些地老鼠。”

“可汗带走了松哥。。”一个权贵轻笑道。

——而没带走你!

此人是音树的对头,说话尖刻。

音树冷笑,“王庭何等紧要之地?若是被唐军偷袭,我等都成了丧家之犬!”

那人笑了笑,“太平军骑兵尽数都来了,难道他们还能凭着步卒来突袭我们不成?”

你就是个废物!

音树眼中杀机一盛,但此人却是一个小团体内的中坚,若是动了他,便是对上了那些权贵。

等可汗此战取胜后再来收拾这些蠢货……音树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愚蠢的人总是看不到危机。”

那人呵呵一笑,“是啊!可危机何在?”

……

“那两千骑在正面。”

黑夜中,商人带着太平军到达了王庭附近。

“我发誓每句话都是真的。”商人虔诚的道:“我自愿留在此地,若是有假,可斩杀我。”

南贺已经琢磨这个商人一会儿了, 判定此人的话为真。

“准备突袭!”

商人说道:“从后面。”

南贺摇头,“正面。”

刁涉狞笑道:“一战击溃守军, 随后王庭便是个赤果果的女人, 任由咱们施为。”

赵有才下意识的揉揉后腰, 随即发现众人都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就干笑道:“方才闪到腰了。”

甄斯文等南贺走后, 忍不住问了商人,“为何要带路?”

“我厌恶瓦谢。”

“为何厌恶瓦谢?”

“不知,就是厌恶。我恨不能换了一身血液, 从此做个大唐人。”

“可瓦谢养育了你。”

“难道养育我便想获取我的效忠吗?”

“不能吗?”

“不能!”

“那你效忠什么?”

“强大。”

……

时光流逝,王庭中的零星灯火也渐渐熄灭,只余下岗哨身边的火把。

两个岗哨被夜风吹的有些冷,缩头缩颈的站在栅栏后,低声说话。

“可汗带着大军把太平军追杀的到处跑, 王庭自然就安全了, 咱们也能安生一阵子。”

“哎!最近这半年, 那些贵族反对可汗的可不少啊!”

“嗯!”

“所以可汗此次要灭了太平军立威。”

“嗯!”

“若是可汗输了, 你效忠谁?”

“我效忠瓦谢!”

“为何?”

“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要保护他们。”

“傻乎乎的!那我问你,若是唐军来了,用刀子顶着你, 你降不降?”

“我定然不降!”

“呵呵!”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 你往日胆小如鼠, 哈哈……”

笑声低沉, 戛然而止。

一只手捂住了岗哨的嘴,一把刀从身后捅进了他的后腰中,

“我何曾胆小如鼠,呜呜呜……”

一只手捂住了剩下一个岗哨的嘴,一个男子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伸手在脖颈那里拉了一下, 低声问道:“将领在何处?说出来饶你一死!”

岗哨身体一震,轻轻点头。

手松开,就在岗哨吸气时, 身后的男子一刀捅进了他的后腰。

“狗曰的想示警!”身后男子低骂道。

岗哨倒在地上, 觉得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敌袭!”他努力抬头想嘶喊, 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尽力了……两行泪滑落,岗哨缓缓闭上眼睛。

音树在做梦。

——无边无际的大军在草原上行进着, 华卓可汗威严的被簇拥在中间, 沿途的牧民们匍匐在地,虔诚的喊道:“可汗万岁!”

他心情激动的看着这一幕,听到可汗的吩咐:“音树,去,攻下太平。”

音树欢喜的带着无穷无尽的人马冲向了太平。

我们只需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杨狗!

杨玄就站在城头,看着硕大的一坨,笨拙的挥舞横刀叫喊,让音树心生恐惧。

他用长刀指着城头,喊道:“杀进去!”

麾下踊跃相应,但他们的速度很慢,就像是蠕动般的,仿佛一动不动。

音树急了,想骂人却无法开口,想打人身体却无法动弹……

“敌袭!”

谁敢袭击大军?

音树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就踹着麾下,喝令他们赶紧去攻城。

“敌袭!”

巨大的嘈杂声传来,音树缓缓睁开眼睛,脑海里还是先前攻城时的场景。

一个人冲了进来,借着燃烧牛粪的光线,以及外面的熊熊火光,能看到满脸是血,惶然惊恐。

“敌袭!”

“哪里?”

音树猛地蹦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是唐军。”

“不可能!”

音树胡乱披了甲衣,取下长刀走出帐篷。

帐外,王庭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人在火海中狂奔吼叫,一些人冲着他跑来,面目因为恐惧而显得格外狰狞。

“音树,你说过唐军不可能来,他们来了!”

“跑啊!”

一群人舍弃了音树,一转眼就跑的无影无踪。

“集结!”音树大声疾呼。

“都集结起来!”

一队队唐军正在四处纵火砍杀,此刻无人敢于回头反抗,他们得意而从容的追上一个个瓦谢人,用横刀,用长枪,用各种兵器杀戮着。

他们是步卒!

这个发现让音树骨髓都仿佛凝固住了。

用步卒来突袭,唯有太平!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惨笑道:“六百骑引走了可汗大军,步卒在旁窥视,深夜突袭王庭。我错了,我错了!”

大错已然铸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反扑!

呛啷!

音树拔出长刀,冲着身后集结起来的百余人喊道:“冲上去,为了可汗!”

他们朝着最近的一股唐军冲杀而去。

“击溃他们!”南贺知晓此刻不能让敌军有集结起来,唯有乱才是他们的胜机。

草原异族几乎是全民皆兵,一旦让敌军有集结的机会,他们甚至能拉起一支由老人和妇孺组成的大军,用人数都能淹没了他们。

“放箭!”赵有才高呼。

在箭雨的覆盖下,倒下了三十余人。

可也仅仅是一轮,剩下的人狞笑着,刚想欢呼,侧面一股唐军冲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大汉手持双斧在他们中间卷起了血雨腥风。

两股唐军交叉冲杀,转瞬间,剩下的敌军尽数成了尸骸。

“集结!”

音树还在叫喊。

他四处游走,高呼着,拉拽着那些溃逃的牧民或是军士,但没人搭理他。

他拉住了自己的妻弟,可妻弟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们败了,音树,快走!”

没有人提及什么可汗。

更没有人提及什么瓦谢。

“音树!”一个交好的将领浑身浴血,跌跌撞撞的跑来,“快走!”

“唐军多少人?”音树抓住他问道。

“多,好多。”将领说道:“两千人在睡梦中被突袭,毫无反抗被他们屠杀,那些畜生啊!他们堵在外面,一把火烧死了好些人!”

将领在嚎哭。

音树的心跌落谷底,“都死了吗?”

“赶紧走!”将领非常够意思的拉了他一把。

“我不能走!”音树痛苦的道:“可汗把王庭交给了我,我却轻忽丢掉了王庭,若是不能夺回来,我有何颜面活于世间?”

将领回首看了一眼,眼皮子剧烈颤动,“这定然是陈州大军来了,瓦谢不是对手。”

“这不是陈州大军。”

到目前为止,音树看到的唐军大多是步卒。若是陈州大军出击,此刻王庭中应当到处都是骑兵。

“是太平军,是杨狗来了。”音树咬牙切齿的道:“唯有他用兵方能如此狡诈,此刻咱们唯一的机会便是集结人手反突击,把他们赶出去。”

将领点头,毅然道:“好,我去召集人手。”

音树摇头,“就在此地。人是软弱的,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咱们站在此地,那些溃逃的牧人自然会跑过来,人一多,就能引来更多的人。”

“好,你先放开我!”将领看着肩膀上的手苦笑道。

音树凝视着他,“你想去何处?”

将领肃然道:“我愿为可汗尽忠。”

“好!”音树欣慰的松开手。

“我去召集他们。”将领一溜烟就跑了。

音树木着脸,张开双臂,冲着那些溃逃的人喊道:“我是音树,止步,止步!”

人群冲倒了他,音树被踩了几脚,他努力站起来,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当前方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时,他看到了一队唐军。

“跪地不杀!”

南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放声高喊。

“跪地不杀!”

营地中到处都是喊声。

渐渐的,除去唐军之外,到处都是跪倒的人。

唯有音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商人被带来了,看到这个修罗场般的地方,不禁狂喜,“大胜了,大胜了!”

他指着音树说道:“那是华卓的心腹音树,此次就是他率军镇守王庭。”

南贺喝道:“降不降!?”

音树木然站在那里。

突然问道:“可汗如何了?”

南贺说道:“就在昨日下午,我陈州大军伏击华卓,大获全胜。”

那些牧人和残余的将士垂下头,心中最后一抹希望泯灭。

“你在撒谎!”音树冷冷的道:“可汗率大军万余出击,就算是伏击也不能全数被杀,残余呢?为何没有溃逃回来?”

此人有些意思。

“可汗死了!”

身后传来了将领的喊声。

他被几名唐军军士押着过来,笃定的道;“先前有溃逃的军士回来禀告,说可汗兵败被杀,杨狗……不,杨玄亲手斩杀了可汗!”

那些瓦谢人心中刚升起的希望再度泯灭。

“贱狗奴!”

音树咬牙切齿的握紧长刀。

“我家郎君爱才,你若是归降,保你不死!”南贺想到了曹颖私下的话……郎君的大业需要无数人才来辅佐,陈州人才自然是要的,但最好有别的人才来形成制衡。

音树的忠心和顽强给了南贺深刻的印象。郎君的麾下以后定然会出现异族将士,如此,用音树这等忠心耿耿之人来统领岂不更好?

音树垂首呜咽,长刀垂下。

几个军士押解着将领走来,双方渐渐靠近。

音树回眸,眼中骤然多了厉色,恍若厉鬼。

将领不禁尖叫道:“救命!”

长刀挥舞,将领的头颅飞起,脸上依旧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哈哈哈哈!”

音树大笑,随后骂道:“可汗对你不薄,贱狗奴却反手捅了可汗一刀,该杀,哈哈哈哈!”

此人的勇气和我差不多……甄斯文摇头,“此人不会降了。”

南贺叹息,“弓箭手。”

一排弓箭手上前。

音树站在那里,长刀斜指地面,朗声道:“瓦谢雄踞一方五十余年,牧草在,瓦谢便在。”

箭雨飞了过来,瞬间音树就变成了一个刺猬。

他用长刀杵着地面,微笑道:

“可汗,音树……不曾……不曾负你!”

随后便是劫掠。

“好些钱财!”

华卓的小金库被发现了,一车车钱财和布匹被拉出来。

“带着俘虏和牛羊,我们走。”

……

同样的深夜中,杨玄裹着大氅打盹,周围是战马围着。

黎明。

杨玄迷迷糊糊的醒来。

“郎君。”老贼送来了早饭——干饼子。

吃了早饭,众人继续跑路。

“郎君,要跑到何时?”老贼问道。

“华卓接到王庭被破的消息时。”

“用步卒来突袭王庭,郎君,大唐从未有这等战法。”

“战法都是人用出来的。”

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些强悍的汉儿敢于用数百骑突袭敌军王庭,杨玄用两千步骑来突袭瓦谢王庭,他觉得此战必胜。

老贼在马背上摸出了册子和笔,仔细记录着。

第二日。

华卓下马查看着唐军的宿营痕迹,冷笑道:“他们刚走了半个时辰,今日就能合围他们。”

众人精神大振。

娃亥说道:“要不我率一部先行?”

华卓摇头,“不必,他们逃不了!”

“可汗,王庭来人了。”

数骑冲了过来,其中竟然有赤果上本身的,有受伤的。

“可汗,王庭遇袭!”

“音树呢?可曾击退敌军?王庭如何?”

“王庭……没了。”

第235章 四面楚歌 “可汗,王庭没了。”

华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刚想喝骂,可却不经意间瞥到了麾下权贵们那惶然的神色。

局势再乱,首领也得保持镇定从容。

这是基本要求。

他本能的想私下问清战况,可他知晓,一旦私下问,麾下会更慌乱。

——越是不解越惶然,越是等待越绝望。

华卓喝道:“说清楚。”

“前日深夜,唐军摸进了王庭,突袭了咱们。音树战死了。”

“唐军多少人?”

“好多人,数不清。。”

“骑兵?”

“步卒。”

华卓的脸上多了恼怒的红色,“是太平军!”

松哥说道:“若是陈州大军来袭,定然是以骑兵为主。步卒……唯有太平军。杨狗这是用自己为饵,引得大军追击,随后令步卒突袭王庭,狗贼!”

“贱狗奴!”

“哪日打入太平,定然要活剥了他!”

权贵们一番叫骂,但情绪还算是稳定。

“大军还在,瓦谢的根基就在!”华卓知晓了损失后,心头在滴血,但依旧镇定的给麾下打气。

“可汗,回师吧。”有人建言。

“不,杨狗就在前方,此刻回师便是功亏一篑。”

“杨狗不过数百人,可王庭那边的唐军数千人,孰轻孰重?”

大伙儿的家小都在王庭,天知道是否被那些杀千刀的唐军给一锅端了。消息蔓延到了全军,所有人都归心似箭。

华卓想继续追杀,可看到士气如此,也只能喟叹一声, “回去!”

娃亥再度建言,“给我一千骑, 我去追杀杨玄。”

华卓点头, 低声道:“我当初以为杨玄只是来袭扰牵制, 可如今看来却大错特错了。王庭一破,杨玄便大功告成。不过此人野心勃勃, 年少血勇,我断定他若是得知王庭陷落的消息,定然会想更进一步, 所以你要小心。”

“我有数。”

娃亥带着一千骑掉头而去,大军随即回转。

众人归心似箭,渐渐的就乱了,华卓几度重整阵型,但没多久又散乱了。

“可汗, 不能再逼迫他们了。”松哥带来了告诫, “那些勇士此刻双目通红, 一心就想回到王庭。整队会让他们觉得慢……”

“快!”

前锋游骑已经乱了, 他们就像是在赛马,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华卓看着那些焦躁不安的勇士, 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明悟:可汗不及家人。

长久大权在握,让华卓生出了自己便是神灵,而其他人都是蝼蚁的感觉。他不由自主的把所有人当做是工具人,继而蔑视他们,把他们当做牛马……

一个权贵回首, 眼中的仇恨让华卓一惊。

“敌袭!”

左侧出现了数百骑。

杨字旗猛地竖起来。

“是杨狗!”

绝望的喊声中,数百骑正在接近。

“拦截他们!”华卓大喊,随即脑子里懵了一下,心道我怎么说拦截, 而不是围杀?

瓦谢人毫无战意, 任由杨玄带着麾下割掉了一部分人马。

“太过瘾了!”

乌达最喜欢这等战法, 因为杀红了眼, 几度险些被围困。

“乌达。”老贼策马和他并行,问道:“是杀人舒坦, 还是女人舒坦?”

乌达毫不犹豫的道:“杀人舒坦。”

老贼惬意的叹息一声。

乌达想了想,“睡女人也舒坦。”

他又想到了些什么,“老贼你好像许久都没女人了,可是忘记了睡女人的舒坦?”

老贼黑着脸。

“老贼。”乌达诚恳的道:“公牛若是长久不交配,也会怒火冲天。”

老夫最近发脾气了吗?

老贼仔细回想,好像没有。

王老二凑过来,“老贼,你的马借给我用用。”

老贼在想事儿,“好。”

等他想清楚自己压根就没有乌达说的状况时,不禁老怀大慰,随即回头,准备把王老二叫过来教导一番人生道理。

可当看到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和两个丐帮弟子在往自己的备用马的马背上绑装满人头的麻袋时,老贼不禁怒火中烧。

“老二!”

前方,乌达回头,摇头叹息,“我早就看出来了,老贼有病。”

杨玄盯住了前方。

就如同是遭遇了狼群的羊群一样,瓦谢大军此刻猬集在一起赶路,一旦突袭,弄不好就会被卷进去。

六百骑被卷进去,杨玄觉得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滴水,又像是倾盆大雨中的一根燃烧着的蜡烛,或是包下青楼,面临一群贪婪女人的少年。

他摇摇头,招手,后面打闹的老贼和王老二,还有乌达都过来了。

杨玄指着前方,“你等觉着要如何才能击破敌军?”

乌达第一个说道:“主人,我觉得应当勇猛的冲杀进去,一直杀到华卓身前,割下他的脑袋摇晃几下。这个活老二能干,就挂在旗杆上摇晃几下,保证瓦谢人就崩溃了。”

说完他发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古怪。

老贼干咳一声,“要不……你去?”

乌达摇头,“我没那么勇猛,老二还行。”

王老二说道:“你在前面,我在后面。”

“闭嘴!”杨玄有些后悔没带着大侄子和李晗一起来,大侄子挥舞巨刀冲杀,李晗阴毒的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老贼说道:“郎君,喊几嗓子?”

乌达凑过来,“学女人喊?”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记得开车!

杨玄劈手就是一巴掌。

乌达捂着后脑勺傻笑。

都特么被老贼教坏的!

在老板的严厉注视下,老贼心虚的道:“以前盗墓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诡异之事,祖上传了个法子,学孩子哭。”

乌达满头雾水,“哭了有用?”

王老二用力点头,“阿娘去之前说过,若是我想她了就哭,我一哭她就会听到。只是阿娘又说了,让我少哭,要快活,我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乌达看着老贼,“盗墓贼真无耻。”

老贼厚颜领受了这个‘夸赞’,指着那些瓦谢人说道:“咱们派人去喊,就说王庭的人被杀了大半,瓦谢人挂念家人,定然会散了。”

有点意思。

杨玄点头,“老贼不错。”

老贼隐住得意,“都是郎君教得好,小人这才懂了些兵法。”

“如此你去。”

老贼:“……”

少顷,老贼带着几个护卫绕到了瓦谢人的前方,都穿着便衣,还捯饬了些狼狈的痕迹,老贼甚至还披散着头发。

“是咱们的人!”最前方的瓦谢人欢喜的喊道。

“叫起来!”老贼吩咐道。

乌达不满的道:“你为何不叫?”

老贼总觉得这话里有话,骂道:“快叫!”

乌达也觉得这话里有话,别扭的喊道:“王庭被杀了好些人,唐军逃了,剩下了好些人。”

还有人?

瓦谢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希望,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是一个想法:我的家人一定无恙。

“快走!”

老贼低下头,“还有好些女人。”

卧槽!

这一下瓦谢人更疯狂了。

我的女人啊!

草原上的规矩,失去男人的女人会带着孩子依附于一个肯收留他们的勇士。

王庭肯定战死不少人,于是就多了一群等待勇士的寡妇。

他们撒欢了跑,很快阵型荡然无存。

黄昏,距离王庭不到十里地时,一直消失的那面杨字旗突然出现。

夕阳下,大旗迎风飘扬。

大旗下,杨玄手指前方,意气风发的道:“突击!”

瓦谢人策马狂奔了一天,战马早已精疲力竭。而对家人的各种猜测也让将士们的心态濒临崩溃边缘。

当看到杨字旗出现时,华卓喊道:“绞杀了他,我们再回王庭。”

“杀了杨狗!”

那些怒火都冲着杨玄而去。

华卓大喜,“这是余勇,杨狗竟然在这等时候突袭,便是自寻死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他挥动长刀:“跟着本汗来!”

他准备用一次酣畅淋漓的绞杀来重振自己的威严。

五百余骑看到气势汹汹的瓦谢人却没动。

“他在等死?”有人疑惑。

噗噗噗!

脚步声整齐而来。

近乎于红色的夕阳下,一支步卒列阵而来。

“大旗!”

将领的喊声回荡在草原上。

一面大旗被高高举起。

“太平!”

“是太平军!”

惊呼声中,杨玄说道:“三大部总是说他们一人能当我大唐两人。长久的闭关固守让异族得意洋洋。他们忘却了咱们的祖先曾纵横草原,纵横天下。”

他拔出横刀,眉间睥睨,“他们忘却了,那么,今日我将率领你等去告诉这些异族人,大唐,依旧是那个大唐!你耶耶,还是你耶耶!”

“出击!”

朱雀仿佛是感受到了那种豪迈,绿灯狂闪,“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那些瓦谢人已经接近了步卒方阵。

“放箭!”

箭雨覆盖。

每一个太平军将士都红着眼,把长枪摆平。

“你耶耶还是你耶耶!”

怒吼声中,长枪拼命的捅刺,捅倒那些早已精疲力竭的战马,接着上前,毫不犹豫的把长枪刺入敌人的身体里。

“进!”南贺高呼。

“进!进!进!”

欢呼声中,一千步卒整齐上前。

杨玄率领骑兵从斜刺里杀进了敌军中间。

王老二不断挥刀砍杀,砍杀中不忘提醒身后的两个丐帮弟子,“收人头!”

他们奋力冲杀,敌军的阻拦越来越薄弱。

当看到了那面可汗大旗时,杨玄怒吼道:“华卓,可敢与我一战?”

此刻,他的脑海里是太平的历史。

七度被破城,每一次破城就代表着一次杀戮。

“败了!”

有人悲鸣道,随即勉强成型的阵列崩溃。

步卒那边也击溃了当面之敌,竟然在追杀。

“可汗,快走!”

华卓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回首看着大旗下的杨玄。

杨玄高举横刀,一刀斩断了可汗大旗。

大旗倒下。

只余下了杨字旗在飘扬。

旗下的杨玄高举横刀。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那些狂喜的眼神中多了狂热,随即万众一呼。

“万胜!”

夕阳下,瓦谢人溃逃的到处都是。

他们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往人少的地方跑,甚至有人往来路逃窜。

华卓没有往荒野逃,哪怕身边人拉拽他的马缰也是如此,他甚至为此斩杀了两人。

他看着前方王庭的影子,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是本汗的王庭!

他带着千余骑冲进了王庭。

废墟般的王庭中空无一人。

唯有几匹受伤的战马在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天色黯淡了下来。

身后马蹄声紧随不舍。

松哥急切的道:“可汗,我们走吧!”

华卓茫然回头。

唐军的步卒都变成了骑兵,此刻呈扇形包抄了过来。

军心不稳了,那些勇士眼神闪烁。

但这些勇士是他最后的心腹,就算是面临绝境依旧不舍离去。

“留下。”

华卓策马到了自己的大帐边。

大帐意外没有被焚烧。

他下马走了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悍匪!”

他喃喃的道。

案几还在,华卓坐下,笑道:“这是老贼的案几,据说用了最好的木材打造而成。当年我和娃亥坐在两边,觉着能斩杀老贼就如同是做梦一般。”

他的眼中多了些追忆之色,“那时候真是好啊!意气风发,觉着这世间再无人能阻拦我。”

松哥看着他,眼中多了一抹了然,起身出去。

“戒备!”

千余骑兵下马,准备弓箭。

松哥点头,“可汗以你等为荣。”

帐内传来了华卓的声音,“宰杀战马。”

“是。”松哥恭谨应了。

朝夕相处的伙伴被砍杀,随即取了肉来炙烤。

没有人流泪。

所有人都带着一股悲壮的气息,默默看着篝火上的马肉。

外围唐军也燃起了篝火,他们烤的是牛肉。

松哥把烤好的一段马腿送进去。

“可汗。”

“可惜没酒。”华卓有些遗憾。

松哥赧然递上水囊,“可汗。”

华卓打开塞子,一股子美酒的味道飘了出来。他指着松哥笑道:“你爱酒如命,我就说此次你竟然如此守规矩,原来是悄悄带了美酒。”

他四处寻摸。

“可汗在找什么?”松哥想帮忙。

“找到了。”

华卓翻找到了一个木碗,得意的道:“当年我和娃亥想着,若是刺杀老贼失败,就带着家当走。说是家当,也就是碗筷。娃亥说,手中有碗筷,有肉便是家。”

两只破旧的木碗放着,酒水倒满。

华卓举起碗,“我半生荣耀,足矣。可惜了你。”

松哥笑道:“我原先只是个牧人,若非可汗提拔,哪有今日?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晓做人不能忘本。可汗去哪我便去哪,哪怕是地底下!”

“好!”

两只木碗轻轻一碰。

一饮而尽。

外面传来了歌声。

歌声温柔,松哥仔细听着,“是咱们瓦谢妇人哄孩子睡觉的曲子。”

华卓的眼神渐渐温柔,“当年阿娘便是哼着这曲子哄我入眠,我却不肯睡,非得要玩耍。后来我学会了装睡,等阿娘出去后再悄悄从帐篷的角落爬出去……”

外面突然传来了哭声。

“阿娘!”

松哥面色剧变,“军心乱了,这是什么手段?”

杨玄站在篝火前,惬意的道:“四面楚歌啊!”

身边的老贼拿着小册子,微微欠身,恭谨的记录着老板的话。

第236章 瓦谢灭 十余瓦谢妇人吃饱了烤羊肉,打着饱嗝,甄斯文在给她们做工作。

“那里面有你们的男人和孩子,司马答应了,只要归降就能活。”

一个妇人问道:“能活,可要责罚?”

甄斯文干咳一声,“做苦力,不过司马许了家眷跟随。”

那些妇人的眼中多了亮光,纷纷摩拳擦掌起身走过去。

“萨古,我是哈娜,我和孩子在等你。”

“这边有烤羊肉,杨狗……杨司马说保证不杀人,还能让咱们一家团聚。”

杨狗……杨玄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乌达怒道:“主人,我去杀了她!”

“无心之失罢了。”杨玄故作大度,可右手却几度握拳。

这可是拍老板马屁的大好机会……老贼骂道:“贱人,回头让她来服侍郎君。。”

那妇人正好回头,冲着杨老板媚笑了一下。

那血盆大口啊!

杨玄别过脸去。

老贼:“……”

王老二赞道:“好大的嘴,美啊!老贼,你娶了她吧。”

这娃不打不行了。

杨玄骂道:“谁教你这等女人美的?”

老贼也在琢磨这事儿,心想老二被自己熏陶许久,不该这样啊!

空气突然很安静,老贼缓缓回头,就见王老二指着自己。

“是老贼。他说嘴巴大好处多,什么什么的。还说……呜呜呜!”

杨玄不禁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审美。

连指挥防御回来的南贺都摇头,“这女人如何能说美?就算是一万年后也是丑女。”

乌达干笑道:“主人,草原上有些人认为这等是美人,不过大唐人都说丑。”

“难说。”杨老板一脸深沉。

南贺纳闷,“不能吧。”

“有一种可能。”杨玄再度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审美,“当草原比中原强大时,当中原人崇拜草原人时。”

众人:“……”

“崇拜产生美。”杨玄总结出了这个答案。

南贺都笑了,“我堂堂中原男儿, 怎会崇拜异族?!”

连王老二都呸了一口,“一巴掌全数拍死!”

一个黑影猛地窜过来, 王老二下意识的一巴掌拍去。黑影被抽到了老贼这边, 他顺手拿住。

有个少女回头, 众人纷纷点赞,都说长得不错。

“那是可汗的女儿慧娜。”一个俘虏在啃饼子, 眼神绿油油的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慧娜。

“没成亲?”老贼没看手中在挣扎的东西,觉得有些毛茸茸的,随口问道。

俘虏摇头, “可汗说要能抓获雄鹰的勇士才能娶她。”

老贼笑道:“雄鹰如何抓得到?”

“所以可汗后来觉得不妥,担心慧娜嫁不出去,就改了条件,能抓获秃鹫的也行。”

“还得抓活的, 荒谬!”老贼觉得贵人的女儿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老板一眼,想到老板整日面对章四娘的诱惑依旧不动心,大概没心思收了这个慧娜。

俘虏的眼神不对,看着他的手。

老贼低头,才发现被王老二拍过来的是一只秃鹫。秃鹫不知在吃人肉还是马肉, 锋锐的鸟喙上还挂着肉丝。

杨玄看看对面,好像没啥动静。

“唱起来,跳起来!”

女人们开始唱歌跳舞。

一个个黑影在地面缓缓朝着这边蠕动。

“来了。”南贺赞道:“郎君的法子果然极妙。”

“我归降!”黑影们爬过来, 纷纷请降。

“那边如何?”杨玄问道。

一个俘虏说道:“有可汗的侍卫在盯着,方才杀了咱们好几个人。”

“此事要解决。”杨玄看向众人。

王老二举手。

杨玄指着老贼,“老贼油滑些,劝降。成功,慧娜便是你的。失败, 那个大嘴美人赏给你。”

慧娜听到了这番话,看了老贼一眼,泪水滑落。

王老二蹲在边上, 装作老曹平日里最喜欢的姿势, 单手托住下巴, 深沉的道:“她会在半夜杀了老贼。”

老贼下意识的摸摸脖颈。

朱雀说道:“大郎,喝了这碗药。”

慧娜走过来, 行礼, “若是能让我的父亲死的体面, 我愿意做这个老头的女人。”

老贼摸摸脸颊, “老夫不老。”

杨玄有些好奇, “为何不为你父亲求饶?”

慧娜抹了一把泪水,“对于他来说,不做可汗就是行尸走肉。既然如此,死了更好。”

这三观,瞬间镇住了众人。

“确定是亲爹?”老贼忍不住问道。

“亲的。”慧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年纪大了也好。”

王老二被熏陶许久,脱口而出,“年纪大了会疼人!”

慧娜摇头,“年纪大了不折腾人。”

王老二看着老贼,“老贼,他说你是内侍。”

老贼的老脸红了,开口喊道:“可汗的女儿降了!”

王老二扯着嗓子叫,“可汗的女儿寻到女婿了。”

两个棒槌!

杨玄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人,却看到前方乌压压冲来一群人。

“戒备!”

南贺赶紧招呼麾下列阵以待。

“我等降了!”

数百瓦谢人空手跑过来,看到慧娜后,有人嘟囔,“果然没骗咱们,不过她的男人是谁?”

众人齐刷刷看向老贼。

老贼摇头,脑海里闪过常三娘的倩影。

“华卓呢?”杨玄问道。

“可汗在大帐里和松哥喝酒。”

“气氛如何?”

“有说有笑。”

大帐内,华卓微醺,松哥给他倒了一碗酒,自己却有些喝不下去,“我们都以为陈州会突袭基波部,若是知晓太平会来,定然不会如此莽撞出击……事已至此,罢了!”

华卓此刻脑子里格外的清明,“就算当时本汗不出击,杨玄依旧能不断袭击那些小部族,驱赶那些失去牛羊的牧民来王庭。本王能作甚?一两千骑出击,弄不好就没了。五六千出击,杨玄用兵了得,说不定会全军突袭王庭。你说,若是如此,咱们可能胜?”

这是推心置腹的一个问题。

松哥想了想,“若是以前,我定然觉着必胜。可经过这一战后,我仔细想了许久。杨玄用兵狡诈,麾下……可汗,太平军只有两千余人,可若是正面冲杀,一万骑我也没把握。”

华卓笑了笑,“也就是说,实则太平已经有了击败咱们的实力。”

松哥艰难点头,“这一切都是杨狗带来的,此人不可小觑。可汗,瓦谢一败,我敢打赌,杨狗定然会瞄着基波部。”

“他们是想各个击破,本汗若是没猜错,基波部此刻安然无恙。”华卓叹息,“千错万错,都是本汗轻敌的错。此刻本汗最后悔的便是……杨玄刚来太平时,为何不起大军进攻。”

松哥笑道:“都过去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华卓喝了一口酒,从容道:“可否等等?”

外面传来了南贺的声音,“好说。”

华卓笑道:“本汗现在最欢喜的一件事,便是娃亥走了。”

就在王庭之外,娃亥带着三十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废墟。

他们没追上杨玄,结果反而被溃兵追上了。当得知华卓兵败的消息后,一千骑散去大半。等来王庭的路上得知可汗被围后,他的身边仅剩三十骑。

唐军岗哨高呼,“有敌军!”

杨玄心中一凛,带着乌达和护卫们紧急驰援。至于华卓,此刻只需一把火,或是来个乱箭齐发就能弄死。

但他在想,若是能活捉华卓更好。

活捉一个草原可汗,这功劳如何?

娘的!

老头会狂喜吧!

桃县的黄春辉多半也会高呼痛快。

“点起火把!”

几百支火把高高举起。

对面,三十骑有些不安的策动战马转圈。

“是瓦谢人!”

乌达纳闷的道:“他们为何不逃?主人,可要围住?”

“不用。”杨玄认出了娃亥。

斗笠下,娃亥的薄唇微微一动,“兄长呢?”

身边的瓦谢人哽咽道:“可汗怕是没了。”

娃亥笑道:“当年我跟着兄长来到了这里,我们每人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碗筷和小刀。兄长笑话我没出息,我说只要有碗筷,咱们走到哪都是家。”

夜风凛冽,娃亥的声音传到了对面。

“当初我本想劝兄长跑了算了,可兄长说他想做可汗。我那时呆傻,就想着兄长想做什么,我就帮他做什么。于是我们就说有机密消息要禀告,成功混进了大帐,随后刺杀得手。”

娃亥的眉间多了些黯然,“此刻想来,若是当时我劝住了兄长,我们此刻应当在某个地方放牧。虽说日子差些,可却快活。”

“兄长这些年看似威风,可晚上却辗转难眠。”

“当初没能杀你,我一直觉得有些遗憾。”娃亥看向杨玄,“如今你果然成了瓦谢的祸害。”

“你为何不逃?”杨玄有些好奇。

“兄长如何?”娃亥反问。

“还在大帐内饮酒。”

“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娃亥从战马上飞掠而来。

三十骑犹豫了一下,一个瓦谢人举起长刀,毅然道:“救可汗!”

三十一人的突击,看着分外的孤独。

“弓箭手!”

上百弓箭手张弓搭箭。

三十一人却在拼命加速。

“放箭!”

盾牌高举,人就伏在马背上。

可战马却无法防御箭矢,纷纷中箭。

长嘶声中,人马就这么飞了出去。大地震动,随即各种骨折的声音传来。

娃亥挥舞长刀,把飞来的箭矢一一劈开。

他越来越近。

老贼盯着他,嘴里轻声道:“老二,跟着我!”

王老二死死地盯着娃亥,他一直记得那次草原刺杀。那一次若非遇到了大唐斥候,他们三人难逃一死。

“喝!”

王老二一溜烟就冲了过去。

“娘的,时机没到啊!”老贼骂骂咧咧的跟着去拦截。

铛铛铛!

长刀和横刀的碰撞声快速而清脆。

连续五刀,王老二竟然一步不退。

斗篷下的那张脸多了些诧异,“长进的好快!”

当时娃亥只是一拳就能击飞王老二,可此刻他连续五刀都无法让王老二后退一步。

王老二凶狠的道:“我一直想弄死你!”

“今日就如你的愿!”娃亥长啸一声,刀光骤然一盛。

王老二不住的格挡,偶尔还能反击。

老贼赶到了。

娃亥的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身形突然一闪,速度快的惊人,竟然不管不顾的从王老二的侧面冲了过去。

王老二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刀光一闪,娃亥的脊背处血花飞溅。

但他的速度不减反增,冲向杨玄。

狗曰的,这是觉得我的修为最差吗?

杨玄恼火的拔出横刀,身边的护卫们齐齐发出一箭。

娃亥把长刀舞的密不透风,人竟然突然转向,从杨玄的侧面掠过。

“杀!”

两名护卫悍不畏死的联手劈砍。

铛铛!

二人的横刀被击碎,口吐鲜血被震飞。

娃亥飞掠而去。

“追!”

众人策马急追。

前方不断有大唐军士拦截。

当娃亥距离大帐十余步时,浑身浴血,左臂从肘部齐齐被砍断。

他站在那里,身后数百人缓缓围了过来。

娃亥喘息着,用长刀杵着地面,冲着大帐喊道:“兄长。”

帐内,华卓的眉间多了一抹黯然,苦笑,“何苦!”

他缓缓走出大帐。

娃亥看到他,咧嘴一笑,“兄长。”

“娃亥!”华卓摇头失笑,“你不该来。”

娃亥说道:“杀出去!”

华卓看着周围的太平军,再看看失去左臂的兄弟,点头,“好。”

娃亥身形闪动。

“杀!”

长枪手们密集的一次刺杀,击退了娃亥。

娃亥的大腿被刺中一枪,他喘息着。

杨玄说道:“弃刀,我给你兄弟一条生路。”

老头应当喜欢这两个俘虏吧!

不,大唐上下都喜欢。

顺带还能打北辽的脸。

“娃亥!”华卓泪流满面,手持长刀往外冲。

娃亥再度飞掠而来,不过速度不算快。

“杀!”

一个长枪手猛地把手中长枪刺入了娃亥的小腹中。

长枪抽出来,娃亥的身体一震。

杨玄举起手,“退!”

“郎君!”南贺说道:“抓活的吧。”

杨玄摇头。

华卓早已不复当年的武勇,他带着一身刀伤,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架住了娃亥。可他自己也身受重创,架不住,只能艰难的转到娃亥的身后,背靠背顶住他。

华卓对杨玄笑了笑,“多谢杨司马!”

“郎君。”南贺的心中从未有什么怜悯,再度建言,“抓活的!”

杨玄转身就走,“老二,我饿了。”

“吃烤肉!”王老二欢喜的去宰羊。

南贺两眼放光,“抓住他们!”

娃亥问,“你从小就怕疼,现在怕不怕?”

“怕!”

“我帮你吧。”

“好!”

噗!

长刀捅进了华卓的脊背,穿透了小腹。

华卓缓缓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夜空。

娃亥拔出长刀,反手一刀捅入自己的小腹中,跪在他的背后。

兄弟二人背靠背跪在草地上。

“娃亥。”

“嗯!”

“来世我还想……做可汗。”

“好。”

“我帮你。”

第237章 可汗藏宝 慧娜目睹了父亲和叔父之死,她跪在地上,虔诚的吟诵着什么。

“挖坑埋了。”南贺对未能活擒华卓有些失望,但依旧给了他们尊重。

赵有才说道:“丢边上就行。”

南贺看了他一眼,“以后你战死了敌人也会把你丢边上。”

赵有才一怔,“原来这便是司马说的潜规则?”

“是对等。”

“不!”慧娜起身,“请把我的父亲和叔父放在王帐之前。”

这女人有些古怪……南贺蹙眉,“虽说天气渐渐凉了,可依旧会腐臭。”

慧娜摇头,“不会的。”

死者家属都说不用入土,南贺也丢开潜规则,点头道,“随你。。”

他丢下此事,问道:“郎君何在?”

“司马在烤肉。”

杨玄和王老二蹲在一间垮塌的木屋边上,架着一头肥羊炙烤。

火焰舔舐着肥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能看到肉渐渐变色。

王老二舔舔嘴唇,“郎君,可以吃了。”

杨玄拿着小刀子划开一片肉,里面还红彤彤的。

“能吃?”

“能!嫩着呢!”

“不怕拉肚子?”

“不怕,大不了请怡娘扎针。”

“不怕疼?”杨玄看着他。

王老二坚定的道:“阿娘常说,要吃肉就得挨打,不怕。”

老贼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熟练的接过了烤全羊的任务。

“做贼才会挨打。”老贼问道:“你耶娘究竟是做什么的?”

王老二闭嘴。

老贼嘿嘿一笑,“老夫也能猜出个大概,反正不是好人。估摸着杀人不少吧?”

王老二依旧不说话。

阿娘说过,不要告诉别人家里的事。

杨玄笑了笑, “别问了。”

老贼看了他一眼,点头。

羊肉烤好了, 王老二先割了一条腿递给杨玄, 再弄一条腿给老贼, 他自己拿着两条前腿,左右开弓。

夜里, 他们就靠着破木屋入睡。

凌晨,杨玄是被叫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大帐那边有许多黑影在盘旋。

“是大鸟!”王老二精神抖擞的蹦起来。

“是秃鹫。”老贼面色不大好看, “当年小人去盗墓,边上有一座新坟,不知被谁给挖开了。棺木撬开,露出了尸骸。一群秃鹫就围着棺木啄食, 那叫声,小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秃鹫的叫更像是狞笑的声音,阴恻恻的。又有些像是鬼怪的低吟, 不断回荡。

杨玄起身,缓缓走过去。

慧娜显然一夜未睡, 此刻就跪在那里,看着一群秃鹫围着两具尸骸进食。

“不伤心?”

“不。父亲升天了。”

“好吧, 那你以后想如何?”

“男人战败,女人成为胜利者的战利品,我任凭司马处置。”

“你不会想着我会放了你吧?”

“……”

显然慧娜做过这等美梦, 闻言面色难看。

“我看过许多……只因对手是美人,于是便放松警惕,或是放了她。随后被美人反手坑了。”

杨玄呵呵一笑, 老贼是个好捧哏, “郎君英明。”

“那你要我如何?”

慧娜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干咳一声, 王老二嘀咕,“老贼, 你不会折腾人。”

老贼反手一巴掌,老脸微红, “老夫龙精虎猛。”

“你撒尿要许久。”王老二退后一步。

曰!

老贼跳脚,“英雄尿多。”

“不对。”王老二想了想, “上次你还说什么……英雄脚臭, 好汉屁多。”

杨玄干咳一声,“尿频尿急?”

老贼身体一震。

郎君竟然是神医?

“前列腺炎。”杨玄骂道:“该死的广告!”

慧娜有些不理解的道:“你的随从为何不尊敬你?”

杨玄不解, “要如何才是尊重?”

“恭谨。”

“上位者被恭谨包围之时,就离倒霉不远了。”杨玄指指老贼和王老二, “还有,他们不是我的随从。”

慧娜纳闷:“是什么?”

杨玄说道:“家人。”

慧娜嘟囔着,突然抬头,“我用一个秘密来换取自由。”

“什么秘密?”杨玄问道。

“父亲做了多年可汗,瓦谢部中反对者不少,他一直担心有人作乱,就把老汗的财物都藏在了一个地方,我用这些财物来换取自由,可行?”

可汗的藏宝?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一箱箱珠宝,一箱箱金银。

讨逆大业需要人才,更需要钱财。

老贼干咳一声,“多少?”

“上百箱。”一只秃鹫不知拉出了什么,发出啪的一声,秃鹫被反弹的东西弹懵了,站在那里发呆。慧娜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

那是肠子!

杨玄干咳一声,“是什么?”

“有珠宝,大多是抢掠来的。还有金银。大多是盘剥来的。”

“万恶的资本家!”朱雀恨恨的道。

“在何处?”老贼盯着慧娜。

慧娜指着西南方,“西南有山,那里是我瓦谢部的禁地……五十年前才成为禁地,据说里面有凶残的恶魔。”

她笑的很轻蔑,“老汗当年就把财物藏在山中,随即令人散播消息,说山中有恶魔。他还令几个侍卫去探寻,随即令人杀了他们。那些侍卫的尸骸被带回来时,就像是一块破布。于是瓦谢部无人敢靠近那座山。”

神秘学我们有专家……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笑眯眯的道:“听闻你还有一个心仪的勇士。”

慧娜的面色剧变,随即平静,“对。”

老贼昨夜忙碌了许久,没想到竟然打探到了这等消息。

“带了来。”

一个年轻男子被带了过来,身形瘦削,肌肤是瓦谢部中少有的细嫩白皙,看着竟然有些美男子的味道。

精神小伙啊!

王老二嘟囔,“没郎君俊美。”

没白疼这小子。

“扎瓦!”慧娜起身,情不自禁的想迎上去。

老贼叹息。

“老贼,你戴帽子了。”王老二说道。

“你以为老夫会喜欢这等女人?”老贼不屑的道,心中闪过了常三娘的倩影。

“有女人总比没女人强。”王老二说出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杨玄不禁想到了长安的周宁。

“去看看吧。”老贼请示。

杨玄点头。

“不过不能带军士。”老贼低声道:“否则那些财物会充公。”

“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杨老板只需想想一百多箱财物,就觉得心潮澎湃。

“慧娜!”

那边一对男女团聚,扎瓦低声道:“我什么都没说。”

慧娜眼含热泪,骄傲的点头,“你果然是我的勇士。”

杨玄找来了南贺,“你带着他们在瓦谢部清扫一番,先别告捷。”

南贺一怔,“郎君,此刻报捷便是大功。”

杨玄低声道:“慧娜知晓历代可汗的藏宝地。”

南贺明白了,“是。”

杨玄带着乌达等护卫出发了。

……

深秋的草原多了肃杀,也多了静美。

“落叶纷飞啊!”老贼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自我感觉良好的话。

“是落草!”王老二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他不学无术的本性。

“谁说的?”老贼伸手,手中握着一片落叶。

落叶是红色的。

杨玄抬头,“到了。”

远处出现了一片山脉。

“就是这里。”慧娜回首,老贼注意到她牵着扎瓦的手,不禁冷笑,“没用的男人。”

上山的路不平坦,而且看着许久没人走过了。

走过一段路后,山路就险峻起来,左侧是山壁,右侧是悬崖。

老贼突然止步,回身道:“路对不对?”

慧娜笑道:“你若是担心,我来带路。”

“好。”老贼拿出绳索,招手,“你来。”

少顷,慧娜的腰和双手被绑着,绳子一头牵在老贼的手中。

老贼说道:“老二,让乌达他们看好这个吃软饭的家伙。”

扎瓦面色涨红,“我不吃软饭。”

“软饭很香。”朱雀说道。

一行人继续前行。

“就在前面。”慧娜回身,用下巴点点右前方。

“那里是山崖。”老贼说道。

“那个洞穴就在半山腰。”慧娜说道:“你看那片爬藤和杂木,那便是遮掩的东西。”

乌达问道:“这般陡峭,箱子如何弄进去?”

你的智商……慧娜笑了笑。

“绳子吊下去即可。”老贼随口道。

众人看着杨玄。

“来个身手矫健的。”杨玄看看护卫们。

“我。”

“我我我!”

人人争先。

杨玄点了一个瘦小的护卫,“放绳子下去。”

此行带了好几根长绳子,众人绕到绝壁上,把绳子固定好,随即护卫下去。

到了半途,护卫扒拉开杂木和藤蔓,往里面看了一眼,仰头喊道:“有个洞穴,不过被巨石挡住了。”

慧娜在山顶说道:“那是个机关,我知晓如何打开。”

老贼牵着绳子,就像是看着一条狗,“说。”

慧娜默然,随后抬头,“你们获取了财物定然会杀我灭口,那么,现在就杀了我。”

这是宁死不屈啊!

老贼脸色微青,慧娜说道:“不要妄图狡辩,若不是,此刻来的不止这百余人……要知道瓦谢虽说灭了,可散落在这片草原之上的依旧有许多部族。若是被这些部族突袭,百余骑管什么用?所以……”

她看着杨玄,“你想独吞。”

华卓有个好女儿。

老贼低声道:“郎君,收了她!”

这女人太聪慧,而且隐忍,善于伪装……只是想想自己的后宫中有这么一个女人,杨玄就觉得脊背发寒。

“你要如何?”

“我要保障!”

“什么保障?”

“请杨司马一同下去。”

“你想同归于尽?”

“我和瓦扎也下去,下面有我瓦谢部供奉的神灵,请杨司马在神灵之前发誓,放过我和扎瓦。”

“若是空无一物呢?”

“我发誓,若是里面没有藏宝,我的父亲和叔父死后魂魄不得安息。”

杨玄干咳一声,“老贼和老二跟我下去,乌达,你带着人随后下来。”

洞口可供人站立的地方太小了,最多能容纳四五人。

这次放了两根长绳。

老贼和王老二先下去,检查了一番后喊道:“是有个洞穴。”

接着是慧娜和瓦扎,杨玄最后下去。

藤蔓和杂木已经被砍光了,地上颇为平整。

洞穴的中间是一块巨石,杨玄有些诧异的道:“这石头从何处弄来的?”

慧娜跪下祈祷了一番,起身道:“神灵已经允了我等入内。”

呵呵!

杨玄和老贼都笑了笑。

“来,一起用力。”

慧娜指指巨石的左边。

王老二和老贼一起发力,巨石缓缓被推开。

这不就是个粗糙的石门吗?

什么狗屁的机关!

石门推开,杨玄干咳一声,此刻他牵着绳子,另一头是慧娜。

“进去看看。”

“且慢!”老贼先伸手进去探探,“风微冷,里面通风。”

他指指扎瓦,“你站在洞穴里面。”

扎瓦走进去几步。

“呼吸。”老贼有条不紊。

片刻后,扎瓦无恙。

老贼点头,“可以进去了。”

王老二赞道:“老贼,这是你家传的秘技?”

老贼矜持点头。

杨玄淡淡的道:“下次你可用火把来测试。火把灭,或是烧的不好,就再等等,多通风。”

老贼差异的看着杨玄,“郎君也是同道中人……呸,小人信口胡言了。”

洞穴四周竟然都是石壁,杨玄问道:“巨石可是人工凿出来的?”

“是。”慧娜走在最前方。

王老二点燃了火把,走了几步,惊呼,“尸骸!”

“是尸骨!”老贼漫不经心的道。

尸骸很多,一路上都能看到。而且这些尸骸的姿势千奇百怪。

“都是被杀的。”慧娜说道:“当年老汗多疑,这才弄了此处藏宝地。他招募了不少人来凿洞,洞穴弄好之后,这些人尽数被杀。”

“好手段!”瓦扎显然是第一次听闻此事。

“寻常。”老贼淡淡的道。

瓦扎不服气的看了他一眼,老贼说道:“见过有活人的油脂点长明灯吗?”

瓦扎不信。

王老二也不信。

“老夫当年进去时,里面有石槽,石槽中集满了油脂,边上有大锅,大锅中依旧残留着油脂。”

王老二问道:“那你如何知晓是人油?”

老贼淡淡的道:“有石碑记载……取三十六人油脂点燃长明灯,燃烧三百六十日后可升天。对了,墓主家人担心油脂不够,专门弄的胖子。”

艹!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

前方是个转弯。

慧娜跌倒了,身体在地上翻滚了一下,不知如何动作,捆住她的绳子就断了。

“走!”

她拉着瓦扎,身形一动,竟然就消失在前方。

“追!”

慧娜和瓦扎在前方快速奔跑,老贼和王老二紧追不舍。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前方出现了一个洞口。

慧娜把瓦扎推出去,自己在边上动了一下。

沉重的声音传来。

石门,关闭了。

王老二扑过去用力一推,可却丝毫不动。

“娘的!”老贼恼火的道:“老夫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贱人竟然隐藏了修为。”

第238章 祸根和祸水 “女人是祸水。”朱雀笃定的道。

杨玄轻声道:“那男人是什么?”

“男人是祸根。”朱雀说道。

“主人!”山洞的另一头,乌达不放心,顺着攀爬了下来。

“我无事。”

洞穴中堆着不少木箱子,有些都朽烂了。

“打开看看。”

乌达想出手,老贼摇摇头,“老夫来。”

开箱子他是专家。。

带来的撬棍轻轻撬动朽烂的盖子,竟然能整体掀开,可见老贼对力道的控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是银子!”

一箱银子看着颜色不大对。

“回头重新回炉。”老贼再打开一个箱子。

这一箱是金子。

箱子陆陆续续被打开。

不是金银便是珠宝。

杨玄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老汗搜刮下面的牧民,把那些牛羊贩卖出去,兑换金银。他们劫掠四方,获取珠宝财物……

这些财物都带着血腥味。

“有血迹。”王老二拿起一串珠宝。

黑色的血斑很明显。

老贼叹道:“当年的老汗大概想着把这些财物留给子孙吧,没想到自己却被华卓杀了。华卓大概也想着留给子孙,没想到却被咱们得了。”

王老二说道:“郎君有德。”

有德者居之。

这话何其太雅?

众人诧异的看着王老二。

“我最近读书很用功。”王老二得意不已,随即一句话暴露了本性,“怡娘说有德者才能吃肉。”

这还是那个吃货。

众人不禁大笑。

大笑声在洞穴内回荡着,老贼悻悻的道:“不知洞穴另一头通往何处,否则拿住那一对贱人千刀万剐。”

“她用这些钱财来赎命,我答应过她。”杨玄说道。

“就怕她四处乱说。”老贼提醒老板,讨逆大业不可外泄。若是被人知晓他私吞了这笔巨财,天知道会引发什么不测的后果。

“那石门为何打不开?”杨玄问道。

“多半是有东西顶在背面。”老贼有些赧然。

“看看。”

趁着搬运财物的空闲,杨玄研究了一下石门。

王老二和老贼鼓足内息猛推也无济于事,石门只是颤动几下。

“太牢固了。”老贼颓然。

杨玄拍拍石门,不厚。

“这是最为坚硬的石头,看似不厚,可却牢不可破。”老贼叹道:“也就当年在一位皇子的墓穴中见识过。”

“我有个法子。”杨玄说道。

“郎君,凿也无济于事。”老贼觉得这是白费力气。

“谁说我要凿?去,弄些柴火来。”

木柴被堆积在石门的后面,随即点燃。

大火熊熊,因为石门的缝隙很大,所以不缺氧气。

更妙的是, 风向竟然是往石门之外,就如同是烟囱般的助长着火势。

“加柴火!”

杨玄蹲在边上, 手中拿着一条半风干的羊腿在烤, 王老二蹲边上流口水。

财物被搬运的差不多了, 石门也被烧的滚烫。

但乌达等人不明白主人为何让他们吊运水下来。

“浇水!”

杨玄把羊腿丢给王老二,“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水猛地泼洒在石门上, 滋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水汽蒸腾。

吱呀!

一条裂缝竟然出现在了石门上。

老贼:“……”

王老二也忘记了啃羊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乌达跪下, “主人神通。”

护卫们看向杨玄的眼神就像是看着神灵……原本他们就认为主人是火神,在见证了主人一把火就令谁也无法撼动的石门裂开时,那崇拜越发的根深蒂固了。

这是热胀冷缩……我真不是火神啊!

杨玄觉得封建迷信真心不好,但为了讨逆大业, 他只能违心装神弄鬼。

……

慧娜和瓦扎沿着一条小径走了两日,这才离开了山脉。

“扎瓦,我们去寻个小部族。”慧娜看着心上人,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杀了他们的头领,随后带着他们远遁。”

没有部族,两个人在草原上太危险了。

“好。”瓦扎牵着她的手, 憧憬的道:“慧娜,你真美。以后我们生许多孩子,我狩猎放牧,你在家带孩子。”

还有什么比心上人的夸赞更令人心动的吗?慧娜微微低头, 心中骄傲之极。

这一路哪怕是步行,可慧娜依旧觉得幸福。

第三日, 慧娜出手, 袭击了一个小部族, 获取了战马和食物。不过小部族的人很刚烈, 竟然悍不畏死, 前赴后继, 令慧娜也只能放弃收拢他们的念头。

羊肉在火堆上滋滋冒油,慧娜拿出一袋子酒, 喜滋滋的道:“这酒水的味道有些熟悉,像是阿耶喝过的来自大唐的美酒, 晚些你喝。”

“一起。”瓦扎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嘴里唱着歌谣。

一口肉, 一口酒,慧娜的心醉了。

当她醒来时, 发现浑身上下都被绑着。她用力挣扎……

“那是牛筋,你修为再高也无济于事。”

声音来自于侧面。

篝火熊熊,瓦扎坐在火堆边上烤火,一口酒,一口肉。

“瓦扎!”慧娜怒吼,“你在干什么?”

“你有修为。”

“对!”

“可你从未告诉过我。”

“阿耶说女子要有保护自己的手段,要一直瞒着她的男人,若是遇到了负心人就……”

“就用修为杀了他?”

“我并未想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觉着我太好,怕你担心配不上我。”

“可汗的女儿,一身修为,这样的女子……”

“瓦扎,放开我,我发誓不会用修为来对付你。”

“你有些蠢。”

“你说什么?”

“瓦谢灭了。”

“我不在乎,只要有你在,哪怕是浪迹草原我也心甘情愿。”

“可我不愿意!”

“瓦扎,你说过喜欢我胜过一切。”

“我喜欢骏马,喜欢美酒,喜欢女人……可这一切都没了。若是瓦谢还在,为了富贵我便娶了你。只要可汗威势还在,我便忍气吞声。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在了。”

“瓦扎,你……”

“不过你很值钱。驭虎部的可汗章茁最喜人妻和贵女,把你送给章茁,至少能换取一个小部族。慧娜……”

扎瓦摸着她的脸颊,深情的道:“一个女人再美,可当你每日都见到那张脸时,什么美都没了。在和你相遇之前,我有过不少女人,王庭中的贵妇们大多和我鬼混过。那些看似华丽的女人,看多了就觉着恶心,所以……你高看了自己。”

慧娜躺在那里,绝望的道:“是我带着你逃了出来。”

扎瓦骂道:“若是没有你,杨狗的人如何会注意我?”

“你竟然这般想吗?”

“没错,你这个贱人!”

扎瓦拿着小刀子起身过来,“这一路太远,若是你突然挣脱怎么办?”

慧娜绝望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挑断你的手筋和脚筋。章茁只在乎女人的身份,至于女人能否挣扎他应当不在乎。”

扎瓦狞笑着跪在慧娜的身边,“别恨我。”

“咳咳!”

有人在干咳。

扎瓦的动作凝固住了。

“好一出大戏啊!”

扎瓦缓缓举起手,“过路人,我愿意把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献给你们。”

“这小子是个狠人。”

“不,老贼,这是怡娘说的那等什么……油头粉面,没有担当的男人,没半点出息。郎君,你说可对?”

“错。”

“那是什么?”

“渣男!”

黑暗中走出来三人,再远些的地方,黑麻麻的一群人,还有不少大车。

“杨玄。”慧娜的泪水不断滑落。

“杨司马!”扎瓦回身跪下,谄媚的道:“小人在瓦谢就听闻过杨司马的大名,华卓一家子对司马恨之入骨,可小人却做梦都想做司马的奴隶。”

他指着慧娜说道:“小人想做司马的奴隶也得功劳,这女人一路带着小人逃到了这里,今夜终于让小人觅得良机,用酒灌醉了她。司马,小人献上这个女人……小人愿为司马把风。”

杨玄默然。

扎瓦膝行到慧娜的身边,捏着她的脸蛋说道:“司马,小人还没碰过她,保证她干干净净的。”

“无耻到了这等境地,我也算是开眼界了。”杨玄唏嘘着。

扎瓦突然把小刀搁在慧娜的脖颈上,狞笑道:“去太平的路不在这边,能让司马带着人一路追来,可见慧娜对司马很是要紧。小人不求别的,只求司马放过小人。”

杨玄叹息,“你自信能逃过我的追杀?”

扎瓦笑了起来,“草原部族繁多,小人随便混进某个部族中,难道司马还能一个个去寻找?”

“好计谋,不过据我所知,草原部族对外来人很是警惕,你如何让那些部族接纳你?”

扎瓦漂亮的脸上全是得意,“那些贵妃喜欢小人的脸蛋。”

“可再漂亮的脸蛋终究会使人厌倦。”

“是啊!不过那些贵妇大多寂寞空虚冷,小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曲意奉承。一番话下来,就能让她们心满意足。”

“人才!”

“只求司马放开一条路。”

“你回头看看。”

“司马想哄我回头,随即救慧娜吗?”

“你回头看看。”

扎瓦觉得脖颈有些冷嗖嗖的,像是有人在吹气。

他缓缓回头。

乌达那张黝黑的脸冲着他笑了笑,随即一棍子。

呯!

杨玄走了过来。

“我用藏宝交换了自己。”慧娜冷静的道。

“没错,而且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杨玄坐在她的身边,“可你又欠了我一条命,你说该如何还?”

慧娜平静的道:“我只是想说,我并未欠你的。求你杀了我吧。”

“何必肥土不肥人。”王老二脱口而出。

杨玄愣住了,“这特么和谁学的?”

老贼举手,“小人发誓,这话不是小人教的。”

杨玄杀气腾腾盯着王老二,“谁?”

这么一个淳朴的娃,就这么被人一点点带坏了。

王老二说道:“是郎君啊!”

杨玄:“……”

“上次郎君看小说,说了这句话。”

玛德!

杨玄干咳一声,“我有些头疼如何处置你。”

慧娜平静的道:“一刀杀了便是。若是你想凌辱我,请便。”

老贼说道:“郎君,这女人没了亲人,喜欢的男人是个贱人……渣男,怕是心如死灰了。”

杨玄看着慧娜,想着是杀了还是怎么弄。

杀对头不论男女,哪怕是美女,他也不会有丝毫负罪感。

“如此,我成全你。”

此次收获了一百多箱财物,老贼这一路都在计算,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最少五百万钱。

“老二。”老贼把王老二叫来,嘀咕道:“越美的女人越危险,可老夫发现你经常见到美色就走不动道,这很危险。今日便是个好机会,去杀了慧娜,斩断心魔。”

王老二看了慧娜一眼,“一条羊腿。”

曰!

老贼气得想打人,“老夫在教导你,速去!”

“半条也成。”

“没有。”

“那……你常说什么美腿,好吃不?”

“快去!”老贼抽了他一巴掌。

王老二走过去。

“哎!”

“嗯!”

“我杀了你。”

“杀吧!”

“我真下手了。”

“你好啰嗦。”

“那你什么意思?没遗言?”

“你太啰嗦了。”

……

“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杨玄独自站在夜风中。

绿灯缓缓转动,“对头还分男女?”

“是啊!”

“小玄子,你以后要做皇帝,一个吩咐下去会死许多人,有男人有女人,兴许还会有绝世美女。其实最该去动手的是你,否则你以后下不去手。”

“你错了。”

“为何?”

“君子远庖厨。”

“看不见就不心疼?是了,所以你让他们去杀。狗曰的,小玄子,你越来越狡猾了。”

“不是我狡猾,是这个世间逼着我狡猾。”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这只是瓦谢,以后还会有许多……我必须硬起心肠来,否则便是对追随者们的辜负。”

“没错,当年也有一位豪杰和你一样的想法。”

“谁?”

“曹孟德!”

“艹!”

王老二过来了,看着有些沮丧。

“老二,可是不舒服?”老贼安慰道:“以后咱们的对头会越来越多,你得杀许多人,什么皇帝皇子,什么皇后公主。今日你下不去手,以后怎么得了?”

“我下得去手的。”

“那你为何这般模样?”

“我没杀她!”

“人呢!?”

“死了!”

“她说我好啰嗦,有些不耐烦,一抬起上半身,就撞上了我的刀口。”

唠个嗑 一直没怎么开单章,一是私人的事儿,这个不提;另一个就是最近过年,爵士也算是放一把羊,每天出去溜达,结果被冷成狗。

《讨逆》的构架有些冷门,其一是架空,这是半条死路;其二是土著主角,这又是半条死路。

不提其它,一个代入感就让许多读者望而却步,这个爵士在构思《讨逆》时就有心理准备。

几乎是没有怎么迟疑,爵士就决定……就特么这么干!

我没抽抽,也没脑残,更没有财务自由,只是一股子气还在。

继续前面的构架,修改一下,换个朝代背景,爵士相信成绩再差也比《讨逆》好。

只是不想麻木码字了,想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刺激。

失败就失败喽,我又不是天才,为啥不能失败?

这么一想,我就一拍键盘,就特么这么来。

全新的构架,全新的主角,刺激不?

刺激!

刺激的爵士经常卡文。

以前卡文觉得痛苦不堪,绝望不想写。

但《讨逆》卡文却不同,爵士会像是学生遇到难题般的去琢磨,兴趣盎然。。

这就是刺激!

……

全新的构架和角色,特别是土著主角,还是个少年土著。

怎么写?

出来秒天秒地爵士过意不去。

太特么浮夸!

窝囊受气被践踏,爵士也过意不去。

特么书友们被虐心了!

但要写的是土著,爵士自然不能让他一出来就飞升逼王之巅。

所以,刚开始书友们看到了一个中二少年。

——卧槽,这主角弱智啊!

——卧槽,这主角中二,不够睿智,不够杀伐果断啊!

——卧槽,爵士,你越来越中二了啊啊啊!

我喜欢看大家的书评,也看了那些对主角不满的负面评价。

但他是土著少年啊!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著少年,他本就中二!

他必须要脚踏实地的,一步步的去走向成熟,一步步的走向睿智,一步步的走上能装比的舞台啊!

爵士不能凭空让他牛逼。

出元州,去长安,那是个中二少年,一点都没错!

到长安,在各种观念和现实的撞击之下,杨玄从执拗的坚持自己的三观,到一步步变化,这些变化,有心的书友都能看得到。

爵士把杨玄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步步的描述他在这个世界里艰难前行。

但每一步都在扎扎实实的走向光明。

……

本来还想继续唠嗑,说些爵士个人的一些话,但转念一想,话太多不好。

就说个故事,就是胡编的。

当年爵士在国企里工作。

这家企业的工作性质全新,爵士一进去两眼一抹黑,全不懂。

不懂咋办?

学呗!

那时候真的努力,工作时间偷师学艺。

想方设法弄来技术资料,下班后回家一直琢磨。

说废寝忘食也不为过。

几年后,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了有些前途的骨干。

工作越来越出色,日子越来越好。

然后这人就麻了。

那段岁月玩的飞起。

后来……倒闭了。

后来偶尔会想起当年的岁月。

爵士就琢磨。

若是当年给自己刺激一下咋样?

兴许不咋样。

但好歹比麻了更好。

以上,就是胡编乱造的故事,大伙儿图一乐。

也不求票,啥都不求。

明日请早,咱们继续聊聊杨老板和那群人不得不说的故事……直至烽火连天,步入长安之巅!

第239章 祈福,骄傲 太平。

从杨玄率军出征后,太平城对于人员进出的检查严格了许多。以往不怎么搜身,现在却逢人必搜身。

曹颖带着人来巡查,问道:“如何?”

军士指着边上。

“五十余把短刀。”

“奸细可有?”

“奸细十余人。”

“身份。”

“基波部的三人,驭虎部的五人,其他全是瓦谢部的人。”

“好。”

曹颖负手回去。。

“老曹!”

熟悉的声音让曹颖身体一震,苦笑,“你怎地来了?”

怡娘下马,“郎君可有消息?”

曹颖摇头,“信使回来过一次,说郎君率军已经逼近瓦谢王庭。”

怡娘看着有些郁郁,曹颖笑道:“倒是有个好消息,今日隼鸟能来。”

“是好事。杨略那条老狗也不知如何了。”

“别叫他老狗。”

“就叫。”

“和为贵。”

“当年带小郎君时,这条老狗屡屡和我争执,杀伐汉也想带孩子,有一次我不在,让他小心些,等我回来一看,这条老狗在打盹,小郎君咿咿呀呀的爬了出来,差点碰到了炭盆。”

曹颖苦笑,“男人带孩子确实如此。”

“哎!”

“女人叹息老的快。”

“摸摸自己脸上的褶子,都能做夹子了。”

二人到了县廨后院。

一个男子在等候。

“见过曹先生,见过怡娘。”

“何聪?”怡娘欢喜的道:“你等在那边如何?”

“还好。”何聪专门负责饲养训练隼鸟。

怡娘有些好奇,“我记得你原先话多,怎地这般言简意赅了?”

何聪身材瘦小,闻言一怔,“没人和我说话。”

“对鸟说也行。”曹颖安慰道。

“来了!”

何聪突然抬头,“谁来接?对了,戴上臂套。”

小小的黑点一头栽了下来。

“快,臂套!”何聪递上臂套。

怡娘抬起曹颖的手臂。

“嗷!”

隼鸟落在了曹颖的手臂上,锋利的爪子毫不客气的抓住了他的皮肉。

“见血就熟悉了。”怡娘安慰道。

“为何不是你来?”曹颖忍痛爱抚着隼鸟,看着小豆般的眼睛,觉得很是有趣。

“我难道还能常驻太平?”

取下隼鸟携带的小筒子, 打开,里面一张纸。

“杨略那边已经带着那些少年在劫掠了。”

“那些少年大多见过血。”

“劫案频发, 地方官府颇为头疼, 围剿了他们数次, 被击败了。”

曹颖把这张纸递给怡娘。

“他们人数太少了些,若是南周起大军围剿, 杨略很难周旋。”

怡娘看了一遍,“我不担心杨略,他逃命的本事天下无双。不过带着那些少年他没法周旋。”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怡娘说道:“唯一的法子便是让他带着人来郎君这边。”

曹颖摇头, “你要知晓,若是郎君的身边多出数百人,会引发多少猜测?且杨略的容貌虽说变化不小,可镜台的密谍神出鬼没,若是其中有人认出他来, 这便是灭顶之灾。”

“在郎君羽翼丰满之前, 杨略和他手下那帮子人不适合回来。”怡娘觉着这就像是流放犯。

喂了鹰隼后, 何聪眼巴巴的道:“我可能见到郎君?”

曹颖想了想, “能待多久?”

“多待几日吧。”

“行。”

何聪一蹦三尺高,“那些兄弟都想见见郎君,等我回去他们定然会嫉妒的发狂。”

“得看此战的结局。”曹颖神色从容,但心中并不平静。

“是攻打瓦谢吗?”

“对。”

“人少了些。”何聪挠挠头,“两千五想灭了瓦谢部,除非他们缩在王庭中不动窝,否则郎君只能徒呼奈何。再有, 两千五没法包围两万人吧, 此战难。”

第二日, 曹颖正在处置公事,何聪坐在他的边上了解杨玄现在的情况, 回去好转述给杨略。

“郎君在陈州刚打开局面, 要想征服陈州, 还要下不少功夫。”

“征服?”

“对, 这是郎君的原话。”

“明府。”有小吏进来,“城门那边闹起来了。”

城门处, 十余男子站在一边, 对面是二十余军士。

“为何要搜身?”为首的男子气息彪悍,桀骜不驯的问道。

军士冷笑,“谁进都要搜身。”

“可我等上次来并无,难道是想羞辱我等吗?”

军士按着刀柄,目光炯炯, “规矩乃人定,今日有了这个规矩,怎地,你不服?”

男子退后一步,冷冷的道:“不服怎地?难道你还能杀了我等?这太平县一向标榜广纳四方客,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老子大不了以后不来了!”

他的同伴也说道:“除去你太平县,难道天下就没了做生意的地方?呸!我们走!”

那些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不时看守军一眼,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守军有些坐蜡了。

这十余人当众挑衅太平的规矩,但却没有硬闯,若是处置了,难免有严苛之嫌。可若是不处置,对太平的名声是个打击。

就在军士们为难时,曹颖到了。

“何事?”

“明府,这十余人不肯搜身。”

敢于从草原来太平贩卖货物的,就没有善茬……善茬早就被这一路的狠角色们干掉了。

桀骜不驯不算什么。

但时机不对。

为首的男子看到曹颖出来了,气焰也消了些,拱手道:“太平既然不肯接纳我等,那告辞了。”

这就属于嘴巴不把门……走就走吧,临走前还得甩个狠话。

这番话直接得罪了曹颖和太平官吏们,除非这十余人此后不来太平,否则……

但他们此刻就是这个念头。太平军出击的时日不短了,可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按照许多人的推算,太平军守城有余,进取不足。此次主动进攻太莽撞了,十有八九会残败。

太平军残败,太平这个地方就失去了吸引力,所以,不来就不来了吧。

一个军士忍不住拔出小半截横刀。

铮!

声音很脆。

十余大汉退后几步,随时准备上马。

为首的大汉笑了笑,“这是要强行留客吗?”

曹颖摆摆手,军士压下横刀,但面色铁青。

曹颖微笑道:“杨司马曾说过,太平来去自由。”

大汉颔首,“如此最好。”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很是急促。

怡娘低声道:“可令人半路截杀。”

这女人……曹颖满头黑线,“会闹得沸沸扬扬的。”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咽下这口气?”

“老夫断定他们会转向临安,老夫派人跟着,到了临安,那边有太平移民,寻几个碰瓷好手,直接拿下。”

“你好毒。”

“过奖过奖。”

马蹄声越来越急促。

城头有人高呼,“是我们的人。不对,是捷报!”

三名骑兵背着小旗,旋风般的疾驰而来。

“捷报!”

所有人都盯着三骑。

连那十余男子也是如此。

“司马领军击破瓦谢大军,瓦谢……灭!”

周围安静的就像是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报捷的骑兵。

从太平出兵开始,整个太平都在担心此战的结果。

虽说不知道此次出兵要攻打谁,但仅凭着两千五百人马能攻打谁?

连那些老人饭后蹲在家门外聊天都忧心忡忡,说太平军虽然凶,可这是一打十啊!

没有太平军,太平又会回到当年的模样。失去了太平军的保护,商人们会果断把生意转移到临安去。很快,太平又会回到那个一穷二白的状态。

可现在捷报来了。

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万胜!”

一个军士振臂高呼!

“万胜!”

无数人高举手臂,声嘶力竭的欢呼着。

怡娘眼含热泪,“郎君灭了瓦谢,他竟然灭了瓦谢!”

曹颖红光满面,“这是陈州第一次灭掉三大部之一,郎君之名将会响彻陈州大地!哈哈哈哈!”

何聪看着北方,眼中多了泪花,“我等没有白白等待,郎君武功如此,大业……可成。”

唯有那十余男子格外的尴尬,不高呼吧,显得格外的刺眼。高呼吧……刚才把话说的太满、太狠,此刻却坐蜡了。

一个男子凑过去,低声道:“兄弟们方才得罪了,还请……”

十余铜钱滑过来,军士冷笑撇开,“太平不可辱!”

十余男子面色惨白,灰溜溜的走了。

身后,欢呼声传到了城中。

“万胜!”

郑五娘正在守摊子,听到欢呼声后站起来看着城门方向。那些人都往城外跑,郑五娘担心摊子,只能踮脚往外看。可放眼看去全是人和城墙。

“急死人了,是哪的捷报啊!”郑五娘额头都急出了汗水,“可是司马的吗?”

“万胜!”

这时前方爆发出了更为激烈的欢呼。

一个年轻男子满脸兴奋的往回跑,“阿耶,阿耶,大捷了!”

郑五娘跺脚,喊道:“这位郎君,是哪里大捷了?”

年轻男子本想不搭理,可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个清秀妇人,就心软了一下,“司马率军灭了瓦谢,哈哈哈哈!”

郑五娘一怔,接着喊道:“司马可安好?”

年轻男子已经跑远了。

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也在旁边守摊,听到捷报咧开嘴笑,少了大半牙齿的嘴里看着黑洞洞的,“哎!傻女子哟!若是司马不安,城门那边早就哭起来了。”

郑五娘只觉得一股喜悦从心底涌了上来,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让她红了眼眶。

老人兀自在教导她,“司马就是咱们太平的神,他老人家若是出事了,那些人还笑得起来?傻女子,哎!怎地落泪了?告诉你,司马这等俊美英武的年轻人,可不会娶你。”

“我不是想这个。”郑五娘噗嗤笑了起来,然后福身,“多谢老丈教导。”

“哎!是个懂规矩,有礼仪的好女子,告诉你,若是喜欢司马,那便苦练伺候人的本事,以后说不得还能凭着这门本事混到司马的身边,到时候……哎!多少女子会羡慕你!”

噗通,郑五娘跪了下去。

老人被吓了一跳,“哎!你跪谁呢?”

郑五娘低头,眼中尽是虔诚:“信女愿以寿数为祭,恳请漫天神佛护佑司业。”

……

临安。

自从杨玄走了之后,使君大人的脾气就像是女人的情绪,阴晴不定。

“贱狗奴,看看你干的好事!”

“竟敢疏忽至此,打!”

“滚!”

州廨外的百姓听着使君大人惊天动地的咆哮,心满意足的走了。

州廨上下都战战兢兢的,连卫王都不来了,说是懒得看刘擎那张臭脸。

可今日卫王却和李晗联袂到了州廨。

只因斥候回来了。

“基波部蠢蠢欲动,大军正在王庭集结。”

刘擎冷着脸,“怀恩上次攻打章羽县吃了大亏,怎会贸然为潭州火中取栗?这分明就是得了太平出兵瓦谢的消息!”

“他的判断双方大概是不相上下。”卢强迅速分析了局势,“至于集结,老夫以为这是想骑墙观望,若是此战瓦谢胜,怀恩会起大军而来,报上次章羽县兵败之仇。”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等着他。”

卫王问道:“可有太平的消息?”

卢强说道:“前日来了消息,说是已经逼近了王庭。”

“不该如此!”卫王最近和李晗,外加一个狗头军师黄坪推演过无数次,觉得杨玄的战法有些问题,“应当步步为营,用骑兵在外围游弋,步卒阻截敌军主力的冲击。太平步卒凶悍,只要能挡住敌军的头几次冲击,随即就能发动反击……”

李晗说道:“兵力太少,只能如此。”

这二人是想探出杨玄此战方略的意思吧?卢强笑道:“杨司马此战的方略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晓,咱们也问过,使君不许,说怕泄密。再说了,将在外,咱们插手也不好。”

卫王心中焦急,“那便快马去打探消息。”

刘擎看着他,淡淡道:“论别的,大王自然厉害。可论用兵,大王还是歇了吧!”

众人:“……”

刘擎目光转动,胡须翘着,“子泰用兵,强于你等太多,所以,北望即可,问什么问?”

众人:“……”

卫王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刚想呵斥。

“使君!”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

“规矩也不顾了?”有人呵斥。

小吏却置之不顾,行礼后说道:“咱们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众人心头一跳。

“进来!”刘擎单手托着下巴,意态从容。

一个军士进来,“杨司马率军大破瓦谢大军,瓦谢灭!”

众人:“……”

刘擎目光缓缓转动。

那眼中尽是嘚瑟和骄傲!

“老夫方才说过什么?”

第240章 给你一大爷 临安大军最近操练的很勤奋,喊杀声震天。

百姓们每日听着喊杀声,刚开始觉得心安。渐渐的,喊杀声越发的高亢了,大伙儿觉得不对,都说今年的操练怎么比往年还长?

军中操练的强度是有规律的,隔三差五高强度,接着歇息。在这个营养摄入不足的时代,这是既能保证军队战斗力,又能保证将士们的身体不至于被大强度操练弄垮的法子。

姜三原先也是临安军中的一员,三年前基波部来袭扰,姜三跟随出击。基波骑兵来去如风。他们刚拦截了一批游骑,看着倒在身边的同袍,姜三咬牙切齿的说定然要杀一个基波人为他报仇。

基波人仗着自己是骑兵,不断通过游走袭扰来调动临安军。当他们气喘吁吁的赶到一个村子时,基波人正在烧杀抢掠。

姜三奋勇冲杀,他手持长枪捅死一人,觉得自己为同袍报仇了,可前方的同袍在不断倒下。。

姜三冲到了最前方,他忘乎所以的冲杀着,一杆长枪或是迅疾如电,或是势大力沉……他不知自己捅死了多少敌军。

当敌军齐齐看向他时,箭雨也随之而来。

他的腿中了一支重箭,兀自一瘸一拐的往前冲杀。

同伴们渐渐散开了,那些熟系的惨叫声让他心中茫然。

就在绝望时刻,一面刘字大旗出现。使君大人率援军来了,援军击溃敌军后, 使君发现一个军士跪在尸骸边嚎哭。

“为何嚎哭?”

姜三抬头,“小人曾答应过他, 以后娶他的妹妹。小人也答应过他的妹妹, 要护着他。可如今他战死, 小人还活着。小人……恨不能自己死了。”

使君默然。

他的腿经过治疗好了,但也落下了瘸腿的毛病。

从此军中少了一个姜三, 临安城中多了一个摆摊子的小贩。

他每日卖些自家做的草鞋,收入不多,但足够生活。

秋雨绵绵, 但不大,这也是草鞋最后的季节。到了冬季,除非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没有谁会穿草鞋出门。

“说是太平军出击了。”隔壁是一家首饰铺子, 进出的都是有钱人。一个贵妇站在门口和女掌柜说话,身边有侍女撑着油纸伞。红绿衣裳油纸伞,在细细的秋雨中恍若画中人。

女掌柜叹息, “是啊!前日消息传来, 说是太平军倾巢出动, 去攻打什么瓦谢,哎!”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贵妇蹙着柳眉,不满的道:“好不好的日子,偏生要打来杀去,都是那些武人在瞎折腾。”

姜三听了这话, 一股子火气就冲了上来, 回首道:“咱们不打瓦谢,瓦谢便会来打咱们。这如何能说是瞎折腾?”

贵妇斜睨着他, “你懂什么?往年一直守着也没见三大部能攻破临安城, 我看便是那些武人想建功想疯了,置大好局面于不顾。”

姜三原先在军中也经常听上官就局势发牢骚, 加上自己的一些理解,就驳斥道:“一味死守只会助长敌军士气,压低我军士气。两军对峙, 本就该有功有守。”

贵妇为之语塞,就冷着脸,“你一个卖草鞋的也敢论大事?”

姜三梗着脖子,“为何不能?”

“粗鄙!”贵妇鄙夷的道:“不信且看着就是。”

“这草鞋如何?”

正和贵妇争执的姜三没回头,“穿过的都说好。”

“不会扎脚吧?”声音很年轻。

“不会!”姜三回答后就冲着贵妇呸了一口, “这全城百姓都盼着太平军大胜, 就你却指望着大败。”

这个帽子贵妇不敢接,换了个角度,“谁说我盼着大败?你这个贱人,我说的是有人急于立功,弃大好局面于不顾,出兵挑衅。”

她仔细看看想转身,左腿却无力拖着的姜三,冷笑,“还是个瘸子,你可懂军中事?不懂却信口开河,呸!”

姜三转身转到一半,闻言怒了,“临安军军士姜三在此!”

贵妇一怔,旋即讥讽的道:“你一个士卒也懂大局?看你这般落魄,定然是在军中不得意,临战受创退役……”

姜三面色通红,“我曾杀敌七人!”

围观的众人一怔。

杀敌七人,可称好汉。

边上的小贩目瞪口呆,“姜三,往日为何没听你说过?”

“骗人的罢了!”贵妇也觉得不对,不禁讥笑道,“杀敌七人便是好汉,看你落魄得衣裳破了都没人补,多半还是孑然一身。这也是好汉?哈哈哈哈!”

姜三眉间黯然,回身坐下。

“哎!鞋子多少钱一双?”摊子前,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正蹲着翻看草鞋,他身上披着蓑衣,脚下是一双破了的靴子。

姜三说道:“二钱。”

“我试试可行?”

“行。”

男子双脚交替,先脱掉了左脚的靴子,脚里竟然热气腾腾的,原来是靴子破了,雨水进了靴子中。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鞋我买了。”

“没事。”姜三神思恍惚,还在想着当年的事儿。

贵妇得意洋洋的和女掌柜说着,“我什么眼睛?当年在家时,阿耶阿娘都说我看人毒,我一眼看去这个瘸子便是个没出息的。”

“还行。”男子试了草鞋,“你杀敌七人,按理赏赐不少,为何这般落魄?”

贵妇冲着这边尖刻的道:“就是个骗子!”

男子抬头,微笑道:“闭嘴!”

贵妇:“……”

姜三低着头,“兄弟战死了,我没护好他。那些赏赐我都给了他家中,我……没脸。”

“可战阵死伤无人能预料啊!”男子觉得他有些倔。

“我答应过他的妹妹,答应人了就要做到,做不到就没脸。”

“这不是你的错。”

“做人要守信诺呢!不然……不然没了信诺,这人活着心慌。”

“我看你的草鞋做的还不错,想来度日还成,那你为何没成亲?”

姜三的头越发的低了,“我答应过她,护好她的兄长,她的兄长就是我的兄弟,他就战死在我的身侧,一刀把小腹都剖开了,我救了,没救活……我没脸见她。”

“那你另娶一个啊!”

“那哪成呢!我答应过要娶她的。”

“可你又不不敢见她,为何不另娶?”

姜三搓着双手,“我答应过她的,人说话要算数。”

“哎!那她该嫁人了吧?”

那个贵妇此刻才从被骂的惊愕中清醒,大步过来,骂道:“贱狗奴,抬头!”

她举着手,身边跟着凶神恶煞的仆从,准备为主人掌掴这个蠢货助威。

男子抬头看着姜三,叹息,“你就为了这个和自己别扭?”

姜三抬头,看到贵妇伸手掌掴男子。他刚想起身帮忙,男子身后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握住了贵妇的手腕。

贵妇尖叫,“你们都是死人,还不帮忙!”

可仆役和仆妇却呆呆的看着男人。

男子偏头看着妇人,“太吵了。”,随即劈手一巴掌。

啪!

贵妇的半边脸肿胀了起来。

她看清了斗笠下的那张脸,楞了一下,“杨玄!”

“我和你不熟,叫杨司马。”

贵妇嘴唇蠕动,“杨司马。”

姜三行礼,“见过杨司马!”

周围的人都围拢过来。

“杨司马不是率太平军出征瓦谢吗?怎地回来了?”

就在这时,州廨那边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杨玄问道:“你那兄弟的妹妹在何处?”

姜三低下头,只是搓手。

“说!”

“就在……就在斜对面。”

杨玄笑了,“这还不依不舍,做了个痴情汉。”

他起身走了过去。

“大捷!”

州廨那边传来了欢呼,“太平军大捷,瓦谢灭了。”

姜三身体巨震,“司马……”

贵妇正在想着回头寻做官的夫君为自己做主,听到这话,同样身体一震。身边的仆妇低声道:“三大部存在了数十年,历任刺史都无法解决,杨玄一出手就灭了瓦谢,夫人,这功劳要震动陈州了,咱们赶紧走才好,免得被人认出来,连累了郎君。”

贵妇嘴唇哆嗦,她也知晓灭掉瓦谢的功劳有多大,更知晓杨玄此后的威势又要水涨船高了。

“快走!”

贵妇跌跌撞撞的跑了,细雨仿佛不沾衣,落地却湿滑。贵妃呯的摔了一跤,被扶起来后,劈手就给了仆妇一巴掌,尖利的道:“连扶个人都扶不好,要你何用?!”

杨玄走到了斜对面的那户人家外面,轻轻叩门。

“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不高不低,带着些冷清之意。

“路人,有事向娘子请教。”

吱呀!

门开了小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站在门内,看着颇为冷漠,“何事?”

“可认识姜三?”杨玄斜着身体,指着姜三问道。

等看到姜三几乎把脑袋垂到了裤裆里的模样时,杨玄确定这女人就是正主。

女子看了姜三一眼,用力关门。

可杨玄的脚却卡住了门内,被这么夹了一下,他不禁嘴角抽搐。

真特么的疼!

“我是杨玄。”

这时外面都在欢呼,而且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这边,有人还冲着杨玄行礼,喊道:“杨司马威武!”

“威武!”

女子福身,“见过杨司马。”

许多时候还是官身好用,至少能让当事人感到一种权威。

“可曾婚配?”

女子低头,“未曾。”

“为何不嫁?”

大唐女子到了年龄不嫁人,会被官配。

但女子的兄长战死,想来那些小吏也不敢强行给她乱点鸳鸯,否则昔日军中的同袍能弄死他们。

女子摇头,“不想嫁人。”

看来有戏。

杨玄笑道:“我今日为你相看了一门亲事,你可愿意?”

女子迟疑了一下,杨玄说道:“姜三此人我看了,本分老实,虽说瘸了脚,可不影响做事,他还能做草鞋,你再做些活计,想来一家子也能和和美美。”

“男女那些事,有双手就好。”朱雀暧昧的道。

杨玄眼皮子跳了一下,若非人多,真想关机。

女子默然。

“带了来!”杨玄指指姜三,两个护卫过去,姜三却低着头不肯,于是被一边一个架了过来。

“说,你可想娶她?”

姜三默然。

“不说,今日我便为她寻个郎君!”

姜三抬头,“想,可小人不配。”

女子抬头,哽咽道:“那年你丢下财物转身就走,何曾多看我一眼?”

姜三搓着手,“我……我没看好大郎,我没脸见你。”

女子泪水滑落,“我也知战阵无情,阿兄战死不怪谁,只能怪那些异族人。可你……”

姜三喃喃的道:“你当时一哭,我就心慌,我……我不知该如何,就跑了。”

老贼低声道:“这是个憨直的。”

杨玄问女子,“你可愿嫁他?”

女子含泪道:“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无,我不嫁这等人!”

呃!

姜三抬头,杨玄淡淡的道:“说话,十息,否则我便为她寻个良人!”

姜三因为女子兄长战死内疚至今,女子因为他而未嫁至今,这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中间隔着一个战死的人,让二人谁都无法开口。

姜三眼珠子都红了,面色涨红,双拳紧握,憋了几下,喊道:“不是二娘子,小人此生宁可不娶。”

杨玄笑了笑,“如此,今日我做主,你二人可为夫妻。”

女子抬头,“奴等了他三年,奴……”,她哽咽难言。

这是喜事儿,杨玄吩咐道:“老贼晚些去采买些东西,就送给女方,当做是嫁妆。”

“多谢司马。”姜三跪下,女子也跪下。

这是……

“小玄子,你可以改行去做媒人了。”

那些围观的人都颇为欣慰。

“有情有义啊!”

“是个好汉子,那女子也颇为坚贞,不过幸亏有了杨司马,这才能再度结缘。”

“这等小事连小吏都不管,杨司马不但做媒,还送礼。”

“杨司马是个好人。”

郎君这波民心收得好啊……老贼抚须暗爽。

身后有人阴恻恻的道:“杨司马这是微服私访?”

呃!

杨玄迅速挤出一个笑容,缓缓回身。

“使君。”

“为何偷偷回城?”

“下官想着报捷太俗气,不如亲自来。”

“那为何滞留?”

“斥候禀告,说有临安军斥候获取了消息,打马回去了。”

“于是你就来了个微服私访。”

“这不是使君教的好吗!”

“为何这般说?”

“使君隔一阵子就在市场为百姓排忧解难,百姓都亲切的称呼使君为知心大爷。”

“大爷……”

“对啊!”

“老夫给你一大爷!”

“哎哟!”

第241章 残留(为“北宋大丈夫998章”加更) 北辽。

宁兴。

深秋的宁兴城周围看着灰蒙蒙的,万物渐渐枯萎。

但宫中却依旧有奇花斗艳。

赫连峰四十余岁,看着温文尔雅。他负手看着前方的花树,良久,有内侍近前,“陛下,赫连统领求见。”

赫连峰点头。

宫外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女子长发及腰,微微瘦削的脸颊,一双冷漠的眼眸,右手按着腰间剑柄,轻启红唇,吹开了挡在眼前的一丝长发。

一个内侍出来,看了女子一眼,“赫连统领请跟着咱来。”

女子便是鹰卫统领赫连红。。

作为最靠近皇帝的力量,鹰卫从成立的那一日开始,每一任统领都是帝王心腹。赫连红是皇族出身,修为高深。当年先帝为她指了一门亲事,新郎也算是年轻有为的俊彦,若是不走错路的话,此后少不得能在庙堂看到此人。

这等亲事说一声门当户对也不为过,可就在新婚之夜,赫连红却手持长剑,一剑捅死了新郎。

这事儿震动了宁兴城,先帝令人拿了赫连红,但最终却把她放了回来。

有人说新郎激怒了赫连红;有人说新郎喝多了,殴打赫连红;有人说新郎喜欢男人……

随后没多久先帝驾崩,赫连峰登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清洗鹰卫,而干这件事的便是赫连红。随即她带着鹰卫开始清洗宫中, 为赫连峰顺利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

内侍拉开了和赫连红的距离,依旧觉得身后冷嗖嗖的, 脖颈发寒。

可怕的女人!

当年赫连红一柄长剑在宫中杀人无数, 幽禁了最为尊贵的几个女人。那些女人在冷宫中苦熬, 不时能在深夜听到她们的嚎叫。

那些诅咒让人心惊胆战,而被诅咒的最多的便是赫连红。

——贱人, 你将孤独一生!

赫连红听到这等诅咒只是冷漠的道:“为何要有男人才能不孤独?”

于是众人才知晓,这位连男女之情都泯灭了。

到了后宫之中,赫连峰依旧在赏花。

“见过陛下。”

赫连峰没回身, “潭州如何?”

“潭州赫连春整日酒肉不断,夜夜笙歌。”

赫连峰俯身嗅了一下花香,淡淡的道:“他在装疯卖傻。”

“陛下英明。”

“朕知晓他故作姿态,可依旧派人隔三差五去查探, 不是防备他,只是宫中无聊,朕想看戏罢了。”

他回身, 温润的道:“北疆那边如何?”

赫连红说道:“使者去了之后,北疆主力未动。”

“陈州。”赫连峰缓缓而行。

赫连红跟在身后,“临安军依旧未动,不过先前来了消息,有个县出动了两千余军队进了草原。”

“哪个?”

“太平。”

“朕没听闻过。”

“太平隶属陈州, 曾被三大部中的瓦谢七度破城。”

赫连峰止步,伸手扶着游廊的木柱,仰头看着上面的雕刻花纹, “林雅之败, 让朕也颇为意外。最令朕意外的便是黄春辉。”

他回身, “此人据闻老迈不堪,可此战用兵却老辣中不乏犀利,判断精准,隐忍之极。陈方利他们不忿, 建言派个使者去以势压人。这等玩闹般的举动朕知晓无法调动黄春辉, 只是没想到陈州竟然也不动,有趣,陈州刺史如何?”

陈方利是北院大王, 是赫连峰的心腹。

“陈州刺史刘擎,此人原先脾气不好,得罪了上官, 被赶到了北疆来。此人在陈州稳扎稳打, 上次北疆之战中, 刘擎领陈州军突袭我军右翼,打的颇为坚韧。”

“如此,也算是个人才。”赫连峰笑了笑,“北疆若是无这些人才,早已被朕的铁骑扫入尘埃。可有趣的是,北疆竟然是大唐的官员流放地。那些被赶到北疆的官员却是大唐最出色的人才。”

赫连红默然。

赫连峰笑道:“也就是说,大唐的人才在官场不受欢迎。”

赫连红轻声道:“此乃败亡之兆。”

“当人才被驱赶时,说明大唐的官场已被那些庸碌之辈把持。此等人别的不会,最擅长的便是党同伐异。”

赫连红说道:“那大辽当起大军攻伐。”

赫连峰摇头,叹息道:“可宣德帝和武皇留下了太多人才,那些人才一直在拖着这个大唐前行。”

“那些人也在渐渐变老了。”

“是啊!”赫连峰眉间多了凛然,“朕领数十万铁骑枕戈待旦,只待大唐衰微,便倾力一击。”

他进了殿内,声音回荡着。

“李泌,朕翻掌可灭!”

赫连红微微欠身,“陛下英武!”

回过身,她看了一眼南方,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李泌父子接手大唐后,大唐的渐渐衰弱谁都看得见。哪怕是刚开始也曾数度报捷,但作为鹰卫统领,赫连红知晓大唐内部早已千疮百孔,只等有人从内部推一把,把这个大房子推倒。面对如此险境,李泌却耽于享乐,堪称是败家子。

出了皇宫,外面有鹰卫在等候。

“统领。”

“何事?”

“瓦谢灭了。”

“嗯!说清楚。”

“太平军出击,击破瓦谢大军,华卓身死。”

“唐军多少人?”赫连红问道。

“两千余人。”

“瓦谢部多少人?”

“接近两万。”

赫连红深吸一口气,“谁指挥,可是刘擎?”

“不,是杨玄。”

“杨玄是谁?”

“陈州司马……前任太平县县令。”

……

深秋的长安下了一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呐!”

辛全在生火。

先引燃柴火,接着加木炭。火焰从木炭的缝隙中,跟随着烟气一起冲了出来,辛全嗅着这股味道,惬意的道:“就是这个味。”

把小锅子架上去,加水,听着炭火炸裂的声音,辛全无思无虑。

“见过赵主事。”

“赵主事看着精神抖擞啊!”

“赵主事请。”

赵三福左手按着刀柄,眯眼颔首,大步而来。

身后,两个桩子紧紧跟随。

到了屋外,赵三福止步摆手,两个桩子拱手后退。

赵三福撩了一下风衣,“主事。”

辛全幽幽的道:“天冷,你来作甚?”

赵三福坐下,伸手在小锅子上面烤火,“主事,工部有淳于氏的官员淳于合渎职,坐视下属贪腐,以至于河堤坍塌,秋水一泄而出,淹死十余人。”

“报上去即可。”辛全揭开锅盖,看到水沸腾了,就丢了几片姜进去,接着盖上盖子。

赵三福微微低头,“淳于氏最近的名声不大好……”

“是生意不大好吧。”辛全淡淡的道:“王氏自己开始冶炼之后,淳于氏就失去了大半矿石来源。工部那位淳于合为何坐视贪腐?”

“负责此事的官员在工部管矿山。”

“这是想曲线救国。”

“是!”

“那你想作甚?”

“一家五姓贪婪,最近各处传来消息,他们或是他们的人在各地疯狂兼并田地,我想把事闹大些,令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嘴脸。”

“你在以卵击石。”辛全告诫道:“淳于氏记住你并非好事,以后除非你一直在镜台,否则他们有的是法子来狙击你的仕途。”

赵三福的眼中多了一抹亮光,骤然而生,骤然而灭,“主事,我去了。”

辛全低着头,“日子想过得好,许多时候就要装傻子。”

赵三福起身,“兴许到了主事的年纪我会装傻子,可如今我热血尚在。”

他起身出去,两个桩子等他过去后,紧紧跟着。

“见过赵主事!”

如今的赵三福已是王守身边的得力干将,在镜台渐渐崭露头角。

“多来些人!”

赵三福带着二十余桩子一路到了工部之外。

“我要进去。”他看着守门的掌固,冷冷的道。

掌固哆嗦了一下,“容小人先行禀告。”

赵三福伸手推开他,带着人大步入内。

“赵主事……”掌固小跑着才能追上他,“敢问赵主事寻谁。”

“淳于合。”

赵三福看着他,“带路!”

掌固刚想止步,有桩子狞笑道:“但凡敢说声不,回头抄家!”

工部中,那些官吏见到威风凛凛的镜台一行人,就像是躲避瘟神般的避开。

“这是要抓谁?”

“天知道,不是尚书就行。”

“为何?”

“尚书若是倒霉,陛下定然会清洗工部,天知道会连累多少人。”

“也是。”

“哎!那不是淳于合的值房吗?”

呯!

有桩子一脚踹开值房的门,接着如狼似虎的冲进去,把淳于合拖了出来。

“救我!”淳于合高呼,但在见到赵三福后面色剧变,张口就喷,“呸!”

赵三福没动,那边桩子一巴掌把淳于合的脸抽偏了,唾沫落在他自己的鞋面上。

“坐视下属贪腐,以至于淹死十余百姓,贪腐那人便是你工部管矿山的姚米。为了淳于氏的矿石,便能坐视百姓哭嚎于不顾,坐视百姓死伤而不顾,淳于合,这是你家的家训吗?”

淳于合刚想开口,赵三福一个眼色,有人用刀鞘猛地拍了他的嘴一下。

“带走!”

赵三福走出工部,一个镜台桩子策马而来,“已经请示了宫中,抄家,反抗者,杀。”

“领命!”

桩子近前,低声道:“宫中说……秋季了,当肃杀。”

“明白!”赵三福颔首。皇帝也需要不时给一家五姓一巴掌,提醒他们自己是帝王。而他也想借此机会出手,让自己敢打敢杀的名声传进宫中。

仕途,从来都是血染的台阶,有的血看不到,有的一步步都踩在血洼之中。

一行人来到了淳于合家外。

门被叫开,门子还在欢笑,等看到嘴唇高高肿起的淳于合后,面色剧变。

“阿郎!”

“冲进去!”

“淳于合家人动手了。”

“赵主事令,杀!”

惨嚎声不绝于耳,左邻右舍纷纷关闭房门,支起耳朵听着。

惨嚎声结束了。

“阿翁!阿翁!”

一个女娃的声音传来。

声音在一个杂物间里。

“阿翁你回来了吗?你来寻我呀!”

赵三福站在杂物间门外,伸手缓缓拉开一条缝。

淳于合跪在侧后方,用力叩首,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眼神中全是哀求之色。

一缕光从门缝中投了进去,照在一个三岁女娃的脸上。

女娃仰着头,脸上有些灰黑的粉末,好奇的道:“你是谁呀?”

赵三福的右手握着刀柄。

轻轻按住卡子。

铮!

横刀从刀鞘中弹出一截。

眼中的利芒和刀光一同闪烁。

皇帝喜欢酷吏!

女娃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我怎么没见过你呢?你是新来的吗?要不要吃饭?我刚做了饭哟!你看……”

女娃侧身,杂物间里摆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有些用麦面捏的小东西,看着很粗糙。细长而弯曲的大概是筷子,一片的大概是碗,而饭菜大概就是那些细细的。

女娃兴奋的道:“我做的可好吃了,你要吃吗?”

赵三福冷漠的看着她,微微摇头,“不吃!”

他转身,反手关门。

呯!

那一缕光被隔断。

……

梨园内依旧歌舞不断。

皇帝正在冥思苦想,据说他要作一部令异族丧胆,令大唐军民精神一振的曲子,为此他召集了不少歌舞伎来演练。

贵妃就在边上和他一起琢磨,二人不时相对一视,温馨一笑。

韩石头站在侧面看着这一幕,也微微一笑,仿佛是在为皇帝和贵妃之间的情义而感到欣慰。

“韩少监。”

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靠近,先偷瞥了皇帝和贵妃一眼,说道:“镜台来报,淳于合一家子负隅顽抗,被杀了。只剩下一个小女娃。”

韩石头淡淡的道:“为何?”

内侍说道:“说是小女娃大概命不该绝,正在杂物间里过家家,请镜台的人吃饭。”

“知道了,对了,陛下最近关心北疆,多打听消息。”

“是。”

韩石头过去,俯身,低声在皇帝的耳畔说道:“陛下,淳于合一家子被诛杀。”

“嗯!”皇帝鼻孔里轻哼一声,指着曲谱,偏头问贵妃,“鸿雁觉着如此改动可还好?”

贵妃蹙眉,“却有些尖锐了。”

皇帝笑道:“大军纵横,自然得尖锐,难道平和?”

韩石头悄然而退,直至门外。

晚些,那个内侍再度来了。

“韩少监,北疆那边快马传来消息,三大部中的瓦谢部被灭了。”

韩石头眉微微一挑,“瓦谢对面是太平吧。”

内侍赞道:“韩少监竟然连这等事都知晓?难怪陛下倚重。”

韩石头负手,右拳紧握,“谁领军。”

“说是陈州司马。”

“杨玄?”

“韩少监竟然知道此人吗?”

“听说过。”

第242章 逗狗 梨园里乐声再起。

皇帝眯眼倾听,不时点头,偶尔也记录些什么。

贵妃带着十余舞伎出场了。

为了这支曲子,贵妃特意定制了戎装,妩媚中多了英武,让皇帝眼前一亮。

韩石头后退,冲着几个内侍摆摆手。

内侍们悄然而退。

晚些,里面传来了些激烈的动静。

少顷安静了下来,韩石头点头,一群内侍宫人进去收拾。

皇帝显得有些疲惫,贵妃却红晕满面。

“陛下。。”韩石头看到皇帝颇为惬意,低声道:“北疆快马报捷。”

“哦!”皇帝哦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

“辽皇遣使挑衅北疆,黄相公令陈州反击,陈州太平县出兵两千余,一战灭瓦谢。”

皇帝嗯了一声,韩石头没动,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

皇帝突然问道:“瓦谢……朕有些耳熟。”

“陛下好记***婢令人去问问。”韩石头笑着对一个内侍点头。

内侍跑了出去,再回来时带来了消息。

“陛下,陈州当面有三大部,瓦谢为其一。这些年瓦谢曾多次攻陷大唐城池。”

韩石头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随即湮灭。

“哦!”皇帝冲着贵妃笑道:“这倒是天道好轮回,嚣张跋扈,终究难逃朕的虎贲一击。干得好。”

贵妃赞道:“陛下英武。”

皇帝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

“陛下英武!”众人行礼道贺。

韩石头提高嗓门,“大唐盛世来临,奴婢不胜欢喜。”

“哈哈哈哈!”皇帝笑的越发的快意了。

贵妃也在笑, 韩石头一拍脑门,“奴婢倒是忘了一事, 那领军的将领当年还救过娘娘。”

贵妃茫然, “谁?”

韩石头笑道:“那人叫做杨玄, 如今在陈州为司马,此次便是他领军出征。据说很是骁勇。”

对于将领而言, 最高评价是足智多谋。骁勇往往代表着莽撞,或是无谋。

贵妃捂额,“我竟忘记了他, 不该不该。”

皇帝笑道:“你每日见这么些人,哪能尽皆记住?”

贵妃捂胸,愧疚的道:“这杨玄上次归来我还记得,想着为他谋个好前程,可这年轻人却倔的很, 不肯, 自己跑去吏部, 寻了罗尚书, 一心只想戍边, 这不,依旧在北疆。”

皇帝嗯了一声, “年轻人热血, 肯去建功立业。那些世家子却躲在关中享福。”

贵妃见好就收, 起身告退。

出了这里, 焦丽过来扶着她,“娘娘, 那杨玄上次可是没给大郎君脸面,自己谋了去路。”

贵妃淡淡的道:“年轻人爱恨分明,他觉着我上次把他当做是弃子,于是不满, 这是人之常情。他若是隐忍下来,我晚上做梦怕是都得睁着眼睛,担心他暗中害了大兄。”

焦丽讶然,贵妃轻轻拍拍她的手, 含笑道:“趋炎附势之徒我不缺, 可这等率真有才之人却稀罕。”

贵妃看着焦丽,问道:“为何脸红了?”

我方才想那个少年了, 竟然脸红了吗?焦丽摸摸脸颊,“奴精神焕发。”

前方有人喊道:“见过殿下。”

贵妃止步,看着太子缓步而来。

这是她的前夫。

如今看着瘦成了闪电。

闪电上前行礼,一脸平静,“见过贵妃。”

贵妃淡淡的道:“殿下多礼。”

二人错身而过,太子的鼻子微微抽了几下。

一股熟悉的味道,夹杂着一些他曾经熟悉的味道。

随后他去请见皇帝。

“陛下,太子求见。”

皇帝半躺在榻上,闻言点头。

外面,太子笑吟吟的冲着韩石头行礼,“见过二兄。”

韩石头侧身,表示自己不敢受礼,“奴婢不敢。”

里面自然有人去禀告。

“石头知晓分寸。”皇帝微笑,当看到太子进来时,面色微冷,“你来作甚?”

太子行礼,抬头,一脸孺慕之情,“阿耶,今日他们送了一等奇异的果子,我吃了一枚,颇为香甜。我想着阿耶忙于国事,怕是没吃,就送了来。”

太子回身,身后的内侍递上一个小木盒。

“朕知晓了。”皇帝点头,面色稍霁。

“儿告退。”太子非常有眼色的告退。

一路回到东宫。

“殿下。”须发斑白的钟遂在等候。

“钟先生。”太子微笑。

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他能相信的也仅仅数人。而能袒露心扉的除去一个心腹内侍马奇之外,便是眼前这位老人。

二人进了殿内,马奇带着人告退。

殿内空荡荡的,唯有角落的香炉中袅袅烟雾环绕。

“殿下。”钟遂问道:“今日陛下是何意?”

太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身体放松了些,他并未回答,而是摸摸鬓角,“孤还不到三十,鬓角都斑白了。”

钟遂眼中多了怒色,“陛下昏聩!”

“钟先生说这些作甚。”太子苦笑,“今日阿耶冷漠依旧。对了,路上孤还遇到了那个贱人。”

钟遂微微蹙眉,“事已至此,殿下何必纠结此事?”

太子眸中多了痛苦之色,“孤每次见到她,总是心中煎熬不忿。”

钟遂淡淡的道:“殿下缺女人?”

“不缺。”

“殿下以为女人不可或缺?”

“非也。”

“一个女子,若非殿下当年看重,她何德何能如此?高处不胜寒,如今陛下为了此女神魂颠倒,为此抛弃了国事,殿下。”

太子诚恳的道:“这些年若无先生教诲,孤尸骨早寒,先生请说。”

钟遂说道:“大唐如今看似歌舞升平,人人称为大乾盛世。可老夫在宫外见到的却不是这般。殿下,一家五姓势大,权贵高官与地方豪绅盘剥百姓,兼并田地,流民与日俱增,此乃危局也!”

太子整日忙于演戏,闻言一怔,“已经如此了吗?可并未见谁进言。”

“进言何用?”钟遂冷笑,“北辽在虎视眈眈,南周也态度暧昧……殿下,南疆异族谋反,这里面若说没有南周的怂恿和支持,臣当挖了这双眸子去!”

“这是内忧外患之局啊!”太子换了个话题,“先生以为孤当下该如何?”

钟遂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殿下,如今卫王在北疆,越王在南疆,这是分而治之,互相牵制之局。陛下年岁不小了,所谓父老忧子壮,这是皇家的惯例。”

“孤便是他的棋子。”太子自嘲道。

“殿下莫要太过忧惧,卫王在北疆难有作为,越王在南疆看似希望最大,可殿下要记住,大唐最精锐的人马在北疆。可去北疆的却是卫王,大王想到了什么?”

“卫王非嫡子,握不住北疆军权。”

“对。如此,北疆大军依旧在陛下的手中。”

“越王呢!”

“殿下,越王柔弱,至少表面如此。而军中血勇,最喜的便是武勇的皇子。老夫敢担保越王无法拿住军心。如此北疆南疆大军尽皆在手,陛下还得了个栽培皇子的好名头。”

“阿耶这是……作势?”

“对,陛下毕竟年岁大了,每年建言让殿下观政的奏疏可不少。陛下自然不肯,可总得做个姿态出来,于是二位皇子便成了棋子。看似风光,可老夫敢断言,最终那二位皇子无法入主东宫!”

“为何?”

“陛下的眼中只有权力,可人力有时而穷,他见证过宣德帝和武皇的衰老,他甚至借此率军入宫夺取了皇位,殿下,这样的经历让陛下不会信任谁,他唯一能信任的只有……”

“他自己。”

……

皇帝终于累了,丢下谱子打个盹,醒来后问道:“太子在做什么?”

“殿下在东宫和钟遂说话。”

“嗯!”皇帝打个哈欠,韩石头送上了一碗汤。

皇帝用这碗秘制的汤漱口,吐了之后,打个嗝,“敬王呢?”

韩石头低头,“奴婢去请来。”

“嗯!”

韩石头一路去了明妃那里。

明妃见他来了,赶紧起身行礼,“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颔首,“大王何在?”

明妃还娇嫩的脸上多了一抹欢喜,喊道:“六郎!六郎!”

“阿娘!”

六岁的敬王李博从后面钻出来,脸上多了些灰土。

“看看,也不知钻哪去了,来人,赶紧洗干净。”

敬王笑嘻嘻的道:“阿娘,那里有个老鼠洞,我想钻进去看看。”

“胡说!”明妃说道:“赶紧给韩少监行礼。”

敬王看着韩石头,拱手,“韩少监好。”

这孩子看着很可爱,韩石头却淡淡的道:“奴婢不敢。大王,请随奴婢来。”

明妃一路把韩石头和敬王送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幽幽的道:“帝王心思难测,希望六郎能平安。”

到了梨园,皇帝在吃果子。

“阿耶!”敬王欢喜的跑进去,也不行礼,拍手笑道:“我也要吃!”

“六郎也喜欢吃吗?”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慈祥,把吃了一半的果子递给敬王。

敬王接过啃了一口,“好吃好吃,阿耶,可还有?”

皇帝笑道:“小子贪婪。”

敬王摇头,“我给阿娘吃。”

“太子送的果子呢?”皇帝伸手,韩石头递过一个果子,皇帝手一松,果子落下,被他踩在脚下。

“来拿。”

敬王跪下,双手去抓。皇帝的脚来回动,把果子踩的到处转,让敬王满头大汗也抓不到。

门外两个内侍在低声说话。

“敬王有趣。”

“是有趣。”

“你想到了什么?”

“遛狗!”

良久,皇帝松开脚,敬王抓住了那个早已破烂不堪的果子,欢喜的道:“我回去给阿娘。”

皇帝笑道:“去吧去吧。”

敬王欢喜的跑了,韩石头低声道:“明妃在教授敬王识字读书,敬王却顽劣,坐不住。”

“和朕当年一般,有趣。”皇帝慈祥的道:“赏敬王朕刚令人编的书十卷。”

敬王一路跑回去,“阿娘,给你果子。”

明妃接过果子,骂道:“看看你,又是一身脏兮兮!”

敬王做个鬼脸,被带去沐浴。

“你们都出去。”

敬王泡在木桶里,赶走了侍女们。

他缓缓靠在木桶边上,含着一口水用力漱口,随后吐了出来,低声骂道:“什么烂果子,也想我吃!呸!”

……

国子监中,周宁依旧是一道风景。

到了值房外,听着里面琴声悠悠,周宁停顿了一瞬,脚下轻轻一跺。

琴声止,宁雅韵的声音飘了出来,“进来。”

周宁推开门,进去行礼,“祭酒。”

宁雅韵抬眸,微笑道:“老夫寻你是想问问,最近杨玄可有书信来?”

有是有的,可信中多是情话,让我如何说……周宁一怔,“最近却没有。”

宁雅韵有些遗憾,“最近咱们的学生被分配的颇为偏远,在读的颇为沮丧,若是杨玄再立新功,也好拿去教导他们,激励他们。没有便算了。”

原来是这样啊!

若是能把子泰的事迹变成国子监的课本,那岂不是更好?可方才我却说没有,如今怎好反口?

周宁难得的踌躇。

宁雅韵见状不禁笑了起来,“小儿女情态,老夫见了也不禁追忆往昔,有便说,老夫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

周宁依旧平静,“我先前却是忘了。”

“老夫也时常忘事。”

祭酒这分明就是在取笑……周宁微微蹙眉,“子泰来信,提及将率军出击草原,此战他颇为期许。”

详细的军情计划自然不能说,但大方向却可以透露一下。

宁雅韵一喜,“可说了攻打何处?”

信中说是三大部中的一个,可若是不能灭了其中一部,被国子监先宣扬出去,到时候子泰的颜面可就没了……周宁摇头,“子泰并未说。”

“也罢,此乃军机,不好问。”

这时安紫雨进来,一脸欢喜。

“可是喜事?”宁雅韵问道。

“大喜!”安紫雨看着周宁,“阿宁。”

“啊!”周宁不解安司业为何笑的这般诡异。

“方才有人从朝中打探到了消息,杨玄领军出击,灭掉了一个部族,叫做什么瓦谢,大捷了!”

子泰果然灭了一部吗?

宁雅韵捂额,“瓦谢……老夫怎地记得?又忘记了。”

他四处翻找地图。

周宁却心中欢喜,白玉般的脸颊上多了些红晕。

阿耶那边总是说什么年轻俊彦皆在一家四姓之中,子泰这等功勋,那些所谓的年轻俊彦谁能及?

回头阿耶再来啰嗦,直接用子泰的功勋去堵他的嘴。

安紫雨也颇为欢喜,握着周宁的手,“阿宁,弄不好你以后嫁过去就是夫人了。”

我不要什么夫人,只要和他在一起……周宁眼中多了憧憬。

宁雅韵翻到了地图,却找不到瓦谢部,“这瓦谢部在哪呢?”

周宁随口道:“就在北疆陈州太平县对面,是三大部之一。”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晚些周宁走了,宁雅韵唏嘘道:“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安司业不满的道。

“女人天生就会撒谎!”

“祭酒,你不懂。”

“老夫如何不懂?”

“女人只会对两种人撒谎。”

“哪两种?说说。”

“她在乎的人,和她不在乎的人。”

“你这好像是废话。”

“呵呵!”

第243章 套路让人恶心 太平军回来了。

何聪望眼欲穿的在街边等着。

“万胜!”

两侧的百姓在欢呼,何聪看到连那些胡商也是如此,而且他们呼喊的更加的欢喜。

这特么灭的是他们的人啊!

还能这般高兴?

何聪不解,凑过去问了个胡商,“哎!问个事。”

时间就是金钱……胡商言简意赅,“说。”

“瓦谢不是三大部吗?和你是同族吧?你还兴高采烈的,这是为何?”

胡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新来的?”

此人竟然如此聪慧,看来我小觑了胡人……何聪点头,“对。”

胡商这才收了火气,“记住了,我等不是胡人。”

“那你是什么人?”

“杨司马说了,我等叫做新太平人。”

“万胜!”前方呼喊,胡商跟着振臂高呼,“万胜!”,欢呼完了,他见何聪竟然没动,就不屑的道:“看你还是大唐人,竟然无动于衷,知晓司马说你这等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梨人!知道何为梨人吗?黄皮白心,对了,你等还有个称呼,叫做唐奸!呸!”

何聪莫名其妙的被一个胡商给训斥了一通,却无从反驳。

等看到南贺进城时,何聪举手摇动。。

南贺看到了他,微微颔首。

晚些,二人在县廨后院相见。

“将军和兄弟们如何?”南贺问道。

“将军带着新人们在劫掠,收获颇丰。”

一番寒暄后,何聪问了胡商的事儿,“为何他们对太平这般认可?”

“这个呀!”南贺笑道:“郎君给了他们尊重,给了他们挣钱的机会。”

“就这?”

“郎君说,人活着最想要的便是尊重和认同, 而挣钱最大的目的除去糊口之外,也是为了寻求尊重和认同。”

“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当初第一次听懂了一些。”

“你想说我比你蠢吗?”

“不多, 就比我蠢一点。”

二人一番笑。

“郎君怎地没回来?”何聪有些失望。

“郎君如今是陈州司马, 此战后他得先回陈州禀告, 否则便是跋扈,得意忘形。”

“不是说陈州刺史刘擎对郎君颇为友善吗?”

“别人友善是一回事, 自己懂事是另一回事。你把别人的友善当做是跋扈的由头,那友善也会变成冷眼。”

“你这才来多久,都会做人了。”

“好说, 跟着郎君被熏陶了一番。”

“你说的我越发的好奇了,就想见郎君一面。”

杨玄在陈州蹲了几日,老头翻来覆去的问他关于此战的细节,就差问他此战拉了几次。

随后老头开始写信, 一边写一边得意的笑。信去了桃县,想来老头是要显摆一番。

等得知杨略那边有人来了太平,杨玄寻个借口, 带着护卫们一溜烟就跑了。

何聪见到杨玄,先是一愣,接着仔细看着他的脸。

“无礼!”曹颖板着脸。

何聪突然身体一颤,鼻子发酸,“郎君的鼻子长得和陛下一模一样。”

可我的鼻子不就这样吗?上次怡娘还说长得和她一样,难道我是怡娘和老爹的私生子?

杨玄哭笑不得。

“郎君!”何聪跪下嚎哭, “小人想了郎君十余年, 今日得见,小人死也心甘。”

他嚎哭了一阵子, 发现没人搭理自己, 就起身过来。

“哭好了?”

“小人失态了。”

“不给你哭,你会说我薄情寡义,给你哭, 回头外面人不知我做了什么, 特别是老曹的鼻子刚伤了。”

曹颖的鼻子先前不小心被划破了, 加上何聪的嚎哭,外面少顷就会传言:曹颖得意忘形, 杨司马饱以老拳,有人哭丧。

何聪讪讪的请罪。

“杨略如何?”

“将军修为日益精深。”

“他就没再寻一个女人?”

“没, 多年来将军一直是一个人。”

“回去告诉他, 我很好,他若是愿意,只管成亲。”杨略一直肩负看护杨玄的重任,丝毫不敢懈怠,以至于一直蹉跎。

“是。”何聪为难的道:“只是将军怕是有些难处。”

“为何?”杨玄觉得男人寻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如今他已经独立自主了,杨略也该放松一番。

“有一次雷标劫掠了一个官员的女人,颇为秀美,说是送给将军。将军一刀就把那女人杀了。”

果然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杨略……杨玄问道:“为何?”

“将军说他爱说梦话,若是说些风月倒是无碍,女人最多吃些醋。可若是说出了大业的只言片语,那他百死莫赎。”

“梦话?”

“是。”

绑着嘴不就行了?

“小玄子,教他用口塞。”朱雀说道。

一直没吭气的老曹说道:“其实,最简单的法子便是……睡了再去别的房间睡觉。”

“曹先生高见。不过将军担心疲惫过甚睡了。”

“修为在啊!”曹颖觉得杨略多虑了。

“修为和睡女人没关系,疲惫的是精神。”

老曹一开口就暴露了老蛇皮的本质,以及多年未曾有女人的事实。以前他年轻是自然精神抖擞,可年岁大了,撒尿都能打湿鞋面,说什么修为。

“咱们那边如今多了数百大唐少年,传授他们修为,兵法,将军希望以后他们能成为郎君的班底。”

曹颖眉间多了些黯然。

晚些,曹颖单独和何聪说话。

“可教导了忠心?”

“教了,每日三次,让他们知晓如今的好日子是因为郎君。”

“哎!”

何聪不解,“曹先生觉着不妥?”

曹颖淡淡的道:“虽说你等教导了忠心,可那些少年朝夕相处的是杨略和你等,他们的忠心给了谁?”

何聪默然。

“此事很麻烦。”曹颖斟词酌句,“郎君如今不在乎,可你等当年也是从宫中出来的,可还记得宫中的争斗?”

“记得!”

“若是郎君重用那些少年,等郎君大业成了,那些少年地位会越来越高,若是联手便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郎君可能信任他们?”

“为何不能?”

“只因帝王无情!任何威胁到他权位之人,都会被猜忌。到时候郎君与杨略互相猜忌,祸根……就种下了。”

“可也有法子。”

“什么法子?”

“将军说了,他此生只为郎君大业。只等郎君大业一成,他就去为陛下守陵,再不出世。”

曹颖看了何聪一眼,“到时候怕是身不由己。”

何聪微笑,“将军的大腿有个疤。那年,他捅了自己大腿一刀,当着兄弟们发誓,郎君大业一成他便去为陛下守陵,若有违此誓,兄弟们尽可杀他!”

曹颖一怔,“他倒是用心良苦。”

“将军每次提及郎君,眼中总是多了许多温情。”

……

久违的太平,杨玄一来就去了街市。

百姓很热情,还有人自发跟在他的身后,当有人碰到杨玄倒下时,杨玄笑道:“新人?”

“司马英明!”

那人被百姓一顿围殴,睁开青肿的眼睛,不解的道:“为何?”

“那是杨司马!”

“杨司马又如何?耶耶当年连刺史都碰过。”

“杨司马是我太平的神。”

呯呯呯!

杨玄没管这等事,他仔细巡视了一番太平,给出了一番建议。

“太平一隅之地,如今瓦谢灭了,正是太平发展的大好时机。要敞开大门,迎接八方来客。不只是商人,各等人才,只要愿意成为太平人,就该果断接纳。”

有人问道:“若来的是奸细呢?”

杨玄反问,“奸细能有几人?”

那人想了想,“数十人想来是有的吧?”

“为了这数十人就把大门关上,而大门外更多的是各种人才,哪怕是百姓,当他们足够多时,便能让太平脱胎换骨!”

那人行礼,“下官懂了。”

“司马,可太平城太小了。”

“这个我不管。”

杨玄微笑着回去。

“郎君,太平城扩建之事……”曹颖欲言又止。

“许多时候,你让百姓去驱动更好。”

路过一个小摊时,杨玄见那妇人冲着自己行礼,就问道:“这女人是……”

“郑五娘。”王老二嘟囔,“郎君怎地像是老贼说的什么提着裤子不认人。”

杨玄想起来了。

郑五娘行礼后问道:“敢问司马可有孩子?”

“并无。”

郑五娘有些失落。

老贼补充道:“以后总会有的。”

郑五娘眼中多了异彩,福身:“奴祝司马子孙满堂。”

怡娘也希望杨玄早些有孩子,但和她比起来,眼前这个郑五娘显得更为迫切。

杨玄笑了笑,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而去。

郑五娘最近在潜心琢磨如何带孩子,以及如何伺候人。她原先就有经验,加之有心,所以进步飞快。

但杨司马显然还没打算要孩子。

“哎!郑五娘。”

斜对面摆摊子的男子磨蹭过来,嬉笑道:“想生孩子?”

“嗯!”郑五娘含糊以对。

“你一人如何生,我帮你。”

在太平,孤身女子一旦接受了某个男子的暧昧,随后就会成为被骚扰源。

郑五娘看着男子,“做梦!”

男子见她神色肃然,就知晓不是玩笑。“哎!那你想寻谁?”

“我谁都不寻。”

“难道你还能雌雄一体?”

这话羞辱太过,男子刚想解释,呯的一声,头顶就挨了一棍子,摇摇晃晃的转身回去。

边上的摊主见他的额头肿起一个包,就幸灾乐祸的道:“知道她夫君如何死的吗?”

男子摇头,他只是垂涎郑五娘的美色,哪里会关注她的来历……弄到手再说。

“如何死的?”

“被她一剪刀捅死的,捅的腰子。”

杨玄准备在太平待几日,可节度使府来了信使,令他前去桃县。

黄春辉要见他。

……

“瓦谢灭了?”

怀恩不敢相信的看着斥候。

“灭了,王庭成了一片废墟,好些牧人被抓走了,说是以后要么为大唐放牧,要么就去做苦力。”

“嘶!”

怀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瓦谢在三大部中最为孱弱,可也非陈州轻易能灭了,究竟如何,说。”

“咱们的人遇到溃兵,说杨玄带着太平军六百骑突袭王庭,华卓领一万余铁骑追杀。”

“多了。”怀恩捂额,“他这是有多迫不及待想弄死杨狗啊!”

胜种说道:“可汗,瓦谢数度与太平交锋皆失利,以至于华卓威望大跌,他迫不及待想追杀杨狗,这是想挽回声望之举。”

“被名利蒙蔽了双眼的蠢货!”怀恩摇头。

山胡说道:“可汗,瓦谢一灭,陈州怕是要对咱们虎视眈眈了,当派使者去潭州。”

“是啊!”

众人有志一同,仿佛潭州的皇叔便是自己的亲爸爸。

可汗在发呆。

“可汗。”

“可汗。”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可汗别是被吓傻了吧?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占碧挥挥手,众人告退。

占碧走过去,低声道:“可汗可是心中难受?是了,瓦谢虽说与我基波部有些龃龉,可大唐有句话叫做唇亡齿寒,瓦谢灭了,我基波部就少了一个帮手。可汗,再多的哀伤也不如奋起。”

可汗缓缓抬头,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

占碧:“……”

“基波一直面临牧场不够的窘境,瓦谢一灭,那些牧场就空了出来。就算是有些小部族在,咱们顺手就灭了,还能壮大自己,所以……”

“灭的真好!”

……

皇叔的日子总是这般快活,早上起床,在两排女人的注视下穿衣洗漱。

“虎子拿来。”

木桶被送过来,下面还铺垫了一层木屑,都是好木料弄出来的,阵阵清香。

皇叔在两排女人的注视下坐上去,舒坦的排泄。

“来份文书,罢了,文书无趣,最近可有什么小说?”

身边的侍女说道:“最近宁兴出了些新小说,不过都是皇叔说的套路,看一本就知晓十本的内容。”

“套路让人恶心!”

“是!”

“那可有消遣的?”

“有,皇叔,最近府上的说书人已经编排了好几出。”

“来一段。”

两个女说书人进来,有人架起一只小鼓,其中一人手持小巧的鼓槌,轻轻敲了一下。

“话说数十年前,大唐武皇以女子之身为帝。武皇登基后惧怕内部权贵谋逆,于是便向大辽屈膝,只求大辽不出兵攻打。”

这是编排历史,倒也有趣。

皇叔优哉游哉的听着。

“……两军对垒,大唐那边出来一员将领,高呼:我乃上将孟岩是也,辽人可敢与我一战?大辽这边却是你争我夺,都想出战,最终大将肖建离脱颖而出。”

皇叔挪动了一下屁股,木桶发出令人心颤的吱呀的声音,他笑道:“哪有什么斗将,纯属胡诌。不过有趣,且说来。”

臭味在弥漫,说书人忍着继续说道:“大辽这边有人敲击大鼓助阵,肖建离说三通鼓定然斩杀了那孟岩。”

“双方交错,肖建离一刀断了孟岩的手臂。”

另一个说书人敲击了一下小鼓。

“咚!”

“第二次交错,肖建离一刀枭首,大鼓猛的作响。”

“皇叔!”一个管事冲了进来,喊道:“瓦谢灭了!”

那个女说书人依旧敲打了一下小鼓。

“咚!”

皇叔一愣,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可他什么吨位?这么磨了一下,那早已不堪重负的木桶咔嚓一声,竟然四分五裂。

说书人依旧在说:“肖建离手持孟岩的头颅高呼,“谁能杀我?””

呯!

皇叔一屁股坐了下去。

下面五颜六色!

众人目瞪口呆。

第244章 竖杆子(为‘爱吃小妞的牛胖子\’加更) 原先北辽对北疆占据了心理优势,所以他们的斥候敢于肆无忌惮的在边境地带游走,甚至敢突入大唐一侧劫掠。

随着林雅大败,北疆组织了几次清剿活动,把那些北辽斥候绞杀殆尽。一时间,北疆的局面竟然大好。

秋雨住了,但官道依旧有些湿润,于是不管是疾驰的信使,还是把官道压出车辙的大车,都无法溅起一点尘土。

黄新芽在官道边摆了二十余年的摊,从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了须发斑白的老人。如今儿子黄德毅接过了他的摊子,但黄新芽却歇不住,也跟着打下手。

深秋时节,运送粮草的车队多。

黄新芽看着一队大车缓缓而来,就得意的笑了,“为父多年的名头,这些车队也乐意在咱们家歇脚。大郎,快去烧水,记住了,水不收钱。不是大方,那些都是苦哈哈,舍不得买水喝,就喝生水。。

为父那年看着一队车夫就是喝生水上吐下泻,死了大半。哎!医者说是喝了脏水,从那时起,谁喝水咱们家都白给, 灌满水囊都行。大郎,莫要不满意, 做人啊!心要宽, 心宽了你才心安, 心安了才觉着舒坦。”

黄德毅嗯了一声,他一直不满意父亲白送开水的举动, 不说别的,柴火不要钱?还有烧水的罐子这些年坏了多少个,不要钱?

但大唐讲孝道, 父母长辈的话不能违背,所以他只能忍着。看着四岁的儿子在后面玩泥巴,他心中怒火就冲了上来,却忍住了。

“老黄!”车队带队的也是个老人, 叫做周富,他老远就招手,“这鬼天气,一寒一暖的,浑身不得劲, 可有好酒暖身?”

黄新芽笑道:“有。大郎,快去准备酒水, 再弄一碗馎饦,多放酱,少放豕肉。”

“还是你老黄知道老夫的喜好。”

周富近前,吸吸鼻子, “好香。都歇着, 该喂牲口的喂牲口, 其他人该喝水就喝水,老黄这里喝水不收钱。”

车夫们一阵欢呼,有人过来打水, 黄德毅冷着脸给他们倒水。

“多谢了。”

“老黄家好人呐!”

“好人有好报!”

马蹄声哒哒, 三骑疾驰而来。

“哎!老黄看看。”周富抬眸。

黄新芽伸手在眼前搭个凉棚,“是个年轻人,一老一小两个随从,多半是哪家的子弟出来转悠, 美其名曰秋游, 这等人不必管。”

三人近前下马。

“郎君的马术越发的精湛了。”

“比老贼你的好。”

“自然是。”

三人把马栓在摊子边上的石墩子上,老随从过来,“有何吃的?”

黄德毅刚想说话, 却见自家老爹笑吟吟的上前,“好教贵人得知,咱们这地方偏僻,运送吃食耗费的人力可不小。

贵人请看,饼子,馎饦,还有一块羊肉。也就这天气能存放,到了夏季,老夫万万不敢卖羊肉,否则没人买,隔一日就臭了。”

“话多。”老随从拿起羊肉嗅了嗅,“还好,弄三碗馎饦,羊肉切了,饼子再弄几张,快一些。对了,可有热水?”

“有。”黄新芽指指边上烧水的小泥炉,“这边烧水也不易,客人三个,就收一钱。另外馎饦加羊肉饼子,一并收二十五钱,客人莫要嫌贵,这些吃食从家中弄到这里可不易,这一路……”

“好了好了!赶紧弄!”

黄德毅在边上都看楞了,心想怎地收钱了?还有,三碗馎饦加一小块羊肉和饼子,一起最多要十五钱罢了,二十五钱……阿耶好黑。

黄新芽走过来,低声道:“咱们做生意就和马贼似的,懂不懂?”

附近有一股马贼,百余人,打的旗号是劫富济贫。

黄德毅懂了。

年轻人坐下,惬意的喝着热水,问道:“老丈家中几口人?”

“老妻,三个儿子,两个儿媳,五个孙孙,倒是忘记了老夫自己,加起来十二口人。”

“老丈如今的日子如何?”

黄新芽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以前难,以前小人在此处摆摊,既得防北辽人来劫掠,也得防备那些马贼,哎!每日出门都得交代清楚,就怕一去不复返。”

他笑道:“如今可好,北辽被黄相公一巴掌抽的晕头转向,最近也见不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斥候了。”

“马贼呢?”

“马贼最近也老实了许多,再说了,马贼多是抢掠,他们也想每次来都能弄一些钱财,所以不会斩尽杀绝。

这日子啊!竟是从未有过的好。”

“那是老丈的孙儿?”年轻人指指在后面玩泥巴的孩子。

“是呢!”黄新芽笑眯眯的。

老随从低声对年轻人说道:“他这价钱少说贵了九成。”

年轻人依旧没有反应,“为何不送去读书?”

黄新芽送上馎饦,搓搓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些唏嘘,“这北疆还不知以后如何呢!若是去读书倒是好,可老夫看来,这年头啊!手中有刀子最靠谱。

老夫想让他以后从军,只是这北疆多军队,也不知去何处好。”

一直在观察年轻人一行的周富蹲在边上喝酒,此刻开口,“老黄,去陈州吧。”

“陈州那边好?”

“陈州军如今可不同了,没听说,瓦谢都灭了。”

“噢哟!上次听过,不过说的含含糊糊的,老周你说说。”

周富喝了一口酒,惬意的道:“那瓦谢屡次挑衅,不是说什么七度攻破太平吗?陈州刘使君大怒,于是令司马杨玄率太平军出击。这位杨司马可不得了,太平便是他一手拉起来的……”

“这个老夫知晓。”黄新芽每日从旅人的口中知晓不少消息,“说是个年轻人,自愿到我北疆来效力。在太平不过年余,竟把破烂不堪的太平拉起来了,连瓦谢都无可奈何,那些马贼更是闻风丧胆。

哎!老夫时常在想,若是这等年轻人到了咱们这边该多好?那些马贼哪敢再来。”

“哎!是啊!”周富说道:“那杨司马带着太平军……也就是两千人,瓦谢可是数万大军。好家伙,就是两千人对上了瓦谢的数万铁骑,那杨司马好生悍勇,手持马槊,一人斩杀数百人!”

“噢哟!这不是无敌猛将吗?”

众人听的紧张,都聚拢过来。

周富喝了一口酒,得意的道:“可不是!那杨司马一骑当先,一路杀到了中军,一刀就杀了瓦谢可汗。

他提着瓦谢可汗的头颅大喊一声:某乃陈州司马杨玄,你等还不速速归降?!啧啧!那些瓦谢人都跪了,浑身颤栗,就像是遇到了祖宗般的恭谨。”

老随从低声道:“马槊怎地变成了刀?”

啪!

年轻人笑眯眯的拍了他的脊背一巴掌。

“闭嘴!”

另一个年轻随从低声道:“该!”

黄新芽讶然,“这陈州军这般厉害?正好老夫的幺儿在家无所事事,要不回头求一求,看看偏了户籍能否去试试。”

周富笑道:“只管去。老黄,有杨司马这等豪杰在,若是你那儿子能立下功劳,说不得以后你还能做个富家翁呢!”

“哪能的!只求孩子能有个前程,能吃肉。”黄新芽笑的惬意。

马蹄声从北方而来。

黄新芽面色剧变,喊道:“大郎,快跑!”

黄德毅也顾不上摊子,跑过去抱着孩子,又过来拉他,“阿耶,快走!”

黄新芽骂道:“老夫老了,他们杀了作甚?赶紧跑!”

“阿耶!”

“滚不滚!”

周富站在凳子上看了一眼,“是马贼,百余骑,咱们不是对手,撤!”

“粮食呢!”一个车夫惶然道。

周富骂道:“是粮食要紧还是性命要紧?只管跑,回头上头责罚,老夫来顶。”

那些车夫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一溜烟就跑。

周富刚跑了几步,回头一看那三人还在,就骂道:“那是马贼,最喜这等年轻的,拉去泻火,完事了就弄成同伙,再不跑就晚了。”

年轻人吃着馎饦,问道:“咱们的人还有多远?”

“郎君,乌达他们该来了。”

“那就吃吧。”

“哦。”

黄新芽没跑,他舍不得自己的摊子,只求那些马贼劫掠了吃食后,把摊子留下。至于钱财,方才已经让老大带走了。

“还不走!”黄新芽催促年轻人,“你等有马,赶紧跑啊!”

年轻人笑道:“你为何不跑?”

黄新芽叹息,“老夫跑了,那些马贼看不到人,会一把火烧了摊子撒气。没了摊子,老夫一家子的生计怎么办?留下给那些马贼出口气,打几巴掌,好歹能保住摊子。”

年轻人笑眯眯的再问:“若是没了马贼呢?”

黄新芽说道:“那便是太平盛世了。”

“阿耶!”

黄新芽回身,见黄德毅跑了回来,他不禁骂道:“败家子,你回来作甚?”

黄德毅看到马贼在加速,就拿起菜刀说道:“我把孩子交给了周富,请他带回去。”

“那你呢!”

“我陪着阿耶!”

脚步声传来,黄新芽回头一看,却是两手空空的周富。

“老周,我家孙孙呢?”

“老夫给了一个跑得快的,令他带回去。”

“那你回来作甚?”

“那些马贼定然是从前方就跟着了,他们是冲着车队来的,是老夫连累了你。大唐男儿,岂可让别人代为受过……老夫来!”

黄新芽骂道:“你一个老朽,还称什么男儿。”

“老夫只要不闭眼便是大唐男儿。”

两个老头一人手持横刀,一人手持木棍子,外加一个黄德毅,三人面对那些马贼,身体在颤抖,却寸步不退。

马贼们看到了车队,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头领笑道:“前面有守军,若是动手,多半带不走这批粮食。此处偏僻,正好!”

“兄长用兵如神啊!”

“兄长英明!”

彩虹屁让首领颇为得意,他仔细一看,“还有几人不走,哎!这是何苦!”

“杀几个!”有人杀气腾腾的道:“咱们兄弟多久没出来了,当杀人立威。”

“左边有人!”

左侧烟尘飞起,首领抬眸看去,“难道是同道?”

“多半是,若是人少就兼并了,若是人多就平分。”

周富也看到了另一侧的烟尘,苦笑道:“车队里还带着些铜钱,娘的!怕是被不少马贼盯上了。老黄,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年轻人低头吃着馎饦,老随从看着另一边出现的百余骑,骂道:“狗曰的,慢了。”

年轻随从吃着羊肉,美滋滋的道:“好吃。”

百余骑发现了马贼,骤然加速。

马贼们勒马戒备。

首领喊道:“是哪边的兄弟?”

一个马贼不满的道:“都是一群窝囊废,劫掠自己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去劫掠辽人。”

首领一鞭抽得马贼惨嚎一声,骂道:“咱们只认钱!”

那百余骑旋风般的赶到,马贼首领见对方人不多,但人强马壮,兵器精良,就生出了些结交之意,笑道:“我是霍老五,来的是哪路兄弟?”

首领指指老黄等人,“我等先到,如此,那个贵公子是我的,那三个老的给兄弟们,如何?至于大车,咱们一边一半。”

对面的人沉默。

首领有些难堪,可对方散发出的那股彪悍的气息让他心生忌惮,于是就再笑道:“如此,那个贵公子也给了诸位兄弟,不过大车却须得多给我一些,如何?”

黄新芽叹息,“年轻人,让你走不走,如今……麻烦了。”

周富摇摇头,“去了少说话,不然挨打。”

众人叹息。

和马贼对峙的百余骑的头领,突然冲着这边拱手,恭谨问道:“主人,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年轻人回身指着一个马贼,“方才可是你说的该去劫掠北辽人?”

马贼先前为此挨了一鞭子,此刻下意识的点头。

年轻人淡淡的道:“盗亦有道。此人留下,其他的,杀光!”

“领命!”

百余骑张弓搭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来,马贼首领侥幸躲过,随即的冲杀他却被盯住了。

对手杀人杀的格外专业,刀刀都往要害去。

挨鞭子的马贼在原地发呆,那些对手从他的身边多次经过,却视而不见。

首领被拿下,两个男子把他逼着跪下,抬头问年轻人,“主人,可要枭首?”

“竖杆子!”

“是!”

首领被一拳重重的打在小腹上,他嚎叫着,“兄弟是哪的?兄弟饶我,我愿跟着兄弟,不,我愿跟着兄长厮混,做兄长的马前卒。兄长,我知晓附近哪有村子,哪些村里有漂亮的小娘,我愿带着兄长去……嗷!”

官道边的一棵不大不小的树被人从一人多高的地方砍断,随即把树皮剥去,顶端尖锐。

几个男子站在马背上,把首领提溜起来。此刻首领下半身光溜溜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只知道惨叫。

男子们把树干顶端对准了他的下面,一放,人就顺着往下滑。

“啊!”

惨嚎声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样的刑罚闻所未闻,格外惨烈。

年轻人起身,“馎饦不错,不过下次把手指甲剪短些。”

黄新芽下意识的点头,“是。”

“还有,让孩子从军的想法不错,不过咱们不能让孩子做睁眼瞎,能有读书的机会就别放过,哪怕是多识些字也好。”

“是!”

年轻人有些啰嗦,“摆摊对苦哈哈大方些没错,可那些贵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冲着你动手,你难道还打得过?”

“是!”

年轻人上马,黄新芽下意识的问道:“贵人,还没退你钱呢!”

“给孩子去读书!”年轻人颔首,目光扫过周富,“先前回来很大胆,不怕死?”

“怕!可马贼是小人引来的,小人若是丢下老黄跑了,一辈子都会备受煎熬。”

“好汉子!”

年轻人再度颔首,这时前方来了数骑。

“可是杨司马?”

年轻人笑道:“是我。”

一骑上前:“相公令我等来迎你。”

“相公这般郑重其事,倒是令我惶恐了。”

“相公说了,杨司马乃是我北疆最近十年来灭族第一人,当得起老夫令人相迎。”

第245章 小金人 大堂内一股子炭火燃烧的味道,很温馨。

黄春辉就坐在炭火前打盹,眼皮子耷拉着。

一进来看到这样的画面,令人不禁生出了些时光在此凝固的感觉。

“相公。”

廖劲把马槊搁在边上,近前说话。

“老廖啊!”黄春辉缓缓抬头,“是何事?”

“来的是几个护卫,说自家小郎君和小娘子被马贼劫走了。”廖劲说道:“被劫掠去的是从长安来的一群贵公子和贵女,马贼说了,要千万钱为赎金。”

先前有人请见黄春辉,廖劲去交涉。

“和证实了?”

“证实了,那伙人住逆旅,掌柜得了钱财就替他们遮掩行藏,确实是从长安来的贵人子弟。”

“嗯!”黄春辉嗯了一声,“吃饱撑的,对了,那些人来北疆作甚?”

“说是要效法前辈,卫国戍边。。”

“一群纨绔子弟,卫国戍边,扯特娘的淡!”

“相公说的是。不过其中多是权贵勋戚子弟,若是不救出来,那些人的长辈怕是会记恨北疆。不说别的,使个绊子什么的就能让咱们头疼。”

“老夫知晓。多少人?”

“九男四女。”

“老廖。”

“相公。”

“那杨玄上次说过一句话,危机中往往孕育着机会,你许久未曾杀人了吧?”

“是啊!有些手痒。”

“北疆节度副使亲自出手营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贵人子弟,话传出去,此后这些权贵便是咱们北疆的拥趸,否则便是狼心狗肺。”

“相公高见。”

“你特娘的都把马槊带来了, 还说什么高见,拍马屁好歹也敬业些!”

一个小吏进来, “相公, 陈州司马杨玄求见。”

杨玄进来, 黄春辉难得给面子,老眼炯炯的。

“来了?”

“是。”杨玄抬头看了黄春辉一眼, 深情的道:“相公看着清减了些,虽说千金难买老来廋,可相公还是要少操劳些才是我北疆之福。”

话没说完, 杨玄就发现廖副使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像是羡慕,又像是……尴尬。

难道我刚才的马匹拍的不够圆润?

黄春辉看了廖劲一眼,“先说清减,这是赞老夫勤于公事。接着说千金难买老来廋, 这是赞老夫身强体健。一番话短, 却含义颇多, 老廖,学学。”

廖劲尬笑。

老黄目光犀利……不过这话什么意思。杨玄笑道:“下官这番话字字发自内心。”

我堕落了!

杨玄想到了自己在原州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哪里会随口就能吹出彩虹屁, 木讷的就像是一截木头。看一眼王仙儿就心跳如雷, 可现在却敢去牵周宁的小手, 面对南周珍宝年子悦也心中不起波澜……

“为官先做人,老夫还记得你当初来此的模样, 颇为生涩, 还有些紧张。如今却侃侃而谈,可见长进不小。”

“是。”

“做人要讨人喜欢。”

老黄这是在传授经验?

“是!”

“老夫当年吃过不少亏, 否则此刻庙堂中少不得老夫的一个位子。”

这是实话。以黄春辉的战功, 若是他长袖善舞,此刻早已在朝中如鱼得水,身居高位。

“相公大才。”

“你虽年轻,却朝气蓬勃,领军有方。此次灭瓦谢, 乃是我北疆近期十年来最为鼓舞人心之战。”

“相公谬赞, 若论鼓舞人心,相公上次率领我等大破林雅,令我北疆军民无比振奋。下官来时, 发现官道边比上次多了许多小摊小贩,提及北疆局势,都赞不绝口。”

“年轻人会说话。”

“是相公教的好。”

“此次灭瓦谢, 你以为陈州当面局势会如何变化?”

一番扯淡后,黄春辉提及了正事。

杨玄本以为他会询问此战的具体过程,没想到却是问对当下局势的看法。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

黄春辉何等人?从军多年,经历的厮杀战阵不知多少。灭瓦谢看似令人震惊,可也仅仅是占据了灭族的噱头罢了。若论战绩,他连给黄春辉提鞋都不够格。

收敛心神后,杨玄想了想,“相公,三大部看似连成一片,可彼此之间却颇多龃龉,最大的矛盾便是争夺牧场。瓦谢灭,对于基波部和驭虎部来说便是一次扩张的好机会,下官以为,他们会欢喜。”

“嗯!可他们难道不担心陈州继续出击?”

这是考教?

这个问题杨玄在路上想了许久,胸有成竹,“相公,他们的身后是潭州。”

“赫连春若是恼火发兵呢?”

杨玄确定这是考教,仔细思索一下,“潭州圈养了三条狗,驭虎基波瓦谢,可三条狗势力渐渐膨胀后,就有些阳奉阴违。瓦谢之灭,会让剩下的两部心向潭州,如此赫连春反而是因祸得福。”

黄春辉看着他,“可有智囊?”

我从不作弊!

杨玄摇头,“下官也想,可惜没有这等大才看上下官。”

“一个司马,谁会投靠?”黄春辉笑了笑,“你来的正好,长安你也熟悉,最近来了一批贵人子弟,想在北疆转悠一圈,吟诗作画,却不小心被马贼盯上了。如今十余人被马贼拿下,你跟着廖副使去营救。”

贵人子弟来北疆?

杨玄下意识的问道:“敢问相公,可有贵女?”

若是没有贵女,那些贵公子的来意就值得商榷。

至于原因。

贵女少有战斗力,跟着会拖累他们。

黄春辉的眼中多了一抹赞赏之色,“九男四女。”

杨玄拱手,“如此,当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也难说其中某些人会带着其它来意,当盯着些。”

“很细心,老夫在想,若是留你在身边参赞如何。”

我去!

我不该这般展露自己的才华!

杨玄差点就被吓尿了。

黄春辉看到了他的迟疑,就笑道:“跟在老夫身边升官更快,年轻人难道不想升官吗?”

留在黄春辉的身边升官固然快,可却无法打下根基。

杨玄目前的任务就是征服陈州,来了桃县有屁用。官职再高,可没几个人狂热高呼司马就是我等的神,那有毛用。

我要的是扎扎实实的根基,而不是身居高位,否则去跪舔贵妃岂不是升官更快?

杨玄正色道:“没有谁不喜高官显贵,可陈州当面依旧有比瓦谢更为强大的基波与驭虎部。与高官显贵想比,下官更想为我北疆剿灭那些威胁!”

黄春辉看着他,不置可否的道:“去吧。”

等杨玄告退出去后,黄春辉对廖劲说道:“我北疆人才无数,有人大才却少了果敢,有人果敢却无才。杨玄有才,且一心想扎根我北疆,这便是我北疆的种子。”

“他如今在陈州为司马,刘擎颇为看好他,当做是自家子弟般的护着,也肯放出去杀人建功立业。如此,让他来桃县却是有些蛰伏之意,相公,难道他有些不妥?”

黄春辉淡淡的道:“灭了瓦谢后,年轻人风头太盛,老夫只是敲打他一番罢了。他若是欢喜答应来桃县,老夫便会压制他数年,等磨平了急躁再用。”

“相公这番话若是被他听到,怕是会脊背生寒。”

“年轻人要打磨。不过他却没让老夫失望,依旧想留在陈州做事,如此甚好。”

……

杨玄出去就遇到了早已等候在外的江存中和张度二人。

“特娘的!听到你灭了瓦谢的消息,啧啧!桃县多少人拈酸吃醋。”江存中笑的鄙夷,“那等人却不看看自己可有这等本事,去了也是送死。”

张度勾着杨玄的肩膀,“此次来了多待一阵子,我可是看好了一家青楼,子泰,可睡过辽女?”

老子还是童子鸡!

杨玄干咳一声,“太粗糙!”

“要的就是那股子粗糙,让人新鲜啊!吹了灯管她长的如何,脑子里想着是个辽女,哎!来劲啊!”江存中一脸猥琐,若是被麾下看到了,所谓智将的名号大抵会跌落尘埃。

张度冷笑,“温婉的见多了,来个有劲的多好?吹什么灯?低俗!”

艹!

两个老蛇皮!

杨玄干咳一声,“怕是去不成了。”

“为何?”

“方才相公令我跟着廖副使出行。”

江存中勾着杨玄的脖颈,“这是在磨砺你!这等机会若是传出去,多少人会嫉妒的眼珠子通红。子泰,这便是相公给你的赏功。”

杨玄当然知晓。

跟着廖劲出去干了此事,回头他也算是身份提了一层。

而且那些贵人子弟被困,营救出来后,那些贵人的感激多多少少也会给他一些。

老黄果然是讲究人呐!

“相公讲究!”

“可不是,所以北疆无人不服相公。有人说,若是相公年轻二十岁,怕是会被猜忌。”

李泌父子的名声太臭,对于杨玄而言是好事儿。

廖劲点了五百骑,带着杨玄出发了。

……

余福原名余大儿,原先读过书。家境普通的余家为了让他读书,堪称是倾尽所有,为的便是余福能一鸣惊人,随后为官做宰。

在十岁前,余福读书堪称是顺风顺水,这也是余家上下舍得下赌注的缘故。可十岁后,智慧仿佛对余福关闭了大门,从此他的学业每况愈下。

就像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一样,家中此刻却越发的舍得下赌注,母亲还卖了自己的陪嫁,父亲出去做苦力,只求他能再度找到十岁前的聪慧。

但!

他在这等压力之下崩溃了。

家徒四壁的结果让他无法接受,于是便在一个夜里悄然离去。

他来到了草原上,本想就这么浪荡到死,可却遇到了马贼。

老天给余福关上了读书的大门,又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凭着能说会道,加上读过书,能做账,能谋划,余福在马贼里脱颖而出。五年后,他就带着心腹干掉了原先的马贼头领,自己上位。

凭着自己的头脑,他带着马贼们四处劫掠,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避过军队的绞杀,这让他在马贼们心目中的地位近乎于神灵。

肌肤有些粗糙,但却白皙。一双细眼似乎含笑,又似乎带着煞气,这便是六百马贼的头领余福。

他用左手拿起酒杯轻啜一口,目光扫过下面的几个头领,抚须道:“此次拿住了那些贵人子弟,便是我等的机缘。陈三。”

一个身材矮壮的头目起身,“兄长。”

余福微笑道:“此次你率先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未打草惊蛇,可为首功。”

“多谢兄长。”陈三涎着脸道:“兄长,那四个女人看着千娇百媚,赏一个给我吧。”

余福摇头,“做人要有追求,此刻你睡了贵女倒是畅快了,可随后而来的便是北疆的彻底敌视,乃至于疯狂清剿。”

陈三桀骜的道:“跟着兄长咱们怕了谁?”

另一个头领肖麻子起身道:“兄长,辽人多次派人来劝说咱们依附,兄长若是能答应,咱们此刻回旋余地也大了许多,北疆逼迫,咱们大不了去投北辽就是了。等他们回去后咱们再回来。”

陈三说道:“是啊!北辽希望咱们能袭扰北疆,只要做个样子,每年就有钱粮拿,兄长,该答应了。”

“不读书便是蠢材。”余福幽幽的道:“那是与虎谋皮。肖麻子!”

“兄长。”

“此次你突袭得力,为次功。”

“多谢兄长。”

赏功完毕,余福说道:“消息应当早就到了北疆,黄春辉多半会先派兵清剿,可却会担心咱们退无可退弄死那些贵人子弟。

令兄弟们看好周围,但凡发现异常就示警。告诉他们莫慌,就算是被合围了,手中有这些人在,咱们就高枕无忧,还能和北疆讨价还价!”

“是!”

余福起身出了帐篷。

这是一个伪装成小部族的营地,马贼们大多在外面玩耍,偶尔几个帐篷里传来了女人勉强奉承的声音。

余福走到了边上一个大些的帐篷前,外面十余马贼在看守。

“兄长。”

“嗯!辛苦。”

门帘揭开,光线投射进去,里面十余年轻男女用手遮着眼睛,眯眼看着余福。

“报名。”余福看过他们的口供,但依旧需要多对照几次才知晓具体是谁。

站在中间的男子看着二十多岁,哪怕是到了这等地步,依旧是不减从容,“陈子茂,家祖襄城郡公陈述。”

他左侧的年轻人看着体型魁梧些,“陶坚,家祖梁国公陶大有。”

右侧多了不少文气的年轻人起身,“潘正,家父给事中潘进。”

九个年轻男子一一报上身份。

余福目光转动,看着角落里的四个年轻女孩,“贵女们是要我搀扶吗?”

一个十五六的少女蹦起来,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了,“我是魏灵儿,我阿耶是宝应郡公魏忠,你不放了我,回头我阿耶定然杀光你们!”

余福只是微笑。

一个瓜子脸少女走上来,“家祖定国公常和荣,我叫常倩。”

魏灵儿躲在了常倩的身后抹泪。

“我叫洪雅。”第三个少女看着颇为贵气,“我没什么出身,祖母是公主。”

第四个少女上前,气定神闲,看着颇为雅静,“张冬青,家中非显贵。”

余福问道:“为何能和她们一起?”

张冬青平静的道:“无他!会作诗。”

“还是个才女。”

余福微笑看着他们,魏灵儿吸吸鼻子,“你放了我们,回头保证送赎金给你。”

“灵儿别说了。”常倩反手拍拍她。

众人齐齐看着余福。

“在我的眼中,你等便是一个个用金子打造的人儿。”

余福微笑。

“欢迎各位小金人光临马贼的老巢!”

第246章 鬼啊 六百骑在草原上疾驰着。

天气渐冷,马蹄踩踏之下,枯黄的草化为飞烟。

一只孤独的鹰在天空盘旋着,大概是想寻找些食物。鹰在这队骑兵的上空盘旋良久,几度想俯冲下来,最终却扇动翅膀高飞。

“耶耶都等不及了!”

一个军士拿着弓箭,因为长久望天,眼睛发酸,有些想流泪。

鹰猛地俯冲下来,十余军士纷纷张弓搭箭。而在杨玄身后的护卫们却不动。

鹰在空中一个变相滑翔,远离了这队骑兵。接着一个漂亮的俯冲掠过草地,爪子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振翅高飞。

“是老鼠!”

王老二的眼力好,“郎君,那老鼠还在挣扎呢!”

廖劲看了王老二一眼,“你这随从怎地流了口水?”

呃……我能说这娃不知是馋老鼠肉还是鹰肉吗?杨玄干笑道:“这是毛病,打小就有的。。”

“还好眼珠子还活泛,不然看着就像是傻子。”

您老可真是神目如电啊!

杨玄笑了笑。

“这几日下来,你这些护卫老夫看了看,颇为凶悍。哪来的?罢了,不好说就不必说。”

我若是不说,您定然会私下打听。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小玄子,好奇心会害死人的。”朱雀突然发声,让杨玄哆嗦了一下。

别特么什么事儿都开车行不行?

“当初下官去基波部救梁王的孙儿,被追杀。路上遇到了一伙去朝拜神山的狠人,下官几度历险,最终逃出生天。这些人仰慕下官的手段,所以誓死追随。”

“手段?”

“是啊!”

难道能说是装神弄鬼的本事?

“有趣。”

“呵呵!”

廖劲话锋一转,“此次攻打瓦谢,你以五百骑调动瓦谢一万余铁骑,不担心被围剿吗?”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 可太平仅有两千余将士,要想灭掉差不多两万铁骑的瓦谢, 唯一的法子便是用诱饵。”

“于是你便以身为饵, 怕死吗?”

“怕!只是许多时候前方只留下了一条路给你走, 向前或许会死,可回头却会一无所成。”

“有点意思。”

廖劲沉默了一会儿, “卫王和李晗与你亲密,可想过后果?”

老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谁委托他来告诫我?

若是没有杨玄,卫王在北疆也只能做个泥塑菩萨。

杨玄脑海里各种分析, 说道:“当初卫王选了太平,那时下官只是个县令,面对这等天潢贵胄。廖副使,说实话,下官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看了廖劲一眼, 老鬼淡淡的道:“无法反抗?为何不见你诉苦?”

杨玄苦笑。

“下官在想, 既然无法反抗, 那何不如闭眼享受。”

廖劲看着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

卫王说是要来北疆时, 整个北疆都在不安。黄春辉已经做好了在桃县迎接卫王的准备, 并做好了和卫王进行拉锯战的准备。

你要拉拢老夫, 老夫打瞌睡。你要拉拢老廖, 老廖打瞌睡……咱们北疆都是一群瞌睡虫, 让你无处下手。

但没想到卫王却转个弯,奔太平去了。当时黄春辉还为此唏嘘了一阵子,担心太平会被这位传闻暴戾的皇子弄个天翻地覆。

“当初桃县上下都在担心太平会被搅个天翻地覆,没想到却平静如此,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压制住了卫王?”

这个问题问得好!

杨玄苦笑,“当初卫王来了太平, 下官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 七上八下的。可没多久,下官却发现卫王颇为娴静。”

卫王娴静?老夫特么!

看到老廖的腮帮子鼓动了一下,杨玄果断改口, “下官的坐骑无意间踩死了卫王的内弟。”

廖劲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卫王莫非厌恶他的内弟?”

“非也。从此下官与卫王便势同水火。不过下官却学了水磨工夫, 就这么磨啊磨, 慢慢感化了卫王。”

感化?

廖劲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满嘴都在跑火车……不, 是满嘴跑大车。

“卫王想厮杀, 下官给了他机会, 投桃报李嘛,卫王也给了下官面子。”

“交易?”

“廖副使英明。”

和黄春辉耷拉着老眼不同,这位廖副使堪称是神目如电,目光炯炯。

让杨玄想吹个牛笔都得再三斟酌,最终大半真话,小半假话。

大侄子就那个尿性,顺毛捋自然顺滑,谁逆着捋他的毛,就算是伪帝也得被他在心中划几刀。

廖劲这番问话看似平淡,可几度转弯抹角,最后合在一起,让杨玄冷汗直冒,知晓自己以前有些看低了这位看似寻常的副使。

这一番问话下来,从人生观到价值观,杨玄都被廖劲问了个底掉。

就差世界观了。

廖劲单手控马,轻松写意,突然开口,“这茫茫草原,看着令人心生悲凉之意。你觉着如何?”

这不就是世界观吗?

杨玄觉得自己已经被廖劲扒了外裳和内衣,廖劲正拉着自己身上仅有的亵裤不放,还在往下拽。

是顺着他的意境说些苍凉的话,还是什么?

“小玄子,给他整一首苍茫的天涯是我滴爱!”

接下来就是艾瑞巴蒂,广场舞跳起来。

可杨玄还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玩深沉,会被廖劲这等老鬼看破。

杨玄干咳一声,“下官看到的却是明年的夏季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看到的是希望!

三观被摸清了,上路吧!

前方斥候不断游走,而且都是便衣。

杨玄寻个机会拖后了些。

老贼凑过来低声道:“这位副使果真是不露声色之极,老夫看便是乌梢蛇一条。”

你有本事就当面说!

杨玄淡淡的道:“此次来桃县,我算是真的进了他们的眼,所以借此机会要探探我的底,否则如何放心用?”

“郎君,有个问题,为何不都换了便衣?”

“这也是我的问题。”

按理来救人就该便衣而行,如此就算是被马贼哨探到了,也能蒙蔽他们。

杨玄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一次施恩!”

穿着大唐甲衣来救人,威风吧?

身份明确,回家赶紧给家人说说北疆军队的好处,以后记得站队。

黄春辉何等的老谋深算,这等事儿杨玄压根不加考虑。在经过了一番被询问之后,杨玄对廖劲这位副使也死心了。

都是老鬼,和他们说话要小心,甚至连动作都得留意。

当夜,他们在草原深处宿营。

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没有篝火。

杨玄此次不知要在桃县待多久,怡娘给他准备了不少咸菜和酱料。

干饼子放在胸口,传递温度完毕,有些发软的饼子摊开,抹上酱料,再来些咸菜,卷起饼子,来一口。

“美!”

“咳咳!”廖劲来了。

“副使。”

“你这是什么?”

“自家做的酱料和咸菜。”

“有些意思,来,给老夫暖暖饼子。”

杨玄想说我有狐臭,却开不了口。

“年轻人就是火力壮。”廖劲有些羡慕的看着杨玄毫不在意的把干饼子放进怀里。

王老二说道:“是啊!郎君这天气还洗冷水澡呢!”

廖劲吃了一条咸菜,“酸!”

当夜,斥候几度往来。

杨玄没管,睡的很香。

睡没多久,有人叫醒了杨玄。

“副使请你去。”

廖劲站在营地边缘,怔怔的看着远方。

“副使。”杨玄忍住了一个哈欠,觉得胸口憋闷。

“马贼伪装成了小部族,就在前方七八里之外。”

“那就突袭吧。”杨玄随口道。

至于权贵子弟的感激,他真的无所谓。

真到了他扯旗的时候,除去极少数人之外,其他人站队不会是因为交情,定然是为了利益。

“北疆需要友谊。”

“是,下官浅薄了。”

“你不是浅薄。年轻人总以为天不高,地不厚,哪怕前路困难重重,可只要趟过去就是了。我等老了,知晓做事之难。个人荣辱不算什么,可北疆却需要帮助。”

“是。”杨玄真的有些感动了。

对于黄春辉和廖劲而言,地位已经差不多到顶了,按理也该摊平享受了。可黄春辉却坚持为大唐戍边。

廖劲若是换个地方,凭他的资历弄个节度使也不是难事。谁愿意屈居人下?可他就甘愿为黄春辉打下手。

“若是突袭,马贼绝望之下定然会弄死他们。如此,老夫将率精锐潜入,你这边能算得上精锐的几人?”

杨玄指指身后。

“全数都是精锐。”

乌达带着的护卫本就是那个神秘部族的精锐力量,经过在太平的操练后,更是脱胎换骨。

“嗯?”

“此次攻打瓦谢部,他们曾被千余敌军围困,只是一个突击就冲出了重围。”

“好汉子!”

“那全去?”

“选十余人吧。”

少顷,一支五十余人的精锐力量准备完毕。

“马贼约有五六百。”一个斥候在介绍情况。

十打一。

廖劲看了杨玄一眼,杨玄点头,“问题不大。”

斥候继续说道:“贼酋余福,大唐人,麾下马贼有大唐人,有北辽人,有草原散落的人,六百余。”

“郎君,什么是散落的人?”王老二最近学习很用功。

杨玄随口道:“草原街溜子。”

廖劲问道:“什么街溜子?”

呃!

杨玄笑道:“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一群人。”

“不就是恶少和游侠儿吗?”

“是。”

这时候的恶少和游侠儿名声已经臭了,就和街溜子差不多。

顶着夜霜,五十人出发了。

稍后,剩下的骑兵们也出发了。

为了不惊动马贼,马蹄都包裹了布料,而且速度放缓。

骑马一阵,下来快速步行一阵。

快接近目的地时,前方倒着两个马贼的尸骸。

“副使,马贼机警,我等没问话。”摸暗哨的斥候羞愧难当。

“知道了。”

若是换个文官领军,定然会喋喋不休的呵斥:什么为何不要口供,没有口供如何知晓人质在何处。

所以术业有专攻,别去胡乱掺和你不懂的事儿。

那个世界里文官最喜插手征伐的事儿,以宋朝最严重。侥幸胜利一次,顿时全体狂欢。但更多的是扑街,最后把国运都扑没了。

大唐还好,文官和武将没那么多界限。文官同样弓马娴熟,而且对武事颇感兴趣。

营地就在前方。

一个斥候摸了回来。

“四面都有岗哨。”

狗曰的,够小心!

廖劲点头,“杨玄选一处。”

杨玄选择了背面,难度最大。

“去吧。”

老贼带着两个护卫摸了过去。

营地里偶尔能听到咳嗽声,以及战马的低鸣。

良久,三队人回来了,身上带着血腥味。

廖劲看了杨玄一眼,示意他的人呢。

“那里。”

老贼带着人也回来了。

“三个。”老贼淡淡的道。

老贼为他争脸了。

廖劲指指里面,低声道:“不知那些人被囚禁于何处,所以突进去后,杨玄你领一队人在左侧,右边一队,老夫带着人走中间,就一条,要快。”

边上一人遗憾的道:“可惜没拿到口供,不知人质在何处,否则何须这般麻烦?”

老贼轻声道:“人质必然靠近大帐。”

咦!

众人看向老贼。

杨玄淡淡的道:“这是下官的随从,有些偷鸡摸狗的本事。”

老贼笑道:“贼和官兵不同,贼一般会把重要财物和人安置在大帐周围,如此一旦遇袭,首领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财宝或是人逃窜。”

军队不同,军队遇袭必须要反击。

众人的目光缓缓投向凌晨的营地。

大帐的周围有一溜帐篷。

老贼指着右边一个帐篷说道:“看,好似有人在外面打盹。”

“对,不少人,少说十余人。”

先前天黑,此刻渐渐多了天光,那十余人模模糊糊的出现在视线内。

“好!”廖劲欣赏的看着老贼,“哪的?”

老贼嘿嘿一笑,“关中的。”

“以前做什么的?”

“和贵人们做些买卖。”

贵人们?

杨玄一想也对,值得盗墓贼下手的必然是贵人的墓穴。

只是做买卖这个说法值得商榷。

“这本领了得,若是为斥候,当可横行!”廖劲颇为赞许。

“准备!”

这次用不着分开了。

五十人缓缓逼近营地。

轻松翻过栅栏。

悄然摸进去。

“啊……”

右侧一个帐篷里传来了哈欠声,接着一个马贼揉着眼睛走出来。

正好看到摸进来的五十人。

双方大眼瞪小眼。

“鬼啊!”

第247章 凶人(为‘迪吧啦爵士\’加更) 一群男女混杂着被关押在一个大帐篷里,滋味真的不好受。

张冬青缩在最角落里,身边是魏灵儿。

她早就醒来了,没办法,味道太重。

这一路行来,每逢驿站或是逆旅,这群贵人子弟都会梳洗,更衣更是平常事。每日更换一套衣裳,随从拿去洗了,公子哥和贵女们依旧保持着公子如玉,美人如花的状态。

当然,为此他们必须要带不少物品,衣裳,脂粉,洗衣裳的东西,各种配饰首饰。

张冬青家境没法和他们比,这一路看着他们的做派,觉得累。但她知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和魏灵儿这等天之娇女比起来,她的行李少了许多,所以当马匪出现时,她的损失也最小。

押解的路上就有马贼动手动脚的,张冬青没动,她知晓一动就会让那些兽性大发的马贼们越发的兴奋。。魏灵儿却被吓坏了,先是叫骂,接着嚎哭……

张冬青努力把魏灵儿往身后拉,给马贼们分清厉害关系:一旦她们被害,不分死活,长安的权贵圈将会震动。她们的家人会倍感羞辱,倾三江水都无法洗净,只能用鲜血来复仇。

马贼们楞了一下,这时张冬青感到身后被人推了一下, 她发誓,是推, 而不是撞。随即她就被推到了最前方。

一个马贼劈手就抓来, 张冬青避了一下, 梁国公陶大有的儿子陶坚站了出来,被马贼打的鼻青脸肿。有陶坚挡了这么一下, 马贼的头领们商议后,就约束了手下。

陶坚有修为,但不算高。不过此人颇为豪爽, 讲义气。此行一路见到谁有困难,都乐意出手相助。

而陈子茂公子如玉,才华了得,却就像是个商人, 做什么事儿都要有回报。

潘正的父亲是给事中,算是新贵,所以矜持。

是谁推的我?

帐内昏暗, 四个女人挤在一起,魏灵儿在张冬青的右侧, 再过去就是常倩。张冬青的另一侧是洪雅。

洪雅毕竟是公主的孙女,哪怕家境算不得富贵, 但清贵,那日她不在张冬青的身后。

那么就是魏灵儿和常倩。

魏灵儿看似大胆泼辣,实则最为胆小, 而且没心机。躲在她的身后是本能,但却不会去害人。

张冬青目光转向右侧。

常倩就在那里。

那日危机,常倩一直在最后面, 全程一言不发。

危机过后, 马贼们也时常骚扰, 不过都是口头便宜。刚开始她们还有些害怕,后来也就适应了。

常倩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展现了一个从容不迫的大姐风范。每次魏灵儿被气哭都是她在护着。

魏灵儿就把她视为知心大姐,每每形影不离。

好心机!

张冬青在昏暗中摇摇头。

“鬼啊!”

外面一声尖叫。

帐篷内的九男四女齐齐惊醒。

魏灵儿下意识的就往常倩的怀里躲, 可却躲了个空。身边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

“莫慌!”

是张冬青!

低沉的声音让魏灵儿心中一定。

陶坚第一个窜到了帐篷帘子边, 其他男人也聚在一起, 默然等待。

“啊!”

惨嚎声传来。

余福第一时间蹦起来,穿衣, 拿刀,随即冲了出去。

五十人正在往这边冲。

为首的男子手持马槊, 前方的马贼没有谁能挡住他的一击。

“围杀他们!”余福高喊。

几个好手夹击马槊男子。

长刀和长枪从左右劈砍和捅刺,中间一个马贼顺势腾空跃起,长刀凌空一斩。

咻!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长刀已经到了马槊男子的头顶上方。

马槊往左侧猛地一刺,随即反弹。

中路的马贼觉得自己这一刀堪称是一往无前,从未有过的畅快。马槊男子不可能在击杀左侧同伴后来得及防御。

所以当马槊出现在他的脖颈上时,他懵了一下。

马槊男子瞬息就击杀二人,右侧的长枪才到。

马槊男子身形一动,长枪从腰侧刺空。马贼心中大惊,力道一变,长枪改为横扫。

马槊挥舞,前方两个马贼胸前闪烁两朵血花,马槊锋锐的尾部调转,从右侧长枪马贼的鼻下掠过。

半边脸就这么消失了,马贼的惨嚎还没发出来,一股内息冲进去,瞬间就摧毁了他的生机。

余福站在那里,只觉得被一股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遍体生寒。

“一息!只是一息!他竟然就杀了咱们五个好手!”肖麻子目瞪口呆。

余福眼中闪过利芒,“陈三去!”

陈三是修为最高的马贼,闻言他咆哮一声,“都跟着耶耶来,耗死他!”

余福看着肖麻子,“你也去!”

肖麻子往后退,笑道:“兄长为何不去?”

余福走近一步,肖麻子冷笑,“别过来,但凡再进一步,就别怪我动手!”

余福的眼中多了一抹怜悯,“拿住那些男女!”

帐外的十余马贼准备冲进去。

杨玄带着十余人飞掠而来。

路上几个马贼拦截,杨玄轻松斩杀。唯一的好手被老贼一刀,刚挡住,王老二一巴掌就拍死了他,随即下意识的枭首,把脑袋往身后丢。

可今日他的身后没有那两个丐帮四袋弟子,乌达猝不及防,被人头撞了个满头满脸。

“呸!”乌达刚突出口中血,那边有马贼掀开了帘子,拔刀进去。

“啊!”

魏灵儿尖叫了起来。

满脸狰狞的马贼准备杀一人来震慑那些凶人,被尖叫声弄的楞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张冬青扔出了鞋子。

马贼挥刀劈开鞋子,只听一声怪叫,一个拳头出现在眼前。

陶坚一拳打倒马贼,刚想抢刀,第二个马贼冲进来了,骂道:“没用的东西!”

长刀冲着陶坚的脖颈而去。

“陶坚!”洪雅尖叫起来。

弯腰去抢刀的陶坚觉得脖颈发寒,心中一冷。

呯!

一个身躯重重的压在他的脊背上,陶坚奋力掀开,发现马贼的脊背上有一支箭矢。

外面有人喊道:“用箭矢封锁。”

顿时外面惨嚎声连绵不断。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帐外问道:“死了几个?”

“是来救咱们的!”

陈子茂一边整理衣冠,一边淡淡的道:“还不速速进来!”

外面没人吭气了,只能听到喊杀声和惨叫声。

余福快速闪动,往马圈那边跑。

一边跑他一边回头看。

那个马槊男子所到之处,地上一片尸骸,陈三咆哮着冲过去,第一刀让马槊男子格挡了,余福心中生出了希望,脚下慢了半步。

那些马贼顺势围杀马槊男子,顿时视线内只看到了刀光枪影。

只要能击杀此人,那么此战就还大有可为。

呜!

慑人心魄的呼啸声中,马槊杆子弯曲的角度惊人,四处舞动,随即反弹。

余福只看到了人影纷飞。

鲜血就像是大雨在喷溅。

一个个马贼飞了出来。

落在地上看不到半点生息。

陈三豪勇,再度挥刀上前。他嘶吼一声,“一起死吧!”

他竟然放弃了防御,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

这一刀快若奔雷!

马槊正在右侧,那个凶人绝对无法及时应对。

余福不禁止步。

男子本是双手持槊,此刻左手松开,就这么一掌拍去。

呯!

长刀崩碎,碎片呼啸着飞溅出去,周围的马贼惨嚎着倒下。

陈三面色剧变,刚想退,这一掌看似漫不经心,却让他避无可避,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呯!

陈三就站在那里,看似这一掌并未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可七窍鲜血奔涌,随即灰白色的脑髓从嘴里和鼻孔中喷了出来。

只是轻飘飘的一掌,就直接拍碎了陈三的头骨。

“快跑啊!”

马贼们被这一下彻底击溃了信心,没有人敢于抵御,马槊男子所到之处,要么逃跑,自觉跑不掉的就跪地请降,磕头如捣蒜。

有人甚至被吓尿了,裤子湿漉漉一片,高呼耶耶饶命。

余福迸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出色的速度,他放弃了战马,而是往后面极速飞掠。

他知晓这些人的目的是救人,至于杀马贼,那应当是附带的吧。

关键是,他在飞掠中回头一看,那些人竟然没追击。

天佑我也!

余福准备逃脱后就去拜神。

他冲出了营地,心中一松,接着不断加速。

哒哒哒!

马蹄声缓缓在前方传来,余福抬头,就看到百余骑在有些昏暗的前方出现。

一条线,默然而来。

那一身甲衣刺痛了逃窜马贼们的眼睛,有人惊呼,“是唐军!”

营地内,剩下的马贼都跪在地上,无人敢抬头。

杨玄带着人走了过来。

老贼低声道:“廖副使的马槊……老夫怕是两三个照面。”

廖劲杵着马槊站在那里,也不吩咐,麾下自然知晓如何收拾残局。

“见过副使。”杨玄觉得眼前的廖劲身上多了一层光晕,头顶上飘着两个大字:高手!

若是需要再加一个字:高高手!

从进了营地开始,廖劲杀敌杀的就像是玩儿,闲庭散步似的,所过之处留下一地尸骸。

杨玄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哪怕是他们都不来,廖劲一人一槊依旧能轻松绞杀了这群马贼。

“那些人如何?”

廖劲拿出布巾,开始擦拭马槊。

“应当没事。”杨玄笑道:“不过有些矜持。”

“权贵子弟,平日里高高在上,周围的人不是奉承便是夸赞,深陷此地多时,定然会把火气撒在来营救的人身上。你说老夫是去还是不去?”

呃!

“副使亲自去,下官以为有些降尊纡贵,太看得起他们了!”

“哦!那你去呢?”

“下官去,正合适。”

“人情要,但我北疆的威风不可灭!”

这便是一个尺度问题,软了被人看不起,太硬邦邦会让那些贵人子弟心中不满,消磨了救命之恩。

“是。”

杨玄带着人去了。

“咳咳!”老贼在门帘外干咳两声。

这是暗示:有啥狼狈的赶紧遮掩,否则别怪咱们看到了。

杨玄觉得老贼想多了,王老二直接揭开帘子,顺手一拉。

嗤啦!

帘子被扯断了。

这个棒槌!

杨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走了进去。

九男四女都在,地上倒着两个马贼。

一个年轻人负手站在前方,颔首,“多谢。”

救命之恩必须要感谢,否则不是公子如玉,而是蠢如豕。

竟然没人主动行礼,问一声救命恩人是谁。

长安的世家子们啥时候这般矜持了?

一个看着文静的少女走出来,福身,“张冬青谢过郎君救命之恩。敢问郎君从何处来。”

这个女人倒也有意思。

杨玄看着其他三个少女,一个在抽噎,身边少女在低声安慰,一个显得有些欢喜,但神色矜持。

至于男子,一人蹲在地上,反手捏着脖颈,还不忘骂道:“苟日的,那一下砸的耶耶都懵了。”

张冬青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便衣,年龄很轻,眸色转动间,竟然能感受到威严。

咦!

这人是谁?

杨玄目光转过来,“我等从北疆来。”

“多谢。”张冬青再福身。

魏灵儿哭过后,心情就好转了,也过来行礼,“魏灵儿见过郎君。”

帐内昏暗,杨玄颔首,“你等可无恙?”

男子那边,陶坚头晕好了些,起身道:“多谢了,我等都没事。”

没事就好,此次救援算是圆满结束。该欠的人情都得记上,想来老黄在值房里打盹都会笑出声来。

娘的!

一群棒槌来北疆游历就游历吧,还玩什么隐瞒身份,这下好了,给北疆送人情。

“哎!”潘正哎了一声,“可有吃的?另外,洗漱的东西,更换的衣裳,再令人烧水,我等要沐浴。”

这一下顿时就引发了这群人的躁动。

“是啊!咱们的衣裳应当就在他们这里,还有,咱们好一阵子没沐浴洗漱了,赶紧去弄来。”

“哎!怎地不说话?”洪雅有些不满。

这群人往日里在长安颐指气使,金吾卫的将士见到他们不说点头哈腰,但也颇为恭谨,说是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毕竟能拉上关系,对金吾卫好处多啊!

杨玄摇头,这时外面有人拿着火把进来。

火把照亮了杨玄的脸,来人说道:“杨司马,抓到贼酋了。”

“好!”

杨玄转身出去,至于洗澡水,特娘的做梦!

“哎!你这人怎地这般无礼!”

“就是!”

众人一阵腹诽,魏灵儿却怔怔的看着杨玄出去的背影,突然说道:“他是杨玄!”

“杨玄是谁?”

“北疆近十年来灭族第一人!”

第248章 回来 余福跪在大帐边上,身旁就是肖麻子,另一侧密密麻麻的跪着两百余马贼。

肖麻子低声道:“兄长身上多条人命,自然活不成。兄长不如义气些,直接顶了所有的罪,若是能逃脱一死,我发誓会为兄长日夜祈福,保佑兄长魂魄升天。”

余福冷笑道:“你手段阴狠,这些年杀人无数,还想活命?”

肖麻子抬头,正好杨玄被人簇拥而来,他就叩首,“小人愿意检举,小人身边这人便是头领余福,这些年余福带着咱们烧杀抢掠,杀人无数。小人罪有应得,只求检举宽大。”

“小人检举!”

“小人知晓谁杀人多。”

“上次被截杀的商队就是咱们干的!”

“小人检举……”

老贼唏嘘道:“当年老夫擒了一个偷老夫东西的贼子,怎么拷打都不肯说。现在的贼人却软了骨头,还没问话就招供了。”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王老二问道:“那人后来呢?”

“后来啊!”老贼想了想,“后来去和贵人作伴了。。”

“贵人在哪?”

“棺木里。”

杨玄止步,“头领是谁?”

“他!”肖麻子的双手被反绑着,用下巴冲着身边的余福点了几下,“将军,余福便是我等的头领,这些年我等烧杀抢掠,便是他的指使。”

人杀了,钱财抢了,想逃避罪名不可能,唯一的法子便是减轻。

杨玄问道:“谁的手上没有人命?”

周围静默。

“谁的手上没有大唐人的人命?”

举手的有数十人。

杨玄说道:“分开问话。”

军士们开始讯问。

哪年哪月截杀了谁, 抢了谁,凌辱了谁……

这些将作为证据, 一是可以决定这些人谁能活命, 二是能揭开那些血案的真相。

老贼和王老二凑过去听。

“当时小人手抖了一下, 就杀了那人。”

一个贼人眼珠子乱转。

王老二说道:“老贼,手抖能杀人吗?”

“能的吧。”老贼逗他。

“那下次咱们俩操练的时候, 我手抖来试试。”

祖宗……老贼板着脸,“骗人的。”

王老二怒了,一巴掌抽去。

军士低头记录, 顺口问话,“还杀了谁?”

啪!

军士抬头,发现贼人竟敢用后脑勺冲着自己,不禁大怒,“贱狗奴, 你特娘的, 咦!胸口怎地在身后?”

老贼拉起王老二, 嘿嘿一笑, “方才他猛地回头,一下就回不来了。”

军士坐在那里发呆,良久猛地回头,脖颈发出咔嚓一声, 吓得他一动不敢动。半晌转动了一下脑袋。

“咦!没事啊!”

老贼和王老二来到了另一处。

余福跪在那里, 身边的肖麻子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余福的罪行。

“……那年余福带着我等围住了一个部族, 先是杀戮, 大多人跪下请降,有十余人在木屋中不肯归降, 兀自用箭矢偷袭。余福好狠,竟然令人纵火,活活烧死了那十余人。这些年小人但凡做梦, 多半就能听到那些惨嚎声, 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魔在咆哮。”

狠人啊!

纵火烧死对手不算什么,但这事儿放在马贼这里就成了残忍。

“小人认罪。”余福知晓自己难逃一死,很平静的认罪, “小人只请能拜别祖宗。”

“做了马贼还有祖宗?”杨玄冷笑。

“有。”余福说道:“小人不屑, 却也认祖宗。”

“祖宗以你为耻!”杨玄说道:“就算是走投无路的, 去偷去抢也罢,做马贼杀人如麻, 你祖宗知晓了, 棺材板可压得住?”

老贼回来了,低声道:“郎君,北辽那边拉拢过他们多次。”

“哦!”杨玄看着余福,知晓这是北辽想养狗。三大部是三条恶犬,马贼群就是小狗。小狗无法造成大伤害,但不断袭扰却令人头痛。

“大多赞同,余福却极力反对,于是不了了之。”

杨玄问道:“余福,你为何不肯靠拢北辽?”

余福默然一瞬,“小人不成器,六岁读书,当时心中忐忑,不知读书为何。第一课,先生书写两个大字,举起来教导我等。至今,小人依旧记得那个场景。”

先生当时神色肃然,缓缓看向他们。

“男儿!”

“先生说,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穷困潦倒可去偷,去抢,乃至于无恶不作,但有一事不可做……男儿,不可对异族屈膝!”

大唐开国后,迅速重整山河,出塞击败大敌北辽。此后帝王不断进取,令异族丧胆。最高峰时,来长安的使者络绎不绝。

那时候的大唐,百姓意气风发,军队豪迈热血,官吏兢兢业业。

但有识之士都记得陈国灭亡后,群雄割据的那一幕。

有割据北方的豪强被相邻豪强攻打不敌,为了挽回局势,竟然向北辽屈膝,自称孩儿,恳请北辽出兵相助。

北辽自然乐于横插一脚,于是出兵大败豪强的邻居,并把战败后的俘虏驱赶入河中尽数淹死,河水为之断流。

这事儿被天下人不耻,哪怕后来豪强身死,依旧遗臭至今。

中原煌煌,对异族一直持蔑视态度。

中原有礼仪时,周边异族在树上闹腾。中原文化昌盛时,周边异族嚎叫着在茹毛饮血。对于中原人来说,周边异族实则和野人并无多大区别。

所以陈国灭亡后,豪强对北辽屈膝,自称孩儿的那一幕刺痛了无数人的眼睛。这才有了先生教学生,要先把此事丢出来,把那位豪强鞭尸一万遍,随后再以此告诫学生们。

——你哪怕成了无恶不作的悍匪,至少还能去地底下见祖宗。一旦你对异族屈膝,你祖宗都没脸见鬼。

那位不知名的先生只是惯例鞭尸,却想不到给懵懂的孩子们灌输下了这个念头,持续至今。

杨玄问道:“你必死无疑。”

“是,小人自知罪不可赦。”余福很光棍。

“你想祭拜祖宗?”

“是。”

“香烛没有。”

“小人只要一把小刀。”

有军士说道:“司马小心。”

王老二淡淡的道:“我手痒!”

杨玄点头,“松绑,给他!”

“多谢杨司马!”

松绑后,杨玄问道:“谁有短刀?”

余福说道:“小人身后三步,底下就埋了一把。”

他身后三步是大帐背面,有人过去,在紧贴着大帐的地底下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把短刀。

“若是前面有人围堵,从后面钻出来。短刀埋的浅,很容易挖开,如此兵器也有了。马贼内部这般凶险吗?”杨玄觉得这样的日子堪称是煎熬。

余福接过短刀,“都做马贼了,大多都把廉耻丢在了一边。口中义气无双,背后捅刀子毫不犹豫。小人殚思竭虑,这才镇住了他们。”

此人修为普通,却能镇压一帮悍匪,手腕心机缺一不可。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官场,或是从军,只需历练一二,就能脱颖而出。

奈何此人却做了马贼。

“为何不去做事?”有人忍不住问道。

余福没回答,他冲着南方跪下,叩首。

“拜见阿耶娘。”

他握紧短刀,跪坐好,说道:“五岁时,路人教授了我一句诗,一道残阳铺水中,我随后便读诵出来,阿耶好生欢喜,说我儿聪慧。”

一句话被听一遍就记住,并背诵出来,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并非出众。

“阿娘也颇为欢喜,出门就喜欢带着我,和邻居夸赞我的聪慧。”

杨玄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十岁前日子还好,杨定夫妇不喜带他出门,但管束不多,让他得以在村子里到处野,整日玩的和一个泥猴似的。

“邻居们也赞不绝口,见到我都说余家的老大出息了,以后定然能考中进士,为官做宰。”

“六岁那年,阿耶和阿娘把家中积攒多年的钱财全数拿出来,带着我去拜师。先生考了我,说是还聪慧,阿娘为此还和先生争执,说我是很聪慧。”

“刚读书,每日归来能听到街坊们的夸赞,我心中乐滋滋的,于是每日苦读。学里的同窗们爱玩耍,就我一人埋头苦读。先生夸赞,我学的越发的刻苦了。”

“八岁那年,同窗渐渐收心,开始刻苦读书。刚开始我还能压制他们。可渐渐的,我被人超过了。”

“我心慌意乱,觉着天塌下来了。”

“先生对我也颇为失望,时常呵斥,说我得意自满,可我并未如此。于是我越发茫然。”

“随后十余同窗学业陆续超过了我,先生眼中再无我,连呵斥也少了。”

“十岁时,阿耶得知我学业不佳,就问我。”

“我当时若是实话实话,说自己资质不如同窗,兴许家中就死了心,也没了后来的那些。”

“可我却违心说最近头晕,所以学业不佳。于是阿耶阿娘就喜笑颜开,请医者来看,花钱买了药……为此家中卖了阿娘的嫁妆。”

余福叩首,抬头,手一动,短刀就插入了小腹中。

“此我罪一!”

“十二岁时,我深知自己学业不足以科举,却依旧隐瞒。家中支应我读书耗费颇大,阿耶把田地租给别人种,自己去做了苦力。”

“此我罪二!”

余福拔出短刀,再度插入另一侧小腹。

他的身体颤抖着,声音却平稳,“十六岁时,我参加考试,名次不堪。我自觉无颜见耶娘,归家后拿了家中最后的钱财,悄然跑了。”

“此我罪三!”

余福第三刀刺入大腿。

“前年,我遣人去家中探望,得知阿耶在我走后一年病故。阿娘第三年也去了,留下话:大郎,回家!”

余福拔出短刀,用力刺入胸膛。

他的身体渐渐佝偻着,脑袋垂下,缓缓抵住地面。

身体剧烈颤栗着。

“阿耶,阿娘,我……回来了!”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的电视剧。

为了孩子读书,父母不但要掏空口袋,让孩子去上各种补习班,兴趣班,甚至还得请家教。就算是家庭贫困的,为了孩子,父母也会在工作之余自学,以辅导孩子。

在这样的期许下,哪怕父母不开口,孩子的压力会有多大?

杨玄不得而知,因为他没正儿八经的读过书。

但他觉得余福的悲剧来自于期望太高。从小就在家人和街坊邻居的赞誉中浸泡着,定力差一些,自然无法接受挫败。

“老贼,你读过书吗?”王老二问道。

“当然读过。”老贼傲然道:“老夫家学渊博。”

“那你名次如何?”

“自然是最上等的。”

“为何?”

“蠢,因为老夫没兄长。”

就特么一个学生,他不是上等谁上等?

王老二哦了一声,“我也是上等。”

这个小家庭中也就他一人读书。为了教导王老二,怡娘就像是班主任,老曹就像是教导主任,老贼是历史课先生,顺带教授如何辨认古墓。

连杨玄都教授了王老二不少学识。

曹颖自诩学究天人,老贼于史学上的造诣能令专家羞愧,怡娘精通针灸,还懂乐器歌舞,杨玄的更为繁杂,天上地下都有。

所以王老二以后出门可以说一句自己是集百家所长。

“埋了他。”

杨玄吩咐道。

“这等马贼埋了作甚!就该暴尸荒野!”

身后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杨玄的记性不错,记得是公子如玉的陈子茂。

他没回头,“诸位这是洗漱好了?”

“没有热水!”

怨气还不小。

杨玄看了一眼,老廖大抵是不愿意和这些年轻人多啰嗦,狡猾的溜到了营地外。

但这也是一个信号:这些年轻人太嘚瑟了!

“为何要掩埋马贼?”陈子茂的怨气不小。不过也难怪,此次他组织大伙儿北行,本是想借机和几位贵女加深一番交往,从中选出适合自己的女人。

这一路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堪称是无懈可击,而且也仔细琢磨了几个女人,可没想到却遭遇了马贼。他自问在面对马贼时表现的不算好,原先对自己有好感的魏灵儿甚至连话都不乐意和他说。

所以此刻他必须要站出来,为九男四女说话,寻找发泄怒火的口子。

杨玄淡淡的道:“旁人都能说这话,你等却不能!”

“为何?”

“若无余福压制,女人会被欺凌,男人也逃不脱一劫。”

“男人也逃不脱一劫,什么意思?”

“撅着屁股你就知道了。”

第249章 问题解决了 魏灵儿一直在好奇的看着杨玄。

北疆不靖,以至于他们被劫,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气。这个账魏灵儿觉得应当算在北疆的头上,所以陈子茂质疑杨玄吩咐人掩埋马贼她是赞同的。

一种有人为自己出气的小欢喜。

但杨玄一番话却让她愣住了。

女子被凌辱好理解,男人为何?

她看到常倩眼中多了厌恶之色,洪雅低着头,张冬青见她懵了,就低声道:“分桃断袖。”

“哦!”

魏灵儿还是不解,“为何?女人不好吗?”

张冬青耳朵微红,“你不懂。”

“什么?”

“就是……”

男人那边都明白了,陶坚甚至还下意识的捂着屁股,面色苍白,“艹!”

杨玄回身,肖麻子说道:“杨司马,小人供出了余福的罪行,是戴罪立功啊!杨司马,杨司马……”

“我本已忘记了你这人。”杨玄回身,“他杀了多少人?多少大唐人?”

一个军士拿着册子翻找,“肖麻子杀人数十,其中大唐人十余。”

“有本事便去杀异族人,娘的,贱狗奴,乌达!”

“主人!”

“竖杆子!”

乌达眼睛一亮,“领命。。”

魏灵儿有些好奇,大眼睛乌溜溜转动,“杨玄,什么是竖杆子呀?”

杨玄没搭理她, 问了军士,“找到多少财物?”

军士说道:“金银不少, 铜钱却不多。”

杨玄说道:“铜钱携带不便, 马贼们就算是劫掠到了, 多半也会换成金银布匹和粮食。说到粮食,有多少?”

“够这伙马贼越冬了。”

“全数带走。”

“是!”

魏灵儿跟过来, “我见过你。”

杨玄皱眉,“这里很忙,你先寻个地方歇息, 晚些跟着咱们一起回去。”

魏灵儿不满的道:“我真见过你,你和周宁同游曲江池时,我就在边上。哎!哎!”

杨玄去检查物资,洪雅过来,“灵儿你为何要和他亲近?”

“这人有本事。”

“有本事的人多了去, 再说了, 他还是贵妃的走狗, 咱们稀罕吗?”

魏灵儿回身看着她, 第一次蹙着眉,“红花儿,你说她是贵妃的走狗,可若他真是贵妃的走狗, 为何不留在长安?贵妃受宠, 但凡提携一番,他自然会水涨船高, 何必来北疆吹冷风受苦?”

洪雅说道:“可他救了贵妃。”

魏灵儿瞪大了眼睛, “红花儿, 他救贵妃是职责所在,难道他还能选择不救?”

洪雅:“……”

我竟无言以对。

魏灵儿大获全胜, 得意的道:“我有机密消息,告诉你啊!上次杨玄回长安, 贵妃的兄长都为他弄好了职位,可杨玄却自己去了户部, 寻了罗尚书,还是回了北疆, 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英雄好汉?”

“真的?”洪雅张开嘴,惊讶之极。

“当然是真的,我阿耶说的, 难道还有假?”魏灵儿背着手,“你以为周宁会看上一般男人?”

“他真是周宁的心上人?”

“没错, 我亲眼所见,周宁当时仰头看着他,就像是阿娘仰头看着阿耶一般,是欢喜!”

“噢!难怪出长安前我隐约听闻周宁有了心上人,还觉着不能呢!没想到竟然是他。”

“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杨玄检查了马贼的藏宝,觉得收获颇丰。当然,这些藏宝没法和瓦谢部历代可汗的藏宝相提并论,那个是真土豪,马贼的是小家碧玉。

他出了营地。

“副使。”

“如何?”

“收获还行。”

“把自己当马贼了?”

“下官就算是做了马贼,也只会抢掠异族人。”

“那些年轻人如何?”

“都有心机,偶有天真的,也不是傻子。”

“傻子家里也不会放出门,担心给家中惹祸。”

您的见解还真是独树一帜啊!

“副使,那些俘虏的马贼如何处置?”

廖劲看着他,“老夫来此只是做个模样,就如庙里的木胎神像,给这些人看一眼就好。至于其它事,无需问老夫,你做主。”

杨玄嬉笑,“那些钱财也是下官做主?”

廖劲笑骂道:“你若是敢吞了老夫也认。”

“下官到时候分副使一半。”

“少了些。”

“那就三七分。”

“还少。”

“副使……”

“到了地底下,小鬼难缠,没钱财过不去鬼门关。”

贪没马贼藏宝,死罪。

杨玄笑着回去,心中却想着可汗藏宝。

若是被老头知晓自己吞了可汗藏宝,是毒打自己一顿,然后勒令交出来,还是秉公行事,把自己交出去。

杨玄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的有些锋锐,近乎于剑走偏锋。

一种紧迫感让他不断攫取各种有利于讨逆的资源,钱财,军队,学校……最重要的还是人心。

举旗的诱惑一直都在。

打起孝敬皇帝儿子的大旗,讨伐伪帝,这样的局面令人振奋不已,随即就等着各路豪杰来投……

但这个诱惑每次升起就被他自己一巴掌拍死。

大唐立国已久,官吏百姓们习惯了在帝王的统治下各安其职,在没有彻底绝望之前,你就算是打出孝敬皇帝的大旗,说他没死都没卵用。

不说别处,陈州老头那里就会出兵镇压。

孝敬皇帝冤啊!

是冤!

刘擎估摸着也觉得孝敬皇帝冤,伪帝不当人子,是个畜生。

可为了大唐的构架不散,他必须要出兵镇压。

而北疆更不消说,黄春辉绝对会派兵来增援,一巴掌拍死太平。什么孝敬皇帝的子孙,弄死没商量。

为何?

为了大局!

黄春辉和刘擎都知晓支持讨逆的后果:北疆会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讨逆,一派反对,两派会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随后北辽只需轻轻推一把,北疆这个美人儿就躺倒,等待北辽享用。

小伙,不能冲动啊!

杨玄告诫了自己一下。

然后想想大唐如今的局面,又觉得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大唐能延续如今的局面,一步步坠入深渊,如此讨逆的良机才会出现。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大唐国运如浮萍般的随波浮沉。

最终还是一个想法:自己努力,其它的交给天意。

杨玄进了营地。

魏灵儿和洪雅凑过来,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杨玄,周宁家中答应了吗?”

这妹纸还真是不见外啊!连这种问题都能问出来。

杨玄眼皮子跳了一下,没回答。

他好冷酷啊!

魏灵儿见过许多年轻人,但凡知晓她的身份后,那些年轻人要么矜持,要么讨好,从未有人这般冷酷过。

洪雅低声道:“他不搭理你,你别搭理他。”

以牙还牙!

魏灵儿气鼓鼓的点头。

“司马,马贼禁锢了二十余女子,如何处置?”

杨玄的眉心在蹦跳,“带了来。”

二十余女人被带了过来,看到杨玄后,齐齐跪下,然后无声哽咽。

无声的哭泣最为打动人,魏灵儿吸吸鼻子,“她们好惨,那些马贼该死。”

杨玄叹息,“可有人想回家?”

二十余女子没人抬头。

“杨司马,天地之大,无我等容身之所了。”

“我等若是归家,家中定然会引以为耻,耶娘或许会留下我等,可街坊邻居会议论纷纷,让耶娘备受煎熬。我等……无颜归家。”

娘的!

这狗屁的规矩!

受害者反而成了过街老鼠,这特娘的!

杨玄咬牙切齿的看了那些马贼一眼。

一个女人叩首,“我等只求一些粮食,就在此地栖身,求杨司马恩准。”

魏灵儿红了眼眶,“可这里是草原,那些异族会来欺凌你们。”

女人平静的道:“去哪都是欺凌,若是有死的勇气也还好,没有死的勇气,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魏灵儿落泪了,“杨玄,你帮帮她们。哦,我有钱,我出钱。”

张冬青一直在旁观,此刻叹息,“灵儿,给了她们钱财反而是祸患。”

“怀璧其罪!”杨玄看了张冬青一眼,“我这里有个去处。”

女人们抬头看着杨玄。

“陈州太平县,那里多是人犯,却繁华。去了那里,没人知晓你等的遭遇,如何?”

那女人欢喜,“多谢司马,我等能干活,那里可有活计给我等做?”

“有,不少。”杨玄想到了那些工坊,“我会派人护送你等去太平,交代给太平县县令,给你等安置住所。那边做工方便,人犯中也有些好人,女子在那里是僧多粥少,能嫁人!”

“司马大恩!”

二十余女子匍匐行大礼。

“若非司马,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司马!”

杨玄回身。

张冬青觉得他会得意……她见过那些官员,但凡做了些对百姓有好处的事儿,百姓感激零涕后,他们往往颇为得意。

杨玄回身骂道,“这狗曰的世道!”

张冬青愕然。

魏灵儿点头,“嗯!这狗曰的世道!”

常倩讶然,低声道:“灵儿你说粗话了。”

魏灵儿眼珠子一转,“有吗?”

“有。”

“你听错了。”

“啊!”

这时营地外传来了惨叫,魏灵儿等人看去,就见一个木桩子竖在外面,树皮都被剥去,光溜溜的。木桩子顶端被削尖,此刻几个杨玄的护卫正架着肖麻子往上提。

关键是,肖麻子下半身赤果着。

“呸!”

几个少女呸了一口,面红耳赤,刚想避开视线,却见几个护卫把肖麻子提溜到了木桩子的顶端,缓缓放了下去。

手一松,肖麻子就往下面滑溜。

“啊!”

惨嚎声就像是厉鬼尖叫,又像是地底下有人嚎哭。

魏灵儿打个寒颤,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多了些害怕。

九男那边却在议论纷纷。

“太残忍了些。”

“不过对马贼却只能如此。”

“杀人不眨眼,难怪能在北疆混出名头来。”

“此人原先是个不良帅,后来机缘巧合救了贵妃,从此就飞黄腾达了。”

“哎!他好歹是靠着军功升官,没那么不堪。”

“贵妃的走狗罢了!”

“你特娘的开口就说走狗,闭口就是不屑,你特娘的立了什么功劳?如今竟然能官居五品!”

陶坚和人呛了起来。

“这些人,不像话。”

洪雅说完捂嘴,常倩诧异的道:“你怎地也为他说话?”

收好马贼的钱粮,收拢战马等物资。

有人来请示,“营地如何处置?”

杨玄说道:“一把火烧掉!”

老贼过来,“郎君,小人想起了些事。”

“说。”能值当老贼郑重其事的态度,事儿不小。

“那魏灵儿的阿耶,宝应郡公魏忠,今年刚升职为右武卫大将军,执掌右武卫。”

老贼眼中闪烁着异彩,“郎君,大腿啊!”

王老二嘟囔,“魏灵儿的腿不大啊!”

杨玄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

右武卫大将军的女儿?

讨逆不但要在地方打根基,还得在要害处落子。

长安就是重中之重。

小团体一直在为此绞尽脑汁,可这事儿真的和能力没关系,那些大佬不是你一番话就能说动的。

可现在一位大将军的闺女就在眼前,刚被杨玄救过。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

“出发!”

一群人出了营地,看到一人手持马槊站在前方。晨风吹动他的衣袂,恍若神仙中人。

老廖真会装比!

杨玄自然要配合一下,郑重介绍,“此次为了救你等,黄相公日理万机,没法来。来的是北疆节度副使,廖公。”

九男四女在这方面都是人精,齐齐上前行礼。

“多谢廖副使。”

廖劲回身,淡淡的道:“无恙就好。”

装比完毕,老廖上马而去,压根不和这群公子哥贵小姐多说一句话。

九男四女眼神乱瞟,知晓人情是扎扎实实的欠下了。回家给家人一说,少不得要为了这个人情或是挨打,或是被禁足,或是被什么。

魏灵儿也颇为头痛,“回家定然要被阿耶禁足,阿娘会不停唠叨,直至我吐血身亡。”

一骑疾驰而来。

“副使,发现敌军冲着这边来了。”

气氛骤然紧张。

廖辉问道:“多少人马?”

“三千余骑,看着气势不俗。”

“那应当是地方守军发现了咱们的踪迹。”廖劲果断的道:“马上走”

九男四女面色发白,那些马贼都是步行,拖累了大队速度,陈子茂说道:“这些人拖累了咱们,得想个法子。”

“杨玄。”魏灵儿觉得杨玄一定有办法。

“法子有。”杨玄淡淡的道:“你和我也算是有有缘,到我身后来。”

为何?

魏灵儿不解,但依旧策马到了杨玄身后。

俘虏就在前方。

杨玄举手。

用力挥下!

一百护卫持刀冲进了俘虏中,俘虏们被绳子绑着手无法躲避,叫骂声惨叫声刺耳之极。

数十没杀过大唐人的马贼在另一边,跪下磕头求饶。

可没人动他们。

少顷,人被杀光了。

九男三女回头看着杨玄。

杨玄平静的道:

“看,问题解决了。”

第250章 自己人(为‘南粤蛮龙\’加更) 三千余骑正在打马疾驰。

建水城守将耶律喜沉稳的看着前方,问道:“确定只有五六百骑?”

跟随的斥候说道:“看着和马贼的人数差不多。”

“那就没错。”耶律喜的眸中多了一抹冷意,“从上一战以来,北疆就做了缩头乌龟,不肯出战。今日倒是有趣,五六百骑深入草原为何?”

斥候说道:“咱们的人看到有马贼逃窜,随后被截杀,好似一个都不许跑。”

“为了五六百马贼冒险不值当,那么他们为何深入草原?”作为直面北疆的守将,耶律喜沉稳中不乏进取,“定然是马贼劫掠了什么。财物……除非是李泌的御座,否则不值当。”

斥候笑道:“兴许是果子呢!”

大唐皇帝用驿传快马千里迢迢为爱妃运送果子的‘事迹’广为人知,皇帝觉得为爱妃如此是爱的表现,殊不知在天下人的眼中却成了笑话。

“哈哈哈哈!”

众人忍不住狂笑。

耶律喜说道:“器物不可能,那便是人。。马贼定然是劫掠到了某位不得了的人物,所以引来了北疆的突袭。数百骑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来营救……谁值当数百骑?”

“详稳,少说得是个将军吧?”

“将军能被劫掠?”

“那就是贵公子或是贵女。”

“至少得是刺史的孩子。”

“对,少说是刺史的孩子。”

“拿住了刺史的孩子,那就有热闹看了。”

耶律喜是个胸襟宽广的人,每次遇到事儿,总是喜欢听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一通,随后自己再拍板。

这便是集思广益。

今日也不例外,手下一番分析后,耶律喜觉得自己找到了打开当前局势的钥匙。

“定然是贵人。”耶律喜说道:“可好死不死的,竟然被咱们的斥候碰到了,他们的运气看来不大好。”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狂笑。

“追!”

一追一逃,逃的人消耗最大。心理压力是主因。

军士们倒是没啥,大伙儿在刀口舔血习惯了。可被救出来的贵人子弟们刚从被囚禁的苦海中走出来,接着又经历了一出亡命奔逃,精神几乎崩溃。

他们的随从数十人也没法帮忙,只是关切的叫喊。

“小郎君,快一些。”

“小娘子, 要掉队了。”

老贼听着这些喊声,有些纳闷, “郎君, 怎地像是在打马毬呢?”

“不, 打人球。”杨玄回首看了一眼,公子哥们还不错, 没掉队,看来平日里在长安没少飞鹰走马,也没少出城去祸害那些兽类。

老贼暧昧一笑, “哪个球?”

王老二不解,“有什么球?”

杨玄嘴角抽搐,“别教坏了老二。”

老贼笑道:“老二迟早得知晓男女之事,此刻教导一番也是好事,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此等事无师自通。”

“也有错的。”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想到了那个结婚数年没怀孕的笑话, “老贼, 你从何处学了这些?”

老蛇皮笑了笑, “狱中无聊, 那些人每日吹嘘各种事。天长日久,该吹嘘的都吹嘘了,也吹嘘累了。唯有男女之间那档子事永远都吹不累。”

人才!

“张娘子, 快一些。”

杨玄回头一看,张冬青掉队了。

这个妹纸的马术能明显看出普通,但这一路却咬牙坚持着。

张冬青的身体在马背上颠簸的比较厉害,这是身体失去掌控力的表现, 用不了多久, 她就会失去控马的能力。

然后不是跌落马下, 就是随波逐流。

“哎!这女人倒是坚韧。”见到张冬青咬牙跟了上来,老贼不禁赞了一句。

“放松!”杨玄放慢了马速, 等张冬青跟上后,说道:“越紧张你就越累,你累马也累。是马动不是你动,既然如此, 你放松随着马一起动就行了。”

“小玄子, 我怎么觉着你在开车呢!”

张冬青闻言喘息几下, 放松了身体,果然舒服了许多。

“别紧张。”杨玄回首看了一眼,“追兵还远着呢!”

话音未落, 身后远方出现了黑点。

“敌军来了。”有军士惊呼。

曰!

我这什么嘴?

杨玄摸摸自己的嘴唇,见贵人子弟们面色煞白,就笑了笑。

“你还能笑出来?”常倩面色发青。

“厮杀汉,厮杀是常事。”杨玄不大喜欢这个妹纸,“杀人杀多了,自然不怕这等事。有时候浑身挂满了肠子肺叶,也得冲杀……”

常倩的咽喉涌动几下,指着杨玄想骂人。

呵呵!

杨玄成功恶心了这妹纸一把,心情大好。

他和这些人扯淡的目的是关注大腿。

大腿看来有些害怕,但却咬着红唇不肯说出来。

挺倔一少女。

没啥坏心思,就是单纯了些。

“灵儿,放松些。”张冬青现学现卖。

魏灵儿嗯了一声。

杨玄跟上,“竟然没回头,可见胆大。”

魏灵儿强笑道:“我不敢回头。”

你这也太耿直了吧……杨玄:“……”

“他们在那!”追兵发现了目标。

耶律喜仔细查看,“六七百!”

有人说道:“详稳,还有人质呢!”

“对,看,落在后面的……哎!详稳,不少是女人呢!果然是人质。”

“详稳,这定然是贵人中的贵人,大功劳啊!发财了!”

北辽同样是以军功为重,军功之下,升官发财只是等闲。

所以上次赫连峰令对头林雅领军出战时,林雅虽然知晓赫连峰想消耗自己的人马,但依旧忍不住为军功动心。

大伙儿都看着尊敬的详稳大人。

大人,拍板的时候到了。

详稳大人毫不犹豫的道:“卷过去!”

“得令!”

追兵分为两股,从左右席卷而去。

“敌军来了。”

掉队的是几个随行的仆妇,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打马。

“闭嘴!”一个军士回首厉喝。

有仆妇骂道:“贱狗奴,回头令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玄淡淡的道:“看来先前让他们吃的太饱了。”

老贼心领神会的给个眼色。

大伙儿开始加速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仆妇此刻慌了神,想追追不上,回头一看追兵如狼似虎,顿时就吓尿了,“救命!小郎君,救命!”

“小娘子!”

常倩回首,“杨司马,救救她们吧?”

“我也想。”杨玄很诚恳的道。

“那就出手吧。”

宁为长安一小吏,不为北疆一县令,这是大唐上下对北疆的看法……莽荒地带,穷山恶水,尽出土匪。

所以关中人来到了北疆,优越感爆棚不说,那种不屑的劲头也很足。

杨玄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人,微笑道:“可我也不能代替她们骑吧?”

常倩:“……”

老贼说道:“自己骑自己的。”

“救命!”

“耶耶救命!”

“杨司马,阿耶!杨阿耶!”

“杨祖宗!”

“阿耶,奴错了!”

几个仆妇胡乱叫喊,杨玄的辈分瞬间就飞升了。

“老贼。”

“在!”

“帮帮她们。”

常倩瞪着杨玄,“你不是说帮不了吗?”

“是啊!”

“那你如今为何能出手?”

“帮她们下个决心罢了。”

众人回头,就看到老贼策马回去,等几个仆妇过来时,挥舞鞭子就抽。

战马挨了鞭子,长嘶一声,顿时就飞奔而去。

嗖!

常倩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仆妇超越了自己,直奔带头的廖副使而去。

卧槽!

好快!

两边一追一逃。

老贼低声道:“三千骑,郎君,有廖副使在,加上咱们的百余护卫为主,辅以五百骑,能击溃他们。为何要逃?”

这也是杨玄逃的如同旅游般的原因,还有功夫去关怀大腿,“我也不知。”

“大车跑得快,全凭头马带。”杨玄指指跑在最前面的副使大人。

前面有多装比,此刻的廖副使看着就有多没出息。

你该掉头去厮杀啊!

可老廖却一骑绝尘。

压根不带回头的。

“带着这些贵人子弟,副使怕是不敢冲杀,否则乱军之中被弄死一个,人情没了,弄不好还有些仇怨。”杨玄分析着廖劲的动机。

老贼点头,“是。除去一个张冬青之外,都是权贵子弟,联手起来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廖副使不敢冒险也是情理之中。”

一追一逃,直至午时。

“饿了。”

陶坚饿的肚子贴脊背,看看同伴,人人如此。先前撤离营地之前,军士们弄了早饭,不过他们觉得太粗糙不肯吃,现在就遭罪了。

“救我!”

“哎!子茂!”

陈子茂的马渐渐不支,任凭他拼命打马也无济于事。

“换马!”陶坚喊道。

可此行缴获的马都在前方。

“去拉来!”陶坚去找马。

“潘正!”

陶坚闻声回头,不禁傻眼了。

潘正也随之掉队了。

大队人马疾驰,很快就把他们二人甩在了身后。

“廖副使,救救他们吧!”

“廖副使!”

廖劲此刻才回头,面色铁青,“可其他人呢?一旦混战,谁来保护你等!走!”

常倩低声道:“廖副使说的没错,一旦混战,咱们首先会倒霉。”

魏灵儿眼眶又红了,“可……可他们怎么办?杨玄,子泰!”

哟!

这就开始称呼表字了。

老贼挑眉,暗示郎君手段了得,竟然让大腿改变了态度。

杨玄苦笑,“我们无惧冲杀,真的。”

有人狐疑的道:“都是说。”

老贼冷冷的道:“我家郎君以五百骑牵动瓦谢万余铁骑,什么叫做都是说?”

那人愕然,“万余骑?”

老贼淡淡的道:“你等以为两千余人的太平军如何能灭了坐拥两万铁骑的瓦谢?”

顿时众人看向杨玄的目光都不同了。

杨专家!

杨玄说道:“一旦冲杀起来,你等谁来照拂?”

是啊!

先前质疑那人拱手,感激的道:“多谢杨司马!回头我请杨司马去青楼。”

你的同伴马上要落入敌手了,你特娘的还有心思去青楼。

权贵子弟的神经真粗啊!

“塑料友情!”朱雀说道。

“救命!”

陈子茂和潘正落入敌手。

二人先被几耳光抽的嘴角流血,随后被五花大绑,由数十骑看护,不再跟随。

耶律喜欢喜的道:“功劳到手。”

追兵越发近了。

廖劲回首,“杨玄。”

“在!”

“给他们一下!”

“领命。”

老廖的命令让杨玄有些不解,他觉得令百余骑护着这些累赘先走,随后大伙儿一阵反杀岂不是更妙?

老廖的一杆马槊就能让敌军胆寒,加上他杨老板的一把刀,老二的巴掌,护卫们的精悍,五百骑的凶残……

对方又不是北辽最精锐的骑兵。

三千骑也不是不能敌啊!

杨玄看了魏灵儿一眼,低声道:“紧跟廖副使。”

魏灵儿身体一震,“你去哪?”

杨玄微笑道:“保护好自己。”

杨玄旋即策马,战马长嘶,人立而起。

魏灵儿回头,就看到了这个令她此生难忘的画面。

杨玄双腿夹着马腹,战马人立而起。他冲着魏灵儿微微一笑。

随即拔出横刀,喝道:“乌达!”

“在!”

“随我阻敌!”

“领命!”

战马此刻才开始转向,竟然是原地靠着两只后蹄转了回去。

魏灵儿哽咽道;“你要回来呀!”

“我太平军!”

横刀高举。

林立如刀山。

“威武!”

杨玄一马当先冲杀了过去。

百余骑紧紧跟随。

“放箭!”

一波箭雨让追兵有些懵逼。

骑射不是谁都有的本事,要精锐中的精锐才行。

可眼前这百余骑却人人都能骑射。

“绞杀他们!”耶律喜喊道。

可这百余骑却格外狡黠,竟然采用了游斗的方式,不断从外围射杀追兵。偶尔敌军散开,他们会在杨玄的率领下恶狠狠的扑上来,撕咬一口,在耶律喜恼怒的吼叫声中遁去。

“止步!”

被一番游斗纠缠后,前方的唐军已经看不见踪迹了,耶律喜这才令众人停止追击。

两骑赶来,回报了一个重大消息。

“详稳,那二人都是大唐勋戚子弟,其中一人还是给事中的儿子。”

“哦!哈哈哈哈!赶紧回去!”

杨玄带着护卫们没走。

“郎君,为何不走?”

“我心中有些疑惑,需要去看看。”

他带着护卫跟在后面,直至发现了那两匹被丢弃的战马。

战马孤独的在嘶鸣着,看着很虚弱,以至于被轻松控制。

“检查!”杨玄面色平静,“希望不是如我想的那样。”

乌达麾下大多是养马好手,很快发现了问题。

“主人,这两匹马都被刺过血。”

“什么意思?”

“刺血后战马会很快,可一旦爆发之后,战马就会无力。”

放血疗法吗?

可这是战马!

“痕迹老还是新?”

“新。”

老贼看着杨玄,“郎君想到了什么?”

“这是故意的!”

“谁有嫌疑?”

杨玄摇摇头,“他们的同伴不会如此,而且战马都是咱们的人控制着,谁能下手?想来想去唯有……”

“自己人!”

第251章 北疆顶流 魏灵儿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回头看向身后。

“灵儿,你在看什么?”

张冬青渐渐领悟了马术的奥妙,心中颇为感激杨玄和魏灵儿。

“我在看追兵。”

“追兵被杨司马带着人拦住了。”

“嗯!”

“杨司马英武!”

“冬青。”

“嗯?”

“杨司马……若是他为了我们战死了怎么办?”

“应当不会吧。”

“我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这个,我……好难过。”

“不会的!”

一行人疾驰,直至下午,这才寻了个地方宿营。

有人急不可耐的道:“为何不继续走?”

一个军士冷着脸道:“夜里容易迷路,再说了,夜里看不清路,弄不好一个坑就能坑死人。”

“生火!”

篝火升起,魏灵儿坐在篝火边,呆呆的看着北方。。

常倩不知从哪过来,坐下后,伸出有些脏的纤手在边上烘烤,“灵儿,追兵应当来不了了。”

“哦!”

“我问过军士,说若是追兵能来,廖副使决计不会令人生火。”

“哦!”

“咱们得救了。”

“哦!”

“你不高兴?”

“嗯!”

“为何?”

“我以前在长安时,听人提及北疆就是八个字,穷山恶水,尽出刁民。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北疆凶恶,不大看得起他们。

可此次我却看到了许多……那些将士奋勇冲杀,悍不畏死,只是为了救护咱们。他们吃的是干饼子,那么粗糙的饼子,咱们这辈子见都没见过, 可他们却吃的狼吞虎咽,说是难得的美食。”

“卫国戍边自然该这样的。”

“不对。他们吃着粗饼子卫国戍边, 我们却在长安歌舞升平享受美食, 你觉着心安吗?”

“你……”

“我不心安。”

常倩笑道:“今日经历的太多, 你心绪难宁,等明日就好了。”

“我没有心绪难宁。”魏灵儿看着北方, “杨玄当时策马掉头毫不犹豫,就算是去赴死也毫不迟疑。那些人说他是贵妃的走狗,有脸吗?”

常倩:“……”

“贵妃的走狗都在高官显职上得意, 杨玄却在北疆为了大唐拼杀,这是谁的走狗?”魏灵儿看着她们。

张冬青的大腿被磨的有些痛,她不顾矜持撇开双腿,抬眸,轻声道:“若说是走狗, 那也是大唐万民的走狗。”

魏灵儿的眼睛一亮, “冬青你说的真好。”

张冬青反手轻轻捶打着酸痛的后腰, “杨司马当初在曲江池半首诗镇住了那些权贵子弟, 文采风流。今日返身杀敌义无反顾,豪迈热血,此等人……当是世间第一等豪杰。”

“嗯!”魏灵儿眼神渐渐黯然, “可他去阻截追兵一直未归, 我就担心……”

张冬青叹息, “出长安时我等想着北疆应当是牛羊遍地, 处处青草树木。没想到此处如此艰难。我等此行……轻浮了。”

常倩说道:“为何说轻浮?我等游历也是常事,地方不靖, 以至于我等被劫掠……”

“咱们不该去辽境。”魏灵儿说道:“当初就有人劝阻, 可我等兴奋难耐不肯听从, 这才倒霉, 和北疆有何关系?”

“你!”

“好了好了, 别吵架了。”

魏灵儿就像是炸毛的猫, 突然肩头一松, “可杨玄却没了。”

张冬青安慰道:“兴许在路上吧。”

“在路上也该派人来报信。”

众人默然。

外围有人喊道:“谁?”

众人如惊弓之鸟,纷纷起身看去。

一抹黑影在前方出现。

“别咋呼!”

说话间, 一人牵着马走了过来。

“乌达, 你家主人呢?”军士欢喜问道。

乌达指指后面, “弄些吃的。”

“有干饼子,还有咸肉。”

“咸肉卷饼子,好吃。”

“你跟着杨司马倒是学会了吃。”

“那是。”

随即一片黑影牵着马过来。

魏灵儿焦急的等待着。

“他没在!”

一个个黑影近前,都是护卫。

老贼来了。

王老二来了。

魏灵儿的泪水夺眶而出,“杨玄呢?”

“谁寻我?”

声音在更后面。

一个黑影走了过来。

“杨玄!”

杨玄的脸上带着不少血痂,看着吓人之极。

杨冬青不禁低头念佛,“佛祖保佑。”

魏灵儿欢喜的蹦了起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不回来谁回来?”杨玄饿惨了,接过王老二递来的肉夹饼,蹲在火堆边就啃。

魏灵儿蹲在他的身边,连珠炮般的问道。

“敌军没追你吗?”

“你杀了多少人?”

“那些北辽人可凶悍?”

“……”

少女天真活泼,声音清脆,用来佐餐也不错。

杨玄吃完,“追兵回去了,今夜你等好生歇息。”

常倩问道:“那陈子茂他们呢?”

“被俘了。”

“该去救他们!”

杨玄看着这个女人,“你去?”

常倩愕然,“你等是武人。”

“武人就该为你等的莽撞去送死?”

常倩面红耳赤,“武人就该保护百姓。”

“你等可是百姓?”

这群人若说自己是百姓,那真正的百姓是什么?

猪狗?

还是牛羊!

常倩:“……”

“谁来保护武人?”

对于这个女人,杨玄渐渐失去了耐心。若非惦记着要人情,此刻他就能让常倩没脸。

杨玄寻到了廖劲。

“如何?”

“不算精锐。”

“战意如何?”

“普通,更像是立功心切。”

“那二人呢?”

“被俘了。”

“你觉着可该去营救?”

“建水城不大不小,就算是能混进去,风险不小。”

杨玄看似漫不经心的应答,火焰熊熊中,却不经意的看向廖劲。

耳边朱雀说道:“给战马放血只发生在疾驰之后,战马血液发热,放血后才能平息下来。还有就是在开春时给马匹放血,随后进补……”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放血疗法,什么病躺上去就是一刀,先放血再说。直至放死了一位总统。

但那两匹马却事先就被放过血,刚开始看不出异样,时间一长,战马就支撑不住了。

谁能动手脚?

杨玄可以担保自己的麾下不会。

关键是,看管马圈的是那五百骑中的人。

也就是廖劲的人。

为何?

要说陈子茂和潘正的父祖和廖劲有仇,杨玄是绝对不信的。若是有仇,那二人就该表露出疏离的态度。可早些时候行礼,这二人可是站在最前方,想给廖劲留下个印象。

杨玄在路上想过了各种可能。

若是廖劲决定不营救,那么就是刻意要弄死那两个倒霉蛋,顺带给他们的父祖捅一刀。

你家娃不知天高地厚,跑去北疆哔哔,结果被北辽俘获了。别想了,这娃废了,再练个小号吧。

若是营救……

那就有趣了。

此行本是一次捞人情之旅,不算危险。现在丢了两个公子哥,不救是本分,那二人的父祖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是北辽城池,北疆不可能为了救你家娃去攻打北辽坚城。

自认倒霉吧!

廖劲一旦决定去营救,就代表着什么?

哪怕是是失败了,可依旧能赚取人情。

——廖副使大放异彩。

消息传回长安,廖副使果决、大义凛然、足智多谋的形象跃然纸上。而此行的九男四女的家族将会感激零涕。

廖副使,好人呐!

对于此刻的大唐来说,好人卡自然不足以酬谢,唯有成为亲密的挚友。

廖副使名声大振之余,还多了一群权贵好友,这……

黄春辉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有些发烫?

可黄春辉此次亲自点了廖劲的将,说明二人之前有过沟通。

万般想法让杨玄脑子里有些抽抽,随即脊背发寒。

他看了廖劲一眼,心想若非自己心中一动,去检查了那两匹马。而且敌军也不屑于带走那两匹马,谁会知晓廖劲的谋划?

这等谋划堪称是辛辣之极,若是廖劲把谋划的目光对准杨玄……

我多半也会被他算计!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是狠!

杨玄知晓自己还差了一个狠字,瞬息明悟了许多东西。

帝王无情,只因帝王的眼中是全局,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棋子随时都能变成弃子,帝王不会掉一滴泪。这是狠!

他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就如此刻天空之上的星宿,明亮,且温润。

廖劲把干饼子搁在边上烤,脸盘被火焰映照的红彤彤的,“那二人的身份看似简单,陈子茂的阿耶陈述,家中姻亲有户部侍郎蒋焕成。潘正的阿耶给事中潘进,潘进一旦再进一步,便能成为重臣。我北疆得罪不起。”

可他们被俘和我们无关,那二人背后的家族也怪罪不到北疆的头上!

皇帝的文书或是旨意都要在三省过一道,而其中最为要紧的便是门下省。门下省有给事中四人,四人皆有封驳皇帝文书旨意的职权。

也就是说,给事中一旦觉得上面下来的文书或是旨意不妥当,有权利打回去。

这个职权堪称是重中之重!

廖劲唏嘘道:“不救,以后上面对我北疆有利之事,就怕被封驳了。做事,难。”

“是啊!”杨玄笑道。

可如何救?

“副使,大军攻打不可能,一旦出兵,北辽便会欣喜若狂。”

林雅败的太惨,令北辽上下惊诧莫名,也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一旦得知北疆出动大军,北辽会炸毛。

“那你以为当如何?”

“下官以为,要不……还是算了吧。”

廖劲看着他,“你能为了李晗远赴基波部赴险,为何不肯去营救那二人?”

因为我不是棒槌,更因为大佬你有谋划在里面,我怕死……杨玄笑道:“基波部身处草原,周旋余地大。可建水城却是城池,一旦被发现,只需关闭城门,那就是瓮中捉鳖。”

北辽拿住杨玄,皇叔大概率会拿着心爱的小皮鞭赶来,先拷打问出回春丹的方子,随后笑眯眯的看着杨玄去死。

“许多事,事在人为。”

呵呵!

杨玄用那种播音腔,深沉的道:“副使何等重要,岂能为了两个贵公子赴险?”

廖劲干咳一声,“相公知晓了也会营救。”

黄春辉知情!

杨玄心中疑窦落下两成,但更多的疑惑浮现。

黄春辉这是图什么?

杨玄叹息,“下官去试试?”

这是试探,若是廖劲点头,杨玄绝壁会在建水城周围打个转,随后回去说营救失败。

什么人情,比不过自己的小命要紧。

廖劲拍拍他的肩膀,“胆气十足!”

“副使谬赞了。”

廖劲把饼子翻个面,竟然烤糊了些,他一边用指甲刮去烤焦的黑灰,一边说道:“老夫也去。”

老廖果然是个狠人,我不及也!杨玄只觉得心中发凉,强笑道:“副使早些歇息。”

廖劲点头。

老贼他们弄了篝火,杨玄到时,王老二在烤肉,咸肉的味道很香,但烤出来并不好吃。

“郎君,如何?”

杨玄坐下,“明日廖劲带队,去建水城。”

“这是疯了?”

“我也觉得,可廖劲格外冷静。”

“他这般冒险作甚?”

杨玄不知,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但不敢确定。

若是未曾发现战马被人动了手脚,此刻杨玄大概会感慨廖副使牛逼,廖副使义薄云天,廖副使……

杨玄突然身体一颤。

老贼也是如此。

二人相对一视,都面色发白。

“郎君,这绝对是故意的。”

“可他这般做为何?”

“人情?”

“人情之外还有东西,否则不值当!”

“名声!”

杨玄抬头,“没错。”

廖副使为了营救两个倒霉蛋,潜入了北辽城池,这特么和卷轴里那些孤胆英雄有何区别?

廖副使要声名大振了!

杨玄想到了收割流量这个概念。

廖劲收割了无数流量,成为顶流后,接下来就要流量变现,这需要积攒功劳。

随后……

黄春辉那老迈的模样在杨玄的脑海中浮现。

黄春辉一旦退下去,谁来接班?

北疆顶流廖劲在此,舍我其谁?

瞬间,所有的事儿都在杨玄的脑海中定型了。

“黄春辉在为廖劲铺路!”

……

当夜,那些男女睡的不安稳,不时有人惊醒,还有人做噩梦惨叫,闹腾不休。

“就特么一群废物!”

有军士被吵醒,不满的道。

“快别羞辱废物了。”

“那是什么?”

“是蛀虫。”

只知道吃喝和破坏。

杨玄也被吵醒了。

娘的!

他皱眉道:“都安静了。”

凌晨,魏灵儿迷迷糊糊的醒来。

“哎!冬青。”

魏冬青抬头,也是迷迷糊糊的。

“干嘛?”

魏灵儿起身,“廖副使不见了。”

“是呢!”

“还有……杨玄呢?”

“杨玄的那些人也不见了。”

“少了好些人。”

临时营地里仅仅剩下百余骑。

带队的队正过来,板着脸道:“诸位,用了早饭咱们就回桃县。”

魏灵儿问道:“杨玄他们呢?”

队正说道:“副使和杨司马他们有重要事去办,先走了。”

魏灵儿不知为何,缓缓回首北望。

“要回来啊!”

第252章 风水师 建水城不算雄城,作为直面北疆的第一线城池,这里百姓仅仅数千,军队五千,军民比例几乎一比一。

一条河蜿蜒如玉带,就在建水城的边上流淌而过,名曰:建水,建水城便是因此得名。

从建城到如今,建水城也仅仅在大唐立国初被那帮子骄兵悍将给暴打了一顿,直接破城。此后几度凶险,但好歹都守住了。

而今北辽越发强势,以一国之力,压制的北疆不敢抬头。大好形势下,建水城中的军民也颇为悠闲放松。

每日早上打开城门,任由城中百姓出入。或是去寻柴火,或是去放牧,或是去经商……

大车不时出入,骑马的百姓出了城门,就打马疾驰。

天气不大好,有些阴。

这等天气一场雨下来,基本上就和寒冬差不多。。若是你在野外没有雨具,这么一场雨就能要你的命。

远远的,有四个人蹲着眺望建水城。

“城门守军松懈,若是有一百骑就能突破。”杨玄觉得机会真的太好了。

“一百骑还未接近就会被发现。”廖劲眯眼看着城门方向。

“也是。”杨玄想到的却是乔装。

但一百骑目标太大了,就算是乔装也很难不引发守军的警惕。

“白日混不进去。”廖劲看了一会儿,起身, “回去寻个地方歇息。”

四人走后,几个牧民经过了这里。

“说是抓到了两个大唐的贵人, 其中一人是刺史。”

“不, 其中一人是皇子。”

“皇子?那还得了。”

“就是皇子, 你没看到前日城门一开,就有信使往宁兴去了?这便是去请功的。”

“详稳这下要升官发财了。”

“详稳好像没娘子。”

“那正好!升官发财娶娘子, 人生三大喜。”

二人远去,几个斥候缓缓归来。

“如何?”城门的军士问道。

斥候不下马,懒洋洋的道:“都跑了, 跑的比草原上最快的骏马还快。”

“唐军就是狗!”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气氛惬意之极。

没人想到唐人敢潜入建水城,就算是最大胆的脑洞都没想过。

斥候去了城守府。

耶律喜正在讯问。

“给事中之子,可知大唐朝中最近关于大辽的决议?”

潘正低着头:“不知。”

耶律喜呵呵一笑,“此乃大辽, 我劝你老实。”

潘正抬头,“我只是个纨绔子弟,这几年一直在玩耍。”

耶律喜微笑道:“可要我陪你玩玩?”

潘正颤栗了一下, “我发誓没说假话。”

“男人不受苦就不知天高地厚。”耶律喜刚想令人动手, 斥候来了。

“唐军远遁。”

耶律喜笑道:“看来你们并不重要。”

“因为同行的有北疆副使, 否则他们定然会为我等赴险。”陈子茂担心对方看轻自己二人,随后下狠手,急忙解释了原因。

“北疆副使……廖劲?”

“是。”

“廖劲为何亲来?”

“只因我等家族皆是显贵。”

“原来如此。”

耶律喜恍然大悟,把前后的逻辑都自洽了。

“你呢!”他指指陈子茂。

陈子茂正色道:“我家中并无要职,只是亲戚中有不少显贵。”

“那么说……你就无用了?”耶律喜摩挲着马鞭。

陈子茂面色难看。

“看押!”

耶律喜摆摆手, 有人把二人押解下去。

麾下将领纷纷拱手道贺。

“详稳拿下了大唐显贵之子, 此次算是要出头了。”

“给事中之子,宁兴那边定然会如获至宝。”

“不过不可刑讯, 否则生故。”

“外伤容易致死, 可以打成内伤啊!”

“如何内伤?”

“用垫子垫在胸口,拿棍子抽打。还有, 用棍子抽打身上,注意别打折骨头就是,不会有外伤, 死不了。”

“极妙。”

“还能灌粪水。”

“好手段。”

“倒吊着也难受。”

“弄几个丑女进去,这等公子哥定然会哭着求饶。”

“哈哈哈哈!”

大堂上笑声一片。

从三天前归来开始,每一次讯问都给大伙儿找了不少乐子。

……

十三岁的萧景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将军,也就是详稳。

阿娘说他还小,等十五岁后再送去从军, 跟随陛下狩猎大唐。

是的, 每一个北辽人看向大唐的眼神都是绿油油的,恍如看着一头肥羊。

“阿娘,我去练武了。”

萧景的家是三间土屋,中间的屋子是一家子平日活动的地方,两侧是萧景和父母的卧室。

“早些回来。”

“哦!”

萧景先去了城门处,羡慕的看着那些军士的甲衣和兵器。

军士们也习惯了孩子们羡慕的目光,懒洋洋的靠在墙上歇息。

在大辽,第一等好的职业便是从军,你要说做官,那是上等人才能做的美梦。

从军就不愁吃穿,若是悍勇立下军功,升官发财就在眼前。而且女子也喜欢寻军人成亲。

次一等便是商人,再次一等是牧民和猎人。

萧景的父亲就是猎人,到了秋季是他最繁忙的时候,几日前出门还未回来。

萧景羡慕了一会儿,就在城墙后面练刀。

刀是父亲用木材削制的,有些厚。父亲说要厚些重量才接近真正的长刀,否则以后一旦得了长刀,以前练习的刀法就白费了。

他练的满头大汗,这才准备回去。

“萧景,练完了?”守门的军士也熟悉了这个小子,笑着问道。

“练完了。”萧景昂首挺胸。

“啥时候从军做咱们的上官啊?”有军士取笑。

萧景却认真的道:“最多两年。”

父亲说再等两年,看看十五岁时能否把他送进军中。

“哈哈哈哈!”军士们一阵大笑。

夜色来临,萧景在家中吃了晚饭,有些坐不住。

“阿娘,我出去转转。”

“宵禁呢!”母亲没抬头。

“早就没用了。”萧景得意的道:“好些人晚上都出来玩耍。”

和大唐一样,太平日子过久后,什么禁令都会成为一张废纸。

“早些回来。”

穷人家的孩子都是散养,每日只要两顿饭和睡觉时间在家,其它时候父母懒得管。

萧景一声欢呼就冲出家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城中有市场,市场中此刻灯火通明,唯一一家青楼生意火爆的不行。

草原多部族,大辽每年都要清理不少。男子为奴,女子为妓。那些女子会发往各处,或是充为女妓,或是给军士为妻。

还有一等是人犯的女人。

大辽内部斗争的强度比之大唐也不遑多让,每年倒霉蛋不少,男子要么干掉,要么发配。而女眷就惨了,会沦为奴婢或是女妓。

大辽就有这么一帮子老蛇皮,每当知晓有高官权贵被拿下后,就眼巴巴的守着消息。一听到抄家的消息,马上就去打通关系,买些女人出来。还得意洋洋的道:贵人的女人睡起来就是不一样。

萧景还未曾萌动男女之情,所以在市场里转悠一圈,失望的没发现小伙伴后,就出来了。

刚出来就看到四个男子。

“哎!小郎君。”

一个男子冲着萧景招手。

“你叫我?”

“是啊!”

“你们有些有眼生嘞!”

“刚来的商人。”

“哦!”

为首的年轻人看着很和气,身后的中年男子笑的有些假,和父亲口中万恶的商人模样重叠;一个老人看着贼兮兮的,一个年轻人看着有些傻。

“你们要干嘛?”

“咱们做的是富贵人的买卖,想打听城中谁最有钱。”

年轻人笑眯眯的摸出一枚铜钱,“若是说的好,这是报酬。”

钱是大唐铜钱,但这在大辽很普遍。

大辽虽说武功鼎盛,但经济却是三国中垫底的存在,不说穷的一批,下层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否则萧景的父母也不会眼巴巴的想把他送进军中。

由此就能看出北辽经济窘迫,以至于百姓把当兵作为一项职业。

而大辽缺少流通货币,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大唐铜钱也堂而皇之的成了大辽的法定货币。

萧景看着铜钱,不禁有些垂涎欲滴。

前面那家店铺中的饴糖一钱能买一大坨,带回家去阿娘也能甜甜嘴。

“是成家,他家就在前面些,右边转过去那个大宅子就是了。”

“今日进出的车队可是他家的?”

“是呢!成家的牧场好大,这几日说是都要回来了,每日好些牛羊呢!”

大车是去拉东西,每日进出。

年轻人笑眯眯的把铜钱递给萧景,“以后想做什么?”

萧景接过铜钱,觉得手心发烫,兴奋的想到了饴糖,“我以后想从军。”

“从军作甚?”

“去大唐抢掠。”

“少年,理想不错!”

萧景去买了一坨饴糖,欢喜的跑回家。

“阿娘,阿娘!”

母亲闻声呵斥,“咋呼什么?”

萧景跑进屋去,因为家贫,所以晚上也不点灯,就借助着外面的些微星光,萧景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发呆,就冲过来,把饴糖高举。

“阿娘,你看!”

“饴糖?哪来的?”

“方才有人找不到地方,我给他们指路,他们给了我一钱,我就买了饴糖,阿娘你吃。”

“哦!还会干活挣钱了,真是不错,阿娘回头吃,先放着。”

萧景得了一小块,一直含着,直至睡前都舍不得咀嚼。

“阿娘,我的衣裳破了。”

萧景打开家中的木箱子找衣裳,却意外发现剩下的饴糖都在里面,“阿娘,你怎么不吃?”

“阿娘牙疼。”

躺在床上后,萧景渐渐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他突然想起前日家中吃风干的黄羊腿时,母亲啃那坚硬的肉很是厉害,怎地就牙疼了呢?

与此同时,杨玄四人出现在了成家。

成家不小,但也只是相对于建水城的规模而言。

“这里。”

老贼寻到了一个废弃的屋子。

四人进去。

“随便歇息一番。”廖劲坐下,轻声道:“那二人就在城守府后面的牢中,看守不是很严,不过要想劫狱,如何接应是个大问题。”

劫狱简单,但如何出城是个大问题。

“副使,成家的车队。”

“成家的车队怎么了?”

“可以跟着出去。”

“一旦发现不对,城门会关闭,就算是不关闭,也会严加盘查,混出去的可能太低。”

“下官说的是我们,不是那二人。”

“什么意思?”

“副使,建水城隶属于金山城管辖,金山城距此五十里,得知耶律喜拿获了大唐贵人,派人来查验……”

“理所当然,弄不好这几日就会来。”

“他们可以早些来啊!”

“你是说……伪装?”

“没错。”

“文书可伪装,可印鉴却寻不到。”

“其实,印鉴也可以打造。”

“谁能打造?你说伪造?”

“是啊!”

杨玄指指老贼,“下官这个不成器的随从,当年曾在北辽厮混过。”

“难道他还见过北辽印章?”北辽印章不是大白菜,上次北疆大捷从战死北辽将领的身上缴获了些,但此刻没在身边,想伪造也没办法。

“小人见过。”老贼颔首,哪怕是在昏暗中,廖副使依旧感觉到了一种专家的气息迎面扑来。

“哪一等印鉴?”

“哪一等都见过。”

廖劲,“……”

老贼淡淡的道:“当年小人曾在北辽游历,恰巧去观看过北辽皇陵,很是辉煌。其中有臣子捧着印鉴的陶俑,小人有些收藏的癖好,顺手拿了些。”

廖劲问道:“游历?你原先以何为生?”

老贼微微一笑,“小人原先是专为贵人看风水的。”

“啧!”廖劲牙痛,“是个人才。只是谁会伪造印章?”

“还是小人。”老贼优雅颔首。

廖劲不禁惊讶的道:“看风水还得会这个?”

呵呵!

老贼呵呵一笑,“看风水就是泄露天机,为了躲避天罚,学会刻印鉴是必须的。伪造印鉴用于作法,让天罚转向,此乃风水师的必修课,见笑了。”

贱笑了!

杨玄眼皮子抽搐。

廖劲问道:“如今没刻刀,没石料,你如何伪造?”

老贼起身,“待小人去厨房一探。”

老贼消失在夜色中。

再回来时,他手中多了一张纸。

“这家的书房不错,文房四宝都是上品。”

老贼赞道。

“印章呢?”廖劲问道。

“副使请看。”

廖劲接过这张纸,此刻他的视线早已适应了环境,加之修为高深,所以眯眼就看了个大概。

这是一份介绍文书,金山城派了一个名叫易木的官员,以及三名随从来查验两个大唐贵人的身份。

全文没有一点毛病,用词平缓却矜持,符合官场规矩。

最后是印鉴。

金山城城守印。

北辽的印鉴基本上都是一个风格,廖劲一看,几乎以为是真的。

他抬头,压住心中的惊讶,问道:“就小半个时辰,你就弄好了印鉴和文书,文书还好说,印鉴竟然如此之快,刻刀何来?石料何来?”

“无需,就一把小刀就好。”

“那伪造的印章呢?”

“被小人吃了。”

“吃了?”

“这季节的萝卜还是青了些,不好吃。”

第253章 做了好事记得要留名(为‘老巨!\’加更) 廖劲默然良久,等老贼坐下后,低声问道:“你这个随从哪寻来的?”

杨玄笑道:“捡来的。”

老贼当年在长安大牢中蹲着,躲避北辽皇室侍卫的追杀。坐牢做烦了,又担心后患无穷,所以甘愿跟着杨玄厮混。

只是没想到最后上了讨逆的贼船,下不去了。

“游历北辽,还参观过皇陵,会伪造印章文书……”

“只是些小道罢了。”

老贼当初在盗墓界独孤求败,被人撺掇去了北辽盗墓,盗的还是皇陵,结果被侍卫一路追杀。

若是谁高喊一声此人就是当年的盗墓贼,杨玄敢打赌,耶律喜愿意用建水城作为代价抓获老贼。

赫连峰会狂喜过望,随后咬牙切齿的把老贼带到皇陵前,先嚎哭几声,说子孙无能,令祖宗蒙羞了。随后把老贼千刀万剐,祭奠祖宗。

“先进城摸清城中的情况,随后再伪装成金山城官吏来查验。。有趣的谋划。老夫此刻倒是有些明白为何刘擎对你如此偏爱,换做是老夫,麾下有这等机灵且武勇,才干不凡的官员,也会偏爱一二。”

“副使过奖了。”

领导夸赞你,切记要谦逊,但又不可谦逊太过,否则会给领导留下此人虚伪, 城府颇深的印象。该欢喜就得流露些出来,但又要有些谦逊的姿态。

你要说这样做人好难, 比做演员难多了, 可这样的上等人无数人都想做。

人生如戏, 人类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在演戏,演技好的成了王侯将相。影帝成了帝王, 影后成了皇后,最佳男配角成了宰相重臣……

翌日,城门打开。

成家的车队在城外等了半宿, 一边发牢骚一边进来。

成家是建水城首富,和耶律喜关系也不错,不,是和历任城守关系都不错。

其一,新官上任要和地头蛇打好关系, 否则地头蛇会给你下绊子。其二, 但凡聪明的地头蛇都会在自己吃饱之余, 也让新官吃个半饱。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成家和耶律喜之间,就是狼和狈的关系。

所以车队带队管事骂骂咧咧的,守城的军士们也只能赔笑。

管事冷着脸指着车队,“可要查验?”

“不用不用。”军士赔笑。

管事冷笑, “大车上可带了大唐密谍, 你等不查验, 小心事后掉脑袋。”

军士尴尬的道:“是小人错了, 是小人错了。”

管事冷哼一声,这才带着车队进城。

等车队走远后, 军士冲着管事的背影呸的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狗仗人势。”

“哎!详稳来了,赶紧站好!”

尊敬的详稳大人开始巡查了。

他先巡查了城中, 并无问题, 也不可能会有问题。

随即他带着数百骑出了城,准备去狩猎。

深秋了,再过一阵子也该窝冬了, 到时候想出去都不能。所以趁着现在天气还行, 赶紧去打几头黄羊, 回来好生补补。

秋高羊肥,再来一坛子美酒, 噢哟!这小日子连给个皇帝都不换。

耶律喜走了一个多时辰后, 来了四骑。

“是官员,站好!”

守城的军士目不斜视,一人喊道:“哪来的?”

为首的官员是个年轻人,身后两个小吏,还有一个年轻随从。四人都带着斗笠,蒙着轻纱。这是防风的需要。

年轻官员揭开面纱,鼻子里轻哼一声,近前说道:“拿获了大唐贵人子弟也不说送去金山城,自家押着,这是想越过金山直接和宁兴请功吧?也不怕功劳太大,压死了谁!”

军士们心中一凛,随即脑补……

拿获了那两个棒槌后,耶律喜第一时间令人去宁兴报信,又缓了半日后,才派人去金山报信。

这是造成既定事实的意思。

金山城肯定想把两个棒槌拿捏在手中请功,可这一下却只能望穿秋水,期望功劳下来时,自己也能分润一些。

城守的怒火,怕是能焚烧了整座建水城。

军士们不敢接嘴,就一人去查验身份。

文书没问题,看着墨迹就是新鲜的。

印鉴也没问题。

“小人带路。”

一个军士赔笑。

“不用!”

年轻人冷着脸,“用不起!”

军士干笑,“是是是。”

看着四人熟门熟路的往城守府去,军士们议论纷纷。

“详稳这下算是得罪上官了。”

“怕个屁!”

“就是,详稳此次立下大功,回头怕是会成为金山那边的上官。”

“看看方才那人的脸色,分明就是羡慕嫉妒。”

四人到了城守府,门子见了冷着脸的杨玄,心慌的行礼,“敢问……”

“金山城使者易木,奉命来查验人犯!”

门子飞也似的跑进去。

“金山那边来人了。”

留守的官员一怔,旋即苦笑,“详稳晚了半日去禀告金山城,犯忌讳了,不过此事他倒是可以不在意,咱们却坐蜡了。”

有人问道:“那该如何?”

官员问道:“只说了查验身份?”

门子点头,“是。”

官员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要强行带走人犯,咱们就麻烦了。谁去?”

众人你推我让,没人愿意去承受来自于金山城的怒火。

至于身份,守城的军士就初步验证了。

最后,一个小吏苦着脸被点出来。

“恭谨些就是了。”

小吏出去,行礼后,杨玄淡淡的道:“查验身份!”

文书就在他的手中随风飘荡。

小吏赔笑道:“不敢不敢。”,但他还是瞥了一眼,没错。

“小人带路!”

牢房在城守府的后面,得绕过去。

外面有五个军士看守,压根不敢看这些上官,可见等级森严。

进了牢房,杨玄蹙眉拉起了面纱,伸手在面前扇动。

特娘的,真以为自己是宁兴来的贵公子不成?矫情!

小吏和带路的狱卒腹诽着。

一路到了最里面。

陈子茂和潘正被关押在一间牢房里,脚被铁链捆着,一头连在了牢房中间的地桩上。

听到脚步声,二人抬头,随后低下头。

“我要问话。”

陈子茂身体一震,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潘正同样如此。

陪同的小吏笑道:“可要小人帮忙?”

杨玄斜睨着他,“你觉着自己能帮上忙?”

老贼变着嗓子,尖利的道:“滚!”

杨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太监的声音吗?

麻痹!

滚就滚!

小吏知晓这里面说不得有些隐私,沾染上了自己倒霉,打开门后,就带着狱卒出去了。

“你们……”陈子茂盯着四人看。

“闭嘴!”杨玄眯眼看着他们,“脱衣裳!”

“什么?”

杨玄揭开面纱。

“你!”

稍后,二人脱掉了外裳,但裤子没办法。

“副使。”杨玄回身。

他也想装个比,奈何实力不够。

廖劲上前,俯身在陈子茂的脚下一捏,铁链竟然被捏断了。

他如法炮制,潘正也解脱了。

“换衣裳。”

廖劲和王老二和他们二人换了衣裳。

此刻他们明白了用意,哪怕是做事儿讲究有来有往有回报的陈子茂,也在死里逃生的巨大惊喜下红了眼眶。

“多谢副使。”

潘正一言不发,只是用力点头。

只等二人脱困,副使大人的流量基本到手。

至于杨玄,他刷的是大腿,不过能顺便收割一波流量也不错。

“多谢了。”

二人冲着杨玄行礼。

“赶紧走。”

杨玄看了王老二一眼,“老二,要听副使吩咐。”

“哦!”王老二低头。

杨玄突然有些心酸,揉揉他的头顶,低声道:“若是觉着危险,就自己跑。”

“哦!”

王老二抬头,眼睛亮亮的。

廖劲的耳力看来很出色,淡淡的道:“老夫在,他死不了!”

一股自信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廖当初面临着一家四姓的威压,依旧不肯出卖黄春辉,这份节操杨玄还是相信的。

杨玄颔首,“如此,我先行一步。”

若是老二出了岔子……杨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杀人!

这一刻他只想到杀戮。

廖劲是罪魁祸首!

这位副使的手段堪称是狠辣无情,对别人无情,对他自己同样无情。

为了造势,他可以悄无声息的把两个贵人子弟坑了,顺带把自己也坑了。

若非杨玄心生疑惑,顺路检查了那两匹马,估摸着此刻还得赞誉尊敬的副使大人牛笔。

杨玄带着老贼和两个还不知道自己被廖劲卖了一次的棒槌出了牢狱。

“确认了,便是贵人子弟。耶律详稳好运气。”

“呵呵,过誉了。”

陪同的小吏把他们送出城,回来禀告。

“先是板着脸,怒火十足啊!等查验了身份无误后,出来时就和气了许多。”

官员不屑的道:“前倨后恭,无耻之尤。”

“详稳的功劳妥当,他们自然也得示好。”

“人呐!”官员唏嘘道:“市侩!”

牢狱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

廖劲低声道:“叫起来。”

王老二:“叫什么?”

廖劲蹙眉,“叫救命。”

“救命!”

你就不会主动加个啊?

王老二扯着嗓子喊:“救命!”

狱卒们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光影中,人影和浮尘一起浮动,恍若鬼蜮。

等到了近前,就见牢里两个人犯突然抬头。

“不对,换人了!”

一个狱卒惊呼。

呯!

牢门飞了出来,几个狱卒正好撞上,被撞的飞起。

“走!”

廖劲一马当先往外走。

走几步他觉得不对劲。

砰砰砰砰砰砰!

身后不断传来声音,像是开门。

他回头一看,王老二正在把牢门一个个打开,那些被关押的人犯都愣住了。

“走!”

王老二追了上去。

廖劲问道:“为何要救他们?”

“阿娘说,人倒霉的时候别忘记做好事。”

“为何?”

“阿娘说,神灵会护佑做好事的孩子。”

廖劲楞了一下,觉得这娃的母亲太天真。

“你阿娘还说了什么?”

“阿娘还说,做了好事记得要留名。”

王老二回身,“我叫王老二。”

那些人犯楞了一下,接着狂喜冲了出来,跟着二人往外跑。

守门的五个军士听到了震动,正在探头探脑的。

廖劲一马当先冲出来,军士们狂呼大吼。

“有人劫狱!”

刀枪飞舞……也就飞舞了一下。

随即成了五个死人。

王老二抢了一把长刀,廖劲长枪在手,随即冲杀进了城守府中。

“谁?”

官吏们正在笑话金山城官吏们变色龙般的嘴脸,被两个杀神冲了进来,刚楞了一下,城守府中就成了地狱。

廖劲一杆长枪在手,挑,刺,扫……

人杀的差不多了,廖劲兴起,一掌拍去,支撑大堂的木柱子断了。

里面受伤的几个官吏在惨嚎。

再一掌,木柱子又断了一根。

只需再断两根木柱子,大堂就会倒塌。

王老二点燃一块布,丢了进去,随即把一罐子灯油打破在边上。

轰!

“走啦!”王老二有些不耐烦的回头招呼。

廖劲愕然,发现自己拍断木柱子有些多余了。

火焰升腾。

驻军在赶来的途中。

人犯们全都逃了出来,四处乱窜。

最多的是往城门那边去。

正好成家的车队卸完货后再度出城。

“人犯逃出来了。”

人犯们拼命往外面逃,抢刀抢马,随即无师自通的结阵往外冲。

一时间城门处乱作一团。

一番厮杀后,三个人犯成功冲出了城门。

等耶律喜接到消息回来时,看着这个烂摊子,不禁呆若木鸡。

“人犯跑了。”

人犯跑了,他送去宁兴的表功文书就会变成催命符。

“追!”

耶律喜铁青着脸,带着三千骑再度冲出建水城。

“分散去追!”

三千骑分散成多路去追杀。

城中,军士们灭掉了城守府的火,发现官吏们尽数死了,而大牢也成了一片废墟。

萧景也来看热闹。

“说是死了好些人!”小伙伴兴奋的道:“那两个大唐贵人跑了。”

萧景信誓旦旦的道;“以后我从军,定然能抓更多的人来。”

他看了一会儿热闹,随后准备回家。

路上他遇到了那夜四人中的二人。

“萧景。”

“哎!”

“你这是去哪玩了?”

“去看热闹,你们的生意做成了吗?”

“没做成,对了,萧景,我们要去接应送货的车队,你知道建水哪里的桥能过重车吗?”

“就在后面。”

“你带路,我给钱。”

“好!”

以上是廖劲和萧景的对话,王老二要做的只是拿出了两枚铜钱表示不会赖账。

三人出城。

守城的军士问道:“萧景要去练武吗?”

萧景得意的道:“我们一起去!”

守城的军士熟悉他,对王老二和廖劲也只是看了一眼。

人犯都跑了,这时候严加查探作甚?

出了城,萧景带着他们找到了那座桥,也得到了钱。

“以后你要做什么?”王老二问道。

“从军,去大唐劫掠。”

“好。”

二人过桥。

“为何不杀他?”

“真正有志向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志向整日挂在嘴边,整日把志向挂在嘴边的都是大话精,不值得杀。”

“这话是你娘说的?”

“不。”

“是郎君。”

第254章 见过主人 “追!”

耶律喜口角溢出白沫,手持皮鞭抽打着麾下的将领,骂道:“蠢货!竟然连个人犯都看不好。”

将领跪在那里惨嚎,却不敢动。

他知晓耶律喜要疯了……

擒获两个大唐贵人子弟后,耶律喜先往宁兴送报功文书,这犯了官场大忌:越级禀告。

耶律喜把金山城得罪惨了。

若是人犯在手也就罢了,宁兴那边一个高兴,弄不好就能让耶律喜平地飞升,官升三级,到时候金山城算个屁。

可人不见了。

宁兴那边接到表功文书定然欣喜异常,皇帝龙颜大悦:“耶律喜不错。”,随后派人下来提人。

等得知人不在了时,宁兴会是什么反应?

将领觉得宁兴会觉得自己被骗了。

而且是骗了皇帝。。

死罪!

耶律喜此刻定然是要疯了,会拼命找人垫背。

“啊!”将领一边惨叫,一边偷偷抬头,飞快的瞥了耶律喜一眼,正好耶律喜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在看着他。

将领心中一个咯噔。

卧槽!

这个狗东西想拖我垫背!

将领毫不犹豫的弹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喊道:“耶律喜,你欺骗陛下,罪大恶极!”

周围的将士楞了一下。

耶律喜的眼珠子都红了,“贱人!”

将领不等他咆哮,快速说道:“耶律喜偷偷令人去宁兴表功,得罪了金山城,他死定了。他如今就想把罪责推在我等身上。一旦让他得逞,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将士沉默看着二人。

此事的经过大伙儿一清二楚。

唯一的问题是人犯是如何逃出去的。

耶律喜冷笑,“我当时在外巡查,人犯为何能越狱?你当时坐镇城中,却坐视人犯越狱不说,更是坐视人犯把城守府官吏屠戮一空,这不是你的罪责是谁的?”

是啊!

将士们又看向将领。

将领涨红了脸,“从越狱到杀完人,不过是二十息, 我得知消息时,人犯已经冲到了城门口, 你让我如何拦截?”

耶律喜冷笑, “两个人犯都是纨绔子弟, 修为浅薄,连我军一个军士都不如。你想说什么?, 是这两个无能之人,竟然在二十息之内成功越狱,并杀光了城守府的官吏?”

是啊!

别说是那两个纨绔子弟, 就算是换了耶律喜本人也做不到。

将领竟然无言以对。

耶律喜眼中杀机四溢。

将领脑海里突然闪过灵光,“不对!金山城的使者不对!”

耶律喜心中一凛,接着狂喜。

他想甩锅,最好的接盘侠是上官。可金山城没啥错处,他哪敢出手?

“什么使者?”

“就在人犯越狱大半个时辰前, 金山城来了四个使者, 他们持有文书, 说是要查验人犯身份。”

“谁监督?”

“小吏。”

“人呢?”

“……”

耶律喜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城守府的官吏都死光了。

“去问问。”

第二日传来消息。

“金山城并未派出使者。”

耶律喜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是谁?”

他觉得自己被人坑害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金山城的上官。

“金山城也没有一个叫做易木的官员。”

“那个贱狗奴!”耶律喜发誓这事儿就是上官干的。

直至几个斥候急匆匆的赶来。

“发现了唐军骑兵,朝着北疆那边去了。”

将领恰好也在,顿时就蹦了起来,“那些使者多半是唐人假扮的!哈哈哈哈!”

他这两日一直担心被耶律喜当做替罪羔羊推出去,此刻得了结果,不禁狂喜。

“易木……”

成家的家主也被请来集思广益,他读过书, 略一思忖就说道:“详稳, 易木二字连在一起, 便是一个杨。”

耶律喜摆摆手,“我要歇息。”

众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随即告退。

成家的家主摇头, 出去说道:“详稳完了。”

下午, 耶律喜强打精神说是出去散心。

去吧去吧!

将领希望他出门就被野狼咬死, 如此大伙儿都安全了。

耶律喜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成家家主再度被请来。

他叹息一声,“你等的麻烦大了。”

将领不解, “为何?”

“此事捅到了宁兴, 陛下自然会知晓。陛下会觉着自己被糊弄了。诸位,帝王之怒自然要寻个地方发作,可耶律喜不见了,陛下的怒火会冲向谁?”

众人面色煞白。

成家家主起身,“诸位保重。”

……

陈子茂二人被营救出来后, 恨不能马上远离建水城。可杨玄却不肯,四人一直在边上等待,直至廖劲和王老二成功出城。

前出不过五里地,就遇到了游弋接应的骑兵。

“走!”

众人打马疾驰,直至出了十余里,这才放缓速度。

“敌军会追击吧?”潘正小心翼翼的寻杨玄来建言,“咱们是不是快些?”

“不用惧怕。”这里五百精锐骑兵,有廖劲带头冲杀,怕个鸟。

“敌军就算是追击,也会是分兵,一两千敌军咱们一冲就散了,安心。”

杨玄看了廖劲一眼。

廖劲也看了他一眼。

一种叫做脉脉的情绪就这么诞生了。

就这么旅游般的走了两日,潘正终于忍不住了,寻了杨玄问道:“杨司马,周宁果真是你的心上人?”

杨玄蹙眉,“你问这个作甚?”

潘正打个哈哈,“不瞒杨司马,我也是周宁的爱慕者之一。周宁冷若冰霜,我有些好奇为何会喜欢你。”

“你觉着呢?”

“俊美?”

“不!”

“那是什么?”

“我有才。”

潘正:“……”

他被打击了一通,回去后,陈子茂问道:“可问到了?”

“他说周宁喜欢他有才。”

“你信?”

“我不信。”

“女人喜欢男人,第一是相貌,杨玄看着长相还不错,可算不得顶尖。”

“可他文武双全。”

“我这般才华横溢。”

“可他文武双全!”

“我家世出众。”

“可他文武双全!”

陈子茂叹息,“是啊!文武双全。”

二人脱离险境后,借着这个八卦迅速恢复着世家子弟的从容。接着就开始骚扰廖劲,不断示好。

“桃县那边还有急事,老夫先回去了。”

成功刷到流量的廖劲,就像是一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老蛇皮,在被两个‘怨妇’缠的心烦意乱后,果断闪人。

廖劲竟然带着十余骑就走了。

潘正还关切的道:“十余骑会不会少了些?若是遇到敌军游骑怎么办?”

“呵呵!”

杨玄打个哈哈。

除非是大股敌军围杀,否则廖劲凭着一杆马槊就能横行草原。

两三百人压根就拦截不住他。

老贼干咳一声,“郎君,此事看来就是如此了。”

“对。”

廖劲够狠,胆大心细。

随后这群贵人子弟会写信回家,家人得知消息后,不管什么心思,都必须为自家孩子的救命恩人高唱赞歌。

廖副使的威名将会响彻长安。

老贼有些不满,“咱却成了陪衬,白白历险。”

王老二也有些不满,“这阵子连好肉都没吃着。”

杨玄也有些不满,但同样作为上位者,他知晓许多事只能有一人出头,其他人只能作为陪衬。譬如说他在太平时光芒万丈,可曹颖等人却成了默默无闻的垫脚石。

这便是现实。

换另一种说法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个人的成功,往往会以其他人的平庸作为代价。”

老贼送上彩虹屁,“郎君这话精辟。”

“有人来了。”

殿后的骑兵高喊,“是北辽人,哎!还是个将领。”

杨玄回头。

卧槽!

这……

“耶律喜?”

“追!”有人急吼吼的准备出动,杨玄举手,“止步!”

详稳大人并未逃跑,而是缓缓而来,就像一个为了情郎离家出走的少女,在见到情郎时欢喜又羞怯的模样。

这什么意思?

杨玄的脑海里转了几个念头,淡淡道:“何事?”

详稳大人拱手,“陈州听闻颇为宽敞?”

“没错,宅子也多。”

“不知可好讨生活。”

“若能心思如一,肉管够。”

“若是天上来了雷霆……”

“我一手遮挡。”

“对了,易木……”

“杨。”

众人被这番对话弄懵了,就见耶律喜下马跪下。

“见过主人。”

呃!

潘正愕然,“这什么意思?”

陈子茂眸色深沉,“他愿意为奴,做杨玄的奴隶。”

“为何?”

“我特么哪知道那么多为何?”

“你知道,从来你的谋算就最为出众。”

“我们跑了,耶律喜会倒霉,所以他逃了。可天下之大谁能庇护他?唯有北疆。”

“那他为何不寻廖副使他们?”

“官位越高的人,心越狠。弄不好啥时候就把他作为筹码丢出去。”

“杨玄心不狠吗?”

“你看看杨玄的随从,那便是草原人。耶律喜多半是看到了这个,所以才向杨玄低头。”

“问题是弄个敌将为奴,这……”

“这里是北疆。”

杨玄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但他迅速镇定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

耶律喜恭谨的道:“小人能杀人。”

这看似答非所问,却让杨玄很满意。

奴隶没有资格要什么,只能看你能为主人奉献什么。

“你走后,建水城如何?”

杨玄只是随口一问,可随即一个念头就驱之不去。

王老二低声道:“郎君鼻息咻咻,就像是当初你一般。”

老贼怒了,“老夫何时鼻息咻咻?”

“你看着青楼女妓白生生大腿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

“放屁!”

耶律喜说道:“小人走了两日,他们定然慌乱,不过谁都害怕出头被当做是替罪羊。”

“所以他们会内部争斗?”

“是!”

“没人制止?”

“原先有,都被杀光了,还点了一把火,把建水城的文书账簿都烧光了。小人在时就发现有人在疯狂侵吞钱粮,只是那时小人没心思管这个。”

尼玛!

账簿烧没了,钱粮的数目也没了。

此刻不贪腐,还待何时?

老贼唏嘘道:“这北辽和大唐都是一个尿性啊!”

“你该说人都是一个尿性。”

杨玄从不觉得贪腐是某个民族的专利,贪腐归咎于欲望,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想办法去实现。

仅此而已。

陈子茂走过来,拱手,“杨司马,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担心那些追赶耶律喜的人赶到?”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般直白?

陈子茂微笑,“我亦有杀敌之心。”

杨玄看着他,良久赞道:“好汉子。”

陈子茂微笑,果真公子如玉。

“如此,你去哨探一番。”

陈子茂面色一变。

“哈哈哈哈!”

杨玄大笑走过去,拍拍耶律喜的肩膀,“起来。”

耶律喜起身,恭谨的道:“任凭主人吩咐。”

“我有个念头。”

“主人请吩咐。”

曾经的详稳大人,此刻却正儿八经的学起了如何做奴隶。你还别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潘正过来,见陈子茂白皙的脸上多了恼火的红晕,就低声道:“最近我发现了些事,杨玄此人你和他好好说话,那他多半会和气以对。你若是藏着掖着想利用他,他就会给你一耳光。”

陈子茂面色微冷,“我何时想利用他了?”

“先前你冲着耶律喜微微一笑,还把玩了一番扳指,那扳指是玉质,非权贵不能用。你想用身份来勾搭耶律喜。”

“胡言乱语。”

“耶律喜知晓你我的身份,长安贵人啊!比起投靠一个没有底气的司马,投靠一位贵人显然更划得来。耶律喜一旦投靠你,你就能凭着这个奴隶挽回此行的负面影响,甚至还能成功逆袭,成为长安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潘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虽说杨玄此人我也处不来,但好歹他救过咱们两次,做事有些良心,嗯!”

“我压根没有这个心思。”

“你有没有自己有数,对了,耶律喜不可能会看上你。只因权贵子弟更没有担当。”

杨玄那边在问耶律喜。

“此刻你若是回去,那些人可会阻拦?”

“不会,只要宁兴的使者没来,我还是城守。”

“如此甚好。”

杨玄回身招手,意态从容。

陈子茂淡淡的道:“他招呼咱们就如同是召唤阿猫阿狗一般。”

“和人相处不要事事都琢磨出一个结论,累不累?”

潘正走了过去,陈子茂磨磨蹭蹭的也跟了过来。

此行他算是彻底的栽了……作为组织者,他带着这群公子哥小姐沦陷马贼手中,接着又和潘正被擒,以至于北疆出动副使来营救。

想到这里,陈子茂心中煎熬之极,但面色不显。

“你二人先回去。”

“为何?”陈子茂下意识的问道。

“这里是草原。”杨玄看着他,冷漠的道:“我的话便是军令,你,想质疑我的军令吗?”

百余护卫手按刀柄,目光锐利,如狼群般的盯住了陈子茂。

陈子茂被刀子般的眼神扫过,“不敢。”

“那就回去!”

等二人一走,老贼问道:“郎君,咱们去何处?”

杨玄挑眉,“想不想去快意一把?”

“自然是想的!”

众人围着他。

眼神灼热。

杨老板从到了太平开始就捷报频传,把太平从一个罪恶之城变成了一个商人趋之若鹜的好地方。他说要快意一把,那定然是功劳。

娘的!

大伙儿出来一趟,虽说都有些功劳,可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追杀。

憋屈啊!

跟着杨老板去快意一把!

杨玄看着众人。

“突袭建水城!”

第255章 下官破了建水城 “家里原先是做什么是?”

“家中原先是牧人,日子不大好。十五岁时,小人便从了军。”

“从军为何?”

“为了吃饱饭,有衣裳穿。从军后,小人杀人无数,一路积功升官……”

“倚仗的是兵法,还是刀法?”

“都有。”

牛比吹的有些小清新啊!

周围几个军士的眼神不对。

“杀人多了,就升了官。其中也被人冒功数次,不过小人没吭声。”

“为何?脾气好?”

“没。只因第一次质疑被毒打了一顿,从此我就知晓,除非有把握,否则不要和贵人发生冲突。”

“所以此次你觉着把握很大,这才越级上报?”

“是。。不过小人如今想来,还是憋屈太久,想出人头地的心思太重,失了分寸。”

看到乌达质疑的眼神,耶律喜淡淡道:

“能做到建水城的城守,刀法必须好,否则我早已死在了半途。而兵法必须也得好,否则率领麾下必然无能。”

有趣的一个人。

至少没说什么高大上的理想。

从军为何?吃饱饭,有衣穿。

“对北辽如何看?”

“很强大,很穷。”

“穷如何说?”

“上面人有钱,小人也有钱,就是穷了百姓。”

“千百年来穷的都是百姓。”杨玄说道:“百姓不穷,那些权贵豪绅如何能富?”

耶律喜一怔,拱手:“主人此言甚是。那些上等人正是靠着盘剥百姓才成为富人。”

杨玄这一路行来,对大唐的现状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的出发点高,看财富自然不会锱铢必争,而是要看矛盾。一句话:权贵豪绅靠着剥削下等人富裕。

老贼不解,“郎君,大唐比北辽好些吧?”

杨玄摇摇头。

“大唐刚开国时, 官吏还算清廉。田地还多,皇帝酬功也方便, 于是权贵高官们觉得心满意足了, 百姓也安居乐业了, 矛盾也少了,于是号称大治。

可随着时光流逝, 权贵高官豪绅们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些都需要更大的财富权力。加上每年都涌现不少新贵来分润财富权力,于是田地和权力渐渐被挤兑的有些窘迫。

演化到现在, 兼并田地越演越烈,权力斗争越演越烈……于是流民不断,政争不断。

流民要吃饭,没饭吃就会造反。去年零星造反的消息不时传来。

朝中的政争越发的激烈了, 新贵和传统权贵们展开了利益争夺战,不死不休。面对这等局面,那位来了一招合纵连横,竟然联手一家四姓来制衡朝局。

此举看似平息了政争,但却埋下了君弱臣强的祸根。

一家四姓和他们所代表的的权贵们势力不断在膨胀,已经影响到了皇权。而那些被抛弃的权贵豪绅们在酝酿不满。

现在就缺一点火星,整个大唐就会炸起来。”

老贼暗喜, “郎君,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杨玄挑眉,“没错。”

建水城在吵闹。

城守府被一把火烧了,众人就征用了边上的一个宅子当做办公地。

文官没有了, 武人们第一次做主,发现格外的爽。

但没有谁愿意出头掌总, 往日牛皮哄哄的将领们, 在为了推卸责任而争执不休。

下面的将士们也隐约知晓了大事不妙, 但这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正好没人监管, 咱们乐呵乐呵。

于是守城的军士也懒散了。

“哎!咱们轮换来吧。”

“好!”

两个军士蹲在城门洞中, 裹着蓑衣打盹。

“咳咳!”

有人咳嗽。

“咳咳!”

“寻死呢!”

一个军士被吵醒了, 大怒抬头。

“详稳?”

耶律喜冷冷的道:“一群蠢货,召集他们来。”

军士飞也似的跑了回去。

“详稳来了, 要诸位去城门那里。”

正在争吵的将领们心中一松,都乐了。

“详稳来的好啊!”

咱们不用背锅了, 大喜!

于是众人笑着到了城门处。

详稳身后有数十人,因为秋雨绵绵, 都披着蓑衣,带着斗笠。

细雨纷飞, 看着就像是男女之间磨磨唧唧的缠绵。

众将聚拢,行礼,“见过详稳。”

大佬,回来就好啊!

众人抬头,就看到耶律喜恭谨回身。

“主人。”

身后一个年轻人微笑,就像是即将进食的猛虎般的矜持道:“动手!”

他的身后,数十人在狞笑。

“你好面熟!”有人惊呼。

“杀光!”年轻人微微颔首,还冲着那人微笑。

随即数十人扑过来,乱刀砍杀。

秋雨绵绵,没人出入,前方有户人家开门,正好看到这一幕,男子下意识的把

门关上。

回身对妻子说道:“详稳回来了,杀人了,都躲好。”

城头值守的军士惊讶的道:“下面什么动静?”

两个蓑衣斗笠男子飞掠上来,十余值守的军士骇然。

“杀!”

横刀掠过雨雾,溅起血花无数。

二人顺着城墙扫荡,转瞬就杀了十余人。

远方,黑压压一片逼近的骑兵看到了城头的动静,开始加速。

马蹄声有些沉闷,就像是天边的闷雷。

另一侧守城的军士被雨雾遮蔽了视线,但听到了惨叫,就揉揉眼睛,一边过来,一边问道:“叫什么?”

他走过一段,就看到一个男子冲着自己狞笑。

随后身形飞掠而来。

“敌袭!”

尖叫声在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

马蹄声骤然大作。

乌达带着一匹空马赶到,“郎君!”

杨玄飞身上马,数十人一一寻到自己的战马,随即跟上。

“突袭!”

数百骑顶着雨雾冲进了建水城。

此刻另一侧值守的军士发现不对劲,长久以来的太平让他们觉得不可能会遭遇敌袭,所以就令人去军营报信。

“让他们去巡查。”

吩咐完毕,小头目回身看着外面,骂道:“眼前都是水雾,什么都看不清。”

马蹄声渐渐清晰,小头目不耐烦的道:“可是金山城的人来了?”

建水城出了大事,这群棒槌将领选择了隐瞒,准备商议出谁来做背锅侠后再令人去请罪。

他回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的打个哆嗦,随即身体恍如凝固了一般。

数百骑在雨雾中逼近了军营。

军营大门的数名军士正在叫喊喝问。

为首的骑兵举刀高呼,“我北疆军……”

数百骑齐声高呼,“威武!”

随即数百骑冲进了军营中。

“敲钟!”小头目浑身颤栗,“快!敲钟!”

没人搭理,小头目回身,就看到了一个男子。

斗笠下的双眸冷厉。

随即横刀从他的脖颈前抹过。

此刻敲钟已经失去了意义。

军营中,因为将领们这几日聚在一起议事,没人管,所以五千军士在营中也放了羊,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或是聚众赌钱。

阴雨绵绵的日子,躲在敞篷里多舒坦?

直至听到了惨叫,以及密集的马蹄声,有人才探头出去骂道:“号丧呢!”

一骑冲了过来,一刀抹过。

失去头颅的尸骸倒退,倒在了摆放着赌资的土布上,鲜血从脖颈处喷了出来,满帐篷都是。

“敌袭!”

尖叫声和马蹄声一起惊破了营地。

那些北辽人从帐篷中冲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战马的铁蹄,以及骑兵的长刀和长枪。

“不要让他们集结起来!”杨玄带着一百骑在营中四处冲杀,把那些刚聚拢的敌军冲散。

但北辽军不愧是精兵,哪怕是遭遇突袭,依旧拼死集结了数百人。

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让杨玄有些怀念副使大人的马槊。

若是老廖在,让他顶在最前面,只需一百骑就能击溃那些敌军。

“主人,小人去!”

耶律喜眼珠子都是红的。

“好!”

耶律喜带着一百骑冲了过去。

长刀时而势大力沉,时而灵巧机变,刚聚起来的敌军竟然无人能挡住他。

“是详稳!”有人惊呼。

耶律喜知晓自己杀人越多,杨玄对自己的信任就越多,所以毫不犹豫的带着人击溃了这股曾经的麾下。

“详稳杀人了!”

北辽军心大乱,耶律喜喊道:“有人谋逆,跟着我杀敌!”

杨玄颔首,“不错不错。”

这么一喊之后,那些北辽将士越发的懵逼了,不知哪边是对头。

少顷,有人溃逃,随即引发了崩盘。

整个营地都乱了,骑兵们轻松而肆意的砍杀着,那些乱军没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

“放开一条口子!”杨玄吩咐道。

口子一放开,那些北辽军拼命的往外面钻,而唐军就跟着后面砍杀。

这一路砍杀弥漫到了整座城池。

“有人谋逆,详稳带人平叛,都别出门!”

杨玄令人高喊,于是整座城池诡异的一边喊打喊杀,一边安静如坟地。

唐军分开追杀,那些溃兵到处乱钻,有人想进民居,可百姓不傻,担心自己被连带,所以紧闭房门不纳。

萧景一家子也是如此。

“啊!”

一具尸骸倒在了他家门外,萧景看到了长刀,也看到了钱袋子。

他心动了,趁着母亲进去找刀子的机会,悄然开了门。

长刀拿进来,接着是钱袋。

“大郎!”

母亲的惊呼在身后传来,一股压迫感来自于头顶上方。

萧景缓缓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被飞溅了不少鲜血,看着格外狰狞。

横刀举起。

萧景崩溃跪下,嚎哭,“饶命!”

母亲冲了出来,毫不犹豫的扑在他的身上,喊道:“饶命!”

萧景尽力卷缩着身体,把整个人都躲在了母亲的庇护之下。

横刀没有落下来,马蹄声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起身,把浑身被吓软的儿子拖回家,不忘把钱袋拿进来,随即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阿娘。”萧景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就是那夜给了我一文钱的人。”

母亲低声问道:“以后可还敢从军?”

萧景眼中多了惧色,“不去了,阿娘,我跟着阿耶学狩猎吧!”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半个时辰,直至老贼带着人寻到了杨玄。

“郎君,收获不少。”

十余辆大车上拉的都是财物。

“府库中的钱财都在这了,不过最多的还是成家的钱财,啧啧!那成家家主果断的让小人都不忍杀他。一进门就主动把钱财全数交上来,还把家中的女人都献了出来。”

“钱财去了他还能挣。”杨玄觉得这便是豪绅和百姓的区别。百姓被抢走了家财,就和坠入深渊差不多。可豪绅有产业,只要产业在,财富就会源源不断的再度聚拢。

“走!”

到了城门处,杨玄勒住战马,“老二,弄了笔墨来。”

毛笔在手,杨玄在城门中写了一行字,随即一行人带着车队隐入了雨雾中。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军士摸了过来。他望望外面,回身喊道:“都走了。”

建水城顿时就活了过来,幸存的溃兵们聚拢在一起,竟然只剩下了千余人。

“都走了。”

“看,那里有字,寻个识字的人来。”

成家家主来了,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道:

“杨玄到此一游。”

“杨玄?”

“是杨狗!”

……

廖劲回到了桃县。

“此行如何?”

黄春辉伸手在炭火上烤着。

廖劲坐下,接过热茶,先惬意的喝了一口暖暖身体。

“先救了他们,再弄个手脚,丢下两人,随后进建水城把他们救了出来。”

很短的介绍,但对于黄春辉这等人来说,他看重的也仅仅是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杨玄如何?”

“此次老夫一直在旁观此人,行事机敏,有胆略,狡黠,做事有底线。”

“不狡黠的是蠢货。这么说,是个有德的人才?”

“对。”

“他一去临安,刘擎就把临安军交给他操练,进一步大概是想让他掌军。临安不少人悄然上书,很是不满。如此,都打回去。”

“相公英明。”

“不是英明,我北疆看似蒸蒸日上,可北辽一直在虎视眈眈。我们需要什么?人才!若是让张楚茂之辈手握大权,我北疆迟早会沦为北辽铁骑的猎物。”

“刘擎致仕还早吧?”

“他是还早,可他也不可能长久在陈州为刺史。未雨绸缪,老夫在栽培你为接班人,刘擎也在栽培杨玄为接班人。”

“卢强呢?”

“卢强不错,可管辖陈州。但统领一方征战却力有未逮。若是把陈州交给他,只能守成,一旦遭遇剧变,他无力应对。”

廖劲点头,“就是年轻了些。”

黄春辉笑道:“年轻是年轻,可你别忘了,大唐多少年轻显贵?他背后无人支撑,唯有用功劳来进取。慢慢来吧,不着急。”

“是啊!再有,咱们是能护着小崽子们,可一味护着却也不行,还得让他们经历些风霜。”

“这话没错。”

第二日,按理杨玄该回来了。

没来!

回来的是陈子茂和潘正两个倒霉蛋,一问,说是杨玄令他们先回来。至于杨玄,天知道野哪去了。

第三日。

没来!

廖劲觉得不妥,“相公,莫非是出事了?”

黄春辉同样觉得不对劲。

“最近细雨雾气大,难以察觉敌军逼近……令人去哨探。”

黄春辉有些心中没底。

刘擎遣人来了桃县。

“刘使君说杨玄在桃县许久,州里积压了不少公务,等着他回去处置。”

黄春辉淡淡的道:“有事。”

两个字就打发了刘擎的使者,但官员们都觉得大事不妙。

“相公,下官请命率军去接应。”江存中果断请命。

张度想去,但他率领的是玄甲骑,这是北疆的镇山之宝,不可轻动。

有人说道:“年轻人骤然高位,却有些飘飘然,否则紧跟着廖副使回来,哪来那么多事?”

有人赞同,“是啊!弄不好是去截杀北辽斥候,想立功呢!”

此行大伙儿都看出来了,是为了廖副使刷流量。杨玄就去打了个酱油。

黄春辉淡淡的道:“年轻人不想着立功,难道想着睡女人?”

呃!

众人无言以对。

“相公,杨司马求见。”

总算是回来了!

黄春辉冷着脸,“让他进来。”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夫是病猫?

众人都知晓黄春辉要教训杨玄。

杨玄进来,行礼后,黄春辉冷冷问道:“去了何处?”

“去了建水城。”

“嗯?”

“相公,下官破了建水城。”

第256章 杨司马美名扬(为‘54唐人’加更) 对于杨玄,大家的态度有些复杂。

从北疆的角度来看,这个年轻人毫无疑问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大伙儿将会在桃县成为同僚。

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杨玄在太平崛起时,桃县官员们只是矜持的微笑,说什么年轻人不错。

这话很大气。

可等杨玄到了陈州做司马后,酸味多了些。

瓦谢一灭,节度使府中的醋坛子打破了不少,酸味弥漫。

黄春辉说了,这是近十年来北疆灭族第一功。

百年老醋坛打翻了。

这特么不是新星,而是一颗超新星在冉冉升起。

是人就有上进心,不少人在担心以后那位杨司马来到桃县时,会成为自己的上官。。

曾经的下属会变成你的上官。

你还得赔笑行礼,听从他的吩咐。

世间有几人能坦然接受?

能的不是圣人就是魔鬼。

圣人无所谓,魔鬼不在乎。

所以杨玄来到了桃县后,以往矜持的目光都变成了审视。

大伙儿在琢磨这位杨司马的路数。

传闻刘擎对他颇为照拂,恨不能把这位杨司马绑在自己的腰带上。

但这里是桃县。

随即杨玄就跟着廖劲去了草原。

大伙儿都明白廖副使是去干啥,杨玄也就是打个酱油。聪明人更知晓让杨玄去的缘故……让廖副使近距离观察此人。

这是考察之意。

娘的!

节度使府中到处都是硫酸。

好不容易小子犯错了,大伙儿等着看黄春辉收拾他一顿,也好让被自己酸倒的大牙轻松一番。

谁知道……

他破了建水城!

一双双眼睛突兀的圆瞪着。

“嗯?”

黄春辉轻哼一声,所有人都恢复了原状。

“建水城?”

“是啊!”

黄春辉看了廖劲一眼,廖劲无辜的摇摇头,表示自己绝没有让杨玄去突袭建水城。

“如何破的?”黄春辉看了众人一眼。

他看似整日打盹,可这些人的反应都瞒不过那双耷拉着的老眼。

木秀于林,自然风必吹之, 这个道理他懂,也不准备为杨玄出手。

年轻时多受些挫折不是坏事。

年岁大了, 你才能趋利避害。

杨玄被众人目光聚焦, 不慌不忙的道:“救出了那二人之后, 耶律喜自知难逃一死,便向下官投诚。”

嘶嘶嘶!

有人惊讶, “相公,我北疆许久未曾擒获这等将领了,当送长安报捷。”

“咳咳!”杨玄微笑, “他现在是杨某的奴隶。”

“奴隶?”

“没错。许多人都看到了,随后下官就利用耶律喜到了建水城,让他把将领们召集在城门处,乱刀砍杀了。”

江存中低声道:“蛇无头!”

张度轻声道:“男无头!”

二人相对一视。

一股熟悉的老蛇皮气息。

“随后下官带人冲杀了进去, 突袭了军营。”

“战果如何?”黄春辉干咳一声,有人送了热茶来,他摇头。

“五千守军, 斩杀三千余!顺带劫了不少钱财。”

大堂内很安静。

黄春辉看了送茶的小吏一眼, 小吏楞了一下,赶紧吧茶杯重新送上。

喝一口茶水, 惬意的叹息一声, 再开口。

“哈哈哈哈!”

大佬在笑,下面的人就算是死了耶娘也得跟着大笑,否则就是唱反调。

于是大堂内全是笑声。

“哈哈哈哈!”

一个比一个笑的快活,只是有人笑一笑的就落泪了。

耶耶三十多岁了, 还在苦熬,这小子一次大功就能抹杀了耶耶前半生的功劳。

这日子没发过了。

看看节度使大人笑的是多么的畅快, 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不对!

“哦……嘿!哦……哦……”

黄春辉笑的喘不过气来,看着不对劲。

廖劲赶紧伸手拍了他脊背几巴掌, 依旧没卵用。

大佬高兴坏了。

杨玄看到黄春辉面色惨白,心中一个咯噔。

史上第一个因为麾下立功笑死的高官要出现了吗?

黄春辉会因此载入历史, 他也会。

“胸口!”杨玄看没人反应, 干脆自己上手,在黄春辉的胸腹处拍了一掌。

“哦……噗!”

一口老痰吐了出来, 黄春辉这才拼命喘息。

“哎!哎!老夫这是……昨日就不该吃那一碗肥肉。”

杨玄:“……”

您多大岁数了,还敢死命吃肥肉。

天气有些冷, 在场人人都是满头大汗,有人甚至脊背汗湿。

黄春辉在, 北疆的顶梁柱就在。黄春辉走了, 北疆的天也就塌了。

杨玄心生明悟, 难怪黄春辉此刻就在为廖劲铺路。不铺不行,否则他一旦离去,北疆混乱堪称是指日可待啊!

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水,内息一番运转,发现并无大碍,就笑道:“倒是吓到了你等。”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声音很大。

黄春辉眸色柔和,“老夫无碍。对了,杨玄,你这手段是哪来的?”

当然是海里姆克急救法。

杨玄说道:“人被噎着了,就需要肺腑里的气往外拱,把东西冲出去。下官想着胸腹处往上一压,那肺腑也会跟着被挤压,于是里面的气就会往外冲,幸而成功。”

“好。”黄春辉笑了笑。

哎!

不小心竟然救了节度使。

节度使府中,王水流淌……

……

九男四女在桃县聚集了。

桃县给他们安排在一个宅子里,每日吃食有,但味道不大好。有人说这是逐客令,有人把自己的饭菜倒了,结果被外面的路人狂骂。

这是苛待我等啊!

这群娇娇不满,有人就借机去节度使府里测试饭食。

节度使府的食堂很火爆,吃了一顿后,此人回来闭口不言,被逼急了就说道:“这地方不是人呆的!”

后来他们才知道,北疆的饭菜就是这个味道。

“为何不弄好些?”魏灵儿好奇,就把‘联络员’叫进来问。

联络员是个小吏,他看看众人的饭菜,不禁咽口水,说道:“北疆物产少,菜也少,一年四季也就夏季多一些,其它时候能吃的东西不多。所以家家户户都简单做饭,不为别的,就怕养叼了自己的嘴,到时候食难下咽。”

他见众人愣住了,以为没听懂,就补充道:“就是穷的。”

吃食不好也就罢了,这群人能去酒楼用饭。

进了酒楼,众人一顿胡吃海喝,把娇娇的矜持都丢在一旁。

魏灵儿看着有些郁郁寡欢。

陈子茂笑道:“灵儿可是吃不惯北方的饭菜?”

魏灵儿摇头。

陈子茂看了常倩一眼,常倩笑道:“是担心杨司马。”

陈子茂愕然,心想这个女人何时对杨玄生出了好感?

张冬青饶有深意的道:“救命之恩,自然要关切一番。”

常倩眯眼看着她,空气中隐隐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气氛。

“廖副使救了咱们,这个恩情我记得。”常倩一下就把杨玄撇开了。

魏灵儿冷哼一声,“杨司马难道没出力?”

张冬青叹息一声,知晓魏灵儿要被孤立了。

这群权贵子弟别的本事不会,从小耳闻濡染之下,对于权术手段,趋利避害的手段知之颇深。

对于权贵来说,在这等局面下宁可把恩情全数记在廖劲的身上。不为别的,因为许多时候,欠债就是一种交情。

廖劲此次之后定然名声大噪,如此,未来弄不好就能一窥北疆节度使之职。借着欠他恩情的机会,两边勾兑一下,交情不就有了?

所以说,许多时候求人就是套交情。

但你千万别以为这手段通用,唯有同一阶层的才能使用这一招。

一个普通百姓去欠贵人恩情,这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阶层这个东西,看得见,摸得着,处处都有体现。

常倩的话也是这群娇娇心中所想,魏灵儿一番话难免会刺痛人心……你们都是一群小人。

呵呵!

有人在怪笑,“那位只是司马罢了。”

这话赤果果的都是利益,但却是这群人司空见惯的立场。

“廖副使此次之后声名大噪,难道你魏家就能舍弃了他,去交好杨玄那个司马?”

有人取笑质疑。

魏灵儿梗着脖子,“为何不能?”

呵呵!

怪笑声这次多了些。

“你说能,但我敢打赌,你家人不会如此!”常倩斩钉截铁的道。

权贵最擅长的便是趋利避害,不见好处不撒鹰。

一个司马,哪能入了魏家的眼?

“哎!三位贵客,里面请……”

隔壁传来了伙计热情的招呼声。

随即是挪动案几,摆放碗筷的声音。

娇娇们自然不会把权贵内部的事儿说给别人听,于是就默然吃饭。

“哎!方才我怎地听了一耳朵,什么建水城被破了?”

有筷子敲打碗的声音传来,很清脆。

接着一个男子说道:“就是被破了。”

“这建水城可是北辽的坚城,怎地就被破了?我北疆也没出动大军的迹象啊!”

“说来巧了,我那兄弟正好在节度使府里做事,先前我去寻他要钱,正好听到了。咳咳,此刻节度使府里还在说此事呢!外面都是瞎咋呼,不作数。咳咳,这顿……好酒啊!”

“咱们请。”

“这怎么好意思?”

“你特娘的矜持个屁,赶紧说吧!”

娇娇们也放下筷子,侧耳倾听。

魏灵儿还在生气,张冬青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倔,小心做了公敌。

魏灵儿噘着嘴,觉得隔壁那个卖乖的家伙真是令人厌恶。

“滋!”

那人不但卖关子令人厌恶,喝酒发出的声音更是如此。

“哎,好酒!”

“赶紧说说。”

“那些长安来的贵人被马贼掳走了你等知晓吧?”

这事儿不知是谁故意传的沸沸扬扬的,甚至连黄相公忧心忡忡,派出廖副使去营救的事儿都传出来了。

于是这群棒槌就成了百姓口中的撒比,而廖副使就成了无奈去赴险的英雄。

“廖副使都去了,不是前几日都救回来了?”

“陈州那位杨司马也去了。”

“这咱们还真不知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里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就算是八卦,大伙儿也只会八卦顶流,而不会去关注盒饭男。

“这位杨司马就是灭了瓦谢的那位狠人。”

“我们都知道,说别的。”

龙套的境遇就是这样。

“在逃亡时,有两位贵人掉队被抓了,廖副使和杨司马一起混进了建水城去营救。”

“哦!”

“好凶险。”

“那二人还在吃奶吧?连累了多少人!”

“就是,这等人除去能造粪之外,就只能破坏。”

魏灵儿心中好笑,看了一眼,陈子茂面色如常,潘正却在苦笑。

“救出来之后,廖副使带着那二人先跑,杨司马率五百骑断后,拦截追兵。”

“啧啧!我北疆的好汉,便是为了那等造粪虫子去赴险,不值!”

魏灵儿捂嘴。

“建水城守将丢失了那两个贵人自知必死无疑,于是便向杨司马请降,做了杨司马的奴隶。”

这事儿陈子茂二人回来没说,魏灵儿等人初次得闻,不禁愕然。

好一个杨司马呀!魏灵儿笑的眼睛弯弯。

“杨司马乃我北疆名将,当即就令那守将带路,骗开了城门。城中有五千北辽铁骑,杨司马就带着五百骑冲杀进去……”

滋!

关键时刻,那厮竟然又喝酒卖关子。

啪!

隔壁有人一拍案几,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

“你还不快说!”

卖关子这人没想到隔壁也有听众,不禁一笑,说道:“杨司马一马当先杀进去,几进几出,几进几出……五千人被杀掉大半,剩下的逃的到处都是。”

他举杯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拿起酒壶,说道:“杨司马劫了建水城府库,从容而退。我大唐男儿……当浮一大白!”

“为杨司马,痛饮!”

隔壁,魏灵儿举杯,神采飞扬的道:“为了杨司马!”

在座的已经愣住了,不管愿不愿,都举起酒杯。

“干了!”魏灵儿豪爽的一饮而尽。

常倩喝了酒,脸颊浮起一抹绯红,看着神采飞扬,格外灵动的魏灵儿,淡淡的道:“此后大家只是路人罢了。”

张冬青以袖遮脸,“这位杨司马破建水城,少年名将的名头跑不了。诸位,此后长安当有他的传说。你我能与这等人物共行数日,以后也能自夸。”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说道:“子泰,今日想吃什么只管说,老江请客。”

魏灵儿一喜,喊道:“子泰,杨玄,杨司马!”

三个称呼,从亲热到普通,将一个少女的雀跃心态彰显无遗。

门外声音一滞,接着有人敲门,随后轻轻推开房门。

门外,杨玄看着众人。

张冬青第一个起身,众人接着站起来。

行礼。

郑重其事的道:

“见过杨司马!”

第257章 那就去死吧 杨玄和江存中、张度二人在桃县嗨皮了两日,节度使府来人。

“陈州那边请杨司马尽快回去。”

杨玄这才想起自己是陈州司马,想到此次出来时日颇久,不知老头会如何咆哮,不禁万分头痛。

“杨司马。”

这两日魏灵儿和张冬青经常来寻他。

“哎!”

杨玄开门,两个少女站在门外,各有千秋,一时间他不禁楞了一下。

张冬青笑道:“杨司马,我等要回去了。”

魏灵儿有些不舍,“杨司马何时去长安?”

杨玄想了想,“年底了,陈州会派出使者去长安进献地方特产,我也不知能否回去。”

每年年底,州府都会派出使者,带着地方对皇帝的贡品回长安。这是一个近乎于地方进贡的仪式,杨玄觉得有些远古时期分封诸侯的味道。。

魏灵儿和张冬青眼前一亮。

“杨司马到了长安,千万记得来寻我!”魏灵儿很是豪气的拍拍不大茁壮的凶,“到时我请你在长安吃喝玩乐。”

“小玄子,带着她上青楼吧。”

张冬青福身,“我虽对长安吃喝玩乐知之不多,不过却认识不少人,杨司马若是到了长安,我能代为引荐。”

才女的名声如何来?躲在家中自然没法扬名,必须要广交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而且朋友多了还能有人吹捧。

杨玄含笑道:“好说。”

杨玄带着自己的护卫百余人,娇娇们加上随从人数也不少,浩浩荡荡的两帮人在城外相聚。

“痛饮一杯!”魏灵儿在叫嚣,“我千杯不醉!”

大腿太兴奋了……杨玄笑着和她喝了一杯,“若有暇,可来北疆一游。”

拉拢大腿自然要不露痕迹。

魏灵儿眼前一亮,“那我现在就行。”

这妹纸……杨玄眼皮子跳了一下,“此次出事,想来家中挂念, 且回去了再说。北疆在此,谁也拿不走!”

张冬青举杯饮了, 轻拭唇角, 说道:“北辽虎视眈眈, 也不知以后北疆如何。”

众人此次算是见识了真正的北疆局势,那等游山玩水的心思也散了, 多少有些担忧。

杨玄上马,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对魏灵儿微微颔首, “我等在,北疆就在!”

马蹄声哒哒远去。

魏灵儿不知为何,竟然落泪了,哽咽道:“风吹的好冷。”

张冬青赞道:“豪迈不羁, 正是大豪杰!”

城头,江存中看着这一幕,淡淡的道:“有人歌舞升平,有人高呼酣战,我辈当如何?”

张度说道:“自该用手中刀, 为大唐开路!”

……

临安。

因为北疆条件不好,有些人就在自家开辟了菜园, 种的菜蔬自家吃之余,也能拿出来贩卖。

因为数量少,所以去市场没什么意思,这些人就挎着大竹篮走街串巷贩卖菜蔬。后来有聪明人发现大户人家每日需要的菜蔬不少, 若是主动送上门去, 负责采买的仆役也图省事, 多半愿意买下。

孙三娘五十多岁了,儿媳妇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手, 于是她反而没事做。最近小孙儿病了, 花了不少钱治病,可一直不好。家中钱财也花光了,一家子着急上火。孙三娘也种了些菜,原本是想着一家子吃, 可现在一家子愁云惨淡, 都在想办法挣钱,还吃什么吃。

临安城是陈州州廨所在地,还是有些富贵人家, 但都被那些游击队给占据了。孙三娘年纪大,自然不好去和那些人抢地盘。

今日她挖了些萝卜出来,也不洗,说是带着泥水灵,挎着竹篮就出来了。

走了几条巷子,大户人家的门外都有几个卖菜的蹲点,见孙三娘来了只是冷笑。

罢了!

孙三娘摇头,示意自己不是抢地盘的……那日她见几个菜贩子抢地盘,打的头破血流,连秤砣都用上了,差点出人命。

她一路转悠,胳膊上的竹篮越来越重。

前方就有一个大户人家,门外竟然空无一人。

这是老天赐福啊!

孙三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把竹篮放在边上……台阶那里不能放,影响主人家出入,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边上就有几个大户人家,门外蹲点的菜贩子看着她,一脸愕然,随后幸灾乐祸的笑。

什么意思?

孙三娘一边喘息,一边纳闷。

“哎!那阿婆,赶紧走!”一个年轻人挥挥手。

孙三娘坚定摇头,心想老娘今日就占地盘了,以后谁来这里都不好使。

吱呀!

大门开了。

“大王慢些。”

“建明回来让他去州廨。”

“是。咦!这是谁?”

孙三娘回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卫王没事儿也时常在城中转悠,于是大伙儿都熟悉了。

与此同时,卫王残暴的名声也广为人知。

“大大大……大王!”

孙三娘被吓的魂不附体,心想这次少说要挨一脚。听闻卫王修为高深,这一脚不得把我踹死啊!

那些菜贩子都默然看着。

卫王蹙眉看着孙三娘,“干嘛的?”

孙三娘哆嗦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卖菜的。”

“嗯!”卫王冷哼一声。

瞬息,孙三娘就想跑,但鬼使神差的,她抬头恳求道:“大王,奴的小孙儿病重,要花许多钱,恳请大王买了奴的菜吧!奴好有钱给孙儿治病。”

卫王冷着脸,孙三娘心中一颤,觉得自己难逃一劫。

她听许多人说过,长安的贵人都是神仙,看百姓就如同是蝼蚁。蝼蚁得罪了神仙,一巴掌就抽死你。

孙三娘低下头,等着责罚临身。

噗!

一个沉重的东西落在了竹篮里,孙三娘看了一眼,觉得眼熟。

这不是银锭吗?

她抬头,卫王指着她,“以后她来就买。”

管事欠身,“是。”

孙三娘不敢置信的拿起银锭,“大王的钱掉了。”

卫王没回头,上马被簇拥着走了。

孙三娘心跳的噗噗噗的,回首把银锭送上,“这是大王掉的钱。”

管事艳羡的道:“是大王给你的,拿了去给小孙儿治病,以后每日带了菜蔬来,但凡不差,我都买了。”

“啊!”

孙三娘懵了。

“这萝卜我看看。”管事拿起一个萝卜,抹了一下,一口咬去,“嗯!多汁,不错,都买了。”

孙三娘回到家中,儿子开门,“阿娘怎地回来的这般早?”

孙三娘冲进了孙儿的房间,一家子都在。

“看!”

灰白色的银锭让一家子都傻眼了。

“谁给的?”

“阿娘,你捡的吧?这可是贵人才有的银锭,丢失了会报官,还回去。”

“是卫王送的。”

“啥?”

孙三娘把脸贴着小孙儿的脸蛋,欢喜的道:“我的孙儿是个有福的呢!病了也有贵人赏赐,快快好起来,以后得报恩呢!”

第二日,孙三娘弄了一篮子萝卜,洗的干干净净的,还特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去了卫王府。

一到卫王府外面,就见一群菜贩子堵在那里。

孙三娘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得了好处还不够?快走!”

“贪婪的老婆子!”

吱呀!

大门开了,卫王和李晗走了出来。

“见过大王,大王看看小人的菜。”

一群小贩争先献媚。

卫王只觉得心烦意乱,咆哮道:“都赶走!”

一群侍卫冲出来,把这些菜贩子赶走。

就剩下孙三娘。

孙三娘战战兢兢地拿出一个萝卜递上去,“大王,这是奴种的萝卜,甜,脆生,不要钱。”

卫王走了过来,那些菜贩子躲在边上看着。

卫王在长安整日山珍海味,到了临安也是酒池肉林,会吃你的烂萝卜?

卫王伸手接过萝卜,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就塞嘴里大嚼。

随即上马离去。

管事出来,“来,咱们称重算钱。”

孙三娘说道:“都不要钱,送给大王尝个鲜。”

管事笑道:“大王还差你这个?只管送来。”

孙三娘回头,冲着卫王的背影跪下,含泪道:

“奴,多谢大王!”

卫王和李晗去了州廨。

“使君,卫王和李郎君来了。”

刘擎点头。

卫王二人进来后,李晗行礼,卫王冷眼看着刘擎愕然抬头,“大王来了?”

呵呵!

刚才通报的小吏声音不小,本王听的一清二楚,你刘擎这是耳背了?

耳背就回家养老去,换个进取心强一些的来。

“瓦谢被灭,基波部与驭虎部不断在蚕食瓦谢的牧场,陈州为何不动?”卫王前日就来请战,想率军出击。

刘擎抬眸,眼中多了些欣慰之色,“大王这般进取,可喜可贺。”

呃!

众人一怔,心想刘擎和整个北疆的态度就是:陛下令卫王来北疆就是吃饱撑的,大伙儿糊弄一下了事。至于什么历练,关我北疆屁事?

皇室那摊子破事众人皆知,皇子之间的争斗也就罢了,这是历朝历代都少不了的事儿。可皇帝和太子做了同道中人却被天下人诟病不已。

无耻!

皇帝无耻,连带大伙儿看向他的子女的眼神都不对劲。

卫王修为高深,会不会那方面也高深?会不会更不忌口?

好名声的建立需要许久,但要想毁灭却只在朝夕。

卫王当然知晓北疆对自己的态度,所以刘擎的话看似褒奖,他却淡淡的道:“若是坐视,基波部与驭虎部将会越发强大。”

刘擎叹息,“哎!大王请坐。”

卫王坐下,看着就像是一座小山,身躯魁梧的不像话。让见过皇帝的刘擎不禁腹诽:怎地生出了这么魁梧的儿子?

腹诽大佬是一种乐趣。

刘擎心情一好,话就多了些。

“大王所言极是,不过我陈州士卒太少,坚守有余,进取却不足。老夫最近准备上奏疏,恳请朝中多拨些钱粮下来,也好多招募些勇士。随即苦练一番,就发兵草原,横扫……哎!大王,大王……”

卫王起身就走,刘擎的召唤再深情也无法挽留。

“咳咳!”看戏的卢强干咳两声,“使君,小心这位发飙。”

刘擎笑道:“老夫所言皆发自肺腑,他知晓。可朝中不可能答应,他也知晓。所以此事便是一个死结。”

“他没用瓦谢覆灭来辩驳,算是讲道理了。”卢强唏嘘着,“都说卫王残暴,可他到了北疆时日也不短了,也没见什么残暴之举,可见传言有误啊!”

刘擎不置可否,卢强叹息,“瓦谢灭了,基波部与驭虎部在争夺牧场,抢夺那些小部族,这是预料中事。其实,三个部族比两个部族更好应付。部族越少,掣肘就越少,越能形成合力。

所以灭掉瓦谢看似好事,终究还得要收拾残局。”

“你只看到了一面。”刘擎说道:“两个部族看似更强大了,可你要知晓,原先三个部族存在时,瓦谢便是制衡。基波部与驭虎部相互忌惮,又相互虎视眈眈,却不会动手。如今瓦谢没了,驭虎部与基波部之间再无制衡,若是赫连春制衡不利,弄不好他们之间就能大打出手。”

“难!”

“事在人为。”

“使君,杨玄在桃县许久了,丢下那些事务也没人管。”

“县学按部就班,那个谁……李文敏?此人傲气,杨玄不在,有人想去插手,被他一番讥讽,无言以对。”

“至于临安军的操练,有人管着。”

卢强也只是暗示,提醒刘擎有人在觊觎杨玄丢下的权力。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了卫王对孙三娘的大手笔赏赐。

卢强抚须,“看来老夫说的不错,卫王并非残暴之人。”

……

数骑冲进了临安城。

“大王何在?”

为首的是个内侍,声音尖锐。

“在那边,你一直走,左转,右转……”

军士指着前方介绍,内侍听的脑子里打结,随手就是一鞭子,“贱人!!”

挨了一鞭子的军士蹲着,双手抱头。

内侍劈头盖脸的给了他几鞭子,赶路的辛苦仿佛也随之发泄了出来,随即喝道:“带路去州廨!”

“呸!”

其他军士冲着他们的背影骂道:“贱狗奴,小心落马跌死!”

军士带着数骑到了州廨外面,正好卫王和李晗出来。

内侍下马行礼,“奴婢钱五,见过大王。”

“何事?”

“大王,奴婢奉宗正之命前来,请大王回长安。”

“本王若是不回呢?”

卫王语气平淡。

钱五涎着脸,“若是大王不回去,宗正让奴婢就死在陈州。”

卫王看了军士脸上的鞭痕一眼,再看看钱五手中的上等皮鞭。

“那就死吧!”

一拳!

呯!

钱五缓缓跪在卫王的身前。

随即扑倒。

第258章 怨气 天气冷,刘擎觉得手脚也跟着冷。

“这手越发的冷了。”

他搓着手笑道:“刚进来看着那些年轻小子满面红光,哎!老喽!”

卢强问道:“使君可看过医者?”

“看过,说什么肾虚,老夫的肾好得很。”

“手脚冰冷,使君,要小心。”

“老夫的腰子好得很。”

但凡是男人,哪怕是到了九十岁,依旧不会承认自己的腰子不力。

卢强毕竟是老伙计,贴心贴肺的道:“使君,老夫听闻一味药,对这个……很是有用。”

“老夫没病。”

刘擎低头处置公务。

卢强叹息一声,也开始了工作。。

“哎!老卢!”

“啊!”

“那药可买得到?”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咱们陈州就有。”

一个小吏急冲冲的进来,“使君,出人命了。”

刘擎冷着脸,“谁死了?”

“长安来了内侍,被卫王一拳打死在州廨外面。”

刘擎看了卢强一眼……这便是你说的不残暴?

卢强愕然,“为何?”

“那内侍说卫王若是不回长安,他便死在陈州。”

“这是强调此事的重要性,没问题。”卢强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卫王就说,那就死吧。随后一拳,就打死了那个内侍。”

州廨之外,几个宗正府的小吏面色惨白。

卫王淡淡的道:“他既然说要死在陈州,想来也不愿回长安,就扔城外掩埋了。”

几个小吏点头,不敢反驳, 担心自己被捶死。

“若是觉着不妥,不埋也行, 外面有野狼, 正好这季节该进补了。”

“埋埋埋!”

卫王和李晗扬长而去。

娘的!

狠人呐!

几个小吏愁眉苦脸的问如何火化。

守门的小吏指指城外, “拉到城外去,弄些柴火架着, 一把火烧了。剩下骨头捶打一番。或是嫌麻烦,就捡些小的骨头装坛子里埋了完事。”

一个小吏问道:“那剩下的骨头呢?”

守门的小吏双手抱胸,靠在门边说道:“北疆的兽类不挑食。”

卫王和李晗一路步行回去。

“为何下狠手?”

“越王在南疆, 你信不信,宗正府一次都没派人去过南疆。”

“这么说,大宗正李吉支持越王?”

“嗯!”

“我有些同情你了。”

“男儿要经历逆境,方能顶天立地。”

“这话不像是你说出来的。”

“本王从小就在各等不喜欢中挣扎,习惯了。”

“我也好不到哪去。”

“你阿耶是个畜生。”

“没错, 能宠妾灭妻, 他不是畜生谁是?不过你阿耶也不是好鸟。”

“呵呵!夺儿媳妇的畜生。”

“这话我若是去举报, 保证能承袭梁王的爵位, 顺带还能获取越王的感激。”

“你去试试。”

“只是玩笑。你那位阿耶喜怒无常,权术手段了得。我去举报, 多半会被他当做是棋子,随后弄死。”

卫王站在家门外,看似在沉思。管事出迎, 却不敢打扰这位爷。

“别在外面杵着, 难看。”李晗进了大门。

黄坪在等着,手中握着一封信。

“哪的?”

“长安。”

“如何?”李晗回身招手, “有长安的消息。”

卫王进来, “说。”

黄坪捏着信纸说道:“越王隔三差五上疏长安, 每每谈及南疆风物, 更有南疆特产送上。”

“李老三会做人。”三人到了后院,卫王坐下。

黄坪站着,“陛下夸赞越王孝顺, 还赏赐了皇后。”

李晗思忖着,“恕我直言,陛下心中压根就没有越王的存在。夸赞越王孝顺,更是赏赐了皇后……可是最近陛下要利用一家四姓做事?”

黄坪眼中多了敬佩之色, “李郎君所言不差, 左相一伙最近颇为活跃, 谋夺了几个要职。”

卫王讥笑道:“他这还是制衡。别的帝王制衡手段大气,他却只知晓拉一边,打一边。时日长了,别人都知晓他如何做。”

李晗叹息,“可知晓了又能如何?谁能拒绝权力与钱财的诱惑?”

“帝王当煌煌大气!”卫王眯着眼。

“那是雄主。”李晗觉得他想多了,“那位称不上雄主。”

卫王看了他一眼。

本王可有雄主像?

李晗摇摇头。

卫王握拳。

李晗赞道:“大王雄姿令人过目难忘。”

李郎君的无耻让老夫想到了隔壁那位……黄坪眼角抽搐,“陛下身边的韩石头越发受宠了,太子遇到也会称之为二兄,不过韩石头不敢受。越王从南疆送礼,就有他的一份。大王,咱们也该着手了。”

卫王摇头,“不送!”

李晗也摇头,“那是一个漩涡,看似里面盛满了权力,可不小心被卷进去,能否出来就要看你的造化。”

“韩石头一句话,顶得上别人十句百句。”黄坪终究难舍这等诱惑,“越王在等待太子倒台,大王也是如此,可太子倒台了谁能入主东宫,老夫以为,韩石头这等帝王心腹,该给些好处还是得给。”

卫王淡淡的道:“李老三的身后是一家四姓,韩石头帮他是未雨绸缪。本王的身后空荡荡的,韩石头帮忙能得到什么?若是本王失败,入主东宫那人必然会盯着他,只等阿耶一去,韩石头难逃一死。”

李晗摇头,“你家的事太麻烦。”

“你家的事难道不麻烦?”

卫王起身出去。

……

临安军。

昨日歇息,今日操练。

张立春告病没来,由校尉吴顺泽和谢集主持操练。

骑兵单独操练,两个校尉站在台子上。

大旗摇动,数千步卒跟随旗号转换阵型。

临敌时,军情千变万化,需要将领做出各种应对。而应对需要将士们来实现,其中阵型变化颇为重要。

“差不多了。”

半个时辰后,吴顺泽说道。

谢集看了他一眼,“上午就操练阵型。”

“为何?”吴顺泽有些不满,“按照规矩,此刻该操练长枪刺杀,最后操练阵列。”

谢集说道:“长枪刺杀下午再练也是一样,至于阵列,此刻演练阵型变化就够了,何须弄什么阵列。”

“这是杨司马的交代。”

“兄弟们这阵子都在发牢骚,说阵列把人都站傻了。杨司马不在,改回老规矩操练。”

“你这是阳奉阴违。”

阳奉阴违这个罪名可不小,往大了说,甚至能影响一场大战的结果。

谢集阴着脸,“天气冷了,兄弟们操练辛苦,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再说了,咱们临安军如此操练多年,难道每战必败?”

谢集的一番话有贬低杨玄之意,吴顺泽怒了,“扯尼玛的淡!司马何曾贬低以前的操练之法?只是说阵列有助于提升士气,锤炼意志,培养那个什么集体荣誉感……”

谢集自然不敢戴这个帽子,“我从军多年,天南地北都去过,就没见过所谓的阵列。杨司马自然是厉害的,否则也不能灭了瓦谢。可天冷了,耶耶说天冷了,让兄弟们歇息不好?非得特娘的闹腾的沸反盈天才安逸?”

“谁闹?”吴顺泽目光炯炯。

谢集指指下面,“自己看。”

一队军士看着懒洋洋的,跟随阵型变化也颇慢。

吴顺泽仔细一看,那队军士的行动都在队正的率领之下。队正快,他们就快。队正慢,他们就慢。

“新来的?”

边上有人说道:“老卒。”

“老卒操演阵型怎会犯错?”

阵型变化考的就是熟练程度,老卒对于各种阵型就该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出错了!

定然便是故意的。

吴顺泽眯着眼,“拿下!”

对付这等老油条,道理是说不通的,唯一的法子便是责罚。

吴顺泽领军多年,刚上位时就被老油条们使过绊子,为此蹉跎了数年。过后他最恨的便是这等人。

谢集摇头,“军中牢骚颇多,这等时候动手,百害而无一利。”

吴顺泽侧身看着他,“你想挑事?”

谢集淡淡的道:“我只是出于公道。”

“你想上进我不管!”吴顺泽冷笑,“可别拿操练作伐。”

“你想说什么?”

“张副将病了数日,医者说弄不好会缠绵不断。张副将若是退了,谁来接替?也就是你我二人。你今日借着这个机会闹腾,是想让我在军中没脸,让兄弟们以为你一心为他们着想,而我却成了恶人!”

“你血口喷人!”

“娘的!耶耶就看不惯你这等作妖的,来人!拿下!”吴顺泽指着那个队正喝道。

一队军士冲了下去。

“小人何罪?”队正一脸懵逼。

“你何罪?”吴顺泽冷笑,“责打二十棍!”

队正挣扎着,“小人无罪!”

“打!”

啪啪啪的声音很有节奏。

数千军士沉默的听着,看着。

“校尉,不对劲。”有人低声提醒吴顺泽。

“我知。”吴顺泽阴着脸,“为何操练时漫不经心?”

那队正咬牙道:“小人最近腿脚发软。”

有人低声道:“特娘的!睡女人睡多了。”

吴顺泽抬头,“你腿脚发软,麾下军士难道也腿脚发软?”

队正抽搐了一下,“兄弟们操练疲惫……”

吴顺泽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他看了军士们一眼,见不少人都有些同情之意,就知晓此事不能小觑。

任何时候军士们都希望能清闲,哪怕不操练,他们依旧希望管束能松一些,让他们能自由出入。

这便是得寸进尺,也是人类的本能。

“住口!”吴顺泽喝道:“往年也是这般操练,厮杀时更为艰难,也不见兄弟们喊累。耶耶看你是想偷懒!”

偷懒是军中最低级别的罪名,近乎于无罪。

吴顺泽的处置不可谓不好,如此队正少了摆烂的心态,将士们也少了兔死狐悲的心思。

但!

“累了!”

“是啊!这几日操练着实累,回去都不想和娘子敦伦了。”

“瓦谢都灭了,还操练的这般狠作甚?”

“陈州也不准备攻伐基波部,如此,守城绰绰有余。”

下面一番议论,听的吴顺泽脊背发寒。

这般下去,军心士气要垮了。

一支军队要想把士气提振起来很难,需要无数次胜利,以及各种外在条件。一旦军心士气跌落,再想撸起来就难了。

谢集面色也不对,他只是想收买人心,士气跌落可不是他的本意。

“住口!”

谢集喝道。

可风潮已成,再难止住。

吴顺泽低声道:“老谢,你狗曰的闹出来的事,耶耶看你如何收场!”

谢集面色微白,“重责!另外,晚些给肉吃。”

军中士气不足时,提高待遇是一个好办法。但不能常用,否则会助长士卒们的气势。

“屁用!”吴顺泽咬牙切齿的道:“等司马回来见到这等士气,定然要弄死你!”

谢集骂道:“那队正就是个油滑的,见风使舵,看着咱们俩有些分歧就想偷懒。”

吴顺泽看看军士们,“果然有怨气了,狗曰的!”

谢集面色惨白,“玛德!不能散开,否则会闹事。”

“杨司马回来了。”

外面有人高呼。

可军士们怨气依旧,还更大了些。

“灭瓦谢的是太平军,临安军颗粒无收本就有怨气,司马在时还能压制,司马一走,就有些苗头了。”吴顺泽回身,一脸苦笑。

“司马去州廨了。”

有军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告。

“玛德!得请司马来镇压!”谢集轻声道:“回头我请你青楼,两个最好的女妓。”

“都什么时候了,耶耶哪有心思去青楼?”

杨玄到了州廨,一路笑着进去。

“见过使君。”

“舍得回来了?”刘擎淡淡道。

“下官去了一趟草原。”

“可有趣?”

“顺带破了建水城。”

“……”

大伙儿一怔。

“建水城?”

“没错。”

“北辽的建水城?”韩立失态问道。

杨玄微笑,“还有第二个建水城?”

刘擎瞬息红光满面,“说来听听。”

杨玄一番分说,听的众人心潮澎湃。

当听到廖劲亲自率队去营救那群棒槌时,刘擎和卢强相对一视,都知晓这是在刷人情,刷声望。

看来黄相公在为廖副使铺路了。

“随后建水城守将耶律喜归降,下官想着既然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吧?否则使君定然会说下官无能。”

“小子也敢编排老夫!”刘擎笑的脸上就像是菊花盛开。

“下官就带着五百骑,由耶律喜带路,杀进了建水城。”

“杀敌多少?”这个是硬指标。杀敌少了,破城的说法就不足采信,最多是袭扰。

“三千余!”

“多少?”刘擎眨巴着老眼,手有些哆嗦。

“三千余!”

第259章 周氏的女儿行不行(为‘迪巴拉爵土\’加更) 校场上。

数千将士正沉默看着台子上的吴顺泽和谢集。

“快去请了司马来。”吴顺泽铁青着脸吩咐道。

气氛太特么不对了,若是炸起来,他和谢集都担不起责任。

而且这等时候他们也无法平息这些军士的怨气,唯有高阶武将,或是顶头大佬。

杨老板从来都把教育挂在嘴边,从州廨一出来,他就准备去县学看看。

“司马!”

两个军士早早等在外面,见他出来都顾不上行礼,急切的道:“司马,军中出了事,二位校尉请司马前去。”

“何事?”杨玄满脑子都是事儿,去了县学还得回家,怡娘那边许久未见,也不知如何了。

“有人闹事。。”

呵呵!

杨玄笑眯眯的道:“走。”

军士打个寒颤,跟在后面。

“怎地司马出去一趟,看着煞气更重了?”

“是啊!刚才看了我一眼,我这心中打颤。”

“哎!司马身边那人是谁?怎地像是北辽人?”

校场,杨玄到时,那个队正躺在边上哼哼唧唧的。

“这是五体投地相迎?隆重了些!”杨玄一进来,面色就冷了下去。

队正抬头,“小人有罪,小人腿脚不便,演练慢了,小人……”

“为何?”杨玄问道。

吴顺泽说道:“操练时,此人带着麾下偷懒。”

“带着麾下?”杨玄敏锐的听出了问题。

“是,一队人。”谢集麻溜的请罪,“下官不知轻重说了几句话。”

“张副将呢?”杨玄知晓军中有些蝇营狗苟,但他不好插手。

本来临安军是张立春统领,老头反手就交给了他,张立春心中定然不安逸。杨玄不插手临安军具体事务,便是给张立春留面子。

这是为官先做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除非老人犯错,否则三把火最好都别烧到他的身上。即便是想弄他, 也得缓缓。

张立春不在,杨玄瞬间想到的是有阴谋。

“张副将病了。”杨玄一回来, 谢集就乖的一批, “医者看了, 说着不好治。”

“哪个医者?”

“呃!城中名医。”

“张副将身体有恙,老贼, 记得回头提醒我请了太平名医去看看。”

“是!”老贼嘴角抽搐。

陈花鼓的医术一言难尽,在太平号称是无病不治,但也难得治好一例。最出色的便是伤科, 可两三成的死亡率让杨玄第一次得知时差点懵逼了。

不过经过这段时日的苦修,据闻陈花鼓医术大进,发誓一定要碾压陈州杏林。

杨玄准备走下台子去阵列前。

“司马小心!”吴顺泽轻声道。

杨玄淡淡的道:“我当将士们为兄弟亲人,到亲人的身边去,我有何惧?”

吴顺泽和谢集等人面色发红, 赶紧跟在后面。

杨玄走到阵列前, 问道:“为何不满?”

没人说话。

“操练太辛苦?”

有人情不自禁的点头。

杨玄冷冷的道:“羡慕太平军能灭了瓦谢?”

阵列中有些骚动。

被说中了!

灭瓦谢后, 杨玄就被召到了桃县,也没好好的和临安军沟通一番, 这事儿只能说是天意。

“惦记着立功, 闻战则喜,这值得夸赞!”

那等听到别人立功依旧无所谓的军队, 杨玄也看不上。

“我不想和你等说什么三大部直面我陈州, 陈州若是出动大军, 三大部便会联手,潭州也会出兵之类的话。”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 为何太平军能灭瓦谢!”

杨玄提高了嗓门,“只因他们操练的比你等苦!”

“一点疲惫就受不了,还想着去建功立业?”

“什么阵列没意思,太平军每逢操练,必练阵列!”

“什么陈州军以前没有这等法子, 法子都是人弄出来的, 我觉着阵列有助于提升临安军的实力,能帮助你等从战阵中活着回来,怎地,谁, 不赞同?”

杨玄看着众人。

怨气不能一味疏解,否则会助长军士们和上官讨价还价的气焰。

先压!

吴顺泽和谢集都有些忐忑,担心一旦怨气爆发,杨玄压不住的话,只能去请使君来镇压。使君出马应当没问题,但此后杨玄却无法在临安军中立足。

阵列中的骚动越发的激烈了。

“知晓太平军是如何操练的吗?”

“便是按照我教授的法子在操练,这些操练让他们从无到有,从弱到强。让他们能击败马贼,击败瓦谢人,灭了瓦谢人。”

“这一步步都是按照我的吩咐走过来的,你等觉着不妥?”

杨玄指着自己,“我刚到太平时,太平号称罪恶之城,七度被瓦谢破城。是我一马当先领着敢死营数度击败马贼,是我带着他们灭掉了马贼,是我带着他们击溃了基波大军,是我带着他们灭掉了瓦谢人。”

太特么长了……杨玄深吸一口气,“站在我的面前,你等谁有资格与我辩驳如何练兵?”

他把吴顺泽二人都扫了进去,喝问道:“谁?”

没人回应。

不是他们不想回应,而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拉风了。

太平是什么地方?

人犯流放地!

被七度破城依旧无法让人心生同情的地方。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死了就死了吧。

但眼前这个男人不信邪,丢着长安大好前程不要,跑来太平做县令。

不少人在暗中打赌这位县令能熬多久滚蛋,可没想到他一来就不走了。

从无到有,他把太平军带成了一支劲旅。

从无到有,他把太平带成了一个富庶之地。

站在这样的男人面前,没人敢哔哔。

“我不想每次厮杀归来总是带着一堆尸骸,看着那些嚎哭的妇人黯然神伤。想建功立业,先操练出个人样来,在此之前,谁特么都没资格说累!”

杨玄指着外面,“谁觉着累,请!”

这是陈州第一次有官员冲着将士们说:不想干就滚!

没人动一下!

地上躺着的队正都努力爬起来想归队。

我特么……吴顺泽和谢集都看懵了。

还能这样训话?

“老吴你行不?”

“不行。”

“为何?”

“我没有司马会说,也没有司马的底气。”

杨玄说道:“都特么操练起来,回头我请示使君,带着你等去草原上转转,看看自己是什么成色!”

瞬息,本有些低迷的士气一下就炸起来了。

“司马说话算数?”

杨玄举起一只手,用力挥动了一下。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一场潜在的危机悄无声息的消弭了。

杨玄又去了州廨请示带着临安军出门溜溜。

“去草原作甚?”刘擎问道。

“使君,临安军也许久未动了。”

“秋冬养精蓄锐。”

“那是养肾。”

看到老头拿起棍子,杨玄马上改口,“瓦谢部一灭,基波部与驭虎部就开始了蚕食,视我陈州于无物。下官以为,此事要抓紧。”

“你想如何弄?”

“先去扫荡一番。”

“扫荡?”

“就是劫掠一番。”

也叫做武力游行。

“怀恩对你颇有好感。”

老头在说反话。

“怀恩此刻应当忙碌着与驭虎部争夺地盘。”

“只是去扫荡?”老头仔细审视着他,目光锐利。

果然,我的想法瞒不过老头……杨玄觉得自己在老头面前恍若赤果果的,被他一眼就看了个通透,赶紧赔笑道:“如今也不适合大战。”

“你如今出息了,破了建水城后,多少人会赞誉你为北疆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莫要得意忘形。”

“是!”

“得意忘形之后,往往就是飘飘然。老夫想告诉你的是,当你感到飘飘然时,你就离倒霉不远了。人太得意,就会付出代价。”

“是!”

这些都是老头的人生经验,杨玄听的很认真。

关键是,在破了建水城之后,他确实是有些飘飘然了,整个人飘着,看人都是俯瞰的姿态。

好险!

杨玄看向老头的眼神中多了些敬佩和感激,随即告退。

“使君为何答应了?”等杨玄走后,卢强笑道。

刘擎说道:“他挟势而归,总得要去和草原上那些异族打个招呼才是。”

话很平静,却带着杀机。

“那使君还嘱咐他莫要孟浪?”

“你觉着老夫说了他会听吗?”

……

县学已经招生授课了。

“优先收的是太平移民的孩子,为此有人和老夫辩驳,老夫说这些人本可在太平就读,却为了移民而中断了自己的学业,仅此就该优先招录他们。”

李文敏依旧是桀骜不驯。

“陈州的学生报名可踊跃?”

“有些迟疑,毕竟孩子也是劳力。就算是不花钱能读书,可衣裳笔墨纸砚这些花费也不少,能省一点是一点。”

李文敏眉头紧皱,“在家无需什么好衣裳,哪怕是裹着麻袋也能取暖。出门却不同,要脸面,就算是遍布补丁的衣裳也得穿一件蔽体。”

杨玄随后一言不发,一个个课堂去巡查。

他看到了岳二书,挺老实的娃,课间时和同窗友好的交换玩具。

“见过司马!”

太平的孩子对杨玄总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很快就围拢过来。

“可还习惯?”杨玄笑眯眯的问道。

“习惯,就是不够热闹。”

“何处不够热闹?”

“外面。以前在太平时,外面每日都有热闹的事情,不是撞死人了,就是有人被捅了,这里很少有。”

杨玄看到那些本地学生一脸愕然,心中不禁叹息。

和太平的孩子相比,他们更像是温室中的花朵。

“怡娘,我们回来了。”

回到家,王老二一股风般的跑去了后院。

“见过郎君。”

章四娘看着好像又丰腴了些。

女人怎么长得这般快?

杨玄问道:“我走后家中可有事?”

章四娘指指隔壁,“隔壁就再没来过。”

杨玄一走,家中剩下的就是女人。卫王是个嫌麻烦的,李晗还算是知礼,没事儿自然不会再来。

一边进去,章四娘一边说着,“太平那边隔一阵子就派人送了书信来,还有些特产。”

“见过郎君。”

怡娘笑吟吟的在后院相迎,“奴刚听老贼说了郎君破建水城之事,郎君威武。”

“只是顺手而为。”

杨玄指指耶律喜,“耶律喜,建水城守将。”

“见过怡娘。”耶律喜行礼,随即告退。

“他的家人呢?”怡娘看着耶律喜出去的背影,低声问道。

“边将的家眷大多在宁兴。”杨玄说道:“从宁兴到北疆太远,这一路都是北辽的地方,带不走他的家人。”

“赫连峰弄不好会流放了他的家人。”老贼说道。

怡娘摇头,“必然会处死。”

“为何?”杨玄问道。

“他这是背叛,帝王面对背叛只有一条道可走,杀!”怡娘显然对这些更为了解,“若是他不杀,就是纵容。”

“怡娘,饿了!”王老二钻进厨房没寻摸到吃的。

“吃吃吃,饿死鬼投胎,马上就做饭。”

杨玄先去沐浴,出来后,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卫王和李晗。

“本王听闻你破了建水城,手段不错。”卫王一脸我为你骄傲的模样。

“那耶律喜可靠否?”李晗的关注点不同。

“他没了退路。”

“如此,以后对付北辽时,就有了知根知底的人。”

卫王有些急不可耐,“何时攻打基波部?”

大侄子这般急切为何?

杨玄看了李晗一眼。

李晗指指南方。

越王看样子在南疆混得不错,给了卫王不小的压力。

“此事尚早。”杨玄说道。

大侄子看着要发飙,杨玄解释道:“灭了瓦谢之后,潭州如何还不得而知,此刻再对基波部动兵,赫连春不出兵就是渎职。一旦潭州加入,陈州就难了。”

“北疆增援呢?”卫王立功心切。

杨玄摇头,“北辽在,北疆不可能增援。”

否则就打成了消耗战,北疆扛不住。

卫王又问了许多事儿,多是北辽方面的信息。

晚饭时,怡娘提及了一事。

“郎君的亲事也该相看了。”

呃!

杨玄一怔,才想起自己十六,明年就十七了。

十七岁的少年郎已经可以成家立业了。

怡娘一脸神秘,“老曹来信也提及了此事,奴和他商议了许久,都觉着最好是有助力的人家。”

见杨玄一脸不以为然,怡娘叹息,“郎君要知晓,你的亲事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

乖,你大了,该懂事了。

什么情情爱爱的,丢一边去。

你可是要做大事的男人,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正妻要紧,至于郎君以后喜欢谁,只管接进来,多少都无所谓。”

杨玄想到了周宁。

晚饭后,怡娘继续念叨。

“老曹说原先有支持陛下的人家,从中挑选一人也不错,至少以后能拉出来能招呼一声,引来不少帮手。”

“奴想那些人家多落魄了,没什么意思,郎君看看,若是好,其实在北疆寻一个也不错。”

怡娘看似漫不经心,“黄春辉或是廖劲的女儿,孙女,郎君若是娶了一个,此后助力不小。”

杨玄摇头,“我心中有人了!”

“郎君!”怡娘肃然道:“谁?”

身份低了可不行。

“周氏的女儿行不行?”

第260章 黄雀在后 “一家五姓的周氏?”

“对。”

怡娘久在后宅,杨玄几度去长安也未曾跟随,所以下意识的看向老贼。

就像是自家学渣孩子突然回家说自己被先生夸赞了似的,一脸不敢置信。

老贼尴尬的点头。

“美不美?”怡娘双目放光。

“美。”

“老贼你的眼光不成,老二。”

“怡娘,美不美怎么看?”

“自然是看脸蛋。”

“可老贼说要看大腿,又不许我看。”

嘁!

怡娘再度问老贼,“可有人追求?”

大唐这方面的风气还算是开放,男女遇到心仪的对象,就敢大胆表白。。

老贼点头,“很多。”

怡娘心中一松,然后又笑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得意的老母鸡。

“一家四姓的女儿啊!”

这是刨了一家四姓的墙根。

“郎君一定要把她娶了来。”

怡娘摩拳擦掌的给杨玄出主意。

“少女最喜欢轻飘飘的滋味,郎君记得要多说些好话,夸赞她。”

“若是遇到她动心时,要毫不客气的出手。”

“多请她出去用饭,出游。”

“要学会甜言蜜语,女孩子总是喜欢的,说的多了,她们就晕乎乎的,觉着你是良人。”

“若是周氏不答应呢?”老贼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毕竟是对头。”

“我有个法子。”怡娘挑眉,“私奔!”

……

杨玄觉得怡娘的这套理论都是建立在宫中贵人们的基础上,那些人更多的是讲利益,赤果果的追求利益。

阿宁自然是不同的。

怡娘悄然走了,临走时把王老二也拽走了。

“老二。”

“哎!”

“吃吧。”

怡娘给了王老二一块肉干。

王老二吃的很欢喜,一边吃一边说着在桃县吃了什么好吃的,给怡娘带的那些肉干是如何的好。

怡娘慈祥的看着他,突然问道:“那个周宁对郎君如何?”

王老二愕然,“怡娘你怎么知晓她叫做周宁?”

老娘能说是听过郎君的梦话吗?怡娘:“……”

“我听说过。”

“说是什么国子监的第一美人呢!”

“哦!对郎君如何?”

“还会治病。”

“对郎君如何?”

“还会做饭。”

“我问你, 她对郎君如何?”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郎君看着她,就像是老贼看着白花花的大腿。”

怡娘:“……”

败给你了!

第二日, 杨玄又要准备出发了。

“郎君去何处?”

怡娘一边帮他收拾东西, 一边问道。

“带着临安军出去转转。”

吃了早饭, 杨玄出门。

门外,卫王和李晗早已等候多时了。卫王拿着羊腿在啃, 李晗在矜持的吃着胡饼。

“大王,形象!”杨玄有些痛心,觉得皇室的脸都被大侄子给丢光了。

卫王撕咬食物时有些狰狞, 咀嚼几下后就咽下去,看着就像是没吃过似的。

“可是奇怪本王的吃相?”

“是啊!”

“当年本王差点弄死一个嫔妃,被罚饿五日,本王饿的不行,阿娘在外面想送饭, 哭了半日也没人通融。第四日, 本王遇到了一只老鼠……”

李晗猛地加快了吃胡饼的速度。

就特么像是饿死鬼投胎。

卫王也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本王一巴掌拍死了老鼠, 心急了些,都成了饼。那味道……有些甜,有些腥……”

李晗与此同时吃完了胡饼,随后拿起水囊一口灌下去。

这一下想吐都吐不出来了。

娘的!

皇家就没几个正常人!

“大王去何处?”杨玄问道。

“不是去草原转悠吗?”

“不对, 是扫荡。”李晗打个嗝。

“有些辛苦。”杨玄心中暗喜, 心想大侄子修为高,李晗满肚子坏水。当初突袭建水城时, 若是有这两个棒槌在, 他敢封住城门慢慢围剿溃兵。

“本王吃过的苦你想不到。”

“哎!大王在临安也颇为无趣, 出去散散心也好。”

卫王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柔和。

随即上路。

校场上,临安军在等候。

“司马来了。”

众人默然。

杨玄策马到了阵列前。

“你等都心心念念想着去杀敌立功, 今日我便带着你等出击。若是遭遇敌军,可敢以弱胜强?”

“敢!”

“可敢坚守不退?”

“敢!”

杨玄提高了声音, “可敢一往无前!?”

“敢!”

州廨都听到了呼喊声。

刚进值房的刘擎嘟囔道:“若是十年前,老夫也能带着大军杀入草原。”

卢强笑道:“使君也不老啊!”

使君大人摸摸袖口里的小瓷瓶, 里面几丸药轻轻晃荡。

回春丹,她好, 你也好。

……

霍度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

原先瓦谢还在时,霍度隔一阵子就会咒骂华卓的贪婪,随后心痛如绞的把牛羊送去王庭, 当做是赋税。

如今瓦谢没了,可汗据说也死了。

霍度刚开始很开心。

没人来收税了, 他这个小头领的日子格外滋润。

“首领!”

大清早霍度就在喝酒,这样的日子太惬意,他甚至还在烤羊肉。

一个男子进来,“基波部的人靠近咱们这边了。”

霍度丢下刀子,“谁?”

“基波部。”

“多少人?”

“十余骑。”

霍度骂道:“贱狗奴,这是斥候,是来查探的!”

“霍度,咱们该怎么办?”

随即小部族的‘长老’们聚拢了,就此议论纷纷。

“逃吧。”有人说道:“咱们卷着牛羊走就是了,草原大的很,有牧草的地方就能安家。”

霍度阴着脸看着其他人。

他也曾做过可汗梦,在华卓死后,这个梦就越发的强烈了。

他准备冬季就带着部族勇士们去劫掠。

不但劫掠牛羊,还有人口。

当你把牛羊劫掠走后,只要你流露出一些愿意带走人口的意思,那些牧民就会带着家眷和可怜的家产跟上。

没有人是贱皮子,而是因为,失去了牛羊后,他们注定熬不过这个冬季。

一个老人用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霍度,“首领,瓦谢没了,我们就如同失去了头羊的羊群,野狼在虎视眈眈,我们要么顺从于他们,要么就只能成为他们的食物。”

“基波部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他们也需要进补。就算是基波部不动手,驭虎部也会来。所以,我们何去何从?”

这番话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可说话的老人却神色悲哀,“这便是小部族的悲哀,我们必须要找到一条出路,而这一切,不只是首领的决断,更要看我们的勇士。”

一个年轻人振臂高呼,“和他们拼了。”

众人木然看着他,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

“出去!”一个老人指着外面。

年轻人出去后,老人对霍度说道:“首领,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我知。”

霍度看着眼前的烤肉,再无一点胃口。他拿起酒杯,“我这几日一直在想着咱们能否趁着这个冬季扩张,等到了春暖花开时,咱们已经渐渐强壮了,就算是基波部来,咱们也能周旋一二。”

“可潭州呢?”有人问道,“没有那位贪婪皇叔的认可,这一片草原就不许出现如三大部般的势力。”

“他不会管,只要给牛羊。”霍度早已琢磨过了这些事儿,“可惜基波部来势汹汹。”

“归附吧!”老人建议道:“我们无法阻挡基波大军。”

“可我们的基业将会成为他们的基业。”霍度痛苦的闭上眼睛,近乎于梦呓般的说道:“我们的牛羊会成为他们的牛羊,我们的勇士将会听从怀恩的召唤,为他去夺取牛羊,去出生入死,为什么?”

霍度睁开眼睛,怒吼道:“我们每日辛劳,可换来的收获却要被他们剥夺无数。我们的勇士捍卫自己的家园,可却要为了别人的野心而付出代价。凭什么?”

帐内的气氛很严肃。

老人压低了声音,“首领,可我们无从选择。除非……我们离开。”

“为何要离开?”霍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们先装作顺从的模样,等他们进了营地之后,再突然暴起。瓦谢有许多小部族,我们只需要打响名头,那些惶然不安的小部族就会纷纷来投靠。

和基波部的那些人比起来,最可靠的还是自己人!只要我们能顶过最后的半个月,基波部就会在寒冷之前打住出兵的念头。只需要一个冬季,咱们就能强大起来!”

霍度看着帐内的老人们,看到的大多是迟疑,甚至是反对。

为首的老人谨慎的道:“他们会很谨慎,我们用什么来作为诱惑?”

霍度放下酒杯,眉间多了悲壮,“我!我去跟着他们。首领跟着,他们才放心。”

首领跟着,就算是事败,大伙儿也能说是首领的谋划,大家被迫施行……老人眼中多了一抹轻松,“霍度,你一直是个出色的年轻人,我们会遵从于你的吩咐。”

若是成功了,他们作为部族里的话事人,好处多不胜数。

成败都有好处,这才是铁算盘。

霍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妻子和三个孩子都在。

“夜里你带着孩子们去投奔丈人。”

妻子默默收拾东西。

最大的孩子十六岁了,霍度把他叫来。

“我如你一般大时,已经能撑起一个家了。此后,这个家就由你来撑起,行不行?”

孩子犹豫了一下,脸色涨红,显得有些兴奋,“行。”

霍度笑着揉揉他的头顶,“我的儿,你要记住,这个世间都是欺软怕硬的人最多。你若是软弱了,那些人就会如豺狼般的涌来,想办法夺走你的财物,夺走你的牛羊,最后夺走你,让你为他们放牧。所以,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

“嗯!”

霍度解下自己的长刀,为儿子佩上,退后一步,欣赏了一下,笑道:“就如同我当年。”

妻子收拾好东西,过来,眼中没有泪水,“金银我都带走吗?”

“带走。”

“我不会改嫁。”

“……”

“你要活着。”

“我尽量。”

“其实,不做可汗也好。”

“我也不想做可汗。”

“那你为何要冒险?”

“只因头上的东西太多,压的我不舒服,我想挣扎一下。”

第二日,霍度的妻儿都不见了,老人们默然。

随即使者去寻到了基波部游骑。

“我们愿意归附。”

数百游骑不禁笑了。

他们出来了很长时间,甲衣破损,带着刀枪的划痕,也带着血迹斑斑。由此可见,瓦谢部的那些小部族并不好收服。

这会儿来了个愿意归附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享受和修整机会。

作为征服者,他们有权享用部族里的一切,包括那些女人。

想到温暖的火堆和女人的温暖,游骑们激动了。

到了小部族,看到霍度在外一人等候,游骑们的戒心一下去了三成。

“我们需要庇护。”霍度苦笑,有些悻悻然,“有个部族一直想吞并我们。”

“是吗?”

游骑们下马进了营地,看着那些猬集在周围的人,其中女人不少,而且看着竟然不错。

鲜血能刺激一个人的神经,让他兴奋起来。但神经绷的太紧也需要松弛。在这等时候,女人就是最好的放松剂。

“检查牛羊。”

“检查兵器战马。”

仿佛是有一种默契,无需交代,女人们回去了。

晚些,一群正在发泄的基波人发现身下的女人变成了饿狼。

或是从身后钻出来一个少年或是老人,用手中长刀或是长矛给他们一击。

“啊!”

正在霍度陪同下喝酒的将领闻声就冲了出去。

他的手下大多都在享受,只有数人跌跌撞撞的冲出来,浑身是血。

神经松弛下去后,再度绷紧需要时间,而死人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的。

在警戒的百余人此刻正赶来驰援。

但,数百部族勇士已经上马,勇敢的迎了上去。

“杀!”

一方是部族勇士,带着保护家园的信念义无反顾。

一方是被哄骗后的基波部游骑,恼羞成怒的要报复。

一场厮杀惨烈无比。

和基波部训练有素的游骑相比,霍度的勇士差些意思,但毕竟人多势众,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终于灭掉了这股游骑。

“哈哈哈哈!”

霍度游走在尸骸边,兴奋的道:“那些部族将会听闻我们的勇名,他们将会赶来依附我们。快,去各处报信,告诉他们,无敌的基波人被我们全灭了。”

“带着人头和兵器。”老人睿智的提醒道。

“没错。”霍度快活的笑道:“让他们看看,告诉他们,基波部要三倍赋税,我们忍无可忍,所以奋起反抗。他们也不怎么样,被我们杀光了。速去!”

信使们上马,带着基波人的人头和兵器。

马蹄声却先到了。

“哎!郎君,不用咱们动手了。”

“为何?”

“都被这个小部族杀光了。”

“谁那么勇猛?”

千余骑兵疾驰而来。

霍度面色惨白,身体摇晃了几下,“看看是谁!”

老人苦笑,“咱们辛辛苦苦杀光了基波人,他们就来了,希望……是友非敌。”

“老二。”

“在!”

“打起我的大旗。”

骑兵如林,簇拥着前方一个将领。

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是杨狗!”

第261章 辛无忌 “尊敬的杨司马,我是你忠实的仆人霍度。”

浑身浴血的霍度跪在营地之外,近乎于绝望的看着走来的杨玄。

他的谋划绝妙!

并且成功了。

他即将成为引领瓦谢残部的首领!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狗来了。

杨玄指指营地,身后,吴顺泽喊道:“司马有令,查!”

一队队骑兵冲进了营地中,那些女人从敞篷中走出来,衣衫不整,茫然看着他们。

那些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的部族勇士们,此刻无力垂着手。面对这般强大的新敌人,他们仿佛再也无法举起手中的长刀。

“司马,死伤五百余人。”

吴顺泽张开嘴,惊讶不已。杨玄甚至看到了他大牙上的一个洞。。

狗曰的,吃饴糖吃多了吧。

“五百余基波游骑,换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力量,却被弄死在了这里,郎君,此人不俗。”

老贼低声道。

杨玄点头,问道:“如何杀光了他们?”

霍度说道:“用女人为饵。”

娘的!

把自己的女人作为诱饵丢出去,啧啧!

谁能干出这等事儿来?

杨玄问道:“你的女人呢?”

“走了。”霍度咧嘴笑道。

他就站在杨玄身侧两步开外,突然问道:“杨司马要如何处置我等?”

“我很想让你们自由,可草原上从未有人自由,哪怕是你们所谓的可汗,在潭州也有一个主子。”

杨玄觉得皇叔这个人很有趣,养了三条狗,却只知晓索取。

他身体突然一震。

娘的!

若是赫连春对三大部恩威并施,或是频频施恩会如何?

三大部会越发的死心塌地,随后皇叔的势力迅速膨胀……

接着宁兴的大军估摸着就离潭州不远了,赫连峰会很欢喜的干掉这个他一直想干掉,却寻不到借口的皇叔。

原来皇叔的贪婪也是一种求生的手段!

这是大智慧!

杨玄觉得这些反思就是一种学习方式。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知晓, 那不是人,是特么神。

但他能想到皇叔的手段, 那么, 下一次刀枪相见时, 他就多了几分把握。

杨玄想着这些事儿,身侧的霍度侧脸看过来, 笑的卑微,且带着恳求。他上前几步,杨玄身边的护卫马上手按刀柄。

霍度跪下, “小人有个恳求。”

那些护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

杨玄觉得眼前这人也算是个人才。

“小人有个儿子,恳请杨司马收为护卫。”

这是草原惯例……收服了一个部族,若是你欣赏首领,那么就把他的孩子留在身边, 一方面是人质,一方面也能施恩。

软硬皆施。

但杨玄却觉得不妥当。

若是那小子晚上摸进来咋办?

朱雀也没有摄像头,没有门禁系统。

再有, 他也没有草原首领那般豪放,自己在帐篷里办事,外面围着一溜护卫听墙根。

但杨玄马上想到了另一个事儿。

弄不好这也是一种手段。

就如同他在长安青楼时一样。

首领坐在边上,百般无聊的玩着手指头,随口道:“自己叫。”

外面的人听到叫声,下意识的就会觉得首领依旧龙精虎猛, 不可小觑。

娘的!

啥时候女人也成了战略工具?

杨玄觉得自己四十年之内都不需要用这等手段来证明自己的勇猛, 所以开口,准备婉拒。

“司马……”

霍度抬头, 似笑非笑, 整个人突然脊背拱起,双脚猛地一蹬地。

人就弹了起来。

不知何时,一把短刀就卧在他的手中。

“曰你娘, 谁搜的身!”乌达在狂骂, 却没动手。

杨玄也没动, 只是怜悯的看着扑过来的霍度,“这是何苦来哉!”

他经过廖劲狠辣的洗礼, 经过皇叔忍辱负重的洗礼,怎么可能会不防备刺杀?霍度的突袭勇气可嘉, 但更像是孩子的玩闹。

霍度看到众人都没动, 心中不禁狂喜。

他此刻就像是个赌输的赌徒,想翻盘,唯一的希望就是控制住杨玄,随后利用杨玄来逼退唐军。

眼看杨玄就在身前,他伸出右手,准备把短刀搁在他的脖颈上。

一只巴掌突兀的出现。

“老二,别拍死了。”

“哦!”

“啪!”

就像是拍苍蝇般的,王老二一巴掌就拍飞了霍度。

霍度脖子往右侧偏着,绝望的看着天空。耳朵里嗡嗡作响,但另一侧却能听到声音。

天空阴霾。

最多半个月,就该下雪了吧。

下雪后,那些部族会缩在营地中窝冬,每日只吃些食物维系生命,能不动就不动。

连拉屎都会节省力气,尽量少拉一些。

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谁与你同谋?”

那些男女浑身颤栗。

只需霍度开口,指着谁谁就死。

杨狗在这片草原上声名赫赫,靠的不只是战功,更多的是杀戮。

而且霍度还能利用这个机会来推卸罪责,兴许能保住一命。

霍度躺在那里,看着那些族人,突然笑了笑。

众人浑身颤栗的就像是赤身果体站在雪地上。

“我一人!”

“为何?”

“不服。”

“不服谁?”

霍度看着天空,觉得有些刺眼,“这个贼老天!”

护卫回身,“主人。”

杨玄淡淡的道:“那就送他去和老天爷谈谈。”

霍度含笑看着横刀近前。

舒服的呻****:“结束了。”

没人敢于和基波部叫板,我敢!

我特么还弄死了基波部数百精锐。

没人敢对杨狗动手,我敢!

只是失败了。

但我做过!

那我就没白来这个该死的世间走一遭!

刀光闪过。

仿佛是有什么默契,在霍度身首异处后,这个小部族的人缓缓跪下。

“见过主人。”

老贼干咳一声,“郎君,要不,收下?”

杨玄摇头,“老头会把我捶死。”

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杨玄心中门清。

“刘使君是个好人。”老贼旁观者清,知晓老刘对自家郎君的情义,觉得可以利用一把。

“情义会折损。”杨玄却不想把情义消耗在这等地方。

“那这个部族怎么办?”

关我屁事!

杨玄差点脱口而出。

他回身去了辎重车队。

耶律喜正在发呆。

这个棒槌自从归降后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而且一直抗拒融入到乌达等人中,这是在怀念北辽?

杨玄觉得不是,应当是惆怅。

一个曾经前途无量的将领,却因为一次疏忽成了奴隶,家人不消说也成了炮灰。

他此刻没万念俱灰就算是性格坚韧。

杨玄心中一动,招手。

“主人。”耶律喜打起精神。

“以后想做什么?”

老贼在另一侧盯着耶律喜,王老二问道:“你盯着他作甚?”

“一个人从统御一方的大将变成了奴仆,心中定然不甘,盯着些,但凡他对郎君流露出些许不妥当……”

“一巴掌拍死就是。”

“要雅致!”

“那如何弄?”

“一刀枭首。”

“血淋淋的难看。”

那边,耶律喜茫然抬头,“小人也不知,任凭主人吩咐。”

若是他说什么对主人忠心耿耿,杨玄觉得此人就该丢进乌达那群人中间,让他整日演戏,兴许无数年后能出一个影帝。

杨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个想法,“我需要有人在此聚拢那些瓦谢残部,带着他们成为这片草原上的第三部,你,可想、可能为我分忧?”

耶律喜愕然抬头,乌达喝道:“无礼!”

作为仆役,和主人对视是大无礼。

“无妨!”杨玄脑海里想着刘皇叔,模仿着那仁慈的微笑。

耶律喜低头,“小人……能!”

做仆役和做首领,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做首领。

他做梦都想再度领军厮杀,如今机会出现了。

他跪下,亲吻着杨玄的靴子。

“苍天作证,小人此生就是主人的奴仆,若违此誓,小人永不入轮回。”

“起来。”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兵器我能给你,若是遇到基波部大军出动,我也能帮助牵制,但我要你牢牢的钉在这里,等待我的召唤,明白吗?”

老贼身体一震。

“老贼你抖什么?”

“没什么!”

耶律喜突然拔出短刀,王老二飞掠而来,横刀出鞘,却被杨玄一巴掌拍去。

我是挡还是不挡呢?

王老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反抗。

于是在外人的眼中,这位巴掌男被杨玄一巴掌拍飞。

有人赞道:“郎君好修为!”

耶律喜举起短刀,刺入脸颊,随后缓缓在脸上划过。

鲜血不断溢流,刀口往两边翻开,露出了血肉。

有些泛白。

这一刀从左脸到右脸,中间避开了鼻子。

杨玄松了一口气。

鼻子都是脆骨,若是耶律喜方才手滑划过去,以后他呼吸就只能靠漏风了。

短刀落地,耶律喜再度跪下。

“我知道你的忠心。”杨玄俯身拍拍他的脊背,不由再度想到了刘皇叔,可惜现在手中没有一个阿斗,否则还能收买一下人心。

“主人放心。”

杨玄点头,“我留下十名护卫帮衬你,好生做,大好前程就在前方。”

“请主人赐名。”

耶律喜这个名字自然不能再用了……

杨玄心中微动,“就叫做辛无忌吧!”

“是,小人此后就叫做辛无忌了。”耶律喜抬头,就见老贼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些羡慕,不禁愕然。

郎君要讨逆,若是耶律喜一直忠心耿耿,以后讨逆成功,少不得一个大将的位置。

一千骑远去。

小部族的人欢喜不已。

“收拾东西。”老人出面,组织大家清理营地。

没多久,十余骑来了。

耶律喜,不,辛无忌在马背上看着那些族人,沉声道:“跟着我,我带着你等吃肉享福,谁不服?!”

此刻小部族再无战心。

但依旧有十余人举手。

辛无忌一人冲上去。

为首一人被一刀枭首,其他人皆被击落马下。

众人惊惧。

辛无忌直至身后的护卫们,“他们也能接受挑战!”

这次只来了两个男子。

但都是小部族中的勇士。

一个护卫上前。

轻松击败。

草原逻辑就这么简单,强者为王!

众人沉默。

“谁不服,可以走。”辛无忌说道。

十余人举手。

辛无忌点头,“走吧。”

十余人赶着大车远去。

辛无忌淡淡的道:“追上,杀光。”

十名护卫跃马而去。

少顷回来,十余人头。

辛无忌看着族人,“还有谁要走?”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跪下,“见过首领。”

这等武力值强横,又心狠手辣的首领,才能保证他们在残酷如丛林般的草原上活下去!

辛无忌站在他们的前方,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看着颇为可怖。

“集结人马,我带你等去寻牛羊人口!”

……

卫王和李晗带着两百骑兵正围着一个小部族。

“他们不肯归降。”谢集回报。

小部族的人手持刀枪弓箭,猬集在营地边,悲愤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李晗说道:“出击吧!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可以装作是走了。”

卫王看着他,“为何?”

李晗说道:“他们此刻万分紧张,却同仇敌忾。咱们一走,他们就会松懈下来。这人一旦松懈下来,再想提振精神就难了。如此,一击可破。”

卫王蹙眉,“如此简单之事,却要用这等委婉的手段。”

李晗笑了笑,“能用计谋就不用蛮力,我没说你。”

但卫王的巴掌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走!”李晗的身体在马背上绷起又落下,绷起又落下。

随即两百骑消失在远方。

“他们走了,哈哈哈哈!”

小部族的人随即松懈了下来。

天气冷了,大伙儿都缩进了自家帐篷里,要么没事儿发呆,要么打孩子玩。

也有人没事儿打老婆,不过是别的打发。

就在和风劲吹时,外面有人尖叫。

“敌袭!”

两百骑就像是一阵风,席卷了这个刚松懈下来的小部族。

“牛羊不少啊!”谢集笑眯眯的道:“回头烤肉吃。”

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

“司马来了。”

卫王骂道:“狗曰的!他来了这边,本王的功劳如何算计?”

李晗微微一笑,就差手中握着一柄麈尾,洒脱的道:“大王要的是名望,功劳这东西,何须计较。”

“是杨狗!”小部族中的长者苦笑,“此人狠辣无情,咱们怕是难逃一死。”

“他杀咱们作甚?”

“杨狗嗜杀,杀了人还堆积什么京观。”

“我们完了。”

“杨狗,你不得好死!”

绝望的牧人们在叫骂。

杨玄一到,马上就接管了现场。

“牛羊取一成作为补给。”

啥?

连李晗都觉得杨玄疯了。

“你莫非是想做圣人?圣人在饿疯的时候也没你这般仁慈。”

杨玄悲天悯人的道:“凛冬将至,失去了牛羊,他们将会饿死在草原上。建明,少造杀孽,否则以后生儿子没皮炎。”

李晗气笑了,“你杀人无数,我却双手清白。”

“少啰嗦,走,我带着你等去打劫基波人。”

“基波人何在,他们有什么?”

“那些狗曰的抢了不少牛羊,肥的流油。”

小部族的人本已绝望,可没想到杨狗竟然这般仁慈。

“尊敬的杨狗,不,尊敬的杨司马啊!”

长者冲着尊敬的杨老板的背影叩首,“以后谁敢说杨司马是杨狗,老夫弄死他!”

众人跪拜感谢。

心中,一种叫做感恩的情绪在涌动。

“每日三炷香。”有人提议。

“是个好主意。”长者赞许的道:“瓦谢没了,咱们是时候给寻一个神灵来拜拜,杨司马就很是合适。”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右侧。

数百骑正在急速赶来。

“敌袭!”

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突袭。

战后,胜利者们在搜刮战利品。

“走不走?”有人问。

那些跪在一旁的俘虏狂喜,“要我们吗?”

那人点头,“首领仁慈,愿意带着你们一起走。”

众人跪下,高呼:“多谢首领。”

长者觉得今日太刺激了,心脏有些受不了。

他起身过去,恭谨问道:“敢问首领大名。”

背身而立的首领缓缓回身,脸上一道兀自血迹斑斑的刀伤。

他淡淡道:

“辛无忌!”

第262章 我的神灵(为‘戰獸’加更) 一个大部族失去了头领和团结,外面的虎狼就会伺机进来烧杀抢掠。

这是草原的规律。

每一次兴亡交替,都会有无数人沦为草原的养分。

如此,草原上的人口一直保持在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范围内。每当人口超出承载能力时,杀戮就会开始。

天道循环,在自然界是用食物链来演示。而在草原,则是人类自己组成了一个食物链,不用劳烦老天爷了。

看着麾下五百游骑在小部族中烧杀抢掠,多林抚须,矜持的对副手微笑道:“勇士们不错,杀的井井有条。”

副手送上彩虹屁,“这是您每日督促的结果,另外,此次若非您高瞻远瞩,这个小部族就逃走了。”

多林的眼中多了一抹得意,“瓦谢之灭,就如同是一个星火,点燃了我们与驭虎部之间的争斗。。如今我们占据先机,多了不少小部族,待到明年,我们将会更为强大。”

副手笑道:“必须要感谢杨狗。”

多林蹙眉,“要正视我们的对手,无需用羞辱对手来获取优越感。”

副手请罪。

多林微笑道:“不过,既然大家都喜欢这么叫他,那我也不会粗暴阻拦。”

副手抬头,见他神色狡黠, 就不禁笑了,“是啊!这是众望所归。”

“是的, 必须要感谢他。”多林回身, “看看那些无边无际的牛羊, 他们将成为我们的食物,而那些人口, 将会成为我们的牧民。”

就在后方,数千牧民伴随着自己的羊群,赶着自己的大车, 正木然看着这一幕。

“我们会更为强大!”多林笃定的道。

“咦!”副手突然看着右侧,“那是什么?”

许多黑点在远方出现。

“是那边的游骑吧。”多林笑了笑,“告诉他们,这里已经成了我们的地方, 让他们去别处劫掠。”

“是。”副手笑的很矜持,仿佛是二号多林。他指指右侧,“去, 告诉他们, 这里已经有人了。”

多林笑道:“你这句话让我想到了茅厕。”

在内急的时候, 为了争夺一个蹲位也会爆发争执。

二人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起来。

一骑策马而去。

意气风发。

“不愧是我的麾下。”多林心旷神怡。

副手说道:“陈州那边竟然没有趁势来瓦谢劫掠,这倒是有些奇怪。”

多林说道:“这个时候有些敏感,我们和驭虎部都进场了,陈州若是加入, 就会引发我们的联手围攻。”

“那么……他们这是坐山观虎斗?”

“失去了瓦谢部, 我们和驭虎部迟早也会对上。”

副手有些遗憾的道:“若是陈州加入进来,我在想, 今年兴许我们能得到更多赏赐。”

“上次杨玄逃亡颇为犀利, 我恰好不在,颇为遗憾。”多林是真遗憾, 眉间多了些黯然,恨不能杨玄出现在身前,和他两军对垒。

“不对!”副手身后有人说道:“那边……打起来了!”

不是打起来了, 而是一波箭雨。

那个去交涉的骑兵举手准备招呼,却被射成了刺猬。

接着数百骑加速。

正在营地中厮杀的基波游骑们被马蹄声惊动,纷纷回头。

“是唐军!”

惊呼声中,数百骑疾驰而来。

基波游骑急吼吼的想从营地中撤出来,可小部族的人却含恨在心, 纷纷出手阻截。

一波波骑兵拔出横刀。

为首的唐军将领身材魁梧, 横刀宽的不像话。

“杀!”

巨刀挥舞,当面的对手成了两截,接着卫王顺势杀了进去。

李晗就跟在他的身后。

他本想捡漏,可卫王杀敌从来都是走洒脱路线,一刀下去就走。而对手不是丢了脑袋,就是半边身体没了。

身后的李晗迎面就是一波波血雨。

狗曰的!

李晗受不了,从后面冲了上来。

谢集想着拍个马屁,就顶上了这个位置。若是前面的二位贵人遇到麻烦,他出手相救,这人情可就大发了。

他瞪大眼睛。

噗!

一波血雨扑了过来,接着一个失去头颅的敌军差点把他撞飞。

噗!

又一波血雨。

接着一个肩膀被削断的敌军惨嚎着冲过来。

满头满脸都是血的谢集努力睁开眼睛,刚想挥刀。

噗!

又来了一波。

卧槽!

这地方没法待了!

谢集冲了出去,前方,基波人已经崩溃了。

“撤!”多林冷静的道:“他们无法包围我们,从容撤离就是了。”

副将指着那些‘战利品’,“那些人口和牛羊呢?”

“丢给他们。”多林冷笑道:“他们带着这些东西走不快,如此,咱们可迅速集结大军来剿灭他们。”

副手的目光中带着崇敬之色,让多林心中微微一哂……雕虫小技罢了!

“撤!”

基波人撤的很果断。

“追!”卫王紧追不舍。

多林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回首,“他们追不上,徒劳罢了。”

但卫王一直追。

“别追了。”李晗在喊。

“看看,那个打头的有些蠢。”副将笑道:“叫都叫不住。”

多林莞尔,“这是个莽撞的将领,看来地位不低,晚些设个圈套,围杀了他,也算是一个斩获。”

唐军看似极为不情愿的被卫王带着追杀,但依旧留下了百余骑去营地中镇压那些勇士。

至于那些基波人的战利品,不着急,这个时候驱赶羊群走不动。若是丢下羊群逃跑,迟早会饿死在草原上。

所以,要走就走吧。

多林就是这般想的,所以丢下战利品也毫不心痛,甚至还期待着唐军带着这些战利品回去。

他一边策马疾驰,一边想着附近哪支游骑规模较大。

“是陈州军!”副手突然身体一震,“多林。”

“怎么了?”

“我想到了。”

“什么?”

“那把巨刀。”

多林一怔,副手再度回首看了一眼,“当时陈州来人救那个长安贵人,听闻其中一人手持巨刀,悍勇无匹。”

“他是谁?”

“我不知,不过我知晓,此人就在杨狗的身侧。”副手面色惨白,“他在,杨狗必然也在。可杨狗此刻在哪?”

多林心中一凛,刚想喝令迂回。

“看!”

副手指着前方,有些语无伦次的道:“那是什么?”

一面大旗突兀的出现在前方,接着是一个骑兵。

骑兵的身后,数百唐军猬集。

大旗下,那人拔出横刀,微笑道:“动手!”

“是杨狗!”副手尖叫道:“是他!”

多林瞬间就明白了杨玄的布置。

突袭只是一个圈套,而巨刀所有者是在装傻,唐军也在配合装傻,傻乎乎的来追杀他们。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得到了释疑。

杨狗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口袋。

“杀出去!”多林咆哮道:“不想脑袋被堆在尸骸之上,就跟着我杀出去!”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那个京观在牧人和商人们的口中到处流传,景观石上的内容也经过不断传播变了模样。

谣言越传越离谱……杨狗一顿要吃三颗人心,两拢大肠,一副肝脏,不要苦胆。

而且杨狗是某个邪恶的教派信徒,京观就是他的祈祷工具。京观筑造的越多,杨狗的修为就越高。

“快跑!”

多林的警告起到了作用,麾下在亡命奔逃。

曰尼玛!

副手发现不对劲,麾下怎么四散而逃?

“就是这样。”多林笑的很欣慰,“让他们逃出去,去告诉我们的人杨狗就在这里,随后我们的人会合围,哈哈哈哈!”

他高举长刀,目光睥睨的看着冲杀而来的杨玄,喝道:“杨狗,可敢与我一战?”

草原勇士发出了单挑的邀约。

杨玄举起手。

身后乌达高喊,“放箭!”

箭雨覆盖了前方。

多林落马,他的肩上中了一箭,战马就倒在他的身上,压的他无法动弹。

他看到杨玄策马上前,那个巨刀大汉骂道:“你来晚了!”

“不晚。”

“他们会去召唤援军。”李晗蹙眉,“那些牛羊咱们无法带走,否则会拖累我们。”

杨玄惋惜的道:“是啊!真是可惜。”

“走!”

唐军集结,迅速撤离。

他们竟然不清扫战场,不补刀?

多林喘息着,一点点的从战马身下磨蹭了出来。

他捂着肩膀站起来,环视一周,看到那些被俘的牧人木然向着前方移动,还有十余受伤未死的麾下正相互搀扶着走来。

“我们会回去的。”多林安慰道:“杨狗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留下那些牛羊给我们。”

副手也没死,“没错,他们至少应当杀死那些牛羊。”

“他不是愚蠢,我以为……”多林微笑道:“他是担心被我们合围,是明智之举,却胆小了些。”

前方缓慢移动的牧民们止步,跪下。

仿佛前方出现了神灵。

接着,一群骑兵出现了。

“杀!”

骑兵们蜂拥而来。

“是瓦谢残部!”副手喊道:“快跑!”

和唐军比起来,瓦谢残部对他们的恨意更浓郁。但凡被活擒,下场几乎不敢想。

可左右都出现了骑兵。

而后方是杨玄等人刚才离去的方向,去了是主动送死。

多林踉踉跄跄的上前,一手捂着肩膀,昂首道:“基波多林在此……”

长刀挥舞。

人头飞了起来。

被斩杀前,多林看到挥刀的男子脸上有一道横着的刀伤,很深。

就像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深渊,深不见底。

“首领!”

那边截住了羊群的人在欢呼,“我们发财了!”

所有人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马背上的那个男子。

辛无忌举起手,“杀光基波人。”

血色浸染。

辛无忌抬头看着前方。

下马!

跪在地上!

行礼。

身边人问道:“首领,你向谁行礼?”

“我的神灵。”

……

第二日,一队基波游骑出现了。

“没人!”

唐军呢?

“唐军往西边去了。”

西边是陈州方向。

游骑犹豫了一下。

“追不追?”

“可汗的命令,若是发现唐军,要毫不犹豫的追击!”

“追击!”

远方,一队斥候摇头叹息,随后去禀告。

“首领,他们去追击唐军了。”

辛无忌坐在地上,一人在给他的伤口换药。

药被油纸包包着,外面五个小字:太平名医陈。

身边有人说道:“首领,这是要围杀唐军的架势。”

辛无忌的眸中多了一抹讥诮之意,“做梦!”

换好药,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回身道:“如今基波人只顾着去追杀唐军,这是我们的好机会。让勇士们集结起来,我们要四面出击。”

辛无忌的麾下越来越多,牛羊也越来越多。

……

而怀恩也得知了杨玄率军进入草原的消息。

“可汗,弄死他!”山胡双眸带火。

怀恩看着他,“你去。”

山胡大喜,刚起身,怀恩问道:“可能必胜?”

山胡想拍胸脯,却举不起手。

章羽县城下,杨玄用火牛阵直接冲垮了他和胜种率领的大军。那一战他被打的晕头转向,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怀恩淡淡的道:“你不成。”

山胡脸有些红,讪讪坐下,身边人却轻声讥笑,“没卵用的东西。”

山胡想发怒,却忍住了。

这一切落在怀恩的眼中,他拿起水杯,轻轻把水泼出去。

此人的自信被杨玄一战击破了!

不可大用!

怀恩不再多看山胡一眼:“再拖一阵子,就无法出动大军了。”

“是。”众人不知他说这个干啥。

但点头就对了。

怀恩猛地一捶案几,“驭虎部正好虎视眈眈,如此,出兵,令唐军丧胆。敲山震虎,威慑驭虎部!”

大军出动了。

可汗威严的在中军指挥若定,将领们率领本部不断听令而行。

“发现唐军。”

第五日,斥候就发下了唐军的踪迹,不过只回来一人,还少了一只胳膊。

“在哪?”

“就在前方十余里。”

“怎地就回来了你一人?”

“唐军斥候凶残。”斥候哽咽着。

胜种呵斥道:“战死寻常事,哭什么?”

斥候抽噎了几下,“唐军的斥候和魔鬼一般,一人突前,专门砍脑袋,砍下一个脑袋就往身后扔,那人身后有两个披着麻袋的军士,专门装脑袋,太凶残了,太凶残了……”

呃!

还特么有这等事?

胜种回身,“可汗。”

“此处离陈州尚有五十余里,追!”怀恩挥手。

两万余大军动了。

战马在长嘶疾驰,勇士们路过自己的可汗时,纷纷举刀高呼。

“这是本汗的勇士!”

怀恩微笑举手。

一股豪情在胸中回荡着。

“本汗当带着他们荡平天……草原!”

“可汗,发现驭虎部斥候!”一队斥候兴奋的回来,有人拎着人头。

怀恩已经看到了十余骑在左边出现。

十余骑勒马,为首的骑兵沉声道:“是怀恩!”

“我们可要袭扰?”十余骑竟然就敢去袭扰大军,可见自信。

“不,回去,去告诉可汗,基波部向陈州方向出动了大军。”

骑兵们勒马转了几圈,这才低喝远去。

怀恩并未理睬小股斥候,大军一路向前。

这将是一次武力展示。

潭州皇叔应当能看到。

驭虎部也能看到。

而陈州将会直接感受到。

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基波部!

第二日,前锋已经迫近了唐军。

“合围!”

号角长鸣中,各路骑兵在将领的带领下出击。

“擒住杨玄,重赏!”

可汗的命令让麾下欢呼了起来。

“勇士们士气高昂!”占碧笑道。

“此次夺取了不少部族,今年,将会是一个丰收之年。”怀恩淡淡的道:“若是能击败眼前的唐军,今年将会是我们的一年!”

前方已经出现了唐军。

怀恩笑道:“他们跑不了,出击!”

可汗的大旗挥动,随即向前移动。

“可汗出击了!”

无数人回首看着那面大旗在快速向前移动。

“唐军必败!”

无数人在欢呼声中高举长刀出击。

但唐军却不慌不忙。

他们竟然勒马掉头了。

“什么意思?”

“要厮杀?”

“好事!”

山胡欢喜的请战,“可汗,我愿领军突击唐军。”

见便宜就上的蠢货!

怀恩冷哼一声,刚想呵斥。

一面大旗在远方出现。

脚步声沉重传来。

噗噗噗!

无数步卒在数百骑兵的引领下,卷起无数烟尘,朝着战场走来。

“是谁?”有人恼火喝问。

大旗下,刘擎轻抚抚须,淡淡的道:“老夫许久未曾出游,大概被朋友们给忘记了。打起老夫的大旗!”

一面刘字旗被高高举起。

“万胜!”

第263章 尔虞我诈 “是陈州唐军主力!”

“何人率领?”

“刺史刘擎!”

消息不断传来。

怀恩举手。

大军止步,开始列阵。

加上杨玄带领的骑兵,陈州军不过七千余人。

看似只有基波部三成多人马,但装备却碾压了对手。

甲衣,弩弓,长枪……

对面的基波人有甲衣的也不少,但和唐军的一比,就成了叫花子。

至于弩弓,那更是大唐的独门绝技,每战必然要让他们死伤惨重,却无可奈何。

有人也想过仿制,可拿着缴获的弩弓却愁容满面,哪怕是仿制出来了,那射程颇为感人,沦为鸡肋。

在杨玄看来,这便是生产力的碾压。

他带着骑兵缓缓归建,自己去老头那里汇报。。

“如何?”

老头一身戎装,看着威风凛凛。

“此次杀了千余基波人,顺带搅和了他们不少好事。”

“尚可!”

老头冷着脸,手按刀柄,看着颇为肃杀。

数十基波骑兵出来了。

“这是来耀武的!”

张立春面色苍白,不时咳嗽,提醒了一下使君大人。

这位也算是带病上阵,值得表扬。

不过杨玄发现吴顺泽和谢集二人都有些失望。

从上到下都是一个尿性,上面不退,下面的人就没机会。老人不去,新人就得被压一头。

刘擎握着刀柄,“谁去给老夫压下他们的嚣张气焰?”

“本王!”卫王的双眸中多了异彩。

卫王啊!修为不错……刘擎刚想点头,就见一骑冲了出去。

“使君,记得给钱!”

王老二一骑绝尘。

这娃!

杨玄捂额,尴尬的道:“使君, 这……”

呯呯!

两个大麻袋被那两个丐帮弟子丢在地上,其中一人说道:“使君, 他说这是他的人头。”

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

众人想笑, 等看到使君大人一脸便秘模样后, 都忍住了。

王老二快接敌了,还不忘往后招手, “来!”

两个丐帮弟子披着麻袋,勇敢的冲了上去。

随即吼声如雷。

“一个!”

一个人头往后飞。

一个丐帮弟子轻松接住,随手丢在麻袋里。

动作熟练的令人讶然, 关键是他们都能准确的抓住长发,而不是血糊糊的脖颈。

刘擎问道:“为何这般熟练?”

杨玄解释,“术业有专攻。”

刘擎点头,“解释的不错。”

边上酸味弥漫……他放个屁您都觉得带着淳朴的气息!

“一个!”

横刀不断飞舞,带起一波波血箭。

“那是谁?”怀恩看到了这一幕, 有些恼火的问道。

“应当是唐军的猛将。”

“本汗的勇士何在?”

占碧知晓别人不是对手, 说道:“可汗, 我去!”

“嗯!”

占碧出动了。

唐军阵前, 卫王骂道:“以多欺少,不要脸,本王去看看。”

当着数千大军的面出个彩,比什么功劳都好用。

李晗叹道:“就不会智取?”

占碧率先赶到。

迎上去就是一拳。

“吼!”

王老二已经杀红了眼, 忘记了这人自己不是对手, 劈手一刀。

横刀炸裂, 却诡异的没有发出崩裂的声音。

拳头依旧冲着王老二的面门而来。

“我的人头!”

看到剩下的基波人狼狈而逃, 王老二怒了,奋力一拳。

呯!

王老二倒飞出去, 两个丐帮弟子接住他,毫不犹豫的策马掉头就跑。

占碧追杀。

一把巨刀挡住了他的去路。

刀光闪烁。

拳风呼啸。

呯!

双方实打实的来了一下。

各退一步。

“卫王进步了。”

老贼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在琢磨如何能坑死卫王。

“老二也进步了。”杨玄很是欣慰。

“我的人头!”

王老二被带回来, 嘴角还挂着血迹, 就一脸你不会骗我吧的模样看着刘擎。

刘擎干咳,点头。

杨玄看到老头的嘴角轻颤。

娘的!

老二弄的人头也太多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那边卫王一刀劈飞了占碧,不, 是占碧主动撤离。

因为后面基波大军出动了。

卫王楞了一下。

“回来!”李晗想大喊, 最终却只是平常语气。

刘擎的目光扫过他, 告诫之意很明显。

大军对垒,除去主将之外, 谁敢咋呼, 弄你没商量!

李晗颔首,一脸温文尔雅。

刘擎颔首,一脸老夫很仁慈。

幸好卫王不是蠢货,在掂量了一下自己是否有做孤胆英雄的可能性后,掉头就跑。

刘擎冷笑,举起手。

“弩弓!”

弩弓上弦的声音不刺耳,但听着令人心颤。

滋滋滋……

随即放上弩箭。

等待来敌。

“再往前一些。”

怀恩在盯着对面的大旗。

“瓦谢没了,我们需要告诉陈州,还有更为强大的基波部。”

大旗下,刘擎稳如山岳,淡淡的道:“侧翼。”

侧翼,百余敌骑正在袭扰。

这是恶心人。

老头吩咐道:“圈住。”

两队骑兵前后夹击,把这股敌骑圈住了一半。

“赶过来。”

刘擎按住刀柄,眯眼看着对面。

“怀恩,你可敢再近十步?”

测距的军士举起手。

这是准备之意。

怀恩也在盯着这边。

主将一动不动。

被圈住的敌骑剩下一人往这边跑来。

他惶然看着那些唐军,可无人出手攻击他。

“放他过来!”张立春狞笑道:“正好缺了首级祭旗!”

敌骑就这么一路到了大旗之前。

那不是敌将吗?

陈州刺史。

斩杀了他,哪怕自己被乱刀砍死,家人绝对会成为贵族。

一人死,一家富贵!

值了!

敌军高呼一声,随即举刀。

张立春准备上前。

“闪开!”

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来自于使君大人。

张立春乖乖的把横刀压下去。

敌军疾驰而来。

使君大人按住刀柄。

呛啷!

刀光闪烁。

人头落地。

腰不酸!

腿不疼!

随即,使君大人长刀指着对面。

身后有人高喊,“弩弓……”

啪!

弩弓齐齐倾斜对准前方天空。

刘擎眼神轻蔑。

“止步!”

基波人展示了出色的马术,最前方的骑兵勒马、迂回,一气呵成!

“撤!”

可汗的大旗摇动,随即大军转向。

临走前,怀恩看了那面大旗一眼。

大旗下,那个老头孤傲的在看着他。

仿佛在说:不来你是我孙子!

大军回转临安。

王老二带着几麻袋人头跟到了州廨,被杨玄拍了一巴掌。

“打他作甚?”老头蹙眉看了杨玄一眼,“老夫给钱。”

王老二一五一十的把钱收了,欢喜的道:“我去买肉!”

这娃!

使君大人哼着曲子回了家。

老妻问道:“今日忙碌,让你带的羊肉呢?”

“呃!”

刘擎动动双手拍了拍瘪瘪的钱袋,干笑道:“钱给了别人。”

“谁啊?”

“一个傻小子。”

“就是你说人头换钱的那个?”

“对啊!”

“不给了吧。”

“不给……看着那眼神,就像是清水,老夫就不忍让他失望。”

“杨玄也不管管?”

“杨玄看似凶,可实则比老夫还疼那个小子。”

“哎!这便是缘法!”

老妻嘟囔着,准备去做饭。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老妻也没让旁人去,自家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笑的傻乎乎的小子站在外面,手中拿着油纸包,硬塞进她的手中,转身就跑。

“哎哎哎!你这是干啥?”

刘擎愕然,“就是他。”

老妻打开油纸包,一大块羊肉,还是煮熟的。

“这?”

远远的,就听到王老二大吼:“使君,你也吃!”

王老二一溜烟跑回家,“怡娘!”

“喊魂呢!”

今日不知怎地,灶不大好烧,厨房里烟雾缭绕。

“肉!”

王老二把油纸包搁在灶台上,熟练的蹲在灶口扒拉柴火,一会儿拉出了罪魁祸首,带着滚滚浓烟出来。

“这是……”

一只被烧的黑乎乎的公鸡,死不瞑目。

“怡娘,你的鸡被烧死了!”

怡娘出来,见状跺脚,“这定然是天冷了,就躲在里面。可点火也没听到叫唤啊!”

怡娘养的一群鸡围拢过来,压根看不出什么兔死狐悲,一只母鸡还啄了一口,大概觉得不合口味,就用喙在地上磨蹭了几下。

哦哦哦!

一只母鸡从鸡窝里起身,缓缓踱步过来。

得意洋洋啊!

王老二小跑过去,拿起一只带着鸡屎和温度的鸡蛋,“怡娘,下蛋了。”

这是搬到陈州后下的第一只蛋。

“郎君吃。”

“给老二吃。”

第一蛋的蛋壳有些软,王老二捏来捏去。

吧唧!

鸡蛋破了。

“好了,第一蛋进贡给土地神。”

众人一阵笑。

晚饭后,怡娘和杨玄在书房里说话。

“长安那边,皇帝如今越发的昏聩了,不过依旧用权术手段制衡着朝堂。”

怡娘有些恼火,“一家四姓宁可做他的狗,也不肯登高一呼。”

“怡娘,不着急。”杨玄缓缓说道:“我还年轻,我还在进步,而他却不断在退步。”

怡娘叹息,“奴恨不能今日起兵,明日就兵临长安,把伪帝拉下来。”

“会有那么一天的。”

杨玄安慰了她几句,怡娘问道:“怎地不见耶律喜?”

“我把他留在了草原上。”

“为何?”

“狡兔三窟。”杨玄眸色深沉。

他在当世最出色的一群人中间,有黄春辉的老谋深算,有廖劲的狠辣果断,有赫连春的隐忍,有刘擎的不动声色……

他在这群人的辐射之下不断进步。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当初的谋划,渐渐开始布局。

这是战术向战略的一次转换,他不自知,但气质却让怡娘欢喜。

“郎君看着越发的沉稳了。”

当初那个出元州的中二少年,一步步走向天下这盘棋,并落了一子。

年底了,刘擎又多了一个烦恼。

进贡。

“咱们陈州的特产是什么?皮毛!可弄些皮毛去长安,得被宫中的人笑死。”卢强也很头痛。

“还有,今年谁去长安?”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向杨玄。

这是亲生的。

我们都是散养的。

“咳咳!”刘擎干咳一声,“今年老夫去。”

杨玄使眼色。

阿宁不小了,该去谋划亲事。

刘擎仿佛没看到,“进献的特产老夫看……皮毛就皮毛吧,和丢人比起来,老夫更想省些钱。”

他干咳一声,“老夫老了。”

卢强记得今早刘擎还说自己早上练刀半个时辰,怎地就老了?

“老了老了,就担心半路出事,老夫看看……杨玄,杨司马跟着老夫去,这一路就辛苦一番。”

所有人齐齐望天。

包括卢强。

……

“今年南疆去长安的人不少,对了大王,那个石忠唐上次送了礼物,一番暗示,也想去长安看看。”

赵东平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吟吟的道:“此人野心勃勃,不过没野心的人也不好利用。

他想去长安,老夫以为,不外乎是想去开开眼界,若是能结识几个贵人更好。

可他也不想想,就那番将的身份,长安的贵人谁能看得上他?也就是大王仁慈,给了他机会。”

这番话把石忠唐的心思剖析的恍若亲见,越王颔首,对这位智囊颇为满意。

“他想去不是坏事。见到了长安的繁华,他会生出欲望来。如此,他才会对本王死心塌地。”

“那……就让他去?”

“此事张焕那边不好着手。”越王沉吟。

张东平笑道:“大王,徐国公从北疆铩羽而归,一直想请大王为他在国丈那边缓颊,如此,可请他出手,为石忠唐谋划去长安之事。”

越王颔首,不动声色的把茶杯轻轻往案几中间推,“先生高见。”

“大王谬赞了。”

张东平知趣告退,顺手关上书房的门。

越王拿起一卷书,挡住了眉毛之下。

“张焕乃宿将,张楚茂靠着杨氏女婿的身份不断飞黄腾达,本事有些,但却不是执掌一方的大将之材。张焕若是去了……谁上?”

那双眉微微挑起,“张楚茂无大才,统御南疆……这等封疆大吏之责他掌不住!”

“可若是换个人来,本王还得重新谋划。”

“岁月如梭,本王能等,可长安许多事却无法等。”

书缓缓上升,遮住了整张脸。

“更要紧的是,若是张楚茂上位,这南疆是一家四姓的,还是……我的?”

……

过了一日,越王和张楚茂随口提及了此事。

这事儿对于别人难,对于节度副使来说,却是小事儿。

石忠唐欢天喜地的来了越王驻地,一番亲切交谈后,石忠唐跪地,搂着越王的小腿感激零涕。

“长安繁华,你去了好生转转,若是惹出事,许你提本王的名头。”越王微笑道,脚有些不自在的磨蹭了几下,却换来了一些鼻涕口水,顿时咽喉上下涌动。

“多谢大王!”

石忠唐跪下叩首,地面都震动了。顶着个青紫的脑门,欢喜抬头,也不顾脸上挂着鼻涕,说道:

“下官此生唯大王驱策!”

“去吧!”越王颔首,等他走后,起身道:“更衣。”

越王因此洗了个澡。

石忠唐欢喜的出了越王驻地,回到了家中。

“春育!”

阿史那春育出来,“怎地那么高兴?”

石忠唐咧嘴一笑,“我能去长安了!”

阿史那春育欢喜的道:“可能带我去?”

“当然。”

“谁帮的忙?”

“越王。”

“他对你倒是不错。”

“贵人对你不错,那是在做买卖,你何时见过贵人做买卖亏本的?”

“那他想要你作甚?”

“他想让我帮他抢走皇帝的宝座。”

“那你呢?”

“他想利用我,我自然也会利用他。咱们就看谁笑到最后。”

第264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凛冬将至,但长安某些人的心中却春意盎然。

人生中有几重季节。

春夏秋冬。

春,是属于年轻人的。

他们在这个季节成亲生子,随后承担家庭责任,努力奋斗,进入火热的夏季;经过努力打拼后,事业有成,孩子长大成人,迎来了丰收的秋季……随后就进入了靠着回忆度日,撒泡尿都得担心淋湿鞋子,晚上每次起夜从恼火不已,到麻木不仁……

一蹶不振也就罢了,孩子渐渐不听话,展翅高飞,留下你独自回忆着那些年的孩子,那些年的酸甜苦辣,嘟囔着对枕边人说:“老婆子,孩子下次多久回来?”

老婆子嫌弃的卷起自己的被子,“你浑身臭烘烘的,离远些。”

哦!

这时候你才会知晓,原来夕阳已下。

夕阳们慈祥的看着春天精力旺盛的满世界跑,随后目光转动,准备为他们寻找合适的妻子。

于是国子监的那道倩影不免被不少人纳入了计划中。

“熟了。”有人低声道。。

“是啊!看着越发的美了,就是冷了些。”

“冷不打紧,男人浑身暖洋洋,迟早会把她暖化了。”

“是啊!男人有火。”

“没错,女人是灶,男人是火!”

一个中年男子矜持的站在周氏大门外,身后几个仆役捧着礼物。

少顷,有管事出来,把他们迎了进去。

周遵在堂外等候。

中年男子行礼。

周遵还礼, 随即侧身,“请!”

中年男子颔首进去。

“茶!”

周遵坐下, 白皙的脸上多了些笑意, “张兄一向少见, 对了,令兄在南疆镇守一方, 今年可要回长安?”

男子是张楚茂的兄弟张楚渝,他轻轻抚须,下意识的看看面白无须的周遵, 一种骄傲就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

“兄长前阵子刚来了书信,今年南疆异族作乱,就不回来了。”

大唐男子以长须为美,胡须越长, 越茂密,越黝黑,就越美。

张楚渝的胡须就是美男子的标准,若非脸长得普通,叫一声美大叔没错。

他看了周遵的脸一眼,周遵下意识的摸摸下巴, 却光溜溜的。

无胡须,不男人!

这是一种男人圈子中的审美标准。

仆役进来奉茶,周遵僵硬的手从下巴顺势落下。

“喝茶。”

随即不再说话。

“方才进来时,老夫仿佛看到了花?”

周遵喝茶。

“这等季节, 周氏家中依旧百花齐放,真是让人艳羡不已呐!”

周遵喝茶。

“周兄。”

周遵看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张兄说什么?”

呃!

合着方才你没听?

张楚渝微笑,“听闻周兄家中有娇花,今日老夫来,便是想问问, 可曾许了人家?”

周遵的眼皮子开始跳动。

管事谢俞就站在边上, 不禁同情的看了张楚渝一眼。

昨夜, 一直在休养的老家主, 也就是周遵的父亲周勤突然问了周宁的亲事。

周遵说还在物色,周勤就突然发飙, 大骂什么阿宁成了老姑娘,你这才想起物色?恰好老爷子刚撒尿, 顺手一夜壶就扔了过来。

可怜的郎君, 洗了一夜的澡。

家中的大白菜熟了,总是会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

但周宁并未许配人家,有心人都知道。

张楚渝笑了笑,给自己的来意加了一份筹码,“周兄知晓,我那兄长有个儿子,六郎张渊。那孩子颇为好学上进,兄长每每赞不绝口啊!”

他看了眼皮在跳的周遵一眼,“国丈也见过六郎,赞誉为少年了得。”

一家四姓是一伙儿的,张楚茂是国丈的女婿,如此,这关系一拉,就拉成了一家人。而且把国丈拉进来,为这门亲事说项,张氏这是想暗示周遵,一旦两家联姻,杨氏和周氏的关系将会再进一步。

一家五姓,颍川杨氏独占一家的名号,实力强悍,堪称是武林盟主般的一览众山小。

周遵淡淡的道:“此事还得要家父做主。”

张楚渝起身,“正想拜见叔父。”

这声叔父叫的无耻。

随即二人去了后院,周勤静养的地方。

周勤须发依旧乌黑,坐在榻上,身边两个侍女,一个侍女拿着小说在念。

“……贾平安不满的道:“阿姐,高阳如此跋扈,我不过是呵斥了几句,你何须为她张目?”,阿姐冷笑,“呵斥?说是鞭责了!男人打女人,你可真有出息。”,那贾平安面红耳赤,“阿姐,那是……那是……””

“阿耶!”

外面周遵求见,“徐国公的兄弟,张楚渝求见。”

侍女看着老爷子。

周勤干咳一声,“念!”

侍女继续念:“阿姐诧异,问道:“那是什么?”,贾平安只是支支吾吾,阿姐大怒,问身边侍者,“房梁可曾加固了?”,贾平安闻言面色剧变,“阿姐,我说。””

周遵带着张楚渝进来,二人行礼。

张楚渝赞道:“周公果然是神仙中人呐!”

侍女继续念道:“贾平安说道:“阿姐,那只是……只是房中的乐子……只是那日我下手重了些,可也怪不得我,是高阳先下的狠手……阿姐,来人呐!救命,救命……””

这不是长安最近流行的一本小说吗?

作者大胆,还敢取名为《大唐扫把星》。

小说的出现让百姓颇为欢喜,但小说的体裁和架构,让读书人和世家颇为不屑。

没想到周氏的老太爷竟然如此喜欢小说,倒也是附和他的现状……老糊涂了。

“想娶阿宁?”

“是啊!”张楚渝赔笑。

周勤缓缓抬头,一双看着有些呆滞的双眸中,骤然多了怒火。

他顺手拿起手边的水杯就扔了出去。

咻!

老爷子是修炼过的,张楚渝果断避开,但依旧被茶水泼了一身。

“周公,有话好说,周公,你……”

周勤顺手夺过侍女手中的夜壶,张楚渝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

呯!

夜壶在他的身后落地粉碎。

晚些,周遵把他送了出去,一脸歉然,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阿耶最近……”

懂,脑子有些糊涂了。

年纪大了会老糊涂,这事儿常见。

送走张楚渝,周遵再度回去。

周勤已经换了一身衣衫,身边的侍女依旧在读书。

“阿耶。”

“走了?”

“是。”

周勤捋捋长须,看着儿子光溜溜的下巴,有些心疼,“阿宁到岁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其一,周氏实力所致,其二,阿宁美若天仙。”

“是啊!”老父用美若天仙这等庸俗的形容词来形容孙女,让周遵只能领受了。

“如今朝中看似平静,可你要知晓,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是,夺妻之恨,太子只是隐忍了。”

“不只是这个,皇帝压根就不想立太子,他一心就想着千秋万代,可人有寿数,他只能一边压制太子,一边令两个皇子出外,以为制衡。”

“是。”周遵说道:“阿耶,卫王希望不大,越王有个柔弱的名头,二人之间可形成制衡,二人联手,又能与太子形成制衡,这位皇帝,满脑子都是权术。”

“是啊!走火入魔了。”周勤冷笑,“爬灰的老东西,到了地底下,宣德帝与武皇定然想抽死他。”

“阿耶,阿宁的亲事……”

“老夫在琢磨。”周勤突然骂道:“张楚茂的儿子什么狗东西,也敢觊觎阿宁。下次再上门,就说老夫交代的,打出去!”

“是。”周遵笑道:“张楚茂便是靠着联姻杨氏,这才飞黄腾达。他家是尝到甜头了,于是便想再度联姻周氏。一家子靠着姻亲上进,可鄙!”

张楚茂的儿子,也配得上老夫的阿宁?

今日他利用老父给了外界一个信号:周氏女不好娶,没那个把握别来。

“朝中局势如此,阿宁的亲事就要谨慎,切记,皇室的边不能沾。”

“是!”

周遵告退。

“等等。”

周勤叫住了他。

“阿耶。”周遵回身,束手而立。

周勤看着他的下巴,“老夫年轻时风流倜傥,阿宁便是继承了老夫的俊美。”

您这话把我置于何地?

周遵想说阿宁是我的女儿,但担心老父会大怒出手,只能忍了。

“大郎。”

周勤的声音柔和了些,让昨夜挨了一夜壶的周遵心中一暖,“阿耶。”

“你……还是不长胡须?”

周遵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阿耶,不是不长,只是稀疏了些,我便把它刮了。”

“你面白无须……出门颇为不便,老夫倒是有个办法。”

“阿耶!”周遵心中感动。

周勤年轻时颇有才华,只是中年患病,时常犯糊涂,为了周氏的脸面,只能在家静养。但毕竟聪明,家中有难事时,在他不犯糊涂的时候咨询,多有令人击节叫好的主意。

“老夫在家无所事事,胡须留着也无用,剃了之后留给你,就粘在下巴上,出门胡须飘飘,何等洒脱快意……大郎,大郎……”

……

张楚渝已经出了这片‘高档住宅区’,身边人说道:“那老爷子莫非是疯了?”

“装疯罢了。”张楚渝淡淡的道:“老夫把国丈拉出来,周遵便把静养的周勤拉出来,一茶杯让老夫打消念头,顺带也告知外界,身份不够的,别想来周氏提亲。”

“咱们家也不差吧。”

“兄长是徐国公,可对于周氏这等世家而言,咱们家根基浅薄如乞丐。”

一行人到了朱雀大街,正好看到数骑风尘仆仆的进城。

“是地方的使者。”

“年底了,各地使者带着地方贡献来了。”

杨玄也来了。

但老头却在城外磨磨蹭蹭的。

“哎!多年前,老夫曾站在城头,看着大好河山,说此生定然要为大唐盛世倾尽全力。一转眼数十载过去,老夫蝇营狗苟,不禁唏嘘。”

杨玄心中挂念着周宁,赔笑道:“咱们进城吧。”

“慌什么?”老头负手而立,“当年与老夫一同站在城头发誓的人十余,哎!”

杨玄凑趣问道:“使君,那些人呢?可都成了国之栋梁?”

刘擎轻蔑一笑,“四人在宦途不得意,如今蹉跎,三人靠着逢迎权贵,如今在六部,五人病故。”

艹!

杨玄愕然,“太早了些。”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在这个时代,因为医疗条件的缘故,能活到刘擎这等年纪的,都能自称一声长寿。

刘擎唏嘘不已,“老夫有一首诗了。”

急于进城的杨玄也只能洗耳恭听。

“这里不大妥当。”

“这里有些瑕疵。”

刘擎一番折腾,眼看着太阳要升到头顶了,一辆马车缓缓出城。

马车看着平常,没什么装饰,但杨玄仔细一看,赞道:“都是难得的上等木料打造,这车不简单。”

刘擎干咳一声,“进城去吧!”

杨玄大喜,刚走两步,却没听到刘擎跟来。他回身一看……

刘擎负手看着马车,眸色迷离。

马车缓缓驶来,挡住了城门看向这里的视线。

车帘缓缓掀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仔细看着刘擎。

“老了。”

刘擎微笑,“你我都老了。”

“北疆苦寒,吹的你须发斑白。”

“但吹不散老夫胸中热血。”

“你还是如当年般的意气风发。”

“你依旧美貌如花。”

“这些年……过的可好?”

“好。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过的如何?”

“日子如水,平静的让人心生绝望。他死的早,倒是让我解脱了。这话不该,但我此生再无嫁人的念头,一次足矣。”

那些随从早已散开,只有杨玄在不远处。

听着这些话,杨玄差点绷不住了。

老头竟然在长安还有老相好?

马车缓缓而去,刘擎神色平静,“听到了?”

“听到一些。”

“说出去,打死!”

“是!”

随即进城。

“歇息一番,下午再去吏部。”

杨玄扯个淡,说自己有朋友等着,就一溜烟往国子监去。

不过他留下了老贼。

“使君,郎君已经安排好了住所和吃饭的地方。”

刘擎嗯了一声,“住所朝中会安排,不过随意。吃倒是紧要。老夫多年未曾回长安,有何好吃的?”

“郎君已经先令人去准备了,在元州拉面……”

“去尝尝。”

杨玄到了国子监。

“杨明府。”

门子笑道:“这是来探亲呢?”

杨玄没搭理他,径直去寻周宁。

半路恰好遇到包冬。

“哎!子泰,何时回来的?”

“刚到。”

“刚到就来看我,果然够兄弟!”

一番寒暄,杨玄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这身体不适,想寻周助教看看。”

包冬说道:“那就赶紧去,再晚就怕看不到了。”

阿宁!

杨玄心中一冷。

“说是周助教要嫁人了。”

“嫁谁?”

“没说。”

“放屁!”

“子泰,此事与你何干?”

“她只能嫁给我!”

第265章 第一次去丈人家(为‘老巨!\’加更) 周宁正在给一个女学生诊治。

她微微眯眼,伸手在女学生的手腕上,调匀呼吸……

女学生看着她的脸,想起了那些男同窗对周宁的赞美,突然脸就红了。

“你心跳如雷,无需诊脉我便听到了。”

“啊!这是什么毛病?”

“胡思乱想的毛病。凝神,否则……针灸。”周宁看了一眼边上的木匣子。

女学生一个哆嗦,赶紧凝神。

诊脉结束。

“伸舌头,是伸,不是吐。”

“内火有些盛,最近吃清淡些。。”

周宁端坐,提笔开始写药方。

乌黑长发从耳畔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轻轻摆动。

她偶尔蹙眉思索,会不经意的咬着下唇。

“助教,我什么毛病?”女学生有些忐忑。

“不是大毛病。”周宁把药方写好递过去,“少胡思乱想,多修炼。对了,凝神可是艰难?”

“是啊!助教如何知晓?”

“你眼神飘忽,可见心中时刻在琢磨事,这般下去不妥,凝神。”

女学生心中有些慌,“助教,我心思纯净。”

周宁叹息,“你十七岁吧?看着眉间有春色,可见最近与男子之间颇有些交往。心乱了。”

女学生告退。

临出门前,她忍不住回身问道:“助教,难道要清心寡欲?”

周宁摇头,“不用,专一即可。”

女学生脸红的厉害,欲言又止。

“咳咳!”

她拉开了门却没出去,门外有人却想进来。

“杨玄?”

正在整理医案的周宁猛地抬头。

杨玄的目光越过女学生。

二人默然相视。

女学生觉得不对,她缓缓走出去,回头一看。

呀!

助教的脸怎地有些绯红呢?

万年冰山变了呀!

呯!

杨玄反手关门, 隔断了她的视线。

“阿宁。”

“子泰。”

二人脉脉相对,虽不说话, 却仿佛一切都说了出来。

良久, 杨玄握着她的手, “阿宁,我想去你家窜个门。”

周宁一怔, 接着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低头,“好。”

这是许了!

杨玄不禁狂喜, 周宁抬头,“你不担心我家中不许?”

杨玄说道:“我只要你许了就是,至于你家中,若是不许,我便带着去北疆, 此生让你喜乐无忧。”

杨玄颇为羡慕卷轴里的那个时代, 男女之间相悦无需父母同意, 相处一段时日后, 若是觉得合适, 再去两边家中拜访。

棒打鸳鸯的比率很低,当然,门当户对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一个普通打工仔自然不会奢望迎娶白富美, 即便是娶了,迟早也会生变。

这便是阶层。

杨玄却信心满满。

他急匆匆的去寻了刘擎。

“下午去吏部。”刘擎中午打个盹,看着精神不错。

“对了,那家拉面不错。”

“使君, 下午能否早些去?”

“为何?”

“我这边下午还有事。”

“何事?”

“去……”杨玄挠挠头, “去拜访女方的家人。”

“咦!”刘擎一怔, “老夫还说过阵子为你相看合适的女子,怎地, 你自家看中了谁。”

杨玄父母远在元州,据说在杨玄还没发迹时,他的父亲豪赌一场,欠下了这辈子都还不上的债务, 带着一家子消失了。

这多半是做了流民, 很难找。

所以刘擎还琢磨了一番适合他的人选。

“国子监的。”

“女同窗?不错。”

是女助教。

刘擎心情大好, “如此,现在就去。”

所谓不到长安不知道官小,不到长安不知道长安的官吏见官大一等, 这个道理宦海老将刘擎自然是知晓的。

到了吏部门外,刘擎笑着拱手,“陈州刺史刘擎,请见罗尚书。”

这是程序和规矩,至于罗才见不见他是另一回事。

按理门子会矫情矜持一番,可今日的门子却格外懂事。

“且进来等等。”

刘擎有些惊讶,一个门子招待他们,另一人进去通禀。

这得是封疆大吏的待遇。

老夫最近难道变得可亲了?

刘擎不禁抚须微笑。

但年底了,吏部事儿多,罗才多半不会见他。

不过也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报到,刘擎无所谓。

当然,若是能面见罗才好处不少,譬如说把自己对陈州官员架构的想法和罗才沟通一番,如此以后才好操作。

等要走的时候再来求见吧。

刘擎心中计议已定。

去通禀的门子小跑回来。

“刘使君,杨司马,尚书在等着了。”

门子满头大汗,见刘擎楞了一下,就催促道:“外面好些人等着尚书办事,赶紧吧。”

“好好好。”

罗才竟然推了其他事,专门接见自己,这个待遇让刘擎都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到了值房外,十余官员正在等着。

见他们来了,有人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等插队的行径极为不满,却又不敢在吏部叫嚣。

二人到了值房外,小吏颔首,回身道:“尚书,陈州的刘使君和杨司马来了。”

里面传来了罗才的声音,“请进来。”

二人进去行礼,罗才在案几上找文书,找到后递给小吏,“立刻发出去,别耽误了。”

“是。”小吏告退。

很忙碌的感觉,让清闲的刘擎二人生出了些不自在。

“坐。”罗才很客气。

二人坐下,罗才目光转动,从刘擎看向杨玄。

“陈州如何?”

作为吏部尚书,从文书上了解地方吏治终究有些刻薄和片面,他更想从地方主官的口中和角度去补充这些不足。

“陈州当面乃是三大部,以及北辽潭州,日常事务不少,加之外部威胁,官吏们很是忙碌……”

这是隐晦的说法:以后吏部派去陈州的官员,能否多一些实干家?

老头的一番话堪称是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来。

罗才显然听懂了这番话,点头道:“北疆不易,老夫知晓。”

刘擎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好说话,就把压在心中的那些话也说了出来。

“罗尚书,前些年的官员还能上马杀敌,下马牧民。近几年的官员……恕老夫直言,吟诗作画的多了,蝇营狗苟的多了,但做事的却少了。”

罗才叹息,“此事老夫也知晓。不过此事与世风有关,你当知晓。”

“是。”刘擎叹息,“只是有些痛心。”

原先的大唐,读书人都以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牧民为荣。渐渐的到了现在,都以高官厚禄为荣,都以能轻松为官为荣。而那等文武双全的风气,渐渐被奢华给压制了。

“如今的官员,一心就想留在长安,留在长安自然无需厮杀,那么,耗费时日去操练作甚?不如专心读书,专心专营。此等事老夫也颇为恼火,也敲打过,不过世风如此,想改变非一朝一夕。”

“是。”刘擎只是提出了自己对如今官场的一些担忧,这也算是一种下情反馈。

罗才看来颇为赞赏,随后一番话夸赞了刘擎在陈州的功绩。

“可想来长安?”

罗才的问题让刘擎一怔。

他缓缓说道:“说不想那是假的,下官做梦都想回长安为官。”

这是人之常情,否则就假了。

“可每次生起这等念头,下官就会想着陈州,想着北疆。丢下了陈州去长安,老夫想。”

刘擎抬头,“可却怕到了长安,夜夜不能成眠。”

“为何?”

“魂牵梦萦……是北疆!”

罗才颔首,“正是有了你等在北疆,大唐才能坐享太平,辛苦了。”

杨玄留意到罗才说到太平二字时,好似带着讥讽的味道。

兴许是我听错了吧。

刘擎随即告退。

罗才起身相送,这个待遇可不低。

“无需相送。”刘擎笑道。

罗才突然笑道:“你就没话说?”

刘擎回首看着杨玄。

罗才这是何意?

杨玄拱手默然。

刘擎在,关于陈州的吏治,杨玄但凡提及一个字,都是对刘擎的羞辱。

上官在,轮不到你说话!

这是官场规矩!

但刘擎却笑道:“你只管说。”

罗才看了刘擎一眼,心想看来这二人的关系倒是亲切。

“上次你来请见老夫,一心只想留在北疆,还说什么……明年秋季之前能灭了三大部之一,如何了?”

杨玄说道:“幸不辱命!”

稍后,二人走了。

“最近忙的一塌糊涂,去兵部问问三大部之事。”

罗才继续理事。

晚些,小吏回来了。

“如何?”

“兵部说,前阵子刚送到的战报,北辽挑衅,陈州太平县主动出击,灭瓦谢!”

罗才轻咦一声,“谁领军?”

“司马杨玄!”

值房里传来了尚书大人的笑声。

“少年言出必践,好!”

……

杨玄在准备礼物。

“朱雀!”

“我在。”

“第一次去丈人家要送什么?”

“烟酒!”

“我特么关机了!”

“我不知道啊!”

“你竟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的多了去,比如说周遵何时成了你的丈人?”

“迟早的事。”

“小玄子,你不要脸的模样颇有些曹孟德的风范。”

杨玄带着人在街上采买。

“好一个长安城!”

“哎!看看那个高楼,春育,你看看,那飞檐雕刻的多精美?”

“是啊!真是恍若仙境一般。”

“你再看看,哎!那些女子果真美丽。”

“看什么呢?挖了你的眼睛!”

有女子呵斥。

“怎地?看不得?”

“看你娘去!”

“春育,算了。”

女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杨玄带着大包小包出了店铺。

他依旧穿着官服。

身后的护卫带着横刀,披甲。

这是边疆官员的做派,时刻都在准备厮杀。

前方有将领挡着,拱手,“在下石忠唐,南疆将军,这位……”

杨玄一瞅,见是个番将,就说道:“陈州司马,杨玄。”

“北疆陈州?”

“正是。”

石忠唐笑的憨厚,“我一见杨司马就觉着亲切,杨司马住在何处?回头我请喝酒。”

这人有些自来熟啊!

杨玄说道:“最近忙碌,不知何时有空,倒是多谢了。”

石忠唐笑道:“只管说来,回头我没事就去寻杨司马。”

这人是想结交?

杨玄满脑子都是关于自己和周宁的事儿,随口道:“回头吧!”

他急匆匆的走了。

石忠唐回身看着他远去,春育说道:“一个司马罢了,且还远在北疆,何必与他交往。”

石忠唐眼中多了深沉,“一个司马带着多名随从,这是身世不俗。他方才买的乃是蜀锦,这是财力不俗。再有,他对我颇为冷漠,说明不在意一个将军,你想到了什么?”

“他交往的人非富即贵。”春育赞道:“将军眼光卓绝啊!”

石忠唐看着他,“又学会了一个词,不错。”

第一次去见丈人要送什么礼物?

杨玄为此去寻了媒人请教,给了九钱,媒人把长安那些贵人送礼的规矩说了一通。不过杨玄知晓大多是以讹传讹。

媒人最后口沫横飞的拍着肥腻的胸脯,发誓自己说的一字不假。又问杨玄可要提亲,她这里给打九折。

打骨折都不行!

杨玄觉得媒人有些过分,就起身准备出去。

媒人碎碎念,“奴当年可是给贵人提过亲呢!年轻人,莫要小看了奴!”

老贼随口问道:“谁?”

“长安县县令家中的长子!”

杨玄在市场里折腾许久,一身便衣皱巴巴的,他笑了笑,“多谢了。”

“哎!年轻人,别走啊!”

“你可知晓贵人家的规矩?”

“知道些。”

老贼回头笑了笑,“今日没带刀。”

能带刀上街的什么人?

老鸨一下明白了,两眼放光,想拉住这个大客户。

“八折!”

“骨折都没用。”

杨玄笑着出去,“难得她这般尽心,再给九钱。”

老贼给了媒人,媒人却愈发的后悔了……这等大方的客户,若是能承接了他的事儿,那报酬该多可观?

老贼追出去。

“郎君却大方了些。”

“是喜事。”

杨玄沐浴更衣,他一向不喜熏香,可出门前却犹豫了半晌。

“哎!老贼,你说可要熏香?”

郎君这是怯了……老贼不敢揭穿,“要不香囊吧。”

“买一个。”杨玄一想不对,“罢了,就怕不喜,就这样去。”

折腾了许久,杨玄才去了周氏。

叩叩叩!

门开。

门子看了外面一眼。

“找谁?”

杨玄清清嗓子,朗声道:“杨玄请见周公!”

“呯!”

侧门重重关闭。

“不见!”

第266章 我喜欢他 呯!

“不见!”

杨玄楞了一下,回身,“丈人家这等算是什么?”

多半是杀威棍吧?

如此还好。

老贼同情的道:“郎君,这是闭门羹。”

王老二吸吸鼻子,“郎君,以前我去乞讨,开门的都会给些吃的,就算是没吃的,也会给碗水喝。关门的草都没一根。”

“胡说!”

杨玄有些紧张,“再等等。”

想他杨老板在北疆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没想到今日竟然吃了闭门羹。

吃了闭门羹也就罢了,他竟然还不好走。

老贼低声道:“郎君,诚意很重要。”

这话深得我心!

为了心上人吃点小苦头不算什么。

老贼和王老二退后几步。。

“为何退后?”

“若是有人从门缝里看郎君,咱们不能挡着。”

“我看不是,是你担心里面泼水自己跟着遭殃。”

杨玄在外面等候,早有人把消息送了进去。

“那人叫做杨玄,带着一马车礼物,小人记得郎君上次提及过此人,说此人是痴心妄想,小人就关了门。”

门子一脸忠臣的模样。

这个职位看似清闲,可油水不少。家中的地位越高,来往的客人身份就越高。

朋友亲戚别指望有打赏,但那些来求见的却少不了用银弹开道。

收了钱去禀告,这便是一次交易。一年下来,门子的收入比长安县县令的俸禄也低不到哪去。

所以他是发自内心的忠心耿耿……愿意为周氏守一辈子大门。

周遵想了一下,这才回忆起了那个年轻人。

果然,家中的大白菜一成熟,什么人都来了。

但阿宁却喜欢此人。

想起上次女儿对杨玄的态度,周遵就有些头痛。

猜测上意是每个人都有的本能,上进心越强的,这等心思就越炽热。

门子上面还有个管着府中门禁的管事,那职位油水更丰盛……每个门子要想坐稳, 就得每月给他好处。日积月累下来,竟然小有身家。

兴许, 机会就在眼前。

饿死胆小的。

撑死胆大的!

门子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贸然建言, “郎君,那人看着就是个乡下人!”

周遵抬眸, 不怒不喜。

这是……猜中了?

门子甚至还想过如何去赶走那人。

“那人没走。”

周遵淡淡的道:“此人不妥。”

门子惊愕,虽不知自己一番话为何触怒了郎君,瞬间就想跪下请罪。

一个护卫飞掠而来, 在他跪下之前,伸手一抬,就把他架了起来,接着反手一拍, 门子只觉得胸口发闷,竟然无法出声。

随即门子就被架走了。

周遵淡淡的道:“阿宁喜欢的人,也是这等人能置喙的?”

但转瞬他就黑了脸, “他定然先去了国子监,小贼!”

想到女儿定然已经芳心暗许,周遵就没法淡定。

在他看来,女儿的婚事自然该慎重再慎重。当年他和老父一起看中了一个年轻人,可周宁不喜, 为此不惜去了国子监。

哎!

周遵起身,脚步有些蹒跚的去了后院。

“阿耶!”

“嗯!”周勤在喝茶,边上侍女捶打着大腿, 格外惬意。

“阿耶, 阿宁喜欢的那个年轻人来了。”周遵说道。

周勤放下茶杯, “那人现今如何?”

周遵摇头。

“知己知彼,哎!去问问。”

“是。”

这等事儿自然不用周遵去。

父子二人坐在一起喝茶,说着周宁的亲事。

“去一家四姓之中寻,或是次一等的家族, 但孩子定然要上进, 另外,不可贪花好色。”

“阿耶,杨氏为张氏的孩子张目, 如此,杨氏就不能了。”

“嗯!你倒是聪明了一回。”

“还有三家人。”

半个时辰不到,管事就回来了。

这效率, 堪称是绝了。

“那杨玄原先在国子监读过书, 去了万年县为不良帅, 救过贵妃,接着去了北疆太平县为县令……”

“打住!”老爷子干咳一声,“贵妃受宠,既然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何去了北疆那等地方?”

管事说道:“此事还得从后面说起。”

老爷子拿起了水杯,管事一个激灵,“是他自愿去的。”

“有些意思。”

“太平县乃是人犯流放地,城中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直面北疆三大部,被七度破城。”

周勤蹙眉,“去这等地方,要么是傻,要么是勇。”

“杨玄一去就带着由人犯组成的敢死营击败马贼,随后把太平县经营的越发的繁茂了,积功去了陈州为司马。”

“司马了?”周遵的诧异并未为职位,在周氏的眼中,一州司马和小吏也没什么区别。

“是。前阵子,杨玄立下大功,据说震动北疆。”

周勤颔首,“是个出色的年轻人,长安少见。不过……依旧不配阿宁。”

出身是个大问题。

周氏宛如无冕之王,杨玄就像是个土包子,仰头就想一口吞了周氏的珍宝。

“若是他出身好一些还有些意思。”周遵说的理所当然。

门当户对从不是一个贬义词,相反才是。

杨玄这等身份想娶周宁,就属于逆袭。

逆袭说来简单,但女方的家长却会考虑的更多……我女儿从小娇养着,北海的鲸鱼鱼子酱,南海帝王蟹的夹子肉,东海大黄鱼的鱼鳔,这鱼必须五十斤重的那种,西海的鲨鱼骨熬的汤……这只是一道菜的食材。

可跟了你杨玄,从此每顿饭最好的美食便是羊肉,想穿件好衣裳也是嫁妆,这日子长辈如何不心疼?

而逆袭……且等你逆袭成功,为官做宰了再来提亲。至于那时候你须发斑白,我闺女都做祖母了,另说。

周氏的效率高不只是体现在消息的获取上。

新任门子来了。

“阿郎,郎君,那杨玄还在外面等候。”

“告诉他,死心吧!”

门子应了,倒退几步再转身。

老门子倒下了,在郎君的关注下,管事没敢提拔自己人,而是顺着让他顶了班。

他现在两条路,一条马上去讨好管事,成为他的人;其次便是公正严明,摆明姿态。

门子发誓要走个光明正道。

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管着门禁的管事。

“咳咳!”管事干咳两声。

门子拱手。

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管事板着脸,“好生做事。”

“是。”

门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但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从此后他无需再做抉择,一心跟着管事厮混。

他走到侧门内,止步,略一思忖,说道:“都是生活逼的!”

打开侧门,他冲着外面说道:“让你死心!”

老丈人是铁了心要棒打鸳鸯。

这时候来个咆哮周氏门外,吆喝一嗓子莫欺少年穷固然爽快,可把双方关系也给弄坏了。

老贼干咳一声上前,“郎君,此等时候只有路两条。”

还有两条?

老贼一脸睿智,“其一,令人来说项。”

周氏是大唐最顶级的世家,谁有资格来说项?

杨玄结识的人中,唯有贵妃有这个资格。但一家四姓和皇后是同伙,恨不能把贵妃扒拉成元州扒鸡。

“其二,郎君可为人父了。”

“什么意思?”

“就是……”老贼一脸猥琐,“当年老家有人未婚先孕,郎君若是担心一击不中,小人还有生子妙方。”

这特么!

杨玄满头黑线。

老贼叹道:“还有第三条路。”

“不必说了。”

“是!”

所谓第三条路,和第二条路是异曲同工。

有钱难买我愿意。

周宁若是坚持要嫁给杨玄,周氏除非把她禁足在家中,否则一切都是白瞎。

不过周宁在国子监,那群满脑子想着飞升的玄门子弟的地盘,不是周氏能撒野的地方。

但让心上人和家人翻脸,这等事儿杨玄干不来。

“回头再想想法子!”

杨玄愁眉不展。

“下雨了!”

王老二仰头看着天空。

初冬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来。

杨玄的心情也跟着变得阴郁起来。

他缓缓走出这条街道,转入一条小巷子中。

“郎君!”老贼在低声提醒他。

“何事?”

“前面!”

杨玄抬头。

小巷尽头,周宁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那里。

一袭长裙,眉目如画。

杨玄缓缓走过去。

“回头!”老贼回身。

“为啥?”王老二不解。

“郎君的看不得。”

油纸伞挡住了二人的天空。

“阿宁……”

“我知道他们不会答应。”

杨玄苦笑。

“只是该走的过场还得走。”

周宁的气势骤然一变。

怎地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杨玄说道:“此事容我再想想法子。”

“除非你能变成世家子弟,否则此事别无转机。”

周宁早已看透了家中的态度,“我的亲事是一回事,利用联姻来拉拢两家的关系才是最要紧的。他们习惯了这等婚事安排,觉着天经地义,可我却不答应!”

她的眉间多了凛然之意,“子泰,你等我!”

杨玄想说你别去。

但说出来之后呢?

周宁必然会去,否则他们二人只有私奔一条路可走。

私奔他不怕,作为男人而言不丢人。

但周宁却不同,弄不好还会背上一个yin奔的名头,这对于女子而言堪称是奇耻大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如今他左右为难。

第一次觉得智慧在阶层差距之前毫无用处。

“我和你一起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

无论面对什么,我和你站在一起!

周宁的眼中就像是爆炸般的,欢喜的情绪就在这么散了开来。

男人肯为你去低头,这不是他贱皮子。

而是他喜欢你!

周氏。

叩叩叩!

新门子已经在期待着赏赐了,他开了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杨玄。

“说了让你死心,怎地……小娘子!”

周宁回家了。

周勤闻讯吩咐道:“赶紧把老夫的道袍弄来,咳咳,当年丫头给老夫做的那套,拿来。”

侍女欠身,“阿郎,一起来的还有那个杨玄。”

周勤一怔,“阿宁这是铁了心了?”

和周勤比起来,周遵就恼火多了。

晚些,一家子相见。

“你先出去!”周遵指指杨玄,准备来一次内部会议。

杨玄摇头,认真的道:“我快十七了,从进国子监到做了陈州司马,这一步步没人帮衬。我靠着自己走到了今日,以后我会走的更高,更远。”

这是表态。

周遵淡淡的道:“周氏女娇养多年,你可有这等财力?”

周宁说道:“我在国子监数年,每日在饭堂用饭。”

女生外向……周勤干咳一声,“阿宁,你的亲事要仔细考量。”

周宁说道:“阿翁,当年我为了亲事离家,今日不肯答应,我去立了女户。”

女户便是女性为户主,一切自己做主。

当然,有周氏这个庞然大物在,长安万年都不敢给周宁立这个户口。

但这表明了周宁的态度。

周勤蹙眉,“北疆苦寒。”

“我不怕。”

“那边异族横行,说不准何时就被破城了。”

周勤看了杨玄一眼,“太平七度被破城。”

杨玄微笑,“破城的部族叫做瓦谢,今年刚被我率太平军灭族!”

周宁还不知道此事,眼中闪过异彩。

周勤:“……”

周遵叹息,“阿宁,无论如何,为父也不能坐视你嫁出长安。”

“那些世家子不出仕吗?”周宁问道。

周遵:“……”

他想说不少世家子是不出仕,可那等人实则便是米虫。

米虫也能碾压许多年轻俊彦,但眼前这位显然不能。

“阿宁,婚事要门当户对。”

杨玄无语,但他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说出来了,一家四姓对和皇室联姻并不热衷……太子妃除外。

那是奔着做一国之母去的,生下孩子一家四姓还能做个外祖父。

当然,若是做了皇帝两说。

周勤也劝道:“许多事阿翁和你阿耶经历过,阿宁,情情爱爱不能当日子过,过了那阵子热闹劲头,什么情情爱爱都没了,只剩下两看相厌。到了那等时候,门当户对带来的优渥生活以及地位,才是一个女人最后的体面和倚仗。”

这番话说的堪称是贴心贴肺,顺带也给了杨玄一击。

你能给我孙女儿什么?

杨玄说道:“我十七。”

众人看着他。

“家贫。”

“如今是州司马!”

“十年后如何?”

我终究还是甩出了莫欺少年穷这句话!

周宁上前一步。

“阿翁,阿耶,我知你们的心意,但,万般缘由,不及我喜欢他。”

第267章 儿大不由人啊 出了周氏的侧门,杨玄看着身边的周宁,脑海里还回荡着先前周勤父子的咆哮。

“不可能!”

二人并肩缓缓走在细雨中,杨玄半晌才想起没打伞。

油纸伞撑开,二人都不自觉的向对方靠拢,直至肩头轻轻碰上。

“子泰,你别担心。”

“嗯!”

老丈人的咆哮还回荡在耳畔,杨玄只能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陈州那边如何?”

周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缓步而行。

“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到了季节,牛羊成群缓缓移动,看着就像是一朵朵白云。”

“也有不少耕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北疆民风彪悍,但对自己人极好。”

“我和同僚们相处融洽。。”

“家中如今就有几人,怡娘操持家中,我很尊重她。”

“章四娘是做事的。”

“老贼就是后面那个。”

“王老二你也见过,在后面。”

“很简单。”

周宁嗯了一声,“我其实并无多少要求,吃用国子监也好不到哪去,我也不怎么喜欢首饰这些……”

“阿宁。”

“嗯!”

“其实我不差钱。”

“嗯!”

“我真不差钱!”

价值五百万钱的财富就在陈州藏着。

不提这个,就元州拉面这个扩张的势头,让一家子过上优渥的生活,杨玄还是有把握的。

“我知道了。”

“哎!那个元州拉面就是我的。”

“我知道呀!”

“很挣钱,都开了几家分店了。”

周宁止步看着他,“子泰,你有俸禄钱粮,我会治病,咱们的日子不会差。”

杨玄苦笑, “走,我带你去看看。”

远处的围墙上, 一个老人眯眼道:“那小贼牵住了小娘子的手, 小娘子没反抗, 跟着走了。”

元州拉面。

“郎君回来了。”

汪顺欢喜的出迎,目光缓缓转动, 看到了周宁。

只是一眼,汪顺就绝望了。

这女人不但美,还仙, 娘子远远不敌。

娘子比她厉害的就是胸脯更大,更重。

韩莹出来了,见到周宁后,眉间多了一抹黯然, 随后释然行礼,“见过郎君。”

她比杨玄大了不少,本就不该有这等奢望。

“阿宁, 来。”

杨玄带着周宁在元州拉面四处转悠, 甚至还进了厨房。

“当初是你弄出来的?”

“没错。”在周宁拿着勺子舀汤时,渣男借着机会摸了一下小手。

“每日这里的人川流不息。”杨玄指指外面, 哪怕是天麻麻黑了, 依旧有不少客人在等待。

“如今元州拉面在长安及周边开了五家,以后会不断扩张。”

杨玄骄傲的道:“仅凭着元州拉面,我就能让家人无忧!”

二人在这里吃了拉面,周宁觉得味道颇好。

“娘子, 这位定然便是以后的女主人了。”汪顺有些沮丧。

“本就不可能,你沮丧什么?”韩莹却笑了起来, “郎君忙碌,一旦成亲, 定然是夫人执掌这些事务,既然如此, 且去示好。”

韩莹带着汪顺过去, 听到周宁夸赞,就笑道:“娘子以后若是喜欢, 只管吩咐,这边有法子保温, 保证送到娘子的手中依旧是滚烫的。”

周宁颔首,“多谢, 不过不必。”

客气, 但却保持了距离。

周宁的礼仪和距离感让杨玄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二人出了元州拉面, 杨玄说道:“还有一些小买卖,等去了陈州再说。”

他不好意思把回春丹说出来,等成亲了再说。

“嗯!”

二人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着行人行色匆匆。

“阿宁,我回头就把宅子重新翻修,好生装饰一番。你喜欢什么样的宅子?”

“要有一个房间让装书,还有我的药材。”

“好。”

“还有,院子若是宽敞,就留些地。”

“阿宁你还想种菜?”

“我种药材呀!”

杨玄:“……”

“还有,窗户要亮一些,否则看书久了眼睛酸。”

“……”

二人窃窃私语,一直到了国子监大门外。

“回去吧。”

“我看着你进去就走。”

周宁进去,进了大门十余步,她回首看到杨玄还站在那里。

杨玄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周宁却走了回来。

“阿宁可是忘了什么?”

“子泰,其实阿翁和阿耶并没有那么决绝。”

“怎么说?”杨老板心中大喜。

“一家五姓也发生过这等事,子泰你可知晓他们是如何处置的吗?”

杨玄摇头。

不可能浸猪笼吧?

“从此再无那个女子的消息。”

这是幽禁一辈子?

太狠了!

“若是他们愿意,当年我走不出家门。”

今日也是如此,若是周勤父子愿意,他和周宁谁也走不出周家大门。

……

周勤静养的房间里,父子二人喝着小酒,听管事在说话。

“……元州拉面是杨玄的产业,看似不打眼,挣钱不少。如今已经开了五家,不说日进斗金,但也算是一方豪富。”

周勤喝了一口酒,“竟然不吭不哈的就弄下来这等产业,倒也有趣。”

“杨玄在永宁坊陈曲有个宅子,郎君去过。”

“此次杨玄回长安,是随同陈州刺史刘擎一起,刘擎颇为看重他。”

“杨玄带着不少护卫,其中大多是异族人,颇为精悍。”

“杨玄在太平县官声极好,不说万家生佛,却也人人夸赞感恩,都说他是太平的神灵。”

周遵幽幽的道:“他于太平有再造之功,倒也担得起这神灵的赞誉。贵妃那边呢?”

管事说道:“当年贵妃出宫去兄长家中省亲,杨玄为不良帅,有刺客行刺,杨玄拼死护住了贵妃。”

周勤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问:“那他为何去了太平?”

至于什么自愿去的,周勤父子觉得纯属扯淡。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没事儿了往苦寒的北疆跑?还是流放人犯的地方,直面凶狠的异族。

“太平县县令之职,便是梁靖为杨玄谋划的。”

“咦!”周勤想举杯,周遵手快,一把夺过,“阿耶,你不能再喝了。”

周勤瞪眼,周遵摇头坚持。

“他为何要去北疆?”

“说是想建功立业。”

周勤突然一拍案几,呯的一声,周遵的手松开,酒杯飞了过去。

滋!

好酒!

周勤放下酒杯,“难道他当时就想着不依靠贵妃兄妹,否则何须去北疆打拼?”

“贵妃兄妹看似得意,可终究没有根基,再多权势也是空中楼阁。一旦皇帝去了,或是宠爱不再,那些权势都会变成井中月。”周遵点头,“他能看到这一点,也算是目光敏锐,胸有大志。”

说话间,周遵一拍案几,酒杯弹回来。他握住酒杯,随手塞进袖口里。

得!

这次没得喝了。

管事说道:“上次杨玄立功归来,是自己去寻了吏部罗才,谋划了司马之职。”

“果然。”周遵沉声道:“小子城府不错,能舍得贵妃的权势帮衬,就凭这一点,强过许多宦海老人。”

“阿宁之事你如何想?”

“阿宁倔。”

“老夫知晓!问你如何想的?”

“我……”

“一问三不知!”

稍后,周遵被喷了一脸口水出来。

走出房门,他叮嘱道:“不许给阿耶送酒,谁送重责!”

“老夫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阿耶,这可是阿宁的诊断。”

“滚!”

“是,孩儿这便滚!”

“滚远!”

“是,孩儿这就滚出门去。”

周遵出了家门,约了几个好友去自家酒楼喝酒。

谈及儿女事,他一脸惆怅。

“儿大不由人啊!”

他隐住了一个女字。

……

杨玄动作麻利的找了人手来。

“用好料,用好工匠。”

杨玄和工头说了许久,又带着图纸跑去国子监询问周宁的意见。

“怎么鬼鬼祟祟的?”安紫雨嘟囔着。

宁雅韵的值房内,琴声悠悠。

杨玄此次归来并未主动去寻梁靖。

宫中,皇帝越发的宠爱贵妃了,在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女人。

殿内温暖如春,贵妃穿着薄纱,带着一队舞伎在翩翩起舞。

皇帝坐在羯鼓之前,眯着眼,当琵琶声起时,他猛地挥舞木杖。

咚咚咚!

鼓声激越,令人血脉贲张。

贵妃的舞姿也骤然加快,飞快旋转着。

一曲罢,贵妃坐下,喘息道:“此次算是酣畅淋漓。”

皇帝丢下木杖,畅快的道:“如此方是歌舞糅合。”

韩石头令人送上热茶和手巾,更是轻声问道:“陛下,可要沐浴?”

皇帝摇头,贵妃却说道:“备下。”

“是!”

韩石头随即退了出去。

殿外,有人在等候。

“韩少监,镜台那边送来消息。”

“咱看看。”

韩石头接过消息,看看后,蹙眉道:“贱狗奴!”

他进去。

“石头,何事?”皇帝惬意的靠在榻上。

“陛下,镜台的消息。”

“说。”

“镜台查到了些事,南疆异族叛乱,背后有南周的影子。”

皇帝眯着眼,轻哼一声,“此事朝中早有议论,只是寻不到蛛丝马迹罢了。”

韩石头再看了一眼,“在异族叛军中,发现了一具尸骸不对劲,搜到了南周往来书信。尸骸多番验证,断定便是南周人。”

皇帝淡淡道:“南周出人操练叛军,不过操练容易,将才难得,于是便赤膊上阵,令人装扮作叛军,参与指挥。手段拙劣,心思龌龊!”

“是。”

韩石头知晓皇帝恼怒了。

“此事明日丢给朝中。”

第二日,皇帝难得临朝。

“臣以为,当出兵警告。”

“这季节如何出兵?”

“再说了,南周可以矢口否认。一个南周人参加叛军不是事。当年南周国中叛乱,镜台的人还被活捉了,虽说那人随后自尽,可谁不知晓那次叛乱大唐出了手?”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就一条,别被拿住问到口供,所以大伙儿派去的都是死士。

皇帝看看重臣们。

“陛下,臣以为,当敲打!”国丈发话,“南疆叛乱,南周顺势插手乃是预料中事。若是南周内部叛乱,大唐也不会坐视。”

三国多年来互相捅刀子的事儿干了无数起,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皇帝看向了左相。

左相沉思良久,“陛下,出兵并无实据,难免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可若是不给予警告敲打,则有损我大唐威严。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前去交涉。”

虽然对左相有诸多不喜,但在国事上皇帝却倚仗良多。

“可!”

回到后宫之中,皇帝丢下了此事,开始研究曲谱。

韩石头在外面站着。

一个内侍过来,赔笑道:“韩少监辛苦。”

韩石头淡淡颔首。

内侍说道:“先前群臣散去,有人在谋划让自家人出使南周。”

“不错。”韩石头微微一笑,内侍笑道:“都是韩少监教得好。”

韩石头进去,皇帝正和贵妃耳鬓厮磨研究曲谱。

“陛下,先前散朝后,有人想为自家人谋划出使南周。”

贵妃讶然,“出使南周难道还是好事?”

皇帝莞尔,“出使一国乃是重要资历,若是处置得当,更是功劳政绩。此后考评时,出使便是重要一条……作为重臣,是否出使也是一个要紧的资历。”

贵妃一怔,“是了,若是没有出使过,以后站在朝堂之上,如何能谋划大唐之外的事?”

“鸿雁聪慧。”皇帝笑了笑。

韩石头笑道:“此等事看似简单,实则极难,既要维系大唐尊严,又得想方设法为大唐争取利益好处,堪称是与虎谋皮,一般人还没法胜任。”

贵妃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饱含深意,似乎在提醒自己:梁靖不适合。

她是动过心,但转瞬就打消了念头。

梁靖干别的还行,出使一国,她还真担心弄出什么事来。还是留在长安,靠着帝王宠爱为好。升官快,还稳妥。

皇帝颔首,对韩石头的‘暗示’颇为赞许,这免去了他和贵妃解释的口舌。

“朕想了想,朝中谁去都不妥。”

韩石头笑道:“陛下,南周无耻,大唐若是派了高官去,岂不是给他们脸了?”

“此言深得朕意!”

皇帝赞道:“石头最近长进不少。”

韩石头谦逊的道:“奴婢干政了。”

“这是国事,不是政事。”皇帝的话一语双关,“朕想想,低阶官员,还得知晓如何与别国打交道,机变不可或缺,还得文武双全……”

皇帝想了想,可他对低阶官员真没什么印象。

韩石头说道:“陛下,北疆那边直面北辽,北辽强大,可北疆依旧能撑住,可见官员们颇有些手段。”

“啧!”皇帝看着韩石头,颔首:“赏韩石头十万钱!”

“奴婢不敢。”

随后,皇帝就问道:“北疆此次谁来了?”

“副使廖劲,还有下面州府的官员。”

“官职问问。”

一番查询。

韩石头进来,笑道:“北疆倒是恭谨,全数都是刺史前来。”

皇帝摇头,“刺史去,却不大妥当。”

刺史远离本职,别处也就罢了,北疆那里局势紧张,不可如此。

韩石头笑道:“陛下,还来了个司马。”

第268章 义子,恶少(为‘ZH六福茗’加更) “喝酒!”

酒楼中,梁靖高举酒杯,豪爽的一饮而尽。

众人仰头喝酒,梁靖在灯火下平静的看着他们。

有人欢喜,有人假欢喜;有人厌倦,却强打精神……十余人便是一台戏,各种戏码不断上演。

在妹妹成为太子妃后,被接到长安的梁靖觉得有必要拉拢一些人。

他在蜀地便是社交达人,和那些地头蛇打成一片。

到了长安后,他使出了在蜀地的手段,豪爽,热情。

可数次之后,他发现自己被人当做是棒槌……借钱不还,请一个人喝酒,这人能拉来自己的十几个朋友……

他渐渐明悟,自己被这些人当做是了棒槌。

他依旧不改,一句话,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

呼朋唤友中,他从中筛选出了些能用的人,和这些人成为一个小团体。

但他发现自己的层次太低了,无法给予妹妹帮助,更无法帮助自己在长安站稳脚跟。。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伸出一双魔手,把还是他儿媳妇的妹妹给夺走了。

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宠妃的阿兄。

随后那些人都变了,一张张曾经鄙夷的脸,变成了谄媚。

是什么让这些人弯下了腰?

是权力!

梁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讥讽在嘴角挂着,随即变成了热情的大笑。

“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气氛渐渐热烈。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的男子是梁靖最近拉拢的官员。

“老夫来晚了。”

“罚酒!”梁靖大笑。

说是罚酒,他自己也跟着作陪。

这豪迈的作风不得不说,让人心中生出了此人靠得住的念头。

“为何来晚了?”有人问道。

官员说道:“朝中准备派使者去南周, 谁出使还没定,不过随行的人选却有些争议。”

“出使南周?”众人一听就没了兴趣。

“那地方除去有钱, 再无其他。”

“南周珍宝如今在长安做质子, 那个女人倒是绝美。”

梁靖对此事也没什么兴趣。

官员举杯, “梁郎中,老夫记得你与陈州司马杨玄交好, 今日为何无他?”

杨玄来了长安……梁靖不动声色,笑道:“年底了,事多。”

众人一阵会意的笑。

年底了, 地方官员来到长安后,不但要述职,还得去钻营。

一个官员喝多了些,醉眼迷离的道:“要做官,得先会做人!”

“诚哉斯言!”

“为此饮一杯!”

众人轰然举杯, 都没看到梁靖眸中的阴霾。

在他的眼中, 杨玄便是自己的人。但这个自己人上次拒绝了他的帮助, 自己谋划了前程。

此次杨玄来长安, 竟然不是先来他这里碰面,由此可见,此人已经离心了。

为何?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

看看在座的官员,哪一个不比杨玄位高权重?

何必为了一个年轻人郁闷?

想到这里, 梁靖微笑举杯。

“好酒!”

隔壁突然有人大喊, 敲击案几的声音很大。

众人一怔, 梁靖喝道:“谁在闹腾?”

隔壁安静了一下,少顷,有人敲门。

随从拉开房门。

外面一个大汉, 看着身材魁梧, 不过仔细一看,竟然是番人。

这人笑的憨厚, 行礼, “南疆石忠唐见过各位。我等在南疆厮杀多年,从未喝过这等美酒, 方才却是失态了。”

他回身, “春育,拿酒来。”

一壶酒被送来,春育给了石忠唐一个告诫的眼神。

“拿这个丢人!”

换了一坛酒。

石忠唐举起坛子就喝。

咕咚咕咚……

一坛子酒水喝完,石忠唐拱手, “得罪了。”

他准备回去,看似不经意的扫了梁靖一眼。

“且慢!”

石忠唐心中一喜, 回身憨笑,“敢问何事?”

梁靖问道;“南疆来的武人,任何职?”

“南疆将军。”

将军算是进入了中阶武将的序列,若是有人帮衬,飞升就在眼前。

梁靖指着自己身边,那个官员麻溜起身,换了个地方坐。

“可还能饮?”梁靖问道。

石忠唐笑道:“如何不能?”

“坐!”

石忠唐进屋,先是拱手一圈,看着有些拘束。

几巡酒下来,石忠唐和这群人打成一片。

他长得憨厚,看着没有攻击性。脾气还好,关键是口才也不错,把南疆的风物说的颇为动人。

“……下官带着兄弟们冲了进去,一群女人躲在里面,下官想着兄弟们也憋了许久,就令他们各自行事。”

石忠唐见众人听的入迷,右眼就微微眯了一下。

“一群人进去,外面还有人等候,没多久就换了一波,可有一人却一直不出来。众人诧异,心想此人竟然如此了得吗?一直等都完事了,此人依旧没出来。”

“好功夫!”有人赞道。

众人都艳羡不已。

“下官就踹开门看了看,一看,那人竟然甲衣完好,坐在那里打盹,女子在一边叫唤,叫的嗓子都沙哑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要想融入一个集体中,喝酒是最好的手段,其次便是男女之事……所谓人生三大铁便是如此。

梁靖随后问了南疆的一些情况,石忠唐说的井井有条,关键是言之有物。

“南周你如何看?”

“异族叛乱与南周脱不开干系,下官以为,当敲打南周。若是南周不服,那便大军压境。”

“北辽会顺势出兵。”梁靖把玩着酒杯。

石忠唐笑道:“一击即退,足以震慑南周。”

“有趣!”

二人举杯,随即窃窃私语。

等喝完酒后,梁靖和石忠唐已经勾肩搭背了。

“恨不能与梁郎中日日如此。”

石忠唐叹息。

“可想回长安?”梁靖看似喝多了,实则在观察着石忠唐。

石忠唐笑容可掬,“下官在南疆无亲无故,也没人帮衬,回不来呢!”

番将没有根基,在军中想升职艰难。

“有人说长安诸卫乃是守户之犬,北疆南疆才是虎贲。”梁靖玩味的道:“你想去何处?”

他们兄妹拉拢的人手不少,但在军中却一直无法插足。番将如浮萍,最好控制,梁靖难免也心动了。

石忠唐苦笑,“身不由己。”

“若是我帮你呢?”

石忠唐侧身看着梁靖,近乎于咬牙切齿的道:“下官此后只听郎中的吩咐,郎中让下官去杀谁,下官就杀谁!”

这是效忠的话。

一个没有根基的番将,突然被贵人看重,没跪下就算是矜持。

梁靖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想做什么?”

“做高官。”

赤果果的追求名利,反而让梁靖笑了起来,“走!”

二人去了青楼。

各自两个女妓。

临进房间时,梁靖笑道:“莫要令女妓叫唤,自己在一旁睡觉。”

石忠唐脸上微红,“下官却是不会。若是郎中不信,要不联床夜话?”

“好!”

第二日早上,二人出青楼时,俨然成了亲兄弟。

“你且回去沐浴,晚些我进宫看看,若是妥当,让你也去见见市面。”

石忠唐走后,有男子走到梁靖的身旁。

“石忠唐原名阿史那石明,从军后,厮杀凶悍,能慑服那些军士。每战必冲杀在前……”

梁靖打个哈欠,“背景如何?”

“张焕看似看重他,可就如同养了猫狗般的,不时责打。”

“如此,倒也能用用。若是他自己争气,咱们这边再伸手帮衬一把,娘娘在军中也有了自己人。来人,去宫中问问,娘娘今日可有闲暇。”

杨玄在装修宅子,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这个时候,梁靖带着石忠唐进了宫中。

“别乱看。”梁靖冷着脸。

“是!”

石忠唐很紧张。

“看吧。”梁靖在逗他,拍拍他的肩膀,“若是看中了谁,说不得娘娘能赏赐给你。”

石忠唐面红耳赤,“都是仙女般的尊贵,下官哪里敢!”

土包子般的敬畏心,让梁靖心中微微一动。

“娘娘,那人来了。”

贵妃慵懒的看着曲谱,随手丢下,眼中多了一抹不耐烦,“是何等人,值当大兄带着来请见?”

焦丽指派人去拿衣裙,上前笑道:“大郎君如今越发的能干了,上次陛下还夸赞来着。”

随后更衣。

少顷,外面有人进来请示。

焦丽点头,“让他进来。”

先进来的是梁靖,他侧身颔首,石忠唐低着头,脚步蹒跚走了进来。

那身体竟然在颤栗。

焦丽低声道:“娘娘,大郎君说是南疆的番将。”

贵妃颔首,焦丽说道:“报了名来。”

这时候应当是束手而立报上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噗通!

石忠唐跪了下去,颤声道:“南疆……小人来自南疆,叫做石忠唐,对大唐忠心耿耿的忠心。”

别说是觐见贵妃,就算是觐见皇帝也无需行此大礼。

噗嗤!

焦丽忍不住就笑了。

贵妃掩嘴,“抬起头来。”

石忠唐缓缓抬头,呆滞的看着贵妃,突然就叩首。

“阿娘!阿娘!”

贵妃愕然,“谁是你阿娘?”

石忠唐叩首,“小人见到贵妃,就觉着慈祥,想到了早去的阿娘。”

贵妃再也忍不住了,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石忠唐傻乎乎的看着她,直至焦丽喝道:“无礼!”,这才低头。

梁靖取笑道:“阿妹可要收个义子?”

贵妃一怔,“哪有这等事?”

有人去禀告了皇帝,晚些带来了皇帝的话。

“陛下说,有了儿子,就当三朝洗儿。”

“哈哈哈哈!”

这分明就是皇帝的调侃。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

贵妃却来了兴致,“令人备水。”

啊!

众人愕然。

梁靖笑道:“石忠唐,还不叫人。”

“阿娘!”

石忠唐抬头,一脸憨厚,“孩儿见过阿娘。”

回过头他又拜见梁靖,“见过舅父。”

“哈哈哈哈!”

皇帝得知贵妃果真要收个义子,也降尊纡贵来看热闹。

三朝洗儿只是一个仪式,贵妃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便让宫人代为操持。

一番沐浴后再来见礼。

“见过阿娘。”

贵妃兴致盎然,“给云山奴礼物。”

一番闹腾,宫中其乐融融。

随后是酒宴,石忠唐被灌的大醉,贵妃也脸颊绯红,嚷道:“让宫人抬着出去!”

石忠唐本就体型宽厚,而且还肥硕,十余宫人架着板子,抬着这位贵妃刚收的义子在宫中招摇。

贵妃乐呵,皇帝也凑趣,精通乐器的大手一挥,石忠唐瞬间就飞升了。

“云麾将军。”

云麾将军是从三品上,再往上就是正三品,进入顶阶武将的行列。

这飞升的速度堪称是令人震惊,但宫中人和朝中却司空见惯。

皇帝近一年多来越发的豪迈了,动辄大手笔赏赐身边人,贵妃的姐姐就凭此成为长安富豪。至于爵位那更是随手就丢,不心疼。

杨玄依旧在忙碌。

装修的材料他得亲自检查,免得被人坑了。装修节点他得盯着,免得问题被掩盖……

他蹲在后院空地上啃胡饼,一个工匠出来问道:“杨司马,这卧室如何布置?”

杨玄咽下口中的食物,“窗户边以后要摆放梳妆台,床不能离太远。另外,窗户雕花。”

工匠问道:“雕花品类多,杨司马这等武功,小人想着是否雕个雄壮的?”

“不,雕些花草。罢了,老二。”

“啥?”

王老二蹲在厨房门口也在吃。

“你去国子监问问阿宁,她喜欢窗户雕什么东西。”

“哦!”

王老二飞奔而去。

晚些他回来。

“说是什么都好。”

阿宁果然体贴。

王老二继续蹲着,拿起先前的胡饼,“对了,她还说……若是雕些药草的花更好。”

不是什么都好吗?

杨玄满头雾水,觉得女人果真神秘。

朱雀叹息,“女人心,海底针。小玄子,我开始担心你以后的日子了。记住,夫纲不能不振!”

阿宁不是那等人!

杨玄又交代了工匠。

“子泰!”

墙头冒出个人头。

“三福?”杨玄没好气的道:“怎地不走寻常路?”

赵三福单手一撑,洒脱的翻过来,轻松落地,拍拍手道:“我如今有些名声,担心影响你。”

“什么名声?”杨玄把最后一块胡饼塞进嘴里。

“酷吏的名声。”赵三福看着多了些凛然之气,也多了些近乎于傲然的冷漠。

“看着不像。”

赵三福见王老二专心吃东西,就笑道:“老二觉着我可像是酷吏?”

王老二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瞬。

“像欺负乞丐的恶少。”

第269章 竟然是他 赵三福摸摸脸,“恶少?”

王老二点头,“嗯!”

“倒是忘记了,你当年曾在长安乞讨。对了,你有这等修为,为何不收拾那些恶少?”赵三福有些好奇。

王老二说道:“阿娘说除非他们拿兵器,否则不要动手。”

这是什么奇葩的阿娘……赵三福笑道:“那拳脚呢?”

王老二端起碗,里面是先前老贼做的蛋汤,他先虔诚的嗅嗅,“他们的拳脚我不在乎啊!”

看着王老二喝蛋汤如喝凤髓般的陶醉,赵三福突然发现自己和他不在一条道上。

这人……竟然幸福的如此简单。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赵三福说道:“南周那边插足南疆异族叛乱之事找到了些证据。”

“活人?”

杨玄一开口就让赵三福赞道:“你如今和刚进长安时相比,堪称是判若两人。”

杨玄恍惚了一下,过往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那时候的他,按照朱雀的说法,就是个中二少年。

“死人,不过搜到了往来书信。。”

“书信无用。”

“没错,那玩意儿你要多少,镜台就能给你伪造多少,保证看着和真的一样。”

“朝中什么意思?”杨玄觉得南周并没有和大唐翻脸的勇气和实力。

王老二吃完了,走过来蹲下。

赵三福下意识的挪到了杨玄身边,“朝中以为,此事不可不管,准备派使者去交涉。”

“出动大军不划算。”杨玄也关注了一番南疆的情况。

“没错。”

王老二又磨蹭过来了些,赵三福不知怎地,看着那憨憨的双眸,就有些想避开。

他又挪过来了些,“不少人想谋取使者之职,想镀金。”

在大唐的眼中, 孱弱的南周便是刷流量的好地方,去一趟, 回来就多了一层光环, 多了一层金粉。

“多半是礼部或是鸿胪寺的人去吧。”这是两个外事部门。

赵三福摇头, “都被否了,陛下的意思, 去高官是给南周脸面。如此,就得在下面寻。子泰,这是个机会。”

杨玄一怔, “我的资历不够。”

使者也得要资历,譬如说在鸿胪寺或是礼部干过的优先,或是和外藩使者打过交道的优先。

赵三福说道:“你忘记了自己也有个长处。”

杨玄不禁低头。

不是思故乡。

赵三福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拢拢袖口,里面有个小瓷瓶, 小瓷瓶外面几个小字:回春丹。

“正经些!”

“我一直很正经。”

“说正事, 你可忘记了当初你曾监督护卫过南阳公主年子悦?”

咦!

杨玄笑道:“是啊!我倒是忘记了此事。不过这只是一个优势, 别人的优势更强。”

“没错, 不过你可以去寻贵妃帮衬。”

杨玄摇头,“不好去。”

“为何?”赵三福蹙眉,“莫非你觉着丢人?子泰, 行大事者, 不能给自己画地为牢。”

“非也。”

杨玄觉得自己没那么高尚, 至于原因他却不能说……他怕以后高举讨逆大旗时, 被翻出和贵妃兄妹的交情。

别小看这个,现在长安的小说家们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贵人的八卦, 只是不敢用贵人真名。若是到了讨逆成功的时候, 会不会传出陛下和伪帝贵妃不得不说的故事?

卧槽!

和老扒灰做同道中人, 杨玄只是想想就觉得厌恶。

“我若是挂着个贵妃自己人的名头, 看似升官如喝水, 可是三福, 任何事都不会单方面的好。”

“你想说贵妃兄妹的对头?”赵三福了然, “贵妃的对头更为强大,一家四姓为首, 这个就得看你如何取舍。”

“我胆小。”杨玄诚恳的道。

“呵呵!”赵三福笑了笑, “胆小之人敢去何氏截杀?”

回想起当初的事儿, 杨玄不禁觉得恍若一梦。

那时候他执拗的像是一根筋,为了不平事就敢于去冒险,觉得为此身死也死得其所。

中二啊!

但我为何有些怀念呢?

杨玄神色恍惚了一瞬。

“此事我帮不上忙。”赵三福只是来通气,他看到王老二在边上神游物外,就问道:“老二,既然不喜听,为何还凑过来?”

王老二单手托腮,“我看你屁股露在外面为何不冷。”

“什么意思?”赵三福冷着脸。

“你站起来就知道了。”

赵三福起身。

反手一摸。

艹!

裤子被拉开了一条大缝!

杨玄一脸无辜的道:“和我无关。”

墙头上,一根埋进去的铁刺在闪烁着有些锈蚀的光芒。

要想晚上睡得好,墙头必须种些草。

……

刘擎没住杨玄安排的地方,而是听从了安排。

周围住的都是官员,最次也得是司马别驾什么的,你一县令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去吏部报到后,刘擎就等着集体觐见的日子。

所谓集体觐见,就是各地的使者集体进宫,随后皇帝会和大伙儿见个面,勉励几句。

再接下来就是新年大朝会,大伙儿依旧能露个面,顺带混一顿酒宴吃吃。只是酒宴多半是冷的,羊肉看似肥美,却裹着一层冷油,能吃下去的都是勇士。

许久未曾回长安,物是人非,刘擎和几个当年的旧识见了一面,几杯水酒下肚,谈及的不是宦海艰难,就是名利。

一句话,大伙儿聚在一起,基本上谈的都是负能量。

刘擎倒也没那么清高,只是耳边老是各种抱怨也难受,干脆寻个借口,不出门了。

叩叩叩!

刘擎在看书,抬眸,“谁?”

“刘使君,有人找。”

刘擎起身开门,外面两个官员。

“礼部郎中秦简。”为首的官员颔首,“有公事请教刘使君。”

“请进。”

进了房间,秦简看了一眼案几上的书,竟然是小说,莞尔一笑,“老夫也喜看小说。”

这句话一下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可谓是高明。

“老夫去弄茶水来。”

可怜在陈州横行的刘大爷,到了长安连茶水都得自己去弄……随从一进长安就移不开眼睛,刘擎干脆给他们放了假。

“无需,短暂就走。”

秦简是个爽快人。

双方坐下。

“陈州直面三大部,能太平多年,刘使君以为是交涉重还是兵戈重?”

这话问的直接:老刘,你觉着陈州那边和三大部对峙多年,还能保持着太平日子,是你陈州耍手段耍的好,还是硬扛的好。

这是何意?难道朝中要对三大部……不,要对两大部动手?

刘擎瞬息就判断不是,若是如此,朝中就该把他召去,直接面询更为准确。

那么就是要用外交手段?

刘擎想了想,如今少了瓦谢,两大部也少了制衡,若是能在中间挑拨一番,或是拉一边打一边,比直接出兵更强。

而且潭州的皇叔在虎视眈眈,若是直接出兵,难免会引发大战。

“老夫以为,当以伐交为上。”

“刘使君高见。”秦简和煦的道:“伐交需随机应变,不卑不亢,陈州可有人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安排一个官员?

还是专门负责伐交。

可陈州上佐没空位了,来新人就得腾位置。

老卢不能动。

小崽子更不能动。

参军和这职责不搭干。

难道换老夫?

刘擎腹诽了一下,说道:“三大部当初气势汹汹,潭州赫连春更是贪得无厌,陈州有官员先与瓦谢交涉,手段颇为出色,令瓦谢内部纷争。随即与潭州赫连春交涉,令其勒索无功而返……”

秦简微笑,“此人是谁?”

“司马杨玄。”

……

杨司马蹲在市场门口,茫然看着一车车材料拉出去。

“累惨了。”

杨玄发誓修为在这等时候毫无用处,那种发自内心的疲惫,让他只想寻个地方大睡一觉,哪怕是发呆都成。

哒哒哒!

马蹄声轻巧的传来,在前方止住。

有人下马,缓缓走了过来。

杨玄抬头。

“杨司马!”

魏灵儿欢喜的道:“隔老远我就说看着眼熟,没想到果真是你。”

“哎!魏娘子啊!”

杨玄起身,觉得腰酸背痛。

“杨司马是回长安述职吗?”魏灵儿右手牵着马缰,身形笔直,但终究不算茁壮。

“是啊!”杨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魏灵儿。

“杨司马来了,我自然要做东!”魏灵儿一脸我很义气的模样,顺带挺胸,看着就像是花骨朵。

“今日我有些不方便。”杨玄只想寻个借口开溜。

“今日我也不方便。”魏灵儿说道。

“她亲戚来了,不过她亲戚和你没关系啊!”朱雀有些不解。

“我去寻冬青,下帖子,明日请些人来。”魏灵儿很是熟络的道:“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杨司马,你还住在老地方吧?”

这妹纸竟然把我的住址都摸到了?

杨玄刚想婉拒,魏灵儿已经上马掉头,“明日我去接你。”

你这个是霸王硬上弓啊!

杨玄苦笑着。

……

宫中。

“韩少监。”

韩石头在殿外,闻声回头,就见一个相熟的内侍疾步走来。

“何事?”

“朝中议定了几个出使南周的人选,请陛下定夺。”

皇帝现在越发的懒政了,经常是重臣们商议,把结果送来,他这边御笔一勾,或是同意,或是给出自己的决定。

这皇帝做的格外洒脱和惬意。

韩石头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随即进去禀告。

“陛下!”

殿内温暖如春,皇帝正在打盹。

“何事?”皇帝睁开眼睛,眼中有些血丝。

昨夜皇帝和贵妃半夜才睡,刚开始是讨论歌舞,后来贵妃在龙榻上掩饰了一番,歌舞就变成了真人秀。

毕竟年纪大了,二度梅开的结果就是白天没精神,浑身没劲。

“陛下,朝中给了几个出使的人选。”

“谁合适?”皇帝打个哈欠。

“奴婢看了,三个人,第一个是礼部郎中,原先去过北辽,说是颇有才华,与北辽臣子以诗会友,很是融洽。”

可此次去南周,不但要文采,更多要见机行事,扬大唐雄风,震慑南周。

韩石头注意到皇帝的手指头轻轻弹动了一下。

这是漫不经心的表现。

“第二人是户部的,精与计算,精明……”

皇帝的眉头蹙着。

“第三人,地方司马,说是与草原异族能针锋相对,伐交,厮杀,样样皆能。”

“以诗会友,该去北辽。”

皇帝开始点评。

在北辽那里大唐占不到便宜,平日里没事儿出使,干的就是增进友谊的活。一句话,能忍辱负重的最好,若是迂腐的再好不过。

“是。”

“此行不是讨债,债主的嘴脸只会让南周君臣觉着大唐贪婪,而非威严。为了些许钱财,便丢了大唐脸面。”

“是。”

“地方司马,能与异族针锋相对,想来软硬皆能,还能厮杀……就他。”

“是!”

韩石头回身招手,有内侍送上笔。

皇帝拿起笔,在文书上随意勾了一下。

韩石头拿着文书出去。

外面等待的内侍问道:“韩少监,可是妥了?”

韩石头颔首,“第三人,此事倒是不急,就算是要出发也得在新年大朝会之后。”

“是。”

内侍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竟然是他?”

第270章 人心翻覆 大清早,杨玄刚吃了早饭,门外有人敲门。

王老二以为是工匠,开门道:“来的好早,咦!郎君,那个魏娘子来寻你。”

魏灵儿嫣然一笑,“杨司马起了吗?”

王老二说道:“郎君早就起了。”

他带着魏灵儿进去,等杨玄出来后,王老二就去寻了老贼。

“老贼,这娘子看着水灵灵的。”

老贼漫不经心的道:“不够凶。”

“什么意思?”王老二问道。

老贼双手拍拍胸脯。

“又不是奶牛。”

“年轻人不懂了吧!”

“你懂?”

“老夫自然懂。。”

“那常三娘的胸脯也不大啊!”

老贼干咳一声,“胸脯半斤,不敌情义无价。”

“哦!哎!老贼,你如何知晓有半斤?”

老贼……老夫怎么知道?

杨玄苦笑着换了衣裳,跟着魏灵儿出门。

“就在我家。”

魏灵儿颇为欢喜,一路说着别后的情况。

这妹纸纯真,杨玄也笑着应和几句。

郡公府很大,加之魏忠身为右武卫大将军,位高权重,连门子都是昂首挺胸,格外精神。

没有小说里写的什么后花园,都是在大堂里蹲着。

几个铜炉里豪奢的烧着炭火,哪怕大堂没门,依旧暖和。

陈子茂等人也在,此刻大伙儿就是在闲聊,等待主人家魏灵儿。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长安公子和贵女圈的常客,没几下就热络了起来。

一个月色长袍的年轻人喝了一口热茶,搓搓手,问了身边的陈子茂,“谁的架子这般大, 竟然要灵儿去接。”

灵儿也是你能叫的?

陈子茂心中冷笑,此人叫做姜成, 家中不俗, 更有姑姑嫁进了杨氏, 最近几年有杨氏的帮衬,混的风生水起。

此人算是新贵, 陈子茂自然不会去得罪,微笑道:“此人乃地方司马。”

“司马?那不是流放之职吗?”姜成矜持的道。

长史、司马、别驾,号称上佐, 实则便是宦途失败者的养老职位。屁事不管,有文名还能在地方经常开个趴体,有人奉承送钱送女人。

没钱又没文采的那等上佐,就和流放地方为官一个意思。

这么问话, 显得暴发户气息很浓郁,陈子茂心中不齿,却微笑道:“不知。”

“那何须如此厚待?”

“呵呵!”陈子茂想解释,可北疆之行堪称是他的滑铁卢,不好开口。

从长安回来后, 这群娇娇各自被家中处置,最惨的便是陈子茂。作为话事人和组织者,闹出那么大的事儿, 少不得家中要出面去各处赔罪。

他被家中呵斥了一通,禁足至今。若非昨日是魏灵儿遣人相邀,他依旧出不来。

“小娘子!”

外面侍女招呼。

姜山笑了笑,“且待我看看是何方神圣。”

张冬青等人起身,姜山愕然。

等看到连陈子茂都起身相迎后, 他赶紧也跟着起来。

陈子茂,洪雅等人出身不简单,共同迎接一人, 这人的身份定然更不简单。

魏灵儿先进来, 笑道:“我去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这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

但姜山马上就脑补了一番:在这等时候依旧高卧的贵公子, 多半在家中备受宠爱。

我当好生结交一番。

这些人所谓圈子聚会,实则便是一种社交方式, 彼此之间拓展自己的人脉, 不但能帮助家中, 也能给自己铺路。

姜山微笑着。

看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步伐稳健。

神态自若。

拱手。

微笑。

魏灵儿说道:“陈州司马, 杨玄, 杨子泰!”

姜山一怔,他知晓陈州在北疆,可若是贵公子,怎会去那等穷山恶水之地?

陈子茂先前神色不自在!

瞬息,姜山就想到最近的消息。

传闻陈子茂等人此行北疆遇险,节度副使廖劲亲自出手相救。而廖劲前几日来长安时,就有陈子茂等人家长相迎,连续几日都忙着赴宴。

而宴请的主人便是此次北疆之行的人家,连魏灵儿家都请了一次。

那么……此人多半参与了此次营救,难怪今日魏灵儿专程设宴接待。

想清楚了这些,姜山笑的越发的矜持了。

一个边疆司马罢了。

杨玄入座,随即魏灵儿令人上了酒菜。

“今日不醉不归。”魏灵儿举起酒杯,一脸严肃。

“不醉不归。”

众人轰然举杯。

……

周氏。

大清早起来,周遵就去了父亲那里探视问安。

“阿宁那边可曾改口?”周勤看样子有些恼火,嘴角都起了个小泡。

周遵苦笑,“昨日遣人去了,阿宁说若是再逼迫,她便跟着那小子去北疆。阿耶,你知晓阿宁的性子,她说到做到。”

周勤拍拍案几,“拿酒来!”

仆役刘河看了一眼周遵,周勤怒道:“老夫的话莫非不管用?”

周遵苦笑,“阿耶,你的病……”

“拿来!”周勤拍打案几,作势脱鞋准备抽人。

“阿耶!”

周遵摆摆手,刘河告退。

“放肆!”

“阿耶赎罪,哎哟!”

郎君又挨打了,刘河站在外面,一脸唏嘘。

“阿宁的亲事要早些定下来!”

“是!”

“多大了?再不嫁,以后嫁给谁?”

“是。可是阿耶,寻谁?”

“一家四姓,杨氏罢了。还有三家人。”

“阿耶,他们家没岁数适合的。”

“问过了?”

“打探过,年龄适合的,配不上阿宁。”

“皇室……罢了,咱们家不掺和皇室那摊子事,婚嫁都离他们远些。”

“是。”

“对了,此次中书侍郎的人选,他们如何说?”

“阿耶,杨氏那边势在必得。”

“杨氏太贪婪了些。”

“阿耶,毕竟是颍川杨氏。”

“杨氏是杨氏,周氏是周氏。虽说什么一家四姓,可你看看,杨氏手握皇后与太子,淳于氏手握太子妃……这两家最是亲近。大郎。”

“阿耶。”

“周氏传承多年,莫要为人做嫁衣。”

“阿耶放心,杨氏和淳于氏走他们的大道,周氏走自己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外面来了管事,冲着刘河招手,“赶紧来,帮着清点库房。”

“是。”刘河回身看了里面一眼。周勤侧卧在榻上,有些长的眉微微挑起,恍若卧虎。周遵就坐在踏脚上,伸手为老父捏腿。

少顷,有人进来,低声道:“刘河走了。”

周勤淡淡的道:“这几日别让他靠近这里。”

“是。”

来人告退。

周勤说道:“镜台往家中安插人手倒也不奇怪,可刘河乃是周氏的家生子,竟然也能被人收买,可见人心难测。”

“阿耶,差不多就处置了吧?”周遵对内奸深恶痛绝。

“急什么?”周勤说道:“留着好处多。处置了刘河,难免会多了别人。一暗不如一明。”

“阿耶先前提及中书侍郎的出缺是何意?”

“你!”

周遵愕然抬头,“阿耶,你想让我去谋取此职?”

周勤点头,“皇帝越发昏聩,这个天下要变了。周氏若是还蛰伏着,将来朝堂生变,何人为周氏说话?”

“阿耶是说……帝位传承?”

“两个皇子被丢到北疆与南疆,你以为是为何?”

周遵说道:“制衡太子之余……”

“想到了什么?”周勤端起茶杯嗅了嗅,一双浓眉微微挑起,几根超长的眉毛如长剑般的斜指上方,锋锐异常。

周遵说道:“杨氏,还有淳于氏!”

“虽说你这些年蛰伏,可这番话却让为父颇为欣慰。”周勤含笑,“太子如今是九死一生之局,杨氏与淳于氏为了下一任帝王布局良久,却不舍丢下他,于是勉力支撑。”

周遵心中一动,“杨氏与淳于氏殊为不智。不过人心贪婪,若是太子顺利登基,国丈便是外祖,淳于山便是国舅,何其丰厚的回报。杨氏多年传承的睿智,到了杨松成这里,却被这丰厚的回报给冲昏了头。”

周勤放下茶杯,幽幽的道:“天下人都以为皇帝让二位皇子出长安是为了牵制太子,愚不可及。他从未把太子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他想牵制的是杨氏,是淳于氏,是一家四姓!”

周遵低声道:“父亲先前那番话,便是说给皇帝听的。”

周勤讥诮的道:“他最喜玩弄权术,得知周氏与杨氏、淳于氏之间不睦,他几乎不用思索,便会出手。”

周勤微笑,“大郎,刘河听了那番话,最迟三日宫中便会有回应。!”

晚些周遵告退,一个老仆接着进来。

“阿郎。”

周勤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刘河家中如何?”

老仆看着有些老迈,先干咳几声,“刘河的兄弟前年求了郎君,得以出了奴籍,如今竟然做了长安县不良帅。”

周勤微笑,“是个好官职。”

老仆躬身,“是。”

一个时辰后。

正在帮忙清点库房的刘河被叫了出去。

“何事?”

他满头大汗,却笑的惬意。

来人叹息。

“你那做不良帅的兄弟去了。”

笑容凝固,“为何?”

“你那兄弟正在街上巡查,一辆马车载着重货……马受惊,马车翻覆……压死了。”

老仆此刻进了后院。

周勤正在散步,排行第三的孙儿周新在边上陪侍,说些外面的笑话哄他开心。

“哈哈哈哈!”

周勤捧腹大笑,乐的和一个孩子似的。

老仆进来,行礼,周新知晓规矩,也随即告退。

走出一段,周新回身看了祖父一眼,叹道:“我从小就听着阿翁的那些事长大,阿翁当年何等的雄姿,到老却糊涂了。人生至此,最是唏嘘,却又无可奈何。”

老仆近前,说道:“阿郎,刘河的兄弟先前在街上惊了拉车的马,马车翻覆,压死了他。”

周勤淡淡的道:“人心也会翻覆。”

……

前院。

刚送走一个客人的周遵也在院子里散步。

“天冷,坐在屋里看似暖和,可人一旦不动,血气就会凝滞,故此,还得是动静结合。”

周遵负手笑道。

身侧的幕僚说道:“郎君竟也懂医术?”

周遵叹息,“是阿宁嘱咐的。”

幕僚知晓这家子的争执,就仗着自己是老人,劝道:“小娘子在家时颇为孝顺,就算是赌气去了国子监,可每每遣人送了药回来。更是时常过问家中人身体……郎君,一家子,和和美美才是福。”

周遵苦笑,“老夫何尝不知。无法看着阿宁嫁给一个没根没底的小子罢了。想着她以后跟着那小子受苦,老夫这心中就憋得慌,恨不能令人把那小子弄到南疆去,一辈子别回来。”

幕僚莞尔,“杨玄此人老夫也知晓了些,元州农户出身,从小就受苦,十岁进山狩猎,能活着出来,并成为一个好猎手,郎君,此人命大啊!”

所谓命大,许多时候就是福大的意思。

这转着弯,抹着角的劝告,让周遵的面色好看了些。

“他进国子监是靠着王氏,可那是恩情交换所得。太平那等穷凶极恶之地,竟然被他治理的差不多路不拾遗,这治理地方的手段堪称了得。期间更是数度击败异族,引得黄春辉回京报捷也带着他,这是武功了得。郎君,这等文武全才……不多啊!”

“老夫知晓不多,可他并无根基啊!”

幕僚笑了笑,“周氏难道不能成为他的根基?”

周遵一怔。

幕僚知晓他们父子是当局者迷,于是顺势开导。

“周氏看似势大,可如杨玄这等人才有几人?恕老夫直言,用小娘子去联姻能获利几何尚且难说,不过杨玄此人前途大好,若是成了周氏乘龙快婿,假以时日,周氏也能多一个臂助啊!”

周遵默然。

幕僚微微一笑,回身吩咐道:“去问问那杨玄在作甚。”

周遵淡淡道:“他先去了吏部报到,随即就在修葺宅子,小子无礼!”

老丈人还没答应,你就先装修新房了。

啥意思?

幕僚笑道:“年轻人,总是迫不及待。再有,他孤身一人,与贵妃兄妹也疏远了,堪称是孤立无援。到了长安不弄这些还能作甚?”

“和贵妃兄妹疏远,老夫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周遵眼中多了一抹欣赏之色。

“贵妃兄妹……”幕僚说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老夫断言,陛下衰亡之时,便是他们兄妹倾覆之日!”

“这等人,谁靠的太近,谁便是鼠目寸光!”周遵用世家的眼光下了断语。

仆役晚些回来。

“那杨司马今日去赴宴了。”

“谁家?”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家的小娘子魏灵儿,今日为杨司马设宴。”

周遵转身进去。

幕僚随行,不小心差点被绊倒,他踉跄稳住身体,回头一看,地上的石板竟然碎为十余块,散落了开来。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抬眸,看着前方负手进屋的周遵,无语望天。

……

感谢“云淡风轻的王二”打赏盟主。

第271章 大腿(为‘醉里掌灯\’加更) 魏家。

魏忠身为右武卫大将军,平日里事务繁忙,年底更是忙上加忙。

他的妻子陈氏当年也算是个泼辣的,未成亲前,在家和父亲的宠妾斗,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若非顾忌父亲的脸面,估摸着能挖坑埋了那个宠妾。

嫁过来后,陈氏也装了几年贤良。等魏忠新鲜感一过,就想弄几个侍妾进家,她一番手腕使出来,不知怎地,魏忠竟然偃旗息鼓了。

当然,作为勋贵和军方大佬,没侍妾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于是陈氏就为魏忠张罗了两个侍妾。

二人都是异族女子。

长得千娇百媚。。

可异族女子就算是生一窝崽子,那也只是一窝崽子,和陈氏的儿子们压根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这等出色的御夫之术,引得长安贵妇们蠢蠢欲动,但凡陈氏出门赴宴,总是有人来请教,可陈氏却一脸温婉。

——我哪会什么御夫之术,不过是以心换心罢了。

御夫之术了得不说,陈氏理家的本领也颇为高超。魏忠常说,娶了这个娘子之后,家中事他几乎都撒手了,颇为清闲。

每日上午是陈氏理事的时间。

仆妇和管事们站在外面,等着一一进来禀告。

刚处置好了一桩事,有仆妇进来请示。

“夫人,小娘子那边还要酒。”

陈氏蹙眉, “这一大早就饮酒不说,喝的烂醉好看?”

仆妇笑道:“小娘子倒是没醉, 只是脸蛋红红的, 看着颇为可人。”

陈氏捂额, “我半生精明,从不输与谁, 却偏生养了这么一个娇憨的女儿。”

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说道:“那杨司马救过小娘子,宴请倒也应当。”

“没说不应当。对了,那杨司马如何?”

“大概是看不惯小娘子他们对杨玄颇为关照, 席间有人几度挑衅,不过杨玄却很是沉稳,只是不理。”

陈氏说道:“他没根基,和这等身家不凡的权贵子弟如何抗衡?与其不小心得罪人, 还不如装傻。”

“夫人所言甚是,那酒水……”

“给,不过告诉灵儿, 莫要贪杯。”

“是!”

随后有仆役送了酒菜进去。

杨玄喝的有些醺醺然,有人敬酒, 他摇头道:“我来长安是公事,不可贪杯。”

姜山一直在冷眼看着杨玄, 见他夹了羊肉大嚼,而不是细细咀嚼,心中一哂, 坐直了身体,“杨司马在北疆可曾想念长安繁华?”

这话带着些不友好的气息。

杨玄在想着和周宁的亲事,心中略微郁郁, 闻言淡淡的道:“长安繁华, 可也仅仅只是一个长安。大唐需要无数与长安一般繁华的地方。”

姜山笑了笑, “这话却有些空泛!”

杨玄眉间多了些不耐烦,“一花独放不是春!”

张冬青挑眉, “好句!”

众人一品味,确实是好句。

魏灵儿脸颊绯红, 嚷道:“子泰出口成章,你再来一句, 我便令姜山饮酒!”

哪有那么多名句?姜山说道:“再来!”

张冬青美眸微动, 想起了上次在曲江池的见闻。

不禁倍感期待。

张冬青乃是年轻人圈子中有名的才女,不少人为之倾慕。此刻见她美眸定定的看着杨玄, 有人心中发酸,就干咳一声, “到底有没有?”

让阿宁私奔是不可能的,那要如何才能让老丈人答应呢?

杨玄看似在思索,可开口时却漫不经心,“万紫千红春满园。”

“春意盎然!”张冬青赞道:“更令人惊叹的是蕴意非常。一花独放不是春,这是劝谏朝中要广纳人才……”

众人想到的是当下的局势。一家五姓和权贵们占据了不少显职,这便是一花独放。

“万紫千红春满园,若是我大唐能敞开胸怀,何愁盛世不来?”

才女的点评令人信服。

魏灵儿一拍案几,“我就知晓子泰了得,姜山喝酒!”

她是主人家,自然也是酒局的掌局者。

此人有捷才……姜山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一饮而尽。

杨玄此刻才驱散脑子里的那些念头,魏灵儿举杯相敬,“子泰随口两句,便是忧国忧民,将来定然可为宰相。”

呃!

我忧国忧民?

杨玄只是随口罢了。

他看到张冬青美眸中闪烁着异彩,觉得气氛不大对,自己好像喧宾夺主了,“只是随口一说。”

别人这般说,定然是自矜,可他这般说,定然是发自内心……见识过杨玄诗才的张冬青心中喟叹,“我不如也!子泰,请!”

张冬青很少主动敬酒,有人说她倨傲,目无余子。可今日她却主动举杯,引得众人不禁惊讶。

“冬青。”常倩笑吟吟的道:“你这可是破例了。难道是……你仰慕杨司马?”

张冬青点头,就在众人准备拍打案几起哄时,她认真的道:“上次在曲江池,杨司马瞬息便是半首诗,碾压无数。那时我尚以为乃是机缘巧合,今日杨司马两句诗令我得知往日大谬。”

她再度举杯,“是了,我是仰慕杨司马。不过,却是仰慕杨司马的文采!”

女子敬酒,男子必须要起身,否则失礼。

杨玄起身,陶坚起哄道:“要碰杯!”

“对,不碰不作数!”

魏灵儿拍打着案几,喊道:“要……呜呜呜……”,她瞪大眼睛看着洪雅,洪雅没好气的压低声音问道:“可是想说要交杯?”

魏灵儿点头,心想只是玩笑罢了。

这个娇憨的小娘子啊!

身后的仆妇差点吐血,心想晚些夫人得知,不知该如何责罚她。

洪雅没好气的道:“若都是女子在此倒也罢了,都知晓是玩笑话。可女子的玩笑不好当着男人们开,会被视为轻浮。”

洪雅见她大眼睛里多了怒色,就叹道:“你自然不是轻浮,只是喜欢热闹罢了,可对?”

魏灵儿用力点头。

仆妇心想洪娘子果然是我家小娘子的知己。

她却不知在场的人都知晓魏灵儿的性子,就算是她喊出喝交杯酒来,也不会有一人诧异。

那边,杨玄和张冬青轻轻碰杯。

张冬青左手包住持杯的右手,举杯,长袖遮住了半张脸。

二人一饮而尽。

张冬青抬眸,“等到了春季,踏春的诗会不少,可惜子泰要远赴北疆戍边,否则定然能一鸣惊人。”

可杨玄哪有那长安时间去和这些人吟诗作对,他笑了笑,“却是遗憾。”

他看了魏灵儿一眼,见她面颊绯红,颇为有趣,就微微颔首。

这是一条大腿!

只是想抱上这条大腿却有些难。

魏忠是右武卫大将军,对子女的友人不会多加关注,也就是说,他若是想和魏忠结识,还得看缘分。

晚些,杨玄起身更衣。

方便出来后,外面的风一吹,杨玄不禁精神一振,有些晕乎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小娘子,慢些。”

杨玄身处游廊侧面,闻声左转,就见魏灵儿在两个仆妇的簇拥下,脚下有些飘忽的走过来。

见到杨玄后,魏灵儿招手,“子泰,站住,我有话说!”

杨玄笑道:“慢些。”

魏灵儿笑嘻嘻的近前,“先前姜山和你说了什么?”

自然不会是什么仰慕的话,不过是试探罢了。杨玄说道:“就是胡乱聊几句。”

“你骗我。”魏灵儿笑着去拍杨玄的肩膀,杨玄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魏灵儿本就喝多了,一拍落空,身体就失去了重心,往前扑倒。

侧后方的的亭子后转过来几个男子,为首的面色冷漠,颇为威严,便是右武卫大将军魏忠。

他一转过来正好看到女儿要跌倒,下意识的就想飞掠而去。随即看到杨玄伸手,心中不禁恼火。

大唐对男女之防没那么严苛,不过未婚小娘子和未婚男子打闹,依旧被视为轻浮。特别是权贵之家更是如此。

外界对于权贵之家猜测颇多,什么骄奢淫逸,什么男女混乱。骄奢淫逸也就罢了,有钱我乐意。但男女混乱却毁名声。

皇帝爬灰,带动了大唐勋贵们的私生活也颇为嗨皮。市井中时常传出某位权贵不得不说的故事,令人咂舌。

魏忠家中简单,有那么一个娘子在,连侍妾都只有二人。自己私生活简单了,自然希望家中子女的私生活也简单。

所以他此刻阴着脸,只等晚些呵斥女儿。

至于那个小子,下次别想进魏家大门。

咦!

他突然轻咦一声。

本来魏灵儿扑过来,若是杨玄不避让就会被扑进怀里。

年轻人男子,在这等情况下几人会躲开?

却见杨玄身形一闪,就避开了扑过来的魏灵儿。

但摔这么一跤下去,魏灵儿怕是要摔个鼻青脸肿。

连魏忠都忍不住想捂额,只是刚抬起手,就见杨玄伸手,在魏灵儿的胳膊肘那里架了一下。

一股内息从手肘那里涌了上去,到了肩部,魏灵儿就止住了前扑之势,接着站稳了身体。

魏灵儿拍着胸脯,小脸煞白,接着又红润了起来。

“吓死了!吓死了!”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魏灵儿抬头看去,急忙行礼,“见过阿耶。”

魏忠?

杨玄心中一喜,缓缓回身,过程中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

“咦!见过大将军!”杨玄惊讶了一下,然后行礼。

这符合一个年轻人突然见到军方大佬时的反应。

魏忠目光扫过女儿,“饮酒了?”

“是。”魏灵儿腹诽道:昨日就说过了,还问。

她发现自己忘记了介绍,急忙说道:“阿耶,这便是陈州司马杨玄,杨子泰。”

“哦!”原来便是女儿的恩人,魏忠面色稍霁,“杨司马在北疆的功绩老夫也知晓一些,破基波部大军一战堪称惊艳。对了,你是如何想到纵火驱使牛车破敌?”

魏忠竟然知晓此战的详细,难道他早就关注我了吗?

杨玄心中暗喜,却不知是魏灵儿回到长安后,一阵撒娇卖萌,把他的救命之恩说的天花乱坠。老父亲魏忠就去打探了一番,不看不知道,原来北疆竟然还有这等年轻俊彦。

“当时乃是基波部出兵攻打章羽县,最近的便是我太平县……”

杨玄介绍着此战的背景。

魏忠指指侧面,二人缓缓往书房去了。

魏灵儿跟着,心想阿耶可少有这等举动,难道是觉得子泰不错?

是了,想想陈子茂那些人,虽说也算是有才,可和子泰一比,更像是一群孩子。嗯!阿耶定然会觉得我举荐了一个人才。

嗯!

那我下次去南疆转一圈,阿耶想来会答应的吧?

“为何出兵?”

“北疆大战北辽大败,为了找回面子,北辽令三大部出击袭扰陈州。”

“万余大军攻打章羽县,竟然一时不能下?”

“大将军,那是北疆。”

“何意?”

“北疆人都知晓,一旦破城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奴役,或是死无全尸。北疆人面临绝境时从不退缩,要么自己死,要么敌人死。”

魏忠点头,默然。

“敌军万余,下官率五百骑先行,赶到章羽县外围时,局势已经危在旦夕。”

“没想过袭扰?”

“想过,可那是草原精锐,五百骑袭扰,他们出两千骑便能驱赶。”

“于是你便去劫粮道。”

“下官当时想着劫粮道,随后纵火焚烧,敌军见到后定然士气大跌。如此我再领军突袭,自然事半功倍。”

魏忠颔首。

“击败护送辎重的敌军后,有牛车中箭,拉着大车横冲直撞,声势委实惊人。下官心中一动,既然中箭会发狂,若是……火烧呢?”

“于是你以火牛车为前锋,一举破敌!”

“是。”

魏忠突然止步回身,蹙眉道:“灵儿跟着作甚?”

魏灵儿止步,“我……我只是跟着呀!”

“回去!”

“哦!”

魏灵儿回身,走几步却不见杨玄跟来。

她缓缓回头,就见父亲和杨玄并肩而行,二人不时说几句,偶尔说了些什么,二人相对一笑。

她脚步轻盈,仆妇笑道:“小娘子就像是一头小鹿般的灵巧,可是心中快活?”

魏灵儿点头,“是呀!”

她觉得自己很是快活,却不知缘由。

大堂里,姜山正在侃侃而谈。

“陈州那地方,家中亲友当初也曾短暂任职过,回来说那等地方不能久待。”

“为何?”常倩问道。

姜山说道:“那等地方要想过得好,就得如虎狼般的撕咬,时日久了,性子就定了,就算是机缘巧合能回到长安等地任职,那等凶狠的手段会被人排挤。”

常倩想到了杨玄等人当初的作风,可不是如虎狼般的凶狠吗?

“原来如此!”

有人叹道:“有几个黄相公!”

“是啊!”

姜山说道:“故此北疆官员再想离开就难了。”

数骑来到了魏家门外。

“叩门!”

为首的官员面色严肃。

门开。

门子见是官员,问道:“可是寻我家阿郎吗?”

官员摇头。

“陈州司马杨玄可在贵府?”

“在!”

“还请带路!”

第272章 使者 官方寻人,一般情况下是径直去此人家中,在家中寻不到,那便丢下话,令家人去寻。而主动来寻的罕见,所以魏家的门子不敢轻慢,当即带着官员进去。

到了大堂,门子进去问道:“杨司马可在?”

众人正在喝酒,闻言摇头。陈子茂问道:“何事?”

门子说道:“有朝中官员来寻他。”

众人自然也知晓这等寻到别人家来的少见,心中颇为惊讶。

“可知何事?”姜山问道。

门子摇头。

仆妇上前,“杨司马先前去更衣。”

门子回身,正好魏灵儿回来,一问就说道:“子泰和阿耶去了书房说话。”

大堂里的人面面相觑。。

魏忠乃大将军,和他们这等小辈最多是微微颔首。至于谈话,那是万万没有的事儿。

当即有人去寻。

晚些,杨玄回来。

官员颔首,“见过杨司马。朝中急事,请杨司马跟随下官前去。”

杨玄说道:“且容我道别。”

他只是看了官员一眼,就知晓不是来拿人,心中一定,就进去道别,感谢了魏灵儿的款待。

“可是何事?”张冬青问道。

杨玄摇头,笑道:“我也不知,不过应当不是大事。”

他从容出了大堂。

众人也失去了玩乐的兴致。

别人都开始在朝中做事了,他们还在吃喝玩乐,这让人有些茫然,也生出了些挫折感。

杨玄也有些忐忑。

出来魏家,他就笑着套近乎。

可官员却只是随口应和,对于公务闭口不谈。

一路竟然到了礼部,官员这才拱手,“恭喜杨司马。”

杨玄一怔,“不知何喜?”

官员笑道:“此事下官却不好说。不过此乃喜事, 杨司马只管放心。”

此人守口如瓶,却又张弛有度, 堪称是人才。

杨玄颔首, “多谢。”

他越发的好奇了。

一路进去, 直至一间值房外。

带路的小吏进去。

“尚书,杨司马来了。”

礼部尚书朱伟要见我?

杨玄楞了一下。

礼部和我并无交集, 朱伟突然召见为何?

私事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唯有公事。

公事……北疆和陈州,或是太平, 礼部想作甚?

和北辽谈判?

杨玄刚想到这里,小吏出来,“杨司马请进。”

朱伟有一张温和的脸。朝中大多知晓,此人行事油滑,几乎从不得罪人。

“见过朱尚书。”

“来了?”

“是!”

“你对南周可有了解?”

“下官是元州人, 原先在家乡时知晓不少南周事。”

朱伟颔首, “说说南周与大唐之间的关系。”

这是个大题目。

为何问这个……出使南疆?

杨玄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 接着恢复平静。

“南周开国帝王乃陈国皇帝的侍卫, 他当年带着一个皇子到了南疆戍守,陈国末代皇帝身死后,他便让皇子在南疆登基,半年后逼迫皇子禅位, 随即南周立国。”

这是历史。

“只因南周开国帝王一直以陈国忠臣自诩, 麾下亦是如此。禅位后, 他担心麾下不满, 于是便抬高文人地位,以压制武人……”

“陈国对我大唐颇为警惕, 在边境修了许多堡寨,这是防御之意。”

“如今呢?”朱伟突然问道。

“如今……”杨玄有些头痛。

实话是:伪帝昏聩,引得南周蠢蠢欲动。

“南周那边怕是对大唐生出了些觊觎之心。”

朱伟眯着眼, “你知晓就好。对了, 此次朝中决议令人出使南周,缘由是发现南疆叛逆中有南周人。此去你可知晓姿态?”

“竟然是下官吗?”杨玄在进礼部时有些猜测,此刻得到证实后, 心中不禁一喜。

他要升官, 就必须丰富自己的履历, 这是及时雨啊!

出使一趟,按照大唐惯例, 若是没有纰漏, 就会升一级。

朱伟见他面露喜色,觉得年轻人骤然得了这等机会,欢喜无可厚非,他告诫道:“此行重大。”

杨玄收敛心神,“两家邻居是死对头,其中一家屋子朽烂,坍塌了一段,邻居此刻要做的不是伸手相助,而是拿竹竿捅几杆子。”

“当如何?”

“下官以为,南周有些轻视了大唐,此行当扬威,当震慑。”

朱伟默然良久。

“如此,回去准备吧!新年大朝会过后就出发。”

“是。”

等杨玄走后,朱伟叫来了秦简。

“方才老夫考教了他一番。”

秦简清瘦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刘擎说此人对外手腕颇为灵活机变,软硬皆施。”

“是不错。”朱伟拿起茶杯却不喝,“他说了一段,把大唐与南周比作是邻居死对头,大概意思是说,邻居家的屋子朽烂了,隔壁的死对头必然会趁火打劫。”

“这话倒是没错。”秦简对杨玄多了些了解。

“屋子朽烂了。”朱伟眸色深沉,“这话……若是他发自肺腑,那便是真知灼见。若是随口,那便罢了。”

秦简压低声音,“尚书,此等话不可说。”

所谓的屋子,指的便是大唐。

大唐朽烂了。

这话御史们经常说,但朱伟这位以老好人自居的尚书却不能说。

朱伟叹道:“连南周都敢冲着大唐龇牙了,可见一斑。老夫每每想及此,就会心急如焚,可却也只能心急如焚。”

二人默然。

良久,朱伟说道:“虽说杨玄手段不错,可老夫却担心他手腕太过强硬,引发不测。如此,此行你也跟着去,查遗补漏。”

“是。”秦简是朱伟的心腹,知晓他这番话的含义。

北辽强大,大唐在衰微,在这等时候万万不可再和南周彻底翻脸。

朝中有人叫嚣大军压境,直接灭了南周。

可但凡知晓些情况的都只是苦笑。

南疆大军看似强大,可有异族作乱为牵制。若是和南周翻脸,南周大军北上,乱军再里应外合……

南疆一旦糜烂,毫无疑问,北辽将会倾国而来。

到了那时,大唐……危矣!

门外有人来禀告。

“尚书,淳于氏那边有人求见。”

正在为了大唐忧心忡忡的朱伟点头。

晚些,一个中年男子含笑进来。

秦简起身,“下官告退。”

中年男子也不坐下,行礼后说道:“听闻朝中准备令人出使南周,想来会差些人手……”

秦简在门外听到这话,不禁在心中幽幽叹息。

都什么时候了,这群人还在想着用这等出使的机会为自家人镀金。

大唐在他们的眼中算是什么?

他莫名想到了一个词:国家。

国与家啊!

一家五姓传承多年,期间经历了改朝换代,可依旧屹立不倒。

国对于他们而言算是什么?

而从不得罪人的朱尚书又能如何?

秦简苦笑。

里面,朱伟含笑,很是和气的开口。

“不差。”

……

今日朝中议事,议题不少。

其中一项就是决定出缺的中书侍郎一职。

国丈杨松成起身,“陛下,臣举荐一人。”

皇帝眸色温和,“哦!且说来。”

杨松成开口……

……

“不用去斡旋。”

周勤和周遵父子在家中喝茶下棋。

“中书侍郎堪称是宰相之副,再进一步便能一窥相位,杨氏窥探已久,怕是不肯相让。”周遵落了一下。

“可杨氏并不能一手遮天。”周勤愁眉不展的看着自己的一块棋有些不妙。

“淳于氏鼎力相助。”

“淳于氏乃世家之耻!”周勤挠挠头,“老夫说了,这个职位是你的,必然就是你的。”

周遵苦笑。

管事匆匆而来。

父子二人依旧在关注棋局。

“阿耶,你这块棋……”

周勤恼火抬头,“何事?”

管事说道:“朝中方才决议,以郎君为中书侍郎。”

周勤趁着儿子发愣的机会,手一松,棋子落下去。他顺势伸手搅和,不满的道:“老夫方才找到了活棋的手筋,竟然乱了,哎!”

周遵也只是一愣,起身拱手,“阿耶高明。”

周勤担心儿子稍晚想复盘,就伸手把棋盘搅和的越发的乱了,“从此事中你知晓了什么?”

周遵说道:“皇帝忌惮杨氏之心,甚于左相。”

“对。”周勤抚须,“一家四姓以杨氏为首,他做梦都想挑拨离间。那日一番话通过刘河传到了镜台和皇帝的耳中,他会如何想?”

“在一家四姓中打入楔子。”

“没错,大郎,切记以后在朝中莫要事事以杨氏马首是瞻,否则你走不远。”

周遵凛然受教,“与走不远相比,我更担心的是周氏成为杨氏的附庸。”

周勤不禁大笑,“哈哈哈哈!你能想到此,为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有谁甘愿做谁的附庸,一家四姓内部同样充斥着明争暗斗,只是杨氏势大,所以才掩下了那些矛盾。

周勤一番话,通过家中的内奸传到了宫中,皇帝自然乐意于在一家四姓中制造些不和的苗头。

“杨氏会不满。”周勤冲着儿子挑眉。

周遵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周氏要学会对杨氏说不,否则便是附庸。”

周勤颔首,“老夫看来可以进坟墓了。”

周遵跪坐在席子上,闻言身体前俯,“阿耶这话令孩儿惶恐。”

周勤叹道:“老夫老了,可怜还是未曾看到阿宁成亲。”

原来是为了此事?周勤满头黑线跪坐起来,“阿耶,我在想,那小子兴许也不错。”

周勤冷着脸,“周氏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娘子,便要嫁给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小子吗?”

周遵说道:“阿耶,那小子颇有前途,手段也了得,家中帮衬一番,此后便是两利之局啊!”

周勤捶打案几,“想到阿宁要跟着那小子去北疆,老夫就心疼。”

周遵苦笑,“阿耶,要紧的是阿宁那边。”

那个孙女儿是个倔的。

周勤刚想开喷,却见管事在旁欲言又止,就喝道:“有事快说!”

管事欠身,“朝中也决议了一事,由陈州司马杨玄出使南周。”

……

杨玄发誓自己从未奢望能作为使者出使南周。

这是一个镀金的职位。

只要此行不是太糟糕,回来就能飞升一把。

这等好事那些权贵会放过?

杨玄万分不解。

他一路晃荡,准备去国子监。

“杨司马!”

前方有人拱手。

杨玄一看,“是石将军啊!”

石忠唐笑道:“今日倒是有缘。”

阿史那春育说道:“我家将军如今已是云麾将军了。”

这是飞升。

杨玄笑道:“恭喜。”

石忠唐说道:“今日梁郎中请酒,杨司马可一同来。”

贵妃的大腿虽然细嫩,也粗大,但杨玄却坚定了松开的心思,“我今日却是不便,来日吧。”

二人拱手道别。

石忠唐径直去了梁靖府中。

席间,他提及了见到杨玄之事。

“不提此人。”杨玄回长安至今,依旧没来请见,让梁靖不满之极。

有人笑道:“杨玄此人老夫知晓,当初便是靠着娘娘与梁郎中方能飞黄腾达,如今却翻脸不认人,可耻!”

有人腹诽:去北疆流放地为官也算是飞黄腾达?

这话无耻!

但梁靖明显多了些释然,显然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石忠唐心中一怔。

原来杨玄此人与贵妃和梁靖有交情?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和杨玄的交谈过程,并未有什么问题,心中一松,就举杯道:“娘娘与舅父对我恩重如山。”

石忠唐岁数比梁靖还大,竟然口称舅父。有人觉得此人无耻,有人觉得这是异族人不知礼节,唯有梁靖举杯畅饮,大笑不止。

更有人赞道:“杨玄此人无礼,梁郎中却豁达,不与其计较,这份心胸让下官钦佩不已啊!”

这话无耻到了极点。

——杨玄救过贵妃,不曾做过对不起这对兄妹的事儿,仅凭着杨玄疏离了他们就出手,这是什么?

畜生!

所以,这个马屁拍的堪称是无耻之极。

梁靖最近颇为春风得意,皇帝几度夸赞,有一次竟然说他有宰相之才,顿时引发了朝野关注。

未来的宰相!

众人举杯,一番痛斥,仿佛杨玄罪大恶极。

有人来禀告。

“中书侍郎是周遵。”

咦!

众人不禁愕然,觉得杨氏不应该会丢掉这个职位。

随即一番猜测。

“朝中令人准备出使南周。”

这事儿关系到南疆大局,梁靖最近在拉拢石忠唐,就问道:“使者是谁?若是相熟的,回头请了来,一起饮酒。”

石忠唐急忙道谢。

“多谢舅父。”

来人说道:“陈州司马,杨玄。”

第273章 欣喜若狂 年子悦看着天空,“为何不下雪呢?”

侍卫首领张菁迈动大长腿过来,“公主。”

“何事?”年子悦回身,灵秀的双眸中依旧带着遗憾。

“南周那边来人了。”

“什么意思?”南周来人和年子悦无关,但张菁专门说出来,定然有些问题。

张菁说道:“咱们的人在南疆与大唐有些龃龉,大唐这边准备派出使者前往,此行多半是要耀武扬威,震慑我南周。咱们的人来此,是想打探消息。”

“这等消息还需打探?”年子悦蹙眉。

张菁苦笑,“去的人是杨玄。”

“杨玄……是他?”年子悦诧异的道:“他不是在北疆吗?”

“是,他如今是陈州司马,大唐这边竟然令地方司马出使,这里面不寻常。”

“杨玄在北疆如何?”

年子悦的问题一针见血,让张菁不禁暗赞,“咱们的人还在打探消息,初步得的消息,杨玄在北疆灭了三大部之一的瓦谢,厮杀犀利异常,未来多半能成为大将。。此等人出使南周,可窥探大唐对南周的用意,所以咱们的人想去刺探一番。”

“那你寻我说这些作甚?”年子悦不悦。

张菁说道:“那些人想知晓杨玄的一些事。”

年子悦默然。

“公主,大事为重。”

年子悦点头,晚些,一个矮小男子进来。

“沈重见过公主。”

年子悦带着羃?,微微颔首。

“杨玄此人在北疆被誉为未来的名将种子,大唐竟然令他出使, 下官等担心这是来者不善。若是打探到大唐准备动手的消息,国中当征集大军于两国边境戒备防御, 并派出使者去北辽求援, 所以, 必须要打探到大唐此行的用意。”

年子悦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戒备?”

沈重说道:“大军一动, 耗费钱粮无数。若是大唐并无动手之意,陈兵于边境地带便有挑衅之意,大唐弄不好会以为咱们想动手。”

“那等他到了南周, 态度自然就明了了。”

南周珍宝从小就被娇养长大,对国事了解的不多。

沈重叹息,“就怕出使是幌子。”

年子悦明白了,“你等是担心出使是虚晃一枪,就在我南周松懈之际, 大唐突然出兵。”

“公主睿智。”沈重送上彩虹屁。

张菁补充道:“另外, 公主到长安时日也颇久了, 正好借此回去探望。”

“回家吗?”年子悦心中一动。

沈重点头,“不知公主可知杨玄此人?”

年子悦的脑海中莫名闪过了那条小巷子, 以及自己的绝望, 最后是在后院的一幕, 杨玄握着她的双手, 用力一拉, 二人面对面的旋转进来。

“此人行事……有侠气!”年子悦心中怅然若失。

沈重出去,召集了十余人。

“其一,盯着长安诸卫, 若是有大军南下,马上禀告。”

“是。”

“其二, 打探使团随行官员身份。”

“是!”

“其三, 盯着杨玄, 记住, 此人有修为, 小心些。”

“是!”

……

“出使南周?”

“是啊!”

“这一去要多久?”

“阿宁你可是不舍吗?”

“……”

“此去来回少说半年,阿宁,我想再去你家一次。”

“好。”

周宁点头, 看着那只手猛地一动,快的竟然只能看到残影。

这只手准确的握着了她的小手, 主人一脸正色,“天气不错, 阿宁,我们出去转转吧。”

把修为用在摸小手上,这大抵也算是国子监第一人。

“下雪了!”

顶着漫天雪花,杨玄再度来到了周氏大门外。

“郎君该穿内甲来。”老者嘟囔道。

王老二不解,“为何?”

“周氏养了娇花,郎君想连根挖走,不打不舒坦。”

王老二看看右手。

“老二,切记不可胡乱出手。”

“他们对郎君动手也不能还击?”

“不能!”

“为何?”

“等你想女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叩叩叩!

杨玄上前叩门。

侧门打开,杨玄说道:“还请禀告,杨玄求见。”

门子呯的一声关了门,“且等着。”

……

国子监。

周宁今日授课有些心不在焉,连续出错。

下课后,她抱着教材脚步匆匆而去。

回到值房里,她把教材放在案几上,没有第一时间去琢磨药方,而是在发呆。

杨玄要出使南疆,来去半年以上。归来时,也无法判断下一步职位变动。

所谓宦海,指的不只是艰难,更是宽广。

大唐疆域庞大,若是杨玄被调派去远处为官,他们的亲事怎么办?

宦海无情,这一去兴许就是数年。

周宁更担心家中的态度会不会激怒杨玄。

杨玄那平静的神色下隐藏着什么周宁知晓。

能舍弃贵妃这条大腿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

若是家中彻底激怒了他,杨玄不会放弃,但从此大概会和周氏保持距离。

如此!

周宁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书柜前,开始收拾东西,并打包。

……

周氏的侧门缓缓打开。

一个管事出来,“见过杨郎君。”

不是杨司马!

这个姿态比较中性。

杨玄颔首,管事看了后面的马车一眼,赶车的老贼笑眯眯的拱手。

王老二也跟着拱手,不过老是看着自己的右手。

周氏今日若是再羞辱郎君,他不打算忍了。

“请。”

杨玄跟着管事进去。

一路到了大堂。

周勤、周遵父子都在。

周遵刚从朝中回来,完成了升职程序,摇身一变,变成了中书侍郎。

行礼,站好,杨玄的仪态无可挑剔。

“所为何来?”

“小子想求娶贵府小娘子。”

周勤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周遵淡淡的道:“你有何为?”

你有何本事,敢大言想娶我闺女。

“小玄子,这是竞选演说啊!”朱雀拼命打气:“机会来了,打起精神来,小母牛倒立……吹起来!”

杨玄压下心中的欢喜,仔细斟酌了一番。

“小子在北疆为官,文能治理罪恶之城,武能以少击多,灭瓦谢。”

这是成绩单。

“小子为陈州司马,也曾得了桃县黄相公赞许。”

下面就该展望未来了。

“小子此次得以出使南周,归来后,想来当有一番作为。”

这是势头大好。

但未来的规划呢?

周勤父子先前就谈论过此事,觉得杨玄会提出在长安为官。如此,有周氏出手帮衬,加之自己能力出众,用不了多久就能脱颖而出。

这是一条最好的路。

杨玄抬头,“小子依旧想回北疆。”

周勤的右手猛地握拳。

周遵说道:“为何?”

关键时刻到了……杨玄认真的道:“小子在元州时懵懵懂懂,到了长安后,见识了繁茂,本以为天下当是太平盛世。可到了北疆后,才发现这个大唐……病了。”

他必须要为自己留在北疆找到一个借口。

“说说。”周遵颔首,有仆役送上案几和席子。

杨玄坐下,“小子在元州时就发现百姓日子颇为煎熬,流民越来越多。长安歌舞升平,若无其事。若是无外患倒也还能支撑,可大唐之外有强敌。”

周勤干咳一声,“你是说北辽?”

“是!”杨玄目光炯炯,“小子敢大言,不在北疆脚踏实地的苦干几年,就无法知晓大唐如今的危机。”

周遵心中一动,“北辽强大如斯了吗?”

“是。”杨玄是真的看不惯长安的歌舞升平,“北辽不断在扩张,林雅那等规模之败,若是换了大唐,当举国震动,君臣不安。可对于北辽而言,却只是一次内部倾轧的结果,毫不在意。”

周遵眯着眼,“那是大唐未曾全力以赴。”

杨玄说道:“周公以为,大唐还能全力以赴否?”

周勤开口,“说。”

这是考教眼光的时候。

杨玄不再藏私,“这几年我数度往返于北疆与长安之间,沿途所见流民无数,更要命的是,府兵制已然崩塌。大唐此刻想全力以赴,周公,何处来兵员?”

府兵制的根基是均田制。

当田地无法再分配时,府兵制的崩塌是必然的。

“边疆如今是募兵制。”周遵说道。

杨玄忍住了募兵制会导致强枝弱干的话,因为他自己就要靠着这个来达成目的,“周公,大唐不可能永远闭关自守!”

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杨玄说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旦松懈,便是万劫不复。”

“北疆局势已经如此了吗?”周氏主要关注的是家族情况,以及大唐内部的情况,对于边疆局势反而不甚关心。

“是。”杨玄说道:“北辽如今在虎视眈眈,就等着大唐露出破绽再倾力一击。”

周勤父子交换一个眼神。

周勤问道:“那你为何想去北疆?”

当然是准备讨逆……杨玄说道:“舍不下。”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舍不下三个字里蕴含着丰富的信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杨玄最后说道。

周遵心中微动,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你在北疆能有何为?”周勤显然更现实一些。

你要说什么我热血奔涌,想为了大唐去北疆打拼,周勤保证会棒打鸳鸯。

杨玄说道:“我已是陈州司马,即将出使南周。”

再进一步,便是一州刺史,能直面一方,统领一方攻伐,对北疆局势能产生影响。

这话自信到了极致。

周勤父子已经令人收集了杨玄的许多消息,包括他刚进长安时近乎于中二的表现,以及到了北疆后的文武全才。

别人说这话大概率会被周勤扔夜壶,杨玄说了,周勤却认真想了想。

周遵在看着他。

周勤问道;“你此生为何?”

人生观来了。

杨玄不禁想到了在北疆时廖劲套自己三观的事儿。

“有所作为。”

这是来自于年轻人含蓄的表态:我会很牛笔!

良久,周勤说道:“且去。”

这是什么意思?

是答应了还是拒绝?

杨玄起身,厚着脸皮道:“小子却有些腹饥。”

特娘的!

周勤抬眸想骂人,周遵却吩咐道:“带杨郎君去用饭。”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杨玄下意识的行礼,“小子回头就请了媒人上门?”

周遵脸颊抽搐,“滚!”

“是!”

杨玄麻溜的滚了。

顺带去混了一顿饭,吃的飞快,吃完撒腿就跑。

他出了周氏,理智恢复了些,好歹等侧门关闭了,这才狂喜的道:“快,去国子监!”

老贼一怔,“郎君……成了?”

老丈人没拒绝,这特么不是成了,杨玄就剁了自己的手指头,他欢喜的道:“走走走!”

他没注意到,门缝里一双眼睛盯着外面。

少顷,门子去了大堂。

“那小子如何?”周勤气咻咻的问道。

门子说道:“一出去颇为稳重,等侧门一关,欢喜的差点蹦起来,连声说去国子监。”

娘的!

周遵只觉得一股苦水在心头涌动,很久没动手的他,竟然萌生了寻个人来毒打一顿的念头。

周勤跺脚,“阿宁啊!”

周遵倍感心酸,“阿耶,阿宁在国子监!”

周勤弯腰脱鞋,举起鞋子就抽。

……

一路疾驰啊!

“止步!”

金吾卫的军士发现有人超速,就举刀高呼。

“急事。”

杨玄马术了得,一个迂回,就绕过了金吾卫军士。

“特娘的!追!”头目大怒。

一个军士说道:“哎!好像是杨司马。”

“哪个杨司马?”

“当年万年县的那个不良帅,灭了南周密谍的那人。”

“罢了,饶他一次。”

到了国子监大门前,门子闻声出来,“是杨司马呀!”

嗖!

杨玄身形一闪,从马背上飞掠进了大门,内息不断输出,顷刻间就消失在门子的视线内。

“这是……出大事了?”

到了周宁的值房外,杨玄止步,深吸几口气,却压不下心中的雀跃。

他缓缓走过去,就见值房里乱七八糟的,满地不是堆着书籍,便是堆着药包。

“阿宁。”

周宁回身,“你回来了?”

“你这是作甚?”杨玄以为她在大扫除,可仔细一看,许多东西竟然都打包了。

周宁说道:“去北疆。”

一股暖意在心头流动,杨玄回身,“来几个人。”

老贼在外面探个头,顺手推开王老二探向室内的脑袋,“郎君。”

“帮忙搬家。”

“搬去哪?”

“家里。”

周宁一怔。

杨玄回首一笑。

“阿宁,丈人答应了。”

第274章 死人才不会开口(为‘起点小雨点\’加更) 寻谁去提亲?

杨玄想了许久,唯一的人选便是刘擎,但刘擎此刻在等待朝中召唤,不合适。没办法,杨玄去打探媒人的消息。

长安最出色的媒人叫做孙婆。说是婆,实则不过是三十余岁,只是为了稳重,这才弄了个老成的称呼。

“年轻人要提亲?”

孙婆业务繁忙,从名册中抬头,审视的看着杨玄。

气质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一眼,她就确定了杨玄的出身不高。

“是。”

“年轻人,奴一般人家的生意不接。”

“这是金牌媒婆,小玄子,用钱砸她!”朱雀在叫嚣。。

杨玄反问,“敢问孙婆曾说过什么亲事?”

孙婆乐了,“奴说过宗室亲事。”

“外面呢?”

“外面?奴说过宰相家的亲事,年轻人,莫要好高骛远。”

这人选正合适啊!

杨玄刚想开口……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男子,看着颇有些气势,“孙婆?”

孙婆起身,笑道:“郎君是……”

男子说道:“我家小郎君的亲事已定,六礼还得请了你来沟通。”

六礼在大唐渐渐演化,有了自己的特色。

这个时代的亲事大体是双方长辈先决断定下,随即就是问卜、择日、当梁、下婿、摧妆、障车。

问卜便是把当事双方把对方的生辰八字问了去,请人占卜凶吉。若双方都占卜为吉,则这门亲事就再无疑虑。

这个程序的含义大抵便是想成亲,就得先问老天爷的意思。老天爷说这是天作之合,那么皆大欢喜。老天爷说这门亲事要不得,成亲了会出问题, 不忌讳的依旧成亲,忌讳的……抱歉, 两家有缘无分, 还是算了吧。

问对方的生辰八字自然不能自己去问, 得请人去,而媒人就成了两边牵线的关键。

会说话的媒人能一番话说的两边喜不自禁, 觉得这门亲事果然是天作之合。所以好媒人总是供不应求。

孙婆颔首,“敢问两边人家如何?”

男子淡淡的道:“我家乃郡公。”

这是勋贵人家!

孙婆眼前一亮。

男子看了杨玄一眼,压低声音, “女家乃国公。”

“好亲事!”孙婆觉得这是能为自己名头增辉的一桩生意。

她看了杨玄一眼,面露难色。

杨玄颔首,随即出去。

他在元州时,因为家中变故, 十岁后被村里人疏离,那些同龄人也在排挤他。刚开始他也曾努力想去讨好小伙伴们,可百般示好依旧无用。

直至他猎到了一头狼回来,看到小伙伴们那艳羡中带着敬畏的目光,才知晓,原来情义从来都不是能挽留的。

所有的情义, 都来自于你的吸引力。

出了这里,杨玄又去打听,找到了一个叫做花娘的媒人。

花娘人长得普通,却带着一股子精干的气息。

“敢问郎君身份。”

开门见山。

杨玄说道:“陈州司马。”

花娘低头记录, “司马啊!”

司马便是所谓的养老职位。

老贼淡淡的道:“做不做?”

花娘也算是长安的金牌媒人之一,不过不及孙婆。

花娘看了一眼杨玄,“做。”

“郎君家中如何?”

媒人要说好话,就得有的放矢。

“衣食无忧。”

普通!

“郎君家中人口如何?”

“一口。”

花娘的眼皮子眨巴了一下,抬头看了杨玄一眼。

“倒也简单。”

“是啊!”

“郎君家中宅子可曾齐备?”

“正在修葺。”

“长安?”

“对,永宁坊。”

这大抵便是落魄的勋贵后人。

花娘对杨玄的身份做出了判断。

“问卜先问名,郎君买雁否?”

问名得带着大雁上门。

杨玄说道:“已经备好了。”

花娘告诫道:“这等时候宁可多, 不可少, 若是其中病倒一只, 女方会以为不吉利。郎君可去多买一只。”

杨玄指指门外马车, “可够了?”

花娘看了一眼,马车上, 王老二正在逗弄大雁。

两笼大雁,别说是问名, 烧烤都够了。只是那个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年轻人, 为啥一直盯着大雁的腿看,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呢?

花娘颔首,“如此诸事齐备,郎君可与女方商议好了上门的日子?”

“宜早不宜迟。”

“如此……”

“今日吧!”

我就没见过这么心急的……花娘忍住笑意,“如此,奴晚些就去,女家何在?”

“长寿坊中。”

“哪家?”

“周家。”

花娘抬头,“哪个周家?”

“周巷。”

长安坊中曲巷,但凡以姓氏为名的,不是住着名人,便是住着达官贵人。

周氏就住在长寿坊。

花娘哆嗦了一下,“郎君……莫非戏弄奴?”

杨玄起身,“钱我先给。”

老贼拿出一锭银子。

“花娘?”

花娘在发呆,定定的看着杨玄,仿佛想扑上来亲他一口。

杨玄退后一步,“咳咳,钱!”

花娘突然起身,福身道:“杨司马放心,奴定然办的妥妥当当的。钱……就不收了。”

周氏的亲事啊!

能接手这桩生意,别说是给钱,她愿意倒贴!

世家内部的婚事多内部解决,什么媒人……都是自家人来弄这些程序,外人不能涉足。

偏生周氏开了个口子,让个乡下小子挖了自家墙角,这小子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来寻媒人。

杨玄哪里会抠这等钱,转身就走。

花娘有些不解,问了老贼,“奴在长安媒人中排不上前五,郎君为何寻了奴?”

老贼说道:“先前在孙婆那里她不接,郎君觉着名气越大的媒人越麻烦,这才来寻了你。你只管好生做成了此事,我家郎君还有谢礼。”

杨玄出去,一路回转。

“郎君慢走。”

路过孙婆的店铺时,她刚送了一个客人出来。生意人轻易不会得罪人,想到先前有些怠慢了杨玄,孙婆就笑道:“先前却是怠慢了郎君,不知郎君可曾寻到了媒人?”

杨玄点头。

“不知是谁。”孙婆下意识的问道。

“花娘。”

“呵呵!”

花娘也是孙婆的竞争对手之一,闻言孙婆笑容淡了些。

没多久,她就看到花娘一身喜庆的新衣裳,喜滋滋的带着两个妇人过来,妇人还挑着担子,都是礼物。

孙婆心中微动,就招手,“哎!花娘!”

花娘见是她,也笑着过来。

“这是接了哪家的生意?”孙婆问道。

花娘笑眯眯的道:“周氏的。”

“啥?”孙婆面色一变,“你说哪个周氏?”

花娘笑吟吟的道:“你说长安还有哪个周氏?”

这……

一家五姓的生意属于最顶级的生意,但轮不到她们。花娘竟然接到了周氏的生意,这让孙婆心中如有一团火在燃烧。

但输人不输阵,她强笑道:“你倒是好运气。”

“说来还要多谢你。”

这个贱人……孙婆冷笑,“谢我什么?”

花娘笑道:“可还记得那位杨司马?”

孙婆一怔,“咦!”

胡娘说道:“女方便是周氏。”

孙婆的脸瞬间惨白,旋即涨红。

……

年底了。

宫中把各地送来的礼物摆放在殿外。

各地使者站在下面,少顷,有人高呼:“陛下到!”

众人欠身垂眸,稍后,就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错。”

随后就是一番勉励的话。

刘擎留意到皇帝的声音中带着疲惫。

韩石头就陪侍在皇帝身侧,一番话后,皇帝回后宫。

“陛下。”

王守拿着消息来了。

“石头。”

王守隐住嫉妒把消息递过去。

韩石头接过,对他微微颔首,跟着皇帝去了。

“陛下,卫王和越王的礼物都送到了。”

“嗯!”

“卫王在北疆求战心切。”

“黄春辉与他如何?”

“除去上次大战之外,黄相公并未与卫王见面。”

“那个逆子可曾拉拢人手?”

韩石头笑出声来,“陛下不知,卫王在北疆也曾拉拢人手,可卫王性子太粗直,北疆文武都不敢接近。”

皇帝的嘴角微微翘起,可眸色冰冷。

“越王在南疆很是和气。”

韩石头闭口不言。

皇帝走出一段,突然开口,“张焕?”

韩石头说道:“是。不过只是寻常应对。”

皇帝淡淡的道:“张焕好名,虚荣。”

“是,说是张相公与越王多是客套,并无私下交往。”

“其它。”

“越王多是在府中看书。”

皇帝点头。

“陛下,去何处?”韩石头问道。

“去梨园。”

到了梨园后,皇帝要打个盹,韩石头得以歇息。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翻出了那块石头。

屋内昏暗,因为没生炭火,冷的如同冰窖。

石头摆放在案几上,韩石头站在侧面,束手而立,仿佛那块石头便是皇帝。

“陛下,方才奴婢得知,小郎君竟然要娶亲了,奴婢不胜欢喜。”

他得意的笑了笑,“奴婢原先也曾为此忧虑,得知小郎君在北疆救了几个贵女后,便寻思了一番。几个贵女各具特色,常倩轻浮,洪雅平庸,张冬青虽说有文名,可女子抛头露面要这等名声,多半好胜心强,却不是贤内助……”

石头默然。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颇为稳健,奴婢便看中了他的女儿魏灵儿。魏灵儿娇憨,虽说不是贤内助,可这等白纸一张的女子最好调教。随着小郎君身份变化,她自然会知晓那等手段……她的生母陈氏便是个厉害的,持家有方,这便是家学渊博。”

韩石头笑眯眯的道:“可没想到小郎君竟然自己寻了一个,陛下,那女子乃是一家四姓中周氏的女儿。这小娘子却倔,当初不满家中安排的亲事,竟然出走去了国子监。小郎君进了国子监读书,不知怎地,竟然看中了她。”

“镜台的消息,那女子说是绝色,小郎君果然是陛下的血脉,出手不凡。”

“陛下在时颇为不满一家五姓,一家五姓也是如此,没想到小郎君却要娶了他们家的小娘子,奴婢看到消息时,差点就笑出声来。陛下,若是周氏知晓小郎君的身份,不知是何等的愕然与愤怒,嗬嗬嗬!”

韩石头笑的捧腹,良久才喘息道;“还有一事,南周挑衅大唐,朝中决议遣人出使呵斥。奴婢用了些手段,让小郎君得以为使者。”

他看着石块,许久后,才幽幽的道:“当初陛下曾说过,要想成才,就得多经历。小郎君在北疆大放异彩,奴婢心中高兴。”

“南周年胥登基以来,颇有些励精图治之意,最近更是要行什么新政,主持者为宰执孙石,枢密使韩壁。说是举国震动。此时南周上下气势如虹,小郎君前去扬威,若是太过强硬,南周革新一派为了士气也得硬顶着。”

“此事有些难,不过小郎君此生当难!早早磨砺了才好。”

念叨完毕,韩石头把石头收了起来。

出了房间,心腹马贺在不远处盯着,却在打盹。

韩石头心中一个激灵,过去低喝:“醒来。”

马贺清醒,惶然请罪。

“方才可看到了谁?”

马贺摇头,“没看到。”

见他神色呆滞,韩石头就知晓方才打盹糊涂了,可见此话不可信。

他不动声色的道:“去问问方才谁经过此处。”

随着他地位不断上升,宫中盯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连王守在宫中的盟友都在想办法在他的身边安插人手,一心想把他拉下来。

所以韩石头很是谨慎。

他含笑拍拍马贺的肩膀,“好生去问。”

“是。”

马贺去了。

韩石头微笑着去了梨园。

皇帝还在打盹,不过贵妃来了,百般无聊的拿着一本小说看。

“什么韩琦骑棺大战,此人痴肥,竟然还骑棺大战,只是想想就令人发噱。”

贵妃慢慢翻看,突然眼眸微红。

焦丽欠身,“娘娘可是不妥?”

贵妃摇头,“韩胖子我颇为不喜,不过看到此处,他在骸骨堆前跪下,喊着魂兮归来,我却忍不住落泪。”

皇帝悠悠醒来,“鸿雁说的什么?”

贵妃抹去泪水,“我刚看了这本小说,这韩琦多年后回到当初好水川大败之地,面对那些忠勇将士的骸骨,喊着魂兮归来,再看到他说要带那些忠魂归家,这泪水便忍不住了。”

皇帝不禁莞尔。

马贺进来,给了韩石头一个眼色。

韩石头出去。

“少监,先前洒扫陛下寝宫的曹则在你的屋子外停留了。”

“多久?”

“二十息。”

韩石头进去,“陛下。”

“嗯?”

皇帝接过那本小说在翻看。

“寝宫中少了一幅字画,奴婢查到了何人所为。”

“去处置。”

“是。”

韩石头出去,十余内侍跟在身后。

“寝宫中少了一幅字画。”

“是。”

他说少了,就算是没少,也得少!

到了曹则的住所外面。

“开门。”

房门打开。

微胖的曹则看到韩石头,瞬间就面色煞白,说道:“韩少监……”

韩石头上前一步,“曹则偷盗寝宫字画,胆大包天!”

“韩石头……”曹则准备高喊。

韩石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平静的看着他。

一个内侍飞掠而来,一拳击打在曹则的额头上。

曹则双眸呆滞,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

呯!

人倒下,一个内侍进了里面。

少顷,他高喊:“韩少监,找到那幅字了!”

韩石头回身,“狼子野心!”

马贺跟着身边,“是啊!”

一路回到梨园,韩石头禀告了此事。

皇帝漫不经心的点头。

晚饭时。

马贺服侍韩石头用饭。

韩石头吃的不多,剩下大半。

“马贺,剩下的你吃。”

这是一种亲近的体现。

马贺欢喜坐下,“多谢少监。”

韩石头的饭菜自然是宫中第一等,不差于那些嫔妃。

吃完后,马贺仔细回味着,“美味倒是美味,只是今日的厨子却粗心,竟然有些苦,咦!”

马贺捂着肚子,“肚子疼!”

刚出去的韩石头进来。

“少监,你……”

韩石头轻轻拍了他脊背一掌。

马贺嘴唇蠕动,轻声道:“奴婢……知错了。”

“咱知道,只是……死人才不会开口!”

第275章 去的不是时候 兴许是前面遭遇了太多艰难和磨砺,所以到了此刻,亲事的准备工作顺利的令杨玄不敢置信。

“奴还担心去周氏会被冷遇,哎哟哟!没想到却格外客气,好茶水上了,说话又客气,走之前还说是留饭,天神哟!周氏的饭菜奴做梦都想吃一顿,只是想着不能给杨司马丢人,这才忍住了。”

花娘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杨玄。

老贼蹲在边上,干咳一声,“我家郎君的脸上没长花,看几眼差不多就行了。”

花娘脸一红,拍手笑道:“奴后来去打听过,那周氏女长的如同天仙一般,多少人家求娶都不肯,为何愿意嫁给杨司马。”

“我家郎君有长处。”老贼说道。

花娘的目光扫过杨玄。

但视线角度不对。

杨玄说道:“日子定在明年下半年,很是合适。。到时候还得请你俩联络两边。老贼。”

老贼递上一锭银子。

大手笔啊!

花娘此刻对杨玄的财力再无疑虑,心想这多半是个破落户,不过幸好祖上留下些产业或是银钱,还能大手大脚的花钱。

收了银锭,花娘心中舒坦,“奴冒昧问问,郎君寻奴时迫不及待, 为何定日子却要延续大半年?”

杨玄说道:“此事却不方便说。”

老贼嘿嘿一笑,“交浅言深了。”

花娘目光转动, 暗自骂道:老蛇皮!

“如此, 奴就等着日子到了再来。”

“好说。”

杨玄拿着周宁的生辰八字, 不知怎地,整个人就这么静了下来, 无思无虑。

脑海里自然飘过一幅幅画面。

成亲,生子,拌嘴, 吵架,然后互相原谅……等到了垂垂老矣时,互相搀扶着转悠,没什么男女之情, 有的只是习惯和牵挂。

花娘被老贼送出去,出了大门,她回身道:“奴很是好奇,冒昧些问问,这周氏是如何看中了杨司马?”

周氏把女儿嫁给一个破落户,这不科学啊!

花娘自从接了这个单子之后, 就猜测了许久,但依旧不得要领。

老贼嘿嘿一笑,“老夫说过了,我家郎君有长处。”

“呸!”花娘见多了市面, 依旧被老贼动辄开车的风格弄的脸红,“走了。”

老贼幽幽的道:“真话却无人信。”

哒哒哒!

花娘刚转身,马蹄声急促传来。

老贼喝道:“靠墙!”

花娘赶紧背靠大门侧的墙壁,转脸,就看到三骑冲了进来。

仔细一看,马背上的都是官员,其中一人霍然是五品官。

神哟!这小巷子怎地来了高官?

花娘愣住了。

三人近前下马, 看都不看花娘, 为首的官员拱手, “礼部郎中秦简, 敢问杨司马可在?”

老贼站的笔直,“我家郎君在, 诸位这是……”

秦简说道:“此行杨司马为使者,我等辅佐, 特来请见杨司马。”

老贼颔首, “请进。老二,去禀告郎君,礼部秦郎中来了。”

三人进了大门,随即门关上。

花娘这才捂着胸脯回过神。

“我的个天神哟!这司马不都是闲置的官吗?礼部郎中可是要员,竟然恭恭敬敬的来求见,还什么使者,哎!我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哟!”

她一怔,“那老贼说什么……我家郎君有长处,我还以为是调戏,原来是真有长处!”

……

“见过杨司马。”

“诸位请。”

严格来说,礼部郎中的品级比杨玄的州司马还高,但架不住此行杨玄是使者,秦监只是副使。

“朝中已经下了文书,杨司马为正使,老夫为副,此行当同舟共济,为大唐扬威。”秦简的开场白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

在座三人,校尉张若,负责带着随行的两百骑,鸿胪寺录事程然,这是专业人士,会负责具体外交琐事。

而秦简的作用便是和对方交涉,至于杨玄……

这是让我掌总之意!

杨玄心中了然,说道:“此行的目的朱尚书已经和我说过,文武扬威,压制南周。”

秦简说道:“南周正在弄什么新政,就怕不肯低头。”

“此刻说的再多也是枉然。”出使便是见招拆招,所以使者要么是迂腐,遇到事儿一概板着脸搪塞;若是想有所作为,使者必须机变。

杨玄缓缓看过去,“南阳公主会随行,秦副使这一路可试探。”

秦简点头,“是。”

“张校尉。”

张若面色白皙,倒不像是武将,“在。”

“随行两百骑,可是精锐?”

“下官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

“可曾见过血?”

张若一怔,“并未。”

了解……杨玄看向鸿胪寺录事程然,“程录事。”

程然微微低头,“下官在。”

“此行南周人定然会各种刁难,以至于设下陷阱,你见多识广,当警惕。”

“是。”

杨玄颔首,表示此次见面该结束了。

几句话的功夫,使团的见面会就完了。

秦简刚开始有些喧宾夺主,可杨玄几句话就夺回了主动权。

三人出了杨家,杨若说道:“杨正使堪称是雷厉风行。”

秦简上马,率先出去。

程然有些年纪了,慢腾腾的上了马,对杨若说道:“这第一次见面,正副使就来了一次交锋。”

杨若问道:“程录事以为谁赢了?”

程然笑的有些贼,“秦郎中乃是礼部老人,精于外事,自然觉着自己当主导此行。”

杨若说道:“那杨司马却不是善茬。”

程然点头,“杨司马察觉了,一番话雷厉风行,险些让秦郎中下不来台,你想到了什么?”

“军中大将。”杨若回想了一下。

程然叹息,“老夫与你原先相识,便提醒一句,这位杨正使看似年轻,可怕是不好惹,这一路小心些。”

……

新年大朝会之后,各地使者就要准备回程了。

刘擎正在收拾东西。

“杨司马。”

外面有随从欢喜的道:“杨司马此次能出使南周,我等与有荣焉。”

“南边热。”杨玄叹息。

小崽子在得意……刘擎笑骂道:“还不进来。”

杨玄笑眯眯的进来,“使君这就准备回去了?”

刘擎说道:“想北疆了。”

杨玄回身,“把东西拿进来。”

乌达等人挑着担子进来。

“什么东西?”

“都是长安的特产。”

杨玄目光转动,看到角落里摆着一个木箱子,箱子打开着,里面有不少长安特产。

老刘没这份心思去采买,而且那些东西……竟然有女子的脂粉。

刘擎干咳一声,“此次出使南周,可有把握?”

多半是老刘的那位老情人送的吧……杨玄说道:“不敢说把握,唯有见机行事。”

刘擎点头,“老夫隐隐觉着这个天下在变化,不知会如何变。南周听闻在弄什么新政,年胥令重臣们写下南周亟需革新的事项,迫不及待的想发动新政。子泰,这般励精图治的态势,年胥想作甚,你要有数。”

自然是想在这场变化中分一杯羹,而目标唯有大唐。

“是。”

杨玄告辞。

刘擎把他送出去,这有些破格。

“出使归来你的职务大概会变化,去何处都别慌乱,且待时机。”

老刘对我真是不错……杨玄点头,“处变不惊罢了。”

“知道就好。”刘擎说道:“为官和做人一般,都得稳,处变不惊……咦!”

门外出现了一个带着羃?的妇人。

老刘的处变不惊瞬间就破功了。

“咳咳!”

他干咳两声。

可杨玄依旧不走,笑的贼兮兮的。

“滚!”老刘的气度荡然无存。

杨玄忍笑道:“使君,下官定然守口如瓶。”

刘擎板着脸,“老夫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杨玄出去,就听身后老刘亲切的道:“月娥。”

艹!

杨玄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出了这里,老贼笑道:“绝对不简单。”

王老二眼尖,“我方才看见刘使君揉腰了。”

老刘,保重啊!

老贼笑道:“这岁数的妇人,刘使君怕是撑不住。”

刚到家,那位才女张冬青来了。

“听闻杨司马即将南下,我特来送行。”

才女的送行必须是雅致的,一首诗送上。

娟秀的字,婉转却蕴意深长的诗。

“郎君,魏娘子来了。”

“冬青,你也在啊!”

魏灵儿进了杨家,回身道:“拉进来。”

什么东西?

连杨玄都倍感好奇。

一辆大车进了家门,打开覆盖的篷布,两个大木箱。

老贼低声道:“怕不是什么女儿家做的香囊。”

王老二说道:“两箱子香囊,郎君得用到什么时候?”

用到死都用不完。

箱子打开,魏灵儿说道:“我问过阿耶,阿耶说南边没什么好吃的,且南边热,吃食也不好保存,若是不小心断粮,饿死人都不奇怪。喏!我就在家里翻找了许久,弄出了这些肉干,都是……羊肉的。”

老贼吸吸鼻子,诡异的笑了笑。

北疆那边吃牛肉的机会不少,牛肉干更是王老二的必备零食……

王老二尝了一块,嚼的腮帮子肌肉鼓起,面目狰狞。

“这牛……嗷!”老贼拍了他一巴掌,“是羊肉干。”

“哦!这羊肉干味道极好。”

魏灵儿有些忧愁的皱着眉,“子泰你多久回来?”

“难说,半年以上吧。”

大腿娇憨,倒是能做个朋友。

“那我在长安设下酒宴,等你归来不醉不归。”

“好。”

临行前的一日,杨玄去了国子监。

“回来就成亲。”杨玄得意的道。

周宁给了他一个大包袱。

“各等药都有,如何辩证,如何服用我都写在外面。”

“嗯!”

“还有……”周宁指指那几包药,“这几包药你小心些。”

“什么意思?”杨玄握着她的小手,神游物外。

“一个是能让人腹泻不止。”

杨玄的手僵硬。

“这个是能毒死人的,只需少许。不要用肌肤去触碰,有个小勺子,一勺子就够了,味道不大,在茶水中或是饭菜里都行。”

周宁继续介绍,介绍完毕后,回身见杨玄笑的僵硬,就诧异的道:“子泰,子泰……”

“啊!”杨玄回神,“我听着呢!”

晚些出了国子监,老贼发现杨玄神色不对劲。

“郎君,可是不妥?”

“妥,极为妥当。”

王老二已经开吃了,牛肉干当零食嗑,“周助教美若天仙,郎君心中美滋滋。”

“是啊!”

杨老板心中打颤。

心上人不但能治病救人,还能随手下药弄死人。婚后若是爆发冲突,阿宁会不会一副药让我做了史上第一个无能的帝王?

杨玄只是想了想,就不禁哆嗦了一下。

……

年子悦也在收拾东西。

要回家了,她脚下轻盈,仿佛随时都能乘风归去。

张菁在另一处和沈重密议。

“此次本不是杨玄出使,可不知怎地就改了。”

沈重把大氅卷了卷,挡住了吹向胸膛的寒风。

张菁觉得脚冷,大长腿跺了跺,“目的呢?”

“威压是定然的,可杨玄不懂外事,如何威压?凭着一股子悍勇之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使团还未出发,沈重就开始琢磨起了使团成员。

“莫要小觑他。”张菁告诫道:“当初公主刚来,那些狂蜂浪蝶堵在外面,杨玄一首诗就令那些人自惭形秽,文采颇为出众。”

“我知。”沈重自然不会轻敌,“据说他在北疆厮杀也颇为犀利,只是不知具体。”

“打探不到?”

“战况在兵部,咱们的人没法潜入。”

“你也不行?”

沈重笑了笑,“若是我能轻松潜入大唐兵部,宫中对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你觉着可能吗?”

张菁叹息,“是了,兵部所在戒备森严,怕是不比宫中差。若是能被外人轻松潜入,皇帝的性命怕也危在旦夕。”

“不着急。”沈重淡淡的道:“此行漫长,到了南疆才好动作。”

“你想作甚?”张菁低声道:“要小心,不可给唐人借口。”

沈重看着她,“国中如今两边争执,一边要革新,一边反对。大唐使团此刻去,两边怕是都不会消停。张菁。”

“什么?”想到国中的局势,张菁也有些头痛。

“这个使团,去的不是时候!”

张菁双眸猛地一冷,“沈重,你莫要妄动!”

沈重笑了笑,“我自然不会。”

他微微颔首,身形一动,就消失在黑夜中。

恍若鬼魅。

第276章 吊死在路旁 各地使者们跑的很快,杨玄出发的晚了一些。按照规矩,他先去礼部和鸿胪寺听取了一些指导,随即提出了要求。

“下官想要一份旨意。”

“什么旨意?”

“令南疆大军出击,攻伐南周的旨意!”

朱伟笑道:“恐吓南周?好想法,不过无用。”

“试试总是好的。”

旨意到手,有一道密令同时发往南疆……使者手中的旨意是虚张声势。

杨玄回到住所后,打开卷轴,仔细学习着……

“朱雀,打开织机历史……”

……

在城门外,年子悦的车队正在等候。

“长安特产装满了数十辆大车。”老贼说道:“太特娘的有钱了。”

王老二眨巴着眼睛,“郎君把她抢过来,以后就不用努力了。。”

张菁过来,大长腿令人难忘,“见过杨正使。”

杨玄颔首,张菁说道:“此行还请杨正使多多照拂。”

“好说。”杨玄指指车队,“不过你等随行的大车太多了些。”

“我等自会看好车队。”

“如此就好。”

随即使团合并了年子悦归国的车队,出发了。

……

春季的南疆处处都是绿色,鸟儿快活的在枝头窜来窜去,叽叽喳喳的鸣叫着。松鼠趴在洞口内,两只爪子捧着一枚坚果,刚想用自己那锋利的牙齿啃食,却听到了马蹄声。它探头看了一眼……

两百余骑兵正悄然从侧面山路钻了出来,他们身着甲衣,但规制却有些混乱。不过兵器却不差。

为首的男子举手,麾下勒马。

“火尼,你发现了什么?”麾下一个头目上前问道。

为首的男子看着前方的官道, 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上边来人说使团今日就会经过此处, 可我提前半个时辰派出了哨探, 却还未曾回报。”

“南周人不可信!”头目愤怒的道:“他们在利用我们。”

“谁都知晓我们被利用了, 可除去被利用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火尼冷静的道:“能被利用, 就说明我们还有价值。某一日大唐与南周都弃我们而去时,我们便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 谁都能来践踏的烂泥。”

头目骂道:“都不是好东西!”

火尼看着远方,眸色苍凉,“我们世代都在南疆,南周打我们, 大唐打我们,奴役我们,凭什么?没有人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他们只知晓索要赋税,只知晓令我们不得生事……”

“这不公!”头目眼珠子发红, “等攻破了南疆之后,咱们也能奴役他们。到时候我要睡那些娇嫩的大唐女子,要杀那些往日高傲的大唐男子!”

多尼微笑道:“到了那时, 我们将会立国,你我都是开国功臣,都能封爵……”

春风吹拂,岁月静好。

远方不知名的兽类咆哮打散了他们的憧憬。

数骑疾驰而来。

“他们来了。”

“晚了半个时辰。”火尼冷笑。

他回身看了一眼麾下,为了避开南疆唐军的拦截, 他们此行走的都是偏僻的山路,路上损失了一些兄弟。

“歇息,吃些东西, 喝水!”

众人下马。

头目说道:“上边可交代了如何弄, 杀光还是什么?”

“留些人回去报信。”

“他们有两百骑。”

“那是长安的看门狗, 不中用,我能带着五十骑击溃他们。”火尼自信的道。

……

到了南方开始, 因为年子悦随行的车队太慢, 使团果断撇开了他们, 双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对于不想被南周人窥探的使团来说是好事儿。

而南周车队也无所谓, 年子悦的马车豪华, 里面什么都有,就当是游山玩水。

“当初来大唐时我心中忐忑,不知长安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如今归来,我却少了归心似箭。”

年子悦灵秀的眸子里多了些唏嘘。

张菁跪坐在另一侧,身体随着马车颠簸微微而动,“公主,国中只是政争罢了,陛下能压住局势。”

年子悦点头,“以前我还在南周时,父亲经常熬夜,看着各地的文书,看着赋税,那眉头皱的紧紧的。后来我才知晓,原来父亲感到了危机。”

张菁叹道:“公主,南周直面大唐,若是甘于平庸,迟早会被大唐吞并。”

“所以我们一直和北辽联手,每年都会送不少钱财给他们。”年子悦撇撇嘴。

张菁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莞尔道:“这也是制衡。”

“公主。”外面沈重策马过来。

“何事?”年子悦掀开车帘。

沈重说道:“前面景致不错,公主可要停下来看看?”

年子悦看了前方一眼,只见山峰青翠,路旁小河流淌,河边有些小黄花,密密麻麻的一直延伸到了远方。

果然美。

但她却摇摇头,“还是赶路吧。”

她放下车帘,随后张菁寻了个借口出去。

“你要弄什么?”张菁找到了沈重。

沈重笑的轻松,“前阵子接到了国中的消息……朝中支持新政的一派和反对一派争斗的不可开交,陛下已经贬谪了十余人,依旧压不住。”

张菁心中一惊,“若之奈何?”

沈重说道:“国事咱们无法干涉,不过汴京那边来了吩咐,让咱们尽力阻拦大唐使团前来。”

国中的政争竟然到了这等境地了吗?张菁心中微冷,“你要动手?”

沈重笑的云淡风轻,“我双手清白。”

“叛军。”

“你是个聪明人。”沈重看着张菁,“聪明人就该知晓有些事不可说,特别是公主那里。”

“公主不会外泄。”

“可公主曾与杨玄有过交往。”

“那只是职责所在罢了。”

沈重的眸中突然多了森然,“当初若是我在,怎会让杨玄与公主接近?你!愚不可及!”

张菁抬头,“谁能想到一个县尉能成为使者?”

“不管是否想到,当初就不该让唐人接近公主。”

“可这一路你却并未阻拦公主和杨玄之间的谈话。”

“我若是阻止了,便是欲盖弥彰!”

张菁深吸一口气,“你这是要谋划什么?”

沈重低声道:“前面会有些惊喜等着大唐使团,晚些咱们赶去,还能帮他们收个尸。”

张菁诧异,“你!”

沈重眸色冷厉,“要想阻拦他们前去南周,唯一的法子便是……杀!杀到他们怕了!”

……

南疆多山,以至于有文人感慨道:“穷山恶水。”

加之南疆人野性十足,多年来大唐都把这里当做是半蛮荒地带。若非南周就在前方,南疆估摸着会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说是穷山恶水,可在老夫看来却是山清水秀,所谓穷山恶水,说的是交通不便,百姓穷困罢了。”秦简看着那清秀的山水,不由感慨道。

这里是元州。

再往前就是南疆驻军密集的地方。

杨玄看了一眼这些以往看惯的山水,“我当年看着这些山水也只是觉着寻常。经历的地方多了后,才知晓这里的山水丢一块去北方,便能让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秦简点头,“确是如此。山清水秀啊!”

“咕咕咕!”

山林中的鸟鸣声不时传来。

转过这里,前方的官道还算是宽敞。

张若看到边上有山道,吩咐道:“看好山道。”

秦简笑道:“这里还是元州,叛军还远。”

程然策马上来,“秦副使,这些叛军作乱可有名头?”

“说是不堪赋税。”秦简叹道:“南疆养兵不少,如今府兵制败坏,只能由边疆自行收税养兵,兵将越多,赋税就会收的越高。这些叛军……当年大唐兵压南周时,收的赋税比如今还高,也不见他们龇牙。”

“南周鼓动。”程然一句话,后面的省略了。

谁都知晓他后面的话是什么。

大唐衰弱了。

但此刻长安城中都在高唱盛世太平,谁敢不长眼的去喊一嗓子大唐危矣,接下来就准备滚去北疆或是南疆为官,一辈子都别想再回关中。

晏城当初就喊过,随后被刺杀于宫城之外。

杨玄不由的想到了那位执拗的老人。

他应当知晓自己就是帝王的棋子吧,但却义无反顾。

晏城送的史书依旧在杨玄的随行包袱里,长夜漫漫,他时常翻阅着。每当看到晏城的留言,杨玄就倍感信心。

这个大唐从不乏忠勇之士,只要帝王不犯蠢,这个大唐就能再度雄踞中原,令异族丧胆!

秦简冷笑道:“南周在后面出钱,出兵甲,真当我大唐是傻子。”

鸟鸣声突然停顿了。

张若盯着左侧的山道,“戒备!”

与此同时,他已经马槊在手。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密集,张若回首看了杨玄一眼,“保护使者!”

张若带着两百骑准备出击。

杨玄盯着山道,缓缓拔出横刀。

第一个叛军冲了出来,他高举长枪,高呼道:“使团在此!”

秦简面色微白,却从容的道:“请使者到老夫的身后。”

程然颔首,“使者请到下官身后来。”

在使团中,使者便是大唐的化身。哪怕最后只剩下两人,那一人定然要站在使者的身前,直至自己倒下。

不可让敌人直面使者。

这是使团的规矩!

也是大唐的热血!

杨玄拔出横刀,“张若!”

“在!”张若高举马槊,回首听令。

“保护使团,另外,弓箭准备。”

张若一怔,“杨正使,防御会被敌军各个击破。”

“谁说我要防御!?”

杨玄策马上前,“乌达!”

“在!”

此次随行,杨玄带了乌达率领的二十骑。

“跟随我出击!”

乌达拔刀。

二十护卫拔刀。

“杨正使!”此刻山道中冲出来的叛军越来越多,竟然快两百了,秦简面色终于大变,“不可莽撞!”

杨玄策马冲过他的身侧,“且看看我北疆儿郎杀敌!”

张若面色铁青,“杨正使……”

“准备弓箭。”叛军已经逼近了。

上命难违!

张若咬牙喊道:“放箭!”

一波箭雨后,他们来不及反击,只能防御。

这一波箭雨覆盖过去,叛军倒下了四十余人。战果不错,但有十余箭矢在半途就轻飘飘的落下。

唐军放箭之后,随即收弓拔刀,这点时间足够叛军突击了。

火尼狂喜,“杀!”

等唐军拔出刀来时,叛军的兵器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难怪上面说除去边军之外,大唐的军队都是一群棒槌!

叛军上下大喜。

“闪开!”

唐军中闪开了一条通道。

一骑当先冲了出来。

竟然是穿着文官的服饰。

火尼一怔,随即大笑,“活擒他!”

一个叛军冲了上去。

只是一刀。

那人头就飞舞在空中,回转时,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火尼。

身后,二十余骑急速跟来。

杨玄在北疆指挥过灭族之战,这一点秦简知晓,但指挥和厮杀是两码事。

看到杨玄冲上去,他咬牙切齿的道:“老夫还没死,轮不到使者冲杀,跟着老夫来!”

程然哆嗦着拔出横刀:“特娘的!赶紧,砍死一个是一个!”

文官们蜂拥而来。

可他们赶到前方时,看到的却是一场屠杀。

杨玄一马当先,老贼和王老二紧紧跟着,再后面是二十护卫。

秦简只看到了血光不断随着杨玄的前冲而喷溅。

“这……”

老贼杀敌贼溜,在杨玄的左侧不断收割人命。

王老二在右侧不断砍杀,不时抓起人头往身后丢,“接着。”

可此行没有老刘报销,他的人头白砍了。

二十骑更是弓马娴熟,一路冲杀过去,如汤沃雪。

火尼就在前方。

他被镇住了,身边的头目说道:“火尼,这是唐军中的精锐!咱们上当了!撤吧!”

两百唐军已经出动了。

杨玄高喊,“迂回,封锁山道,杀光他们!”

张若分出一队骑兵去封锁山道,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马清扫那些被杨玄等人冲散的叛军。

火尼拔出长刀,目光悲凉,“上面那些人该死,竟然送了假消息。我等再无退路,杀!”

他拔刀冲了上去,头目却悄然回转。

火尼盯住了杨玄。

杀了他!

刀光闪过。

火尼重重落马。

他叹息一声,看着杨玄带着护卫们,就像是当年追缴赋税的小吏,穷凶极恶的追杀着他的麾下。

随行唐军出现了伤亡,这还是在优势兵力的围杀之下。

秦简等人也来了,围住落单的叛军就是一阵砍杀。

杀的眼珠子发红时,秦简目光逡巡,却找不到一个叛军。

一骑策马冲了过来。

却是杨玄。

程然赞道:“好一个杨正使!”

杨玄吩咐道:“派出斥候去前方打探。”

随即就是拷打问口供。

“杀了我!”

火尼的胸口挨了一刀,他微笑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老贼拎着一把小刀来了,祖传的割肉绝技再度惊艳。

“啊!”

惨嚎声听的秦简等人毛骨悚然,那一条条人肉更是让人作呕,可杨玄却不动声色。

王老二蹲在边上,沮丧的道:“刘使君不在了,我的人头怎么办?”

火尼奄奄一息时,老贼回首摇头,“此人强硬。”

杨玄走了过来。

火尼笑道:“我……”

刀光闪过,火尼的人头落在边上,带着些愕然之色。

“废话太多!”

杨玄收刀。

张若过来,眼中多了敬佩之色,“杨正使,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可以留着,丢给前面的唐军……秦简想提议,但看着杨玄那张溅满鲜血的脸时,自觉闭嘴。

“吊死在路旁!”

第277章 有目标的人幸福(为‘justin_yu’加更) 春季气息宜人,加之鸟兽处处皆是,让人觉得生机盎然。

长长的车队速度不快不慢,后面还跟着备用的大车和牛马,豪奢的让人无语。

张菁在马车里陪着年子悦说了一会儿话,终究忍不住下车,再去寻了沈重。

“你寻的那些人可靠得住?”

沈重看着颇为悠闲,“他们准备了两三百骑。”

张菁咬牙切齿的道:“使团随行的有两百骑,你疯了!”

“其一,那些叛军走小径前来,一路粮草补给不易,更得提防被唐军发现,所以人数不能太多。其二,长安的唐军看似威武,可我试过,看门犬罢了!”

“你试过?什么时候?”

沈重笑了笑,轻蔑的道:“出发前一夜,金吾卫死了五人。”

“你带了几人?”

“我一人,杀的游刃有余,恍若闲庭散步。”

“大唐诸卫,竟然孱弱如此了吗?”

“早已如此。”沈重讥诮的道:“李泌只知晓躲在宫中和儿媳妇厮混,不过手段了得,能制衡朝堂。可一国看的不只是朝堂制衡,要命的是军队!”

“大唐府兵制崩坏,唯一能战的便是边军。。那些叛军面对边军也有一战之力,两三百对两百,可轻松击溃。”

张菁松了一口气,“最好留下杨玄一命。”

“你担心什么?大唐震怒?可袭击他们的乃是叛军,与我等何干?”

“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公主。”

“什么意思?”

“这一路副使秦简屡次去试探公主,公主一直不肯见他。可杨玄只是露个面, 公主却降尊纡贵,下了马车和他说话。若是他死了, 公主怕是会伤心。”

“女人的伤心也就能维系一阵子, 等有了驸马, 别的男人自然就忘却了。”

“你对女人怕是有些误解。”

沈重:“……”

“啊!”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惊呼。

沈重飞身上马,喊道:“保护公主!”

可马车已经缓缓驶过了转角。

玉手揭开车帘, 那双充斥着灵气的明眸好奇的看过去。

路旁的大树上,此刻挂着十余男子。

男子都低着头,看不清脸。

春风吹拂, 尸骸轻轻随风摆动,就像是年子悦小时候在宫中看到的木偶。

明眸呆滞的转过,前方路旁,尸骸堆积如小山。

车帘滑落,里面传来身体重重靠在车厢上的声音。

张菁捂着嘴, 美眸圆瞪, 不敢置信的道:“都死光了!”

她看着沈重, “这便是你说的叛军?比长安诸卫更为精锐的叛军?”

沈重面色凝重, “那两百骑定然不寻常,我低估了他们。”

“你犯下了大错!”张菁压低声音说道:“此次一击不中, 再度动手就难了。使团到了国中,将会成为那两派人争斗的工具, 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沈重深吸一口气,“你带着人护着公主缓行。”

张菁问道:“你去何处?”

沈重说道:“叛军与我们看似合作, 可两边都忌惮对方, 他们定然在后面有接应的人马, 必须杀光。”

“为何?”

“让叛军头领摸不清底细,否则他们会狮子大开口,索要钱粮兵甲。南周不缺钱粮,却不能纵容他们的贪婪, 否则那便是个无底洞。”

“你带多少人去?”

“十人!”

“小心!”

沈重带着人落后车队, 等车队远去后,他策马冲向山道。

一具尸骸被吊在树上,沈重策马而过,长刀挥动。

身体坠地, 人头依旧挂在绳套上,张开嘴,一双呆滞的眼眸看着沈重冲进了山道中。

哒哒哒!

马蹄敲打着山道,迅疾如雷。

进了山道不过五里,就见数十骑正在山窝处歇息。

“谁?”有人闻声抬头。

沈重举刀:“杀光!”

他率先冲了上去。

麾下跟着他,拿出了弓箭。

“放箭!”

箭矢飞舞。

惨嚎声中,那些叛军想逃窜。

十一人身形闪动,一一追上砍杀。

当最后一个叛军倒下时,沈重收刀。

“补刀!”

十人上前。

长刀不断劈砍着尸骸的要害。

一具尸骸猛地弹起,下面竟然藏了一人。

“杀!”

两把长刀封锁住了此人的逃窜空间。

叛军倒下,“你们是……南周人!”

长刀割断了他的咽喉,气管里嗤嗤作响,鲜血涌了进去,随即被气体冲了出来。

……

杨玄带着使团按照行程,接近了一座小城。

“没那么多宅子。”当地官员一脸歉然。

“帐篷也行。”到了这里,想每日都能入住城中,有宽敞的宅子,有美食,能沐浴……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军士们寻地方扎营,杨玄带着几个官员得了一个小宅子。

沐浴出来,秦简在外面等候。

“此次突袭,老夫想了许久,叛军如何获取了咱们的消息,这一点老夫怎么都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但杨玄知晓自己一行人的目标太大,“叛军最近局势不大好,拼命想挽回声势,和南疆大军厮杀他们不敢,若是能灭了使团,叛军上下将会士气大振。”

“没错。”程然出来了,“杨正使沐浴了?哪有水?”

“井水。”杨玄拿布巾擦着头发。

秦简和程然羡慕的看着他。

年轻人,就是火力壮。

程然说道:“不过还得忌惮吹风,进屋说话吧。”

三人进了房间。

“先前杨正使不让人去通知后续的南周车队,是怀疑……”程然不愧是老鬼,只是一琢磨,就琢磨到了杨玄的一些心态。

“叛军背后有南周支持,不论他们是否知情或是参与,丢下那些尸骸,便是一种警告。”杨玄擦着头发,老贼过来想帮忙,他摇摇头。

老贼出去,王老二嘟囔道:“郎君喜欢女人擦头发。”

当地官员派了一个小吏来接待,叫做常玉。一人自然是不够的,常玉带了十余男女来帮忙。

女子多是进了厨房忙活,给使团做饭。男子们帮忙,或是洒扫,或是清理房间。

“阿娘!”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端着一个簸箕,身体后倾着往厨房走来。簸箕里都是肉干,她吃力的走上台阶,一个妇人出来,接过簸箕,伸手在她的嘴边一抹,女娃眼前一亮,含含糊糊的道:“阿娘,我再去。”

“好。”

妇人进去把肉干倒进锅里,出来后,女娃接过簸箕,走几步,看看左右没人,这才用力咀嚼嘴里母亲刚塞的肉。

是羊肉!

真美味!

女娃舍不得咽下去,一边走一边慢慢咀嚼。

一个男子转了进来,顺手一拨,女娃就跌跌撞撞的跌倒在边上,脑袋正好磕到水缸。她张开嘴就哭,可接着又捂着嘴。

“呜呜呜!”

老贼出来正好看到,骂道:“为何推她?”

来的是年子悦那边的人,此人看看女娃,说道:“她挡着我的路,我就扒拉了一下。”

王老二出来了,见状就说道:“她一个女娃娃,你也有脸去推她?狗东西!”

这一句狗东西引发了男子的愤怒,“贱狗奴,你说什么?”

随即涌进来十余南周人,张菁也在其中,随后是年子悦。

“你骂谁?”老贼走上前。

男子见公主来了,就说道:“骂他怎地?”

老贼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男子捂着脸,张开嘴就喷出了几颗大牙,含糊不清的道:“公主……”

张菁上前,“为何动手?”

“老夫想动手,怎地?”老贼硬顶。

张菁冷笑,“这便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吗?”

他们半道被一排吊死的叛军吓了个半死,此刻又被老贼动手打了一人,那股子火气顿时就压不住了。

“闹什么?”

杨玄三人出来了。

张菁说道:“此人动手殴打公主随从。”

杨玄看了一眼,“只是擦伤。”

满嘴大牙掉了一半,这是擦伤?张菁脸颊微颤……她发誓从不知晓杨玄竟然还如此无耻。

老贼说道:“郎君,此人推倒了那个女娃子。”

女娃已经站起来了,有些无措而惊惧的看着杨玄。

那眼神刺痛了杨玄,他问道:“此人可是撞你了?”

女娃点头又摇头。

张菁冷笑,“小小年纪就会撒谎!”

“闭嘴!”杨玄看了她一眼,又压低了声音,“可是不敢说?”

女娃点头。

“为何?”

女娃有些迟疑。

“我为你做主。”杨玄微笑道。

“阿娘……阿娘说,不许惹事,否则会……会没事做。”

“她在……”

男子还在叫嚣,杨玄猛地直起腰,反手就是一巴掌。

呯!

男子被这一巴掌抽的飞了出去,倒地就翻白眼。

杨玄蹲下,笑着问道:“为何没事做?”

女娃呆呆的看着他,被吓到了,老老实实地的道:“阿娘带着我来做事,能拿五斤粮食,还能带着我混饭吃。”

“混饭吃?”杨玄笑着拿起簸箕,看到常玉走来,说道:“我觉着这个女娃也该给工钱。”

常玉低头,“是,回头小人就会发她五斤粮食。”

女娃眼前一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杨玄揉揉她的头顶,“老二。”

“郎君。”

“拿些肉干来。”

王老二这次没有吝啬,包了一大包肉干过来。

“拿着。”杨玄递给女娃,见左侧一个妇人惶然不安的冲着自己谄笑,就说道:“这孩子不错。”

他起身走了出去。

张菁冷着脸刚想跟着去,带着羃?的年子悦轻声道:“我去。”

“公主!”张菁想阻拦,可年子悦已经走了。

外面就是小城的唯一一条街道。

此刻夕阳西下,一条长街上有些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脚步匆匆的行人。

杨玄和年子悦就在长街上并肩而行,中间空了些距离。

身后,张菁带着数名侍卫,老贼和王老二也在,双方并行。

张菁带着人靠近了些,就听身后老贼得意的道:“哎!一会儿听到些不该听的,小心被灭口。”

张菁止步,恨不能一腿把老贼踹死。

“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暴躁。”年子悦平静的道:“哪怕当初在那个小巷子里,你也只是处置了那个恶徒,而不会如此怒不可遏。为何?”

“那只是个女娃。”

“我知道,可只是被推了一下。”

“那是大唐的女娃。”

年子悦一怔,“什么意思?”

杨玄说道:“大唐的女娃,不能被外人欺负。”

年子悦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想,“可据我所知,大唐处处都有人被欺负,你难道都管得过来?”

杨玄说道:“我看到的都管。”

“看不到的呢?”

“看不到的我会努力。”

“努力?”

“对,努力让这个大唐变得更好,如此,被欺凌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年子悦偏头看了他一眼,“和以前相比,你好像多了些凌厉。”

“有吗?”

“有。”

“公主此行回去,应当还会回来吧?”

“不知。”年子悦眸色朦胧,想到了国中的两派争斗,想来会乱糟糟的吧!

杨玄笑道:“兴许这一去便再无见面的机会,公主要保重。”

年子悦抬眸,夕阳下,她的双眸仿佛在闪光,让杨玄楞了一下。

“大唐与南周能太平多久?”

这个问题让杨玄有些作难,“这取决于两国的帝王。不过最近南周频繁出手,在背后鼓动南疆叛军,已经激怒了大唐。”

年子悦摇头,“没有的事。”

她说话时眼神真诚。

“有没有,其实两边都清楚。”

这时张菁终究忍不住上来,听到这话就说道:“当年汴京有人作乱,城中有人纵火,后来拿了一个贼子,是大唐人。”

年子悦看着杨玄,心想原来大唐也在南周弄过这等事儿吗?

杨玄正色道:“此事自然不是大唐所为。”

“那是大唐人,验证了。”张菁盯着他。

杨玄笑道:“大唐还有人做马贼,上次被我一次斩杀数百人。”

无耻!

张菁觉得唯有沈重这等人方能对付杨玄。

说话间,沈重来了。

“公主,该用饭了。”

沈重束手而立。

年子悦这一路憋的慌,好不容易得以出来放风,却不得安宁。

众人缓缓回去。

进了宅子,就见女娃端着簸箕,脸蛋红红的,一步步往厨房去。

见到杨玄后,女娃眼前一亮,开心的笑了起来。

嘴里霍然少了两颗牙。

杨玄也回以温和一笑。

年子悦突然问道:“你此生想要什么?”

这是她一直在思索的问题,一直找不到答案。

杨玄指指过去的女娃,“我此生就想见到更多这样的笑颜。”

年子悦止步看着他,“如此,两国当共建太平才是。”

这是告别的话,杨玄下意识的学了卷轴里的外交人员伸手。

年子悦见他伸手,不知怎地也伸出手来。

二人握手。

随即闪电般的松开。

年子悦脸上绯红,疾步而去。

周围一群人目瞪口呆。

张若疾步进来。

“杨正使,前方有叛军作乱。”

“战况如何?”

“我军……败了。”

第278章 南疆差远了 第二日,使团暂且住下,杨玄令人去打探消息。

“竟然败了?”秦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长安诸卫,怎地就败给了叛军?”

张若的脸有些红。

此次出行之前,他带着精挑细选的两百‘精锐’,觉着能纵横一方。可第一次遭遇叛军时,他的麾下出了不少纰漏,若非杨玄带着二十护卫冲垮了叛军,这一战他觉得必败无疑!

消息很快就来了。

“叛军已经退去。”

“出发!”

使团准备出发。

出大门时,杨玄见到女娃和母亲等在外面。

女娃拿着一个小包袱过来,“杨正使,给你。”

“是什么?”杨玄问道,随手打开,里面是几张饼。

妇人福身,“昨日多谢杨正使。。”

女娃自豪的道:“是我烙的饼,好吃。”

杨玄笑着把饼弄出来,“饼收下,这包袱拿回去还能用。”

女娃用力嗯了一声,觉得杨正使收了自己的饼,便是一种了不得的事儿。

杨玄再揉揉她的头顶,说道:“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便报我的名字。”

女娃瞬间觉得背后站着一座高山,她问道:“是报杨正使的名字吗?”

“嗯!”杨玄说道:“杨玄,杨子泰!”

女娃复述了一遍,“杨玄……杨子泰!”

“对,记住了!”

杨玄上马,看了小吏常玉一眼,说道:“这个女娃不错。”

常玉赔笑,“是啊!冰雪可爱。”

杨玄颔首而去。

秦简问道:“正使对这个女娃却是格外关注啊!”

杨玄说道:

“我十余岁时进城卖猎物,遇到县令巡查,笑眯眯的问百姓可有冤情。一个老人说自家的赋税今年被多收了,县令板着脸,当即呵斥随行官吏, 官吏们保证回头严查,补还老人的多交的部分。”

这是常见的事儿。

随行有人赞道:“这个县令也算是能员。”

杨玄缓缓说道:“那日我的猎物不好卖, 就钻进了巷子里, 准备寻几个大户人家问问。就在巷子里, 我看到两个小吏在毒打那个老人。”

众人愣住了。

这些来自于长安的官吏们,见惯了都城的所谓盛世, 对下面的苦难知之不多。

“他们一边打一边骂,老畜生也敢告状,下次可还敢?老人嚎哭说不敢了, 那二人又踹了几脚,这才气喘吁吁的回头,冲着我喝骂,再看弄死你!”

杨玄平静的道:“当时我挑着猎物撒腿就跑,就如同遇到了豺狼虎豹。

那个女娃的母亲有些姿色, 昨日之事若是被某些人利用, 便能以此破家。”

秦简听的怒不可遏, “他们能以何罪名动手?”

“其一, 破坏大唐与南周的关系,这个帽子戴上去, 一家子都能弄死。”

“其二,我昨日做的有些轻率了,让常玉给了女娃一日工钱, 这回头便是罪名……贪了官家的钱粮。”

秦简沉声道:“地方竟敢如此吗?”

“百姓是鱼肉, 谁都想、谁都能啃食几口。”杨玄笑了笑。

张若问道:“如此,该告诫一番。”

杨玄说道:“我两次说了那个女娃不错, 这便是告诫常玉, 莫要以此来欺凌她家。”

“就怕阳奉阴违。”秦简的思维发散开来。

“你却不知地方小吏。”杨玄笑道:“他们做事讲求的是付出与收益是否划算, 为了一个妇人就冒险得罪一位长安贵人, 他不傻,自然不会干。”

……

女娃跟着母亲归家。

满脑子都是杨玄先前的话和温和。

到家后,她才嚷道:“阿娘, 有东西。”

妇人低头,“什么东西?”

“这里。”女娃打开包袱。

一锭银子。

妇人愕然,“谁给的?”

女娃仔细回想了一下,“是杨正使给的。”

这锭银子对于这个家而言, 就是一笔巨款。妇人急匆匆把银子藏好, 等当家男人回来告知了此事。

“咱们家大娘子竟然还得了贵人的眼缘?”父亲欢喜的浑身颤栗, 收敛心神后,“那银子不好乱用,等以后剪开了寻个过路的商人兑换,吃些亏也不打紧。先藏起来。”

妇人欢喜的道:“这下咱们家就翻身了。”

女娃仰头道:“是杨玄杨子泰的帮衬。”

“是是是,还有咱们家大娘子的福气。”男人抱起女儿,欢喜的转了一圈,这才放下。

女娃走出房门,看着南方。

“杨正使,阿娘说朝着老天爷祈祷会如愿。”

院子里,一个女娃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的冲着天空低声祈祷。

“求求老天爷保佑杨玄杨子泰。”

……

一路沿着官道前行。

午后,他们看到了一片营地。

一些军士正在打扫战场。

叛军尸骸已经被掩埋了,己方战殁的将士尸骸还放在边上,等待处置。剩下的便是些死牛烂马,或是兵甲旗帜。

因为此处靠近了昨日的战场,所以南周车队也紧紧跟着。

有军士发现了他们,随即将领来了。

身上的甲衣到处都是划痕,还有撞击的痕迹,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将领行礼,“见过使者。”

杨玄问道:“昨日之战如何?”

将领指指前方,“上个月叛军还算是老实,前日突然发狂,三千余叛军冲了过来,我部奉命出击,谁知晓叛军竟然有五千,我部四百,昨日苦战,不敌败退,幸而援军及时赶到,叛军远遁。”

“五千!”

杨玄问道:“死伤多少?”

将领神色黯然,“伤亡过半。”

张若惊讶的道:“伤亡过半才崩溃,果真是劲旅。”

将领苦笑,“那些叛军是异族,两边你死我活,不够狠活不下去。”

杨玄问道:“附近可有值得叛军下手的目标?”

将领有些迷惑,“叛军很少攻打城池,附近除去城池之外,就剩下些村子,不值当五千叛军冒险出击。”

他看着杨玄,“莫非……”

杨玄点头,“多半如此。”

叛军是为了使团而来。

五千人一个突袭,杨玄觉得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使团成员逃窜,顺便带走年子悦即可。至于其他南周人,就听天由命吧!

杨玄下马,缓缓走过去。

“这是何意?”年子悦在后面问道。

随即看到杨玄走到那一排排唐军尸骸前,低头,良久才牵着马走过这一段。

一个个使团成员下马走过去,一一低头。

后面,沈重神色凝重,“对武人这般敬重,难怪大唐至今衰而不倒。”

……

节度使府中,张焕阴着脸,“竟然败了?”

下手的军士说道:“是。敌军五千,我军寡不敌众。”

“无能!”张焕咆哮道:“四百又如何?当年老夫领一百骑便能击破数千敌军!”

越王也在,微笑不语。

张楚茂坐在下首,心想若是那将领有这等修为,也不至于今日的地位。

“叛军目的为何?”一次小败让张焕有些恼火,但旋即敏锐的发现不对劲,“那地方除去城池就是小村子,叛军疯了吗,竟然出动五千人去突袭。”

军士说道:“我等也不知,就是听说使团来了。”

越王一怔,摸了摸茶杯。

张楚茂说道:“南周掺和叛军之事,朝中派出使团……这定然是要去扬威。叛军出击……”,他抬头看着张焕,“相公,南周!”

张焕定定的看着虚空,缓缓说道:“很难说,最近一年叛军被我南疆军不断打击,他们不堪,却又不敢去攻打坚城,于是对使团下手。一旦使团覆灭,长安将会震怒,你我……都难逃罪责。”

使团在你的地盘上被叛军灭了,这屎盆子不是你的是谁的?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张焕才会迅速做出了这个判断。

“幸好。”

张焕面色微冷,“援军及时赶到,做的不错,当赏功。四百阻截五千敌军溃败,功过相抵。”

“是!”

这个处置还算是公允。

越王突然问道:“使者是谁?”

军士说道:“陈州司马杨玄。”

张焕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越王却心中微动。

他的那个好兄长可不就是在陈州吗?而且和这位杨司马交情不错,不,应当说是这位杨司马给了卫王一展身手的机会。

张楚茂觉得杨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北疆的司马?相公,北疆文武桀骜。”

张焕看了他一眼,心想此人在北疆一战失败,随即灰溜溜的滚回了南疆。这其中北疆文武是什么态度?多半是不屑,于是他便生出了恨意来。

不过作为大唐当下一直在厮杀的两个地方,南疆和北疆是憋着劲比赛,而两位节度使也是如此。

原先黄春辉的地位比张焕还低一些,可一战击败林雅后,黄春辉也成功加了宰相头衔,二人平起平坐。

张焕想回长安任职,但他挂着宰相头衔,又是封疆大吏,长安必须要给与相应的职位来安置他。

在他看来唯有宰相之位。

但朝中两位宰相如今不见退意,他回去却坐蜡了。

但机会总是在的,只要南疆这边压制住叛军,捷报不断,张焕就有信心压制住北疆的那条乌梢蛇。

如此,提及武将,他自然是大唐第一。

一旦回归长安,陛下也得多番考量,给一个显贵之职。

可北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张焕说道:“南周与南疆叛乱息息相关,令人去迎接使团,老夫当面授机宜。”

张焕这是想了解北疆动向吧……张楚茂心中了然,“是。”

越王含笑告辞。

回到驻地,赵东平得知情况后,思忖了一下。

“大王,张焕好胜心强,一心想压过北疆的黄春辉,杨玄便是他一窥北疆虚实的口子。”

“本王知晓。”越王坐下,“南周那边最近闹腾的厉害,使团前去,怕是火上浇油。”

赵东平微笑道:“大王对那杨玄可有兴趣?若是有,可提点一二,也算是结个缘,以后此人若是能飞黄腾达,大王也算是埋下了一根钉子。”

越王摇头。

赵东平心中失望。

“他是卫王的人,本王若是示好不但无用,反而会引发南疆文武的轻视。再说了,一个司马,不足以让本王如此。”

越王说话时,眉间一挑,一股子锐气就蓬勃而发。

赵东平轻声道:“大王应当再昏聩些,少年人,该好色才是。”

越王莞尔,“听闻那年子悦乃南周珍宝,如此,本王当前往一晤。”

他需要让长安觉得自己是半个废物,不但怯弱,还好色。

……

“去节度使府?”

面对来人,杨玄遗憾的道:“我倒是想去,只是不敢拖慢行程。”

使者和张焕没半文钱关系,南疆和北疆也隐隐有些对手的意思,张焕吃饱撑的接待他杨玄?

所以杨玄的拒绝是以退为进。

官员愕然,看看使团狼狈的模样,心中奚落,却诚恳的道:“相公交代,使者只管去,若是误了行程,相公自然会给长安一个交代。”

作为南疆节度使,张焕有这个能力。

年子悦带着羃?也来了,听到这里恨不能杨玄马上答应。

没办法,从到了南疆后,他们的日子就一落千丈,吃的普通也就罢了,可经常无法沐浴,这让爱洁的年子悦无法接受。

“这不好。”

杨玄态度坚决,年子悦恨不能上去亲口答应。

这人有这么执拗吗?

好似没有吧?

否则当初怎会帮我逃回住所。

年子悦心中不解。

连张菁都觉得浑身发痒,心想杨玄要是不答应,回头就把行程再拖慢些。

一番热情的邀请后,杨玄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到了节度使府,年子悦等人被安排去住下,临走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见过张相公。”

节度使府中,杨玄和张焕等人相见。

“黄春辉那条老狗如何了?”

当世能当着人的面称呼黄春辉为老狗的不多,张焕算一个。

同理,黄春辉也会当着人称呼张焕为老狗。

“相公身体康健。”

“北疆直面北辽,老夫承认北辽更为强大,长安那些蠢货鼓噪北疆死守不出,可老夫知晓,这便是北疆当下最为妥当之举。”

“是。”这点战略素养张焕必须有,否则也不能坐镇南疆多年。

“你觉着北疆与南疆如何?”

张焕问道。

这是一种自夸,也是一种威压。

张焕想通过杨玄,把自己的威势传递到北疆,传递给黄春辉这个老对手。

包括张楚茂在内,众人都含笑看着杨玄。

北疆大战后,压力来到了南疆这边。朝野都夸赞北疆悍勇,一时间映衬着南疆越发的无能了。

这股子气南疆文武一直憋着,今日杨玄来了,张焕随口一句话,就把这股子气丢了出去。

南疆如今的局面堪称是大好,比死守不出的北疆好了无数,所以,当扬眉吐气!

这等时刻不常有,太特么解气了。

杨玄沉吟着……

抬头。

众人看着他。

“南疆差远了。”

第279章 老贼的演技 对于南疆来说,原先的日子堪称是极度无聊。

南疆大军负责盯着南周,提防南周发动进攻。

可南周是著名的富家子弟,不肯和大唐这等彪形大汉喊打喊杀,于是南疆平静了多年。

说句笑话:在南疆从军,从你进入军营的第一日,到头发斑白离开,兵器上从未染血,堪称是仁义之刀。

于是南疆人就看着北疆那边一直在打打杀杀,听着北疆人悍勇的各种传闻过日子,羡慕嫉妒恨,又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去冒险。

直至异族叛乱,南疆大军的用武之地终于来了。

刚开始南疆大军还吃过亏,可渐渐的就扳回了局面,展开反攻围剿。

只是一年,南疆大军就彻底压制住了叛军。

这份功绩值得夸耀。

但,此刻来自于北疆的使者却平静的说:不如北疆!

在场的都是南疆大佬,可杨玄开口便是群嘲。。

这胆子,大的没边了!

张焕突然笑了起来,“小儿无知。”

他的年岁称呼杨玄为小儿,有些轻蔑之意,但也无可厚非。

张楚茂想到了当初北疆文武的挤兑,就淡淡的道:“北疆老夫去过,被北辽压制的无法动弹。”

“若是北疆大军能多十万,何惧北辽?”杨玄说的是事实,可长安不可能放任北疆成为那等庞然大物。

杨玄看看众人, “下官路上遭遇过叛军,差不多三百骑, 皆是叛军精锐。”

叛军竟然突袭了使团?

张焕心中为之一惊。

若是使团出事, 他脱不开干系。

“下官从北疆带了二十骑随行, 下官率二十骑冲杀,一举击溃叛军。”

十打一!

“下官路上遇到了厮杀, 四百南疆军,对阵五千叛军,溃败。”

同样的境遇, 杨玄击败叛军。

有人不服气,“随行还有两百骑。”

“住口!”张焕喝住了那人。

长安诸卫不过是看门狗罢了,战五渣的存在,提及他们就是羞辱南疆的战斗力。

越王在旁边观察着杨玄。

殊不知杨玄也在观察着他,以及张焕等人。

讨逆大旗一旦举起, 南疆这边弄不好就会派出大军出击。南疆将士如何,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儿。

路上他已经看到了南疆将士的战斗力, 不及北疆, 但依旧悍勇。

至于将领,看着颇为悍勇, 不过相对于北疆而言,多了些文气,也就是少了些桀骜。

南疆不是苦寒的北疆, 养不出那等桀骜之气。

杨玄心中了然。

此行也就算是圆满了。

南疆目前不足为虑。

“信口胡言!”

“大言不惭。”

“我南疆……”

张焕也压不住麾下的怒火, 只是停顿了一瞬后,杨玄再度被围攻。

他微笑道:“可拭目以待。”

他欠身拱手, “下官告退。”

他走了!

他群嘲了南疆大佬们后, 竟然走了。

卧槽!

一群大佬满肚子怒火, 可却因为杨玄的离去而寻不到发泄的地方。

这特娘的!

连张焕都面色古怪。

但他也心满意足了。

从杨玄这里, 他得知了北疆的基本面。

桀骜。

北疆穷,穷地方的人才会桀骜不驯。

甚至是愚昧。

桀骜在许多时候就意味着愚蠢和不知变通。

张焕幽幽的道:“黄春辉统领着这么一群桀骜的麾下,老夫有些同情他了。”

……

越王随即出了节度使府。

赵东平说道:“杨玄这番话太过强硬, 看似得罪了南疆文武,可他是北疆出身,这番话却无可厚非,反而能得一个耿直桀骜的名声, 大好。”

艹!

袁市就在越王的身边, 想起上次自己带人去陈州, 被杨玄毒打一顿的事儿,恨不能马上聚拢人手,围杀了杨玄。

越王的目光正好扫过来,“袁市当初和此人交过手,说说。”

袁市不禁脸颊发热,“此人果决。”

“明白了。”赵东平说道:“能屡战屡胜的,必然杀伐果断。”

他看着越王,“大王如今在南疆看似局面不错,可南疆文武对大王颇多戒心,并未把大王当做是自己人。老夫以为,这是个机会。”

“你是说……让本王和杨玄闹一场?”

“大王英明。”赵东平欣慰的道:“杨玄前脚与北疆文武大闹一场,大王后脚就为他们出了一口气。人就是如此,再多的戒心,也会在这等时候渐渐消散。”

果然是老狐狸……袁市想到自己的想法,不禁羞愧不已。

越王上马,眯眼看着前方远去的杨玄,低声道:“阿耶最忌惮的是皇子之间联手,杨玄算是卫王的人,本王出手,便是针对卫王,这个姿态长安会喜欢。”

赵东平对这位东主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若非太子出生早,东宫之位舍大王其谁?”

“莫要说这些无用的话。”

越王看到了正在往节度使府去的石忠唐,微微颔首。

石忠唐恭谨下马,束手而立,“见过大王。”

“去吧!”

“是!”

石忠唐上马而去,春育低声道:“不知怎地,我看着越王那笑眯眯的脸,就觉着心中发慌。”

“你以为能被派到南疆的皇子会是善茬?”石忠唐说道:“他只是利用我罢了。”

“可你也在利用他。”

石忠唐狞笑,“他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能掌控一切,可殊不知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坨屎罢了。哪一日便一脚踩扁。”

“你不觉着臭?”

“那也是带着皇室气息的臭。”

前方,赵东平说道:“大王,石忠唐此人野心勃勃。”

“本王知晓。他想利用本王,本王也只是利用他。”越王微笑。

一路到了使团住所。

越王彬彬有礼的道:“问问。”

赵东平上前,“使团来了南疆,大王想探问。”

他的身后是一辆马车,马车上有酒肉。

这事儿没法阻拦。

随即有人去通报。

“郎君,水烧好了。”

厨房烧好了热水,王老二嫌弃木桶太小,干脆把热水装在水缸里,就这么抬出来。看到老贼就问道:“老贼可要喝一口?”

老贼浑身发痒,“这是给郎君烧的洗澡水?”

“是啊!”

“老夫弄个布巾,你等等。”

老贼弄了一块布巾,进去打湿拧干,反手弄进胸腹处擦身体。

“卫王来了。”

乌达飞也似的冲进来……他没法不冲,杨玄此刻正在宽衣解带,准备沐浴。要是等他脱光了,难道和越王就此赤诚相见?

呯!

他先撞到了老贼,老贼一头栽倒,水缸破裂。

王老二下意识的把水缸丢出去。

老贼正好被丢了一身。

“使者这是见不得本王吗?”

一心想来找茬的越王不等通禀就进来了。

老贼身体后退。

这里是使团内部,越王自然不担心安全问题,微笑着走了进来。

呯!

他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接着一个身影就倒下了。

众人止步。

就见一个小老头倒在越王的身前,浑身湿透,身体还在抽搐。

王老二愣住了,心想老贼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悄然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捏。

老贼的手!

王老二和老贼毕竟亲密,马上想到了许多。

他嚎叫道:“老贼,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老贼!”

呃!

越王愣住了。

他发誓自己只是轻轻的撞了这人一下。

不对,兴许是撞重了些。

老贼的身体在抽搐,一双眸无神的看着王老二,颤抖着举起手,无力的落在他的头上。

“老二,你要……”

“这是?”杨玄出来了。

老贼躺在地上,看着就像是刚被十多个大汉给蹂躏了一通般的凄惨。

王老二嚎叫的就像是一头失去父亲的小羊羔。

老贼怎么了?

杨玄正对着老贼,只见老贼右眼睁开了一条缝隙,飞速眨巴一下,随即闭上,身体开始颤栗,就像是弥留之际的老人。

“老贼!”

杨玄的眼眶红了。

郎君果然好演技。

乌达跟着杨玄,别的没学会,一肚子坏水。

老贼突然装死栽赃越王,他瞬间就想到了缘由。

回来的路上杨玄说过,越王此人阴险,要寻机和他翻脸。

于是老贼顺势一倒,这机会不就给郎君创造出来了?

乌达看看老贼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再看看往日憨傻的王老二,此刻就像是死了亲娘一般的痛苦……

一股危机感深深的袭来。

原来。

我是最没用的吗?

乌达张开嘴,“老贼!”

杨玄俯身,伸手在老贼的鼻下试探着,抬头,“快,请了医者来。”

袁市说道:“我知晓医者。”

杨玄看着他,不说话,但不言而喻……你觉着我还会相信越王的人吗?

他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如何和越王翻脸,给他找茬,可想来想去都有些生硬。

他不知道越王也想来找茬。

二人都想向长安表明心迹。

越王准备用王者之气威压,激怒杨玄。

但王者之气还没释放出来,他就碰到了老贼。

这特娘的!

一种无力感让越王想离去。

赵东平上前,俯身,伸手在老贼的鼻下。

气若游丝!

诊脉!

这脉象……虚弱的厉害。

咦!

怎地脉象又宏大起来了?

又弱了。

嘶嘶嘶!

赵东平起身。

给了越王一个眼色。

此人怕是不妥了。

但越王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成功的和杨玄发生了矛盾。

杨玄和卫王亲近,这便是和卫王发生了矛盾。

大善!

只是这个矛盾有些毁名声……

越王撞死了杨玄的随从。

这分明就是穷凶极恶,外加跋扈嚣张。

本王的怯弱名声怎么办?

越王心中微冷。

“老贼!”

杨玄蹲下去,摇头,哽咽道:“你跟着我走南闯北,在北辽人的刀枪箭雨中活了下来,在三大部的围杀中活了下来,可今日却……”

这是一个功勋卓著的随从!

不是阿猫阿狗!

赵东平心中一个咯噔。

袁市低声道:“多半是装的?”

杨玄耳朵好,起身盯着他,“你说什么?”

赵东平喝道:“出去!”

袁市上次去陈州的行动见不得人,若是被杨玄在这里爆出来,越王就不用做人了。

杨玄真的想爆出来,但一旦爆出来,越王的名声会臭,什么柔弱,原来全是伪装。

但这样会破坏伪帝的布置。

狗曰的,这家人都是变态!

杨玄忍住了爆料的冲动,冷着脸道:“快,把老贼抬进去。”

乌达准备上去帮忙,可王老二弯腰,双手一托,直接来了个公主抱。

我特么!

老夫特么……

老贼本想两个人来抬自己,如此身体可以自在些,没想到来了个公主抱。

他的应变堪称是史诗级的,当即手脚一耷拉,看着就像是刚被宰杀的公鸡。

老贼,硬是要得!

杨玄不禁暗赞。

“怎么了?”

年子悦那边听到了动静,就遣人来探问。

杨玄叹息,忍辱负重的气息连张菁都感受到了。

再看看王老二公主抱抱着老贼,脚步沉重的往房间里去,张菁不禁讶然。

这是……

她看了越王一眼,心想难道是这位皇子弄死了老贼?

可他不是以柔弱著称吗?

越王目光转动,看向了张菁。

“可是公主的侍从?”

张菁拱手,“是。”

越王淡淡的道:“公主路过南疆,本王当见一见。”

石忠唐从长安归来,带来了些消息,其中就有他的。据说宫中对他的态度颇为微妙……柔弱的伪装自然瞒不过那些人精,于是越王在南疆所谋甚大的传言在宫中也颇为流行了一阵子。

既然怯弱的伪装不够,那么再加一个好色如何?

他微微一笑,尽显皇子风度。

至于使团死一个随从,那算个屁!

李泌的种,就是这么无情。

让杨玄想到了卫王。

和越王这个纯种货相比,大侄子有些变异,看似残暴,实则骨子里却多了侠气。

张菁一怔,想代为拒绝,却知晓不妥,“我去禀告公主。”

越王风度极佳的颔首。

张菁寻到了年子悦。

“越王想见公主。”

年子悦抬头,好看的秀眸中多了些不耐烦,“我不想见他。”

张菁点头,“是。”

随即她回去。

越王眸色微暖,让杨玄想到了暖男。

但不管是暖男还是冷男,目的都是为了哄女孩子困觉啊!

张菁近前,“公主身体不适。”

本王只要名声!

越王遗憾的道:“如此,倒是一件憾事。”

老蛇皮的气息引而未发,如此,既给自己戴了一顶好色的小帽子,又保持了风度。

这应变手段,连赵东平都抚须暗赞。

“张菁。”杨玄突然开口。

张菁回身,杨玄说道:“先前我见到外面有家馎饦店生意不错,想来味道也不错,公主可想随我去尝尝?”

赵东平:“……”

众人:“……”

张菁知晓,这是杨玄在和越王斗法。

她颔首,“我去问问。”

赵东平淡淡的道:“无礼!”

杨玄笑容可掬的道:“兴许公主的病顷刻间就好了呢?”

越王的随从冷笑。

少顷,张菁出来。

“公主正在更衣,请杨正使稍待。”

第280章 强邻(为‘大猫二猫三猫\’加更) 馎饦店是一个老妇人开的,一个孙儿跟着帮忙。

老妇人的动作不快不慢,弄馎饦,搅动沸水中的馎饦,放佐料……每个动作都是一个节奏,都精准无比。

“五郎,端过去。”

年轻人端着馎饦过来,年子悦揭开羃?,那容颜顿时就让年轻人看傻了眼。

老妇人喝道:“做事!”

年轻人这才回魂,只是动作随即变得有些凌乱。

“美色是什么?”年子悦经历了太多这等事儿,所以早已不奇怪。

“你想是什么?”杨玄反问道。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仿佛我就是个怪物。”年子悦拿起筷子。

杨玄尝了一口,竟然比长安和北疆的多了些重口味,那种微辣的感觉,啧啧!

是加了什么东西?

他再吃了一口,问道:“阿婆,这里面是加了什么,竟然有了辣味?”

“茱萸和一些东西。。”老妇人笑的很和气淳朴。

再问就是打探别人的独家秘笈,抢别人的饭碗。

杨玄笑了笑,准备回去尝试一下。

“阿婆,如今的日子可还好?”

“好吧!”

“如何好?”

“才不好。”年轻人偷窥了年子悦一眼,忍不住想在美人的面前表现一番,“那些叛军不时会来袭扰。”

“咱们南疆大军在呢!”

“南疆大军是在,可架不住那些叛军怎么杀都杀不完,有人说是南周人假扮的。”年轻人怒道:“早些年就该灭了南周。”

年子悦低头吃着馎饦,心中想着国中的局面。

支持叛军,这是南周的本能选择啊!

就和大唐支持南周那些反对帝王的势力一样,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说二哥。

“觉着赋税高吗?”杨玄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五郎……”

“高!”

老妇人喝止慢了些, 年轻人已经说出了杨玄想要的答案。

南疆的赋税由南疆节度府来收取,所得用于养兵, 以及维系南疆官僚体系的运作。

实际上就是一个独立王国。

老妇人生气了, 拍了孙儿一巴掌, “再说话就回家去。”

“是。”

吃完馎饦,二人起身走了。

身后, 老妇人低声道:“你可是看到那个女子美貌,就忍不住想显摆?”

年轻人蹲在老妇人的身侧,别过脸去。

老妇人叹息, “五郎,真正有本事的人从不会显摆自己的本事,只有没本事的人才喜欢炫耀自己……你差什么,就越喜欢炫耀什么。所以,老老实实地的过日子, 别想着什么美人, 越美的女人越是祸害。”

杨玄和年子悦回去。

路上, 二人缓缓而行。

“郎君, 是石忠唐。”

乌达提醒道。

石忠唐和几个将领迎面而来。

张菁低声道:“公主,此人残暴好杀,在叛军中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啼,小心些。”

年子悦颔首, 却见石忠唐走了过来, 竟然微笑拱手, “杨正使。”

“石将军。”杨玄拱手。

“杨正使何时出发, 石某来送行。”

“客气了,此事却不好说。”

这是婉拒。

石忠唐笑了笑, “如此,杨正使若是有暇,石某设宴。”

“看情况吧。”

杨玄对这位贵妃新宠并无好感, 当然, 也没有多少恶感。

双方擦肩而过。

春育说道:“杨玄被贵妃那边唾弃了,你何必和他示好,还平白得罪了越王。”

“你懂个屁!”石忠唐目光幽幽, “我后来才知晓, 杨玄在北疆功勋卓著, 杀敌无数。那是北辽,这边是叛军, 两厢比较, 你说谁更厉害?”

杨玄和年子悦进了驻地。

临分别时,年子悦问道:“你还没说对美色的看法。”

杨玄止步,想了想。

“若是没有庇护的力量,红颜便是祸水。”

年子悦呆立原地。

张菁靠近,只听她喃喃道:“红颜祸水吗?”

……

汴京。

作为南周宰执,孙石在地方为官多年,亲眼目睹了南周的各种弊端。先帝在时,他曾上疏表达了变革之意,但被搁置。

年胥继位后,孙石渐渐进入了他的视线,几度升迁,直至去年回到汴京,今年就带了参知政事的宰相头衔。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那些改革派的支持者们纷纷向孙石靠拢。

年胥召集了这些人,发给纸笔,令他们写出对南周的各种革新政策。

这个动作太过刚猛,引发了反对者们的反弹。

随即双方在朝堂之上开始了争斗。

南周有钱。

作为宰执,孙石每年的薪俸丰厚的能让大唐的同行们感到羡慕嫉妒恨,外加几乎不间断的赏赐,连豪宅都是皇帝赠送的,孙石的日子堪称是豪奢。

前院的水池边,孙石和枢密使韩壁在下棋。

黑白纵横棋盘,二人却神色平静,不见烟火气。

韩壁落下一子,提了两子,说道:“彭靖昨日说南周是个柴火堆,新政便是一个火星,砰的一声就能把整个南周烧为灰烬。”

“柴火堆是谁?”孙石淡淡的道:“南周有钱,这是公论,可钱在何处?大多在权贵高官,地方豪绅处,还有商人。可百姓呢?”

“百姓的日子也还行。”韩壁笑道。

孙石摇头,“你要看到危机。南周目下看似日子不错,可危机就孕育在这不错之下。老夫在地方为官颇为清楚,这赋税每年都在增,可田地的产出却依旧如故,于是百姓的日子越发的困顿了。”

“三冗。”韩壁说道:“官吏太多人浮于事,兵员太多良莠不齐,耗费太多粉饰太平。”

“对,正是如此。”孙石说道:“从南周立国以来,历代帝王都厚待天下读书人,厚待文官,每年新增许多官员,日积月累,耗费太大。另有兵员越来越多,看似大军浩荡,可实力多少谁也不知晓,每年的靡费倒是令人头疼。”

这是头两项,也是最令人头痛的两项。

“方崇在御史台鼓动御史们出手,弹劾我等,今日便有不少人弹劾老夫,说老夫身为枢密使,不思为国戍边,却充当了你孙相公的打手,哈哈哈哈!”韩壁笑了起来。

“清者自清。”孙石坚定的道:“老夫当初面见陛下时,坦陈十九条弊端,陛下一一答复,此乃明君。此等明君在位时最好变革,若是错过了,南周再无翻身之机。”

“根源便是大唐。”韩壁苦笑,“与这等强国为邻,堪称是三生不幸。”

“到了这等时候,说这些何用?你我唯有奋起,再度振作。”孙石指指北方,“李泌昏聩,这便是我南周的大好时机,只要新政能成,双方局势逆转未尝不可期。”

一个随从进来,“阿郎,大唐使团快到汴京了。”

孙石搁下手中的几颗棋子,拿起布巾擦擦手,说道:“这是兴师问罪来了,此事你以为如何?”

韩壁看看棋局,自己貌似占优,“大唐密谍也在南周兴风作浪,所以他们有何好指责的?再说也没抓到活口,老夫以为,这是立威来了。”

孙石眸色深沉,“老韩。”

“嗯!”

“这等要紧的时候,大唐使团的到来便是火星子,会引发什么老夫也不好说。就怕彭靖与方崇等人利用此事兴风作浪。”

“咱们难道不能利用?”

“你是说……”

“大唐使团来此,必然气势汹汹……”

……

“陛下,大唐使团快到了。”

年胥在写字,身旁的谢引弓问道:“相公们可知晓了?”

内侍说道:“知晓了。”

谢引弓回身。

年胥放下毛笔,仔细看看这幅字,说道:“人说字如其人,朕的字却平庸。”

谢引弓笑道:“孙相公最是刚直,从不肯虚言,却赞美陛下的字笔墨雄浑,动若飞流奔泻,静则端庄静穆,堪称名家。”

年胥笑了笑,“孙石最是执拗,他如何说?”

内侍说道:“孙相公说大唐使团之来,更多是气势之争,静观其变就是了。”

年胥点头,“此事交给诸位相公去处置,朕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子悦了。”

谢引弓说道:“公主去了许久,也不知如何了。”

年胥丢下这幅字,起身去了后宫。

……

杨略带着何聪潜入了汴京。

汴京繁华的程度连长安都不及。

因为南周不抑商,一进城看到到处都是店铺,吆喝声不绝于耳,更有挑着担子的,挎着提篮的,甚至是头顶簸箕的商贩在游走。

“比长安繁茂。”何聪赞道。

杨略点头,用审视的目光缓缓看向各处。

“太平景象,不过这个世间并不太平,于是便显得格外突兀。”

何聪放低声音,“郎君今日到,咱们寻个高处看看?”

杨略点头,“南周密谍一直在寻我的踪迹,小心些。”

何聪笑道:“没办法,那些小崽子最近劫掠的越发的狠了,上次竟然截杀了一位知州,震动汴京,这才引来了情人司那些游魂的追杀。”

杨略从南疆陆陆续续带来了数百少年,一直在培养。可操练再好也不如杀人,于是便令人带着这些少年频频劫掠地方,做了悍匪。

二人寻了一家酒楼,在临街的二楼包了一个房间。

情人司。

和北辽一样,这等密谍机构南周同样交给了宗室来统领。

年儒便是情人司的都知。

“都知。”

指挥苏央被召来。

他看了年儒一眼,想起了外面的传闻。

传闻年儒从生下来就不会笑,被父母家人视为不祥。及长,却因为手段狠辣被看重,进了情人司。年胥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年儒飞升为情人司统领。

年儒冷冰冰的脸就像是木头,“大唐使团要来了,盯紧。”

“是。”苏央说道:“可要潜入?”

年儒默然,这是让他自行判断之意。

“都知。”有人进来禀告,“先前有人发现了疑似悍匪匪首的踪迹。”

年儒轻哼一声,苏央呵斥,“说清楚!”

“是,便是那频繁劫掠地方的匪首,先前城门那里正好有咱们的兄弟盯着,仔细看了,确定。”

“跟了吗?”年儒问道。

“没敢跟的太近,丢了。”

年儒面无表情的道:“那些悍匪颇为凶悍,来去如风,在各处劫掠。更让人愤怒的是他们连高官也敢截杀,可见无法无天。难得发现匪首的踪迹,苏央带着人去,仔细查找,找到了……死活不论!”

苏央点头,“下官这便去。”

年儒举起手,苏央止步。

“大唐使团正好此刻进城,不可闹的太大,否则丢了我南周的脸面。”

苏央懂了,“是,定然不让大唐使团知晓此事。”

对于此次行动而言,这个决断毫无疑问是败招。但对于另一个层面的高官们来说,却是极为高瞻远瞩的决断。

在许多时候,在政治上看来无比正确的决定,在战术上却显得格外白痴。

当然,若是实力足够强大,自然能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苏央带着人一路追索,随即分散开。

“是大唐使团来了。”

有人在喊,随即街上的百姓纷纷赶来围观,挡住了苏央等人的去路。

“让路!”

密谍们按着刀柄喝道。

可汴京百姓却不怎么害怕官员,更遑论这些密谍。

苏央脑门青筋狂跳。

“指挥!”

斜对面一个密谍喊道,见苏央看过来,就侧身指指身后的一家酒楼。

苏央沉肩,当面的百姓正在踮脚看热闹,就被这一下撞的往后退。

“撞你娘!滚!”

“哎!别挤老娘,凶都挤掉了!”

“谁抓耶耶的下面!”

趁着混乱的好时机,苏央带着十余密谍狼狈的逃了出来。仔细一看,个个都狼狈不堪,仿佛刚从一支大军的围剿下逃了出来。

“方才问过掌柜,说是有两人去了楼上,其中一人长的有些像。”

“看,公主也回来了。”有人在后面喊,苏央回身,只能看到一片人头。

“上去看看。”

他带着人进了酒楼,把牌子递过去,掌柜麻溜的道:“只要不拆了酒楼,随意。”

苏央指指楼上,两个手下摸了上去。

二楼的房间里,杨略站在窗前,仔细看着左前方。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回身看了一眼。

脚步声听似寻常,却带着谨慎。

而且是冲着这边来的。

“来了!”何聪激动的指着外面。

门外,有人止步。

杀机毕露!

第281章 汴京之会 年子悦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喊声嘈杂,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熟悉的百姓,熟悉的呼喊,熟悉的气息……

这是汴京,她生长的地方。

“记得五岁时,我听说外面热闹,便央求父亲带我出宫。那时我想,宫外会是什么样,应当是许多宫殿吧!还有许多人,和宫中一般……”

到了这里,张菁就彻底放松了,不再担心年子悦的安全问题,她莞尔道:“陛下想必是不肯吧。”

“父亲开始不答应,我便偷偷把他的书给藏起来,随后看着他四处寻找却找不到,我就笑,父亲就答应了。”

一个五岁的女娃娃,偷偷的把父亲的书藏起来,那模样想来就可爱。

而年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年子悦的身边人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大家配合着这对南周最高贵的父女演戏罢了。

“我一路倍感期待,到了宫外,只看到了人。好些人,南来北往,叫卖声一下就冲进了耳中,我有些慌,却有些期待。”

她看着外面,笑了起来,“父亲带着我去逛了街市,给我买了吃食,还看了把戏,看了相扑……我很快活。。”

大了之后,年子悦的美渐渐传播开来。她再也没法轻易出宫了, 加之年胥政事越来越多,这等快活的日子越来越难得。

前方, 杨玄在马背上也在看着四周。

果然繁华!

若说长安是雄伟, 那汴京就是繁华。

那些百姓穿着比长安百姓更好, 笑容也更多。

但依旧能看到衣不蔽体者,也能看到豪奢者。

王老二已经陶醉了, “好多吃的,老贼,你看, 那些吃的大唐从未见过。”

老贼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从未见到过如汴京般繁华的城市,也有些惊讶。

“看看那些女子,啧啧!妩媚。”

乌达也在看,老贼问道:“乌达觉着如何?”

乌达说道:“我在想, 若是一千骑可能破了这座繁茂的城池。”

老贼摇头, “莫要轻看了南周。”

乌达说道:“草原上越是苦寒穷困的地方, 就越出勇士。”

这话杨玄听着, 不禁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个世界。

在热兵器出现之前,草原上总是能孕育出许多令人胆寒的部族,这个被灭了,下一个又会踩着他们的尸骸站起来,更为强大。

二楼。

杨略指指房门,何聪心领神会的摸出了短刀。

叩叩叩!

有人叩门。

“何事?”何聪缓缓走向房门,轻声问道。

门外男子说道:“客人可要女伎?”

汴京的女妓和女伎很多, 主要是在青楼中, 那是固定场所营业。

而有些女妓和女伎就看中了一个没有被发掘的市场……外卖。

于是她们在酒楼和逆旅中转悠, 主动把服务送到客人身边。

外面脚步声沙沙,仿佛是有几个女人在期待的看着房门, 等着豪客开口留下自己。

何聪看向杨略。

杨略看了一眼窗外, 使团正在过来。

他点头。

何聪说道:“进来。”

房门缓缓而动, 一双眸子透过渐渐扩大的门缝看向房间中。

杨略就站在窗户边, 却是背身而立,看不清长相。

另一人呢?

房门开, 一个男子冲了进来。

门侧, 短刀挥动。

男子身形闪动,避开了一刀。

何聪没管他,而是冲着第二个男子挥刀。

门外,有密谍冲着楼下招手。

门内,那个男子逼近了杨略的身后, 毫不犹豫的一刀捅去,目标是杨略的大腿。

大腿中刀,就算是再凶悍的人也无法逃脱情人司密谍的追索。

杨略反手拍了一巴掌。

呯!

这一巴掌直接拍断了他的脖颈。

第三个男子冲了进来,迎面就是一个飞掠而来的身影。他下意识的挥刀。

何聪此刻也重创了自己的对手,说道:“走!”

使团正在接近。

杨略近乎于贪婪的看着左侧,“再等等!”

两个男子持刀冲了进来。

“杀!”

低喝声中,何聪和他们斗作一团。

苏央飞掠上来,十余手下紧紧跟随。

“外面人多!”何聪一打二,看似僵持,可外面脚步声渐渐逼近,他觉得必须要走了。

杨略蹙眉,他已经看到了马背上的人影,但看不真切。

“杀了!”

门外,苏央低喝。

房间里施展不开,一次最多能进三人,否则就是同室操戈。

这次三个人都扑向了杨略。

杨玄回身,拳头迎向了长刀。

呯呯呯!

听到这个声音,何聪下意识的躲避在两个对手的侧面,为此险些挨了一刀。

三把长刀崩碎,碎屑呼啸着飞溅而去。

室内的五人惨嚎了起来。

“是公主来了。”

外面一阵欢呼。

南阳公主年子悦,南周珍宝。

门外,苏央知晓对手凶悍,说道:“弓箭手!”

既然面对面无法解决,那么就用弓箭来说话。

杨略看了外面一眼,判断使团的距离,随后身形闪动,飞掠出去。

三个弓箭手刚拿出长弓,苏央的警告就来了。

“小心!”

杨略夺过一把长刀,刀光闪烁间,二楼成了屠宰场。

“闪避。”苏央喊道。

可今日他们并未准备专用的衣裳,无法藏匿行踪。

飞镖攒射,在刀光前被弹飞,苏央差点被波及。

他厉喝一声,脚下一顿,人就从紧贴着栏杆平飞而至,弃刀不用,而是一掌拍去。

另一个密谍咬牙从后面挥舞长刀。

一人腾空跃起,头下脚上,一拳径直轰向杨略的头顶。

三面夹击!

“看,公主的马车!”

外面有人在喊。

杨略没有抬头,一拳就这么轰了上去。

另一只手反手拍打,就像是拍苍蝇般的,把身后的密谍拍飞。

苏央的那一掌此刻到了。

那伙悍匪在南周犯下了滔天罪行,若是能格杀了悍匪匪首,那功劳估摸着能直接递到宫中去。

机会!

呯!

头顶的密谍被一拳击飞,冲向屋顶。

杨略的身体向后拱起,苏央的一掌拍来。

势尽。

再不能近一寸。

腹部就在眼前。

苏央内息一吐。

杨略的身体猛的笔直,小腹主动撞上了他的手。

呯!

苏央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手中传来,他整个人就这么倒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看到匪首冲进了房间里。

他为何要再度进去?

这个疑惑还在脑海中,苏央就撞到了墙壁。

外面,使团接近了。

前方围观的人太多,路被堵住了。杨玄被挤到了马车侧面。

“南周百姓这般热情吗?”杨玄有些沾沾自喜。

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年子悦的声音传来,“使者每年都有。”

“都是老朽吧。”

怎如我这等年少。

“公主!”前方爆发出了欢呼声。

老贼低声道:“郎君,都是看公主的。”

车里噗嗤一声就笑了。

咳咳!

杨玄说道:“你往日就不出来与民同乐?”

“你觉着能吗?”年子悦也想,但知晓不可能。

“为何不能?戴着羃?就是了。”杨玄说道:“你在长安……罢了。”

年子悦偷偷溜出去的事儿不能说。

年子悦低声道:“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到了这里就需要仰仗年子悦的影响力,渣男此刻无比热情,“有事只管说话,若是想偷偷溜出来,我等着。”

公主何等的尊贵,岂能和你联袂游荡汴京。不知晓二人早已夜游过长安城的张菁冷笑,“杨正使脸皮真厚。”

“呵呵!”使者必须要脸皮厚,杨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张菁看着老贼,“贵仆那日说是奄奄一息,可转瞬出了南疆,便生龙活虎,路上还抓了两个蟊贼,一番割肉,看着兴高采烈,满面红光,可见杨正使医术了得,竟然能起死回生。”

呵呵!

杨玄淡淡的道:“杨某的医术倒是有些。”

年子悦好奇的问道:“师承于谁?”

公主啊!他是哄你的!

张菁黑着脸。

杨玄认真的道:“邙山神医。”

“竟然如此吗?”

年子悦颇为好奇。

张菁黑着脸,“邙山记得是坟山吧?”

“大隐隐于市,神医就隐居于邙山。”

“鬼市?”张菁讥讽道……在这一路她多次被杨玄气得想吐血,此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竟然也知晓?”

前方的酒楼上,杨略看到了杨玄。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外面脚步声再度嘈杂,何聪喊道:“他们带来了长枪。”

杨略喝道:“走!”

他冲出去,正好一个密谍冲上来,被杨略一把抓住脊背,竟然浑身内息都被禁锢住了。

杨略把密谍往上一丢,接着身形跟着冲上去。

“汴京不但繁华,你看看,那么多百姓围观,可却无人犯事,长安可能如此?”张菁今日开启了毒舌。

年子悦也捂嘴笑着补刀:“汴京连宰相出行都是大大方方的,没有贼人。”

轰!

话音未落,右侧的酒楼楼顶轰然作响,接着瓦片横飞,木屑飞溅。

一个身影冲了出来,飞掠到了前方,吧唧落地。

接着一个人从缺口处冲天而起,杨玄抬头,不禁呆了。

杨略!

杨略在空中看了他一眼,随即飞掠而去。

紧接着是何聪。

杨玄呆呆的看着他们远去。

眼眶发热。

“抓贼人!”

那些维持秩序的军士爆发一声喊,分出一批人去抓贼。

张菁刚夸赞汴京治安好,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所以没发现杨玄神色异样。

年子悦恼火的道:“定然是故意的。”

少女撒娇的话,却不知最贴近事实。

老贼跃跃欲试,“郎君,要不咱们帮个忙?”

这是想打脸南周官方。

杨玄摇头,正色道:“咱们是使团,带着友谊而来。”

张菁冷笑,心想我信你才见鬼。

“公主!”

一队人马赶来,却是年胥派来迎接女儿的。

年子悦坐在车里,低声道:“保重。”

杨玄说道:“你也一样。”

车帘掀开,年子悦看了杨玄一眼,随即车帘落下。

马车被护送着往皇城去了。

一个官员在几名小吏的陪同下走来,行礼,“五房提点费骆,见过贵使。”

南周官职和大唐有区别,大唐的六部职权分明,而南周却把六部的职责打散了,六部本身负责一部分,中书五房又负责一部分,堪称是吃饱撑的。

五房提点,堪称是权重,费骆不过三十余岁,看来也是南周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场新星。

“大唐使者杨玄,见过费提点。”

杨玄下马。

“贵使远来,还请跟随老夫前去歇息。”

“请。”

“请。”

杨玄此刻满脑子都是杨略,想着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何。

想来想去,唯有一个理由,杨略听闻他前来,想见见他。

从出了元州开始,二人再也没见过面,只是通过隼鸟传信,知晓彼此的情况。

……

杨略带着何聪几下就隐入了汴京城中。

汴京庞大,而且还有底下洞穴,想抓两个存心想躲藏的高手,那便是海底捞针。

二人早已准备了住所,进去后,何聪说道:“郎君看着越发的威武了。”

杨略点头,脑海里浮现了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

两张脸渐渐合二为一。

“我对不住陛下。”杨略想到自己在杨玄十岁后就遁入南周,让他饱受磋磨,不禁心疼不已,也自责不已。

“郎君说过此事,说若是没有那一番磋磨,也没有今日的他。郎君还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杨略靠在门边,轻声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郎君果然是陛下血脉,聪慧的令人不敢置信。”

他突然一怔,“对了,先前郎君和马车里的人交谈,是谁?”

“是那位南周珍宝。”何聪得意的道:“郎君英武俊美,以后定然能寻个美人为妻。”

杨略摇头,“美有何益?郎君的正妻,当母仪天下。”

“那南周珍宝呢?”

“最多给个嫔妃,让郎君解闷罢了。”

……

宫中,年胥早早把政事丢下。

当看到年子悦疾步走来时,他不禁红了眼眶,“子悦,让你受苦了。”

“父亲!”

年子悦跪下行大礼。

“快起来。”

父女相见,年胥嘘寒问暖。

“长安各处都好,大唐那边也不管,想吃什么和他们要,自己去采买也成。”

“这点度量大唐还是有的,否则为父怎肯让你去长安。”

年胥看着越发出色的女儿,不禁欢喜的道:“先去沐浴歇息,回头一起用饭。”

等女儿走后,张菁上前。

“子悦在长安可曾被欺负?”

“未曾。”

“可曾被男子骚扰?”

年胥自然不会让掌心之宝嫁给南周之外的人。

“未曾。”

“可曾与谁亲近?”

张菁默然。

年胥缓缓抬头。

“谁?”

“使团正使……杨玄。”

年胥的脸红了起来,却是恼火。

有人进来请示。

“陛下,大唐使团来了,宴请要何等规制?”

“最低等!”

第282章 以武会友 使团驻地靠近皇宫,杨玄和随行官吏们竟然得了一个豪华大宅子。

两百军士被安排在另一处。

“这二十余人……”费骆指指乌达和护卫们。

杨玄说道:“出门在外总得带着些人手……听闻汴京繁华,杨某采买些东西总得有人拎着。”

费骆问道:“他们是……”

军士是万万不能留在这里的。

“服侍我的。”

“贵使要二十余人服侍?”

“是啊!洗澡得五人,更衣得两人,吃饭得三人,还有两个厨子,一个修脚的,两个梳头发的……”

“贵使且住。”

费骆直接崩溃。

跟我斗!

出了宅子,小吏不满的道:“费提点,那杨玄满嘴谎言,咱们就该强硬些。”

费骆淡淡的道:“此刻强硬,等质子去了长安,他们有的是法子报复回来。。”

小吏愕然,良久,跺脚道:“这便是握住了咱们的卵,一捏就疼啊!”

“粗俗!”费骆呵斥,但许久后却幽幽道:“说的真好。”

所以杨玄住在豪华大宅子里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甚至一进来就泡了个澡。

“出去!”

外面传来了王老二的呵斥。

“老二,何事?”杨玄靠在木桶边,许久未曾泡澡,爽的直抽抽。

不是他不想泡,路上那些驿站也能烧水,可木桶里一层泥垢,别说是泡澡,连洗个澡都不敢下去,只有冲澡。

“郎君, 他们送来了两个女人,说是服侍郎君。我想郎君从不近女色, 就赶走了。”

杨玄很欣慰, “干得好。”

王老二憋了许久, “好漂亮。”

杨玄:“……”

他心中有些不得劲,随即安慰自己……老二的审美观有问题, 那两个所谓的美女,定然是奇丑无比。

泡个澡,出来浑身舒坦。

“郎君该带着章四娘来的。”老贼觉得出门没个人服侍不像话, 他们上手郎君又不乐意。

“没必要。”杨玄觉得自己渐渐适应了尊贵的身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我原先是个淳朴的人啊!

如今却渐渐腐败了。

不像话!

秦简等人也泡了个澡,人人精神焕发。

“听闻汴京女伎多,还能上门。”程然一脸正色, “老夫只是想弄几个女伎给杨正使解闷, 就歌舞。”

呵呵!

这个老蛇皮, 这一路憋狠了, 此刻看着眼珠子中都是春意。

人型春药就是他。

“不妥。”秦简冷着脸,“不可丢了大唐脸面。”

老秦不错。

“不过……杨正使一路辛劳。”秦简话锋一转,“咱们此行还剩了不少钱吧!老夫看就该让使者松散松散。”

众人齐齐看向杨玄。

一群老蛇皮,想用公款来嫖。

朱雀开口,“小玄子,问问有没有发票。”

哎!

我堕落了。

杨玄惆怅的想着。

南周那边来人了。

“晚些宫中备下酒宴,请贵使出席。”

老蛇皮们瞬间就把春意压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见面, 必须要慎重。”秦简挠头, “咱们此行是扬威而来, 南周这边也知晓,如此, 这宴请就值得商榷……”

他看着杨玄, 眼中竟然多了些焦虑, “此次是试探, 还是决战?”

试探就是双方先碰个头,隐晦的用双方的底线来暗战。

而决战就是火力全开……就是开吵。

杨玄觉得这等使者最该是妇人来做, 叉着腰, 手往前差不多戳到对手的脸上,唾沫星子喷的无人敢接近。

但,秦简好像太焦虑了些。

“老秦。”

“老秦。”

“啊!”秦简抬头。

显得有些惊愕。

“没事吧?”

“没事。”

晚些散去,杨玄在想着秦简这一路的不对劲。

刚出长安时还好,到了南疆后, 秦简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一路嘀咕着南周会如何刁难使团。

比妇人还唠叨。

“杨正使。”

程然求见。

“何事?”杨玄准备打个盹,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正使,下官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看着这张老脸,杨玄直接顶回去,“那就别说。”

程然干笑一下,“不瞒使者,此次为了能加入使团,下官给了上面好处,还托了不少人情,这才成功。”

“图什么?”杨玄问道。

程然叹息,“鸿胪寺中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有资历。别的地方一个职位做久了就是资历,可鸿胪寺不同,必须得有外事资历,而出使是重中之重。”

“能升官?”

“出使一次便是一次机会,就算是此次不能升官,下次定然能。”

“你说这些作甚?”

“下官想说……礼部也是如此。”

程然拱手告退。

杨玄坐在那里发呆。

他知晓出使是个香饽饽,但想不到下面的人为此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按照程然的说法,为了加入使团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还只是使团内部官员的位置。

那么……副使秦简呢?

……

这怎么和赌博似的?

杨玄想了许久。

“正使。”

秦简等人来了。

“请正使更衣。”

“好!”

杨玄从秦简的身上感受到了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息。

他起身,看看众人。

“我要更衣。”

这不是拉撒,而是真正的换衣裳,换上使者的衣裳。

“是。”

众人嘴里说是,却不肯避开。

娘的!

看着一个爷们儿宽衣解带很有趣?

换了正使的衣裳,在众人的簇拥下,杨玄走出了宅子。

费骆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使者一表人才。”

“小玄子,他在讥讽你。”朱雀说道。

“费提点,请。”

秦简跟在杨玄身侧,低声道:“正使注意,从此刻开始,就开始了。”

这话听着费劲,但杨玄听懂了。

从此刻起!

两国之间的交锋就开始了。

使者此刻便是大唐的化身,使者失败,便是大唐失败。

使者受辱,便是大唐受辱。

难怪那些使者一旦失败,宁可横刀自刎,也不愿回国。

宁死不屈的故事发生最多的便是在使者的身上。

一人,当一国!

杨玄觉得肩膀沉重了许多。

原来。

这才是使者吗?

杨玄放松了些,微笑道:“老秦。”

“在。”

“你这一路神神叨叨的,紧张的无以复加,为何?”

秦简昂首挺胸,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难道是为了副使之职,把家当都拿去行贿了?”

秦简脸颊抽搐,觉得这位正使真的不当人子。

“没有。”

“那是为何?”

“能不问吗?”

“你不说,我就一直好奇,我一直好奇,就会分心。我一分心,就容易被南周人找到破绽,所以,你说吧!”

“您这般无耻,北疆人知晓吗?”

“不,北疆最喜欢的便是我这等直爽的好汉子。”

好汉子这个词真的没法用了。

秦简轻叹。

“老夫的儿子和一女子两情相悦。”

特么的!

这是私定终身啊!

想到自己和周宁的遭遇,杨玄有些羡慕那对野鸳鸯。

“女家不简单。”

门不当,户不对。

“那就另外寻一个。”杨玄想到了周氏,自己和周氏之间也是如此,男方地位低下,女方豪门。

“犬子宁可死。”

“好感人的情义。”

这等不知晓体恤老父的,那就让他去死吧!

“若是能成亲,女方能帮衬犬子。”

呃!

“小玄子,这便是软饭男。”

“正使可是想说男儿该顶天立地,不倚仗女人?”

“你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哎!可那小娘子也为了犬子要死要活的,女家那边被折腾的不轻,否则老夫就算是打折了犬子的腿,也不会厚颜攀亲。”

可怜的老秦。

“和出使有关系?”

“此次若是能成功,老夫回去就能升职。”

“侍郎?”

“对。”

“女方……”

“能谈亲事。”

“可怜。”

“正使……”

“可怜天下父母心。”

秦简默然。

一种感动在心中流转。

杨玄却在想着秦简此人。

礼部不能小觑……在许多时候,特别是在帝位兴替的时候,礼部的作用很大。

礼部侍郎……

是重臣预备役。

杨玄侧脸看着秦简。

“老秦。”

“正使。”

“安心!”

这安慰让秦简心中微暖。

正使虽说年轻,但却有情有义。

一路进了皇城。

两侧,威武高大的侍卫们手持亮闪闪的兵器列阵以待,看着很是威严。

“贵使,如何?”费骆微笑问道。

秦简低声道:“这是南周皇城中的侍卫,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个子都有要求……”

杨玄一看,果然每个侍卫的个子几乎都一样。

关键是很高,比他还高一些。

“这些侍卫被称为人样子。”秦简很称职的在介绍情况。

杨玄微笑道:“可能杀敌?”

特娘的!

这是外事场合,说杀敌,合适吗?

南周重文,随行的几个官员听到这话,眼中竟然多了鄙夷之色。

“赳赳武夫!”有人低声笑道。

这是赤果果的蔑视!

让杨玄想到了南周以文制武的国策。

进了大殿,数十官员已经在座了。

“见过贵使。”

为首的官员看着颇为风度翩翩。

费骆介绍,“此乃参知政事,彭靖彭相公。”

杨玄拱手,“见过彭相公。”

彭靖颔首,“贵使远来辛苦,请坐。”

少顷,有乐声悦耳。

“陛下到。”

南周皇帝年胥出场了。

杨玄率众人起身行礼。

年胥微微一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年胥颇为俊美,配以黝黑的胡须,出门被人看到,多半会赞一句:好一个美大叔。

难怪能生出年子悦这等绝色女儿来。

“贵使。”

年胥坐下,问道:“大唐皇帝身子如何?”

这个礼仪在路上秦简和程然就说过,杨玄轻车熟路的起身说道:“陛下身子康健。”

年胥颔首,随即酒宴开始。

酒菜很丰盛。

杨玄觉得很是美味,但抬头看到秦简对自己微微摇头,心中不禁一怔。

什么意思?

秦简把筷子轻轻搁在案几上。

这是暗号。

说明南周招待不周。

这等饭菜还招待不周?

南周的日子究竟有多奢靡?

杨玄不得而知,但凭着这一顿让他满意的不能再满意的酒宴,就能窥见一斑。

果然是最有钱的地方。

酒过三巡。

彭靖放下筷子,用绸缎做的手帕轻轻擦拭嘴角,含笑道:“贵使。”

正菜来了。

杨玄微笑,“彭相公可有指教?”

秦简微微眯眼,来之前他说过,南周会用文采来打击使团,所以今日就要靠大伙儿集思广益了。

因为目的地是南周,所以能加入使团的,基本上文采都不差。

但南周文采天下第一,并非浪得虚名。

若是败了,回去也得灰头土脸。

所以,秦简打起精神,给众人一个眼色。

诗兴呢?

都给老夫打起来!

众人坐直了身体。

彭靖微笑道:“贵使远来,共叙两国友谊,值此良辰,怎能虚度?”

来了。

大殿侧面的角落里,年儒和沈重站在阴影中。

年儒低声道:“确定?”

沈重说道:“都打听过了,确定并无好手。”

彭靖继续说道:“往日酒宴多有相扑助兴,可今日乃是佳朋远来,相扑却难入方家之眼。”

老鬼想做什么?

杨玄眯着眼。

仿佛在倾听。

“大唐以武立国,令四邻震动。主随客便,殿中的侍卫贵使可随便点一人,再请贵使出一人,两边切磋一番,也算是亲近之意,贵使以为如何?”

卧槽!

南周不该是用文采来碾压使团吗?

不该是最忌惮大唐的武力吗?

使团随行的官员中多是文采出众者。

这特娘的……

竟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个南周!

好一个彭靖!

秦简心中一冷,刚想起身拒绝,可杨玄却淡淡道:“就怕伤了和气。”

秦简看了杨玄一眼,微微摇头,示意这等丢人的事儿由他这个副使来,如此使团还能保持体面。

彭靖笑道:“点到为止。”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你使团不是要来立威吗?

那我先用一场比试压下你大唐的威风。

这手段宛如天外飞仙,令人意外之极。

好手段!

连程然都不得不为这一招暗赞不已,随即心中发愁。

“贵使?”彭靖微笑。

杨玄看看那些侍卫。

秦简知晓,这些侍卫定然是好手,使团中张若算是武力值高的,但不一定是对手。

一旦败了……

以武立国的大唐,颜面无存!

杨玄随手指了一个,“就他看着顺眼。”

那个侍卫拱手,眼中多了得意,“请指教。”

杨玄看看使团成员。

张若昂首,哪怕没把握,依旧义无反顾!

这昂扬之气令南周君臣都微微蹙眉。

武人如此桀骜,难怪大唐能横行多年。

杨玄目光缓缓转动。

角落里,年儒问道:“谁最强?”

“我们的人打听过,使团内部就张若最强,杨玄据闻也颇为出色,不过只是战阵厮杀,这是比试修为。”

“干得好!”

杨玄笑道:“既然南周出了侍卫,我也不好令张若出手。正好我有几个不成器的随从,老二!”

看着傻乎乎的王老二在最角落里猛吃,闻言抬头,满嘴流油。

“哦!”

……

感谢“正版风随行”的盟主打赏。

感谢“惜缘传说”的盟主打赏。

第283章 点到为止(为‘庞煌\’加更1) 年胥登基后,一直在琢磨着这个南周。多番筹谋,多番了解。了解的越多就越心惊。

官员越来越多,而且待遇超好,每年只是给官员们的钱粮就是一笔能令他心跳能停止的数目。即便是如此,官员的数目每年依旧再不断增长中。

第二便是兵员。有大唐这个强邻,南周不得不维系一支数目庞大的军队。这只军队的战斗力他也不得而知……宰相说们很是强悍,但他觉得这话应当打五折来听。

兵员多了,每年耗费的钱粮更是多不胜数。

每年还得给许多人赏赐,这是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原先是示好和拉拢人心,可后来却演变成了一种制度,后续帝王想停都挺不下来。。

南周富庶,可即便是如此,这些年下来也越来越艰难。

他知晓,若是不变革,南周必然死路一条。

所以他动手了。

以宰相孙石和枢密使韩壁为首的新政派粉墨登场,年胥全力支持,要什么给什么,甚至为他们的新政背书。

但反对者众多,反对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在年胥的眼中就一条:新政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不管是田地还是什么,南周的各种资源多集中在权贵高官豪绅的手中,百姓的日子越发困顿。

目下看来还好,可去年发生了几起因百姓不堪重负而引发的叛乱,让年胥革新之心越发的坚定了。

要想富国强兵,就必须革新。

但在革新的过程中,必然会损及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势力更为庞大,让年胥也颇为头痛。

譬如说今日主持宴请的彭靖, 便是反对派中的头面人物。

这也是一次较量,若是能压下大唐使团的气焰, 反对派名声大振。而相应的, 新政派就会黯然失色。

比武是彭靖精心为大唐使团准备的坑。

历来大唐使者来到汴京, 朝中准备的手段都是文采,用文采去击溃野蛮, 这是文臣们的矜持。

可彭靖却反其道而行之。

年胥听到这个主意时,都不禁为之击节叫好。

同时心情也颇为复杂。

彭靖这等才华,若是用在新政上, 会是何等的如虎添翼。

年胥目光转动,看到角落里年儒和沈重在低声说话。

“那人是谁?”年儒问道。

“王老二,杨玄的侍从。”沈重这一路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实力如何?”

“有些修为,不过人有些傻。”

“傻子吗?”

“对,整日就知晓吃, 没见那张嘴停过。”

看着王老二心满意足的模样, 南周君臣都笑了。

你就不能等会再吃?杨玄满头黑线, “来,和这人比试一番。”

“哦!”

王老二还不忘舔舔手指头上的肉屑和汁水, 这才起身。

秦简知晓王老二有修为, 但有多少?

不如派老贼更好。

至少老贼卖相更像是好手。

后宫之中, 皇后和年子悦在说着别后的情况。

“长安虽说没有汴京繁华, 不过却另有一番景致, 雄浑大气。”

“是吗?”皇后怜爱的看着女儿, “不过难及我汴京。”

一个内侍进来,“皇后,前面宴请开始了。”

“那我们也该用饭了。”皇后微微一笑。

年子悦问道:“两边如何了?”

内侍说道:“彭相说是比试,那边答应了。”

皇后笑道:“彭靖足智多谋,今日他来主持,大唐使团讨不了好。”

“子悦?”皇后见女儿有些发呆, 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可是累了?”

年子悦摇头,犹豫了一下,“母亲。”

“嗯?”

“莫要小觑了杨玄。”

“杨玄是谁?”

“大唐使者。”

“哦!此事让相公们去操心吧!咱们娘俩先用饭。”

“真的莫要小觑了他!”

“知道了!彭相手段高超, 担心什么?”

……

殿内腾出了一块空地。

侍卫走到中间,冲着年胥行礼。

年胥微笑:“点到为止。”

王老二来了, 一个嗝打的众人掩嘴轻笑。

特娘的!

回头饿一顿!

杨玄恼火的想。

王老二拱手, “郎君。”

杨玄淡淡的道:“点到为止。”

老贼干咳一声。

觉得胸口有些痛。

彭靖看向杨玄, “贵使, 可好了吗?”

杨玄看了一眼满嘴油光的王老二, 说道:“随时。”

这时候没有退缩的余地,哪怕是死在那里,也得咬牙说随便你!

这便是出使的意义。

你要说什么……大唐强烈呵斥南周干涉南疆叛乱,那没卵用,大伙儿还是踏踏实实的用手段来决一高下更实在。

嘴炮能解决问题,那是因为说话那人的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国家!

但在许多时候,弱国唯一的武器也只能是嘴炮。动手就是自取灭亡。

这便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众人放下筷子,有人还笑道:“臣这里有了一首诗。”

年胥一看,却是诗才了得的臣子,就说道:“且晚些吧。”

二人各自后退。

距离三步。

殿内宫可供腾挪的地方不多,所以这一次较量将会是短促而激烈的。

侍卫微笑看着王老二,“请!”

王老二看着他,一脸看白痴般的模样,“来啊!”

噗嗤!

这傻乎乎的劲头逗笑了一个南周官员。

年胥也不禁莞尔。

他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微微一笑,冲着年胥举杯,“希望陛下能有个好心情。”

年胥举杯,“当然。”

风!

骤然而起!

侍卫不见如何动作,人已经到了王老二身前。

五指张开,筋骨迸发,恍若鹰爪。

秦简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幕,恨不能上去一巴掌拍死侍卫。

王老二的身体猛的往后倒下。

九十度角。

一个不算忧郁的角度。

叫做铁板桥。

劲风从身体上方掠过。

侍卫身体冲过来,脚往下踩去。

这一连串动作堪称是迅若惊雷,让人目不暇接。

是好手!

秦简面色铁青,看了彭靖一眼。

彭靖抚须微笑,微微颔首,风度之佳,令人心生好感。

这是他一手安排的手段, 侍卫是侍卫中的佼佼者, 堪称好手。当然,他也想过请那等绝顶好手出手, 但被年胥否决了。

若是那等好手出面,这不是较量,而是欺骗!

这一点年胥比他更清楚。

但。

也足够了!

秦简心中焦躁,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正拿着一条鸭舌在啃。鸭舌没啥肉,要的就是那股味道。他嫌弃麻烦,干脆整条丢进嘴里大嚼,把嚼不烂的骨头吐出来。

“粗俗!”

有人低声道。

劲风突然拂过。

王老二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来了个侧翻。

铁板桥一侧转,侍卫的脚落空。

王老二单手在地上一撑,人就反身腾跃而起。

半空中,二人面对面。

王老二伸出右手,手指头上还闪烁着油脂的光。

右手成拳!

呯!

两个拳头对上了。

侍卫后退。

王老二欺身而上。

年胥愕然。

第二拳!

呯!

侍卫向后继续退,手在打颤!

杨玄举杯。

第三拳!

侍卫无力招架,眼睁睁的看着王老二的拳头呼啸而来。

拳头停留在他的胸前。

然后轻轻一点。

“点到为止!”

王老二转身。

噗!

一股内息涌进了侍卫的胸口,胸腹震荡中,他开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年胥:“……”

年儒冷冷的道:“这便是你说的普通?”

沈重一路上重点观察着杨玄和秦简等人,至于随从……他真心觉得就那样,“杨玄出身农户之家,他的随从怎地这般犀利?”

年儒轻哼一声,“确定是农户之家?”

“是!”

“古怪!”

这年头要想高手追随你,不是看你多有钱,而是要看出身。你若是出身高贵,哪怕现在落魄,依旧有高手追随,出去谈及出身倍有面子。

你要出身普通,此刻就算是家财万贯,对不住,爷不伺候!

面子最值钱!

这是当年用名望来取士留下的余味……陈国有一阵子就是如此,谁能出仕为官,不是看才能,而是看出身。

今年要推举几个人才去州里,或是去朝中,地方就把本地所谓的人才聚拢。

开始比试……

家祖文旭公,当年曾做过某大儒的弟子。

家父某某某,曾为某县县令。

我家出身某地郡望,当年祖上曾阔过。

我家……

最后,出身最牛逼的中选。

这便是阶级固化,等教育渐渐铺开后,这才渐渐烟消云散。

杨玄不过是一农户,怎地会有高手追随?

年儒轻叹,“是个傻子!”

沈重低头,“下官错了。”

傻子自然不在乎主人什么出身。

“还是个贪吃的傻子。”年儒苦笑。

那边,王老二回来,行礼。

杨玄起身,举杯。

“陛下看着红光满面,定然心情愉悦之极,为此,值得共饮一杯。”

年胥微笑道:“贵使,请。”

双方一饮而尽。

彭靖微笑不变,“贵使这随从……”

这是试探之意。

杨玄笑道:“就是在家中打杂的,劈柴什么都干。”

有人冷笑。

这等好手就该好吃好喝的供着,要动手的时候才好出力。

王老二坐下,“我每日都劈柴。”

众人:“……”

这傻子一看说的就是真话。

杨玄笑道:“陛下的侍卫实力不错,外臣不敢轻慢,得罪了。”

年胥的城府自然无需说,但依旧被这话刺激的眼皮子跳了几下。

如意算盘被打破,如今还被大唐使者暗自羞辱了一番。

年胥看了彭靖一眼。

彭靖微笑着,心中却格外恼火。

若是不能扳回局面,明日新政派就会弹劾他。

秦简此刻才从狂喜中清醒,他用力捏了大腿一下,差点发出猪叫声。

竟然赢了?

那个憨傻的小子,被杨正使整日嫌弃的小子,修为竟然这般了得?

我滴神啊!

使团立功了!

彭靖脑海中转悠着各种主意,“听闻使者乃是悍将?”

年胥干咳一声,“饮酒。”

年儒低声道:“彭相这是想试试杨玄,你觉着如何?”

沈重面色凝重,“一个随从如此,杨玄本人的修为下官却不好判断。”

年儒摇头,“今日脸都丢光了,彭靖还想捞回来,这不是为国事着想,更多是想着个人名利。果然,孙石说得对,反对新政的理由万千条,归纳为一条即可。”

他缓缓说道:“别碰我的好处!”

后宫之中,皇后和年子悦刚吃完饭,母女二人在殿前散步。

长安依旧有些冷,汴京却温暖宜人。

“你父亲为了你的亲事琢磨过不少年轻人,有权贵之家的,有高官之家的,看来看去,说我南周年轻俊彦多如繁星,却不好选了。”

“是吗?”年子悦不置可否。

皇后看了她一眼,“我南周年轻俊彦文采出众,风度翩翩。子悦你在长安,可曾见过这等年轻人?”

年子悦随口道;“此次的使者也算是吧!”

“哦!”

皇后笑了笑,“大唐的年轻人喜好舞刀弄枪,桀骜不驯,非女子良配。”

年子悦笑了笑,“是啊!”

皇后知晓女儿有些心不在焉,“就说彭相家中的小子,文采出众,更是足智多谋,不说多,若是有彭相五成,便是你的良配。”

母女二人一番话弯弯转转,最终却是为了推出彭靖的儿子。

“我不知道那人。”年子悦在长安待了不少时日,对汴京最近的情况不了解。

皇后笑道:“彭相乃是新晋,不过手段高超,此次大唐使团来兴师问罪,皇帝便是令他来筹谋主持。虽说他反对新政,可才华却出众,不可不用。”

“是吗?”

年子悦不禁想到了杨玄。

彭靖既然这般老谋深算,他可能抵御?

“彭相家的小子读书上进,准备参加今年的科举,都说是必过的。一旦过了便是鱼跃龙门。”

年子悦听的头痛,想寻个借口,正好看到有内侍过来,“母亲,这是寻你有事,我先回去了。”

“你啊你!”皇后自然知晓她这是想避开自己的念叨,笑道:“回头你父亲也会和你说。”

内侍近前,“宴请已经结束了,陛下正在过来。”

“哦!”皇后问道:“两边如何?”

年子悦止步,背身听着。

内侍说道:“彭相邀使者出人较量,使者出了个傻子。”

那是王老二……年子悦想了想,对王老二的印象就是傻乎乎的。

“如何?”皇后问道。

“败了。”

“谁?”

“咱们。”

年子悦悄然而去。

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了些许喜悦来。

第284章 再度见面 夜晚,汴京依旧灯火辉煌。

酒楼,青楼最是热闹,那些小摊小贩多不胜数,到处都是他们的叫卖声。

街上人流如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享受着这不眠之夜。

杨略和何聪也在人流之中。

“郎君就住在皇城外不远处,不过周围有情人司的人在看守,还有些军士。”何聪刚去打探了消息。

“出使的缘由可打探清楚了吗?”杨略问道。

“打听到了,说是南周暗中支持南疆叛军。”

“常事,为此派出使团,可见那人昏聩。”

“若是以往,大军就该在南周边境囤积,如若不给个交代,径直打进去就是了。。”

能动手绝不哔哔。

这是大唐以往的作风。

但现在明显改变了许多。

杨略冷冷的道:“狗崽子依旧是狗崽子,当初在陛下面前装的良善,可陛下却说了,此子心机颇深,少了煌煌大气。”

何聪叹道:“陛下神目如电。”

二人一路转过这里,眼前就是皇城。

“应当要出来了。”何聪说道。

说话间,一行人就出了皇城。

“是郎君!”何聪低声道:“边上的应当就是副使。”

杨略在酒楼上只看到了马背上的杨玄,此刻仔细看着他,欣慰的道:“高了,也壮实了。”

何聪笑道:“怡娘厨艺不错。”

杨略眼皮子跳了一下,“她依旧是那模样?”

何聪点头。

杨略问道:“她如何称呼我?”

呃!

何聪干笑着。

杨略骂道:“那个撒泼的女人!”

怡娘提及杨略就是老狗,何聪想着就想笑。

杨略盯着对面,“盯着些。”

“将军你……”

“我准备进去看看。”

“危险。”

“若是被发现了,大不了杀出来。”

杨略指指边上的繁华,狞笑道:“情人司若是不顾及那些百姓的死伤,我便奉陪,把汴京变成修罗场。”

杨玄回到了驻地。

“清理四周。”

刚进宅子他就下达了命令。

乌达领命,老贼说道:“老夫带着你等去!”

杨玄和秦简等人进了大堂。

众人闭口不言。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四处转。

“这里有一人!”

“滚出来!”

“特娘的,还会隐身?老贼!”

“点把火, 浇油,烧死这些不要脸的游魂!”

躲在暗处的密谍被清理出来。

“我等是来帮忙的。”

老贼冷冷的道:“使者所在便是大唐疆土, 不和主人打招呼就来帮忙, 脸呢?”

外交人员入职第一条告诫:不要脸!

密谍们灰溜溜的走了, 大堂外就有两个。

“狗曰的,还会躲, 若非老贼点着火把凑过去,还真发现不了。”张若进来了。

秦简惊讶的道:“近乎于隐身吗?”

杨玄说道:“就是弄些和周围环境接近的衣衫和妆容罢了,真能隐身那还得了?”

“也算是手段, 以后要小心。”程然抚须,“这手段……用途颇多啊!”

众人相对一视。

都暧昧一笑。

男人隐身第一件事儿想干啥?

一群老蛇皮!

老贼进来了,颔首,表示安全。

杨玄屈指叩击案几, 等众人看过来时说道:“今日南周精心准备的手段失败,君臣面子尽失,趁他病,要他命,老秦。”

“在!”

这一声在是秦简这一路最干脆的。

郎君再加把力,就能收服了秦简,以后在礼部也算是有了自己人……老贼坐下, 觉得大业不再是遥遥不可及。

到时候老夫是回去寻常三娘呢,还是去寻个美娇娘?

老贼反手摸摸腰子,心想还得要好生保养一番,要不……回北疆就弄些回春丹来补补?或是郎君说的什么人型海马也不错。

杨玄说道:“明早你就去寻费骆。”

“呵斥?这个老夫熟悉。”秦简自信满满, 恍若绝顶高手。

程然笑道:“挟势凌人,开口大骂都没问题。”

势这个东西看不见, 摸不着, 但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精心准备的手段反噬了自己, 南周君臣的心气被沉重一击, 接下来便要看大唐使团的表演了。

“要有礼有节。”杨玄告诫道。

秦简笑道:“正使放心。”

杨玄颔首。

秦简补充道:“礼部负责外事的官员, 都和市井妇人请教过。”

杨玄:“……”

张若难掩好奇, “敢问秦副使,请教什么?”

“吵架!”

……

稍后, 众人告退。

出门众人就看到王老二在门外吃肉干。

秦简慈眉善目的道:“只管吃,不够回头老夫去买。”

程然说道:“正是, 剩下的钱还多,明日就去买些肉干来。”

王老二抬头看着他们。

眼神惊喜。

这是个憨傻的。

众人笑了笑。

王老二问道:“人头买不?”

秦简:“……”

“就是杀敌的人头。”

这一路都是出使, 回程避开叛军盘踞的地区就是,哪来杀敌的机会?

秦简很是爽快的道:“多少钱一颗?”

“十钱。”

“太少, 老夫给二十钱。”

“说话算数?”

“都听着呢!”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秦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背着手回去,嘟囔道:“二十钱都少了,十钱,良心啊!”

杨玄在大堂里琢磨着接下来的应对,晚些才回了卧室。

刚进卧室,杨玄就觉得脊背猛的一冷,但却不是那等遭遇危机的感觉。

“郎君!”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角落里传来。

“杨略!”

杨略从角落中走出来,仔细看着杨玄,突然跪下,“见过郎君。”

“起来。”杨玄伸手扶他。

二人分开许久,再度见面都有些唏嘘。

“那次镜台追杀你到了何处?”

“当日就被我甩开了,随后一路追杀,止于南周边境。”

杨略的脸上多了些风霜,皱纹也多了些。

“郎君如今如何了?”

“此次在长安,我撇开了贵妃兄妹。”

“干得好!”杨略讥诮的道:“那女人乃不祥之人,当远离。”

“此次出使机会难得,却不知为何轮到了我。”

这事儿杨玄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杨略幽幽的道:“郎君,陛下手段高不可测,兴许还有别的人手留给了郎君,此次便是他们出手相助。”

“那你为何不知?”

杨玄还有个大槽:既然他手段高不可测,为何当初被一杯毒酒就干掉了?你好歹挣扎反抗一下啊!

杨略低声道:“许多时候,最好的保密手段便是不知。那些人都是单独存在,若是反口说郎君乃是陛下血脉,可也得有人信才是。”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年轻人,“伪帝上位,一直在清理宣德帝与武皇的人, 而重中之重却是清理陛下的人。若是其中一人开口, 陛下的布置便会尽皆废掉。”

“能有什么人?”

“我却不知, 宫中可能会有, 朝中左相乃是太子妃的生父,不过左相当年不偏不倚,并未被纳入陛下一脉,所以后续清理时,面对左相的名声,伪帝也不好下手。”

“也就是说,当年左相并未因为自己的女儿是太子妃,而靠拢陛下……靠拢阿耶?”

你总算是改口了……杨略欣慰的道:“是。左相从来都没有立场。”

骑墙!

杨玄一直不解左相陈慎这等智者为何没有被清算,此刻算是明白了。

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太过聪明,不站队。

哪怕是女婿的队他都不站。

加之老谋深算,伪帝也没法下手。

“郎君,我这里为郎君琢磨了些小娘子……”

为了杨玄的亲事,杨略堪称是绞尽脑汁,焦头烂额。

“这个……不必了。”

“郎君不小了。”

“我有了。”

“……”

杨玄见杨略不解,就知晓怡娘并未告知他此事,或是隼鸟近期没有往来。

“谁?”杨略面色严肃,“郎君的亲事关系重大,帮衬不帮衬两说,那女子必须贤淑大气,更得有手段,缺一不可!”

没有手段就镇不住后宫,不够贤淑大气就无法母仪天下!

“周氏女。”

杨略一怔,“周氏?”

“对。”

“当年周氏跟着杨氏是一伙的,都不满陛下。”

可如今陛下的儿子却要娶了周氏女为妻,这特娘的……

一股荒谬感让杨略觉得时空颠倒了,“可是旁支?”

“家主嫡女。”

哦!

杨略伸手捂额,“这是一笔烂账。”

但旋即他又笑了笑,“陛下若是在天有灵,得知此事,怕是会捧腹大笑。”

叫你们不满,这下却把嫡女嫁给了朕的儿子,哈哈哈哈!

他好奇的道:“郎君背景单薄,周氏为何愿意嫁女?”

此事……说来话长啊!

杨玄说道:“周氏女乃是国子监助教。”

“郎君当初进了国子监读书,这……助教和学生?”

“没错。”

郎君当年这般老实的一个人,怎地出了元州就变得如此……如此放得开呢?杨略神色复杂,“郎君好本事。”

杨略最后关切一个问题,“那周氏女手段如何?若是功成,可能镇压后宫?”

杨玄淡淡的道:“我更担心那些女人。”

就在床边的一个包袱中,就有几种好药,从令人腹泻到毒杀人,样样都有。

“杨略,你如今如何?”

“我那里聚拢了数百少年,每日操练。如今把他们放出去四处劫掠,令南周地方头痛不已。”

“可危险?”

“被围剿过数次,不过劫掠地都远离了驻地,所以并未被发现。”

“要小心。”

“郎君放心。”

杨玄看着他,“要不,此次随我归去!”

杨略默然片刻,“我也想,可镜台的人能认出我。”

“让他毁容。”朱雀听了许久,才蹦出这个建议。

“我不怕这个。”杨玄说道:“北疆那边有镜台密谍,不过多在桃县,陈州缺少。”

“小心无大错。”多年的逃亡生涯,让杨略谨慎了许多。

二人默然良久,杨略说道:“郎君如今已经崭露头角,我以为,还是得在北疆才好。”

“我知道。”杨玄早就有了谋划,“北疆才是我的根基。”

“太平,陈州,北疆……以后郎君若是能在桃县登高一呼,讨逆大业可成。”

杨略不能久待,起身告辞。

“南周内部暗流涌动,郎君要小心,别被两边的人利用了。”

杨玄点头,“外面可有麻烦?”

“有些密谍和军士,不过我能避开。”

“不必那么麻烦。”

杨玄走出去,“老贼。”

老贼还没睡,出来问道:“郎君何事?”

王老二也没睡,见他裤带耷拉着,就笑道:“老贼你这是在洗裤裆吗?”

老贼骂道:“洗鸟!”

杨玄说道:“外面那些密谍和军士太清闲了些。”

老贼心领神会,“小人这便去。”,他招手,“老二,你干这活正好。”

二人出了宅子。

一个密谍蹲在侧面,和两个军士说话。

王老二出来就撒尿。

淅淅沥沥的,军士怒了,“为何不去茅厕?”

王老二骂道:“茅厕满了!怎地,不能撒?”

“老二,别发火!”老贼来劝。

王老二上去就是一巴掌,军士闪开,这一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抽打在密谍的脸上。

“哎哟!”

“打人了!”老贼高喊。

周围的军士和密谍蜂拥而至。

“怎地?要打群架?”王老二却不怕,人来疯般的喊道:“来,不来的是我孙子!”

宅子里,杨玄和杨略并肩站着。

“杨略,你何时回去?”

“郎君何时回程,我便何时回去。”

“小心些。”

“是!”

杨略的身形快的惊人,一闪而逝。

外面依旧热闹非凡。

他很快融入了人群之中。

一家酒楼外,何聪在等着他。

“如何?”

“我见到了郎君。”

二人缓缓而行,在这片繁华中,谈论着宅子里的杨玄。

“将军觉着郎君如何?”

“龙章凤姿,不愧是陛下血脉。”

“那咱们的大业……”

“必成!”

……

许久未见杨略,杨玄心中颇为高兴,王老二在外面打了个群架回来,只说是饿了。

他这一喊饿,连秦简等人也有些睡不着。

“先前没吃饱。”

“是啊!老夫也没吃饱,厨房可还有吃的?”

众人去厨房看了看,就半片羊丢在那里,这是明早用的。

“谁会弄?”

秦简问道。

众人摇头,程然说道:“要不,煮了吃?”

“弄个面吧!”

杨玄出手,“来个人,把羊肉弄些出来,骨头也来些。”

“生火!”

这个王老二熟悉。

把羊骨头丢进锅中,杨玄懒得麻烦,撇去泡沫完事,再丢肉进去煮。

接着和面。

面团盖一会儿。

此刻厨房里羊肉的香味散发开来。

面团再揉一阵子,切开,拉一下,再拉……

秦简看着杨玄把面拉成长条,多次对折,眼睛都看花了。

面条直接丢锅里煮熟,连汤带水弄起来。

“试试。”

一人一碗,就蹲在厨房内外开干。

秦简只是吃了一口,眼前不禁一亮。

“好味道!”

杨玄也得了一碗,惬意的吃了。

“正使的厨艺竟然这般了得?”

“说是以前日子苦,弄不好就是那时候琢磨出来的厨艺。”

“可你当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何就琢磨出了一身肥肉呢?”

“你这厮会不会说话?”

“怎地?”

“我特娘的!”

为了一碗烩面,使团内部还发生了一次小型冲突。

一夜好睡。

今日杨玄没啥事。

吃了早饭,秦简穿戴整齐,带着人去寻费骆。

“记住了,有礼有节。”杨玄叮嘱道。

“正使放心。”秦简自信满满。

半个多时辰后。

秦简回来了,满脸都是抓痕。

“这是怎么了?”

“打起来了!”

“用的什么招数?”

“抓挠。”

“费骆呢?”

“眼睛差点被老夫挠瞎了。”

第285章 三十六计 值房内,孙石安坐。

韩壁急匆匆的进来,“彭靖那个蠢货,自作聪明,结果昨夜被打脸了。”

孙石问道:“他用了何等手段?”

“较量修为。”韩壁坐下,讥诮的道:“谁都知晓南周崇文,他便来个剑走偏锋,谁知晓那使者就出了个随从,还是个憨傻的随从,把陛下的侍卫打的吐血。”

“这等手段看似出其不意,可终究是小道。”孙石开口,“后续如何?”

“先前使团副使去寻了费骆,一番争执,那副使口舌刁钻,令费骆忍不住动手……”

“口舌刁钻?”

“费骆说比之市井妇人更刁钻。”

市井妇人吵架的功力堪称是人间第一流,比之还厉害,这……

“费骆没输吧?”

“费骆的脸差不多毁了。”

“这算是什么事!”孙石哭笑不得。

韩壁叹道:“昨夜刚占据上风,今早就去寻咱们的晦气,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那使者不俗。”

孙石说道:“据闻是个武人?”

韩壁点头,眼中多了些轻蔑之色,“那些贼配军。。”

南周武人地位低下,韩壁这话并未让孙石有半点意外。

“彭靖那边……”

“咱们的人刚弹劾了。”

“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让咱们接手此事。”

“你以为如何?”

“再用武力为倚仗,就算是赢了也是羞辱,使者可昂首离去。如此,老夫以为当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他们今日和费骆的交锋只是开始, 接下来便会寻到老夫,一直到陛下那里, 不胜不收兵。”

“直至南周致歉, 或是保证下不为例。”孙石面色冰冷。

“对, 所以老夫准备让他们出去。”

“什么意思?”

“大唐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各地流民不少, 如此,让他们去南周各处看看,看看南周的繁茂。”

孙石思忖片刻, “让他们看到南周国势的强大,由此打消威压的念头?”

“对,这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韩壁微笑道。

“费骆不好再跟着了,你看谁适合?”

“礼部侍郎王众。”

“不错。”

……

“贵使。”

礼部侍郎王众比之费骆多了几分文气, 文质彬彬的模样。

“王侍郎。”

二人笑眯眯的寒暄几句。

“对了,我还想请见诸位相公,谁有空?”

果然来了……王众笑道:“此事不着急,既然来到了南周,就该去各处看看。”

“各处看看?”

“对, 各处看看。”

……

第二日,留下张若和两百骑兵,使团出发了。

本来杨玄想带着骑兵出行, 但王众却说带了三百骑兵。

客随主便,于是杨玄带着使团成员和乌达率领的二十护卫出发了。

春华秋实,这一路繁花似锦,风景宜人。

南方气候好,道路两旁能看到无数良田, 此刻农人在田间劳作,有孩子往来奔跑,身后跟着自家的狗, 一人一狗闹作一团。

王众指指左侧的田地, “在这里可轻松一年两熟。”

这也是南周富庶的原因之一。

秦简近乎于贪婪的看着这些田地, 低声对程然说道:“若是大唐能有这等良田,当横行天下。”

程然点头。

而杨玄此刻也知晓了北辽为何不能坐视大唐攻打南周的缘由。

从来都不是因为报酬!

若是北辽坐视大唐攻占了南周, 坐拥这些膏腴之地, 国力会迅速膨胀。到了那时, 大唐的人力加上南周的钱粮……

赫连峰怕是想跳河的心都有了。

以前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在见到南周的国势后, 都一一豁然开朗。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杨玄看着矜持的王众,心想此人大概想不到出行此举会给南周带来什么。

南周!

必须灭!

路上,车马行人源源不断,那些商人穿着华丽,连胯下马儿都跟着沾光,头上和鬃毛上多了装饰。

“繁华景象。”杨玄赞道。

王众微笑着,“只是寻常。”

按照韩壁的安排,此次带着大唐使团出行是一次威慑之旅。

——让他们看到南周的国势,心生怯意。

随行的吏部郎中袁晓指指那些和土包子般的使团成员,笑道:“王侍郎看看,这些人见识了我南周国势,可还敢动那等念头乎?”

“咱们有人,有钱粮,若是大唐敢来,就得做好被崩掉满嘴牙的准备。”王众傲然道。

“百万大军枕戈待旦。”袁晓惬意的道:“韩相这一手绝妙啊!”

二人都是新政派的,说话间多了几分亲切,也少了几分忌惮。

“彭靖他们搞砸了宴请,还得咱们来收拾残局。”王众说道:“孙相公他们此次准备谋夺三司要职,所以此行务必要尽善尽美。若是成功,咱们拿到三司,钱粮在手,新政才好展开。”

“没问题。”

一行人渐渐远离了汴梁。

几日后,路过一个村子时,杨玄想进去看看。

“贵使,乡下百姓愚昧,却不方便。”本地陪同官员一个眼色,王众就心领神会,知晓这个村子里有些问题。

杨玄笑了笑,也不追问。

他出身于乡间, 对这等猫腻知之甚深。

秦简凑过来, 低声道:“正使,可是有问题?”

杨玄看了一眼村子,“天气不错,一般这等时候,村里的老人就喜欢到村口来闲聊,也是个消遣。可你看看这个村子,冷冷清清的,多半有问题。”

秦简仔细看去,确实是如此。

“你再看看那几条狗,村里的狗见到外人会叫唤,可它们却夹着尾巴往回跑。”

“这说明了什么?”秦简不解。

“村里曾发生过令这些狗也为之丧胆之事。”

“何事?”

“狗要看家,否则便是蠢狗,农家不养无用的狗。能让它们如此的,唯有血和杀戮。”

王众在另一侧问了地方官。

“可是有情弊?”

地方官说道:“有百姓被反贼挑拨,竟然聚拢闹事,下官令人镇压……杀了一些人。”

“反贼?”

“是。”

“杀了多少?”

“十余人。”

王众点头,地方官拉拉马缰,落在了后面。随行心腹小吏低声道:“幸好没进村。”

地方官冷笑,“这是咱们的地方,咱们说他们是反贼,他们就是反贼。”

可稍后有人来了,和王众说了一番话。

“王侍郎,此处有反贼。”

王众冷眼看着地方官,招手,地方官过来,王众问道:“反贼多少?”

地方官看到那人,知晓事情败露了,“就一千余,已经被压住了。”

王众冷冷的道:“你好自为之。”

地方官拖后一些,抹去额头冷汗,心腹小吏说道:“数千反贼啊!若是被他们知晓……”

“我下个月就能升迁。”

“可继任者……”

这个烂摊子谁来接?

“继任者关我屁事!”

午后,一行人错过了地方,就在野外用餐。

这里左侧是一条很宽的大河,右侧是几座山组成的小山脉,后面是一片田地。

生火,架起带来的陶罐,把随行带的羊肉丢进去熬煮。

有人在煮饭……对于大唐人来说,米饭吃着有些不得劲,总觉得吃不饱。但来到南周后,主食就是这个,少有选择的余地。不过杨玄还是令人去弄了些麦粉,自己开小灶。

“我要锅巴。”王老二蹲在火边守着米饭熟。

“会吃!”厨子多看了王老二一眼,“嘎嘣脆!”

……

就在距此不远的山中,一群黑压压的军队也在吃饭。

说是军队,却穿着破烂,连兵器都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菜刀。

吃的也很差,野菜加点米弄出来的饭团。

几个首领聚在一起,同样也吃着野菜饭团。

为首的叫做蔡末,满脸胡须,看着颇为粗豪,吃饭团两口一个。

另一人叫做郑赞,吃的斯文些,“有些苦。”

“野菜再苦,难道还能比咱们的日子苦?”蔡末咽下了饭团,舔舔手指头。作为首领,他率先实现了饭团自由,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依旧珍惜食物。

郑赞吃完后,把双手在身上擦擦,“赋税越来越高,当初家中没了粮食,我便哀求收税的小吏,只求留下些糊口,可小吏却一脚踹翻了我,说缴纳赋税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我说没吃的,他说去吃土。”

蔡末默然。

“我问他为何赋税越来越高,他说……朝中要养活的人越来越多。可那些人和我们有何关系?”

蔡末深吸一口气,“官员越来越多,都要咱们养着,偏生每个官都要过好日子,可钱粮能从何处来?就靠着咱们的双手从田间刨出来。没了咱们,他们哪来的钱粮。”

“可怜我那女儿,饿的浑身都没二两肉,就在我的怀里活生生饿死了,临死前说……阿耶,我饿!”郑赞抹去一把泪,“饿死了咱们,却撑死了他们,偏生还没个说法。”

蔡末按着刀柄,看着山外的天空,“他们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就断了他们的活路!”

他起身,那些穿着破烂的叛军也跟着起身。

蔡末回身看着他们,“他们不给咱们一个说法,那咱们就拿起兵器,给他们一个说法!”

众人缓缓集结起来。

蔡末说道:“外面就是汴京的高官,前面的人说了,是什么大唐的使团,杀光了他们,大唐自然会怒不可遏,随后发兵攻打南周。”

郑赞狞笑道:“咱们再攻城略地,里应外合,如此,这江山就是咱们的了!”

蔡末蛊惑道:“事成之后,你等都有大功,该封爵的封爵,该赏赐奴婢的就赏赐奴婢……富贵好日子就在前面。”

这些前阵子还是流民的军士们,兴奋的眼珠子都绿了。

可从未有人想过,他们做了主人之后,可会善待百姓,可会收敛自己的欲望。

千百年来王朝轮回,皆是贪婪所致。

蔡末满意的看着麾下战意满满的模样,挥手:“出击!”

正在吃饭的王老二突然用力回头,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王众笑道:“小心折断脖颈。”

王老二看着山中,那蚕宝宝般的眉毛就皱起来,“郎君。”

“何事?”杨玄饿了,正在等饭熟。

王老二说道:“好多人。”

杨玄正对着山脉,他抬头。

耳朵动了动。

老贼猛地起身,“敌袭!”

草泥马!

杨玄喊道:“集结!”

王众愕然,“什么敌袭?贵使,这是南周,不是大唐,更不是北辽。”

袁晓轻视武人,但杨玄好歹是使者,所以他淡淡的道:“贵使怕是突然想到了北疆吧!”

那三百骑慢慢吞吞的,一边集结,一边看着王众。

他们只听从于王众等人的命令,至于使团,抱歉,在王老二一个点到为止把宫中侍卫点吐血后,南周武人们就对使团一行充满了敌意。

杨玄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在接近,关键是他的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这是危机的表现。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上马,快!”

随行的战马都被聚拢在一起,由几个军士看管。杨玄命令一下,使团的人毫不犹豫的奔向自己的战马。

杨玄一边跑一边觉得不对劲。

怎么少了个人?

他回头一看,不禁怒火中烧。

“老二!”

王老二揭开陶罐的盖子,左手摊开油纸,右手猛抓,顷刻间弄了一堆米饭,接着又弄了几大坨羊肉,嘴里还叼着一坨,转身就跑。

王众笑道:“贵使,你这……莫非在北疆每日都是如此吗?袁晓,使者如此,你便陪同……袁晓,袁晓……”

他缓缓看去,就见袁晓呆呆的看着山口那里,浑身打颤。

几个贼人冲出了山口,看到这边的情况后,欢喜的喊道:“狗官们在此!”

“杀啊!”

贼人们蜂拥而出。

“敌袭!”

随行的军士尖叫道:“快跑!”

王众已经被吓呆了,被两个军士架着狂奔。

一行人丢弃了所有东西,奔向战马。

杨玄等人已经上马了,秦简看着王众等人的狼狈,讥笑道:“这群蠢货,还想着用北疆局势来羞辱我等,活该,哈哈哈哈!”

程然说道:“咱们往何处跑?”

是啊!

杨玄想了想,“往回程跑。”

他们对附近地形压根就不熟悉,乱跑的结果就是作死。

“郎君。”

“何事?”

老贼的声音有些打颤,“郎君,你看……”

杨玄偏头看去。

那些贼人正在加速狂奔。

要命的是,他们竟然有数百骑。

王众等人赶到了,他努力恢复呼吸,吩咐道:“击溃他们。”

袁晓微笑道:“这是汴京禁军,只需一个突击,便能击溃这些贼人,贵使却急切了些。”

那三百骑随行骑兵勇敢而骄傲的冲了上去。

瞬间就被淹没在贼人中间。

惨嚎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骑兵被砍杀,或是捅死,那些贼人爬上马背,欢呼雀跃。

杨玄看着王众,想到了变成看门狗的长安诸卫。

“这便是南周禁军?”

王众面色煞白。

那些贼人杀光了三百骑,骑兵骤然多了许多,齐刷刷的把目光转过来。

就像是一群野狼盯住了一群兔子。

王众哆嗦着问道:“贵使厮杀了得,面对如今局面,可有办法?”

“有。”

“还请指教。”

“三十六计……”

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看着杨玄。

“逃!”

……

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打赏。

第286章 不要脸(为‘庞煌\’加更2) 郑赞原先的马有些差劲,此刻换了一匹高大的战马,就如同另一个世界中,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爱车从神车换成了四管跑车般的爱不释手。

蔡末看看麾下,士气正旺,就指着前方喊道:“他们的战马并未歇息够,追击!”

“杀啊!”

铺天盖地的喊声中,数千贼人撒腿就跑。

路过营地时,那些已经煮熟的饭食都被一扫而空,只余下些破罐子,在残火的炙烤下,黏在碎瓷片上的米饭被烤的炸了起来。

一个掉队的南周小吏狂呼,“救我!”

王众回头,“快跑!”

袁晓说道:“他们不敢杀官差吧?”

杨玄和秦简相对一视,秦简说道:“杀官……不敢吧?”

程然点头,“应当活捉当做是筹码,随后和官家讨价还价。”

杨玄问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秦简不自在的道:“老夫并未担心。”

“那你哆嗦什么?”

“老夫没哆嗦。”

那小吏被抓到了。

顿时众人在马背上纷纷回头,哪怕脖颈酸痛也不在乎。

一群贼人淹没了小吏,只能看到长刀挥舞,鲜血飞溅。

官民矛盾这么深了吗?

杨玄觉得自己太敬业了,哪怕是这等危机关头,依旧在冷静的分析南周局势。。

老贼发现南周官吏和使团官吏都像是死了耶娘般的难受,就问道:“王侍郎这是为何?”

“死人了。”王众一脸凄凉。

是哈!

他的麾下死了。

老贼好奇的问道:“秦副使也感同身受?”

“是啊!”秦简唏嘘不已。

大唐去年就有几起百姓叛乱,他远在高呼盛世太平的长安,未曾见到过那等场景。此刻,他见到了。

南周大唐各不同,但,百姓的遭遇却差不多。

而且大唐百姓更桀骜悍勇些。

老贼和杨玄并肩,“郎君,这是兔死狐悲。”

后面贼人开始蜂拥追来。

“百姓的苦难和那些权贵高官,地方豪绅的贪婪息息相关,这是一层压迫, 还有一层便是地方官吏。”

“官吏更狠。”

“没错,地方官吏狠起来, 比厉鬼都可怕。”

民间有话:宁逢厉鬼, 不遇官吏。

“郎君, 许多地方都把官吏看做是世间第一毒,比虎狼还可怕。”

“你觉着呢?”

“小人觉着, 虎狼来了百姓还能跑,好歹它吃一个人就够了。”

王老二问道:“那官吏能吃多少?”

杨玄说道:“官吏能吃空这个天下!”

一路疾驰,再度出现掉队者。

“救命!”

那惨嚎声, 那被淹没在贼人中的无助,让杨玄心中生出了些明悟。

原来,那些看似软弱,看似被官吏蹂躏而只能谄笑的百姓,竟然也能迸发出这等力量吗?

“我们逃不掉了。”有人绝望喊道。

王众面色惨白, “附近可有城池。”

地方官说道:“叶城就在左边。”

“带路!”

“可叶城小。”

“带路!”

“侍郎!”

王众问道:“多少兵力?”

“五百。”

“守城足够了。”王众心中一动, 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老贼在侧面看了看, “郎君, 那地方官看着不对劲, 眼神闪烁。”

杨玄也看到了, 地方官好像极其不情愿带着他们去叶城。

这南周, 还真处处皆是谜团啊!

老贼说道:“郎君, 要不咱们撇开他们?”

这是个好主意。

杨玄回身, 却发现来不及了。

漫山遍野的贼人啊!

从左右包抄了上来。

一侧是大河,一侧是高山……特么的,就剩下一条道好走,而且崎岖不平, 人跑着比马还快。

“快跑!”

……

叶城守将张春秋,这个名字一听就令人肃然起敬。

但当你看到一个胖子披着紧身甲衣,曲线毕露的站在城头, 随手一抹脸上都是油时,你就无法生出半点敬意来。

“人呢?”

“来了。”

数十骑正在疾驰而来。

“还好还好。”张春秋吩咐道:“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远方烟尘滚滚。

身边的副将哆嗦着, “贼人来了。”

张春秋冷冷的道:“记住了,守口如瓶。”

城头五百人, 但一半是老弱, 副将看看这些老弱, 点头, “是。”

“是叶城!”

远处,郑赞指着叶城说道:“可要退去?”

蔡末举手,身边有人拿起一个钟在敲。

铛铛铛!

好歹也操练过一阵子,贼人们知晓这是止步的信号。

数千人停下来,喘息声充斥着耳中。

“谁知晓叶城?”蔡末问道。

十余贼人举手,蔡末指着一人,“说。”

“头领,叶城中有五百军士……”

郑赞面色凝重,“若是在城外咱们不怕,攻城很难。”

蔡末问道:“那五百人如何?”

贼人说道:“说是五百人,一半都是老弱。”

蔡末和郑赞相对一视,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机会来了。”郑赞低声道:“杀南周官吏无用,要杀大唐使者,杀了他,狗皇帝无法给大唐交代,如此,大唐骑虎难下,不出兵都不成。”

“对,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头颅挂在旗杆上,就插在路边,告诉所有人,南周要完了!”

蔡末看看麾下,“围住叶城,歇息一阵子再攻城。”

城头,张春秋带着麾下恭谨的迎接王众一行。

叶城小,站在城头觉得就像是个鸟笼子。

“可能守住?”王众一上城头就关切这个问题。

“下官豁出命了,也会守住叶城!”张春秋的脸上油光闪烁。

王众满意的道:“好好干, 回头老夫定然会在汴京为你请功。”

“这个棒槌。”杨玄已经发现了守军的问题,“特娘的, 好些老弱, 守将吃空闲。”

老贼倒吸一口凉气,“郎君,怎么办?”

“要死他们先死。”王老二摸出了油纸包,分配食物。

这时候杨玄等人才发现饿的前胸贴后背。

米饭有些夹生,羊肉倒是熟了。

“这是羊肉?”

袁晓饿坏了,厚颜凑过来,心想好歹你也得分一点吧。

杨玄等人几口把食物塞进嘴里,齐齐看着他。

也不怕噎死!

袁晓悻悻的回去。

老贼开始观察情况,“郎君,不大妙。”

城中死气沉沉的,想调动百姓的力量也不能。

杨玄有些牙痛,“这特娘的!”

啪!

那边王众终于发现了五百将士的猫腻,一巴掌抽去,却因张春秋的脸油滑,没使上力,自己差点一个踉跄。

“贼配军,你竟敢吃空饷?”

张春秋面色煞白,“下官无能,是没人可用。”

“这等搪塞的话你留着给御史说吧!”王众咬牙切齿的道。

袁晓看看城下,贼人正在歇息,“侍郎,情况不妙。”

王众双手按着城头,“老夫知晓。守军靠不住了,咱们靠谁?”

袁晓低声道:“那杨玄据闻在北疆厮杀颇为犀利,既然如此,让他来指挥?”

王众抚须,眼神坚定,“南周军队怎能让唐人指挥,荒谬!”

袁晓点头,“是是是,侍郎说的极是,不过这只是事急从权,过后就撇开他。”

王众干咳一声。

这是还需要一个更为强大的理由的暗示。

袁晓说道:“朝中一直想知晓大唐军队的实力,这不是上好的机会吗?”

“咳咳!”

这是上官很满意的信号,袁晓微微欠身,不敢骄傲。

王众走了过来。

“他来作甚?”秦简冷笑,“一群蠢货,出来就说南周乃太平盛世,结果毫无防备就被贼人围在了此处。”

程然说道:“老夫以为,可用王众等人作为筹码,丢出去,让那些贼人退却。”

众人看着他。

你好无耻!

秦简干咳一声,“太过了。”

程然正色道:“不是大唐人,死多少都不心疼。”

这话让众人纷纷点头。

诚哉斯言。

“贵使。”

“王侍郎。”

“贵使,借一步说话。”

“小玄子,问问他是哪边的剧。”

二人到了边上,王众微笑:“局势虽说险峻,不过五百守军足以御敌。”

“是啊!”

“贵使,南周与大唐世代交好。”

“是啊!一衣带水,不,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正是如此。”

“王侍郎何事?若是无事,杨某准备进城寻个地方歇息了。”

“老夫听闻贵使在北疆厮杀犀利?”

“见笑了。”

“南周与大唐世代交好,贵使乃名将,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

“杀人吗?”

“???”

“不是杀人?那还请安排个地方,杨某想睡个觉。”

“!!!”

王众知晓自己的婉转在这位使者面前没卵用,再说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只能强笑道:“还请贵使出手,指挥此次攻防。”

杨玄愕然。

这是南周军队啊!

大唐和南周不说是宿仇,但若是能有机会撕咬对方一口,两边都不会放过。

让大唐使者指挥南周军队,这特娘的谁想出来的主意?

为何?

杨玄看了一眼张春秋丰腴的身材,以及脸上的油光,心中有了些明悟。

空饷事儿发作后,王众等人不敢相信张春秋的能力。

杨玄想到了一事,“路上王侍郎曾说自己饱读兵书,若是有机会出战,定然能让敌军丧胆。”

“啊……嗬嗬嗬!”王众笑的面色难看。

南周文官就是这个尿性,一边鄙夷武人,一边吹嘘自己祖传兵法如何牛笔,自己自学兵法如何了得……所以,但凡出兵必然是文官统领。

王众一边笑,一边看着杨玄。

老夫都尬笑了,你好歹也给个面子,应承了吧!

杨玄却百无聊赖的看着城外。

那些贼人开始打造攻城的梯子,看着很简陋,可杨玄知晓,就凭着那两三百有战斗力的守军,压根就守不住叶城。

怎么办?

“贵使,还请贵使伸出援手啊!”

“若是城破,使团也难以幸免,贵使,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同舟共济!”

“贵使……”

王众额头上都是汗珠。

另一头,张春秋和副将在一起,淡淡的道:“回头我被流放,你看好叶城。”

副将说道:“下官来担责。”

“担尼娘!老子在,轮不到你!”

副将吸吸鼻子,眼中有泪花闪烁。

张春秋轻咦一声,“王侍郎这是何意,都弯腰赔笑了。”

袁晓也看到了,下面官员问他,他淡淡的道:“侍郎大概是想安抚使者。”

那边,杨玄轻轻点头。

王众回身,满面红光的道:“全数听从使者指挥!”

脸面呢?

我南周的脸面呢?

张春秋等人愕然。

什么脸面,什么礼仪,贼人就在城外,小命都保不住的当口,谁特么把这些当回事?

那些官吏都楞了一下。

有人说道:“使者乃是大唐名将!”

活命的机会来了啊!

官吏们不禁欢呼雀跃。

军士们却死气沉沉。

张春秋苦笑,“竟然要让唐军将领来指挥我等,奇耻大辱啊!”

杨玄走了过来。

“从此刻起,我的每一句话你等都听清,照此而行。若有人胆敢违令,杀!”

那些将士有些不满,在一起嘀咕着。

袁晓骂道:“贼配军,谁敢抗命?谁?站出来给老夫看看?贱种,谁敢?”

那些军士畏畏缩缩的站起来,“不敢。”

老贼看的目瞪口呆,“郎君,这样的军队……”

杨玄低声道:“对大唐是好事。”

秦简满心欢喜,“此次算是探到了南周虚实,大功一件。”

王众说道:“贵使,接下来该如何?”

杨玄指着那些老弱,“卸甲,归家。”

王众看向了张春秋,虽说对这个贪腐的将领鄙夷之极,但此刻却要倚仗他的经验。

老弱留下来只会拖累守城,影响士气。这使者看来有些路数……张春秋点头。

看来杨玄的功绩并非吹嘘……王众心中一松。

三百人如何守城?杨玄看看众人,“城中男丁,十六岁到四十岁,集结。”

铛铛铛!

有官吏凶神恶煞的去了。

“贼人要攻城了。”

有军士高呼。

众人走到城头边上看去,就见贼人正在结阵,前方的人举着新鲜打造的梯子,杀气腾腾啊!

“局势危矣!怎么办?”袁晓哆嗦着问道。

十余贼人策马冲了过来。

“开门归降,可饶你等一死!”

“如若不降,城破后,鸡犬不留!”

“降不降?降不降?!”

数千贼人一起高呼,声浪宛如巨浪扑打着城中。

城头的官吏们面色惨白。

在他们眼中如猪狗般低贱的百姓,此刻却能掌控他们的生死。

杨玄伸手。

老贼递上长弓。

“贵使要作甚?”

“太远了吧!”

张弓搭箭,松手。

咻!

一个喊的最大声的贼人应声落马。

瞬息。

所有的呐喊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消失了!

所有人看着城头的那个大唐使者。

直至副将情不自禁的喊道:“好箭法!”

杨玄把长弓递给老贼。

回身。

王众问道:“我等当作甚?”

这些文官太平了无数年,面临这等情况后,近乎于手足无措。

杨玄看着他们。

“披甲,守城!”

瞬间。

南周文官们面色惨白。

如同厉鬼。

第287章 孩子,来 “披甲?”

袁晓愕然,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杨玄指着那些老弱卸下的甲衣和兵器,“拿起,穿上,跟着我一起守城。”

袁晓莞尔,“贵使怕是不知晓,这等事让那些贼配军去干即可。”

“那你呢?”

“指挥即可。”

“你可会指挥?”

“???”

当着这位据闻在北疆能和异族杀的难解难分的年轻人将领的面,袁晓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老夫也读过兵书!”

我从未见过这等无耻的官员!

杨玄发誓,若袁晓是大唐文官,此刻他能把此人打出屎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喜多话,最后问你一次,可愿披甲守城?”

袁晓看了王众一眼。

王众看着杨玄握着刀柄的手,手背上青筋直冒,这是要发力的征兆。

“贵使。”

杨玄回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杀机。

王众一个哆嗦,“披甲!”

玛德!

欺软怕硬的棒槌!

文官披甲,那些军士的眼神都不对了。

杨玄竟然看到了幸灾乐祸。。

卧槽!

南周国中文武之间的隔阂究竟有多深?

杨玄嘴角微微翘起,难免也涌起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反贼攻城了。”

城外,蔡末刚训话结束,长刀指着城头。

“破城后,所有的女人随便你等睡,所有的钱粮都是你等的,杀啊!”

“杀啊!”

郑赞说道:“都给他们?”

蔡末低声道:“最初遇到官兵时,他们都不敢上,是我第一个砍杀了官兵,许诺平分财物,这才让他们动心。老郑。”

“嗯!”

“所谓的封爵只是个骗人的东西, 就算是咱们能造反成功,这里的人, 能活到最后的不会超过五十。所以, 大部分人都没命去受。既然如此, 他们想什么?就是想吃饱,想睡女人。”

郑赞点头, “那就给他们!”

贼人们疯狂冲了上来。

“放箭!”

箭矢稀稀拉拉的飞掠下来,不过射杀了十余人。

“嘭!”

梯子架上了城头。

杨玄站在第一线,张春秋等人同样如此。

“看看如何!”张春秋盯着杨玄。

一个贼人爬了上来。

看到杨玄后, 他狂喜喊道:“是唐使!我的功劳……”

刀光一闪。

功劳去了地底下。

“刀法凌厉。”张春秋说道:“并非浪得虚名!”

“抓到唐使,头功!”

城下有人高呼。

王老二看着杨玄,“郎君,你是头功。”

特娘的!杨玄脸颊抽搐, “放着一个侍郎不动心,却对一个使者爱不释手,毛病!”

众人在奋力的砍杀着,不时有贼人突破城头,随即被杨玄安排的预备队赶下去。

王众等人就在预备队, 此刻躲在最后面,瑟瑟发抖的握着兵器, 却不敢接近贼人。

往日嘴炮无敌的兵法,此刻却荡然无存。

“杀啊!”

张春秋砍杀的最为悍勇,肥硕的身躯灵巧的在贼人中间闪动,一刀一个, 绝不拖泥带水。

“这违反了力学吧?”杨玄看了张春秋一眼, 觉得这身材还能如此灵巧, 可见大地的吸引力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贼人冲上了城头,随即大开大合的砍杀,身后贼人不断涌了上来。

“城破了!”

有人欢呼!

杨玄看了一眼, 城头军士不到三百人, 守护全城堪称是捉襟见肘。

城中青壮还在集结中,就像是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小娘子,羞羞答答的,一步三回头, 不肯走出家门。

他喊道:“老二!”

“哦!”

王老二带着横刀飞掠过去。

那个魁梧贼人狞笑道:“你是我的!”

横刀飞掠而过。

铛!

长刀和人头一起飞落城下。

王老二在贼人中疯狂砍杀。

虽说他修为了得, 可双拳难敌四手啊!

杨玄咬牙切齿的看着躲在后面的王众等人,骂道:“拿着长枪去捅!”

王众哆嗦着换了长枪,“捅何处?”

这样的文官, 换做是在大唐,杨玄此刻就能斩杀了他!

“捅腚眼子!”

王众一怔,跟在预备队的身后上前,小心翼翼的从人缝中往前捅。

“嗷!”

前面有人捂着自己的腚眼子惨嚎,回头一看,却是自己人。

这样都能捅错了,废物!

曰尼玛!

杨玄无语望天,差点被一箭射中。

他斩杀冲上城头的贼人后,拿起长弓,箭如流星。

咻咻咻!

王老二身边的贼人不断中箭倒下。

老贼驱赶了自己当面的贼人,也及时赶到。

三人合力,把这股贼人杀的杀,赶的赶。

铛铛铛!

贼人退兵了。

城头一片狼藉。

杨玄缓缓坐下,背靠着城头,喘息着。

王众过来了,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喘息声大的如同扯风箱。

“贵使。”

“嗯!”

“贼人可会退却?”

“不会!”

“为何?”

“他们伤亡不大,刚才更像是试探。”

“他们难道懂兵法?”

“至少比你懂!”

王众老脸一红,觉得被羞辱了,“老夫麾下无兵,否则自当展现一番。”

“要不接下来你指挥?”

“老夫……有些头晕。”

“王侍郎。”

“嗯!”

“你无耻的颇为清新脱俗。”

杨玄不知晓南周的武人为何能忍受这等无耻文官的统御,娘的!换做是大唐,早鸡儿反了。

王众淡淡的道:“老夫的兵法非万人不能演示。”

杨玄放弃了和这个无耻之徒的辩驳,“城中青壮马上集结起来,马上。”

王众却说道:“那些官吏在着手。”

杨玄冷笑,“晚些被破城,老子带着麾下突围,留你在这里。知晓那些反贼会如何弄你吗?他们会把木桩子削尖了,把你脱光,腚眼朝下……”

咻!

王众眨眼间就消失在城中。

“集结起来。”

“不肯出来的, 杀了!”

“赶紧!”

老贼叹道:“果然还是自己的命尊贵。”

“历来都是如此。”杨玄见怪不怪。

“这位王侍郎一路颇为矜持倨傲, 没想到也是这等货色!”

“每一个看似光鲜的外表之下, 都有不为人知的丑陋。”

“郎君这话颇为睿智。”

“以己度人就是了。”

老贼:“……”

“这世间没有什么仙女, 没有什么仙男,再美的男女,依旧要吃喝拉撒。”

“是这个理。郎君,南周人想用国势来震慑咱们,如今算是什么?”

“演砸了!”

“既然如此,咱们突围吧!”

“突个屁!”

“郎君先前还以此威胁王众。”

“那是我哄他的!”杨玄指指外面,无力的道:“数千贼人,咱们数十人一冲进去,就如同一滴水掉进了大河中。若是咱们自己也就罢了,还有秦简他们。”

“丢下他们!”

“你以为我不想?遭遇贼人,正使带着麾下逃了出来,却把使团成员全数丢在了贼人手中。回到大唐,礼部和鸿胪寺会以我为耻,从此这两个地方会把我当做是对手。还有,我的名声也完了。”

贪生怕死!

不顾大局!

老贼此刻才想到了使者的职责,“使者在异国,宁可死,也不可有辱大唐半分。”

杨玄点头,“一旦抛弃了秦简他们,我此生的仕途就没了。明白吗?”

否则早些时候他就带着自己人跑了。

老贼加王老二,再加乌达带着的二十护卫,有南周官吏和使团官吏拖在后面为诱饵,逃掉不算太困难。

那边秦简恍惚听到杨玄提及自己的名字,就问道;“正使叫老夫?”

秦简方才也提刀上阵了,还斩杀两个贼人。

杨玄笑的虚伪,“无事,只是夸赞你文武双全。”

秦简得意的道:“大唐文官,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牧民。”

可先前若非乌达帮衬了一把,秦简差点被反贼弄死。

武力值还是太低,否则杨玄真敢带着他们突围。至于南周人,关我屁事!

城中的青壮被集结了起来。

就在城头下方。

王众喊道:“都打起精神来,杀敌一人,赏一百钱!”

他觉得一百钱的赏格很高了,可却发现青壮们木然没反应。

“什么意思?”

袁晓说道:“怕是贪得无厌。”

王众冷笑,“那便上手段!”

“咳咳!”

二人回头,却是杨玄。

“让个路!”

二人情不自禁的让开了一条道。

“他想作甚?”看着杨玄走到了青壮们之前,袁晓说道:“他是唐人,这些青壮哪里会听他的!”

杨玄站定。

“我是大唐使者。”

人群默然。

“我此刻领军,不是为了什么两国友谊,只为保住大唐使团诸人的命。”

至于其他人和我无关。

“我令人召集了你等,不为别的,只为外面的贼人。”

杨玄指着城外方向,“一旦破城,你们的妻女会沦为他们的奴隶,被他们蹂躏。一旦破城,你们的家人将会被他们砍杀……”

“最后的幸存者,必须加入他们才有活路。”

“不想死,不想跟着去做贼……”

“那么,我就一个要求。”

杨玄拔出横刀。

“去拿起兵器,保护你等的妻儿!”

一个年轻人走上来,拿起地上堆积的长刀,默默走向城头。

第二个人出现了。

第三个人……

青壮们默默拿起兵器,一一走上城头。

杨玄指着张春秋,“编队,简单教导他们号令与集结杀敌之事。”

张春秋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领命!”

一个文官低骂道:“那是唐使,你却答应的清脆!”

张春秋说道:“他懂我等!”

文官张开嘴:“……”

贼配军需要懂吗?

驱使他们杀敌就是了,谁特娘没事儿做了去了解他们在想些什么?

杨玄走过来,一一拍打着守军的肩头。

“我与你等一起守护这座城池,有没有信心?”

“有!”

“敢不敢?”

“敢!”

杨玄走过那些守军,身后,士气大振。

他回身道:“青壮少了些。”

张春秋跟着他,“是少了些。”

“可还有?”杨玄知晓地方官吏的猫腻,给钱就能免役。在这等要命的时候,愿意给钱的多不胜数。

张春秋苦笑,“就牢中了。”

“带来。”

数十臭烘烘的人犯被带了上来。

“杀敌,或是被杀。”杨玄指着兵器。

他没给这些人选择的余地。

人犯们拿起兵器,竟然多了些活泛的气息。

最后一个人犯看着四五十岁了,蹲在那里却不动。

杨玄冷着脸过去,“为何不去?”

人犯抬头,一张普通的脸,眼神木然,恍若一截枯木。

“不想去。”

随同来的狱卒说道:“贵使,这是个贱人,打了也不肯听话。”

杨玄本想一脚把人犯踹下去,可刚动脚,却发现人犯的右手突然颤动。

他脚下的一段枯草竟然无风飘了起来。

老子没眼花吧?

杨玄依旧一脚踹去。

人犯被一脚踹倒。

眼花了!

见惯了大场面,怎地在这等小地方反而走神了。

杨玄自嘲着。

人犯坐起来,依旧木然。

王老二却喜欢他,问道:“为何不怕死?”

人犯木然道:“全家都死了。”

他抬起头,头发披散开来,额头露出了一个刺青。

这是人犯的标志。

王老二摸出了油纸包,“给你吃。”

油纸包里是牛肉干,人犯不吃,王老二硬塞进他的嘴里,“你吃,真的好吃。”

人犯呆滞的看着王老二,机械的咀嚼着。

“牛肉。”

“对!”王老二问道:“可好吃?”

老人犯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那眼神渐渐多了些活泛。

“牛肉。”

“是。”

“吃牛肉。”

“吃吧!”

老人犯依旧定定的看着王老二,“你多大?”

“我十八。”

“耶娘呢?”

“都死了。”

“像!”

“像谁?”

老人犯伸出手,王老二也没躲避,就这么被他轻轻抚摸着脸颊。

“贼人来了!”

王老二把油纸包赛给人犯,“你吃,躲远些吃。”

老人犯看着他冲到了前方,拿起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

“大郎。”

贼人蜂拥而来。

这一次他们全力以赴。

“咱们已经没了退路,四面官兵定然会合围,要么夺取叶城,拿着城中官吏来威胁官兵,要一条活路,要么……都去死!”

绝望的贼人们迸发出了令人惊讶的战斗力。

杨玄收拢使团成员,组成了一支小队,频繁来回救援。

王老二一马当先,杀人杀的太多,以至于横刀上多了不少缺口。

他一刀砍杀一人,一脚踹飞一人,不时还看一眼气喘如牛的秦简,喊道:“秦副使,我的人头!”

突然他脚下一滞。

却是地上躺着的两个贼人抱住了他的小腿,张开嘴就咬。

“嗷!”

王老二开口惨嚎。

“老二!”

老贼目眦欲裂,飞扑过来。

杨玄也抛下秦简,一路砍杀冲向王老二。

几个贼人持长枪,奋力捅刺……

王老二一脚踢飞抱住自己小腿的贼人,可长枪即将临身。

“老二!”

杨玄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地上丢着一杆长枪。

一只手捡起了长枪。

手动。

长枪掠过。

利芒闪过几个贼人的胸口。

砰砰砰砰砰砰!

贼人们倒飞出去,半空中胸口鲜血喷溅,落地后悄无声息。

众人缓缓看去。

那老人犯杵枪而立,冲着王老二招手。

“孩子,来!”

第288章 好啊 王老二一脚踩死抱着自己小腿的贼人,回身。

“牛肉干可好吃?”

老人犯笑了笑,“好吃。”

杨玄看傻眼了。

这特么!

那一枪他竟然没看清楚是如此出的。

再一想先前那老人犯手指头微动,他脚边的枯草竟然飘飞起来。

卧槽!

我竟然一脚踹翻了这位?

“杀啊!”

贼人再度涌上来。

城头处处告急,那些青壮的加入更多是壮大声势,和贼人几乎是一比一的伤亡比。

这还是守城的缘故。

如是拉出去野战,杨玄担保同等数目的贼人,只需一个突击,就能击溃这些青壮。

秦简扶着大腿在喘息,他看了杨玄一眼,“正使,老夫先走一步!”

“你儿子的亲事!”杨玄见他面色惨白,就知晓是脱力了。。这等时候只需来一个贼人,轻轻推一把,就能推倒秦简。

秦简笑道:“小杨。”

他直起腰。

“娘的!叫正使!”

“小杨,记得回去告诉犬子,老夫尽力了,那女子……不娶也罢!”

秦简持刀冲了上去。

“副使!”

程然须发染红,喊道:“大唐男儿!”

使团众人高呼,“死不旋踵!”

没有人后退半步,每个人都在竭力拼杀。

王众依旧缩在后面,和袁晓面色惨白的看着惨烈的厮杀。

“王侍郎,要破城了!”袁晓转身想跑。

王众拉了他一把,“下面有人。”

城头下面,哪怕是到了这等时候,乌达依旧带着两个护卫站在那里。

他盯住了王众和袁晓,沉声道:“主人令,临战退缩者,杀!”

袁晓喝道:“老夫是南周的官,你等管不着!”

乌达狞笑道:“要不你下来试试?”

临战时,督战队在许多时候比正兵还重要。

没有督战队,一旦前方发生溃逃, 顷刻间就是大败的局面。

唐军中也有督战队,一般是由基层军官的副手来担任。副手带着督战队站在最后面, 谁畏战不前, 斩杀。就算是他的上官如此, 也得斩杀。

这才有了大唐军队悍不畏死的作风!

王众回身,喊道:“张春秋, 你这个贼配军,老夫要让你生死两难!”

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张春秋吃空饷, 今日的守城大战当能取胜。

一切都是这个贼配军的错!

袁晓双目赤红,“贼配军,老夫要让你一家沦为奴婢!”

张春秋喘息着,肥脸上多了苦笑。

身边副将多处受伤,哽咽道:“如何办?”

张春秋苦笑道:“如今之计, 有死而已!”

“敌军上来了。”

城头一处被攻破, 乌压压一片贼人冲了上来。

连杨玄都面色一变。

“王侍郎!”

张春秋高呼。

王众冷着脸, “贼配军, 你还有何话说?”

张春秋看了他一眼,“小人赴死,只求饶过家人!”

王众冷笑,“且看!”

一把长刀挥舞着, 张春秋就这么冲进了贼人之中。

人群中, 惨嚎不断传来, 让人觉得身处地狱。

鲜血不断飞溅出来。

刀枪在挥舞。

不断有贼人倒下。

“砍中他了!”

“我捅中了狗官!”

但刀光却从未停下。

直至最后一个贼人踉踉跄跄的退后, 看着那个杵刀不倒的血人。

“啊!”

贼人被吓得丧胆,竟然自己跳了下去。

血人缓缓回身。

“王侍郎, 可否?”

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

王众浑身哆嗦,觉得小腹发胀, 下意识的道:“可!可!”

血人松手, 人倒下。

王老二在另一侧砍杀。

“孩子,回来!”

老人犯在招手。

王老二回头,“我要保护郎君!”

“谁?”

“郎君!”王老二指指正在砍杀的杨玄。

老人犯茫然道:“不能撇下他?”

“不能!”

“很麻烦啊!”

长枪骤然一动。

“啊!”

杨玄被惨嚎声惊动, 侧身一看。

枪影裹着一个人影在城头不断移动。

所过之处, 无人能敌。

城头恍如下了一场血雨。

“卧槽!”

杨玄忍不住骂道:“这老头……竟然是个高手?”

杨玄喊道:“杀啊!”

贼人被这一波杀的胆战心惊, 杨玄顺势带着人一阵冲杀,竟然把贼人杀退了。

“退!”

蔡末面色铁青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能退!”郑赞惶然道:“官兵正在赶来, 此刻退却, 便是功亏一篑。”

“再不退,他们就要崩溃了。”蔡末突然揪住郑赞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道:“那个使枪的老头是谁?若非他,方才已经破城了!”

“我也不知。”郑赞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城头,杨玄走到了血人的身侧,单膝跪下。

血人睁开眼睛,强笑道:“贵使。”

杨玄伸手探探他的脉息,对副将摇摇头,表示这人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张将军。”

血人缓缓动了一下,“贵使了得。”

“你也不错。”

“叶城保住了?”

“保住了。”

“可能追击?”

杨玄摇头,“不能。”

“顺势一击,贼人必然溃败。”

“我等精疲力竭了。”

“是了。”张春秋笑道:“这是南周,不是大唐。”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为何吃空饷?”

“不得不吃。”

“为何?”

“想升迁,就得讨好上官。没钱,就找不到门路。”

“升迁吗?”

“是!我想着此处距离汴京不远,当不会有贼人。可没想到最近却出了一股贼人……”

“是乱民。”

“他们席卷了不少地方。”

“为何不报上去?”

“想报,不敢。”

“为何?”

“地方出了这等事,为了推卸罪责,他们会把我丢出去。我不怕死,却怕家人被牵连。”

“所以你就隐瞒不报?若是爆发出来呢?”

“晚死一日是一日,兴许贼人跑别处去了。”

“明白了。”

张春秋目光缓缓转动,看着侧面的王众,“我的家人……”

他的右手弹动了一下,随即无力垂落。

一声叹息。

那双眸子却不肯闭上。

秦简叹息,“是个好汉子, 要不……帮他一把?”

“我很想帮他, 可南周这等事越多越好。”杨玄伸手去抹张春秋的眼皮。

眼皮耷拉下来。

松开手。

又弹了回去。

杨玄再抹,依旧如故。

老贼过来看了一眼,“郎君,此人怕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所以不肯闭眼。”

这是肌肉在起作用吧?

杨玄笑了笑。

再抹了一把。

眼皮子依旧滑了回去,那双眼睛突兀的看着杨玄。

娘的!

老贼说道:“当年小人就遇到过,墓志铭记着死后未闭眼,临死前诅咒自己的仇家全家死光光。”

“结果呢?”

“死光了。”

杨玄仔细看着尸骸。

“正使看什么?”秦简浑身脱力,坐下就起不来了。

“方才我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我该让他诅咒南周灭了。”

秦简:“……”

老贼:“……”

杨玄看着那双眼睛有些心虚,就问道:“要如何才能让他闭眼?”

老贼说道:“答应他。”

秦简问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杨玄说道:“想让他的家人无恙。”

秦简说道:“试试?”

杨玄伸手覆盖在张春秋的眼上。

“我答应你,你的家人……定然平安。”

他抬起手。

那双先前还不肯瞑目的眼。

此刻闭上了。

一股凉气从头顶直挺挺的灌了下去。

春光明媚,可杨玄恍若身处冰窖。

“这个贼配军,且等回去,定然要把他一家子流放到蛮荒之地!”

袁晓觉得自己在此战中丑态毕露,所以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报复张春秋,顺带推卸责任。

杨玄缓缓起身,“放过他的家人。”

袁晓摇头,“贵使,这是南周国事。”

“可先前守城也是南周国事,关我屁事!”

“贵使,这是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

“放不放?”

“恕难从命!”

呛啷!

横刀出鞘,搁在了袁晓的脖颈上。

杨玄咬牙切齿的道:“放不放?”

袁晓洒脱的道:“贵使只管动手。”

先前此人在贼人攻城时贪生怕死,丑态毕露,此刻却慷慨激昂,悍不畏死。

“文官真无耻!”

王老二蹲在老人犯身边。

老人犯点头,“世间最无耻的便是官吏。”

老贼走过来,“郎君答应了张春秋,要保他的家人。”

老人犯冷笑,“都该死!”

这人有些愤世嫉俗啊!

老贼想辩驳,可看到老人犯身边的长枪时,却不由自主的换成了笑脸,“可还要肉干?”

那边,杨玄手轻轻一动。

“嗷!”

袁晓觉得脖颈剧痛,有东西在流淌下来,魂飞魄散之下,尖叫道:“放放放!”

“发誓!”杨玄再加一把力,“用你的家人发誓!”

“贵使!”王众蹙眉想劝。

杨玄冷冷道:“回头我会去请见南周诸位相公。”

王众缩卵了。

今日他同样是丑态毕露,杨玄只需在面见重臣们时冷嘲热讽一番,王众就可以寻一条绳子自尽了。

“老夫发誓,若是不护着……”

“改改。”杨玄对文官的节操不放心,“若是张春秋的家人出事,你一家子男盗女娼。”

卧槽!

好毒!

王众不寒而栗。

“是,若是张春秋的家人出事,你的家人……不,老夫的家人男盗女娼。”

杨玄收回横刀,袁晓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颤抖着去摸脖颈,一边哽咽着,“老夫死了!老夫死了!”

他觉得自己的脖颈少说被割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可一摸……

哎!

好像只是破了皮?

老夫死里逃生啊!

他破涕为笑,鼻孔里竟然吹出了个鼻涕泡。

秦简摇头,“南周文官竟然这般没节操吗?”

程然笑道:“副使,节操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睡。南周帝王善待文人文官,他们自然要留着有用之身。”

“留着作甚?”

“吃喝玩乐啊!”

秦简默然良久,“若是大唐文官也是如此,老夫不敢想象。”

“郎君。”王老二在招手。

“腿伤如何?”杨玄走了过来,瞥了老人犯一眼。

老人犯依旧木然,只是看向王老二的眼神中多了些活泛。

有些像是慈祥。

老二果然是招人喜欢啊!

王老二把裤腿扒拉起来,两边都被咬出血了,那深深的齿痕看着触目心境。

杨玄回身,“老贼,把药包拿来。”

王老二笑嘻嘻的道:“郎君,没事,回头就好了。”

“人的嘴比狗嘴都脏。”杨玄看过卷轴里的介绍,被人咬破皮,危险程度也不低。

王老二纳闷,“那……那些男女为何还爱亲嘴呢?”

呃!

这娃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玄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老人犯木然看着他。

老贼拿来药包,杨玄找到了周宁配的药粉,又令人弄了些开水来,先清洗一下,再敷药。

“妥当了。”

“贼人跑了!”

城头有人在喊道。

杨玄没回身,王众问道:“贵使不欢喜?”

“预料中事。”

“那些反贼悍勇。”

“就是一鼓作气之事。被两度击溃后,那些贼人士气全无,贼酋不敢再度攻城,否则城中一开门,只需五十骑就能击溃他们。”

这样?

王众突然回身看看。

“加起来能凑到五十骑。”

“我累了。”

秦简在另一头笑。

“留着那些贼人给南周找麻烦更好。”

杨玄伸手,手臂上有一个伤口。

王众有些悻悻然,若是换了南周军士,他命令一下,但凡不遵的,一刀斩杀了事。

按照枢密使韩壁的说法:对付这等贼配军,最好的手段就是杀。杀一儆百!

诚哉斯言!

杨玄干咳一声,“我这也算是为南周立功了吧?”

王众点头,“是大功。”

他自觉无法令所有人闭嘴不提及此事,所以杨玄的功劳自然无法掩饰,他只求能减少自己的罪责。

为此,杨玄这里得给些好处。

杨玄指指老人犯,“把他给我!”

王众看着老人犯,脑海里闪过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长枪舞动,恍如一个大圆球,所过之处,尸骸遍地。

若是老夫有这么一个随从也好啊!

好东西自然不能送给唐人,不过还得要多些使者的提醒……王众干咳一声,“可愿跟随老夫?”

老人犯微微摇头。

王众冷笑,“老夫乃礼部侍郎!”

呯!

不知老人犯如何弄的,搁边上的长枪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呵呵!

王众这个憨批!

老贼低笑道:“此人有些愤世嫉俗!”

王众这也算是上杆子找虐来了。

他悻悻的道:“贱种,贵使只管带走!”

但老人犯走不走?

王众有些丢人,想看看结果。

老人犯摇摇头。

这么一个好手啊!

杨玄摇摇头。

起身。

“找地方歇息!”

他浑身酸痛,只想寻个地方睡一觉。

使团众人跟着。

王老二依依不舍的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

“我这里有许多肉干,怡娘也会做肉干,一起回去吃啊!”

他招手。

杨玄回身,准备喊王老二赶紧。

就见老人犯站起来。

“好啊!”

第288章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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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狠人(为‘醉里掌灯\’加更) 第一次到长安,杨玄觉得这便是天堂。

天堂繁华,但天堂里同样等级森严,同样弱肉强食。

只是杨氏的附庸小家族就让他和赵三福狼狈不堪,差点被弄死。

这让杨玄知晓,原来这个世间行事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

中二气息渐渐收敛了起来,他用更复杂的目光去看着这个世界。

他看到了富贵,也看到了贫穷。

他看到了强大,也看到了弱小。

强大压榨弱小,恍若天道。

他这才明白,原来人间和山中是一个道理,老虎吃羊,羊吃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强大自己就成了一个最迫切的目标。

他在太平拼命打下根基,在陈州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名声,拉拢一切能拉拢的人。。

所有的一切不只是因为讨逆大业,更源自于他骨子里的不安全感。

长安的那段岁月就是他进入花花世界的启蒙老师。

你要强大!

老贼的实力不弱,但毕竟年岁在这里了,再想进步难于上青天。

杨略实力强大的连杨玄都不知道根底,但却不能待在他的身边。

王老二进步喜人,若是此刻遇到了当初的娃亥,杨玄觉得二人之间应当是旗鼓相当。

可娃亥只是瓦谢部的一个高手,当放眼天下时,不足一提。

讨逆大业会不断深入,以后遇到的对手也会越来越难缠,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成了杨玄,以及小团体的难题。

谁都能死,杨玄不能。

他去了,杨略等人半生心血和付出也就白费了。

杨玄时常在想,那个皇帝老爹为何不给自己安排几个强大的护卫呢?

少说也得是老人犯这个级别的,出门压根不担心被刺杀,更不担心冲杀时被对手斩首。

寻寻觅觅寻不到高人的足迹,杨玄也就渐渐死心的, 想着等自己羽翼丰满时,再把杨玄从南周弄回来, 如此, 身边也算是有了高手坐镇。

可没想到竟然在南周的一座小城里找到了一个高人。

但高人显然对他没什么兴趣, 起身后,也只是跟着王老二走。

杨玄笑了笑, 低声道:“来都来了,我就不信拿不下你!”

老贼嘿嘿一笑,“小人就说老二这孩子有福气, 这不,家中父母都被仇家杀了,就他活命。到了长安遇到了郎君,今日又遇到了个高人。”

“小玄子,这是主角模板啊!”朱雀快活的道。

是啊!

杨玄想到了愚钝主角的小说, 可不是这样的吗?

傻人有傻福!

人傻人欺天不欺!

一行人下了城头, 有人安排了地方, 甚至还安排了香汤沐浴。

“舒坦!”

杨玄进了浴房, 不知水里放了什么,嗅着浑身放松。

“谁?”

两个娇小的女子福身,“奴奉命伺候贵人。”

“出去吧!”

“奴不敢!”

“会被打死的。”

这谁的主意?

而且这般凶狠,为何?

他想到了王众, 这是想讨好我?

杨玄皱眉, “那就在外面等着。”

“是!”

两个女子不知是悻悻然还是觉得幸运, 出去后嘀咕着。

“这人看着好年轻。”

“嗯!”

“伺候他还不如伺候真正的贵人。”

“说是来了个侍郎, 还有郎中。”

“是啊!贼人攻城好厉害,那侍郎奋勇厮杀, 这才把贼人杀跑了。”

“你家如何?”

“我阿耶回来了。”

“我阿兄也回来了。”

一个女子过来,神神秘秘的道:“哎!刚听说了,咱们的人先前贪生怕死, 是唐人救了咱们。”

“唐人?”

“是啊!那个大唐使者带着咱们的人砍杀了好些反贼, 说是指挥若定,是个悍将呢!”

“呀!竟然是这样吗?”

“唐人悍勇,确实是如此。”

“哎!早知晓我就该去伺候那位使者, 若是能跟着他去大唐岂不美哉?”

“你想得美!”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着, 直至一个小吏巡查过来。

“为何没进去伺候?”小吏怒不可遏。

三个女子跪下, 其中一人说道:“那人不要。”

王众方才交代了,务必要伺候好大唐使团, 特别是使者杨玄。

小吏知晓他的心思, 就是想让杨玄回到汴京后为自己说些好话,虽说希望不大,但试试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可安排好的女人竟然没送出去,回头王侍郎定然会迁怒于我……想到这里,小吏的眼中多了厉色。

“回头你等三家人都尽数去运送粮草……”

吱呀!

门开!

杨玄走了出来,头发上还在冒水汽。

“哎!闹什么呢?”

小吏见他出来,躬身后退,“小人惊扰了,这便告退。”

三个女子哭的凄惨,她们不怕所谓的贵人,却惧怕当地的小吏。贵人走了就走了,不会记挂着一个弱女子。

可小吏却是地头蛇,回头有的是法子来收拾她们一家子。

小吏先前说了,要让她们三家人去运送粮草。

这是服役,但需要自带干粮。这一路去了,家中田地没人耕种,回来弄不好就能看到一家子饿殍。另外,服役的这人弄不好也会死在半道上。

小吏能破家!

让你生不如死!

三人跪地哀求,小吏一边后退,一边阴郁的看着她们。

没有伺候好贵人,回头地方官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在百姓的眼中,小吏便是他们的天,能主宰他们的生死荣辱。

可在小吏的眼中,上官便是自己的天,同样能主宰他们的生死荣辱。

就如同此刻,三个女子惶然,而他也惶然。

三个女子怕他,他怕地方官, 地方官怕袁晓, 而袁晓怕王众。

这就像是一条食物链。

大鱼吃小鱼。

但凡这条食物链上出了个差错,譬如说大鱼和小鱼一起来吃虾米……

“等等。”

三个女人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小吏止步。

三人不禁回首。

“是我不许她们入内。”

“是。”小吏恭谨的道。

三个女子心中生出了希望, 希望这位贵人能帮自己一把。

其中一人欲言又止。

却不敢说。

此刻说出来,等贵人走了,小吏会变本加厉的弄她一家子。

过江强龙再厉害,可能决定她们一家人生死的还是这个小吏。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这个道理。

杨玄走过来,“来个人。”

我不是人吗?小吏抬头。

一个官员进来,“贵使。”

杨玄指着小吏,“此人语出不逊。”

官员走过来。

小吏愕然,“小人并未……”

呯!

官员一巴掌抽去,接着一顿毒打。

王众有吩咐,务必要伺候好这位使者,只要要求不过分,尽量满足。

官员更清楚的是,王众准备把此行的错处都栽在袁晓的头上。而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必须要获得杨玄的好感。

一个侍郎的命运之前,一个小吏连蝼蚁都算不上。

“来人!”

两个军士进来。

官员指着小吏,“此人贪腐,与反贼里应外合,带走!”

这一下少说脸上要带着刺青,发配某处。

杨玄颔首,“辛苦了。”

官员谄笑,“不辛苦,贵使,前面已经准备了酒宴,请。”

三个女子呆呆的看着他们出去。

一个男子冲了进来,却是其中一人的兄长。

“阿兄!”

女子哭哭啼啼的说着自己的遭遇,“幸亏那个什么贵使帮忙,否则咱们家就要倒霉了。”

她的兄长方才就上了城头助守,闻言一怔,“说是贵使?”

“嗯!阿兄,什么使啊?”

“那便是大唐使者!”她的兄长兴奋的道:“先前你没看到,那使者指挥若定,若非他,今日叶城定然就保不住了。哎!果然是大唐名将啊!”

他见妹妹发呆,就问道“阿妹,阿妹……”

女子跺脚,“竟然是他?早知晓我拼死也不会出来。”

一觉醒来,陌生的地方让杨玄有些懵。

渐渐的,昨日的事儿一件件被回想起来。

“郎君,吃早饭了。”

外面王老二在喊。

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浑身精力弥漫。

杨玄皱眉,“怎地有些要溢出来的感觉?”

秦简和程然有些委顿坐在那里,见到杨玄后勉力起来行礼,随即坐下,龇牙咧嘴的模样。

“浑身酸疼。”秦简苦笑,“当年老夫曾在山中狩猎,三日三日不眠不休,只为追捕一头野狼,回去后依旧精神抖擞。哎!老喽!”

杨玄坐下,有人送了早饭来。

大米饭,加几道菜,倒也丰盛。

王老二和老人犯坐在一起,老贼凑过来,“郎君可信秦简的话?”

杨玄摇头,“在山中人跑不过狼。别提三天三夜,一眨眼就跑丢了。”

吃完早饭,杨玄寻了一个小吏。

“那个老人犯你可知晓?”

小吏说道:“此人叫做屠裳,杀官。”

艹!

侠以武犯禁,这是杨玄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为何杀官?”

“不知,好似一家子都死光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杨玄更糊涂了。

小吏察言观色,“小人不敢隐瞒,只是此人之事确实是不清楚。”

“被关押了几年?”

“五年。”

“没处死?”

但凡是杀官的人犯,不管是大唐还是南周,都是从严从快处置。这一点上所有官员的态度都一样,杨玄觉得是兔死狐悲的情绪在作祟。

“本是要处死的,可恰逢皇后诞下皇子,陛下一高兴就大赦天下,屠裳也免于一死。”

“这运气倒是不错。”

小吏嘿嘿一笑,“运气是不错,可此人在牢中却颇受磋磨。”

“可他竟然不反抗?”

杨玄觉得以屠裳的武力值,若是要反抗的话,叶城的牢狱困不住他。

小吏淡淡道:“民心如铁,官法如炉,再厉害的人进了牢中,咱们自然有法子看住他。就算他能逃出去,大军合围,箭矢如雨而下,多高的修为最终也无济于事。”

“人力有时而穷。”

“贵使高见。”

“你口齿伶俐。”

“这是小人看家的本事。”

“那你觉着叶城如何?”

“叶城……张将军是个好人,城中官吏良莠不齐,不过好人还是多。”

“南周呢?”

“南周繁华,但也有阴暗处。不过想来大唐也免不得如此。”

“可知晓为何?”

杨玄想借着小吏的嘴来打探南周国情。

“是人就会贪婪,贪婪的人最喜欺软怕硬,上面压榨下属,下属再压榨下属,最终压榨的是百姓。是人就会如此,不以南周或是大唐为界。”

小吏看着杨玄,卑微中带着些探寻之意,“小人说了这些并非泄密,贵使若是还有疑惑,可寻张侍郎他们。”

“人才。”

“贵使过奖了。”

“为何没能升迁?”

“假话是南周如小人这等人多如繁星。”

“真话呢?”

“真话是小人背后无人,也不喜去逢迎。”

小吏再度看着杨玄,“小人深信大唐也是如此。”

杨玄被这话挤兑的有些尬,“为何不去逢迎,去依附?”

小吏笑了笑,“小人觉着那样活着会很别扭。小人更害怕去了之后,此后就得和那些人一个活法。这世间多种活法,小人想富贵只是次要,要紧的是自己要活的舒坦,舒心……小人觉着如今就很舒坦,舒心。”

小吏三十余岁,神色看着谦卑,可眼神却从容。

野有遗贤啊!

杨玄令人去寻王众,准备回汴京。

杨略冒险进入汴京,目的绝不是什么劫掠,就是想多见他几面。如此,南周的情况也看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王众却躺下了。

“医者说王侍郎厮杀时足部受创,需歇息数日。”

足部受创?

老贼仔细想想,“那日他就捅了一枪,还捅到了一个军士的腚眼子,如何伤到了脚?”

“兴许是踩到了什么吧!”

可当夜王众就发热了。

“怕是挺不过去了。”

杨玄也去看了一眼,果然是发热了。

“有些凶险。”

第三日,汴京快马赶来了一群冷着脸的官员。

“王侍郎何在?”

王众躺在床上,烧的有些糊涂了。

“臣罪该万死!”王众昏沉中请罪。

“都是臣的过失,与其他人无关。”

随即来人寻到了杨玄等人。

“王侍郎?不错。”王众还不知能活几日,杨玄也乐于做个人情。

随即袁晓就被拿下了。

王众倒下了,他最大。

“多谢贵使。”

来人感谢了杨玄一番。

随即众人启程回汴京。

半路王众渐渐恢复了些。

“此人命真大。”

乌达叹道。

秦简眯眼看着秦简坚持下车乘马,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说是断了一根脚指头。”老贼去打探到了消息。

“老夫想起来了。”程然握紧双拳。

“想起了什么?”

“那日战后老夫累惨了,站在下面喘息,就看到王众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看了袁晓一眼,走了两步看着无事,随即就一瘸一拐的。”

杨玄阴着脸,“若是脚指头受创,他会本能选择走下去。”

“那两步他步履平稳。”程然咬牙切齿的道。

王老二问道:“怎么了?”

老贼说道:“咱们都被王众骗了,郎君还为他说了好话!”

王老二不解,“可他真的少了一根脚指头啊!如何少的?”

“他自己剁掉的!”

第289章 狠人(为‘醉里掌灯’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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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光棍,打脸 杨玄自诩能和山中最狡猾的兽类比拼智慧,能在北疆复杂的环境下如鱼得水,可却在南周的一座小城中,被一个礼部侍郎给玩了。

老贼看着马背上的王众,心中琢磨着如何能弄死此人的各种念头,“郎君,等夜里动手。”

“他死了对咱们有何好处?”

“也是。”

老贼有些郁闷,“袁晓却为他背了锅。”

“他从何时开始谋划此事?”秦简问道。

程然嘿嘿一笑,“此战城中青壮死伤不少,王众令袁晓去发放抚恤,可事后城中一片哗然,说是给少了……”

“袁晓贪腐?”有人问道。

程然摇头,“此战他浑身都是污点,哪敢贪腐?这必然是王众少给了。”

“他从那时就在谋划让袁晓背锅。”秦简明白了,多看了程然一眼,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可他此战也颇为不堪,老夫也为他想过如何脱责,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主动请罪。。可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一刀剁掉了自己的一根脚指头。”

陛下,并非臣不给力……臣浴血奋战,脚指头被砍断一根,行动不便啊!

啧啧!

“是个狠人!”

秦简有个疑惑,“厮杀时他为何没有这股子狠劲?”

众人默然,不能回答。

杨玄淡淡的道:“那股子狠劲,是冲着内部而发。对外却软如棉。”

众人想起这一路的优待,不禁都乐了。

第二日,距离汴京还有一日路程。

午饭后,众人或是打盹, 或是溜达散步。

王老二和屠裳在屋檐下晒太阳,老贼和杨玄在散步。

“郎君, 那狠人来了。”老贼回头看了一眼。

王众一瘸一拐的走来, 笑道:“春光明媚啊!”

“是啊!”杨玄笑了笑。

老贼告退。

“有事?”杨玄后来设身处地的想了想, 若是换了自己,可能这么果断的一刀剁掉自己的脚指头?怕是难。

对于狠人, 他总是会多一分敬而远之。

王众仿佛没看到他那一脸我很忙,没事儿您自个乐去,负手跟着, 轻声道:“老夫知晓贵使看出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杨玄不想沾染这个烂泥坑。

“大唐如今主要的敌人是北辽,什么兴大军攻伐南周,贵使应当知晓是个笑话。”

“是吗?”

“我南周看似孱弱,可有一点却是大唐不及。”

“有钱?”

“贵使高见。有钱!有人, 就算是一战败了,依旧还能再打,一直打下去……北辽可会坐视?”

杨玄笑了笑。

“若是到时候大唐陷入了南周无法自拔,北辽出兵,如何?”

王众拱手, “此番话老夫从未说过,告辞。”

秦简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见状就过来,看着王众一瘸一拐的背影,问道:“他说了什么?”

“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王众的一番话,便是南周应对大唐的国策。

“人情?”

“老秦。”

“在!”

“南周有钱有粮, 还有人。”

“是啊!”

“大唐若是出兵攻打, 一战胜了, 南周能用钱粮再砸出一支大军来,一直砸……把大唐砸在南周这个烂泥塘中。”

“随后北辽顺势出兵,大唐将会风雨飘摇!”

“没错。”

“嘶!这是有恃无恐啊!”

“这也是南周敢于插手南疆叛乱的底气!”

“正使高见。”

“呵呵!”

杨玄并未说这是王众的话。

回到汴京, 众人心中一松。

“见过贵使。”

一个内侍笑眯眯的等在城外。

杨玄下马, 内侍行礼,“听闻贵使此次受惊,陛下不安,令咱来看看。”

“还好。”

杨玄不知年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敢问贵使, 此次可有人无礼?”

杨玄脑海中猛地蹦出了一个念头:年胥恼火了。

让大唐使者看到了南周不堪的一幕, 更要命的是,让大唐使者看到了南周禁军的不堪,年胥要找人来泄愤。

听王众等人的自诉没用, 最客观的还是使团。

使团此次殃及池鱼,想来一肚子火气,如此,谁最无能他们最清楚。

有趣!

杨玄眉间多了怒色,“禁军无能!”

南周禁军是个庞大的系统,年胥要想改革,杨玄举双手赞同……只是不知会闹出什么大笑话,或是大事件来。

“呵呵!”内侍笑的尴尬。

“另外,此次那个谁……”

内侍耳朵动了动。

“袁晓?此人不堪之极,贪生怕死。”

杨玄颔首,准备进城。

内侍追问,“可还有谁?”

杨玄摇头,“并无。”

前方,王众回头。

杨玄微微颔首。

你的人情我还了!

他可以直接揭穿王众,但代价就是成为南周文官的敌人。以后若是他领军攻伐南周,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王众此人善于钻营,贪生怕死,留着对大唐好处更多。

敌人的庸才,官职越高越好啊!

王众眯眼看着他,笑了笑,很是明媚。

就和这春光一般。

杨玄目光转动,看到了城边的两个男子,哪怕是低着头,他依旧看出来了。

杨略和何聪!

杨玄也笑了起来。

当日,宫中赐宴到使团驻地,名头是为使团压惊。

菜品比宫中宴请那一次还好。

众人吃的酣畅淋漓,王老二却在打包。

“老二,你干啥呢?”老贼觉得王老二应当是狠吃才是,怎地还打包。

“我带回去给屠裳吃。”

这娃若是对谁好, 那就会一直好。

“怡娘的回头再带, 怕臭了。”

杨玄觉得春光中多了些暖意, 熏的人心情愉悦。

当夜, 杨略再度潜入。

听了杨玄的介绍后,他沉默良久。

“我在南周多年,南周确实富庶,不过百姓的日子近些年也不大好。”

“三冗?”杨玄在来之前就做过功课。

“对。南周开国帝王是陈国末代帝王的侍卫出身,带着一个陈国皇子到了此处,厉兵秣马……”

陈国灭亡后,侍卫已经是一方巨头,当即让皇子登基。

“不过半年,皇子禅位,侍卫登基。可军中却大哗,为了安抚军心,此人便宴请了军中大将,多给钱财田宅,令他们放弃军权……”

那些大佬下台了,换上了皇帝的心腹,于是南周局势迅速安定了下来。

“可军中当初效忠的乃是陈国帝王,除非把大军全数换一遍……”

于是那位侍卫就来了个以文制武,用文官来压制武人。

由此,文武对立,皇帝高枕无忧。

这个手段从政治上来说极为高明,但从战略上来看却愚不可及。

“南周军队从那时起,便衰弱了。”

杨玄说道:“这样的军队不衰弱,那就没天理。”

杨略看着他,“郎君从中学到了什么?”

“军队要有信念,将士们要知晓为何而战。知晓了这个,将士们会迸发出更大的勇气,会更主动……”

“咦!”杨略一怔,低头想了许久。

“郎君这番话却极为高明,从何处学来的?”

“我当初到了太平县,那地方全是人犯,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我便是用这个法子令他们焕然一新。”

杨略欢喜的道:“郎君有此见识,可见是陛下护佑。”

皇帝老爹没法庇护我,庇护我的是朱雀。

杨略说道:“南周的国情郎君大致知晓了,随后大概会是和风细雨,郎君只管享受。”

他突然诡异的笑道;“南周女子热情,郎君若是喜欢,带走几个也无妨。”

菜鸟杨玄说道:“你也该寻个女人了。”

“……”

两个男人就此沉默。

都特么是光棍,丢人啊!

杨略随即遁去。

朱雀开始吟哦,“独在书房……”

“老子关机了!”

朱雀:“玩不起吗?”

“揭人伤疤有意思吗?”

“没意思,不过闲着也是闲着。”

……

“陛下最近很是忙碌。”

值房里,孙石板着脸。

韩壁微胖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南阳公主归来,陛下也多了天伦之乐,何须如此?”

“他是帝王!”孙石轻哼一声,“彭靖与方崇等人最近越发的猖獗了,在朝中拉帮结派,对抗新政。陛下还有心思享受天伦之乐吗?”

“那些贱种!”韩壁眼中多了些杀机,“若是能弄掉几个……”

孙石摇头,“政争不杀人,这是祖宗的规矩,若是坏了这个规矩,朝中也就乱了。”

“只是意不平!”韩壁讥诮的道:“那些人连大唐使团都能利用,也算是人才。”

“我们也利用了,只是王众他们搞砸了此事,让大唐使者看到了我南周不堪的一面。”

“那个使者虽说年轻,不过经验老道,老夫判定他明日就会请见咱们,孙相,到时候他怕是会削你的面子。”

“孙相。”一个小吏站在门外。

“何事?”

“大唐使者求见。”

韩壁看看孙石,苦笑道;“竟然今日就来求见。”

“想抽老夫的脸?”孙石淡淡的道:“不见!”

韩壁诧异的道:“这可不是你的习惯。”

孙石从不畏惧挑战。

这也是年胥看中他来主持新政的主要原因。

孙石淡淡的道:“老夫要进宫给殿下授课。”

韩壁起身,“如此老夫去会会他吧!”

孙石笑道:“唾面自干?”

韩壁冷笑,“动手老夫也不会惧怕。”

稍后,韩壁在枢密院自己的值房里等候。

“韩壁如何?”对于韩壁,杨玄从大唐官方渠道了解的情况很粗略。

说是儒将,指挥若定什么的。

秦简低声道:“说是脾气不好。”

“会如何?”

“爱动手,正使,要不老夫去?”

“什么借口?”

“正使肚子疼。”

“蹲茅坑里,想着你和韩壁大战三百回合?”

“老夫定然不会输给他!”

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前面带路的小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回身道:“韩相文采风流。”

你们别特娘的乱哔哔了好不好?

丢人!

到了值房门口,小吏要收刀。

杨玄摇头,“这是祖传的横刀。”

小吏,“哪怕是大将到了此处也要收刀。”

杨玄想到了小说里林冲带刀误入白虎堂的故事,“抱歉,这刀是祖传的。”

“那又如何?”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里面的韩壁听到这里,拍拍案几,“让他带进来。”

杨玄微微颔首,随即进了值房。

带刀不是畏惧什么,而是会面之前的一次暗战。

刀被留下,就意味着大唐使者也得遵守南周的规矩。

秦简站在外面,叹道:“正使强硬过头了。”

程然:“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自然有。”

秦简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了一把小刀,切水果都嫌弃小的那种。

程然:“……”

秦简说道:“只要带了刀进去就是胜利,那何必在乎刀的大小呢?”

您太有才了……程然:“……”

里面,二人已经寒暄完毕,宾主谈笑风生。

“贵使此来,可曾招待不周?”

“颇为周到。”

“可曾不满?”

“美食美景,令人流连忘返。”

“那何不如留在南周为官?老夫保证贵使两年一升迁。”

这话是玩笑,也不是玩笑。

只是一种谈判的策略,用于打击对方的心气。

杨玄笑了笑,“其实我也想,只是顾虑一事。”

“何事?”

“做了武将便是孙子,我却不想当孙子。”

这话揭开了南周的面皮,韩壁却面不改色。

果然,宰相不但要腹中能行船,还得能唾面自干。

“做文官也好。”

“文官,不知南周做文官可有标准?”

“文采风流。”韩壁微微一笑,带着些矜持。

他早些年便是南周有名的才子。

杨玄叹息。

边上作陪的官员笑道:“贵使何故嗟叹?”

杨玄说道:“若是以文采高下来论官品,下官担心一事?”

官员笑道:“贵使只管说。”

“韩相怕是会沦为我的下属。”

论嘴炮,咱从未输过!

杨玄目光炯炯。

韩壁含笑而已。

你真会吹牛笔!

不信你试试。

试探完毕。

杨玄冷着脸,“南疆叛乱背后有南周的影子。”

“此言大谬!”韩壁淡淡道。

“南疆军抓住了一个南周人,搜出了书信。”

“这等书信贵使想要多少,老夫便能伪造多少。”

“大唐要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

韩壁看着杨玄。

出兵,大唐现在的国势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出兵少了对于南周而言就是送功劳。出兵多了,北辽那边怎么办?

有恃无恐!

值房里的官员们都在矜持的笑着。

这个使者也太憨实了些。

杨玄开口。

“断绝两国贸易!”

瞬息。

值房内人人变色!

第290章 光棍,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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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好说 孙石此刻行走在宫中。

引路的内侍不时回身,笑的很是卑微,“孙相慢些。”

孙石皱着眉,“好好说话,莫要谄媚,否则老夫当为陛下去一奸宦!”

陈国历史悠久,内侍作乱的记载也不少。南周立国后,汲取了前朝教训,对内侍管束颇严。

加之文官地位空前高大,作为宰相,孙石若是想弄掉几个内侍,只需给皇帝说一声而已。

内侍面色煞白,此后一路小心翼翼的,放屁都得敞开屁股。

到了地方,太子年崧正在殿外等候。

十五岁的太子面色白皙,文质彬彬,行礼,“见过孙相。”

孙石颔首,“殿下。”

二人进去。。

孙石拿出几本书,刚准备开讲,太子突然问道:“孙相,听闻大唐使团来了?”

“是。”孙石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

“那使者据闻颇为强硬,文武双全……”太子毕竟还是少年,好奇心重。

孙石古板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殿下可是好奇?”

太子赧然点头, “孙相曾说过,我南周面临的问题多不胜数, 若是没有大唐这个强邻还可缓缓改之。孤在想, 大唐究竟是什么样的。”

孙石心中一动, 想着让太子去见识一下也是好事,“韩相正在与使者会面, 殿下若是想去看看也可,换身衣裳。”

随即有人去请示皇帝。

皇帝莞尔,“孙相古板, 却也肯为太子破例吗?去吧!”

少顷,孙石带着太子到了枢密院。

“不许通禀。”孙石冷着脸,众人慌忙点头。

到了值房外,秦简等人在。

呃!

这不是孙石吗?

他来不奇怪。

可边上那个少年咋回事?

那气质……

拿捏的令老夫心中发痒。

程然低声道:“副使,是宫中贵人。”

宫中贵人……这般年岁的唯有皇子。

皇子不可能来这等地方……南周的规矩, 非太子的皇子不得干政。

老夫槽!

竟然是南周太子年崧?

秦简知晓这是来增长阅历的, 所以也不行礼, 装傻。

年崧看了他们一眼, 微微一笑, 气质温润。

里面传来了韩壁的声音。

“想要我南周道歉, 万万不能!”

年崧心中一惊, 心想那使者竟然大胆如此吗?

韩壁的脾气不好, 该反击了吧!

随即他听到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人便是南周军中将领,你知我知,韩相不承认是应当,可大唐却不容羞辱!”

最后一句话, 那年轻人说的铿锵有力!

外面的秦简等人昂首挺胸,那气势锐利的让人想到了当年的大唐虎贲。

韩壁冷笑:“欲加之罪!”

“大唐尊严被玷污,南周必须给一个交代!”

“纯属编造!”

“那么……大唐关闭商道又如何?”

年崧心中一冷, 心想南周靠的便是商业才如此繁华,而南周和大唐每年的贸易能赚不少,若是断绝了两国贸易, 南周会损失惨重。

他看了孙石一眼,孙石面色如常。

韩壁淡淡的道:“断绝两国贸易, 大唐也好不到哪去!”

“韩相想说断绝贸易乃是一柄双刃剑吗?伤人伤己!”

这话绝妙啊!

年崧不禁微微颔首, 对这个比喻颇为喜欢。

韩壁点头。

年崧心想那个使者能如何呢?

外强中干?

那只会让南周重臣看不起大唐。

所以他该坐蜡了吧!

年崧想了想, 想不到使者能翻盘的法子。

里面, 杨玄看着韩壁。

“南周通过与大唐贸易,每年能赚到巨额顺差。”

“顺差?”年崧讶然,低声道:“孙相,这个说法新颖,颇为精妙。”

太子从小苦读,堪称才华满腹,可终究有些……理想化,看来以后还得要多历练才行啊!

譬如说功课再加一倍如何?

孙石微微摇头,示意无需惊讶。

“南周顺差从何处来?绸缎布匹最多。”

大唐缺铜,布匹不但要日常耗用,还得作为货币存在,所以每年需求旺盛。

自己产出不够,就从南周进口。

“南周的倚仗便是织机,为此各处看守颇严,严防大唐密谍窥探到织机的奥秘。”

杨玄缓缓道来。

年崧微微一笑,心想你既然知晓,那还故作强硬有意思吗?

难道前倨后恭?

他低声道:“这个使者有些乱了章法。”

孙石默然。

他早已过了迫不及待表现自己的年纪,不到大局已定,就不会轻易发表看法。

不过韩壁此次应对从容,姿态颇高,让大唐使者有些进退两难。

如此,叶城丢失的脸面,也能拿些回来。

不错!

叶城一战,堪称是南周近些年来外交最大的挫折,据闻年胥闻讯后在宫中一脚踹倒案几,脚趾受创。

孙石当时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处置,就一条,从严从快!

孙石想到这里, 心中不悦, 看了太子一眼,却发现太子在看着秦简几人,那眼神带着些探究之意。

仿佛在问:使者这么乱搞, 你们怎么看?

孙石想告诫, 可转念一想家中的儿子也是如此好胜心强,就忍住了。

十五岁的太子,你不能奢求他变成七老八十的老成,那不现实,也很虚伪。一个虚伪的令人看不清底细的太子,对于文官们而言并非好事。

好掌控的才是好太子。

这个问题过了!

孙石看着太子那带着些许兴奋的神色,心中生出了愧疚。

但文官压制皇帝是南周的国情,不是他一人所能改变的。他若是想改变,天下人能弄死他。

这里的天下人,指的是天下文人和文官。

百姓呢?

孙石记得早些年自己刚考中科举时,春风得意。正好几个小吏在值房里喝酒吹嘘,提及了这个问题……不喝酒也不敢说。

其中一个小吏问:那百姓呢?

另一个小吏喝多了,开口便道:“百姓……那不是牲畜吗?”

另一个小吏说道:“百姓就是提供赋税、从军厮杀的牲畜罢了。”

这话刺的他心中发疼,发誓一定要改变这个现状。

可宦海多年,老夫当初的理想呢?

好像丢了。

孙石有些惆怅。

那边,秦简微微蹙眉,“正使怎地提及了此事?”

程然说道:“布匹大唐缺不得,若是缺了,钱不够会出大问题。”

市场上钱不够,整个大唐将会出现大问题。

程然低声道:“此事必须提醒使者。”

秦简点头。

刚想说话,孙石那边淡淡的道:“你等一行辛苦,为何站在外面?请去饮茶。”

“是!”

几个官吏过来,不由分说的把秦简等人带去了前面。

秦简不顾仪态喊道:“正使,老夫腹疼难忍,先去了。”

这是暗号。

——小杨,你这事儿做的不妥,赶紧屎遁。

“且去!”

杨玄的声音很清朗。

秦简心中苦笑,带着人出去了。

年崧笑道:“孙相这是想看使者笑话吗?”

孙石摇头,“殿下,外事只有输赢,从无笑话。”

“是。”年崧神色肃然。

里面,杨玄问道:“可有纸笔?”

韩壁淡淡道:“此处不谈诗词。”

你想卖弄才华,没门。

杨玄笑了笑,从怀里摸啊摸。

一支炭笔。

一张纸。

此子想弄什么?

韩壁口渴,“弄了茶水来。”

杨玄低头画来画去。

茶水还没来,他就画好了。

递过去,抬头。

“这是什么?”韩壁看了一眼,觉得很是简陋,而且线条还歪歪斜斜的。

有些丑!

杨玄说道:“这是来自于大唐的友谊。”

韩壁笑道:“贵使是和老夫玩笑吗?”

杨玄微笑:“我与韩相并不熟,而我从不与不熟的人开玩笑。韩相可遣人带去工部问问。”

韩壁眯眼看着他,良久,“去问问。”

一个官员拿起图纸,脚步匆匆去了工部。

茶水来了,韩壁轻啜一口,“此次老夫容忍了贵使的跋扈,不是因大唐强横,而是因此次叶城之战贵使出力不小,说叶城因贵使而得以无恙也不为过。”

杨玄笑了笑,“可有报酬?”

“贵使想要什么?”

“叶城给我的报酬是一个老人犯,可此人的亲戚多在叶城,可否尽数让我带走?”

“老人犯?”

韩壁眸子一缩,一个官员悄然起身出去。

杨玄只是笑了笑。

晚些,官员回来,微微摇头。

“好说。”韩壁点头。

二人开始扯淡。

韩壁开口便是天文地理。

里面说的天花乱坠,外面的年崧听了不禁赞道:“韩相学识广博。”

孙石微笑,“韩相当年乃是天才一流的人物,才华令人惊叹。”

里面传来了杨玄的声音。

“韩相说空中虚无,我却以为空中多有人所需的气。”

“呵呵!”

“韩相不信?可闭气试试。”

年崧一怔,下意识的闭气,“咦!我等呼吸为何?”

这个问题让少年迷茫了。

里面,杨玄笑道:“虚空中的气无处不在,人为何要呼吸?皆因虚空中的气是人体必须,否则为何不能屏息活着?”

“荒谬!”韩壁淡淡道。作为学问大家,想一番话改变他的三观,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只是人需要虚空中之气,火也要。”杨玄说道:“可令人把蜡烛点燃放进瓷瓶中,过一会儿打开,蜡烛必灭。”

这活儿没人干过。

也没人当真。

但少年当真了。

太子吩咐,马上有人拿了蜡烛和瓷瓶来。

点燃,塞子塞住。

过了一会儿,太子令人打开瓷瓶。

春光下,瓷瓶中幽深晦暗。

烛火早已熄灭。

“灭了!”

年崧心中一震,看向了孙石。

虚空中的东西竟然是气吗?

而且是人体必须,火焰必须!

里面杨玄听到了少年的声音,笑道:“去问问那等盗墓贼,若是遇到了墓穴不明深浅,便会点燃火把丢进去,若是火把灭,则不能进。须得等外面的气涌进去后,方能进入。”

年崧眼中多了异彩,“去牢中问问。”

这个少年聪慧,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哪里能寻到盗墓贼。

问话不算快,可去工部的官员依旧没回来。

“殿下。”

“如何?”少年有些期待。

“牢中有两个盗墓贼,提及此事,都说乃是鬼魂诅咒,须得等一日方能进去。”

“鬼魂诅咒?那可要燃烧火把?”

“要的。”

众人不禁缓缓看向了那个瓷瓶。

日头不错,但年崧却一个激灵。

他伸手在虚空中探了探,毫无着力点。

“原来,这里都是气吗?”

孙石蹙眉,“此乃小道,殿下万万不可沉迷于此。”

年崧点头,“是,孤知晓了。”

里面,韩壁的耐心已经差不多了。

“老夫手中还有不少事。”

“韩相是要逐客吗?”

杨玄起身。

韩壁摇头,“贵使要在此等候也成。罢了,来人,去问问为何不至。”

有人起身,此刻,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群人的脚步声很是嘈杂凌乱。

韩壁蹙眉,“看看何事?”

有人看了一眼,“韩相,工部来人了。”

工部十余官吏,齐刷刷的进了值房。

十余人两眼放光,其中一人问道:“这是谁弄出来的图纸?”

韩壁目光转向杨玄。

那官员扬着手中的图纸,“这织机竟然在我南周的织机之上,又多了改进,老夫只是看了一眼,多年的疑惑便迎刃而解。老夫敢问,这是谁的手笔?老夫当行弟子礼请教。”

杨玄看向韩壁。

“这是大唐的友谊。”

韩壁看向去问话的官员,官员用力点头,面色惨白。

大唐竟然早就有了这等织机,若是他们全数铺开,南周的布匹卖给谁?

神灵在上!

南周的布匹产业不但关系到作坊和布商,还有无数人家的饭碗。

若是这个饭碗被打破,南周的国势将会衰弱。

韩壁面色铁青,旋即大笑。

“哈哈哈哈!”

外面,有人在低声给孙石介绍情况。

孙石听完,看了旁听的太子一眼,“此事要果断!”

年崧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大唐为何不自己弄?”

里面的杨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说过,这是来自于大唐的友谊。”

这是卷轴里最低级的纺机图纸,杨玄并非不想弄出来,但他更想等自己在北疆能拥有话语权之后,再用更好的织机来造福北疆。

纺织业关联千家万户的利益,只此一项,就能让他在北疆成为万家生佛!

所以!

压住!

先抛出一个古董来镇压南周,谋取政绩。

脚步声传来。

一个老人走了进来,目光炯炯。

“贵使,道歉好说!”

第291章 好说

第292章 倾销,大功(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1) 可以道歉!

这不是大唐使团的终极目标吗?

孙石目光炯炯的看着杨玄。

他看到了一抹轻蔑之意,心中一个咯噔。

“若是刚开始南周就开口致歉,那么我想这份友谊将会深藏于大唐的某个地方,兴许十年,数十年后方能再见天日。”

杨玄笑道:“最具威慑力的兵器,自然是握在手中之时最有用,而不是挥舞之时。”

这便是一枚核弹!

大唐何时会把它丢出去,南周何时就得憋出前列腺炎来。

“可大唐的友谊却换来了践踏!”

孙石深吸一口气,“贵使,老夫需要一个时辰。”

“请便。”杨玄拿起茶杯,习惯性送客。

韩壁起身,众人随即出去。

呃!

屋里竟然只剩下了杨玄一人,接着有官员跑进来,面红耳赤的道:“贵使可要饮酒?”

这是担心杨玄偷窥机密,所以请他换个地方。。

“这地方不错,我想打个盹。”

这里是枢密使的值房,枢密院职责宽泛,且重大,一个大唐使者坐在里面,天知道他会干什么。

官员使个眼色,有人去拿酒。

韩壁等人急匆匆进了宫。

“诸卿这是……”

爱女归来,年胥最近心情不错。

孙石行礼,“陛下,大事。”

年胥摆摆手,站在边上的年子悦福身告退。

这位南周珍宝出去时,看了太子弟弟一眼。

太子瞪大眼睛,一脸神秘。

这是晚些去寻她的意思。

等她出去后, 孙石说道:“陛下,大唐使者带来了一种织机。”

“织机?比之我们的如何?”

“更好。”

年胥神色严峻, “可证实了?”

“工部多名老工匠只是看了一眼, 赞不绝口, 说此人揭开了数十年来的难题。”

年胥深吸一口气,“诸卿, 布匹乃我南周的命脉之一。咦!大唐既然弄出了新织机,为何不用?”

孙石微笑,“臣以为, 他们刚弄出来,此次拿出来,其一是炫耀,其二是震慑。”

工部的官员说道:“陛下,就算是大唐弄出了新织机, 可要想用上, 原料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增加的, 得慢慢的耕种。”

年胥松了一口气。

韩壁说道:“陛下, 此事虽说不是迫在眉睫, 可臣以为,也不可小觑。数年后,最多十年, 大唐的布匹将会成为南周的劲敌。如此奈何?”

年胥负手看着群臣。

孙石说道:“臣以为此事我等不行。”

能被委以主持新政重任, 孙石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执拗的脾气, 才干不可或缺。

“还有谁?!”

年胥觉着李泌正在长安冲着自己讥笑, 不禁有些焦躁。

“是。陛下, 臣请问商人。”

年胥恍然大悟, 笑道:“朕这里就有。”

皇室需要钱粮,仅仅靠着每年朝中的拨给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于是自己也弄了不少生意。

一个笑容可掬的商人来了, 却是皇商。

听了情况后,商人面色微变,良久说道:“陛下, 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便是……卖!”

“卖?”

“对。便宜卖!”商人认真道:“让大唐人觉着自己弄无利可图!”

在另一个世界,这种商业行径叫做:倾销。

……

秦简等人在前面喝茶, 心中焦虑,所以不停的喝, 跑了几次茅厕。

“哎!韩壁来了。”

张若站在门边,看到了韩壁等人进来, 行色匆匆。

“正使呢?”

杨玄在枢密使的值房里喝酒。

说出去你不信, 大唐使者在南周枢密使的值房里喝酒,身边就一个官员作陪。

韩壁进来了。

“贵使。”

韩壁一脸沉重,随即变为歉疚。

大人物们必须修炼一个本领,不是能力,而是变脸。

这门绝技领悟的越深,官品就越高。

自然界的变色龙在不断减少,人间的变色龙却越来越多。

杨玄喝了一口酒,暗赞好酒,然后放下酒杯,“韩相这是……”

“已经查出来了。”

“查出了什么?”

“禁军有人犯事,为逃避处置,就潜逃到了大唐南疆,与叛逆为伍。南周深表歉意……”

杨玄指指酒杯,听傻的官员下意识的起身倒酒,随即发现不对。

这不是韩相,老夫凭啥这般恭谨?

可韩相此刻的姿态一言难尽,“老夫带来了陛下的歉意,顺带,此人的家眷尽数被拿下,按律处置。”

杨玄举起酒杯,知晓自己此行算是圆满了。

南周道歉,这是出发前长安认为不可能的事儿,而他出使的目的就是要威胁南周,也就是撒泼。顺带观察南周如今的情况。

撒泼是不可能撒泼的。

当他带着南周的歉意和处置方法回到长安时……

奇怪的是,杨玄此刻首先想到的不是此事对讨逆大业的帮助,而是周氏。

老丈人还行,可周宁的祖父一直对他有些看不上。

等这个结果传到长安时, 老岳父会如何想,周宁的祖父会如何想?

娘的!

倍儿爽!

“贵使,为此,陛下有令,从今日起, 南周销往大唐的布匹,降价……三成!”

老子没听错吧?

杨玄楞了一下,但长久以来的修炼起了作用。

他迅速恢复了平静,速度快的令人无法察觉到他方才的异样。

——当初在小河村时,他有时候偷偷躲起来吃东西,被杨定一家子看到后,就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刚开始他的演技有些烂,经常被发现,随后一顿打。后来他的演技越发的炉火纯青了,不但能偷吃,还能掩饰自己藏私房钱。

韩壁在观察他,见状心中一叹。

杨玄微微颔首,极力控制住自己想挥拳发泄兴奋的欲望,拿起酒杯,轻啜一口,“好酒!”

……

“不知如何了。”秦简再度给自己弄了一杯茶。

他是副使,必须保持矜持,但张若无所谓,就在门边观察情况。

“这茶水差些意思啊!”程然喝到现在才发现问题,可见心情之紧张。

秦简也是疏忽了,仔细一品,“比宫中赐宴给的茶水差多了。”

张若回身进来,不过是蹲点一会儿,焦躁的嘴皮发干。他喝了一口茶水,蹙眉,“普通茶。”

程然笑道:“罢了,有的喝就行。”

“哎!来人了。”

众人赶紧恢复了矜持……这是为大唐保持的矜持。

两个小吏端着盘子进来。

里面两壶茶。

“副使,方才怠慢了。”一个小吏放下茶水,歉然道:“先前送茶水的小吏被杖责,副使晚些可以去看到。”

秦简眨巴了一下眼睛,端起茶杯。

只是嗅了嗅,就暗赞一句好茶。

喝一口。

老夫槽!

好像比宫中赐宴的茶水还要高一个等级?

他看了看程然。

老程见多识广,此次出使给了大家不少帮助。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是这个意思。

程然开口,“好茶。”

使者和副使要矜持,那么就由他来试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秦简眯眼品茶,可茶水什么味道渐渐忘却,全神贯注准备应变。

小吏微微欠身,“这是陛下赏赐给韩相的茶叶,一年不过出产二十斤。”

这几乎是价比黄金了。

老夫喝了一杯金子?

秦简深吸一口气,一种预感让他轻轻颤栗了一下。

小杨,正使……你特娘的究竟干了什么?

“贵使慢走。”

“无需相送。”

外面传来了杨玄的声音。

秦简按捺不住心情,疾步出去,就看到喝的满面红光的杨玄和韩壁‘依依作别’。二人的目光仿佛是深情,又仿佛是不舍,竟然握住彼此的手。

老夫有了一首诗!

秦简竟然想到了一首诗,还是关于男女之情的。

妖孽啊!

老夫想什么呢?

“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下次希望能在长安见到韩相。”

韩壁这等级别的重臣,要想去长安只有一种法子。

俘虏!

气氛骤然一变。

韩琦微笑道:“想来能长安再见。”

同样是长安再见,韩壁这话却让人浮想联翩。

——等南周大军攻入长安时,咱们自然再见。不过那时杨玄却变成了阶下囚!

这机锋堪称是刀光剑影。

和先前的待遇截然不同。

“走了。”杨玄回身招手。

使团众人跟在他的身后,程然吸吸鼻子,“是好酒,比宫中赐宴的美酒还好。”

老子就打个嗝而已,你竟然能嗅到那么多信息?

杨玄笑了笑。

出去一段,就看到一个小吏趴在长凳上,下裳褪了,整个屁部青紫肿起,看着惨不忍睹。

秦简低声道:“正使,这是先前给我等送茶的小吏。”

“后来换了?”

“是,换了好茶。价比黄金。”

“应该的。”

出了枢密院,秦简忍不住问道:“正使,枢密院小吏为何前倨后恭?”

杨玄说道:“南周皇帝委托韩壁致歉,那个南周人被丢出来背罪,说是叛贼,家眷拿下。”

使团众人狂喜过望。

“当然,仅仅道歉是不够的,口惠而不实。为了赔罪,从今日起,南周销往大唐的布匹,一律降价三成。”

杨玄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倾销。

可他压根就没打算把织机之事在此刻抛出来。

南周的倾销,销了个寂寞。

……

宫中,太子年崧去了年子悦那里。

“阿姐,那唐使你可熟悉?”

“嗯,不大熟悉,不过也说过话。”年子悦撇撇嘴。

“阿姐,那使者你觉着如何?”

“不如何,普通。”

“可今日我听了他一番话,此人竟然多才。”

“是吗?”年子悦歪歪脑袋,想到了杨玄一首诗碾压那些狂蜂浪蝶的事儿,心想,那人有才是有才,可却有些没气度,投壶赢了我那么多钱。

“阿姐,你说,要是我能有个这样的先生该多好?”

“不喜欢孙先生他们?”

“也喜欢,不过他们太刻板了。”

“当皇帝本来就刻板啊!”

“谁说的?”

年胥进来了。

“父亲。”

年子悦起身行礼。

年胥温和笑道:“坐。”

他走进来,看看年子悦作的一幅画,点评了一番。

随即出去。

年子悦说道:“父亲看着有些不高兴。”

年崧说道:“先前韩相去唐使那里致歉了,还得以布匹降价作为赔礼。”

“啊!”年子悦知晓杨玄此行艰难,可没想到这才几日,南周竟然道歉了。

“阿姐,你……”年崧觉得年子悦太过惊讶了。

年子悦摸摸脸庞,掩嘴打个哈欠,“我定然是昨夜没睡好。”

年崧起身,“阿姐打个盹吧。”

“好。”

等年崧一走,年子悦气的不行,“他竟然哄骗我!”

来的路上,杨玄说此行可能会失败,请她到时候出面缓和气氛。年子悦觉得这是个和事佬的角色,就爽快的答应了。

可没想到杨玄却反手就把局势逆转。

啊啊啊!

年子悦郁闷的想打人。

……

杨玄此刻却惬意的想睡觉。

“正使是如何做到的?”秦简已经要疯了,老头眼珠子发红,就像是个疯子般的不停追问。

程然也好不到哪去,哆嗦着,“这可是大唐对南周从未有过的外事大捷啊!”

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杨玄老早就想过。

伪帝的威名震慑……听着好听,伪帝目前还没老年痴呆,酸爽之余,定然会不解,随即盯着他。

或是年胥胆小,被他用大唐出兵恐吓坏了……可年胥若是胆小,也不会弄新政。

杨玄说道:“还记得叶城之战吗?”

众人点头。

“叶城之战之后是南周的诸多问题。其一民不聊生,其二,禁军糜烂。南周倚仗的便是数十万禁军,可此战中,三百所谓精锐禁军骑兵,却被一群乱民轻松绞杀……”

“可这不足以让南周降低布价啊!”

“若是加上一道出兵的旨意呢?”

秦简:“旨意?”

杨玄拿出了一份旨意。

摊开!

“这是给南疆军的旨意,得到旨意后,南疆军当起大军攻打南周。”

“这……”

“这是恐吓。”杨玄笑了笑。

众人这才释然。

秦简有些呆呆的看着杨玄。

“老秦看我作甚?”

秦简说道:“刚出长安时,老夫心中没底,担心正使会出错。可此刻想来,若是无正使,我等此刻已经死在了叶城。”

程然点头,难掩欣喜,“致歉就是功德圆满,可还有布价大跌……此次归去,正使自然是大功,我等也将升迁了。”

“是啊!”秦简骂道:“家中那个小崽子,此次归去再要死要活的,老夫便打折他的腿。”

杨玄皱眉。

秦简见状心中一颤……此次出行,从出长安开始他就对杨玄有些不满,觉着此人抢占了自己正使的职务。另外还有些不屑,觉得一个外行人也能做正使,这是对自己能力的蔑视。

可这一路到了此刻,他不知不觉的,竟然对杨玄生出了敬畏心。就如同是见到当年带自己入行的那位老前辈一样,敬佩,且敬畏。

“老夫孟浪了。”

他觉得自己先前有些风骚。

杨玄微微摇头。

“老秦。”

“在!”

“你要打断他的第几条腿?”

第292章 倾销,大功(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1)

第293章 大功告成 此行算是圆满了。

从枢密院回来后,杨玄就给使团放假。

“最少十人一组,并且必须有南周小吏带队。”

张若说道:“正使,就算是遇到麻烦,咱们也能一当十。”

杨玄说道:“不是担心你等惹事,只是担心你等给大唐丢人!”

这块土地必须是大唐的,为此必须要维系大唐的形象。

杨玄又在怀念包冬了。

那厮撒谎和喝水般的自然,有他在,宣传这一块堪称是如鱼得水。

朕的良臣啊!

众人纷纷组队,最后看向杨玄。

“我一人。”

这不是搞特殊化吗?

秦简打个哈哈,“正使是要体察,不,是要看看南周民情,这也是公事,都走,赶紧走!”

老贼问道:“郎君,小人和老二跟着?”

杨玄摇头,“不需。。”

晚些,他一人出现在了汴京城中。

几番晃荡后,进了一家酒肆。

沈重这几日的日子并不好过,特别是在南周答应致歉后,年儒径直给了他一巴掌。

今日他亲自带着人来跟踪杨玄。

“为何跟踪他?”手下不解。

沈重冷着脸,“感觉。”

十息不见杨玄出来,沈重说道:“进去看看。”

有人进去看了看,出来说道:“他不在!”

“狗曰的!”沈重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有问题,追。”

酒肆的后门虚掩着,轻轻一拉就开了。

外面只有两个喝多的酒鬼蹲在那里呕吐。

沈重走出来,抓起一人问道:“方才可曾见到有人出来?”

酒鬼打个嗝,味道差点把沈重送走,“有。”

“说!”沈重干呕了一下。

“说……辛苦你了。”

沈重劈手把酒鬼丢在地上,疯狂踩踏。

手下木然看着他在泄愤,另一个酒鬼倒在边上,喊道:“亲亲, 人家要亲亲嘛!”

沈重气喘吁吁的收脚,骂道:“果然是有问题!”

距离这里两条街的繁华夜市中, 杨玄和杨略并肩走在一起。

“此次算是立下了大功, 回去后, 升迁是肯定的,只是不知会去何处。”

杨略看着他, “郎君,不管去何处,最终还得去北疆。”

“我知晓。”杨玄看着他, “不管去何处,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想法子去北疆。”

“调动不易。”

“对于我而言不算难。”

“郎君难道有好法子,可是黄春辉的看重?”

“黄春辉不会关切一个司马的前程, 我若是为此事去求他帮忙,就显得过了。再说,黄春辉也得忌惮被人诟病……譬如说把北疆变成自己的地盘。”

“那是什么法子?”

杨玄深吸一口气,觉得肺腑中都是繁华的气息。

“吃软饭。”

杨略看着他,欣慰的道:“郎君长大了。”

“你不觉得丢人吗?”

“不。当年大唐立国时, 太祖皇帝也曾倚仗过女人。郎君,为了大业而献出某些东西,不丢人。”

“我和阿宁是真爱。”

杨略决定撇开这个问题, “太平可能稳住?”

“不是问题。”杨玄自信的道。

“如此,咱们就有了一个根基,随即是陈州。”

二人缓缓而行,而在另一侧,沈重带着人, 朝着相反方向去追索。

一个多时辰后,杨玄和杨略把该讲的都讲完了。

灯火辉煌的街头,两个人默默站在一个卖烤肉的小摊前。

杨玄的生父是孝敬皇帝, 可把他看护到十岁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

不是父亲, 胜似父亲。

是他教会了杨玄识字, 修炼,以及那些一股脑儿灌输来的人生道理, 哪怕是有些简单粗暴, 但依旧让彼时杨玄的三观如饥似渴的接受着这些外界的营养。

短暂相距后, 将再度分别。

杨玄不知此次分别后, 多久才能再度重逢。

他想了想, 觉得唯有自己在北疆权重后,乃至于不惧长安伪帝后,杨略才能正大光明的跟在他的身边。

杨略开口,“郎君莫急。”

没有交流,但他却知晓杨玄在想些什么。

还是那五年的岁月,让杨玄对杨略生出了依赖。

绝望时刻,他喊天天不应,问地地不灵。神灵不佑,直至杨略再度出现,他的人生才出现了转折。

“保重。”

杨玄再度看了他一眼。

杨略笑道:“郎君放心。”

杨玄转身离去。

杨略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身边多了个人。

何聪说道:“郎君这几日就要回去了。”

“嗯!”杨略眼中的温和渐渐消散。

……

第三日,使团补充了补给,出发回长安。

年子悦也将跟着回去。

“我的儿!”皇后不舍。

一路送到皇城外,沈重接手护卫。

使团就在不远处等着。

年子悦戴着羃?走来。

宫门内,一个妇人福身。

杨玄拱手,示意自己这一路会保护好年子悦。

“那是皇后。”程然说道。

“老程你真博学。”张若有些钦佩。

“看衣裳啊!”

年子悦走到马车前,回首行礼。

车队随即缓缓出发。

送别的官员是熟人,礼部侍郎王众。

“此人据说被夸赞了。”程然讥诮的道。

杨玄说道:“叶城丢人之后,南周继续给自己打气,最好的手段便是塑造一个英雄。少了一根脚趾头的王众便是最佳人选。”

老熟人远远见面,却格外冷漠。

“走了。”

屠裳的亲戚被带来了,数十人背着包袱,哭哭啼啼的。等看到屠裳后,叫骂声不绝于耳。

“老狗,皆是因为你,我等才要背井离乡,去那贫困之地!”

在南周人的眼中,大唐就是个野蛮的国度, 而且极为贫穷。

屠裳问道:“谁干的?”

王老二说道:“定然是郎君。”

屠裳看了杨玄一眼。

老头怎地……不满意?

杨玄颔首,“要不……全丢回去?”

屠裳默然。

狗曰的,不给面子啊!

杨玄看了王老二一眼。

“屠公。”王老二低声劝了几句。

屠裳拱手, “多谢。”

原来你服老二啊!

杨玄心中一乐, “走!”

“哎!等等老夫!”

王众脚指头少了一根还没好, 走的很慢。

大功告成, 杨玄压根没兴趣和这等人政客打交道,“走!”

“哎!等等!等等!”

王众一瘸一拐的加速,可却赶不上。

他满头大汗,看似焦急。

一路追出去,车队早走了。

王众回身,叹道:“老夫的错。”

他沮丧不已,低下头去。

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多谢了。”

远处,有人说道:“有人说王众与杨玄有些猫腻,由此看来,多半是假。”

更远处,有人说道:“郎君出行,南周利礼仪不周。”

“将军何意?”

“弄些动静给郎君送行。”

话音未落,城中最奢华,也是最高的一家酒楼燃起了火苗子。

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火苗子窜的很快。

很快就成了熊熊大火。

“啊!”

有人站在窗户边,被火苗和烟气逼迫着,最终松手,跌落地面,活生生摔死。

杨略看到了这一幕,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车队中有人回身,不经意的看到了火头,“起火了!”

杨玄也看到了。

娘的!

“好兆头!”

……

从杨玄带着使团走了之后,周宁发现自己在国子监的课业少了许多。

“司业,为何?”周宁去问了安紫雨。

天气热,外面知了不知疲惫的叫唤着,一向精神抖擞的安司业也有些没精打采的,但一听到这话,那双眼中就多了些神彩。

周宁恍惚记得母亲当初听到外面的八卦时,就是这个神色。

“阿宁啊!”安紫雨笑的亲切,“杨玄可说了何时回来?”

“他说大半年吧。”杨玄说半年左右,但周宁总是习惯为他争取些日子。

“这也快了。”安紫雨笑道:“亲事准备的如何了?”

周宁摇头,“还得等他回来。”

安紫雨一怔,“他就没个亲戚长辈?”

周宁说道:“他家在元州,家中对他颇为……苛刻。后来他就来了长安。他走后没多久,父亲赌钱输了,带着一家子跑了。”

安紫雨单手托腮,右手无聊的转动着戒尺,“输了多少,值当全家跑了。”

“说是输了几辈子都还不起的赌债。”

“赌啊!万恶之源。”

“是。”幸好子泰不赌,而且也不喜欢去那等灯红酒绿之地,堪称是洁身自好……周宁心中微喜。

安紫雨叹息,“杨玄一回来,你多半就得嫁过去。他那边事多,家中得有人看着,你难道还想来国子监教书?”

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个?

周宁恍然大悟。

“我国子监的娇花,也待不了几日了。”安紫雨有些唏嘘,拿出了手帕。

司业要开始了……周宁起身,“司业,我先回去了。”

“嗯!”安紫雨抹抹眼睛,“一对小儿女,多般磨难,这才喜结良缘,真是令我感动,呜呜呜!”

这是好事儿,您别哭啊……周宁也难免满头黑线,但知晓这是当初司业修炼出了偏差的缘故。

她走出值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司业是修炼苦情系出的偏差,包冬也是苦情系的学生,若是他出了偏差会如何?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周宁打个寒颤,心想幸好子泰没怎么修炼国子监的功法。

她一路回去,见自己的值房外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身姿笔直,整个人从服饰到头发一丝不苟。听到脚步声,女人抬头,神色从冷漠转为温和,福身,“奴怡娘,见过周娘子。”

怡娘,这不是子泰说的那个家中女管事吗?

周宁记得杨玄说过自己很敬重这位女管事,所以也不敢怠慢,福身回礼。

是个有礼的小娘子,长得……

怡娘飞快看了周宁一眼,来之前在心中给周宁打的七分,容貌和气质加成,瞬间变成了十分,“奴一直在北疆,郎君来信,说此次出使南周后,多半会转任别职,奴收拾了些东西,就来了长安。”

“一路辛苦。”

二人进了值房,怡娘见里面多是医书,再想起家中已经多了不少医书,心中就有数了。

小两口还没成事,就先把医书搬到了长安的家中,可见这小娘子对郎君情深义重。

周宁也打量了一番怡娘,觉得这个女人的气质有些奇怪,看似雍容,让人联想到了贵妇,但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干练气息,却让她想到了宫中。

奇怪的女人。

怡娘同样在揣摩她,几句话之后,觉得这个小娘子看似冷漠,偶尔一笑,却颇为亲切。可见冷漠是对外。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若是整日对着一个冷漠的人,哪怕是美若天仙,也没几个受得了。

还行!

怡娘心中一定,笑道:“奴来了长安,自然要着手其他事。若是周娘子不嫌弃,奴厚颜,想拜见周公。”

周宁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能说出这等话,就意味着怡娘能为子泰做主。

如此,我还是低估了她在子泰心中的地位。

“好。”

随后怡娘带着礼物去了周家。

周宁在侧,看着怡娘从对自己的亲切,到和自己父亲交谈时的雍容矜持,不禁讶然。

子泰身边的这个女人,不凡啊!

“奴以为,郎君归来之后就着手亲事最好。”

周遵本该让家中女人和怡娘交涉,但事关爱女,也顾不得这些,闻言干咳一声,“须得看他此行如何。”

若是此行杨玄灰头土脸,这门亲事还得缓缓,好歹等风声过了再说,否则周氏丢不起这个人。

怡娘看着他,微笑道:“郎君此行定然载誉而归!”

怡娘走后,周遵笑道:“这个女子是他的什么人?”

周宁说道:“是子泰家中的管事,颇为敬重。”

周遵点头,“难怪对他如此信心十足。”

周宁说道:“子泰定然能如她所言。”

周遵苦笑,等女儿走后,叹道:“女儿外向,这还没嫁出去就向着外人了。”

周勤冷笑道:“你才知晓?”

周遵想到老爷子对杨玄好感不多,就赶紧弥补道:“不过女子若是嫁到家中,依旧向着娘家,那也不妥。”

“那是阿宁!”

“阿耶,阿宁也会做人妇,为人母。”

“放肆!”

老头恼羞成怒开始脱鞋子。

“阿郎!”

就在周遵准备逃窜时,管事来了。

在管事面前周勤会给儿子留些面子,于是便随意把鞋子套上,“何事?”

“去南周的使团归来了,杨郎君遣人来报信。”

“说了什么?”

“大功告成!”

第293章 大功告成

第294 章 下官宁死不从 使团回来了。

礼部和鸿胪寺都派出了官员相迎。

“如何?”

礼部的官员问道。

秦简淡淡道:“幸不辱命。”

这位要升官了……礼部的官吏们恭谨了许多。

鸿胪寺的官员级别比程然高,有些矜持的问道:“此行如何?”

程然说道:“还好。”

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出风头,什么衣锦还乡……不存在的。

身边的小吏低声问道:“此行如此得意,程录事为何如此淡然。”

程然笑了笑,“得意洋洋的说着此行的功劳,矜持的显摆自己的功绩,渴求对方心中各种羡慕嫉妒……如此,除去一时爽快,你还能得到什么?”

小吏说道:“得意啊!”

“得意转瞬即逝,可羡慕嫉妒却会转为嫉恨。那些嫉恨你的人会盯着你,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但凡能找到落井下石的机会,或是在你需要支持之际,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踩你一脚。。你觉着,这样的得意……有意思吗?”

小吏:“……”

程然见他依旧茫然,就再不多说。

许多道理不到那个境界,你说一万遍依旧无用。

秦简春风得意,程然见到上官依旧笑的谦卑。

杨玄笑呵呵的和来迎的官员见礼,问及此行的情况,开口就是谦虚。

“幸亏此行有礼部及鸿胪寺的人跟着,此行才得以圆满,另有随行的将士英勇,危急时刻护住了使团。”

把功劳往外推,这是口惠而不实。该封赏的依旧会封赏,该责罚的依旧会责罚……至于谦逊,那只是一种姿态罢了。

老贼和王老二在一起,屠裳在后面些。

“郎君果然沉稳。”老贼赞道。

一行人到了皇城前,随即有人带着正副使去了政事堂。

诸位重臣都在。

“使者来了。”有小吏进来禀告。

“让他进来。”左相陈慎开口。

右相夏侯渊笑道:“也不知此行如何,想来最差也差不到哪去。”

杨玄和秦简进来。

行礼后, 杨玄看了众人一眼。

陈慎坐在那里沉默着,气息沉凝。

夏侯渊微笑, 看着和蔼。

国丈杨松成神色平静, 看不出情绪。

其他人等……熟悉的有吏部尚书罗才, 吏部尚书朱伟,刑部尚书郑琦也见过, 还有一个……看着和王豆香有些像的,多半是工部尚书王豆罗。

这有些三司会审的味道啊!

他在观察重臣们,看似走神的重臣们也在观察他。

“下官此次奉命出使南周, 上承陛下威严,下赖随行官吏用命,幸不辱命。”

左相话少,夏侯渊开口,“哦!如此, 难道是南周致歉了?”

“是!”

在夏侯渊等人这个层面, 看事务的眼光自然不同。此次出使南周, 看似兴师问罪,根子实则还是在北辽身上。

“好。”连左相都颔首肯定。

罗才笑道:“如此, 南疆局势稳固, 北辽也无机可乘。”

此次出使南周的真正目的, 不是什么威压, 而是要稳固南疆局势, 令蠢蠢欲动的北辽找不到出兵的机会。

朱伟见杨玄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笑道:“可是还有话要说?”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原来,重臣们也会和市井妇人般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啊……杨玄腹诽着, 说道:“此行上承陛下威严,下赖随行官吏用命……”

这套话说一遍就好了啊!

王豆罗此刻才想起这个年轻人是谁, 当初救过他的闺女王仙儿, 后来更是给王氏弄来了冶炼铁器之法的杨玄。

有这些香火情在, 王豆罗就提醒道:“小事就下去和朱尚书说。”

在座的都是大佬, 没时间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是。”杨玄说道:“此行上承陛下威严, 下赖随行官吏用命……”

这是个循规蹈矩的年轻人,没什么意思。

重臣们听的昏昏欲睡。

“南周皇帝托枢密使韩壁致歉,另, 南周销往大唐的布匹,一律降价三成, 以为赔罪。”

“……”

政事堂里静悄悄的。

于是,外面的声音就显得突兀了起来。

“怎地诸公都不在?啧啧!陛下相召呢!却寻不到人, 咱看看……”

一个内侍探头进来看了一眼。

一群大佬静静的坐在那里。

齐刷刷的看着一个年轻人。

……

“哈哈哈哈!”

皇帝听到如此喜讯,也难得的丢下了自己手中的乐器,从梨园中走到了朝堂。

“多少年了,年氏倚仗北辽对大唐颇为不恭,此次也知晓害怕了吗?”

皇帝目光炯炯,让左相想到了当初他率军杀进宫中时的模样,就是如此英姿勃发,野心勃勃。

“陛下威武。”

群臣恭贺。

“此事大好啊!”国丈笑道:“降价三成,每年能为大唐节省一笔巨款。”

皇帝笑道:“梨园颇为狭小了些,朕正说该扩建一番,哈哈哈哈!”

左相看了杨松成一眼,眸色微冷。

杨松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轻蔑一笑。

劝谏皇帝节省用度看似不错,可那些钱留着作甚?

用于讨好皇帝,还能在以后作为筹码,为杨氏,为一家四姓谋取好处。

皇帝龙颜大悦,随即赐宴群臣。

使团也混了一顿大餐。

“还是这个味!”秦简用大饼卷着菜,一口咬去,满足的想落泪。

“大唐人就好这一口啊!”程然咬着饼子用力撕扯,哪怕松动的大牙用酸痛发出警告也无所谓。

“南周的美食不少,可终究不及大饼!”杨玄吃的狼吞虎咽,几口一张饼,没多久眼前杯盘狼藉,这才满足的捂着肚子喘息。

“呃!”秦简打了个嗝,有些难为情的道:“老夫最近胃肠不适。”

众人情不自禁的看着他身前的案几……那些碟子都空了,甚至连菜汤都被秦简用饼子蘸的干干净净的, 就像是被人舔了一遍,连清洗都省了。

秦简低头, 不禁笑道:“这一顿,吃的老夫心满意足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吃饱喝足, 接下来就是封赏。

秦简说道:“正使此次立下大功, 不过老夫以为,正使此刻却不好去地方。”

秦简是宦海老将,他的意见杨玄也想听听,“秦郎中请说。”

秦简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空盘子,“地方官很少会一路升迁到头,也就是刺史。中途必须要换地方,换职务,这叫做历练,也是磨砺。”

这和杨玄的揣摩一致,但下一步的动向杨玄却摸不清,“如此,朝中会如何安排我?”

秦简笑道:“老夫以为,多半会把正使留在长安。”

留在长安吗?会是什么职务?

不过,留在长安有个好处,那就是能和阿宁安稳一阵子。

刚成亲,阿宁定然会有些不适,在长安靠近娘家,哪怕是遣人来回传话,她心中也能多一些慰藉。

另外,北疆那边最近局势平稳,如此,在长安过度一下很有必要。而且长安多高官权贵,那位皇帝老爹当年是否给自己留下了遗泽,这些都还等着我去查探……

“也好。”

用完赐宴,杨玄没骑马,而是一路散步消食。

到了家门外,一开门,王老二欢喜的道:“怡娘!”

后院传来了怡娘的声音,“老二啊!”

“怡娘!”

王老二欢喜的冲进了后院。

“怡娘,我给你带了好些吃的,都是南周的……”

屠裳站在前院,听着王老二那欢喜的声音,心想,能让这个傻子如此依恋,想来那个怡娘是个慈祥的。

“见过郎君。”

怡娘出来,见多了个老头,就目视老贼。

“屠裳,南周的。”老贼介绍道,“修为……了得。”

怡娘秒懂,说道:“如此,令人在前院安置就是了。”

怡娘此行把剩下的侍卫也带来了,人太多,只能住在别处。

“要不把隔壁买下来?”乌达说道。

“家中藏着百名护卫,这是想做什么?”怡娘摇头。

乌达说道:“那些人家几百护卫都有。”

“那些是权贵。”

一阵沉默。

看来我的官职还是太低了些,连一百个护卫都不敢公开养着。

怡娘稍后和杨玄说了亲事。

“奴去了周家,亲家还算是客气,只是提及亲事时,想看看郎君此行的结果。”

“大功。”

“好!”怡娘欢喜的道:“如此,奴明日,不,奴此刻便去。”

“怡娘,明日吧!”杨玄觉得这样炫耀没意思。

“一定要今日去。”怡娘难得执拗一回,换了新衣裳,叫上了章四娘,又令几个护卫跟着,招摇而去。

杨玄莞尔,随即去沐浴。

躺在浴桶里,杨玄回想着此行……

“郎君!郎君!”

“啊!”

杨玄猛地站起来,哗啦的水声中,他茫然看着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到家了。

“郎君。”门外是乌达。

“我无事。”杨玄坐下,才发现洗澡水都冷了,这一觉睡的真是香。

洗完澡,他回到了卧室。

此行之后,就该论功行赏。

他是正使,此行功劳最大,按理能简拔。

原先他是州司马,从六品上的职位,此次大功后,升一级不足以偿功。

从六品上面还有正六品上下两个等级。

若是能一步到位,直达正六品上也不错。

正六品上的职务不少,长安有两县,长安和万年,两县县令就是正六品上。还有其它职务,但都不及两县县令显赫。

能混一个县令,过一阵子再下去,刺史职位就手到擒来了。

杨玄心中一阵兴奋。

刺史,那便是一方巨头。而北疆刺史更是能执掌一方攻伐。譬如说刘擎,军民一手抓,还能独自决策对三大部攻伐。

兵贵神速,最多出兵的同时给桃县通禀一声。

杨玄想着这些,不禁心中欢喜。

“郎君,郎君。”

嗯?

杨玄有些走神,“怡娘啊!”

怡娘进来,欢喜的道:“奴方才去了周家,亲家很是亲切,不过有些诧异,大概觉着奴为何刚走没多久又来了。”

我遣人去周家说过了啊!

不过说的只是大功告成,没有具体说明自己此行的功绩。

“听到南周布匹降价三成以为赔罪时,哎哟!亲家的脸色哟!有欢喜,也有愕然,奴想笑,却忍住了,哈哈哈哈!”

杨玄见她笑的开心,笑道:“那亲事……”

“郎君就这般迫不及待了?”怡娘取笑道:“郎君放心,亲家今日暗示了,随后就操办。”

杨玄心中一松。

怡娘走后,他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喃喃道:“升官发财娶老婆!”

“人生三大喜。”朱雀说道:“还有三大悲……”

“老子关机了。”

绿灯闪烁,“不要脸。”

“要脸娶不了美娇娘。”

“这话还是我教你的。”

“以后家中多了老婆,想和你说话就得避开些。”

“哪里能说话?”

“茅厕。”

一觉醒来,杨玄觉得浑身有些发酸。

这是长途跋涉的后遗症。

他起身开始修炼。

内息一点一滴的积攒着,扩大着气海的范围,让杨玄想到了猪尿包。

这个功法果然如杨略所说的那样,稳重无比,从无偏差,但也谈不上惊喜。

“铛铛铛!”

正在前院屋檐下站着的屠裳听到了铁板声,大清早来和他说话的王老二喊道:“快,吃饭了。”

“这不是军中鸣金收兵吗?”屠裳问道。

王老二说道:“是吃饭了。”

王老二想拖着他去后院,但屠裳坚决不去。

王老二悻悻的走了,到了饭堂,说道:“屠公不来。”

他来了才怪。

这里都是一伙儿的,屠裳贸然进来,他不自在,大家也不自在。

所以,不速之客做不得。

一顿早饭吃的杨玄唏嘘不已。

“怡娘厨艺见长。”

“没错。”老贼满嘴食物。

王老二更是差点端起盘子来舔。

怡娘心中欢喜,觉得自己的厨艺果然是大涨了。

只有章四娘觉得奇怪,仔细品尝了,觉得依旧是那样啊!为何郎君他们吃的如此的酣畅淋漓。

早饭后,杨玄本该在家等待召唤,但他坐不住,就去了吏部。

“郎君带些礼物吧?”怡娘觉得空手不合适。

“哎!”杨玄差点就忘记了,去库房寻摸了一袋子草原草药,怡娘问道:“这是何物?”

杨玄笑而不语,等他走后,章四娘说道:“怡娘,上次我听郎君说什么……这是男人的加油站。”

“神神秘秘的。”怡娘笑了笑,低声道:“前院那个,让他们盯着些,有异动就来禀告。”

于是两个护卫在前院蹲点了,假装晒太阳。

屠裳默然看了他们一眼。

杨玄进了吏部,轻车熟路的送上礼物。

“就是一些干草。”

呵呵!

罗才笑眯眯的道:“礼轻人意重。”

“是啊!”

行贿完毕,罗才板着脸,“你此次不能再去北疆了。”

预料中事……杨玄说道:“下官知晓。”

罗才满意的点头,“到了你这等级别,就不是老夫一人能做主。”

“您谦虚了。”

“不是谦虚。昨日有人说,让你去做太学博士,正六品上,你以为如何?”

“下官宁死不从!”

第294 章 下官宁死不从

第295章 世人皆苦,位高非福(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2) 太学博士听着品级高,可就是个教书先生,哪怕是教授皇子,那也是教书先生。

所以杨玄宁可装病在家,也不肯应承。

“哪有你挑拣的余地?”

罗才的语气很严厉,杨玄心想我该装什么病……此行积劳成疾,还是说在北疆积攒下来的伤病。

好歹也能提醒一下罗才,眼前的年轻人劳苦功高,不能用个什么太学博士就打发了。

“老夫反对。”

罗公,回头给你弄个牌位,早晚三炷香……杨玄感激不尽,“多谢罗公。”

“太学博士必是鸿儒,你就是个你野路子,去了会教坏那些学生。”

“罗公高见。”

这年轻人脸皮也磨砺出来了……罗才微微颔首,“有人说你对天文地理颇为熟悉,建言让你去做太史令。”

“这谁说的?”太史令不是神棍吗?

“有人建言让你做太常丞。。”

太常寺执掌宗庙礼仪,这就是个闲职!

“或是……左春坊中允。”罗才慢条斯理的道:“太常丞乃从五品下,你原先是州司马,这算是简拔了。而左春坊太子中允乃从五品上,更是皇恩浩荡……”

太常丞是个坑爹的职位,不该是宗室或是那等稳重的老臣来担当吗?

这特码的为啥看中了我?

至于太子中允……这是太子近臣。

大唐的太子不同于以往,也有自己的一个小朝廷,就类似于以后的什么影子内阁。大唐三省六部制,三省乃是中书,门下,尚书。而东宫也有一个小规模的三省。左春坊就职比门下省。

而太子中允大致就相当于以往的黄门侍郎。

这个职位堪称是太子近臣,以后太子飞升登基后,妥妥的重臣。

但!

太子如今在东宫活的和鹌鹑似的,做他的近臣风险另说,没前途啊!

杨玄心中念头百转,罗才依旧慢条斯理的道:“太常寺年轻人大概是不想去,如此便只有一个太子中允之职。年轻人, 可喜欢夏季?”

杨玄下意识的点头。

“可喜欢百花开放?”

“喜欢。”

“可知晓花树如何种下,如何发芽, 如何生长, 如何绽放吗?”

“……”

“回去仔细想想。另外, 长安最近没有适合你的出缺。”

这就是说,你要么只能屈就某个品级不高的职位, 苦苦等待出缺。要么就在这两个职位中选一个。

“许多时候,一拖……就蹉跎了。”

罗才的话说的平淡,但却宛如惊雷。

宦海行舟, 不进则退。

杨玄懂了。

出了吏部,他在街上溜达着。

太常寺是万万不能去的,太子中允看似品级高,可太子迟早要完……

他在冥思苦想着。

此刻无比怀念曹颖, 有老曹在,起码能多一个参考。

……

何欢留了短须,看着成熟了许多。

身边的幕僚在说着:“……此行据闻在南周叶城时,使团遭遇了数千反贼,正是那杨玄出手指挥力挽狂澜。”

“他本是武夫。”何欢淡淡的道。

幕僚停顿了一下,“随后回到汴京,杨玄挟势施压, 南周不但致歉, 更令布匹降价三成为赔礼。”

“功劳不小。”何欢问道:“朝中准备给他何职?”

“说是太常丞与太子中允。”

“太常丞……”何欢笑了笑,“那地方有趣。”

“可不是。不过此事还难说。”

“太子中允更有趣。”

“郎君所言极是。”

“他会选什么?”

“杨玄去了吏部, 可此事谁都帮不了他。”

何欢笑了笑,走出门外。

“久违了。”

……

知了叫的人心烦意乱, 杨玄坐在屋檐下吹风。

老贼坐在另一侧,王老二去了前院。

怡娘在屋里说道:“郎君, 太子朝不保夕,去了东宫, 就怕被牵连。”

老贼说道:“可最近几年应当无恙。”

“就怕被当做是太子一党。”怡娘对这等党争颇为警惕。

杨玄在思索, “太常丞看似尊贵, 可实则便是个清水衙门。要命的是,进去之后, 再想出来就难了。”

怡娘点头, “没错。”

老贼也有些头痛,“一个是前途无亮,一个是危机重重。娘的!不好选啊!”

怡娘默然良久, “实在是不行……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也该死一个了。”

“怡娘……”老贼觉得脊背发寒, 再一想怡娘的身份, “宫中争斗如此险恶吗?”

“你以为呢?”怡娘淡淡的道:“当年宣德帝在时,后宫之中就出过乱子。连陛下的女人也不消停。深宫之中,谁心慈手软,谁死的最快。”

“说的没错。”绿灯闪烁,“古代著名的贤后,那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小玄子,要不……装病吧!”

“装病如何?”杨玄问道。

怡娘摇头,“除非有人为郎君撑腰,否则一旦装病,错过了这一趟,那些出缺的职位都有人守着,轮不到郎君。”

杨玄起身走下台阶。

院子里有怡娘种下的花树,刚发芽。

嫩芽看着生机勃勃,让人不忍触碰。

怡娘走了出来,见他蹲在花树前,说道:“当初种下时,还想着能否熬过这个冬季。没想到竟然熬过了。”

老贼说道:“冬季越冷,死的害虫就越多。只要种子能熬过去,到了来年春天,就会长得越茂盛。”

杨玄轻轻触碰了一下嫩芽,嫩芽颤动着,看似柔弱,根系却已扎进了泥土之中。

……

东宫。

天气有些热,但太子依旧不让宫人来扇扇子,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殿内发呆。

那一双曾经的剑眉显得有些零乱,高高的鼻梁略显单薄, 一双眸子呆滞,而嘴唇却紧紧抿着。

脚步声传来, 马奇出现在殿外。

“殿下, 钟先生来了。”

那双呆滞的眸子活泛了,“请进来。”

须发斑白的太子詹事钟遂进来了,身为东宫首领,他却颇为恭谨,行礼后,太子笑道:“先生何须多礼,快坐。来人,取了冰来。”

钟遂坐下,“无需冰,热茶即可。”

太子点头,马奇躬身退到殿外。

“殿下。”钟遂看着太子,“左春坊那边出缺了一个中允。”

太子笑了笑,“孤这里是龙潭虎穴,谁肯来?”

太子的处境百官无人不知,宫中人更是知之甚深。而作为太子詹事,钟遂为此上疏皇帝,为太子辩驳,可毫无用处。

于是钟遂便知晓,在皇帝的眼中,太子就是个玩意儿。

但,玩意儿的头上顶着一个国储的帽子,若是帝王出了岔子,太子便是继位者。

所以!

“殿下,要忍!”

太子抬头,“孤忍了许久了。”

“还得再忍!”

“需忍到几时?”

“忍到天明!”

“他就如同是一头老猫,孤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幼鼠,他戏弄着孤,以为消遣。何时他寻到了新的消遣,也就是孤消亡之时。”

“殿下仁慈,当有天意!”

“可老天最喜恶人。你看看他,作恶多少?可依旧高居九五。”

“殿下慎言。”

太子突然笑了起来,“先生信不信,孤此刻说什么,就算是说要谋反,他依旧会无动于衷。他舍不得孤这只幼鼠啊!哈哈哈哈!”

钟遂面色复杂的看着狂笑的太子,知晓这番话一个字都没错。

“他在寻到新乐子之前,孤高枕无忧!”

看似活的苟且的太子,却格外的睿智。

“殿下,臣……”

钟遂低下头。

有水滴垂落。

太子喘息着,“先生何苦为了孤伤感。孤此生就是如此了,先生却被孤带累,以至于儿孙大才,却宦途艰难。”

钟遂摇头,抹了一把老泪,“世人皆苦,位高非福。”

太子一怔,“是啊!位高非福。若是让孤重新选,孤宁为一贩夫走卒。”

钟遂收敛心神,“太子中允俞献去了。”

太子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孤记得他前日还好好的。”

“他积劳成疾,因公去了。”

“孤想听听实话。”

“俞献与妇人偷情,被妇人夫君发现,被那人连捅了数刀……捅死了。”

“果然是积劳成疾。”

“殿下,东宫本就风雨飘摇,若是俞献之事暴露,殿下也会被质疑。”

“新人为何?”

“在调配。”

“可有人选?”

“说了几个,有一家四姓的,也有旁人,其中一人倒是有趣。”

“谁?”

“刚出使南周归来的使者杨玄。”

“此人如何?”

“说是北疆悍将。”

“悍将?”

门外马奇高声道:“殿下,方外高人已至。”

太子微笑起身,“孤去了。”

“殿下辛苦。”

殿外,一群方外人正在等候。

“开始吧!”太子笑的谦逊。

立神像,架大鼎,烧纸钱……

点燃香烛,烟熏火燎的让人难受。

大鼎前摆着一个蒲团,太子就跪在蒲团上。

僧道们在边上列队以待。

为首的拿起经文,“殿下,开始了。”

于是僧道开始念经。

太子不跟着念,而是祈福。

“今日良辰,孤设坛于此,漫天神佛享用之余,还请护佑大唐,护佑阿耶……”

边上的内侍在听着,他是内宫中人,奉命来监督太子今日祈福。

烟火被风一吹,吹的内侍眼睛都睁不开,赶紧退后几步。

太子看着那双脚离开,嘴唇微动:“恳请漫天神佛出手,让李泌老狗死无葬身之地,死后永不得超生……”

内侍再度上前。

太子抬头。

此刻正好一股风吹过,把大鼎里的香火吹向了太子。

烟熏火燎中,太子泪流满面。

一个道人见到了,赞道:“殿下的孝心感天动地!”

……

今日太子祭祀,皇帝依旧歌舞。

他敲打着羯鼓,看着贵妃在前方舞蹈,心情愉悦之极。

外面,韩石头站在柱子旁,看似木然,实则周围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王守来了,递上一张纸。

“使团此行的消息。”

韩石头伸手接过,王守看着他,“你在宫外的宅子昨夜进了贼。”

韩石头淡淡的道:“那宅子中并无钱财,去了何用?”

王守眯眼看着他,“这人活着就该有个喜好,或是钱财,或是女人,或是什么。可你一不爱财,二不好女人,那你好什么?”

宫中的内侍也会和宫女结伴度日,和外面的夫妻一般。刚开始有人被处置,可后来却发现无法禁绝。

宫深似海,那些内侍宫人的日子孤寂的让人发疯。若是不疏导,弄不好就会发生些令贵人们不乐意看到的事儿。

所以至此后,宫中就放开了对内侍和宫人之间的管束。

皇帝有天下美人睡,内侍和宫人们只求有个伴,能互相扶持着走完这段谁特么都不愿意走的岁月。

韩石头看着王守,“咱也有喜好。”

“是何喜好?”

“看着你在咱的面前弯腰,乐呵!”

王守面色铁青,目视着韩石头进去。

“陛下。”

皇帝没抬头,依旧敲打着羯鼓。

贵妃猛地一个弯腰,那身段让皇帝不禁鼻息咻咻。

随即贵妃起身告退。

韩石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动。

这个女人看似纯真,可宫中纯真的女人早就死光了。如此,能把纯真演绎的如此动人,手段了得啊!

“何事?”皇帝问道。

“镜台送来使团出使南周的消息。”

“简略说说。”

“是。”

韩石头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使团在南疆遭遇叛军攻击,击退。”

“那些叛逆想用这个来向朕示威?还是南周人的手段。”

“说和与南周人脱不开关系。”

“如此,南周这是不想让使团去汴京……”皇帝捂额想了想,“南周最近发生了什么?”

“年胥令孙石等人行新政,反对者众多。”

“嗯!这是不想让使团看到那等乱象,更担心两边的人会利用使团,怯弱!”

“是!”韩石头继续说道:“到了汴京后,使团被安排去地方,说是游历。”

“年胥没那么好心,唯一的可能便是想用这一路的繁茂来告诉朕,南周繁华,钱粮多不胜数,若是朕想咬一口,就得做好崩掉满口牙的准备,有趣!”

“在叶城附近遭遇了数千反贼。”

“哦!”皇帝明显来劲了,有些幸灾乐祸,“反贼?”

“是,随后使团一行被困叶城。”

“南周军队实力如何?”

“三百禁军骑兵被反贼一扫而空,随即攻城。”

皇帝微微眯着眼,“禁军果然糜烂了,随行的文官如何?”

“随行的文官被吓的魂不附体,主动请正使指挥防御。”

“哈哈哈哈!”皇帝不禁大笑,良久喘息问道:“如何?”

“使者指挥若定,以少击多。击溃反贼!”

“好!”皇帝笑道:“使者是谁?”

“原陈州司马,杨玄。”

“干得不错,南周此次算是知晓了大唐的威严,更是有三成布价为补偿……他所任何职?”

“如今还没定。”

“问问。”

韩石头令人去打探。

“说是最近出缺了太常丞与太子中允。”

“太常丞是个养老的职位,这等年轻人去了,天下人会说朕薄待功臣。”

皇帝起身,“太子在作甚?”

“殿下在祈福。”

“杨玄此人……谁的人?”

“此人原先救过贵妃娘娘。”

“朕想起来了。如此……令他去东宫。”

韩石头笑道:“从州司马到太子中允,这堪称是简拔。此人当对陛下忠心耿耿才是。”

皇帝淡淡的道:“太子那边的人许久未曾动过了,让此人去,看看那个烂泥潭中能蹦跶起几条鱼虾。”

握着记录了消息的那张纸的手,轻轻一松。

那双常年冷漠的眸子中,浮现了一抹欢喜。

第295章 世人皆苦,位高非福(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2)

第296章 三姓家奴 “哎哟!这新宅子看着就喜人啊!”

媒人花娘来到了杨家,一进门就带来了喜气。

“恭喜杨郎君,周氏说一切都好说。”

怡娘欢喜旳问道:“可顺遂?”

花娘点头,“女家很是客气,让奴有些受宠若惊了。”

乌达蹲在边上,不解的道:“那可是周氏啊!怎会对一个媒人如此客气?”

和王老二蹲在一起的屠裳开口,“只因父母担心女儿去了男家会受苦。”

乌达一怔,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屠公高见。”

屠裳闭口。

老贼唏嘘道:“原来如此吗?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老二说道:“老贼你早些娶个娘子,生几个孩子就知晓了。”、

老贼翻个白眼。

花娘说道:“杨家也得准备通婚书了,只是这函使与副函使谁来担任?”

这活儿不是媒人的。

怡娘有些发愁,“函使与副函使要选家族中身份高的去,咱们家……老曹若是在还行,老贼……”

老贼翘首以盼,举手表示自己随时准备着。

“不顶用。”

那只手无力垂落。

“怡娘,我我我!”王老二兴奋的举起手。

“你吃还行。”

杨玄也颇为挠头,“赵三福?”

怡娘苦笑,“我的郎君啊!那是镜台的主事,去做函使,周氏会以为是来拿人。”

娘的!

没人了啊!

花娘一看,顿时就判定这家子真的是落魄了。

连个亲戚朋友都找不到。

“若是在北疆还好说,长安……”

北疆杨玄能找的人多了去,不提卫王和李晗,桃县那两个老蛇皮也行啊!

“可有人在家?”

外面有人问。

“有。”乌达去开门,“咦!魏娘子?”

魏灵儿进来,笑容可掬的道:“子泰。”

杨玄愕然, “怎地来了?”

大腿来了是好事儿,只是此刻他忙的不可开交, 没心思招待。

魏灵儿说道:“听闻你要成亲?”

“是。”

“冬青说你一人无亲无故, 寻不到帮衬的。于是我就带着他们来了。”魏灵儿回身, “都进来!”

陶坚第一个进来,拱手, “有事只管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潘正第二个,“小弟长得英俊不凡, 函使舍我其谁!”

“你真特娘的不要脸!”陈子茂进来了。

最后是几个少女。

杨玄颔首,“有心了。”

张冬青笑道:“这是喜事,咱们来帮衬也算是沾沾喜气。”

杨玄的问题迎刃而解。

“对了,为何不早说?”魏灵儿却不依不饶的噘嘴问道。

杨玄苦笑,“我才将回来两日。”

魏灵儿这才释然, “要不是咱们的朋友中有周氏的人, 还不知晓此事。哎!对了子泰, 周氏这等门楣,怎地就松口让周宁嫁给你了?”

杨玄干咳一声, “大概是觉着我俊美不凡, 文武全才吧!”

“嘁!”

“这话说的真不要脸!”

“若论俊美不凡,长安谁人能及我!”

怡娘在边上笑着, 老贼凑过来, 低声道;“郎君也有了自己的友人了。”

怡娘欣慰的道:“是啊!”

周氏, 周遵也在为杨玄头痛。

“他一家子都躲的无影无踪,哪怕是有个兄弟在也好啊!如今谁来做函使?”

周勤冷着脸, “此次出使他立下大功,使团诸人都跟着沾光,随便找两个。”

“一个五十多,一个四十多。阿耶,这等年岁的人来做函使, 会被人笑话。”

“那就寻几个读书人, 他不是在国子监有些烟火情义?请几个来就是了。”

“还是阿耶高明。”

话音未落,管事来了。

“阿郎,郎君,杨家的函使和副函使来了。”

“是谁?”

“函使乃是梁国公家的小郎君陶坚, 副函使乃是给事中潘进家的小郎君潘正。”

“咦!”周遵一怔。

周勤一脸嫌弃的道:“被他救过。”

嘴里嫌弃,可老头脸上却多了红光。

通婚书送到,陶坚和潘正见到了周氏的两个掌舵人,也是毕恭毕敬的。

“陶坚?”

“是。”

“你觉着杨玄如何?”

这是来自于老丈人的试探。

“悍勇。”

就这?

“谋略了得。”

还行!

老丈人微微一笑。

“比我强。”

于是宾主皆欢。

女方家接着要送答婚书,如此,这门亲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双方谁若是反悔,凭着通婚书和答婚书就能告死他。

这便是类似于另一个世界中的结婚证。

无需去民政局,双方家长就敲定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这个道理。

周氏招待了函使和副函使一顿,二人被灌的眼歪嘴斜的走后,周氏也接到了消息。

“太子中允。”

周遵蹙眉,“怎地卷进了东宫?”

“那不是善地。”周勤有些不满,“此事你该早早着手。”

周遵苦笑,“长安最近没有适合他的出缺,我想着等过一阵子,没想到却这般快。”

周青纳闷,“谁吃饱撑的出手了?”

宫中,皇帝正和贵妃站在台阶上,并肩看着远方。

风吹过,身后的韩石头轻轻蹙眉。

骚!

臭!

……

随同着答婚书一起来的还有新职务的消息。

“太子中允。”

怡娘看了杨玄一眼,却发现他很是平静。

“伪帝的狗崽子,也配郎君去做属官?”

“怡娘,如此也好。”杨玄说道。

“郎君。”怡娘咬牙切齿的道:“东宫乃是个烂泥潭,谁把郎君弄去的,奴诅咒他一家子不得好死!”

台阶上的皇帝正在吟诗,贵妃一脸爱慕的看着他,也想到了那个少年……他去了太子那里,能否成为我的助力?可惜大兄和他弄的有些僵了,否则……

韩石头听着皇帝的诗,嘴里默念着……连我家小郎君的脚指头都不如!

杨玄说道:“我救过贵妃,贵妃与皇后不共戴天, 如此,我便该是太子的对头。所以去了东宫, 就算是太子倒台, 也牵累不到我。”

怡娘伸手摸摸杨玄的额头, “不烧啊!”

杨玄:“……”

怡娘叹道:“可郎君要迎娶的乃是一家四姓的女子。一家四姓和太子是一伙的。”

老贼在盘算其中的关系, 王老二扳着手指头在计算,不一会儿就两眼发直,显然是脑子里断路了。

杨玄笑道:“太子这几年倒不了,至于阿宁,当初她曾为了与杨氏的亲事出走国子监。谁都知晓她对杨氏并无好感。再说了,我还救过贵妃,这笔账怎么算?”

老贼叹道:“郎君的身份让老夫想到了一个词……”

王老二开口,“三姓家奴!”

怡娘咬牙切齿的一巴掌拍去。

“嗷!”

杨玄去了国子监。

“恭喜恭喜!”

安紫雨笑的开心。

杨玄进了值房,“见过祭酒。”

宁雅韵微笑道:“当年的少年,如今也要为人夫了。周宁是个好女子,你要好生待她。”

“是。”当年是国子监庇护了周宁,这份情义杨玄会牢牢记着。

宁雅韵轻轻抚琴,仙翁仙翁的琴声中,含笑道:“新任何职?”

“太子中允。”

宁雅韵蹙眉,“不是个好地方。”

安紫雨一听就炸了,“那对不要脸的父子内斗,弄的东宫乌烟瘴气。子泰,换个地方,哪怕是去太常寺也好过那骚气扑鼻之处!”

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恩怨闹得满世界都知晓了,连市井妇人无事也拿这事儿来扯淡,什么贵妃乃是狐狸精转世,迷得太子和皇帝找不到北。或是皇帝有毛病,必须要贵妃才能治疗……

杨玄苦笑,“除非装病。”

“这个阿宁会。”安紫雨眉飞色舞的道:“上次朝中想召祭酒去呵斥,阿宁给了我一副药……呃!”

宁雅韵看着她,“上次老夫腹泻不止,便是你下的药?”

直至到了周宁的值房外,杨玄依旧在笑。

“阿宁。”

周宁坐在案几后,手中拿着一本书。外面阳光灼热,屋里却凉悠悠的。

“怎地那么凉爽?”杨玄进来就觉得舒坦。

周颖无奈的指指边上的坛子,“他们每日都弄了冰来。”

周氏自然不缺这个,杨玄想着家中也该准备这些东西,比如说弄个冰窖什么的。

“回头家中也弄。对了,你家中是如何弄的?”

周宁摇头。

“说说。”渣男握着周宁的小手,笑的格外的松垮垮。

“太奢靡。”

这等世家存在多年,享受的手段令人咂舌。

“阿宁,通婚书已经收了。”

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周宁嗯了一声,“新任职务可有了?”

“太子中允。”

周宁抬眸,明眸中多了一抹警觉,“可是有人出手了?”

杨玄摇头,“就两个出缺,要么去太常寺喝茶度日,要么去东宫那个烂泥潭打个滚。我想着好歹打个滚,浑身沾满泥更好些。”

“为何?”

“山中的野豕最喜在泥潭中打滚,还会在树干上磨蹭,烂泥干透了,树汁干透了,就会在身上结甲,一般的刀都砍不动。”

“那和你有何关系?”

“婚后你若是大发雌威,我身上披甲,好歹能抗打些。”

杨玄笑着出了国子监,周宁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婚后就不能再来了。

她有些留恋的看着值房里的一切。

她起身,在国子监中漫步。

“见过助教。”

“助教今日看着多了些温和。”

“要嫁人了。”

“谁?”

“杨玄。”

“杨玄是谁?”

“咱们的师兄。”

“这般厉害?”

周宁听着这些,心中波澜不惊。

上了一堂课后,她抱着教材出来。

身后,学生们一阵唏嘘。

“以后就看不着周助教了。”

“周助教嫁人,我国子监为之失色。”

“花落杨家,令人……愤慨!”

包冬也在这群人的中间,却在想着自己的前途。

是出仕,还是继续读书,在国子监中修炼。

修炼需要心无旁骛,把修炼当做是日常。这等辛苦他觉得自己会坚持不住多久。

出仕,现在国子监的学生出仕境遇不大好,大多分配去了偏远之地为官。他宁可做生意也不肯去。

“子泰那里?”

包冬第一次认真想着杨玄的提议。

去北疆!

但杨玄此刻在长安啊!

周宁回到值房,家中来人了。

“小娘子,郎君请你回去商议。”

多半是亲事,说是商议,此等事却没有她插手的余地。那么多半是讨论嫁妆。

周氏女的嫁妆若是简薄,外界就会猜测周氏是否出了问题。

而厚嫁也是大唐的习俗,为此破家的不少。历任帝王都想纠正这个习俗,但老百姓喜欢,你管不着。

今日还有一堂课,周宁说道:“我去告假,你先回去。”

她独来独往数年,早已习惯,仆役们也习惯了。

告假时,安紫雨取笑道:“这是要回家待嫁了?”

周宁也难免赧然,“还未。”

出了国子监,周宁上马。

一路缓缓而行。

从朱雀大街转过去,前方有两骑。

周宁在想着先前杨玄的话。

——家中人口不少,仆役却少,回头你看看该如何操持,钱财无需考虑。

元州拉面周宁也去了解过,生意火爆。近几年来一直在慢慢扩张。

每年仅此一项,杨家的收益就颇为惊人。

家中的仆役是个问题,周氏那边定然要陪嫁些仆役和女婢,可却不能太多了,否则喧宾夺主。那么,成亲后就得再去采买。

这些问题周宁一一想过,觉得还好解决。

“周宁!”

周宁抬头,见前方两骑正在等她。

其中一人叫做杨二娘,乃是杨氏的人,当年杨氏遣人来说亲时就有此人。

“听闻你要成亲了?”

“嗯!”周宁淡漠以对。

杨二娘笑道:“这是淳于氏的五娘子。”

另一个妇人笑了笑,“今日倒是有缘,要不寻个地方饮酒?”

周宁淡淡的道:“没空。”

那清冷的气质,让杨二娘不禁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当年杨氏想为家中子弟求娶周宁,到了周氏后,宾主还算是和睦,周遵也并未一口拒绝,只是说要商议。

可回头却等来了周宁进国子监的消息,周氏那边遣人来说最近几年周宁的亲事不提。

可明眼人都知晓,周宁不愿意嫁给杨氏的那个子弟,为此不惜出走国子监。

这是活生生的羞辱!

得知周宁定下了亲事,杨二娘专程在从国子监去周氏的路上蹲守她。

“听闻杨玄去了东宫为太子中允?”淳于氏的妇人送上助攻。

杨二娘捂嘴笑道:“哎哟!当初不愿嫁,如今自己的夫郎却去了太子那里,以后你该如何面对杨氏?”

太子是杨氏的外孙!

杨玄到了东宫,就是到了杨氏的地盘。

你傲!

这下傲气何在?

淳于氏那个妇人想到先前杨二娘的话。

——太子那边需要人去帮衬,可杨玄却抢了太子中允之职,今日羞辱周宁,她为了夫郎也得低头,保证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宁蹙眉看着杨二娘。

杨二娘笑道:“你想作甚?”

马鞭挥舞。

啪!

“啊!”

第296章 三姓家奴

第297章 泪流满面的杨中允 周宁到家,果然是嫁妆之事。

她随口提及了杨二娘,“此人想羞辱我,被我抽了一鞭子。”

周勤淡淡旳道:“抽得好!”

周遵冷笑道:“杨氏还是这等跋扈。”

周勤看着孙女,“杨玄去了东宫,那是杨氏的地盘,你是如何想的?”

周遵点头,“嫁过去之后,要想得到男人的尊重,管着家中一应事务只是一面,还得要学会做贤内助。”

周宁说道:“子泰不喜杨氏,若非我,他也不喜一家五姓。”

周勤自嘲道:“倒是被小子嘲笑了。”

周宁看了他一眼,“东宫是个烂泥潭,若是传出子泰成为太子心腹之类的话,就算是此刻无事,以后太子倒台,子泰也会跟着倒霉。所以,抽她一鞭子,子泰好做事。”

周勤抚须。

周遵含笑。

……

杨玄有假期,但也仅仅是三日。

三日转瞬即逝。

大清早,杨玄躺在床上叹道:“何时才能睡到自然醒?”

吃早饭时,怡娘说道:“郎君,家中该采买些伺候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

采买的人可能放心?

若是被听到些什么,传出去一家子就等着镜台的人上门来灭门吧!

老贼说道:“这日子也太艰难了!以后谨慎些吧!”

“也只能如此了。”怡娘起身, “回头奴就去市场看看。”

东西市都有贩卖人口的地方,买卖之后得去登记方能生效。

“先看看吧!”杨玄不喜欢麻烦, 想到此后家中后院莺莺燕燕一群人就头痛。

“郎君总得要一步步的试试才好。”老贼饶有深意的道。

怡娘点头, “是该试试。”

此刻只是一群奴仆, 以后成了帝王,后宫之中乌压压一片人, 那时候怎么过?

杨玄更头痛了。

“走。”

老贼和王老二跟着他到了前院,

“屠公,屠公。”

王老二先去看望屠裳。

屠裳走出屋子, 行礼,“见过郎君。”

老头礼数不缺,可杨玄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就像是看着……逆旅的老板。

“去哪?”屠裳问道。

王老二说道:“我跟着郎君去东宫, 你在家有事就去寻怡娘。”

屠裳的眸色微暖,“嗯!”

老贼忍不住问道:“屠公一身好修为,为何不从军?”

屠裳淡淡的道:“老夫不想身上多个刺青,去做贼配军。”

南周武人地位低下,以至于逃亡者众。后来有人想到了个法子:南周为了标明人犯的身份,往往会在他身体显眼的地方刺青,如此, 就算是人犯逃亡,依旧逃不过追捕。

那么军士逃亡怎么办?

一样啊!

刺青弄上,他们能逃到哪去?

于是,人犯和军队挂上钩了, 以至于武人成了世人口中的贼配军。

王老二指着他的额头,“可你还是有了刺青。”

杨玄:“……”

老贼:“……”

这娃说话越发的有灵性了。看看屠裳, 虽说愕然, 却不见一分怒气。

换做是老贼说这话, 晚上担心被屠裳一枪给挑了。

一路出去, 几个坊卒蹲在坊门那里, 见到杨玄来了, 赶紧起身。

“见过杨中允。”

杨玄颔首,一个坊卒和他相熟, 有些怯怯的过来。

坊卒就是坊中的管理者,可以理解为一个大型小区的保安, 带执法权的那种。

“何事?”杨玄微笑。

坊卒挠挠头,“杨中允, 最近有人说……”,他回头看看同伴, 同伴们一脸期待之色,“有人说要取消坊卒,不知是真是假?”

没这回事吧?

杨玄一怔,坊卒以为他不耐烦,赶紧赔笑,“小人也是慌了。杨中允知晓的,咱们干了多年坊卒,若是不用了,以后咱们还不得饿死?”

“街市上的活计这么多,为何会饿死?”

“可咱们……咱们干了一辈子这个,不会干别的啊!”

“不是不会干,而是觉得丢人,可对?”

坊卒一怔。

杨玄牵着马缰,“其一,此事我并未听闻。其二,老天爷饿不死好手好脚的人。”

坊卒只觉得一股勇气涌上心头,感激的道:“还请杨中允赐教。”

“只要努力,不怕丢人,那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坊卒束手而立,“谨受教。”

一个事儿干的太久了,太平稳了,少了竞争和压力,时日一长,这个人也就差不多废掉了。

太子中允这个活儿就是如此。

“东宫是个烂泥潭,那些人能歇着就不干活。加之太子不管事,唯一一个管事的太子詹事钟遂忙不过来, 所以郎君, 这是个轻省的活。”

老贼打探到了不少消息,让杨玄不至于一去两眼摸黑。

“左春坊左庶子陈卓, 此人油滑,不知晓是哪边的人。”

杨玄幽幽的道:“能在东宫任职的, 要么是一家四姓为太子准备的人手,要么是皇帝安插的人手,要么……”

“要么是倒霉蛋。”乌达都听懂了。

“没错。”老贼说道:“另一个左庶子史贵是一家四姓的人。”

太子处境艰难,杨松成为外孙准备些人手也是情理之中。

“另一个太子中允陈虎就是个倒霉蛋。他原先本已准备去地方任职,却得罪了上官。上官寻了他一个错处,随即被丢到了东宫。”

左春坊两个左庶子,两个太子中允,就这了。

一个立场不明,一个是一家四姓的人。至于另一个同僚陈虎,却是个倒霉蛋。

“真是……有趣啊!”杨玄不禁感慨着。

哪怕是在被称为蛮荒之地的北疆,官员来历也没那么复杂。

可见长安处处都是坑,不小心就会坑死自己。

到了宫中,先验证身份,混个脸熟,随即去右侧的少阳院。

少阳院便是太子的地方,也就是俗称的东宫。但和以往的东宫相比,地盘小了许多。

两个小吏在大门外等候。

笑嘻嘻的小吏上前,“小人高越,见过中允。”

另一个先观察了杨玄一眼,谨慎的压低声音,“小人冯时堂,见过中允。”

边上的官员笑道:“这二人便跟着中允办事,若是不妥,中允只管说,换了了事。”

杨玄颔首,“好好干。”

没有训话,没有冷漠,就这么淡淡一句好好干。

高越和冯时堂躬身,“是。”

二人在前面引路。

高越笑道:“好教中允得知,昨日陈庶子便说今日等着中允。”

这是示好之意?

杨玄不觉得。

另一个庶子史贵呢?

杨玄压下心中的疑惑,跟着两个小吏到了一间值房外。

“还请禀告,杨中允求见。”高越看来很熟络。

少顷,一个小吏出来,“杨中允请进。”

这里和北疆的气氛截然不同,更多了些等级森严和呆板的气息。

杨玄进去,就见两个男子坐在上首,左侧的面色白皙,脸颊有些瘦削,微笑颔首,“可是杨中允?”

右侧一个神色淡然,“老夫史贵。”

按理该是杨玄先自我介绍,可二人竟然抢先。

这个东宫,真特么的古怪。

杨玄拱手,“下官杨玄,见过陈庶子,见过史庶子。”

史贵颔首,眼神有些不耐烦。

陈卓笑道:“此次你出使南周之事东宫都知晓了,得知正使将会来东宫为太子中允,上下振奋啊!可见陛下对殿下的重视。”

是啊!重视的把他老婆都抢了……杨玄微笑,“杨庶子谬赞了。”

史贵突然说道:“听闻你最近忙着成亲?”

这话什么意思?

除非是相熟和亲切的上官,否则不会过问下属的私事。

史贵是一家四姓的人,此刻抛出这个问题有什么目的?

试探我的立场?

还是想敲打我。

这里是东宫,太子的地方,一家四姓渗透的厉害。若是立场站不稳,以后的日子怕是会水深火热。

但这里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我要不要含糊立场?

不妥!

骑墙派最容易遭受两边打击。

什么骑墙派能收获最大的好处,那是痴心妄想。唯一能获取好处的是渔翁,但渔翁收获好处的前提条件是他的实力能碾压其他人。

杨玄无意间看到陈卓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一冷。

我怎地忘记了此人。

杨玄仔细回想着自己刚进来时二人的模样。

陈卓本是冷漠,但见到他的那一刻却变成了微笑。

他对谁冷漠?

几个小吏不配。

唯有史贵。

而史贵是一家四姓的人,陈卓对他冷漠……

要么是皇帝的人,要么就是史贵的对头。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而过,杨玄颔首,“是。史庶子竟然知晓下官的私事,惶恐。”

——婚姻是我的私事,不是我站队的态度。

史贵的眼中多了一抹嘲讽,旋即默然。

“杨中允新来,本该接风洗尘,只是最近殿下每日要为大唐与陛下祈福,忙的不可开交……”

陈卓的态度亲切了些,杨玄心中知晓,自己赌对了。

娘的!

还是北疆好啊!

一番不见刀光剑影的暗斗后,杨玄觉得有些累。

接下来该是分配工作。

左春坊掌侍从赞相,驳正启奏,总领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宫门六局,对应的是门下省。

陈卓就类同与门下省掌门人侍中,而杨玄这个太子中允便是门下侍郎。

陈卓说道:“你刚到,先四处转转,等熟悉了再说。”

杨玄笑道:“是。”

高越二人带着杨玄到了值房,一进去就看到窗明几亮。

“不错。”

高越笑嘻嘻的道:“从昨日小人就与老冯在洒扫。”

“辛苦了。”

杨玄坐下,冯时堂欠身问道:“中允可要饮茶?”

杨玄摇头,二人告退。

今日没见到另一位太子中允陈虎,倒是有些奇怪。另外陈卓和史贵二人之间的矛盾看来不小,竟然当着新人的面都不顾大局。

左春坊如此,整个东宫如何?

晚些,杨玄把高越叫进来。

“中允。”

杨玄看着他,“我的前任去了何处?”

这是个值得推敲的细节,是被炮灰了,还是高升了……

高越一怔,竟然有些迟疑。

“不好说?”杨玄蹙眉。

高越强笑道:“也不是不好说,只是东宫当初发话,不许外传。”

杨玄默然拿起一份文书来看。

无声的压力让高越额头发热。

眼前这位刚在南周立下大功,据闻还指挥南周军队平息了一起叛乱,堪称是传奇般的人物。

“外面说是积劳成疾。”

“嗯!”

“实则……是和妇人偷情,被妇人的男人几刀给捅死了。”

“知道了。”

能有空和精力和妇人偷情,可见这个职位清闲的让人无聊。

冯时堂进来,“中允,史庶子有吩咐。”

杨玄起身,“说。”

“史庶子令中允去协助殿下祈福。”

草拟吗,这不是我的活!

才将拒绝站队一家四姓,转过头就被弄了一把。

杨玄不禁想起了大腿。

右武卫大将军这条大腿不错,但更粗壮的是贵妃的那条腿。

可世事不完美,抱贵妃的大腿代价太高,所以他只能忍痛割爱。

主辱臣死,不,主辱臣倒霉,高越和冯时堂忧郁的看着自己的上官。

到了祈福的地方,还没进去,一股子香火味熏的杨玄打了几个喷嚏。

“肃穆些!”

两个道人喝道。

杨玄笑了笑,随即进去。

巨大的鼎让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文物,弄过去能值多少钱?

别人烧香用香炉,皇家烧香用大鼎,这便是逼格。

太子被烟火围绕着,看着分外神秘。

杨玄无声行礼。

太子在烟雾中看了他一眼。

“太子中允,杨玄,见过殿下!”

太子颔首,落泪了。

卧槽!

这……

这个侄子难道知晓我?

杨玄瞬间就傻眼了。

“殿下的孝心感天动地。”

一个僧人高声赞美着,杨玄发现其他人都是一脸欢喜之色。

什么意思?

有道人递过一捆香,“给殿下。”

杨玄拿着香绕到太子身侧,烟雾也笼罩住了他。

顿时杨玄的双眼就睁不开了,泪水肆意流淌。

“殿下!”

太子的双目已经红肿的像是两个桃子,见他落泪,叹道:“杨中允忠心耿耿。”

僧人高呼,“神灵赐福,我等感激零涕。”

一群方外人相互递眼色,随后用袖子遮住眼睛,再拿开袖子时,已经是泪水汪汪。

杨玄看的目瞪口呆。

这……

是了,太子为大唐和皇帝祈福,若是不落泪,如何能体现出孝心来?太子没孝心,这些主持仪式的方外人也逃不过处置。

这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啊!

这狗皇帝,逼得方外人都开始学会演戏了。

他退了回去,看着太子重新跪倒在那片烟雾之中,不禁倍感同情。

路过一个道人的身侧时,杨玄嗅到了些熟悉的味道,一时间没想起来。

高越迎过来,欢喜的道:“中允初战告捷啊!”

杨玄叹息,抹了一把泪,觉得眼睛依旧难受。

冯胜堂也难掩欢喜,“这几日殿下祈福,孝心感天动地。东宫官员们也跟着来祈福,可风向不对,再无人泪流满面。今日中允一至,这风向就转了,吹的中允泪流满面,这便是福气啊!”

杨玄:“……”

高越笑道:“可见中允也是个有福的。”

可整日烟熏火燎的福气,还是让给侄子吧!

杨玄身体一震。

他想到了先前道人身上那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

姜!

晚些,今日的祈福活动结束。

太子看着杨玄的眼神中多了些笑意。

少顷,马奇过来,“殿下吩咐。”

侄子这是想给我些好处?杨玄站好。

“从明日起,请杨中允陪同祈福。”

第297章 泪流满面的杨中允

第298章 坑(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3) 下衙后,杨玄出了宫城。

老贼吸吸鼻子,“郎君去祭祀了?”

“你旳鼻子倒是灵。”杨玄疲惫的道。

老贼笑道:“小人当年盗墓,先要嗅嗅味道,若是香火气没了,就说明这墓穴的后人断了往来。哪怕是有一丝香火气残留,小人也不会下去。”

盗亦有道?

杨玄问道;“那北辽的帝陵呢?”

老贼嘿嘿一笑,“北辽人不点香火。”

艹!

杨玄双目呆滞,王老二出来一天了,急切的想回去吃东西,“郎君,可是回家?”

“去国子监。”

此刻唯有阿宁的小手才能安慰杨老板的疲惫。

到了国子监,周宁正在收拾东西。

再过一阵子,她就要回家待嫁了。

“阿宁。”

“你怎么来了?”

二人一阵嘀咕。

“今日如何?”

“还好,就是史贵试探了我一下,我回绝了。”

“一家四姓的?”

“对。”

周宁看着他,眼神不大对,好似歉疚。

“阿宁,你……”杨玄把玩着细嫩的小手,神飞天外。

“那日杨氏的人半路拦住我,提及你去东宫之事,我给了她一鞭子。”

我去!

“干得好!”

杨玄这才明白史贵今日的试探从何而来。

他做了一家四姓的女婿,按理应当要拉拢一番,可今日史贵却径直试探,甚至有些不耐烦, 说明他是奉命而为。

周宁抽了杨氏的人一鞭子,这便是表明了心迹, 东宫中一家四姓的人自然会把他视为对头。

“你不怪我?”

“怪你作甚?你出手还好, 我若是出手, 东宫中怕是就不得安宁了。”

“吹牛。”

“呵呵!”

“子泰。”

“嗯!”

“你准备在东宫待多久?”

这个问题杨玄想过多次,“走的越早越好吧!”

“那需要政绩, 可东宫难觅政绩。”

“好歹比太常寺强。”杨玄苦中作乐。

回到家中,怡娘也问及了今日的情况。

“还好。”

等杨玄进屋后,怡娘问了老贼。

“郎君看着有些累。”老贼也没能进东宫。

“东宫看着如何?”

老贼想了想, “就像是一座坟墓。”

怡娘:“像是谁的墓?”

老贼默然良久,“一个倒霉皇子的坟墓。”

第二日,杨玄起床后,先给自己打个气。

“要努力, 要努力……”

“你这是催眠,不够有力。”朱雀轻蔑的道。

“那要喊什么?”杨玄问道。

“奥力给!”绿灯跳动着,节奏感很强。

给你妹!

“郎君。”

章四娘进了卧室, 开始整理床铺。

她背对杨玄,只是一个弯腰。

杨玄出去了。

王老二正在修炼, 问道:“郎君你弯着腰作甚?”

老贼笑的暧昧,“君子藏器於身, 待时而动。”

一泡尿之后,君子恢复了常态。

吃早饭时,章四娘脸红红的, 怡娘蹙眉问道:“这是烧了?”

章四娘摇头,“没,就是热的。”

“嗯, 回头叫人来弄个冰窖。”怡娘终于想起了此事。

“好!”

所有人都举手赞同。

“多弄些冰。”老贼强烈建议。

怡娘说道:“今年夏季已经过了一阵子了, 无需太多。”

王老二迫不及待的道:“怡娘, 可以弄冰水喝,加点饴糖和梅子, 好喝的不行。”

“这是什么?”怡娘还真没喝过。

王老二说道:“是南周那边的东西,我在汴京每日都出去买来喝, 老贼也喜欢。”

老贼严重同意。

“好吧好吧!”

到前院时,王老二照例去问候了屠裳, 顺带给了一袋子肉干。

“你自己呢?”屠裳看着他的眼神温和。

“我还有。怡娘给我弄了好些, 秦副使还欠我许多钱,回头我寻他要, 再去买些来。”

“他欠你什么钱?”秦简是副使,自然不可能寻王老二借钱。

“人头钱。”

秦简最近春风得意, 朱伟已经说了,让他等等,侍郎随即会出个缺。

礼部侍郎啊!

这便是重臣了。

若是在致仕之前混个尚书……娘亲,这便是祖坟冒青烟啊!

大清早秦简来到了礼部。

“见过秦郎中。”

对这位礼部的当红炸子鸡,门子很是恭谨。

“嗯!”

秦简知晓自己最近不能太得意,但也不能太低调,否则会被人看轻。

他矜持的颔首。

“秦郎中果然气势不俗啊!”

几个官吏赞道。

随即他们就看到秦郎中面色大变。

一个看着有些憨傻的年轻人过来,“秦副使。”

“老二啊!”

“我的人头呢?”

几个官吏闻言一怔。

这是什么鬼话?

可秦监却干笑道:“回头就给,回头就给。”

“那我回头就来哈!”

“好好好!”

一个人头二十钱,这是他的许诺。

王老二在叶城一战砍下的人头足以堆成一座小山。

老夫的嘴怎么就那么贱呢?

礼部的人看到当红流量秦郎中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

杨玄进了值房。

刚坐下,外面有人来寻他。

“钟先生吩咐。”

东宫体系繁杂,总统领便是太子詹事钟遂。钟遂深得太子信重,言必称先生,所以东宫的人也就跟着如此称呼。

“钟先生令杨中允此后负责接送东宫与陛下那边往来的文书。”

这不是事啊!

杨玄笑道:“是。”

官员一走,杨玄发现高越和冯时堂一脸绝望,就像是死了耶娘般的。

“中允!”

高越的眼眶竟然红了,“敢问中允,可是与钟先生有仇?”

“我不认识此人。”

这是实话。

“那钟先生为何让中允去负责文书往来之事?”

杨玄不解,“难道此事不妥?”

“极为不妥。”高越想哭,“宫中看似一体,可实则皇后独自一系,东宫独自一系,陛下那里最大。”

冯时堂苦笑道:“从殿下做了太子后,陛下那边的人就会给咱们吃苦头。后来咱们就学乖了,尽量远离他们,让他们寻不到由头。”

高越说道:“可文书必须要往来,由此, 送文书的官员就成了他们羞辱和坑害的目标。中允的前任刚来时颇为能干,热情大气,可自从去了几次陛下那边之后……”

这对父子疯了吗?杨玄嘴角抽搐, “那边是谁?”

“韩石头掌总, 目的……小人不敢说, 想来中允应当清楚。”

皇帝要羞辱儿子作甚?

杨玄仔细想着。

朱雀说道:“刺激!”

杨玄还在想,朱雀继续说道:“都爬灰了,脸都不要了,可皇帝年岁大了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可如今又没有小药丸,也没有印度的油,他能如何?”

我特么!

杨玄觉得自己接触到了皇帝和太子之间矛盾的一条线索。

为了刺激这话杨玄觉得不会是主因。

但连带羞辱东宫官员,这是疯了吗?

而钟遂为何把这个活交给他?

钟遂是太子的人,他要出手对付的必然是太子的对头。

杨玄昨日表态,拒绝站在一家四姓这边。

那么,就代表他不可能站在太子这边。

钟遂出手对付他,便是对付太子的对头。

一家四姓也谋划过这个职位,想送人进来帮衬大外孙。

但被杨玄抢先一步。

如此,把我弄走,再换自己人来。

好算盘!

杨玄起身,“不必惊惶!”

高越二人只是苦笑,看杨玄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死人!

死倒是不至于,但灰头土脸是免不了的。

“杨中允。”

一个小吏请见。

“殿下刚写了祈福文书,还请杨中允送去梨园。”

皇帝如今整日就在梨园中厮混,和贵妃鸳鸯双飞,羡煞皇后和一众后宫,据闻有人在扎贵妃的小人。

“是。”

杨玄接过文书,随即出发。

东宫的人就这么一点好处,能穿行与宫禁之中。

半路,杨玄突然蹲下。

内侍不耐烦的道:“快走!”

“鞋子松掉了。”杨玄指指脱出来的鞋子。

他就坐在地上,把鞋子拿起来,顺带反过来抖抖。

内侍站在前方,不耐烦的转来转去。

路边有一块小石子,边角颇为锋锐。

杨玄穿好鞋子,起身时走到小石子边上,轻轻跺脚,仿佛觉得鞋子不大合脚,弯腰捏了几下。

就在弯腰时,他捡起了小石子,握在手心中。

带路的内侍把他领到了梨园外,这一路杨玄走的很快,堪称是健步如飞。内侍颇为不满,又讥诮的笑着,仿佛说他这是急着去鬼门关。

“等着。”

杨玄笑了笑,见门口几个内侍冲着自己狞笑,也不在意。

一队乐师走来,接着是一队女人,不知是歌姬还是舞伎,其中几人穿着露脐装,颇为诱人。

杨玄目不斜视,随后看着内侍出来。

内侍冲着他招手,“进来。”

杨玄颔首,左手握着文书,右手握拳。

迎面走来一个内侍,他手中拿着一个花瓶,走路时能听到花瓶中有水声回荡。

内侍看着他,笑的很是得意。

二人即将接近。

内侍的手蓄力,准备把花瓶砸过来。

撞倒内侍,水还打湿了文书,这是渎职!

杨玄平静的看着前方,他看到了韩石头。

再里面就是梨园。

韩石头身形笔直,微微蹙眉。

许多时候,他不能插手太多,否则会引发猜疑。

但小郎君如何应对皇帝这边的刁难?

他深吸一口气,想着各种解决之道。

内侍举起花瓶。

杨玄右手在大腿上用力划过,裤子破裂,一道歪歪斜斜的伤口裂开,鲜血涌了出来。

韩石头蹙眉听着身后的动静。

“呯!”

这是花瓶破碎的声音,先前几个内侍商议,准备把花瓶砸在新来的这位太子中允的身上,打湿文书。

至于贵妃,梁靖进宫时曾在贵妃那里谈及杨玄,说此人不识抬举,贱人!

杨玄从贵妃的救命恩人,变成了对头……

但即便是如此,内侍们依旧调整了动手的级别,没有给杨玄上大餐。

打湿文书,呵斥少不了,更要紧的是,皇帝可以顺势呵斥太子轻浮……祈福文书都保管不善,你还能做什么?

从杨玄到内侍们,所有人都是这对父子斗法的工具。

韩石头嘴角紧抿,看着里面皇帝的身影,眼中利芒闪过。

老狗!

“啊!”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小郎君动手了?

韩石头心中一紧。

哪怕是呵斥内侍也好,动手就错了!

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阿猫阿狗,太子那边的人都得敬着。这方面太子做的颇好,见到他竟然主动行礼,口称:二兄。

小郎君毕竟太年轻,年轻气盛,罢了,咱去看看。

韩石头回身。

杨玄站在那里,右侧裤子大腿处不知被什么撕开了一条缝,鲜血就从那条缝隙中不断流淌下来……

几个内侍呆若木鸡站在边上,其中一人还保持着扔东西的姿态。

“何事?”

韩石头喝道。

内侍们纷纷看向他。

杨玄右手发力,小石子变成了碎屑,他松开手,碎屑缓缓落在了脚边。

他抬头,指着扔花瓶的内侍,平静的道:“此人用花瓶砸了下官。”他再指指自己身侧的内侍,“此人拿着碎瓷片,划了下官大腿。”

他身边的内侍面色涨红,“韩少监,他撒谎!”

扔花瓶的内侍结结巴巴的道:“咱只是……他这是污蔑!”

一群蠢货!

韩石头走了过来。

杨玄的身上湿漉漉的,右腿依旧在流血。他的眼皮子微微跳了几下,显然是在忍痛。

“谁?”韩石头问道。

布置好的坑杨玄踩了,但好像这些蠢货出了岔子。

拿花瓶的内侍此刻满脑子都是懵的,他不知道杨玄的右腿是咋回事。他甚至看了杨玄身边的内侍一眼,心想难道真是这个蠢货划的?

“少监,咱不知道啊!”

另一个内侍下意识的道:“他撞破了花瓶,碎片划伤的。”

韩石头看着他,淡淡道:“滚!”

花瓶撞破没问题,但撞破的碎瓷片竟然能划破裤子,更是能在大腿上划出这么深的伤口……你那花瓶是带着内息砸过去的吧?

杨玄左手背负在身后,此刻拿出来,文书完好无损。

“这是殿下的祈福文书,还请转交。”

韩石头接过,“咱知晓。你的腿……”

杨玄微笑,“不碍事。”

他对几个内侍颔首,缓缓转身走了。

刚开始他还能保持正常的步行姿态,十余步后,右腿就渐渐被拖着前行。

他就这么一瘸一拐的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第298章 坑(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3)

第299章 自己摔的 钟遂在值房里,两个小吏在禀告公事。

东宫事务看似不少,可太子自顾不暇,哪里敢去插手政事。所以再多旳事儿也只是……无所事事,闲事。

“钟先生。”

史贵来了。

钟遂摆摆手,两个小吏告退。

“坐。”

史贵坐下。

茶水奉上,所有人都出去了。

“知了还没开始叫唤。”史贵指指外面。

“殿下那边如何?”钟遂问道。

史贵说道:“殿下今日精神还好。”

“左春坊那边如何?”

“新人有些桀骜,不过钟先生令他去送文书,这是一个好手段。”

“老夫不喜这等手段。”

“是,不过殿下艰难。”

“让那些人消停些,殿下这里的日子自然也消停了。”

“钟先生,许多事……身不由己啊!”

“从大唐立国伊始,一家五姓便在不断试探帝王,不断攫取权力和利益。时至今日,已然为庞然大物。老夫想问问,再这般下去,你等该如何?”

“钟先生,我等不过是自保罢了。”

“自保?再这般下去,帝王式微,你等要么铤而走险,要么帝王就会决死一击。”

“钟先生此言却偏颇了,我等世家多年来从未动过那个念头。”

“此一时,彼一时。”

“若是如此,我等怎会坐视殿下困苦?”

“是陛下手段了得,让你等忌惮了吧!”

“钟先生, 此言需谨慎,若是被陛下那边的人听到……”

“老夫心中无私, 无惧!”

“可殿下呢!”

钟遂看着史贵, “你确信杨玄对殿下不满?”

“是。”史贵压低声音, “钟先生怕是不知晓一事,那杨玄在北疆时, 与卫王亲密无间。”

钟遂眸色一冷,“果真?”

史贵点头,“咱们的人亲眼所见。”

钟遂摆摆手, 史贵告退。

史贵走后,一个中年男子进来。

“如何?”

男子是太子宾客魏处,和钟遂交好。

名义上太子宾客比太子詹事品级还高,可太子詹事负责管理东宫一应事务, 而太子宾客的职责仅仅是劝谏太子,以及礼仪。

看似地位尊崇,可如今的太子处境艰难, 劝谏什么?

太子没事儿不出门, 躲在自己的地方看书,礼仪更是一丝不苟。

所以, 魏处这位太子宾客就形同虚设。

钟遂看了他一眼, “老夫试探了一番,一家四姓那边依旧不肯为殿下出头。”

魏处一屁股坐下,把双腿撇开,这便是箕坐, 及其无礼。但若是至交则无妨,反而更增了随意和亲切。

“杨松成一边看着陛下在梨园中歌舞, 一边看着殿下在宫中苦熬,他在想什么……老夫以为, 他想静观其变。”

“那是他的外孙。”

“钟先生何必故作不知?所谓的外孙,在杨氏利益之前, 也只得退到最后。”魏处淡淡的道:“杨氏一面想从中获利, 一面舍不得出手相助,老夫时常在想, 若是殿下有一日能如意,杨氏何以自处?”

“殿下就算是如意了, 杨氏带着一家四姓,依旧是庞然大物, 殿下能如何?”

“咦!如此, 不管殿下成败, 杨氏都安然无恙。”

“这才是世家长存之道,没有什么情义,有的只是……利益!”

魏处摇头唏嘘,突然问道:“新来那人如何?”

钟遂说道:“立场难说。”

“想骑墙?”

“老夫令他去送文书,这是敲打。韩石头那边的人会乐意给咱们这边的新人挖个坑,当然,要紧的是殿下祈福心不诚,被陛下呵斥……”

“殿下动一下便是错。”

“猫戏老鼠罢了。”

“何必如此?”

“他知,殿下知。”

“好吧!老夫最近在青楼流连忘返,那新人叫做什么?”

“杨玄。”

“刚出使南周归来的那人?”

“对,就是他。”

“那也算是个人才,何必弄进东宫这块污浊的地方。”

“你要知晓,对于上位者来说,能为我所用的才是人才。”

“是啊!所以这也是老夫不乐意再进一步的缘故。如今的太子宾客挺好,不管事,钱粮不少,时常还能去青楼转转,几首诗能换来佳人青睐,岂不快哉!”

钟遂看着他,“殿下艰难,你该勉力相助。”

魏处苦笑,“你觉着老夫能如何相助?”

钟遂叹息,“好像也不能。”

“你想说老夫无用只管说。”

“有用的不愿出手,能出手的却在旁观。”

“钟先生。”一个小吏进来,“韩少监那边派人来了。”

魏处叹道:“这是闹出大事了。你啊你,何苦坏了那杨玄的宦途。”

钟遂有些惊讶,“是了,此人年轻, 却青云直上,想来少有挫折。韩石头那边的人出手坑他, 他定然忍无可忍出手……罢了,老夫却做过了些。”

来人是个内侍。

“韩少监说, 今日的文书送的颇为及时。”

说完,此人随即走了。

钟遂有些愣住了。

魏处却一拍案几,“去问问。”

有小吏跑了去。

钟遂蹙眉道:“怎么觉着韩石头这话中有话?”

魏处笑道:“还有些示弱之意,倒是奇怪了。什么梨园外之事?”

小吏晚些回来。

“杨中允大腿受创,正在值房处置伤处。”

钟遂屈指叩击案几,“打探一番……罢了。”

魏处说道:“若是被那边抓到错处,你说是打探,那边就能说是太子丧心病狂,想刺探陛下行踪,少不得殿下又要瘦十来斤作为赔罪。”

每次皇帝对太子大发雷霆后,太子总是会瘦十余斤,瘦成一道闪电。

“那杨玄……”

“静观其变。”钟遂说道:“令人去问问。”

……

清创,上药,再用干净布条绑上。

身边有人送来布巾,“中允,擦擦汗吧!”

是冯胜堂。

杨玄接过布巾,发现是冰的。

他多看了冯时堂一眼,用布巾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高越在边上有些不安,却不敢问杨玄。

钟遂那边的小吏再度前来。

“钟先生问杨中允,这腿是如何受的伤。”

……

梨园。

太子的祈福文章皇帝一眼都没看,甚至都没让韩石头念诵。

韩石头出来,把文书交给人处置。

“那二人呢?”

那两个被杨玄指控的内侍过来了。

“韩少监,小人无能!”

二人跪下请罪,周围的几个内侍都轻轻摇头。

有人低声道:“两个蠢货,坑新人竟然也能失手。”

“还划伤了新人的大腿,愚不可及。”

“看看韩少监如何处置他们。”

“晚些东宫传来新人被咱们这边坑害的消息,陛下怕是也会恼火。”

韩石头看着二人,淡淡的道:“一点小事也能失手,更是闹出了大笑话。咱若是不处置你二人,以后谁还会用心办事?”

二人面如死灰。

“每人十杖!”

二人抬头,喜不自禁。

一般来说,这等错处少说三十杖,十杖便是从轻处置。

韩少监果然厚道!

晚些,一个宦官寻到了韩石头。

“少监,十杖是不是太少了些,就怕那些人以后有恃无恐啊!”

韩石头看着梨园内,淡淡的道:“办砸了差事,咱恨不能把那两个蠢货活活打死。可若是如此,东宫那边会如何?他们会笑话咱们,乃至于笑话陛下。”

皇帝和太子表面上是父慈子孝,可宫中人都知晓,若是有这个能力,太子绝对会弄死皇帝,千刀万剐不解恨的那种恨。

他回身看着宦官,“咱们的脸面能丢!可陛下的,万万不能!”

宦官心悦诚服,“少监高见。”

“此事暂时如此,不过你等要注意……”

“什么?”

韩石头平静的道:“撞人都撞出事来,咱以为并不简单。更古怪的是,竟然划伤了杨玄的大腿。”

宦官心中一凛,“少监的意思是……”

“弄不好这二人就被那边收买了。”

“这……”

“陛下身边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许多事……宁可错,不可放过!”

“少监高见。”宦官觉得这等稳妥和果断才是最好的处置法子……先从轻杖责,韩石头得了仁慈之名。随后悄然寻个机会出手,把两个蠢货处置了。如此,内部解决了两个可能的小问题,再无后患。

难怪陛下会如此看重此人!

宦官心中暗自称许,但想到一事,“少监,今日毕竟是伤到了杨玄,若是东宫那边闹起来,该如何?”

韩石头蹙眉,“此事看吧!”

他希望小郎君能偃旗息鼓,更希望钟遂能顾大局,为了太子压下此事。

……

值房内。

杨玄的目光从大腿的包扎处抬起看着小吏。

小吏再度开口,“钟先生需要知晓杨中允为何受伤。”

高越的眼皮子在狂跳,觉得要出事。

冯时堂双拳紧握。

杨玄看着小吏,开口。

“是我自己摔倒所致。”

……

“韩少监。”

东宫的消息传来。

“如何?”

“那杨玄说大腿伤处乃是自己摔倒所致。”

韩石头抬头看着天空,背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握拳,“告诉众人。”

周围几个宦官束手而立。

韩石头缓缓走向梨园。

“谁再提及此事,宫中的枯井也该填埋了。”

……

下衙了。

杨玄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少阳院,对面是史馆。右转,左前方是门下省。

下衙的官吏不少,大伙儿看着瘸腿的杨玄有些好奇。

走到宣政殿前方左转,中书省下衙的官吏们从月华门次第而出。

中书侍郎周遵一出来就看到了准女婿瘸着腿的模样。

杨玄也看到了老丈人,赶紧过来行礼。

“如何伤了?”老丈人看着有些恼火,“才将来了东宫就受伤,不稳重。”

“是!”

老丈人说什么你别硬扛,他念及闺女自然会软和下来。

果然,话锋一转,老丈人问道:“在左春坊如何?”

杨玄在这里说了老实话,“那是个烂泥潭,同僚们心思各异。”

“嗯!”周遵淡淡的道:“你在那里只是过度,不群不党即可。不过莫要过于清高,更莫要把你在北疆的那等手段用在此处,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果然,闺女还是管用。

“腿如何伤了?”

“小玄子,老丈人关心你的腿啊!不过只要不是第三条腿伤了,老丈人都不管。”朱雀快活的道。

“今日去送文书,在梨园那边发生了些意外。”

周遵眯着眼,“没说吧?”

“都没说。”

“好。”

出了皇城,周遵才问道:“可要紧?”

“耽误不了你嫁姑娘!”朱雀桀桀大笑。

“不打紧,几日就好了。”

“好。”

周遵回到家中。

更衣,沐浴,随后去了后面。

天气渐渐热了,周勤换了个住所,很是凉快。

他坐在榻上,就穿了一件单衣,惬意的道:“什么冰都不及风。”

“阿耶。”周遵行礼。

“今日如何?”

“还好。不过杨玄那边却出了岔子。”

“哦!谁?东宫那些人?”

“是梨园那边,他大概是被刁难了,腿也伤到了。”

周勤冷笑道:“那对父子在宫中你来我往,皇帝忌惮的是太子身后的一家四姓,可咱们势大,他能如何?”

“太子就成了他和咱们……主要是和杨氏较劲的渠道。”

“对。”周勤轻蔑的道:“杨松成也不要脸,看着外孙受苦无动于衷。”

“可皇帝更不要脸,用自己的儿子来作伐,羞辱杨松成。”

“要脸的皇帝都死的早。”周勤告诫道:“你回头告诉他,莫要掺和梨园与东宫之间的暗斗,牛打死马,马打死牛,都是李家之事,咱们看热闹就好。”

“是。”

周勤干咳一声,“今日天气真是不错。”

周遵顺口道:“是啊!风和日丽。”

边上的老仆忍不住翻个白眼,心想现在外面可是阴天。

周勤干咳一声,“这般好的天气,该弄些美食。”

“晚些便令厨下弄。”

“有了美食岂能无美酒?”

“阿耶!”

“弄了来。”

“阿耶,你那病情要少饮酒。”

“阿宁说是少饮酒,没说不能饮酒。”

“可你昨日才饮过。”

“昨日老夫作了一幅好画,饮酒庆贺,今日乃天气好,老夫心情愉悦。”

“阿耶!”

“逆子!再不拿酒来,老夫便怒了!”

周遵苦笑,“回头再让阿宁诊治一番吧!”

周勤摇头,“罢了,阿宁动辄针灸,老夫老了,熬不住扎针。”

周遵幽幽的道:“过一阵子阿宁就嫁过去了,您再想扎针,就得去杨家请人。”

周勤一想不禁大怒,脱鞋就准备抽人。

一个管事进来,大抵是见惯了这等场面,依旧面不改色的禀告道:

“阿郎,郎君,太子昏迷不醒。”

第299章 自己摔的

第300章 人不骂我,我不骂人 回到家,杨玄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

“谁干旳?”

怡娘平静的问道。

杨玄说道:“自己弄的。”

他把事儿和怡娘说了,最后说道:“那两个小吏警告之后,我便想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怡娘含泪,“那两条狗争斗,只是苦了郎君。”

杨玄笑道:“就当是被狗咬一口。”

怡娘这才破涕为笑,“回头弄根打狗棍。”

“怡娘,狗肉能吃!”外面王老二耳朵尖,听到了打狗棍。

老贼说道:“狗吃屎,你也吃它?”

王老二说道:“菜地里还有人撒尿呢!那菜不也卖的满长安都是?”

“住口!”

怡娘出去,一人一巴掌。

杨玄弄好了伤口,杵着一根木棍子去了前院。

乌达他们在一处说话,屠裳就坐在屋檐下,平静的看着夕阳。

“见过郎君。”

众人行礼,屠裳也不例外。

“你等随意。”

杨玄走到屋檐下,坐在了门槛上。

就在屠裳的身后位置。

若是我此刻出手试探一下屠裳的修为……如何?

杨玄有些蠢蠢欲动,但脑海里随即浮现了叶城城头的那一团枪影。

罢了,这等轻省的活还是让老二来试吧!

“为何杀官?”

屠裳的身体微微一动,“一家子死光了。”

“为何死光了?我并非是想揭人伤疤,只是许多时候,我要为这个家考量。”

“当初叶城闯入一伙贼人,地方官下令封锁那条街道。”

杨玄靠在门柱上,“这是听天由命?”

“贼人被围困,绝望之下, 四处纵火,那官员坐视……等老夫归家时, 才发现一家子都死了。”

杨玄听出了些悲凉之意。

在这等年纪一家死光了, 难怪心如死灰, 连越狱都不想。

“事后,老夫埋葬了家人。”

“老夫去寻到了地方官。”

“老夫问他, 为何不救火,为何不冲杀进去。”

“他如何回答你的?”

“棍子!”

杨玄:“……”

他打起精神,“后来呢?”

“老夫杀了他, 割了脑袋,去城外坟地祭奠家人。”

“为何不跑?”

“都死了,老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的枪术了得,可是祖传?”

“郎君想问什么, 老夫的来历?”

“对。”杨玄厚着脸皮说道。

“老夫祖上乃是南周开国大将屠越。”

卧槽!

杨玄不禁一怔,“开国大将?”

屠裳看了他一眼,大抵有些少见多怪的意思, “后来太祖皇帝请了他们去赴宴,席间说……你等跟随朕起兵也只是为了富贵, 如此,朕多给钱粮田宅, 你等且回家安乐岂不更好?”

这事儿杨玄知晓,“杯酒释兵权。”

“先祖没什么野心,就收了钱粮好处, 回家享乐。”

那等富贵当真是令人羡慕。

“传到了第三代时,那位先祖乃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这些不打紧, 家业怎么吃喝都花不完, 可他却喜欢赌……”

杨玄说道:“人一旦沾染了赌赢, 连江山都能输掉。”

“郎君有此念,想来以后杨氏子孙不会差。”屠裳说道:“家业都败完了, 先祖输的眼红,竟然掺和了帝位传承之事。”

“这也是一种赌。”

“是!可他赌输了。”

“屠家就成了平民?”

“皇帝继位, 那位先祖被流放蛮荒之地,再无消息。屠家一家子被赶去了叶城, 子孙不得出仕。”

“抱歉让你说了这些。”

“那些事老夫从未在意。”

“枪法呢?”

“一代代传下来的, 不过需苦练,老夫之后, 儿孙宁可去经商,也不肯练枪。否则一伙贼人, 如何能作乱?”

“以后想如何度过?”

“活着就是。”

那双眸子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我知你对老二不错。”

“郎君对他也不错。”

“这也是你今日愿意与我说话的缘故?”

“郎君并未对老夫施恩,让老夫颇感意外。”

“什么意思?”

“先祖说过,人无罪,本领有罪。屠氏的枪法便是罪。当初先祖若是不肯答应退隐,少不得要被围杀。”

“在杨家可还习惯?”杨玄觉得这么一个高人整日就蹲在前院晒太阳有些浪费了。

“还好。”

“没事可出去转转。”

“老夫去过了。”

“什么时候?”

“晚上。”

没人是傻子,特别是拥有超绝本事的人更是如此。

一个人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本事时,他会不由自主的俯瞰众人,思维方式也会和普通人有差异。

但屠裳还好,至少没给杨玄没脸。

但这个高人却软硬不吃,想拉拢为心腹,杨玄找不到着手点。

“对了,你的亲戚会被送去北疆。”

“多谢郎君。”

杨玄回到后院。

“如何?”怡娘问道。

杨玄摇头,“今日肯开口,说了些来历。祖上是南周开国大将,后来家族式微,子孙不得出仕。”

怡娘心中一动,“如此,也算是可用。”

“此人心若死灰,若非老二,怕是连杨家都不乐意待着。”

“奴觉着他少了活气。”

“要不……让老二带着他多出去溜达?”

“奴觉着是个好主意。”

于是,晚饭后,怡娘就让王老二带着屠裳出去溜达。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去前院。

“屠公,咱们出去转转。”

“不去了吧!”屠裳不喜欢太热闹。

“走嘛!一起去!”王老二拉着他往外拖。

乌达蹲在外面看着这一幕,有些牙痛。

“别被收拾了。”

身边的护卫说道:“咱们一起上可能挡住?”

乌达看了他一眼,“能吧!”

护卫笑的得意。

“一瞬。”

众人想到了当初屠裳在城头的那场杀戮,都不约而同的点头,有人甚至说道:“就怕连一瞬都挡不住。”

这样一位高人,就这么被王老二硬生生的拖了出来。

此刻的长安, 坊墙又被拆了许多,朱雀大道两侧的店铺和摊子越来越多。

天色渐渐黯淡,两侧依旧车水马龙。

“屠公,你看,那就是咱们家的元州拉面,郎君说一年能挣不少钱。”

元州拉面的外面,客人依旧排着队。

“好吃?”

“很好吃。屠公,回头我请你吃。”

屠裳看着他,灯火映照下,王老二的眼神纯真的让他不由之主的点头,“好。”

“走,我带你去平康坊看看,那里面更热闹。”

王老二难得单独出门,此刻心情大好。

屠裳问道:“郎君对你如何?”

“好。”

“如何好?”

“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

“可曾历险?”

“有,好几次。”

“说说。”

“第一次我和郎君,还有老贼,那时我们在草原上,夜里遇到了娃亥,娃亥是瓦谢可汗的兄弟,修为了得,我们三人一起联手都挡不住,幸而斥候来了,惊走了娃亥。”

“郎君没跑?”

“没。老贼叫他跑,他不跑。”

屠裳的眼中多了一抹轻松。

他知晓自己的本领,但一直不敢外泄,否则一旦被汴京得知,天知道年胥会如何处置屠家。叶城城头他为了王老二出手,事后也做好了被带去汴京的准备。

可没想到杨玄却开口要了他。

若非王安等人此行犯下大错,投鼠忌器,不敢拒绝杨玄的要求,屠裳知晓自己无法离开南周。

这便是命啊!

他看着前方灯火辉煌的平康坊,苦笑道:“先祖若是知晓后人如此,不知可会后悔……当年好歹在家务农,也好过去博取所谓的富贵。”

富贵好享受,但富贵带来的凶险和麻烦你也得一并承受。

“到了。”

王老二带着屠裳进了平康坊。

一路上,他熟稔的介绍着那些酒楼和青楼。

“经常来?”屠裳蹙眉。

“以前郎君做不良帅和县尉时,经常带着我和老贼来巡查。”

那位郎君的履历还颇为丰富。

“郎君原先是做什么的?”

“郎君原先是猎人。”

屠裳一怔,想到杨玄如今的地位,难免感慨造化弄人。

“屠公。”王老二回身,“可想去嫖?”

屠裳摇头。

“老贼就想,不过却不敢去。”

“他怕什么?”

“我觉着他怕丢人。”

屠裳有些哭笑不得,“你以后不可去。”

“为何?”

“声色犬马之后,你的心就再难平静,修为也会减缓。”

“可老贼说到了时候自然就会想女人,屠公,你不想女人吗?”

屠裳面色古怪,“不想。”

“哎!不想女人就有些古怪。”王老二叹息,“不过我这里有法子。”

“什么法子?”

“郎君弄了回春丹,你每日吃一丸,半年下来定然就想了。”

屠裳哭笑不得,神色却越发柔和了。

二人一路逛进去,王老二还卖了吃食,一人拿着一包,一边走一边吃。

“哎!”

头顶有人喊,王老二抬头,“屠公,是叫你!”

屠裳抬头,就见一个女妓冲着他招手,“奴正好有空,郎君来嘛!”

屠裳蹙眉,“没空!”

王老二叹息,“这女妓还算是有德。”

“为何这般说?”

“老贼说,女妓最喜的是年轻人,最怕的是上年纪的,说是别的不行,就会瞎折腾。”

屠裳皱着眉,“下次老贼再说这等话,你左耳进,右耳出。”

“为何?”

“会带坏你!”

前方一行人从左侧绕了过来,正好和王老二打个照面。

“梁郎中,是杨玄身边的王老二。”

梁靖带着十余人刚从酒楼出来,准备去青楼,没想到撞见了王老二。

杨玄前次回长安并未去请见他,这让梁靖心中不满之极,更知晓了杨玄想撇开自己兄妹的用意。

嫌弃!

那个狗东西嫌弃我们兄妹,担心以后被牵累。

以前有多欣赏,觉着被背叛后就有多痛恨。

梁靖对杨玄就是这等感觉。

但他和贵妃都同时忘记了当初坐视杨玄被贵妃牵累,差点完蛋的事儿。

贵妃牵累你,那是你的福气,受着,等贵妃翻身了再论功行赏。

这便是典型的上位者心态……这对兄妹被皇帝捧的太高,渐渐学会了俯瞰世人,学会了利用身边人。

此刻见到王老二,梁靖刚喝了不少酒,酒意涌上来,不禁骂道:“贱狗奴!”

王老二却是个不肯吃亏的,当即回骂:“贱狗奴你骂谁?”

梁靖差点脱口而出骂你。

特娘的!

这个傻小子竟然也会坑人?

他身边有好手金禾。金禾刚投靠贵妃兄妹,正想弄个类似于投名状似的功劳,见状低声道:“郎中可要教训此人?”

梁靖打个酒嗝,想到王老二最喜欢抽人巴掌,就随口道:“是个傻子,抽他一巴掌。”

金禾笑道:“小事,郎君请看。”

梁靖笑了笑,“莫要下狠手。”

金禾说道:“郎中仁慈。”

梁靖摇头,“毕竟当年有烟火情在,若是下了狠手,娘娘那边难免会被人腹诽。”

“郎君放心。”

金禾上前,微笑道:“年轻人莫要气盛。”

王老二说道:“人不骂我,我不骂人!”

屠裳微微颔首,觉得这话说得好。

若非祖上是开国大将,他也不会就此蛰伏。

不但要蛰伏,还得要装老实,把一身本事都收起来,免得被忌惮。

金禾笑了笑,伸手一巴掌。

这一巴掌快若闪电。

王老二伸手格挡。

呯!

王老二吃亏了,退后一步不说,手臂还在轻颤。

梁靖蹙眉,“就这点本事?”

王老二的本事他原先见识过,不过如此。

但他没想到的是,时过境迁,王老二的实力突飞猛进,早已非吴下阿蒙。

金禾听到这话,心中一凛,知晓梁靖对自己不满意。

他再度上前挥手。

王老二刚想格挡,身边有人说道:“哎!别打架啊!”

一只手伸过来,就如同是劝架般的挡在了王老二的手臂之前。

呯!

在外人看来,这是金禾和王老二再度拼了一记。

而边上来劝架的老头纯属多余。

老头和王老二跌跌撞撞的后退。

老头躬身,“和为贵,和为贵。”

随即二人悄然隐去。

王老二不甘的嘀咕,“屠公,你拖着我后退作甚?”

屠裳:“老夫怕他晚些吐血时喷到你。”

身后。

梁靖赞许的道:“不错。”

金禾笑道:“幸不辱命。”

他干咳了一声。

“可是受凉了?”有人问道。

“应该不是。”

一行人到了青楼。

酒菜上了,姑娘来了。

“唱起来,跳起来。”

梁靖拍手。

歌舞中,梁靖举杯。

“咳咳咳!”

金禾左手举杯,右手挡在唇前咳嗽。

梁靖问道:“可要请医者来看看?”

该礼贤下士的时候,他并不乏手段。

金禾摇头,“就是肺腑中有些……像是以前受凉时的感觉,可这是夏季啊!”

有人笑道:“夏季也会受凉,比冬季更难受。”

金禾点头,“且待回去调匀内息,明日定然就好了。”

“来,饮酒!”

众人一饮而尽。

金禾一口酒喝下去,随即就吐了出来。

“噗!”

鲜红的血水喷的案几上到处都是。

第300章 人不骂我,我不骂人

第301章 忍无可忍(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4) “怡娘,我回来了!”

王老二回到家,就忘记了和梁靖旳小冲突,拿着自己买的吃食去散发。

“这是板栗,很甜。”

“这是果脯,怡娘你最喜吃这个。”

“老贼,还有你的豕头肉,下酒的。”

“郎君,你的饴糖。”

每个人都有,连章四娘都得了。

“好玩不?”老贼逗他。

“好玩。”一般情况下,王老二想出去玩耍,身边必须带着人。

王老二今夜算是玩野了,有些蠢蠢欲动,“郎君,为何我每次出门都得带着人?你担心我出事?”

杨玄嚼着饴糖,摇头,“我担心别人出事。”

王老二一顿猛吃,心满意足的准备去洗漱睡觉,走几步一拍脑门。

“差点忘掉了,郎君,先前我碰到了梁靖。”

“碰到就碰到吧!”

“还打了一架。”

杨玄,老贼,怡娘齐齐看着他。

“如何?”

“那人好厉害,我不是对手。不过我不怕他,要不是屠公拉着我, 我今日就和他拼了。”

“为何打架?”不敌就不敌,不吃亏就好。

“梁靖骂我, 郎君你说人不骂我, 我骂人。我就骂他, 他就令人动手。”

“知道了。”杨玄笑道。

等王老二走后,三个人都阴着脸。

老贼说道:“梁靖看来对郎君是深恶痛绝了。”

怡娘说道:“稀罕他吗?只是此人有些无耻, 明知老二有些呆傻,却令人去欺负他。幸好没出事。”

“屠裳在。”杨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老丈人同样光溜溜的下巴, “最近有风声,说梁靖又要升迁了。特娘的,我在外面出生入死,却敌不过他家中有人陪睡,这个大唐, 不衰亡才见鬼了。”

怡娘有些不满, “屠裳竟然不帮忙?”

老贼说道:“他在叶城一直蛰伏着, 估摸着是胆小。”

“老二没吃亏就好。”

……

杨玄到了东宫时, 就接到了一个令他有些纠结的消息。

“中允, 太子殿下昏迷不醒。”高越一脸悲痛, 可杨玄怎么看都觉得是欢喜。

后宫三个体系, 帝、后、太子,各自手下一帮子人。

现在东宫的大老板倒下了, 可杨玄发现不少人竟然不是悲痛和担心, 而是……轻松。

高越和冯时堂站在最后面, 低声道:“殿下此次怕是熬不过去了。”

“嗯!”

“老冯你不高兴?”

“高兴。”

“殿下一去, 咱们就解脱了。”

一个内侍出来,眼睛发红, 喊道:“为殿下祈福吧!”

太子若是去了, 除去那些立场坚定的之外, 官吏们还能再分配,内侍们却被打上了标签, 在宫中的日子会很煎熬。

众人低头, 默默祷告。

“求求漫天神佛保佑殿下早离人间痛苦,赶紧飞升吧!”

寝宫中, 太子昏沉躺在榻上,边上坐着太子妃淳于燕骄。

太子妃冷着脸, 也不见悲痛, 一张玉脸含煞, “殿下昨日下午还好好的, 为何突然昏迷?”

太子心腹内侍马奇欠身道:“娘娘,殿下昏迷前还说晚饭想吃些烤羊肉,话音未落,人就倒下了。”

淳于燕骄目光转动,盯住了马奇,阴郁的道:“谁在场?”

马奇抬头,一双熬夜加焦虑导致发红的眼中全是悲痛,“奴婢,以及他们。”

角落里站着两个侍女。

淳于燕招手,两个侍女上前,浑身打颤。

“说!”

一个侍女颤声道:“奴二人当时离殿下三步开外。”

淳于燕骄平静的道:“为何离的这般远?”

正在诊脉的医者都被这话惊了一下,抬头正好被淳于燕骄那双冷漠的眸子盯住,赶紧低头。

侍女说道:“殿下不喜人靠的太近。”

医者这时候松开手,淳于燕骄问道:“殿下如何?”

医者眨着眼睛,“殿下气虚体弱。”

“我问你殿下如今如何,何时能醒来!”

医者哆嗦了一下,“兴许……殿下非常人,要看天意。”

淳于燕骄看了深宫方向一眼,那位抢走了她前任的老男人,此刻应当刚睡起来,正在和她的前任,那位贵妃腻歪。

“换人!”

“是!”马奇赶紧答应。

医者如蒙大赦,“多谢娘娘。”

老子解脱了!

医者飞也似的跑了。

淳于燕骄起身,负手看着榻上的太子。

脸色苍白,脸颊瘦削,一侧脸颊上还有几颗年轻人才长的火疮。嘴唇干的裂开了几道裂口, 最深的那一道此刻正在流血。

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同样瘦削,拳头紧握, 骨节分明。

淳于燕骄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好生看着。”

马奇躬身, “是!”

淳于燕骄往外走。

大门外,东宫臣属都在默默祈福。

淳于燕骄止步。

“那两个贱婢无能,杖毙!”

身后的女官春云高声应诺,“是!”

几个内侍扑了进去。

“娘娘饶命!”

喊声刚起就被堵住了,随即被拖了出来。

“就在边上打!”

春云指着侧面空地说道。

两根长凳摆放在空地上,两个侍女趴着,随即开打。

“啪!啪!啪!”

钟遂看着这一幕,木然。

杨玄深吸一口气,不知怎地,想到了小河村,想到了东宇山。

那年,他看到一头狼抓住了一只小羊,小羊没有哀鸣,就看着躲在林子里的杨玄。

时至今日,杨玄依旧能记起那双眼眸。

有些哀伤,有些木然。

就如同此刻那两个侍女一般。

他轻声道:“狼吃羊,人吃人。”

羊被狼吃,这是天道。

但人吃人呢?

在场的数十官员,并无一人开口。

显然,在他们的眼中,侍女不算是人。

就如同两头羊。

“打!”

两个侍女的身体猛的在长凳上蹦跶,随即松弛。

啪!

一杖打下去,上半身又猛的抬起来,那双密布血丝的眼睛瞪大,眼角竟然撕开了些,几丝血溢了下来。

太子妃回身看着寝宫内,低声道:“你以往时常昏迷,不过从未如此昏迷不醒,那边怕是还以为依旧如故。打死两人,皇后那边就能找到过问的理由,随后可去寻陛下禀告此事……”

春云低声道:“那些人怕是会说娘娘残暴。”

“成王败寇罢了!”淳于燕骄淡淡的道:“他胜了我便母仪天下,他败了陛下也不能拿我如何,冷宫中待着无趣,不如现在折腾一番,好歹也算没白活。”

春云说道:“就算是殿下败了,后宫之中也不会苛待娘娘。”

“我知。不过失去了权力,任何地方都是冷宫。”

“是。娘娘,钟先生那边……”

“钟遂不是医者。”

“是。要不,寻人去陛下那边告知?”

“他昨日就知晓了。”淳于燕骄冷笑道:“不过是看热闹罢了,搂着那个女人,心中不知想着什么,大概是得意吧。”

“娘娘慎言。”

淳于燕骄的眉间多了怒色,“慎言慎言,殿下就要去了,慎言何用?他有本事便把我也处死了。可惜他不敢!”

春云叹息。

淳于燕骄缓缓走到塌边,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轻声道:

“你若是死了,他估摸着会对我感兴趣,到时候把我也收入他的后宫之中。太子的两个女人一起侍奉他,老扒灰会如何的得意……”

春云听的浑身一震。

“和进冷宫相比,我更喜欢去侍候他,好歹还能多享受些年头。”

淳于燕骄出了寝宫,两个侍女的屁股已经破了。

屁股青紫还好说,破了之后,半条命也没了。

淳于燕骄看着梨园方向,冷冷的道:“狠狠地打!”

“且慢!”

有人出言阻止。

淳于燕骄目光转动,看着走出来的年轻人,问道:“此人是谁?”

身边内侍说道:“娘娘,此人是新任太子中允,杨玄。”

淳于燕骄冷笑,“那个贱人的救命恩人?”

杨玄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竟然开口阻拦。

“何事?”淳于燕骄问道。

我该如何说……杖毙宫人太暴戾?

可李泌这一支大多是变态,连特娘的他们的女人也是如此。宫人在他们的眼中连牛马都不如。

史贵看了杨玄一眼,低声对身边人说道:“太子妃正想寻个人来作伐,好令宫中沸腾,杨玄此刻站出来……寻死!”

身边人低笑道:“他想作甚?”

史贵说道:“大概是想出个主意,引来太子妃的关注,若是太子能醒来,这便是功劳。”

身边人笑道:“就怕这功劳他没命受。”

那边,杨玄收敛心神,说道:“臣在老家时,曾有方外人借宿,当日村中有人奄奄一息,有人病重。病重那人的家人求方外人出手救治……”

这特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有人在冷笑。

春云低声道:“殿下若是……娘娘就当立威。”

就算是太子去了,大闹一场的太子妃身后有一家四姓为靠山,皇帝也不能苛待她,说是冷宫,少不得一应享受都留着。

淳于燕骄微微点头,“且听他说什么。”

若是当日那个贱人身死,失去了宠妃的皇帝会如何?想来太子也会好过一些。

杨玄说道:“那方外人去了却不诊治,说病人之病尚不至死,可却必死无疑。那家人惶恐请教,方外人说,病人本该能救活,可身上却沾染了阴气,这是鬼差锁拿魂魄时,路过了你家,看到有人重病不起,便以为此人便是该死之人。速速去查探今日村中可有人垂死。”

尼玛!

这个故事说的有些人心中发凉。

那两个侍女脑袋低垂在长凳一侧,她们自知必死无疑。其中一人抬头看着东宫臣属,惨笑着。

就是这群整日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却坐视太子妃无故打死她们。

若非嘴被堵住了,此刻她就想破口大骂,骂这个不长眼的老天爷,骂这个狗曰的天下!

“那家人说村中有人重病十余日,医者说怕是熬不过今夜。方外人一听大惊,说鬼差认错了人,若是那人能熬过今夜,你家的病人就会成为替代,必然死于鸡鸣之前。”

“这是什么故事?”一个官员听的有些脊背发寒。

“闭嘴!”有人低喝,“听着。”

我说故事的本事还行,以后至少不担心哄孩子……杨玄看了周围一眼,见众人听的入神,心中一松,顿时就发挥出了十二分讲故事的功力。

“那家人问为何死于鸡鸣之前。方外人说,鬼差拿人大多在深夜。子时阴气起,百鬼横行,此刻鬼差出行无忌。鸡鸣之后,东方破晓,紫气东来,但凡鬼差被照到,顷刻间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大唐关于鬼神的故事很多,但大多简陋和不成体系,什么阴气,什么百鬼横行,什么子时阴气起……众人都未曾听闻过。

春云打个寒蝉,觉得脊背发毛,仿佛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猛地回头,太子依旧躺在榻上,马奇站在边上发呆。

谁在看莪?

不只是他,其他几个宫人内侍也是如此。

瞬间,大伙儿觉得寝宫内仿佛是一个鬼蜮。

“那家人急切,有人说去悄然弄死那垂死之人,方外人说那是造孽,此刻不会发作,等你寿元将近时,阴曹地府便会拿出生死簿,看你的功过。打死人乃是最上一等罪过,魂魄被拘入地府判决,不是入九幽地狱饱受折磨,便是丢入修罗血海中浸泡,生不如死。”

两个动刑的内侍一个哆嗦,其中一人看了太子妃一眼,心想这是她的吩咐,冤有头,债有主,别来寻我啊!

“那家人苦苦哀求,方外人推却不过,便令他家准备了九盏灯,作法遮蔽。”

“半夜,一家子没睡,就听到耳畔阴风阵阵,遍体冰寒。方外人勉力支撑,令病人之子割手出血,以此血书写符箓,告于上天。”

“村中那家人突然哭声大作,方外人坐下,说此劫已过。随即传来鸡鸣声,一家子看去,榻上的病人已然醒来,目光炯炯。”

“阿弥陀佛。”有人不禁口宣佛号。

“福生无量天尊!”有人口宣道号。

钟遂叹息,“娘娘,殿下昏迷未醒,还是少造杀孽吧!”

淳于燕骄看着杨玄,心中冷笑。

春云有些怕。“若是鬼差来了,本该拘走那两个贱婢,却误拿了殿下该如何?娘娘,放人吧!”

“这个救人的法子倒是有趣。”淳于燕骄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放人。”

太子妃带着人走了。

钟遂走过来,问杨玄,“故事很好。”

“此事是当年阿耶所说,下官也不知真假。”

把事儿丢在失踪的杨定身上,有本事你们就去寻他吧!

“可你却得罪了太子妃。”

太子宾客魏处过来,问道:“老夫问你,可后悔了?”

杨玄知晓自己的把戏瞒不过这几位大佬。这时两个侍女被解绑,有同伴过来搀扶,几句话劝慰,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二人几乎无法动弹,却强忍着痛楚,请同伴帮忙,冲着杨玄跪下,叩首。

……

东宇山中,少年杨玄看着被狼咬住的小羊,只想了一瞬,就拿出弓箭,一箭射杀了野狼。

小羊看了他一眼,随即远遁,几头狼却盯住了杨玄。

……

杨玄摇头。

“不悔。”

第301章 忍无可忍(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4)

第302章 有趣的手段 午后太子醒过一次,吃了些东西后,再度昏迷。但能醒来也算是个好消息,众人看向杨玄旳眼神都不对劲了。

有人拐弯抹角的来向他请教关于如何避过劫难的手段。

有人来试探那位方外人的踪迹。

杨玄烦不胜烦,干脆告假回家。

“郎君可是有事?”

怡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晓他心中有事。

杨玄坐在门槛上,说道:“太子昏迷不醒,太子妃想杖毙两个宫人来把事闹大。众人都没管,我却出头为那二人求情。”

他看着怡娘,“怡娘,帝王都要杀伐果断,我是不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怡娘一怔,随即柔和的道:“郎君,君王有狠辣的,有仁慈的,有杀伐果断的……”

“可我看了史书,帝王之仁在于天下,对整个天下好才是仁慈。而我今日之举,近乎于妇人之仁。”

“可郎君却毫不犹豫的去做了。”

“嗯!”

“郎君当时如何想的?”

“我没想太多,就是不忍。”

“郎君,不忍便是仁啊!”怡娘笑道:“对两个不曾相识的宫人不忍,以后郎君才会对这个天下不忍。心中不忍,便会善待百姓,善待天下,如此, 大治可期。”

少顷,怡娘去寻到了老贼。

一番话后, 老贼才知晓东宫之事。

“你以为如何?”

老曹不在, 以至于怡娘无奈把老贼当做是智囊使唤。

堪称是蜀中无大将, 廖化当先锋。

老贼挠头,“郎君却是心善了些, 该坐视不管。”

怡娘冷冷的看着他,老贼干笑道:“郎君仁慈。不过怡娘,大业何等的艰难, 郎君的仁慈不可太过,否则迟早会生出事来。”

“不用你说。”怡娘说道:“在北疆时,郎君对那些异族可曾心慈手软?”

老贼摇头,“可以称之为心狠手辣。当初灭瓦谢时,可汗的女儿长的也不错, 老夫还想着郎君可收为婢女, 可郎君却毫不犹豫的令老二去灭口。”

怡娘想到了很多, “在太平, 在陈州,郎君对百姓颇为仁慈……是了,郎君的仁慈只是对自己人,对于敌人, 却从不手软。”

王老二出来了, “郎君在发呆。”

怡娘苦笑, “他这是和自己较劲呢!”

老贼说道:“这便是心魔,要如何驱除,总得想个法子。”

怡娘坐下, 单手托腮。

“当初郎君得知自己的身世时, 不是大喜,而是愕然, 乃至于不情不愿。”

老贼讶然, “郎君竟然不愿?”

“嗯!他想了许久,最终才答应接手讨逆大业。我在想, 郎君这是累了吧!”

老贼一怔, “是了,郎君年少,却身负如此重担。这几年他一直在奔波,许多事明明可以缓缓, 他却像是身后有人在用鞭子抽着自己,拼命的往前跑……他毕竟才十七啊!”

他缓缓看去, 见怡娘眼眶发红,就劝道:“老夫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怡娘抽噎了一下。

“郎君要成亲了,可还不懂男女之事,要不……老夫带他上青楼去嫖?保证他食髓知味,抛下此事。”

“滚!”

怡娘喝道,但随即灵机一动。

“让郎君去寻周娘子!”

老贼进去又出来,“郎君不去。”

“哎!”怡娘头痛欲裂,“怎么办?”

杨玄坐在卧室里,低声说道:“朱雀,帝王该是什么样的?”

朱雀说道:“看你想成为什么帝王,汉武那等帝王眼中只有江山,其余人等都是草芥,连妻儿都是。此等帝王近乎于神明,无情无义。”

“或是宋仁宗那等帝王,仁慈的去了之后,整个京城都为之呜咽,连敌国都为之落泪。”

杨玄摇头。

“汉武那等帝王乃权力的奴隶,我不喜。宋仁宗那等帝王过于仁慈,以至于臣子能喷他口水。”

“那你要做什么样的帝王?”

“我想想……”

“你先说说,今日之事你可后悔了?”

“未曾后悔。”

“那你纠结什么?”

“我纠结的是……我这样做对于怡娘他们,对于追随我的人是否公平。我担心以后因我的仁慈而导致他们倒霉……”

“可人做事不该是看着当下吗?昨日是历史,明日是谜团。你看看史书,谁能猜到明日会发生什么?你今日的猜测和纠结,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压根不会发生!”

“郎君!”

怡娘来了。

“周娘子今日想出去转转,邀你一起。”

杨玄换了衣裳,带着护卫就出了门。

下午阳光有些炽热,杨玄弄了个斗笠带着, 依旧在琢磨着那个问题。

到了国子监,周宁一身青衣, 盈盈站在门外。

“阿宁!”

“子泰!”

杨玄把马缰交给王老二,和周宁并肩而行。

“你何时回家?”

婚期越来越近,周宁也该回家待嫁了。

周宁说道:“再等等。”

二人就在小巷子中转悠。

小巷幽幽,两侧墙头不时有枝头探出来,枝叶茂盛,随风轻轻摇动。

偶尔能听到狗吠,或是孩子的闹腾,或是有人说些家长里短。

阳光斜照在一侧墙上,一只甲虫在一条墙缝中缓缓爬行。

时光仿佛在此停顿了,只余下巷子里站着的两个年轻人。

“子泰,听闻你今日救人了?”

“怡娘说的吧?”

“嗯!”

“救了两个人。”

“那二人可是罪有应得?”

“不,是无辜受过。”

“子泰,周氏延绵多年,家中奴仆众多,靠的是规矩来制约。犯了规矩,该如何责罚便如何责罚。没犯规矩,谁也不能无故打死人。”

杨玄默然。

“淳于氏的家风不大好,淳于山残忍好杀,当初王氏的人潜入淳于氏作坊中,想打探冶炼之谜,被淳于氏的人拿获,你可知那些人去了哪?”

杨玄默然。

“都被丢进炉子里融了,说是那惨嚎声怕是连鬼神都不忍听见。”

“子泰,你可知我听到怡娘说你救了两个无辜宫人时是如何想的吗?”

“不知。”

“为我能寻到这样大气无畏的夫君而感到高兴。”

……

夜里,杨玄想了许久。

“我这是压力之下,心态有些失衡了。”

“没错。”朱雀不需要睡觉,“小玄子,你可想好了要做什么样的帝王?”

杨玄躺下,闭上眼睛。

“独一无二的帝王。”

……

清晨,怡娘一边做饭,一边担心杨玄。

“四娘子去收拾床铺。”

章四娘应了,刚想出去,怡娘叫住她。

“最近你练的不错,今日就施展一番。”

章四娘欢喜的去了。

怡娘右手握勺子,左手托着下巴,“少年血气盛,可大清早的是不是过了些?上次那医者说什么少年戒之在色,特别是清早。还说什么莫要和手做朋友,什么莫名其妙的。”

王老二的大嗓门传来。

“郎君,你弯着腰作甚?”

怡娘拿着勺子,不禁笑弯了腰。

早饭时,怡娘给了老贼一个眼色。

老贼干咳一声,“郎君,今日可要继续告假?”

“不了。”

杨玄精神抖索。

怡娘笑道:“郎君不纠结了?”

杨玄说道:“做了就做了,纠结什么?”

老贼赞道:“这话霸气!”

这马屁不错,杨玄为此多吃了一张饼。

东宫。

太子躺在榻上,马奇站在边上哽咽。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个饼。

本该昏迷的太子接过饼,咬了一口。

“没馅料?”

太子虽说境遇糟糕,可该有的享受却一概不差,皇帝再蠢也不会在这方面苛待他,会遗臭万年。

马奇低声道:“若是加了羊肉,味道太重,别人能嗅出来。”

“你很好。”太子缓缓吃了饼,又喝了水,接着排泄。

完毕后,太子仔细擦了嘴和手。

“外面如何?”

“娘娘想打死两个宫女,被杨玄劝阻了。”

“她想闹腾。”

“是。”

“其他人呢?”

“不少人如蒙大赦。”

“都觉着孤是个祸害,恨不能孤赶紧死了,他们好各奔前程。”

“殿下,那事……妥不妥?”

太子的眼睛在黎明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钟先生怎么说?”

马奇说道:“钟先生说了,殿下若是病危,陛下定然会来探视,否则青史斑斑,陛下刻薄无情的名头跑不掉。陛下一心想要个明君的名头,定然会来。”

“好!”

太子躺下,轻声道:“告诉钟先生,孤,不会忘记他!”

马奇微笑,“是。”

他缓缓出了寝宫,招手,几个内侍过来。

“看好寝宫,殿下若是有什么动静,记得通禀。”

“是。”

“小心些,否则……夷三族!”

“是!”

马奇走到少阳院的大门外,双手拢在袖口里,神色从容。

一个内侍路过。

马奇微微颔首。

内侍目不斜视的走过。

晚些,官吏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钟遂来的比较早,进了值房后,马奇随即进去。

钟遂问道:“如何?”

“妥。”

“让殿下安心。”

“是。”

“还不走?”

“殿下说了,辛苦钟先生。”

“老夫知晓了。”

钟遂坐下。

少顷,魏处来了。

“你这阵子怎地有些神神秘秘的。”

“天气热了,晚上睡不好。”

“要养养。”

“回头躺棺木里能养几千年。”

“哈哈哈哈!”

“如此,只争朝夕。”

有人来禀告,“医者说殿下若是再不醒来就危险了。”

钟遂变色,“让杨玄去梨园禀告陛下。”

“是。”

杨玄接到任务后,发了个牢骚,“我的腿还未好。”

小吏板着脸,“这是钟先生的吩咐。”

杨玄起身,“知道了。”

他的右腿依旧有些不敢太过发力,走的就慢了些。从身后看去,就像是个瘸子。

钟遂在值房里得了消息,说道:“还算是敢于任事。”

魏处笑道:“那边对于东宫之人而言便是龙潭虎穴,你让他去送这等坏消息,这仇可结大了。哎!老钟,杨玄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你就不担心以后他飞黄腾达了,收拾你的儿孙?”

钟遂淡淡的道:“我从不想以后之事。”,他停顿了一下,“也无需想。”

“罢了,由得你。”

有小吏来禀告,“钟先生的家人来了。”

钟遂蹙眉,“是何等事,竟然这般迫不及待。”

魏处笑道:“罢了,老夫避避。”

晚些,一个年轻人被带了来。

“六郎!”

钟遂见到幼子钟琪,心情好了些,“可是有事?”

“阿耶。”钟琪坐下,举袖擦汗,“你昨日说让我去南疆做生意,今早又说南疆最近有些乱,可我方才去打听了,南疆那边最近局势大好,叛军被压制住了。”

钟遂看着幼子,招手。

等钟琪过来后,钟遂起身,轻轻揉揉他的头顶,轻声道:“老夫拘了你多年,如今你也算是长大成人了,如此,放你三日假,想去作甚只管去。就一条,不许赌钱。”

钟琪眼前一亮,“青楼也能去?”

钟遂点头,捏捏他的脸颊,“去吧!”

这可是近几年从未有过的亲昵举动,钟琪哽咽道:“以往阿耶严厉,我觉着更像是先生。今日我才知晓,阿耶就是阿耶。”

……

杨玄到了梨园。

几个内侍盯着他,杨玄冷笑,“我在北疆杀人如麻。若是你等想坑害我,宁死前莪也会拖几个垫背。”

一个内侍上前,“何事?”

那两个内侍昨日被拿下了,罪名是贪腐。

可所有人都知晓,这是他们出手坑杨玄未果,并且闹了个大笑话的惩罚。

所以这些内侍面对杨玄时反而有些束手束脚的,担心一击不中,会引发什么不测。

杨玄说道:“殿下病重。”

就四个字,多一个字都带着立场。

老狗,你的狗崽子要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内侍看着他,回身进去。

少顷,韩石头出来,目光锐利的盯住了杨玄。

“殿下病重?”

“是。”

本以为就此完事儿,可韩石头继续问道:“确定?”

我当然不确定……杨玄说道:“是钟先生令下官来梨园禀告。”

韩石头看了他一眼,“等着。”

艹!

这天气贼热,几个内侍也不邀请他进去避暑,杨玄觉得自己再多晒一会儿就会倒下。

里面。

“陛下。”

“何事?”

“钟遂遣人来送消息,说,殿下病重。”

皇帝的目光从曲谱上移开,笑了笑,“逆子的手段倒是有趣。”

第302章 有趣的手段

第303章 我也不想 韩石头欠身站着,从侧面瞥了皇帝一眼。

皇帝看着自己旳手心出神。

“当年他就是这么一小坨,朕看着他,心中欢喜,那股子血脉相连的滋味,让朕恍然大悟,原来人活着还如此有趣。”

“石头。”

“奴婢在。”

皇帝微笑问道:“你来说说,朕是该让这个逆子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如何?”

韩石头恭谨的道:“此乃陛下家事,奴婢不敢妄言。”

“朕许你说。”

“奴婢……不敢说。”

皇帝看了他一眼,“许久未曾去太庙了。”

韩石头低头,“陛下,今日不是祭祀的日子。”

太庙中供奉着大唐历代帝王和配享太庙群臣的神主,每年都会举行祭祀大典。

皇帝淡淡的道:“太庙,也是朕的家庙,何时去不可?”

“是。”

随即皇帝更衣出了梨园。

杨玄站在外面被晒的头昏眼花的,却不防皇帝出来了。

“陛下出行,闲人避开!”

几个侍卫当先开道。

杨玄赶紧避开了些。

皇帝出来了,有人打着伞,有人捧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杨玄看了这位堂兄一眼,长的颇为秀气,甚至带着些道人的气息,只是两个眼泡有些碍眼。

皇帝看了他一眼,韩石头低声道:“太子中允杨玄,就是当初救过贵妃那人。”

皇帝想起来了, 而且此人还是自己点名进的东宫。

他看着那张被晒的有些微黑的脸,突然涌起了些莫名的回忆。

“让他也来。”

老狗这是何意……韩石头心中一凛, 却丝毫不耽误事儿, 冲着杨玄颔首, “陛下召唤。”

杨玄心中一凛,上前行礼, “见过陛下。”

皇帝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被簇拥着往前。

韩石头看了杨玄一眼,“跟上。”

这是去哪?

为何叫上我?

杨玄满头雾水, 猜测着此行的目的。

等看到安上门时,杨玄才知晓是来太庙。

皇城南面有三座城门,中间是朱雀门。

朱雀门外就是朱雀大道,一条大道劈开了长安城, 一边是长安县,一边是万年县。

而在朱雀门的东边便是安上门,安上门的里面便是太庙。

太庙四面墙的颜色各自不同, 每一面墙都有一个大屋子, 屋子三道门, 每道门列二十四戟。

很肃穆,也很幽静的地方。

皇帝站在中门前,神色有些茫然。

韩石头在他的侧后方,杨玄更远一些,他不知自己该跟到何处。

皇帝步入屋内。

里面摆放着帝王的神主, 也就是牌位。

杨玄偷瞥了一眼, 看到了几个皇帝的神主。

皇帝先行礼,随后一个个牌位转过来。

他站在宣德帝的牌位前, 说道:“有些灰。”

韩石头毫不犹豫的道:“拿下!”

“奴婢……呜呜呜!”

管事儿的内侍胖胖的, 挣扎起来力道也大,韩石头见两个内侍控制不住此人, 就走了过来,一脚。

世界安静了。

皇帝的声音轻微,就像是喃喃自语。

“阿翁当年在时, 对孝敬皇帝颇为慈爱,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率先赏赐给东宫,那时朕年少,看着颇为羡慕。”

“朕无事便去东宫玩耍,孝敬皇帝每每也给些好东西……从不吝啬。”

“可朕那时候却在想, 为何这些东西不是朕的呢?”

此刻外面只有韩石头, 连杨玄都站得远远的。

皇帝缓缓而行。

一个牌位孤零零的在那里。

韩石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

眼底深处,那滔天的恨意骤然爆发,随即隐没。

皇帝看着这个神主有些出神。

杨玄已经看到了那个神主,他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但实际上一点都没有。

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发热,莫名其妙的一种情绪让自己想流泪。

他全神贯注的听着。

但只是听到了零碎的词句。

“你可恨朕?”

皇帝笑了笑。

“阿耶登基,给了你庙号为义宗,可朕登基后却取消了。朕在想,既然阿翁觉着你孝顺,何不如继续用阿翁给的孝敬皇帝这个谥号。”

皇帝看着孝敬皇帝的神主微笑着。

“你的儿孙朕还留着几个,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当年如日中天的你,如今儿孙却活的如同鹌鹑。朕看着……欢喜!”

韩石头眸色平静。

“你的儿孙还在,朕的儿孙也在。到了今日,朕突然在想,大唐立国至此,每位帝王的第一任太子有几个得了善终?”

杨玄听到了善终二字。

善终……老狗,你还想善终?

他不知道那杯毒酒的背后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但从杨略,怡娘,曹颖等人对伪帝的反应来看,若是讨逆成功,伪帝能被一刀杀了就算是他祖上积德。不,是他自己积德。

这是最后一个神主,另一侧空荡荡的。

下一位就该是此刻在宫中活的和一条狗般的太上皇李元了。

皇帝出了太庙,回到了他的梨园。

杨玄半道回了东宫。

梨园,贵妃慵懒无力的躺在榻上, 两个宫女正在为她揉捏肩头。

天气热了,贵妃体态丰腴,出的汗带着油脂,揉捏起来很困难,手稍微用力就打滑。

两个宫女揉的满头大汗。

“陛下。”

皇帝进来了,贵妃想起身,被他轻轻按住,“不用管朕。”

皇帝跪坐在案几前,贵妃还是起来了,披着薄纱过来,跪坐在他的身侧,“臣妾编了几曲舞蹈,陛下可想看看?”

皇帝笑道:“什么格调的?”

贵妃飞快的眨眨眼,俏皮的道:“快活的。”

皇帝摇头,“朕今日却想看看金戈铁马!”

随即贵妃起身,再披戎装。

一曲罢,贵妃浑身湿透。

皇帝破天荒的没有鼻息咻咻,淡淡道:“好!”

贵妃被人扶起来,有人帮着解衣,有人帮着擦汗,一通忙碌。

“鸿雁。”

“二郎。”

皇帝看着她,“太子最近有些蠢蠢欲动。”

贵妃毫不犹豫的道:“二郎自己处置。”

皇帝笑了笑,“你不心疼?”

贵妃随即跪下,“陛下……”

皇帝笑道:“朕只是随口一说,扶起来。”

两个宫人过去扶起贵妃。

贵妃眼中含泪,“陛下,臣妾万万没有那等想法。”

“朕知晓。”皇帝笑道:“太子重病,你说朕该不该去看看?”

贵妃摇头。

“太子寝宫后面此刻伏有甲士,正在等着朕前去探视。”皇帝手中握着一块玉佩,随手丢在案几上。

“鸿雁,你说朕是该留他一命,还是处置了。”

贵妃垂首,白腻的脖颈颤抖着,“臣妾不敢干涉此事。”

皇帝把手搁在贵妃的脖颈上,细细的摩挲着。

贵妃一动不动,仿佛是个人偶。

手渐渐滑到了肩部,皇帝笑道:“石头。”

韩石头上前,“奴婢在。”

“你带着人去。”

“是。”韩石头轻声问道:“当如何?”

晚些,贵妃出了这里。

刚走出去,她浑身的鸡皮疙瘩猛地爆发了起来。

“我要更衣。”

晚些,她坐在虎子上,双手捂着脸,巨大的恐惧此刻消退,泪水无声而下。

……

东宫。

钟遂正在和人议事。

十余人在值房里有些闷,哪怕是摆放了冰,依旧烦热。

“殿下病重。”

钟遂看着众人。

太子少詹事王显,右庶子张亮、何光。中舍人黄良……

“值此之际,你等当尽忠职守!”

王显带头,“领命!”

黄良吸吸鼻子,“钟先生,殿下那边……”

王显沉声道:“殿下稳妥。”

黄良强笑道:“要不看看?”

“先出去!”钟遂觉得气氛太紧张了些。

值房内只剩下了他和副手王显。

钟遂问道:“可有人不妥?”

王显轻声道:“黄良看似不稳妥。”

钟遂点头,“你盯着他,若是不妥,非常时期,嗯!”

王显用力点头,“钟先生放心,老夫就算是死,也当死在殿下身前!”

钟遂笑道:“安心。”

王显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看左右。

阳光被他遮住了大半,值房内阴暗了下来。

王显随即回身进来。

“人心不大稳,要不……去殿下那里?好歹提个气。”

“也好。”

杨玄带着皇帝的交代来了。

皇帝的话是:太子身体不适,朕心中忧虑,稍晚就来探视。

他先回了值房,“茶!凉茶!”

冯胜堂早已准备了一壶冷茶,杨玄接过,也不用茶杯,就这么仰头就灌。

茶水进肚,汗水出来。

“舒坦!”

高越递过布巾,杨玄擦拭着汗水,“晚些我要去殿下那里,再弄一壶茶我回来喝。”

“是。”冯时堂去准备。

擦拭了汗水,杨玄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太子寝宫。

出了值房,就看到不远处值房开门。

另一位太子中允陈虎走了出来。

他看着杨玄,微微颔首,“杨中允最近风头很盛啊!让人羡煞。”

杨玄身后,高越轻声道:“陈中允最近攀上了一家四姓。”

这个消息很及时。

杨玄笑了笑,“高处风太大,杨某俯瞰着陈中允,想着陈中允仰头脖颈会酸痛,就下来了。”

陈虎眼皮子跳了一下,讥诮的道;“杨中允有丈人帮衬,自然能站得高,看得远。”

这是讥讽杨玄吃软饭。

杨玄笑道:“是啊!陈中允没有丈人帮衬,可曾羡慕嫉妒恨?”

陈虎:“……”

杨玄得势不饶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中允须知这个道理。”

马丹,我讥讽你,你还得听着,不能反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杨玄不但反击,而且一番话让陈虎无言以对。

“哈哈哈!”陈虎突然笑了起来,“咱们拭目以待罢了。”

杨玄尽量走在屋檐下,避开炽热的阳光,想着先前陈虎眼中的得意,觉得此人莫名其妙的。

他的目标不在长安,更不在东宫,按理和陈虎没什么冲突,可此人昨日露个面,说话夹枪带棍的。

特么的!

不惯你毛病!

杨玄到时,寝宫中已经多了十余人。

十余人围着床榻,让杨玄心中一震。

这是送行来了?

卧槽!

侄子去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歇息了那一阵子,若是太子去了,皇帝的话带给谁?

他看看里面,心想要不让钟遂追随而去,把皇帝的口信带上。

要悲痛!

杨玄努力想了一下悲痛的事儿,最终想到了先前参观太庙时的心境。

他一脸沉痛的进去。

“你来作甚?”

中舍人黄良喝问。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却憋不出眼泪来,“陛下有口信。”

“咳咳!”

钟遂干咳,众人避开,露出了床上的太子。

太子看着……还好,脸上甚至还多了些汗迹。

还好,没死!

杨玄心中大定,说道:“先前下官去梨园传信,陛下说……”

众人束手而立,但杨玄发现有些吊儿郎当的。

不怎么严肃。

有些不尊重。

这群人胆儿肥啊!

杨玄朗声道:“陛下的原话:太子身体不适,朕心中忧虑,稍晚就来探视。”

寝宫中众人齐齐放松了下来,杨玄看到钟遂的右手在轻颤,心想老先生这是老年痴呆了吗?

可他目光转动,发现右庶子张亮的脸颊在轻颤。

还有,黄良浑身怎地……像是在南周见到农家筛糠时那样,浑身抖动。

寝宫内哪怕摆放了不少冰,可也不冷啊!

杨玄发现唯有少詹事王显看着正常,甚至还一脸欣慰的道:“陛下仁慈,殿下听闻定然能痊愈了。”

皇帝不是神丹妙药,而且太子昏迷不醒,他怎么知晓?

杨玄看看众人,“钟先生,下官告退。”

钟遂淡淡道:“且等等。”

杨玄止步。

钟遂看着他,问道:“天气颇热,陛下此刻出行怕是太晒了些,你先前去时,陛下可曾说多时过来?”

杨玄摇头,“下官并未听闻,只是传话。”

老钟的手又抖了一下。

帕金森实锤了!

杨玄为他叹息一下。

钟遂颔首,“辛苦你了。对了,此次去梨园可曾被刁难?”

老钟怎地那么慈祥?

杨玄觉得这话里有些蕴意,但此刻没时间去揣摩。

“并未。”

钟遂欣慰的道:“如此就好。”

王显笑道:“由此可见钟先生当初让杨玄去传递文书再对不过了。”

“哈哈哈哈!”

众人笑了起来。

笑声有些尖锐。

就特么像是一群太监在青楼大笑的味道。

还有。

黄良那个蠢货,怎么笑的浑身颤抖?

杨玄告退。

他走了出去。

少顷,他倒退着回来。

黄良紧绷的神经终于忍不住了。

“你还来作甚?”

杨玄一边倒退进来,一边呆滞的道:

“我也不想!”

第303章 我也不想

第304章 动手(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5) 杨玄高举双手,缓缓倒退着进了寝宫。

接着,韩石头出现了。

他笑了笑,“好热闹!”

钟遂面色微变,“韩少监可是来探视殿下旳吗?”

“是啊!”

韩石头笑道:“顺带给诸位先生送些礼物。”

黄良身体摇摆着。

钟遂问道:“是何礼物?”

韩石头在数人头。

“都到齐了?”

没人回答。

韩石头转身出去。

“封锁太子寝宫!”

“领命!”

“封锁东宫!”

“领命!”

呯!

宫门关闭!

一队队侍卫包围了东宫。

路过的官吏先是愕然,接着赶紧跑。

都封锁东宫了,不是太子死了,就是有人搞事。这等时候还留着看热闹的堪称是好汉。

可就有个好汉在看。

站在日华门内往右侧东宫看,哪怕身边官吏全数往身后跑,他依旧看的津津有味的。

一个侍卫回身见到此人,眼皮子不禁跳了几下,“那是谁?”

同伴说道:“外面人多,且杂乱,看着没穿官服,多半是某位官员的随从混进来了。”

日华门外就是皇城,官吏多不胜数。许多时候官员的随从有急事也能进来,混了脸熟的许多时候都无需通禀,直接去自己主人任职的衙门外,令掌固传话就是。

“老二!”

“啊!”

“回来!”

“老贼,好热闹!”

“什么热闹?”

“好些人,凶神恶煞的。”

“他们干嘛呢?”老贼走过来。

“他们围着东宫呢!”

老贼探头进去往右侧看了一眼。

一群群侍卫围着东宫,都带着刀枪,不对,特么的还带着弓箭。

这是要开打了还是咋地?

“郎君还在里面。”老贼面色苍白,他知晓皇帝对太子的态度, 心想若是皇帝决定今日动手,哪怕是假惺惺, 他也得弄一批人来为太子陪葬。

“郎君在里面可危险?”

“郎君……危矣!”

王老二身形刚起就被老贼拽住了。

“我要去救郎君!”

老贼拦腰抱着他回身, “郎君兴许没事, 咱们赶紧回去报信。”

炸了!

整个皇城都炸了。

中书省。

作为中书侍郎,周遵的值房不但大, 而且很是雅致。

作为世家子,值房不说奢华,但必须雅致, 否则丢人。

周遵正在看一份文书。

叩叩叩!

有人叩门。

“请进。”周遵放下文书。

门开,另一个中书侍郎陈举微笑着,颔首道:“忙着呢?”

“是啊!”周遵拿起文书,示意自己很忙, 没事儿你赶紧走吧!

陈举和他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彼此交流也很少。

陈举微笑道:“就在先前,宫中侍卫围住了东宫, 记得周侍郎上次和太子中允杨玄颇为亲近,有人说杨玄乃是周氏女婿,老夫心想此事不小,就来说一声。”

周遵笑道:“多谢。”

“客气!”

陈举颔首,顺带把门关上。

门关,周遵的面色微变。

“封锁东宫?太子是做了什么?或是……太子的病情……”

太子完蛋, 东宫绝对有人要倒霉,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

周遵心中焦虑,却面色不显。

“来人。”

门开, 心腹小吏进来。

“东宫那边被封锁了, 老夫的女婿还在里面,去看看。”

“是!”

陈举得了消息,对身边人说道:“令小吏去打探消息, 这是不遮掩之意, 他倒是从容大气。”

若周遵遮掩就是两码事……偷偷摸摸的来打探消息, 你们翁婿想干啥?

这等时候,就能看出世家子处置事务的底气了。

可周遵此刻却在苦笑。

“此事……阿宁啊!”

儿女都是债, 此刻周遵算是彻底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

老贼本想留王老二蹲点打探消息,可却又担心他会忍不住动手, 于是便带着他回家。

“封锁东宫。”怡娘下意识的道:“小崽子死了?”

但她随即摇头, “不会。若是太子去了,也不至于封锁东宫,除非……太子死的蹊跷。”

老贼说道:“可皇帝对太子的生死并不在意,再说,太子这等倒霉蛋,谁会弄死他?傻子才会。”

怡娘看了王老二一眼,王老二指指自己,怡娘马上安慰道:“老二不是傻子,只是淳朴。”

王老二笑了,但想到郎君危险,又哭丧着脸,“我去请屠公帮忙。”

“回来!”老贼叫住他,说道:“此事还未清楚,不可乱说,否则会给郎君带来麻烦。”

怡娘仔细想着。

“当初陛下为太子时被废,也只是一队内侍罢了,今日却动用了许多侍卫,唯有一种可能……老狗想动手!”

老贼苦笑,“可谁也不知晓他想动谁。”

怡娘有些烦躁的起身踱步,“若是虬龙卫尚在,当可冲进东宫,把郎君抢出来。”

“虬龙卫?”

“当年陛下的护卫,号虬龙。”

“老贼,什么是虬龙?”

“没长角的龙。”

怡娘双手抱胸,“此事……只能等待。”

……

寝宫外围了一圈侍卫。

“关闭寝宫大门!”有人说道。

钟遂面色惨白,其余等人或是浑身颤抖,或是瘫坐在地上,太子少詹事王显还好,他走出来说道:“里面人多,若是关闭大门,里面闷热难耐, 我等倒是还好, 殿下若是被闷坏了……”

钟遂缓缓看向门外。

“等着。”

侍卫大概是去请示, 晚些回来说道:“关门!”

杨玄的心往下一沉……若是不许关门,那么说明皇帝还不想弄死太子。关门, 那便是无所谓。

大门一关,里面就显得格外幽暗。

钟遂缓缓坐在床榻边上,喃喃的道:“时也命也!”

王显坐在他的身边,苦笑道:“怕是被发现了。不过此事机密,定然是有人背叛了殿下!”

杨玄听到这话,再联想到先前众人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

“杀!”

就在这时,寝宫后面传来了喊杀声。

韩石头站在寝宫侧面,冷笑看着冲出来的数十甲士,吩咐道:“一个不留,尽数杀了!”

“放箭!”

数十人被一波箭雨覆盖,随即侍卫们冲上去,一阵乱刀砍杀,韩石头说道:“补刀,另外,仔细搜索。”

“是。”

一群侍卫冲了过去。

少顷,有人来禀告,“少监,就是这数十人,里面还有屎尿。”

韩石头颔首,“盯着东宫,咱去禀告陛下。”

梨园,皇帝正在听歌。

贵妃不知何处去,两个歌姬配合默契的唱着一首歌。

韩石头到了。

“陛下,有数十逆贼藏于太子寝宫后,奴婢令人尽数杀光了。”

“石头,可还记得这首歌?”皇帝问道。

韩石头仔细听着,“好似……奴婢记得当年陛下大寿时,太子进献两名歌姬,便是唱了这首歌。”

皇帝笑道:“歌不错,孝心有了。”

“是。”

皇帝突然问道:“可有卫王与越王的消息?”

“奴婢去问问。”

韩石头出去,吩咐人去镜台要消息。

“让王守睁大眼睛,盯着皇城,但凡不妥当之人,拿下再说!”

韩石头声色俱厉。

“是。”

韩石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恍如一块石头。

内侍几乎是一路狂奔带来了镜台的消息。

韩石头接过,一边看一边进去。

“陛下,卫王上月在陈州毒打了几个胡商,还带着数十骑跑去草原上转了一圈,回来时多了一群牛羊。”

“朕的儿子变成了马贼?”

“越王最近读书越发的专注了,经常寻了南疆有学问之人进府探讨学问。”

可但凡有学问的,基本上出身都不俗。

皇帝眯着眼,“敬王最近如何?”

“说是……”韩石头有些纠结,“说是顽劣。”

“如何顽劣?”

“前日敬王突然用小刀砍浴桶,众人劝不住。”

皇帝默然。

两个歌姬还在唱着。

贵妃就在隔壁,坐在虎子上继续拉。

从侍卫包围东宫开始,贵妃就腹泻了。

她一边拉,一边浑身颤抖。

偶尔看看外面,眼神中多了些期冀。

皇帝沉默了许久。

“贵妃呢?”

“陛下,娘娘腹泻难止。”

皇帝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煌煌有些刺眼,让人不禁眯着眼。

前方的宫殿反射阳光,看着金碧辉煌。

“石头。”

“陛下。”韩石头站在侧后方。

“你说说,若是越王入主东宫会如何?”

“皇后欢喜,国丈欢喜。”

从献上了自己的王妃,和自己的父亲做了同道中人开始,韩石头看太子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

但越王不同,他有个怯弱的名声,且以往因为太子的缘故,不被皇后和杨氏看重。

“卫王呢?”

韩石头笑了,“若是卫王,想来宫中会很热闹。”

若是卫王进了东宫,不管他是演戏还是真性情,皇帝再想用对付太子的手段对付他,怕是不能了。

否则卫王一旦咆哮起来,宫中混乱不说,皇室的丑闻会广为人知。

而且更重要的是,卫王入主东宫,就意味着皇帝和一家四姓的决裂,这个代价皇帝可愿意承受?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太子那边的人如何?”

韩石头说道:“慌乱不堪。寝宫中十余人,被奴婢令人封锁。”

“可都是那些人?”

“大多是。”

“谁不是?”

“先前陛下令太子中允杨玄去传口信,他正好也在。”

“嗯!”

皇帝站着,“石头。”

“奴婢在!”

“朕若是让你去处置,可敢?”

“奴婢马上去!”

“罢了,你若是去,便是朕去。”

韩石头心中一凛。

皇帝转身去了隔壁。

“鸿雁!”

贵妃下意识的在里面嚎哭了起来,“二郎,陛下……”

皇帝微笑道:“怎地这般不小心,可是吃错了东西?来人。”

“陛下!”

“今日的厨子……尽数处置了。”

“是。”

韩石头记得很清楚,今日送来的饭菜皇帝都没动,而是吃了令人从外面买来的食物。

名义上是他韩石头馋了。

“陛下!”

贵妃出来了。

这一对又开始了深情款款。

韩石头平静看着。

皇帝安抚了贵妃,“去歇息吧!”

贵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皇帝回身吩咐……

……

陈虎在值房里喝茶。

哪怕是热天,他依旧要了热茶。

虽说东宫被封锁了,可小厨房依旧运作着,热水还有。

只是一切都在侍卫们的眼皮子底下操作。

“谁在里面?”陈虎问道。

“钟先生他们。”

陈虎喝着热茶,浑身却一滴汗都没有。

这堪称是奇迹啊!

而在昏暗的寝宫中,杨玄已经适应了光线,看着木然或是绝望哭泣的众人,问道:“谁干的?”

没人说话。

“殿下病倒,陛下来探视,随即后面的那些人动手……”

杨玄低声咆哮,“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要谋逆,谋逆就谋逆吧,一群蠢货,生怕别人不知道,频繁聚集,若非我刚到东宫,不清楚你等的情况,早就看出你等在谋划些什么了!”

“装病,伏击,殿下牛笔大发了。”杨玄知晓自己弄不好就会被牵连,所以也不忍了,“殿下别装了,起来和大家道个别,好歹到了地底下还能聚首。”

黄良呜咽道:“我是被蛊惑的。”

“软骨头!”王显呸了一口,看着钟遂,“钟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不再想着能活着,可殿下的人却多留一个是一个。”

他压低了声音,“我等去后,殿下可还有人手可用?”

钟遂木然抬头,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憔悴的令人不敢置信。

“钟先生?”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密集。

黄良喊道:“陛下,臣是被蒙蔽的,都是钟遂的蛊惑啊!”

“吱呀!”

寝宫的门被缓缓推开。

韩石头站在门外,身后一群侍卫。

他目光转动,“谁愿意出首?”

黄良举手,“下官愿意出首,此事便是钟遂主持,下官只是被胁迫。”

“你的消息并无价值。”

韩石头缓缓看向王显。

“王先生。”

王显颔首走了过来,“幸不辱命。”

韩石头微笑,“陛下说了,从此刻起,王先生便是太子詹事。”

卧槽!

王显竟然是这个小团体里的卧底?

杨玄愕然。

钟遂猛地抬头,目眦欲裂,“老狗,竟然是你!”

王显回身笑道:“你等大逆不道,罪有应得!”

钟遂骂道:“当年你科举失败,身无盘缠,是老夫当了家父的遗物给你,这才不至于饿死……”

王显冷笑,“多年前之事你还记得,还想着老夫欠你什么,可见真真是个小人!”

“老狗!”

钟遂喘息着,“老夫在此,动手吧!”

王显属于反正,也就是叛徒,此刻想着递交个投名状,想来皇帝会更喜欢,“韩少监,老夫愿意主持此事。”

这人真特么的不要脸!

杨玄都觉得此人无耻!

至于太子,此刻依旧躺着不动,这份隐忍的功力让杨玄都佩服不已。

但他此刻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韩石头看着众人。

“杨中允。”

杨玄上前,“下官在。”

韩石头看了他一眼,“陛下令你主持此事。”

第304章 动手(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5)

第305章 殿下欠了我一个人情 有人说人类比之动物更伟大旳地方在于复杂而深厚的情义,文人骚客用无数诗篇和文章证实了这一点。

讴歌爱情,讴歌友情,讴歌亲情……

人类的形象渐渐高大了起来。

高大的另一面是丑恶。

普通百姓家中锱铢必争,兄弟姐妹们恶语相向,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普通人家。

到了最尊贵的皇室,他们争夺的是权力。

在他们看来,世间最尊贵的地方便是皇宫,世间最高贵的位子便是那个御座。为此,夫妻相疑,父子反目,刀枪相向。

但父子互相下毒手是帝王最不喜欢的一种方式,不是不忍,为了权力,帝王能弄死世间所有人。

只是不想在史册中留下那么一笔罢了。

某年某月,帝杀子。

几个字,留给后人的是两个字:残暴!

为了身后名,帝王能干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来,譬如说祥瑞,明明从上到下都知晓那玩意儿是骗人的,可依旧乐此不疲。每年的大朝会若是没有几份发现祥瑞的奏报,皇帝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如何处置太子,杨玄先前想了想,觉得应当是令宫中人出手。

韩石头是最佳人选。

此刻他明白了。

韩石头出手就是皇帝出手。

皇帝出手史册上就会留名。

可他为啥让我出手?

钟遂等人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此刻朝野已经分为了两派, 一派觉得皇帝不要脸,不但抢走了太子的老婆, 还压制太子。一派觉着既然抢了别人的老婆, 那你还留着他作甚?赶紧弄死干净。

处置了太子, 杨玄觉得一家四姓大概会把自己看做是死人。

老丈人估摸着都会捂额叹息。

怎么办?

拒绝?

那绝壁会被记在太子谋反一党的黑名单上,随后跟着他们挨一刀。

杨玄看了韩石头一眼。

韩石头神色平静, 看不出情绪来。

也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怎么可能喜怒形于色?

杨玄咬牙道:“臣, 领命!”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说。

他随即请示道:“韩少监,此事如何处置?”

说是让他主持此事,可杨玄清楚, 自己只是一把刀。

韩石头淡淡的道:“查清楚。”

“领命!”

韩石头转身离去。

外面一群侍卫依旧在。

这群人归我调配?

杨玄试了一下,“哎!来个人。”

一个侍卫上前,“杨中允吩咐。”

还好。

杨玄说道:“天气热,弄些茶水来。”

他寻个借口试探了一下侍卫,心中大定。

“钟先生。”杨玄进去,低声道:“下官也是无可奈何,钟先生若是知晓分寸, 就莫要让下官为难。”

钟遂木然看着他。

杨玄笑道:“茶水马上到, 一杯茶的功夫,足够诸位想清楚此事了吧?”

他看看众人。

“此事板上钉钉, 诸位若是不肯开口,无需我吩咐, 外面那群人就会如狼似虎的冲进来。意图行刺陛下,这罪名……还想着能活下去的人, 大概是疯了,我先弄死他, 好歹也算是个功劳。”

他盯住了黄良, “谁第一个先交代, 交代的最多,最清楚, 谁将得到优待。酒肉管够, 还能给家人传话,上路之前不会被用刑,就算是关押, 也会单独一间。”

众人默然。

杨玄颔首, “一杯茶的功夫, 我等着。”

他走了出去。

王显嘶声道:“杨玄,你乃殿下的臣子,为何为那人效命?”

杨玄脚下不停,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很晒,但杨玄却觉得刚好。

两个侍卫带着茶水来了。

杨玄颔首,“辛苦。”

从头到尾,杨玄没沾手。

茶水送到里面,没人看一眼。

“走走。”杨玄看了侍卫统领张凌一眼。

张凌默然。

马丹!

同不同意给句话啊!

杨玄遇到个棒槌,只能在寝宫周围转圈。

里面,有人嘶声道:“钟先生,到了如今,你还想遮掩?没用,少吃些苦头才是正经。”

钟遂默然。

右庶子张亮面色惨白,“死则死耳,只是家人却被带累,老夫……只是想想就想一头撞死在此。”

有人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什么狗屁的家人,那杨玄正在等着呢!茶水在此,若是不说,你以为他会看什么情面?”

张亮只觉得浑身空荡荡的,仿佛只有一个皮囊,连魂魄都在飘飞,自己说的话都听不清,仿佛是别人在耳边呢喃,“他是殿下的臣子,不想被骂为奸佞, 就不敢苛待我等。”

何光说道:“陛下为何令他主持?”

张亮脑子里发蒙,下意识的道:“东宫就他是新来的,无需怀疑。”

何光摇头,“为何不用侍卫?”

“用侍卫, 殿下必然难逃一死……咦!”

这个声音来自于一直没说话的钟遂,他捂额, 欣慰的道:“是了,若是要处置殿下,不是韩石头便是侍卫统领张凌,让杨玄来,只是处置我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孤独的在寝宫内回荡着,太子的眼睛悄然睁开了一条线,随即闭上。

钟遂起身,“我等当闭口不言。”

张亮的脸颊颤抖,“是。”

何光用力点头,“老夫保证。”

众人看着黄良,见他双腿打颤,不禁鄙夷不已。

何光骂道:“胆小如鼠,狗贼!当初就不该拉他进来。”

“如何了?”杨玄出现在门外。

何光开口,“呸!”

杨玄笑了笑,“奉命行事,诸位莫怪。来人!”

张凌点头,一群侍卫上前。

杨玄吩咐道:“两人一个,拿下,拷打!”

借着方才溜达的时间,杨玄初步想清楚了此事。

太子这边以钟遂为首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在看不到太子有出头之日的绝望中,他们决定刺杀皇帝。

可皇帝整日就蹲在梨园里给太子戴绿帽子,他们进不去。于是有人建言让太子装病,要死的那种。

太子要死了,皇帝不来探视一眼,史册中少不得又是一笔。皇帝最好名声,他定然会来。

不得不说,这个谋划不错。

但钟遂的亲密战友王显却是个二五仔,出卖了他们。

也就是说,这伙人的小动作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着。

皇帝没动,就像是看戏般的看着这群棒槌在紧张的表演。

但这个小团伙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杨玄觉得一定有。

所以,一切都得看拷打的结果。

开始了。

十余人被拉出来,十余条长凳摆好,一人一张,整整齐齐,不争不抢。

十余人被绑在长凳上,都抬头看着前方的杨玄。

“打!”

“啊!”

惨嚎声不绝于耳。

杨玄盯着黄良,此人软弱,最有可能开口。

几棍子下去,有人吐掉了软木,喊道:“老夫交代……”

何光昂首,用力喊道:“老夫什么都知晓,老夫交代……杨中允,老夫交代……”

……

封锁东宫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地方待着。

高越和冯时堂在杨玄的值房里瑟瑟发抖。

“中允没回来,定然是被牵累了。”高越哽咽道。

冯时堂叹道:“东宫这等烂事,和中允并无关系,可……哎!”

“来些茶水!”

外面有人喊。

是陈虎的声音。

“我就说这东宫最近怎地这般诡异,特别是那杨玄来了之后,更是如此。哎!张统领可在,我这可算是立功?”

侍卫没搭理他。

陈虎指着杨玄的值房说道:“杨玄经常去钟遂那里,也不知是套近乎还是什么。哎!此事可要紧。”

一个侍卫和同伴低声说了几句话,问道:“你是说,那杨玄是同党?”

陈虎点头,“定然是。他一来,钟遂就令他去梨园传送文书,如今想来,这是令他去打探陛下的消息呢!哎!狼子野心!”

几个侍卫合计了一下,有人过来问道:“你确定?”

陈虎用力点头,“杨玄此人一来,我便觉得诡异。此人整日正事不做,却频繁往来于梨园与东宫之间,定然有鬼。对了,可拿下那两个小吏拷问,定然能问出来。”

侍卫回身,几个同伴点头,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是功劳啊!

张凌带着一群侍卫在太子寝宫那边,功劳都是他们的。而看守其它地方的侍卫就是陪杀场,事后一顿酒肉就算是酬功了。

功劳在前,不动心的有几人?

“拿下!”

高越和冯时堂傻眼了。

“我等不知啊!”

“还敢说不知!”陈虎坐在值房门外……这是告密者的奖励,他指着高越说道:“此人最是狡黠。”

高越刚想喊冤,就被一巴掌抽的七荤八素的。

“趴下!”

二人被压着趴下。

“没板子!”

“用鞭子抽!”

“要不要禀告统领?”

“打了再说。”

“好,功劳先拿到手再说。”

“啪!”

“嗷!”

高越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地面,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惧袭上心头。

此刻他浑身无力,觉得一只蚂蚁都能弄死自己。

他知晓这等涉及到皇室丑闻的事儿,历来都是有杀错,无放过。

“此人整日为杨玄……为杨玄……为……为……”陈虎的声音不大对。

噗噗噗!

脚步声缓缓传来。

“闹什么呢?”

这是……这不是杨中允的声音吗?

高越和冯时堂呆了。

“你……”陈虎的声音有些打颤。

杨玄看着陈虎,问道:“陈虎?”

“是啊!”咱们不是早认识了吗?陈虎看着杨玄身后的一群侍卫,强作镇定。

“拿下!”

几个侍卫扑上来。

陈虎被按倒在地上,脸侧和地面摩擦,拼命喊道:“凭什么拿我?凭什么?”

杨玄走过来,“他们何罪?”

侍卫说道:“陈虎指证这二人的上官杨玄参与密谋。”

“放了!”

杨玄看看自己的值房内,还好,没被搜查。里面虽说没啥犯忌讳的东西,可却有周宁的几封书信。

侍卫问道:“你是谁?”

这些棒槌!

一个侍卫过来,“他便是杨玄。”

曰!

几个侍卫闹了个大红脸。

“对不住了,我等也是……”

杨玄走到了陈虎身前,“老实交代,少吃些苦头。”

陈虎强笑道:“我清白做人……”

“甲兵可是你用马车带进来的?”

“什么甲兵?”

杨玄蹙眉,“再问一次,甲兵可是你用马车带进来的?”

“什么甲兵?”

杨玄伸手,“鞭子!”

高越屁颠屁颠的递过鞭子,“中允,小人去弄盆盐水来,蘸着抽才过瘾。”

“啪啪啪!”

杨玄一顿鞭子狠抽,随即再问:“最后一次,甲兵可是你带进来的?”

“是我,是钟遂指使的……”

“带走!”

杨玄丢下皮鞭,想着后续。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来。

“大多交代了。”

“谁没交代?”

“钟遂。”

这个是预料中事。

“还有黄良。”

杨玄幽幽的道:“人不可貌相。”

侍卫点头,“是。”

杨玄站在那里,突然吩咐道:“高越。”

“在!”

此次东宫事变,高越和冯时堂都觉得不妙……上位者历来最喜用小人物来发泄自己的怒火,小吏最适合不过了。

可没想到他们的上官却成了此次清理行动的指挥者。

巨大的欢喜,让高越和冯时堂此刻去赴汤蹈火都没问题。

“十日前,东宫弄了一批书,装了二十余车,每车藏两人,共计四十八人,可先前却只出来了四十六人。你二人去核对那批书籍,看看能装多少。”

“领命。”

杨玄回到了寝宫之前。

用刑已经结束了。

“都交代了。”

张凌看了杨玄一眼,“如此,我便回去复命。”

杨玄看着他,“再等等可好?”

“等什么?”

“兴许有些小惊喜。”

“惊喜?”

杨玄点头。

回身。

“给把刀。”

“你要刀作甚?”

“都这等时候了,难道还担心我杀谁?”

“给他!”

杨玄接过横刀,“在场的,谁修为最好?”

众人看着张凌。

“韩少监来了。”

韩石头今日频繁往返于东宫和梨园,换个人估摸着就趴下了。

“可有发现?”

张凌指指杨玄,“杨中允说有惊喜。”

韩石头看着杨玄,“什么惊喜?”

“还得验证。”

晚些,高越来了。

“中允,那批书籍不多,按照那日运送书籍的大车来算,不够。”

杨玄说道:“书籍沉重,若是分量不足,有经验的人就能通过车架与轮子发现端倪,所以……”

他对张凌颔首,“还请张统领跟着我进去看看。”

小郎君指挥若定,比那老狗强了无数……韩石头平静的看着杨玄。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寝宫。

杨玄说道:“还有二人!”

寝宫内,太子呼吸平静。

再无别的动静。

杨玄狞笑:“别给脸不要脸,滚出来!”

呯!

寝宫的地面铺着木板,此刻床榻两侧的木板猛地破碎飞溅。

木屑飞溅的呼啸声中,两个身影闪动。

张凌飞扑过去。

一人倒下!

杨玄从他这一侧走到床榻边上,俯身,微笑道:

“此事之后,殿下定然会被人盯着。可这二人如何出去?难道就饿死在下面?那尸臭殿下可想好法子遮掩了吗?蛆虫横行,殿下可想好如何处置了吗?”

太子的眼皮眨动了一下。

杨玄说道:“殿下欠了我一个人情!”

太子睁开眼睛……

第305章 殿下欠了我一个人情

第306章 自己杀自己 太子醒来了。

“这是……”

他茫然看着前方被张凌一巴掌拍死旳男子,问道:“孤这是在哪?”

这演技!

杨玄不禁暗赞:少说也得是个影帝。

不,影帝都不及太子。

因为他是用生命在演绎,而那些人是为了名利。

杨玄干咳一下,“此事……还请韩少监来吧。”

他不准备掺和这对父子的事儿。

门外,韩石头淡淡道:“陛下令你主持。”

杨玄:“……”

老子把太子杀了如何?

杨玄腹诽着,但到了此刻,他知晓太子不会死。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杨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殿下,钟先生等人谋逆,殿下可知情?”

最后一个死士此刻躺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

那双就像是死鱼眼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杨玄。

死士都藏身于太子床榻边上,他不知情才见鬼了。

太子愕然,“竟然如此?”

这演技,炸裂了!

杨玄说道:“殿下不知情?”

太子摇头,“孤不知。”

杨玄回身,“韩少监,殿下不知。”

韩石头看着他,想到了皇帝早些时候看向杨玄的眼神,好像有些恍惚。

小郎君的眼睛和陛下真是一模一样,老狗定然是恍惚间想起了被他们父子坑害的陛下,所以才带着小郎君去太庙。

随后令小郎君主持此事,怕也是下意识。

不过小郎君此次表现的……无可挑剔!

“来人!”韩石头转身。

“少监!”

数十侍卫欠身,应诺声震动东宫。

韩石头走下台阶,“殿下累了, 好生歇息。服侍殿下的人呢?”

马奇上前,“奴婢在此。”

韩石头说道:“失职。”

马奇知晓自己必死无疑, 微笑道:“是。”

韩石头说道:“杖责二十。”

竟然不杀我?马奇:“……”

杨玄知晓, 马奇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只蝼蚁, 可为何不杀他?

韩石头一路回到了梨园。

“陛下,那边处置好了。”

“嗯!”皇帝轻哼一声。

“拷打得出了口供, 再度抓捕东宫官吏十九人。另外,太子床榻两侧藏着死士,被杨玄查了出来。”

“逆子的手段……”皇帝微笑摇头, “和朕当年没法比。”

当年他可是两度率军杀入宫中,两度让大唐更换帝王的存在。

所以他说这话,没有人敢不服。

“殿下身边的人都清理了,就留下一个内侍。”

“一个人多寂寞,留着也好。”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玩味。

韩石头躬身告退。

晚些, 他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石头放在案几上, 他无声说着……

“陛下, 今日伪帝的崽子准备行刺, 奴婢真希望他能成功啊!可他若是成功, 小郎君就会被打压。所以当初伪帝令王显设局时, 奴婢仔细想了想, 还是没泄露出去。”

“今日小郎君也跟着去了太庙, 大概也看到了陛下的神主, 奴婢看了他一眼,小郎君的眼眶有些红,其它还好。”

“伪帝令小郎君处置此事,奴婢想, 这多半是看着小郎君的那双眼睛,想到了陛下。那老狗无耻,可从未见他做过噩梦。”

“今日小郎君主持了此事, 大概会被一家四姓给恨上了。不过小郎君的未婚娘子却是周氏的嫡女,一家四姓内部会为此生出龃龉来,陛下, 这便是神灵护佑,可见小郎君当有天命。”

“今日之后, 小郎君在老狗这里就有了个印象, 对大业极好。”

“伪帝竟然留着太子而不杀, 也不幽禁, 奴婢想,他这是别无选择。”

“若是废掉太子,卫王不合适,越王名声太好,一家四姓为之鼓噪,老狗会认为是威胁。至于敬王,帝王家就没有傻子,他装疯卖傻还自以为得意,殊不知在老狗的眼中,就如同是一条蠢狗。”

“经此一事,太子再无翻盘的机会,如此,老狗的帝位再无威胁。这也是他留着太子之意。”

韩石头起身,无声道:“今日就和陛下说这些,回头有新鲜事了,奴婢再来禀告。”

他把石头收起,放进箱子的那一刻,突然停顿了一下。

“陛下,奴婢想陛下了。”

两行泪水滴落在石头上,把石头二字浸润的多了鲜活的气息。

……

东宫清理完毕,王显这位新晋的太子詹事开始发号施令。

一群幸存的官吏在听他说话,杨玄说道:“王詹事,下官的值房被翻的乱糟糟的,还得去整理一番。”

王显是叛徒,这个定性了。这位叛徒飞升成为东宫的大佬,第一件事儿就是要立威。

古往今来,新官上任立威的方法很多,但核心还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在这等时候没有什么无辜, 有的只是谁不长眼。

所以众人很是顺从的听着他训话。

直至杨玄出声。

王显楞了一下,随后淡淡道:“去吧!”

众人看着他们, 心想,这二人算是对头了。

杨玄回到值房, 安排了一下,随即走了。

出了东宫,右侧有人在拼命招手。

“郎君!郎君!”

王老二欢喜的喊道。

几个留着的侍卫黑着脸,可却不阻拦。

杨玄笑着出来。

“家中可是担心了?”

老贼说道:“怡娘担心的不行。”

“没告诉周宁吧?”

“没。”

“老二回去报信。”

“好!”

等王老二走后,杨玄说了今日之事。

“这对父子,堪称是极品!”老贼感慨的道,“可他竟然留着太子?”

“太子被处置了,东宫总得进个人,谁能来?”

“卫王……越王……”老贼愕然发现不对,“竟然是太子最好?”

“太子废了,此后就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如此,东宫形同虚设,他不必再担心以后谁利用太子来逼宫了。”

“人犯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

钟遂等人被带出来了。

他们将会被带去牢中,等待皇帝的处置。

一个个人犯低着头,唯有黄良和钟遂昂首挺胸。

“阿耶!”

前方,上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被军士包围着。

这是人犯的家眷。

钟遂本是默然,见到那些人后,面色一变。

一个内侍大声喊道:“钟遂密谋行刺,陛下令,夷三族!”

杨玄的眼皮子眨动了一下。

“阿耶,你让我去南疆经商,却又阻拦,你……你这是活生生把我送进了死路。阿耶,为何?为何!”

钟遂的小儿子在哭喊。

老贼低声道:“钟遂这是怕惊动了宫中,担心打草惊蛇吧?”

杨玄点头,“虎毒不食子,钟遂把一家子都绑在了身上,这下……全完了。”

“夷三族呢!”老贼摇摇头,“多少年没听闻了。”

“以后你会听闻的。”杨玄说道。

老贼感受到了杀机,心中一颤……郎君这是说以后,大业成功之后?如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钟遂看着儿子,苦笑道:“是老夫害了你们。”

那些亲戚在狂骂钟遂。

钟遂的亲戚自然文采不凡,彬彬有礼,可此刻在绝望之中,什么礼仪都被丢掉了,污言秽语随口而出。

杨玄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诚哉斯言。”

老贼幽幽的道:“在生死之前,都是虚幻。”

这话何其深刻?

“小人前些年纵横地底下,见到那些所谓的高官贵人、王公贵族,他们的墓志铭上写着生前威风凛凛,富贵之极。可最后也只是一堆白骨,被虫子啃噬。”

“想出家?”

“没!小人觉着还是红尘好。”

“你这是看破了红尘,又眷恋红尘,有些意思。”

“郎君谬赞了。”

钟遂上前一步,冲着亲戚们躬身,随后回身看着宫中。

“此事最先乃是王显建言!”

轰隆!

杨玄仿佛听到了雷鸣!

他有些晕乎。

王显最先建言……可他是二五仔,告密者啊!

最先提出行刺这个主意的王显,竟然第一个背叛了它。

杨玄一怔,“难怪……哪怕是告密者,事后也不可能成为太子詹事,我当时还觉着皇帝随意,此刻想来……那王显定然是皇帝的人。”

老贼心底发寒,“郎君的意思……刺杀皇帝是皇帝的意思?”

杨玄点头。

他此刻只想骂娘!

老狗!

狗东西!

特娘的无耻的老狗!

“皇帝给自己挖了个坑,却埋了太子,以及……一家四姓。”

一个侍卫拔刀威胁,“住口!”

钟遂点头,“老夫知晓。”

他跟随人群缓缓走过去。

身体猛的一扑。

噗!

横刀捅入了他的小腹中,钟遂抱着侍卫,用力拉了一把。

侍卫下意识的松手退后。

钟遂小腹带着横刀缓缓回身。

冲着东宫方向跪下。

“殿下,老臣……去了!”

老贼叹道:“他这么做,不是在告诉所有人,太子参与了此事吗?”

“就算不告诉,你以为太子还有活路?”

“钟遂知晓了皇帝是在利用太子和一家四姓针锋相对,再继续下去,太子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不知何时就被皇帝宰了。既然如此,何不如直接挑明了。”

太子谋逆!

那些官吏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大多猜到了,可被证实是另一回事。

“太子完了!”

中书省。

一个小吏急匆匆请见周遵。

“……陛下令杨中允主持此事,钟遂等人被拿下,王显为太子詹事……”

周遵点头,小吏告退。

“杨松成正在谋划让太子翻身,皇帝这是不耐烦了,干脆令王显建言行刺。他一手操控了此事,此事后,太子就成了废物,杨松成的谋划尽数付与东流。好手段!”

周遵轻叹,“他的权术手段大概是历代帝王中最为犀利的,若是把这份犀利用在国事上,所谓的盛世弄不好还真能成为盛世。”

他揉揉眉心,“那小贼无事就好,免得阿宁伤心。”

……

杨松成的值房里很热闹。

除去周遵之外,一家四姓在朝中的大佬都来了。

“这是他的手段!”

杨松成面色难看,所谓的世家气度在谋划了许久的事儿被人一巴掌拍断后,也撑不住了。

“是他的手段。”

几个大佬面色铁青。

“只是令老夫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贼喊捉贼,一边令人谋划行刺自己,一边又猫戏老鼠般的看着咱们为太子谋划,看着太子和钟遂他们一步步走向绝路。”

“国丈,太子无用了。”

“老夫知晓。”

经此一事后,太子就废了。

“越王!”有人眼神闪烁。

杨松成冷笑道:“别忘了,当年孝敬皇帝就是因行刺帝王的罪名被赐死的,一杯毒酒了结了那位令当初帝后赞不绝口的太子。”

“可他却留下了太子。”

“这便是占着位子。”

少顷,皇帝下了诏令。

太子谋反,皇帝痛心疾首,本想处置了太子,可虎毒不食子,终究不忍下毒手。所以太子留着,皇帝重新为他挑选一些先生,好生教导,让他改邪归正,从头再来……

太子都特么大把年纪了,三观都定型了,还能教育?

这话没有一个官吏信。

“陛下好仁慈。”

今日因为发生了太子谋逆这等大事,坊中各处很是热闹。一堆妇人,一堆闲汉,一堆老头……大伙儿都在谈论此事。

“是啊!若是我家小子敢杀我,我特娘的非得弄死他!”

“我倒是舍不得,不过从此后父子情义自然也没了,赶他出门,自生自灭。”

“陛下不但留着太子,还让他留在东宫,啧啧!这份父子情义令人感动。可惜不是父慈子孝,否则可为佳话。”

一个坊中著名的穷酸干咳一声,众人平日里要倚仗他念公告,所以也很给面子,都安静了下来。

穷酸说道:“当今乃是圣天子在位,文治武功震古烁今。这样的圣天子,自然不会杀太子。不过太子谋逆,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陛下再宽容,臣子们也该奋起弹劾。另外,这等太子万万不能继位,否则伦理何在?”

“说得好!”

杨玄看着这些人热闹非凡的讨论着此事,不禁哭笑不得。

有人说道:“太子竟敢谋逆,是如何谋逆?”

“太子埋伏了甲兵。”

“哦!好大的胆子!”

“可不是。”穷酸矜持的道:“老夫看遍了史书,就没见过这等丧心病狂的太子,竟敢谋逆!”

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人路过,随口道:

“可他太子做的好好的,为何要谋逆?”

瞬间。

鸦雀无声。

第306章 自己杀自己

第307章 阿耶(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6) 杨玄告假了。

理由很充分,自己要准备亲事。

王显闻讯也只是淡淡一句:聪明人!

身边人问道:“王詹事为何这般说?”

“老夫为太子詹事,上来第一件事便是拿人开刀立威。东宫经历了此事,人人自危,正该多动些人。

杨玄处置了后续之事,堪称东宫中除去老夫之外最安全旳一人。他若是愿意,此刻就能拉拢一群人,此后坐大。”

“那他为何不拉呢?”

“此次太子成了废人,一家四姓的火气要冲着谁来发?他若是在,自然少不了。他跑了,老夫最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王显挠头,“昨日老夫家大门被人泼了狗血,腥臭无比。”

“詹事可曾报官?”

“无用,还丢人。”

“一家四姓也太无耻了吧?”

“这不是他们干的。”

“那能是谁?”

“钟遂三族被拿下,但逃脱了数人,其中一人临走前说了,要寻老夫拼命。”

……

杨玄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他有些忐忑的在等待着自己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为人夫!

魏灵儿等人纷纷赶来帮衬。

但一提及谁做傧相时,连最悍勇的陶坚都为之变色。

“此事吧……”陈子茂面带惧色,连所谓的君子风度都不顾了,“当今下婿风俗尤盛,周氏庞然大物,天知道会有什么手段。”

陶坚说道:“鞭子还好,就怕那边用棍子。”

所谓的下婿,就是老丈人家在接亲的时候收拾女婿。

“在接亲之时,新郎便是妇家狗。”魏灵儿神色古怪, 洪雅低声道:“可是在想着你未来的狗是谁?”

魏灵儿脸红了,“才没有。我只是在想, 子泰此次接亲会遭遇什么。”

妇家狗?

杨玄面如土色。

“会棍棒交加。”张冬青叹息, 显然对这种风俗不大赞同。

“还曾有新郎接亲时被女家人打死的。”

这堪称是刀山火海啊!杨玄深吸一口气, “不必惧怕!”

魏灵儿赞道:“子泰豪气!”

等众人一走,杨玄问道:“怡娘, 可有什么贴身的甲衣?薄一点的。”

……

周宁收拾了东西,出了值房,再没有回首。

安紫雨陪着她, “不再看看?”

周宁说道:“往日看的足够多,若是思念便能想起来。此刻再看却是踌躇。”

“你倒是豁达,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周宁走在国子监中,路上遇到了师生都微微颔首。

比往日少了许多冷漠。

包冬和几个同窗止步, 看着周宁和安紫雨缓缓而去。

“国子监的娇花,终究被人采摘了。”

“国子监从此黯然无色。”

“包冬,你是苦情系的,可有词?”

包冬抬头看着蓝天。

“我要去吃喜酒。”

周宁走到大门外,回身道:“司业请回吧。”

安紫雨拿着手帕,哽咽道:“记着没事回来坐坐。”

“嗯!司业。”

“什么?”

“我走了。”

“哦!”

“记得请个医者。”

周宁上了马车, 随即回到家中待嫁。

周勤见到孙女归家,叹息道:“还能待几日?”

周宁无语。

最后糊弄,“阿翁,我给你针灸吧!”

“别!”周勤面色大变, 随即大笑不止。

老仆担心的看着他,“阿郎小心些。”

周勤笑的喘不过气来,“哎!哎!老夫乐啊!”

周宁蹙眉,问道:“阿翁乐什么?”

周勤乐呵呵的道:“你那银针忒长,每次扎进去老夫被吓个半死。那小贼可恶,老夫想收拾他,却担心你过去被欺凌。”

周宁低头。

周勤笑道:“可一想到从此那长长的银针就会扎到他的身上, 老夫就乐的不行!”

周宁:“……”

……

晚饭后, 怡娘在点检准备的礼物, 章四娘协助。她一边检查清点, 一边嘀咕着。

“当年才那么小一坨,如今也要成亲了。”

回过头, 她见章四娘蹲在边上,痴痴的看着外面的杨玄, 就淡淡的道:“别想着新婚之夜前陪侍郎君, 没戏。”

章四娘瘪嘴。

杨玄在院子里纳凉。

前院,坐在屋檐下的屠裳突然蹙眉看着右侧围墙,捡起一颗石子丢进了后院。

“哎哟!谁扔的石子?”

刚抱着一床被子出来的章四娘正好中招,单手捂着额头,目光转动,想寻人晦气。

赵三福悄无声息的翻上墙头,此次他有了经验,坐在没有尖刺的地方,洒脱的道:“戒备差些意思,被盗贼摸进来就有趣了。”

他轻松下来。

身后突然有人说道:“下次走正道。”

赵三福猛地回身,还摆出了个防御的姿势。等看到是王老二后,他没好气的道:“就不能出点声?”

赵三福拎着包袱寻到了杨玄。

“这是贺礼。”

杨玄笑道:“难得你这位镜台的红人也来送礼,传出去怕是会吓到许多人。”

赵三福随意坐下,“你若是不介意,我也愿意做个傧相。”

“得了吧,你若是去做傧相,丈人能把我赶出来。”

赵三福靠着墙壁,双腿耷拉在台阶下,“东宫之事你的运气不错。”

“什么意思?”

“国丈他们一直在想法子把太子重新拉起来,咱们镜台重点就盯着这个。我还在想陛下那边会如何应对,没想到一次刺杀就了结了。东宫多少人会倒霉,你还好,竟然混了个清白。”

“镜台就没掺和此事?”杨玄觉得王显的事儿镜台弄不好知道。

赵三福摇头,“宫中事咱们不好掺和,韩石头盯着呢!”

“对了,韩石头这人你觉着如何?”

“稳,做事有分寸, 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去之前,他能富贵已极。”

“王守呢?”

“他?镜台就是帝王的狗, 为帝王撕咬, 若是识趣还能得个善终……”

杨玄靠在墙上,感受着些微凉意,“知道的太多,也是一条绝路。”

赵三福默然。

“你的酒宴我想来,但不能来。”

“多谢了。”

镜台当红炸子鸡来赴宴,那些客人会如何的卧槽!

“今夜就为你庆贺一番吧!”

赵三福变戏法般的拿出一个酒囊。

喝了酒,他把酒囊一丢,起身道:“东宫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知道是知道,但目前杨玄还需要这份资历,好为下一步回归北疆打下基础。

“那地方就是个烂泥潭,宁可孤傲清高些,莫要搅和进去。”

“你在镜台……我听闻王守颇为看重你。”

“没错,他喜欢那等游离于利欲熏心与理智尚存之间的人。”

“要小心。”

“我知道。”

赵三福走向围墙,翻上去,骑在墙头挥手。

“记得吃回春丹。”

曰!

杨玄冲着他比了一个中指。

……

第三日,是个吉日。

成亲的日子也在今天。

大清早章四娘起床就说道:“今日要祭祖呢!”

成亲是人生大事,必须要先禀告祖宗。

怡娘已经在准备了。

到了时辰,她捂额,“竟然忘记了买金线,四娘子去一趟。”

“哦!”

章四娘去了。

后院里就剩下怡娘、老贼和王老二,外加杨玄。

单独开辟的祠堂里,此刻一个牌位被绸布遮盖着。

怡娘走进去。

行礼。

“陛下,虽说女子不得主持此等事,不过杨略和曹颖不在,奴只能如此,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她把祭品一一摆好,随后回身,“郎君。”

杨玄步入祠堂。

怡娘拉着绸布,一扯。

孝敬皇帝四个字映入眼帘。

杨玄的呼吸一紧。

接着收敛心神。

香火中,怡娘低声说着。

“当年陛下令奴带着小郎君出宫,至此十六载了,奴无能,只能看着杨略带着小郎君远遁南疆。”

杨玄仿佛看到了在那个血色的长夜中,一个宫人挎着提篮,紧张兮兮的贴着墙往前走。

那些侍卫持刀对着她微笑,让她安心。

随即,这些微笑被淹没在了血色之中。

“杨略带着小郎君在元州蛰伏,伪帝做贼心虚,令镜台穷搜天下追杀杨略,幸而神灵护佑,小郎君这才无恙。”

前面十年杨玄觉得是神灵护佑,后面五年就是侥幸。

“奴和曹颖在长安接到了小郎君,由此,小郎君一路仕途顺遂,如今已然是太子中允。”

“陛下反感一家五姓,却不知小郎君迎娶的女子乃一家五姓中周氏嫡女。”

“陛下,您要做阿翁了。”

怡娘眼含热泪退了出去。

杨玄起身看着牌位。

“当年之事我不明所以,怡娘把我带出宫中,杨略护着我到了元州。元州的日子不大好,但活着就好。”

“这些年我想过许多,从对杨略身份的猜测,到咒骂这个贼老天,我在想,我活着究竟是为何?难道就是为了活着?”

“杨略五年之后再度出现,让我来长安,我来了,怡娘和曹颖弄的神神秘秘的来投靠,我一早就发现不对。”

“当他们说出我的身份时,我震惊之余也在想,当年您为何不反抗呢?”

“我想了许久,若是您反抗,镇压在所难免,随后长安混乱……想来您是不愿看到这一幕吧。”

“莪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怡娘告诉我,伪帝父子在其中兴风作浪。”

“我不想什么讨逆,就想着在元州乡下弄个宅子,娶个娘子,生几个孩子。我上山狩猎就能养活他们,随后就这么过了一生。”

“可我遇到了晏城。”

外面,老贼冲着怡娘眨巴眼睛,暗示有没有问题。

怡娘摇头,低声道:“别打扰了郎君和陛下谈话。”

哪怕是纵横地底下多年,老贼依旧打个寒颤。

王老二最没心没肺,蹲在边上吃牛肉干。

“我最不喜的便是麻烦,人活着就很累了,还要给自己的头上压东西,什么牧民,什么厮杀,什么天下,什么大业……”

“我一直不想这些,只是身边跟着怡娘他们,杨略更是为我远遁南周,我若是不努力,就辜负了他们。”

“那日我去了太庙,见到了您的神主。”

“那一刻我不知怎地,突然就浑身颤栗。”

“您别怪我……我真的对您没多少父子亲情的感悟,可那一刻,我却莫名其妙的浑身颤栗,眼眶发热。”

“我还有兄长在长安城中,伪帝父子大概想撇清您出事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留着他们做样子。”

“我在想,当初您若是愿意让他们中的一人出城,想来会比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更适合讨逆大业吧!”

“可您还是选择了我。我想,您这是想听从天意,对吗?”

“若是我成了个庸才,甚至死在了某个地方,那么什么大业自然就烟消云散。”

“若是我有大才,那么杨略他们自然会按照您的吩咐,簇拥着我一步步走上去。”

“如今的大唐看似繁花似锦,可内里却乱糟糟的,流民越来越多,府兵制已然崩塌,边疆各处都在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勇士,组建大军。这是亡国景象,可伪帝却依旧陶醉于歌舞之中。”

“一家五姓依旧庞大,看似坚不可摧。我此次娶的便是周氏的嫡女,可并非什么利益纠葛。”

“我喜欢她。”

“南周支持南疆异族叛乱,国中在弄什么新政,我去了一趟南周,发现国中问题不少,禁军糜烂,国中为了新政分为两派,他们会内斗不休。不过南周有钱。”

有钱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否则南周早被大唐铁蹄踩翻了。

“南周有钱,不过其国不重武人,能自保,但无法进取。南周挑动南疆异族叛乱,我以为,这是内心挣扎之举,既想自保,又想开拓进取,我以为,这等想法迟早会酿成大祸。”

国家层面在战略上的不确定和模糊会带来许多危害,内政混乱,外事混乱,甚至会因为定位错误而莫名其妙的得罪不该得罪的强国。

“北辽很强大,只是一个潭州就令陈州焦头烂额,只是养的三条狗就困扰陈州多年。”

“赫连峰正在厉兵秣马,他们在盯着北疆,也在盯着长安。”

“我此刻人在长安,可心却在北疆。”

“要想讨逆,首要打下一个根基。如今我在北疆有了一县之地,曹颖代为掌管。另外,陈州我也在着手,下一步便是北疆。”

杨玄行礼。

抬头。

看着牌位。

“讨逆大业道阻且难,您一定想问我意志是否坚定。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您,我愿意承担这份重担……阿耶。”

第307章 阿耶(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6)

第308章 周氏的雷霆 祭祀完毕。

接着要准备宴席。

这事儿被承包给了一家酒楼。

“郎君!”

老贼急匆匆旳进来,“那家酒楼说是厨子们都倒下了,来不了。”

怡娘一怔,旋即咬牙切齿的道:“什么缘故?”

“说是肚子疼。”

肚子疼的原因太多了,就算是在卷轴的那个世界,科技昌明,可依旧有不少腹痛查不出原因。

“这是故意的。”怡娘深吸一口气,“郎君,再找一家怕是来不及了。”

能干出这事儿的人不多,一家五姓没这么下三滥,传出去丢人。

谁?

杨玄想到了梁靖。

这货行事颇有些恶少之风,只求快意。

但应当不至于吧……贵妃据闻在宫中病倒了,他还有心思来寻我的晦气?

这事儿暂且搁下,杨玄说道:“这时候再去请酒楼帮衬来不及。”

要想请酒楼包下这等酒宴得提前通知,酒楼好腾出人手和器具。否则人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你关门不合适。

那等能用钱砸暂时停业的酒楼,厨子的厨艺可想而知。

……

周府。

今日嫁女,周遵看着红光满面,迎来送往,忙个不停。

一个管事近前,“郎君,男方定下的酒楼被人使坏下了药,厨子全数倒下了。”

“王兄请进。”周遵冲着一个客人拱手,笑吟吟的低声问道:“谁干的?”

“咱们的人还在查。”

“快一些,另外, 去问问那边,若是没办法, 这边出厨子。”

周遵突然恼火的道:“前阵子老夫还在嫌弃他, 如今却得为了他的事烦恼纠结, 这日子……”

管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去了。

周遵得空去寻了周勤。

“谁干的?”周勤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还在查。”

“那边可有弥补的法子?”

“还不知晓, 若是不妥,这边出几个厨子也就是了。”

“男方会觉着丢人。”周勤一脸过来人的模样。

“可是阿耶,他家就他一人。”

是啊!杨玄点头就是全家答应了。老丈人开口, 他难道还敢不答应?周勤:“……”

管事来了。

“咱们的人去了那家酒楼,一拉关系,酒楼背后竟然是咱们家的姻亲,这不,一查就查到了内鬼, 内鬼招供, 指使者是梁靖那边的人。”

周遵看向周勤, “阿耶, 这是挑衅!”

周勤淡淡的道:“周氏蛰伏许久,以至于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跳梁,可见你往日太过低调了些。”

“阿耶,今日阿宁成亲……”

“弄个动静, 好歹也算是普天同庆。”

……

梁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光是幕僚就有好几个。

如今他家大业大,而且还得为自己的宦途筹谋, 为贵妃筹谋, 每日不是拉帮结派, 就是喝酒嫖。

黄辽就是梁靖的幕僚之一。

几个幕僚明里暗里都是对手,此刻坐在一起却言笑晏晏的。

其中一人说道:“昨日郎君说那杨玄娶周氏女便是背叛了娘娘, 殊为可恨。大家想想,可有什么法子给郎君和娘娘出口气。”

几个幕僚相对一视。

“东宫如今成了真正的烂泥潭, 那位彻底无用了,杨玄在东宫也只是磨资历罢了, 他无欲无求,如何动?”

“要不让郎君使把劲, 把他丢到什么太常寺去,或是太史局,让他在那等地方厮混一生, 比什么都解气。”

这时候就算是有什么手段,这些面和心不和的幕僚们也只会当着梁靖的面说出来, 以此表功。

此刻只是调侃罢了!

一个幕僚问黄辽,“黄兄为何一言不发。”

黄辽笑道:“我已经做了。”

我是行动派!

众人一怔。

有人问道:“你令人出手了?”

黄辽淡淡的道:“只是下了些药罢了,今日杨玄的亲事怕是会出些问题,不知那些宾客面对仓促送来的冷冰冰的酒菜会是什么想法。”

狗曰的!

这个狗东西,竟然私自动手。

几个幕僚各种腹诽,但却知晓黄辽这个手段颇为精巧:既能恶心杨玄,又不至于闹出大事来。

郎君一定会夸赞他!

“人一生成亲大多只有一次,想来这次会让杨玄永世难忘。”

室内的酸味有些浓郁,黄辽起身,“我先出去走走。”

众人目送他出去,晚些梁靖回来,急匆匆的道:“娘娘那边重新得了陛下的宠爱,我寻来的那只猫呢?快些弄来,我带进宫去。”

有人去弄了那只小猫来,梁靖提着笼子说道:“来个人陪我进宫。”

几个幕僚不动声色的看着其他人。

“今日该黄辽和郎君出门,不过他不在。”

“你!”梁靖随手指了一人。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的梁靖也习惯了走到哪都带着幕僚,一旦有事儿身边就多了个参谋。

几个护卫簇拥着二人出去。

一路到了坊门外。

梁靖问道:“黄辽哪去了?”

那个狗曰的得意洋洋的跑了……幕僚笑道:“黄辽先前说……杨玄今日成亲宴客,定下了一家酒楼来包办。”

在这个时代,成亲自然要在自家办酒宴,去酒楼是破落户才干的事儿。

“说重点!”梁靖皱着眉。

“黄辽令人去下了药,几个厨子都被放倒了,想来杨家今日这个酒宴会很热闹。”

“下三滥!”梁靖看似不满,可骨子里的恶少本质却极为欢喜满意,“时辰卡的极好,让杨家想寻酒楼都寻不到。”

他颔首, “回头提醒我呵斥他!”

“是。”

“另外,记得提醒我赏赐他!”

这是赤果果的表态:我喜欢这等赤果果的手段!爽!

前方的护卫突然说道:“郎君,前面有人吊死了。”

“晦气!”梁靖呸了一口, 身边的幕僚哆嗦了一下,指着前方说道:“郎君……”

“你哆嗦什么?”

“郎君你看, 那人……那人怎地好像是黄辽?”

朱雀大街的行道树上,不知何时挂着一个男子。

男子嘴巴张开,舌头微微伸出来些,被一根绳子吊在脖颈上,身体随着风轻轻摇摆。

正是黄辽。

……

“郎君,下药那人不知是想什么,在朱雀大街边上的行道树上自尽了。”

管事说的云淡风轻。

“知道了。”

黄遵也很是平静。

只有周勤有些不满,“该吊死在梁靖的家门口。”

周遵苦笑,“阿耶,今日是阿宁的好日子,咱们别提此事可好?”

“那边厨子都没有,锅碗瓢盆也没有,这好日子如何好?”

晚些,有管事来禀告。

“杨家的宴席开始了。”

“谁帮的忙?”

“没人帮忙,杨家就是用了原先酒楼的伙计和餐具,还有那些采买好的食材。”

“做了什么?”

“说是什么……火锅。”

……

客人不算多。

每人一个陶罐,一个小泥炉,案几上还摆放着各种切好的食材和酒水。

魏灵儿等女眷在里屋,看着这些不知所措。

章四娘进来,福身道:“诸位娘子,这汤是羊骨加鸡骨熬煮而成,那些食材可逐次放入陶罐中煮熟……”

“我试试。”魏灵儿最喜欢新鲜事物,夹了几片羊肉进去。

“差不多了吧?”

她等了等,夹了一片出来。

“这是蘸水。”章四娘介绍。

羊肉在蘸水中打个滚,进嘴里顿时就……

“如何?”

众人看着魏灵儿。

魏灵儿的眼睛渐渐瞪大,用力点头,“好吃!”

外面已经开干了,一干人等吃的不亦乐乎。

杨玄就在屋里看着这一幕,身边老贼说道:“小人去了那家酒楼,厨子确实是被放倒了,估摸着是下了药。”

阿宁若是在就好了,能轻松查出药物。

“酒楼愿意十倍赔偿,还说什么都是一家人。”

“什么意思?”

“那酒楼的主人是周氏的姻亲。”

曰!

杨玄苦笑,“难怪历代帝王都忌惮世家,这随便弄个酒楼就是自家亲戚。”

老贼低声道:“所谓穷**计,富长野心,手头势力庞大,这人难免就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

“不是富长良心吗?”

“郎君,良心这个东西只和人有关。”

杨玄问道:“背后的人查出来了吗?”

“郎君。”

“大喜的日子,你哭丧着脸作甚?”

“郎君,周氏出手了。”

杨玄一怔,“如何?”

“掌柜说背后是梁靖那边的人。”

“那人呢?”

“被吊死在了朱雀大街一侧的大树上。”

老丈人发现了此事,随即出手……也不说什么打上门去,而是径直令周氏的好手动手,把那人吊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平日里看着可亲的老丈人,没想到动起手来那股子狠劲让人不寒而栗。

“郎君,小人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若是以后郎君与娘子争吵打闹,娘子归家哭诉……”

老丈人不说吊死你,但把你吊在树上招摇一会儿没问题吧!

曰!

杨玄打个寒颤。

王老二端着个大碗蹲在边上,碗里是先前怡娘给他弄的大杂烩,什么都有,香味扑鼻。

“郎君,娘子还会下药。”

“住口!”

杨玄面色微白。

吃完饭,该走的走了,剩下的都是帮衬的。

陶坚和陈子茂在喝酒。

今日二人将担任傧相。

“子茂你往日喝酒有节制,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了子泰高兴?”魏灵儿出来问道。

陈子茂喝的面色微白,“是啊!”

张冬青捂嘴偷笑。

洪雅说道:“陶坚也喝了不少,为何?”

陶坚打个酒嗝,“喝多了挨打不疼。”

……

夜里才是迎亲的时候。

一群人簇拥着新郎官去了周府。

进大门很顺利,顺利的让陶坚咧嘴笑道:“看来周氏和气,不会为难咱们。”

前方突然灯火辉煌。

两排妇人手持棍棒列队,留下了中间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通道。

陈子茂面色铁青,颤声道:“子泰,奈何?”

陶坚从容的道:“我才将去打探了法子。”

众人看着他。

全村的希望就是你了。

陶坚洋洋得意的道:“他们说最好的法子便是……快!”

妙哉!

杨玄赞道:“这便是兵法啊!”

他率先走了过去。

那群妇人杵着棍棒,笑吟吟的看着他。

“今日新郎便是妇家狗,你可知晓?”

成亲的这一日,新郎便是女家的狗,我当然知晓。

杨玄诚恳的道:“丈人辛苦养了一朵娇花,却被我连盆一起抱走了……”

后院,一身嫁衣的周宁在自己的闺房中坐着,有些忐忑,有些期待。

几个至亲的妇人陪着她。

“嫁人说到底便是赌博,嫁个好男人,此后和和美美的,一生顺遂。”一个妇人念叨着。

另一个妇人笑道:“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再俊美的男人,看几年也就厌倦了。要紧的是体贴,只要体贴上进,长相普通也好。”

“这话倒是在理。”

“当初我便是瞎了眼才看中了那个狗东西,俊美是俊美了,整日沾花惹草,家中事不管,孩子也不教导……”

“当初家中也劝过你,说那人只是有个好皮囊罢了,你偏生不听。”

“别说了,阿宁在呢!”

几个妇人的八卦才将开始就结束了。

“阿宁,那杨玄如何,可体贴?”

一直没说话的周宁抬头,“他很好。”

“哎哟哟!这还没嫁过去就说他的好话,可见是真好。”

周宁点头,“嗯!”

几个妇人无语。

但凡是成亲几年十几年的妇人,基本上肚子里除去肥肉之外,就剩下了牢骚。

再多的恩爱也不敌日常的龃龉,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见着那个男人就觉得陌生,觉得厌倦。

所以见到周宁态度坚定,她们都在回忆着自己当年的岁月。

一个妇人叹道:“那时候……也曾花好月圆。”

“新郎过来了。”

外面有孩子大嚷。

侍女花红急匆匆的跑进来,“小娘子,杨郎君来了。”

妇人们诧异,有人问道:“他是如何闯进来的?”

一个妇人先是一怔,接着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

妇人喘息道:“梁国公家的小子陶坚这两日都在打听如何闯过棒打妇家狗,那些人说就一个字……快!”

“杨玄有修为。”

一干妇人不禁大失所望。

花红用力摇头,“不是。”

妇人问道:“那他是如何过来的?”

花红说道:“杨郎君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没挨打?”

“挨了,他一直笑着挨打。”

第308章 周氏的雷霆

第309章 差点被埋 被打旳鼻青脸肿的新郎官出现在周宁的面前时,咧嘴一笑,从袖口里摸索着,摸出了一朵花。

“阿宁!”

周宁接过花,二人拜别周氏。

周勤木着脸,周遵笑道:“以后好生过日子。”

娇花被人连盆端走了。

杨家此刻灯火通明。

章四娘看着女方的陪嫁,一种叫做遥不可及的沮丧让她迅速精神了起来。

怡娘问道:“为何精神了?”

章四娘说道:“知晓不敌,那就彻底死心了。一死心人就舒服了。”

许多时候,放弃是一种智慧和解脱。

陪嫁不只是钱财等物,还有田庄店铺,以及……人。

一群奴仆站在台阶下,很是肃然。

“回来了。”

外面有人在喊。

今日坊中有人专门候着拦截迎亲的队伍,此刻正当其时,杨玄令人撒铜钱,引得众人欢呼。

马车一路进了巷子,两侧的人家都没睡,门开着,好奇的看着迎亲队伍。

“是周氏的嫡女呢!”

“咱们陈曲看样子要改名了。”

“看,来了。”

马车缓缓而来。

周宁掀开了些车帘,看着外面的人们,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明悟。

这是人生的新阶段。

新娘进家,随即被送去新房。

床是全新的,还散发着木香味。

杨玄交代了些事,随即进房。

门关上。

“阿宁。”

“嗯!”

“娘子!”

“嗯!”

“我吹灯了?”

“……”

第二日,怡娘起的很早, 去了前院。

新娘的陪嫁都在等着。

管大娘三十多岁,看着颇为严厉, 她的职责是协助周宁管理内宅事务。

男管事吕川看着和气, 他的职责是掌管周宁的陪嫁……那些田庄店铺需要人管理监督, 事情不少。

“怡娘。”

管大娘看着怡娘,福身道:“这家中是个什么规矩?我等先知晓了, 免得犯错。”

杨玄是乡下出身,但她们出周氏前得过交代,说杨玄很是尊重这位女管事。但尊重是一回事, 如今娘子进家,一切都要正规起来。

怡娘看看众人,“郎君在长安为官,交往不多,家中也简单。前院后院的规矩想来不用我说, 你等都知晓。”

管大娘点头, “谁敢擅闯, 拿下再说。”

“后院的规矩就一条, 规矩。”怡娘意味深长的道。

“这个自然。”

“最后就是, 郎君不喜奢华,不喜麻烦。日子是过出来的, 莫要太过古板。”

怡娘看着吕川, “娘子的嫁妆你等自行管着, 就一条, 记住自己是谁家的人,莫要为郎君惹祸。”

管大娘笑道:“吕川行事知分寸。”

怡娘说道:“周氏庞然大物, 你等往日行事定然从容不迫。如今到了杨家,就该守着杨家的规矩,行事的分寸……是杨家的分寸。”

怡娘颔首进去。

吕川苦笑,“你还说这个女管事无用, 一番话就打在了咱们的要害上。”

管大娘和吕川等人仗谁的势?

周氏!

怡娘一番话在告诫管大娘,莫要把周氏的规矩拿在杨氏招摇,进了杨家,就要守杨家的规矩。

而对于吕川, 怡娘的意思就是……你管你的田庄和店铺, 但要记住,如今娘子是杨家主妇, 你行事也得守杨家的规矩。

吕川还想着以后有事儿拿出周氏的招牌来吓唬人,没想到被怡娘率先敲了警钟。

杨玄醒来,手一动,就触碰到了细嫩的肌肤,昨夜的一切如潮水般的涌来,那种蚀骨的滋味依旧残存,让他再度蠢蠢欲动。

“阿宁。”

“你……这是早上,还得要祭祖,子泰。”

稍后,一对新人出现在了祠堂中。

祭祖完毕,接着吃早饭。

怡娘请了一位厨子,厨艺还不错。

但今早的早饭分开了。

杨玄和周宁在一起,让老贼和王老二有些不适应。

吃完早饭,新人去了前院。

仆役们拜见。

“一人一百钱。”周宁开口。

杨玄看了她一眼,心想阿宁这是收买人心?

怡娘买的仆役看着也颇为兴高采烈,大抵觉得这个主母是个手散的。

新婚燕尔,二人在家中只是待了两日,便出去游玩。

长安处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城外也去了不少地方,若非杨玄的假期不长,他还准备带着周宁去终南山上走一趟。

回到家中,日子就这么慢慢的沉浸了下来。

怡娘看似开始了半退休的生活,可管大娘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这个女人在盘算着什么。

前院,吕川每次看到老贼就觉得这货不正经。

于是借着机会,吕川请老贼喝酒。

二人在前院寻了地方坐下,酒菜送上……如今家中仆役多了,端菜什么的都无需自己动手,但老贼却觉得这不是享受。

“请。”吕川端起酒杯。

二人喝了几杯酒, 吕川笑道:“我也不说什么试探的话,开门见山。到了杨家便是杨家人, 我管着娘子的陪嫁,事务繁多。家中可有帮手?”

老贼淡淡的道:“家中没人会管这等事。”

没人抢你管事的权力。

“郎君……冒昧了, 家中的那些产业,可要这边协助?”

“无需。”

“我知晓有元州拉面, 那个倒是无需,可还有别的?”

“有。”

“在何处?”

“北疆。”

老贼狞笑道:“杀人的地方!”

新婚的这一段岁月是杨玄此生最为惬意的日子。

但假期结束了。

大清早,杨玄起床,周宁已经坐在梳妆台边上。

杨玄走到她的身后,看着铜镜中的妻子,笑道:“可要我帮你画眉?”

走出卧室,花红和言笑进屋收拾。

两个侍女都是周宁带来的陪嫁,章四娘有些形单影只。

吃了早饭,杨玄去上衙,周宁也正式接手管理大权。

“娘子,这是账簿。”

怡娘和管大娘站在下首,怡娘递上了账簿。

周宁接过看了看,讶然:“北疆的收益这般大?”

怡娘笑道:“娘子,这只是开始。”

周氏是很庞大,可杨玄要干的是讨逆的买卖。回春丹源源不断的发往潭州,银钱源源不断的送到太平。

还有许多……

“我倒是小看了子泰。”周宁单手托腮,有些好奇自家男人在北疆是如何打下了这等基业。

稍后管大娘和怡娘出去,管大娘问道:“郎君在北疆的生意很大?”

“是啊!”

“有多大?”

“越来越大。”

等以后郎君执掌北疆,所有的赋税都由郎君来调配,那才是真正的财富。

谋夺一国的财富!

怡娘笑的从容。

……

兴许是这阵子过的太安逸了,杨玄一回到东宫就碰到了事儿。

“殿下叫你去。”

太子已经是一条死蛇,这一点整个长安城都知晓。

这条死蛇如今人人避之不及,但他却找上了杨玄。

晦气!

见到太子时,他坐在殿内。

就像是什么来着……杨玄看了一眼,脑海里浮现了卷轴里看到的东西。

僵尸。

又像是一段枯木,从里到外都没有生命力的枯木。

老狗造孽啊!

“殿下。”

“来了?”

“是。”

太子微笑道:“那日你说的对,若是不把那两个刺客揪出来,会很臭。”

杨玄看着他,心中发寒。

太子说道:“整个东宫无人提醒,唯有你。可见你忠心耿耿。”

我揭穿了你最后的手段,这是忠心耿耿?

杨玄想去摸摸太子的额头,但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却缩了。

“子泰。”

你特么别叫的这么亲切啊!

杨玄脸颊轻颤,“殿下。”

“你说说,孤如今如何做才好?”

当然是一死了之。

杨玄本想敷衍,但转念一想,若是太子去了,伪帝将会面临着巨大的麻烦……让谁入主东宫?

卫王不妥,越王更不妥。

越王一旦上位,凭着他的好名声,杨松成绝壁会发力,把这个外孙顶上去。

那么宫中的其他皇子?

皇后在,除非皇帝废掉她,否则太子就只能从她所出的皇子中挑选。

所以,娶媳妇一定要想清楚,此刻倍儿爽,以后麻烦多的让你想死。

伪帝此刻大概率就是如此,当初她娶了杨氏女,得了巨大的助力。这个助力帮助他逆袭登上帝位。但,此刻反噬来了。

所以说,世间就从未有单纯的好处。

福兮祸之所倚。

杨玄从未如此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看看左右,就一个马奇。

此人算是太子的心腹。

“孤渴了。”

马奇说道:“奴婢去取了茶水来。”

太子看了杨玄一眼,就知晓他在顾忌什么。

“殿下,为儿孙想想吧!”

让太子振作起来,和伪帝继续斗,哪怕是当个搅屎棍也好啊!

杨玄就喜欢看到这一家子斗的满脸血,越惨烈越好。

但卫王那个狗东西却让他有些纠结。

太子的眸中闪过异彩,杨玄再看去时,却又死水不惊。

我眼花了?

杨玄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有危机感袭来。

太子叹道:“这话……实在。”

是实在。

太子死了不打紧,可他的儿女们怎么办?

他谋过逆,一旦身死,皇帝很有可能牵累他的儿女。

杨玄看着侄子那绝望的模样,心中舒坦之极,但想到先前的危机感,依旧语重心长的道:“许多时候,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不是?”

“这话在理。”太子点头,“你去吧!对了,后续还请尽心。”

什么意思?

杨玄满头雾水的出去。

他去见了王显销假。

“回来了?”

大佬们开口几乎都是一个语气。

“是。”

“新婚燕尔,多歇息几日也使得。”王显看着很慈祥。

但这话有些恶心人……谁都知晓王显和杨玄不可能是一路人,王显若是能抓到杨玄的把柄,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一脚踹出东宫,顺带踩几脚。

“下官想着还未曾聆听詹事教诲,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杨玄显得格外的情真意切。

王显笑容可掬,“老夫就喜欢你这等做事认真,兢兢业业的年轻人,好好干,回头老夫自然会在殿下那里举荐你。”

这话恶心到了极点!

太子都成了死蛇,举荐杨玄去干啥?去冷宫陪着太子耍?

狗曰的王显,恶心人的功力不浅啊!

杨玄笑道:“詹事谬赞了,据下官所知,殿下最信重的还是詹事。就说先前殿下召见下官,就提及了詹事。”

“哦!”

“殿下说詹事乃东宫擎天柱,他须臾都离不得。”

王显微笑,“老夫知晓了。”

杨玄成功恶心到了老王,刚想告退,一个小吏进来,“殿下召见王詹事。”

杨玄回到值房,美滋滋的喝着茶水,看着那些无关紧要的文书,以及一份书信。

书信是李晗写来的。

信中提及了陈州近况。

瓦谢灭后,基波部和驭虎部不断在明争暗斗,但一支力量却在崛起。

首领有个大唐名字,叫做辛无忌。此人不断席卷着瓦谢残部壮大自身,和基波部干了几次,虽败犹荣。

有驭虎部在侧,基波部投鼠忌器,啃了几次辛无忌所部啃不动后,就偃旗息鼓了。

陈州有些担心这个辛无忌会成为第二个瓦谢,成为陈州的威胁。

呵呵!

杨玄笑的很开心。

他把书信收起来,想着辛无忌此人。

不,是耶律喜。

丢失了那些俘获的大唐贵人子弟,加之建水城被杨玄突袭,两项大罪,让辽皇弄死了他一家子。耶律喜甘愿为奴,杨玄知晓,一方面是他想保命……在草原上一个人不是独狼,而是羔羊,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于天气,或是狼群,或是被各种势力围杀。

耶律喜还有一种奢望,便是有朝一日能马踏宁兴城,为自己一家子报仇雪恨。

但人是会变的。

当麾下势力庞大时,耶律喜的想法也会变。

但,有一个死结却打不开。

耶律喜若是背叛,他唯一的去处便是北辽。好吧,哪怕赫连峰赦免了他,但一想到此人全家都被自己弄死了,赫连峰对耶律喜的戒心会有多少?

耶律喜不蠢,所以重新投靠北辽的可能性不大,这也是杨玄敢于支持他在草原上自立的缘故。

这也是他的一支奇兵。

杨玄惬意的起身,准备出去转转。

刚走出值房房门,就看到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过来,面色惨白。

“太子出事了。”

“何事?”杨玄心中一个咯噔,想着自己先前可是去见过太子,若是太子出事……

玛德!

那个狗东西不会破罐子破摔,自己弄自己,随后栽赃在我的头上吧?

“太子说……王詹事威胁说……殿下的儿女当全数处死,太子为表明心迹,自断一手。”

小吏看着杨玄,“杨中允,你脸色不对,可是病了?”

太子差点坑了我!

第309章 差点被埋

第310章 战斗的尾声(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7) 早上旳太阳不错,但阳光底下的杨玄却遍体生寒。

一大早太子就把他叫去,一番话说的很软弱,可杨玄却头皮发麻,于是下了些本钱,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随后他解脱了。

接着是王显去。

什么威胁太子的子女,除非王显喝醉了,而且和太子有深仇大恨,否则他就算是说梦话也不会说出威胁太子子女的话来。

这特么不用看,杨玄就知晓是太子栽赃。

本来太子是准备栽赃他,但他一番话很实在,于是太子放过了他,但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你去吧!对了,后续还请尽心。

尽心?

尽什么心?

杨玄急匆匆的赶去了现场。

医者也来了,面色凝重的冲进了殿内。

王显就跪在殿外,面色铁青。

老王运气不好,本来该杨玄背的锅,转到了他的背上。

东宫官吏来了不少,没人敢靠近老王。

杨玄走过去。

俯身,低声道:“我知晓此事不是你所为。”

王显抬眸看了杨玄一眼,颔首,“多谢。”

他知晓不管是不是自己所为,从太子断了一只手后,他的宦途就结束了。

这时候能来说一句暖心话的,不是他那些所谓的心腹, 而是杨玄。

老夫看错了人。

他叹息。

他想到了先前……

“见过殿下。”

“王詹事来了?”

“是!”

枯木般的太子突然微笑道:“王詹事以为孤到了如今,当如何?”

当然是死的越早, 解脱的就越早……王显说了套话:“殿下当好生读书, 孝顺陛下。”

这话无懈可击。

太子还问了一句, “孤的子女以后如何?”

王显还是套话,“殿下的子女自然尊贵。”

随后, 太子就把左手搁在案几上,从下面拿出一把刀子。

王显当时下意识的想跑,可太子举起短刀, 却奋力砍向自己的手腕。

一刀!

两刀!

还有些筋骨连着,太子继续挥刀。

左手从手腕处断开,太子抬头,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却笑道:“辛苦王詹事了。”

随即太子高喊:“王詹事何必威胁孤, 孤愿用一死来换取儿女的性命!”

王显想到这里时, 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自忖并无自断一只手的勇气, 可从小过着富贵日子的太子却敢, 那几刀砍的毫不犹豫,一点儿都不心疼。

老夫小觑了太子!

就在所有人以为太子从此是一条死蛇之际, 他出手了。

一出手就震动整个皇城。

太子被威胁了。

王显用他的子女安危来威胁他,太子自断一手。

周遵在值房里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

“让子泰来。”

韩石头来了东宫,看了太子的手腕,亲自拿着太子的断手回去复命。

老韩也是个狠人, 杨玄觉得宫中高人太多,有些麻木了。

王显被扣住了,关在自己的值房内。

“别让他自尽。”韩石头临走前丢下了这句话,让众人胆战心惊。

若是王显自尽, 东宫怕是会引来第二次清洗。

这地方, 没法待了!

老丈人遣人来召唤, 杨玄顺势去了中书省。

“杨中允这是来见丈人呢!”

中书省中有人见到杨玄就笑道。

这是另一个中书侍郎陈举。

杨玄微笑, “是啊!”

这位是老丈人的仕途对手,不过风度还不错。

见到周遵, 他正忙着交代官员事务。

杨玄就在门外等候,路过的官吏都拱手行礼,很是恭谨,或是客气。

我这算不算是吃软饭?

“进来!”

值房里,周遵端着茶杯缓缓喝着。

“丈人。”

“先前之事没那么简单。”

“是。”老丈人不用看就知晓王显多半是被栽赃的。

“从未有过一只手的帝王。”周遵说道:“太子此举便是不管不顾了。”

“就是躺平了。”杨玄也觉得太子这是在摆烂……老狗你不是要玩弄我吗?好,我成了一只手,你还好意思把我搁在东宫不?

“躺平……有趣的说法。不过陛下仁慈,不会放弃太子。”

老丈人在嘲讽帝王。

“是,放弃了多可惜。”这是一个资源,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资源,不但能为皇帝带来给别人戴绿帽的快意,更能占住太子之位,为皇帝挡住其它威胁。

“你明白就好。不过东宫你却不能再待了。”周遵蹙眉,“最近你在东宫老实些,莫要和人交往,若是能告假最好。”

“丈人放心。”杨玄说道:“我最近正想带着阿宁去终南山转转。”

“终南山啊!”提及女儿,周遵的眼中多了一抹柔和,“阿宁如何?”

杨玄苦笑,“如今我的一切都被阿宁管着。”

周遵板着脸,“男人怎能如此?”

“是。”老丈人难道要为我撑腰?杨玄暗喜。

“不过管着你是为你好。”

“是。”

……

这边老丈人在为自家女儿的婚后幸福忽悠女婿,那边皇帝看着断手,淡淡的道:“逆子倒是不乏勇气。”

韩石头说道:“王显待罪,奴婢令他在值房中不得外出,又令人看好他不得自尽。”

“妥当。”皇帝眯眼,“太子此举你以为是为何?”

“陛下,孩子。”

太子已经用这只手表明了心迹:老狗,你想玩弄我吗?我躺平了,你来啊!还等什么?

“陛下,人言可畏。”一个新晋的宦官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太子喊出了皇帝要弄死他子女的话,就是豁出去了。

老狗,有本事你就弄死我的儿女们,看看以后史册上会如何描述……虎毒不食子, 可李泌不但抢了儿子的媳妇,还弄死了自己的孙子们。

这不但无耻到了极点,更是残忍的令人发指!

太子的谋划堪称是决绝和出色。

一出手,就让皇帝再无闪避的机会。

要么不顾身后名,把太子的子女,也就是自己的孙子全数弄死。

要么就得善待他们。

韩石头心想,太子被老狗虐了多年,憋了多年,没想到还没疯,最后关头拼死一搏,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子女。

和无情无义的老狗比起来,太子还多了些人情味。

“陛下,娘娘来了。”

贵妃来了,最近她胖了些,正在减肥。

“二郎。”

皇帝看着她,说道:“看看这只手。”

“啊!”贵妃被断手吓了一跳,捂胸退后,“这是谁?”

皇帝笑的诡异,“太子的。”

贵妃面色微变,随即默然。

此刻她说什么都是错。

但却不能不说,否则眼前这个至尊不知会想些什么。贵妃开口:“奴去编舞。”

等贵妃走后,皇帝淡淡的道:“太子重病,有些魔怔了。”

“是。”韩石头知晓,太子在皇帝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条癞皮狗。

“朕心中不忍,令医者好生诊治。”

太子以后就是精神病了。

精神病人说的话,自然都是疯话。

这处置也很是犀利。

你不是要装疯吗?朕成全你,让你疯一辈子。

这对父子之间的暗斗终于进入了尾声。

“太子的子女谁成年了?”

韩石头知晓,皇帝必须要做出一个姿态。

“广陵王,李永。”

“既然成年,可出长安就封了。”

“是。”

可太子这等决绝,能把李永封到哪去?

北疆?

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卫王,再去一个广陵王,皇帝会睡不着觉。

南疆同样如此。

“令广陵王就封松城。”

皇帝看着地图,手指头往西方戳了一下。

瀚海节度使的地盘。

对面就是洛罗国。

洛罗国地处大唐西方,其国风俗和大唐截然不同,肤色白。

洛罗国这些年一直身处内乱中,国中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

大唐觉得洛罗人肤白古怪,而且皮肤粗糙,毛发茂盛的就像是野人。

蛮夷狄戎,东方曰夷,南方曰蛮,西方曰戎,北方曰狄。于是大唐便把洛罗国称之为西戎。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入大唐的眼,所以哪怕大唐最强盛时,也只是看着洛罗内战当消遣,从未想过出兵碾压。

而在北面是延绵不断的华森山脉,隔断了北辽的铁蹄。当年曾有洛罗帝王感慨:大唐强盛却看不起洛罗,北辽强大却被华森山脉阻隔,这便是老天留给洛罗的生机。

洛罗国存在多年,也内乱了多年,南方山脉丛林中的蛮族一直不肯臣服,和洛罗国也打了多年。

在西方,大唐设置了瀚海节度,以邢国公赵嵩为节度使,防御可能的袭扰。

把广陵王李永丢过去,在那等地方他能干啥?

按照赵国公的说法,在瀚海他唯一能干的就是不停的巡查,不停的看着对面的洛罗人打的头破血流,可却不能出兵干涉。

因为那是西戎,大唐甚至都不屑于去攻占的地方。

太臭!

有洛罗人来长安,身上的味道让人作呕,以至于被人称为臭人。

广陵王李永是个瘦削的年轻人,看着很安静。

站在梨园中,他就这么一动不动。

烈日炙烤着,耳边蝉鸣不断,可李永却站了半个时辰。

“陛下到!”

皇帝来了。

“见过阿翁。”李永行礼。

皇帝看了这个孙子一眼,淡淡道:“松城是个好地方,到了那里,好生治理。”

韩石头敢打赌,若是广陵王到了松城敢掺和地方治理,早就得到暗示的地方官会把他顶回去。

随即禀告长安:广陵王不安分!

御史会紧跟着弹劾广陵王野心勃勃。

看吧,太子一脉都是野心勃勃的蠢货。

这些念头一晃而过。

李永跪下,“是。”

“去东宫辞行吧!”皇帝不再多看一眼这个注定以后无缘再见的孙儿,“歌姬可排好了?”

贵妃刚排演了一出舞蹈。

“好了。”

“去看看。”

帝王走了,孤零零的广陵王回身,安静的等待着。

“跟着咱来。”

一个内侍带着广陵王到了东宫。

太子躺在榻上,左手手腕被包扎着,看着光秃秃的。

他面色惨白,看到长子后,就哀求道:“孤想和大郎说说话。”

两个体态彪悍的内侍相对一视。

“不妥。”

但带着广陵王来的内侍却说道:“陛下说了,见一面。”

“是。”

众人依次出了寝宫。

父子二人相对默然。

“大郎。”

“阿耶!”

“扶为父起来。”

广陵王过去把太子扶着坐起来。

太子看着他,“孤的子女此后大概会过的不如意,不过你还好。”

广陵王默然。

“北疆有卫王,不会让你去。南疆也是如此,唯有让你就封西边。”

广陵王抬头,惊讶的道:“是。”

太子微笑,“孤没有什么好教导你的。”

外面,有人在偷听。

“人活着就是活着,也只是活着,莫要想的太多。”

“是。”

“娶妻千万别娶贵女,哪怕是寻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也好。”

“是。”

“不是孤压制你,记住了,贵女要的太多,而你却什么都给不了,所以不如一开始就娶个普通女子,你的身份和境遇反而会让她惊喜。”

“是。”

“有生皆苦,所以别想着儿孙满堂,你生的越多,就越造孽。”

“是。”

“没事就念佛。”

“是。”

太子看着他,近乎于贪婪。

他放低了声音,“大郎,要好好的。”

广陵王看着他,安静的点头。

太子突然喊道:“谁护送你去?”

广陵王说道:“不知。”

太子气咻咻的道:“皇帝要杀我儿吗?来人!来人!”

外面进来了一个内侍。

“殿下。”

“问问谁护送大郎去松城?”

内侍去了。

广陵王看着太子,眼神有些迷惑。

太子只是看着他,喘息着,不再说话。

少顷,内侍回来,说道:“左武卫出一百骑。”

“这一路凶险,一百骑如何能够?还有,谁带队?”

“少詹事……”

“那是个狼心狗肺的狗贼,他会害了大郎。”

太子歇斯底里的道:“皇帝要杀他的孙儿吗?那还等什么?何必等到了半路再杀,此刻就动手,让我父子一起上路吧!”

寝宫内外的人听着这尖利的喊声,脊背处汗毛倒立。

这尖利的声音听着就不像是人,像是一头护崽子的垂死野兽。

一个内侍来了。

“殿下属意谁?”

太子喘息着,“王显!”

内侍去请示,“王显大罪,不可去。”

“那就国丈。”

“不可。”

“那就……”太子看着众人,“那就杨玄去!”

内侍去请示。

“可!”

太子浑身一松,微笑道:“杨玄在北疆征伐颇为出色,有他在,大郎这一路就放心了。”

外面有内侍说道:“广陵王,还请告退。”

广陵王抬头看着太子,转身走去。

太子就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走到门口,广陵王回身,跪下。

“孩儿拜别阿耶!”

太子举手,微笑,“我儿一生平安。”

广陵王起身,最后看了太子一眼,跟着人走了。

寝宫的门缓缓关闭……

关门的内侍从门缝中看了一眼。

太子依旧举着手,依旧在微笑……

吱呀!

门缓缓合上了。

幽暗降临。

第310章 战斗的尾声(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7)

第311章 肥羊来了 “什么?”

杨玄接到命令时几乎傻了。

“为何是我?”

传令旳官员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杨中允准备吧!等广陵王收拾好了东西就出发。”

这事儿不对!

等传令的官员走了之后,杨玄把今日的事儿仔细想了又想。

毫无疑问,太子是断手保子,也就是说,他判定老狗会在废掉自己之后继续动手。

“太惨了。”

冯时堂回来了,在外面嘀咕。

是啊!

自家老婆被生父抢走了不说,自己被当做是小丑蹂躏了无数遍,整日脑门顶上悬着一把横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太子是猴,被皇帝耍弄多年。

太子是狗,被皇帝践踏了多年。

太子是牛,被皇帝当做是挡箭牌多年。

太子是……

这样的太子,他能活到今日堪称是不可思议。

是什么驱使着他苦熬到了今日?

刚开始兴许是还带着一丝侥幸,想着老狗迟早会驾崩。可老狗很长寿。

到了后来,兴许是为了活命。当太子觉得生不如死时,他唯一能干的便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谋划一条后路。

可怜人!

但他却用自残救了长子,顺带报仇,把王显打入十八层地狱。

由此看,太子这人睚眦必报。

他的仇人有谁?

老狗第一个,堪称是不共戴天,但他无能为力。

贵妃第二个,可现在贵妃正在老狗那里承欢,让他戴绿帽。

还有一个……

“好像是我?”

刺杀老狗是太子孤注一掷的最后手段,可王显是卧底, 导致事败。

王显已经倒霉了。

其次,那天是杨玄主持清理活动, 清理出了不少漏网之鱼。

太子今日先坑了王显, 就在杨玄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时, 太子出手了。

护送广陵王去松城,老狗会不会下手?

若是下手杨玄就是最佳背锅侠。

看护不力, 杀了!

杨玄大抵只能逃窜去洛罗,和那群野人作伴。

“这是个坑,也是个让皇帝不好下手的手段。”

老丈人捂额, “早知晓当初就不该让你进东宫,一摊子烂事,想要不沾身何其难。”

“丈人英明。”杨玄苦着脸,“这是太子最后的手段,若是广陵王路上出事, 我倒霉, 陛下也会遗臭万年。”

周遵看着他, 神色古怪。

杨玄摸摸胸腹, “丈人……”

“你老丈人后悔把女儿嫁给你了!”朱雀在狂笑。

周遵叹道:“听好。”

杨玄洗耳恭听。

“太子完了。”

本来皇帝还想用太子来演戏,以后不会了,大概率会直接幽禁,永不见天日。

“此次护送广陵王去封地, 太子不安好心。”

杨玄点头, “都不是好鸟。”

“好好说话!”老丈人神色赞同这句话, 但却轻声呵斥。

“是。”

“皇帝不会动手。”周遵幽幽的道:“你们都糊涂了, 他忌惮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身后的一家四姓。”

杨玄:“……”

我竟然糊涂了!

杨玄捂额, 周遵说道:“你在东宫,自然会设身处地的觉着是忌惮太子,可太子算什么?皇帝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杨玄换了一个角度, 顿时整个思路就清晰了。

“陛下不会对广陵王动手, 那么太子让我护送,只是想用我不偏不倚的态度,以及厮杀的本领。”

“差不多。不过, 一切都要小心。”

“是。”

杨玄准备告辞, 走到门口止步, “丈人。”

刚把目光投向文书的周遵抬头,“何事?”

“我走后, 还请丈人照拂阿宁。”

“不用你说!”

……

杨玄回家说了此事。

“去松城吗?”周宁蹙眉, “找地图来。”

地图这年头属于战略物资,但杨玄这里有,周氏也有。

周宁看了一会儿地图,抬头道,“子泰,那家人的事,以后还是要离远些。”

杨玄点头,“此次我算是得了教训,太子的手段奇诡且狠辣,一出手便让人无从选择……”

“他憋了多年,没疯就算是好的。不过皇帝这般绝情,堪称是……”

“不要脸!”

夫妻相对一笑。

“可惜我还想带你去终南山上转转的。”杨玄都准备好了露营的东西,可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

“下次。”

周宁开始给他收拾东西。

花红等人打下手,章四娘有些无所适从。

“郎君。”章四娘苦着脸。

“自己找事做。”

后宅是周宁管,一般情况下杨玄不会干涉。

周宁也犯不着针对章四娘,只是用花红等人更顺手罢了。

花红等人来后,章四娘的活儿就越发的少了,整日潇洒。

女人的眼睛真是水做的,只是一个表情,就能看出哀求之色。

章四娘磨蹭无果,转身回去。

那身姿扭的能让正常男人火冒三寸。

“怡娘!”

怡娘淡淡的道:“家中有了娘子,你以后莫要再扭了。”

“为何?”

“以前你扭只是扭,如今你再扭便是挑衅。”

章四娘哀求道:“怡娘,那我以后……”

“花红她们随时都能变成侍妾,明白吗?”

女主人的身边总是有一些美貌的婢女,花红她们就是如此,而且美的还不同。若是女主人来了亲戚, 或是因为别的缘故不方便时,她们会去侍寝。

晚些, 杨玄去了前院。

“此次怡娘留下。”

怡娘点头,“郎君放心。”

怡娘留下作为各方联络的中转站,并随时应对。

杨玄看着王老二, 心中想的却是屠裳。

老贼说道:“郎君, 还是带走吧!”

怡娘也说道:“屠裳留着有些突兀,许多事避开他不好,不避开觉着古怪。再有,郎君带着他去,若是路上有麻烦还能出手。”

“我去寻他。”

屠裳赤脚坐在屋檐下,看着就像是个老农,压根没有半点高人风范。

“西边,去不去?”

杨玄没多余的话。

屠裳看了一眼他,“老二呢?”

“老二也去。”

杨玄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利用老二来逼迫屠裳出力。

“好。”

但还有一个问题。

这次是周宁提出了这个问题,“左武卫出动一百骑太少,而且长安诸卫早就糜烂了,被称之为看门狗。子泰,此事还得想个法子,至少要弄些精兵随行。”

“我想想。”杨玄在琢磨此事。

晚些他去库房弄了些东西,回来说道:“我去兵部转转。”

周宁一怔,“你去求宋震?他可不好说话。”

“其实他是个好人。”杨玄笑嘻嘻的道。

兵部。

“尚书,北疆杨玄求见。”

“谁?”宋震蹙眉。

“杨玄。”

宋震想了想,“那个年轻人?”

“如今他是太子中允了。”

“却报了北疆杨玄的名号,这是担心老夫不见他?狡黠!”

当年的悍将哪怕是无法再度上阵厮杀,威慑力依旧满满。

“见过宋公。”

杨玄拎着个小布袋。

“什么东西?”宋震冷着脸,心想年轻人去北疆厮混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却学会了行贿。

“就是些草药,草原上遍地都是。”

杨玄打开布袋子,果然。

“治什么的?”

“泡酒喝,谁喝谁知道。”

宋震问道:“你来何事?”

“下官奉命护送广陵王去松城,宋公,这一路可不消停。可朝中却只给了左武卫一百骑,宋公,这是坐视下官去送死啊!”

“那里是大唐疆土,不是龙潭虎穴!”

“可龙潭虎穴也没有人心险恶!”

杨玄赤果果的表态了。

宋震对他印象颇好,想来不会拒绝吧?

“长安诸卫皆是如此,你既然在北疆厮杀,就该知晓一百骑和一千骑差不多的道理。”

“下官知晓,若是无用,人马越多越是累赘。”

“那你还来寻老夫作甚?”

“宋公,累赘也不嫌多啊!”

……

杨玄凯旋。

“三百骑,乌达他们还能随行,不过阿宁,你在家要小心些。”

周宁笑道:“这里是长安,若是谁想对我动手,也得掂量一番北疆的怒火。”

北疆的将星家眷在长安出事了,这事儿传到北疆,黄春辉的咆哮能淹没兵部,以及皇城。

在那等艰苦的地方,护犊子是保持战斗力的必要手段。

杨玄握着她的手,“咱们要个孩子?”

……

杨玄不知自己是否成功播下了种子,带着对新婚妻子的不舍,在一个细雨朦胧的清晨,护送着广陵王出了长安城。

三百骑,加上乌达的一百护卫,这是杨玄此行的全部力量。

马蹄声哒哒,杨玄看到了一群人。

一群贵公子,他们带着猎物,打着哈欠回城。

杨玄看到了何欢。

久违了!

四目相对,何欢微笑拱手,“杨中允,一路顺风。”

杨玄竖起中指,“多谢。”

“这是谁?”有人看着消失在远方的大队人马问道。

何欢说道:“我说过了,太子中允,杨玄。”

“咦!”有人说道:“我想起来了,此人在北疆名头可不小,说是最近些年来北疆灭族第一人。”

“他这是去送广陵王?”

“此行应当没什么凶险吧!”

“难说,那摊子事啊!”

众人默然,但眼神都不规矩,显然在嘲笑皇室的不堪。

何欢问了身边人,“太子那边如何?”

“被幽禁在寝宫之中,说是不见天日。”

“这是恨惨了吧!”

“没错,父子之间弄成这个模样,也不知谁的过错。”

“你说呢?”

“太子吧!”

“那要不把你娘子借我使使?”

“你特娘的说什么?我特么弄死你!”

……

初秋的西疆依旧高温,连节度使府中的大树没精打采的。

数骑风尘仆仆的赶来。

“我等来自长安,紧急事务。”

瀚海节度使,邢国公赵嵩的身材像是一头野牛,性格也是如此。

“广陵王?为何就封西疆?”

传令的官员知晓他的脾气,苦笑道;“邢国公,这是陛下之令。”

赵嵩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怒道:“那就不能去北疆南疆?老夫在此苦熬无人问津,却丢来一个麻烦,这是陛下嫌弃老夫老迈,准备换将了吗?”

官员低头,“邢国公,此事已定。”

“娘的!”赵嵩骂道:“人呢?死哪去了?”

一个官员进来,“国公。”

赵嵩说道:“广陵王来了,西疆得做个样子。”

传令的官员苦笑。

“派些人马去接应。”

“是!”

等众人走后,赵嵩坐下,长史郎宁说道:“国公,这广陵王乃是太子长子,他竟然就封,难道太子……”

赵嵩冷着脸,“太子苟且多年,这定然是彻底成了废人,如此才会令广陵王就封。”

大将霍发说道:“那何必去接应?”

赵嵩冷笑,“这是西疆,老夫若是不做出个样子来,长安多少人会弹劾老夫?一群吃饱撑的。”

霍发说道:“洛罗那边的内乱消停了些,要小心。”

赵嵩深吸一口气,幽幽的道:“老夫这些年一直在奏疏中告诫长安,要小心洛罗,可朝中的应对是什么?”,他装作是那等风流君子模样,抚须道:“西戎罢了,何须在意。”

……

“此处距离崖州还有两百余里,过了崖州不远就是松城,咱们也算是快到了。”

随行校尉罗冰用手挡住射向眼睛的阳光,看了一眼前方,欢喜的道。

副尉莫从端看了一眼队伍中的那辆马车,说道:“广陵王最近没怎么下车。”

罗冰放下手,“有杨中允看着,这等事咱们管不着。”

这话有些怨气。

没办法,杨玄的话传到了左武卫……累赘多一些也是好的。这句话得罪了左武卫上下,罗冰被派来时上面有交代。

——此行务必要彰显我左武卫将士的悍勇!

“到今日的宿营地了。”

有人喊道。

西疆偏远,地广人稀,城池稀稀拉拉的,来这边你就不能指望有好地方住。

前方就是一个零散的小镇,没有围墙,隔着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股子乱糟糟的气氛。

小镇外,十余男子在马背上眺望远方的人马。

这十余人长相有些古怪,轮廓有些深刻,但肌肤却不是洛罗人那等粗糙。

这便是混血儿。

“肥羊来了。”

这伙人欢呼一声,随即进了小镇。

杨玄被老贼等人簇拥着,下马走进了小镇。

一个男子在前方拱手行礼,“小人于硕奉命看守此处,见过贵人。”

小镇就一条长街,长街两侧全是店铺。

这里是往来西疆的必经地,生意看来不错。

右侧的酒肆里一阵打闹,接着一个衣衫被拉下一大截,底线几乎全无的少女惶然冲了出来。

就这么跪下,仰头,一双媚眼如丝。

“救我!”

第311章 肥羊来了

第312章 遁逃 一个近乎于半果旳女子跪在你的身前,娇媚的求救。看着那带着异族风情的娇颜,你会不会动心?

特别是一个刚开荤的菜鸟。

左侧的店铺外坐着一些本地人,右侧的酒肆中,一群大汉冲出来,见到杨玄等人后,撒腿就跑。

杨玄低头看着少女,问道:“哪的?”

少女说道:“就这的。”

“想跟着我?”

“是。”少女舔舔嘴唇,更添诱惑。

“你长得不错。”杨玄伸手摸摸少女的脸颊,就在她欢喜时说道:“老贼,赏给你了。”

老贼笑呵呵的上前,“小娘子贵姓?我那丈母家住何方,可曾还是处子?若是老夫今夜就去下定,若不是,老夫今夜能把你一家子都找出来,丢到荒野去。”

少女起身,茫然看着杨玄。

“闪开!”

王老二举手,少女避开,等马车过来时说道:“贵人,求贵人收下我吧!我会许多……我会歌舞。”

就是不会做饭洗衣……杨玄心中好笑。

这等局在太平太多了,多的他看着就想笑。

马车的车帘掀开,传来了广陵王的声音,“本王此行正好缺个伺候的,庄末,让她跟着来。”

庄末是广陵王身边的内侍, 闻言招手,“过来, 对了, 你家人何在?”

“在那边。”

“多少价钱?”

“你要和我父亲商议。”

一个少女和一个内侍在针对自己的身价讨价还价, 这个画面让杨玄想到了人口市场。

这里是西疆,他再度提醒自己。

把广陵王送到低头, 随即回去,凭着这个功劳,再运作一下就回北疆。

他有些想念陈州了。

一行人太多, 小镇自然是住不下的,于是寻了一块空地宿营。

于硕征用了一家逆旅,用于安置杨玄等人。

“杨中允,可要人服侍?不要钱, 那些洛罗女人就想着能生个大唐贵人的子女,从此身价百倍。”

杨玄问道:“也就是说,生了孩子之后, 她们会去寻亲?”

“是。”

“可如何能辨认出孩子是谁的?”

“无法辨认。”

“也就是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小人有避孕的手段。”

“不花钱,不承担责任。”

“是。”

“不需要。”

先前进来时,杨玄就已经看到了不少洛罗女子站在路旁,用那种近乎于贪婪的眼神看着他们一行,甚至连老贼都有人盯着。

老贼回来了。

“洛罗那边内战不休, 每年都有不少人逃入大唐西疆,女人运气好就给大唐人为妻,或是做妾, 运气不好就去做最低等的女妓。”

“男人呢?”

“男人进来就是劳力, 他们没有大唐户籍, 那些黑心肝的商人就雇佣他们,只给大唐人的两成工钱,谁若是反抗就报官。”

“这是竭泽而渔啊!”

“报官之后,官吏就会把这些人丢给对面的游骑或是斥候。”

“那么麻烦作甚?”

“洛罗游骑拿到这些人, 就会当即砍掉脑袋, 拿着去请功……说是叛贼。”

“也就是说,那些洛罗男人进了大唐,要么屈服做苦力, 要么就会卖给对面?”

“对,说是五钱一个人头。”

“艹!使君给老二也有十钱。”

“他们用官家的大车拉人,不花钱, 那五钱都是净赚的。”

“奸商!”

“谁说不是呢?小人刚听到时, 觉得这些人真是人才, 若是去了北疆,怕是能把草原异族哄骗的服服帖帖的。”

当夜,杨玄睡下了。

“叮叮叮”

迷迷糊糊的杨玄怒道:“谁看的门?”

门外护卫说道:“郎君,没人啊!”

叮叮叮!

杨玄仔细一听,叩击声来自于下面。

他悄然拔出横刀下床,趴在地板上听着。

叮叮叮!

三声之后,一个女人用娇媚的声音说道:

“郎君,睡吗?”

……

广陵王的房间里,庄末站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个跟随多年的哑仆在广陵王的身边站着,少女在说话。

“……都准备好了,也买通了人马,只等大王寻机出发。”

广陵王安静的看着她,“你是谁的人?”

这一路从未说过话的哑仆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大王,她是殿下的人!”

广陵王猛地抬头看着哑仆,“你会说话?”

哑仆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些笑意,眼神慈祥的看着他,“大王可还记得老奴是何时来的?”

“那个女人离开的第二年。”

“就在那个贱人去了皇帝那里后,殿下就知晓此生艰难,便让老奴来了大王身边。”

“为何不是太子妃那里的孩子?”

“殿下说过,太子妃是一家四姓的太子妃,他这个太子却不想做一家四姓的太子。”

“也就是说,阿耶早就知晓自己无法承袭大位?”

“是。殿下令老奴来此,便是看护大王。大王可还记得小时候数度遭遇危险?”

“我记得, 每次都是你帮了我。是谁下的毒手?”

“如今的太子妃,淳于燕骄。”

广陵王深吸一口气,心底发寒, “我只是庶子。”

“大王不知,在世家的眼中, 威胁必须及早解除。”

“你一直未曾说话,如何能如此流利?”

“每日夜里,老奴就会躲在被子里……自言自语。”

……

广陵王只是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起身行礼,“这些年辛苦你了。”

哑仆说道:“事到如今老奴不敢有所隐瞒,大王,侍妾钱芸便是老奴的孙女。”

这是太子的酬功,若是假以时日……广陵王的侍妾便贵不可言。

“我知晓了。”

广陵王说道:“我会依旧如故。”

此刻说什么以后会加倍对她们母子好,那是假大空。

哑仆说道:“殿下筹谋此事多时,大王放心,此次定然能从容遁去。”

哑仆随即告退。

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她呆呆的看着哑仆,泪水滑落,“你是……阿翁?我只记得小时候阿翁疼爱我,可等我大些后,家中说阿翁你出远门失踪了。”

哑仆看着她,“芸儿。”

女子便是广陵王的侍妾钱芸,她哽咽道:“怪道上次有人欺负我,回头就落水了,阿翁,是你吗?”

哑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钱芸没躲避,哑仆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说道:“那些贱狗奴欺负你没靠山,老夫就躲在背后收拾她们。你这里当初被人刺伤,都好了?”

“嗯!”钱芸抹去泪水,“那人欺负我,后来脸上长了毒疮,丑不可见,被大王嫌弃……”

哑仆微笑,“她罪有应得。”

……

第二日凌晨,广陵王病倒了。

老贼苦笑,“这个小镇没医者。”

王老二纳闷的道:“那他们生病了怎么办?”

“听天由命。”

这日子真是刺激啊!

杨玄站在广陵王的卧室外面,正好侍妾钱芸出来,就问道:“大王病情如何了?”

钱芸看了杨玄一眼,“大王觉得头晕,有些发热,身体发软。”

杨玄蹙眉,“多喝水。”

钱芸点头,随即走了。

她寻到了哑仆。

“如何?”

“大王躺下了。”

“那你慌什么?”

“那个杨玄一直盯着我,我有些怕。”

“无需怕。”

“阿翁,他们说杨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安心,阿翁在。”

广陵王躺下了,行程就此暂停。

杨玄带着人在小镇里转悠。

“郎君,来啊!”

那些洛罗女人两眼放光,搔首弄姿。

“老二,不动心?”老贼问道。

屠裳看了他一眼,“你动心可自去,莫要勾搭他。”

换个人这般说话老贼能毒打他一顿,但此刻却只能干笑道:“年轻人不能憋久了。”

屠裳问道:“你修炼可是出了问题?”

老贼摇头,“没问题。”

“内息可化解骚动,你不会?”

老贼:“……”

王老二说道:“老贼就是骚。”

老贼打个哈哈,“什么都化解了,那人活着作甚?”

这话杨玄赞同,若是什么欲望都没了,这人也就成了行尸走肉。

“心中安宁,一人足矣。”屠裳说道。

想到这位能在牢里蹲五年而不动窝,老贼无话可说。

“只要两钱。”一个洛罗女喊道。

“好便宜。”乌达干咳一声,杨玄说道:“轮着。”

“是。”乌达狂喜,把护卫分做三班,一一冲了过去。

随即,小镇唯一的长街两侧的房间中,各种动静。

杨玄低声道:“广陵王的病有些蹊跷。”

老贼点头,“再往前西疆驻军就多了,他突然病倒,多半是有什么蹊跷。小人想,他会不会想拖延?”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无论他如何拖延,松城就在那里,不远不近。”杨玄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随即微微抬头,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

不怎么忧郁啊!

心情还很不错。

太阳渐渐爬升,气温升高。

街道两侧的动静依旧不停,一班又一班。

罗冰在后面有些眼馋,想给自己的麾下争取这等权力,但规矩不允许。

“他的人为何能进去?”

看着一个护卫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心满意足的走出来,有人眼红了。

副尉莫从端说道:“那些都是草原异族,自然无需守咱们的规矩。”

乌达衣衫不整,急匆匆的跑出来,寻到杨玄,神神秘秘的道:“主人,方才小人睡的那个洛罗女,竟然是个贵妇。”

“世风日下!”老贼唏嘘道。

“你如何辨认出来的?”

“她主动说的,还下床行礼,很是端庄。”

杨玄不置可否的道:“心动了?”

身份的巨大差距会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来,乌达现在就是如此。

“没。”乌达一脸渣男的模样,“身上的肉都松垮垮的,还一个劲说要跟着小人,可也不看看身上的皮,粗糙的不像话,手臂上都是毛,还说啥天鹅绒般的手感……。”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斥候回来了。

“杨中允,崖州派人来了。”

两百骑甲衣整齐,还特地擦拭过,阳光照在身上,甲衣反光,看着金光闪闪,恍如天兵天将。

为首的将领下马行礼,“见过大王!”

两百骑跟着行礼,“见过大王!”

那些小镇百姓下意识的跪下,跟着喊。

“见过大王。”

老贼看着这一幕,低声道:“哪一日……”

杨玄一旦讨逆成功,那威势比之广陵王只会有过之而不及,只是想想,老贼就不禁心驰神往。

老夫到时候也是功臣,封爵加高官,再娶一个美娇娘,这不就是郎君说的人生巅峰吗?

广陵王站在那里,长袖飘飘,朗声道:“诸将士辛苦。”

赵嵩派了两百骑来迎接广陵王,这个诚意不错,面子给的很足。

“此刻给面子,若是到了松城不安分,赵嵩绝对会让广陵王知晓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莫从端看着广陵王被人扶上马车,叹道:“可怜金枝玉叶,从此就沦为烟尘了。”

罗冰松了一口气,“咱们算是解脱了,准备回去。”

这一路杨玄很是谨慎,哪怕是在大唐境内,斥候依旧按照行军规矩安排,罗冰的麾下也吃足了苦头。

广陵王掀开车帘。

杨玄站在前方,看着这个自己该称之为侄孙的倒霉孩子,拱手道:“大王珍重。”

广陵王看着他,颔首道:“这一路辛苦了。”

“客气。”杨玄决定从此远离太子一脉,有多远离多远。

广陵王走了,杨玄随即回程。

来时匆匆,去时轻松。

远方山脉若隐若现,林子就像是刀枪,整齐冲着天空直立着。小河从侧面缓缓流淌,地里的农夫辛勤劳作着。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你觉着这位能活多久?”罗冰和副手在小声说话。

莫从端说道:“太子若是去了,他若是聪明,就该跟着去,如此,子孙还能留下一条命。”

“不,得看何时换人。”罗冰轻抚短须,一脸睿智的模样,“新人上位,首先就是要解除威胁。”

皇子没问题,但前太子一脉就危险了。

这个话题属于禁忌,二人浅谈即止。

“有人来了。”

身后有数骑正在赶来。

“是军士!”

杨玄已经看到了,那几个军士神色严肃,甚至带着些紧张。

“不会是赵嵩去了吧?”老贼笑道。

杨玄摇头,“赵嵩若是去了,此刻就该是快马传信。”

“杨中允!”

几个军士招手。

近前后,杨玄问道:“何事?”

一个军士说道:“广陵王等人逃了!”

第312章 遁逃

第313章 死中求活(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8) 广陵王跑了。

“半路广陵王说马车颠簸,头晕旳厉害,就在路边歇息。那边说大王有些隐秘事,不好被人听到,咱们想大概是腹泻或是什么,就离远了些。”

罗冰面色剧变,“这一路杨中允一直安排了人手在马车边,你等怎能这般大意?”

军士羞愧难当,“没多久,那边说是广陵王在说胡话,满嘴鬼神,侍妾慌了,要去拜四方,咱们这边出了两个军士带路……”

杨玄捂额,心想拜四方难道能治病?

“咱们这边医者少,若是有病重的,都会去拜四方。”另一个军士解释道。

“等了许久没人来,咱们跟着去一看,两个兄弟被杀,那些人不见了,再回来看马车里的,只是一个内侍。”

“那内侍呢?”

“自尽了。”

牛笔!

“如今咱们正在追赶。”

“地形如何?”

“左侧可通往洛罗,不过靠近了蛮族的地盘。那些蛮族凶悍残忍,他们进去……怕是有死无生。”

有人低声道:“和咱们无关。”

死贫道不死道友。

罗冰却面色苍白。

“杨中允,借一步说话。”

二人到了偏僻处, 罗冰说道:“杨中允以为广陵王这是想去何处?”

杨玄不动声色的道:“不知。”

罗冰苦笑,“都这等时候了, 杨中允, 你我当精诚团结才是, 否则……此次归去流放都是轻的。”

这个道理杨玄当然知晓,此刻他的脑海里就在琢磨着如何处置此事。

“粗看是西疆驻军的错, 可长安震怒之下,不会管什么西疆北疆,咱们的职责是护送广陵王, 可广陵王丢了,若是下官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是往洛罗去了,杨中允,我们大祸临头了。”

“淡定。”

杨玄往后招手, “地图!”

地图铺在干燥的地面上, 杨玄的手指头顺着左侧划过去。

“左侧穿过去便是洛罗, 不过乃是蛮族的地盘。”

“蛮族和洛罗是死对头, 多年厮杀,广陵王为何去那边?”莫从端问道。

罗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低声道:“你说他为何去?”

再往前就是西疆驻军密集的地方,广陵王压根没有逃脱的机会。

去了还有活路, 不去就是死路一条。

太子垂死一击, 给了皇帝当头一棒。皇帝啥时候想起来了, 广陵王这个孙儿就成了眼中钉。

杨玄看着地图, 问道:“追击有多少人?”

“两百骑。”

“应当足够了。”

杨玄不觉得两百骑去追捕广陵王有什么问题。

“但我等必须要跟着去,积极些。”

不论如何事儿都发生了, 把广陵王捉回来,罪责会轻许多。杨玄觉得自己会在长安多待一阵子,兴许还得要吃一次软饭。

罗冰赞道:“杨中允此言甚是。”

随即众人打马而去。

前出二十里, 斥候喊道:“有尸骸!”

杨玄纵马上前, 就见几个军士倒在地上。

“看看。”

乌达下马检查,说道:“主人,都是一刀致命。”

“草泥马!”杨玄黑着脸下马检查。

每一刀都不是致命处, 但每一刀都砍的很深。

这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 杨玄仿佛看到了他随手挥刀, 那些逼近的骑兵纷纷落马的场景。

“广陵王身边有好手!”

杨玄上马,“追击!”

再往前, 不时能看到尸骸。

“有活口。”

老贼发现了一个重伤的军士。

“给他上药!”杨玄咬牙切齿的道。

老贼回身摇头, 眼神黯然。

杨玄走过去,军士喘息着,“杨中允。”

杨玄单膝跪下,“兄弟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军士摇头,“没妻儿,省事。”

杨玄叹息,“广陵王那边如何?”

军士的眼中多了惊惧之色,“那个老人很是厉害,一把刀断后,谁都敌不过他一刀,甚至一拳就能击碎横刀。”

这是高手。

军士的面色发红,看着精神不错,“咱们的人悍不畏死,一定……一定……”

杨玄伸手,抹下了他的双眼。

起身,他吩咐道:“咱们从右侧绕过去。”

杨玄率军从右侧迂回,准备兜住广陵王一行。

第五日,当看到了一条小河时,杨玄勒马。

左侧,数十骑灰头土脸的已经到了多时。

“人呢?”杨玄问道。

他算准了路程,觉得自己一定能拦住广陵王一行。

“他们夺了我等不少战马。”

剩下的不用说,杨玄都知道了。

他有些不解的道:“既然不敌,为何不远远跟着?”

将领肃然道:“哪怕是死,也得死在杀敌的路上。”

英勇,但愚蠢。

而且还资敌!

杨玄算了许多,但就是没算到西疆的领军将领是个蠢货!

他缓缓回头。

罗冰等人面如死灰。

“广陵王投敌了。”

皇帝正想收拾太子,可却寻不到借口。广陵王投敌,老狗会暗自欢喜,随即一番呵斥, 揭穿太子的狼子野心,后续他就能占据主动。

而杨玄等人就成了炮灰。

杨玄突然问道:“广陵王身边还留下了谁?”

“就那个内侍,还自尽了。”

那毫无疑问的就是死士。

“那个老仆很是凶悍, 无人能敌。”将领有些沮丧。

但你依旧率领麾下前赴后继的冲杀……杨玄本想开喷,想想又觉得没意思。

将领身负迎接广陵王的重任,广陵王往洛罗方向逃窜,他的唯一应对方式就是不断的追。

罢了!

杨玄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洛罗少女呢?”

将领摇头,“一起跑了。”

老贼身体一颤,“那是个奸细!”

杨玄面色苍白。

他想通了许多事儿。

太子悍然一击,让广陵王得以就封,他甚至算准了皇帝会把广陵王丢在西疆……而他定然早早就在西疆这边准备了后手,安排了接应的人手。

而老仆应当也是太子的暗子。

这一切就像是一条线,把往日太子的言行串联了起来。

“这个谋划非一朝一夕。”老贼说道。

“他一直在示弱,甚至装疯卖傻,让人毫无戒心。”杨玄觉得所有人都小看了太子。

“回去禀告吧!”将领没精打采的道。

他会倒霉,多半会被流放。

杨玄等人也是如此……而且因为他们要回长安,老狗的怒火来的会更直接。

罗冰等人面如死灰。

老贼低声道:“不行就走,去草原。”

杨玄在草原上的暗子辛无忌在这个时候就能用上了,只需换个名字,杨玄就能在草原上重新开始。不过难度会更大。

杨玄看着前方,“前面就是蛮族的地盘?”

将领点头,“那些蛮族凶悍,当初曾多次越境劫掠,被我西疆迎头痛击后,就学乖了。如今两边相安无事。”

“我想去看看。”

将领:“……”

这是死中求活的一招。

杨玄问道:“谁不愿去?”

罗冰回身,“谁不愿去?”

“谁不愿去?”

问话一直延续下去,无人摇头。

有人喊道:“与其回去流放,不如进去闯一闯,若是能把那个狗贼抓回来,咱们就能将功赎罪,甚至还有功劳。”

广陵王的逃窜没人能预料到,而且还是在西疆军的手中丢失的。若是杨玄率人能把他弄回来,这便是大功。

西疆将领苦笑,“杨中允麾下勇气可嘉,不过下官还是要提醒一句,那些蛮族真的……凶悍,悍不畏死。”

“回去生不如死,何不如死中求活。”杨玄也想过去辛无忌那里重新开始,但基波部和驭虎部在两侧,身后是皇叔,身前是陈州,他如何辗转腾挪?

杨玄看了一眼远方的山脉,策马过了小河。

身后的将士们一一跟随。

屠裳干咳一声,王老二问道:“屠公可是冷着了?”

屠裳摇头,问道:“蛮人很悍勇?”

“我不知道。”王老二看看自己的手,“此次没有人给钱,我有些伤心。”

老贼策马和杨玄并行,低声道:“那个女人定然就是带路人,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他们去向了何处。”

杨玄回身,“我们会一直往南去,乌达去那个小镇,快一些,问清楚谁知晓蛮族的情况,带了来。”

乌达带着几个护卫打马而去。

过了小河还能看到一些痕迹,老贼下马,“这里有马粪。”,他拿起一坨马粪掰开,看了看,“应当不超过三个时辰。”

杨玄看看前方,有林子,有山脉,恍若莽荒地带。

一路前行,下午,前方看到了一个小部族。

“郎君,可要灭了?”老贼问道。

杨玄说道:“等乌达回来。”

趁着小部族没发现他们,杨玄等人后撤设立营地。

“这狗日的真是够狠啊!”

“他自己跑了不打紧,却坑了咱们。”

“难怪太子会被幽禁,陛下真是太仁慈了。”

那些军士忍不住在发牢骚。

杨玄站在营地外,看着远方的夕阳,想着太子的心态。

广陵王逃入洛罗能作甚?

隐居是不可能隐居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寻求庇护。

洛罗和大唐相安无事多年,为了一个广陵王,他们难道敢于冒险和大唐开战?

第二日凌晨,乌达赶到,带着一个妇人。

“主人,就是这个洛罗贵妇。”乌达一脸兴奋,贵妇也是如此。

这一夜赶路让贵妇看着有些憔悴,脸上的肌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粗糙,斑痕到处都是。

乌达是如何下的口啊!

杨玄温和的道:“你对蛮族知晓多少?”

贵妇说道:“当年洛罗立国,蛮族人口不少,皇帝就想着征服他们。那些蛮族狩猎的狩猎,打鱼的打鱼,一开战吃了大亏。可他们随即隐入山林,第二年再度出来时,打的洛罗大军溃败……”

“蛮族缴获了许多东西,从此就开始了劫掠。”

这便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两边来回厮杀,洛罗靠着坚城,不时也集结大军进剿。蛮族则是劫掠,偶尔也会起大军攻打城镇,一旦攻破城镇……”

贵妇的眼中多了恐惧之色,“他们会杀光男人,抢走所有的女人。”

“蛮夷!”罗冰说道。

“你可听得懂他们的话?”

贵妇摇头,又接着点头,“我家中原先就有蛮族奴隶,懂不少蛮族话。”

“蛮族奴隶?”

“是。蛮族人劫掠咱们的女人,咱们也会报复,每次攻破蛮族营寨后也会抢走他们的女人,随后带去城中贩卖。”

“男人呢?”

“要么杀光,要么做奴隶。”

“明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松达。”

“好名字。”

贵妃看了杨玄一眼,跪下道:“我知晓洛罗许多事,我还会做许多事……”

“安心。”杨玄说道:“不会丢下你。”

杨玄指着前方问道:“那位贵人逃入了前方,但我断定他不会投靠蛮族,也就是说,他会穿过蛮族的地界去洛罗。你可知晓路径?”

松达有些沮丧,“我只知晓大概的方向。”

聊胜于无,但关键是这个女人能做个翻译。

“乌达!”

“在!”

杨玄看看罗冰,“左武卫的人也该见见血了,不过就一条,听令。我丑话丢在这里,谁敢违令,杀。”

罗冰心中一凛,“是。”

杨玄指着前方,“你的人跟着我的人出击,听从号令。”

“是。”

杨玄颔首,乌达说道:“跟我来。”

四百骑缓缓向那个小部族接近。

杨玄和松达等人跟在后面。

晨雾中,小部族上空有些炊烟。

“我嗅到了烤肉的味道。”罗冰说道。

乌达缓缓拔出长刀。

“左武卫的分为两部,从左右包抄。”

“为何不是正面?”莫从端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的麾下被轻视了。

乌达狞笑道:“耶耶杀人时,你们还在长安看门呢!听着就是了,别自己去送死。”

莫从端被这话激的想反驳,罗冰轻声道:“看看后面。”

莫从端回头,就看到了笑眯眯的杨玄,他不禁打个寒颤,“罢了。”

“出击!”

乌达摇动横刀……这是草原异族的习惯。

左武卫的人马从左右两翼包抄而去。

老贼问道:“郎君,左武卫的人包不住蛮人。”

“此行会很凶险,左武卫的人马若还是这个鸟样,就会成为真正的累赘。所以,必须要操练他们。”杨玄淡淡的道:“否则我只需带着乌达他们一个冲杀了事,何须这么麻烦?”

松达看着他,低声问王老二,“贵人是作甚的?”

王老二笑道:“杀人的。”

第313章 死中求活(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8)

第314章 大唐的老人很恐怖 晨雾中,数百骑疾驰而来。

小部族中有人高喊,随之从营帐和木屋中冲出来许多蛮人。

他们大多穿着兽衣,披散着打结旳长发,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人拎着一根巨大的兽骨,那锋锐的顶端看着令人心底发寒。

“放箭!”

左侧,罗冰率一百骑正在包抄,听到命令不禁骂道:“他们竟然能骑射?”

右侧的莫从端也看到了。

箭矢飞蝗般的在蛮人中间落下,惨嚎声中,乌达率先冲了进去。

罗冰在死死地盯着乌达。

作为此行左武卫带队校尉,他本以为这是一次例行公事,但一次例行公事却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要想解脱,唯一的法子就是追回广陵王。

杨玄的指挥能力如何,他的那一百异族护卫如何……罗冰都需要做出评估。

若是不妥,那么他会给出自己的建议……

他不能把麾下的兄弟交给莫测的未来。

蛮人手持长刀奋力劈砍,乌达在马背上轻松的避开,横刀顺着一抹。

蛮人倒下,乌达策马上前。

他率领着护卫们就像是一柄利剑,插入了慌乱的蛮人中间。

有些意思!

罗冰带着麾下从左侧冲杀了进去。

“为了左武卫!”

他高呼着。

“为了左武卫!”

他们冲进了蛮人中间。

杨玄在看着。

左武卫的人冲杀进去,一开始很是勇猛。

一个蛮人咆哮着,把一个军士飞扑下马。

军士倒在地上,不知是摔傻了还是没遭遇过这等情况,竟然楞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那个蛮人就压倒了他, 举手奋力击打他的面部。

军士绝望的挣扎着,可他从未经历过战阵, 唯一的兵器就是勇气, 经验少的可怜。

咻!

就在蛮人扼住他的咽喉时, 一支箭矢飞来,蛮人缓缓倒下。

军士抬头, 就见一个杨玄的护卫策马冲了过去,一手拿弓,再度张弓搭箭。

“上马!”

一个同袍牵着他的马过来。

军士上马, 才发现没拿刀,于是又下马捡刀。

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罗冰在咆哮着,催促着。

“校尉,你看!”一个军士指着那些护卫。

护卫们已经放弃了追杀那些蛮人,而是在营地中来回穿插, 不断出手为左武卫的军士们解围。

这是保姆!

罗冰回首看去, 杨玄在后面低声和松达说话, 偶尔看这边一眼。

“这是操练!”莫从端满脸是血冲过来,“咱们丢了左武卫的人。”

“不是丢人。”罗冰摇头。

“那是什么?”

“许多人说长安诸卫乃是看门狗, 我等不服, 今日……服了!”

“集结起来!”乌达在呼喊, 带着左武卫的人马开始清剿残敌。

十余蛮人被押到了杨玄这里。

“问问他们。”杨玄对松达鼓励的笑了笑。

松达有些哆嗦。

“吼!”

一个满脸胡须的蛮人冲着松达怒吼。

“啊!”

松达惊呼一声, 跌跌撞撞的退后。

那些蛮人笑了起来。

罗冰来了, 见状说道:“杀了此人。”

杨玄摇头, “敲碎他满嘴牙!”

老贼找工具,“没锤子。”

王老二捡起一块石头,“这个好用。”

老贼单手抓住蛮人头发,右手举起石块砸去。

噗噗噗!

牙齿和鲜血一起掉落。

“问话。”杨玄颔首。

原来这位贵人比蛮人更凶残……这个发现让松达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开口问道:“可见到一行人从附近经过?”

没人回答。

这些蛮人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她。

“老贼!”

老贼摸出了小刀。

惨嚎声就像是厉鬼在地狱中尖叫。

松达面色惨白,看着一条条肉被丢在边上。

“我说。”

一个蛮人开口。

“他们过了许久。”

“是什么样的人?”

“都是唐人, 一个年轻人, 一个女人,还有老人。”

松达翻译过来,杨玄说道:“就是他们, 看来我们并未走错路。继续!”

一番问话后,得知前方有个蛮族大部落, 人马众多。

“那里是必经之路!”

“可广陵王他们如何通过?”

……

步托的部族很大, 麾下三千精锐蛮人军队, 控制着这片广袤的土地。山中有兽类, 河里有鱼儿, 还能放牧……他的日子不错。

他的午餐是一份烤野牛肉,还有几个水果,以及几条烤鱼和硬邦邦的面包。

“烤的老了些。”步托嘟囔着。

一个侍从进来,“那些大唐人来了。”

步托点头,随即哑仆带头,广陵王等人跟着进来。

“我们说好的。”

那个洛罗少女上前。

步托用流利的洛罗话说道:“是的,你们是说好的,那些钱财我也收到了,可最近天气不大好。”

少女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警惕,“不,最近阳光温柔。”

“可阳光太好,以至于许多兽类都躲避不出。另外,我们最近穷了些。你要知道,穷是一种罪,它会驱使人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譬如说……”

步托撕咬着野牛肉,肉汁混合着血水从嘴角溢出……他觉得这样的牛肉最美味。

他盯住了广陵王。

“你还想要什么?”少女愤怒了,“你的信誉是你立足于此的根本。”

步托笑了笑,把手中的牛肉丢下,举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打个嗝,“在这里,我便是主宰!”

一直没说话的哑仆上前,“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钱!”步托笑道。

少女翻译道:“钱。”

哑仆摸出一个袋子丢过去。

步托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珠宝。

广陵王低声道:“这是个贪婪的人。”

哑仆默然。

步托抬头,眼中的贪婪近乎于实质,“都交出来,我放你们去洛罗。”

哑仆再问, “就没有余地了吗?”

步托狞笑道:“想威胁我吗?”

他拍拍手。

数十身形高大的蛮人进来。

他们手拿刀盾,看着异常彪悍。

哑仆叹道:“真的没必要如此……”

“动手!”步托感受到了危机。

屋外, 蛮人蜂拥而至。

哑仆的身形在蛮人中闪动。

步托矜持的在看着,特别是钱芸,他舔舔嘴唇,“多好的东方女子。”

“啊!”

第一声惨嚎传来,接着就没间断过。

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但奇怪的是,却避开了广陵王等人。

步托觉得不妙,他高喊一声,“来人!”

哑仆身形快速后退。

就在外面的蛮人不断涌进来的同时,哑仆的拳头也搁在了步托的额头上。

他微笑道:“有没有余地?”

步托呆滞点头,“有,要多少,有多少。”

随即,他最宠爱的儿子被这群人带走了。

“这群大唐人就是恶魔!”

步托觉得自己托大了。

“如果早些聚集咱们的精锐,定然能弄死那个老人。”

第二日,步托依旧吃着同样的饭菜。

野牛肉依旧带着血水,这样味道更好。

“听说大唐人吃肉都是弄的全熟,果然是蠢货!”步托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讥讽着刚令他吃亏的大唐人。

“如今依旧有不少人吃生肉,首领。”身边的侍从贴心的送上彩虹屁。

“生肉?以前我吃过,很美味。”步托回忆了一下,“不过洛罗人说那是野蛮的象征,所以我们也开始吃熟肉。”

侍从笑道:“大唐人也吃生的。”

“哦,什么?”

“鱼。据说他们就抱着刚弄到的鱼啃。”

“真野蛮!”

马蹄声急促而至。

“首领,有唐人求见。”

步托问道:“谁?”

“是个年轻人,说是……大唐使者。”

“他来作甚?赶出去!”

“他带了数百骑。”

“戒备!”

数千麾下集结了起来,步托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个老人是个好手,唐人那边这等好手可多?”

麾下智者说道:“少的可怜,只有最尊贵的人才能拥有那等好手。”

“好吧!那么,此次来的是什么人?”

“只是使者,说是带来了什么……”

杨玄来了。

“我带来了友谊。”

数千蛮人沉默的看着他,以及身后的四百骑。

步托冷冷的道:“那么为了友谊,请你们离开。”

“我需要一个消息。”

“那几个唐人吗?”步托随口而出。

身边的智者一怔,觉得不对。

你这不是把老底都泄露了吗?

这是一群棒槌……杨玄颔首,“多谢了。”

步托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智者说道:“他只需要那些人经过我们这里的消息。”

步托:“……”

恼羞成怒之下,他喊道:“弄死他们。”

杨玄回身,“老二。”

好吧!

他承认自己不要脸了。

屠裳!

大爷!

该出手了吧!

王老二跃跃欲试的准备出击,被屠裳拍了一巴掌。

“屠公。”

“老夫去。”

“那我帮忙啊!”

“不用!”

屠裳策马冲过去,顺手从一个左武卫军士的手中抢走了长枪。

“是个老人!”

步托哆嗦了一下,“不会是好手吧?”

智者安慰道:“好手不是野牛群,最多一两个。”

杨玄举刀,“跟着!”

前方的屠裳不断在接近蛮人。

那些蛮人狞笑着,挥舞刀枪或是棍棒,开始加速。

骑兵加速很快,但步卒跑的也不满,看着烟尘滚滚。

双方接近。

一个蛮人挥舞大棍子,准备一棍子把老头打个脑浆迸裂。

呜!

长枪动了。

“我的长枪!”那个军士拔出横刀,依旧不舍的喊道。

然后他就看到枪影舞动。

就像是一个尖锐的东西在往前推进,身后留下了无数尸骸。

步托傻眼了,“这个老人也是好手!”

难道大唐的老人都是好手吗?

枪影不断舞动,冲着步托而来。

身后,杨玄带着四百骑顺势掩杀。

“快跑!”

有人崩溃了。

有人高喊,“杀了他!”

蛮人的意志很坚定,但当前方的枪影就如同是火焰般的无可抵御时,什么意志都崩溃了。

若是只有一人他们还能用围杀的手段,可杨玄带着四百骑在后面不断扩大着战果,时机掌握的让人为之叹息。

“撤!”

步托喊道:“都避开,让他们走!”

智者赞道:“首领英明!”

到现在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伙人来者不善,多半是想追捕前面的那伙唐人。既然如此,咱们给他们行个方便不好吗?

想到这里,智者说道:“首领,这是个误会!”

步托果断认怂,“这是个误会,误会!”

队伍中,松达说道:“他们说这是个误会。”

“叫停!”杨玄勒马喊道:“屠公,屠公,收工了,不杀了!”

枪影依旧舞动了一瞬,两个蛮人倒下后,这才停下。

屠裳在喃喃自语,杨玄凑拢一听。

“又造杀孽了,祖宗护佑。”

杨玄干咳一声,“屠公这是担心什么?”

屠裳把长枪往身后一丢,正好落在了那个军士的身前,噗的一声插在地上。

“当年先祖说过,屠家的境遇便是因为当年杀人太多的报应,所以后世子孙能不杀人就别杀人。”

“是这个理。”杨玄在琢磨怎么让屠裳觉得杀人也是一个职业。

“可许多时候,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杨玄:“……”

那边,步托派来了使者。

“给我们些食物,我们给钱。”老贼带着松达去交涉。

面包,肉干,鱼干……弄了不少干粮后,杨玄准备带着人撤了。

步托那边在和智者商议。

“损失了数百勇士。”步托的眼中闪烁着仇恨,“想个法子把他们留下。”

智者说道:“那个老人很厉害,那个年轻的首领却一般,若是能接近他,我想……”

“擒住他,用他来威胁那个老人。”步托咬牙切齿的道:“让他们准备弓箭,还有长枪。”

智者说道:“若是那个老人不管不顾呢?”

步托说道:“那些勇士对我已经不满了,我若是妥协,明日就会有人偷偷割了我的脑袋。”

蛮族信奉的是武力和勇气,失去了勇气的首领就是个废物。

智者看到那些勇士眼神在闪烁,不时看首领一眼时,就知晓事情不妙。

“那就不管不顾,擒住他!不过须得首领去。”

“我将向他们展示作为首领的勇气。”步托深吸一口气,“不过你跟着我去!”

智者:“……”

“莪亲爱的兄弟!”

步托和智者走向了杨玄。

杨玄问道:“有事?”

步托说道:“那些唐人留下了些东西,我觉得你应当想看看。”

“没错。”杨玄准备过来。老贼说道:“这人看着就不老实。”

杨玄笑道:“我们走了之后,这里的人会去报信,最好的法子便是令他们内乱,没人顾得上去管此事。”

而让这个部族内乱最好的法子便是弄死他们的首领。

智者低声道:“要一下就中。”

步托右手在袖子里弄了弄,“我套马从来未失手,不过此人定然能挣断绳索,我套住他的脖颈,猛地一收,你就扑上去用长刀逼住他!”

步托的首领之位是通过一次次冒险得来的,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这也给了他极大的勇气。

“什么东西?”

杨玄问道。

双方相距三步。

步托的右手一扯,用兽筋做的细绳子便落在手中,接着举手准备甩出去。

就在他的右手刚动了一下之时,杨玄也动了。

他的身形飞快掠动,三步的距离,转瞬即逝。

智者面色大变,“首领!”

步托没想到杨玄也打着同样的主意,他嘶吼一声,弃掉绳索,奋力挥拳。

呯!

杨玄的身形倒飞而去。

步托站在那里,目视着他。

“首领。”智者上前。

“首领!”

杨玄倒飞的那一刹那,脚尖踢碎了步托的喉结。

第314章 大唐的老人很恐怖

第315章 群殴 步托重重倒下。

顷刻间蛮人们就乱了。

这些性情野蛮旳家伙,在失去了首领之后,第一件事儿不是报仇,而是……

“逃啊!”

十余人各自拉扯着一帮子人马跑了。

跑的飞快。

杨玄有些呆。

“不报仇吗?”

松达说道:“这不是一个强大的部族,看得出来首领的地位并不稳固,否则他不会贪婪拦截我们。”

“不够强大?”

“对,贵人,相信我,当你看到真正强大的蛮族时,你会知晓洛罗人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搜刮一番!”杨玄想再弄些干粮。

莫从端说道:“下官当年曾带着人抄过家。”

老贼干咳一声,“跟着就是了。”

老贼带着他们四处找寻,没一会儿就弄了不少金银珠宝。

“救我!”

一个瘦削男子被带了出来。他身形瘦削,浑身脏兮兮的,但能从价值不菲的布料上看出身份来。

“尊敬的大唐客人,我叫做桑罗,把我送到灵顿城,我的父亲,洛罗尊敬的伯爵大人将会给予你们丰厚的回报,足够你们不虚此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冰皱着眉,“大唐话说的不错。”

杨玄心中一动,“我是大唐使者。”

桑罗欢喜不已,“可是出使洛罗吗?”

“是啊!”

都特么是睁眼说瞎话……出使洛罗难道还能走蛮族的地盘?

桑罗看看那些骑兵,“你们是从布奇卡进入的吗?”

松达低声道:“布奇卡靠近西疆大军驻地,偶有蛮族袭扰。”

这是个聪明人。

杨玄颔首,“我等到时, 正好见到桑罗以一敌十,和蛮人英勇搏杀, 最终杀了五人……不, 七人。他是洛罗的英雄。”

原来无耻会传染吗?众人:“……”

“我们需要马上追击。”无耻之后, 杨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们一定会去灵顿城,只有那里才能给他们庇护。”桑罗自信的道:“而唯一的身份便是被大唐迫害的权贵。”

“洛罗敢庇护他吗?”

“敢。”

“为何?”

“洛罗并不怕大唐。”

“但惧怕蛮族。”松达低声道:“若是和大唐开战, 蛮族会趁机出击。所以哪怕洛罗军队并不弱,也在觊觎着大唐,但亚斯并不敢出动。”

“亚斯是谁?”

“皇帝陛下!”

“不用尊称吗?”

“从我逃出洛罗, 进入大唐的那一刻起,我就恨不能亚斯去死!”

……

“快!”

少女在催促着,“我感觉到了追兵。”

一行人一人数马,不停的疾驰着。

广陵王问道:“谁会追击?”

哑仆说道:“杨玄不会放弃。”

钱芸问道:“为何?”

哑仆说道:“他若是放弃, 下次再见到他,只能是在某个流放地,或是直接处死。大王,别忘了殿下的忍辱负重。”

“是!”广陵王看着天空,“我发誓, 永世不忘!”

少女回身说道:“别担心,我知道路, 而他们不知。”

广陵王冷冷的道:“杨玄是黄春辉都夸赞过的将领,你以为他不会寻找向导吗?”

“快些!”

……

深秋的灵顿城中,阳光撒在花岗岩皇宫上,看着金碧辉煌。

站在皇宫上面的观察哨上, 能看着整个城市。

石屋一排排的并不整齐, 还有不少木屋混杂在中间。昨日下了一场雨, 街道变成了泥潭。

城墙上的守军看着懒洋洋的,对于灵顿城来说,最大的治安问题就是小偷。

十余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城外。

“这就是洛罗王城。”

少女瘦了许多, 回身看看还胖了些的广陵王, 不禁赞美着他这一路的好胃口。

“我们可能见到洛罗皇帝?”哑仆问道。

少女说道:“这需要看运气,兴许会见,兴许不见。”

“试试吧!”广陵王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疲态。

卫兵过来检查他们的身份。

“是来投奔陛下的大唐贵人。”

广陵王看到少女熟练的把一块银子塞进卫兵的手中,接着卫兵招手, “搜身。”

被搜刮了一遍后, 众人得以入城。

街道两旁不少人闻声出来看热闹。

马蹄踩踏在泥泞中,泛起阵阵臭味。

一只狗从对面横穿而过,到了边上后, 翘起后腿撒了一泡尿。

这不算是什么。

一头豕被妇人驱赶着在泥泞中打滚,站起来后,扑啦啦的拉了一堆。

众人都视若寻常。

右侧一户人家开门,一个男子拎着陶罐,冲着外面就倒。

一罐子尿液就这么被倾倒在街上。

“那是什么?”钱芸指着街边泥泞中的一窜东西。

少女看了一眼,“这是猪大肠。”

这时众人的嗅觉才发挥了作用,只觉得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

“呕!”广陵王干呕了一下。

“呕!”钱芸已经吐出来了。

“水沟无法承载那么多垃圾,所以街道上总是会有许多脏污,走路要小心些,最好脚下绑着木块。”

“不要靠近水沟,那里面奇奇怪怪的什么都有,各种动物的内脏,以及各种垃圾,粪便,靠近水沟的人经常会生病。”

“路过别人家的窗户底下要么走快些,要么就抬头看看是否有人准备倾倒尿液。”

“还有,城中的老鼠很多,垃圾堆里最多,那些老鼠不怕人,如果你不怕它们的话,那么可以和它们玩耍。”

少女回头看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大唐人,说道:“欢迎来到洛罗国都,灵顿城。”

众人随即在城中寻了个地方住下,有军士出现。

“他们只是看守。”少女介绍道:“接下来就要看运气,大王祈祷吧,若是陛下接见了你,那么你以后就能在灵顿城定居。”

钱芸的咽喉再度涌动了一下。

广陵王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 “那么,就求见吧!”

少女点头, 出去和卫兵低声说着。

“是大唐的皇族,争斗失败了, 于是来灵顿城避难。”

卫兵看了广陵王一眼, 随即去禀告。

亚斯三十余岁,整个人看着成熟而威严。

“陛下,城中来了一个大唐皇族。”

“大唐皇族?”

“是。说是在长安争斗中的失败者,来寻求陛下的庇护。”

亚斯靠在椅背上,看看侍从,“请了首相来。”

丹巴斯来了,他微微一笑,眼角就皱起了几条细纹,“陛下。”

“大唐皇族来求朕庇护,你以为如何?”

丹巴斯说道:“陛下,长安的消息往来不便,记得上一次传来消息,那位皇帝陛下和他的权臣们已经达成了妥协。那么,皇室动乱……皇帝如何了?”

亚斯露出了欣赏的微笑,“皇帝无恙,那位所谓的皇室,是大唐皇太子的长子。”

他补充道:“但并非是嫡长子。”

“陛下,这是一个好机会。”丹巴斯的双目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我们应当留下他。”

“我的首相,你想说什么?”

“陛下,这些年我们从未停止过征战,而在征战中,我们的勇士在不断成长,如今我们可以自豪的说一声……洛罗不会惧怕大唐。”

“是,但我们还有蛮族牵制。”

“以往我们对待蛮族太过于强硬,只知道杀戮。

陛下,蛮族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我们能在保持武力威慑的同时,去分化他们。

我们可以拉拢,可以造谣,可以栽赃……用尽一切手段,只要能瓦解了蛮族,陛下,洛罗不但少了一个巨大的威胁,还会多无数勇士,而这些勇士将会追随陛下,去为洛罗赢取一切。”

亚斯右手握拳,随即放松,微笑道:“已经开始了吗?”

丹巴斯点头,“已经开始了,莪们的人带着钱财已经混入了蛮族中,那些头脑简单的蠢货,只需一个挑拨就能他们的内部争斗起来。见到金钱和女人,他们就会忘记了智慧是如何拼写的,只知道……享受和死亡。”

亚斯点头,“如此,我该见见那位失落者。”

晚些,广陵王等人被带到了皇宫。

“见过陛下。”

广陵王行礼。

亚斯淡淡的道:“年轻人,告诉我你是谁,以及你的经历。”

广陵王说道:“我叫做李永,大唐太子长子。我的父亲已经被皇帝抛弃了,而我就成了皇帝除之而后快的漏网之鱼。”

“太子为何被抛弃了?”

“因为……”广陵王微笑道:“因为我的祖父看中了我父亲的女人,并抢走了她。随后,我的父亲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这个消息洛罗当然知晓,但在此刻听到相关人的描述后,亚斯依旧摇头叹息。

“这是我听过最无耻的事件。”

丹巴斯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什么?”

“我想我能告诉你们许多。”广陵王说道。

“年轻人,你想和洛罗讨价还价吗?”丹巴斯淡淡的道:“你是一个外来人,看看你身边的仆从,一个老人,方才有人告诉我,这个老人的身上流淌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我想说的是,这里……”

丹巴斯指指两侧。

数十披着重甲的侍卫站在那里。

“我们知道大唐那些修士的能力,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所以,把这些都收起来,恭谨的回答我的问题,否我不介意把你送进最肮脏地方,每日让那些清理厕所和水沟的下等人去享受来自于东方的细皮嫩肉。”

广陵王想到了来时的那些街道,以及住所那令人作呕的茅厕。

“大王!”

哑仆轻声道:“许多事要有分寸。”

广陵王的眼皮跳了一下。

“你们想知道什么?”

“大王!”哑仆低喝,随即轻声道:“说些轻巧的。”

广陵王看了他一眼,眼珠子竟然是红的。

“我们需要知道许多。”洛罗君臣都看到了广陵王和哑仆之间的纷争。

广陵王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回去想想。”

“可以!”

丹巴斯就像是一个猎手,从容的看着广陵王等人出去。

“那个老仆有些问题。”

“是的陛下,不过一个大唐皇室会给我们带来许多惊喜。”

洛罗一直想知道大唐内部的核心机密,但用尽手段也只是打探到了一些皮毛。

广陵王的到来便是一个天赐良机。

亚斯说道:“那个年轻人在犹豫。”

丹巴斯微笑,“臣会帮助他下决断。”

亚斯目视着自己的首相走出大殿,微笑道:“首相很辛苦。”

广陵王一行人回到了住所。

中午有人送了饭菜来。

很硬的面饼,他们叫做面包,烤的肉,杂七杂八,还有一些蔬菜。

只是吃了一口,广陵王就诧异问道:“这是什么样的食物?”

少女贪婪的吃着,“这是贵族的食物。”

可广陵王却食难下咽,只因来的路上时哑仆随手烹饪的食物比这些都美味。

饭后,哑仆和他去了屋里。

“大王,这是一个肮脏而丑陋的地方。”

“可我需要亚斯的庇护。”

“大王,不可说出那些机密。”

“为何?”

“我们是大唐人!”

“那条老狗却把我们当做是畜生!”

到了这里,广陵王不再掩饰自己对祖父的恨意。

“可无论如何,那些机密都不能说。”

“什么不能说?”广陵王问道。

“君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军队的虚实,民间的情况……这些若是说了,便会鼓舞洛罗君臣,他们会流着口水,等待时机啃噬大唐……”

“我知道了。”

“大王聪慧。”

“你去吧!”

哑仆出去,广陵王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多了些莫名的神彩。

少女进来了。

“那边说了,他们需要知道的很多,你说的越多,地位就会越高,如果你能说出让他们动心的消息,陛下甚至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广陵王说道:“我就一个要求。”

“什么?”

“弄死那条老狗!”

少女问道:“谁是老狗?”

“李泌!”

……

少女悄然出去。

外面一个洛罗侍卫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愿意说,不过那个老仆却从中作梗。”

“知道了。”

……

“芸儿。”

“嗯!”

“大王的心思不大对,你要规劝他。”

“嗯!”

哑仆叹息,看着孙女,轻声道:“老夫如今却是后悔了。若是重来,老夫宁可带着大王去松城,而不会来这个腥膻之地。”

少女出现,“他们有人来接洽,说要个能做主的去。”

哑仆说道:“老夫这就来。”

“阿翁小心。”

“老夫知道。”

哑仆走出了住所,风吹过,带来阵阵恶臭,也带来了马车疾驰的声音。

马车径直冲着哑仆而来,他的身后就是墙壁,没有闪避的机会。

呯!

就在马车即将撞到自己之前,哑仆伸手拍击。

马车轰然崩塌,里面一个身影跌落泥泞中,骂道:“有人刺杀我!”

马蹄声轰然而至。

一个个气息沉稳的骑士手握刀盾逼近。

那个跌落泥泞的男子爬起来,骂道:“你羞辱了一个贵族,我要和你决斗!”

少女说道:“他要和你决斗。”

哑仆点头,“好。”

少女看着他,缓缓后退。

“洛罗的决斗规矩很多。”

“他是哪一种?”

“群殴。”

第315章 群殴

第316章 洛罗危矣(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9) 丹巴斯站在皇宫门外,身后簇拥着一群高官和侍卫。

“开始了吗?”

一个侍卫说道:“开始了,我们旳人会寻找一个决斗的借口,随即围杀了那个老人。”

丹巴斯拿出手绢捂着鼻子,蹙眉看着斜对面一个正在倒垃圾的妇人,“该管管了,要罚!”

一个官员苦笑道:“罚了,可没用,都在倒,家里什么不要的都往外面倒。人人都倒反而不好处罚。”

法不责众这个道理在许多地方都是相通的。

民不畏罚,奈何以罚惧之。

丹巴斯干咳一声,觉得连咽喉中都弥漫着那股子臭味。

“宫中正在举办酒宴,酒肉的香味都掩盖不了城中的臭味,陛下很恼火。”

“首相,最好的法子便是有人来收。”

“那需要养不少人。”

丹巴斯摇摇头。

洛罗也没有余粮啊!

“啊!”

尖叫声传来。

一个骑士高举长剑,策马冲了过来。

呼!

呼啸声中,哑仆身体前冲。

呯!

马背上的骑士倒飞了出去,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在了马车的主人身前。

“啊!”

贵族尖叫一声,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马蹄声骤然密集。

长剑,长刀,长枪……无数兵器高举。

惨嚎声传到了室内。

钱芸想去看,被一个内侍拦住。

“大王。”

她看向了广陵王。

广陵王面色微白,笑道:“大概是遇到了盗贼。”

钱芸笑了笑, “好凶的盗贼。”

广陵王走出了房间,内侍庄末站在窗前看着下面, 听到脚步声回头, 低声道:“正在围杀。”

广陵王看了一眼。

只看到无数骑兵疯狂的在砍杀。

随后, 中间仿佛有一个人形怪兽,把他们掀翻, 击飞。

广陵王靠在墙壁上,庄末低声道:“还在杀。”

“你说……我该如何?”

庄末看看周围,才知晓广陵王问的是自己, 他谨慎的道:“洛罗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无耻,和他们合作才是唯一的活路。”

广陵王摇头,“我不惧怕死亡,我只是心有不甘。”

庄末说道:“大王, 您若是去了,殿下一脉再无翻身的机会。”

“我不在乎什么翻身,我说过,我只想看到那条老狗付出代价。”

他闭上眼睛。

突然问道:“还在厮杀吗?”

惨嚎声依旧。

“还在厮杀?”丹巴斯恼火的道:“这就是他们的手段?”

“首相,那个老人就像是一头不知疲惫的巨熊,我们的勇士不断出击,却被他一一击溃。”

“调派好手去。”

一队骑士出现。

他们没有披甲, 手中的盾牌很厚实,兵器也格外的坚实。

他们下马结阵。

为首的骑士拉下面甲,说道:“是死,还向向伟大的皇帝陛下臣服?”

有人翻译。

哑仆浑身浴血, 突然抬头道:“快些!”

声音很平静。

“呜!”

为首的骑士手一动,长枪挥舞, 发出摄人心魂的呼啸声。

他第一个冲杀上来。

没有花哨, 长枪就这么破空刺杀, 一往无前。

哑仆也没有躲闪, 因为第二个骑士一手持盾, 一手举着巨剑来了。

他看着疾驰刺来的长枪, 猛地挥拳。

呯!

骑士倒飞回去,半空中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巨剑当头斩下。

哑仆身体前冲, 肩头微沉,撞到了骑士的胸膛。

骨折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第三个骑士嘶吼一声, 一拳重重击打在哑仆的肩头。

呯!

哑仆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上。

大门粉碎, 哑仆倒冲进去。

骑士们跟随而入。

里面各种声音传来,就像是在拆家。

广陵王听着这些声音, 看了庄末一眼。

庄末小心翼翼的往下看,一脸担心。

房间里传来了钱芸的抽噎声。

广陵王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来人。”

少女悄无声息的出现。

“大王。”

“他毕竟护着我走过了这一段艰难的路。”

少女看着他,“仁慈在许多时候是毒药,您确定?”

庄末飞快的看了广陵王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期冀。

里面的抽噎中断了一下。

“确定。”

稍后,消息传到了丹巴斯那里。

“那个年轻人有些优柔寡断,不过对于我们而言并非坏事。”一个官员说道。

“是的,一个优柔寡断的年轻人对于我们而言会是个很好的兵器。”

这个命令让那些骑士们多死了五人。

当重伤的哑仆被抬出来时,他看了楼上一眼。

庄末和他的眼神相对,吓得赶紧缩回去。

哑仆开口,鲜血和话一起出来,“芸儿!”

靠在墙上的广陵王无声点头。

第二日,一个官员来到了广陵王的住所。

“我们需要知道大唐的情况。”

“什么情况?”

“军队。”

“军队……长安的军队大多都是花架子。”

官员的眼中闪过异彩,“还有呢?”

“各地的军队都废弛了。”

“还有!”

“北疆和南疆的军队是精锐。”

“西疆呢?”

“西疆长久被长安遗忘,我不知道。”

“那么……告诉我,若是开战,我说的是若是北辽大军入侵,大唐能迅速组织起多少大军?我说的是能有兵器的大军。”

广陵王想了想,“几百万吧!”

官员明显的楞住了,接着又问了别的问题。

“君臣如何?”

“争斗很厉害,目前最厉害的是国丈,户部尚书杨松成,他带着一群权贵和皇帝抗衡。”

“他可有叛乱的可能?”

“可能会有,这个我无从判断。”

“那么皇帝怎么样?”

广陵王的眸中多了惊惧之色,“是个手段令人害怕的人。”

“明白了。那么,他是否勤政?”

“不,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内宫。”

“大唐的武将如何?”

“很多大将……譬如说北疆的黄春辉……”

晚些,官员带着记录回去了。

丹巴斯看着记录,去求见皇帝亚斯。

“大部分消息我们自己都证实过了,有些我们从未知晓的消息,很有价值。”

“好吧, 给他换个住所。”

……

城外来了数百骑。

“那是什么?”

罗冰指着城外的一座小山问道。

小山周围和上面有许多狗在觅食,还有一群群的鸟儿,甚至还看到了豕。

松达说道:“那是垃圾山。”

蚊子在四处飞舞,嗡嗡嗡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铛铛铛!

城头敲响了警钟,一队队军士冲上城头,张弓搭箭。

“慢了些。”罗冰低声道:“若是我们突袭,已经进去了。”

“这里很久未曾遭遇敌人了。”松达说道。

两个带路的军士去了城门处。

“是大唐的使者。”

大唐使者来了。

消息传到了宫中。

“他们的来意是什么?”亚斯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们是来抓捕那个广陵王。”

“首相。”亚斯皱眉,“看来那是个麻烦。”

“可我们不能丢下他。”丹巴斯轻声道:“陛下,当蛮族低头时,我们就能往东边看看。但我们需要借口,为一个被迫害的皇族子弟报仇,帮助他登上属于自己的帝位,莪想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了。”

“告诉那个年轻人。”

广陵王得到了消息,面色煞白,“是杨玄!是他!”

来通报的官员问道:“那是谁?”

“他不是使者,他不是!”

广陵王的决绝让丹巴斯也有些迷惑,“检查他们的文书。”

文书很完整。

“什么都有。”杨玄觉得这不是事。

老贼有些后怕的道:“这边的萝卜很辣,吃了拉的后面疼。”

“文书没问题。”丹巴斯得到了专家的保证。

“陛下,左顿伯爵的儿子桑罗和使团一起回来了。”

亚斯笑道:“是那个年轻气盛,带着一队骑士就敢去杀蛮人的桑罗吗?”

“是的陛下,据说他杀了七个蛮人。”

亚斯讶然,“善于智谋的萨福克竟然有一个悍勇的儿子?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不过许多年轻人喜欢夸大其词……”

官员说道:“这一点得到了大唐使团的证实,使者非常钦佩桑罗的勇敢。”

“首相。”亚斯颔首,

桑罗的父亲,洛罗伯爵萨福克对亚斯忠心耿耿……丹巴斯说道:“让他们来吧!”

等人走后,丹巴斯说道:“陛下,他们会索要那个年轻人,我们该如何应对?”

是给,还是不给!

这是个容易被人诟病的决策,答应不好,拒绝也不好。

亚斯淡淡的道:“他们多少人?”

“四百人。”

“太少。”

一进城,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们的使者曾出使洛罗,回去后说这是个肮脏的城池,但我们无从想象有多肮脏。”罗冰几乎要疯了。

老贼瞪大眼睛,“老夫发誓,地底下的墓穴都比这里干净整洁。”

王老二第一次忘记了吃,挠挠头道:“看着那些乱跑的豕,我都不想吃了。”

松达有些羞愧,“这就是灵顿城。”

街道两侧站着许多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们。

“看着很威武。”

“是的,他们很整洁。”

“他们的眼神有些嫌弃,是嫌弃灵顿城太臭了吗?”

“我不觉得臭啊!”

“没错!”

“哎!别倒尿!”

看到有人倒尿后,哪怕是乌达都忍不住想吐。

“他们不会挖个坑吗?”

“会满溢。”松达解释道。

一行人到了皇宫之外,几名官员来迎。

“尊敬的使者,请。”

杨玄回身,“等着我,另外,我未曾出来之前,任何安排都无需听从。”

罗冰点头,“正使放心。”

刚开始杨玄决定假装使团时,罗冰觉得他疯了。

文书怎么办?

杨玄说花十钱就能伪造一份,并且还真的弄了出来。

至于其它,杨玄本人出使过南周,一切轻车熟路。

杨玄跟着官员进了皇宫。

花岗石的建筑看着恢宏大气,角落能看到可疑的痕迹,杨玄觉得是随地小便。

进了宫殿,文武臣子站在下首,御座上是洛罗皇帝亚斯。

一番礼仪往来,亚斯问道:“使者来此何事?”

杨玄说道:“有皇室叛乱者潜逃,陛下令我一路追捕。”

“首相。”亚斯看着有些不耐烦。

丹巴斯愕然,“什么叛乱者?”

你装傻的模样比王老二还假。

杨玄说道:“我们一路追踪他们到了灵顿城外。”

丹巴斯说道:“去查查。”

随即就是等待。

而在皇宫之外,一个官员出来,“谁负责。”

罗冰上前,“我。”

官员说道:“跟我来。”

他转身走几步没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为何不走?”

罗冰说道:“使者还未曾出来。”

“先安排你们去住宿。”

“必须要使者的首肯。”

官员冷着脸,“这里是洛罗!”

罗冰说道:“使团所在之地便是大唐疆土!”

官员冷笑,“来人!”

哗啦!

周围涌来一群军士,甲衣整齐,气势汹汹。

老贼干咳一声,“和为贵,和为贵。”

官员轻蔑的看着他。

老贼走出来,“要打换个地方,这里太臭。”

官员的脸都绿了。

王老二说道:“可是如同南周那般的要比武吗?可有赏金?”

罗冰看了莫从端一眼,低声道:“这二人怎地像是巴不得打起来?”

莫从端点头,“有恃无恐。”

二人齐齐回头,老农般的屠裳正在看着皇宫,嘟囔道:“这冷冰冰的地方,住着能舒服?”

罗冰笑道:“这等地方应当是冬暖夏凉吧?”

屠裳摇头,“夏天还好,冬天冷。”

莫从端好奇的道:“您就不担心使者?”

屠裳淡淡的道:“担心什么?”

“担心他出不来。”

“那就多杀几个人。”

罗冰笑道:“诚哉斯言,列阵!”

呼啦!

左武卫的军士列阵。

乌达骂骂咧咧的道:“列阵列阵,别让左武卫的看低了。”

这一路杨玄频繁操练罗冰的麾下,而老师就是乌达率领的护卫。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亦师亦友,但又互相较劲。

老贼站在前方,对官员说道:“既然不乐意,那么请告知使者,我们回去。”

这是翻脸的意思。

一个官员缓步走来,进去后加快脚步,还装作喘息的模样……

演技太特么假了!

老贼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里面有猫腻。

屠裳走了上来,“这是个骗子。”

老贼说道:“别担心。”

“老夫自然不担心。”

王老二问道:“为啥?”

“他能把老夫从叶城骗到了大唐。”屠裳幽幽的道:“洛罗人兴许无耻,但骗人……怕是都不及郎君。”

……

“陛下!”

那个官员急匆匆的进来,“果然有一队大唐人进了灵顿城,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丹巴斯淡淡的道:“治安不靖。”

一句治安不靖就把前面的忽悠给刷过去了。

为政者第一必备素质:不要脸!

众人缓缓看向杨玄。

洛罗君臣,特别是首相和皇帝之间,好像有些小问题?杨玄开口:

“洛罗危矣!”

第316章 洛罗危矣(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9)

第317章 骗子和权臣 亚斯旳早饭是烤牛肉,烤鸡肉,烤天鹅肉……大约有六种烤肉。

作为富贵和地位的象征,他每顿饭必须以肉为主食。

这一点亚斯和蛮族部落首领是一致的,从他到洛罗权贵们,都热衷于把各种肉食填充进自己的食谱中。

他觉得肚子不大舒服,回想了一下,好像早上的烤天鹅肉没怎么烤熟,咬到里面时还血糊糊的,腥味很重。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等待着使者告退,随即去茅厕处理一下肚子里的问题。

多拉一些兴许也不错,如此,晚饭还能吃的更多一些。

这个时代的洛罗上层人物们,最热衷的事儿就是开宴席,拼命吃喝。

看似蒙昧,实则是因为没啥娱乐的手段,除去吃喝之外还能干啥?

睡觉?

皇帝和那些贵妇不时传出些绯闻被许多人津津乐道,但腰子受不了啊!

所以这个时代的洛罗帝王要么喜欢吃喝玩乐,要么就无聊的寻找别的乐子,比如说战争。

“洛罗危矣!”

杨玄一句话让君臣都笑了起来。

危言耸听!

丹巴斯笑道:“使者这是何意?”

杨玄说道:“从开国至今,大唐皇室从未有沦陷异国之事。就在外臣出发之前,陛下亲自交代,这是大唐的耻辱!”

丹巴斯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这里是洛罗!

杨玄说道:“当年武帝曾说过,开国时北辽威压大唐,这是大唐之耻。”

他看着那些桀骜的武将, “随后大军出击,一战击破北辽。”

他斩钉截铁的道:“大唐绝不会接受皇室落入异国之手!”

丹巴斯看了皇帝一眼, “那个年轻人说被皇帝迫害, 寻求洛罗庇护。洛罗虽说弱小, 却也愿意为了公理而倾国一战……为此,大唐准备好了吗?”

一个武将冷笑道:“北辽在侧, 据闻压制了大唐。贵使说这些不觉得脸红吗?”

杨玄看着他,“那么,你可敢代表洛罗赌一把?”

武将:“……”

他当然不敢。

“使者且去歇息。”

亚斯开口, 把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杨玄知晓这只是初步交锋,接下来才是正菜。

看着他出了大殿,丹巴斯蹙眉道:“陛下,使者刚到, 我能看到他的疲惫。趁着这个机会我们该压制他。他如今试探到了我们的态度,再回去思索对策,下次更难对付了。”

亚斯叹息。

“快, 厕所!”

……

丹巴斯出了大殿, 问道:“使者的情况。”

身边跟随的官员说道:“广陵王说,杨玄乃是年轻一辈出色的人物, 前次出使南周大获成功。”

“是个出色的说客!”丹巴斯说道。

“首相, 广陵王交代了许多,我们兴许可以抛弃了他!”

“抛弃他与否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大唐如今的实力如何。按照广陵王所说, 大唐如今的情况不大好,长安诸位是皇帝的禁卫军, 可却成了看门狗。若是如此,这个大唐就是一个空房子, 摇摇欲坠,只需我们推一把就能推倒!”

“首相, 使者随行的就是长安左武卫。”

“是广陵王交代的吗?”

“是。”

“这是一个价值千金的消息。”丹巴斯笑道:“我想, 我们需要看看贵客的实力。”

“陛下那里……”此事得皇帝点头。

“晚些再说。”丹巴斯神色冷漠。

亚斯在拉。

拉的时候很爽快,可停不住的时候让人很无语。

“陛下。”

一个官员站在厕所门口, 毫不介意那股味道,“使者随行的侍卫是长安左武卫, 首相想试试他们。不过首相想晚些再禀告陛下。”

皇帝轻哼一声,“是个好主意, 如果长安禁卫果然如那个年轻人所说的糜烂了, 那么我想洛罗的目光兴许该从蛮族那里转移到东方。”

“陛下英明。”

英明的陛下拉的几乎虚脱。

而桑罗却在享受英雄般的待遇。

回到家中, 母亲和兄弟姐妹们围着他,先是一阵欢喜,接着又问了他此行的情况。

桑罗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说着:“那些蛮人凶残,护卫们很勇敢,可却不是对手,很快,我独自一人面对一群蛮人。”

“哦!”

家人惊呼一声。

桑罗咽下烤肉,“我那时也想逃,可左顿伯爵的威名却不能因我而丧。我鼓起勇气冲了上去。我把父亲教授的剑法一一使出来,天呐!当我感受着长剑切割开人体的那种……就如同是你割开了烤肉般的手感时……我痴迷了。”

众人看着他切开一块烤肉,咽喉不禁涌动了一下。

桑罗说道:“我一口气杀了出去,剩下的蛮人呆呆的看着我……”

他的母亲双手捂胸,“蛮人就是呆傻!”

“是的,没错!”兄弟姐妹们都欢喜的道,但几个兄长的眼神有些忧郁。

爵位该长子继承没错,但当别的孩子特别出色时,为了让家族的伯爵封号和领地更进一步,大家长萨福克会不会改变主意,让更出色的桑罗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桑罗看到了那些忧郁,心中一动。

是啊!

如果我因此成为继承人……难道不行吗?

许多人说自己的野心都是被别人鼓动起来的,可若是没有你内心深处的魔鬼在不断的诱惑你,别人如何鼓动也无济于事。

“他们跑了。”桑罗对几位兄长微微颔首,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伯爵回来了。”侍女进来禀告。

身材高大的左顿伯爵萨福克走进了房间。

“桑罗,我的孩子。”

父子二人紧紧拥抱,桑罗顺带把嘴角的肉汁擦拭在父亲的衣裳上。

嗯!

我嗅到了什么味道?

别的女人的味道。

桑罗松开手,“父亲,我从未如此想念你。”

“听闻你遭遇了危机?”

“是的, 我遭遇了蛮人, 护卫们都战死了, 我一人杀散了那些蛮人。”

“我的孩子,是什么让你如此勇敢?”

“左顿伯爵的威名,父亲,莪想在那个时刻,唯一支撑我的信念就是维系家族的荣誉。”

萨福克摆摆手,其他人出去。

父子二人相对默然。

“桑罗,告诉我,那些蛮人都是你杀的。”

“是的父亲。”

“可你以往是个胆小的孩子,抱歉,我不该用胆小这个词,但你确实如此。”

“是家族给了我勇气。”

“那么,那个使团是怎么回事?”

“我在归途中遇到了他们。”

“你确定是归途?”

“父亲,你在怀疑什么?”桑罗皱眉。

萨福克仔细看着他,良久点头,“萨福克家族出了一个勇士,我想,该用无数次宴会来庆贺。桑罗,你说对吗?”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

桑罗毫不犹豫的点头,“是的,不过母亲会心疼那些耗费的钱财。”

“钱财之事你无须担心。”

萨福克本是靠在墙壁上,轻轻弹起,走过来,摸摸桑罗的头顶,“你能回来,让我很欣慰。”

到了这等时候还在试探……桑罗目光纯净,“我带着您的信念在厮杀,以及回归。”

萨福克走出了房间,大声道:“去告诉我们的朋友,萨福克家族的桑罗用蛮人的脑袋做了他的成人礼。今夜,让我们一起庆贺此事。”

桑罗听着这些话,嘴角微微翘起。

他吃了一块烤肉,低声道:“我是勇士!”

他抬头,目光坚毅,“我是勇士。”

外面,萨福克吩咐道:“桑罗能平安归来,大唐使者也起了作用,去邀请他。”

……

“杨玄他们来了。”

庄末面色惨白的寻到了广陵王。

“我知道他会来,洛罗这边是什么意思?”广陵王依旧平静。

“说他们是使者。”

“这是谎言。”

“大王,兴许临行前长安给了他什么。”

“不可能!”广陵王有些迷惑,“洛罗需要我作为借口,他们为何也跟着杨玄撒谎?去问问。”

庄末点头,欲言又止。

“说吧!”

“大王,杨玄出使南周很出色。”

“那是孱弱的南周,而这里是野蛮的洛罗。”

等庄末走后,广陵王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十余军士,苦笑道:“阿耶,你可曾想到我会面临如此处境?”

逃到洛罗去,这是太子的谋划。广陵王记得哑仆的话……

“大王,殿下说了,大唐积重难返,必然会崩塌。到了那时,北辽会冲杀进来,南周会冲杀进来。北辽和南周一旦成功拿下大唐,皇室的命运会很凄惨。而洛罗人不同……

世家和豪绅们在看到大唐积重难返后,会毫不犹豫的向北辽,向南周臣服。

而洛罗的肤色以及习俗和大唐大相径庭,那些世家门阀不会与他们联手。

所以,就算是洛罗能攻入大唐,最终也只能抢一笔就回去。

到了那时,大王就能彻底的自由了,在洛罗开枝散叶……”

不得不说,太子这些年并未彻底荒废,在看待大局的眼光上依旧有独到之处。

……

驻地还不错,但外面的味道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使者,现在是深秋还好,如果是炎热的夏季……”松达看到杨玄带着面纱后,觉得夸张了些。

罗冰蹲在边上说道:“大唐当年如日中天,却不肯攻打洛罗,有人说是看不上,我觉得应当是太臭了。”

乌达进来,给杨玄使个眼色。

二人寻了个地方说话。

“外面有百余军士在看守,说是保护咱们。”

“不能再等了!”

杨玄召集了众人议事。

“洛罗奉行的是什么?”第一句话,杨玄就问了松达。

“力量!”松达说道:“你的力量强大,那么你就是王。”

“那么道理在这里是说不通的。”杨玄点头,乌达起身,“浑身不舒坦,松达,我们去转转。”

松达知晓后续的事儿要避开自己。

她知道自己要想能活的更好,就必须讨好杨玄,所以开口,说了一个事儿,“洛罗君臣并不和睦。”

杨玄努力模仿了一下刘皇叔的笑容,“继续。”

松达深受鼓舞,“首相丹巴斯善于权术,拉拢了许多人。”

“皇帝呢?”

“亚斯曾密谋对丹巴斯下手,但事泄。”

“丹巴斯没有顺势谋逆?”

“他想,但那时蛮族正在攻打洛罗。而且亚斯把自己的妻子,洛罗皇后推了出来,当做是替罪羔羊。”

“他顺势换了个妻子?”杨玄问道。

“是。”松达说道:“为此亚斯洁身自好了一阵子,直至他厌倦了皇后的身体。”

杨玄点头,“你很好。”

乌达说道:“松达,我还没厌倦你的身体。”

特娘的!

杨玄黑着脸,“滚!”

二人出去后,罗冰说道:“洛罗人若是软硬不吃怎么办?”

“为了一个广陵王,洛罗君臣难道敢和大唐翻脸?”莫从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但他们不会双手把广陵王送上。”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

杨玄摸摸依旧光溜溜的下巴,再次想到了老丈人一样光溜溜的下巴。

“他们能做些什么?”老贼反过来想了想。

“广陵王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颗了解大唐的棋子。”罗冰说道。

“不。”杨玄摇头,“他还有可能是一个傀儡。”

罗冰:“洛罗难道还敢入侵大唐?”

杨玄看到了门外的护卫,起身道:“如果让洛罗人看到第一次和蛮人厮杀的左武卫,他们会不会动心?”

打人不打脸啊……罗冰:“……”

杨玄走过去,护卫说道:“桑罗的家族让人来邀请主人,说是什么庆贺桑罗成人,请主人晚上去赴宴。”

老贼说道:“宴无好宴。”

王老二两眼放光,“他们肉多!”

“这也是一个机会。”杨玄笑道:“我们需要破局,而今夜就是一个机会。”

……

睡个漫长的午觉,洗个澡,换一身衣裳,杨玄精神抖擞。

罗冰跃跃欲试,刚才他已经和莫从端决出了胜负,他跟着去赴宴,莫从端留守。

杨玄走出来,“老贼,老二,屠公,松达。乌达,带二十人。”

罗冰看着他,目光殷切。

“就这样。”

莫从端幸灾乐祸的道:“使者小心。”

杨玄带着人走出了驻地,门外,桑罗家族的仆役正在等候。

“走吧!”

桑罗家今日很热闹,豪宅外面客人不断。

“车水马龙啊!”

杨玄赞道。

屠裳低声道:“大门斜对面有人在看着这边。”

杨玄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却看不清。

斜对面,丹巴斯说道:“广陵王说此人是新一代名将,那么,我们需要试试他的成色,去个人。”

一个大汉摇摇晃晃的过去。

呯!

他撞到了杨玄,瞪眼伸手,“我要和你决斗……”

丹巴斯笑道:“他会如何,辩解,还是大声怒吼。”

杨玄挥拳。

呯!

大汉扑倒在脚边,杨玄就这么从大汉的身上踩了过去。

第317章 骗子和权臣

第318章 臭不可闻的密谋 从来权臣之路都不是一帆风顺,而野心也非一朝一夕能养成。

丹巴斯旳祖父是奴隶,在宫中干着最肮脏的活——清理茅厕。

他常常感慨,贵人们的排泄物比百姓的更多,更臭。

和勤恳而任劳任怨的祖父不同,丹巴斯的父亲多了些狡黠。先帝的爱宠,一只可爱的猫落入了茅坑中,谁都不愿意下去,最后是丹巴斯的父亲下了粪坑……老天保佑,那时候是冬季,而且那个粪坑清理了没多久。

即便是如此,丹巴斯的父亲事后依旧病了几个月。

先帝把丹巴斯的父亲提拔为侍从。

先帝的侍从太多了,若是仅仅如此,丹巴斯家族不会有今日的辉煌。

先帝一次病倒,医者放血无效,说要品尝粪便的味道来判断疾病。

就在众人犹豫时,丹巴斯的父亲毫不犹豫的下嘴了。

兴许是这么折腾了一下,先帝的病情竟然好转。随后,丹巴斯的父亲再度获得提拔,变成了官员,还是先帝的近臣。

洛罗的近臣有血统,也就是说,只要你干得好,你的儿孙依旧会是帝王的近臣。一代代帝王,一代代近臣。

到了丹巴斯, 他从年轻时就跟随皇储亚斯。

年轻时的亚斯堪称是无法无天,让先帝头痛不已。

他去偷情, 丹巴斯为他把风, 几次被抓奸, 丹巴斯都勇敢的挡在了门外,被打个半死。

这不算是什么。

亚斯第一次杀人, 丹巴斯却把罪名背在了自己的身上,为此被流放三年。

那是先帝的仁慈。

不,是先帝的明察秋毫, 知晓人是亚斯杀的,所以丹巴斯被从轻处置。

三年后丹巴斯归来,先帝已经驾崩了,偷情的蠢货和杀人犯亚斯成为帝王。

他毫不犹豫的把丹巴斯提拔为管理财务的大臣, 并公开说这个世上他最信任的人便是丹巴斯。

丹巴斯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把洛罗财政打理的井井有条。

随后,他一步步走过了那些重要的职位, 直至成为首相。

等亚斯发现这位心腹的身后站着一大群人时,他震惊了。

亚斯频繁试探,刚开始丹巴斯还忍让,直至一次亚斯想派他去边境驻守时,丹巴斯发威了。

那是一次权臣教科书……往日忠心耿耿的许多臣子,齐声说洛罗离不开丹巴斯, 若是没有丹巴斯, 洛罗危矣!

另一个世界里,司马光就是顶着这样的名头和威势一路回到汴梁, 把所有的憋屈都发泄在了新政上面。

亚斯惶恐不安, 他密谋除去丹巴斯,但事泄。亚斯毫不犹豫的把皇后丢了出来,随即换了个妻子, 也换了一种和丹巴斯相处的方式。

从此, 洛罗就成了这对君臣的角斗场, 不过从明争转为了暗斗。

而桑罗的父亲萨福克就是亚斯的心腹。

在萨福克的家门口,一个洛罗大汉高喊要和大唐使者决斗, 引来了不少关注。

“桑罗,大唐使者要和人决斗。”

今日的主角桑罗得到消息后, 飞也似的跑出来。

“桑罗, 不用着急!”母亲笑道:“仪式会持续很长。”

决斗之前双方还得商议规矩,甚至决斗的兵器是什么都得说清楚。

桑罗跑出了家门,正好看到杨玄踩着大汉走了进来。

“使者。”

“桑罗。”

斜对面的丹巴斯淡淡的道:“这是一次亮相,我想他明白了这一点。”

身边的官员说道:“首相,他没有辩驳,而是直接打倒了对手。”

“这是将领的思维。”丹巴斯微笑道:“这位使者有些意思,他这是想告诉洛罗,他无所畏惧。”

“他挑衅了洛罗的尊严。”

“尊严不值钱。”丹巴斯说道:“我更希望知道大唐的虚实,好了,我们准备换个地方进去。”

杨玄进去时,宾客们正在窃窃私语。

“说是来自于长安的使者,天知道长安多久没有来使了,不知道那边的人怎么样。”

“看看,是个年轻人,有些英俊。”

“至少他的腰看着比你丈夫的笔直。”

“还有他的腿看似很长。”

被一群贵妇评头论足的感觉并不好。

主人来了。

萨福克和杨玄相互寒暄,随即指指侧面,“那里有些人想认识使者。”

那些人……大多是武人。

杨玄走了过去。

这群将领正在说话,声音不小。

“哎!”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指着杨玄,“听闻你是大唐名将?”

我什么时候是大唐名将了……杨玄想到了广陵王,“何事?”

将领说道:“我叫菲力。”

“杨玄。”

菲力颔首,“听闻大唐军队骁勇?”

“你有疑问?”杨玄知晓今日的宴会有坑,看来就是此人。

菲力轻蔑的道:“是吗?可据我所知,大唐军队被称为看门狗。”

这样的挑衅还真是简单粗暴,但却让你无法回避。

桑罗和父亲萨福克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他低声道:“父亲,这是谁的安排?”

萨福克淡淡的道:“陛下。这样的安排不错,有利于让洛罗了解大唐军队的实力。”

“难道我们也在盯着大唐吗?”

“为何不能?”

桑罗笑的有些勉强,他见识过杨玄麾下的实力,左武卫堪称是废物, 后来有所长进, 但依旧比不过洛罗的精锐。

桑罗知晓, 若是两边翻脸, 他这位勇士的底细会被杨玄毫不犹豫的丢出来,或是用于威胁他, 但更有可能是用于威胁他的父亲。

所以,此刻洛罗最希望世界和平的便是这位年轻人。

但那边已经开始了。

菲力把一杯酒泼向了杨玄,这是一种挑衅……来啊!打我啊!和我决斗啊!

随后被激怒的对手会毫不犹豫的接下这份挑衅。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喊道:“菲力……”

别动手,大唐使者今日不准备讲道理。

呯!

菲力毫无防备的被杨玄一拳击中面门。

嘭!

菲力重重倒下。

杨玄伸手,老贼贴心的递上手帕。杨玄擦了一下手,把手帕丢下,“太油了!”

一群自诩上层人的权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一个果断的男人!”

一个贵妇面颊绯红,“我想我迷上他了!”

“一言不合,就一拳打倒,天呐!这样的男人太男人了!”

和贵妇们的集体支持不同,男人那边显然就多了些不满。

“他这是在挑衅!”

一个权贵过来,大声道:“这里是洛罗,他只是寻你决斗!”

杨玄笑了笑,“在大唐没有决斗。”

“那有什么?”

“一言不合,那就动手!”

“啊哈!”一个将领走了出来,“我代表菲力说话……他和你的麾下一言不合!”

这个挑衅更为直接。

杨玄看着他,“单挑,还是群殴?”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决斗。

他不能退缩分毫,否则不但把大唐的脸面丢光,顺带把自己的前程也全数丢光。

要么接回广陵王,不论生死。要么出了洛罗之后,他就一路直奔北疆,随后遁入草原。

没有第三条可走!

将领狞笑道:“群殴!”

老贼低声道:“这是试探!”

杨玄点头,“我的麾下需要歇息。”

将领微笑:“没问题,三日可够?”

“够!另外,我需要一块地方。”

“可以,保证无人偷窥。”

杨玄笑着点头。

随即就是宴会。

桑罗寻到了杨玄,“你不该答应。”

“我别无选择!”

刚才桑罗并未出来劝阻,这时候的马后炮显得格外的假惺惺。

“菲力的麾下是精锐。”

“我的麾下也不差。”

“祝你好运,不过,我希望你要清楚一点,在洛罗境内,我的家族能让你和你的所谓使团成为兽类的晚餐,所以,管好你的嘴!”

桑罗今夜穿的不错,精神焕发。

“你担心被我揭穿你所谓的勇士真面目?”杨玄笑的有些可恶。

“你可以试试。”桑罗微笑道:“我保证你走不出洛罗。至于到了大唐,你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权贵的子女对于这等权术手段堪称是家学渊博。

而且狠辣无情更是传承有序。

杨玄笑了笑。

酒宴接下来进入了高潮,酒肉不断送上来,炙烤肉类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大厅。

杨玄几人单独待在一起。

“很危险。”松达严肃的道:“使者,兴许你在门口动手是合适的,但先前你却不该打倒菲力。菲力是亚斯的心腹将领,他丢人,首相会乐于顺势打击亚斯的威信。亚斯愤怒,广陵王更不可能跟着我们回归。”

杨玄吃了一块烤肉,下面带着血水的没动,“我软弱他们会答应吗?”

松达:“该用计谋。”

她觉得杨玄的解决方法太简单粗暴了。

乌达淡淡的道:“你用什么口气和主人说话?”

松达惶然福身。

杨玄笑道:“愿意提出建议是好事,当夸赞。”

乌达看了松达一眼,“晚上我代替主人赏赐你!”

松达回以一个媚眼。

这对狗男女。

这时一个侍从从身后走过,用字正腔圆的大唐话说道:“茅厕。”

杨玄没动,等了一会儿后对老贼说道:“有人来问,就说我去了茅厕。”

老贼说道:“此人来历不明。”

“陷害莪对于洛罗而言不会有半分好处。”这一点杨玄很清楚。

他跟着那个侍从往后面去了。

茅厕里有几个单间,其中一个单间门外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看了杨玄一眼,指指里面。

杨玄嗅到了臭味,摇头,“出来说话。”

他真心受不了这些鸟人的嗅觉系统,竟然能在这等环境里密谋。

男子进去,稍后走出来一个老人,接着走出来的……

“使者今夜很精神。”丹巴斯笑道。

老人翻译出来。

杨玄指指外面,“那位侍从想来是首相的人?”

丹巴斯颔首,“你是个聪明人,那么让我们长话短说,你想带走广陵王。”

“对。”

“你在门外看到了我?”

“对。”

在桑罗家大门外时,屠裳提醒过杨玄,斜对面有人盯着他。杨玄飞快的看了一眼,随后才决定一拳撂倒挑衅的大汉。

“你用一次干净利落的出手告诉我,你愿意付出代价。”

这个老鬼……杨玄说道:“你想要什么?”

“你身边的那个女人,虽然神色憔悴且卑微,但依旧能看出出身不俗。那么你定然知道我需要什么。”

“菲力是谁的人?”

首相大人露出了微笑,“亚斯的!”

“我击败他!”

“还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桑罗是个胆小鬼,可回来却到处吹嘘自己杀了七个蛮人,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狗曰的,能成为权臣,果然不是侥幸……杨玄反问道:“你所答应的一切用什么来做保证?”

丹巴斯笑道:“广陵王也只是我谋划的一部分,我需要他离开洛罗,明白吗?”

击败菲力……亚斯的心腹精锐竟然不敌传闻中大唐的看门狗,他的威信会受到打击。

广陵王离去呢?

谁获得的好处最多?

毫无疑问,是丹巴斯。

皇帝无能,而且还胆小怕事,在心腹精锐菲力和麾下被击败后,他竟然怯弱的放走了来投靠的广陵王。

卧槽!

亚斯的名声能和灵顿城的下水道一样恶臭。

这个老鬼……杨玄想到了杨松成,若是他使出这等手段会如何?

李泌会用他所有的权术手段来和国丈决战。

桑罗的问题让杨玄有些头痛。

桑罗的父亲是亚斯的心腹,说出来之后丹巴斯可以打的牌很多,他可以揭穿桑罗的真面目,让桑罗家族蒙羞。

但这样的手段更像是小孩子置气。对于丹巴斯这等老狐狸来说,置气是毫无意义的,没有利益的事儿坚决不能干。

那么就是威胁!

把萨福克变成自己人,甚至是卧底,这才是权臣该干的事儿。

这个消息的价值不小,对于丹巴斯来说,甚至比广陵王的价值更大。

“我能得到什么?”

“广陵王,以及他的随从。”

“不够!”杨玄就像是个小贩,和丹巴斯讨价还价。

“十名处子。”

“没兴趣。”

“那你要什么?”

丹巴斯看着他。

杨玄说道:

“我不信任你,所以,你用什么来做保证!保证使团回程时你的人不会动手!”

丹巴斯的眼中多了一抹欣赏之意。

“你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我最喜欢的是女儿。”

第318章 臭不可闻的密谋

第319章 鸳鸯(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10) 杨玄回到了大堂,此刻宴席还在高潮……据说这个高潮会持续到所有人都吃旳弯不下腰,或是酩酊大醉。

老贼在喝酒,屠裳在削肉,把那些烤熟的肉削下来,递给边上嗷嗷待哺的王老二,剩下半生不熟的丢在那里。

松达神色落寞的看着那些贵妇,大概是想到了自己曾经的人生巅峰。

杨玄走了过来,拿起一杯酒,随意问道:“灵顿城中最出色的少女是谁?”

“仙妮亚!”松达也是随口而出。

“哦!那是谁?”

“首相丹巴斯的女儿,是灵顿城中最受欢迎的未婚少女,丹巴斯的心头肉,想迎娶她的人能从灵顿城中排到蛮族的地盘。”

松达看了杨玄一眼,“使者,若是你能娶了他,那我想你将在一夜之间成为洛罗男人的公敌。”

“为何要娶她?”杨玄吃了一块烤肉,觉得味道还不错,好像是涂抹了蜂蜜。

“想见仙妮亚的人多不胜数,但她很高傲!”松达眼中多了艳羡之色。

谁还不曾经是个小公举呢。

可岁月流逝,把她变成了一块油腻的抹布。

晚些,杨玄带着人告辞。

萨福克很忙,和几个亚斯的心腹在说些什么。而且先前杨玄打倒了同为皇帝心腹的菲力,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姿态来。

所以,送客的是桑罗。

到了大门外,桑罗轻声道:“记住你的话。”

今夜他接受了无数赞美, 而且据闻皇帝放话,准备把他调到自己的身边担任侍卫。

这是一个前程无量的位置, 在皇帝的身边混几年, 学一些大局观后, 他就能外放为将领。等在地方几年后,再度回到灵顿城时, 他将会成为一个洛罗贵族。

这一切都是摆在他眼前,似乎唾手可得的好处。

杨玄点头。

洛罗越混乱,对于大唐而言就越好。

屠裳低声道:“斜对面有好手。”

杨玄看了一眼, 阴暗处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应当就是丹巴斯。

那个老鬼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桑罗家,又悄无声息的摸了出来?

回到驻地,杨玄叫来了罗冰等人。

“三日后,我们将会和亚斯的精锐比拼一次, 胜了, 广陵王跟着我们回去。败了……”

罗冰深吸一口气, “在下官战死之前,不会败。”

“明日出城操练。”

杨玄早早就睡下了。

乌达奖励了松达许久, 被忍无可忍的罗冰踹门打断, 为此悻悻不已。

天明, 松达起床, 赶紧洗漱后去了前面。

现在她对杨玄唯一的价值就是翻译,以及普及洛罗的社会常识, 所以必须要积极些。

杨玄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边上是罗冰和莫从端。

“不要单打独斗,先用阵列, 随即再用小组。”

“小组?”

“对, 看看画的这个阵型……”

“看到了。”

“这几日就操练这个。”

叩叩叩!

有人敲门。

杨玄在忙,随手指指房门。

“我去!”

松达轻轻提了一下裙子,轻盈的走到了门后,拉开……

一张娇嫩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少女有些好奇,甚至是兴奋, 跃跃欲试的道:“使者在哪?”

松达颤声道:“仙妮亚, 我的神啊!”

她曾站在街边看到仙妮亚坐在马车里,挽着首相大人的手臂,不屑的面对那些狂蜂浪蝶。

“杨玄!”

吐音有些不明的喊声中, 杨玄抬头,蹙眉道:“谁?”

松达侧身,“使者, 是……首相的女儿,仙妮亚!”

老鬼还算是信守承诺!

不,是想打击亚斯的心思太过急切。

“你好。”

杨玄起身的同时,把那张纸交给了罗冰。

“你就是杨玄?”

松达翻译。

“没错。”

“父亲让我这阵子和你们在一起。”

老贼吸吸鼻子,“郎君好福气。”

随后进来一群仆役,还有几个看着不简单的妇人,彻底让老贼打消了那个念头。

杨玄很忙,“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要去哪?”

“你不方便去的地方。”

杨玄带着麾下去了城外。

一片空地,但远处有人。

“驱赶!”杨玄毫不客气的道。

那些人悻悻的走了,杨玄令人在视线内布控。

“列阵!”

四百人不到的阵列看着有些单薄。

杨玄说道:“这是一次碰撞,洛罗想试探大唐的实力,而大唐也需要了解他们的实力。明日这一战会用木刀木枪,我想告诉你等的是,木刀木枪也能弄死人。”

他放缓了语气,“洛罗人野心勃勃,但有蛮族作为牵制,所以他们无法东顾。此次我们一路经过了不少地方,也看到了洛罗的实力,这是一个强大的洛罗。”

所有人都知晓这一战代表着什么。

“胜利,我们就将凯旋,从有罪之身,变成功臣。”

他颔首,乌达上前。

“这一路教了你等全新的战法,可依旧不够,今日教授你等的是……如何在混战中取胜之法!这个阵法叫做……鸳鸯阵!”

……

“仙妮亚在那里开心吗?”

丹巴斯在百忙之中问道。

手下说道:“不开心, 说是杨玄撇开了她。”

丹巴斯笑道:“那是个聪明人, 若非他是大唐人,我想在仙妮亚的追求者中,我会把他排在前十名。”

他眯眼,“菲力那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桑罗呢?”

“正在洋洋得意的和人吹嘘自己的功绩。”

“好吧, 看来我得和他的父亲谈一谈。”

“什么时候?”

“出了结果之后。”

……

三日一晃而过。

大清早仙妮亚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杨玄这边。

“今天会死人吗?”

这是个被娇养的有些天真的少女,杨玄点头,“会。”

今日洛罗君臣都出动了。

广陵王想去,但被拒绝。

“说是两边比试。”庄末笑道:“若是他们胜了,将会带着大王回去。”

“左武卫的那些人?”

“是。”

广陵王松了一口气。

……

城外,一只眼睛乌青的菲力带着四百人列阵,对面就是罗冰率领的四百人。

老贼,王老二都在其中。

屠裳低声道:“你该让老夫去!”

“比拼好手的话,洛罗会更多。”杨玄也想用屠裳的枪法直接作弊,但看看亚斯和丹巴斯身边的那些人,他明智的打消了念头。

屠裳看着披甲站在阵列中的王老二,“老夫不惧任何对手。”

杨玄苦笑,“你能击败洛罗大军吗?”

屠裳幽幽的道:“不能。”

“那您就和我看戏得了。”

“戏是什么?”

“就是扮演。”

两边开始分发兵器,洛罗人很大气的任由杨玄这边的人挑选兵器。

木制的刀枪,还有盾牌。

弓箭是没有的。

双方准备好了。

亚斯看看日头,“天气不错。”

身边的近臣低声道:“这是给丹巴斯一次教训的好时候。”

亚斯看了右侧同样被人簇拥着的丹巴斯一眼,“要干净利落的击败他们,震慑丹巴斯一伙。”

有人举旗。

丹巴斯说道:“杨玄那边怎么说?”

“他问首相……”

“问什么?”

“能否把仙妮亚加进去当赌注。”

“做梦!”丹巴斯冷笑,但却被杨玄的自信感染了。

“开始了!”

一声令下,双方相对前进。

没有什么花哨,上手就干!

木刀劈砍,长枪捅刺。

即便是有甲衣,第一次碰撞依旧倒下了二十余人。

杨玄在看着。

“阵型不错。”

屠裳眯眼道:“敌军个人武力更为强横,这是故意的。”

杨玄知晓,他看了亚斯一眼,亚斯身边的臣子和将领们都在微笑,很矜持的那种微笑。

“陛下,这些都是禁卫中精锐的精锐,唐军不是敌手。”

亚斯皱眉,“可唐军并未后退。”

“陛下,这只是强撑,他们撑不了多久,看,有人被砍倒了。”

亚斯说道:“最好快一些。”,他看了丹巴斯一眼,丹巴斯神色平静,身边同样有将领在低声分析战况。

“这个逆贼!”亚斯冷笑,“这是唐军的禁卫,击败他们,我们将声势大振。”

有臣子低声道:“随后揭穿丹巴斯和唐使之间勾结,准备出卖洛罗的。这个消息想来会震动洛罗。”

谣言变成了消息,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文官暂时不动,不过丹巴斯在军中的人要借着机会清理一些。告诉他们,唯有军队在手,我才是洛罗的皇帝,而不是丹巴斯那个逆贼。”

“是!”

丹巴斯虽然听不到皇帝那边在说什么,但却知晓是针对自己有所布置。

“谁能赢?”他问道。

一个武将说道:“首相,照目前来看,唐军怕是危险。”

丹巴斯面色微冷,看着另一侧的杨玄说道:“他说过,此战必胜。”

武将说道:“首相,武人有句话,上了战场,不管实力如何,开口必胜。”

“就是口头胜利?”

“对,就算明知不敌,依旧要带着必胜的信念,否则未战先败。”

这便是嘴炮先行。

杨玄也看到了目前的不利局势……敌军的个人能力太强了,若是没有乌达带着护卫混在里面,左武卫的棒槌们此刻早已溃败。

“郎君。”屠裳说道:“士气在下滑。”

老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士气的波动。

那些左武卫的军士寸步不退,哪怕被木刀砍的遍体鳞伤,或是被木枪捅入甲衣的缝隙中,他们依旧咬牙坚持着。

“这些人若是交给我带,半年,我就能让他们脱胎换骨。”杨玄摇摇头,“可惜了,长安那个大染缸对于军队而言不是善地。”

敌军在猛烈冲击着,左武卫也毫不示弱,不断发动反突击。

但倒下的人中,左武卫的最多。

对面甚至有几人有修为,特别是菲力带着的几个好手,他们一直没加入,而是在中间指挥。

杨玄点头,“差不多了。”

亚斯身边的几个武将冲着他在狞笑。

“他们并非是看门狗,不过此次输定了!”一个武将很笃定的道。

亚斯颔首,微笑道:“那个使者如何?”

武将看了一眼杨玄,笑道:“强作镇定。”

“哦!这城府倒是不错。”

“陛下,丹巴斯那边……”

亚斯看了一眼,丹巴斯那边几个武将在争吵,他不禁笑道:“看呐!逆贼总是这样,有好处时抱作一团,没好处时各自分散。”

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对付丹巴斯的手段,“这个掏粪工的孙子,我在想,他应当回到茅厕去,继续自己祖父的那份工作。”

“陛下仁慈。”众人都笑了起来。

首相大人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弄去清理茅厕,大伙儿没事就去茅厕看看这位尊敬的前首相是如何的狼狈,那感觉……

“他们在幸灾乐祸。”屠裳说道。

杨玄笑了笑,举起手。

“他们被突破了!”丹巴斯身边的武将突然低呼,随即变色,“是主动散开了!”

丹巴斯深吸一口气,“把仙妮亚带回来。”

一个随从走了过去,身后还带着几个护卫,准备在杨玄防抗时强行把仙妮亚弄回来。

唐军突然散开,亚斯的禁卫狂喜,就这么涌了进来。

“漂亮!”亚斯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同时冲着丹巴斯那边看了一眼。

这是阴郁的一眼。

这个该死的逆贼,他的好日子应当结束了。

“咦!”武将轻咦一声,“这是什么?”

正面色铁青的丹巴斯也发现不对。

唐军是散开了,但却散成了许多小队。

每个小队十一人,前方两个军士手持盾牌和木刀,悍勇的往前推进。其后是一个指挥的军士,手持木刀指向前方,他的两侧是两个长枪手;再后面是两排长枪手。

“杀!”

两个军士手持盾牌逆行而上,盾牌挡住了敌军的攻击,随后的长枪奋力捅刺,惨呼声中,两个敌军倒下。

指挥的军士喊道:“左侧!”

左侧军士侧身成排,齐齐捅刺。

“向前!”

数十个这样的小队在不断逆袭!

偶尔敌军稀疏时,他们又分解成为更小的阵型,配合着撂倒自己的对手。

木刀砍杀,木枪捅刺,脚踩,拳打……

亚斯的脸颊轻颤了一下,“这是什么?”

身边的将领已经傻眼了,“陛下,这……臣也不知。”

另一个世界的鸳鸯阵在此刻闪光。

丹巴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的打算格外的可笑。

“首相!”身边的官员狂喜,“要胜了!”

丹巴斯深吸一口气,冲着杨玄微微一笑。

那个随从带着护卫已经走到了杨玄的身前。

杨玄问道:“何事?”

随从笑道:“首相问使者午饭想吃什么。”

第319章 鸳鸯(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10)

第320章 因祸得福 唐军的小阵在节节推进,而洛罗禁卫军显得格外的无所适从,而且打击接踵而至……

唐军开始发动总攻了。

亚斯面色微冷,“菲力辜负了我的信任。”

武将说道:“陛下,菲力那里还有好手。”

“先前为何不用?”

“先前用了担心被唐使质疑……这是军队,不是修炼者的沙场。”

“那他还在等什么?”

菲力已经动了!

他带着几个修炼者冲到了最前方。

只是一个冲击,当先旳小阵就被打崩溃了。

“狗东西,不要脸!”杨玄冷笑。

仙妮亚说道:“这只是一种策略。”

“你父亲说的?”丹巴斯那个老流氓,不要脸的事儿估摸着干了不少。

仙妮亚摇头,杨玄笑了笑,“你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王老二闪亮登场……

他和老贼冲到了前方。

双方大打出手,菲力和一个好手围住了王老二。

菲力记得王老二……使者身边傻乎乎的一个蠢货,在桑罗家的宴会上只知道狂吃。。

一个吃货啊!

菲力奋力一拳,眼神余光看向侧面的老贼。

他竟然和我厮杀的同时,还在看着老贼?王老二怒了!

呯!

菲力觉得一股巨力涌进了身体里,身体倒飞出去。

噗!

菲力重重摔倒在地上,鲜血就像是不要钱般的狂喷。

王老二冲向另一个好手。

一拳!

一拳!

第三……第三次是巴掌。

呯!

这个好手的脖颈猛地转动,脑袋也转到了后方。

他看到了面色铁青的亚斯,也看到了云淡风轻微笑的首相,以及和仙妮亚说话的唐使。

“我的人头!”

王老二杀红了眼。

“老二!回来!”

老贼击败了自己的对手,过去一把抱住他。

“我要人头!”王老二挣扎着。

老贼骂道:“这里是洛罗,要个屁的人头,你看看周围!”

王老二缓缓看向四周。

因为亚斯今日来观战,三千精锐禁卫正在周围维护秩序。

王老二拍拍老贼的手, “放手。”

“不杀了?”

“我饿了!”

王老二摸出肉干啃。

“败了!”

洛罗禁卫们溃败。

杨玄走向了亚斯。

亚斯深吸一口气,“这样的阵型我们学了可有用?”

将领说道:“有用。”

亚斯觉得还算是有些收获。

“不过这等阵型只能用于散乱的对手, 也就是……实力强横, 却规模不大的对手。若是大军冲击, 这等阵型就是个笑话。”

在另一个世界里,戚继光用鸳鸯阵在南方大破倭寇。等到了北方后, 他放弃了鸳鸯阵,而是改用火器车阵加骑兵的战法。

杨玄走了过来。

亚斯默然。

因为丹巴斯也来了。

“大唐是洛罗的朋友。”丹巴斯微笑道:“陛下,臣以为, 应当让那位尊贵的客人跟着使团归去。”

……

广陵王一直在等着消息。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稀疏了许多的行人。

“大王,今日许多百姓都出城去观战了。”庄末说道。

广陵王笑道:“左武卫什么样我清楚。”

“那就是看门狗。”庄末笑道,但随即又迟疑了一下,“殿下, 我们将留在这里定居吗?”

只是待了一阵子, 庄末就已经在怀念大唐了, 他觉得哪怕是在大唐的一个村子里, 也好过在这个所谓的洛罗都城。

广陵王看着他,“你想回去?”

“当年阿耶说过,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庄末心中一跳,“不过奴婢不想。”

“从进入洛罗境内开始, 我们就没了退路。”广陵王说道。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想到长安,想到了这一路看到的大唐。

“大王。”

钱芸出来了, 神色冷漠。

“你要去何处?”广陵王冷冷的问道。

钱芸看着他, “奴想去看阿翁。”

广陵王的面色微红, 喝道:“贱婢!滚回去!”

钱芸这一次没有听从, “阿翁有何罪?这一路若非是阿翁保护,大王可能抵达灵顿城?大王为了自己的安危,却把阿翁丢在一边, 奴……不服!”

广陵王挥手。

啪!

钱芸没有捂脸,而是冷冷的看着他,“大王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报复,可大王要让自己的私仇变成国恨吗?洛罗若是击破了大唐, 会死多少百姓?会死多少人?”

广陵王揪住她的头发, 这些日子的焦虑和恐惧一起爆发, 骂道:“贱婢也敢呵斥本王吗?庄末,拿鞭子来!”

他看了庄末一眼,庄末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进去。

一股凉意从脊背涌起,广陵王松开手,钱芸跌坐在地上。

脚步声传来,就在门外停住。

庄末趁机止步。

广陵王冷冷的道:“谁?”

“我!”

熟悉的大唐话,以及熟悉的声音。

广陵王的身体软了一下,强笑道:“开门。”

门开,杨玄走了进来。

“大王,准备回家吧!”

广陵王跌跌撞撞的后退,靠着一个柜子,嘶声道:“你为何能赢?”

“只因那些将士想回家。”杨玄看不起眼前的这位皇孙,也看不起那位太子。

“内部打成狗脑子都没有问题,但不能和异族联手,那会遗臭万年!”

杨玄问道:“大王对洛罗人说了些什么?”

广陵王苦笑,“能给一条白绫吗?”

“你说了些什么?”杨玄追问。

庄末跪下,“大王说了大唐虚实。”

广陵王说道:“我说的许多是假的,假的!”

“但你还是说了。”

杨玄问道:“哑仆为何被抓?”

钱芸看了广陵王一眼,“阿翁阻止大王说出机密,被大王出卖给了洛罗人,就在楼下被围杀……”

杨玄颔首,“收拾一下吧!”

“给我一条白绫!”广陵王在嘶吼。

杨玄指指外面,“想死的话,直接从窗户跳下去,或是……这里有剪子,大王可以捅自己一下。”

杨玄走了出去,“让人把哑仆弄出来。”

外面有人应声, “是。”

钱芸挣扎着起身,“杨中允,多谢。”

“你该谢你阿翁的坚持,不过他杀了不少大唐将士。”

哑仆不可能活。

……

桑罗父子回到了家中。

“陛下今日很生气。”萨福克面色凝重,“首相会顺势发动进攻,他会打击陛下的威信。桑罗,你需要和使团保持距离。”

“是。”桑罗心中有些不安,但说不出缘由。

“伯爵,有人求见。”一个仆役进来。

“谁?”萨福克今日谁都不想见。

“他说是首相的人。”

“不见!”

仆役看了桑罗一眼,“那人说关系到萨福克家族的兴亡。”

萨福克起身,“他想收买我吗?这个愚蠢的逆贼!桑罗,你的脸色不大好。”

桑罗强笑道:“父亲,想来是在城外吹了风的缘故。”

萨福克点头,走出了家门。

一辆马车就停在外面。

“上车。”

几个侍从颔首。

萨福克冷笑,“是谁?”

车内传来了首相的声音,“萨福克,是我。”

萨福克上车,马车缓缓在城中驶过,直至一个小巷。

“下车!”

二人下车进了一座宅子。

里面布置的很简单,几个气息沉凝的男子在等着。

“坐。”

丹巴斯指指凳子,自己也坐下,有人送上了热茶。

“这是来自于大唐的好茶。”丹巴斯惬意的喝了一口。

“你想说什么?”萨福克没有喝茶。

“桑罗这阵子很得意,城中的权贵们都在夸赞这个年轻人,我想,这是一个好的势头。”

萨福克淡淡的道;“我的孩子不需要走捷径。”

“你是个正直的人,这我一直了解。”丹巴斯微笑道:“萨福克,你真以为桑罗是个勇士吗?”

萨福克警觉的看着他,“为何不是?他杀了七个蛮人,这一点有大唐使团作证。”

丹巴斯双手捧着茶杯,惬意的道:“使团那些军士的甲衣上有厮杀的痕迹……大唐近些年很爱面子,他们的使团成员总是衣着整洁,甲衣簇新,可这次却不同。而且有些痕迹看着很新。萨福克,谁在洛罗境内截杀他们?”

蛮人!

“让我来告诉你,那位广陵王是逃犯,他走的是蛮族的地方,想借助那些野蛮人来阻拦追兵。可使团击溃了蛮人,这也是我敢于让他们和亚斯的禁卫比试的缘故。”

“这样的使团遭遇了桑罗,正在杀蛮人的桑罗,你觉着可信吗?”

萨福克的眸色微冷。

“他的扈从一个都没活下来。”

“蛮人部落抓到普通人会杀掉,但抓到贵族却喜欢留着,用他们来换取赎金。”

丹巴斯放下茶杯,“萨福克,这两个疑点你想过吗?”

萨福克想过,但作为父亲,他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孩子。

“桑罗在撒谎,而我的人此刻正在去测试他。”丹巴斯微笑道:“只是一次小小的测试,测试一下他的剑法。萨福克,能杀死七个蛮人的剑法,想来应当能击败一个普通的军士吧?”

萨福克默然。

“你想等着结果?”丹巴斯笑道:“当然可以。可我早就有了结果。”

萨福克抬头,“唐使?”

“对,唐使告诉我,桑罗是被蛮人捉住了,是他解救了桑罗。”

萨福克摇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当然,我们可以等着。”

萨福克问道;“你说了这些,想要什么?”

丹巴斯说道:“我需要你继续待在亚斯的身边,你的桑罗依旧是洛罗勇士,并将青云直上。”

这是让萨福克做卧底。

萨福克摇头,“永不可能!”

丹巴斯笑道:“让我们看看小桑罗的表现吧!”

随即二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有人进来。

萨福克下意识的回头。

他看到了鼻青脸肿的桑罗在冲着自己对面的丹巴斯谄笑。

“是个好孩子!”

丹巴斯含笑道:“带他去喝点东西,我和萨福克还有事要说。”

他看向萨福克。

身材高大的左顿伯爵崩溃了。

他的身体在颤抖。

“我的孩子很多。”

“但你是一个仁慈的父亲!”

“我不会背叛陛下!”

“没有人让你背叛,你依旧是亚斯的心腹!”

萨福克起身。

丹巴斯矜持的坐着。

看着左顿伯爵对自己行骑士礼。

……

当夜,松达请见。

月色下,松达恭谨的低着头,“我想去大唐。”

“做女妓?”

“乌达告诉我,除去女妓之外,女人在大唐也能找到活路。”

“去做工。”杨玄玩味的道:“乌达还说了什么?”

松达摇头,“他就说了这个,说是这阵子的报酬。”

马丹!

嫖了一路,就给个做工的路子?

“但他说需要主人的允许,否则,他会把我丢在灵顿城。”

“你不想留在这里吗?我可以和首相说说。”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但松达却毫不犹豫的道:“不了。”

“为何?”

“昨日我碰到了仇家,若是你们走了,首相不可能会护着我。”

松达跪下,虔诚的道:“我愿意做一个大唐人,从里到外。”

……

第二日,丹巴斯令人送来了补给。

“主人在逐客吗?”杨玄笑着和负责的官员说道。

“首相说,他想早些见到仙妮亚!”

仙妮亚将会作为人质,陪同使团直至边境地带。

“阿翁!”

钱芸欢呼一声,冲向了侧面。

哑仆被人架着过来。

他看着杨玄,“大王呢?”

杨玄说道:“他胆小,不敢自尽。”

哑仆问道:“你要如何处置老夫?”

“自己选个死法,若是不肯也行,回长安,陛下会给你一个处置。”

“为何救老夫?”

“只因你阻止广陵王说出大唐机密。”

哑仆看向钱芸,“老夫想恳求杨中允一事。”

“放了你女儿?”

“老夫愿意把修炼之法传授给杨中允。”

“成交!”

使团整理了一下补给,随即辞行。

一路归心似箭。

但半路时,广陵王的侍妾钱芸不幸病故。

“处置了吧!”

杨玄指指边上,几个护卫去挖坑。

他看向伤势好了大半的哑仆。

低声问屠裳,“屠公,你与他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羞辱人,屠裳不搭理。

杨玄看了王老二一眼。

王老二开口,“屠公……”

屠裳冷着脸,“安心!”

两日后,一行人靠近了边境地带。

仙妮亚有些恋恋不舍的告别了风趣的唐使,还说以后有机会去大唐看看。

“我做地主招待。”杨玄很热情。

等仙妮亚等人一走。

哑仆猛地一挣,兽筋做的绳索竟然被他挣断了。

他大鸟般的飞扑向广陵王。

逃跑的机会来了……广陵王不禁热泪盈眶。

杨玄就在侧面,咬牙切齿的挡在了前方。

“郎君闪开!”

一杆长枪闪电般的刺向哑仆。

呯!

哑仆竟然放弃了防御,和杨玄对了一拳。

噗!

杨玄张口吐出一口血。

内息运转了一下。

顺畅无比!

好像往日有些堵塞的几条细经脉都被打通了。

卧槽!

这是因祸得福?

长枪闪电般的刺入了哑仆的咽喉,挑动了一下。

哑仆冲天而起,半空中看了杨玄一眼,随即断绝了生机。

杨玄轻声道:“让人把钱芸送到北疆去!”

第320章 因祸得福

第321章 是个人才 广陵王逃了!

瀚海节度使不敢隐瞒,迅速派人去长安请罪。

韩石头记得皇帝那一天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似高兴,又似不屑。

“那个逆子,学了朕的手段,却用错了地方!”

皇帝不屑的道。

回过头,他问道:“护送的人呢?”

韩石头说道:“护送旳人闻讯返回,追入了洛罗境内,至今没有消息。”

“等他们回来告诉朕。”

太子对皇帝的挑衅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

接力护送广陵王的西疆将领已经被拿下,皇帝下令将其流放南疆。

至于杨玄等人,虽说不是直接责任,但帝王的怒火从来都是地毯式的。

消息没有散播出去!

韩石头每日都会拿出那块石头来默默念叨。

但纸包不住火!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周宁。

“去问问。”周宁盘算时间,杨玄就算是在西疆找个小妾都该回来了,可这人呢?

怡娘安慰道:“娘子放心,郎君就算是野到天涯海角了也记得回家的路。。”

周宁:“……”

她随后去寻了父亲。

周遵安慰着女儿,“大概是路上耽误了,若是出事,早就来了消息!”

周宁安心了。

但老父亲却纠结了。

“怎地还没回来?”

广陵王的离去对于长安来说堪称是悄无声息,老百姓念叨了一阵子,随后就被新八卦给替代了。

周遵发动了一些关系,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太子那边的看守越发的严密了。”

“什么时候?”

“就在半月前!”

周遵心中一个咯噔,不动声色的告辞。

回到家中,他把此事告诉了周勤。

“半月前……若是子泰路上不耽误,他也就是晚些时候会到达长安。”

周勤恼火的道:“这多半是出事了,而且和太子有关。这家子……耶耶就说沾不得!一群畜生!”

周遵苦笑, “阿耶,如今说这些作甚。咱们总不能看着阿宁做寡妇吧?”

“再嫁!”

周勤很硬气, 但回过头就发动了自己的老关系去打听消息。

“出事了!广陵王跑了。”

“谁弄丢的?”

“西疆军, 不过你那孙女婿也逃不过皇帝的怒火!”

周勤冷着脸把儿子叫来。

“太子早有预谋, 安排人手劫走了广陵王,你那女婿追去了。”

“那也是您的孙女婿!”周遵苦中作乐。

“此事麻烦。”周勤想骂人, “一家子畜生,弄出事来牵累人。想个法子,好歹为他脱罪。”

“本就与他无关, 皇帝迁怒罢了!”

“迁怒?老夫还记得皇帝的丑事,特娘的!要是他敢迁怒,回头就散出去!”周勤皱着眉,眼睛都成了三角形, 仿佛一条老蛇在冲着皇宫吐信子。

周遵思忖良久,“派人去接子泰,让他装病!”

“妥当。”周勤点头, “对了, 瞒着阿宁!”

周遵苦笑,“阿宁聪慧, 怕是瞒不过。”

这事儿就这么被搁置了。

冬季来临, 各州的使者们带着礼物先后来到了长安。

皇帝兴致勃勃的接见了他们,并让他们开了回眼界。

皇帝作为总导演弄了一出歌舞,叫做什么羽衣曲。

舞蹈美轮美奂,使者们纷纷表示皇恩浩荡, 让自己开了眼界,回去就广为传播皇帝的仁慈。

刘擎对所谓的舞蹈没什么兴趣, 外面还有马车在等着他,想到这个, 刘擎就反手揉了揉老腰。

出了皇城后,有人叫住了他。

“黄相公叫你。”

刘擎回身, 黄春辉正缓缓走来, 身边是南疆节度使张焕。

张焕的身边是贵妃的义子,最近红得发紫的番将石忠唐。

“见过二位相公。”刘擎行礼。

张焕颔首, “可想去南疆?若是去,可领军专职厮杀。”

刘擎心中微动, 他不觉得张焕会平白无故说出这番话,唯有一种可能, 黄春辉提及了自己。

刘擎说道:“下官却是习惯了北疆的苦寒。”

张焕笑了笑, “云山奴, 可想去北疆?”

石忠唐恭敬的道:“下官只想在南疆为相公效力。”

是效力,而不是效命,这个忠心有些露骨,但节度使执掌一方,近乎于土皇帝,这话却是现实。

“哈哈哈哈!”

张焕大笑,“老黄,你老了。”

这话有些挑衅。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换了南疆,老夫带着麾下半年可平了叛军。你,可能?”

这一瞬,周围的北疆官员们都为之精神一振。

张焕面色如常,“大言不惭!”

大唐最要紧的两个地方就是北疆和南疆,两边也在暗自较劲。

黄春辉淡淡的道:“若是耍嘴皮老夫没工夫,若是要较量一番,老夫奉陪。”

张焕笑了笑,随即带着南疆官员将领们走了。

黄春辉干咳一声,“先前陛下单独见了老夫和张焕,提及北疆与南疆时,说我北疆能镇压北辽,其功不小。”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随即是南疆,剿灭叛军也颇为出色。”

这是制衡……刘擎低声道:“张焕是故意的?”

老刘不错……黄春辉颔首,“他不吭气,老夫也得开口和他闹一场。记住了,北疆和南疆不能合流,更不能和气!”

“是。”

众人心中凛然。

“老刘!”黄春辉把刘擎叫到身边,他缓缓而行,遇到熟人微笑颔首,就像是邻家的老头子般的亲和普通。

“陛下今日流露了些换将的意思,嫌弃老夫老了。”

“相公可不老。”刘擎说道:“节度使无需修为惊人,要的是谋略。北疆可缺不得相公。”

黄春辉不在,谁来接班?

廖劲的威信目前不足以镇压北疆, 贸然接手,弄不好就会出乱子。若是北辽趁势出击,北疆危矣。

皇帝难道看不出这个局面?

刘擎觉得不可能。皇帝善于玩弄权术,而北疆是大唐重中之重,不可出一点差错的地方,他哪里敢轻视?

张楚茂上次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失败,事后北疆大佬们总结,这便是皇帝的谋划,由此可见皇帝并不糊涂,不会拿国门来开玩笑。

黄春辉说道:“这是暗示。”

刘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你老黄还能干多久?

“老夫说……臣愿意死在北疆!”

刘擎没有生出悲凉的感觉,反而觉得豪迈,“相公威武!”

黄春辉搓搓有些发凉的手,微笑道:“陛下生出了这个心思,必然会看着北疆,弄不好就会调整人手。”

这是必然。

“可老夫终究不放心。”黄春辉叹道:“说句犯忌讳的话……”

周围的北疆官员马上就警惕的看着四周。

刘擎心想这样的北疆,看似和长安有些格格不入啊!

“老夫垂垂老矣,家眷都在长安,陛下怎会猜疑老夫?”黄春辉被手下官员的反应弄笑了。

“相公,小心为上。”

黄春辉不置可否,“如今陛下看重的那些人,本事不大,但都会做人。”

这是一句含蓄的抨击。

——皇帝看好的人大多是马屁精,只知道奉承,这等人去了北疆就是祸害。

“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北疆对于大唐的重要,那个地方啊!用错了人,随即就是万劫不复!”

北疆一旦糜烂,北辽就会大打出手。失去了北疆的屏障,长安拿什么来阻挡北辽铁蹄?

“要未雨绸缪。”

黄春辉看着刘擎,“可想来桃县?”

桃县……刘擎一怔,“可陈州丢给谁?”

黄春辉笑了笑,“总是会有人的。晚些宫中赐宴,你和老夫去。”

众人羡慕的看着刘擎,都知晓这是黄春辉要亲自向皇帝举荐刘擎。

“多谢相公。”

回到驻地后,有人在等候。

“见过黄相公,见过刘使君。”

“怡娘?”

刘擎认得怡娘,介绍道:“相公,这是子泰家中的女管事。”

黄春辉抬眼皮子看了怡娘一眼,“子泰呢?离了北疆,就不来见老夫了?”

刘擎说道:“下官去寻过他,才得知他送广陵王去西疆未归。”

老刘对郎君真是不错!

怡娘免去了解释,“郎君临行前有交代,说年底北疆诸位会来长安,就准备了些礼物,顺带若是有需要帮手的只管吩咐。”

小崽子干得漂亮!

刘擎心中暗自赞许!

所谓礼物,就是长安的一些特产,不多,但准备的很精致。

晚些怡娘回到了家中。

“送去了?”

“是!”

怡娘说道:“郎君忘记了此事。”

送礼是周宁的吩咐。

周宁说道:“子泰不在,这等应酬必须要张罗起来。他一心想去北疆,送些礼物,黄相公他们嘴里不说,心中却会极为妥帖。”

怡娘点头,觉得郎君没娶错人。

“还有些人也得送,子泰和吏部罗尚书也有些交情,不过罗才此人清廉,无需送贵重东西,就送些家中准备的吃食,风肉风鸡,子泰不是弄了不少?回头弄些送去罗家。”

怡娘一一应了,走出房间时,嘴角上翘。

陛下,郎君找了个好娘子!

这定然是您的护佑。

……

下午,刘擎跟着黄春辉进宫。

皇帝很忙,不可能一一接见各地官员。但北疆和南疆节度使这等重臣他必须要单独见一次,并询问当地情况。

二人进了殿内,皇帝没来,几个内侍站在那里很是呆板。

“陛下到。”

皇帝含笑进来,黄春辉二人行礼。

韩石头说道:“上酒宴。”

酒菜上来,皇帝喝了一杯酒,随即就是谈话时间。

“北辽如何?”

“陛下,北辽今年很是平静。”

“为何?”

“据说辽皇多了个皇子,为此大赦天下。”

“这倒是个好消息!”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可刘擎却觉得他在观察自己。

“陛下,北疆依旧缺少甲衣兵器,以及钱粮。”借着这个机会,黄春辉大倒苦水。

“有的将士甲衣都不齐整,若是大战来临,陛下,臣担心……”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却能轻松观察皇帝,而不会被韩石头呵斥无礼。

所以,这也是祸兮福之所倚。

皇帝淡淡的道:“户部那边朕会为北疆将士说话。”

这话若是不懂行的听到,估摸着会各种感激。可这样的许诺黄春辉听的太多了,他干咳一声,“陛下,北辽今年未动,就怕明年会大动。”

皇帝笑了笑,“你说这个,正好,朕这里有个人才,石头。”

韩石头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官员。

“通事舍人贾赫,见过黄相公。”

贾赫三十多岁,看着颇为温文尔雅。

皇帝说道:“贾赫于北疆也有些见解。”

黄春辉是北疆节度使,若是皇帝任命官员不和他通气,这便是失宠的征兆,黄春辉聪明就该赶紧其骸骨。

所以今日皇帝借着这个机会推出了贾赫,也是给黄春辉这个老臣面子。

可通事舍人是东宫的官员,如今太子近乎于被幽禁,皇帝的人自然就该撤出来了。

黄春辉微笑,“臣洗耳恭听。”

贾赫看来做了不少功课,开口就把北疆的情况说的头头是道。

他说了许久。

黄春辉都喝了半壶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老夫想问问,对于北疆当下的局势,你有何见解?”

贾赫说道:“下官以为,北疆当下该谨守,不过若是北辽跳梁,自当出兵厮杀!”

这话进可攻来退可守,堪称是滴水不漏。

黄春辉叹道:“是个人才!”

皇帝要在北疆丢个自己人,他能说什么?

但你好歹丢个靠谱的啊!

幸好通事舍人品级不高,皇帝应当是想先安插人手,等他退下去后,贾赫应当也积累了些资历,到时候再提拔重用。

皇帝心情大好,随即举杯。

黄春辉笑着酒到杯干。

刘擎蹙眉,他知晓黄春辉的身体不好,这等喝法不妥。

但他不能劝。

晚些,黄春辉大醉。

“来人,扶着黄卿。”

黄春辉被架着出了皇城。

回到驻地后,刘擎赶紧叫人去弄了醒酒汤,刚想令人去请医者,黄春辉干呕了一下,“不可!”

刘擎捂额,“下官糊涂了。”

皇帝赐宴是恩宠,可你吃了酒宴回来就请医者,什么意思?

呕!

黄春辉吐的撕心裂肺。

良久,他躺在榻上,喘息道:“妥当了。”

刘擎低声道:“相公的身体……”

黄春辉叹息,“总得有人顶着。老夫去了有廖劲,可廖劲得有帮手,一顿酒换来一个臂助,值当!”

刘擎问道:“可陈州谁来接替?”

黄春辉已经沉沉睡去。

第321章 是个人才

第322章 宫中台阶有些高(为‘庞煌\’加更) 春天,万物复苏。

但杨玄依旧没回来。

周宁坐不住了,令人准备礼物。

“娘子可是要回娘家吗?”

怡娘进来问道。

“回去问问子泰的消息。”周宁拿着个木匣子,外面写着字:回春丹珍藏版。

这是杨玄私下打造的送礼版本。

“娘子安心。”怡娘轻声道:“老贼机警,老二修为越发的高深了。还有一个屠裳在,除非是被大军围杀,或是被一群好手围困,否则郎君必然能回来。”

“可西疆那边却没有消息。”周宁说道:“阿耶总是说无恙,可若是好消息,他就该不耐烦了。”

周宁带着礼物回到了娘家。。

“阿宁!”

春天来了,但天气依旧有些冷,周勤正在后面溜达,见到孙女来了,招手道:“上次你做的药酒不错,可还有?”

周宁摇头,“这酒不能多喝,否则适得其反。”

周勤冷着脸,周宁说道:“要不换一种吧?”

“还是阿宁孝顺!”

周勤觉得儿子可以丢掉了。

等周宁拿出一坛子药酒来,他迫不及待的打开塞子。

“阿翁小心!”

一条毒蛇猛地从坛子里探头,张嘴就咬。

周勤的修为自然不可能被咬中,屈指一弹。

“阿翁,别弄死了。”

娘的!事情就是多!

周青干脆撒手不管。

周宁轻盈的握住了毒蛇的七寸,随手丢进坛子里。

“阿翁,这酒再泡半年就能喝了。”

“想毒死老夫?”

“这個药酒对阿翁的病情颇有些帮助。”

“这酒老夫没法下口。”

“那就给阿耶吧!”

周宁逗弄着好酒的祖父。

晚些,她问道:“阿翁, 子泰还是没消息吗?”

周勤摇头,“估摸着是在西疆那边有些事。”

“可是出事了?”

“哎!”

周勤叹息一声, “说是和人比试, 两败俱伤, 子泰伤了经脉,正在养伤。”

先忽悠过去再说吧!

在家吃了一顿饭后, 周宁带着更多的礼物回去。

回到家中,怡娘来了。

“娘子,可有郎君的消息?”

周宁坐下, “阿翁说子泰在西疆与人比试两败俱伤,伤到了经脉,正在养伤。”

怡娘说道:“不能。”

周宁点头,“就算是伤到了, 他也会令人送来书信,令我安心。”

周勤父子都是那等大男子主义,自然不会想的这般细。

“唯有一等可能,子泰遇到的麻烦,比自己命脉受伤更严重。”

周宁当机立断,“令人去西疆打探消息, 越来越好。”

韩石头在宫中也在牵挂着杨玄。

开春了,皇帝和贵妃的歌舞事业也开始了。

吏部,罗才正在看文书。

“东宫增添一个太子中允?为何?”罗才抬头问道。

“尚书,说是增补一个。”

“太子中允二人, 这是规矩。大唐的钱粮可是多的用不完了?”

“尚书,说是……那杨玄怕是要被贬谪了。”

“为何?”罗才下意识的摸摸老腰,自从吃了杨玄给的草原草药后,他的老腰就越发的坚挺了。

官员说道:“下官今日才听闻,好似出了事。”

“广陵王!”凭着多年吏部的经验,罗才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

“多半是。”

“选了何人?”罗才心中叹息。

随即人选送上去,没啥问题就送到了皇帝那里。

“可!”

皇帝随意的道。

韩石头的眼中多了一丝阴霾。

新官上任, 东宫的人诧异之下议论纷纷。

傻子也知晓事儿不对了。

“杨中允怕是倒霉了。”

“定然是。”

消息随即散播了出去。

周家终于遣人来了杨家。

“广陵王跑了, 姑爷率军去追, 还未回来。不过……贬谪在所难免。”

周宁沉稳的道:“告诉阿翁阿耶, 他去哪,我就去哪。”

回头周宁就令人收拾东西。

留在长安不叫做贬谪, 所以,杨玄此次大概率回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几年。

至于皇帝的怒火, 周氏蹲在那里, 皇帝也不好迁怒!

这便是吃软饭的好处。

真香!

……

“快些!”

杨玄归心似箭,可半道上广陵王装死,他干脆弄了一辆马车,一路换马不换车,就这么风驰电掣的赶到了长安。

进城没问题,只是守城的军士看向他们的眼神不大对劲,好像是看着……

“怎地像是地狱归来?”

老贼想到了自己当年盗墓的经历,“那年老夫去盗墓,里面竟然有流沙,老夫被困了半日,外面把风的觉着老夫去了,就在外面烧香祭拜,等老夫爬出来时,他那个眼神就和今日那些军士的差不多。”

王老二有些好奇,“既然这般危险,那你为何还要下去?差钱?”

“那时候倒是不差钱。”

“那差什么?”

“就是不安分。”老贼唏嘘道:“那时候老夫连娘子都不找,一心就扑在了地底下。”

进城,杨玄令人回家报信,自己带着广陵王去皇城。

……

皇帝今日亲自上阵,和贵妃排演了一出双人舞。

乐声缠绵,二人深情对视,也是缠缠绵绵。

贵妃下腰,皇帝单手托着她的腰肢,刚想转身。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陛下!”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何事?”皇帝依旧保持着姿势。

“太子中允杨玄求见,还带着广陵王。”

皇帝下意识的松手。

贵妃一屁墩儿坐了下去。

“带了来。”

皇帝的眼中多了冷意,贵妃识趣的告退。

少顷,杨玄带着广陵王到了梨园外。

“见过陛下!”

皇帝淡淡的道:“说。”

杨玄说道:“此行一路顺遂, 随后臣把广陵王交给了西疆来迎的人马, 刚回头走了半日,就接到消息,说广陵王遁逃。”

皇帝没吭声,只是看着跪在边上的广陵王。

这娃里通外国, 死了活该……杨玄说道:“此事虽说与臣无干,可臣却无法坐视。随后臣带着随行的军士一路追赶。”

皇帝开口,“追到了哪?”

“洛罗都城,灵顿。”

“哦!”皇帝眯眼。

“臣装作是使者,进了城中……”

随后的经历说出来连那些内侍都听的出了神。

“……丹巴斯为了压制亚斯,寻到了臣……”

杨玄稍微把自己的作用压制了些,以免长处太过突出。

皇帝点头,“赏杨玄三万钱。”

这是功劳。

若是广陵王留在了洛罗,对于大唐而言就是羞辱。

皇帝看着杨玄告退出去,问道:“洛罗有什么?”

广陵王抬头惨笑,“洛罗至少无需担心随时被弄死。阿翁,我遁逃洛罗之事终究瞒不过人,阿翁若是处死了我,世人会如何说?我知晓阿翁一心想做明君,史册留下英名……”

皇帝起身,众人束手而立。

韩石头看了广陵王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知晓此人是笃定皇帝不会下狠手处置自己。

是啊!

太子密谋刺杀皇帝都能活着,他只是逃跑,算不得什么。

皇帝走了过来,广陵王抬头,眼神平静。

皇帝伸手摸摸他的头顶,转身,被人簇拥着进去,声音悠悠传来。

“宫中台阶有些高。”

韩石头躬身,直至皇帝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回身。

“广陵王失足跌死。”

……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古今中外都通用的用人手法。

新人上台的三把火中,必然有一把是人事调整。前任的人要甄别使用,自己再提拔一些人上来,如此,构架就稳当了。

新任太子中允叶纯上任的第二天,高越和冯时堂就靠边站了,从杨玄身边的小吏,变成了打杂的杂役。

这地位的转变堪称是灾难性的。

大清早要洒扫,洒扫完了还得去搬运东西。

“老冯,苦不苦?”高越抱着一摞文书问道。

在他身后些的冯时堂端着茶水,“想吃这碗饭,别人说什么咱们就得做什么。”

“老冯,你就没去寻叶中允说说好话?”高越问道。

“你呢?”

二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这人太倨傲,老子不乐意!”

“毫无用处。”冯时堂苦笑道:“我也恭恭敬敬的去伺候着,可叶中允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只顾着问杨中允的事。”

“你没说?”

“杨中允对咱们不错,咱再利欲熏心也得有个底线。别的好说,打听杨中允的消息,一句没有。”

“我还以为你软了。”高越诧异的道:“没想到啊老冯,你竟然能硬顶。”

冯时堂苦笑道:“后来也有些后悔,想着若是当时低个头,说不得就成了叶中允的心腹。可转念一想,做他的心腹是好,可晚上做梦却不大好,多半是噩梦。”

二人到了值房外,高越先进去。

“叶中允,这是文书。”

叶纯看着颇为冷漠,淡淡道:“放案几上。”

文书放案几上,可冯时堂端着茶水就有些不知所措……放哪?放文书边上?

打湿了算谁的?

“叶中允,这茶水放在何处?”冯时堂老老实实地请示。

叶纯淡淡的道:“不放老夫身前,难道放你的手上?做事戳一下动一下,老夫要你等来作甚?”

高越心中一颤,把叶纯从到东宫后的言行合计了一下,发现从一开始这位新人就在清洗。

一般这等清洗需要后台板扎,显然叶纯的后台就不错,顺利清洗了几个官吏。

他们二人幸免,只是被边缘化。刚开始二人还以为是因为无足轻重的缘故,此刻叶纯顺势发飙,高越联想前后,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和冯时堂是杨玄的人,若是叶纯一来就动他们,难免会被腹诽刻薄。

希望是我想错了。

高越抬头,就见叶纯的嘴角边挂着一抹讥诮冷笑,心中就是一颤。

都被边缘化了,还要下狠手,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叶中允是杨中允的对头。

这是要彻底清洗杨玄的身边人。

“来人!”

外面进来了一个官员,“中允。”

此人是叶纯新进提拔起来的心腹,对叶纯堪称是忠心耿耿,号称第一打手。

冯时堂心中一冷,赶紧请罪。

叶纯冷笑,“百无一用,送出去,令他们自行安排。”

这便是不要了!

这等被赶出去的小吏,基本上没啥路子,要么滚蛋,回家吃自己,要么就被弄到某个脏乱差的地方去做苦力。

高越抬头,绝望的道:“叶中允,小人做事勤勉,从未犯错啊!”

“出去!”叶纯指指门外。

二人刚转身,就听到了王显的声音,正在朝着这边过来。

“你去了这么久,谁都以为是出了事,老夫还在想,这等人才真是可惜了。先前你突然进了老夫的值房,老夫还诧异,咦!这年轻人是谁?怎地这般眼熟?哈哈哈哈!”

“下官刚去了宫中。”

是杨中允的声音,高越和冯时堂身体一震。

“如何?”

“此行不大顺利,不过消息应当散出来了吧?王詹事不知道?”

“小狐狸。都说广陵王跑了,你率人去追。”

“是啊!这一追就追到了洛罗。”

“洛罗就这么答应你把广陵王带回来?”

“洛罗君臣不合,我就利用了一番,随后两边打了一场……”

“如何?”

“随行的将士很是争气,击败了洛罗皇帝的禁卫。”

“嘶!这是扬威异域啊!如此,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王詹事怎地这般模样?”

“哎!子泰啊!”

“您说。”

“广陵王逃走之后,朝中颇为不满,都以为……”

“都以为下官回来要被赶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粗俗,不过意思倒是贴切。于是朝中就安排了一个新人……”

“这么说,我如今也算是无官一身轻了。”

“看你说的,你此次扬威异域,陛下定然异常欢喜,回头不连升三级,老夫这个詹事就留给你做。”

“王詹事这是笑话下官呢!”

“笑话你作甚?你不知,陛下最喜的便是外事立功,扬眉吐气。你此行辛苦,正好在家歇息一阵子。对了,回头一起饮酒,不醉不归!”

“王詹事客气了,我请客!”

“怎地,看不起老夫?”

“王詹事这话说的。”

二人出现在了门外。

“中允!”

高越颤声道,眼眶接着就红了。

“中允。”冯时堂就像是个被欺负的孩子,两行泪水滑落。

杨玄愕然,“这是……”

叶纯微笑过来,拱手,“是杨中允吧!老夫叶纯。”

两个老手下热泪盈眶,一副被外人欺负的孩子,在见到大人后的模样,杨玄就知晓了些事儿。

“高越,你二人如今在何处做事?”

这是明知故问,王显笑了笑。

高越说道:“小人和老冯没事做。”

这是破釜沉舟了……当着老上官的面哭诉:叶纯要清洗小人。

杨玄笑了笑,“这二人下官倒是知晓些,老东宫,做事不说勤勉,可也没什么差错。王詹事,下官此次之后,多半是不会回东宫了,就这么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还请王詹事行个方便,让我带走,丢到别处去!”

杨玄此次咸鱼翻身,过后定然会高升。而且他还是周氏女婿,身后有人。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官场新星,老夫正愁寻不到示好的机会……王显淡淡的道:“你这是要打老夫的脸?”,他冲着高越和冯时堂微微点头,“跟着老夫回去!”

第322章 宫中台阶有些高(为‘庞煌’加更)

第323章 反目 走在长安城中,杨玄发现朱雀大街两侧的坊墙又被拆了不少。

“没人管?”

大唐施行的是夜禁制度,到了时辰,百姓就得回到自己的小区(坊)中,直至第二日凌晨坊门才会再度打开。

金吾卫不但要维护治安,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抓捕违反禁令的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在坊墙上开了个洞,到了如今,长安城中的坊墙大多名存实亡。

“金吾卫也抓过几次,可后来自己觉得没意思,就放了。”老贼对这些门清,“坊墙开了最欢喜的便是那些权贵高官。郎君想想,以前这些人下衙后去平康坊寻欢作乐,酒没喝几杯,女妓刚搂着,夜禁时辰就到了,还得赶紧跑回去。这坊墙一倒,平康坊的生意就好了几成。”

坊墙一视同仁,不但挡住了百姓,也挡住了官员们蠢蠢欲动的心。

两侧许多店铺和摊贩,让杨玄想到了汴京城。

也不知杨略怎么样了。

……

官道两侧的林子中,不时传来鸟鸣声,偶尔有鸟儿飞出来,在官道上踱步觅食。可官道上除去车辙和尘土之外,啥都没有。。

鸟儿失望的抬起头,突然振翅飞起。

林子里, 十余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到处乱飞,顷刻间, 两侧林子中安静了下来。

杨略带着百余年轻人下马, 在林子里歇息。

喝水, 吃些干粮,杨略闭目养神。

一個年轻人有些迟疑的走过来。

杨略睁开眼睛, 年轻人说道:“将军,我想问问……郎君是怎样的。”

杨略指指自己的侧面,年轻人坐下。

“郎君年轻有为, 更是英明果决……”

一群年轻人都在听着。

“郎君一直记挂着你等,上次我去见了郎君,郎君说,让你等好生磨砺,只等以后时机一到, 就会召唤你等回去。”

“那回去作甚?”

“回去建功立业。”

“做官吗?”

“做官不做官, 看你等的造化。你等自己想想, 从到了南周后,在你等的身上花了多少钱粮?怕是从你等出生到现在, 耶娘为你等的花销都没那么多吧?”

众人点头……到了南周后, 首先是吃,每顿都有肉, 操练辛苦, 新衣裳更是隔三差五就做。另外还配置了战马和兵器, 加上读书等花销,杨略这话一点都没错。

“这些钱粮都是郎君辛辛苦苦筹措而来, 却毫不吝啬的花在了你等的身上。你等若是不报效郎君,那和畜生有何区别?”

杨略指着一个年轻人,“赵武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谁伸过手?”

那个年轻人放下手中的水囊,说道:“当初家中穷的就没吃过饱饭, 村正和那些小吏却如狼似虎, 赋税少一钱都不行。那年就过不下去了,幸而将军……”

“是郎君。”

“是,幸而郎君给了钱粮,家中这才度过了难关。若是没有郎君, 我家怕是已经成了流民,别说是吃肉骑马,如今怕是不知死在了哪里。”

“是啊!我家当初也不好,家中的牛都被收走了……”

年轻人们开始了诉苦,杨略闭上眼睛,想起了南贺的来信。

——郎君令太平军人犯诉苦,数次之后,人犯对郎君忠心耿耿,将军可学之。

杨略刚开始觉得诉苦有些儿戏,但南贺言辞凿凿,他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效果出乎预料的好。

郎君的手段越发的令人难以预料了。

有人从官道进来。

“将军,车队来了。”

杨略睁开眼睛,“准备。”

车队很长,数十辆大车延绵不断,随行的十余护卫骑马,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两侧,百余年轻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是一次预设的伏击……杨略令人打探到了消息,一队粮车将会经过此处。粮车他不在乎,但随行却有一个官员,据闻曾在年胥的身边待了几年,算是近臣。

杨略需要知晓南周对自己一伙人的态度,更想知晓南周对大唐的态度。

大唐有镜台密谍打探消息,而杨玄一伙只能从各处获取零散消息,这对大业不利。

车队缓缓而来。

林子里,杨略和年轻人们用布巾蒙住了面部。

杨略举起手,猛地挥下!

随行的官员坐在马车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着。

马蹄声骤然从两侧传来,官员抬头,“可是贼人来了?”

一个蒙面年轻人策马冲出了林子,手中的长刀高举,两眼放光。

可官员竟然安坐着, 甚至还在微笑。

“总算是等来了。”

十余护卫拔出长刀,懒散一扫而空,双眸中精光四射。其中一人扬天长啸。

而那些车夫拿出兵器,气质骤然一变。

“是埋伏!”有贼人惊呼。

官道两侧传来了马蹄声。

杨略冲了出来,见状说道:“冲杀!”

在这等局面下没有别的法子,唯有朝着一个方向冲杀出去。

官员依旧坐在马车上,身边的随从笑道:“这群悍匪最喜截杀官员,郎君以身为饵,果然钓出了他们。”

官员叫做洪庆,当年曾在年胥的身边待了几年,如今在枢密院,前程看好。

洪庆抚须微微一笑,“这些贼人狡猾,地方多次围剿无果。特别是在这等地形复杂的官道,这伙贼人很是谨慎,若是诱饵不够,他们宁可不动手。枢密院都副承旨可够?”

随从说道:“地方为了这伙贼人焦头烂额,韩相前次更是说谁能剿灭了这伙贼人,他亲自在御前为那人请功。今日郎君指挥若定,这伙贼人插翅难飞,小人为郎君贺!”

洪庆淡淡的道:“此次韩相派遣了十余修为了得的好手,首功自然是他的。”

做官先做人,随从心中一凛,“郎君高见。”

贼人已经冲着这边来了,那些车夫迎了上去,而十余好手就在后面紧随而至。

洪庆说道:“活擒贼酋,重赏!”

随从高喊,“郎君有令,活擒贼酋重赏!”

“杀!”

双方一头撞上了,车夫们和贼人在厮杀,而十余好手和贼酋等人也在捉对拼杀。

呯!

杨略一拳击飞一人,肩膀一靠,再度撞飞一人。

“贼酋悍勇!”有人惊呼。

“围住他!”

十余好手围住了杨略,气势骤然一升。

“弃刀跪下,饶你一命!”一个护卫意气风发的道。

杨略内息运转,看了一下局面,远方,数百骑兵正在加速赶来。

那些年轻人正和车夫们厮杀,目前看来情况还好,但等那数百骑加入后,局势便会逆转。

杨略舞动长刀,就这么冲了过去。

刀光闪烁,嚎叫声如雷。

杨略连杀三人,前方一个大汉喊道:“闪开!”

大汉用的是一根硕大的铜棍,当头一棍,那呼啸声就如同是虎啸,慑人心魄。

发力的同时,大汉瞠目大喝:“死!”

这一声大喝乃是他的秘技,那气势宛如山岳,连同铜棍一起扑了过来。

大多人在被这么一声大喝后,不是惊惧,十成内息最多能用出五成来,就是被瞎破了胆,转身就跑,被他一棍打破头颅。

脑浆迸裂的场景大汉见过多次,此刻他忘却了洪庆活擒贼酋的交代,眼珠子发红,只想一棍了结了这个贼酋。

打死就打死了,难道功劳不是我的?

大汉心中冷笑。

洪庆在马车上看到了这一幕,冷冷的道:“武人跋扈,该死!”

随即他看到贼酋举起手。

就这么迎上了铜棍,稳稳抓住。

大汉惊愕,下意识的摧动内息,贼酋抬头,双眸中利芒闪过,右脚一顿。

轰!

地面出现了一个坑,周围正在扑过来的护卫们身形摇晃。

“不好!”

有护卫惊呼,“他以往隐藏了实力!”

杨略来到南周后,遇到了多是修为普通的对手,哪怕是在汴京城中遭遇了情人司的密谍,修为依旧不高。

他从未全力施展过修为。

内息催发,大汉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握住铜棍的右手就不由自主的松开。

铜棍落入了杨略的手中,他低下头,身体转动。

左手铜棍跟随身形横扫,右手长刀亦是如此。

一侧的护卫们刚站稳,就被铜棍横扫而过。

噼噼啪啪!

骨折筋断的声音让人心中发寒。

紧随而至的长刀卷起道道血箭,就像是山间的瀑布跌落石板上,捡起无数水花。

一个身形猛地冲天而起。

“郎君!”

随从呆呆的看着那些倒下的护卫,“他们完了!”

洪庆面色微变,但旋即淡定的道:“骑兵来了。”

马蹄声如雷,就在身后。

半空中的杨略长啸一声。

声浪滚滚而去。

洪庆指着他,对从身后冲过来的骑兵们吩咐道:“死活不论!”

双方即将撞上的时候,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洪庆缓缓回头。

两百骑卷着烟尘,滚滚而来。

每个人都用布巾蒙着脸。

洪庆面色惨白,“他竟然还有伏兵?快,准备马,我们马上离开!”

随从说道:“郎君,回去没法交代啊!”

洪庆一巴掌抽的随从眼冒金星,“那些贼配军不听老夫的安排,擅自出击,老夫要交代什么?走!”

两侧夹击之下,贼人大获全胜。

“带走咱们的人。”杨略的麾下战死十余人,受伤数十。

“洪庆呢?”有人问道。

“从林子里跑了。”

杨略眼中多了煞气,“追。”

林子渐渐茂密,战马失去了作用。

“快拉老夫一把!”

洪庆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随从赶紧拉了他一把,又扶着他一路狂奔。

可洪庆的体力太差,没多久就气喘如牛,骂道:“狗贼,还……还不背着老夫?”

随从背着他速度大减,渐渐的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了挪步。

“狗贼,快些!要追来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洪庆拍着随从的头顶,“你去挡住追兵,老夫发誓,回去就赏你儿子五千钱,弄到老夫身边做书童。”

随从身体一震,松手把洪庆放下来。

洪庆站稳,一边往前跑,一边说道:“挡住他们。”

他跑了几步,回首一看,追兵已经来了,速度快的惊人。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随从却缓缓跪下,丢下了长刀。

“狗贼,你这个狗贼,老夫发誓要弄死你全家!”

前方出现了几个蒙面贼人,笑道:“你要弄死谁?”

洪庆止步,“老夫愿意投靠你等,老夫愿意做马贼。”

杨略来了,“拿过来!”

洪庆被拎了过来,赔笑道:“老夫知兵,郎君若是把老夫留在身边,老夫就为郎君出谋划策,老夫知晓附近哪有钱粮……”

杨略蹙眉,“朝中准备如何对付我等?说的让我满意了,晚些就放了你等回去。”

洪庆说道:“朝中准备大军围剿,可如今新政刚开端,朝中两派争执,就搁置了。”

南周的新政开始了,年胥说春季生机勃勃,那就从今年春天开始。

但新政一出,反对者众多,弹劾孙石等人的更是多不胜数,让年胥焦头烂额。

“枢密院对南疆有何谋划?”

怎地问这个?

洪庆觉得这个问题不符合贼人的身份,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你等可是想遁逃去南疆?别去,那边最近有个大将叫做石忠唐,带着麾下剿灭了无数反贼,杀人无数。你等去了只是送死罢了。”

杨略不置可否的说道:“你只管说。”

“准备暗中资助,不过上次唐使来过,所以不好做的太过,就削减了些。”

随从突然开口,“他说谎!”

嗯?

杨略都为之一怔,“你来说说。”

随从说道:“上次洪庆在枢密院说过,国中行新政,朝中担心大唐出兵干扰,如此当多给南疆异族支持……”

“狗贼!满嘴胡言!”洪庆扑过来撕打,却被随从一拳击倒。

杨略问道:“为何要揭穿他?”

随从说道:“先前洪庆说要把小人的儿子收为书童,小人惧怕。”

“为何?”杨略想到了郎君,心想郎君的身边好像也没个书童伺候笔墨。

“洪庆喜欢那一口,身边的书童都被他染指。”

艹!

杨略点头,一个年轻人走到洪庆的身后,一刀枭首。

噗通!

无头的尸骸倒在地上。

随从低头,杨略说道:“你且回去吧!”

若非这个随从,今日他差点就被洪庆给哄骗了。

随从抬头,神色挣扎,“给我一刀吧!”

杨略诧异,“为何?”

他从未见过不想活的人。

随从苦笑,“洪庆死了,小人若是活着回去,一家子都会被牵累。小人若是死了,他们会觉着小人是跟着洪庆一起死的,如此,家人还能得了抚恤。”

杨略转身,摆摆手。

第323章 反目

第324章 真香 凌晨。

春天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但你能从各种感官上体验到。

气息有些清甜,带着些说不出的……兴许是植被的气息。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感受到了空气的湿润,很是舒服。

深吸一口气,杨玄睁开眼睛。

他伸手揽住了周宁,轻声道:“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就像是还在洛罗。”

夫妻二人说了几句,随即起床。

杨玄要修炼,周宁也要修炼。

“一起啊!”杨玄发出热情的邀请。

“不。”周宁修炼的法子和杨玄不同。

“为夫知晓一门修炼的法子,很是精妙。”杨玄挑眉,“今夜就试试?”

“什么法子?”

“双修!”

周宁翻个俏皮的白眼进了卧室。。

大清早就把妻子逗弄的翻白眼,也算是一种乐趣。

修炼完毕,夫妻二人一起吃了早饭,杨玄起身,“我去上衙。”

他走出一步,捂额道:“竟然忘记了。”

周宁笑道:“你若是这般糊里糊涂的去了东宫,不知多少人会笑话。”

“那就出游吧!”

周宁迟疑道:“家中还有事。”

“家中最大的事便是夫妻和睦,其它的不值一提。”

这话让周宁眸色温柔,起身道:“去何处?”

“先去丈人家,随后出城去转转。”

杨玄知晓自己出事的消息传来后,老丈人那边花了不少力气周旋。

“带什么?”周宁雀跃的道。

“丈人那边什么都有,诚意最要紧。我此次带了些洛罗的特产,就带些去。”

出了家门,杨玄哼着一首歌。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

“这歌古里古怪的,不过倒也贴切。”

周宁在马车里突然低声道:“夫君可是嫌弃我没生育吗?”

车内的侍女言笑小心翼翼的道:“娘子, 这生孩子也得看缘分呢!再说郎君看着也没那個意思。”

“阿宁!”外面的杨玄说道。

“哎!”

“你以后在家无事, 也可以请了以往的那些手帕交来聚会。”

“我进了国子监就没往来了。”

“也能再往来啊!”

“没什么意思。”

“你想做什么, 只管去做。”

侍女花红低声道:“娘子,没有哪家郎君对自己的娘子这般宽厚呢!”

周宁微微一笑。

她突然想起了和杨玄一起在国子监的岁月。

很美好的一段日子, 值得她一生去回味。

可现在的日子同样美好啊!

她掀开车帘,见杨玄意气风发的在马背上,不时看看左右, 就像是个游客。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杨玄看过来,笑道:“可要骑马?”

周宁摇头,“骑马回娘家有些突兀。”

成为妇人后,一言一行就要顾忌些。

到了周府, 老丈人在中书省, 二人就去请见周勤。

“阿宁去后宅转转。”周勤支走了孙女。

杨玄知晓有些话要说, 就安之若素的坐下。

等周宁走后, 周勤先打量了一番杨玄。

“此行只听闻你去了洛罗,说说。”

杨玄说了此行的情况,当然,钱芸假死和哑仆求死的事儿自然瞒着。

听完后, 周勤板着脸, “人是西疆军丢的, 你做个样子追击就是了。竟敢闯入蛮人的地界, 若非运气好,早已做了异乡之魂!阿宁怎么办?”

“是。”

“担心这担心那, 皇帝就算是想迁怒,难道你丈人在中书省是吃白饭的?就算是他无能为力,老夫顶着张老脸进宫, 皇帝难道还真能处置了无罪的你?”

“是。”

“阿宁聪慧, 虽说我们这边瞒着,可她定然知晓了,只是一直不说罢了。”

杨玄诚恳的道:“能娶到阿宁, 是我的福分。”

夸赞老婆就是夸赞丈人家。

果然, 周勤面色稍霁, “你此次探清了洛罗虚实,更是知晓了洛罗君臣之间的不和, 可谓大功。朝中可有消息?”

杨玄摇头, “并无。不过我不急。”

“多了些沉稳,可见阿宁辅佐有功。”周勤含笑抚须。

是啊!都是老婆的功劳……杨玄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对了,你想去何处?”周勤说道:“东宫成了僵地,无需再去。老夫看要不就进六部,你如今好歹也能去做个郎中,混几年换个地方为官,再回来时,侍郎之位手到擒来。”

这是周勤和周遵父子为杨玄铺设的金光大道。

如此,孙女儿也能留在长安,走动也方便。

周勤抚须微笑。

“阿翁,我想……回北疆!”

……

周宁在后宅待了半个时辰,把礼物分配了,又说了许久的话,这才出来。

到了前面,就看到杨玄灰头土脸的站在屋檐下。

“子泰,阿翁呢?”

“被我气走了。”

“气走了?”

“我想回北疆。”

……

杨玄在家歇息了几天,就去寻老丈人。

“为何想回北疆?”周遵颇为不满。

“丈人,长安是好,可我待着浑身不舒坦,而且……丈人,我一身本事在长安无用武之地啊!”

“本事用来作甚?升官做人!”周勤教导道。

杨玄摇头,“丈人,北疆那边我舍弃不下。”

这是他的真心话。

“那边苦寒,让阿宁跟着去受苦?”老丈人有些火气。

“丈人,北疆其实也不差,在那边管束少,阿宁能随意出行,牛羊多, 吃的不差。至于住, 有钱就不是事……”

周勤冷着脸, 见杨玄虽说在微笑,可眼神坚定, 就知晓这个女婿劝不动。

“北疆如今可有出缺?”

“我原先是陈州司马,如今回去怕是……”

太子中允去做司马是贬谪,而且他此次立功当封赏。

“你想去桃县?”

“不,陈州。”

“刘擎要走?”

“丈人英明。黄相公看重刘使君,已经在运作让他去桃县。”

“此事可稳妥?”

“十拿九稳。”

“刘擎一走,陈州可有人能接替?”

“无人。”

“别驾呢?”

“别驾卢强品级不够。”

“是功劳不够吧?你这般为他说话,可是处的不错?”

“卢强独掌一面的能力差些意思,但辅佐却是有余。此人做事干净利落,和我颇为和睦。”

“陈州刺史……此事还得周旋。”

“是,此事还得要与北疆联系。”

“你错了,此事要紧的是吏部,以及陛下那里。”

“丈人是说……”

“黄春辉既然要把刘擎弄去桃县,那么他必然要丢出些位置给朝中。陈州刺史的人选弄不好就会成为香饽饽。”

“我知晓。”

“官员大多想留在长安或是关中,可也有些想立功之人愿意去北疆赴险。其中不乏能力超卓者。”

“我却信心十足。”

周勤叹息,“你这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若是早些被老夫看到……”

老夫的闺女绝对不会嫁给你!

杨玄涎着脸,“不如此,如何能让阿宁幸福?”

不要脸的东西……周遵脸颊微颤,“你和罗才有些烟火情义,此事你先去寻他。”

老丈人没说自己会做啥,但杨玄知晓,周氏的力量会发动起来,为他铺路。

出了中书,朱雀开口,“小玄子,这算不算吃软饭?”

“算吧!”

“味道如何?”

“真香!”

吏部,罗才看着两手空空的杨玄,“你想回陈州?”

“是。”

“可你原先是太子中允,如今立下功劳,除去刺史之职,陈州哪个位子能安置你?”

“下官想谋划陈州刺史之职。”

“这话倒是坦荡。”

“在您的面前,下官不敢隐瞒。”

“老夫怎地觉着你如今有了些佞臣的气息?”

“下官一身正气。”

罗才看着他,“你是在北疆起的家,而黄春辉此次准备把陈州刺史刘擎弄去桃县,新任刺史便是朝中的果实,你竟敢去和那群老狐狸抢夺他们到手的东西?”

“罗尚书,下官敢说一句,陈州刺史,再没有比下官更合适的。”

“大言不惭,说说。”

“下官在太平县时,就与三大部厮杀,其间几度远赴草原,更是去过潭州,与北辽皇叔赫连春见过面,深谙此人的性子。陈州面临最大的敌人便是三大部,其中瓦谢被下官率军灭了,剩下两部实力更为强劲……”

“朝中自然会换了知兵的去。”

“去的人可知晓如何与基波部、驭虎部打交道,如何与贪婪的赫连春打交道……罗尚书,陈州乃四战之地,不是新人立功之地,若是所任非人,局势一朝逆转,整个北疆都会震动……”

罗才平静的道:“你为官时日也不短了,当知晓在许多人的眼中,私利为先。”

“是。可总得有人要顾着大局。”

每当王朝崩塌之前,总是会出现一些人。他们看出了王朝的问题,大声疾呼,就如同祥林嫂般的和别人说着自己的担忧。

但往往听者都付之一笑。

每当王朝到了末期,首先烂掉的必然是吏治。

吏治是王朝的基石,基石动摇,王朝就会摇摇欲坠。

罗才问道:“你老实告诉老夫,陈州局势如何?”

罗才在犹豫……若是陈州局势不急切,那么就暂时缓缓,先让那帮子大佬的人去镀个金。

“很急切。”杨玄说道:“北疆对北辽是坚守不出的态势,唯有陈州不同。陈州直面三大部。北辽攻打北疆把握不大,便把三大部当做是先锋,频繁令他们袭扰,乃至于攻打陈州。若是陈州露出破绽,北辽大军就会毫不犹豫的以此为突破口,大军倾泻而出。”

罗才点头,“老夫知晓了。”

等杨玄走后,罗才想了想,然后摇头失笑。

“年轻人,总是这般朝气蓬勃,让老夫羡煞啊!”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吏进来。

“尚书,陛下召见。”

罗才到了宫中,皇帝难得从梨园中出来。

“罗卿可知陈州之事?”皇帝和颜悦色的问道。

罗才听到陈州二字,马上就想到了刘擎即将去桃县之事。

“陛下说的是陈州刺史之职吗?”

皇帝微微颔首。

“朕这里有些人,其中魏耀文武双全。”

若是普通官员,皇帝可一言而决,但刺史不同,必须要和重臣们,特别是和吏部通气。

这是君臣之间的潜规则!

谁打破了这个延续多年的潜规则,谁就是向对面发出了挑战。

随后不是臣子被彻底压制,就是皇帝沦为了橡皮图章。

正因为这等斗争过于惨烈,风险太高,所以帝王和臣子都不敢贸然出手试探对方。

皇帝不觉得罗才会拒绝这个提议。

他甚至在想着先前和贵妃讨论的一支曲子,是不是太刚硬了些,兴许再婉转些更好。

罗才不愧是老吏部,只是略一思忖就想到了魏耀此人,“陛下,魏耀臣知晓,此人原先在南疆做过县令,后来还曾与反贼厮杀过……”

皇帝的人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吏部知道的最多。

皇帝看似不经意的安插着自己的人手,当需要时,就能随时把这些人手弄出来,作为的自己的杀手锏。

皇帝微微颔首,想着舞蹈是不是也该跟着改动一下,否则和修改后的曲子不合拍。

贵妃的舞姿诱人,但却丰腴了些,这支舞蹈却不好让她来领舞。

“陛下,臣以为,魏耀不合适!”

皇帝缓缓看向他,淡淡道:“不合适?”

“是,陛下,魏耀在南疆时曾领军一千去清剿反贼,只是剿灭了一支小部族,却损失了三成将士。陛下,南疆反贼无法与北疆的异族相提并论。魏耀若是去了北疆,臣担心……”

皇帝神色渐渐淡然。

罗才知晓皇帝这是想在北疆打入一个楔子,可这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啊!

但皇帝想安插人手没错,就算是拿到朝堂上去讨论,谁也不能说不妥……罗才说道:“陛下,臣以为魏耀这等大才,应当去桃县才是。”

桃县那边也是楔子,也能监控北疆,如此,两全其美。

皇帝淡淡的道:“朕以为,魏耀去陈州极为合适。”

皇帝自然不会和臣子说自己的考量……除非是大公无私,所以这等时候能用的就是威压。

九五之尊,轻描淡写的反驳了重臣。

你,依从!

还是不依从!?

你是朕的臣子!

还是谁的臣子?!

顷刻间。

威压如狱,令罗才脊背汗湿。

他低下头,脸颊微颤。

“陛下,臣以为……”

皇帝眯着眼,轻蔑一笑。

“魏耀,不合适!”

第324章 真香

第325章 可惜了(为‘醉里掌灯\’加更) 脑海中的曲子消散,舞姿消散。

皇帝冷漠的看着罗才,“为何不合适?”

罗才知晓不能说陈州四战之地,魏耀这等官员去压不住阵脚,否则便是打皇帝的脸。

“陛下,魏耀当初在南疆领兵时,对麾下颇为倨傲。北疆乃是百战之地,历年来招募的都是勇士。北疆民风彪悍,若是上官不知体恤,弄不好就会闹出大事来。陛下,臣万死!”

罗才缓缓起身,束手而立。

他知晓自己让皇帝没脸了。

若是换个地方,他绝对会一言不发,任由皇帝安插人手。

可那是北疆,对面是凶狠的北辽。

不能疏忽啊!

皇帝看着他,“听闻你最近身体不适?若是病倒了,外面定然会说朕不知体恤老臣。”

罗才面色苍白,躬身,“臣遵命。”

罗才走出了大殿。

他看着明媚的春光,觉得有些头晕,整个人轻飘飘的,胸口有些犯恶心。。

那种想吐吐不出来的感觉。

“罗尚书。”

宫中人最是机灵,一眼就看出罗才失宠了,于是连带路的内侍都敢催促罗才。

“老夫知道了。”

罗才摇摇头,“有些头晕。”

杨玄说过, 陈州乃是北疆最为独特的一個地方。对面不是北辽,而是北辽圈养的三条恶犬。潭州赫连春能驱使三大部不断袭扰或是攻打陈州。

这是试应手。

若是陈州出现问题, 潭州北辽大军将会倾巢出动, 由陈州打穿北疆辛苦多年维系的防线。

要命的是, 三大部可以随时发起这种试应手般的试探进攻,而陈州但凡出现一次大错, 就将会万劫不复。

陈州被击穿,北辽大军从桃县正面发动攻势,同时陈州方向北辽军队突破后, 往右侧一个迂回,北疆主力就有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到了那时,长安震怒又有何用?

为政者都该知晓未雨绸缪的道理。

正如同高明的医者,从来都是治未病之病,而不是等到病情发作了再去施救。

陛下啊!

罗才苦笑着。

皇帝玩权术玩了一辈子, 在他的眼中, 制衡大概比江山更重要……若是失去权力, 他宁可丢弃这个江山。

大唐怎么就有这么一位帝王……

……

“罗才告病了。”

老贼打探到了这个消息。

杨玄正在弄一条大鱼。

王老二拿着鱼鳔在玩耍。

杨玄一边给大鱼刮鳞, 一边问道:“为何?”

他才将见到罗才, 身体好的很啊!

“说是进宫一趟,出来就回家了。”

杨玄有些纳闷,“难道劝谏陛下被赶走了?”

皇帝一天就和贵妃在梨园中厮混, 按照民间的说法, 皇帝觉得做皇帝没有做男人舒服。

可整日舒服你也不怕腰子变异?

罗才谏言, 随即皇帝恼羞成怒, 让他滚回家去自己吃自己。

老罗可怜!

杨玄叹息, 王老二把鱼鳔随手一丢, 杨玄骂道:“这是好东西。”

王老二不解,“以前在家时,我都是把鱼鳔踩爆。”

说着他还真准备伸脚, 杨玄喝道:“滚!”

老贼蹲在边上问道:“郎君,这东西还能吃?”

“对女人好,弄成两半, 一半给怡娘,一半给娘子。”

滋阴的好东西啊!

卷轴里叫做什么……鱼胶。

杨玄弄了个鱼锅, 吃的一家子赞不绝口。

但坏消息接着就来了。

“朝中决议,魏耀为陈州刺史。”

尼玛!

我的刺史呢?

还有。

魏耀是谁?

……

罗才回到家中。

儿孙诧异, 罗才说道:“过阵子老夫就致仕了。”

老爷子神色平静,但儿孙们能看出那股子暮气和平静之下的愤怒不甘。

没人敢哔哔。

晚饭时, 儿子递过去一壶酒, 罗才喝了。

第二日,罗才起床,照例吃早饭,随后穿上官服,随口道:“老夫去朝中。”

一家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停住,随后是罗才的一声叹息。

下午,家中请的先生严岚来请辞。

“可是家中子弟不服管束?先生只管说,老夫亲自出手。”对于儿孙的教育,历来都是罗才的重点,为此专门请了严岚这位曾过了科举,却因为生病和仕途擦肩而过的大才来家教导他们。

严岚在罗家两年了,才华得到了一致认同。

罗才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严岚还说要在罗家再干一年,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严岚拱手,“罗公,罗某才疏学浅,准备归家苦读,若是有缘,未来自然能再见。”

这是场面话!

罗才蹙眉,“可是家中不妥?先生只管说出来,老夫管!”

严岚叹息,“昨日有友人请客,席间有官员。”

罗才明白了,说道:“来人,给严先生准备些礼物。”

“不必了吧!”

“这两年辛苦了。”

罗才回到了书房。

大儿子来了,“阿耶, 严先生为何辞去?”

罗才放下手中书卷, “为父恶了陛下,他知晓了。”

大儿子说道:“此事与他何干?”

罗才叹道:“他想起复, 原先老夫答应他,且等一年后,老夫自然会为他谋划一番。如今皇帝厌弃了老夫,人往高处走,他自然要换个能帮自己的东家。”

大儿子欠身,“如此,孩儿再去请个先生来。”

罗才笑道:“何须如此。老夫在家正好无事,让他们来,老夫教。”

……

北疆差人,但差的是中下层官吏,而不是刺史这等高官。

所以到了刺史这等职位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北疆刺史不差人,杨玄想回去,除非黄春辉能发明一个新职位,并果断招募他,否则他只能换个地方为官。

老丈人那边明显的高兴了许多,并表示留在长安为官也不是坏事。

杨玄去了前院。

当初的小家庭聚在一起。

“老贼,可打探到了那个魏耀的消息?”

“打探到了。魏耀是勋贵出身,祖父与父亲都是皇帝的心腹。”

“果然。”怡娘冷笑道:“做了皇帝依旧忘不了蝇营狗苟,贱人!”

贱人+1.

“魏耀出仕以后仕途顺遂,颇为倨傲。他在长安出仕,旋即去了南疆。”

杨玄摸摸下巴,“这是镀金。”

“是。魏耀去了南疆为县令,曾领军攻打反贼的部族,损失三成将士,却号称大捷,并多了个知兵的名头,自诩大唐名将。”

北疆太过凶险,所以那些有志于镀金的权贵子弟都爱往南疆跑。

在南疆厮混一两年,摧毁几个小部族,家中再为之吹嘘一番。

哟呵!

一个名将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随即回到长安,文武双全的名头可横行。

这便是权贵子弟的晋升之路,普通人没有那等资源,若是强行效仿,多半会在南疆蹲一辈子。

至于功劳……功劳出来上官先拿走大半,剩下的还有人抢。等你积功足够多时,却发现没有后台,你连升迁都找不到好地方。

行,你要升迁。

但好地方都有人了,要不……你去西疆?

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一任刺史如何?

那等地方一去几乎就是一生。

你想立功,抱歉的很,那边没这个机会。

你想要政绩,不好意思,这里穷的一批,百姓还狡黠。

于是,你就只能蹲在西疆,后悔自己跟着权贵子弟玩镀金。

所以,镀金不是谁都能玩的,玩脱了谁也帮不了你。

聪明人在这等情况下就会主动去寻求靠山,但靠山凭什么要帮衬你?

好处何在?

你若是有才也就罢了,靠山觉得栽培一个人才为自己党羽也不错。可人才不是大白菜。

“皇帝心腹家族出来的官员,要想弄他很难。”老贼苦笑,“郎君,要不……在长安待几年吧!”

“时不我待!”杨玄说道:“若是想成功,北疆是必须的根基。可如今我手中仅仅一个太平县,陈州才将站稳脚跟,还谈不上根基。若是此刻远离北疆,太平那边有曹颖在还好,可我若是再不回陈州,前期的努力都算是白费了。”

怡娘叹息,“老狗的心腹去了陈州,估摸着最多不超过两年。”

老贼摇头,“怡娘,连老夫都知晓一朝天子一朝臣,魏耀去了陈州,定然会重新鼓捣自己的一班人马,等他走后郎君再去,估摸着一个都不认识了。”

“那……”

怡娘眼中多了些厉色,“郎君。”

“何事?”杨玄在想办法。

“屠裳好像没交过投名状。”

呃!

杨玄问道:“可谁能让他去交投名状?”

怡娘:“……”

老贼低声道:“怡娘,那是个惹不得的,若是惹怒了,一杆长枪咱们联手也无用。”

“了不得!”怡娘不满的道:“再厉害他也得吃饭。”

你不会是想让我寻阿宁要些毒药,直接下饭菜里给屠裳吃吧?

杨玄觉得家风好像出了些问题,需要纠正一下。

“怡娘,都是一家人!”

“可此事该如何办?”怡娘苦恼不已。

“魏耀乃皇帝的心腹,黄春辉想要增援要了多年却杳无音讯,魏耀准备去北疆,不用说,就从左武卫调了五百骑给他,据闻是魏耀的阿耶出手寻的关系,硬是了得啊!”老贼觉得这事儿没戏。

“此人如何?”杨玄问道。

老贼叹道:“魏耀御下颇为严苛,在南疆时,第一次领军曾责打多人。”

“这是下马威,咦!”杨玄一怔,“下马威……极好啊!”

“什么极好?”

杨玄起身,“我出去一趟,告诉阿宁,午饭我不在家吃了。”

……

从西疆归来后,罗冰就成了左武卫的香饽饽,每日总是要把击败洛罗禁卫的事儿说个十几遍。

“罗校尉,有人请见。”

正在吹嘘的罗冰对同袍们说道:“且等等。”

到了外面,却是杨玄的一个护卫。

“郎君问罗校尉可想吃元州拉面。”

……

元州拉面有杨玄的房间。

罗冰悄然进来。

杨玄就在房间里。

“可升官了?”

“说是过阵子。”罗冰坐下,“说起来还得感谢杨中允。”

随即有人上了酒菜。

一人一碗拉面。

稀里哗啦的吃了,罗冰举杯喝酒,放下酒杯说道:“可是有事?只管说!”

此人还算是有些义气……杨玄说道:“听闻左武卫有五百骑将会跟着去陈州?”

“是。”罗冰说道:“刚开始还想让我带队去,我拒绝了。”

作为左武卫如今的顶流,罗冰自然不会去为人做嫁衣。

“谁去?”

“校尉张坤。”

杨玄随后不再说此事。

二人喝了几杯酒,因为罗冰还得回去,所以就散了。

出门的时候,杨玄漫不经心的道:“听闻那位喜欢责打麾下,想来会很热闹。”

罗冰笑道:“是吗?那我还得要和张坤说说,让他小心些。不过张坤性子不好,就怕劝不住。”

娘的!

这人不去作文官可惜了。

……

周遵回到了家中。

周勤正在喝酒,不过很是寡淡,过节给孩子和女人喝的那种。

“喝着无趣!”周勤很是不满。

“阿耶,今日我寻了人,子泰那边留在六部问题不大。”

“做个郎中也好,好歹熟悉一下六部。”

“子泰一心想去北疆,压压也好。”

“嗯!酒呢?”

“阿耶,你昨日不是喝过了吗?”

“老夫忘记了。”

“后日才能喝。”

“对了,阿宁让老夫每日喝一杯药酒,去弄来。”

为了向老父亲表示自己只是出于对他健康的关心,这才管束他,周遵亲自去打酒。

打开酒坛的塞子,周遵刚准备把酒提子放进去。

一个三角型的蛇头猛地窜了起来。

“啊!”

大唐中书侍郎,稳沉如山的周氏主事人,竟然尖叫出声。

某位为老不尊的家伙笑的很是可恶,“当年他小时候还被老夫吓唬过,大了没好意思。今日倒是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

……

魏耀要准备出发了。

此行家中为他争取了五百骑兵作为倚仗,他要去看看。

左武卫的校场。

“见过使君!”

五百将士高呼,但行礼却显得有些凌乱。

魏耀不满的道:“谁负责操练。”

张坤上前,络腮胡满脸都是,看着颇为凶恶。

“操练不力!”魏耀必须要先敲打张坤,免得这帮子骄兵悍将不听指挥。

他在南疆时也遇到过这等将士,随即拉出将领来一顿毒打,所有人都变乖了。

这便是杀鸡儆猴。

他看向张坤的眼神有些微妙,但想想觉得换个人来敲打更好。

可张坤却不服,开口,“下官麾下皆是左武卫精锐!”

嗯!

本想换个人来杀鸡儆猴的魏耀冷笑道:“我呵斥你一句,你却有几句反驳,跋扈!”

卧槽!

张坤愕然,“军中兄弟以荣誉为性命,使君开口便是操练不力,下官不服!”

这是公然顶撞!

魏耀面色铁青,“来人!”

下面的将士没人动。

这些将士都不乐意去北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见魏耀要拿为他们说话的张坤来作法,顿时就怒了。

几个随从上前。

“绑了!打!”

第325章 可惜了(为‘醉里掌灯’加更)

第326章 郎君上面有人 魏耀从懂事开始,就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平凡。

祖父致仕,但每次宫中有酒宴总是会被邀请。

父亲虽说算不得重臣,可宫中赏赐总是头一份。

他小时候不解,就问了祖父为何。

“祖父,咱们家不算最好啊!”

隔壁家的可是国公,可都没咱们家受宠。

“可陛下要的不是最好,而是最听话。”祖父牵着他,笑道:“那些官员大多有后台,或是高官,或是权贵,或是世家,可谁的后台都没有咱们家的硬,所以咱们家行事才能百无禁忌。”

孩子仰头看着祖父,“阿翁,那咱们家的后台是谁?”

“陛下!”

帝位变幻,可魏家总是能踩着点跟对人。

武皇登基,魏家摇旗呐喊。

李泌第一次杀入宫中,魏家就是内应,立下大功。

李泌第二次杀入宫中,魏家是先锋……

……

及长,魏耀出仕,深刻感受到了有皇帝作为后台做官的妙处。

酒壮英雄胆,饭胀哈脓包。

而权力能让一个人内外膨胀。。

在南疆时,他第一次鞭责将领, 刚开始还担心武人跋扈反抗,可那将领却垂首跪着, 连惨叫都压住了嗓门。

晚些他无意间路过将领的房间外, 听到将领说:“他家是陛下心腹, 我惹不起!”

原来,有皇帝为后台就是这么牛笔吗?

魏耀觉得一扇大门冲着自己打开了。

可今日却有个棒槌敢挑衅自己。

啪!

啪!

啪!

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张坤的脊背上, 衣衫破裂,露出了肌肤。

鞭痕累累,张坤几度想挣扎起来, 却又再度跪下!

“我就压你!又能如何?”

魏耀知晓今日一定要彻底压制住张坤,否则这五百骑将会蔑视自己。

不满,愤怒,最后在权势面前不得不低头!

魏耀见过无数人如此!

这五百骑也不会例外。

至于以后,他不过是去北疆镀金, 五百骑也只是去混一阵子罢了, 他用不着!

“看门狗!”

这一鞭抽的太狠, 张坤咆哮, “为何鞭责我?”

“贱狗奴!还敢狡辩!”张坤抽的累了,吩咐道:“杖责!”

“为何!”

嗯?

哪里的声音?

“为何?”

张坤缓缓回身。

五百将士走了过来。

“你等要作甚?”

北疆苦寒条件差, 直面北辽大军。而陈州更是凶地,只是一個太平就被七度破城。

在长安安逸惯了的左武卫将士,得知自己要去北疆时, 分外畏惧担心, 可今日上官却要杀鸡儆猴……

大家都是混长安的,这等手段瞒得了谁?

不去了!

这个念头在五百人的脑海里转动着。

趁着这个机会闹一场!

……

皇帝今日观看了自己和贵妃编排的新舞, 兴致很高。

韩石头站在外面, 看着气色不错。

小郎君回来了, 而且还去洛罗国闯荡了一番……韩石头想起了当年孝敬皇帝对洛罗国的好奇。

陛下没能去成, 不过小郎君去了也是一样。

“韩少监,镜台密报。”

杨玄回来后,镜台的人就去那些左武卫将士中询问各种消息, 整理了几日,这才送过来。

韩石头接过看了一眼,基本上和杨玄说的没什么出入。

问题不大。

不过看到洛罗首相丹巴斯把最宠爱的女儿仙妮亚送到杨玄的身边时,韩石头的眼中多了一抹轻蔑之意。

那些毛茸茸的蛮夷女子, 也配做小郎君的女人?

咱!

呸!

韩石头进去禀告。

“和杨玄禀告的一致, 洛罗首相还把自己的爱女送到他的身边, 杨玄却不屑一顾。”

“那女子可漂亮?”贵妃好奇的问道。

“据闻乃是洛罗绝色。”

贵妃有些纠结……这么立场坚定的年轻人,可为何和我渐行渐远了呢?

当初那个痴迷于我的少年,竟然一去不复返了吗?

她不禁看看裙摆,当年那个少年就躺在那里,仰头看着她。

娘娘真美!

这是她收到过的最诚挚的赞美。

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

那个少年娶了周氏女,成为了英才,而她却还在宫中歌舞,兄长在外面也是歌舞。

兄妹二人在宫内宫外都一样。

不过。

贵妃歌舞。

梁靖看歌舞。

韩石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告退。

“石头。”皇帝叫住了他,“那两个逆子如何?”

这是皇帝本月第二次问这个事儿。

“卫王在北疆又殴打了两人,陈州官员上疏,恳请陛下将卫王弄回长安。”

“呵呵!”皇帝笑的很是惬意,“他这是不满,觉着一身修为无处可用,想去寻个地方一鸣惊人。”

若是没有利益冲突,皇帝其实挺喜欢这个儿子。

有脑子,但不会乱用。

有修为,却不会用于欺凌弱小。

但这样的儿子一旦上位,最容易得到臣子们的拥护。

臣子们喜欢什么样的帝王?

简单的!

而卫王就符合这个要求。

所以……

“让他继续在北疆待着。”

“越王在南疆读书不辍……”

皇帝微微一笑,“让他继续读书。”

越王这个儿子心眼太多,少了大气。

就像是一个奸臣。

“陛下。”

一个内侍出现在外面。

韩石头问道:“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左武卫将士骚动!”

皇帝最关心的是什么?

军队!

长安诸卫便是拱卫皇帝的亲卫军,也是皇帝最后的底牌。

长安诸卫乱了,皇帝也只能跪了。

皇帝的面色嗖的一下就冷了下来,“说!”

“陈州刺史魏耀今日去左武卫检校五百骑兵,鞭责……鞭责领军校尉,群情激昂……”

皇帝的耳边此刻回想着罗才的话。

——“陛下,魏耀当初在南疆领兵时, 对麾下颇为倨傲。北疆乃百战之地,历年来招募的都是勇士。北疆民风彪悍, 若是上官不知体恤, 弄不好就会闹出大事来。陛下,臣万死!”

魏耀家族是他的人。

他一直信任这个家族的子弟,为此把魏耀安插在陈州,作为牵制,让魏耀顺便去镀金。缓一阵子魏耀回到长安,他便能多一枚棋子。

魏耀在南疆责打麾下的事儿他知晓,但只是一笑。

军士是什么?

在他这位帝王的眼中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他圈养的狗,听从他的号令去撕咬猎物。

打了就打了!

难道他们还敢翻天?

韩石头低声道:“陛下,长安诸卫多骄傲。”

看门狗也有看门狗的骄傲,天子脚下的一条狗也比边疆的一头猛虎过的舒坦。

这种骄傲酝酿出了许多东西,比如说不思进取。

还有倨傲,目中无人。

韩石头问内侍,“为何鞭责?”

“魏使君一去就呵斥将士们操练不力,随后借故把张坤拿下……”

杀鸡儆猴!

这是新人上任的手段!

但这是长安诸卫,皇帝的看门狗!

你特么打狗也不看看主人的吗?

皇帝深吸一口气,“安抚!”

“是!”

若是皇帝不安抚,而是镇压,长安诸卫会不会离心?

长安诸卫若是离心,比世家门阀的危险更大。

皇帝当年就是率领军队冲进了宫中,两度颠覆了皇位的存在,堪称是吃足了甜头。所以他对此最为警惕。

“陛下,那魏耀……”

“拿下!”

“是!”

“罗才……大才!忠心耿耿!”皇帝感慨的道。

……

严岚今日要去新东主家。

他有才,新东主有权,二人一拍即合。

但临走前,他必须要去罗家告辞。

这是礼节,必须的。

否则外界会说他趋炎附势。

虽然他确实是趋炎附势,但许多事儿能做不能说。

你要说面子不值钱。

那是你层次不到。

在许多地方。

面子就是钱!

譬如说严岚想谋划起复,就必须要个好名声。

必须要面子!

他走到了罗家门外,熟练的敲门。

老仆开门,见到是他,就冷笑道:“严才子这是寻到新东家了?”

对这等人严岚压根不想搭理,“罗公可在?”

门子板着脸,“何事?”

“就说我来辞行。”

“昨日不是辞过了吗?”

“昨日是辞馆!”

“读书人的心思真多,比狗肠子都弯曲。”

可民间有句话: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

这是拐着弯讥讽严岚。

呵呵!

严岚笑了笑。

往日他可以径直进去,今日却要等候通禀。

马车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门子本已进去,闻声止步。

随即颓然。

罗才已经失宠了,从昨日开始,罗家门外车马稀。

罗才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刻吃些苦头对儿孙是好事,免得以后自己去了,儿孙们少了靠山,也失去了进取心。

“就这!”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门子再度回身。

这是内侍。

是去谁家?

这里可是有好几家权贵……

“吱……”

马车停在了门外,一个内侍下马过来,笑道:“罗公可在家?”

门子楞了一下,“在。何事?”

内侍大声的道:“听闻罗公小病,陛下心中忧虑,特令宫中医官前来诊治,令,赏赐十万钱……”

小病!

医官!

十万钱!

联合起来就是:老罗啊!你这只是小毛病,赶紧回来为朕做牛做马!

门子毕竟久经考验,欢喜之色一闪而逝,侧身道:“且容小人禀告。”

“应当的,应当的!”

内侍笑眯眯的点头,随即面色淡然看着严岚,“你是谁?”

……

这阵子杨玄无事,老贼也放了羊。

没事儿他就去寻屠裳说话。

“你家那些亲戚到北疆了,据说很是不满,破口大骂。”

屠裳淡淡的道:“能活命就好。”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留在南周会性命不保?”

“大唐若是再度强盛,定然会攻打南周,你觉着南周可能胜?”

“大唐没这个心思。”

“没有这个心思的大唐活不了多久,定然会被北辽击破。北辽占据大唐之后,第一件事也是攻打南周。”

“你的意思……无论谁强大,南周都难逃一劫?”

“太有钱了也不是好事。”

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老贼笑道:“老夫觉着你这人有些意思,许多事都看出来了,却不说。”

“说了可能改变?”

“大概是不能吧!”

“那说了作甚?”

“南周前程不明,你就不担心?”

“你见过哪个地方把武人当做是畜生使唤的?”

“就南周。”

“这个毛病不改,南周覆灭迟早的事。”

“不想帮一把?祖坟还在呢!”

“想,可帮不了。”

“郎君以后定然会成为大唐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大唐以后对南周如何,郎君能加以影响。”

“你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郎君拉拢老夫罢了。”

“呵呵!”

“可郎君如今歇业在家,前途未卜,你有那功夫不如去帮衬一把。”

“郎君在干啥呢?”老贼觉得这事儿不能再等了。

边上一个仆役说道:“和王老二在烤肉吃。”

屠裳和老贼相对一视。

“这般自信?”

老贼点头,“可知晓郎君为何这般自信吗?”

屠裳摇头。

老贼一脸神秘的指指天上,“郎君上面有人,神灵庇护。”

屠裳笑了笑,耷拉着眼皮,不准备搭理这个没脸没皮,不知忌讳的老贼。

一个护卫急匆匆的进来,“急事。”

“何事?”老贼打个哈欠。

“那魏耀被拿下了。”

屠裳眨巴了一下眼睛。

然后抬头。

看看天上。

难道郎君真的是上面有人?

除去杨玄本人之外,杨家的男性唯一能自由穿梭于前后院的就王老二一个。

周宁知晓王老二的毛病,也多了些母性,每每叫人给他做衣裳,弄些好吃的。

二人正在后宅的角落里烧烤。

一条羊腿,半片鸡挂在架子上。

王老二不知疲倦的缓缓转动着架子,不时看一眼,嗅嗅香味。

杨玄拿着一把刷子,偶尔刷一些调料上去。

“郎君!”

章四娘提着裙子,飞也似的跑来。

“淡定!淡定!”

杨玄担心她摔跤,可章四娘一听就激动了。

她故意跑的跌跌撞撞的,快到杨玄身前时,身体猛地前冲。

“老二!”杨玄刷着调料,看都不看一眼。

王老二伸出手指头点在了飞扑过来的章四娘肩头上,杨玄皱眉道:“稳重些!”

若是没有王老二,我就扑到了郎君的怀里……章四娘想吐血,“郎君,那魏耀被拿下了!”

咻!

毛刷飞到了空中,后宅里传来了杨玄的大笑。

第326章 郎君上面有人

第327章 是杨使君 周遵笑呵呵的和一个老友在值房里喝茶。

“最近看你忙的不可开交啊!”老友笑道。

“是啊!”周遵也难得旳倒苦水,“公事到也罢了,家中也不省心。”

“怎么了?”

“我那女婿你可知晓?”

“杨玄?你那女婿此次在洛罗可是扬威了,大功。对了,怎地还没给他找到安置的地方?”

“老夫便是为了这个烦恼。”

“你周氏也担心这个?”老友笑道。

“那小崽子一心想去北疆,可北疆如今没地方,这不,老夫就想在长安为他谋划个职事。”

“你这是在等着老夫呢!”

“你在吏部能说上话,不寻你寻谁?晚些老夫包下青楼,请你看歌舞。”

“一言为定。”

“老夫何时反悔?”

老友喝了一口茶水,刚准备告辞。

周遵的随从进来,“郎君,那魏耀激怒了左武卫,被拿下了。北疆出了空缺。”

周遵:“……”

老友见他黑着脸,下意识的道:“那青楼……”

……

罗才回到了吏部。

“尚书。”

这几年被皇帝赶回家吃老米饭的官员不少,没人能回来。

所以罗才出宫就告病回家的消息传出来后,吏部许多人都觉得这位大佬凉了。

罗才进了值房,随即召集吏部高官议事。

众人都在笑,有人笑的谄媚,有人笑的正义凛然。

笑的谄媚的是见他回来欢喜,笑的正义凛然的是在他走后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此刻担心他秋后算账。

人有许多张面具,许多时候你仅凭着神色来判断一个人的心态,多半错了。

人心隔肚皮,若是能被你轻易看透,那你便是神仙。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转动了一圈,罗才淡淡的道:“最近可有出缺?”

“有。”

“何处?”

“北疆陈州。”

……

魏耀一退,吏部推出的人选中就多了一个杨玄。

朝中有人也推出了自己的人选,周遵上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

“杨玄灭了瓦谢部!”

对方冷笑。

周遵再伸出一根手指头,“他出使南周,令南周屈膝!”

对方面色难看。

周遵最后伸出无名指,“他闯入洛罗,为大唐扬威异域!”

……

“横刀不行了。”

家中在准备去北疆的东西,杨玄还好,周宁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医书,药材,种子……

后院乱七八糟的,杨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发现横刀出现了裂缝。

这样的横刀若是遇到好手,一击之下就会粉碎。就算是普通厮杀,也说不准何时断裂。

“长安何处做刀做得好?”

杨玄去寻了坊卒。

“淳于氏。”

自从王氏能自己冶炼后,淳于氏的生意大受影响。不过毕竟底蕴在,论打造兵器,淳于氏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太贵。”

坊卒都是些眉眼通透的,见状就改口,“安仁坊有个铁匠铺,打出来的东西耐用。”

……

安仁坊,按照坊卒介绍的方向走了百余步,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

铁匠铺占地不小,人也不少。

杨玄发现外面站着不少妇人,就问老贼:“妇人来为何?”

这事儿不该是家中的爷们来办吗?

老贼也不知道。

等排队到了前面时,杨玄见到了身材雄壮的管事。

这厮上半身赤果,肌肉壮实,给人一种安全感和压力。

那些妇人的目光都在管事的上半身转悠,让杨玄想到了老贼经常去青楼外面蹲点看大腿。

原来男女都是一样的吗?

一个妇人上前,“黄林雄,我的锤子可好了?”

黄林雄的目光扫过妇人,见她眼角含春,就蹙眉道:“哪家的?”

“王家的。”妇人笑吟吟的道。

黄林雄看了一眼账册,在右侧找出了锤子,“好了。”

妇人接过锤子,勉强挥动了一下,“这锤子好重。”

“重了才值钱!”后面有妇人不耐烦的道:“赶紧走了。”

第二个妇人上前,含笑道:“我的剪刀可好了?”

“哪家的?”黄林雄依旧问道。

妇人嗔道:“我都来做三把剪刀了,你竟然忘记了我的名字,黄五娘啊!”

负心汉!

身后的杨玄默默为她补上了这一句。

老贼干笑一声,问了身后的妇人,“冒昧问一句,大唐女子不是喜欢那等温文尔雅的男子吗?此人看着粗俗,为何……”

妇人看了他一眼,“看你大把年纪了还问这等话,可是鳏夫?”

单身狗!

老贼诧异,“好眼力!”

妇人叹息,“女子成亲之前或许会喜欢那等俊美温文尔雅的男子,可成亲之后就会知晓,男人,还是要能用的才好!”

“啧!”老贼听的牙痛,“温文尔雅的难道不能用?”

“家里事管不了,别的事也不顶用,你说整日就看着一张脸……能下饭,还是能靠着这张脸挣钱?”

通透!

老贼赞道:“这话在理!”

妇人见他风趣,也打开了话匣子,“就说这个黄林雄,自己开了个铁匠铺,刚开始没啥生意,可这人也不吭气,就拿着自己做的锄头送人,那时候还有人说他傻……”

老贼问道:“你可是其中一个?”

妇人嗔道:“那是奴还是个少女,自然觉着他傻。可没多久,竟然就有人上门来买他的锄头,接着这生意就起来了。”

“是个聪明人!”

“是啊!人聪明,力气大,还会做事……这样的男人,只要不是丑的惨绝人寰,便是夫君的不二人选啊!”

“那他就没成亲?”

“没。咱们也问过,就是冷着一张脸,哎哟!看着他冷脸,不知怎地,就觉得心疼,又喜欢。”

前面轮到杨玄了。

“做什么?”黄林雄冷冷问道。

“横刀可有?”

“有。”

“我要的是杀人刀。”

“这里的都是杀人刀。”

“你这个……”杨玄拿起一把横刀,如今他也算是半个专家,看看,敲打几下,摇头道:“不够精炼。”

黄林雄抬头,微微眯眼,“此刀用于防身或是狩猎足矣,普通军士买了也够用,你买去作甚?”

“杀敌!”

黄林雄回头,“拿那把横刀来。”

有大汉拿着一把横刀过来,“这不是要留着的吗?”

“迟早也得卖!”黄林雄把横刀递过去,“看看。”

杨玄拔出横刀,仔细看着上面多次捶打后留下的纹路,再敲敲,走出去挥舞了几下,测试了一下重心。

“好刀!多少钱?”

黄林雄淡淡的道:“好刀赠英雄,送你了。”

杨玄一怔,“这可不妥。”

黄林雄冲着下一个妇人颔首,“你要什么?”

杨玄摸出一锭银子丢了过来。

咻!

黄林雄准备伸手却忍住了,看着银子准确的落在了放铜钱的小桶里。

手法不错,很稳。

晚些,生意告一段落,黄林雄坐在院子里,拿着一碗水缓缓喝着。

张栩来了,不满的道:“那把刀你说要留着给小郎君,为何给了那人?”

黄林雄喝了一口水。

“那年轻人的一双眼眸……像极了陛下。”

……

陈州。

临安城。

一群妇人守在市场里,有些不安。

“说是使君要去桃县,今日定然不会来了吧?”

“是啊!使君去了,咱们以后能考谁?”

“想到再也听不见州廨中使君的咆哮,我这心中就没着没落的发慌,恨不能蹲在州廨外面,看看使君在不在。”

“我也是。”

“哎!你们看!”

午后,初夏的阳光很温暖,微热。

一个老头背着手走进了市场,干咳两声,威严的道:“可是有事?”

妇人们欢喜了起来。

“使君,我家男人想去长安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卖布匹。”

“长安卖布匹的多了去,他从北疆运货到长安,亏也亏死,别去。”

“哦!”

“使君,我家孩子想读书,奴想着那县学名声不好……还担心花钱。”

“孩子想读书,但凡能去的都送去,十年后你不会后悔。”

“是!”

“使君,我家男人昨夜动手打奴,使君你看奴的乌青眼!”

“告诉他,男儿有本事就去打异族,没本事的才在家中打自家娘子。下次再听到此事,老夫送他去对面和三大部厮杀。”

“多谢使君。”

“使君喝水。”市令殷勤的送上了一碗水,而不是茶……最早一次送茶就被呵斥了,说什么这是办事的地方,办事就喝水,没事做了才喝茶。

刘擎接过碗喝了一口,见妇人们都不走,就问道:“可还有事?”

妇人们相互使眼色,最后推出了一人。

“使君,他们说你要去桃县?”

刘擎点头,“对。”

不只是妇人们,那些商贩和顾客都面露忧色。

“使君。”一个顾客行礼,“使君去了桃县是高升,按理我等该为之欢喜。可使君之后,我等却担心继任者……无需多,但凡那人能有使君五成本事,我等也就放心了。”

另一人说道:“是啊!三大部剩下了两个,可如今瓦谢的地盘又崛起了一个部族,很是厉害。若是新使君没有使君的本事,陈州怕是不保啊!”

北疆百姓最关切的一个问题是安全。

其次还是安全。

他们世代在北疆生活着,从出生就听父辈们说着各种危机,长大了,耳闻目染之下,危机感如影随形。

对于局势,他们比长安更为敏感。

若是换个镀金的刺史来,陈州将会人心浮动,有些本事的都会往关中跑,远离北疆。

刘擎淡淡的道:“都安心,老夫在此担保,新使君定然能让你等安心。”

众人半信半疑。

出了市场,有小吏在等候。

“使君,桃县那边遣人来问,新使君可曾到了?”

“就说这几日必到。”

“是。”

小吏还不走,“使君,先前来了几个内侍,去寻卫王。”

“要出事!”刘擎加快脚步。

这阵子卫王的脾气不大好,几度请战被刘擎婉拒,自己寻机混出城去,竟然跑草原上去劫掠了一个部族。

事后基波部大怒,出兵蹲守卫王。可卫王却不去了,据闻基波部可汗为此破口大骂,骂卫王和大唐皇帝一个种,都特么不要脸。

在此期间卫王动手殴打多人,几乎都是官吏。

此刻卫王府前,几个内侍胆战心惊的在等候。

门子很客气,“进来坐坐,我这里泡了茶水,长安的茶叶,美滋滋。”

内侍头领摇头,笑道:“多谢,不过就不进去了。”

卫王府的大门开着,但在内侍的眼中却就像是一个血盆大口,进去弄不好就出不来了。

上次宗人府请了个内侍来传话,被卫王一拳打死。事儿传到长安,皇帝雷霆震怒,但也仅仅是罚了卫王钱粮。

卫王若是靠朝中发的那点钱粮度日,早就被饿死了。

所以皇帝的态度大伙儿都明白了……卫王只要不折腾,打死几个人不是事。

所以此次这几个内侍奉命来陈州,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临行前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钱财都送出去,有爹娘的给爹娘,没爹娘的捐出去……

当然,还有大吃大喝的,甚至半路上还去了青楼,说一辈子没尝过女人什么滋味,死了不甘心,结果在房间里磨蹭许久,回来用冷水洗澡洗了半宿,第二日满嘴火疮……

但为首的内侍却不同,他背后有人,此次出行前,背后那人告诉他,这事儿是为他争取来的。

只要能说动卫王,回长安他就能直接飞升进梨园,而且是在陛下的身边伺候。

后台当时笑眯眯的问他:“前程和性命,你选一个!”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程。

卫王出来了。

那步伐看着就慑人心魄。

“何事?”

内侍行礼,“见过大王。”

卫王蹙眉,“说事。”

内侍说道:“宫中有贵人得知大王少了一位孺人,特地为大王相看了一人,此人貌美且端庄,性情温柔贤淑……”

作为皇子,卫王有王妃一人,侧室,也就是孺人二人,但目前孺人少了一个,剩下一个在潜州王府中和王妃玩宫斗,据闻被玩残了。

“住口!”卫王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是不答应?

内侍心中一急,“大王,那女子国色天香……”

卫王看着他,“谁都知晓本王最厌恶的便是那等所谓的贤淑女子,谁让你来送死?”

内侍魂飞魄散,“大王饶命!”

拳头高举……

周围没人敢劝。

上次一个劝卫王的,如今半口假牙。

都是狗牙齿做的。

“哎!差不多就行了啊!”有人漫不经心的道。

内侍自忖必死,却半晌没见拳头落下,回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正在下马。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卫王一眼,见卫王嘴角微微翘起,心中不禁愕然……此人是谁,竟然能让卫王如此和气。

“见过杨司马!”

周围的人纷纷行礼。

老贼干咳一声,“是杨使君!”

第328章 新官上任(为‘迷糊紫宣\’加更) “杨使君?”

刘擎要去桃县,这事儿早已传遍了陈州各处。官吏们忧心忡忡,也有那等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官吏在暗自欢喜,心想换个新使君来,说不得咱的机会就到了。

新使君是谁?

众人猜测了许久,城中甚至有人为此开盘。

有人去问刘擎,刘擎高深莫测旳说不知。

但老刘有一阵子脾气不好,咆哮声令人丧胆,可前阵子他的脾气又好了,整日看着笑眯眯的,让州廨的官吏都说使君难道是爆发了第二春?

如今看到杨玄后,众人都知晓了刘擎欢喜的原因。

在所有人看来,杨玄便是在刘擎的羽翼之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是北疆本土派。他来接任刺史,陈州政策不会变。

“哎!闪开些!”

刘擎回来了。

“见过使君。”杨玄回身行礼。

刘擎止步,仔细看着他,颔首道:“看着比以往多了稳沉,可见这一次去长安历练的不错。”

“是,都是使君教得好。”

“刺史?”

“是。”

“好!”

新老刺史之间的谈话很短暂,但却给出了足够的信息。

刘擎说杨玄多了稳沉,这是表态对新人很满意。

所以那些想拱火的人可以消停了,免得被即将去桃县的老刺史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而杨玄回以是使君教得好,这便是表态自己将萧规曹随。这个表态对安抚人心有着巨大的作用。

刘擎回身,老头满面红光,干咳一声。

“还不见过杨使君?”

众人行礼。

“见过杨使君。”

老头兴奋的不行,“弄些酒菜来,今日庆贺。”

回到州廨,官吏们已经得到了消息,纷纷出来迎接。

老头指指杨玄,“新刺史。”

“见过使君!”

众人行礼。

老头低声道:“老卢要安抚。”

杨玄知晓,上前扶住了卢强,笑道:“以后我要倚重卢别驾的地方还多,何须多礼?”

卢强抬头,笑道:“使君客气。”

卢强的资历足够老了,但差的是功劳,所以无法接任刺史之职。你要说他没怨气是不可能的,可杨玄一开口就给他面子,甚至是略微流露出了些后辈的谦逊姿态,这让他心中的怨气消散大半。

晚些酒宴摆好,杨玄第一杯酒敬刘擎。

“没有使君的呵护与教诲,也无我的今日。”

众人默默看着二人一饮而尽。

刘擎放下酒杯,抚须道:“当年你刚来时,老夫还想长安怎地安排了个少年来做太平县县令?那时老夫觉着这个少年多半是懵懵懂懂被人哄骗了,来太平送死。”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却一鸣惊人。”刘擎唏嘘道:“刚开始手段还显得生硬,有些顾头不顾腚。不过半年,这手腕就娴熟了许多,老夫知晓,这便是人才。”

杨玄微微一笑。

众人都感受到了温情,想到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觉得类似于师徒。

没有刘擎的看护,杨玄的仕途不会如此顺利,过程也会多许多坎坷。刘擎言传身教,对杨玄的影响非常大。

此刻二人之间的谈话,更像是一种传承。

老头要走了,杨玄接班。

而今日的酒宴就是刘擎为杨玄举办的,一是撑腰之意,二是化解那些不满。

刘擎目光转动,举杯道:“为此,饮一杯。”

众人举杯。

一饮而尽。

刘擎目视杨玄,微微颔首,示意他该说话了。

杨玄干咳一声。

“大家都是陈州老人,也是熟人,那等客套的我就不说了。”

这个开头不错,开门见山,简洁有力。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三把火,我希望是冲着对面烧。”

对面就是草原异族!

众人心中一松。

“陈州当下最要紧的,我认为是两件事。”

这是新刺史的施政态度,众人认真听着。

“其一,内部要苦修内息,农工商一起发展,不偏不倚。”

刘擎微笑,很是满意。

“其二,面对草原异族的袭扰,陈州该如何应对?”杨玄把手举在耳畔,“我就一个态度,以牙还牙!”

酒宴后,刘擎把杨玄留下。

“交接可以晚些,老夫问你,陈州军你要如何整治?”

今日杨玄没说陈州军的事儿,刘擎就知道这厮有些想法。

“陈州直面三大部,危机重重。以往您在的时候,三大部慑于您的威严,挑衅的动作不大……”

“这是吹捧老夫。”刘擎嘴里不满,眼里都是得意,“可北疆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坏。”

“是,北辽内部一旦整合完毕,就是冲着北疆龇牙的日子。其中对面首当其冲。所以,我的想法是……先整顿陈州军,把陈州军锤炼磨砺一番。”

“按照你操练太平军的那一套?”

“是。”

还有些东西,但此刻没必要说出来。

而杨玄先前没有提及陈州军,是担心一些东西。

陈州军是刘擎打磨多年的军队,为了如臂使指,将领们几乎都是他的心腹。和文官少节操不同的是,武人桀骜,想收服的难度大了许多。

怎么收服那些武将,是杨玄这一路重点考虑的问题。

恩威并施吧!

若是不管用,那就上霹雳手段。

“也好!”

刘擎起身,“你坐着,看看这些文书,都是老夫整理出来的,看完了,整个陈州什么样你也就有数了。”

杨玄起身行礼,“辛苦您了。”

刘擎拍拍他的肩膀,“老夫舍不得陈州,可老夫知晓,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来了,老夫很是欢喜。”

刘擎走出值房。

“老卢。”

这大概是刘擎最后一次指使卢强了。

“使君!”

“走。”

“是。”

两个老伙计就这么出了州廨。

“去何处?”

“校场!”

杨玄在值房里拿起了一份文书。

老贼进来,“郎君,太平老曹那边应当要过来了。”

杨玄此次吃了一回软饭,请老丈人运作了一番,把曹颖弄到临安来接任司马。而太平县就丢给了甄斯文。

“甄斯文如何收服,郎君,这是个要紧的事。”

老贼觉得杨玄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了。

“你去太平?”杨玄看着他。

老夫去做县令……老贼暗喜,但一想到整日不断的事儿,就摇头道:“小人怕误事。”

“所以最好的选择便是甄斯文,至于如何收服他……晚些你去吩咐他们,遣人去各处传令,令各县县令来临安,也算是见个面。”

“是。”老贼欲言又止。

“说!”杨玄此刻满脑子都是事。

“郎君,张立春毕竟是刘使君的心腹,不清理了他,郎君难以彻底掌控陈州军,对事儿不利。若是清理了他,难免伤了刘使君的心。”

“我也在头疼此事。”杨玄苦笑道:“不清理自然不行,可如何清理,怀柔是自取其辱。强硬难免会让陈州官吏物伤其类,还伤了军心士气。”

娘的!

杨玄叹道:“做县令时没有这么多烦恼啊!可见官越大,烦恼越多。”

老贼幽幽的道:“其实,是欲望越多。”

……

校场上,四千陈州军集结。

副将张立春上前,“使君,请使君训示。”

刘擎颔首,看着这些将士,沉声道:“这些年来,老夫带着你等与三大部厮杀不断,老夫从未退缩,你等在陈州军大旗之下也寸步不退。老夫……以你等为荣!”

刘擎拱手。

众人肃然而立。

“老夫即将去桃县,新人乃是你等熟悉的杨玄,想来许多人会倍感期待吧。”

下面传来了些笑声。

刘擎自嘲道:“和新人比起来,老夫的战绩有些不如啊!”

张立春蹙眉,“没有使君的支持,杨使君也无法取胜。”

刘擎看了他一眼,“你在桃县从军多年,功勋卓著,老夫尽知。”

张立春含笑,“使君过奖了。”

“老夫即将去桃县,身边也少不得人帮衬,如此,便在陈州军中挑几人过去,你可愿意?”

张立春笑道:“使君只管开口,谁敢不去,下官先弄死他!”

“这就好。”

刘擎看着那些将士。

“苏广。”

一个副尉出列,“使君。”

“你跟着老夫去桃县。”

“是。”

苏广也算是刘擎的心腹。

“谢集!”

谢集面色微变,“使君。”

“你也去!”

谢集犹豫了一下,“使君,下官在陈州……”

“嗯!”刘擎只是轻哼一声,积威之下,谢集低头,“是。”

张立春笑道:“跟着使君去桃县可是好事,以后说不得还能做我的上官。”

刘擎的新职务是行军司马,看似不及刺史,可却是节度使府中的大佬。行军司马想安插几个将领不是事儿。

所以谢集等人心情好了许多。

但离开陈州军去桃县,就相当于重起炉灶。少年人兴许有这个勇气,而谢集等人年岁不小了,去了桃县还得重新打拼,想想就觉得艰难。

刘擎又点了几个将领的名。

最后,他缓缓说道:“张立春!”

……

杨玄看文书看的头昏眼花,陈州的现状也随着那些数据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不说一穷二白,但也好不到哪去。

大唐毫无疑问是个农业国度,各地的经济基本盘都是农业。但陈州却不同,因为三大部的不断袭扰,以至于耕种成了一件危险的事儿。

所以,陈州的经济不容乐观。

没有钱,杨玄这个刺史的腰杆也硬不起来。

而且陈州的粮食大多靠朝中调拨,一旦他和长安闹崩了,户部一断粮,陈州,乃至于北疆就完蛋了。

所以粮食安全问题是杨玄考虑的头等大事。

要想耕种,就必须解决三大部的威胁,否则今日农户们出城种地,下午就被血淋淋的抬回来,这特么是种地还是种命?埋个人进去,明年难道还能长出一串来?

粮食安全问题的根源还是军队。

杨玄抬头,“娘的,想个法子赶走张立春,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脚步声传来。

刘擎回来了。

“看完了?”

“还没,就看到了粮食这里。”

“可有解决之道?”

“还得靠耕种。”

“那你想如何做?”

我自然是想赶走张立春,把陈州军彻底掌握在手中,再用自己的法子操练……只等时机一到,就给对面的两大部一击。

“唯有让两大部知晓来袭扰得不偿失,他们才会停止。”

“嗯!”刘擎喝了一口茶水,发现冷了,“你去了长安之后,驭虎部也曾出兵陈州。”

杨玄一怔,“驭虎部实力如何?”

刘擎面色凝重,“不弱。”

“比之基波部呢?”

“应当还要强大一些。”

这是劲敌!

杨玄苦笑,“这陈州就是消停不下来。”

“潭州去年起兵,说是要破陈州。”刘擎说道:“此次出兵声势很大,老夫也不敢怠慢,一边令人去桃县报信,一边令各处死守。本想少说要被破一两个县,谁知晓潭州大军半途而归。”

他看着杨玄,目光中带着考教之意。

杨玄说道:“两种可能,其一是北辽内部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赫连春领军回撤。其二,声东击西,这是佯攻,想把桃县的目光也吸引过来,随后他们想在桃县做些什么!”

刘擎看着他,欣慰的道:“你能想到这个,老夫很是欢喜。”

“难道真的出兵桃县了?”

刘擎点头,“潭州出兵声势浩大,就在所有人都盯着他们时,北辽出兵突袭桃县。幸而斥候拼死把消息传到了桃县,这才避免了一次危机。”

每次大战时,双方都会优先清理对方的斥候,驱赶对方的游骑,尽量让战场对自己单方面透明。

刘擎没说,但杨玄知晓北疆斥候为此付出的代价,定然是让人痛惜。

“随后老夫去了桃县,黄相公说了,北辽这是贼心不死,往后的日子估摸着不大好过。”

杨玄说道:“可是北辽国中争斗平息了?”

刘擎叹道:“说是暂时平息了些。”

“但消除不了!”杨玄自信的道:“无论是大唐或是南周,或是北辽,内部都是一团乱麻。”

洛罗也是如此。

“老夫去了桃县,你在陈州多加小心。”

“是。”

刘擎起身,“哎!多年没搬家了,想想就觉着有趣。”

搬家累的一批,老头这是安慰他。

杨玄送他出去,走到门口,刘擎突然问道:“你最担心的可是陈州军?”

杨玄默然点头,但不好说自己想清理张立春等人,免得老头伤心。

“张立春等人不舍老夫,想跟着老夫去桃县。”刘擎侧身看着杨玄,目光温柔,“老夫答应了。”

第329章 大受欢迎的使君夫人 临安城外,杨玄惆怅的看着远去的车队,觉得自己失去了些什么。

是老头让他在陌生旳北疆感受到了暖意,可现在这份暖意走了。

“使君。”卢强说道:“该回去了。”

杨玄回身,看着那些官吏和百姓,突然生出了一种明悟。

以后该是他来温暖别人了。

……

太平县。

清晨起来,曹颖先去看看笼子里是否有隼鸟。

“还是没有啊!”

曹颖伸手进笼子里摸摸,摸出了几坨干结的鸟屎。

天色麻麻黑,他直起腰,反手捶捶,“郎君也不知到哪了。”

他走进了厨房,自己生火,自己弄吃的。

按理作为县令可以令人来伺候自己,甚至可以花钱弄几个仆役来帮忙,但曹颖却大义凛然的拒绝了。

于是太平县都说他是个清官,好官。

“娘的!老二在的时候,哪用老夫生火?”今日的柴火有些湿,曹颖被浓烟呛到了,眼泪汪汪的出来。

“怡娘在老夫也不用做饭,哎!”

曹颖又想到了老贼,若是他在,此刻定然会热闹非凡。

还有郎君。

曹颖怔怔的看着厨房。

扑啦啦。

天空中传来轻微的振翅声音,曹颖下意识的伸出手臂。

一只夜枭嘎嘎叫着飞走了。

曹颖一拍脑门,“隼鸟已经转去了临安,老夫还等什么呢?”

他有些惆怅的发现自己好像是老了,竟然这般健忘。

可他却记得每个人的生辰……

吃了早饭,带着浑身的烟火气,曹颖去了前面。

官吏们来了不少,甄斯文也在。

如今的甄斯文是曹颖的主要助手,太平县主簿。

“明府,昨日有商人被骗了五百钱。”

“谁干的?”

“问了一阵子,从手法上来看,不是岳二那一派,应当是赵贤的徒子徒孙。”

赵贤也是人犯,骗术炉火纯青,但上次移民临安时,被点名弄走了。

“放话,今日午时之前不把钱交回来,就清剿赵贤留下的徒子徒孙。”

“是。明府英明!”甄斯文谄笑。

官吏们看着他,心中都暗自不屑。

甄斯文算是杨玄的老班底,杨玄走之前把他提拔了起来,调回了太平县。

甄斯文能力自然是有的,可提拔的太快了,以至于引来不少羡慕嫉妒恨。

曹颖进了值房。

甄斯文回身安排今日的事儿。

正在说着,外面来了个使者。

“使君令曹明府、甄主簿前去临安!”

众人一阵,觉得不对。

一般情况下临安不会把县里的主官都叫去,哪怕是敌军大军压境也不会。

这事儿……古怪啊!

曹颖出来,“可是新刺史来了?”

使者说道:“正是。”

有人忍不住问道:“新刺史是谁?”

“以前的杨司马!”

老夫槽!

一群官吏喝醉了般的红光满面。

他们的老上官回来了!

曹颖饶有深意的对甄斯文说道:“打起精神来。”

……

初夏的北疆和长安不同,多了一些粗犷,也多了一些万里无云的广阔。

周宁忙碌了几日,这才把新家安置好。

新家就在州廨后面,安全方面有保障。

“娘子!”

后院管事管大娘进来。

“何事?”周宁刚歇息,手中拿着一卷书。

管大娘不爱笑,看着很是刻板,“郎君说中午就不回来了,让娘子自己用饭。郎君还说今日会来不少商人,城中很是热闹,娘子若是喜欢就出去逛逛,不过那些异族商人良莠不齐,让娘子带几个护卫再出门。”

男人真啰嗦……周宁点头,“知道了。”

心中想着真啰嗦,可心中却倍感甜蜜。

午饭后,周宁歇息了一会儿,随即带着人准备出门。

“怡娘可要出门?”临行前她还特地问了怡娘。

怡娘正在缝衣裳,笑道:“奴就不去了。”

家中几个护卫跟着,花红二人也随行,周宁戴着羃?,缓缓融入了临安城。

“好多商人!”

花红惊喜的道。

街道两侧的店铺都开着,前方还有摊子,那些异族商人扯着嗓子吆喝。

“基波的牛皮喽!”

“羊皮,上好的羊皮!”

“虎骨……”

一个地摊上架着一些骨头,周宁见了就走过去。

“娘子要买虎骨?”商人热情的问道。

周宁看了看,又嗅了几下,摇头道:“你这个还是拿回去吧!”

异族商人一脸愕然,“娘子这是何意?不想买只管走,说什么拿回去,莫非不许小人在此做买卖吗?”

周围的小贩都看过来。

周宁蹙眉,“你这分明就是牛骨,弄了些药水浸泡了冒充虎骨。别的也就罢了,这虎骨别人买去多半是要入药。本来满怀希望等着药到病除,可就因为用了你的假虎骨导致病情缠绵,乃至于闹出人命,你罪莫大焉。”

商人眼珠子转了一下,“哎!你这娘子好生无礼,说什么牛骨,看你不是做事的人,别说是牛骨,怕是连鸡骨头都没见过吧?”

众人都哄笑了起来。

“我这个便是正宗的虎骨,你不买也就罢了,还污蔑……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回头驭虎部的商人谁还敢来?”

商人一脸悲愤。

有相熟的商人也帮腔,“那娘子不懂装懂,有没有人管啊?”

“娘子。”花红低声道:“要不寻郎君来?”

周宁摇头。

但这些异族商人气势汹汹,好似下一刻就会卷铺盖走人。

周宁不知陈州对商人的态度,所以反而不好说话。

一个老人过来,“这是闹什么呢?”

异族商人说道:“这娘子说我的虎骨是牛骨,这是污蔑我驭虎部的商人都是骗子!”

老人干咳一声,“娘子,此事不好办。”

周宁淡淡的道:“要不,请官差来办?”

老人笑了笑,“娘子说这是牛骨,可有证据?若是没有,此事无需官差,咱们就能做个评判。”

周宁指指骨头,“虎骨我见过。”

商人拿起一截腿骨,“看看,虎骨是三截,牛骨却是两截……来,知道的看看。”

草原人见过牛骨头的多了去,众人纷纷点头。

老人为难的道:“娘子,此事……”

另一个老人走了过来,“赵贤,又在骗谁呢?”

老人冷着脸,“岳二。”

岳二笑吟吟的过来。

周宁说道:“你这是拼接而成,腿骨是骆驼的,也是三截。而要辨认虎骨,最好的法子便是烧,那股子味道臭不可闻。而牛骨头却不会。”

商人面色微变。

“烧成灰了放进水里,会有红色的血水,这叫做虎死血不死,否则何以入药?”周宁摇摇头。

特娘的,竟然是个内行……商人干咳一声,“天气有些变了,赶紧收摊子!”

他所谓的摊子就是一块脏兮兮的土布,一拉,却拉不动。

一个护卫踩住了土布的一脚,狞笑道:“敢来临安行骗,你还想走?”

商人看看左右,“哎!看看啊!唐人欺负人了!”

那些异族商人有些躁动。

周宁说道:“去州廨请人来!”

商人冷笑,“你以为杨使君是你的仆役,想请就请?”

花红忍不住了,“你口中的杨使君是我家娘子的夫君,你说能不能请?”

众人一怔。

杨玄进临安时带着几辆大车,没人知晓里面坐了谁。

原来是使君夫人?

周宁低声道:“莫要让他们闹事。”

若是事情闹大了,不管有理没理,她都算是给杨玄丢了人。

啪!

岳二上去,劈手就是一巴掌。

商人挨了一巴掌,却不敢捂脸,而是噗通一声跪下,“夫人饶了小人吧!”

“这个贱狗奴,竟然行骗到了使君夫人头上,弄死他!”

“蠢货!夫人神目如电,早就一眼看穿了你骗子的本来面目,好心告诫,你却置之不理,该死!”

“夫人只管看着,我等回头就把此人赶出临安城。”

“什么回头,得罪了夫人还想做买卖?马上赶出去!”

周宁看着那些先前义愤填膺的异族商人,此刻却异口同声的驱赶着这个商人,不禁有些懵了。

岳二说道:“夫人初到,不知这些商人狡黠。不过众人知晓了夫人身份,此后再无人敢对夫人无礼。”

周宁含糊应付了几句,随即往前逛。

“夫人,小人这里有上好的牛肉干,请夫人尝尝。”

“夫人,这是上好的皮靴,下雨天穿着不怕水,冬天还暖和。”

这一路遇到的商人格外热情,有商人甚至令妻子捧着干果子,强行塞进周宁身边侍女的手中,转身就跑。

“钱!”花红尝了一枚干果子,意外的甜。

妇人摆手,“没有杨使君,就没有我等的今日,只管吃,吃喜欢了,回头接着来拿!”

她的男人笑道:“这只是闲暇时弄的干果子,值什么钱?夫人喜欢,那便是小人的荣幸。”

周宁一路逛到了城们,看着外面延绵很长的大车和牛马,还有羊群,有些晕乎。

“这就是北疆?”

在长安人的口中,北疆就是个冷的没法出门的地方,冷也就罢了,而且穷的不行,没什么特产,人也格外凶狠……

“其实,也不错呀!”周宁觉得这地方真的不错。

“喜欢?”身后有人问道。

“嗯!”周宁点头,“子泰,他们为何这般尊重我?”

杨玄笑道:“原先这里两边不通商,那些商人在草原上四处收购,贩卖过来价钱压的极低。后来我在太平力主开市,让草原人每年多了许多收益。”

周宁愕然,“是你力主的?”

“你以为呢?”

“难怪先前那个商人行骗,那些人还帮我。”

“行骗?”杨玄蹙眉看了花红一眼。

“先前有个人卖虎骨,娘子一看就知晓是假的,揭穿了他。那人竟敢起哄,想鼓动其他人闹事,奴说了娘子的身份,那些人马上就变脸了,把那骗子赶了出去。”

“阿宁你……”杨玄有些哭笑不得,“你令人告知巡查的小吏或是军士就是了。”

堂堂刺史夫人去管这等事,闲的!

周宁却振振有词的道:“你做刺史为民做主,我做刺史夫人,也得搭把手。”

“好,贤内助!”

周宁不禁莞尔,问道:“子泰你出城作甚?”

“各地的县令要来了,这是第一次,好歹我也给他们一个面子。”

“不是老熟人吗?”

“地位变了,老熟人更敏感。若是我倨傲不管,那些人多半会腹诽,说我一朝得志就忘却了旧人。”

周宁说道:“那我不耽误你了,这就回去!”

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士赶到。

“使君!”

来的是章羽县县令杜辉,他看到杨玄和一个戴着羃?的女子并肩而立,心中有些失望。

做不了使君的丈人了啊!

但随即他就感动了。

“使君竟然携夫人相迎,让下官如何敢当。”

呃!

我老婆不是来迎接你的啊!

杨玄微笑道:“都是老人,好歹见个面罢了。”

这年头能让你见到内眷,那便是近乎于通家之好,或是对你极为看重。

杜辉都红了眼眶。

等他进城后,杨玄叹息。

周宁俏皮的道:“看来我还得要跟着你在城外待一阵子。”

“弄了茶水来。”杨玄让侍卫回去准备东西。

“你先前没准备?”周宁问道。

杨玄拿出水囊,“我有水喝就成了。”

但你却为我准备茶水……周宁看着他,新婚至今残留的一些陌生渐渐都消散了,有的只是一种脉脉温情。

各县县令见到杨玄带着夫人相迎,态度变化很大。

等曹颖来时,他盯着周宁看了一会儿,花红差点就呵斥此人无礼,但见杨玄只是微笑,这才强忍着。

“见过娘子!”

曹颖行礼。

“曹先生多礼了。”周宁知晓此人是杨玄的人,和怡娘差不多的地位。

“娘子?”花红纳闷,言笑嘀咕道:“他叫郎君也是郎君,还不明白?”

自己人啊!

甄斯文上前行礼。

“斯文啊!”杨玄笑道:“在太平如何?”

“恨不能到使君麾下效命。”

杨玄笑了笑。

五县县令到齐,周宁归家,杨玄去了州廨。

“都是老熟人,莪就不废话了。”

杨玄说道:“此次也是见个面,我对陈州的一些安排也会与你等说说。”

众人坐好。

杨玄突然说道:“斯文。”

在座的不是县令就是州里的重要官员,就甄斯文一个主簿。他正在不安,闻声站起来,“使君。”

杨玄介绍道:“这位是太平县新任县令甄斯文。”

甄斯文哆嗦了一下,“……”

第330章 使君英明 甄斯文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致仕前做一任吏目,但这个愿望老早就实现了。

做了主簿,对于他而言就是超越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堪称是人生巅峰。

他很满足,觉得就这么一辈子也不错。

可没想到竟然还能做县令!

县令,那是我能想旳吗?

他想抽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抽醒。

可他只敢暗自掐了自己一把。

好痛!

“坐下吧。”杨玄颔首。

“曹颖。”

曹颖起身。

“州司马。”

众人都知晓曹颖是杨玄的心腹,提拔一个心腹辅佐,没毛病。但州司马不是小官,需要一番运作。杨玄能运作成功,背后的能量令众人心中一凛。

“南贺。”

身材壮实的南贺起身。

“为陈州军副将。”

曹颖和甄斯文的调动没花多少力,但南贺却有些麻烦。杨玄最后去寻了大腿,也就是魏灵儿的老爹,右武卫大将军魏忠,走了后门,这才成功把南贺弄到陈州来。

此事让杨玄有些警醒,知晓自己在军中的根基太浅薄了,必须要拉些关系。

他有些羡慕刘皇叔,把身份一摆出来,皇叔啊!随即吃嘛嘛香。

可他这位伪帝的堂弟却只能在下面摸爬滚打。

这是全新的构架。

随后杨玄说道:“陈州什么情况,我清楚,你等也清楚。一切的一切,都以防备北辽为目的。”

“我此次在长安待了一阵子,所见皆是歌舞升平,可这些歌舞升平是什么换来的?是用我北疆军民多年如一日的戒备、浴血奋战换来的。”

“北疆一线无法耕种,因为北辽军会来袭扰。如此,北疆只能忍饥挨饿,等待朝中调拨钱粮来度日。”

“可朝中给的钱粮却不足,为此每年从黄相公到下面州刺史,都频频上疏朝中,威胁也好,恳求也罢,都想从朝中为北疆多要些钱粮。”

“没人愿意做乞丐!可北疆窘迫如此,我等奈何?”

“这等情况不能延续下去了。”

北疆吃调拨粮很多年了,这是无奈之举,也是血泪史。

可杨玄说不能再延续下去了,这是何意?

“你等回去之后,好生点检自己辖地的耕地,哪些抛荒可以重新开垦,哪些是肥田,哪些是中下等田地,都要一一造册。”

万固县县令陆角说道:“使君,此事不可急切啊!否则弄不好会引发大战。”

众人都微微点头,赞同这话。

一旦陈州大举开荒耕种,对面的两大部就会出击袭扰,若是陈州大举出击,那么潭州的赫连春弄不好也会出兵。

到了那时,桃县都会被牵动。

“你等的顾虑我知道。”杨玄说道:“只是给你等提个醒,早做准备。至于何时动手,且待时机。”

卢强说道:“今年的播种期已过。”

众人都笑了起来。

“其次,你等回去后,要抓紧操练军队。我丑话放在前头,我会不定时下去各处检校,若是谁的麾下不争气,那就别怪我无情!”

众人凛然应诺。

“第三,各地要鼓励商贾,不过有一条,商人不得涉政,但凡我知晓谁与商人走动亲密,没有二话,马上拿下!再有,若是谁敢收受贿赂,我会建言朝中把此人流放到太平去。”

太平的人才多,说话又好听……

杨玄见有人打个哆嗦,就知晓这个威胁起了作用。

但他从未指望威胁能改善吏治,最好的法子还是监督,以及有法必依。

“谁举报受贿,我会为其守密,并且重赏,优先升迁!”

这个法子有些简单粗暴,但杨玄目前没有打破旧格局的能力,只能姑且如此。

“最后就是工匠,各地工匠都要造册,工匠不得随意迁徙,不得与异族亲密。”

见面结束,杨玄令人准备了酒宴。

陆角酒到杯干,横水县县令、老油条王兴劝道:“少喝些!”

陆角抹去嘴角酒渍,低声道:“他做了刺史,我却不大服气。”

王兴笑了笑,“原先你就嫉妒他,此刻更是妒火欲狂吧?”

陆角冷笑,“难道你不嫉妒?”

王兴摇头,“老夫知晓自己的本事,目下很满意。”

陆角看了杨玄一眼,“他一上来就大肆提拔私人,看看那个甄斯文,老夫为县令时,他不过是一介小吏,可如今他竟然与老夫平起平坐,这算什么?”

他眼睛有些发红。

甄斯文起身,举杯敬酒。

他姿态很谦卑,微微欠身,一一敬酒过来。

到了陆角这里时,甄斯文一饮而尽。

他喝了酒,却发现陆角不动。

“陆明府……”

陆角看着他,想起了当初的事儿。

当初杨玄为县令,第一次见面杜辉就给了他下马威,但杨玄却不动声色的反击了回去。

当时陆角还煽风点火了一番,可转瞬杨玄就站稳了脚跟。

若是就此也罢,但杨玄却开启了一段和他截然不同的路。

屡次立功。

深得刘擎的喜爱,不,是偏爱!

还有,据闻桃县黄相公也对杨玄印象不错。

有了这些基础,杨玄顺利飞升到临安为州司马。

陆角却原地踏步。

他从羡慕转为嫉妒,再多了些恨。

开始是恨自己没出息,绝望后又恨世道不公,没给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

走在街上,他仿佛听到了别人在嘲笑自己。

——看呐!都是县令,可人杨玄如今去了长安,咱们的陆明府却在横水县继续鬼混。

——别人能力超卓,上官欣赏,治下百姓拥护,可咱们这位陆明府平庸的让人没话说,哎!若非没办法,老夫真想搬到别的地方去。

——对,就搬到杨司马的治下去,好歹也能沐浴一番幸福的滋味。

他觉得每个人都在嘲笑自己,可实际上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没人关注他。

此刻,酒意上涌。

陆角终于忍不住了,说道:“甄斯文。”

甄斯文的脾气不错,“陆明府。”

陆角问道:“你前几年还是小吏,此刻却是县令,老夫问你,你有何资格为一地父母官?”

甄斯文楞了一下。

他想到过会有人不满,但没想到会有人公开质疑。

曹颖开口,“在太平,曹某只是掌总,下面的事几乎都是斯文在做,这些时日下来,太平官民无不服帖。”

这是为甄斯文背书。

一道目光转过来。

正在和卢强说话的杨玄放下酒杯。

“我觉得他行!行不行?”

杨玄眼神平静,但陆角的酒意却在快速消退。

这位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烧起来,老夫……糊涂啊!

陆角毫不犹豫的起身行礼,“下官酒后失态了。”

曹颖一直在看着甄斯文,至于陆角,不足为虑。

得到自己接任太平县县令的消息时,甄斯文先是狂喜,接着便是惶然。

我行不行?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风中的干草,而那些质疑的目光就是狂风。

直至陆角开口,甄斯文觉得那股狂风终于来了,惶然骤然发作……我不行!

我不配!

他觉得所有人都在质疑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杨玄开口。

我觉得他行!

甄斯文觉得身前出现了一堵墙,坚不可摧的墙,挡住了那些吹来的狂风。

斯文,你行的!

甄斯文看了杨玄一眼。

那眼神啊!

曹颖举杯,微笑喝了。

太平。

妥了!

杨玄也在看着,却是看着那些县令。

若是把陈州比作是一个国度,那么这些县令就是各地的巨头。

人都是贱皮子,你若是上任伊始就想着去安抚他们,那他们会把你的安抚视为心虚和软弱可欺。

所以恩威并施,威在恩前,这才是王道。

杨玄正在想该如何威慑一把,没想到陆角就主动送上门来。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杨玄一句话就扔了出去。

就像是扔了一道雷霆。

他在观察着众人。

陆角犹豫了一下,惶然之色一闪而逝。

此人不足为虑。

其他人大多神色不安,可见都担心这道雷霆落在自己的头上。

唯有杜辉,这老鬼一脸唏嘘。

唏嘘什么?

杜辉低声对临安县县令沈期说道:“老夫刚开始还担心使君能否镇住这些老鬼,特别是陆角,老早就对使君不满,若是此人带头阳奉阴违,此事却不好办……”

沈期嘴角含笑,“没想到陆角会如此沉不住气,倒是给了使君悍然一击的机会。老杜,你说陆角敢不敢再出头?”

杜辉摇头,“他是个聪明人,只是气量不足。”

果然,随后陆角再也没敢冒个泡。

各路诸侯走了,杨玄还得头痛一件事儿。

“卫王这是不准备走了?”

卢强喝的有些晕乎,“使君以前不是和他处的颇为融洽,为何又厌倦了?”

他睁着老眼,想从杨玄的身上找到渣男的气息。

杨玄一怔,笑道:“只是有些奇怪。”

卢强笑了笑,回了自己的值房。

半路他突然一拍脑门。

“原先有老使君在,出了事也是老使君扛着,杨使君就和一个孩子似的肆意玩耍……出了篓子也有老使君兜着。如今老使君走了,出了事……”

“只能他自己兜着喽!”

一个小吏在前方行礼,笑道:“卢别驾可是遇到了喜事?”

拍上官的马屁也得察言观色,观察上官的神色,结合最近的时局来判断上官此刻的心情……这是一门官场必修课。

官吏们整日除去做事之外,还得修炼这门功课,时日久了,功力渐深,整个人看着就透着一股子八卦的味道。

这是在内部。

出了内部,他们会带着一股子倨傲不屑蔑视的心态。

人间等级森严,最顶级的自然是庙堂,地方最顶级的便是官吏。

百姓视官吏们为天,各种崇敬惧怕,以及脑补官吏的严明威严,把他们视为神灵。

可这些官吏却知晓百姓眼中的神灵是如何的不堪,内里肮脏的让人不敢相信。所以,他们看向那些崇敬惧怕的眼神时,自然就带着一股子上仙的气息。

信息不对称,造就了阶层的心态差距。

当然,小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卢强正在腹诽杨使君是个渣男。

渣男正在惬意的喝茶。

“那两个棒槌住的远了,以后也没法来骚扰我了,哎!这日子,就是这般惬意啊!”

……

天麻麻黑孙三娘就起来了。

她摸黑穿衣,洗漱后,见儿媳还是没出来,就恼了。

她站在院子里,刚想喊一嗓子。

吱呀!

儿子张盾卧室的房门悄然打开,他探头出来,嘿嘿一笑,低声道:“阿娘,我来生火做饭!”

孙三娘没好气的道:“这般孝顺?里面是你娘子,你娘在这里。”

张盾笑嘻嘻的,也不去洗漱,径直去了厨房。

少顷,炊烟缓缓升起。

孙三娘去了自己开辟的菜地,弄了些还挂着露珠的菜蔬。

回来时,媳妇已经起来了。

“阿娘!”

孙三娘哼了一声,觉得儿媳妇有些懒。

张盾做了早饭出来,低声道:“阿娘,她昨夜闹肚子,半宿没睡。”

孙三娘一怔,“不早说。”

吃早饭时,孙三娘安排道:“晚些莪去大王那里送菜,顺道去买菜。”

媳妇起身,“阿娘,我去吧!”

“你歇几日。”孙三娘说一不二,起身逗弄了一下小孙儿,亲了几口,宝贝心肝的叫了一阵子,这才心满意足的挎着竹篮出门。

到了卫王府外,周围多了些小贩。

叩叩叩!

那些小贩看着孙三娘敲门,羡慕不已。

门开,管事先看看菜蔬,赞道:“水灵灵的,好菜。”

给了钱后,孙三娘多嘴问道:“听说咱们换了个新使君?”

管事点头,“对,就是原先的杨司马。”

“那不是个嫩娃娃吗?”孙三娘有些忧愁,“也不知会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何……老使君在时多好,哎!”

管事笑了笑,“日久见人心。对了,后日开始你换个地方送菜。”

孙三娘心中一急,“可是大王要走了?”

管事摇头,“要搬家了。”

“搬到何处去?这里不好好的吗?上次你还说大王赞许此处风水宝地。”

“昨日李郎君看了看,说是风水宝地换地方了。”

“换哪去了?”

“换州廨边上去了。”

“那奴回头就送去州廨边上?”

“没错,后日就送那去。”

孙三娘心满意足的回身,正好见到往日来收税的小吏,就摸出一文钱来。

按照往常的规矩,他们这样的小贩三日缴纳一文钱作为商税。

三日一文钱不算多,若是连这些钱都挣不到,那些菜不如留着自家吃更好。

小贩们都手握铜钱,等着小吏来收。

小吏站定,说道:

“使君吩咐。”

为了表示尊敬,小贩们微微低头,看着就像是……卷轴里的默哀。

“小商小贩不易,自家种些菜,做些小东西来贩卖,只是为了补贴家用。”

孙三娘觉得这话说的极好,没有文绉绉,而且听着就像是老百姓说的话。

“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非搜刮百姓,而是要劫富济贫。”

孙三娘缓缓抬头,觉得一股子热气在胸中涌动。

“故此,从今日起,免除小商贩的税钱。”

孙三娘只觉得胸口那里就像是炸开了个口子,欢喜的情绪拼命的涌了出来,她奋力喊道:

“使君英明!”

“使君英明!”

第331章 大侄子,赫连燕(为‘糊涂虫BHC’加更) 每个官员都有自己行事的风格和节奏。

刘擎是以州廨为家,连带大伙都只能跟着加班。

杨玄却不同。

早上来了,先把事儿浏览一遍,随后和卢强商议一番,或是针对性的叫来当事官吏吩咐,把政事一件件分解下去。

所有政事旳处理流程和结果都记录在案。

随后……

“老卢啊!”

“使君!”

“闲着呢?”

“是啊!”

以前刘擎在时,二人几乎是以州廨为家,每日的事儿不紧不慢的做着,没事儿也会自己找事。

习惯许久的工作节奏被打破了。

早上一个时辰内,事儿全数解决了。

剩下的时间咋打发?

卢强喝茶,然后发呆。

“看书吧!”杨玄觉得他这样挺可怜的。

上年纪了,最怕的就是没事儿做。

一旦没事儿做,他们就会琢磨活着有什么意思。

而年轻人不同,年轻人不会担忧和考虑未来,只管眼前快活。

卢强正色道:“这是办公事的地方。”

杨玄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外面巡查一番。”

等杨玄一走。

卢强摸出了一卷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哎!这辽国皇后萧观音竟然也喜欢沈安的小说,什么石头记……哎哟!还落泪,想和沈安联床夜话,那是个爷们,你也不怕耶律洪基戴绿帽?”

“啧啧!这沈安缺德了,竟然断更,引得萧观音夜不能寐,竟然令密谍去汴梁打探石头记的作者是谁……”

……

杨玄转了一圈就转绕到了家门口。

“郎君回来了。”

“嗯!”

杨玄背着手进了家门。

但年轻人再怎么装老成,那股子精气神却跃跃欲飞。

“子泰怎么回来了?”周宁正在整理自己的药材。

“没事做,就回来看看。”

杨玄拿起一截看着和枯枝般的药材嗅嗅,还送嘴里咬了一口。

嗖!

周宁出手如电,一把拽了下来,“有毒!”

杨玄心中后怕,却嘴硬,“没事,我抗毒。”

周宁看着他,“这毒容易让人……”

“让人什么?”

周宁面色绯红,“做内侍。”

咻!

杨玄瞬移到了外面,“拿水来!”

簌口九九八十一遍,杨玄觉得应当没问题了。

夫妻二人并肩坐着,周宁整理药材,杨玄帮忙,不时揩油。

这般其乐陶陶的日子,杨玄觉得一辈子都不够。

没人打扰就是舒坦啊!

“子泰!”

有人在喊。

正搂着妻子纤腰的杨玄一怔,“怎地耳熟,像是李晗。”

“子泰!”

这个声音恍如惊雷。

艹!

是卫王!

两祸害来了!

少顷,杨玄去了前院。

“大王还在呢?”

杨玄假惺惺的问道。

“你这是巴不得本王滚蛋?”

大侄子的胡须长了些,看着多了威严。

“哪里,大王在此,陈州就多了个猛将。”

李晗在边上笑道:“刘擎擅长推脱,你走后,大王几度请缨,都被刘擎避过了。”

“他用了什么法子?”杨玄也想学学。

“不是拉屎就是撒尿,大多去撒尿,本王怒了,那老头却说年岁大的人尿多,本王去问了陈花鼓,果然如此。”

尿频尿急,老头这是前列腺出问题了?

难言之隐啊!

“子泰!”卫王看着杨玄,“当初你说过,若是你为刺史,定当横扫三大部,如今你得偿所愿,何时出兵?”

我特么……那时候我是吹牛逼啊!

杨玄有些头痛,“潭州大军正在虎视眈眈,不能着急。”

卫王冷哼一声,杨玄叹息,“要慢慢来。”

“如何做?”李晗问道。

“蚕食。”

“蚕食?”两个棒槌没见过。

“自去养蚕人家看。”

李晗起身去了。

他当然没那么幼稚,杨玄知晓是卫王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

卫王冷着脸,“太子被幽禁了。”

“对。”杨玄觉得这货在蠢蠢欲动。

“为何?”

“大王不知?”

“本王只知晓他刺杀阿耶。不过阿耶这般奸猾,刺杀就是个笑话,弄不好阿耶就一边看着这个笑话,一边等着太子一头闯进来。”

艹!

皇家果然没有傻子!

杨玄说道:“差不多。”

卫王淡淡的道:“你如今为陈州刺史,娶的却是周氏女,以后如何?是做一家四姓的狗腿子,还是自己闯一条道出来。”

啧!

这个狗东西,竟然这般犀利。

“你是个香饽饽,明白吗?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州刺史,一家四姓看似对你不满,那只是旧怨的缘故。可你要知晓,对于那些人而言,只要利益足够大,仇怨就是过眼云烟。”

“你想说,他们会看着我的前程,若是我前程大好,他们会抛弃旧怨,全力拉拢我。”

“对,不过想如此,你少说也得做个侍郎。”

“那你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你想做侍郎,凭着周氏支持能做到,可再想进一步却难。杨氏会带头阻拦你,周氏独木难支……”

“大王说了这么些,意欲何为?难道大王能帮我?”

卫王说道:“你当初来太平时,靠的是自己。但若非刘擎帮衬,你难以出头。随后来到了陈州,也是靠着刘擎……可你如今靠谁?”

我当然靠自己!

不,还有大腿!

“你如今只能靠自己。子泰,本王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人……”

卫王冷漠的看着杨玄。

杨玄一个激灵……这个狗东西,难道知晓了我的底细?

弄死一个皇子如何?

可如何弄死?

我的猛将呢?

杨玄想到了屠裳!

屠裳若是出手,卫王必死无疑!

随后再报一个暴毙!

这个计划漏洞颇多,但杨玄却顾不得了。

卫王缓缓说道:“你的野心在桃县。”

狗东西,吓死我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没有的事。”

“你想做黄春辉第二,封疆大吏。”

呵呵!

“当年你只是一个丧家之犬……别怪本王这么说,你自己想想,哪怕你救了贵妃,可那对兄妹却极为敷衍的弄了个太平县县令之职……你要知晓,当时北疆能去的不只是太平县。”

当初的杨玄就是个底层爬起来的少年,谁都看不上。若非救过贵妃,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大腿。

找大腿有几种方法,但从古至今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行贿。

可杨玄那时候穷的一批。

许多时候穷就是罪过,你穷,别人就看不起你。

这无关人品,只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穷是一种没有能力的表现。而没有能力的人,谁愿意结交,谁愿意帮衬?

“你可知晓,就在你去了太平县没多久,贵妃兄妹就帮衬了一人,北疆南疆随意选……当初他们对你可没那么贴心贴肺!”

当初梁靖说找不到出缺,后来一脸娘娘尽力了的模样,丢出一个太平县。

“太平县是个流放地,七度被破城,把这个出缺丢给你,你可想过那对兄妹的心思?”

杨玄说道:“太平是个险地,丢我过来,若是我撑不住想跑,那此后再也无法开口求贵妃帮衬……”

“梁靖会放话,说贵妃帮衬你,你却挑三拣四,这里不好,那里不去,恃宠成娇。”卫王幽幽的道:“若是太平被第八次破城,那就是你命不好……那些恩情自然就付诸东流。”

这便是贵人应付情义的手法。

“若是他们兄妹看好你,自然不会如此。后来你崭露头角,梁靖可是极力劝你留在长安?”

杨玄点头。

“这是看好你,一边栽培你,一边使唤你!”

杨玄没想到大侄子竟然这般心细如发,“你说这些作甚?”

卫王看着他,“想做封疆大吏,就要杀人,就得无情。黄春辉若是如你这般瞻前顾后,早已成了冢中枯骨!”

“你不懂兵法!”杨玄鄙夷了大侄子。

卫王并未动怒,而是淡淡的道:“上次那个**人来过,说今年秋高马肥之时,若是见不到五十万钱,大军南下,马踏临安。”

“五十万钱?”

“这只是借口。”

杨玄当然知晓这只是借口,“赫连燕还说了什么?”

“北辽越发强盛,而大唐却日渐衰微,邻居家有钱却身体孱弱,不来拿些东西也对不住自己的身强力壮。”

这是强盗逻辑!

“另外,那个**人说,你若是不回来,潭州会优先攻打太平县。本王很好奇,太平有什么东西,值当赫连春攻打?”

当然是钱!

杨玄在想着回春丹在北辽的销路。

曹颖说好的不得了,为此潭州多次来人,催促增产,但曹颖根据杨玄的交代,玩什么饥饿营销。

“郎君。”

曹颖回来了,“潭州那边来人了。”

“谁?”

“赫连燕。”

“我去看看。”

“郎君小心。”

“为何?”

“那个女人越发的骚了。”

女人能有多骚?

杨玄摇摇头,走了出去。

“郎君。”

门边有人低声招呼。

是花红。

“何事?”

“娘子问郎君中午想吃什么。”

“大概回不来了。”那个骚狐狸多半是要混顿饭,而且还得他作陪。

花红欲言又止。

“可是还有事?”

花红想问什么**人,但最后却脱口而出,“郎君不可负了娘子!”

什么和什么啊!

杨玄满头黑线,“那是对手!”

花红却说道:“对头也能化干戈为玉帛啊!奴错了。”

朱雀桀桀大笑,“一起睡过,自然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小玄子,花红看来没少偷偷看小说啊!”

杨玄无语。

州廨。

“他何时回来?”赫连燕站在值房外,有些不满。

“大概,也许……”卢强也不知杨玄去了哪。

“来了来了。”

杨玄来了。

赫连燕福身,“见过杨使君,杨使君看着又俊美了许多,令人心动啊!”

卢强:“……”

杨玄张开双臂,“赫连娘子看着越发的楚楚动人了,晚上可有人暖被子?来,叔叔抱抱!”

赫连燕也伸开双臂走过去。

你们还真能抱一起?老夫的眼呐……卢强揉揉眼睛,死死地盯着。

二人靠近,张开的双臂却怎么都没法合拢。

“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

“咯咯咯咯!”

杨玄松手,“得了,说吧,何事?”

这个男人竟然连抱都不肯抱我?赫连燕收回手,“回春丹少了,皇叔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杨玄也不邀请她进去坐。

曹颖过来,“卢别驾,咱们屋里说话。”

卢强摇头,“这里就好。”

“曹某有事!”

卢强悻悻的进了值房。

赫连燕眯着桃花眼,“刘擎去桃县之事被那边知晓了。”

二人并肩站着,杨玄蹙眉,“宁兴什么意思?”

“宁兴那边来人,说……”赫连燕比杨玄矮半头,仰头看着他,“去年曾突袭桃县,功败垂成。宁兴那边有些恼火,加之最近陛下觉得北辽足够强盛,就想……你懂的。”

“好好说话,别那么暧昧!”

“我暧昧又怎么了?”

“……”

“说正事。”

“桃县那边黄春辉稳如老狗,寻不到机会,于是宁兴就令皇叔趁着陈州新任刺史立足未稳的机会给来个狠的,若是能攻破陈州,宁兴就会出动大军攻打桃县……”

“随后潭州大军在击破陈州后,从右侧迂回,攻击桃县背部。”

“你真是聪明,让我有些心动了。”

赫连燕舔舔红唇。

这特么是赤果果的勾引啊!

老娘在潭州只需抛个媚眼,男人走路会撞墙,连女人都会面红耳赤。如今上了大招,就不信你不上钩。

赫连燕心中冷笑,微微垂眸看了看下面。

“心动不如行动!”杨玄恍若柳下惠在世。

老娘败了!

赫连燕恼火的道:“皇叔爱护和平,可宁兴旨意如此,皇叔也不能不动手。”

若是没有回春丹,杨玄知晓,此刻陈州当前便是异族铁骑。

“我陈州大军枕戈待旦,哎!你眼睛看哪呢?”

“我看到的却是一马平川!”

赫连燕抬头,“皇叔说了,他是个慈善人,可此事终究得做个样子。皇叔领五千铁骑已经到了对面。陈州拿什么来挡?”

五千铁骑……这不是三大部的骑兵,而是北辽铁骑。

“还有三大部。”

“瓦谢部不是没了吗?”

“草原部族永不覆灭,就算是没了一个,很快就会在废墟上重新崛起一个部族。”

那不是辛无忌吗?

“叫什么名字?”

“皇叔亲自取的名,镇南部!”

陈州就在草原的南部。

“呵呵!”

赫连燕看着他,眼神古怪,杨玄再想仔细看去时,她已经恢复了骚……

“皇叔说了,半月内要见到你,否则大军南下,鸡犬不留。”

第332章 丢人,主人 “半个月啊!”

新人上任,皇叔总是会勒索一番,这也是一种敲打方式。

杨玄在太平时,就曾远赴草原见了皇叔一面。

如今新任刺史,宁兴那边却令皇叔出击……

这是在桃县碰壁了之后,想在陈州打开突破口?

但赫连春为何不肯大军突袭?

他在顾忌什么?

鸟尽弓藏?

若是陈州被破,赫连春大功到手,威望如日中天。

赫连峰会如何想?

寻个借口弄死再说!

如此,赫连春此行是要大张旗鼓,但不可能无功而返。

如此,他请杨玄去会面的目的是什么?

城下之盟!

赔款,再丢出一个地方给大军洗劫一番。

这种可能性最大,当然,也不排除皇叔脑子抽抽了,想把杨玄弄死。

去不去?

不去,赫连春骑虎难下,定然会出动大军。

地里旳庄稼正在生长,刘擎刚走,陈州军心民心正在不稳定的时期。

宁兴那边看的很准,时机也抓的很准……在这个时候出手,事半功倍。

杨玄笑道:“告诉皇叔,回头见。”

赫连燕笑了笑,仔细看着杨玄,“好。”

这娘们的眼神不善啊!

“一起吃顿饭?”

“好啊!”

二人就在值房里吃了一顿饭,没滋没味的。

饭后,赫连燕告辞。

出了陈州,心腹捷隆策马上来,“娘子,那杨玄新任刺史,看着颇为轻佻。”

“他这是故意的!”赫连燕淡淡的道。

“娘子如何知晓?”

“他身上有女人的味道,还有药材味。”赫连燕不屑的道:“二十不到就无用了,可见私底下是如何放纵。”

捷隆:“吃药不一定是肾虚吧?”

“他看着并无毛病。”赫连燕教导道:“看一个人不能看表面,要仔细琢磨观察。”

“是。”捷隆说道:“此次皇叔好像不大情愿。”

“若是陈州没了,皇叔还有何用?”

捷隆心头一震,“那皇叔还请了杨玄赴会。”

“这一路不好走,皇叔想看看杨玄的胆略和本事,若是半个月内见不到人,就说明杨玄不及刘擎,如此,皇叔当大军出击,攻破一两座城池去交差。”

“若是杨玄能见到皇叔呢?”

“那就是一个不错的对手,皇叔会很高兴,随后……就要看皇叔的手段了。”

“娘子,那杨玄每年私下给的回春丹,倒是为咱们挣了不少钱。”

“钱财只是用的,莫要被钱财带着走!”赫连燕冷冷的道。

“娘子……”捷隆觉得赫连燕的情绪不对。

“潭州太闷了。”赫连燕幽幽的道:“我每日都活在各种担忧之中,只有晚上躺在床上,方能安生一会儿。”

捷隆恨恨的道:“那个翠华总是针对娘子,还在皇叔那里进谗言。这一年多来,皇叔呵斥娘子多了些,可见这个女人阴毒。”

赫连燕冷笑道:“你以为,若是没有皇叔的首肯,翠华敢针对我?”

捷隆一怔,“娘子的意思,打压娘子是皇叔的意思?”

“你以为呢?”赫连燕淡淡的道,“宁兴那边,陛下的猜疑心越发的重了,如今使者每次来,还会问我最近如何。”

捷隆低声道:“娘子全家死于皇室手中,自然要猜忌。”

“皇叔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我对他是有用,但我被宁兴猜忌之后,他会如何?”

捷隆没有思索,“皇叔会打压娘子,弄不好就会把娘子弄掉,减少身边的麻烦。”

赫连燕冷笑着。

捷隆眼中凶光闪过,“娘子,要不……咱们远遁吧?”

“能去哪?”赫连燕看着前方,眸色迷离,“潭州太小,闷得慌。若是陈州没了,想来会很有趣。”

捷隆说道:“陈州若是没了,皇叔如日中天……”

“宁兴会忘掉我这个小人物,全力盯着皇叔。而皇叔也没精力来压制我,反而需要我这个帮手……”

捷隆狞笑,“所以,陈州没了最好,那个杨玄最好去死。”

赫连燕点头,捷隆突然想到一事,“皇叔让咱们此行顺带去镇南部抚慰一番。”

“去了作甚?”

“若是镇南部对皇叔不满……”

“我就要这个。”

赫连燕的桃花眼中多了冷意,“他不仁,还想我如何?”

娘子够狠!

捷隆心中欢喜,觉得跟着这样的主人才有前途。

“对了,捷隆。”

“娘子!”

“路过三大部时,令人去传话。”

“什么话?”

“皇叔觉着三大部每年进贡的钱财太少了。”

……

“去草原?”

卢强第一反应是:“太危险,使君,老夫去吧!”

杨玄摇头,“此事只有我去才妥当。”

回到家,隔壁有些吵,杨玄蹙眉,“晚上若是这般吵闹就去说一声。”

“是。”

杨玄想着如何与周宁说自己此行就如同游山玩水般的轻松……

“阿宁!”

周宁正在看书,“子泰。”

“我过两日要去草原一趟。”

果然,周宁神色一紧,“可危险?”

“就是去谈个判,砍个人。”

杨玄说道:“对了阿宁,上次让你弄的修复疤痕的药,可有了?”

“有。”周宁拿出一个油纸包,“给谁的?”

“给个朋友。”杨玄收好油纸包,刚想说握住周宁的小手。

“嗷!”隔壁传来了惨嚎声,让杨玄怒不可遏。

“阿宁,我新任刺史,立足未稳,此次算是一次震慑之行。”

“若是震慑不成呢?”

“三大部将会轮番攻击陈州,局势危急。”

而桃县将会不满,哪怕黄春辉欣赏杨玄,依旧会要求长安换人。

“陈州的军民都在看着我,若是失败,我也无颜留在此地为官。唯有成功,我胸中的无数手段方能在陈州施展出来。”

成功化解就任后的第一次危机,杨玄才能获得威望,那些施政手段才能获得支持。

这便是所谓的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之意!

“那刘使君当年也经历过?”

“当年大唐还未曾如此孱弱,这边不惧潭州。”

老刘的运气不错,当年的大唐威势依旧,潭州和陈州之间不过是势均力敌罢了。威慑,不存在的。

周宁皱眉,“我知晓,不过你要小心。”

杨玄握着小手,刚想说几句情话……

“嗷!”

隔壁再度惨嚎。

杨玄忍无可忍,“老二!”

王老二飞掠过去,坐在墙头,喊道:

“大王,可要帮忙!”

正在暴打护卫的卫王说道:“滚!”

邻居怎么变成了大侄子?杨玄:“……”

卫王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友人迁居新宅子,李晗,该送些什么?”

李晗的声音有些羞耻,“要上门送礼。”

“王老二!”卫王喊道。

王老二刚想下来,喊道:“干啥?”

“本王乔迁,让你家郎君送礼!”

周宁噗嗤一笑,“原来卫王这般有趣吗?”

杨玄本想说你没见到他杀人时的狠辣,但想想还是罢了。

于是,当夜杨玄就带着礼物去了隔壁。

一顿狂喝,杨玄被架着回来。

“阿宁!”

“哎!怎地喝了那么多!”

“阿宁,我想你!”

“我就在这。”

“……”

两日后,杨玄搜罗了两千骑,带着老贼、王老二、屠裳出了家门。

“子泰,一切小心!”

“安心。”

杨玄挑眉,“这世间还没地方能拦住我。”

“小玄子,你臭屁的样子让莪想起了一个人……马谡。”

狗东西,回头就关机!

杨玄去了州廨,卢强和曹颖带着官员们送行。

两千骑集结在城外,南贺上前,“郎君。”

杨玄看了一眼天气,“万里无云,好兆头!”

“等等!”

杨玄回头,见卫王和李晗两个棒槌带着数十护卫急匆匆的赶来。

“大王这是作甚?”

卫王不满的道:“当然是去杀敌!”

“万万不可啊!”

“你答应了。”

“啥时候?”

“喝酒的时候。”

“有吗?老贼。”

“郎君,你那夜喝多了,大王也喝多了。”

“我说了什么?”

“大王说要和郎君结拜为兄弟,郎君说辈分不合,要不就弄个叔侄。”

虽说是货真价实的叔叔,但这话又羞辱人的嫌疑,卫王竟然没下毒手?杨玄:“……”

有这事?卫王:“……”

李晗低声道:“你还勾着子泰的肩膀,说等做了皇帝,就让他为内宫大总管,贴身伺候你。”

“子泰说那他第一件事就是阉了你。”

卧槽!

卫王和杨玄面面相觑。

喝酒真特么丢人啊!

……

瓦谢覆灭后,基波部和驭虎部一直在抢占地盘。

抢地盘的时候人命还没牛羊值钱,瓦谢牧民们祈求神灵护佑,可最终却只等来了杀戮。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一个叫做辛无忌的男人揭竿而起,不断收拢瓦谢残部,和基波部、驭虎部厮杀。

刚开始那几战辛无忌有如神助,频频击破两部大军,身边聚拢了数万部众。

随即就是拉锯战,辛无忌使用了离间计,成功让两部互相猜忌。随后他又令人去潭州,献上了瓦谢残部的忠心。

赫连春出手,基波部和驭虎部退兵。

皇叔赐名镇南部,这也是一块金字招牌,从此瓦谢残部就有了后台。

大帐内,野利看着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可汗辛无忌,低声对同伴说道:“他只是运气好,恰好遇到了唐军扫荡两部游骑,否则哪轮到他来做可汗。”

同伴笑道:“可他做了。”

野利是瓦谢贵族,那一夜侥幸逃脱,随后带着数百人想去投奔驭虎部,半路正好遇到了声势浩大的辛无忌所部,当即被卷了进去。

“他太阴了,我不喜。”野利低声道:“支持我的人不少。”

同伴点头,“此次皇叔召集就是个机会,只是咱们没什么功劳和名气,皇叔不会正眼看咱们。”

野利说道:“皇叔令咱们给杨狗一些颜色看看,我要这个机会!”

“此次皇叔召集我三大部聚会,目的是要震慑陈州。此事不可小觑,本汗准备亲自前去。不过在去之前,还得要给杨狗重重一击,让他在皇叔面前只能卑躬屈膝。”

辛无忌缓缓说着,目光转动。

野利走出来,“可汗,皇叔令可汗前去,我以为不可耽误,如此,可汗去见皇叔,我愿意领军去给杨狗一次教训。”

辛无忌建立镇南部的过程充斥着血腥味,其间也收拢了一些心腹。

当牙就是辛无忌的心腹智囊,他微笑道:“此事重大,还得要可汗调派。”

辛无忌开口,脸上的刀疤跟着颤动,“若是失败……”

野利说道:“若是不成,甘愿受罚!”

当牙看了辛无忌一眼,微微摇头。

这是一次向皇叔示好的机会,谁做的出彩,谁在皇叔那里就会多几分好感。别人到也罢了,野利野心勃勃,一心想谋夺可汗之位,若是让他成功给杨狗重创,他在镇南部的威望就会大增,他再出手和辛无忌抗衡,皇叔会帮谁?

在场的都不是善茬,在野利主动请缨后,各种眼神在帐内乱飞。

可汗不会同意!

眼神没了,看向野利的眼神中多了些讥诮之意。

辛无忌伸手摸摸刀疤,淡淡的道:“尽力去做,若是失败了,本汗来兜底!”

瞬间,那些贵族和将领看向辛无忌的眼神都变了。

可汗竟然这般以德报怨?

这才是一个首领该有的模样啊!

野利一怔,心中狂喜,“是。”

“散了吧!”

众人散去,出了大帐后,野利的同伴说道:“可汗竟然这般宽容?”

野利狞笑道:“这是草原,对自己的对手要赶尽杀绝才是王道,宽容……那便是愚蠢!他今日宽容,等日后我夺了可汗之位,可让他死的体面些!”

帐内,当牙不解的道:“野利野心勃勃,可汗为何让他去?”

“那杨玄乃是陈州名将,灭了瓦谢部的存在,皇叔丢出的奖励丰厚,财帛动人心啊!可杨玄若是这般好打,还轮得到他?”

当牙越发的不解了,“那可汗为何不顺势收拾他,反而这般宽容?”

对于草原统治者来说,宽容在许多时候就是养虎为患。

辛无忌眸色深沉,“输了,人就没了。本汗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事后算账?”

他起身,“镇南部是后进,去早了会被针对,晚几日再出发。”

当牙见他收拾行装,就问道:“可汗去哪?”

“本汗出去狩猎。”

……

杨玄率两千骑接近了镇南部的地盘。

“斥候多派些出去,遇到敌军无需厮杀,回来禀告即可!”

杨玄此刻用兵早已没了当初的生涩,格外从容。

“要小心!”

南贺再三叮嘱。

下午,南贺带着人选了个宿营地。

帐篷搭起来,杨玄巡查了一番,随即回去。

“有人来了。”

一骑从北方出现。

“无需拦截。”见到是冲着这边来的后,南贺下令放行。

来人蒙面,带着长刀和弓箭,近前后,南贺喝道:“你是何人?”

来人说道:“有事求见。”

“求见谁?”

“杨使君。”

“下马!”

来人下马。

“弓箭收了。”

来人很顺从的交出了弓箭,唯独长刀不肯交。

一个军士怒了,上前就动手。

只是轻轻一拨,军士就摔倒在地上。

几个军士上去,也不过是几下。

南贺举手止住了麾下结阵冲杀,冷笑道:“求见使君何事?”

来人颔首,“十万火急的大事。”

“跟着我来!”

来人跟着到了帐外。

南贺进去禀告。

屠裳等人都在,杨玄笑了笑,“这是何方英雄?让他进来。”

来人进来,南贺喝道:“把蒙面巾撤了。”

蒙面巾撤下,南贺看到来人脸上那道深深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心中一紧,就准备拔刀。

来人跪下,“辛无忌见过主人。”

第333章 再无杨狗 “辛无忌见过主人。”

刀疤脸跪下,南贺愕然。

主人?

这人便是辛无忌?

他见老贼等人都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一松。

“起来。”

杨玄也没想到辛无忌会突然出现。

辛无忌起身。

“子泰!”

帐外传来李晗的声音。

杨玄微微摇头。

老贼给王老二使个眼色。

卫王和李晗这等天潢贵胄脾气大,老贼去阻拦多半会引出些龃龉来。而王老二却不同……

王老二出去。

“李郎君。”

“子泰可在?”

“在。”

“哎!你拦我作甚?”

“郎君在拉屎。”

里面旳杨玄:“……”

老贼脸颊微颤,看了一眼屠裳。

老头一脸平静,眼中多了一些赞许之意。

干得好!

王老二进来,得意的道:“他走了。”

杨玄颔首,目光温和看着辛无忌,“你在那边如何?”

辛无忌说道:“小人带着那些人和基波部厮杀,和驭虎部厮杀,小人恐吓那些部属,说基波部与驭虎部扬言要杀光瓦谢残部,彻底占据牧场,于是人人悍不畏死……”

这是破釜沉舟之法。

南贺心中颇为好奇……此人是谁,竟然还懂的兵法。

“可两部势大,小人一边抵御,一边令人同时向两边示好,又说另一部逼迫过甚,如此,两部猜忌,提防对方,攻势减缓。”

有些意思。

杨玄当时把辛无忌丢在草原上,本意是让他做个搅局者,可没想到此人了得,几下就站稳了脚跟。

原先的辛无忌只是个北辽弃将,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却成为了一部可汗,麾下上万大军……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反过来,人一旦有钱或是有势,心气自然也就不同了。

野心从来都是被实力催发出来的。

杨玄当初知晓身世后,也没想过能讨逆成功。可到了此刻,他成为一州刺史,手中握着大军,以及无数百姓。

这时候他的想法自然就变了。

那么,辛无忌呢?

“……随即小人令人带上厚礼去潭州向赫连春示好,赫连春果断出手,喝止了两部,并赐名镇南部。”

杨玄微笑,“干得不错。”

“都是主人的帮衬。”辛无忌低头,双手垂在身侧。

杨玄说道:“可想过自立?”

辛无忌惶然抬头,“若非主人出手,小人早已死在了草原上,小人万万不敢有此心。”

杨玄笑道:“我只是一问。对了,你来此何事?”

辛无忌的右手微微一动,“赫连春此次令镇南部要给主人一个颜色看看,小人担心主人,就来此通禀。”

老鬼果然如此……杨玄心中冷笑,却微笑道:“我知道了。”

辛无忌跪下,“小人告辞。”

“去吧,对了。”杨玄思忖了一下,“赫连春让你部独立,并非好心。基波部与驭虎部势大,中间若是无缓冲地段,迟早会大打出手,如此,潭州失去了制衡陈州的利器。”

“是。”辛无忌神色平静。

杨玄拿出了油纸包,“你那脸上的刀疤可是阴雨天就会发痒?”

辛无忌眼神动了一下,“是,奇痒无比,小人却不敢抠挠。”

“这便是气血的作用。”杨玄递上油纸包,“这药你拿回去,每次用酒水调一汤勺,用十日,连续用三十日。”

辛无忌接过,“多谢主人。”

他看看油纸包,“敢问主人,这是哪位医者的妙药?”

杨玄淡淡的道:“我的娘子。”

辛无忌噗通一声跪下,“小人有罪。”

杨玄微笑,“你有何罪?”

辛无忌说道:“小人心思不纯。”

“手握雄兵,心中自然会生出纵横天下的念头来。”

辛无忌心中一惊,“主人知晓我的念头?”

“你想问……既然我知晓,为何不出手揭穿你吗?”

辛无忌低头,“是。”

“我能击败你一次,自然能击败你的第二次。”杨玄看着他,“我许久未曾筑京观了。”

辛无忌匍匐,“小人再也不敢了。”

杨玄说道:“若是你忠心耿耿,一来就该禀告你部的部署,而不是等着我问话。”

老贼的眼神有些微妙。

屠裳却依旧如故。

辛无忌浑身颤栗,“此次镇南部有小人的对头野利主动请缨,想伏击主人。他麾下两千人,小人听闻他的麾下有好手,却不知是谁,主人小心。”

杨玄颔首,“你去吧。”

辛无忌不敢起身。

杨玄笑了笑,“我说过,我能击败你一次,便能击败你第二次。只是我没多少耐心,若是第二次击败你,多半是要弄个京观……对了,你可知京观是作甚的?”

辛无忌摇头。

杨玄淡淡的道:“以尸骸或是头颅堆垒,覆土为山,名曰京观,以震慑不臣。”

“小人不敢!”

辛无忌汗出如浆。

“起来!”

杨玄看了屠裳一眼,“屠公,代我送送辛无忌。”

这小子就喜欢指使人……屠裳还在腹诽,就感受到了王老二的目光。

罢了!

“领命!”

屠裳带着辛无忌出去,一路出了营地。

辛无忌回身道:“还请转告主人,小人此次幡然醒悟……”

屠裳干咳一声,“命就一条,没了就没了。所以,别的事能后悔,就这等事不能悔。”

“是。”

辛无忌看了杨玄的帐篷一眼。

边上有棵树,辛无忌的战马就栓在大树树干上。

他准备去解开马缰。

“不用。”

屠裳说道,辛无忌回身,不解其意。

“这大树看着碍眼,不小心被人蹲上头,就能窥探到了营地中的情况,就算是窥探不到,看到人拉屎撒尿也丢人,你说是不是?”

屠裳就像是个啰嗦的老头,辛无忌随意点点头。

“看看,找柴火就找柴火吧,随地乱丢。砸到人了多不好?就算是砸不到人,绊到了人也不好吧……”

这个老头好啰嗦!

辛无忌蹙眉,刚想伸手去触碰马缰,就见老头弯腰,有些颤颤巍巍的捡起了那截食指粗的枯枝,然后漫不经心的道:“闪开。”

枯枝缓缓冲着大树刺来。

辛无忌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刺来的不是枯枝,而是一柄长枪。

无坚不摧的长枪!

他不禁后退了一把,却觉得避不可避。

枯枝突然加速,闪电般的刺入了大树的树干中。

屠裳的手微微摆动,插入树干中的枯枝左右一分。

呯!

树干在马缰上面的一段,就这么活生生的断开,就如同是被谁手持巨斧砍断了一样。

嘭!

大树倒下。

马缰滑落。

战马却长嘶一声,掉头避开,看向屠裳的眼神中全是惧怕。

辛无忌:“……”

屠裳干咳一声:“这下看着就舒坦,哎!你的马要跑了,赶紧去。”

他转身,缓缓回去,那脊背微微弯曲,就像是个遛弯的老头。

辛无忌缓缓走过去,牵住马缰,僵硬的上马,下意识的反手一摸脊背。

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裳。

他回头再看了一眼。

夕阳下,杨玄的帐内走出来一人,他认识,是王老二。

王老二小跑着过来,把什么东西硬塞给老头,老头不要,他竟敢硬生生的往老头的嘴里塞。

老头手中还拿着那截枯枝,就这么拍打了一下王老二。

这人也该炸了吧?

可枯枝就如同是此刻的夕阳般的,温柔轻抚在王老二的肩头。

老头无奈,只好任由他塞了自己一嘴食物,然后嚼着。

王老二得意的侧脸看着他,问了几句,老头看样子很是无奈的点点头。

回到帐内,杨玄正在交代事情。

“夜里小心些。”

“是。”

“白天可要盯着?”南贺问道。

“正常派出斥候就好。”杨玄微笑,“我领两千骑来此,野利若是敢白日出现在我军对面,那便是豪杰!”

这话自信到了极点。

第二日,斥候外出,发现了零散敌骑。

“未曾发现大股敌军。”

“他不敢来。”杨玄笑道。

下午宿营,做了大饼和菜汤。

“屠公,吃饭!”

王老二把屠裳叫了来。

屠裳看着大饼就有些无奈。

“今日就不吃了。”

杨玄好奇,“屠公这是要辟谷?”

屠裳摇头,“昨日吃肉干,大牙有些晃动。”

老二,你特娘的作孽啊!

吃完晚饭,王老二照例要弄些点心,看到他摸出肉干,屠裳不动声色的避开。

大伙儿聚在一起议事。

卫王说道:“既然赫连春要弄些事来给宁兴一个交代,那咱们何不如来个突袭。”

杨玄赞道:“大王好主意。”

卫王淡淡道:“本王最近苦读兵书,上次还带着护卫奔袭草原,灭了一个小部族。”

“如此,我给大王五十骑,还请大王前去突袭赫连春。”

卫王:“……”

“大王?”杨玄愕然。

赫连春手中五千骑,五十骑……这是去送死!

卫王双手握拳!

李晗不动声色的往边上靠了些,免得晚些动手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杨玄敲打了一番卫王,这才继续说道:“赫连春想用三大部来试探我,若是我军半途被击溃,就说明陈州不值得合作。”

“那又如何?”卫王问道。

哎!

李晗一脸嫌弃的模样,“赫连春既然被猜忌,就必须给潭州寻个对手。陈州便是。

三大部在中间隔着,人心隔肚皮,基波部和驭虎部经常来袭扰,乃至于攻打陈州,若是陈州孱弱,被他们破了……赫连春随后怎么办?”

卫王恍然大悟。

李晗继续说道:“陈州一破,赫连春声名大噪的同时,也就危险了。所以他试探子泰,何尝不是一种绝望中的自保之举?”

卫王明白了,“就如同是本王在北疆立下战功无数……”

这里都是自己人,李晗说道:“长安会猜忌你,随后你要么回长安去,就在陛下与一家四姓的眼皮子底下苟活,不敢乱动,否则不是被弄个罪名幽禁或是弄死,就是某一日暴死家中。或是……”

或是造反!

皇帝会猜忌一个武功赫赫的儿子,一家四姓在皇后一系上投资颇多,哪怕是太子被幽禁了,依旧还有越王这张牌可打。

卫王出头,这便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不死何为?

而赫连春也是如此,一旦陈州没了,便是赫连春倒霉的时候。赫连峰绝对会把他弄回宁兴,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着。

说不准啥时候皇叔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或是一夜暴毙。

“最不希望陈州孱弱的是赫连春,但不希望陈州强大的也是他。”杨玄随手把一卷书丢在案几上,意态从容的道:“陈州强大,必然会对三大部下手。三大部一破,陈州必然会盯上潭州。”

“这等日子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南贺有些为皇叔感到难过。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卫王这些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此次赫连春要给宁兴一个交代,所以兴师动众,令三大部齐齐出手,可他定然会控制三大部出兵的数目,否则前面出现一万大军,耶耶我自然会掉头回去,以后大家就打生打死算球!”

杨玄笑了笑。

“既要保证陈州不能太强大,又要保证不能太孱弱,这是什么?”王老二问道。

“斗而不破!”杨玄说道。

事儿交代的差不多了,杨玄刚伸手准备拿案几上的书,可卫王却更快一步。

“晚上无聊。”卫王一把抢过书,看了一眼。

“育儿,你娘子有孕了?”卫王扬扬手中的书。

杨玄摇头。

“那你这时候看作甚?”卫王把书丢在案几上,“再说,你家中不乏女婢,何须你亲自去管这些?等孩子大些再去逗弄就是了。”

“你不懂!”

“本王的孩子比你身边的随从还多。”卫王冷笑。

“可曾亲自带过?可曾给孩子把屎把尿?可曾给孩子洗过尿布?可曾半夜抱着孩子哄?”

卫王摇头,“自然有人做这些。”

“你不自己带带孩子,哪来的父子情?”

“父子亲情乃天伦,生而有之。”

“有个屁!大王家中的孩子和你可亲近?”

“只要威严即可!”

“那是你的娃,不是你的麾下!”

“不就是传宗接代吗?”

“我和你没话说!”

“庸俗!”

“出去!”杨玄指指帐外。

会不会打起来?

众人都颇为好奇。

卫王看着杨玄,有些羞刀难入鞘。

就在远方,野利带着两千麾下正在吃干粮。

吃完干粮,看着夕阳渐渐隐没在远方,野利的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恍若野火在燃烧。

“今夜之后,再无杨狗!”

第334章 又不是外人(为‘哎哟哎哟拔萝卜\’加更) 按照行军的规矩,夜里是不能点灯的。

整个营地黑麻麻旳。

这不是出外旅游,就是地上垫一层东西,人躺上去,觉得冷就用羊皮大氅卷着身体。

杨玄用羊皮大氅盖着腹部,想着辛无忌此人。

手中持刀,杀心自起。

杨玄在辛无忌身边安插的人手不时会传递消息回去,从只言片语中,杨玄知晓这颗棋子的心有些躁动。

辛无忌的身份是个大问题,他若想自立,就避不开杨玄。

北辽建水城守将耶律喜,这个名字丢出来,赫连春能欢天喜地的带着大军出击,一举荡平镇南部,把耶律喜的人头送去宁兴。

这等功劳越多越好,越多宁兴的猜忌就越少。

所以辛无忌此次来见杨玄,就想试探一番,若是有机会,他不介意让杨玄等人都死在草原上,随后自己彻底脱离耶律喜这个名字,成为正儿八经的镇南部可汗。

这只是一个耶律喜,随着杨玄势力的膨胀,当讨逆大旗高举时,他的麾下文武会是什么心思?

都一力赞同?

不可能!

定然会心思各异,用同床异梦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便是人间真实。

指望每个麾下都对自己无条件忠心耿耿的主公是愚蠢的!

杨玄双手枕着后脑,幽幽的道:“唯有营造一股势,让麾下归心。”

他在卷轴里看过许多历史故事。

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些造反成功的大佬。

许多时候,这些大佬深陷绝境,可麾下依旧不离不弃。

“是他们的个人魅力!”

杨玄想到了另一位皇叔刘备,以及曹孟德等人。

刘皇叔曾多次扑街,但身边却依旧聚拢着一群豪杰。

这不是什么皇叔的身份就能解释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刘皇叔的个人魅力就如同是磁铁,深深的吸引着那些麾下。

“好吧!从明日起,我就做一枚磁铁!”

“主人!”帐外有人轻声说道。

“何事?”

“发现夜袭者。”

杨玄坐起来。

“这特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

野利弯着腰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两千麾下。

野草不算高,夜风吹拂,送来阵阵清爽。

野利手中握着长刀,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营地。

瓦谢还在时,他是一个普通贵族,掌握着一个部族。这样的贵族在瓦谢部不算出色,那时候的野利一心只想享受。

对面来了个杨狗,几次交锋让瓦谢部死伤惨重,可汗华卓无能为力,威望大跌。

那时候的野利依旧没有野心,因为比他强大的贵族多的是。

可瓦谢灭了。

野利这时候依旧没有什么野心,只想活命!

带着部族逃亡的途中,他遇到了辛无忌的大队人马。

他只有一个选择,跪下臣服。

辛无忌据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部族首领,瓦谢灭亡后,基波部突袭了他的部族,只有他逃了出来。

妻儿都死在基波部手中的辛无忌发誓要报仇,于是一路去寻基波部的人马,这一路他就像是捡垃圾般的,捡到了许多凌乱的部众,又运气好的胜了几次,竟然就成了气候。

我也行啊!

人就怕没对比,在看到比自己还不如的辛无忌都能打下这等基业后,野利激动了。

心动就要行动,野利不断拉帮结派,可辛无忌的地位依旧稳固。

此次赫连春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草原上,对于野利而言便是大好机会!

皇叔那边的人给出的目标不高,只是给杨玄所部一次袭扰,突袭也成,造成一定损失就是胜利。

但野利的目标不止于此。

我可是要做可汗的男人!

所以野利选择了夜袭。

一举击破杨玄,他就是草原上最亮的那颗星。

他直起腰,小心翼翼的看了前方营地一眼。

没动静。

身边的将领也在摇头。

笑意在夜色中扩散着。

夜袭最要紧的便是隐秘性,一旦摸到了敌军营地外,此战几乎可以确定是板上钉钉的胜利了!

野利的呼吸有些急促。

前方就是营地。

他举起长刀。

身后,众人深吸一口气。

要不要再近一些?

野利在犹豫。

营地里,有人喊道:“谁?”

野利高喊,“杀进去!”

“杀啊!”

野利站在原地大声高呼,麾下从身边涌了进去。

他瞪大眼睛,就等着杨狗麾下衣裳不整,惶然出现的那一刻。

麾下顺利冲了进去。

“大事定矣!”

野利狂喜,但旋即身体僵硬。

“暗哨呢?”

野外扎营,营地边缘必须安置暗哨,可刚才野利的麾下冲进去,并未看到暗哨的踪迹。

“不好!”

野利面色剧变,“回来!”

黑暗的营地中,有人举起手。

“点火!”

噗噗噗!

密密麻麻的火把被点燃,数百唐军正在前方严阵以待。

“这是个圈套!”野利面色煞白,“回来……不,杀进去!”

此刻回来就是溃败之局,要想活命,唯有冲杀。

“弓箭手!”

南贺大声喊道。

数百弓箭手拉起弓弦。

“放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来。

敌军依旧速度不减。

“有些意思。”杨玄说道:“大王。”

大侄子早已急不可耐了,“说!”

“十息!”杨玄淡淡的道。

“好说!”

卫王带着自己的护卫冲了上去。

巨刀高举,“闪开!”

卫王一冲,就冲出了一个缺口,随后护卫们扩大口子。

杨玄看了屠裳一眼,本想请老爷子出动,但一想这等场面好像有些用不上。

“左右开始吧!”

号角声中,左右两翼伏兵出击。

“杀进去!”

外面,野利咬牙切齿的在叫喊着。

夜袭是冒险,一旦被敌军提前发现,士气顷刻间就会跌落谷底。

野利所部刚开始以为杨玄麾下没防备,不禁大喜。

可事儿随即逆转,杨玄早有准备,挖了个坑在等着他们。

狂喜的心态骤然被一盆冰水浇的透心凉,落差太大,绝望随之而起,士气已经不叫跌落谷底,而是彻底没了。

只是一次突击,野利的麾下就崩溃了。

野利的麾下开始溃逃。

“快逃啊!”

看着麾下被围剿,野利心如刀绞。

草原上讲的不是情义,而是实力。

此次出行他把麾下全数拉了出来,还向一伙的那些贵族借了不少勇士,这才凑齐了两千人。

这两千人没了,他这个人也就废了。

野利为了鼓舞士气,高喊道:“我在此!”

马蹄声从两翼传来,唐军的伏兵出动了。

野利的麾下看到首领竟然在外面等候,不禁勇气倍增,竟然有人返身冲杀。

可一转眼,野利人就没了。

野利转身疯狂奔逃,后面集结着战马,他也不挑,上了一马就跑。

看守战马的麾下知晓这是惨败了,跟着逃窜。

身后,绝望的喊声如影随形。

“救我!”

“我降了!”

杨玄被簇拥着走出来。

野利的麾下几乎被一网打尽,唯有在合围前逃掉了百余人。

“野利呢?”

“跑了!”

卫王浑身浴血走过来,“你发动的早了些!”

杨玄说道:“从未有完美的兵法,有的只是随机应变。先前我若是不喊一嗓子,野利会狐疑,这等时候一旦被他听到任何响动,下一刻他就会遁逃。”

他补充道:“用兵最忌讳的便是贪婪,最后多是活活胀死自己。说个简单的,当初基波部攻打章羽县,本可一鼓作气破城,可基波将领却想少些损失,减缓了攻城的速度,最后被我一战击破。这也是贪婪……”

卫王问道:“为何不全数用骑兵?就算是被发现了,骑兵一路追杀岂不是更好?”

“骑兵追杀固然好,可夜间战马高速奔驰,弄死自己和弄死敌军的几率差不多,你……哎!我说你这是想向我讨教兵法是吧?既然想,那就正大光明的,弄什么幺蛾子?”

“本王稀罕吗?”

“不稀罕你身后那人干啥的?还记录,艹!要不要脸!”

李晗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玄回身,发现老贼也在记录。

“没有完美的兵法,有的只是随机应变。”老贼嘴里念叨着。

杨玄打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

李晗走了过来。

“子泰。”

“嗯!”

“我在长安时,也见过所谓的名将,无论人品如何,对自己的兵法大多含糊以对,若是再问就冷着脸……”

杨玄再嗯了一声,睡意袭来。

“后来我也想通了,兵法于武将而言便是前程,便是饭碗,没有谁会把自己的前程和饭碗送给别人。我有些好奇,为何你随口就说。”

“嗯。”

杨玄摇摇晃晃的进了帐篷。

“哎!”李晗跟进来,“你还未曾回答我。”

杨玄倒下,喃喃的道:“又不是什么了得的东西。”

“还不了得?”李晗怒了,“就说一个用兵不可贪婪,还用了章羽县的战例来说明,连我都明白了,这等兵法要诀换个地方能令人跪下叫恩师,你却随口就说了出来。”

杨玄随口道:“不值钱。”

卷轴里的兵法浩瀚如银河,他满脑子都是。

“不值钱?你若是开口,我敢打赌,卫王愿意出五十万钱和你学兵法!哎!哎!问你话呢!愿不愿?五十万钱!”

“又不是外人。”杨玄脑袋一歪,去见周公了。

李晗看着他,默然走了出去。

晚些他回到了自己和卫王的帐篷中。

卫王已经简单擦了一下血,见他进来就问道:“如何?”

李晗坐下。

“你这些年就是个瘟神,走到哪哪的人就避着你!”

卫王坐在对面,睡意全无,“我非嫡子,阿耶又是那等无情的,这些年我用拳头护着自己和阿娘,在宫中打出了赫赫威名,宫外却到处传闻本王残暴,残暴……那个如同地狱般的地方,不残暴就别想活。”

“潜州的官吏都避着你吧?”

“嗯!”

“到了太平,你我二人身份尴尬,可子泰却不嫌弃。”

“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

“如今他已经是刺史了,依旧不嫌弃咱们。”

“先前你去问了如何?”

“用学兵法的借口去试探子泰对咱们的态度,真是没脸。”

“本王是想好好学学兵法!”

“子泰那时候迷迷糊糊的,说……又不是外人。”

卫王默然起身出去。

草原的夜空看着多了几分冷清,银河浩瀚,星辰闪烁。

“差不多该睡了。”李晗打着哈欠出来。

卫王没说话。

李晗揉揉眼睛,深吸一口气,鼻腔里不是草原特有的味道,而是一股子血腥味,中人欲呕。

“咳咳咳!”李晗咳嗽着,“怎地,还感动呢?子泰是不错,以后有机会报答一二就是了。”

“你先睡吧!”

李晗进了帐篷,卫王修为高深,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才走远了些。

营中不许夜行,但此刻前方还在收拾尸骸,加之卫王身份不同,倒也还好。

卫王慢慢踱步。

“镜台的人该到了吧?”

……

临安城,卫王府外。

叩叩叩!

半夜三更有人悄然叩门。

门子闻声问道:“哪来的?”

“长安!”门外的声音很冷。

门子悄然开门,一看外面是个灰衣男子,就问道:“寻谁?”

男子不耐烦的道:“镜台的,和大王说好的!”

门子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关门,“你等着,我去叫黄先生。”

黄坪披着衣裳来了。

男子拿出信物,“镜台密谍。”

黄坪仔细检查了,把信物还回去。

“要什么消息?”

男子不满的道:“往日不知道?就要北疆的消息。”

“这话有本事去和大王说!”

“大王有本事便杀莪镜台之人看看!”

“胆子不小。”

“彼此彼此!”

“桃县的消息这边打听不了。”

“也没指望,就要陈州的。”

“杨玄接任后,一番施政中规中矩。”

“此人可有野心?或是贪腐。”

“贪腐……你在镜台怕是地位不高吧?杨玄不差钱,还是周氏的女婿,陈州这等穷地方,你觉着他会贪腐吗?”

“说别的,野心!”

“野心?上次他与大王喝酒,提及大唐时,对各等弊端咬牙切齿。提及陛下,却是忠心耿耿,喝多了还作诗一首,什么报效君王,被大王讥讽为迂腐……”

男子记录着。

“可还有?”

“……”

一刻钟后,男子悄然出去。

黄坪回到卧室躺下,闭上眼睛时说道:

“这镜台的人每次都问杨玄,大王每次都说忠心耿耿,可老夫怎地觉着……这人对陛下没多少忠心呢?”

第335章 你敢杀皇子 野利如丧家之犬般的,一路换着马赶路。

天亮后,他召集了跟随逃出来的麾下,说道:“此次皆是我旳错,不过那些勇士散落在外不少,你等留下等一日,接应一番,回去重赏!”

昨夜溃逃后唐军并未追击,所以众人都没二话,甚至还有些感动。

野利疯狂赶路,第二日夜里赶到了镇南部王庭之外。

他悄然摸了进去。

一直到家。

他的娘子顿珠体型魁梧,原先是个大部族首领之女。野利那时候地位低下,可架不住他嘴甜,而且刀法也不错,几下就把顿珠哄进了干草堆中。

没想到这一家伙就珠胎暗结,野利随即上门求娶,被毒打一顿后,领着顿珠和陪嫁回去。

老丈人原先是准备让顿珠嫁给一个大部族的首领,这算是强强联合,谁知道顿珠一时没把持住自己,就被野利拔了头筹。

随后在老丈人的帮衬下,野利的日子过的也还算是不错。

原先部族中有些人对他不满,可自从顿珠到了之后,这些不满都消散了。

无他!

咻!

刚摸进帐篷内的野利听到声音,下意识的跪下。

一把飞刀从他的头顶上空掠过。

一只粗壮的手轻松握住了野利的脖颈,刚想发力。

“顿珠!”

手松,顿珠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别点灯!”野利叫住了顿珠,“败了,那杨狗竟然早有准备。”

“早知道就不该去!”顿珠一边穿衣裳,一边不满的道。

“我怀疑杨狗事先得了谁的提醒。”野利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可却不知道确有其事。

“可汗?”顿珠摇头,“他不至于。”

“天知道,辛无忌做事狠辣,若是我明日去禀告失败,顿珠,我就完了。”

“不禀告,难道咱们一起逃出去?”顿珠不满的道:“我倒是行,可孩子们呢?”

野利说道:“丈人那边如今还行,咱们去投奔他吧!”

顿珠坐下,默然片刻,“父亲那边看似不错,可他老了,家中的兄长们都在为了首领之位争斗,父亲如今年纪大了,也少了决断,这个舍不得,那个也不错……咱们若是去了,就是火上添油。”

“活命要紧,管其它的作甚?”

“要活命还不简单?”顿珠说道:“向可汗效忠就是了。他正要一个人来彰显自己的仁慈,你下跪求饶,他定然会安抚,如此,咱们以后安然度日就是了。”

“可我不甘心!顿珠,那辛无忌不过是一个贱奴罢了,竟然也成了可汗!”

“那你要如何?”

“顿珠,你修为了得,咱们去突袭杨狗。”

“杨狗厉害,咱们……”

“咱们装作是……”

……

在草原上行军,必须要靠近水源地。

部族游牧的地方也得靠近水源地。

于是水源地就成了各方聚集的地方。

商人也是如此。

初夏的草原上绿草茵茵,河流蜿蜒,安静的流淌着。

就在小河的转弯处,一个帐篷搭着,外面铺着羊皮,摆放着一些干粮和奶酒。

天气有些热,喝些奶酒,吃些肉干更舒坦。

摊主是一对夫妇,男的黑脸,女的粗壮。

边上还有一堆炭火,不过炭火此刻被灰掩盖着,只有露出来的一些地方偶尔有火星炸裂。

“有人来了。”男子低声道。

女子低声道:“你确定杨狗会走这里?”

这便是野利和顿珠夫妇。

“他们昨日宿营之后,一路就只有此处有水源,必然会走此处。”

“那就好。”

“顿珠。”

“嗯!”

“杀了杨狗或是他麾下的将领就好,你看,那是我寻来最好的马,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

“来了。”

两骑带着一辆大车缓缓而来。

“是一老一少,看着像是商人。”

老人赶车,年轻人骑马,很是不安分的四处张望。

“哎!这里有吃的。”

年轻人指着野利两口子欢喜的道。

野利蹙眉,“要些什么?”

年轻人问道:“可能烤肉?”

顿珠随口道:“能。”

野利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

顿珠低声道:“有两个客人更像。”

年轻人下马,却不去搀扶老人。

是个不孝顺的。

顿珠暗自腹诽。

“老二,扶我一把!”

老人不满的道。

年轻人这才过去扶了他一把。

二人走了过来,年轻人吸吸鼻子,“你的肉干倒是不错。”

顿珠笑道:“你倒是识货。”

这可是他们这自家用吃的肉干,自然是最上等的。

“来一些,再有……”年轻人四处看看,“烤些羊肉,要半肥半瘦,太肥的不要,太瘦的塞牙。”

“好!”

顿珠麻利的去烤肉。

老人坐下来,喘息几下,“这附近可有部族?”

野利随口道:“有两个。”

“大不大?若是大,我们祖孙便去走一遭,好歹挣些钱。”

野利记得附近只有一个小部族,但此刻他心思不在这里,“大!”

至于两个倒霉鬼白跑一趟,把本钱都亏了,和他有啥关系?

“啧!两个大部族……老二,老二!”

年轻人回首,“阿翁,干啥?”

老人说道:“这附近有大部族,就怕来收税,咱们先去看看生意。”

顿珠一怔,“吃了再去吧!”

老人摇头,“吃了就来不及了。”

顿珠看看了野利一眼,低声对年轻人说道:“没有大部族,别去!”

老人的耳朵动了动,“什么?没有大部族?”

野利骂道:“你这个傻女人!”

顿珠不满的道:“这老丈大把年纪了,若是白跑一趟,回头亏了钱,怕不得气死。做事要有良心。”

老人看了野利一眼,“罢了,老二,咱们走吧!”

野利看着他,心想杨狗的队伍应当不远了,若是有这二人在会更好。

他冷着脸,“肉都烤上了,你二人不吃,难道喂鱼?”

年轻人挽着袖子,“怎地?你这个骗子,要打架?”

顿珠扯着年轻人,“不吃就不吃,别动手。”

老人喝道:“老二,走!”

年轻人骂骂咧咧的上了马,二人远去。

二人刚走,前方就出现了一队斥候。

“他们来了。”

野利呼吸急促。

斥候打马过来,进帐篷里检查了一番。

随后大堆人马来了。

马蹄声震动着大地,杨玄看到烤肉摊笑道:“竟然有烤肉?”

时近中午,卫王也有些饿了,“弄些吃的。”

“也好!”

两千骑兵下马,先牵着战马去河边饮水,自己也得补充些。

杨玄等人的马有人牵着去,他和卫王几人走了过来。

野利看了顿珠一眼。

“把肉全数烤了。”杨玄很大气。

“好。”

顿珠拿起菜刀切肉。

野利深吸一口气,看到杨玄站在案板前,饶有兴致的看着顿珠切肉,就缓缓靠近。

顿珠的修为比他还强大,二人联手,有心算无心,斩杀了杨狗后,随即远遁。

这功劳能让整个镇南部震惊!

他走到了顿珠的身边,看似检查肉。

杨玄就站在前方,身边无人。

好机会!

野利假装拿东西,伸手绕到顿珠的身后,轻轻拍了她令自己厌恶的粗壮大腿一下。

这是信号。

他拿到了东西。

一把铁签子!

杨玄弯腰捡起一根柴火,说道:“这等地方卖肉干烤肉和酒倒也不错,生意估摸着不大好。不过倒也能掩饰一二。不过我很好奇,卖烤肉的见到大军,不应当是逃窜吗?”

顿珠和野利的身体一僵。

杨玄笑道:“难道杨某仁慈的名声竟然无人不知了?”

“动手!”

菜刀从羊肉上离开,瞬间就到了杨玄的脖颈一侧。

铁签子闪电般的出现在杨玄的胸前,只需再进一寸,就能捅入他的心脏。

“子泰!”

李晗喊了一嗓子。

杨玄手中的柴火挥舞,劈开了铁签子,柴火继续前行,重重的戳在野利的胸口上。

就在野利身形倒飞出去时,杨玄的左手也拍在了菜刀的侧面。

呯!

两只手僵住了。

咔嚓!

菜刀崩裂!

我总算是能拍碎兵器了!

从第一次在小河村外见到杨略一掌拍碎横刀后,杨玄就期待着自己某一日能完成这等壮举。

今日无意间做到了,浑身舒坦到了极点。

当然,他无视了这只是一把劣质材料做的菜刀这个事实。

顿珠刚想扑过来,脖颈上多了个东西,很重。

卫王一手握着巨刀,一手往嘴里塞烤肉,“哪的?”

顿珠浑身僵硬,“镇南部的。”

那边野利已经被护卫控制住了,一巴掌拍去,野利麻溜的交代了。

“昨夜夜袭的野利?”

杨玄摇摇头,野利跪下,“杨使君,小人愿意做您的内应。”

“我信不过你!”野利昨夜第一个逃,可见贪生怕死。今日设伏,是不知分寸,这样的人,杨玄压根看不上。

野利叩首,“小人愿意做杨使君的狗!”

“野利!”顿珠喝道:“男人死就死了,站着死!孩子们会为你骄傲!”

野利骂道:“贱人,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杨使君,顿珠出身不俗,小人愿意把她献给杨使君!”

“野利!”顿珠面色煞白。

野利骂道:“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只是为了你父亲的部族罢了。”

李晗叹道:“负心男人真多。”

杨玄觉得这话有些心虚,“难道你曾做过负心人?”

李晗唏嘘道:“当初曾有女人痴迷于我……”

卫王冷冷的道:“此事本王倒是知晓,当年你在青楼厮混了一阵子,和一个女妓相好。你答应为那女妓赎身,接进家中为妾,后来反悔,那女妓日日诅咒你此生不举。”

我怎么就认识这等不要脸的人呢?杨玄问道:“女妓难道还能进了你家?”

李晗洒脱的道:“我想气死那个老东西!可阿翁却出手了。”

“那女妓呢?”

“知晓了那个老东西和我的恩怨后,连夜卷着钱,哄了一个老实人跑了。”

老实人得罪了谁?

卫王说道:“杀了就是。”

巨刀挥动,野利人头落地。

巨刀再度举起。

“郎君!”

马蹄声传来,王老二欢喜的道:“前面有个部族,好些肉啊!”

卫王举起巨刀,就听到有人喊道:“刀下留人!”

卫王看了一眼,却是王老二,王老二说道:“她是个好人!”

卫王狞笑了一下,挥刀。

呜!

有东西呼啸而来。

卫王大喝一声,巨刀拍击。

呯!

卫王身形后退了两步,李晗心中骇然,“子泰,那人……”

屠裳是杨玄此次从长安带回来的,看着就像是个乡下老头,李晗等人还以为他是杨玄请的智囊。

可此刻这位智囊随手用刀鞘就击退了卫王。

我的眼睛……花了吗?

李晗揉揉眼睛。

卫王却被激发了凶性,大喝一声,竟然再度出手。

顿珠闭上眼睛。

感觉有劲风掠过。

她睁开眼睛看去。

先前那个不吃烤肉的老头已经到了卫王身前,手中一把横刀。

呯!

巨刀和横刀碰撞,横刀材质太差,崩碎。

屠裳伸出手,重重拍在了巨刀之侧。

卫王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屠裳止步!

负手而立!

就这么像是个乡下老汉般的看着王老二。

王老二跑过来,“郎君,她是个好人。”

卫王眼中的厉色越发的浓郁了,走上来说道:“你要阻拦本王?”

王老二怒了,“为何要杀她?”

卫王:“本王杀人,何须理由!今日你让,还是不让!”

他和王老二说话,却是看着屠裳!

屠裳说道:“不让又如何?”

卫王弃刀一拳。

劲风吹的顿珠不禁眯着眼。

屠裳伸手,就像是鹰爪,包住了卫王的拳头,二人一前一后飞掠而去。

屠裳止步,身体一动,卫王就往后退。

“你敢杀本王吗?”卫王的眼珠子红了。

屠裳举手,下一刻掌心就到了卫王的头顶。

那双看似平常的眼中,恍若什么都不在乎!

“住手!”

杨玄及时喝住了二人。

屠裳松开手,淡淡的道:“下次再敢冲着老二无礼,老夫便杀了你!”

李晗饶有兴趣的道:“你真敢杀皇子?”

屠裳看了他一眼,“若是高兴,杀了皇帝又如何?”

他觉得卫王会大怒!

卫王眼前一亮,“这个想法有些意思。”

王老二把顿珠拉到边上,给了些钱,“你快些走,对了,你男人要不要带走?要不带走脑袋吧!”

顿珠看着他,“不了。”

她走过去,用菜刀挖坑。

王老二见她可怜,就去弄了工具来,没几下挖了个大坑。

尸骸丢下去,随即覆土。

“他如此对你,你为何要掩埋他?”李晗问道。

顿珠直起腰,说道:“这一埋,夫妻情义就全数还了。回头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是战死的。”

李晗肃然起敬,“好一个奇女子!”

王老二问道:“那你以后要为他守着吗?”

“回去我就带着孩子们,寻个男人嫁了。”

顿珠掩埋了野利,骑马回去。

半路,五百余基波骑兵拦住了她。

“是野利的婆娘,上次和瓦谢部喝酒的时候,她就在。”有人认出了顿珠。

“哎!可曾看到杨狗的人马?”

顿珠说道:“看到了。”

“多少人?”

“一百多。”

“这是想摸过去,好个杨狗,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兄弟们,杀过去!”

五百余基波游骑兴冲冲的去了。

顿珠回身,双手合十。

“年轻人,一生平安。”

五百余骑兴高采烈的去截杀杨狗。

“杀啊!”

杨玄他们刚结束修整,正在赶路。

“多少?”

“五百骑!”

五百骑就敢冲着两千骑冲杀?

“还兴高采烈的!”

五百余骑冲了过来。

杨字大旗迎风飘扬,大旗下,杨玄满头黑线,“出击!”

第336章 送礼,杀人 五百余骑傻眼了。

“野利的婆娘不是说杨狗只带着百余骑来哨探吗?”

“我们被哄骗了!”

“撤!”

大旗下,屠裳看着杨玄,“老二能不能有前程?”

“有啊!”杨玄笑了笑,“老二!”

“哎!”正不知琢磨什么事儿的王老二响亮旳应了一声。

“给你五百骑,杀光他们!”

左右两翼已经包抄过去了。

敌军已然崩溃。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出发。

“记得指挥!”老贼见他一个人突前,就像是一头撒欢的狗崽,不禁满头黑线。

“无需管。”杨玄看了屠裳一眼。

随着杨玄身份的不断变化,这个小团体内部也在发生变化。

譬如说曹颖和南贺,就渐渐和杨玄身边的这些人有了些距离,这种距离能感觉到,但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来形容。

“郎君,结党了。”老贼低声提醒杨玄,内部有些结党的苗头了。

这还只是几个人,若是以后做了帝王……

杨玄想到了伪帝,大唐庞大,阶层分明。每个阶层都有无数团体,而这些团体的利益都需要去平衡。

娘的!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王老二的第一次指挥很失败。

他只顾着自己冲杀,还不时砍几颗人头往身后丢。可今日没人为人头买单,两个丐帮弟子屡次提醒无果,干脆就避开。

“一颗!”

“两颗!”

草原上回荡着王老二欢快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一颗颗带着血水的人头到处乱飞。

他不管事儿,下面的将士自然就跟着撒欢。

五百骑杀的乱七八糟的,幸好敌军是溃逃状态,否则一个反扑,杨玄觉得今日的军法就得开张了。

老贼故意问屠裳,“老二指挥的如何?”

屠裳赞道:“看似毫无章法,可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实乃用兵天才。”

老贼败退,“郎君,小人的脸皮没屠裳的厚。”

“你想说什么?”杨玄淡淡的道:“你担心他会蛊惑老二离心?”

老贼嘿嘿一笑,“老二单纯,郎君没发现吗?有老二在,就算是老曹他们也会放下心思,咱们这些人也跟着放开了些。若是老二不在,气氛就有些沉郁。”

“一群老鬼,满脑子都是利益纠葛,是需要一个搅局者。”

曹颖是老鬼,老贼是老鬼,怡娘是宫斗达人,自然无需说……屠裳好一些,但这老头眼中大概连皇帝都能杀……

就我一个正常人。

杨玄觉得做主公也难,不但要协调关系,还得要察言观色。

“你说,啥时候我杀伐果断了,会如何?”

“小人大概会跑。”

“跑哪去?”

“给郎君修陵寝吧!”

“你来修陵寝?”杨玄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老贼自信的道:“若是小人来修,保管郎君的陵寝千年无恙,那些盗墓贼只能望棺兴叹。”

是啊!

这是一个盗墓专家,用他的眼光修出来的陵寝,大概率能气死那些发丘将军。

杨玄有些意动了。

“可我还不到二十。”

这年龄修陵寝,想着就瘆的慌。

“郎君此言差矣,那些帝王的陵寝能修几十年。”

“那多半是昏君。”

许多帝王从登基开始,他们的陵寝也跟着开工,一直延续多年。

修几十年的陵寝,那耗费多大?

“郎君!”

王老二杀的满身血回来请功。

“回头烤全羊!”

“好!”

王老二欢天喜地。

“老二,来!”

屠裳招手,等王老二过来后,带着他去后面。

声音飘来:“厮杀要有道,你先前该带着麾下拉出一个锋矢阵。”

“什么是锋矢阵?”

老贼笑道:“老二就差问是否好吃了。”

杨玄莞尔。

“锋矢阵……郎君没教过你?”

屠裳眯着眼,心想这可不对。

“教了。”

“那你为何不会?”

“郎君教我,我在想事。”

“想什么?”

“想吃的。”

屠裳:“……”

老贼笑的幸灾乐祸,“屠裳看样子是准备教授老二兵法,有的瞧了。”

随后的路上,屠裳一直在教王老二屠氏兵法。

“我记住了。”王老二修炼时专心的程度能羞煞世人,但学兵法却没耐心。

“哎!站住,还有一条!”屠裳在追。

老贼抚须,“老夫怎地想到了祖父追着孙儿喂饭的场景呢?”

这年头兵法就是人的饭碗,屠氏乃是南周开国大将出身,换个人能拥有这等机会,怕是会马下跪下,高呼孙儿拜见阿翁。

可王老二跑的飞快。

李晗不知何时出现在杨玄的身侧,幽幽的道:“我没怎么学过兵法,但我知一事,兵法就是一群人在勾心斗角。王老二……会勾心斗角吗?”

杨玄:“……”

老贼叹道:“诚哉斯言。”

会勾心斗角的王老二,那就不是王老二。

心结打开,老贼看屠裳的眼神中就多了些看热闹的玩味,喊道:“抓住老二,痛打!”

前方距离镇南部王庭不远了。

“打个招呼?”

前方出现了游骑。

三百游骑,这是戒备的意思。

李晗说道:“镇南部新立,实力不足,若是全军出击,咱们全是骑兵,打了就跑,他们损失不起。若是不出击,赫连春那里不好交代。”

卫王说道:“这等便是小媳妇,四处受气。”

李晗心中一动,“咱们本可以避开此处,子泰你却执意走这边……你就是想威慑镇南部?”

“让他们知晓自己小媳妇的身份,以后陈州会少许多麻烦。”

辛无忌出现了。

“杨使君此来何事?”

卫王低声道:“径直勒索就是了。”

李晗笑道:“这是一个穷的掉渣的部族,你勒索什么?”

杨玄沉声道:“你部可有个叫做野利的?”

“有!”

“他率军夜袭,溃败。随后与娘子伏击杨某,事败身死。不过他的娘子却逃脱了……辛无忌,把她交出来!”

“顿珠竟然做了这等大事?”有人惊呼。

辛无忌强硬的道:“想都别想!”

“老二!”杨玄喝道,伸出食指点了一下。

辛无忌被他敲打了一下,应当会管一阵子。后续就得看他的本事。若是他能让陈州蒸蒸日上,那么辛无忌的野心也只能被自己压的死死的。

若是他没本事,那别说是辛无忌,什么无忌都会离心。

这便是大势。

王老二策马冲了出去。

辛无忌这边有人想集结人马。

“咱们耗不起!”

辛无忌叫住了麾下,一人策马过来。

二人开始加速。

战马交错而过。

呯!

王老二一拳劈开了辛无忌的拳头,变拳为指,在辛无忌的胸口点了一下,随即回去。

辛无忌勒马,摇摇头。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杨玄眯着眼,杀机迸发。

以前他说这句话没啥底气,可现在却不同。

陈州刺史说想杀辛无忌,换个人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

“交出顿珠!”

辛无忌再度摇头。

“不怕死?”杨玄冷笑,举起手。

马丹,劝的人呢?

主公万万不可啊!

这时候就该谋士出场了。

可老曹在临安镇守他的大本营。

这里称得上是谋士的便是李晗。

可李晗却不知晓辛无忌卧底的身份。

屠裳在身后叹息。

他本不想管,但老二以后的前程还得要指望这个男人,所以,老夫就伸个手吧!

他伸手了。

啪!

拍在杨玄的手臂上。

“使君,咱们还得去见皇叔,和为贵。”

老贼不知在想什么,此刻才发现自己失职……他最大的野心就是逆袭曹毅的谋士之职,成为郎君身边的首席军师。

“郎君,万万不可呀!”

特娘的!

这说的和没说一样。

但台阶有了。

杨玄冷笑,“罢了,今日饶你一命。”

镇南部新立,人心未附,所以此战陈州军的把握很大。

但诚然如李晗早些时候所言,就算是胜利了又如何,被打脸的皇叔会起大军攻伐陈州,两大部作为狗腿子,会把陈州大地啃的比狗啃过的骨头还干净。

所以,和为贵。

“顿珠何在?”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上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一个黝黑的男子赶着车,顿珠骑马。

顿珠说道:“可汗回去吧!”

辛无忌策马后退,众人相迎。

“可汗!”

辛无忌冒死阻拦杨玄所部,只是为了保护对头的女人,这份担当让人不禁感佩不已。

辛无忌开口,“噗!”

他吐出一口血,喘息道:“杨狗投鼠忌器,咱们安全了。”

前方,顿珠的几个孩子有些害怕。

“今日成亲?”杨玄问道。

顿珠点头,“没有男人的家就如同失去了帐篷。”

杨玄扔了一块东西过去。

基波部的游骑被一战弄没了,士气大跌。

功劳是顿珠的,杨玄来此顺带送个贺礼。

顿珠接过那个东西,是一块玉佩。

“多谢。”

“好生过日子!”

杨玄策马回去。

“我们走!”

走远后,杨玄回头,看到辛无忌被一群人围着,气氛很是热烈。

有了这么一出,辛无忌的威望会再度飙升。

演戏不容易,但票房还算是不错。

“子泰你今日心慈手软了。”李晗觉得杨玄可以改名叫做杨慈善。

“今日不适合杀人。”杨玄随口道。

李晗坠后了些,和卫王并行。

“你先前去寻了屠裳作甚?”

“他对杨玄并无忠心,本王想,若是能把他拉过来……”

“你还真想去杀了皇帝?”

“若是真能杀,本王觉着也不是坏事。”

这对父子的关系很复杂,从小李泌就没怎么关注过卫王,任由这个儿子在自己的后院载浮载沉。

和太子越王有皇后撑腰不同,卫王的成长之路很是崎岖坎坷,若非他天生神力,怕是早已在倒在了那些宫斗中。

李晗知晓卫王对皇帝没什么父子情义,“皇帝身边的好手很多,屠裳再厉害,可也不能突破那些好手,一路杀到梨园。”

卫王突然说道:“当年孝敬皇帝有虬龙卫……可惜了。”

老贼和王老二嘀咕了几句,去寻了杨玄。

“老二说辛无忌收手了。”

“他想装个硬汉。”

“若是当时老二下重手,今日还真能灭了镇南部。”

“我想过。”

老贼心中一凛。

“只是想着扶持谁也是这个结局,那就留着他。”

辛无忌回到了大帐。

“都出去!”

他只留下了杨玄埋下的钉子,一个护卫。

“今日主人手下留情了。”辛无忌坦然道:“你可告诉主人,任何人到了我这等地步,手握大军,麾下无数牧民……我不是神仙,所以每日都会饱受诱惑。”

护卫冷冷的道:“所以你想自立?”

辛无忌笑道:“自然是想的,否则权力拿来何用?不过主人说的好,他能击败我一次,自然就能击败我第二次。告诉主人,我会为他守着镇南部。”

护卫问道:“人心难测,若是你再度生出了异心……”

辛无忌说道:“若是如此,你可去禀告主人。”

“不,我会杀你!”

“你?”

“我知必死。”

“那为何不去禀告。”

“隔一阵子消息不至临安,主人自然知晓有变。”

“你杀不了我!”

“主人说过,别人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杀了他的人。莪死,主人会和你……不死不休!”

……

草原深处出现了一片营帐。

斥候不断往来,游骑偶尔出现。

随军粮食羊群就在周围,像是一片片云朵在草原上飘荡。

一群斥候簇拥着十余骑来了。

为首的男子神色骄矜,到了大帐外,下马后,对来迎的人说道:“皇叔何在?”

来迎的是赫连燕,她认得使者,叫做耶律固,是赫连峰的近臣。

“皇叔最近腿脚不便,不及来迎,使者赎罪。”

“跋扈!”

耶律固拂袖进了大帐。

痴肥的皇叔坐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一座肉山。

“见过使者。”皇叔勉强起身。

耶律固冷笑道:“皇叔好大的架子。”

皇叔苦笑,来了个金鸡独立,左脚脚踝那里高高肿起。

耶律固也不坐下,“陛下有令。”

皇叔和跟进来的赫连燕束手而立。

耶律固说道:“陛下令我监督此次陈州攻伐。皇叔,三大部大军何在?”

赫连燕心中一冷……皇帝竟然派出了监军,这是要对皇叔下手的意思!

皇叔苦笑,“三大部不大听话……”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耶律固听不清,就上前,“你说什么?”

“本王……”

皇叔捂着左脚,面露痛苦之色。

耶律固再上前一步。

皇叔指指脚下,“你看!”

案几隔着,耶律固什么都看不到,他近前,俯身探头。

皇叔左手一甩,一根绳索毒蛇般的套住了耶律固的脖颈。

双手一拉,耶律固就趴在了案几上。

“燕儿!”

皇叔气喘吁吁的喊道:“还不快来帮忙?”

赫连燕愕然,“皇叔!”

皇叔奋力收紧绳索,耶律固的咽喉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双手在拍打着案几。

赫连燕赶紧上来,单膝就顶住了耶律固的脊背,反剪他的双手。

这位修为不错的使者,再度挣扎了一会儿,双手缓缓松开。

身体松弛。

第337章 马中乞丐(为‘云淡风轻的王二\’加更) 皇叔松开手,面红耳赤的喘息着。

赫连燕退后几步,心中警惕的问道:“皇叔,为何杀他?宁兴那边如何交代?”

皇叔指指茶杯,赫连燕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皇叔颤抖着手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木匣子。

——回春丹尊贵版!

他拿出一丸回春丹,丢进嘴里,用茶水送服。

赫连燕低声道:“皇叔,这药能助兴,若是没有女人在侧,晚些会心急火燎旳。”

回春丹提阳气,越是年轻人效果越好。但这药不能乱吃,否则没地方发泄,上火不说,还伤身。

赫连春喘息着,渐渐平息,微笑道:“本王没有孩子。”

“皇叔迟早会有的。”赫连燕违心安慰着。

她也颇为好奇,皇叔这些年过手的女人也不少,每日后院女人们鬼哭狼嚎,都说皇叔威猛。

可为何就是生不出孩子呢?

赫连春喝了一口茶水,“可是好奇本王为何没有这个能力?”

赫连燕不敢回答。

“当年本王被人下过毒,从此断绝了生机。”

这个生机指的是生育能力。

赫连燕低声道:“皇叔,可是那人?”

赫连春点头,“皇帝阴狠,从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本王没了孩子,以后寻机弄死,就断了这条线,多省事?”

赫连燕心底发寒,赫连春笑道:“可是担心自己也被下了毒?”

赫连燕点头,赫连春说道:“毒药很贵,他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是。”赫连燕心中一松。

赫连春突然问道:“最近宁兴那边来人也在询问你的消息,怕不怕?”

赫连燕心中一愣,“怕。”

“你最近频繁调动钱财,是想跑?”

“皇叔,我不敢。”赫连燕跪下。

“你敢的。”赫连春没有生气,“本王如此,宁兴如此,你不想跑,那就是傻子。一个傻子……本王自然不会留着。”

原来我所有的小动作都在皇叔的眼中!

赫连燕光滑的脊背上全数都是冷汗。

“皇叔……”

“这是人之常情,本王不怪你。”

赫连春颇为慈祥的道:“想不想保命?”

赫连燕下意识的点头,“想。”,她看了一眼屎尿横流的耶律固,“皇叔,耶律固是皇帝的近臣,他死在了这里,如何脱责?”

“你看见本王杀他了?”赫连春问道。

赫连燕一凛,心想皇叔难道想让我顶罪?

赫连春反手捶捶肥腰,“可会口技?”

赫连燕摇头,“奴不会。”

“要多学些东西,要紧的时候能保命,下面……接着。”

接什么?

赫连燕懵了。

皇叔箕坐在那里,喝口茶润润嗓子。

“陛下有令,令你率大军出击陈州,为何不动?”

这声音……竟然有些像是耶律固的!

皇叔看了赫连燕一眼,低声道:“接!”

赫连燕压住心中的惊讶,“使者不知,大军还在集结中,三大部的人马还在路上,皇叔带着五千骑也不能攻破陈州……”

皇叔苦笑,“使者还请等等,再缓几日。再有,三大部野心勃勃,攻打陈州却不肯卖力,本王这五千骑更多是用于威逼三大部。所以本王威胁陈州刺史杨玄,令他来见,否则就大军出击……”

皇叔的嗓音一变,“你这是虚张声势,大辽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使者,局势如此,本王也只能如此。若是陛下允许本王动用大军,那本王随即就进攻。若是不能攻破陈州,本王自缚去宁兴请罪。”

潭州是有大军,但却只听从宁兴的号令。赫连春这位皇叔看似牛皮哄哄,可内里却是个空架子,唯一能如臂使指的也就是这五千骑。

皇叔捏着嗓子,呵斥道:“无用之极,无能至极!那杨玄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不知,不过陈州骑兵全数拉来也不到两千。”

“给我五百骑,让你看看何为大辽男儿!”

“使者,五百太少啊!”

赫连峰身边的近臣大多背景不凡,大家族子弟牛皮哄哄,自负且傲慢,赫连春的一番表演,堪称是入木三分。

“燕儿!”赫连春看了赫连燕一眼。

“使者,那杨狗乃是北疆新近崛起的名将,黄春辉都赞不绝口,五百骑太少了。”

“胆怯之辈,给,还是不给?”

皇叔沉默了一会儿,悲叹道:“给!”

帐外的人听到这里时,不禁摇头叹息,为皇叔感到憋屈。

赫连燕出来了,眼睛有些发红。

“雷冲,点了五百骑,随同使者出发。”

一个将领上前,拱手道:“五百骑太少了。”

赫连燕缓缓环视一周,帐外的人都低下头。

“皇叔的决断,你也敢违背?”

“不敢!”

雷冲乃是赫连春的心腹,随即进帐。

看到耶律固的尸骸,雷冲愕然,随即说道:“请皇叔吩咐。”

皇叔精神不大好,“令身材差不多的来一个,换了衣裳,低着头出去。”

“他的随从还在。”

“装作耶律固的那人打马在最前面,你等隔开他的随从,半道……嗯!”

“是!”雷冲低下头,“后续如何?”

五百骑去突袭杨狗,总得有死伤吧?

赫连春说道:“只管去,后日令人来传信,就说耶律固身死。”

“是!”

少顷,一个心腹侍卫进来,换了耶律固的衣裳。

随即出去。

“出发!”

雷动高喊。

帐内,赫连春淡淡的道:“最近有人进谗言,说本王坐镇潭州终究是个大患,何不如借刀杀人,令本王破陈州,随后给个罪名杀了本王……”

皇叔竟然连这等消息都打探的到?

赫连燕对保命多了一线希望,“那以后……”

“什么以后?”赫连春说道:“多少人听到耶律固对本王的奚落讥讽,无用之人啊!既然无用,等消息传来,本王就上疏……乞骸骨!”

“皇帝对头不少,若是他答应,林雅那些人就会鼓噪起来,说皇帝迫害皇族大将……这是以退为进,皇叔高明。”

高明的皇叔淡淡的道:“燕儿啊!”

“在。”赫连燕恭谨的欠身。

“你去一趟,寻到杨玄,告诉他……”

……

‘耶律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后面是五百骑,再后面是被隔开的十余随从。

“使者,慢些!”一个随从高呼,身边的同伴不满的道:“从宁兴到潭州这一路他总是在吹嘘自己兵法了得,五百骑去突袭陈州刺史,若是胜了还好,败了陛下也跟着面上无光。”

“他家族得力,前程似锦,自然目中无人。”

众人一阵追赶,一个多时辰后,雷动吩咐,“分散开去打探杨狗的消息!”

随从们眼巴巴的看着一骑绝尘的耶律固,心想你不是要装名将吗?不干涉一下?

耶律固没吭声。

少顷,雷动身边只剩下了百余骑。

这百余骑是赫连春的班底,心腹中的心腹,说造反都不会含糊的那种。

耶律固策马在前方停驻,用马鞭指指前方。

“这是要作诗。”一个随从笑道:“这时候必须得有人吹捧一番。”

众人莞尔,一人喝道:“闪开!”

百余骑缓缓闪开,中间让开了一条道。

十余随从就从这条道中过去。

雷动看着天空,“天气不错!”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延绵不断。

随从们还在愕然,长刀已经临身。

十余人被乱刀砍死,前方的‘耶律固’回身道:“咱们去哪?”

雷冲说道:“先把他们的尸骸挖坑埋了,随后等那些人回来。”

第二日,五百骑到了距离杨玄不到三十里的地方。

“使者呢?”有人问道。

雷动说道:“使者说是回去拿东西。”

“这是害怕了吧?”

“定然是,没杀过人还敢来突袭杨狗,刚开始勇气十足,此刻靠近了杨狗,他却缩卵了!”

“哈哈哈哈!”

嘲笑贵人是普通人的一种乐子,位置越高的嘲笑起来越来劲。

吱呀!

吱呀!

十余辆大车来了。

“皇叔说了,你等跟着使者受苦了,这些酒食就赏赐给你等!”

五百骑欢呼雀跃。

至于使者,多半是跑了。

随即扎营。

……

赫连燕戴着羃?出现在了两千骑兵的前方。

十余斥候拦住了她。

“告诉杨使君,故人求见。”

得了斥候回报,杨玄问道:“那人什么样?”

斥候必须眼力好,记忆力也得好,“她带着羃?,不过那眼睛……好骚。”

骚狐狸来作甚?

杨玄点头,“弄个帐篷,另外,老二去接她。”

老贼低声道:“小人无惧美色。”

杨玄看了他一眼,“老房子着火烧的更快。”

王老二骑马前出。

“你蒙着脸作甚?”王老二看着赫连燕,有些好奇。

赫连燕知晓王老二有些傻,想逗弄他,“你觉着我为何蒙着脸?”

比如说美色太过诱人……从傻子嘴里出来的夸赞更令人心旷神怡。

王老二看了她一眼,“老贼说赤果果的女人看着毫无兴趣,要半遮半掩的看着才能动心。你这是想勾搭郎君吧?告诉你,郎君成亲了。”

见到赫连燕时,杨玄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机密。”赫连燕懒洋洋的道。

“都是心腹。”帐内都是自己人。

赫连燕坐下,“弄茶水来,另外,热的吃食弄些来。”

“皇叔怎么你了?”杨玄问道。

“皇叔问你,可想立功?”赫连燕注视着杨玄,发现他有了些变化,譬如说以前和自己在一起时总是有些混不吝的架势,现在却多了威严。

难道成亲能让一个人变化那么大吗?

“皇叔送的功劳,里面定然包着毒药,说清楚,我再决定这毒药喝不喝。”

“你不信皇叔?”

杨玄深情款款的道:“除去你,我谁都不信!”

“成亲后的男人就这般没脸没皮吗?”赫连燕觉得成亲后的杨玄好似多了几张脸。

“没错。”杨玄看似在打诨插科,可却悄然给了南贺一个眼神。

南贺出了营帐,吩咐道:“去检查她的马。”

有马夫去检查了,回来说道:“马是好马,不过这一路大概是很急,没吃好,方才丢些草料,吃的就像是乞丐。”

“马中乞丐?”南贺一怔,觉得这个比喻很恰当。

他进了帐篷,在赫连燕的身后吐出舌头。

这特娘的是吊死鬼还是什么意思?

杨玄想捂额。

郎君还是没领悟……南贺伸出舌头,无声喘息着。

王老二双手在胸前做出狗爪子的模样,开始刨。

杨玄明白了……赫连燕很急。

“赫连娘子既然来了,就不着急走,那个老贼,给赫连娘子安排一个营帐,美人嘛,弄的香喷喷的,熏些香。”

赫连燕淡淡的道:“杨使君这是不想要吗?那我这便告辞。”

杨玄愕然,“要走?也好,那就不送了!”

这是在比拼耐心!

许多时候,有求于人反而气势凌人,这便是虚张声势。但演技好的话,这种手段很管用。

还有一等……杨玄看卷轴里的电视,有些地方不明白,欠债的人怎么就和大爷似的,而被拖欠货款的商家甚至磕头下跪,声泪俱下哀求对方偿还自己的货款。

那个世界他不大喜欢,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各种欲望的味道。

赫连燕冷笑。

杨玄打个哈欠,“哎!这男人就是牛,这腰啊!老贼,弄杯茶水来提提神。”

他反手捶打着后腰,南贺体贴的道:“郎君,要不看看书?”

“好主意!”杨玄摸出了一卷书,赫连燕看到了封皮。

——育儿经。

艹!

老娘和你说功劳,你却看什么育儿经!

赫连燕深吸一口气,“还请屏退左右。”

杨玄愕然,“不着急,要不……晚上再说?”

赫连燕的脖颈上绷起了一根美人筋,咬牙切齿的道:“都出去!”

没人搭理她。

赫连燕轻抚小腹,嫣然一笑,“我有了你的孩子!”

老贼:“……”

南贺:“……”

王老二:“男娃女娃?”

杨玄摆摆手。

少顷,帐内只剩下了杨玄和赫连燕。

“别说你真有了我的孩子!”杨玄把茶杯放下,淡淡的道:“我没那闲工夫陪你折腾,说吧,皇叔想弄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请我帮衬。说的精彩我便出手,说的平庸,哪来哪去!”

“你翻脸无情的模样,像极了青楼中的嫖客!”赫连燕讥讽道。

“难道你和我还有情义?”杨玄眯眼看着她,“换个地方,你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我。”

“那你为何不弄死我?”赫连燕反唇相讥。

杨玄轻蔑的道:“只因你无用。”

这话刺痛了赫连燕,她突然爆发了,压着嗓门喝道:“你有用,你若是身处我的处境,怕是比我还不堪。男人,哼!”

“寄人篱下。日子越发的艰难了。”杨玄笑了笑,没想到一番话竟然让自己摸到了骚狐狸的一些现状,“说事!”

赫连燕知晓自己失态了,“距此五十里不到,五百辽军正在喝酒,皇叔把这个功劳送给你了。”

五百辽军……杨玄第一个念头这是个圈套。

但赫连春要弄他,无需这等圈套,而该是起大军出击。而且他也知晓赫连春的处境不大好,宁兴的猜疑如影随形,赫连春和陈州之间更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为何?”

杨玄想了许多种可能,但都觉得不靠谱,“难道皇叔准备谋反?若是如此,我支持。”

赫连燕看着他,“尽数杀了,皇叔保证你此行的安全。”

杨玄:“……”

皇叔这是出事了!

杀自己人,只有一种可能,灭口。

他让那五百骑去干了什么,以至于需要灭口。

但弄死五百骑,毫无疑问能让自己的新刺史履历上多一抹光鲜亮丽。

这是送上门的威望和政绩!

要不要?

杨玄抬眸,“我不信皇叔!”

赫连燕舔舔红唇,“此行莪跟着你,作为人质。”

第338章 枭雄之姿 杨玄带着两百骑在赶路。

他必须要在夜色降临前接近那个营地。

他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赫连燕正在咬牙坚持着。

这女人先是从赫连春那边赶到了这里,又陪着杨玄赶去营地。

果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那五百骑究竟是干了什么?

这是杨玄想的最多旳一个问题。

但想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干脆搁下。

许多时候,当你想一个问题想不通时,别和自己较劲,把它搁置了,偶尔一个灵光闪现,说不得就有了破开问题的契机。

这个问题抛下,另一个问题浮起。

赫连春和赫连燕这对倒霉蛋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毫无疑问,赫连春是一头货真价实的老狐狸,扮猪吃虎是本色演出,不用化妆。

赫连燕是烟视媚行的典范,骚狐狸这个称呼都不足以形容,能力出众,堪称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人。

赫连春的处境不大好,赫连燕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大,上次她寻杨玄私下要了回春丹去售卖,也给杨玄抓到了一些信息。

能销售回春丹,就说明赫连燕私下有着自己的一套人马。

能在老狐狸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出一套人马,赫连燕的能力堪称超卓。

赫连春难道就不忌惮她?

可灭口这等机密事儿都能让赫连燕来做,可见她深得皇叔的信任,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

但……前阵子可不是这样的。

这人,就是善变的!

傍晚时分,他们接近了营地。

营地里,五百将士正在喝酒。

雷动坐在篝火旁,几个低阶将领喝的半醉,举起碗相邀。

“喝!”

干了碗中的酒后,一个将领红着脸凑过来,“雷动,使者还是不来,要不,咱们先回去?”

“回去作甚?”有人不解的道:“既然能乐呵,那就乐呵。”

“就怕杨狗夜袭。”

“杨玄此行战战兢兢,见到咱们都得绕路走,哪敢夜袭?”雷动笑了笑,“不如此,使者哪敢说五百骑就能灭了杨狗。”

“虽说咱们大辽铁骑强横,可五百骑想灭杨狗,我觉着把握不大。”

“可使者孤傲,皇叔不好得罪。不过皇叔带着人马就在后面,明日就能赶到接应。”

“那就放心了。”

众人举碗痛饮。

夜色降临,营地里篝火熊熊,众人依旧在喝着。篝火边,不少人烂醉如泥,躺的到处都是。

雷动看着这一幕,眸色微冷。

“喝!”他举起碗。

没醉的将领就剩下一个,但也差不多了,他醉眼迷离的举起碗,“喝!”,随即仰头喝酒。

雷动举起碗,猛地仰头,酒水全数从肩头上方泼在了身后的草地上。

人类吃大餐,虫子也跟着开荤。一群蚂蚁抬着肉屑,排成长队,从篝火旁往巢穴去,被这碗酒水泼了个水淹七军。

“喝!”最后一个将领倒下。

雷动起身,看看营地里剩下数十人还在喝,其他人不是进了帐篷,就是躺在边上。

他悄然往后面去。

找到自己的马,牵着缓缓离开。

夜色中,雷动回头看了一眼。

远方好似有些东西。

雷动深吸一口气,“可惜了这些勇士!”

杨玄带着人接近了营地。

隔着老远就嗅到了酒肉味道,篝火旁能看到人影晃动。

“就是这里。”赫连燕低声道:“不可留下一人。”

“内应呢?”杨玄问道。

这等情况下,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否则走脱一个,赫连春的灭口就算是失败了。

赫连燕的桃花眼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他若是还在,那就一起杀了。”

蛇蝎美人!

“老二。”

“哎!”

“记住了,越美的女人就越危险,以后见到了就离的远远的。”

“为啥?”

那个老人的声音说道:“女人越美就越自负,自负的女人心大,你满足不了她。”

“我不找女人!”

“胡说,不找女人,难道找男人?”

“女人太麻烦。”

“等你尝过了女人的滋味,就不会这么说了。”

“屠公。”

“嗯!”

“你今日好像一个人。”

“谁?”

“老贼!”

赫连燕冷着脸,“老狗!”

杨玄淡淡的道:“忘记了介绍一下,这位老狗能用一根手指头碾死你!”

赫连燕马上改口,“老丈。”

身后的凉意这才消散。

“你变脸的速度比许多男人还快。”

“过奖。”

“我说的是快男。”

“你成亲之后,好像越发的浪了。”

“呵呵,过奖!不如此,如何能压住你这头骚狐狸!”

歇息的差不多了,杨玄最后问道:“确定全杀光?”

赫连燕淡淡的道:“你成亲之后还多了个毛病,疑心病越发的重了。”

杨玄举起手,身后歇息的众人站了起来。

“上马!”

众人上马。

“老贼!”

“在。”

“带三十人看住他们的战马。”

“是!”

“南贺。”

“在。”

“你带着一百兄弟在外围游弋,捕杀漏网者。”

“是。”

“老二!”

“哎!”

“你护着赫连燕。”

“我不会跑!”

“只是保护!”

王老二看了赫连燕一眼,“郎君,她要跑能弄死不?”

“随你!”

杨玄双腿一磕马腹,战马开始前行,随即加速。

篝火边,几个酒量最好的也差不多了,正勾肩搭背吹嘘。

“那年我跟着皇叔去清扫部族,我被五十人围困,就这么一把刀杀了出来,五十人呐!嗝!五十人呐!就这么……就这么……被我杀光了。”

“什么声音?”有人侧耳。

“是风吹。”

人喝多了,五感会迟钝。

马蹄声渐渐沉重。

“是谁啊!”有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视线内一片漆黑。

喝多了,视力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帐篷里有人走了出来,揉着眼睛道:“可是皇叔来了?”

数十骑冲了进来,篝火的映照下,有人惊呼,“是唐军!”

“敌袭!”

营地外,赫连燕看着杨玄带头冲进了营地,随即展开了一场屠杀。

“哎!老二。”

赫连燕知晓王老二有些傻,就想打探些消息。

“干啥?”

赫连燕问道:“太平那边的回春丹这么挣钱,你家郎君就没想着再多弄些?”

王老二叹息,很是语重心长的道;“郎君说了,不要老是盯着裤裆里的那点事挣钱,咱们要大气些。话说,你也没裤裆啊!”

桃花眼差点就扭曲成了蛇眼,赫连燕再问,“那什么大气?”

王老二看着她,再度叹息,“你觉着我傻?”

不是吗?赫连燕笑道:“你很聪慧。”

“那你还问这等机密事作甚?小心我一巴掌拍死你!”

营地里杀的太轻松了,以至于杨玄把现场交给麾下,自己策马出来。

“差不多了。”

“我看到了活口,还不少。”

“大晚上干活,总得有些娱乐吧!”

“什么意思?”

“死那么多人,难道自己挖坑?”

少顷,俘虏被集结起来。

“挖坑!”

百余人此刻酒已经醒了,有人喊道:“挖坑是埋咱们的。”

“是个聪明人,弄死!”杨玄随口道。

王老二说道:“我试试箭法。”

他拿出弓箭,张弓搭箭,看样子手生。

那个俘虏说完就后悔了,见王老二用弓箭瞄着自己,就往后躲。

“咻!”

箭矢飞出去,右侧第三个俘虏中箭惨嚎。

这偏的也太远了吧?

王老二再度张弓搭箭。

咻!

再度射杀一人,不过距离那个俘虏越发的远了。

他第三次张弓搭箭,俘虏们齐齐散开,露出了那个多话的家伙。

“看着!”王老二信心十足的松开手。

咻!

左侧的俘虏群中有人惨嚎一声。

这特么偏的没边了!

有俘虏喊道:“他是故意的,跑啊!”

随即一阵砍杀,只剩下了数十人。

“人手不够。”南贺头痛的道,至于惹事儿的王老二,他不敢惹,惹了不提杨玄和老贼,屠裳也不会善罢甘休。

挖坑的事儿变成自己干,丢丑的王老二蹲在边上发狠,“回去我就苦练箭术。”

“老二。”

屠裳过来蹲在他的边上,“箭术不好练。”

“我不信邪!”王老二的骨子里有这种狠劲。

“老二。”

“哎!”

“想不想练枪术?”

嘶!

连杨玄都两眼放光。

答应他!

只需想想叶县城头的那道枪影,杨玄就觉得自己赚大了。

老贼干咳,示意王老二赶紧答应。

王老二摇头,倔强的道:“不!”

“为何?”屠裳依旧不死心。

“阿娘说王家的功法若是不能传下去,她就死不瞑目。”

“可你能传啊!”

“我就只能练一个,练两个会分心。”

“可你以后能教给孩子!”

“屠公,你的枪术厉害不?”

“绝顶厉害!”为了收个徒弟,屠裳拍着胸口发誓,“绝对当世第一流!”

“哎!”王老二叹息,“若是你的枪术这么厉害,那我以后定然会教给孩子,王家的功法就废弃了。我会对不起阿娘……”

这什么神逻辑?

屠裳又蛊惑了几句,可王老二却死活不答应,这才失望的去散心。

等屠裳走后,王老二抬头,笑嘻嘻的问道:“郎君,我说的可对?”

一脸要奖励的模样!

杨玄咬牙切齿的指着他,“毒打!”

老贼扑上来就是一阵毒打,边打边骂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你竟敢拒绝!”

剩下数十俘虏,气喘吁吁的把尸骸丢进坑里。

随即。

他们自觉的站在坑边,开始颤抖。

多活了一阵子,他们却发现越发的恐惧害怕……

“饶命,我愿意归降!”

有人惨呼道。

赫连燕低声道:“动手吧!”

杨玄说道:“这是皇叔的心腹吧?”

赫连燕默然。

“心腹都能杀……”

杨玄觉得皇叔有枭雄之姿。

他举起手。

“饶了我!”有人尖叫着。

有人瘫坐在地上,屎尿齐流。

杨玄用力挥手。

血光映红了夜色。

……

今夜星光灿烂,夜风吹拂,带来了阵阵青草的香气。

赫连春在大帐里吃了些东西,艰难起身,吩咐随从,“本王去柳松那里,若是没大事,今夜别打扰本王。”

“是。”

赫连春走出了大帐,深吸一口气,说道:“夜色不错。”

柳松是赫连春的心腹幕僚,所以单独一个帐篷。他前年娶了个十七岁的少女,被人说是老牛吃嫩草。

老夫少妻在这个时候常见,地位越高的越常见。可老夫娶了少妻后,还能生下孩子,而且是儿子的,就少见了。

柳松五十多岁了,妻子孙玉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别提多乐呵了。连赫连春都来沾沾喜气,弄了酒宴为他道贺。

因为孩子闹腾,所以柳松还多要了一个帐篷,专门让孙玉带孩子。

赫连春到时,柳松正在帐外散步。

“柳先生。”

柳松闻声回头,笑道:“皇叔怎地来了?”

“哎!今日被那使者呱噪了一番,心情郁郁,弄些酒菜来。”

二人进了帐内,赫连春的心腹侍卫在外围警戒。

几杯酒下肚,柳松问道:“如何?”

赫连春的双眸在烛光中闪烁着,“天气不大好,保留尸骸会臭,就让他们把人头砍下来,腌制了一番,等明日就送回来。”

“赫连燕可靠?”柳松举杯。

赫连春举杯喝了,缓缓说道:“她别无出路,原先本王想收拾她,可如今却没了这个心思。她能在本王的庇护之下活着,这便是她的福气。”

“如此,此次算是圆满了。”柳松抚须笑道:“宁兴咄咄逼人,老夫还在想皇叔该如何破局,可没想到耶律固的到来让皇叔找到了契机。杀了此人,栽赃给陈州军,皇叔再上一份乞骸骨的奏疏,这盘棋就活了。”

“可惜了那五百人!”赫连春叹息,随即问道:“今日孩子如何?”

柳松笑道:“孩子颇为可爱,哭闹了一会儿,竟然就咯咯咯笑了起来,哎!让人爱煞!”

“让她过来。”

柳松起身出去,晚些,帘子被掀开,一个少女抱着襁褓进来。

“见过皇叔。”少女福身,眉间都是温婉的气息。

赫连春轻声道:“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叫我三郎。”

少女赧然一笑,“三郎。”

“来!”

少女走过来,坐下时,赫连春小心翼翼的扶了她一把,埋怨道:“让你多吃些羊肉不肯,看看瘦弱的一阵风都能吹走。明日莪让人炖了嫩羊肉,你好歹也吃一碗。”

孙玉坐下。

赫连春伸手。

“把孩子给我!”

他抱着襁褓,柔声道:“叫阿耶!”

烛光下,那张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第339章 腌货 孩子还小,脸颊的肉丰腴,肌肤白嫩,眼睛黑亮,一看就是养的极好。

赫连春抱着孩子,轻声道:“叫阿耶。”

“咯咯咯咯!”孩子只是笑。

孙玉在赫连春旳身侧说道:“大郎,叫阿耶!”

孩子定定的看着赫连春,那乌黑的眸子就像是宝石般的熠熠生辉。他突然冲着孙玉伸手,“阿……阿……娘!”

孙玉温柔一笑,“这是阿耶!”

孩子挣扎着,赫连春手忙脚乱,又不敢用力,担心伤到了孩子,一时间竟然满头大汗。

“给奴吧!”孙玉接过孩子,孩子扑进她的怀里,撅着屁股对着赫连春。

赫连春轻轻拍拍孩子的屁股,问道:“最近可还好?”

“好。”孩子拍打着孙玉的肩头,在她的大腿上蹦跶着。

“本想把你们母子留在潭州,不跟着出来受苦,可皇帝太狠,若是我不在,就怕有人出手。”

“没人知晓奴和孩子的身份吧?”

赫连春笑道:“你挂着柳先生妻子的名头,孩子看着也是柳先生的孩子,按理应当无人知晓。可我不敢冒险。”

孙玉看着他,柔声道:“三郎,要不……我们寻个地方隐居吧!远离了这些纷扰。”

赫连春轻轻拍拍孩子的脊背,“原先潭州这边主要是盯着三大部,不让他们作乱。后来我把三大部收为羽翼,按理是大功……”

孙玉轻轻晃着孩子,“是呢!当初三大部虽说归附了,可却时常来劫掠。皇叔此举不但为潭州解除了一个大麻烦,还把三大部收为己用,从此潭州与陈州局势逆转。”

原先的三大部就是三条流浪狗,碰到谁都敢龇牙,见到谁都敢抢一把。直至赫连春来到潭州后,局面才发生了变化。

一顿棍子把三大部打怕,接着令三大部去劫掠陈州,而赫连春带着潭州军作为他们的后盾。

“有了潭州军为后盾,流浪狗也变得趾高气昂了。可狗就是狗。”赫连春淡淡的道:“至于功劳,收服三大部之后,宁兴有人弹劾我跋扈,欲图不轨……”

孙玉蹙眉,“皇帝怎么说?”

“皇帝压下了奏疏。”赫连春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小脚丫,“皇帝处置这等事,呵斥是反对,默然是在思忖。而压下奏疏……这是默许。”

孙玉恨恨的道:“有功不赏也就罢了,竟然还默许弹劾你,这猜忌到了何等境地。”

“他从登基开始,就在提防着那些对头,林雅等人抱团和他抗衡,多年来,双方你来我往,不分胜负。”赫连春讥诮的道:“若是他能撇开这些,大气些,大唐算什么?”

孙玉看着他,“三郎,若是大辽全力以赴,大唐怕是挡不住。”

赫连春笑了,“你只看到了大唐的孱弱,可你也该想想,大唐为何孱弱?”

孙玉在冥思苦想,赫连春顺势把孩子抱过来。

赫连春嘟嘴上前,想亲孩子一口。孩子的脑袋拼命往后仰,嫌弃不已。

“哇!”孩子大哭了起来,孙玉清醒,把孩子抱过来,一边哄着,一边说道:“大唐内部也是如大辽这般,皇帝和世家门阀争斗不休。若是他们携手……奴以为,两国应当是旗鼓相当。”

赫连春欣慰的道:“你长进了许多。”

孙玉叹息,“三郎令奴学这些,可奴又不做官,学了作甚?”

赫连春起身,负手在帐篷里缓缓踱步,“在你之前,我并无孩子。起因倒也简单,我出身高贵,从小被先帝养大。那时我不知天高地厚,展露了不少才华,竟然比赫连峰更为出色……”

“主弱臣强。”孙玉心中一凛,“三郎是那时候埋下了今日的祸根吗?”

赫连春点头,“有臣子酒后说我比太子赫连峰更为出色,我听闻此言,顿然醒悟,知晓自己犯下大错,从此蛰伏。”

“赫连峰以往遇见我还会亲切打招呼,从那时起,他虽说也打招呼,可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忌惮。”

“赫连峰登基后,我多次进宫赴宴,一次酒宴归家病倒,高热,差点就去了。幸而医者手段高明,把我救了回来,可却说我从此不会有孩子……”

“那医者第二日就暴毙在家中。”

赫连春笑了笑,孙玉打个寒颤,下意识的招手,“三郎。”

赫连春过来坐下,孙玉握着他的胖手,仔细看着他,眼中慢慢蓄积了泪水,哽咽道:“你竟然受了这等苦楚。”

赫连春笑道:“早就过去了。”

“是谁下的手?”孙玉吸吸鼻子。

“赫连峰登基,赫连红那个寡妇执掌鹰卫。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在我的饭菜中下毒……除去鹰卫,再无别人。”

“狠毒!”孙玉咬牙切齿的道。

“此事之后,我就放浪形骸,吃喝玩乐不加节制,故意吃成了这副模样。玉儿。”

“嗯!”

赫连春指指自己,“当年的我,在宁兴也曾被赞为玉树临风。”

孙玉看看他如今痴肥的模样,遥想了一下玉树临风,不禁笑了起来。

“后来我寻到了秘法,苦修多年,可却担心皇帝令人弄死我的妻儿,所以就乔装和你相遇。”

孙玉赧然道:“那日你挡着莪的路,我被吓坏了,还用水瓢敲了你的头。”

赫连春莞尔,“两年施为,这才有了孩子,苦了你,也苦了孩子。”

孙玉摇头,“我不苦,孩子也好。”

“且等等,等时机一到,你们母子终归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孙玉说道:“三郎,要不……还是走吧!我知晓你的本领大,咱们去别的地方,或是去大唐隐居,好好养大孩子,岂不更好?”

赫连春默然。

孙玉说道:“三郎担心皇帝令人跟踪?”

赫连春摇头。

“那是为何?”

赫连春抬头,轻声道:“我从小被先帝养着,先帝心狠手辣,按理应当把我弄死了事,可我在宫中却过的尊贵。及长,我知晓了那些,也好奇先帝为何不杀我。一次先帝喝醉,拍着我的肩膀说,做了皇帝,许多时候就身不由己。又说我很好,夸赞我才华出众……最后说,为了大辽,也当留下这个人才。”

先帝的手段比之赫连峰更加犀利,孙玉闻言不禁讶然。

“先帝暮年时,对我越发的慈祥,可彼时赫连峰越发猜忌,恨不能弄死我。先帝临去前,留下遗诏,令我就任潭州。”

“到了潭州后,我本想寻机反了,或是逃走。当时三大部为患地方,我就先想着把他们镇压了……一边镇压,一边治理潭州……等我突然想到了谋反时,却发现,我早已不舍潭州,不舍这个大辽。”

赫连峰抬头,微笑道:“为了自污,我也曾贪腐,也曾祸害,但……”,他眼中闪过回忆之色,“这潭州是我一手拉起来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舍不得啊!”

孙玉握着他的手,眼中多了骄傲之色。

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心怀大辽。

“对面的陈州看似无害,可那是我在镇压三大部的缘故。三大部顺从潭州,陈州就不能为祸。若是我走了,换个人来,三大部定然会生事。陈州再顺势出手,潭州就会乱了。潭州一乱,大辽左翼就会遍地烽烟,随后桃县再出兵牵制……整个北疆的局势就活了。到了那时,国中林雅等人作乱,外面大唐北疆逼迫,大辽危矣!”

“那为何不灭了三大部?”

“灭不了。”赫连春摇头,“潭州一旦发兵攻打三大部,陈州就会顺势出手,与三大部联手……到了那时,局势更为险恶。”

“这竟然是一环扣一环吗?”孙玉脑子都想痛了,“可有解决之道?”

“有。”

“是什么?”

“陈州换一个蠢货来接任刺史。”

“现在不是来了个新人吗?”

“是啊!不过此人不蠢,此次我也想试试他,若是他看不透这些,回头就把三大部灭了。”

“那不如杀了他!”

“杀一个刺史何用?杀了他还有别驾司马,随即再任命一个刺史就是了。”

赫连春起身,俯身亲亲孩子,“早些睡。”

“嗯。”

赫连春出了帐篷,柳松正在外面散步。

“天气不错。”赫连春负手看着苍穹。

“是啊!”柳松笑道。

赫连春淡淡的道:“杀人的好天气!”

第二日中午,一骑进了营地。

“皇叔何在?”

来人是个军士。

“皇叔在帐内。”

到了大帐外,有人进去请示。

赫连春和麾下文武正在议事。

“皇叔,紧急事务。”

赫连春蹙眉,“什么事如此紧急?让他进来。”

军士进来,跪下,惶然道:“皇叔,使者……使者死了。”

“什么?”赫连春身体一震。

使者就剩下了一个头颅,看着死不瞑目的样子,而且头颅还有些古怪。

一个官员上前,伸手在人头的脸颊上摸索了一下,捻捻手指头,差点尝了一口,回身道:“是盐巴!”

军士说道:“天气热,小人怕头颅臭了,就用盐巴腌制了一下。”

“说!使者是如何死的?”赫连春平静的道。

“不知,小人等在哨探时发现了一根长矛,长矛上面顶着一个脑袋,就是使者的脑袋,前方看着是一个曾经的宿营地……”

一个将领说道:“使者要了五百骑,说是去突袭陈州人马,莫非……”

众人面面相觑。

“他小觑了杨狗,可怜那五百精锐。”

“宁兴的贵人,总以为厮杀就是吟诗玩女人,这下把命都玩脱了。”

“就怕宁兴会怪罪。”

“怪罪什么?是他逼着皇叔给了五百骑,皇叔若是不给,他定然会进谗言。”

众人看到皇叔站在人头前,神色木然,心中不禁生出了同情之意。

“皇叔这些年不容易!”

“是啊!”

赫连春缓缓侧身,冲着宁兴方向跪下。

他身躯庞大,这一跪,地面震动。

赫连春抬头,平静的道:“陛下,臣……该死!”

皇帝的使者死了,死的活该,死的咎由自取。

但大家都知道皇叔被皇帝猜忌多年,这次使者的死,会不会成为皇帝发作的借口?

“皇叔……”一个将领跺脚,终究不敢说出那等犯忌讳的话来,“这个狗曰的世道啊!好人没法过!”

众人轻轻摇头叹息。

赫连春招手,有人过去扶起他,他回头微笑,“你等无需忧惧,本王这就上疏乞骸骨。”

众人心中肃然,有人喊道:“这不公!”

“住口!”赫连春呵斥道:“这不公,那不公,天下哪来那么多公平?做好自己的事,尽力而为,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他步履稳健的走进了帐内。

少顷,一个使者带着他的奏疏,朝宁兴去了。

皇叔的声音传出来,“长夜难眠,去潭州,把本王的那些女人拉来。”

众人叹息,随即散去。

那个报信的军士这时才进了大帐。

赫连春坐在案几后,柳松坐在侧面,手中拿着文书在看,微微蹙眉,好似在沉思。

“杨玄距离多远?”赫连春问道。

军士说道:“距离此地百余里。”

“这一路他做了什么?”

“镇南部两千骑突袭,被他击败,随后去了镇南部王庭,辛无忌不敢出战。”

柳松笑道:“镇南部新立,两千骑覆灭也算是伤筋动骨,杨玄挟势威压,辛无忌没遁逃就算是胆子大。”

军士说道:“说是辛无忌宁死不退。”

“有些意思。”柳松微笑道:“听闻此人是个亡命徒,如今看来,果然。”

赫连春喝了一口茶,“等辛无忌来了这里,告诉本王,好歹也安抚一番。”

柳松点头,“皇叔此次令三大部给杨玄一个教训,目前就镇南部出手,其余两部还在观望,当赏辛无忌,罚其它两部。”

赫连春放下茶杯,“那两部会动手,不过如何动手本王不知,也颇为好奇。他们即想少些损失,又想一战大败杨玄,两难之下,怕是要纠结了。”

柳松不禁莞尔,“进退两难。”

赫连春看着军士,问道:“雷动可还有话?”

军士赧然,带着期待的道:“雷将军说夸赞小人,说小人此次英勇无畏……”

“哦!”赫连春问道:“你还有何未了的心愿?”

军士面色煞白,身体一震,“皇叔……”

一个男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举起手!

第340章 爱学习的王老二(为‘正版风随行\’加更) 距离此次约定的地点一百里时,杨玄令麾下扎营。

“才过了午时,早了些。”卫王冷着脸,目光在屠裳的身上。

屠裳正在教导王老二,王老二却一脸不耐烦旳想去狩猎。

“不早了。”杨玄看着前方,“赫连春令三大部给我些颜色看看,镇南部出手了,基波部与驭虎部何在?”

“阳奉阴违?”卫王说道。

李晗走了过来,“不会。”

卫王看着他,“你最近在琢磨兵法,可有人告诉你,纸上谈兵只会误人误己?本王看,你还是出出主意为好,别的莫管。”

李晗指指被屠裳拉住的王老二,有些唏嘘的道:“连王老二都在学兵法,我觉着自己再不学就成了傻子。”

当你眼中的傻子都在上进学习时,但凡有些危机感的都会坐不住。

“兵法不是上青楼玩女人,全凭着本能冲动。兵法,弄不好会死人!”卫王一直觉得李晗就是自己的智囊,如今智囊竟然想学兵法,让他也生出了些危机感。

李晗叹道:“可我是天才!”

卫王讥诮的道:“天才,你发现了什么?”

李晗看看四周,“四周不对劲,总觉着有人在看着我。”

卫王看看四周,屁都没有一个,“你这是肾虚了,肾虚导致神思恍惚。”

“发现敌军!”一个军士指着左前方高呼。

李晗看着卫王,“我说过,我是天才!”

卫王淡淡的道:“肾虚的天才。”

“屠公,放开我,我要去杀敌!”

王老二挣脱了屠裳,上马就跑,撒着欢的打马而去。

“兵法!”屠裳跺脚,“别忘了!”

王老二捂额,回身喊道:“来几个人!”

屠裳叹息,“敌情不明,要多带些人马!”

王老二带着十余骑一路追砍,半晌拎着一串人头回来,寻到了正在喝茶的杨玄。

“郎君,人头你要不要?”

十余颗人头被草绳串着,让杨玄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外面野的岁月。

小时候家里养了一群鸡,鸡要吃食,但家中自然不能拿米粮去喂养。每逢季节,杨玄就跑去野外抓蚱蜢。

蚱蜢善跳跃,要小心翼翼的靠近,用手猛地盖住。

拉一截狗尾巴草出来,把光滑的顶端从蚱蜢后颈的皮下穿过,拉出来,一只接着一只,一串蚱蜢随便丢在地上,看着它们有的往东,有的往西……在原地打转。

现在这一串人头就是如此,王老二为了省事儿,就用小刀在他们的后颈那里开个口子,把草绳穿进去,一个个人头串联在一起,看着就像是曾经的蚱蜢。

“我也没余粮!”杨玄没好气的道。

卫王见屠裳蹙眉,就干咳一声,“能有多少钱?子泰你也太抠了些!”

杨玄看着他,“要不大王来点?”

卫王淡淡的道:“你当每个人都如你一般,守着钱财度日?老二,一颗人头五十钱,只管去砍杀!”

“五十钱!”王老二两眼放光。

我王老二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说话算数!”王老二盯着卫王,仿佛是盯着一个大金矿。

卫王淡淡的道:“本王不差那点钱。”

“我去磨刀!”王老二欢喜的去了。

李晗轻声道:“王老二是子泰的人,你莫要挖墙脚。”

卫王摇头,“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王老二对怡娘就如同生母一般敬重,对杨玄就是兄长般的,本王给钱,大概在他的眼中就是个傻子。”

“那你还给五十钱一颗人头?”

“他能杀多少人?数十人,一百人?五千钱本王给不起吗?”

老贼走到了屠裳的身侧,“哎!卫王想通过老二对你示好,想拉拢你。屠公,他不会真的想请你去杀皇帝吧?”

屠裳淡淡的道:“那一年,老夫一家子被盗贼纵火烧死,老夫便去寻官员,想问问为何不令人攻击盗贼,地方官给了老夫一个字:打!老夫被打,随后弄死了地方官,带着人头去祭奠家人,随后你可知老夫想去作甚?”

老贼想不到,“莫非想隐居?”

“老夫想去汴京杀了皇帝!”

屠裳站在那里,眸色苍凉。

他仿佛看到了烈火在燃烧。

仿佛看到了最疼爱的孙儿在火焰中冲着自己嚎哭。

“阿翁,救我!阿翁……阿翁!”

“敌袭!”

前方出现了数百敌骑。

“这是敌军游骑,小心!”南贺令麾下集结。

“那是谁?”有人指着侧面。

南贺看去,就见屠裳飞跃上马,策马从前方冲过,伸手。

“枪!”

南贺捡起一杆长枪,随手扔了过去。

屠裳接住长枪,策马冲向了那数百敌军。

“杨狗的麾下很镇定。”敌将眯眼看着从容集结的唐军,“可汗说了,皇叔令三大部出击给唐军一个教训,没说什么教训,那么咱们先袭扰一番,看看唐军的应对。再有……此次可汗决定与驭虎部联手,占碧说咱们来是试探,下一波就轮到了驭虎部的游骑出击……”

“那咱们就在周围转转,放几箭就是了。”有人奸猾的笑了笑。

敌将笑道:“就是如此,咦!怎地来了一个人?”

“是个老头!”

“还拿着长枪。”

“这是来送死的吗?”

敌将笑道:“正想着该弄些人头回去交差,都等着。”

敌将策马冲了出去,准备亲自斩杀了这个老头。

“威武!”麾下在欢呼为他助威。

双方接近,敌将举刀,老头的目光却越过了他,看着虚空,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这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敌将觉得胜之不武,但他需要人头。他突然发现对面很安静。

那些集结起来的唐军,竟然又散了,有人竟然垂头丧气的把长枪丢一边,跑去生火。

这是什么意思?

他挥刀。

准备收割这个苍老的头颅。

至于回去……可以说这是敌军文官,只要不带着衣裳,谁能认出来?

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

快的视线恍惚了一下。

随即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唐军那边,一个年轻人跺脚,“屠公,我的人头!”

小股人马厮杀靠的是训练有素,以及勇气。谁的勇气能压制对方,谁就能获得优势。

也有一种,就是靠着自己的武力值直接破阵。

这等人叫做猛将,历来都是各国的宝贝,临战时养精蓄锐,只等最后决战的时刻再放出去,一举击破敌军。

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到了中后期,这等猛将就越来越少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过了开国那个人命不值钱的岁月,能做到将领这个级别的人,基本上日子都不错。

既然日子不错,我干嘛要去拼命?在中间指挥它不香吗?

所以那等一人冲阵的场面到了现在难得一见。

今日却出现了。

敌军游骑惊惶了一下,接着咬牙切齿的高呼要为敌将报仇,朝着屠裳冲来。

“阵型!”副将喝道,“左右包抄!”

老头看来枪法不错,他必须要谨慎些,用阵型来磨死他!

“轮番冲杀!”副将狞笑道:“除非他是裴九重生,否则今日难逃一死!”

武皇时,裴九镇守一方,令北辽丧胆。若非后来他自尽,北疆的局势也不会那么快就糜烂了。

枪影动了。

老头的周围顿时就成了屠宰场,无数血箭飞溅,无数惨叫声刚出口就湮灭。

屠裳收枪。

前方竟然空了,剩下的敌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阿翁!阿翁!”

屠裳看到了孙儿在前方冲着自己招手,笑着说道:“阿翁,你带着我出门玩耍好不好?”

屠裳的嘴唇微动。

“好!”

他一摧战马,径直冲着副将去了。

那一年,叶城守将带着数百军士集结在街道周围,面对不多的盗贼却不敢出击。

盗贼突围,守军用弓箭阻拦,但却不肯用盾牌和枪阵步步逼近,围困盗贼。

事后有人说……叶城军队早已糜烂,军士们还比不过盗贼,守将担心攻打会原形毕露,自己被清算,所以赞同围而不打,等待盗贼幡然醒悟,主动归降。

在许多时候,某些事情并不孤立。当你发现一个线头时,一拉,就会拉出一串脏东西。

守将贪腐自然瞒不过叶城官员,可他们有办法……分润,把贪腐的钱分掉。

于是大伙儿就成了自己人。

只是苦了叶城百姓。

但百姓的呼声谁会听?

他去要一个说法,结果叶城官员给了他一个说法,倨傲的一顿棍子!

“狗官!”

长枪舞动,呼啸声慑人心魄。

副将仓促举刀。

呯!

长刀粉碎,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随后搅动。

内息涌入,骤然炸开。

呯!

副将的胸膛那里血肉纷飞。

屠裳收枪,看着那些集结在一起的残敌,说道:“来!”

“放箭!”

箭雨袭来,残敌眼巴巴的看着。

枪影再度出现,箭矢纷纷被荡开。

“杀!”

屠裳策马冲杀。

“跑啊!”

杨玄看着屠裳一人追杀剩下的三百余敌军游骑,有些头痛。

“都不听指挥,再强大的实力也不管用。”

老贼低声道:“有老二呢!”

屠裳回来了。

卫王欣赏的道:“这等杀人的手段,令人赏心悦目。”

屠裳把长枪插入地面,冲着王老二招手。

“老二,来!”

王老二苦着脸,“郎君!”

杨玄骂道:“再不去,回头让怡娘断了你的肉干!”

娘的!

连杨玄都羡慕不已的大好机会,这娃却弃之如敝履。

“来,老夫今日教你遇到了大火如何冲出来……”

……

离此十余里的地方,五千余骑正在歇息。

基波部可汗怀恩在得了赫连春的命令后,就令人去联系驭虎部可汗章茁,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各自出三千骑来完成皇叔的任务。

不就是给杨狗一个教训吗?

咱们六千骑随便打打,弄百来颗唐军人头就能应付了这次差事。

这是明面的说法。

基波部带队的是怀恩的心腹占碧,而驭虎部来的人规格低一些,信越虽说也是章茁的心腹,不过地位比不过占碧。

此刻二人正在边上散步说话。

信越身材瘦高,占碧在他的身侧就像是个小孩子。

“皇叔为何不肯弄死杨狗?”信越笑的很恶劣,“基波部在杨狗的手中损失不小吧,难道就没想过报仇?”

“你我都清楚,皇叔需要维系陈州与三大部之间的均势,若是杀了杨狗,陈州乃至于北疆必然会对我三大部大打出手,皇叔出兵不乐意,不出兵我三大部乱作一团,潭州也不得安宁……”

占碧看了信越一眼,“若是潭州直面陈州会更好,可直接出兵攻打。可三大部隔在两边之间,若是出兵,胜了还好说,一旦败了,他担心三大部会顺势作乱,潭州就会成为战场……一句话,三大部是皇叔的狗,可这三条狗却桀骜不驯,各有心思。”

“三大部让陈州头痛的同时,也让皇叔不安。”信越居高临下看着他,“所以他令咱们攻打陈州,这便是想两边收好处。”

占碧负手,“是驱虎吞狼!”

信越冷笑,“你想讥讽我不读书吗?”

占碧淡淡的道:“对。”

信越走了几步,突然回身,“你的游骑该回来了,我希望能看到人头,否则莪会认为基波部在偷奸耍滑……这个词我没用错吧?”

“错了。”

“那该是什么?”

“审时度势。”

“你不要脸的模样,像极了野狗!”

马蹄声传来。

二人回身,就见基波部数百游骑狼狈而归。

“败了!”

占碧冷冷的道:“为何?说清楚。”

“咱们去突袭杨狗,碰到了他的大军,正想冲杀,那边来了个老头……”

“老头?”

“是,那个老头太凶悍,一人一枪,杀的咱们……”

“哈哈哈哈!”信越捧腹大笑,“这便是你说的精锐游骑?竟然被一个老头杀的溃败。”

占碧深吸一口气,“要不,你去试试?”

“好说!”信越知晓自己必须要出手,否则没法和皇叔交代,“不过我不放心你!”

“彼此彼此!”占碧含笑:“和你部在一起宿营,老夫担心会被偷袭。”

三大部之间的恩怨很复杂,加上皇叔和陈州的外来因素,这里面的利益瓜葛能让一个谋士烧掉自己的脑浆。

信越上马,“我会在左翼寻个地方,明日杨狗出现在那条河流之前,渡河时我从左翼发动进攻,可否?”

占碧点头,“好!”

信越带着三千麾下去了左侧,寻了个大林子宿营。

这天气再没有林子里更好的宿营地了,麾下乐呵呵的做饭,吃饱后随便裹着携带的衣服就能舒舒坦坦的睡下。

风很大。

吹的林子里全是古怪的呼啸声。

“有些冷啊!”信越裹紧了衣裳。

就在不远处,百余骑缓缓而来。

“发现敌军踪迹!”

一个军士指指林子里。

王老二嘟囔道:“非得要逼着我出来领军厮杀,可这个如何厮杀?”

众人也头痛。

“咱们就百余骑,这边少说两三千。”

“是啊!要不……回去禀告?等使君率军突袭。”

“就怕来不及。”

“都别吵!”王老二皱着眉。

众人都在看着他,心想这个憨憨会想出什么法子来?

王老二叹息,“屠公老是想教我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可我能到哪试试?要不……放把火?”

他用力点头,“对,放把火,先看看别人是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的。”

第341章 人呢? 杨玄失眠了。

向来睡眠很好的他,莫名其妙的满脑子都是担忧。

老二第一次领军哨探,会不会遇到强敌?

那个棒槌会不会遇到敌军就没头没脑旳砍杀?

会不会……

哎!

还没做爹,但杨玄就已经能幻想自己以后的日子了。

一堆儿女渐渐长大,随后各自出去闯荡,他这个老父亲整日担忧……

“这日子……不怎么有趣啊!”

既然睡不着,干脆起身出去吹吹风。

夜风送爽,杨玄看到了老贼。

“睡不着?”

老贼点头,“闭上眼就想着老二,哎!老喽!”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杨玄和老贼抬眸看去。

屠裳缓缓走了出来。

“睡不着?”老贼幸灾乐祸的问道。

“没法睡。”

杨玄笑道:“坐坐吧!”

三人坐在星空下,心情渐渐放空。

“屠公的孙儿可聪慧?”

“聪慧,而且孝顺,就是贪玩。”

“孩子不贪玩就不是孩子!”

“郎君小时候可是贪玩?”

“漫山遍野的跑,玩野了。”

“哦!那倒是和老夫的孙儿差不多。”

“屠公,你这话老夫怎地觉着是在占郎君的便宜呢?”

……

林子里,大风刮过枝叶,发出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就像是鬼哭狼嚎!”值夜人缩缩脖颈。

林子的外面,王老二带着麾下摸了过来。

一个军士指指前方的大树上面,暗示树上有人。

王老二悄然摸了过去,从后面一看,就像是一条大蛇在缓缓向树下蜿蜒爬行。

我在想什么呢?

生出这个想法的军士楞了一下。

却不知这便是王家的独门秘技之一的蛇形术,专门用于潜行,对方难以发现。

树上的暗哨正在打瞌睡。

头一点一点的。

他猛地醒来,看看四周没啥动静,就裹紧羊皮,嘟囔道:“还有半个时辰换人,可这尿胀的不行。”

在树上撒最方便,但动静不小。暗哨就往下爬,准备下去撒尿。

爬到一半时,暗哨的脚顺着树干往下滑,突然被挡住了。

咦!

他记得这里没有枝丫,该是光溜溜的,这是什么?

他低头往下看。

一个黑影抓着树干,冲着他笑了笑。

暗哨肝胆欲裂,刚想尖叫,黑影扑了上来,一把捏住了他的咽喉,一用力。

咔!

暗哨双眸失去了神彩。

王老二把他挂在树枝上,自己滑下去。

“准备放火!”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拿出了一罐子火油。

也就是这么一罐子,原先是准备用于生火做饭,现在却被用于杀人。

“行不行?”有人持怀疑态度,“这些树怕是烧不起来吧?”

王老二说道:“林子里好些草,地上还有好些往年的落叶,还有枯枝……兴许能吧!试试又不会死人。”

“也是。”

一罐子火油顺着风向浇了一条线。

“哎!准备!”一个军士准备点火。

“且等等。”王老二叫住了他。

“干啥?”

“这等好玩的事,自然是我来!”

这是厮杀啊!

众人满头黑线。

但眼前这位是使君大人的心头肉,惹不起。

王老二吹燃了火折子,俯身点燃。

呼!

火头一起,风就来了。

“快跑!”

王老二就像是小时候把邻家的烟囱堵了之后一样,担心被大人发现挨打,兴高采烈的逃跑。

两三千敌军,虽然他渴望人头,可却不想把小命葬送在此地。

众人转身狂奔。

呼!

风仿佛感知了火焰的到来,越刮越大。

林子里,有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火焰,竟然不是尖叫,而是愣住了,“谁点的火?”

火焰汹涌卷来,此人揉揉眼睛,感知到了热浪,起身尖叫道:“起火了!”

大部分人都醒来了。

“起火了!”

“快逃啊!”

信越气急败坏的道:“谁生的火?回头杀了!”

可眼下逃命要紧啊!

大伙儿向着火焰的反方向跑去。

可这是林子,不是大道,加之黑夜中难以看清前方,不时有人撞树或是被绊倒,乱作一团。

“火来了!”

有人回头喊道,随即火焰卷来,把他卷了进去。

“啊!”

尖叫声很短促,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在火焰中舞动,随后脚步蹒跚的往前走了几步,轰然倒下。

草泥马!

这火跑的比人还快!

“救命!”

有人摔倒了,伸手去拉同伴的脚,拉倒同伴后,连滚带爬的站起来,随即二人都被火焰卷了进去。

就如同溺水者缠抱施救人一样,许多时候,人类在遭遇绝境时,拉住同类是本能。

换句话,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信越有修为,所以跑的最快。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摔了好几次,撞了无数次。

王老二带着麾下回到了后方,上马后,众人回头。

“我滴神啊!”

风在呼啸,卷着火焰不断在扩张。

此刻,整个林子看着就像是一个大火球。

远处,正坐在草地上闲聊的杨玄三人也看到了这个异象。

“这天边怎地变红了?”老贼眨巴着眼睛,看了杨玄一眼。

屠裳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老贼说道:“当初盗墓时,老夫曾见到一篇墓志铭,说……半夜天空火红,能见火凤凰点头……”

屠裳觉得有些无稽,“墓是谁的?”

“一个皇子。”

“火凤凰向皇子点头……他还是皇子!”屠裳对所谓的皇族没有半分好感,不管是南周还是大唐。

老贼再度看了杨玄一眼,“那事说的不是皇子。”

“那是谁?”

“皇子的阿耶,皇帝!”

“小玄子,这是祥瑞啊!”朱雀炸了,“火凤凰向你点头,这是大吉之兆,快些叫人去弄几条鱼,写几张纸条塞进鱼肚子中……大唐兴,子泰王。”

杨玄眼皮子跳了几下,决定回头就关机。

……

王老二也有些惊讶,“这能烧死多少人?”

“大功啊!”

“不过咱们人少,敌军逃出来怕是会恼羞成怒,兵法云,哀兵必胜,咱们还是快跑吧!”

王老二问道:“你懂兵法?”

军士点头,“我听老贼说的。”

王老二松了一口气,“老贼的话要反过来听,来,跟着我,咱们去看看。”

众人策马从侧面绕了过去,偶尔风向变化,吹出来的热浪让战马不安的嘶鸣着。

信越冲出了林子,随后陆陆续续的逃出来数百人。

“还有呢?”信越问道。

众人默然。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还有不少人被火烧伤,此刻正在惨嚎。

信越的头发被火焰燎的翘了起来,看着就像是头上顶着个鸡冠。

“三千铁骑,一箭未发,一个唐军也没杀,也未曾抢到一文钱,就这么……没了!”一个将领跪下嚎哭,“回去如何给可汗交代啊!”

临行前,章茁有过交代,让他们此行务必要压住基波部一头。

众人都看着信越,若是和基波部在一起扎营,哪来这些屁事?

信越心乱如麻,感受到了怨气后,知晓自己必须要自救。

“有人夜里生火,引发了火灾!”信越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着,“他虽说死了,可必须要让他的家人付出代价……要……”

“什么声音?”有人侧耳倾听。

马蹄声渐渐清晰。

“哎!这里好像有些人还活着!”

火焰背景下,百余骑冲了过来。

为首的年轻人两眼放光,“我的人头!”

……

清晨。

占碧醒来后,也不管别的,先修炼。

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个大成就者,无不是大毅力者。

修炼完毕,洗漱,接着吃早饭。

几个将领聚在他的身边,一边吃着简单的早饭,一边讥讽着驭虎部。

“都消停些。”占碧几口吃了剩下的食物,起身道:“杨玄所部要经过前方的河流,按照约定,咱们从右侧攻击。”

吃了早饭,全军集结。

占碧告诫道:“昨日游骑败了,今日不可再让驭虎部占据上风,告诉勇士们,要奋勇厮杀!”

有人说道:“若是驭虎部旁观呢?”

占碧淡淡的道:“章茁会弄死信越!”

有人解释,“皇叔在看着,两部暗中在较劲,这等时候信越若是敢坐观,不等皇叔动手,章茁就能弄死他!”

随即出发。

行不远,就看到一条河流在前方蜿蜒流淌。

不用别的地方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这便是草原上的大河,足有五步宽。

“下去试试!”

有人下河测试了一下。

“水深到了腰部。”

水深到了腰部,正好徒步渡河。

但在这等时候,人马过河会很慢,一旦遭遇突袭,很容易崩溃。

“好地方!”占碧赞道:“待杨狗的人马半渡时,两翼一起夹击,他定然措手不及。”

身边的将领也喜上眉梢,“占碧,为何不能杀杨狗?”

占碧坐下,清风从河面吹来,不禁感到心旷神怡,“当然能杀,不过皇叔不许杀罢了。”

“娘的,他管的也太宽了些!”

手下有些不满。

占碧幽幽的道:“杀了杨狗,北疆这边定然会报复,皇叔出不出兵?”

“那就出兵,一并灭了他们。”

“蠢啊!皇叔若是兵败呢?”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试探道:“他若是兵败,咱们难道……要顺势谋反?”

“三大部这些年为何发展缓慢,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而是因为我们两头被围住了,没有新的牧场……”

占碧叹息,“陈州那边不是牧场,潭州过去……好一块地方。”

“是啊!那地方我去过,牧草肥美。”

“可惜不是咱们的地盘。”

占碧深吸一口气,“北辽从未把咱们当做是自己人,皇叔把咱们当做是狗,不喂食,还勒索咱们。你们说说,若是有了机会,咱们该如何回报北辽?”

众人默然,但眼神炯炯。

占碧轻声道:“自然是要刀枪相向,烧杀抢掠!”

对于三大部而言,发展才是硬道理。

但南边是陈州,北面是潭州,就留下了中间一块地方给他们生存。

活着没问题,但说发展就有些扯淡了。

历任可汗都在盯着陈州,敢于盯着潭州的都是好汉。

如今大唐衰微,三大部自然要靠拢北辽,靠拢皇叔。

但若是大唐强盛呢?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闪过,随即消散。

但有人却问道:“占碧,你说大唐可能再度崛起?”

“不能!”

“为何?”

“你去看看史书,但凡露出颓势的国度,有谁能再度崛起?”

“这是为何呢?”

“我也不知。”占碧笑道:“想来是烂透了吧!”

有人憧憬的道:“此战若是能生擒了杨狗……”

占碧冷笑,“杨狗乃是咱们的大敌,若是能生擒他,无需杀人,只需阉割了他。”

“好主意,如此既能敷衍了皇叔,又能让杨狗成为阉人,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差不多了。”占碧说道:“准备伏击。”

两千余骑后撤。

“派人去左翼告知信越,此战要快。”

使者去后,远方也出现了黑影。

“杨狗来了!”

占碧平静的道:“静默。”

众人安静了下来。

“有条河!”

斥候回转。

“多深?”

“就到腰部。”

杨玄眯眼看着对面。

老贼拿出了小本子和炭笔。

卫王也在等着他的决断。

李晗嘀咕,“这等局面该如何用兵?”

杨玄吩咐道:“善水者带着绳子先过河,把绳子钉在对面,后续扶着绳子过河,小心战马。”

数十人带着绳子开始渡河。

杨玄看看左右。

“屠公!”

他神色平静,但隐隐有些凛然之意。

屠裳说道:“老夫在此,郎君吩咐!”

“大王!”

“本王在此!”卫王握着巨刀的刀柄,杀意凌然。

“先期过河五百人,由你二人带着压阵,若是敌军半渡而击,超过五千撤回。五千以内……”

杨玄看着屠裳,“屠公。”

“老夫知晓,不会误事。”

“大王!”

“本王不会退却!”

杨玄点头,“渡河!”

屠裳和卫王带着五百人开始渡河,一时间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杨玄在看着对面。

老贼说道:“郎君担心半渡而击?”

“基波部与驭虎部还未出现。”杨玄说道:“过了这里还不出现,那就是在蔑视赫连春,他们不敢!”

如此,这里弄不好就会有危险。

五百骑刚渡过,对面突然马蹄声大作。

“杀啊!”

杨玄冷笑,“果然是在这等着耶耶,多少人马?”

有老卒眯眼看着,“禀使君,三千不到!”

“咦!”杨玄纳闷:“怎地就这点人马?看看左右!”

老卒看看左右,“没人!”

这不对啊!

杨玄看着杀气腾腾的敌军,郁闷的道:“什么时候三大部的三千骑也敢主动冲着我发动进攻了?这……没道理啊!”

“杀啊!”

占碧带着麾下一路疾驰!

即将碰到卫王和屠裳带着的五百骑时,有人喊道:“人呢?”

占碧看看左侧。

是啊!

“信越呢?”

第342章 枪下亡魂 “信越呢?”

按照事先的约定,此刻信越就该带着人马从左翼杀出来,可左翼此刻却空荡荡的。

被骗了?

这是占碧旳第一个念头,旋即怒火中烧,只想回去禀告怀恩。

但皇叔就在离此百里不到的地方,弄不好后面数十里就能碰到皇叔的斥候。

也就是说,这几乎就是在皇叔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章茁不敢!

信越更不敢!

所以这也是占碧无需担心信越坐视的缘故。

可现在……

“人呢?”占碧不敢相信的看着空荡荡的左侧!

“敌军只有五百骑!”一个将领觉得占碧太悲观了,“击溃他们,那些渡河的唐军咱们只需用弓箭就能弄死他们!”

“是啊!”

占碧打起精神。

“啊!”

后面有人尖叫。

若是杨玄在,定然要骂一句:我曰尼玛!

叫魂呢!

占碧骂道:“闭嘴!”

“是那个老头!”

有人在尖叫,前面也有人指着正在冲来的屠裳说道:“昨日就是他一人击败了咱们!”

“占碧!”将领提醒占碧该做决断了,否则两军即将碰上。

占碧却盯住了卫王。

那一次杨玄等人在基波部营救李晗,若非有卫王在,占碧就能拦截他们。

退,还是进!

退,必须要有理由,譬如说信越失信。

可信越为何失信?

进,此刻唐军仅有五百骑过河,立足未稳,只需击溃他们,一场大胜就在眼前。

占碧记得怀恩曾在一次酒后大骂杨玄,提及了攻打章羽县县城功败垂成的那次厮杀。

那一次大军胜券在握,可就在这个时候,杨狗驱赶着一群火牛来了,一战击败大军。

那一战是基波部近些年来的第一次惨败,也是怀恩成为可汗后的第一次惨败,以至于有人诟病他这个可汗的指挥能力。

所以怀恩一直想着来一场复仇之战。

今日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杨狗就在河对面,占碧已经看到了杨玄。

杨玄也在看着这边,神态自若,甚至笑着拍拍身边将领的肩头,将领还微微弯腰,让他拍的更轻松方便些。

你越自信从容,你的对手就会越愤怒。

占碧的怒火一下就升腾了起来,喊道:“今日有我无敌!”

这是决一死战之意!

“杀啊!”

双方随即接触。

占碧一刀砍翻一人,刚想冲向卫王,有麾下勇士喊道:“避开那个老头!”

占碧大怒,转向冲着屠裳而去。

“闪开!”

屠裳看了他一眼,长枪一挑,一个基波人就这么被挑起来,飞向了占碧。

占碧左手一掌劈飞尸骸,长枪就到了眼前。

好快!

占碧偏头,长枪从耳畔掠过,他毫不犹豫的再度低头。

呼!

长枪从他的后颈上方呼啸而过,劲风刺的他的后颈布满了鸡皮疙瘩。

这是先声夺人。

但占碧已经缓过来了,他咆哮一声,挥刀,冲着还未把长枪收回来的屠裳的手臂砍去。

一寸长,一寸强!

长枪在阵列和骑兵冲阵时用处颇大,但在混战中却颇为鸡肋。

混战时周围都是人,长刀劈砍最是方便。而长枪却不同,枪杆子太长,不小心就会刺伤自己人。而且一击落空后,再想收枪也困难。

所以,长枪要么是以陈列的形式出现,要么就是骑兵手持。

这一刀,占碧势在必得!

只需斩杀了这个老头,麾下的士气将会大振。

接着一鼓作气把唐军赶下河,用弓箭让他们的尸骸飘满整条河流。

如此,基波部将会声名大振,赫连春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值了!

占碧体内的内息在涌出,眼中全是杀机。

屠裳左手一松,长枪滑落,正好避开了长刀,接着右手一拉,长枪就如毒蛇般的弹起来,枪尾横扫。

占碧来不及回刀格挡,伸出左掌拍去!

呯!

一股巨力袭来,占碧身体一震,开口就吐了一口血。

噗!

长枪在空中完成了转向。

枪影骤然生成。

呯呯呯!

嘭!

占碧的长刀崩碎,开口再度吐血。

他身体急速闪避,本该刺入胸膛的长枪从他的腋下穿过,接着一挑。

占碧飞了起来。

他看到了正在渡河的杨玄。

在杨玄的身后,唐军正在拼命蹚水。

信越呢?

占碧看了一眼左侧,依旧空空如也!

不,他派去的使者正在往回赶。

狗贼!

占碧没工夫去看这些了,因为长枪再度来袭。

快若闪电!

直奔他的小腹!

占碧的身形闪动一下,但长枪如影随形,那个看着就像是乡下小老头般的老人,双目炯炯。

占碧长嘶一声,脚下一踩,踩在了枪杆子上,旋即被弹起。

内息一滞,占碧感到脊背发寒,毫不犹豫的躬身。

枪头在他的脊背处带起了血花。

占碧落下,抢了一匹马,掉头就跑。

他不敢不跑!

那个恐怖的老头只是几枪就让他差点饮恨当场。

而且他还隐约发现老头的枪法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几枪之后,仿佛使唤顺当了,一枪比一枪更为凌厉。

再不跑!

他就不用跑了!

那些正在厮杀的基波人看到占碧在逃窜,都傻眼了。

这是……

我们优势啊!

你为啥要逃?

“那个老头来了!”

昨日幸存的游骑看到屠裳紧追不舍,一边尖叫,一边打马逃窜。

卫王在另一侧挥舞巨刀不断推进,带着两百骑杀进了敌军中间。

杨玄过河了!

他微笑道:“正当其时!”

南贺喊道:“大旗!”

身材高大的旗手策马到了杨玄身后,高举杨字大旗。

“杨狗来了!”

已是强弩之末的敌军瞬间崩溃。

两千余骑兵冲击杨狗的五百骑,不能胜。

杨狗渡河,带来了主力。

还打什么?

这时候就算是怀恩在场,这些勇士也会毫不犹豫的溃逃。

没办法!

打不过!

一比一,三大部的勇士们不敢直面大唐军队!

原先的预想是六千骑半渡而击杨玄,可信越没来,两千余骑的占碧所部觉得五百骑应当没问题。

然后他们遭遇了屠裳和卫王。

特别是屠裳,几个照面就差点让占碧饮恨枪下,所到之处,敌军望风而逃,堪称是头号大杀器。

占碧一边逃,一边回头喊道:“快逃!”

这一战打不下去了,能多活几个勇士也是好的!

杨玄挥挥手,“追杀五里!”

随即他下马,走到河边,嘟囔道:“狗曰的,过河的时候什么东西进了靴子里。”

杨玄脱掉靴子,倒过来……河水流淌,还有……

“这什么东西?”

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在他的手中挣扎着,细长的脖颈扭来扭去。

“罢了,今日心情好,放生。”杨玄把小乌龟丢进河里,把靴子丢边上晒。

身后有人过来。

随即坐在他的身边,却是李晗。

“我杀了两人。”

“嗯!”

李晗俯身洗洗手,看着血丝在水中飘荡,渐渐消散。

“屠裳什么来历?”

“我在南周捡来的。”

“哪里捡的?我也去试试。”

“汴京。”

“卫王想要个好手。”

“关我屁事!”杨玄皱眉看着他,“他要造反我不管,他要杀人只管杀,就一条,别瞎几把折腾。”

“皇帝闹得不像话。”

“他就带着数十侍卫,王府中有几个钱,你觉着就这样的基业,能谋反吗?”杨玄觉得卫王就是天下最天真的一个棒槌。

“不能。不过好歹给他个希望,否则这个人迟早会喝酒把自己喝死。”

“什么意思?”大侄子难道自暴自弃了?

“最近半年,卫王很消沉。”

“为何消沉?”问完杨玄就后悔了……关我屁事啊!问的越多,事儿越多。

李晗叹道:“他的儿子,才八岁,竟然就对女人动手动脚。”

这不能吧……杨玄楞了一下,“八岁……我八岁时,就算是绝世美人站在我的身前,我依旧会波澜不惊,话说……不能吧?”

“重点不是这个。”李晗说道:“那个小子顽劣,卫王觉着后继无人。”

“纯属吃饱撑的!”杨玄骂道:“他还没进东宫,就开始操心下一代了,脑子有病,残了!”

“残了什么意思?”

一股血腥味扑来,卫王坐在了杨玄的另一边,把巨刀搁水里清洗。

杨玄打个哈哈,“就是精神病的意思。”

“精神病?”

“就是脑子别扭。”

杨玄想说脑残,但大侄子有时候一根筋,担心这货出手。

卫王默然,良久说道:“再不动手,我就老了。”

这娃有些走火入魔了。

“可是绝望了?”

“嗯!”

杨玄轻声道:“想想陛下多久进的东宫?”

“比我年长十余岁。”

“那你急个什么?”

“是啊!”

卫王瞬间就精神百倍。

“本王带人去清扫。”

看看,这精神头,倍儿足。

等他走后,李晗竖起大拇指,“你怎地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杨玄反问,“你觉着他要想成功可能性多大?”

李晗默然。

“说实话!”

李晗叹道:“我觉着,比我做皇帝还难。”

他能在杨玄的面前说出这番话,可见交情。

“你既然知晓,他难道不知晓?”杨玄看着大侄子带着人在打扫战场,觉得这娃真的可怜,“可他这些年是靠什么活着?一股子念头,想逆袭的念头,若是他告诉自己不可能,那他从此就是行尸走肉。”

李晗笑了笑,“我就没这等烦恼。”

“你是个聪明人。”杨玄说道:“可越是聪明人就越容易作茧自缚,钻牛角尖。你如今还年轻,没什么感受。等年岁大些之后,你会不会想自己活着为何?”

“活着?自然是享受。”

“享受也会厌倦!”

“怎么可能?”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

杨玄不准备继续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可李晗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哎!继续说啊!”

“你自己去琢磨。”

“我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李晗少见的迷茫,“做高官,或是继承梁王的爵位,这些对于我而言没什么意义。可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

“做事!”

杨玄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人活着就得有个追求,哪怕是下棋,或是写字作画,或是种地远足……你必须有个追求,有个爱好,否则你就算是白活了。”

李晗双手抱膝,“以前莪喜欢写字,可后来觉得这是耗费时日,毫无意义。”

“当时觉着有意义就好。”

“可那不是自己哄骗自己吗?”

杨玄本准备过去,闻言回身,“人活着就是活着,一切意义都是你自己赋予自己的,懂不懂?”

李晗眯着眼,眼中好像有光。

“你觉着种地有意义,那么这便是你人生的意义,你乐在其中。你觉着做皇帝有意义,那么这便是你人生的意义,你乐在其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一切无意义,只是你自己心有不甘,仅此而已!”

李晗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把兵器收拢,扔河里去!”

卫王的嗓门很大。

老贼指着一个受伤的俘虏,“弄死。”

军士问道:“一个不留?”

老贼说道:“此去凶险,带着俘虏去作甚?去激怒赫连春?全数弄死,埋了。”

南贺率领追兵回来了。

“派出斥候哨探。”

所有人都在长进,而且一种积极向上的气氛让杨玄很是满意。

“郎君,骚狐狸来了。”

被拉在后面的赫连燕来了。

十余军士名义上是保护她,实则是盯着她不许乱跑。

杨玄严令,若是赫连燕不听,斩杀无罪!

赫连燕看着对岸尸横遍野,喊道:“谁来了?”

杨玄假装没听到。

“闪开!”赫连燕推开军士,就这么趟了过去。

“是基波部的人。”她检查了一遍,心中一松。

“他们来了多少人?”

杨玄懒洋洋的道:“三千不到。”

“不对!”赫连燕蹙眉,“三千人他们不敢突袭你,就算是半渡而击也不敢!”

“我的威名没那么盛吧?”杨玄觉得她想多了。

赫连燕认真的道:“你要知晓,灭掉瓦谢之后,你在草原上的名声几乎能止小儿夜啼。”

“承蒙夸奖。”杨玄笑了笑。

“老二回来了。”

王老二带着斥候回来了。

“老二!”屠裳招手,笑眯眯的道:“过来让老夫看看。”

老贼招手,“老二,可曾受伤?”

“不像话!”杨玄板着脸,却忍不住问道:“这一路可曾遇到敌军?”

王老二点头,“遇到了!”

“多少?”

“三千。”

“人呢?”

“被我一把火烧死了。”

第343章 铁公鸡开口 (为‘惜缘传说\’加更) 乌达正在拷打俘虏。

细长的树枝看似不起眼,打孩子有时候下重手也就这样。

可这些俘虏没有熬刑的勇气……

“说!为何三千骑敢冲着陈州军进攻?”

俘虏是个将领,双手被反绑着,嚎叫道:“驭虎部旳人在左侧,说好的一起出击,那些畜生啊!他们竟然没来。”

乌达看看左侧,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你在撒谎!”

“小人发誓,若是撒谎……嗷!”

另一边也在拷打。

“驭虎部的三千骑就在左侧!”

不对啊!

乌达挠头,“人呢?”

若是六千骑左右夹击,陈州军还麻烦了。

“哎!”

杨玄身边有人喊道:“没了,都没了。”

乌达问道:“什么没了?”

“都被烧死了!”

乌达:“……”

老贼赞道:“老二这兵法没白学!”

卫王也颇为诧异,“竟然能知晓用火攻,难道往日是装傻?”

李晗摇头,“他不是傻,是一根筋。”

杨玄欣慰的道:“老二长进了,回去怡娘定然会欣慰非常。”

一干人都在为王老二高兴。

屠裳问道:“老二,可是老夫教你的火攻之计?”

老贼反驳,“郎君当年在章羽县用火牛阵击溃基波部大军,老二耳闻目染,这才学会了。”

众人看着王老二,想知晓这货是和谁学的。

王老二挠挠头,“屠公这几日老是教我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我一直在想怎么逃……正好看到那些人马在林子里睡觉,我就想,要不点把火,看看他们是如何逃的……”

杨玄:“……”

老贼:“???”

卫王:“!!!”

李晗:“……”

屠裳淡淡的道:“这是触类旁通,可见老二资质不错。”

卫王说道:“难怪基波部两千余骑也敢发动进攻,老二你这是作甚?”

王老二伸手在卫王的身前,“一颗人头五十钱,我数了,昨夜我一把火烧死了两千六百三十三人。”

难怪回来晚了,而且看看那些军士,个个两眼发直,多半是一夜未睡。

一万多钱!

卫王脸颊微颤。

李晗干咳一声,“没人头。”

屠裳淡淡的道:“不能欺负老实人!”

这老头无法无天,连皇帝都想杀,一个宗室子算个屁……李晗看了他一眼,果断缩了。

卫王每年的收入分为两类,一类是皇子的俸禄,也就是朝中给的钱粮;一类是王府名下田地的产出,和生意收益。

看似不少,可王府的架子大,每年支出也不少。所以,看似豪奢的卫王,此刻有些心疼。

李晗看了杨玄一眼,心想一万多钱也太多了吧?

难道你不劝劝?

杨玄耷拉着眼皮,果断化身为黄春辉第二。

一万多钱,足够王老二把肉干吃到地老天荒。

王老二叹息一声,“没有就算了。”

这么大气?

众人愕然。

王老二说道:“下次我寻个靠谱的。”

老二竟然学会了激将法?

杨玄看了屠裳一眼,屠裳摇头,发誓自己教授老二的都是正能量,绝没有这等挤兑人的技能。

那就是老贼!

老贼摇头,“老夫一直想教老二压箱子的本领,他不学。”

李晗颇为好奇,“什么压箱子的本领?”

“和贵人相见。”

“那不就是说客吗?”李晗没了兴趣。

老贼无声补了一句:“在地底下!”

众目睽睽之下,卫王淡淡的道:“一万多钱罢了,回头给你。”

王老二欢天喜地,杨玄板着脸,“歇息一个时辰,继续哨探。”

老贼低声道:“骚狐狸来了。”

众人一哄而散。

赫连燕走了过来,“基波部惨败,怀恩会怒不可遏。”

“这不是皇叔想要的吗?”杨玄淡淡的道:“通过杀戮,让三大部与陈州之间绝无缓和的余地,如此,皇叔才能役使这三条狗。”

“你倒是聪明。”赫连燕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狡黠多过大气。如今的你,却多了从容和城府。”

杨玄笑道:“我胸怀坦白。”

赫连燕冷冷的道:“说你自己的胸怀,看我的凶作甚?”

“呵呵,只是走眼了。”

二人一番机锋。

赫连燕回到了随从那边。

捷隆说道:“娘子,基波部与驭虎部惨败,和皇叔的预想出入不小……”

赫连春原先的设想是大张旗鼓的造声势,用三大部去折腾陈州军,给杨玄造成巨大损失后,这场会面就变味了。

——陈州刺史杨玄慑于大辽的攻势,卑躬屈膝主动来求和!

至于使者的死……那个倒霉催的蠢货,带着五百骑就敢去突袭杨玄的两千人,这不是主动送死吗?皇叔拽都拽不住的那种。

赫连燕点头,“杨狗用兵越发的从容稳沉了,不见烟火气就把三大部的阻截一一化解。我以为,此人以后会是潭州的大敌。”

……

三大部的首领来了。

皇叔亲自出来迎接自己养的三条狗,笑容可掬。

“此行辛苦。”

驭虎部可汗章茁拱手,微笑道:“我等早已习惯了此等奔波,皇叔才辛苦。”

和威严的怀恩、凶狠的辛无忌相比,章茁更像是个读书人。

众人进了大帐。

“辛无忌!”皇叔面无表情的看着辛无忌。

镇南部率先发动突袭,但惨败。

皇叔这是要惩治他?

章茁和怀恩相对一视,觉得给新人一个教训也不错。

这二人是对头,但在对辛无忌的态度上倒是难得的一致。

瓦谢部败亡后,章茁和怀恩觉得自己扩张的机会来了,于是派兵出击抢占地盘。

可谁曾想半路杀出来一个刀疤脸,凶悍无比,加之杨狗那阵子在草原上晃荡,沉重打击了他们派出去的人马,所以让辛无忌捡了个便宜。

若非是皇叔镇压,章茁和怀恩就准备两边夹击,灭了辛无忌。

兴许是感受到了目光,辛无忌缓缓看过来,笑了一下。

脸上的刀疤翻起,看着格外狰狞。

“皇叔!”辛无忌上前一步。

赫连春淡淡的道:“听闻你面对杨玄的威压寸步不退,本王很是欣慰。”

竟然是嘉奖?

章茁二人心中诧异。

赫连春说道:“赏辛无忌五千钱!”

这次连辛无忌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皇叔一眼。

这位皇叔吝啬的名声响彻大辽上空,三大部更是为此咬牙切齿,若非不敌,定然要打破潭州,弄死这个养狗不给狗粮,还勒索自家狗子的老鬼!

但!

今日皇叔变性了……不,变性子了。

他竟然给钱!

这……

辛无忌心中一动,努力装作感激零涕的模样,“皇叔……我哪敢啊!”

赫连春淡淡的道:“本王赏罚分明,拿了。”

“是。”辛无忌抬头。

赫连春笑道:“柳先生看看,这刀疤倒是长对了地方,哪怕是感激的笑,看着也格外狰狞。”

柳松看了一眼,“皇叔却不知,这是命数。”

赫连春讶然,“什么命数?”

柳松抚须仔细看着辛无忌,“老夫当年曾遇异人传授了些看面相的手段,辛无忌若是无刀疤,原先的容貌乃是早死的格局,家破人亡。”

辛无忌本当做乐子来听,可听到这里时,心中不禁一震。

若是他留在建水城,按照赫连峰的秉性,他丢失了重要的俘虏,外加建水城被破……加起来足够他全家死几次。

“有了这个刀疤之后,这人的面相骤然一变,竟然有些富贵的意思。”柳松再看了几眼,笃定的道:“就是富贵之相。皇叔。”

“嗯!”皇叔点头。

柳松微笑道:“镇南部新立,可辛无忌却面对杨玄毫无畏惧,可见对皇叔忠心耿耿。这富贵啊!老夫看便是从皇叔这里来。”

主人……辛无忌心中一震,下跪道:“镇南部任凭皇叔调遣。”

“哈哈哈哈!”赫连春笑的很是畅快。

随后酒宴开始。

皇叔谈笑风生,偶尔问问各自部中的情况,但却不会涉及根本,这分寸掌握的令人暗自敬佩。

酒宴中途,皇叔放下酒杯。

三人赶紧也把筷子放下。

这等宴席看似恩宠,可赴宴者压根没心思吃喝,五感全力打开,猜测上位者的意图,并做出相迎的言行应对。

皇叔说道:“镇南部新立,故此不敌陈州军。你二人组成了联军,可有把握?”

章茁和怀恩相对一视,说道:“六千骑出击,半渡而击,皇叔,我以为此战必胜。就算是无法大胜,也能让杨玄死伤惨重。”

皇叔颔首,“如此,若是大胜,本王不吝赏赐!”

这次他准备大出血,为此调集了不少钱财随行。

随后的酒宴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柳松率先讲了个段子,随后三人跟着,笑声充斥着帐内。

“……我去看了一眼,那女人竟然睁着眼,早已死了,竟然是被我给活活吓死了。”

章茁说的段子在普通人看来不可笑,反而令人愤怒悲伤。

但普通人的悲喜本就是上等人的笑料……就如同有人说过,神灵就指望着看人类犯蠢为自己的日子增添些笑料。

众人不禁捧腹大笑。

马蹄声惊破了笑声。

帐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皇叔,驭虎部有人求见章茁可汗。”

章茁笑的喘息,“皇叔,大概是消息来了。”

赫连春点头,有人出去,少顷,带了一个人进来。

进来的是信越。

出发前章茁记得很清楚,信越信心十足,说不胜不归……甲衣明亮,英气勃发。

可此刻的信越头发乱糟糟的,半边头发被烧焦了,看着格外的好笑。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嘴唇干裂……

衣裳不整,而且衣角看似被焚烧过。

整个人狼狈的就像是被人丢进了垃圾堆中踩踏了一百遍。

顺带丢进灶膛里打了几个滚。

章茁愕然:“为何这副模样?”

怀恩笑道:“莫非是在篝火边打盹,被烧着了。”

这等事儿倒是常见。

章茁面色稍霁,可信越噗通一声跪下,“可汗……”

皇叔深吸一口气,看了柳松一眼,“号丧呢!”

信越这才回过神,冲着赫连春叩首,“皇叔,败了!”

章茁猛地蹦起来,过来一把揪住信越的衣襟,喝道:“为何败了?六千骑突袭,半渡而击,如何会败?”

赫连春也觉得古怪,陈州军实力不错,但被半渡而击,就算是军神来了也得跪吧?

怎么就败了?

信越说道:“小人率军在左翼一个林子中扎营,半夜被杨狗的人摸了过来,一把火……一把火啊可汗,一把火就烧死了大半,只剩下数百人逃了出来!”

三千精锐,还没能杀死一个对手,没能为他抢来一个女人,就特么没了?

没了!

章茁劈手一巴掌,“蠢货,定然是你不加提防。”

“可汗,暗哨都放了。”章茁也觉得是暗哨不尽责导致的。

“来人!”

章茁眼露凶光。

柳松干咳一声,“这是皇叔的地方,想处置手下,出去!”

章茁躬身请罪。

赫连春心中失望,摆摆手。

“占碧来了。”

占碧进了大帐,悲愤的道:“可汗,信越未至,以至于我孤军突击杨狗,被他击败。”

怀恩面色涨红,“愚蠢!”

柳松问道:“为何败了?”

半渡而击,就算是不能大胜,可也不至于大败吧?

占碧说道:“杨玄当时令五百人先期过河,小人率军出击。”

这没错!

“可杨狗的麾下有个老人,一杆长枪使的出神入化,小人……不敌。”

“将是兵的胆。”皇叔失望之极,“出去!”

等三大部的人出去后,柳松叹息,“皇叔,此消彼长,那杨玄怕是会趾高气昂。”

赫连春淡淡的道:“此次会面,将会决定此后数年潭州与陈州之间的关系,很是重大,三大部无能,不过让杨玄得意一阵子也无妨。许多时候,得意,会忘形!”

他出身高贵,从小在宫中长大,看惯了生死荣辱的大戏。见惯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起起落落,知晓了一个道理:越是得意的人,跌落的越快!

柳松起身,“如此,老夫去布置一番,好歹此次商谈要让他低头才好。”

赫连春点头,“对了,驭虎部失利,罚一万钱。”

去处赏赐辛无忌的五千钱,皇叔还能挣五千钱,柳松:“……”

第二日,杨玄来了。

“杨狗来了!”

营地里有人高呼。

赫连燕先进了大营。

“皇叔。”

“如何?”

赫连春起身,赫连燕搭了把手,瞬息就差点被压弯了腰。

“镇南部力有未逮,驭虎部轻敌,基波部无能。”

“明白了。”三句话就说清了此次行动的结果,赫连春很满意。

“皇叔您这是要去迎接他?”赫连燕不解,觉得太给面子了。

“他如今是刺史了。”赫连春笑了笑,“能和本王平起平坐的小子,才几年啊!”

杨玄和皇叔在大帐外相遇。

“皇叔!”

“杨使君!”

“久违了皇叔。”

二人来了个拥抱。

互相拍打对方的脊背。

随后松开,看着对方。

皇叔笑的很慈祥,“杨使君远来,本王当送上礼物,你想要什么?”

三大部的可汗都在边上。

杨玄目光转动,“驭虎部的可汗是哪位?”

章茁笑着出来,“章某在此!”

杨玄问道:“听闻你有大唐人的血脉?”

“对。”章茁在打量着杨玄,分析此人的秉性,为以后应对做准备。

“听闻你喜欢虐杀女人?”

“你不满意?”

章茁眯着眼。

杨玄说道:“你虐杀自己人我管不着,可你却不该虐杀大唐女子。”

章茁冷笑,“你要如何?”

杨玄挥手。

啪!

第344章 疑人不用 在原先的三大部中,瓦谢实力最弱,基波部次之,最强大的是驭虎部。

作为最强大旳部族可汗,除去面对皇叔之外,章茁堪称是无冕之王。

哪怕是死对头基波部,在见到他时也得保持尊重。

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却挨了一记耳光。

长久的养尊处优让章茁楞了一下。

啪!

第二巴掌来了,章茁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后退,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弄死他!”

身后的几个好手拔刀冲上来。

杨玄却不动。

左屠裳,右卫王!

身后还有王老二。

“住手!”

赫连春冷着脸,叫住了双方。

章茁觉得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痛,一摸,竟然肿了。

羞怒之下,他忘记了皇叔的威严,喊道:“弄死他!”

杨玄看了皇叔一眼,“我给皇叔面子!”

一个好手冲上来,举刀就砍。

杨玄一动不动。

这是真给本王面子!

赫连春大怒,刚想怒喝,就见一杆长枪从杨玄的身侧刺出来。

呯!

来人倒飞了出去,半空中吐了几口血。

“点到为止。”王老二觉得屠裳深谙此道。

杨玄微笑道:“倒是让皇叔见笑了。”

赫连春率先进去,“为何动手?”

他不信什么虐杀女子这等理由。

杨玄和他并肩而行,“驭虎部曾劫掠陈州,其中有十余女子,尽皆死于章茁的手中。”

赫连春听着不对,“怎地,你想杀他?”

杨玄默然。

辛无忌看了章茁一眼。

说狠话谁都会,说的越狠,越没有人在乎。

而沉默反而是一种态度。

我要弄死他!

章茁在狞笑。

进了大帐内,赫连春开门见山。

“瓦谢没了,这是挑衅!”

杨玄和他对视,平静的道:“瓦谢攻打太平时,皇叔为何不说挑衅?”

章茁冷笑,“我等攻打陈州,就如同是狼吃羊,多年来就是如此!”

我是狼,你是羊,我吃你是应当。

这话无耻,堪称是强盗逻辑。

但以章茁的身份不该说出这等没水准的话。

他想激怒杨玄。

杨玄看着赫连春,“瓦谢猖獗,曾七度攻破太平。我来北疆时,曾有人说,太平第八次破城之前,我定然会跑。”

他无视了章茁,“面子是别人给了,给了你要拾起来,谁丢了别人给的面子,我连他的里子都一起拉出来!丢出去喂狗!”

“狂妄!”

有人喝道。

可赫连春却神色如常,淡淡的道:“这些年来,我大辽第一次有部族被灭,杨使君有这个资格说这番话。”

那人面红耳赤,悄然退后。

赫连春说道:“三大部是大辽的三大部!”

到了此刻,杨玄确定此次会面的目的……赫连春准备为未来数年两边的关系定下基调。

“皇叔可能看住这三条狗吗?”杨玄反问道。

“你说什么?”驭虎部的一个将领目光炯炯上前。

三大部确实是皇叔的狗,做狗是一回事,被别人揭穿是另一回事。

再穷凶极恶,再无耻的人也有羞耻心,只是淡薄而已。

就如同那些*奸,做的津津有味,做的荣华富贵,但被别人喊一嗓子*奸,他们也受不了。

杨玄的话就是当场打脸。

将领上前,杨玄微笑道:“皇叔以为如何?”

你想让陈州不进攻三大部,那就看好他们。

赫连春肥硕的身躯动了一下,摆摆手,“小打小闹罢了。”

杨玄身后的屠裳想起了南周。

南周也有异族,多在山上。多年来一直剿而不灭,到了后来,南周君臣觉得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干脆就派人去安抚。

安抚就是给些钱粮,再哄几句:你们好生度日,别闹腾。再封官,每年给些钱粮,齐活了。

那些异族消停几个月,最多半年,就会再度出山劫掠,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南周君臣也懒得管此事,建议安抚的臣子得了封赏,皆大欢喜。

至于倒霉的也就是和异族做邻居的百姓,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章茁和怀恩相对一笑。

他们的麾下需要保持战斗力,而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劫掠,可以激发麾下的野性。

杨玄看看身前的一杯茶,觉得这事儿有些荒谬,“那我陈州也该去小打小闹一番才是。”

赫连春冷着脸,“本王此来为的是两地太平,杨使君这般强硬,是想和大辽刀兵相见吗?”

杨玄拿起茶杯,嗅了一下,“不是好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品茶?众人:“……”

杨玄随意喝了一口,“我执掌陈州对外就一个态度!”

众人仔细倾听。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杨玄把茶杯顿下。

随后不欢而散。

看着杨玄出去,赫连春吩咐道:“章茁。”

章茁起身,“皇叔。”

“此次驭虎部的表现,本王很不满意!”

章茁身体一震,“是,我当知耻而后勇。”

赫连春点头,随即三大部的人告退。

“燕儿!”赫连春招手,一直站在角落的赫连燕上前。

“说说。”

赫连燕刚才目睹了杨玄和皇叔之间的交锋,此刻脑海里在整理着……

“皇叔,刘擎是老手,最擅长的便是软硬兼施,所以皇叔对他是无处着手。”

“不。”赫连春摇摇头,脸上的肥肉跟着颤抖,“刘擎是头老狐狸,时日长了,他和本王也有了默契,燕儿,你可知晓本王如今最头疼之处是什么?”

赫连燕摇头。

赫连春叹道:“本王不知晓杨玄的底线!”

……

柳松在边上喝茶,听到此处,幽幽的道:“那就试探出来。”

赫连燕明白了,“皇叔敲打章茁,便是让他去试探杨玄,将功补过。”

“章茁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做这等事最适合不过。”赫连春点头,拍拍有些酸痛的大腿,“不定下未来数年的相处方式,本王在潭州还得为三大部操心,何其艰难!”

赫连燕叹息,“皇叔操心太多,都有了白发。”

“在哪?”

“鬓角。”

赫连春找到了那根白发,扯断后,叹道:“老了,看着现在的年轻人,本王觉着……该多杀几个才好。”

柳松平静的道:“许多时候,立威,必须要用人头!”

……

杨玄所部在大营之外扎营。

两个死对头就在这片草原上做了邻居,这等奇葩事儿也只会发生在陈州和潭州之间。

“因为大辽的进攻不在这边,宁兴对皇叔的要求只是稳住潭州一线,所以才有这等事。”

怀恩也觉得奇葩,占碧蠢蠢欲动,“可汗,要不……咱们开个头?只要弄出些事来,大家都无法下台,两边就会动手。”

“你以为本汗不想?”怀恩贪婪的看了一眼那些唐军将士的兵器和甲衣,“三大部要想打破固有的格局,唯有让潭州和陈州大打出手。可皇叔在此……”

“可汗,驭虎部今日可是把脸都丢光了,皇叔先前的意思……莫非是让章茁出手?”

“没错,咱们看戏就好。”

怀恩回身,“此次你败了。”

占碧点头,“是。”

“总得有所惩罚。”

“是。”

啪!

怀恩一巴掌抽的占碧脸颊高高肿起,说道:“如此,那些人看到了,都知晓本王已经处罚了你。”

“是。”

占碧捂着脸四处转悠。

打脸要打在明处。

章茁看到了这一幕。

信越就跪在他的身前,和占碧肿了一边脸不同,信越两边脸都肿了,很是对称。

“你让本汗失望了。”

“小人该死!”

“你是该死,可你跟着本汗多年,本王不忍。”

“可汗。”信越泪流满面。

章茁叹息,“本汗说过多少次,用兵要用脑子,你用了什么?”

“小人该死!”信越变成了复读机。

章茁冷冷的道:“本汗有个计谋。”

信越抬头,“小人愿为可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章茁负手看着天空,“本汗今日见到杨狗,觉着此人自信满满,从容不迫。此等人最是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谁也拉不回来。本汗想毒打你一顿。”

不用死……信越叩首,“多谢可汗。”

“随后你暗中不满。”

“可汗……”

“你想背叛本汗!”

“小人不敢!”

“于是便悄然去求见杨狗。”

“小人万万不敢呐!”

“你得知本汗准备伏击他,要做他的内应。”

信越一夜未睡有些昏沉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狂喜道:“小人知晓了。”

“可准备好了?”

信越点头,“小人准备好了。”

章茁骂道:“贱狗奴,来人!”

两个侍卫上前,章茁指着信越喝道:“信越无能,重责!”

一个将领跪下,“可汗,信越毕竟是可汗身边的大将,为可汗东征西讨,立下无数功劳,还请可汗宽恕他吧!”

章茁冷着脸,“本汗处置谁,还得与你等商议?”

上位者唯有威福不可假于人手。

将领赶紧请罪。

“打!”

晚些,信越趴在草地上,恍若一个死人。

章茁走过来,张开口:“tui!”

一口痰吐在了信越的后脑勺上。

……

赫连春得了消息。

“章茁准备令信越戴罪立功,只要哄了杨玄信任,随后章茁准备伏击杨玄。”

柳松问道:“皇叔,杨玄若是被弄死了……”

赫连春淡淡的道:“他身边有个好手,就算是不敌,也能护着他逃出来。”

柳松笑道:“如此,章茁报了仇,皇叔立了威,随即杨玄自然该低头了,顺带杨玄跋扈的气也消了。”

“本王有什么气?”赫连春眸色微冷,“章茁跋扈,野心勃勃,时常违背本王的吩咐。杨玄抽了他两巴掌……抽得好啊!”

柳松心中一凛,合着杨玄的举动对于皇叔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敲打了章茁,还能令驭虎部和陈州势不两立。

“皇叔这等谋略,若是皇帝信重,何尝不能成为大辽名将。”柳松是真心觉得可惜。

“他没有本王这等肚量。”赫连春拍拍肥硕的肚皮,缓缓说道:“疑人不用。”

……

卫王坐不住,扎营后就和李晗出来,观察北辽军势。

五千北辽骑兵正在边上操练。

战马如林而进,气势如虹。

令旗挥动,骑兵开始变换阵型。

“是雄兵!”卫王神色复杂。

李晗问道:“你见过诸卫操演,比之如何?”

卫王木然道:“诸卫若是遇到这等雄兵,一触即溃。”

“已然如此了吗?”李晗知晓诸卫变成了看门狗,但没想到竟然蜕化的如此之快,“如今怕是连看门都不能了。”

卫王点头,“我在长安时见识过,好勇斗狠,气势汹汹,看似雄壮。可一旦遇到硬茬,随即就会满脸谄笑,或是转身就跑。”

李晗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可此刻依旧有些焦虑。

卫王说道:“民间有一等人,在家中骂骂咧咧,格外凶狠,仿佛世间无敌。可出了家门,却分外软弱,满脸赔笑……诸卫便是这等人。”

“你说这等人我倒是知晓,叫做门槛猴。”李晗眯着眼,“咱们看了许久,没人管?”

卫王冷笑,“赫连春故意的,他知晓长安诸卫的秉性,所以令麾下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操演,想震慑咱们。”

连北辽都知晓长安诸卫是门槛猴,可大唐君臣却把这群门槛猴当做是顶梁柱。

“那是谁?”

李晗指指边上。

一个男子从侧面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走的比较艰难,仿佛屁股刚被毒打了一顿。

“大王小心些。”李晗后退。

“你特娘的倒是聪明,遇事就往本王的身后藏,这算不算门槛猴?”

“非也!我在后面出谋划策,大王根据我的谋划冲杀,相得益彰。”

男子走过来,“小人求见杨使君。”

卫王闪开,“你的事。”

“何事?”李晗问道。

男子说道:“要紧的事,事关杨使君性命。”

李晗仔细看着他,“你是谁?”

“信越。”

“谁?”

“信越,昨夜被杨使君麾下一把火差点烧死的信越。”

……

晚些,杨玄得了通禀。

“说是被打的一瘸一拐的。”

老贼幸灾乐祸的道:“这是狗咬狗啊!”

信越进来,跪下说道:“章茁因此败想杀了小人,幸而有人求情,小人留的一命。可章茁说了,令小人戴罪立功。”

“立什么功?”

“这几日皇叔会带着人狩猎,几家分开,看谁的收获多。章茁令小人带着精锐……伏击使君。”

第345章 苦肉计 “伏击?”

杨玄想到了章茁那张读书人的脸,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句话。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信越抬头,“杨使君高见。”

杨玄笑了笑,很是高深莫测旳道:“你来何事?”

信越说道:“章茁想弄死小人,小人自然不愿赴死,小人愿意做杨使君的内应。”

“内应?你的谋划是什么?”杨玄看着眼前的败将,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幅画面。

滚滚长江东逝水呐!

但眼前这人是不是,还得观察。

信越说道:“章茁说了,皇叔已经定下了杨使君狩猎的地方,那里猎物最多的地方便是树林中,他说杨使君到时候定然会进去……如此,他就令小人带着精锐在林子中等候伏击。”

“这个谋划有些意思。”卫王赞道。

杨玄看了他一眼,卫王觉得是鄙夷,不禁大怒。

大侄子的兵法……真是一言难尽啊!

杨玄觉得大侄子最适合的就是大开大合的打法,别讲什么计谋,本王就一个字:干!

“多少人?”

“说是四五百,不过都是精锐。”

“你背叛章茁,不怕被报复?”杨玄玩味的问道。

信越咬牙切齿的道:“今日若非好友求情,小人已经死于章茁手中。他不仁,小人自然不义。”

李晗赞道:“这是真小人,我喜欢。”

老贼干咳一声,“物以类聚。”

老贼怼人的本事不差啊!

杨玄暗自点头。

“我该如何相信你?”杨玄问道。

信越举起手,神色肃然,“小人愿意做杨使君的内应,若是有假,小人死于万箭攒心。”

杨玄起身过去,扶起了信越,亲切的道:“三大部不过是蛮夷,你能弃暗投明,我很是欢喜。屁股的伤势可严重?”

信越点头,因为确实是严重,换个没修为的普通人,此刻只能趴着惨嚎。

杨玄回身,“把我的金疮药拿来。”

王老二去拿,拿了药后,他觉得不甘心,就打开油纸包,往里面狠狠吐了几口唾沫。

“你在干甚?”老贼进来,见状板着脸。

“老贼你别说。”王老二有些心虚。

老贼开口,“he_tui!”

随后杨玄和信越约好了信号,双方惜惜而别。

“赫连春想压制陈州,继续控制三大部……我判断此事他知情。”李晗说道。

卫王冷笑道:“多带些好手去,到时候反杀。”

王老二说道:“人头算不算钱?”

卫王干咳一声,帐内的人齐齐看向他。

卫王:“算!”

王老二大喜,“回头让那两个军士背着麻袋出发。”

那两个丐帮弟子如今处置人头的手艺堪称是炉火纯青,说了五日不腐败,保证第五日夜里那人头还栩栩如生。

换做是后世,这等手艺去做卤肉,或是做盐水鸭,想来生意不错。

杨玄脑子里转悠着各种念头,轻声哼歌。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欧欧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什么调子?好古怪。”卫王好歹也算是听过宫廷音乐的人,觉得这个曲子有些轻浮。

“临江仙。”杨玄淡淡的道。

……

信越回到了驭虎部的营地。

“如何?”

章茁的脸上依旧青肿。

信越跪下,“杨玄闻讯大喜,还给了我伤药。”

章茁起身过来,柔声道:“本汗知晓你此次受了委屈,起来。”

他扶起信越,说道:“此次若是能成功,你的功劳本汗不会忘记。”

信越兴奋的道:“可汗放心。不过……此次可要弄死杨狗?”

章茁冷笑道:“本汗自然想弄死他,可皇叔那边就怕不许,来人,去皇叔那边试探一番。”

赫连春得了消息,淡淡的道:“最多五百人。”

来人回去禀告。

“五百人……”章茁讥诮的道:“皇叔这是想说,若是这五百人能弄死杨玄,那他就是死有余辜?”

赫连春那边把此事搁下,准备三日后的狩猎。

“要震慑住三大部与陈州军!”赫连春叮嘱道。

“是。”麾下将领们跃跃欲试。

等大帐内只剩下自己和赫连燕时,赫连春叹息一声,“燕儿。”

“皇叔。”赫连燕低眉顺眼。

“男人好不好?”

这是什么虎狼问题……赫连燕笑道:“如皇叔这等的男儿却寻不到。”

赫连春拍拍肚皮,“如本王这般胖的,确实是寻不到。”

赫连燕无言以对。

“燕儿啊!”

“在。”

“男女之事乃是天道,本王知晓你这几年辛苦了,也没工夫,不,你是看不上潭州的那些男人,对吧?”

“皇叔神目如电。”赫连燕不得不佩服这位面带猪像的皇叔。

“可你却对杨玄有些不该有的心思。”

难道皇叔知晓我从杨玄那里单独拿货的事儿了……赫连燕心中一紧,“皇叔,我现在就能去杀了他!”

赫连春微笑。

胖子微笑都会给人以憨厚的感觉,特别安全的味道,但赫连燕却觉得自己被一头猛虎盯住了,脊背汗湿。

“你担心本王会下手除掉你,所以和杨玄几次来往都留了余地,这是想给自己一条退路吧?”

赫连燕低头。

她不敢再否认。

“千般错,万般错,就一条,要知晓分寸。小事,本王就当做是过眼云烟。大事,本王的慈悲心肠会忍不住发作,嗯?”

“是。”

……

三日后的清晨。

“天气不错。”

卫王走出帐篷,下意识的看看右侧。

数百北辽骑兵正在操练。

“没完没了!”

李晗出来。

刚开始这边如获至宝,分析着北辽军的特点,可看来看去才发现,他们只操演最基本的东西,譬如说阵型变化。

这些东西北疆大战时谁没见过?

后来这种操演就变成了骚扰,令人烦不胜烦。

杨玄走出帐篷,李晗说道:“子泰该去给赫连春说说,让这群人滚。”

“大清早操演是常事,没法让他们滚,不过,我倒是有法子让他们也吃一吃瘪。”

晚些,唐军集结!

“唐军要操练了!”

唐军远途而来,所以这几日杨玄一直令麾下歇息,恢复状态。

到处都是马蹄声。

三大部的人来了。

赫连春那边的人来了。

一个个瞪大眼睛,恨不能钻进唐军的营地,就在阵列边上观看演练。

厮杀是厮杀,所有的厮杀都基于平日的操练。

陈州军凶悍,不管是三大部还是潭州辽军,都想打探他们操练的情况。

可临安城中的军营戒备森严,视线内压根不给窥探的机会。

“没想到皇叔随手一招,却让杨狗失态了。”

“仔细看着。”

陈州军列阵完毕。

“唱歌!”

众人抬头,高唱军歌。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军歌唱完了,接下来该操练了吧?

杨玄走到了阵列前。

“吃早饭!”

艹!

大清早一群人就被杨玄耍了一遍。

吃了早饭,杨玄召集了众人议事。

“狩猎对于草原异族而言便是一种操练的法子,近乎于实战。其次便是展示大军威风,震慑对手。而今日显然便是震慑。”

杨玄揉揉肚子,早饭吃多了些,有些胀。

卫王说道:“信越那事……”

信越那事比猎物更重要。

“我率乌达他们去那片林子。”杨玄吩咐道:“卫王。”

卫王起身,“本王在。”

大侄子答应的越发的干脆了……杨玄拿出一张纸,“都过来看看。”

这是一张地形图。

“信越说的林子在这,我带着乌达他们去。”

“一旦敌军伏兵出击,我会佯装惶然遁逃……距离这里三里多,此处有一片林子,里面颇为宽敞,卫王领两百骑在此等候,到时候出击,断了敌军后路。”

杨玄看了卫王一眼,卫王点头。

杨玄抬头,“其余人马在营中待命,记住,但凡谁来袭扰,杀了就是。”

有人问道:“若是赫连春的人呢?”

杨玄淡淡的道:“照杀不误!”

李晗终于忍不住了,“子泰,你这个布置,信越的里应外合呢?”

他指着地图上的那片林子,“信越出来,随后和你夹击那敌军,这不是事先说好的吗?里应外合,章茁必败。”

老贼也颇为不解,觉得杨玄的布置分明就是诱敌深入的态势,那么信越呢?

杨玄说道:“曾有两股势力争斗,其中一股势大,率军八十万出击,但被一道大江阻拦。因对手水军了得,于是便建造无数战船,可麾下多不识水性,上了战船后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如何能杀敌?”

众人听的满头雾水。

“有人献策,可用铁索把战船连在一起,如此,将士在战船上如履平地。”

“好计谋!”卫王赞道。

“战船打造好了,开始操练,对岸的对头见了心慌,水师提督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寻了个由头就毒打了麾下大将一顿,众人不满,大将满腹怨言。”

“随后大将就令心腹乘小船去寻了敌军,说了此事,想率军来投。这边狐疑,正好有细作在对岸,证实了这个消息传了回来,于是这边大喜,就约定了时日,等着大将率领麾下来投。”

“到了那日,大将果然带着麾下战船来了。这边不加阻拦,文武官员齐齐在船上等着大将来投。”

“打头的乃是数十艘小船,船上都是火油等物,近前后点燃,随即数十艘火船冲了上来……”

火烧赤壁。

李晗仔细回想,“可那日信越表现的无可挑剔……”

“没有那么多来投的敌将,更多的是故事!”杨玄拍拍地图,“兴许是我想多了,不过……小心无大错!”

耶律喜当初来投,是因为他走投无路。

而信越只是挨了一顿打,就要死要活,杨玄总觉得不对劲。

好吧!

他必须要承认,在那个时候是苦肉计给他提了个醒。

晚些,外面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三大部的人马集结。

潭州军集结。

皇叔和三大部的可汗在一起,杨玄姗姗来迟。

战马兴奋的摇头晃脑,迫不及待的想冲出去撒野。

“见过皇叔。”

杨玄神采飞扬,赫连春淡淡的道:“此等聚会,自然该有消遣。大唐喜欢用宴席,用歌舞来庆贺,而大辽更喜欢用弓箭,用狩猎来欢迎朋友。”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

“今日三大部与陈州军,加上我潭州精锐,五部参与狩猎,谁收获最多,十万钱!”赫连春指指边上的那些大车,“只管赢了去!”

钱财倒是其次,这等狩猎活动,更注重威名。

谁胜了,就代表着谁的实力更强。

实际上就像是比武!

“好说!”杨玄笑吟吟的。

“每人带着一百骑!”赫连春仿佛忘记了自己早些时候说过四五百骑的话,一下就把参加的人数缩减到了最低。

一百骑更好被伏击!

杨玄笑了笑,“皇叔可要与我同行?”

赫连春指指自己的胯下马,“本王倒是想,可马不答应!”

这匹马显然胜骏,但此刻却在喘息。

杨玄点头,“如此,那就开始吧!”

“杨使君急不可耐?”怀恩笑着问道。

杨玄颔首,对赫连春说道:“陈州有事,今日先回去一些人马。”

杨玄不是赫连春的麾下,提前通知主人只是担心发生误会。

“好说。”赫连春点点头,“如此,以半日为限,本王就在此等着你等,出发吧!”

呜呜呜!

号角长鸣,杨玄带着乌达等人出发了。

赫连春看着他的背影,吩咐道:“告诉他们,盯着那处,若是杨玄危险就喝止章茁的人马。留杨玄一命,否则本王担心黄春辉会恼羞成怒。”

“是。”

一路缓缓而行,等看到林子时,杨玄说道:“准备跑。”

老贼嘟囔,“信越不会如此吧?”

杨玄说道:“但愿。”

林子里出来了十余骑,为首的便是信越。

这货屁股都被打烂了,竟然能骑马?

好汉子!

杨玄眯着眼招手。

“来!”

信越却勒马招手,说道:“杨使君,他们就在里面。”

耳畔,朱雀放着电子书……

“忽一军指说:“江南隐隐一簇帆幔,使风而来。”操凭高望之。报称:“皆插青龙牙旗。内中有大旗,上书先锋黄盖名字。”操笑曰:“公覆来降,此天助我也!”

“杨狗怎地不来!”信越心中焦虑。

杨玄缓缓策马过来,狐疑的道:“那些人马就在里面?”

信越点头,“就在后面。”

杨玄伸手在身后轻轻摆动。

王老二指着林子里喊道:“郎君,有人在盯着咱们!”

杨玄变色,“狗贼,竟然是个圈套!”

信越骂道:“败露了,出击!”

林子里马蹄声大作,随即数百骑冲了出来。

王老二只是按照杨玄的交代大喊,等林子里真的冲出人马来,他也傻眼了。

“快跑!”

耳畔,“程昱观望良久,谓操曰:“来船必诈。且休教近寨。””

“追!”信越带着三百余骑紧追不舍。

双方一追一逃,渐渐远离了这片林子。

直至右侧的一个树林。

杨玄举手,“发信号!”

乌达张弓搭箭,冲着前方放箭。

鸣镝的声音响彻云霄。

正蹲在林子里百般无聊的卫王冲出来,见状一怔,随即喊道:“杀啊!”

他这边出击正好断了信越的后路。

前方的杨玄调转马头,率领麾下反击。

就在远处,十余骑北辽军正在赶来。

“皇叔说了,莫要让驭虎部的人杀了杨玄,若是受伤管不管?”一个军士笑道。

“管!”

众人不禁大笑。

第346章 你败了(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1) 从外表上看,章茁长得颇为秀气,加之有大唐人的血统,丢长安去,和那些读书人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内里却阴狠残暴。

章茁喜虐杀女子,这不是什么秘密。手下犯错,他处置的手段也颇为狠辣,作为他手下将领,信越自然知晓此次伏击失败旳后果。

这个苦肉计一出台时,信越不禁惊为天人。他踌躇满志的盘算着自己此战能获得多少功劳,能换取多少赏赐,乃至于地位能否再提升一步……

成功,他挨的那顿毒打就算是值了。

夜里他独自判断推演了许久……先是告知杨玄章茁要伏击他,孤军深入的杨玄只有两种选择,其一拒绝参加狩猎,但这会得罪皇叔;其二,杨玄只能选择和他合作,反过来伏击章茁。

一边是得罪皇叔,一边是咸鱼翻身,除非杨玄能识破这个计谋,否则他难逃一劫。

但这个计谋好就好在真实。

信越领军出击,准备伏击杨玄,结果还未曾照面,就被王老二一把火烧死大半麾下,这是大罪,弄死他都没人敢质疑。

幸亏有好友苦劝,信越才留的一命,但以后的前程估摸着就没了。

男人活什么?

活前程,一旦没了前程,对于某些人来说日子就是苦水,人也会变成行尸走肉。

所以信越恶向胆边生,干脆换个主人。

这事儿从人性的角度去分析,堪称无可挑剔,找不到错处。

此处不留爷,爷去投杨狗!

这个选择没错!

所以信越信心十足。

可没想到杨玄却不肯进林子。

信越正准备忽悠一番,王老二吆喝一声,信越的心态就崩了。

我特么表演的这么好,为何被看穿了?

那一瞬,信越想死。

一路追杀没选择。

数百骑追杀一百骑,这事儿手到擒来啊!

杨玄也果断逃跑。

信越再度看到了希望。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彪人马,为首的拎着巨刀,看着凶神恶煞,一个照面就把此行的另一个将领剁了。

“这是埋伏!”

信越浑身一个激灵,“杨狗早就看穿了可汗的计谋,撤!”

他彻底明白了。

可汗想忽悠杨玄,可杨玄反过来在忽悠他们。

他那日的表演,杨玄一个字都没信。

将计就计!

“可汗!”

信越扬天长叹。

两头包夹之下,信越所部插翅难逃。

杨玄勒马,招手,“哎!要不……再降一次?”

信越一怔,接着惨笑道:“杨狗,今日有死而已!”

杨玄笑了笑,“放信越出去。”

老贼不解,下意识的摸出了小册子和炭笔,“郎君,为何?”

“章茁令人伏击我,赫连春会如何处置?我料定章茁会说信越今日之举乃是自发,甚至会说他早已发现信越投靠了我。今日的伏击不过是我陈州内部的矛盾罢了。”

有护卫说道:“郎君,如此更应当杀了信越。”

杨玄淡淡的道:“当信越出现在章茁身前时,章茁会如何?”

老贼:“杀了,否则那番话就是白说!”

护卫一怔,“如此,章茁弄了个苦肉计,最后还得亲手斩杀了信越,这是……”

杨玄见十余骑正在接近,随口道:

“杀人诛心!”

十余骑辽军看到了这边的厮杀。

“开始了,快,好歹把杨狗给救出来,否则皇叔能扒了咱们的皮!”

十余骑打马疾驰。

举手高喊。

“住手!”

“章茁可汗令你等住手!”

这时候狐假虎威最管用。

可没人听他们的,前方依旧烟尘滚滚。

“信越,住手!”

一个辽军厉喝。

皇叔就是三个可汗的爸爸,皇叔的麾下也能混个兄弟。

一骑从烟尘中冲出来,满脸血,一边逃跑,一边冲着这边呼喊:“救命!”

“这……这不是信越吗?”

……

皇叔痴肥,若是去狩猎,估摸着猛虎见到他都会逃,否则不说砍杀,压都能压死。

所以他很是悠闲的在营地等候。

三位可汗也在,大早上没事儿做,就弄了个烧烤,再拿些美酒出来。

烤羊肉,美酒,就差美人了。

这日子过的,金不换啊!

怀恩吃了一块烤肉,惬意的道:“所谓富贵,不就是如此吗?”

辛无忌在喝酒,神色冷漠。

章茁最是斯文,吃的慢条斯理的。

皇叔在喝茶,按照一位医者的说法,若是他再这般胖下去,就能去和先帝见面了。

“没滋没味的。”皇叔很郁郁,赫连燕劝解,“杨玄好似懂些医术,要不去问问他?”

皇叔摇头,“此次他吃了大亏,哪里会为本王出力?就算是他给了方子,本王也不敢吃。”

赫连燕看了章茁一眼,“皇叔,章茁此人满腹诡计,阴险狡诈,三大部中就数他下辖的驭虎部最是桀骜。”

“本王知道。”皇叔淡淡的道:“只要大辽强盛,章茁就不敢冲着本王龇牙,所以无需担心。”

“可花无百日红。”赫连燕难得的感性了一把。

“女人就是多愁善感。”赫连春说道:“若是大辽衰弱,别说是章茁,怀恩都会冲着本王嘶吼。所以,诸多事并非是什么计谋为上,而是大势!”

“是。”

赫连燕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不对之处,有些诧异……我为何这般多愁善感?

她想了许久。

章茁举杯,“这一杯酒敬皇叔。”

赫连春举杯,“此次你谋划得力,本王很是欣慰。”

章茁笑了笑,“我已经吩咐了信越,可刀枪无眼,若是不小心……还请皇叔见谅。”

“北疆会震怒。”赫连春淡淡的道:“否则陈州军就在边上,老夫领军灭了又能如何?可三大部无从幸免……”

北辽的主攻方向在桃县一侧,这也是节度使府安置在桃县的缘故。

潭州和陈州一直保持着均势,这是一种默契。此次宁兴想打破这种默契,有些急功近利了。

听闻大唐南疆的局势在渐渐平复,若是陈州均势被打破,李泌会不会抽调南疆大军来援?

一旦如此,一次冲突就演变成了倾国大战。

宁兴许多人说大辽无惧倾国大战,可这群蠢货却看不出大辽如今最大的问题,不是军队,而是……内斗!

在解决内部纷争之前,大辽不适合倾国大战。

赫连春看着宁兴方向,缓缓喝口茶水,轻蔑一笑。

此次鼓动潭州出击的人中,林雅那一派是主力,上蹿下跳。

去年皇帝和林雅等人争斗的颇为激烈,最终皇帝占据了上风。

这等时候和大唐全面开战,赫连春敢打包票,林雅等人绝对会拖后腿。

想想,前面大军征战,国中却传来了内乱的消息,甚至粮道被断……

只是想想这个后果,赫连春就忍不住冷笑道:“一群逆贼,该杀!”

此次他一番谋划,准备借势压制住杨玄,由此再度制造均势。至于以后,且待大势变化。

赫连燕心想皇叔既然想压制杨玄,为何不用北辽军呢?

“皇叔。”赫连燕说道:“一会儿杨玄回来,多半会怒不可遏,我以为,要盯着陈州军,否则局势就乱了。”

杨玄被伏击,赫连春给不给个交代?

赫连春淡淡的道:“此事问章茁。”

赫连燕指指外面陈州军的驻地,提高嗓门,“章茁可汗,晚些杨玄回来如何应对?”

先前章茁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辛无忌觉得不对劲,感觉章茁是针对杨玄弄了什么手段。

此刻听到这话,辛无忌一下就醒悟过来了,试探道:“章茁可汗这是想对付杨玄?”

章茁知晓此刻大势已定,淡淡的道:“只是一点小计谋罢了。”

马蹄声传来。

众人抬头,就见十余辽军簇拥着一骑,有些仓皇。

章茁微笑,“幸不辱命。”

赫连春见状,知晓杨玄的命保住了,如此,此次谋划也算是大功告成。

章茁起身,“叫他们来。”

十余好手聚集在章茁身后。

赫连燕说道:“此人谨慎。”

杨玄若是恼羞成怒,必然会出手,章茁的安排恰到好处。

“那边来人了。”

数百骑正在后面狂追。

章茁笑道:“气势不凡。”

阳光刺眼,辛无忌伸手在眼前搭个凉棚,仔细看去,发现被十余辽军簇拥的那人……好像不是杨玄。

主人无恙!

辛无忌心中的担忧一下消散。

接着看向远处那数百骑。

那甲衣……

辛无忌猛的回头,死死地盯着章茁。

“你,败了!”

章茁抬头看去。

“可汗救我!”

呼喊声飘了过来。

章茁面色剧变,“是信越!”

赫连春一怔,“杨玄呢?”

他派去保护杨玄的人,竟然护着信越回来了。

“杨玄在后面!”

辛无忌指着前方。

赫连春已经看到了,他看了章茁一眼。

“蠢货!”

杨玄那日抽了章茁两耳光,下了狠手,内息在脸颊中鼓荡,三日未消散。为了今日的大戏,昨夜章茁拿出了珍藏的好药,一夜未睡,用内息调理,这才把脸颊的青肿散去。

可一夜之间内息依旧有残留,此刻他心中怒火上涌,残余的内息竟然再度死灰复燃,两侧脸颊红肿起来,看着颇为骇人。

他眯着眼,“信越干得好!”

身后十余人面色平静,看向跑来的信越的眼神冰冷。

一战被烧死大半麾下,二战被杨狗打成了狗。

信越下马,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下,“可汗,杨狗埋下了伏兵,半路截杀小人!”

赫连春眸色微冷,“本王高看了章茁。”

赫连燕默默补充:低看了杨玄!

杨玄来了。

他下马走来,冷笑道:“今日我率麾下狩猎,信越带数百骑在林中设伏,章茁!”

章茁冷冷的道:“那日本汗本想处死信越,可有人苦苦求情,本汗便留他一命。可没想到此人竟然去了你那里,悄然投靠,杨玄,你以为本汗不知吗?”

被郎君料中了,老贼开始记录……

章茁笑道:“可没想到你二人内部却起了纷争,自相残杀!”

这翻盘术果然犀利,转瞬就倒打一耙。

章茁,不俗!

辛无忌眯眼看着章茁,在心中把此人的威胁再度提高了一个等级。

信越听到这里,就知晓自己必死无疑。

他猛地蹦起来往外逃窜。

一支箭矢从章茁身后飞出,迅疾无比。

箭手身材高大,从身后看去,脊柱有些歪曲。箭矢射出,他竟不再看一眼,可见对自己箭术的自信。

这是章茁麾下的神箭手!

射杀信越,这是一着好棋。

“老二!”

杨玄厉喝。

早有准备的王老二劈手扔出了手中的盾牌。

盾牌呼啸着飞掠过去,旋转着在信越的身后落下。

与此同时,箭矢正好飞来。

叮!

信越逃得一命,下意识的往另一侧跑。

十余辽军挡在了前方。

信越回身喊道:“是章茁的谋划,是他令我去诈降。”

声音回荡在草原上,章茁面色铁青,“杀了这个逆贼!”

两个好手冲了上去。

杨玄斜睨着赫连春,“皇叔不管管自己的狗?”

赫连春冷哼一声,“回来!”

一人止步,另一个人持刀继续前冲。

“南贺!”杨玄喝道。

呛啷!

拔刀声中,南贺急速冲了过去。

铛铛铛!

双方数度交错,那人被南贺一刀伤了右腿,单膝跪下。

横刀就在他的脖颈上,南贺在等待杨玄的命令。

信越已经被带到了章茁的身前。

“老狗,你自己的谋划被杨狗识破,却迁怒于我!”

信越自知必死,破口大骂。

章茁面色不变,挥手。

信越人头落地,嘴唇依旧惯性动了几下。

杨玄笑道:“自己斩杀麾下大将,滋味如何?”

章茁冷冷的道:“放人!”

做久了强盗之后,连思维都是强盗逻辑。

我的人可以弄你,你却不能反击。

杨玄举起手。

南贺举刀。

今日章茁堪称是灰头土脸,自己的谋划失败,亲手斩杀了麾下大将不说,还有一人被扣在杨玄手中。

这无法忍!

数百人聚拢过来,更远的地方,驭虎部的人马正在集结。

赫连春淡淡的道:“和为贵,放了吧!”

皇叔开口了。

杨玄看了赫连春一眼,眼角带着冷意,“皇叔想作甚?要撕破脸吗?”

柳松说道:“皇叔说了,和为贵!”

杨玄长笑一声,“若是北辽想攻打陈州,何须请了杨某来?既然请了,便是不想动手之意。既然如此,何须弄这些蝇营狗苟的手段,没得让我看不起皇叔!”

赫连春眯着眼,“年轻人,勇气可嘉!”

三大部的人马在集结!

潭州五千骑兵在集结。

两万余骑兵在皇叔的后方集结待命。

杨玄的身后不过两千骑。

打不过,我还能跑。

一个军士叹道:“陈州憋屈的太久了!”

是啊!

不只是陈州,整个北疆都在北辽的铁蹄下憋屈着。

可今日杨玄不准备再忍。

杨玄挥手。

“杀!”

南贺挥刀。

刀光闪过。

第347章 行军司马 大唐开国后就面临着北辽的威胁。

前期的忍辱负重,换来了武帝旳挥戈一击,大败不可一世的北辽铁骑。

由此,这片土地上就成了大唐和北辽之间的战场,两国征战不休,今日你胜,明日我赢,你方唱罢我登场。

直至武皇在位时,两国之间依旧保持着均势,北辽不敢大举南下,大唐也维持着目前的局势。

但人都是贱皮子,没有外患后,内部就会生出乱子来。

武后末期,李元和李泌父子作乱。

由此大唐国势开始下滑。

而北辽虽说内部也多了争斗,但侵略的天性让他们持续保持着战斗力。

所以,两国的均势被打破了。

北辽开始虎视眈眈,一心想冲进大唐这个花花世界里去抢一把,乃至于灭了大唐,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北疆首当其冲。

在这些年中,北疆一直采取的是防御的姿态,也就是乌龟不出头。

陈州更惨一些,赫连春令三大部频繁袭扰攻打陈州各地。城池能保护军民,可外出种地的百姓却倒了血霉……

这些年时常能听到某某出城耕种再也没回来的消息,接着便是三大部入寇的警讯。

但陈州能如何?

主动进攻?

没这个实力。

长安那群贵人也没打算让他们进攻,只要守着就好。

百姓惶然,看向军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一群废物!

憋屈啊!

吴顺泽就憋屈了多年。

今日杨玄面对三大部和潭州军的压力,吴顺泽觉得他应当会选择见好就收。

这也符合这些年陈州对外的态度。

将士们也是这般想法,所以,当人头落地时,他们竟然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陈州这般强硬了?

随即,一股热血就涌了上来。

杨玄冷眼看着前方的敌军,上马,喝道:“大旗!”

身材高大的旗手激动不已,奋力把杨字大旗高高举起。

大旗下,杨玄举起手。

两千骑在他的身后列阵。

卫王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待在杨玄的身后。

屠裳第一次主动待在杨玄的身后,他在想,若是南周君臣能有这等面对强敌依旧敢于冲杀的勇气,哪里会有今日的窘境?

赫连春上了战马。

“皇叔!”章茁策马过来,“杨狗蔑视皇叔!”

打吧!

连怀恩都主动请缨,“皇叔,灭了杨狗,我基波部愿为前锋。”

他刚损失了千余骑兵,占碧也身受重创,这份恨意难消。

若是能极大削弱陈州,接下来三大部就能往南攻城略地,态势自然就不同了。

赫连春知晓他们的想法。

但,他要判断此事的后果。

以及,杨玄是虚张声势,还是想拼死一击?

“聚拢!”赫连春淡淡道。

两万余大军开始结阵。

赫连春在看着对面。

面对如此威压,杨玄会如何?

呛啷!

杨玄的回应是拔出横刀。

“想弄死我?”他狞笑道:“这草原宽阔的很,此次出行都是好马,咱们溜溜倒也无妨。三大部同床异梦,心思各异,无法形成合力,潭州五千人马也想围杀我吗?那便来试试!”

老贼在看小册子。

“敌众我寡,当游击。”

赫连春一直没下令。

杨玄一直没跑。

渐渐的。

气氛变了。

赫连春微笑。

杨玄微笑。

呵呵!

呵呵!

“和为贵。”皇叔独自策马过来。

“要太平!”杨玄单骑出阵。

二人靠近。

皇叔亲切的道:“本王倒是小看了你。”

“我也小看了皇叔。”杨玄情真意切的道:“皇叔此次成功让驭虎部与陈州撕破脸,如此,桀骜不驯的章茁将会慑于局势,对皇叔言听计从,成为皇叔的忠犬,此次皇叔堪称是大丰收啊!”

皇叔叹道:“击败镇南部,将计就计破了章茁的谋划,顺带当着三大部的人马,逼着章茁斩杀了信越,更是当众斩杀了他的将领……本王拉都拉不住,如此,三大部无人再敢小觑陈州,以后想劫掠也得谨慎小心,本王在想,你可是想开荒了?”

“呵呵!”

“呵呵!”

两头狐狸都完成了自己此行的目标,此刻笑的格外的真诚。

“皇叔有暇可去临安坐坐,我自当奉上好茶。”

“子泰有空再去潭州看看,本王那边给你准备了几个美人。”

杨玄叹息,“我娶亲了。”

“娶亲又如何?”

“腰子不好。”

“吃几丸回春丹。”

“说到回春丹,皇叔,该涨价了。”杨玄笑的就像是个奸商。

赫连春脸颊微颤,“你确定?”

“听闻宁兴的回春丹卖出了天价,皇叔,该涨价了。”杨玄叹道:“如今太平人工越发的高了,加之药材也涨价,我也难呐!要不,少供些货?”

“罢了!”

二人策马回退。

“皇叔。”章茁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出击。”

这个蠢货,不,这人不蠢,只是太过自私,赫连燕看了章茁一眼,心想皇叔要的是制衡,而不是打破目前的均势。

均势被打破,宁兴那边大军一动,林雅等人也会跟着动作。

宁兴朝局不稳,潭州这边就不能大动作!

这是皇叔的谋划,章茁等人自然不知,所以才觉得皇叔今日有些古怪。

但杨狗,不,杨玄竟然也猜到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赫连燕看了对面的杨玄一眼,杨玄挑眉招手。

活脱脱一个游春见到美人后,招手调戏的年轻人。

关键是杨玄开口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呸!

赫连燕忍不住想呸他一口。

赫连春淡淡的道:“和为贵!”

他无需向自己的狗解释。

章茁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杨玄那边,卫王问道:“赫连春是何意?”

杨玄说道:“瓦谢灭了之后,三大部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赫连春此举是想用陈州作为三大部的敌人,再度制衡他们。”

李晗说道:“老狗手段倒是不错,可此次咱们也不亏。”

是不亏!

“陈州军多年未曾主动出击草原,此次一路击败了三大部的联手出击,有力震慑了对手,消息传回去,陈州军民将会欢欣鼓舞。”

李晗低声道:“要紧的是,你这位新任刺史的三把火如何烧?对内烧,少不得会因为威信不足引发矛盾,可你第一把火却烧到了草原上,等此次回去,谁敢不服你?”

他看了卫王一眼,发现卫王神色有些黯然,就劝道:“大王不擅长这些,以后多寻几个智囊就是了。”

一进一出,赫连春和杨玄赢麻了。

“皇叔,告辞。”杨玄此行收获满满。

“慢走!”赫连春此次心满意足。

回过头,杨玄吩咐道:“斥候盯着身后,小心些。”

“郎君担心赫连春令人偷袭?”

“没错,我不放心老狗!”

那边,赫连春吩咐道:“多派斥候盯着周围。”

赫连燕问道:“皇叔担心杨玄掉头杀回来?”

皇叔淡淡的道:“没错,我不放心那小子。”

……

回程,陈州军的速度不快。

五日后的下午,扎好营地后,杨玄饿的不行,“烤只肥羊,老二,先把你的肉干拿出来填肚子。”

王老二心疼的拿出肉干,众人纷纷伸手,转瞬抢光。

“回头赔你两袋。”卫王很大气。

李晗一边吃肉干,一边说道:“我的那份卫王赔。”

王老二蹲着算自己此次能赚多少肉干。

肉干热量高,最适合作为干粮携带,加上大饼,堪称是居家旅行的必备。

杨玄想到了当年刚到陈州时,在临安,刘擎给了自己几大车肉干作为见面礼的事儿。

他看向了桃县方向。

桃县藏龙卧虎,老头怎么样了,可曾站稳脚跟?

“郎君!”一个护卫跑过来,“那个蒙面人又来了。”

杨玄把肉干塞进嘴里,含糊的道:“烤羊我要前腿,再来两张饼,菜汤也要,告诉厨子,但凡多加盐巴,回头把他腌了。”

杨玄进了帐内。

少顷,外面有人禀告。

“郎君,他来了。”

“进来!”

杨玄拿起一卷书在看。

育儿经三个字很清晰。

辛无忌进来,随即拉开面巾,跪下,“见过主人。”

杨玄只是看书。

辛无忌不敢起身,只是低着头。

良久,他听到了书卷合上的声音。

“赫连春的意思明白了吗?”

“明白了。”辛无忌毕竟曾是北辽将领,素养不低,“他是想让三大部与陈州为敌,如此,三大部就得倚仗他……”

“他想重新调教三条狗。”

“是。”

杨玄玩味的道:“那么,你想做谁的狗?”

辛无忌毫不犹豫的道:“我愿意做主人的狗。”

“不担心北辽大胜?”

“主人英明神武……”

一连串马屁脱口而出。

“打住!”杨玄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不禁暗自警醒。

原来被吹捧竟然如此舒坦吗?飘飘欲仙,心满意足,膨胀的一批……

“你这吹捧的本事和谁学的?”

“这阵子和怀恩等人学的。小人看着他们吹捧赫连春,就学了一番。”

“没想到你竟然颇有天赋。”

“主人过奖。”

“此次之后,两边的局势看似再度平衡,可赫连春低估了三大部的野心和野性。袭扰陈州不会停止,如此,我就有了借口攻伐三大部,你该如何?”

“小人若是不出击,担心会引发赫连春的疑心,小人觉着做个样子最好。”

“去吧!”

“是!”

辛无忌走了,帐篷后转过来一人,却是老贼。

“郎君竟然也养狗?”

“我本拿他当人,可他却要做狗。”

“他此次好像恭谨了许多。”

杨玄淡淡的道:“我此次当着三大部和赫连春的面斩杀了章茁麾下将领,依旧带着人从容而退,他有些怕了。”

“怕?”

“镇南部就在陈州当面,他若是不想当狗,那我便让他做鬼!”

杨玄的肚子咕噜叫唤了一下。

外面有人在争执。

“这块肉是我的!”王老二怒了。

卫王的声音传来,“本王要两条后腿,看刀!”

刀风凛冽,可却是为了两条烤羊腿。

杨玄满头黑线。

“莪要排骨!”南贺吃的与众不同。

“前腿是我的!”李晗说道。

杨玄忍无可忍,身形闪动就出了帐篷。

“放下前腿!”

……

桃县。

天气热了起来,黄春辉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还不时走出值房,四处巡查。

这一日他从外面回来,坐下后,廖劲令人去弄了热茶来。

“老夫刚去军中看了看,操练得法,不过却有些懈怠了。”黄春辉接过热茶喝了一口。

“北辽今年大概不会出兵了,将士们绷得太紧,此刻松一松也好。”廖劲坐下。

“刘擎呢?”黄春辉问道。

“说是去工坊看看。”

“他这位行军司马来了桃县,一直不吭声,老夫知晓他是憋着,想让桃县官员们看看自己的本事,可时日也不短了,告诉他,别想着给老夫整个大动静,随便些。”

“相公,他在工坊里转悠,那里可不是善地。”廖劲说道:“他又不懂那些冶炼打造之法,若是胡乱开口,会威信扫地!”

……

桃县的官位有限,但作为节度使,黄春辉却能征辟僚属。

刘擎此刻是北疆节度使府的行军司马,挂着中书侍郎的官衔,管的宽。

这不是玩笑,行军司马看似武职,可却是节度使的臂膀,协助黄春辉管理军务,参赞,管理军法,还负责操练军队,管理军饷粮草分配,以及军械打造。

城南的一个工坊负责打造横刀。

每年此处物资进出堪称是巨量,作为管事,陈定也算是一方诸侯。

大清早进了工坊,看着那些工匠已然就位,陈定满意的道:“今年一千柄横刀的重任,必须要提前一个月完成,告诉他们,完成了酒食管够,没完成……是谁拖累了公事,耶耶让他皮开肉绽。”

工坊中陈定便是天,说一不二。

手下指指前方,“那个老头又来了。”

一个黑瘦老头蹲在炉子边,看着工匠把半成品放进去加热,随后夹出来敲打。

“刘汉!”陈定招手。

黑瘦老头过来,“陈管事,何事?”

陈定蹙眉,“上面说你是来协管,协管懂不懂?”

刘汉说道:“管事吩咐就是了,老夫照做。”

“既然来了咱们这里,不懂打造之术也是白搭,你跟着人去学学。”

刘汉点头,“好说。”

陈定说道:“你自己选个师傅。”

“有了。”刘汉指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工匠说道:“郭永就极好,和气。”

郭永是老工匠,等刘汉过来时,他低声道:“你是小吏,无需做这些,管事这是在压迫你呢!”

“老夫也敲打不了。”

“那你还来?”

“老夫想要些东西,眼瞅着差不多了,就差两日,那就先和你厮混着。”

“什么东西?”

“要人命的东西!”

“你这老人,却是会说笑。”

“是啊!老夫在说笑。”

刘汉……刘擎笑了笑,眼神骤然锐利。

第348章 大动静 “刘汉有些狡黠!”

陈定站在门外,看着刘汉和郭永有说有笑,心中生出了些不安。

手下王舒说道:“小人没看出来。”

陈定说道:“这些年咱们拿了不少好处,我总觉得不是常法,可想舍弃……却舍不得那些钱财。娘的,难怪那些方外人说烦恼皆因贪嗔,可不贪嗔,我活着作甚?”

王舒笑道:“管事多虑了。那些钱财分润了许多人,咱们拿的是小头,就算是有谁想追究,在上面就会被他们挡住。所以小人觉着,此事妥当着呢!”

陈定揉揉脸,“兴许是我多虑了吧!不过那刘汉阴阳怪气旳,和我说话也不说低个头,我老觉着不对劲。”

王舒说道:“此人说是脾气不好,得罪了上官。”

陈定松了一口气,“兴许就是这个脾气吧!不过我总觉得不对,想个法子赶走他!”

王舒说道:“他不犯错,不好弄呢!”

陈定骂道:“贱狗奴,何等的愚蠢。他不犯错,你就不会迁怒?”

王舒拍拍脑门,“是小人犯蠢了。”

午后,工匠们能歇息片刻,打个盹,恢复精气神。

郭永精神还不错,见刘汉拿着一块木炭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就看了一眼,却看不懂。

刘汉把纸张收了起来,问道:“老郭你做这个做了多少年了?”

郭云仔细回想着,“好像是……三十年了。”

“算是老工匠了,老夫看管事手下那帮人凶狠,本事却没你大,为何你多年没上去?”

郭云笑的憨实,“当初老夫做工匠时,一门心思跟着师傅学艺,师傅藏着掩着,老夫就看,看不懂回去自己琢磨,就这么几年下来,才慢慢出师。”

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在有的时候,保守并非是愚昧,更多是贫穷。

“出师后,我也想着做个管事的人,省事,钱粮还多。那时候我就看管事们如何行事,看来看去,却发现不对啊!”

郭永摇头叹息,“他们管事的法子就是罚,罚工匠的钱粮,接着便是打,拳脚相加,棍子狠抽……”

“那你不也能吗?”刘汉说道。

“老刘你说这话老夫可不乐意!”郭永屁股磨动,和刘汉拉开了些距离。

“老夫只是随口一说。”刘汉赶紧道歉。

郭永屁股磨动过来,但想想又磨开了些,“老夫也能,老夫打铁多年,真要动手谁不怕?可老夫下不去手啊!”

“为何?”

郭永指指那些工匠,“他们和老夫一般吃苦耐劳,做事认真,一心就想打造好兵器给北疆儿郎们杀敌。这算不算尽职?”

刘汉认真的道:“算!”

郭永叹息,“可这么些尽职尽责的好人却被管事们磋磨。”

刘汉轻声道:“为何?”

郭永放低声音,“管事们要钱,可钱从哪来?不就是从克扣中来?还有便是进出的铁料这些东西……哎!”

“不是有账册吗?”

“老刘你有些蠢了。”

刘汉笑道:“老夫是不大聪明。”

郭永说道:“损耗啊!本来一成损耗给报个三成,一年能吃多少钱?吓死你!”

刘汉捏紧了手中的那张纸,郭永愤愤不平的道:“可损耗太大上面会呵斥,管事们便推到工匠们的头上,呵斥责打……”

刘汉问道:“为何不去告?”

郭永摇头,黯然道:“告过,还是悄悄去的,可回过头管事就径直找到了那人,一顿毒打,随即寻了个罪名流放,后来不知所踪。

老刘你说说,被举报的得了举报者的消息,这是为何?”

刘汉眸色冰冷,“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第二日,刘汉来了工坊中。

他今日换了件新衣裳,看着不像是要干活的模样。

郭永招手,“老刘,来帮忙!”

“来了来了!”刘汉小跑过去。

郭永用钳子把刀坯夹出来,“老刘你拿着,就隔上面,老夫拎着锤子敲打,叫你动你就动,可明白?”

“明白。”刘汉接过钳子,把烧红的刀坯放在铁台子上。

郭永拎着锤子举起。

铛铛铛!

刘汉极力维持着刀坯的稳定,可还是歪了。

“摆正!”郭永不满的道。

“哦!”刘汉再度夹紧了刀坯,换了个角度。

铛铛铛!

“换个面!”

“进一些!”

“退!”

刘汉撑不住,手一滑,刀坯掉了下去。

郭永叹息,“老刘,你这样怎么混?”

刘汉羞愧的道:“老夫回头就学!”

郭永走过来,“给老夫!”

他拿着钳子,等着刘汉,“看好了,看看老夫如何夹!”

刘汉看的目不转睛。

郭永单手握着钳子,右手拎着锤子,就这么敲打。

铛铛铛!

“要稳,不要乱,不求快。”郭永一边敲打一边教授经验。

“看清楚,敲打要有章法,不是这里敲一锤子,那边打一锤子,那样敲打出来的横刀就是废物。”

“好!”刘汉赞道:“果然是老工匠。”

郭永把铁锤递给他,“你来试试。”

刘汉抬头,有些忐忑,“老夫怕是还不行吧?”

郭永叹息,“丑娘子总得要见公婆,来!”

刘汉拎着锤子,奋力一锤。

铛!

刀坯弯曲了。

刘汉抬头看着郭永:“……”

郭永一怔,“还看不出来,你个老汉竟然力气不小?不怕不怕,只要有力气就能做出好活来。”

二人一番配合,晚些刘汉气喘吁吁的摆手,“老夫歇歇。”

“手上没劲了?”郭永问道。

刘汉反手捶打着后腰,“手上还有劲,就是腰酸。”

郭永笑道:“你这个是肾虚,大把年纪了,就让家伙事歇歇。”

“郭永!”

管事陈定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手下来了,二话不说就按倒了郭永。

“为何拿老夫?”郭永拼命挣扎着。

“工坊的账簿丢了!”

陈定站在边上,“昨日就看到你在屋外转悠,不是你拿的,是谁?”

郭永被两个人按着,在地上努力抬头,涨红着脸,“不是小人,小人昨日也未曾在外面晃悠。”

陈定冷笑,“我亲眼所见!”

郭永悲愤的道:“小人确实是没拿,管事定然是看错了人。”

“兴许是我眼花了,不过……除去你,还有谁?”陈定看着刘汉。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

只要郭永改口说看到刘汉在陈定的房间外转悠,那么他就解脱了。

那些工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沉默的看着这边。

有人低声道:“老郭是老实人,不会干这等事。”

“管事不是说了吗,兴许是他眼花了。”

“管事看着刘汉呢!”

“这老刘大把年纪了还来咱们这,可见是没出息。”

“哎!早知道就该走,还留在这里不是碍眼吗?”

“是啊!不是一伙的,他留下只会碍了管事的事。”

郭永愣住了,缓缓看向刘汉。

刘汉平静的看着他。

陈定喝道:“说!”

郭永神色挣扎,脸颊轻颤,突然用力把脑袋撇过去:“小人没看到!”

陈定狞笑道:“贱狗奴,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郭永说道:“小人不想害人!”

“那就害己!”陈定看着刘汉,“刘汉!”

刘汉颔首,“老夫在此。”

此人竟然不慌张?

这个疑惑在陈定心中闪过,旋即冷笑道:“那便是你!”

刘汉问道:“老夫做了什么?”

“你伙同郭永偷盗账簿!”

“老夫偷盗账簿作甚?”

是啊!

偷盗账簿去干啥?

毛用没有!

陈定却冷冷的道:“我最近得罪了人,那人便买通了你等偷盗账簿,意图陷害我!”

啧!

这口锅堪称是飞来横锅,无迹可寻,但却令人胆寒。

账簿丢了,若事后物料的数目对不上,复原不了账簿,这便是大罪。

陈定狞笑道:“你可还有话说?”

“有。”

刘汉说道:“其一,老夫是想看账簿,也看到了,不过并未偷出来。”

这人傻了,竟然主动承认此事。

郭永喊道:“老刘你疯了吗?”

陈定大笑,“果然是你!”

“其二,你屋里的账簿有两等,一等是对外,损耗高达三成。一等是自己的,损耗一成不到。”

陈定心中一惊,狞笑道:“拿下!”

刘汉拿起一把刚打好的横刀,从容后退,“谁要和陈定一伙,小心一并处置了!”

十余人站在陈定的身后,他举手,“打个半死!”

郭永喊道:“老刘快跑!”

刘汉却没跑,因为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些扑过来的大汉抬头,就见到一队军士冲了进来。

为首的将领喝道:“跪下!”

有个大汉举刀喊道:“自己人!”

“放箭!”将领高喊。

咻!

大汉被射杀当场。

剩下的人尖叫着趴在地上,唯有陈定,一边颤抖,一边问道:“你等是谁派来的?”

将领走了过来,看了陈定一眼,眼神冰冷,随即走到刘汉身前,行礼。

“下官见过刘司马!”

……

“杨玄领军去了草原。”廖劲把文书递给黄春辉。

“赫连春?”黄春辉接过文书。

“是。”

黄春辉蹙眉,“那条老狗被赫连峰猜忌,躲在潭州蛰伏着。有人说他是避祸,可老夫却觉着他更像是静待时机。此次去是什么章程?”

廖劲说道:“宁兴那边令赫连春攻打陈州。”

黄春辉摇头,“除非宁兴把陈州作为主攻的地方,否则潭州出兵后患无穷。”

廖劲说道:“是啊!三大部看似温顺,实则野性十足,一旦大战起,说不准就会成为潭州的隐患。”

“就如同是养了三条不听话的狗,潭州大军进攻必须要带着他们,如此就得解开束缚他们的狗绳。可去了狗绳的三大部会变成什么样?赫连春没这个把握再控制他们。所以,这些年陈州与三大部之间喊打喊杀,潭州却未曾掺和,便是不想演变成大战之意。”

黄春辉想了想,“赫连春多半是想制衡三大部,杨玄率军去了,便会被他利用。老夫在想,他可知晓赫连春的用意?”

廖劲指指文书,笑道:“老夫说过那是头小狐狸。”

黄春辉看了一眼文书,莞尔道:“竟然看出来了,不过此次也算是危机重重,他若是不去更好些。”

“相公。”廖劲却不赞同这个看法,“杨玄年轻,年轻人都爱进取。”

黄春辉幽幽的道:“老廖,进取心谁都有,但凡局势好些,老夫也能梦回十八岁,带着你等去冲杀,一路杀到宁兴。”

廖劲面无表情的道:“随后被陛下猜忌,相公解甲归田,老夫被赶去西边守着洛罗人养老。”

黄春辉蹙眉,“你就不能让老夫做个美梦?”

廖劲正色道:“相公,年岁大了要少遐思。”

“这话谁说的?”

“医者说的。”

“哪个医者?”黄春辉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自己算是半个医者。

“家中的孙女。”

黄春辉笑了起来,“老夫能想象到小女娃一本正经说着这等话时的模样,哎!让人疼爱啊!”

廖劲眼中多了温柔,“是啊!只是想想子孙,老夫就觉着该看好北疆,让他们无忧无虑的活着。”

“北辽不会消停。”黄春辉揉揉太阳穴,“宫中闹腾了一次,太子如今形同虚设。那位贵妃越发的得宠了。”

“可她没儿子,一切都是井中月。”

“可她有兄弟。”黄春辉叹道:“如今那梁靖越发受重用了,时常能进朝堂议事。上次他说什么……北疆和南疆该弄些大动静。特娘的!大动静,他可知晓大动静弄不好会灭国?”

“那还是个郎中。”廖劲还记得梁靖。

“要升官了。”黄春辉叹道:“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令天下人都想生女儿,一起去钻裙底,娘的!世风日下,便是被这等人弄坏的!”

廖劲摇头,“相公,这等话小心些。”

“老夫多大了?”黄春辉却不在意这个,“奏疏里都能说。”

“相公竟然在奏疏中说了此事?”

“没呵斥,只是把老夫三年的俸禄给扣了。”

廖劲苦笑,“陛下那边一意孤行,何必去劝?”

黄春辉淡淡的道:“这个大唐,总得有人站出来为它说话。别人不说,那么,老夫来!”

一个小吏进来,“相公。”

“何事?”

“刘司马调集军队,突然拿下了十余官员。”

大动静。

来了!

第349章 可想认识一番(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2) 黄春辉本在喝茶,闻言放下茶杯,“他拿下了十余官员?”

小吏说道:“是。”

“什么理由?”廖劲微微蹙眉,觉得刘擎不够稳重。

这里是桃县,要搞大动作必须得有黄春辉的首肯。

小吏说道:“贪腐。”

黄春辉干咳一声,“谁知晓此事?”

一个官员进来。

“相公,刘司马前阵子寻到了下官,说是想去工坊看看。随后他化名为刘汉,装作是一小吏进了城南的一家工坊,直至今日。”

黄春辉淡淡旳道:“老夫新近征辟的行军司马,竟然混进了工坊中做个小吏,他想做什么?”

官员说道:“刘司马查账之后,才去了工坊。”

“账簿有问题?”廖劲问道。

“损耗不小。”官员苦笑,“历来都是如此,长安也是如此。”

黄春辉微笑道:“这位行军司马新官上任,总得做些什么表态,让老夫、让北疆知晓他的脾气,这是要刚正不阿?”

每个官员都会给自己一个人设,长期经营。人设在许多时候就是你的政治标签,由此站队,由此荣华富贵,也有可能由此倒霉。

譬如说为民做主的人设,嫉恶如仇的人设,精打细算的人设……

少顷,外面有人通禀,“相公,刘司马求见。”

黄春辉点头,“老夫满头雾水,得等他来释疑。”

刘擎穿着小吏的衣裳出现了。

“见过相公。”

刘擎见黄春辉神色平静,就知晓此事并未彻底激怒这位大佬。

“你在工坊做了什么?”黄春辉很好奇这位行军司马的思路……每个官员都需要找到自己的定位,他一直在等待刘擎的表态,今日得了个模糊的答案。

“相公,下官前阵子查阅了工坊的账簿,发现耗费不小。”刘擎想过用别的法子来打开局面,可终究不如这个震撼人心。

要做,老刘就要做最犀利的事儿。

“损耗不对?”

“损耗三成,看似寻常,可下官在陈州时,曾去工坊视察过。”

“陈州工坊损耗几何?”

“一成多一些。”

黄春辉自嘲道:“没想到老夫却看走了眼。”

“下官随即就混进了工坊中,几番打探,发现工坊管事勾结官吏,高报损耗。”

“没人发现?”廖劲觉得那么多人,总不会都是瞎子吧?

“有人发现并上报,可他上报的官员却是管事一伙的,随后此人被流放。”

黄春辉冷着脸,“为何不报给老夫?”

有事儿你要及时和上官通气,这是官场规矩。私下动手看似呵护规矩,可那是明面上的规矩。

而主宰官场的,却是潜规则。

廖劲饶有兴趣的等待着刘擎的回答……作为黄春辉为他铺路的后续,刘擎的到来为他搭起了架子的一角,但他不着急和刘擎熟悉,而是想观察一番此人。

是说疏忽了,还是不解释,主动请罪?

在人生鸡汤中会有许多关乎工作的告诫,譬如说工作中出了岔子,不是你干的,面对责难,你不要去辩解,而是要去默默的把岔子解决掉。

这鸡汤是不是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被冤枉了一定是你前生作孽,别想着去化解,坦然领受了,今日受苦,来生享福。

这种鸡汤骨子里的逻辑就是:别和上官较劲,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实际上就是君臣父子的那一套,把等级森严这个词用鸡汤来重新诠释了一次,极具迷惑性。

刘擎抬头,“那些人沆瀣一气,下官担心来回禀告会走漏消息,就贸然行事,请相公责罚。”

我为啥这么做,这是原因。最后低个头,给上官一个台阶。

这就是刘擎的态度。

黄春辉饶有兴致的道:“你是如何想的?”

刘擎说道:“北疆虽说时常有厮杀,可大战却多年未曾有过,可称为承平多年。承平多年,人心思安,可官吏一旦安宁了,祸事也就来了。”

廖劲笑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有趣,说说,为何说官吏一旦安宁了,祸事就来了。”

“民间有句俗话,饱暖思yin欲,百姓吃饱了肚皮,穿上了衣裳,觉得活命没问题了,就会想着脐下三寸。”

黄春辉下意识的把手往脐下摸摸,然后不自在的收回来,干咳一声。

“原先北辽为患,北疆官吏满门心思都在想着北辽这个威胁,朝不保夕这个念头一直都在,故而吏治还好。可大战长久不起,官吏们就会觉着太平无事,太平无事他们想什么?”

刘擎顿了一下,见黄春辉没阻拦自己,就知晓这位相公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

“他们先会想着升官,或是偷懒。可升官得按部就班,颇为艰难,如此,做官的好处何在?”刘擎摸出一枚铜钱,在手心上抛了几下,“饱暖思yin欲,太平生贪心。官吏们此刻想着的便是如何占官家便宜!”

拿下十几个官员虽说是大动作,可黄春辉更看重刘擎的这番话。

北疆是个孤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以至于内部形成了一个小循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黄春辉也想打破这个格局,但终究找不到契机,也找不到臂膀。

整顿吏治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谁愿意干?

廖劲可以干,但现在黄春辉却舍不得他出手。

廖劲出手,看似威望增加了不少,可对以后上位的坏处也不少。

北疆节度使不能是那等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酷吏,否则本就身处边疆不自在的官吏们会造反!

想到这里,黄春辉点点头,“对此你有何应对之策?”

“隔一阵子就该清理一番!”刘擎毕竟执掌陈州多年,对下面官吏的心态了如指掌,“要用雷霆手段,要抓一批罪大恶极的官吏,从严从快处置了,以震慑官场!”

黄春辉看了廖劲一眼,“老廖以为如何?”

“好!”

黄春辉点头,“如此,你去办!”

等刘擎走后,黄春辉幽幽的道:“是个聪明人。”

“是啊!”廖劲微笑。

刘擎此举便是在得罪人,如此,就把自己摆在了辅佐的位置上,对于廖劲而言,这个表态极为恰当。

“老夫放心了。”黄春辉笑道:“就算是老夫走了,想来桃县依旧会安稳如故。”

一队队军士冲进了各处官衙,随即拖死狗般的拖出一个个官吏。

“老夫为北疆流过血,老夫要见相公!”一个官员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被两个军士拖出了值房。

刘擎就站在桃县的主街道中间,看着一个个官吏被带来,面无表情。

“老狗,你不得好死!”

“刘司马,小人愿意检举,只求宽大!”

官吏们或是冲着刘擎破口大骂,或是哀求。

可刘擎不为所动。

下午,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

老妻已经知晓了此事,晚饭做了几个好菜,弄了好酒。

“想说什么?”刘擎看出了老妻的心思,“可是担心?”

老妻点头,“得罪人太多了些。”

刘尚也觉得老父做过了,“阿耶,此事当徐徐而来,这一下震动桃县,震动北疆,多少官吏会把阿耶视为对头。”

“说完了?”刘擎仰头喝了杯中酒。

“许多事,总得有人去做!”

老妻知晓他的性子,就喝住了儿子。

随后有些沉闷,老妻想了想,“那个年轻人,就是接替你的那个杨子泰如何了?”

刘擎说道:“赫连春纠集了三大部,邀他去会晤。”

“怕不是好事。”老妻对杨玄的印象颇好。

“当然不是好事,黄相公他们都在看着,老夫也在看着。”

……

工坊中,陈定等人被拿下,来了个小吏暂时管着。

郭云成了风云人物,许多人都寻他打探刘擎的消息。

“那刘汉真是刘司马?脾气可好?”

“好着呢!”郭云得意的道:“还和老夫喝一个碗中的水。”

“哎哟!这话可是吹嘘了啊!”一个工匠有些嫉妒。

“实话!”身后有人说道。

众人缓缓回身,就见穿着全新官服的刘汉站在那里。

卧槽!

真是刘司马来了!

“见过刘司马!”

刘擎走过来,“老郭。”

郭云欠身,惶然道:“您叫小人名字就成,不敢老郭。”

老郭是极为随意和亲切的称呼,但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郭云想想都不敢。

“老郭!”刘擎干脆拍拍他的肩膀,“会不会管工坊?”

郭云下意识的点头,“会!”

他做了一辈子工匠,以前也想上进,学了不少东西,管理一个工坊没问题。

但他从未想过能做管事。

“从此刻起,你就是这里的管事!”

刘擎走出工坊,想起郭云方才的老泪横流,不禁揉揉眼角,“老了。”

身边官员说道:“司马可不老。”

“老了。”刘擎唏嘘道:“也该寻个帮手了。”

众人眼前一亮,心想谁做了刘司马的帮手,以后可不就是他老人家的接班人吗?

有人大胆问道:“敢问司马,可有看中的帮手?”

大伙儿神色平静,可都心跳如雷。

“有!”

心跳顿时就分不清点数了。

“那人在陈州。”

小崽子若是也在桃县,和老夫联手,那局面……只是想想,就让人心旷神怡啊!

“杨使君?”有人想到了刘擎和杨玄这对伯乐和千里马之间的故事。

刘擎点头。

小崽子,好生回来啊!

隔了数日,就在快下衙的时候,一骑冲进了桃县。

刘擎正在和黄春辉汇报此次整顿吏治发现的一些问题。

“相公,陈州急报!”

黄春辉还没反应过来,刘擎霍然回身,“如何?”

来人便是陈州的小吏,刘擎认识。

“相公,廖副使,刘司马,此次使君去草原,击破镇南部突袭,大败基波部与驭虎部联手偷袭……”

“好!”廖劲一拍案几。

小吏继续说道:“随后四家会猎,驭虎部用了苦肉计,想伏击使君,却被使君识破,斩杀了驭虎部数百骑。赫连春领军威压,使君寸步不退,最终赫连春握手言和,使君全身而退。”

黄春辉笑道:“年轻人执掌一州,老夫总是有些担心,担心他冲动误事,担心他思虑不够周全,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却给了老夫惊喜。”

廖劲说道:“如此,他就算是在陈州站稳了脚跟。”

二人相对一笑,见刘擎默然,廖劲就问道:“刘司马觉得如何?”

“小崽子,干得漂亮!”

……

清早起床,杨玄下意识的搂紧了怀中的周宁。

“松手!”

“没东西不得劲。”

“你赶紧松开,我要起床,不然会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

“你松不松?”

“不松,难道你还能随身带着银针,给我一针?”

“嗷!”

杨玄忘记了女人还有个利器。

晚些,他坐起来,低头看看大腿上被掐的指甲印,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

坐在梳妆台前的周宁背对杨玄翻个白眼,“陈州军民口中英明神武的使君,如今却在睡懒觉。”

杨玄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阿宁,长安可曾来信?”

“你说谁的信?”

“丈人的。”

“来了。”

“说了什么?”杨玄担心周宁在这边孤独,所以时常鼓励她给娘家写信。

周宁摇头。

“可是不高兴?”

“不是。”

“那是什么?”

“阿耶问……他何时能做外祖。”

……

陈州渐渐繁茂,外来人口也越来越多。

吃早饭时,杨玄没见到老贼和王老二。

“哪去了?”

“说是来了个杂耍班子,看去了。”怡娘没好气的道:“不给他们留早饭!”

吃完早饭,杨玄换好官服,从自家大门出去,绕了个圈子去州廨。

州廨斜对面,几个男女正在立木架子。

一个女子看着三十多岁,面色微黑,一看便是被晒的。她带着一个少女正在练习翻跟斗。

老贼和王老二就蹲在边上,一人看一个……

“老二,这女人看着便是贤妻良母,是过日子的那等女人。”

“老贼,你看那个女子的腰肢,哎!竟然能反钻过来,好厉害!”

“这个女人老夫看着好生顺眼。”

“这个女子我看了就想和她一起读书。”

二人没注意身后来了杨玄。

本来心情不错的杨玄,在听到王老二的话后,面无表情!

女人不是拿来陪读的,而是拿来那个啥,疼爱的啊棒槌!

老贼叹道:“可要如何与她们套近乎呢?找不到借口啊!”

一个小吏路过,见到这个场景,心中一喜,觉得是个拍马屁的好机会,就喝道:“此乃州廨之外,岂能做生意?”

几个男女本想着这里人流量大,而且也不是州廨对面,所以才敢在这里搭架子,刚想解释。

“为何不能摆摊?”

杨玄冷着脸,“百姓出来做个小生意何其艰难,不过是糊口罢了。这不许,那不许,是你给百姓找活路,还是你养着他们?!”

小吏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心中慌乱,“使君,此处距离州廨不远,若是有人欲图不轨……”

“能逼着百姓铤而走险,那便是我罪有应得!”

杨玄负手往州廨走去。

几个男女行礼。

“使君慈悲!”

那个年长女子叹道:“咱们也算是走了不少地方,就从未见到这等可亲,心中想着百姓的好官。”

一个声音在边上传来。

带着三分猥琐,七分试探。

“可想认识一番?”

第350章 杨狗有难了 妇人是丹凤眼,微微一挑眉,就多了几分干练的气息。她闻声回头,老贼努力想了想曹颖的君子一笑。

妇人不露声色旳后退一步,“郎君何事?”

老贼本想套个近乎,没想到妇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笑了笑,“你等这是来卖艺?”

妇人点头,“正如使君所言,混口饭吃。”

老贼说道:“最近没在临安见过你等。”

“新来的。”

“从何处来?”

“你是……”

套话被迫结束,老贼干笑着走了,回头见王老二还在看少女,少女一脸嫌弃的冲着他瞪眼,就过去揪起他,“走!”

王老二挣扎了一下,冲着少女说道:“你那是如何练的?回头可能教我?我给钱!”

少女冷哼一声,“登徒子!”

王老二看着老贼,“什么是登徒子?”

“说你调戏女子。”老贼正义凛然的道:“以后别老是盯着女人看,会被毒打。”

“那你先前看的目不转睛!”

“放屁!老夫先前是在为郎君把关。”老贼唏嘘道:“郎君为了亲民,所以许了他们在此卖艺,咱们得盯着些。”

他再度笑了笑,问道:“老二,你看看老夫现在笑的可像是老曹?”

王老二看了看,“不像。”

“那像谁?”

“像乌达。”

乌达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在洛罗时,连那个松松垮垮的妇人都能睡,被众人斥之为护卫之耻。

“老贼,老二!”

说曹操,曹操就到。

曹颖步履矫健,嘴角含笑。

“老夫一看到老曹就想到一个词……春风得意。”

三人进了州廨,

杨玄和卢强正在值房前散步。

“就在使君去了草原之后,来临安的商人少了许多。”

“这是在观望。”

“商人重利!当警惕!”

杨玄带着两千骑去了草原,这是一个信号……这位新使君不安分的信号。

若是换了刘擎,定然是派个僚佐去赴会,什么两千骑,最多带一两百骑兵随行,就是个意思。

“那些人说使君是傻大胆。”卢强对过来的曹颖颔首,继续说道:“甚至有人匆忙把店铺便宜卖了,带着货物走了。”

“天要下雨,随意。”杨玄很是轻松。

“使君归来后,不少人又回来了。”卢强说道:“使君,商人重利轻义,要警惕啊!”

因为地处北疆第一线的缘故,陈州原先对草原商人颇为警惕,不许他们来贸易。

“老卢,原先陈州不许草原商人来贸易,可那些皮毛却源源不断的流入了大唐。”杨玄摇头,“堵不如疏。”

卢强说道:“此次使君扬威草原,震慑了三大部,好事,可由此潭州与三大部会对我陈州格外看重,老夫以为,当小心为上。”

“老卢,看事要看大局,不要揪着一点可能去焦虑。”杨玄突然问道:“老卢,你可是时常为了一些事忧心忡忡,焦虑不安?”

卢强愕然,“使君如何知晓此事?”

“放松!”杨玄笑道。

“最近那些商人在议论纷纷,老夫担心他们在谋划什么。”卢强的焦虑看来不轻。

“老卢。”杨玄觉得这是病,“你且想想,退一万步,就算是商人们全数滚了,咱们怕不怕?”

卢强一怔,“好像不怕,以前就是这么过的。”

“所以,草原商人就算是全数走了,也不过是回到从前罢了!”

卢强果然心中一松,笑道:“使君高见。”

老卢,你要淡定啊!

晚些,杨玄从茅厕出来,曹颖等在外面。

“以前老夫想卢强在陈州多年,刘擎如何也得帮他一把,让他接班,可后来却是郎君上位。老夫觉得刘擎是否有些不厚道。”

曹颖说道:“可今日老夫才发现,卢强无法执掌一方。”

“他稳不住。”杨玄老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是毛病。”

“可能治?”曹颖问道。

杨玄看了他一眼,“若是不能,你可是想寻机把他弄走?”

曹颖笑的很君子,“哪里。”

卢强若是能独当一面,对于小圈子而言就是个危险因素,也是一个变数。

曹颖换了个话题,“那些商人回来了些,不过,好些都没回来,也不知为何。”

杨玄淡淡的道:“商人见利忘义。”

……

陈州城外,因为商人日渐增多的缘故,就弄了些棚子,供给往来行人避雨和遮阴。

此刻十余人占据了一个棚子,外面有人看似无聊的溜达,实则盯着过往人等。

坐在上首的是驭虎部豪商博罗,他家大业大,每年过手的皮毛多的吓人。

此刻他矜持的看着商人们,“此次杨狗在草原惹了众怒,可汗说了,要断绝与陈州之间的贸易,你等以为如何?”

在座的都是三大部的豪商,闻言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胸有成竹。

镇南部豪商哈赤说道:“看来都得了吩咐?”

博罗笑了笑,“多半如此。诸位以为如何?”

有人说道:“断绝了贸易,咱们的皮毛卖给谁?”

博罗漫不经心的拿出一把小刀,缓缓削着手指甲,“以往陈州也没和咱们通商,咱们的皮毛卖给了谁?”

哈赤说道:“那些大唐商人难道能忍?他们定然不能,如此,咱们照例走私罢了。”

有人压低声音,欢喜的道:“走私还不用交税。”

博罗抬眸看了他一眼,鄙夷的道:“那点钱你也看得上?”

博罗的生意规模宏大,那商人赧然,“这不是穷的吗。”

哈赤叹息,“不过……省一点是一点啊!”

众人一阵低笑。

博罗淡淡的道:“此事还得要你等一起联手,回去告诉那些小商人,熬半年,半年之后,自然就妥当了。”

一个商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此次断绝贸易是为何?”

“是啊!虽说能走私,可走私凶险,且量小,咱们剩下那些皮毛卖给谁?”

哈赤冷冷的道:“咱们的货卖出去就好,至于那些小商人,若是胆敢来陈州贸易,直接拿下就是了。”

当某个事儿崩盘之前,保住大佬们的利益,至于其他虾米,就自求多福吧!

“有道理。”

“可此次要达到什么目的?”

所谓无利不起早,商人们不可能为了可汗们的理由放弃自己的好处。

博罗淡淡的道:“陈州在此之前一潭死水,杨狗来了之后,整军备战,四处龇牙,给咱们制造了许多麻烦。”

这是实话!

“若是没有杨狗,咱们如今还在走私皮毛,无需交税。”

“杀了杨狗才解恨。”

博罗收了小刀,“上面的意思……赶走杨狗。”

哈赤笑的阴险,“杨狗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通商,通商之后,陈州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如今许多人都尝到了甜头,家中都靠着生意挣钱。若是断掉了如何?”

“断掉了,那些商人会对杨狗不满,那些百姓失了糊口的营生,会诅咒杨狗不得好死。”

“如此,陈州军民不满杨狗,外面再施压,杨狗能待多久?”

博罗起身,“可妥当?”

“妥当!”众人用力点头。

“那就开始吧!”

博罗对哈赤使个眼色,二人悄然进城。

晚些,二人进了一家店铺。

“郎君在后面。”一个伙计带着他们到了后院。

后院的院子里,一个中年男子在喝茶。

“郎斐!”博罗蹙眉,觉得男子未曾起身相迎失礼了。

郎斐看了他一眼,举起茶杯,“刚泡的好茶,来一杯?”

博罗过来坐下,“老夫必须要赶紧回去。”

“那就长话短说。”

“我们的皮毛要全数收了。”

“低于往日给老夫的价钱两成。”

“两成?你为何不去抢?”

“走私风险大。”

“可利益也大!”哈赤不满的道:“这是主动给你送好处!”

“可老夫维系那些关系要花钱。”郎斐含笑道:“再说了,你等这是想针对杨使君吧?让老夫做内应,背叛大唐,老夫也难啊!”

博罗淡淡的道:“得了吧!你我都是商人,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连爹娘都能卖。两成太多,一成半,成就做,不成,各回各处,咱们大不了憋半年!”

“成交!”

三双眼睛相对一视,笑意渐渐涌了出来。

走出店铺大门时,博罗说道:“杨狗有难了!”

……

早上起床,周宁安排了家事,就带着几个护卫和侍女出门。

“看看有什么好药,好歹也备一些。”

言笑说道:“娘子,没了。”

周宁缓缓看去,只见长街之上空荡荡的,格外冷清。

“人呢?”

草原商人跑了。

“使君,昨日不少胡商都带着货物走了。”

卢强面色微红,咬牙切齿的道:“一群贱狗奴,是陈州给了他们发财的机会,如今却反戈一击。”

杨玄喝着茶水,缓缓问道:“来了多少人?”

“十余人。”

十余胡商看着空荡荡的街头,有些茫然。

老贼出来,寻了个商人回来。

见到杨玄时,胡商激动万分,竟然跪下行礼。

“小人奥斤,见过使君。”

杨玄含笑,“无需如此。”

奥斤激动的道:“小人原先就是个放牧的,后来牛羊被抢了,一家子眼看要饿死,听闻陈州贸易,小人就把家当全卖了,收了些皮毛来临安贩卖,一下就挣了不少钱……”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嘀咕道:“这是万家生佛了。”

杨玄摸摸后脑,没摸到光晕。

“那些商人为何不来了?”杨玄微笑问道。

奥斤说道:“小人听闻三大部联手,不许各部的商人来陈州贸易,要饿死使君。”

“没人反抗?”杨玄觉得商人们太和气了。

“有,被镇压了,而且三大部的可汗都放话了,说是潭州皇叔正枕戈待旦,谁敢谋反,族灭。所以那些豪商都怕了。”

众人心中一沉,杨玄却微笑道:“那你为何来了?”

奥斤抬头,双眸明亮,“小人的活路是使君给的,听到这个消息,小人知晓使君会为难,就带着一家子和全部货物来了,小人就算是死,也想死在使君的治下。”

“好生待他!”杨玄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典型,要宣传。

等奥斤走后,卢强叹息,“果然来了。”

杨玄却不慌不忙,等快到中午时,他甚至还去厨房指导了一番工作。

“羊肉别洗的太干净,丢进去煮,把泡沫撇去就是了,别放那些东西,就扔些姜片。”

州廨有食堂,每日免费供应饭菜。

杨玄弄了几张大饼,又弄了一碗羊肉汤,吃的酣畅淋漓。

来点蒜就好了。

杨玄找找,没找到,“回头弄些蒜,就丢在案几上,谁要吃自己拿!”

往日大伙儿定然要赞美使君英明,可今日却有些死气沉沉的。

曹颖坐在杨玄的对面,低声道:“陈州和草原通商之后,赋税增加了不少,水涨船高,饭菜也好了许多,每日都有羊肉。如今断绝了贸易,他们担心这日子又会回到从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杨玄把筷子放下,“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可那些商人的日子难道能好过?”

曹颖慢条斯理的把大饼掰碎丢进羊汤里,“老夫在想,他们手中的皮毛和牛羊能卖给谁。卖给潭州,价钱太低。商人逐利,难道能忍?”

“老曹你却忘记了一事。”杨玄喝了一口汤,美滋滋的回味了一下。

“何事?”

“走私!”

乌达进了饭堂,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杨玄身侧,俯身,低声道:“陈州几家豪商的大车陆续出了城。”

杨玄笑道:“看看,这不就来了。”

曹颖双眸一亮,“郎君早有准备?”

杨玄淡淡的道:“老曹,你可知什么生意最挣钱?”

他自问自答,“无本买卖!”

……

三大部的商人被勒令不许去陈州贸易,不但临安城中格外冷清,太平也被波及。

看着空荡荡的街头,甄斯文冷着脸,对那些太平商人说道:“放心,使君定然有手段回击。”

一个商人苦笑道:“不只是我等,那些靠着我等活的雇工怎么办?”

这是个大问题。

甄斯文看着他,“安心!”

使君一定行!

过了几日,草原上来了一支车队。

规模不大。

两边在夜间完成了走私贸易。

看看周围,没有军队出现。

“妥当!”

“妥当!”

就在两边欢喜的时候,王老二百般无聊的在远处说道:“郎君为何不动手?”

老贼偷偷摸了王老二的肉干,“郎君说了,小生意他看不上!”

第351章 原来,做劫匪这般有前途 夜深人静,郎斐却没睡,一人坐在书房里喝酒。

夜风吹拂,把白日的炎热也吹散了,颇为清爽。

郎斐放下酒杯,把手中的筷子丢在案几上,眉间多了焦虑之色。

“怎地还不来?”

脚步声传来,很轻盈。

“韩纪?”郎斐霍然起身。

一个大汉走到门边。

“如何?”郎斐迫不及待旳问道。

大汉说道:“城外刚传来鸣镝。”

郎斐神色一松,笑道:“成了。”

郎斐生意做得大,手下养着一群打手,大汉韩纪就是打手的头子。

“韩纪。”

“郎君!”

“来,陪老夫喝一杯。”

“小人不敢。”

“喝!”

郎斐面色微红,递上酒杯,心中欢喜的情绪随之而出。

韩纪躬身接过酒杯,保持着这个姿势,猛地仰头。

“好酒!”

郎斐笑道:“大事定矣!”

韩纪放下酒杯,举袖抹抹唇角,“郎君,咱们原先生意也做得不错,为何要重新走私?”

“原先生意是不错,可……”郎斐眯着眼,“谁嫌弃钱多呢?你?”

韩纪摇头,“小人自然想着钱越多越好。”

“这便是了。”郎斐叹道:“交税交税,咱们做生意乃是沟通有无,交什么税?老夫看啊!商人都该免税。”

韩纪笑道:“若是能免税,那天下人怕是都会去经商。”

郎斐轻蔑摇头,“你可知晓经商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韩纪说道:“能打,敢打!”

“粗俗。”郎斐淡淡的道:“商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做生意,而是做人。”

“做人?”

“你看看那些豪商,有几个是靠着做生意的本事发达的?都是靠着会做人。”

韩纪挠头。

“郎君说的是哄人?”

“要想生意做大,就必须和上头,和那些管着钱财的人打交道,把他们拉拢了,生意自然无往而不利。”

这就是做生意的诀窍,看似简单,但会做人三个字就把九成九的人淘汰了。

“不管上面坐着的是鬼还是神,用钱砸,把他们砸的低头弯腰,把他们砸的心花怒放,把他们砸的和咱们称兄道弟,到了那等时候,什么生意不挣钱?就算是傻子也能发财!哈哈哈哈!”

……

周宁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些药材。

早饭之前,她喜欢在药田边上看着,看着晨曦落在那些药材上。

“生机勃勃?”杨玄蹲在边上问道。

周宁点头,“草木治病,可不正是生机勃勃?子泰。”

“啥?”

和妻子站在庭院里,听她絮叨些家务事,甚至是发些牢骚,杨玄觉得这就是人生。

“商人们为何不来了?”周宁觉得这事儿可大可小。

“有人想让我在陈州立不住脚。”杨玄伸手拔了一根草,把草根塞进嘴里。

“谁?”

“刚被我收拾了一圈的三大部。”

“没有赫连春?”

“当然有。我此次把回春丹的价钱涨了,赫连春不乐意,加之不想看到我在陈州站稳脚跟,就在背后支持三大部出手。”

花红蹲在边上,闻言说道:“那可麻烦了,以后没东西买。”

杨玄笑着问道:“阿宁以为如何?”

逗弄妻子是一种乐趣,当然,你必须要知晓分寸,否则就不是逗弄,而是激怒。

周宁俯身,把缠在一起的两条枝叶分开,拍拍手道:“大不了让家中来些商人。”

老丈人若是一怒之下,说不得就能把周氏的一些生意丢过来……

杨玄问道:“阿宁,这算不算是软饭?”

“不算吧!”周宁觉得态度不够坚定,就回身,深情的道:“不算!”

“阿宁,其实吧,你无需这般谨慎。”

“夫君是一家之主,我当然要以夫君为主。”

“真的,不用这样。”

“为何?”周宁想到了家中那些女人嫁出去后的反馈。

周氏女进门,若家势旗鼓相当还好,夫妻之间没问题。若是男方家势比周氏差了许多,二人之间就会生出些莫名的隔阂来。

妻子会不由自主的矜持,夫君会不由自主的觉得憋屈。

杨玄自然也该这样啊!

周宁看着杨玄的目光中多了些坚定。

杨玄吐掉口中叼着的草根,“软饭……真香。”

周宁:“……”

蹲在边上的花红目瞪口呆,脚下一松,一屁墩就坐在了地上。

吃完早饭,杨玄去前面州廨。

怡娘和周宁商议了一番家事,随后出门。

后院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阳光照在庭院中,一切都仿佛凝固住了。

周宁记得祖父当初曾说过一段话,大致意思是:年轻时总觉得日子太宁静很无聊,很无趣,恨不能大喊几声,蹦跶几下,寻几个人来说话,或是喝酒,喝的大醉,这才觉得自己在活着。

可等上了年纪后,却千方百计想寻回那种安宁的日子。

可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事,整日满脑子都是家事、公事,各种烦恼,各种利益,各种担忧……

想安宁也不能了!

周勤当时笑着说:“人都是贱皮子,幸福的时候觉得幸福是受罪,等受罪的时候再想去追寻幸福,幸福却再也不回来了。”

周宁看着外面的阳光,心中安宁的一尘不染。

这便是阿翁说的幸福吗?

夫君尊重,家中诸事顺遂,于是便无忧无虑。

许多人到了这个时候,就会静极思动,想去折腾一番。

周宁摸摸小腹,女婢花红说道:“娘子也该有孕了。”

言笑给了她一个告诫的眼神,“娘子自己就是医者,无需担心。”

“医者不自医。”周宁走到床边,“拿了纸笔来。”

她开始写信。

——子泰对我极好,换着法子撺掇我没事出门去转转,就算是要出城也使得,只是多带护卫。

——阿翁担心子泰会因两家家世悬殊而心生不满,可子泰却并无此想,还安慰我说……

“软饭真香。”

……

杨老板不觉得吃软饭有什么问题,但显然陈州的局面没法让老丈人插手。

“郎君!”

老贼和王老二回来了。

“如何?”

“昨夜他们交易了,不过就十来车皮毛。”

“这是试探,还和我玩兵法?有趣!”

杨玄吩咐道:“盯着城中那几个商人,另外,把他们往日交好的官吏查清楚。”

老贼问道:“郎君是想整顿吏治?”

“隔一阵子,总得要清扫一批害虫。”

“使君。”卢强进来,“桃县来了使者。”

一个官员进来,行礼后说道:“相公说,杨使君此行扬威草原,当嘉奖。”

杨玄看看他的身后,“东西呢?”

官员拿出一个卷轴。

杨玄眨巴着眼睛,“钱粮呢?你别告诉我,相公就准备用这个来嘉奖。”

官员干笑道:“相公的字……一绝啊!”

杨玄觉得自己脸皮依旧不够厚,至少比大佬们差远了。

打开卷轴,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北疆虎贲!”

卢强赞道:“气势雄浑,好字!”

见他眼馋,杨玄说道:“老卢想要?”

“使君可愿割爱?”卢强显然动心了。

“一万钱,交给公账。”

“咦!老夫还有事,竟然忘记了,不该不该!”

卢强一溜烟就跑了。

卢强很忙,杨玄也不轻松。

“操练起来!”

校场上,陈州军正在演练。

“此次看到的潭州北辽军阵势森然,人马雄壮,不可小觑。”

南贺见杨玄怔怔的看着阵列,以为他在担心,“若是潭州大军前来,桃县那边也会出手。”

杨玄摇头,“潭州大军出动,那便是大战的前奏。”

“陈州谨守就是了。”南贺觉得有些憋屈。

“为何要死守呢?”杨玄轻声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南贺只觉得胸中热血奔涌,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就按照我的法子练兵,咱们人少,那就要人人皆是精锐。”

老贼来了。

“郎君,郎斐那边动了,他手下头号打手韩纪带着人马出了城,老二悄然跟着,发现往草原去了。”

“我张开网等了许久,希望收获别让我失望。”

杨玄觉得这是一次进补的机会。

“把前日撒出去的游骑撤回来。”

……

韩纪带着数十打手分批出城,悄然往草原方向去。

第二日下午,他在预定地点,一条小河边上等到了博罗和哈赤等人。

“他们竟然亲自来了?”

韩纪上前相迎。

博罗冷冷的道:“郎斐呢?”

韩纪摇摇头,“货在哪?”

博罗说道:“郎斐不来,这货定然不能出!”

“为何?”

“货太多,老夫信不过你!”

“钱呢?”哈赤问道。

韩纪冷笑,“我同样信不过你等!”

博罗说道:“我等都留在此地为人质,可郎斐不来,让老夫如何敢出货?”

韩纪心中一松,“传信号!”

有人吹响号角。

过了一会儿,一溜大车出现了。

装作是车夫的郎斐笑着拱手,“老夫在此!”

博罗点头,“发信号。”

同样是牛角号。

晚些,大车队来了,浩荡延绵。

“清点货物!”

“检查钱财!”

两边一起出手,老板们自然不会去干这等活计,有随从弄了酒菜,他们就在边上喝酒。

“杨狗最近如何?”博罗问道。

“没有你等预料之中的慌乱,往日该如何,如今还是如何。”郎斐说道。

“那是你等太过客气了些。”哈赤不屑的道:“换做是镇南部,商人们联手,就能令辛无忌丧胆。”

“那此次你等为何不联手?”郎斐反问。

博罗缓缓说道:“可汗们投鼠忌器,不敢对咱们大动干戈,否则部族分裂。可潭州的皇叔却没有这个顾忌,打烂了就打烂了。所以,我等只能听从。”

哈赤问道:“难道杨狗就不顾忌陈州糜烂?”

博罗不动声色的蛊惑道:“陈州商人联手,也能让杨狗惶然,你等太胆小了些!”

“哎!”郎斐叹息,“上次他们也闹过,杨玄抛出了骨头,一群豪商就像是野狗,咬着骨头就往太平跑,如此,联手就成了笑话。”

“那此次呢?”博罗还肩负着挑动陈州商人发难的重任,怀恩说了,若是能成功,他的赋税能减两成。

那可是两成啊!

只是想想,博罗就有些迫不及待。

至于挑动陈州商人发难,博罗觉得不是难事。

商人逐利,眼中只有钱财,什么父母官,若是胆敢阻拦自己发财,商人们就敢出手,用各种方法去弄他。

郎斐不动声色的道:“他手握大军。”

“难道你等没有收买官员?”博罗仿佛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官员、商人一起鼓噪起来,再去鼓动百姓闹事,杨狗定然会焦头烂额!”

“此事已经在着手了。”郎斐淡淡的道:“官员们谨慎,不过百姓愚昧,能轻易蛊惑。”

“没错!”哈赤笑道:“那些牧民听风就是雨,蛊惑一番,就跟着咱们喊打喊杀。”

两边检查完毕,略微有些出入,譬如说有些皮毛的品质不大好,但都是小问题。

两边交换了货物和钱财。

“老夫有些期待下次了!”郎斐看着车队,哪怕是久经商场,依旧兴奋不已。

不用交税的买卖,挣的钱就是舒爽。

“彼此彼此!”

博罗拱手,“下次希望能听到杨狗焦头烂额的消息。”

“好处。”郎斐早就看出了博罗的心思。

“再降价一成。”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两只手重重一拍。

“啪!”

博罗回身,刚想上马,突然揉揉眼睛,“看看那边是什么?”

马蹄声骤然传来。

“是谁?”郎斐大怒,“定然是三大部的人马!”

话音未落,韩纪尖叫道:“郎君,是陈州军!”

“快跑啊!”

众人上马就跑。

“老夫的钱!”博罗看着那些大车,心痛如绞,手下架着他上马,喊道:“命要紧!”

“杨狗来了。”

可陈州军早已布下了口袋,从四面包抄了过来。

“杀出去!”

博罗红着眼喊道,手下护着他往外冲。

“放箭!”

一波箭雨,博罗的人倒下一半。

接着便是一场屠杀般的厮杀。

郎斐更惨些,韩纪护着他往外冲杀,郎斐的战马中箭,他跌落马下时摔折了手臂。

惨嚎声中,杨玄策马过来,看着那些皮毛和钱财。

两眼放光。

“原来,做劫匪这般有前途?”

……

感谢“雏凤清声”的盟主打赏。

第352章 长治久安,忠心耿耿(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3) “好多皮毛!”

乌达拿着那些皮毛检查,偶尔抬头,“都是好货!”

“发了!”老贼吸吸鼻子。

王老二说道:“发了作甚?”

老贼说道:“以后吃肉干吃到你吐!”

“全都是咱们的?”王老二后知后觉。

“不是。”

杨玄很想把这笔横财全数收入私囊。

但他知晓不能。

王老二嘟囔道:“收了就收了,谁敢啰嗦?”

老贼低声道:“这是郎君,不是官员。”

王老二愕然:“你是说,官员就能把这些钱财吞了?”

“是啊!”

“那为何郎君不能?”

“只因官员只想一人、一家,而郎君要想的是天下。”

王老二叹息,“天下不及肉干香。”

老贼笑旳慈祥,“这也是郎君对你最好的缘故。”

许多时候,活的单纯不是坏事儿。

但在许多时候,想装单纯很糟糕。

“杨使君,小人想进货,小人只是进货啊!”

郎斐被反绑着丢在大车上嚎叫道:“小人不是走私。”

杨玄丢下手中的皮毛,拍拍手走过来,“看看,我还没说走私,你这就上杆子否认,有意思吗?”

郎斐喊道:“小人真是进货,博罗,哈赤,你们特娘的说话啊!”

博罗抬头惨笑道:“这是杨狗,杀人不眨眼的杨狗。就算咱们真是进货,你觉着他会放过咱们?看看,他带来了数百骑,分明就是在蹲守咱们,你特娘的还想装傻,是不是傻啊!啊!”

“这位就聪明了许多。”杨玄伸手拍拍博罗的脸颊,“想不想保命?”

博罗一怔,接着狂喜问道:“能活命?”

“当然。”杨玄看看手,觉得有些油腻,心中犯恶心,“咱们毕竟是老朋友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多少钱?”

“五十万钱。”

即便是做好了被敲诈一笔的准备,博罗依旧挣扎了起来,就像是一条被丢弃在岸上的鱼儿,“你疯了!五十万钱,足以打造一个金人。”

“我没疯,是你疯了。”

杨玄摆摆手,“送他上路。”

乌达走过来,“主人,是竖杆子还是什么?”

“竖杆子。”

博罗盯着杨玄,想从他的神色上看出这话的真假。

杨玄走向了哈赤,乌达令几个护卫去竖杆子。

大小合适的树木砍断,去掉枝丫,树皮去掉一段,在把这段顶端削尖。

“妥了。”

乌达指指博罗,两个护卫过来,其中一人笑的和气,“看看,咱们还给你更衣了,好歹也是贵人才有的礼仪,到了地底下可不能说咱们残忍不是。”

另一个护卫说道:“说了又能如何,郎君说了,为大唐杀人,杀人盈野都是功劳。”

那个护卫问道:“为何?”

“郎君说,咱们大唐的神仙最厉害,能护着咱们。”

博罗被剥去了外裳,喊道:“杨使君,杨使君,咱们好商量啊!少些,二十五万钱如何?啊!”

“还真以为这是商铺?”杨玄摇头,“六十万!”

博罗:“……”

六十万!

六十万?

乌达喊道:“快些。”

两个护卫把博罗剥光,肥硕的身躯看着颇为可笑,就像是肥猪。

博罗哆嗦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老贼好奇的道:“他竟然还能熬?”

“商人的眼中只有自己。”杨玄擦擦手上的油,“这是世间欲望最强烈的一群人,他们追求金钱,随后追求名望。”

“使君,可总得有个头吧?”一个军士问道。

“没错。”杨玄讥诮的道:“当名利对于他们而言到了头之后,他们会盯着权力。随后要么通过拉拢腐蚀的手段去获取权力,培养代言人,要么就赤膊上阵,自己为官。”

“商人做官?做梦!”老贼觉得这不可能。

中原王朝历来对商人都颇为警惕,压制的厉害。

“老祖宗说过,商人见利忘义,让他们为官,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博罗被拉到了木桩子前,一个护卫问道:“给他弄些油脂?”

乌达摇头,“不必,戳破了会流血,正好滑溜。”

博罗想到了曾听过的传言:杨狗最喜把对手脱光了,让他坐在树干上,树干顺着谷道往下缓缓滑落。这样人一时间不得死,惨嚎许久。

“老夫给!杨使君,杨公!阿耶啊!老夫给!”

博罗声嘶力竭的嚎叫着。

一个架着他的护卫觉得脚面湿了,低头一看,骂道:“狗曰的!竟然失禁了!”

郎斐见状喊道:“使君,老夫愿意给赎金。”

王老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的钱财都在城中,郎君自取就是了。”

“老二长进了。”老贼很是欣慰。

郎斐哆嗦了一下,“老夫还有钱财在外面,只要放了老夫,老夫发誓把那些钱财都交出来。”

呃!

王老二没主意了。

“带回去,吊死在城外!”杨玄不再看郎斐一眼。

“为何?使君不是要钱吗?博罗他们都能交赎金赎回自己,小人为何不能?”博罗几乎要绝望了。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和杨玄没有私仇,以往也未曾有交集。

“使君何故要置小人于死地?”

杨玄看到了几张好皮子,拿出来交给老贼,“带回去。”

他回身看着郎斐,“博罗这等人是祸害,异族的祸害不嫌多。你也是祸害,可却是大唐人,大唐的祸害越少越好。”

下午,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临安城。

“发财了。”

州廨的官吏们狂喜。

被拷打了一路的郎斐被丢在城外,随即军士们出动,在城中抓了几个商人,另有十余官吏。

“商人抄家,吊死。”

“使君饶命!”商人们嚎哭。

杨玄丝毫没有动容,“官吏们……抄家,上报桃县和吏部。”

城外被吊死了一排商人,钱财进了府库。

尊敬的使君大人带着几张上好的皮毛回家。

“阿宁,这个给你做几件大氅。”

周宁讶然,“你今日出门不是没带钱吗?哪来的?”

“别人送的。”杨玄随手把皮毛丢在边上。

“谁那么大方?那人呢?”

“去西天了。”

第二日州廨食堂的午饭很丰盛,羊肉管够。

那笔钱财成了香饽饽,官员们纷纷借着吃饭的机会来撞钟卖苦,说自己管辖的事儿多缺钱,就差去卖血了。

“使君,那些钱留着也是留着,花了吧!”

过惯了苦日子的卢强也忍不住想宽松一阵子。

“这钱进了公账,该如何花销还是按照规矩和轻重。”

众人失望。

“此次断了商路,导致陈州各地有不少作坊停工。作坊停工,商人有底子的还好,可那些做工的怎么办?家中没有隔夜粮的怎么办?”

杨玄屈指叩击案几,冷着脸道:“有钱不要想着如何花,能不能先想想百姓?”

卢强苦笑,“穷怕了。”

“百姓更穷!”杨玄说道:“去巡查计算一番,各处工坊停了几日,多少雇工,每日算下来工钱多少,快一些。”

这事儿倒也简单,快马来回。

几日后数据汇总。

去各地的小吏介绍了情况之后,有人说道:“那些商人和雇工不知咱们问这个作甚,小人也没说。”

杨玄拿起名册看了看,说道:“按照工钱的三成发放,停工一日就发一日,直至商路重开。”

他把名册丢在案几上,语重心长的道:“什么叫做长治久安?百姓的日子安稳了,这就叫做长治久安。通过此事,我想告诉你等,此后行事何为先?百姓为先。只有你等把百姓摆在做事的首位,才会行得正,坐得端,无惧宦海风浪!”

众人心悦诚服,行礼道:“谨受教。”

……

接下来陈州军队果断出击,四处寻找走私的线索。

州廨开出了赏格,但凡举报走私被证实查获的,赏货值一成。

这个赏格顿时就引发了海啸般的效应。

那些商人发现自己走到哪都有人盯着。

特别是大车,每逢大车进出,总是有人假装被撞,顺势看看车里装的东西。

在这等全民查走私的态势下,几个冒险的商人被抓获。

赏格第二日就发放,而且是匿名。

陈州轰动了。

但有心人仔细打探了一番,虽说是匿名,但发现走私的现场总会有人露面。

“大多是太平移民发现的!”

太平移民一炮打响了自己的名头。

岳二作为代表还去州廨接受了使君大人的嘉奖。

“太平移民好!”使君大人的评价让城中的太平移民们激动不已,纷纷表示要继续发扬太平的民风民俗,让子孙后代紧跟使君大人的步伐。

岳二回到家中,看着两个儿子发呆良久,直至妻子询问,才叹道:“为夫以前一直觉着骗术不好,不肯教给大郎和二郎,可今日为夫却因骗术得了钱财,更得了使君的夸赞。究竟教不教呢?”

走私商道被切断了,三大部的商人们为之焦头烂额。

……

在三大部断了商路后,有商人冒险被抓,一家子成了倒霉蛋。

即便是如此,依旧有十余商人来到了陈州,进了临安城。

十余人都是小商人,本钱小,机变灵活。

奥斤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带着全家老小都来了。那日被带进州廨见到了杨玄,兴奋的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过后还是那样,他依旧带着妻儿在临安城中做生意。

不过带来的皮毛很快就卖光了,一起来的十余小商人渐渐消散,只剩下了奥斤一人。

他从商人变成了苦力,蹲在街头,身后有根棍子,这是苦力的标志。

十余小商人走了,奥斤的妻子也劝他回去,说好歹回去买些牛羊,重新开始。

可奥斤却死活都不答应。

“奥斤!”

妻子带着饭菜来了,所谓饭菜,就是一张饼,外加一点菜蔬。

奥斤狼吞虎咽的吃着,妻子坐在边上,愁眉苦脸的道:“这临安城中住宿要花钱,吃饭要花钱,咱们那点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奥斤抬头,“你吃了吗?”

妻子犹豫了一下,点头,“吃了。”

奥斤把饼掰开,大半给了妻子。

“你要干活。”

“你带孩子也累。”

二人一番争执,妻子突然低头哽咽,“你说你,原先咱们好不好的,有这些钱去放牧不好吗?你非得要来临安,这下怎么办?咱们倒是无所谓,孩子怎么办?”

奥斤苦笑,“我做苦力能养活你们。”

“回去吧!”妻子抬头,泪眼朦胧,“咱们悄悄的回去,就算是为人放牧也好,总比你做苦力强。”

“回去作甚。”奥斤说道:“你看看这里的人,他们穿着干净的衣裳,见到朋友会行礼,笑着问好。他们的孩子会读书,背着咱们听不懂,却觉着美好的诗句。

回去,回去让咱们的孩子接着走咱们的路?整日就知晓放牧,可汗一声令下,就得自带干粮,自带兵器去为他厮杀,活的像个傻子似的。咱们做傻子还不够?”

奥斤两眼有光,“我想做大唐人,咱们的孩子也该做大唐人。”

妻子叹息,“可做大唐人也要吃饭啊!你说自己对杨狗……杨使君忠心耿耿,可忠心耿耿换不来饭吃。”

奥斤摇头,“熬熬就好了。”

妻子终于爆发了,蹦起来踹了他一脚,“熬熬熬,你就知晓熬,跟着你多年,也就过了半年好日子,接着又要熬,这日子谁愿意谁过,我不过了!”

大车的声音缓缓而来。

吱呀!

大车停下。

“快,卸货,喊起来!”

“镇南部的皮毛哟!最是好!”

“镇南部的肥羊,咬一口满嘴油,隔壁家的孩子都馋哭了。”

奥斤夫妇缓缓回身。

一个老熟人,也是同行正在摆摊。

“奥斤!”商人发现了奥斤,兴奋的道:“你也来了。”

“我就没走。”奥斤问道:“你怎地来了?没人阻拦?”

商人呸了一口,“阻拦个屁!那些豪商在闹事,可汗焦头烂额,用皇叔来威胁都不管用,这不,也没人管咱们了,我就来了。”

“能做生意了?”奥斤的妻子欢喜的道:“快,我们回去收货。”

奥斤喜气洋洋的准备回去。

“使君来了。”

杨玄来巡查了。

看着多了个商人,曹颖低声道:“咱们的人打探到了消息,走私被掐断后,三大部的豪商就发飙了,什么皇叔都不管用。”

“谁阻拦他们发财,他们就弄死谁,哪怕这人是皇帝。”

杨玄走了过来。

商人行礼,“见过使君。”

奥斤两口子也跟着行礼。

“是你?”杨玄还记得奥斤,上次进了州廨,激动的对自己行大礼的那个胡商。

“使君。”奥斤兴奋的道:“小人是奥斤啊!上次给使君磕过头的那个奥斤。”

杨玄见他有些窘迫,想到上次此人说带着一家老小都来了临安,就知晓是陷入了窘境。

奥斤的妻子站在边上,头也不敢抬,就听使君大人亲切的问道:“住在何处?”

奥斤搓着手,不安的道:“没地方住,就住在巷子里。”

“此人心向大唐,忠心耿耿,不可让这等忠心付诸东流,寒了心。”杨玄吩咐道:“老曹。”

“下官在。”

“给他一家子安排个宅子,我出钱!”

这可是临安的宅子啊!

还是使君自己掏腰包。

奥斤的妻子失态惊呼。

“看来生意不怎么好。”杨玄握着奥斤的手,拍拍他的手背,“是我的疏忽,不过骤然富贵也不好。从今日起,州廨对面设立个摊铺,就一个,给奥斤。”

第353章 兄弟 北疆的官道上,一骑绝尘。

马背上的年轻人不时回头看一眼,骂道:“贱狗奴,这里是北疆!”

十余骑正在后面紧追不舍。

为首旳男子脸颊上有包扎,一块布从鼻梁上拉到了脑后绑着,看着有些好笑。

一前一后的疾驰,直至下午,前方失去了年轻人的踪迹。

布条男子下马,一个中年男子过来,“小郎君,脸上的伤口觉着如何?”

有人在地上垫了块厚布,男子坐下,仰头,“有些发痒。”

中年男子过来,缓缓解开了他脸上的布条。

剑眉星目,嘴唇厚实,贵气十足。

一道刀痕从左脸划到右脸,鼻梁上一个深深的凹痕,彻底破坏了这个英俊的容貌。

“张文,如何?”男子看着二十岁不到,但眉宇间却多了阴郁之意。

中年男子仔细看着伤口,“还好,发痒是伤口长肉,没见脓包,这几日小心别让汗水糊住了疤痕,要不,戴羃?吧!”

男子淡淡的道:“成也这张脸,败也这张脸,遮掩作甚?杨氏消息灵通,杨松成难道不知晓我已破相了吗?”

有人说道:“本来此事十拿九稳,谁曾想那李志狠毒,竟然下了毒手。”

男子微笑,“梁王府从李珍开始都是狠人,一个个和狼似的。我从长安一路追杀李志,想过他会遁入山中,可就是没想到他会来北疆。”

张文冷冷的道:“他若是敢进山,咱们就敢封住出口,李志在梁王府中吃喝玩乐犹自不足,山中饱一顿饥一顿他受不了。再有,他可知晓如何在山林中生存?所以老夫断言他不敢进山。”

男子是赵王李焕的孙儿李索,宗室中有名的俊朗少年,但现在却破相了。

张文是赵王府的护卫,修为了得。

那十余随从步履稳健有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而被追赶的叫做李志,梁王府的小郎君,李晗的同母弟。

李索把布巾重新拉上,揉揉眉心,“李晗在北疆如何?”

张文说道:“据闻跟着卫王在一起厮混,没什么出息,就是混日子。”

“北疆直面北辽,卫王残暴,李晗却肯跟着他,为何?”

“上次李晗奉命去草原上办事被擒,对方索要赎金,梁王府以索要太多为由不肯给,两边讨价还价,李晗差点死在了草原上,大概是由此对梁王府寒了心,不肯回去。”

李索看着张文,“若是卫王出手,你可能抵挡?”

张文微笑,“小郎君为何要说抵挡呢?”

李索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看向北方,“破相之恨,坏我前程,不毁掉李志,我如何心安!”

……

商人重新涌入了太平和临安。

“那些豪商走私的路子被断掉后就坐不住了,和三大部的可汗一番纠缠,据闻有豪商说除非补偿他的损失,否则谁阻拦他经商,谁就是他的敌人!”

曹颖的微笑中隐含着警惕。

“商人来了,会带来货物,带来赋税,带来就业,老曹,什么是大治的模样?百姓有事做,能吃饱穿暖,这便是大治。若是出门一看到处都是闲汉,这等地方多半有问题。”

杨玄看着那些商人和顾客,惬意的道:“百姓有了钱粮,接着就会为儿孙的前程考量,咱们再宣传一番,鼓动他们把孩子送去学堂读书。等十年,二十年……这批孩子长大了,北疆的根基无人能动摇!”

曹颖的眸中多了欢喜之色,“是郎君的根基!”

“也是大唐的根基。”

杨玄看到了李晗。

“建明。”

李晗脚步匆匆,“子泰,正好有事寻你。”

“何事?”

李晗说道:“长安家中出了些事,这几日若是有人来寻我,叫他去我那里。”

“可要帮忙?”杨玄见他神色从容,就随口问道。

“小事罢了。”

李晗笑了笑,随即回去。

卫王悄然过来。

“咋回事?”杨玄见到卫王,就知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太子被幽禁后,杨氏有些坐蜡。”卫王说的很轻松,“杨松成只剩下了越王这个希望,可要想把越王弄进东宫,还得看皇帝的脸色。”

可皇帝把独臂太子丢在东宫中,却不肯废除他的太子封号。

“陛下这是在看热闹呢!”杨玄觉得伪帝玩弄权术的手腕真心厉害。

卫王冷笑,“他是稳坐钓鱼台,杨松成那条老狗却坐不住了。可太子没死,也没被废,他作为外祖却不好开口,于是便想和宗室联姻,曲线救国,为此还丢出了个女儿杨可。”

两条老狗暗战,想来会很精彩,杨玄有些遗憾自己不在长安,否则叫上小家庭,准备些瓜子茶水,一家子看戏。

“颍川杨氏家主的女儿多年来都在那个小圈子中婚嫁,此次杨松成暗示想寻个宗室女婿,许多人家动了心。”

卫王讥诮的道:“李珍就催促李晗的同母弟李志去表现一番,几个贵公子聚会,赵王府的李索下了泻药,想让众人出丑,就李志看穿了,随即借着上茅厕的机会,一刀就毁了李索的容貌。”

“狠人!”杨玄问道:“换了你会如何?”

卫王说道,“他敢下药,本王就能一脚把他踹进茅厕中去。”

“可他爬出来,洗洗干净,依旧是个翩翩贵公子,比你英俊咋办?”

“那等只看容貌的女子,再美,本王也不屑一顾!”

大侄子就是这个尿性,有些时候还别扭。

“后来如何?”

“那李索乃是赵王心疼的孙儿,以后赵王这个王爵就是由他来承袭,这下被毁容,堪称是毁了赵王府一半。”

“那李志看来也是个无法无天的。”

“李索被毁容,却也不哭天喊地,处理了伤口之后,放话说自己的仇自己报,随即追杀李志。”

“也就是说,李志往北疆来了?”

“那个狗崽子,和李珍一个模子出来的。”卫王不屑的道:“他不肯躲进山中吃苦,等待梁王府和赵王府交涉,就一路往北疆来了,这是祸水东引。”

“这事做的,不讲究!”杨玄苦笑,“赵王府的小郎君来了陈州,准备动刀动枪,咱们能怎么办?”

回到州廨,杨玄令人去城门处叮嘱守城军士,发现那两位贵公子赶紧来报。

“就为了个女人,值吗?”回到家中,杨玄随口把这事儿告诉了周宁,周宁还在琢磨,花红已经开始了感慨。

她的五官比较立体,故作惆怅后,看着多了些韵味。

如果说花红带着些异域风情,那么言笑就是小家碧玉,说话时有一股温婉,又或是羞赧的气息,很是打动人心,“若是为了你呢?”

花红一怔,“为了我?怎么可能为了我?”

“双标。”杨玄觉得花红有些大大咧咧。

周宁说道:“杨可我倒是知晓,杨氏的娇女,多少人想娶了去。当初她曾说自己的夫婿定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前程无量。如今却也免不了为家族联姻。”

她不禁看向了杨玄。

和杨可相比,她的运气好了许多。

杨玄也想到了这里,二人相对一视,含情脉脉。

言笑给花红使个眼色,悄然出去。

二人站在门外低声说话。

“那李索可是俊美的不行,原先我都曾想过要嫁给他。”

“那是赵王府的小郎君,花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白日做梦?”

“言笑,做人就要高兴是不是?”

“是啊!”

“那我做白日梦就高兴。”

“郎君呢?难道你就不想……”说到这里,言笑有些羞赧。

花红叹息,“郎君眼光太高了些,都没正眼看过我。”

“子泰,青天白日的……快出去!”

里面传来了周宁的声音,花红和言笑马上端着脸,只是脸颊渐渐绯红。

……

骏马在官道上疾驰。

清晨的阳光很怡人,路旁的林子中有宿鸟飞起,叽叽喳喳的。再往前就是一片田地,农人扛着锄头缓缓走在田间,悠然自得。

马背上的李志一边啃大饼,一边回头看向身后。

这一路他是白日赶路,晚上歇息,追兵也是如此,可昨夜追兵突然出现,幸亏他没睡着,及时跑了出来。

“这个疯子!”李志骂道。

这里已经是陈州地界了,李志只需寻到几个军士,就能寻到庇护。

他觉得这是追兵昨夜突袭的缘故。

李志和李晗是同母兄弟,和李晗不同,李志没有和父亲李珍较劲,在母亲去了之后,李志的日子依旧不错。

李珍不是东西,这是公论,但该如何和这个狗东西相处,李志比兄长更有心得。

李晗和梁王府若即若离,后来去了草原后,干脆就不回来了。

兄长不在,李志就成了顺位接班人,地位大增。

想到那位兄长,李志不禁笑了笑,白生生的牙齿露在晨风中,看着就像是狼崽子。

这一逃就逃到了午后。

战马长嘶一声,突然摔了出去。

李志在空中一个翻滚,快落地时,单手在地上一撑,一个空翻就站稳了。

战马倒在前方,右前腿变形,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马蹄声在身后传来,缓缓停住。

“李志,为何不跑?”

李志回身,笑道:“李索,许久不见。”

李索等人下马,缓缓逼了过来。

李志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杨氏相看女婿,当日六人,有杨氏的人扮作是伙计窥探,你遣人下毒……就是你身边的张文。”

张文冷冷的道:“信口胡言。”

李志一边说话,一边想着对策,“当日没人吃饭菜,于是你便下毒在茶水之中,六个人,除去你我之外,都滔滔不绝,如同是求偶的公鸡……”

李索按住了刀柄。

“话说的越多,口就越渴,四人喝了不少茶水,当即腹泻,丑态毕露。”李志阴郁的道:“我装作是喝茶,可一滴未沾,你没想到吧?”

李索淡淡的道:“我看到了。”

他揭开布条,露出了那个丑陋狰狞的伤疤,“我的一生都毁于此。”

“你不仁,我自然不义。”李志绝望的发现周围就几个农夫。

“哎!救命!”李志冲着农夫喊道。

几个农夫杵着锄头一动不动。

“哎!好像是要杀人哎!”

“看着就是贵公子,这等人死一个好一个!”

“也是,这些人屁事不干,白吃粮食也就罢了,当做是养豕,可吃了咱们种的粮食,还来祸害咱们,死光了才好!”

几个农夫兴高采烈的看戏。

李索缓缓拔出长刀,“在陈州之前我便能将你截住,可我却放任你进入了陈州,你可知为何?”

李志嘿嘿一笑,“哎!都是多年的老友,为了女人打过架,赌过钱,喝的烂醉……何必喊打喊杀的?再说了,你也不敢杀了莪,何必呢?”

“我是不能杀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那就……断一条腿?”

“你觉着一条腿能与我的脸相提并论?”

“你是男人,不是娘们,娘们才靠一张脸活着,哎!打个商量,放我一马,回头长安青楼我请……”

李志的后方出现了一骑。

速度很快。

“请尼玛!”李志脚下一动,脚尖挑起一波尘土飞向了李索,随即转身就跑。

几个护卫大骂,只顾着看护李索。

李志身形极速闪动,直奔那个骑士而去。

身后衣袂破空声不绝于耳。

“哎!兄弟,打个商量,借你的马用用!”李志冲着骑士高喊,右手一挥,扔了个东西过去。

来人接过那个东西,看了一眼,“玉佩。”

这块上好的玉佩能买他胯下这匹马一百次。

“赵王府小郎君在此,来人避开!”

张文厉喝。

来人勒马。

下马。

揭开斗笠。

一脸和李志三分相像的脸。

“大兄?”

李志止步,愕然,接着跺脚,“也不知道多带些人手,卫王这般吝啬吗?”

“李晗?”

李索等人止步。

来人正是李晗。

“回去吧!”李晗说道。

李索指指自己的脸,“我这里挨了一刀,那么,让他给自己的脸两刀,另外自断双腿。”

李志跺脚,“你先下的毒,我没弄死你就算是厚道。”

“做人,要厚道。”李索冷笑道:“我毁了容,赵王府不可能交给一个毁容的人,所以,我的一生都毁了。李晗,换做是你会如何?”

李晗挥手。

啪!

李志捂着脸。小时候两兄弟也打过架,从不相让。可此刻他却沉默了。

李晗看着李索,“先弄死我!”

第354章 看着他 李索笑了起来,午后的阳光炽热,本该是公子如玉的微笑,却因为那道伤疤变成了饿狼咆哮。

“梁王府尽出奇事,尊父年轻时纵马章台,吃喝玩乐无所不精。

在外面玩也就罢了,家中也玩旳不亦乐乎。

到了你这里也不轻省,小时候弄死了父亲的侍妾,被一顿毒打差点打死。

大些去草原为陛下寻美人,一路不归。

听闻你如今和卫王在一起厮混,以后想来也就是一个闲散宗室……对了。”

李索认真的道:“当年你在长安时,手段了得,人人都说若是你来接手梁王府,定然能扭转颓势。可看看你的身后,空无一人,可见你在北疆厮混良久,却一无所获。”

他笑着说道:“哎!说说,你还有什么?”

李志赔笑道:“大兄,要不……你先回吧!回头我再去寻你喝酒。”

话是那么说,可他却往李晗的身边靠。

李晗缓缓拔刀,“这里是北疆,一旦动手,你等走不出陈州。”

李索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张文冷笑,“就算是杨玄在此,他也不敢说这等话!”

大唐宗室看似没有什么实权,可联手起来却能对抗皇帝。这也是杨松成愿意把女儿丢出去和他们联姻的缘故。只需和宗室打好关系,就能为越王铺一条坦途。

李索喝道:“动手!”

一群护卫扑了上来。

“大兄!”李志一边叫喊,一边拔刀。

兄弟二人并肩子抵御。

李索和张文站在后面,从出事后一直阴郁着的眉心渐渐散开。

“李志的脸上来两刀,再打断两条腿。”

“小郎君,那李晗呢?”

“总得给梁王府留个继承人不是?”

“小郎君仁慈。”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李珍和李晗这对父子之间的争斗。”

“想来会很精彩。”

前方,李晗两兄弟已经撑不住了。

“走!”

李晗低声道。

李志看了他一眼,“你呢?”

“滚!”

李志心中一颤,“我没想过你会来。”

“哎!”李晗叹息一声。

李志说道:“保重!”

“晚了!”李晗淡淡的道。

李志刚想上马,一支箭矢飞来。

战马中箭长嘶,原地蹦跳着,跳一跳的就倒地上挣扎。

李志回身,看到张文在收长弓。

李索微笑,“拿下,我亲自动手!”

护卫们高声应诺。

张文说道:“小心别弄死了!”

“知道!”

李晗的横刀被崩飞,却依旧站在了李志身前。

因为有不能出人命的要求,所以护卫的攻击多是冲着腿。

李晗大腿挨了一刀。

“大兄!”李志骂道:“李索,梁王府和你没完!”

李晗单膝跪地,一把横刀本是砍他的大腿,却因为他跪下的缘故,从胸口掠过。

血箭飙射。

李晗用横刀撑着身体,笑道:“可够了?”

远方有马蹄声传来。

李索冷笑,“听闻你们兄弟之间并无多少情义,却偏生要拦着,张文。”

李晗兄弟有修为,护卫们又因为不得出人命的吩咐有些束手束脚,所以僵持许久。

张文飞掠而来。

李志绝望的道:“大兄,怎么办?”

李晗说道:“晚些动手时别叫。”

“为何?”

“好歹留些脸面。”

马蹄声如雷,有人厉喝,“住手!”

来人蒙着脸,身材魁梧,拔刀扔了过来。

李晗鼓起余勇,抓住李志往身后扔。

来人带着两匹空马,李志人在半空中,见到张文身形一滞,接着拔刀,奋力向前劈砍。

飞来的横刀被一刀劈中,随即崩碎。

但有这么一下就够了。

李志落在马背上,来人喝道:“滚!”

好,我滚!

李志一边打马,一边喊道:“大兄,走!”

李晗转身,一瘸一拐的向空马走去。

来人策马疾驰过来,在马背上俯身,单手提起了李晗。

咻!

张文扔出了横刀,来人避开,横刀却是冲着空马去的。

横刀旋转着,竟然把空马的马头给斩断。

“走!”

来人把李晗丢在自己背后,一拍战马,随即远遁。

“他带着一个人跑不远,追!”

李索面色铁青,“今日就算是追到临安城,也要拿下此人!”

战马神骏,驮着两个人依旧速度不减。

但这样的速度坚持不了多久。

李晗苦笑,“若李索知晓是你,回头赵王府喊一嗓子,你以后再想谋夺太子之位就难了。”

“本王蒙着脸呢!”

“这是在冒险。”

“你也是在冒险……本王记得你和家中兄弟并无多少情义,为何来了?”

“我也不知道……”

李晗觉得头有些晕,迷迷糊糊的靠在卫王的背上,“当年啊!哎!当年那些事你可知晓?”

“李珍宠妾灭妻,你阿娘心高气傲,郁郁而终。”

“哟!你记性真好。”

李晗侧脸靠在卫王的背上,恍惚间回到了当年。

母亲是温柔的,哪怕是失去了夫君的眷顾,依旧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恬然自得。

那时他九岁。

李志三岁。

李珍失去了对妻子的兴趣,这也就罢了,可这个无德的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妻子当做是调笑的对象,多次在宠妾那里取笑,奚落。

看呐!

这等世家女装模作样的,如今却苦守空房,哀求我的疼爱,我却弃之如敝履。

这时代男人就是天。

失去了夫君的庇护,甚至被夫君肆意调侃后,别人就会轻视你,想着取而代之。

梁王府继承者的正妻必须是名门大族的女子,可李珍就是个畜生,压根不在意这个。而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宠妾也生出了野心……

他们不敢明着动手。

于是便用软刀子杀人。

今日嘲讽,明日羞辱……但就是不敢克扣用度。

所以李晗和李志跟着母亲的日子虽说倍感煎熬,但好歹用度不差。

每次宠妾来嘲讽时,母亲都会把他们兄弟支开,自己去面对那一切。

随后她回来,看似面色如常,可眼中的死寂却越来越浓郁。

生活把她逼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

宠妾的嘲讽和羞辱李晗都听到了。

他那时候很纳闷母亲为何不反击。

他也问过。

母亲说:“你见过凤凰和草鸡吵架吗?”

母亲是骄傲的。

所以这等日子她一天都忍不得,但看着两个孩子,她又把日子重新清扫一遍,继续过下去。

可人是会累的。

每日清扫自己的心,但隔三差五又被蒙尘。

母亲病倒了。

李珍那个畜生一眼都没来看过。

宠妾依旧隔三差五来嘲讽。

李晗每日守在母亲榻前侍奉汤药。

医者来了,说是郁结于心,这是心病。

心病药不可医。

医者劝母亲振作精神,每日出去走走,散发心情。

母亲出去了几次,但都遇到了那个宠妾。

回来后,母亲一病不起。

李晗惶然,白日侍奉汤药,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跪在窗前,低声祈求神灵让自己的母亲恢复健康。

可神灵碰巧没路过。

许久都没从他的窗前路过。

医者来了,摇摇头,没开药就走了。

丢下一句话。

“她不想活了。”

李晗去求李珍,无功而返。

他去求祖父。

可祖父也管不了。

母亲要去了。

李晗跪在榻前,努力忍着泪。

母亲伸出瘦削的手,微笑道:“大郎伸手。”

李晗把手放在母亲的手心中,感受着温暖。

母亲看向懵懂的李志,“二郎。”

李志觉得好玩,就把手放在了李晗的手背上。

母亲合上手,努力包着他们的两只小手。

然后。

她说道:“大郎。”

李晗:“阿娘。”

“要看着二郎啊!”

李晗用力点头,“嗯!”

母亲缓缓看着他们。

“对不起啊!阿娘先走了。”

那只手缓缓松开。

再也没能包住他们的手。

“阿娘!”

李晗握紧右手。

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

你就不能为我们留下吗?

卫王听到了。

“想你阿娘了?”

李晗点点头。

“狗贼!”

身后有箭矢破空而来。

卫王反手一刀拍飞箭矢。

阿娘!

他的阿娘在宫中。

当年李泌还只是个宗室子,乔氏就进了后院。

情情爱爱对于这等男人来说就是个累赘。

再说,女人多了之后,谁会生出什么情爱来?

李泌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眼中只有权力,后院只是他发泄的场所,故此除去给正妻一些尊重之外,其他女人几乎都是路人甲。

谁想获取好处,其一要得到李泌的宠爱,也就是雨露。

在这样的环境下,后院就成了丛林。

虽说只是个发泄物,但一旦受宠,待遇自然就不同了。若是能生下儿子,地位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后院的女人们当着李泌的面争奇斗艳,背过身都露出了獠牙,化身为野兽,互相撕咬。

乔氏属于那种与世无争的性子,没事儿就躲在自己的屋里,任由外面大风大雨。

但一次李泌喝多了,留宿在她这里。

留宿就留宿吧!

反正迟早的事儿,乔氏不在意。

那些女人也不在意,因为乔氏不是那等绝色女子,竞争力不强。

就在她们继续撕咬的时候,乔氏发现不对劲……我好像怀孕了。

她极力隐瞒着,直至肚子大了。

随后的日子,乔氏的命运就变了。

她生了个儿子。

顿时就成了后院女人们的目标。

各种欺凌。

卫王不知与世无争的母亲是如何护着自己活下来的。

懂事后,他亲眼看到有女人推攘母亲,有女人背着人和母亲打架。

温柔的母亲在那个时候也咬牙切齿的和别人撕打,只为护着身后的他。

当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大了时,这一切就改变了。

他第一次动手是扔东西,扔偏了,那个女人奚落他,笑的合不拢嘴。

第二次动手,他一拳把那个女人打的捂着小腹跪在地上,接着一拳打了她一个满脸桃花开。

母亲呵斥了他,还抽了他的屁股,可到了晚间,他在外面听到母亲欣慰的道:“我儿长大了,知晓护着阿娘了。”

后来祖父李元做了皇帝,李泌成了太子。

东宫中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反而因为女人越来越多增添了许多麻烦。

卫王继续挥动拳头保护自己和母亲,每一次,那些女人都会哭哭啼啼的去太子妃杨氏那里告状。

每一次,母亲都笑着去应付来自于太子妃的责难。

渐渐的,母亲的脊背有些弯曲。

有些瘦削。

但依旧如当年般的,站在他的身前。

卫王开口,无声说道:

“阿娘!”

第355章 干饭(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4) 长安的宗室也分高低。

立国时的那批宗室当年也曾叱咤风云,甚至有人统领大军征战一方,为皇室大将。也有人辅佐帝王理政。

但立国后,皇室掌兵就有些不合时宜,在朝中为官更是明晃晃旳碍眼,于是宗室渐渐就远离了军队和朝政。

手中没了权力,要想保持影响力只有两条路,其一是和皇帝的关系,其二是威望。

威望在许多时候可以理解为拉帮结派。

和梁王比起来,赵王的朋友更多一些,于是威望更高一些,号召力更强。杨松成想找个宗室女婿,就这两家竞争力最强大。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大伙儿竞争一下,也顺带给老杨家造个声势,但李索下药,李志动刀,一下就把两个金龟婿给废掉了,杨家的女儿据闻很是恼火,说不嫁了,回头找地方出家。

在李索看来,梁王府就是个比青楼还脏的地方,所以哪怕李志条件不错,仅此一条就不可能成为杨氏的女婿。

能宠妾灭妻的男人,兴许哪日看着儿媳妇动心了怎么办?

别人说这话,大概会被骂成狗。

可皇帝现在的宠妃就是前儿媳,这个怎么说?

李索并未把李志当做是对手,可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他的手中。

杨氏女婿美梦成空,继承赵王府凭空多了艰难。

李索咬牙切齿的道:“动手!”

张文策马疾驰。

双方距离越拉越近。

张文突然从马背上飞掠过去,半空中暴喝一声。

一拳。

卫王回首,同样是一拳。

呯!

卫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战马长嘶一声,竟然加速了。

张文倒飞回来落在自己的马背上。

“如何?”李索问道。

张文说道:“他受了伤。”

“那匹马颇为神骏。”李索有些狐疑,“一般人无法拥有这等骏马!”

张文眯眼看着前方,“先前那一拳,那人尽数挡住,却不肯把力卸在战马的脊背上,可见爱惜此马。是个痴人。”

“痴人?”

“没错,不是痴人,谁会为了一匹马受伤?”

李索笑道:“没想到李晗在这里倒是认识了些人,痴人,死去的人才是痴人。”

张文一边催动战马,一边调匀内息,“小郎君放心,只需再拼一拳,那人定然就撑不住了。”

“好!”李索抬头看去,远方早已失去了李志的身影。

“兄长救了他,他却一去不回头,梁王府的兄弟之间,果然情深义重啊!”李索笑的格外的萧索。

赵王府的兄弟情义比塑料也好不到哪去!

张文看了他一眼,“小郎君放心,回头寻了好伤药,兴许这刀痕就能复原。”

“宫中女人为了美颜,愿意把灵魂交给厉鬼,可有疤痕的依旧有疤痕。赵王府虽说资源不少,可能与宫中相比吗?”

张文叹道:“李志该死!”

“我下泻药认了,那无伤大雅,不会损及他们的前程。”李索冷笑。

张文说道:“李晗愚蠢,李志阴狠,梁王府的下一代没指望了。”

“赵王府呢?”

李索问的漫不经心。

张文深吸一口气,“想来那些能与小郎君争夺继承王爵的兄弟,都会出些小事,或是名声扫地,或是……断胳膊断腿。”

“不要喊打喊杀,毕竟是兄弟。”

“是,小郎君仁慈。”

作为赵王府倾力培养的继承人,李索拥有的资源不是其他兄弟能比拟的,只需动用一些,就能让其他兄弟退出王爵继承权的争夺行列。

但还得要看父祖的意思,若是父祖依旧疼爱他,会默许。若是父祖觉得他再无希望,那么就会制止。

就如同后宫女人争宠那样。

张文突然长啸。

原来,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

这声长啸就是警告之意,再不停下,就不死不休。

“哎!丢下我,反正他也不敢杀我!”

“可他会羞辱你。”卫王反手搂住了李晗。

“你不是常说我不要脸吗?羞辱就羞辱吧!”

“你不要脸,那为何来救你阿弟,别说你和他有什么兄弟情义。”

母亲去后,李志因为还小,就被接到了李珍那边抚养,别的不会,把李珍的寡情和阴毒学了个底掉。

“我答应过阿娘。”

“你阿娘去了多年,再说,你那阿弟就是李珍第二,你阿娘在地底有知,定然也不愿你去救他。”

“你何时这般尖嘴利齿了?”李晗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他若是没了,我也就没了家。”

卫王默然。

李晗问道:“哎!那你为何来救我?”

卫王板着脸,“你吃我的,喝我的,欠我多少?”

“没听过债主救欠债人的。”

卫王说道:“你说过做本王的军师。”

身后掠空声传来。

“扛不住了,拉开面巾吧!”

军师在身后苦笑。

卫王回首,轻轻一拉。

面巾被风吹走。

“是卫王!”

张文就像是中箭的大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是他!”李索身体一震,咬牙切齿的喊道:“张文。”

张文落地,旋即身体前冲,“小人在!”

“把李晗弄下来!”

他想看看,自己手握李晗,李志是否能无动于衷。

“把消息传回去,我要让李志声名狼藉。”

“领命!”

张文身形快速闪动,竟然迅若奔马。

近前后,他伸手抓向李晗。

卫王反手一拳。

呯!

卫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张文狞笑,“还请大王避让!”

在宗室看来,除非皇帝废掉杨氏,改立乔氏为后,否则卫王再怎么折腾也进不去东宫。

太子之外的皇子,那就是个闲散宗室。

只要不下狠手,赵王府怕了谁?

想到这里,张文心中大定,但内息却撑不住了,止步,等战马过来跃上马背。

这一段官道坑洼较多,两边被迫减速。

两侧是田地,能快速通过,但不小心马蹄陷在里面比较危险。

李索喊道:“包抄!”

护卫们从两侧田地冲了过去。

一骑长嘶,却是踩到了泥坑,战马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止步不前。

但更多的护卫冲了过去。

张文笑道:“咱们人多,磨也能磨死他!”

哒哒!

哒哒!

前方出现一骑。

看着懒洋洋的,甚至还伸手在眼前搭个凉棚。

“好热闹!”

两翼的护卫已经和卫王平行了,正准备超越拦截。

“滚开!”

有护卫冲着前方的男子喊道。

哒哒哒!

马蹄声连绵不绝。

前方,百余骑出现,正在加速。

男子笑道:“我说你们这出门时还好好的,怎地现在吐血的吐血,瘸腿的瘸腿,干啥了?”

卫王没好气的道:“后面是赵王府的好手,你那修为闪开些。”

杨玄嘿嘿一笑,“好手?我也有啊!”

后面百余骑加速赶到了他的身后。

屠裳一杆长枪在手,盯住了张文。

李素勒马,“杨玄?”

老贼冷着脸,“你该叫杨使君。”

王老二叹道:“老贼你还说宗室子有家教,可我现在看着,他好像没家!”

乌达看了李素一眼,“还蒙面,不但没家,还见不得人。”

三个棒槌,能把死人气活了!

杨玄微笑道:“可是赵王府的小郎君?”

李索拉开面纱。

卧槽!

杨玄看了李晗一眼,“你那兄弟好像比你还狠。”

“梁王府中,不狠,站不稳。”李晗依旧坐在卫王的背后,杨玄觉得很协调。

就像是一体。

这个念头好像有些邪恶了。

不该!

李索淡淡的道:“杨使君确定要拦着赵王府的路吗?”

杨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再度想起了亲爱的丈人。

翁婿二人都没胡须,这要是并肩出门,阿宁会不会觉得丢人?

“说说。”杨玄招手,李志被人从后面带了上来。

“见过杨使君。”李志很温和。

“别装好孩子的模样,我会忍不住抽你。”杨玄看着李晗,觉得这货真的是倒霉蛋。

李志依旧装老实孩子,“早些时候,杨氏说要寻个宗室子为女婿,家中觉得我的机会比较大……”

杨玄对李晗摇摇头,“你连吹牛笔都比不过他。”

李晗苦笑。

李志的脸皮看来很厚,在杨玄的毒舌下依旧不脸红,“杨氏撮合我们聚会,李索下毒。”

人才!

杨玄摇摇头,心想自己的儿子以后要是变成了这个模样咋办?

阿宁看样子会是个没原则的慈母,多半会问:儿啊!你要哪种毒药?是含笑半步倒,还是亲嘴一口崩。

“我年轻。”李志是很年轻,还是个少年,可杨玄就见不得他装纯,“我忍无可忍,就在茅厕里划了他一刀。”

李索淡淡的道:“那是泻药。”

“泻药也是毒药的一种。”李志看着杨玄,一脸被人欺负后见到亲爹的模样,“我懂些医术,但凡毒药,多有令人腹泻的作用。”

李素怒火渐升,张文低声道:“杨玄若是开罪了赵王府,回头阿郎在陛下那里说些话,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索点头。

宗室看似无权无势,但世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他们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一群人。

他们也是对皇室最忠诚的一群人。

甚至能影响帝王人选。

所以历来皇帝都会戒备宗室,但同时也要借用宗室,用以抗衡外臣。

原先因为宗室权势太大,李泌才引入了一家四姓来制衡他们。

现在宗室的情况不大好,李泌又伸手拉了他们一把。

一句话,你们都是运动员,朕是裁判员,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有了皇帝这个黑哨,两边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李素低声道:“周氏!”

杨玄是周氏的女婿,这个身份就是他的一层甲衣。

所以有人娶了贵女后,昂着头说老子只是喜欢她,和她家无关,老子不会吃软饭。

可你出个门,认识个朋友,对方听闻你是某家的女婿,那态度骤然就变了。

潜移默化中,你就占了老丈人不少便宜。

一边嫌弃吃软饭,一边吃的不亦乐乎。

这软饭吃的可香?

张文低声道:“杨氏此次找女婿之事被李志破坏了,周氏难道还敢护着他?”

杨氏就是一家四姓的头。

周氏只是小弟!

所以,周氏的女婿自然该低头。

杨玄干咳一声,“这里是陈州。”

众人点头。

“莪是陈州刺史。”

“这个案子我接了。”

李志看着兄长,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大兄,这位杨使君如何?”

李晗的腿还在流血,他默然。

“大兄。”

“你活着。”

“什么意思?”

这里是陈州地界,作为父母官,杨玄是有这个权力来处置此次追杀事件。

张文淡淡的道:“赵王府对周氏颇有好感。”

看不出,老丈人交游还有些广阔啊!

李索开口,然后又闭嘴。

李志突然想起一事,“他追求过周助教!”

“我从不因私废公。”杨使君板着脸。

“你下毒!”

“那只是泻药。”

杨玄没搭理他,看向李志,“你动手。”

“是。”李志听出了些端倪。

杨使君说道:“一饮一啄,这便是缘分呐!散了吧!”

李索冷冷的道:“杨使君确定要与赵王府为敌?”

杨玄蹙眉,“我说,别动不动就把自家给搬出来行不行?你这话我怎么觉着是想让赵王去宫中进个谗言呢?”

老贼补刀:“除去进谗言之外,他们也干不了什么。”

王老二今日大概是觉醒了哲人属性,叹息,“干饭!”

李索看了张文一眼。

既然谈不拢,那就动手。

张文深吸一口气,身形闪动,直奔李晗身侧的李志。

呵呵!

杨玄笑道:“当我是死人?”

屠裳看了他一眼。

杨玄干笑,“屠公,还请舒展一下筋骨。”

“救我!”

李志尖叫着,可见到兄长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不禁一怔。

就在张文即将抓到李志时,一杆长枪突兀的出现在他的前方。

呯!

张文飞掠回去,落地,噔噔噔连退几步,面色涨红,旋即转为煞白。

屠裳淡淡的道:“憋什么都好,就是别憋血。”

张文开口,“噗!”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随即体内躁动的内息渐渐平息。

李索微笑道:“多谢杨使君的招待,赵王府会铭记于心。”

咱们这个梁子结下了,你以后小心些!

杨玄笑了笑,“想在长安接待我?”

李索笑道:“自然该礼尚往来。”

“看来你对杨某的招待觉得差些意思。”杨玄说道:“要不,再加点?”

“我们走!”看着杨玄身后百余异族护卫,张文拉住不甘心的李索,掉头就走。

看着李索等人远去,李志上前行礼。

“多谢杨使君。”李志诚恳的道:“不知为何,我一见到杨使君就想到了兄长,可见这便是前世的缘分,以后我就称呼杨使君为兄长如何?”

杨玄点头。

李志行礼,“见过兄长。”

“长兄为父,这话没错吧?”

“没错。”

“建明,没错吧?”

“没错。”

“乌达。”

“主人。”

“打断他一条腿!”

第356章 这个天下都是郎君的 李志一怔,觉得这是玩笑。

杨玄上马。

乌达走过来,边走边解下刀鞘。

“大兄!”李志觉得不对。

“叫我?”杨玄上马问道。

李志强笑道:“这是玩笑吧?”

乌达举起连鞘长刀。

“大兄救我!”

啪!

“嗷!”

……

腿断的痛楚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惨叫了一路旳李志愣是没骂杨玄。

“至少不蠢。”卫王说道。

“在梁王府中,蠢人会活成行尸走肉。”李晗被大车拉了一路。

回到卫王的住所,医者已经在等候了。

“如何?”医者上前,温文尔雅的颔首。

“腿断了。”李志喘息着。

“痛乎?”医者用词很雅致,让李志不禁生出了好感,“痛。”

医者含笑,“且忍忍。”

他拿出剪刀,把李志的裤腿剪开,叹道:“毛茸茸的腿,多乎哉?不多也!”

李志哆嗦了一下,“这位……”

卫王府中的侍卫说道:“这是太平名医……”

医者淡淡的道:“如今是陈州。”

侍卫重新介绍,“这位是陈州名医陈花鼓。”

李志问道:“冒昧一下,陈先生对跌打损伤可有造诣?”

陈花鼓看看他的腿,伸手摸了一下,就在李志惨嚎时,淡淡的道:“当世说跌打损伤,老夫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边上躺着李晗,他看到陈花鼓右手小指那长长的指甲,低声道:“晚些请了军中的医者来。”

杨玄和卫王在前院。

“此事你莽撞了些。”卫王说道。

“既然都是得罪人,那为何不得罪惨一些?”杨玄心中却在想着另外的事儿。

赵王竟然想和杨氏联姻,梁王也是如此,由此可见,宗室和伪帝离心了。

这是个重大利好。

“你以后会多个敌人。”卫王的神色柔和了些。

“我也不想得罪人。”

这是实话,杨玄只想做个好人。

“只是无法坐视。”

卫王默然。

杨玄走到门口,正准备出去。

卫王抬头。

“我也是。”

他没有自称本王。

杨玄心中乐呵,顺势让人去州廨说一声,“就说我去巡查。”

可有人比他更快。

州廨斜对面,两个女子正在木架子上翻来滚去,惊险万分。

围观者很多。

“哎!油锅来了,小心衣裳啊!”

“哎!让一让了!”

老贼一本正经的喊着,王老二也跟着吆喝,“收税了啊!让开!”

油锅不怕,有本事你就蹭,回家洗洗还能得些油水。但收税的是官老爷,拦不得。

两个棒槌顺利到了最前面,蹲在那里,陶醉的看着。

“这个弯腰,哦哟!好吓人!”老贼目不转睛。

“哎!她竟然能含着棍子倒立,那牙齿定然厉害,吃肉干都不带嚼的。”

王老二赞美完毕,“老贼,该走了,郎君那边还有事呢!”

老贼摇头,“郎君说有事,屁事没有,就是想偷懒,咱们看咱们的!”

“这腿,好长!”

这个赞美的声音有些耳熟,老贼和王老二缓缓偏头。

尊敬的使君大人换了一身便衣,正在看两个女人翻跟斗。

外面有人吆喝,“使君何在?使君,使君!”

若是被人发现使君大人蹲在这里看女人翻跟斗,威望会跌几成?

杨玄低下头,可低头瞬间看到了老贼。

娘的!

杨玄板着脸,“这个木架子很危险。”

“是啊!”老贼赞道:“郎君怜惜百姓。”

王老二开口,“郎君怜惜美人。”

杨玄冷着脸,“老二今日的肉干……取消!”

王老二愕然,老贼说道:“再说话明日的肉干也没了。”

杨玄使个眼色。

老贼直起腰喊道:“谁寻使君?”

王老二差点想喊使君在这。

想到自己的肉干,他赶紧捂住嘴。

老贼挤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挤到杨玄的身侧,蹲下。

“郎君,桃县来了使者。”

“何事?”

“说是有人举报郎君贪腐。”

艹!

杨玄没心思看杂耍了,起身去了州廨。

“杨使君究竟去了何处?”使者有些不耐烦,一边擦汗,一边喝茶。

“使君去巡查了。”使者都不能得罪,否则回去捅你一刀子,你还不知道。所以卢强很是谨慎。

“哈哈哈哈!”

笑声中,杨玄进了值房。

使者坐着不动。

从官服看,使者不过八品,竟敢坐着不动,这姿态就有趣了。

贪腐的罪名可大可小,不,是可多可少。

这等事儿没有证实,就无法拿人。

使者这个姿态,有些像是先入为主。

杨玄自问在北疆官场没怎么得罪人,更不认识使者。

这是几个意思?

他微微冷着脸,“何事?”

卢强使个眼色,示意他太过强硬。

杨玄的脸越发的冷了。

许多时候,你的软弱只会被误认为心虚。

使者干咳一声,站了起来。

“见过杨使君。”

原来你的腿没断,也知晓礼貌啊!

杨玄淡淡的道:“何事?”

使者说道:“桃县有人说杨使君贪腐。”

“黄相公如何说?”

杨玄压根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使者的腰挺直了,“相公说无稽之谈,不过举报人言辞凿凿,说杨使君灭了瓦谢之后,收了瓦谢藏宝。”

那事儿不是只有可汗知晓吗?

不,是华卓兄弟知晓。

在败亡之前,华卓把这个秘密告知了女儿慧娜。

慧娜死了,华卓兄弟也死了,唯一知情的便是杨玄和乌达率领的护卫们。

那些护卫没有根基,杨玄就是他们的天。

而且只要不蠢,他们就不敢掺和这等事,否则杨玄倒霉,你一异族人难道还想落个好?

不说旁人,老头定然会把他弄的生不如死。

不对!

若是真的发现了证据,现在来的就不该是官员,而是……军队!

艹!

淡定!

杨玄说道:“此等事我连辩驳都没有兴趣,相公是什么吩咐?”

使者的态度又恭谨了些,“刘司马当场发怒,呵斥举报者,差点动手。”

老头越发的冲动了啊!

杨玄腹诽着。

“相公令你去桃县。”

杨玄抬眸,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怒,只有冷漠,“若是谁都能污蔑一州刺史,以后大伙也都别做事了。”

使者说道:“相公当场呵斥了刘司马,刘司马说让你去桃县散散心。”

若是不自辩,就显得有些心虚,这事儿一直会悬着。但去自辩又有些憋屈,所以老头让他去桃县散心,顺带把这事儿了了。

“老卢和老曹看好家,我去桃县一趟。”

卢强显然是怒了,鼻息咻咻,“做事的人不得好,不做事的人步步高升,这个大唐……病了!无可救药!”

“老卢别这样!”曹颖劝着,可不小心却把茶杯给捏碎了。

老卢人不错,老曹的演技不错。

使者干咳一声,“刘司马说,杨使君练兵了得,相公说如此,就让杨使君带一千骑去桃县演示一番。”

这个狗东西!

卢强和曹颖齐齐看向使者。

这个狗东西把顺序说倒了,若是他最先说这番话,谁都知晓黄春辉让杨玄去桃县是安抚之意。

杨玄问道:“使者和杨某有仇?”

卢强冷笑,“怕是有人想看看使君是否做贼心虚吧?”

使者拱手,“是廖副使的交代,廖副使说,刘司马为杨使君吃了苦头,好歹杨使君也得受个惊。”

廖劲吃饱撑的!

杨玄觉得不至于。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鼓噪,廖劲干脆就建议让使者来临安试探。

有意思啊!

杨玄有些纳闷,心想自己只是刺史,难道碍着谁了?

陈州是个独立的地方,刘擎在时,地位不可动摇。就算是他走了,继任者也不是北疆自己能决断的……但有建议权。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杨玄侵蚀了谁的权力。

陈州是独立的……再说一遍,所以,陈州的权力没有碍着谁。

那特么吃饱撑的?

带着迷惑,杨玄回到了家中。

“郎君!”

章四娘从门后突然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郎君。”

“怎么不扭了?”杨玄有些好奇。

章四娘低着头,她今日穿的衣裳有些大,顺着往下滑,露出了白腻的一抹脊背,“怡娘说,以前能扭,现在扭就是挑衅娘子。”

怡娘对分寸掌握的太好了。

杨玄说道:“扭着也累。”

“不累。”

“为何不累?”

“扭着扭着的,就觉着饿了。”

“这还能消食?”

杨玄想了一下那个动作,扭腰,送胯。

这个动作,有些像是卷轴里的快步走,不,是竞走。

竞走的几乎都是瘦子。

以后阿宁想减肥就建议她学学这个?

阿宁扭起来……

杨玄只是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阿宁,你该减肥了。”

正在看书的周宁抬头,迷惑的道:“昨夜你还说我有些瘦了,要多吃些。”

“渣男!”朱雀说道:“带着妻子出门时,恨不能妻子只剩下骨架好撑起衣裳。躺在床上时,恨不能妻子浑身都是肉。”

呵呵!

杨玄打个呵呵,“对了,我明日去桃县一趟。”

周宁起身,“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阿宁。”

“嗯?”周宁回身。

“要不要给你寻个事做?”

“什么事?”

“没事。”

杨玄想到了护士。

随即脑海里浮现了一些画面。

艹!

年轻人血气方刚啊!

杨玄在想,临安缺少医者,若是弄个卷轴里的医院怎么样?

周宁为院长。

但下属全是男子也不妥当。

你不忌讳,但外面会传闲话。

杀人的从不是道德,而是人心。

这事儿……

那些女人犯呢?

可另一个麻烦又来了。

周宁去外面做事,家中的事儿谁来管?

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杨家的事儿真不少。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

杨玄找来了怡娘。

“贪腐?”怡娘怒,“郎君何曾贪腐?”

瓦谢部的藏宝就在太平那边,怡娘果然是不讲理的偏袒啊!

“这个天下都是郎君的!”

……

老刘头是斥候首领。

斥候越老越值钱,所以,哪怕是到了该回家带孙子的年纪,老刘头依旧出没在北辽一线。

他带着二十余斥候出了桃县,一路哨探过去。

“小心些!”

在看到了一片马粪后,老刘头让斥候们别下马,他自己去检查。

他捡起马粪,掰开看看湿度。

“新鲜的!”老刘头面色微变,再用手指头碾碎马粪,随即上马,“有上好的豆子,走!”

马蹄声从侧面传来。

一队北辽骑兵狐疑的看着这边,有人喊道:“是唐军斥候!”

随即就是一次追逃。

“快走!”

老刘头喊道:“先去两个人。”

“老刘头,侧面!”有人惊呼。

另一边也出现了辽军,黑压压一片。

老刘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少说千余,这是要突袭哪里?”

面对北辽的强势,北疆采取的是防御态势,北辽无计可施,除非愿意付出巨大的伤亡去攻打坚城,否则最好的法子便是突袭。

而斥候们的作用就是及时发现北辽的突袭。

“走!”

双方不断接近。

老刘头喊道:“王二,带着兄弟们先走!”

王二说道:“那你呢!?”

老刘头说道:“耶耶就算是去了地狱,也能活着回来。”

无数次出生入死,造就了老刘头漠视生死的坦然从容。

他一人落在最后面,拿出弓箭,返身,腰那里咔嚓一声。

老了!

年轻时他还能扭的更厉害。

张弓搭箭。

咻!

一人落马。

再度放箭。

一骑斜刺里急速冲了过来。

他飞身一扑,就扑到了老刘头的身后,左手扼住他的咽喉,右手去抢马缰。

对于斥候而言,被俘获比死亡还令人惧怕。

双方对待对方的斥候都不会留情,能被几刀砍死就算是祖上积德,更多的是用天底下最恶毒的酷刑拷打。

老刘头的脑袋后仰,右手猛地一肘,可对手却有甲衣挡住了这一击,接着抓住了缰绳。

只需把缰绳拉一下,这个俘虏就到手了。

老刘头的身体一松,身体后倒。

对手猝不及防,竟然被这一下撞了下去。

但他也顺手把老刘头拖了下去。

“老刘头!”

前方的斥候们目眦欲裂,有人想掉头,被王二喝骂,“快跑!”

老刘头勉强站起来,冲着他们挥手,“跑!跑啊!”

风吹散了他斑白的长发,一个绳套飞了过来,老刘头单手握住,绳套收紧,他及时松手。

马蹄声骤然大作。

前方的斥候突然掉转马头冲杀过来。

“老刘头,挺住!”

老刘头举目看去,就看到一面大旗。

大旗迎风招展。

上面一个大字。

杨!

第357章 人头入城 “这般热闹?”

杨字大旗下,杨玄看着前方千余辽军正在追杀一股唐军斥候。唐军斥候本在逃窜,见到他们后,果断掉头杀了回去。

那个老军站在那里,身后有几个辽军正在甩套马的绳套想活捉他。

那些斥候不顾自己的生死,拼命往里杀。

“老二。”

“郎君!”

“杀散他们!”

“得令!”

老二有出息了……屠裳欣慰旳看着王老二带着一队骑兵冲了上去。

看向杨玄的眼神也多了些柔和。

对面的辽军也发现了杨玄。

“抓几个活口撤回来。”

这里是陈州地界,他不知杨玄后面是否还有大队人马,在哨探之前,必须谨慎些。

辽军围捕唐军斥候的人马不多,三百余。

王老二带来的人马数目也差不多。

辽军将领觉得抓几个俘虏不是事儿。

双方接近。

老刘头几度躲避,终究被一个绳套套住了身体,用力一拉,整个人就像是僵尸般的跟着战马跑。

一骑疾驰而来。

“放箭!”有辽军高呼。

横刀轻松荡开箭矢,随手甩了出去。

横刀打着旋从老刘头的头顶飞过,他只觉得头皮发凉,一缕长发从头顶往下飘落。

老夫死了吗?

老刘头魂飞魄散,看着横刀下坠,斩断了拉着自己的绳子。

插在了地上。

他的手一松,惯性驱使下跌跌撞撞的往前跑,顺手拿起了横刀,跃起,一刀斩杀了那个回头查看情况的辽军。

可扔刀的那位同袍呢?

他岂不是空手?

老刘头跃上马背,策马掉头。

王老二正在杀人。

十余辽军发现他赤手空拳不禁大喜,想着活擒一个将领功劳更大。

“一个!”

“两个!”

一巴掌一个,顺手抢了一把长刀后,就变成了人头大聚会。

“老二,卫王那个棒槌没来,没钱,别砍头了。”

听到老贼的高呼,王老二遗憾不已。

“是一员悍将!”辽将示意收兵。

辽军潮水般的退却。

两军遥遥相对。

“是杨字旗!”辽将问道:“桃县姓杨的将领是谁?”

“将军,桃县有名的将领中,好像就没有姓杨的。”

“那是新来的?”

“兴许吧!”

辽将淡淡的道:“如此,试探一番,回头也好禀告。”

北疆在不断收集北辽将领的信息,从姓名到厮杀的风格。收集到了之后,再分析归纳,作为下次遭遇时的参考。

而北辽也是如此。

和北辽不同,在北疆,能统领一千骑兵的将领地位不会低。所以辽将准备试探一番。

他带着两骑策马出阵。

“什么意思?”杨玄好奇的问道。

斥候们回来了,老刘头拱手,“多谢杨使君相救。”

“干得不错!”杨玄赞道。

老刘头回头看了一眼,“辽军喜欢打探北疆将领的消息,这是试探。”

“明白了。”

杨玄说道:“屠公,老贼,随我走一遭。”

王老二不干了,“为何不是我?”

“老贼比你机灵。”杨玄板着脸。

屠裳一杆长枪在手,杨玄觉得自己安全无忧。

至于老贼,若是对方弄什么手脚,很难避过他的眼。

双方接近。

辽将拱手,“敢问尊姓大名。”

这试探的直截了当。

“杨大。”

杨大?

辽将楞了一下。

大唐人的姓名很乱,有些文化的人家都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好名字。没文化的人家大多按照排序来取名。

阿大,阿二,阿三……

一听到这等名字,你就知晓此人的出身很简单。

但就算是出身简单,做了将领之后也会改名,否则说出去丢人。

譬如说见到上官后,行礼报名。

“下官杨大见过相公。”

杨大……这个名字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

所以,辽将都为此楞了一下,同时右手在背后缓缓摆动。

既然是个无名将领,那就弄死吧!

至于什么偷袭……两边是死对头,换了李泌和赫连峰阵前会面,大概也会想办法阴死对手。

两个手下是精通箭术的好手,一手悄然抓住长弓,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从箭壶中拿出一支箭矢。

近距离之内,他们敢说指哪打哪,谁都避不开。

“杨将军此次却莽撞了。”辽将在满嘴跑火车,想分散杨玄的注意力,“我军正在绞杀斥候……”

呵呵!

杨玄的右手也在背后轻轻摆动。

老贼低声道:“要动手。”

屠裳淡淡的道:“好说。”

话音刚落,辽将笑道:“如此,我军后撤,后会……无期!动手!”

辽将调转马头就跑。

身后两个手下张弓搭箭,齐齐对准了杨玄。

手一松,箭矢就到了眼前。

艹!

杨玄早有准备,依旧被这迅疾的速度吓了一跳。

但老贼更快,举起盾牌遮挡了一下。

一击不中,两个好手准备逃跑。

一杆长枪悄然出现。

“留活口!”

杨玄喊道。

长枪的角度变化了一下,从刺变成了劈。

两个辽军被劈下马来。

杨玄冲着辽将拱手,“正想着去哪弄几个俘虏问问口供,谢了啊!”

辽将回头一看,不禁胸腹发闷,一口老血就涌到了嗓子眼。

这是主动送菜上门。

己方士气一跌。

辽将安慰自己,“还好唐军并未出击。”

“将军小心!”

辽将再度回头。

杨玄拔出横刀,意气风发的道:“弄些人头给桃县做见面礼!”

“出击!”

敌军士气大跌,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击,那就不是个合格的将领。

“这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辽将一人被唐军一千人追杀,场面蔚为壮观。

辽军本能的出击来救援自己的主将。

在仓促的情况下,阵型有些散。

“放箭!”双方接近后,先是一波箭雨。

一杆长枪挥动,把箭矢弹飞,接着就杀了进去。

辽将一路回到中军,惊魂未定的策马掉头,见到唐军已经组成了锋矢阵,为首的好像是个老头,一杆长枪耍出了花,无人能敌。

“结阵!”辽将高喊,可此刻阵型却乱了……

若是刚开始他在,那么他会根据唐军的锋矢阵变化阵型。可此刻唐军已经杀了进来,变什么?

一变就是错,唯有打一场乱战。

不过是厮杀了一阵,辽将发现打乱仗自己不是对手。

对方以那个老头为核心,左冲右突,哪里辽军强横就往哪里打,打趴下了再冲。

开头一乱,后续就没法成型了。

辽将叹息一声,“撤!”

辽军在撤退时展示了极高的素养,断后的人马拼死反击,给主力提供了整队的机会。随即辽军主力从容而退。

“不好追击!”杨玄叫住了麾下,眯眼看着远去的辽军,“是个劲敌。”

……

节度使府中,江存中和张度在一间值房内喝茶。

“刘司马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张度比以往黑了些,壮实了些。

江存中看着更稳沉了些,他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品味了一下,“行军司马乃是相公亲自出手征辟,朝中陛下亲自许可的要职。此职职务繁多,堪称是相公的臂膀……刘司马管的事,都是从其他人的手中夺来的。”

张度不满的道:“那是相公的决断。”

“可相公威望太高,换了谁也会把怒火冲着刘司马而去。”

江存中淡淡的道:“官场就是战场。”

原先一人一个萝卜坑,可现在来了个新人,一家伙占了许多坑位,其他人都成了他的下官,谁愿意?

人就是这样,由奢入俭难,手中甘美的权力突然被分润了许多,头上还多了个婆婆,不挤兑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刘司马就职之后就来了个狠的,抓了不少官吏。”张度觉得老刘太狠了些,一下激怒了桃县不少人。

“他当然也能软弱开头,慢慢的磨。”江存中放下茶杯,“可相公却等不及了。”

“你是说……”

“相公的身体撑不住几年,刘司马若是按照官场的那一套来做固然好,慢慢把那些不满消磨掉。可相公若是突然退了……廖副使的威望本就不及相公,刘司马还在消磨桃县官吏的敌意……这样的组合,你觉得可能接掌北疆?”

“原来如此!”张度恍然大悟,“可这也激怒了许多官吏,刘司马若是应对不妥,下场不会好。”

“这就是养蛊,懂不懂?”江存中幽幽的道:“相公以前最不喜欢的便是用养蛊的手段来磨砺麾下,可如今却睁只眼闭只眼,可见他对自己的身体不是很乐观。”

养蛊,就是把几只毒虫丢进罐子里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只毒虫便是毒王。

张度苦笑,“那些人和刘司马争斗不休,有人说子泰乃是刘司马一手提拔起来的……”

“殃及池鱼。”张度骂道:“这是要夷三族还是怎地?”

“官场争斗,夷三族都不解恨。”江存中说道:“刘司马用抓贪官来震慑官吏,那些人就反过来用这等手段来对付子泰。”

“子泰不至于贪腐吧?”

“所以说你只能做武将,不能作文官,否则迟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江你这话有些过了啊!”

“别人说你贪腐,但你没贪腐。”

“是啊!”

“他们说了,你就得自证。”

“为何不是他们举证?”

“没听过风闻奏事?”

“艹!”

“就算是你自证成功,可知晓的还是那几个人,外面依旧会流传着你贪腐的消息,越传越离谱,越传你的名声就越臭。”

“这是不要脸!”

“对。”

张度挠挠头,“子泰该如何应对?”

“示弱最好,平静的自证,清者自清。”江存中叹道:“许多时候,嗓门太大反而不是好事。”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个道理张度知晓。

外面有人小跑着进去。

“有军情!”

江存中和张度冲了出去。

军士进了值房。

“相公,斥候发现辽军。”

“多少人?”黄春辉正在和廖劲、刘擎议事。

“发现千余,不过后续不知是否还有。”

“这是想来偷袭。”廖劲听到这个数目也没当回事,“突袭不成就变成了袭扰,令各处小心些就是了。”

“庄稼!”黄春辉耷拉着眼皮,“今年态势不错,所以农人们也愿意种地,若是被毁了,明年谁愿意耕种?”

北辽的人马可以穿梭在北疆的各个城池之间,偷袭村子,焚毁庄稼。

这对士气打击太大了。

“斥候不错。”刘擎赞道。

“是不错。”黄春辉的话就代表着嘉奖,老刘头他们有福了。

“相公,斥候被敌军围杀,幸而陈州杨使君领军路过,击溃了敌军。”

“哦!老夫记得是让他领一千人来的吧?竟然能击溃一千余北辽军,干得不错。”黄春辉很是欣慰。

刘擎眸色平静,“杨玄性子急,相公。”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老夫知晓。”

莫名其妙被人扣了一盆子屎尿,杨玄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几日怕是不得安宁。”廖劲苦笑。

杨玄一来,定然会咆哮桃县。

和那些说他贪腐的官员对峙一番。

随后发泄完毕滚蛋。

黄春辉淡淡的道:“老夫也想北疆如同铁板一块,同舟共济。可老夫历经宦海多年,见多了这些倾轧。无处不在。”

幻想太平无事的是傻子,想太平无事的是疯子。

“此事与他无关。”刘擎在压着火气,“那些人是冲着老夫来的,却把他卷了进来。”

廖劲摇摇头,觉得刘擎想的太美了些,“连带才是宦海争斗的秘诀。”

黄春辉干咳几下,在两个副手关切的目光中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喝了一口热茶,淡淡的道:“老刘。”

“在。”刘擎坐直了身体。

“知晓老夫为何坐视你被人围攻吗?”

“下官知晓。”

“北疆是个庞然大物,军民无数,前方是大敌,背后……也是对手,在这等局面下,要想在北疆脱颖而出,就得经历这些磨砺。”

“是。”

廖劲说道:“相公这些年受了多少磋磨,可经历了这些磋磨后,相公在北疆的威望越发高涨。”

黄春辉点头,“想平平稳稳的做高官,在其它地方行,在北疆……这样的官员,老夫不会重用。”

廖劲淡淡的道:“没经过风吹雨打的都是娇花,娇花经不起北疆的寒风,迟早会凋零。与其等以后凋零,不如早早把它送去温暖如春之地。”

刘擎知晓这个道理,自己也愿意接受这些磋磨。

但换了杨玄后,他却坐不住了。

气氛有些沉郁。

廖劲笑道:“也不知杨玄此刻什么想法,进城时可有进虎口的感觉,可会心悸。”

“问问。”黄春辉也颇感兴趣。

不等他派出人去打探,就有人来禀告。

“相公,陈州杨使君进城了。”

三人相对一视。

羊入虎口?

“他可是怒不可遏?”

“并未,只是……”

“只是什么?”

“杨使君令人拖着一串人头进城,血糊糊的。”

第358章 告密(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5) 桃县是北疆节度使驻地,也是北疆的中心。

若是不怕忌讳,你把桃县比作是北疆的京城,黄春辉比作是北疆土皇帝也没问题。

北疆官吏们进桃县时,大多带着些尊敬,以及紧张旳情绪,就如同是天下官员每到年底去长安时的感觉。

因为长安是大唐的心脏。

而桃县就是北疆的心脏。

可今日有人就拖着一长串人头进了桃县。

人头很多,以至于一个人拖不动,于是王老二喊了自己那两个丐帮弟子来帮忙。

守城的军士板着脸,“杨使君,没这个规矩!”

杨玄笑吟吟的道:“什么是规矩?”

军士说道:“小人不知,但就知晓一事,没有这等规矩,哦!来人了。”

军士马上换了张笑脸,“马主事。”

来的是个九品官,冷着脸道:“杨使君这是要作甚?”

杨玄指指人头串。

“听闻桃县有些人吃饭没胃口,杨某就送些好食材来。”他笑了笑,“可吃过兔头吗?脑髓最好吃。”

马主事的咽喉涌动了几下,“还请杨使君罢手,否则……”

杨玄笑道:“否则什么?”

气氛骤然一变,军士们低下头。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大佬们起了冲突,小虾米们就离远些,当吃瓜众也得聪明,别太明显,否则被迁怒你找谁哭去?

马主事微笑着,“这是桃县。”

“是啊!”

“黄相公就在桃县!”

“是啊!”

“杨使君这是想惊扰相公吗?”

“哪里哪里!”杨玄笑的很是谦逊,“对了,你是哪的?”

马主事说道:“下官巡查城中秩序。”

“就是净街狗吧?”

呃!

那些军士的头越发的低了。

但暗中感激……至少杨使君没说什么看门狗。

马主事冷着脸,“杨使君是想羞辱相公吗?”

杨玄一番试探,就是想试探出马主事是哪边的。

这句话一出他就明白了。

是对头。

他扬起手。

微笑道:“我手会哆嗦,你离远些。”

狗东西!

马主事刚想避开,巴掌就来了。

啪!

杨玄摊开手,“你看,我让你离远些你不听。”

马主事回身就跑。

“这是去黄相公那边告状。”屠裳说道:“你是故意的。”

“老头子在桃县的日子不好过。”杨玄淡淡的道:“我本想帮他一把,却寻不到由头。那些人想把我牵进来,这不就正好齐活了。”

这一巴掌就是态度:谁要搞我,我先搞他!

“不好弄。”屠裳说道:“老夫在叶城见识的官吏大多不要脸……老夫后来明悟了一个道理,要脸的官吏都走不远。郎君远在陈州,桃县这边若是给你下绊子,鞭长莫及。”

“屠公也开车?”朱雀有些诧异。

“是这个理。”杨玄点头,“不过要想在北疆做事,想在北疆青云直上,就不能怕事。许多时候还得主动找事。”

“就像是那些网红,拼命找事给自己引流。实在是找不到了就在网上碰瓷……”朱雀不满的道:“让你看看那些网红,你却只顾着看她们的大腿和大凶,可那些凶大多是假的,还有男人扮作是女人……”

艹!

杨玄一怔。

“回头我放个视频给你看看,从凶到脸全是假的。小玄子,在那个世界,你永远都不知坐在网线另一头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妪还是大爷。”

我去你大爷!

杨玄被恶心到了。

到了节度使府,张度在等他。

“你搞这个血糊糊的作甚?”

“红色喜庆啊!”

“我看看。”张度过去扒拉了几颗人头,甚至还扳开嘴看看牙口。

“你看牙口作甚?”

“看牙口才知晓是否青壮。”

老贼情不自禁的用舌头舔舔自己的牙齿。

“老贼我帮你看看。”王老二很关心他。

老贼龇牙。

王老二皱眉,“咦!你那牙缝大的手指头都能穿过去。”

“杨使君,请随我来。”

张度陪着杨玄进去。

“小心些。”

“没事。”

进了值房,三位大佬端坐着。

杨玄看了刘擎一眼,老头子精神不错,多了些威严。

还行!

廖副使依旧是那个模样,看似很可亲。

可一起去过草原后,杨玄知晓这位副使大人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

至于北疆土皇帝黄春辉,这个就不用说了。

“下官杨玄,见过黄相公,见过廖副使,见过刘司马!”

杨使君规规矩矩的行礼。

“来了?”黄春辉干咳一声。

“来了。”

“瓦谢那边你可曾拿了钱财?”

“拿到了。”

“哪去了?”

“都进了公账。”

“嗯!”

黄春辉没了生息。

廖劲接班,“你拖着人头进城作甚?”

杨玄说道:“上次相公说桃县少了些杀伐之气,下官心想人头应当能激发桃县上下的杀伐之气,就冒昧拖着进来了。”

“这一路如何?”

“十余人呕吐,百余人尖叫……还好。”

“有些意思。”廖劲换个话题,“那些辽军如何?”

“是精锐。”

黄春辉开口,“先去歇息吧!”

“是。”杨玄准备告退,他看了黄春辉一眼,“相公的面色多了红润,下官很是欣喜。”

黄春辉摸摸老脸,嘟囔道:“看来气色不错。”

没有呵斥,没有质疑,没有诘问……杨玄就这么离开了节度使府。

“没人喝问?”

“没有。”

“相公没管?”

“没管。”

“那……”

“他来了,那就连带他一起拉进来。”

“把他和刘擎一起拉下台。”

“拉下台难。”

“搞臭!”

“对。”

“可杨玄有什么把柄?”

“好像……他在太平做的不错,在陈州也还行,功劳不少,若说过错,也就是通商。”

“啧!如此还是继续攻击他贪腐吧!”

“相公不置可否,贪腐的名头就不好再栽赃了。”

“那怎么办?”

“官员最怕什么?”

“名声臭。”

“贪腐的名声过了,那么还有什么?”

“嗯……男女之事?”

“对。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裤裆下面的那点事吗?”

“可杨玄成亲了。”

“成亲才好啊!男人成亲就好色。”

“那要如何搞臭他?”

“简单……”

值房内,上首的男子轻声说了一番话,众人身体渐渐朝着他倾斜。

……

大堂内,廖劲说道:“杨玄比以前多了些锐气。”

“他执掌一州,根基尚未打好,若是没了锐气,那便是平庸。”黄春辉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老刘。”

“相公。”

黄春辉抬起头,“老夫给你的位置高了些,管的事也多了些,那些人不满,可应当不敢这般闹腾,背后有人。”

刘擎心中一惊,“相公之意……”

“都说老夫在数着日子过。”黄春辉右手摊开,把五指次第收拢,为拳。

“老夫要力保老廖接班,可副使的职务……也很香。”

刘擎明白了。

“别小看了这个。”黄春辉干咳一声,端起了茶杯,“长安那些人争权夺利,可官位就那么多。以往北疆在他们的眼中乃是蛮荒之地,可随着老夫击败林雅,北疆的声音在朝中也多了分量。那些人就想落子在北疆,想借着北疆的口为自己说话,明白吗?”

刘擎点头。

但有些忧虑,“长安的政争到了这等地步了吗?”

黄春辉点头,“太子不废而废,未来谁能入主东宫?咱们是武人,按理不该干涉,可那些人把手都伸到了北疆,想用北疆的口来表态,老廖,老刘。”

“相公。”

黄春辉严肃的道:“北疆的声音不该为别人而发,更不该掺和兴废之事。”

廖劲点头,“自古以来,但凡掺和这等事的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特别是武人。”

黄春辉对刘擎说道:“你占位了。”

刘擎点头。

但也由衷的佩服眼前这个老人。

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发生根本变化之前,蹲在北疆的黄春辉仿佛是嗅到了什么不祥的气息,迅速运作刘擎来桃县,提前占位。

果然,后续太子倒霉,东宫之争就成了皇帝和那些权贵博弈的工具。

从目前来看,越王的呼声最高,但皇帝却态度暧昧。

“有人说越王柔弱。”黄春辉意味深长的道。

若是北疆能为越王发声,谁敢说他柔弱?

廖劲说道:“此事不好干涉。”

“是不能干涉!”黄春辉定下了调子。

但刘擎知晓,长安的一番操作,成功的让黄春辉对越王生不出半点好感。

这也算是弄巧成拙。

不过杨松成不在乎,一家四姓早已习惯了用力量来说话。

咦!

小崽子的丈人不就是周氏吗?

刘擎觉得有些荒谬。

黄春辉看向了他。

“你最近锋芒太盛,避一避。”

“相公。”刘擎苦笑,“老夫若是躲避,那些人也不会消停。”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老夫在。”

这位看似衰弱不堪的老人,为北疆撑起了一片天。

有攻击冲着老夫来。

只需缓冲一阵子,刘擎就能渐渐站稳脚跟。

“去何处?”刘擎有些想去陈州看看。

“你如今差什么?”黄春辉问道。

刘擎老老实实地回答,“老夫如今名声有些臭。”

那些人制造舆论,说老刘是酷吏。百姓最怕的就是酷吏,几番谣言下来,刘擎差点成了吃人肉的妖怪。

“北辽军来了,这是想袭扰破坏,你领军前去驱赶。”

黄春辉看着他,“在百姓的心中,但凡能护着自己的,哪怕是魔鬼也行。”

“是,多谢相公。”

刘擎起身行礼。

廖劲也跟着站起来。

黄春辉把茶杯放下,抬头,目光平静。

“哎!老夫在呢!”

他垂下眼帘,又恢复了那个到死不活的模样。

那微微佝偻的身躯,却能挡住冲向北疆的狂风暴雨。

二人告退。

“相公,长安来了使者。”

一个使者进了大堂。

黄春辉起身行礼。

这是对皇帝的礼。

使者昂首受了。

这是代表皇帝受礼。

他开口。

“朝中收到密信,提及北疆有要员贪腐,黄相公可知此事?”

黄春辉抬眸。

“什么时候,告密也能成为朝中诸公理政的手段了?”

使者冷着脸,“黄相公是否知情?”

黄春辉淡淡的道:“老夫贪腐了!”

使者:“……”

黄春辉上前一步,“他们想要什么?副使之位吗?告诉他们,老夫贪腐了,北疆节度使虚位以待,谁来?杨家还是谁?或是某位皇亲国戚,或是哪个畜生。”

使者的眼皮在狂跳。

来之前,他们分析过黄春辉可能的反应,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含糊以对。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黄春辉会如此愤怒。

“黄相公,不可意气用事!”

黄春辉眸色苍凉,“什么叫做意气用事?拿北疆来作为政争的工具是不是意气用事?”

使者开口,“黄相公,这些话下官会带回长安。”

黄春辉点头,“还请使者再带一字回去。”

使者看着他,“何字?”

黄春辉指指外面。

“滚!”

……

江存中和张度请杨玄去了青楼。

一顿酒灌的杨玄七荤八素的。

桃县给他安排的住所不好,杨玄干脆包下了一家逆旅,住的格外自在。

一觉醒来,杨玄觉得头痛欲裂。

“郎君,有人求见。”

护卫在门外。

“不见!”

杨玄拿起茶壶,仰头就灌了个底掉。

爽!

他又躺了一会儿,觉得灵魂在身体和空中来回飘荡,脑子里空荡荡的,昨日的场景偶尔闪过。

黄春辉依旧掌控着北疆大局,但不知还能掌控多久。

廖劲在接手一些权利,但杨玄总觉得他不如黄春辉。

黄春辉谋划某事时会让你不知不觉的就按照他的安排去做,而廖劲却不同,狠劲有了,城府也有了,可手段却不及黄春辉。

刘擎看来还没站稳脚跟。

老头的手腕不错,所以杨玄才觉得古怪。

难道是有人在针对他?

杨玄冷笑。

刘擎为行军司马,手握大权。

他为陈州刺史,执掌一州之地。

二人联手就是一股势力。

怕个屁!

干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点,杨玄起床洗漱。

洗漱完毕,喝了一碗粥。

一直被杨玄无视的乌达这才上前。

“郎君,那人一直没走。”

杨玄诧异,“脸皮挺厚的啊!”

乌达舔舔嘴唇,这个动作恶心到了杨玄,他干呕一下,“那人寻我何事?”

“郎君,是个美人。”

乌达刚想再舔舔嘴唇,就被杨玄踹了一脚。

“说,何事。”

“说是有急事见郎君。”

“带来。”

杨玄坐在逆旅的大堂中,光线幽幽,让他再度脑子放空。

“奴谢静,见过杨使君。”

一个女子进来行礼。

声音清脆。

身段婀娜。

一抬头,那宜喜宜嗔的俏脸上多了羞赧之意。

少女的气息,外加一种媚意。

杨老板不自觉的挪动了一下屁股,坐直了身体。

看看外裳。

还好,比较宽敞。

“何事?”

“奴久慕杨使君威名……”

第359章 证人 “谢静?”

“是。”

少女再度福身,喜滋滋的道:“奴有些闺中姐妹,很是钦佩杨使君,听闻奴要来请见杨使君,她们都担心奴见不到。”

原来是我的粉丝……杨玄觉得头还有些晕。

“你有何事?”

谢静说道:“奴那些姐妹听闻使君才高八斗,就想开个诗会,请了使君前去。”

全是妹纸旳诗会,就一个男人。

但凡正常的男人都会遐思一下。

“我此来桃县事多。”

杨玄婉拒。

谢静面露失望之色,“那……奴可否来请教使君诗赋?”

男人在面对美人时,好为人师的毛病会不由迸发,恨不能手把手去教导她们。

杨玄点头,“好说。不过今日我这里还有事……”

谢静笑道:“那奴下午再来。”

下午……

杨玄点点头。

他随即去了刘擎那里。

“老夫准备领军去驱逐那些北辽骑兵,正准备寻你……”刘擎见他面色微白,不禁蹙眉,“去青楼了?”

不等杨玄回答,他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不知保养,老来只会后悔。”

杨玄苦笑,“是喝多了。”

“哦!是张度他们吧!”刘擎微笑道:“年轻人好好相处,以后也是一段佳话。”

刘擎很忙,杨玄问道:“那些人是什么目的?”

“老夫还以为你不会问。”刘擎很是欣慰。

问了是自己人,不问就是客套。

“和长安有关。”

“夺嫡?”

“聪明,可见老夫那阵子对你的教导还是管用。”

杨玄明白了。

“都是皇帝引出来的事。”

刘擎点头,“此事你只是被连带,无伤大雅,待几日就回去吧!”

“是。”

杨玄回到了逆旅。

“如何?”老贼等人来了。

“和夺嫡有关。”杨玄觉得这个大唐有些亡国之相。

“太子不废而废,越王希望最大。”老贼想了想,“可皇帝却不肯废太子,这是吊胃口呢!那些人这是想让军中为他们发声吧!”

杨玄点头,“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屠裳一眼。

屠裳淡淡的道:“李泌死了也和老夫无关。”

杨玄笑了笑,觉得再这样潜移默化下去,迟早有一日无需他说出来,屠裳就会问:

“郎君,何时造反?”

他理了一下思路,“黄相公手段了得,提前让刘公进来占位,那些人恼羞成怒,就驱使桃县一些人攻击刘公。而我,只是顺带。”

老贼告诫道:“郎君不可小觑了那些人。”

“我从不小看谁。”杨玄打个哈欠,“我睡个午觉,没大事别吵我。”

睡个午觉起来,洗把脸,坐着发一会儿呆,感觉相当好。

不知坐了多久,乌达进来。

“郎君,那个美人又来了。”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从发呆状态中清醒过来。

“让老贼过来。”

老贼来了,杨玄看着他,“身材不错。”

老贼:“……”

杨玄说道:“你去我的卧室躲着。”

老贼不解,“躲哪?”

“床底下!”

老贼上去了,杨玄吩咐道:“乌达派个人去……”

谢静被晾了半个时辰,这才被带进来。

“见过使君。”

“谢娘子啊!”杨玄呵呵一笑。

谢静看了杨玄一眼,讶然道:“使君的脸色不对。”

“哦!”杨玄摸摸脸颊,“怎么不对?”

谢静说道:“奴家传的医术,最擅长的是看人面相便知病情,使君这等面相,分明就是精气大损。”

杨玄再摸摸脸颊,“精气大损?”

朱雀说道:“被妖精吸走了。”

谢静点头,走进两步,微微张开红唇,“果真如此,使君若是不管,不出半载,身子骨怕是都要亏空了。”

杨玄干笑道:“我才将成亲不久。”

“哦!难怪如此。”谢静叹道:“可我看使君亏空精气较多,怕是难以弥补。”

杨玄惊讶的道:“竟然如此,可有手段挽回?”

谢静说道:“奴倒是有祖传的法子。”

“什么法子?”

“按摩。”

杨玄面露难色,谢静说道:“奴爱慕使君文武双全,却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使君身子如此,奴岂能坐视?”

“这……不好吧?”

“只需半个时辰。”

“那就试试,可要脚盆和毛巾?”

“要那些作甚?”

二人上了楼梯。

乌达和手下在大堂嘀咕。

“郎君要脚盆和毛巾作甚?”

“难道洗脚?”

上面,杨玄和谢静进了自己的房间。

“使君还请解衣躺下。”

一个美少女请你解衣躺下,有几人能抵御?

特别是成亲后,知晓女子滋味的老蛇皮。

杨玄作势要解衣,缓缓坐下后,微笑道:“你可是未婚少女?”

谢静点头,“使君为何这般问?”

杨玄说道:“少女我见过许多,少女行走步伐活泼,谢娘子走路虽说极力不想扭腰送胯,可坐下时,却情不自禁的扭动了几下,是想寻个舒坦的姿势?可那屁股扭的,让我想到了青楼的女妓。”

他换了个森然的语气,“谢娘子在哪家青楼高就啊?”

谢静愕然,“使君何故羞辱奴?”

杨玄走过来,谢静没退。

“若你是少女,从未亲近过男人,此刻就该退后一步。”

谢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使君……”

“桃县流传着我贪腐的名声,加之我令人拖着人头入城,别说是少女,就算是妇人也不敢来见我。”

杨玄伸出手去。

谢静不敢避开,眼睁睁看着杨玄的手伸过来,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脸蛋不禁红了。

“我见犹怜。”杨玄拍拍手,“这还是试探。少女见到男人想摸自己,下意识的便会躲避。”

谢静默然。

“我是有些文名,可一般少女在深闺之中从何而知?”

“看看你的衣着打扮,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大户人家的少女就算是仰慕谁,见面时也会多些好奇,可你早上见到我时,就如同是老熟人。”

“不,是熟客!”

杨玄有些头痛——昨日张度那个畜生叫了几个女伎,号称卖艺不卖身的,却有一人死死地贴着她,最后好像被他推了一把,直接扑倒在地上。

“你不是少女,也不是我的仰慕者,你来此为何?”

杨玄思忖了一下,“我自问在桃县并无死对头,最近唯一的麻烦就是有人想把莪拖下水。那些人先说我贪腐,此举无果。他们定然不肯罢休,如此,还有什么手段?让我想想,哎!特娘的!喝多了脑子都不管用了。”

他揉揉额角,“要想打击一个寻不到劣迹的人,唯有造谣生事。贪腐不成,那么……就是裤裆里的那点事。可我不沾花惹草,想要借此打击我,只能栽赃。”

杨玄看着谢静,“若是来一个没成亲的少女,大不了我收为侍妾,顶多得个风流的名声。可风流……那不是男人的本性吗?”

杨玄笑道:“如此,能打击我的唯有一个法子……”,他伸手挑起谢静的下巴。

“你不是青楼女子,而是……有夫之妇!”

谢静的娇躯在颤栗,眼中有惊惧之色。

“我说的可有错?”杨玄松开手,“搞什么都好,就是别和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毁名声。”

外面来了几辆大车。

“咱们是送货的。”十余男子搬运食材进来。

护卫们没精打采的看着。

十余男子往后厨去。

男人管不住裤裆,未婚还好,没人说什么。已婚的若是家中娘子彪悍,往往不得自由。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家中的娘子管的再厉害,男人们依旧能找到办法去青楼。

一旦娘子察觉,拎着棍子来青楼寻夫……这时候就需要一条后路。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一个隐蔽的梯子直通后院。

若是有女人来青楼捉奸,当事人从这个梯子下楼,从后门回家。还来及洗个澡,换身衣裳,坐在家中等着一脸懵逼的娘子回来。

哎!娘子你去了哪?

我……我出去转转。

十余男子悄然上了楼梯。

虽然蹑手蹑脚,但楼板承压后,就如同女妓般的发出了应酬的声音。

吱呀!

吱呀!

房间里的谢静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抬起头。

张开嘴。

见杨玄在笑。

很开心的那种。

箭在弦上了啊!

谢静尖叫道:“你不要过来,杨使君,求求你,我有夫君的,求求你放开我!”

杨玄依旧没动,反手双手抱胸,赞道:“演技不错,我说,你在家没事就给你男人表演?”

谢静开始撕扯衣衫。

嗤啦!

嗤啦!

没一会儿,一个活色生香的半果美人就出现了。

杨玄赞道:“身材不错啊!”

呯!

门被人撞开。

一个男子站在门外,看着谢静悲愤的道:“娘子,你竟然和人偷情!”

“抓到了。”外面那些男子在叫喊。

啪啪啪!

杨玄拍着手,“演得好!”

男子刚想喝骂……

啪啪啪!

鼓掌声从床底下传来,接着,老贼缓缓爬了出来。

啪啪啪!

掌声从上面传来,王老二手一松,从房梁上落下来。

“这是帮凶,他们按着奴!”谢静哭泣。

“那我呢?”

屏风后站起来一人。

江存中干咳一声,“果然是绝色,子泰,其实你可以先……”

屏风后再度站起一人,却是张度。

谢静面色苍白,“你……你竟然早有准备。”

男子转身就想跑。

乌达带着护卫们拦截,喊道:“郎君,咋办?”

“拿下问话!”

杨玄坐下,招手。

谢静缓缓走过来,就在他的膝前跪下,仰头,吐气如兰,“使君饶了我,啊!”

“为何干这等事?”杨玄有些不解,“此事无论成与不成,你的名声都毁了,为何?”

谢静低下头,“奴夫君欠下赌债。”

“还不起?”

“还不起。”

“那为何做这个?”

“那边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做债主的外室,要么就来勾搭使君。”

杨玄有些纳闷,“做债主的外室,好歹不会毁名声。来勾搭我,不管后果如何,你的名声都没了……有夫之妇和男人勾搭,谁能忍受?”

“奴不能,但,他能。”那个男子被带了进来,跪在谢静身旁。

“他,能?”杨玄无法理解。

谢静点头,“他说,做了外室是真的,勾搭使君是假的,他不在乎奴的名声,只要奴在身边就好。”

“啧啧!”这怎地有些像是卷轴里那等电视君,疯疯傻傻的……杨玄有些牙酸,“那你为何答应?”

谢静落泪,“当初他也是翩翩一少年,奴心心念念就想嫁给他。奴不忍见他被债主弄死……”

杨玄摆摆手,“带了去。”

谢静猛地扑过来,“使君饶了我……”

老贼出手如电,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往外拖。

谢静挣扎着喊道:“使君,我知晓一事……”

杨玄冷冷的道:“带走!”

江存中和张度作为证人,随即去求见黄春辉。

杨玄打个哈欠,“把那女人带来。”

乌达出去问话,少顷回来。

面色古怪的道:“郎君,要缓缓。”

“好好说话!”杨玄呵斥道。

乌达说道:“那女人在发呆,那眼神平静的吓人。”

天气炎热,室内还好,杨玄坐在那里,没多久就开始打盹。

春困秋乏夏打盹啊!

这是阿宁说过的。

“使君。”

怯生生的声音中,杨玄睁开眼睛。

谢静见他醒来,就跪下。

“何事?”

“奴知晓那人是谁。”

“拷打同样能知晓他是谁。”

隔壁正在拷打,刚开始是堵着嘴,此刻大概是谁要招供,就拉开布巾。

“杨使君,小人愿意交代,小人交代。”

少顷,夫妻二人再度齐刷刷的跪在杨玄身前。

“是桃县县尉王楚。”

“王楚开赌场,小人就是在里面输光了。”

“输光了?”

“是。”男子看了谢静一眼,“其实小人把娘子也输了。”

男子羞愧难当,“若非把你输了,为夫怎肯让你来做这等腌臜之事?娘子,为夫对不起你!”

谢静眼神平静,“我早就知晓了。”

“你知晓了?”

男子愕然,“那你还心甘情愿来此。”

“那次你喝的烂醉,说赌场那边说我乃绝色,就想把我带走,可大唐不许买卖良家女子,于是你就和赌场商议,准备让我行此事,事后名声坏了,再把我弄进去……几番周转,我自然就成了奴婢。”

谢静看着他,嫣然一笑。

“我不来此,如何把你和王楚送进大牢?”

第360章 他们给的太多了 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话杨玄问过周宁。

周宁说女人的心最简单。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但显然周宁还有一句话没说: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谢静平静的道:“其实奴本想等到了堂上再反口。”

她没有被上绑,伸手进了怀里。

“郎君小心暗器!”乌达提醒道。

谢静旳胸怀很宽广,拉扯之下,难免春光外泄。

老贼等人撇过头去,杨玄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清楚楚。

谢静摸出来一张纸。

“这便是他欠下赌债的凭据。”

这张纸在手,此事几乎马上就能翻盘。

谢静再度摸出一张纸,“这是他口述,奴记录的经过。”

男子愤怒,“我何曾写过这些?”

谢静莞尔,“你口述,我写,你看,上面还有你的指印。”

“你!”男子指着谢静,“你竟然趁着我喝醉弄了这个!贱人!”

谢静平静的道:“赌场里的女人都是半人半鬼的活着,生不如死,既然你等想让我半人半鬼,那我就让你去做鬼。”

事儿到此再无翻盘的机会。

黄春辉震怒,当即令人拿下王楚,查封赌场。

后续如何杨玄不关心。

他想回去了。

“敌情已经查明,三股,加起来三千余北辽骑兵。”

杨玄去节度使府准备告辞时,正好遇到刘擎遣人传来消息。

黄春辉说道:“刘擎带了两千余骑出去,敌军若是四面出击,他那点兵力定然会捉襟见肘。”

谁去增援?

黄春辉看着众人。

杨玄心中焦急,“相公,下官正好带来一千骑,愿意去接应刘司马。”

黄春辉笑了笑,“哦!那正好,去吧!”

等杨玄走后,廖劲问道:“用陈州军去增援,桃县那些骄兵悍将又会发牢骚,说相公瞧不上他们。”

“老廖。”

“相公。”

“老夫刚给了使者没脸,回头他会加油添醋在长安说老夫跋扈,北疆跋扈。”

“那该解释?”

“不。”黄春辉说道:“许多时候,忍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所以,老夫让刘擎与杨玄去,便是在告诉长安,老夫信任他们。”

“这也会激怒长安。”

“没错啊!”黄春辉笑呵呵的道:“他们有本事就换了老夫。”

廖劲摇头,“就为了此事,他们不敢,否则我北疆军民的怒火就能淹没了他们!可如此会有人说相公是权臣。”

黄春辉笑了笑,“老夫也不想做个权臣,可长安咄咄逼人,难道让老夫束手待毙?”

廖劲叹道:“相公其实装病就好。”

“老夫装了。”黄春辉说道:“你除外巡查的时候,长安来了医官,出手为老夫诊治,老夫运转内息动了动脉象,看似命不久矣。”

“妙!”

“可医官知晓。”

廖劲身体一震,“陛下……”

黄春辉点头,“陛下擅长权术,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棋子,北疆自然也不例外。陛下需要一个与一家四姓反目的北疆。”

廖劲算算时间,“这一切都在刘擎来桃县之前。”

“杨松成一直在谋划让太子翻身,近两年越发的急切了。陛下是个不喜欢意外的人,老夫断定不超过今年,太子就会倒霉。”黄春辉点头,“让刘擎来桃县为行军司马,是老夫打了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他微笑道:“陛下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于是反手就让老夫做了他的棋子,与一家四姓反目。”

廖辉此刻才明白了一切,“难怪相公上次要和使者翻脸。”

“老夫不和使者翻脸,就得和陛下翻脸。”黄春辉耷拉着眼皮,“老廖。”

“在。”

“那些子弟都是咱们看着成长起来的。”

“是。”

“看好他们,莫要让他们沦为长安政争的牺牲品。”

“是。”

……

刘擎此刻正在焦头烂额。

“敌军分散了。”

面对他的拦截,北辽军果断分散,一股股骑兵涌向了北疆深处。

“援军呢?”

刘擎此刻身边只有三百骑。

“不知。”虞侯秦伦在警惕的看着前方。

刘擎摇摇头,神色凝重,“看看敌军的动向,老夫总觉得不对劲。”

话音未落,斥候来了,看着心急火燎的架势,刘擎冷笑,“来了!”

“刘司马,敌军五百骑正在来袭。”

刘擎眯眼看着前方,“先用小股人马让老夫疲于奔命,待老夫身边仅剩下三百骑时,再来突袭,手段精妙啊!”

五百骑的动静很大。

耶律和看着前方的唐军正在掉头,吩咐道:“从两翼夹击,记住,要驱赶唐军逃窜,尽力分割。”

麾下领命,随即就展开了追逐。

“不要散开!”刘擎发现了敌军的意图。

“将军,唐军依旧聚拢不散。”

耶律和淡淡的道:“刘擎那些年在陈州能力敌三大部,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他刚到桃县,此刻最怕威望受损,叫骂!”

“刘擎老狗,妄称名将,今日却如丧家之犬!”

“刘擎刘擎,逃跑名将!”

“老狗,可敢掉头与我大辽勇士一战吗?”

“老狗,你缩卵了吗?”

“他年纪大了,早就没了卵子!”

麾下将士怒不可遏,秦伦咬牙切齿的道:“司马,三百对五百,未必不能胜。掉头一击吧!”

刘擎云淡风轻的道:“为将者不可因怒驱兵,从容些。”

哒哒哒!

侧面来了一彪人马。

为首的将领先看看这边,然后招手:“老头……刘公!”

“喊什么呢?那是谁?”刘擎老眼昏花看了看。

“是援军!”秦伦看了一眼,狂喜道:“司马,是援军!”

刘擎骂道:“那还等什么?掉头,杀他个狗曰的!”

唐军掉头,秦伦一马当先骂道:“贱狗奴,有胆别跑!”

耶律和毫不犹豫的喊道:“撤!”

那一彪人马从北辽军侧面冲过,截下了数十骑。

耶律和回身看了一眼。

杨字大旗。

将领很年轻,正冲着刘擎招手。

“刘公!”

刘擎骂骂咧咧的道:“先前你喊什么?”

“刘公啊!”

刘擎怒道:“老夫怎地听到了老头?”

杨玄一脸担忧,“刘公,你的耳朵……”

老贼叹息,“人老先耳背啊!”

是吗?

刘擎揉揉耳朵。

“好着呢!”

“那就是风把声音吹乱了。”

今日的风儿……好像不大啊!

刘擎嘟囔着。

随后就是围剿。

“此行要名声!”

刘擎唏嘘道:“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眼前是个大村子,这里已经是北疆深处,北辽军以往来袭扰时,因为担心被北疆军合围,很少出现在这等地方。

但!

眼前的村子大半成了废墟。

“刘司马啊!”

一个老人过来,问清楚了救兵的情况后,就跪下了。

“老丈起来。”刘擎亲自扶老人,可老人却浑身放松不肯起。

扶过老人的都知晓,当他们放松身体时,你会生出一种提都提不动的无助。

刘擎扶不动,杨玄过来,单手就把老人提溜了起来。

老了!

刘擎唏嘘,然后问道:“看来没死多少人啊!”

没人死伤是事。

死伤多了就是事件。

老丈说道:“敌军来时,正好有人在外面赛马,看到动静就赶回来报信,村里的老少赶紧跑……可……可……”

刘擎面色一变,“邓侍郎呢?”

老人叹息,“邓侍郎家大业大,搬东西慢了些,没跑脱。”

“刘司马!”

前方,一群男女嚎哭着过来,为首的老妪被几个晚辈扶着,近前就哭,“老身的夫君啊!没了!”

扶着她的一个男人悲愤的道:“这里乃是北疆腹地,为何被敌军突袭至此?无能!”

杨玄不解,看了秦伦一眼。

秦伦低声道:“户部前侍郎邓演,这里是他的老家。致仕后他就居于此。”

杨玄问道:“北辽军可洗劫了此地?”

村正来了,“并未,也没怎么杀人。”

刘擎说道:“如此,这是有预谋的突袭。”

“北辽人如何知晓邓侍郎居于此?另外,抓他去作甚?”地方住着个前高官,这事儿也就是地方的话题,大伙儿茶余饭后拿出来絮叨絮叨,但不会成为一地的话题。

所以,北辽人如何知晓邓演住在这里,而且还准确的长途奔袭成功。

村正面色铁青,“小人也不知。”

那个男子冲着刘擎喝道:“阿耶威名赫赫,自然被北辽人知晓了。”

大唐的规矩,致仕的高官见官大三级,邓家看来往日没少跋扈,所以养成了骄矜的性子,竟然敢冲着刘擎咆哮。

刘擎面色不变。

杨玄走了过来,“致仕的高官除去当年的关系网之外,还有什么?值当北辽人冒险突袭。”

男子恶狠狠道:“你是谁?”

杨玄说道:“本官陈州刺史杨玄。另外,这位是北疆行军司马,就算是邓演在此,也不敢冲着他老人家咆哮,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跋扈当前!”

男子蹦跳了一下,刚想喝骂。

杨玄轻蔑的摆摆手,“老二!”

呛啷!

王老二拔刀。

“你敢!”男子退后一步。

杨玄森然道:“可敢试试?”

为了保住家财,以至于被敌军突袭成功,这样的前侍郎,不用想,多半不是好鸟。

刘擎说道:“好了。”

男子退后,“此事若是没个结果,我定然要去信家父往日的同僚……”

杨玄淡淡的道:“邓侍郎名声太大,以至于北辽皇帝都求贤若渴,这不,就派了大军来请……”

男子面如土色,扶着自家老母飞也似的走了。

“太缺德!”刘擎蹙眉。

杨玄的这番话要是传出去,邓演最好别回来了。

“可老夫听着,舒坦!”

老头看着心情还不错。

“北辽人轻车熟路来到此地,定然有人带路,马上四处查探。”

刘擎冷着脸,“能知晓邓演在此,并能带路的,家中定然有好马,并且最近还去了边境一带。他会做贼心虚,急着赶回家中,就在此刻,找到他!”

骑着好马,最近去过边境,最近两日归家……

消息在第二日就传来了。

“查到了。”

嫌犯一家子被带了来。

“丁青!”

杨玄拿着名册念。

一个中年男子出来,看着气质儒雅,你要街上遇到他,弄不好还会赞一句好气质,定然是个君子。

“那是家奴自作主张。”丁青痛心疾首的道。

边上跪着个遍体鳞伤的家仆,老贼用绳子牵着他,杨玄看了一眼,老贼就一拽绳子,家仆抬头,“是阿郎的吩咐,小娘子也参与了谋划。”

丁茹站在侧面,看着亭亭玉立,气质不俗,让人想到了长安的贵女。

这对父女的外表和气质堪称是无可挑剔。

“此事奴不知。”丁茹从容的道。

刘擎蹙眉,“子泰,抓紧!”

敌军来袭扰,倒霉催的黄春辉派了刘擎来驱赶,谁曾想邓演竟然被掳走了。

这事儿传出去,刘擎满裤裆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

杨玄低声道:“刘公,您最近的运气可不怎么样。要不,回头拜个神?”

刘擎干咳一声,“小崽子,做事。”

杨玄伸手,“鞭子!”

乌达递上鞭子,“主人,可要小人代劳?”

杨玄摇摇头,拎着鞭子走过去。

“邓演被掳走,你父女二人乃是罪魁祸首,承不承认都逃不过一死。若是能戴罪立功还有反复的机会……”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

丁茹看着他,那神色让杨玄想到了电视剧里的女王,轻蔑而自信。

“奴是被冤枉的。”

杨玄猛地挥动皮鞭。

“啊!”

丁茹惨叫一声,贵女的气质荡然无存,尖叫道:“是阿耶开的头……”

“太吵了些!”杨玄揉揉耳朵,再度挥动皮鞭。

啪!

“啊!”

“奴都说了,是阿耶开的头,阿耶和北辽人有联系。此次是北辽人主动寻到了我家,和阿耶商议……我也在,说是有什么贵人要来巡视,要弄个大动静来,让贵人心满意足……”

杨玄笑了笑,“我还真没好好打过美人,要不……你再坚持一会儿?”

“奴该说的都说了。”丁茹尖叫道:“阿耶救我!”

丁青叹息一声,“确实如此。”

“什么贵人?”

“老夫也不知,只知晓金山城的守将赫连羽很是重视,派人来寻了老夫,说是……要让贵人看到大好形势……”

杨玄看了刘擎一眼,“刘公,事不宜迟。”

刘擎点头,“令人去桃县报信,就说此次北辽突袭是为了掠走邓演,老夫和子泰去追击。”

丁青缓缓跪下,“老夫知晓去金山城的路,还知晓何处少有游骑斥候。”

“看你家也不差钱,为何做了内应?”秦伦不理解。

丁青低头,“老夫家中的生意……大多是和北辽做。老夫也不想……”

秦伦纳闷,“可你最后还是做了奸细!”

丁青抬头。

“他们给的太多了。”

第361章 欲望的闸门(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6) “邓演被掠走了?”

得知消息后,廖劲的第一反应是捂额。

“邓演乃是杨松成的人,致仕归家后,不时抨击我北疆。他被掠走了,杨松成定然会借势发难。”

黄春辉沉声道:“邓演家族也时常插手地方政务,倚老卖老,被掠走了倒是好事。不过长安旳诘难需要搪塞,对了……刘擎最近的运气好像不大好。”

廖劲点头,“是非常不好。”

黄春辉沉默良久,“先拖着。”

来禀告的官员说道:“相公,邓演的妻儿在闹腾,说是要去信长安。”

黄春辉看着廖劲,淡淡的道:“办法!”

廖劲起身,“邓演家有人通辽,封锁邓家,查!”

这个罪名盖上去,不管有无此事,邓家最近都消停了。

黄春辉历来都不喜欢用这等手段,可此刻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去吧!”

等官员走后,廖劲冷笑道:“老夫最大的遗憾便是那些辽军没把邓家人全数杀了。”

“祸不及家人。”黄春辉看着廖劲,“杀伐果断你有了,可太泛滥了些。”

廖劲默然。

“咱们做事要以大局为重,要紧的时候,该杀就杀。”黄春辉语重心长的道:“邓家人是跋扈,可并未为祸地方。

要紧的是,杀了邓家人,于此事何补?做事,要看大局,莫要任由自己的性子来……性子是个宝,使唤错了地方,那就是……毒草!”

“是。”

回到自己的值房,廖劲喝了一杯茶,看了两份文书。

“副使。”

一个官员出现在门外。

主事郑浩。

廖劲放下文书,“邓演家可知晓?”

“知晓。”郑浩微微欠身。

“做个准备,等老夫的吩咐发动……寻个死囚,给他优待,告诉他,他是北辽奸细。”

郑浩神色平静,“是。”

“他联系的是……”廖劲眸色微冷,“邓演!”

……

要想悄无声息的越过唐辽边境,一路潜行到金山附近,就必须避开北辽军斥候的巡游路线。

丁青很卖力,从跨入辽军一侧后,他就如同望风的田鼠,不停的看着四周。

“上次走的就是这边。”丁青指指前方,“那里有一条小河,方便取水。”

老贼问道:“你何时来过?”

丁青有些茫然,“前年,前年老夫送货去金山城,这是守将的一批私货,得避开北辽斥候,于是他们的人便带着老夫走了这边。”

丁茹在后面一些,父女二人被分开,也算是半个人质。

此行带了两千骑,杨玄带着麾下一千骑在前方,刘擎带着一千骑在后面一些。

第三日,他们就遭遇了辽军斥候。

斥候发现了斥候。

“止步!”

杨玄举起手,老贼过去,毫不犹豫的一拳把丁青打弯了腰,接着粗鲁的用布团堵住了他们父女的嘴。

“别动。”

前方没有动静。

“距离咱们五里不到。”发现敌军斥候的斥候低声道。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前方。

这里已经深入了北辽境内,一旦被发现,北辽骑兵将会把他们追杀到天涯海角。

很冤啊!

杨玄突然觉得这事儿真的很冤枉。

那些人打击老头的目的是为了在北疆有自己人说话的声音,但为啥就不能换个方式呢?

非得要弄的血淋淋的,把北疆大佬们都惹毛了才肯罢休。

这下好了,若是此行失败,长安和北疆将会打一场漫长的口水战。

这场口水战不会有赢家,北疆大佬们会把一家四姓视为死敌,一家四姓也会如此。

那么,他们得到了什么?

杨玄觉着人做事就得有利益诉求,可杨松成为首的一家四姓……呸呸呸!老丈人家没在吧?

他们的利益诉求就是在北疆安插代言人,但黄春辉和廖劲死死地守着北疆的篱笆墙,坚定的拒绝外来势力进入。

强龙不压地头蛇,杨松成倨傲的就冲着老头下狠手,这是什么心态?

神灵俯瞰凡人的心态。

一家四姓的历史太过悠久,辉煌了无数年。时光流逝,他们早已把自己视为神灵。神灵想要个职位,你等凡人竟敢阻拦,大逆不道啊!

收买呢?

杨松成对黄春辉下过狠手,想收买廖劲,可廖劲却断然反击,那一次弄的一家四姓灰头土脸。

收买不成就下狠手,老头就成了靶子。

即将遭遇敌军斥候,杨玄的脑子里没有思索什么应对方式,而是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不是他不负责,而是没必要去想。

遭遇了就一个选择,跑!

往北疆跑!

没选择的时候,那就躺下享受。

“走了!”

敌军斥候和他们擦肩而过。

众人轻松的活动着身体。

老头的运气好像开始好转了。

下午,他们距离金山城还有三十里。

一个突袭的距离。

杨玄令宿营。

“斥候多派些,但不要太多,每队斥候不得超过十人。”

人越多,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丁青父女团聚了。

二人坐在草地上,神色呆滞。

经过数日的跋涉,丁茹看着有些狼狈,但即便如此,脸蛋依旧被擦的干干净净的。

“阿耶。”

“哼!”丁青连嗯都不想发出来,就用鼻孔轻哼一声。

“我们会死吗?”

丁青缓缓动了一下身体,“找到了,兴许不用死。”

“找到什么?”

“你这般聪明,难道想不到?”

“女儿有些糊涂了。”

“糊涂?这一路你一直在盯着杨玄,还练习了一番媚笑,我的女儿,你想用身体换来自由吗?”

丁茹咬着红唇,“阿耶你曾说过,女人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体,只要善于利用,就能无往而不利。”

“可那是杨玄。”

“你说过男人都会动心。”

“他的妻子是周氏女。”

“有我美吗?”

“好像说是绝色,不过……你想试试也好,若是能成功,咱们父女也能翻身。”

丁青精神好了些,低声道:“记住,男人喜欢的不是赤果果的女人,赤果果的只有毛头小子喜欢。但凡经历过不少女人的男人,大多喜欢半遮半掩的女人。”

“就是想而不得的那种……钓鱼的味道?”丁茹换了个羞涩的模样。

丁青叹道;“若是我早知晓你有这等悟性,不做生意也罢。”

“不做生意吃什么?”丁茹觉得父亲老糊涂了。

丁青仔细看着她,“知晓贵妃吗?”

丁茹点头,“当然知晓。”

“女人最好的归宿便是富贵,若是早知晓你有这等悟性,为父想办法给你寻个贵人嫁了。”

“阿耶说男女之间最要紧的是情义。”丁茹毕竟没经历过男女之事,有些茫然。

“傻女儿,男女之间的情义……便是互相感兴趣。可兴趣会消散,就算是天仙,整日看着,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味同嚼蜡,情义自然就没了。

所以,最要紧的是……如何保证男人对你有兴趣。”

丁青苦笑,“你心比天高,一心就想出人头地,此次也算是个机会。”

丁茹微笑道:“阿耶当初想把我嫁给北辽人,我永远都记得。”

丁青慈祥的道:“北辽迟早会攻破北疆,你嫁过去,以后也不受磨难。”

“是吗?可我觉得是阿耶想让我作为人质。”

“你糊涂了,为父做的是生意,哪里需要什么人质?”

“阿耶,我去了。”丁茹福身。

丁青叹道:“不行就别去了。”

丁茹摇头,“与其被流放一生,不如试试,反正这个身体给谁都是给。现在不给,流放路上也会被那些贩夫走卒欺凌。”

“我儿通透。”

杨玄正在看地图。

“金山城守将赫连羽乃是宿将,既然他想给贵人卖好,那么必须在贵人到达之前把邓演弄到手。邓演此刻差不多也该到了金山城,也就是说,贵人就在路上。”

地图很粗略,但有河流和树林、城池、山包等记录,足够用了。

“贵人定然是从宁兴来,宁兴到金山之间的路线……”南贺仔细看着,“郎君,这条路线上往来人马不少。”

“辎重也不少。”杨玄挠挠头,“两个事,确定贵人的踪迹,确定何处方便下手。”

“郎君。”乌达过来,“那女人要见你,说有些重要的话。”

杨玄已经看到了丁茹。

“何事?”

丁茹福身,“奴知晓此行最要紧的便是隐匿踪迹,奴知晓许多北辽风物,愿为使君效劳。”

杨玄默然。

“使君远赴草原,说起来都是我父女的罪过,奴会些伺候人的手段,使君若是不嫌弃,奴愿意伺候使君。”

说着,丁茹抬眸,眼波流转,霞飞双颊。

“少女明媚最动人。”杨玄淡淡的道:“有心了。”

“使君。”丁茹拉拉衣襟,露出了些春光,“奴任凭使君处置。”

杨玄蹙眉,“回去!”

乌达挡在了丁茹身前,“郎君为娘子守身如玉,要不,你试试我?”

丁茹看都不看他一眼,怏怏回去。

杨玄深呼吸了几下,这才把情绪压下去。

“哨探第一。”

南贺早已过了那个年龄,心如死水,“这条路想哨探不容易,车水马龙啊!”

“便衣去看看。”

第二日上午,刘擎来了。

“按理主将不该去冒险,可此去没个下决断的也不好,你麾下人才还是少了些。对了,陈州人才也不少,为何没收拢几个?”

杨玄正色道:“都是大唐的人才,不是我私人的。”

“公私分明,大公无私,好!”老头赞不绝口。

可他不知道的是,杨玄看着那些人才也心痒痒,但即便是拉拢过来,也只能作为外围存在。

讨逆大业要紧啊!

杨玄带着人出发了。

刘擎看着他远去,“带了来。”

丁茹被带了过来,看着楚楚可人。

刘擎负手站着,“听闻你昨夜想勾搭子泰?”

丁茹心中一惊,“奴只是想伺候使君。”

刘擎看了她一眼,冷漠的道:“长得有些意思,做子泰的侍女倒也合适。不过心思不正,难免是祸害。”

丁茹吓了一跳,跪下道:“奴不敢。”

“年轻人血气方刚,美色当前却能不动心,老夫甚是欣慰。不过就算是不动心,眼前老是有个女人转悠,也会分心,来人!”

“司马!”

两个军士上前。

刘擎淡淡的道:“绑了,丢后面大车上去。”

“司马……呜呜呜!”

刘擎看着被架走的丁茹,淡淡的道:“子泰过于心慈手软了。”

秦伦讶然,“司马,杨使君见美色而不动心,下官以为很了得。”

刘擎摇头,“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么撇开,要么就厮混,没有第三条路。这等含含糊糊,若离若离的,迟早会弄出事来。所以,不如快刀斩乱麻。”

秦伦发誓自己看到了司马大人眼中的杀机。

司马为了杨使君,竟然想杀了丁茹?

这……过了吧?

刘擎杀机收敛,“可是好奇老夫会对她动杀机?”

秦伦正色道:“司马动了杀机吗?下官眼拙,倒是没看出来。”

“马屁不错。”刘擎淡淡的道:“年轻人戒之在色,子泰刚接任陈州刺史,陈州他一人独大。”

秦伦点头,“北疆最年轻的使君,下官也艳羡不已。”

“欲望如洪水,之前就是一道闸门,对于那些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来说,但凡这道闸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洪水会随之冲垮闸门,随即人便会被欲望控制,谈何前程?”

秦伦苦笑,“司马,杨使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州刺史了。”

“最年轻的北疆刺史啊!”刘擎抚须,眼中多了一抹希冀之色,“为何不能是最年轻的北疆节度使呢?”

……

杨玄带着屠裳、老贼和王老二出发了。

他们扮作是商人,先路过了金山城,并未进城。

“郎君,萝卜找到了。”

老贼去寻了萝卜,随即刻章,弄了假文书。

凭着假文书,他们一路过了两道关卡,往宁兴方向去了。

渐渐深入了北辽腹地,出现了村子,牧人部族,小镇……

这一日,他们赶着大车进了一个小镇。

小镇里有一家逆旅,吃饭住宿都在一起。

先弄了两个房间后,杨玄四人去大堂吃饭。

几个商人已经开吃了,正在吹嘘这沿途所见。

“千余骑兵啊!看着声势浩荡,那甲衣亮锃锃的,太阳晒着晃眼睛。”

掌柜一边招待客人,一边问道:“难道是贵人出行?”

商人点头,“贵不可言。”

杨玄给了老贼一个眼色,老贼凑过去,咧嘴一笑,“贵人能来这等地方?老夫看你是在吹嘘。”

呯!

老贼的眼睛挨了一拳。

商人喝的有些多了,“我亲眼所见,公主娇嫩的就如同是娇花,若是能让老子摸一把,老子……呜呜呜呜!”

同伴捂住了他的嘴,赔笑道:“他失心疯了,失心疯了。”

老贼捂着眼,“公主能来这里?你特么的信口胡言!”

“还有驸马!”商人挣脱开,指着老贼骂道:“老狗,可敢与我一战?”

“老夫老了,胆子也小了。”老贼唏嘘。

“怕打死人!”

呯!

第362章 汝妻子吾养之 商人被老贼一拳撂倒。

他的同伴两手空空,先是愕然,接着怒道:“你等是哪家的?”

老贼眼睛痛,眯着眼道:“贵人家旳。”

“哪个贵人家?”

“地底下的贵人。”

“哈哈哈哈!”同伴大笑,“竟然这般有趣?地底下,哈哈哈哈!”

他顺势架起商人,笑道:“我喜欢爽快人,不打不相识,回头一起饮酒。”

先呵斥,若是老贼气虚,他就能以势压人。老贼若是强势,那就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过后再说。

娘的!

商人果然都是人精。

四人寻了个地方坐下。

“羊肉来些,饼子来一些。”

粗陶大碗每人一个,里面半碗羊汤,半碗羊肉,香气扑鼻。

就是汤有些浑浊,能看到不少黑丝。

“这是原汤。”老贼低声道。

王老二问道:“何为原汤?”

“就是杀了羊什么都不管,砍了丢水里煮熟,能撇撇泡沫就算是干净又卫生。”

“哦!”

虽然汤浑浊,但味道确实是不错。

商人的伙伴下来了,笑眯眯的道:“可能搭个伙?”

屠裳蹙眉,杨玄却笑道:“好啊!”

屠裳低声道:“味道不对。”

王老二问道:“什么味?狐臭?”

屠裳的面色微微一红,却是恼怒了。

他修为了得,能察觉到一些别人无法感受到的气息,很是玄妙。

杨玄叹息,心想换了别人,屠裳绝壁会一顿毒打。

因为他也感受到了。

头皮微微发麻,脊背有些发冷。

说明眼前这人对他们生出了敌意。

不就是挨了一拳吗?

一拳换一拳,公平合理。

“诸位是从金山那边来的吧?”商人举起酒杯,“酒我请。”

先问话,随即再用请客来打岔,如此就算是生出些许警觉也消散了。

有些意思啊!

杨玄和老贼交换了个眼色,说道:“是啊!准备去宁兴,对了,这一路如何?”

商人笑了笑,“金山那边如何?这一路啊!这一路太平无事。”

“金山还是那个模样。”杨玄笑了笑。

眼神却有些冷。

先反问金山如何,再回答你的问题,如此,你的思路就被打乱了,会下意识的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什么?

话术!

商人随即又问了些他们的情况。

杨玄随口回答,也不时问问商人的情况。

喝到最后,杨玄打个酒嗝,勾搭着商人的肩膀,“来的是公主?可美?娘的!若是能睡了公主,哪怕只是一次,我此生就算是圆满了。”

郎君果然是……豪爽啊!

老贼眼皮子跳了一下。

但他死死地盯住了商人的脸。

杨玄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双手扒拉着商人的肩膀,亲切的道:“你说说,若是咱们能挣个数十万钱,可能娶了公主?”

商人的眼中多了一抹恼怒,随即隐没,笑道:“数十万?那可是长陵公主,别说数十万,数百万都不能。”

杨玄叹息一声,“竟然是她吗?”

掌柜正好听到这番话,叹道:“公主才将新婚,听闻驸马乃是陈氏子弟,哎!郎才女貌啊!”

陈氏……

陈氏乃是北辽世家之一,陈氏和皇室联姻,这便是强强联合。

赫连峰竟然也愿意把女儿丢出来联姻?

有意思!

可他们来边疆做什么?

蜜月旅行?

杨玄觉得有些好笑。

回到卧室,杨玄指指外面,屠裳摇头。

杨玄再指指,屠裳摇头。

老夫确定了!

外面没人!

“我不是不放心屠公,兹事体大。”杨玄安慰了一下麾下第一高手,难免又有些想念大侄子。

屠裳淡淡的道:“不是不想说话,老夫方才憋住了。”

说着他咳嗽了几下,王老二赶紧过去给他捶背。

呯呯呯!

声音很重。

杨玄觉得换了自己绝壁会吐血的那种。

屠裳欣慰的道:“老二很是孝顺。”

说着,他再度咳嗽了几下。

这次咳嗽的很重,杨玄觉得肺叶都要咳出来了。

“是啊!是啊!”

老贼赞美着。

王老二还不忘为自己表功,“上次我为屠公捶背,屠公说不够劲,我就用力捶,一直捶……”

这倒霉催的……老贼见屠裳依旧面不改色,但在咬牙,就赶紧换了个话题,“长陵公主与驸马来此为何?”

屠裳也赶紧跟上话题,“多半是巡查。”

二人一番讨论,成功让王老二忘记了捶背的事儿,但一看,杨玄却在沉思。

老贼问道:“郎君以为不妥?”

杨玄摇摇头,“分析事情要站得高,要溯源。”

“郎君英明。”老贼习惯性溜须拍马。

杨玄颇为受用,“此事要从北辽上层的争斗来看。赫连峰的对头不少,以至于想倾力对付大唐而不得。”

帝王,但凡不是蠢货,都会有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想法。

“陈氏乃是北辽世家之一,以前乃是中立,不偏不倚,此次却和皇室联姻,这便是站队了。”杨玄说道。

老贼仔细想想,“陈氏站队,为何来南方?”

杨玄指指宁兴方向,“宁兴有许多人在拖赫连峰的后腿。”

他再指指南方,“陈氏子携公主来南方,这是一个信号,陈氏支持赫连峰的信号。”

“就那么简单?”老贼有些不解。

“许多时候,政治上的事就那么简单,只是人为把它们弄复杂了。”杨玄说道:“要想识破迷雾,唯有从根源去分析。”

老贼赶紧拿出小册子记录。

我这也算是开山立派了?

“一个公主,一个驸马,两枚棋子罢了,身不由己来到这里,千余精锐骑兵护卫,声势浩大……这里乃是北辽腹地,就算是公主出行,两三百骑兵足矣,可此次却来了一千,为何?”

杨玄停顿了一下,老贼记录完毕,抬头看着他。

一脸渴望的模样。

“造声势。”三个字,杨玄就说清了二人此行的目的,“北辽虽说立国多年,国中却依旧分为农耕与放牧两种势力。林雅等人控制着一些势力,阳奉阴违。”

他停顿了一下,等老贼记录完毕后,才继续说道:“下面那些部族对谁忠心?利益与强势。谁给他们好处最多,谁最强势,他们就依附谁。”

这个年轻人啊!

屠裳眯着眼,见王老二在边上百般无聊,不禁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

“驸马与公主从宁兴一路游山玩水,直至边疆,这一路便是在告诉沿途的军民,陈氏与皇室联手了,皇帝的实力越发强大了……这,便是目的!”

杨玄起身,“早些睡。”

老贼在记录,王老二躺在床上,无聊的发呆。

隔壁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屠裳突然问道:“郎君小时候……真是猎户?”

老贼抬头,“货真价实。”

屠裳失笑,“猎户能有这等见识,要么乃是天授,要么便是天才,郎君是哪一等?”

老贼没有迟疑,“天授加天才!”

“郎君想要什么?”屠裳看着老贼。

“郎君想建功立业。”老贼的回答滴水不漏。

“郎君二十不到就是一州刺史,按理该心满意足了,好歹踏踏实实的做几年,再谋求改变。可老夫却发现郎君很是急切,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赶他,一步快过一步,为何?”

老贼笑道:“郎君年轻啊!年轻人心急嘛!”

“是吗?”

“当然。”

晚些,老贼过去了。

王老二昏昏欲睡,屠裳坐在床边看着他。

“老二。”

“嗯!”

“可想寻个女人成亲生子?”

“怡娘和郎君会管的,我不管。”

屠裳楞了一下,叹息,“老二,你此生想要做什么?”

“郎君和怡娘会管的。”

屠裳怔怔的看着他,“老二,若是他们让你去做危险的事……你也去?”

“郎君会站在最前面。”

“你不怕?”

“怕什么?杀人啊!好玩。”

“若是郎君危险呢?”

“我去救他!”

“可会死人!”

“死就死啊!”

“活着不好吗?成亲生子,看着孩子长大,以后孝顺你……”

“郎君会管啊!”

“别人也能管。”

“别人会骗我。”

“郎君就不会骗你吗?”

王老二看着他,摇头,认真的道:“阿娘说,一个人对你好不好,要看。你惹事了他抽你,你做事了他夸赞你,他吃什么你吃什么,有好处记得你,遇到危险不会丢下你……那人就不会骗你。”

他打个哈欠。

“那人就是郎君。”

屠裳点头,“睡吧!”

王老二闭上眼睛,“屠公你今晚奇奇怪怪的,早点睡啊!”

“好!”

王老二闭上眼睛,不过是转瞬,呼吸就平稳了。

这入睡的速度让经常失眠的屠裳羡慕不已。

他给王老二盖上薄被,悄然出去。

杨玄就站在门外。

“出去走走?”

“好。”

二人出了逆旅,就在小镇上缓缓而行。

“屠公在担心什么?”

他就住在隔壁,屠裳问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杨玄听了个清清楚楚。

屠裳说道:“郎君太过急切,在老夫看来,这便是野心。”

“我有何野心?”杨玄笑了笑。

“老夫不知。不过郎君这般急切,若是顺遂,年纪轻轻就能做了北疆节度使。北疆节度使便是人臣之巅,年纪轻轻的郎君,野心勃勃的郎君剩下数十年能做什么?难道就原地不前?”

“我只是喜欢进取。”杨玄觉得此刻不是袒露自己目标的时机,若是屠裳不赞同,他难道还能灭口?

“郎君想让老二做什么?”

“这个……”杨玄想了想,“我还真没想过。待我想想啊!”

他仔细又想了想,“老二啊!就是吃啊喝啊,胡吃海喝,怡娘提及他就头痛,我也是如此,恨不能他一夜之间就变得聪明起来,却又担心他一旦聪明起来,就会失去了那份纯真,变得市侩……患得患失啊!”

“他还得成亲生子,可给他寻什么样的妻子才好,这也是个大问题。寻个精明的,我又担心老二会被她给控制了,欺负了……寻个贤良的,又担心她太过软弱,掌不住家……所以一直蹉跎。”

屠裳点头,“是啊!老二的性子,若是寻个太强势的女人,多半会被压制了。”

“法子倒是有。”

“什么法子?”

“有人盯着他们家,若是那女子欺负老二,就出手。”

“是个好主意,可老夫觉着还不妥当,天长日久容易生变。”

“是啊!最好的法子便是寻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但必须有主见,能掌家。”

“这等女子怕是难啊!”

“不怕,只要老二喜欢,公主也能为他弄来。”

“这个好说,到时候若是老二看中了谁,叫上老夫,抢也给抢了来。”

二人缓缓说着话,进了逆旅。

止步!

相对一视。

“有人在盯着咱们。”

二楼,两个商人收回了视线。

“这四人带的货物可检查过了?”挨打的商人问道。

同伴说道:“检查过了,都是特产。”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谁?”

“四个人,一个老头看着油滑,一个年轻人看着傻乎乎的,另一个老头看着就像是种地的农户,最后一个年轻人笑眯眯的,可不知怎地,我觉着这人有些威严。”

“商人威严个屁!”

“是啊!那人看着我,就像是看着蝼蚁般的……我打了那个油滑老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是如此。”

“咱们此行的目的是放消息,引出那些逆贼冒头,随后记录,递回宁兴。

不过就四个人,林雅等人若是想对付驸马和公主,只会令人扮作是马贼出手。”

“莪老觉着那四人可疑,罢了,明日咱们还得往前查探。”

“早些睡吧!”

“对了,那个油滑老头,令人交代下去,就说那四人可疑,在前面拿下。”

“被鹰卫的人拿下,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倒是够狠。”

“人不狠,站不稳呐!”

门。

无声无息的开了。

夏夜的风从走廊卷过。

吹了进来。

噗!

两个鹰卫猛地蹦起来。

人影闪动,二人的咽喉被扼住。

随即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他们已经身处小镇之外。

“说说那位驸马和公主之事。”

两个鹰卫第一时间看看左右。

黑麻麻的。

“兴许你们可以试试逃窜。”两个黑影站在一起,年轻的声音微笑说道。

一个鹰卫,也就是被老贼揍了一拳的鹰卫猛地蹦起来,同时他扶起了自己的同伴。

“多谢!”

同伴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踹向了两个黑影。

“你的妻儿,我养了!”

第363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鹰卫飞速掠去,一口内息全数迸发出来,一时间竟无法开口。

夜风凛冽,鹰卫落地,吸气,内息运转,刚想开口。

“你喊啊!”

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静静的贴在他旳身后。

说话时的气息就扑打在他的后颈窝里。

鹰卫毫不犹豫的返身一拳。

手腕被抓住。

但他也看到了身后的人。

星辉下,屠裳问道:“要死还是活?”

另一边控制了另一个鹰卫的杨玄说道:“随便吧!”

“本想弄死你,可老夫今夜颇为欣慰,不宜杀人。”

鹰卫心中狂喜,“多谢老丈。”

这等修为的老人,而且敢于出手抓捕他们,来历呼之欲出。

就是陛下的那些对头,那些逆贼的人!

回头弄死你们!

“那就弄成傻子吧!”

呯!

鹰卫的脑门挨了一掌,眼中的神彩渐渐消散。

“亲亲……”

“我要亲亲!”

屠裳满身鸡皮疙瘩,劈手又是一掌。

呯!

鹰卫翻个白眼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随即寂然。

“咦!再拍一掌不该是变成白痴的吗?”

屠裳蹲下去,仔细检查了一番。

杨玄在问话。

“他们此刻在何处?多久到达此地?”

鹰卫喘息着,“后日,后日就能到达此地。”

“随行的是什么精锐?”

“是禁卫。”

“看你配合,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能放过我吗?”

“换个心愿。”

“弄死我的同伴。”

“好说。”

鹰卫闭上眼睛。

“对了,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鹰卫睁开眼睛,刚想尖叫,就被堵住了嘴。

“老贼!”

“来了来了!”

黑暗中,油滑的老头出现了,看到鹰卫不禁两眼放光,“上好的人头啊!”

杨玄走到屠裳的身边,“屠公还在琢磨?”

“老夫在想,若是变成了傻子,是不是更快活些。”

“怎么活都是数十载,活的开心就是了。”

“妙论!”

屠裳起身,“老夫有些欣赏你了。”

这老头算是开始打开心扉了吗?

另一边,哪怕是被堵住了嘴,鹰卫的惨嚎声依旧从鼻腔中、从布团的缝隙中迸发出来。

一直熬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双小腿大半变成了白骨后,鹰卫开口了。

“三日后到达,一千禁卫……驸马和公主吵架……”

……

同样的夜晚。

长陵公主独自在一个房间里。

“公主,新婚啊!不好把驸马丢在隔壁。”随行的女官低声劝着。

长陵公主手中拿着一卷书,“我本以为陈家子应当满腹诗书,出口成章,可新婚夜陈秋连催妆诗都是别人代作的,可见胸无点墨。这样的人,我看着就俗气,更遑论与他同床共枕。”

长陵公主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对诗画的兴趣颇浓,而且也有些天分。时日久了,就有些目中无人,看不上那等没才华的。

驸马陈秋乃是陈氏子弟,弓马可以称为娴熟,但诗画却一窍不通,所以二人从新婚就开始闹别扭。

女官苦笑道:“公主,陛下在拉拢陈氏呢!”

长陵抬眸,眼神朦胧,“我的夫君就该是满腹经纶的君子,言笑温柔,儒雅从容,最好柔弱一些……”

女官隐蔽的翻个白眼,“公主,大局为重。”

长陵噘着嘴,“什么大局,陈氏出了大事,是阿耶解救了他们。上次我听阿耶说,陈氏已经成了他的狗。既然是他的狗,我怎么对他都行,难道他还敢冲着主人咆哮?”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女官示意侍女开门。

门开。

身材瘦削,浑身上下弥漫着精壮气息的驸马陈秋站在外面,微笑道:“见过公主。”

驸马要想见公主还得通过女官,公主不想见,驸马只能回去蹲着。

若是公主善妒,从此后驸马只能从一而终。

长陵缓缓看了他一眼,拿起书卷看着,“你来做什么?”

陈秋笑的卑微,“公主,今夜夜色颇好……”

“你自去!”长陵微微冷着脸。

“是。”

陈秋欠身,“公主早些睡,若是有事只管招呼一声,我就在隔壁。”

“你能做什么?”长陵看着他,眼神不屑。

陈秋笑的谄媚,“任由公主驱策。”

“粗俗!滚!”

“是。”

陈秋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他走出驻地,身边的随从说道:“公主欺人太甚。”

“父亲犯下大错,被林雅等人抓住了把柄,并威胁父亲效忠。可谁曾想此事被陛下察觉了,鹰卫出手,把父亲犯的事抹去了痕迹,从此,把柄就到了陛下那里。”

“即便如此,公主羞辱郎君也太过了。”

“狗嘛!做谁的狗不是狗?如今我好歹还挂着个驸马的名头,每年都有钱粮,宫中举办宴席也能进去混吃混喝,多好?”

陈秋笑的很是欢喜,“她喜欢羞辱我,那我就上杆子送上门给她羞辱,她心满意足了,就会轻视我,从而轻视陈氏……”

“只是苦了郎君。”

“苦是苦了点,等我磨的她心软,行房生了孩子,什么凌辱,我都会百倍还回去。”

“就怕公主宁折不弯。”

“蠢货!长陵这等多愁善感的女人最是胆小,而且重情义,只需拿孩子威胁她,就能逼她就范。”

“郎君好手段,只是还得忍几年。”

“忍?”陈秋回身,笑的诡异,“其实,做狗,舔主人,舔久了就会觉着很爽啊!”

……

第二日,杨玄四人就赶着马车出发了。

“老夫觉着等待更好,另外,可令人去召唤刘司马寻地方伏击。”

从昨夜后,屠裳的话明显就多了起来,而且态度也主动了不少。

杨玄不知他是否猜测到了什么,也不愿去想。

就这样的高手,你难道还想去灭口?

所以。

还是躺平吧!

想着,杨玄就躺平了。

身下就是此行的货物,一袋袋的牛肉干……牛肉干坚硬,顶在背上就像是按摩似的,刚开始舒坦,接着就浑身不自在。

双手枕在脑后,杨玄说道:“这等贵人出行讲究衣食住行,在行程的安排上,会尽量保证宿于城中。咱们往上去看看,跟一段,看看他们的脚程如何,再判断他们的落脚点。”

首领的作用就是这个。

往前又走了五日。

午后,杨玄躺在大车上,把斗笠盖在脸上打盹。

“发现北辽斥候。”老贼低声道。

杨玄没动,“多少人?”

“十余骑。”

“甲衣。”

“鲜亮。”

“多半是那话儿来了。”

王老二问道:“郎君,什么是那话儿?”

杨玄干咳一声,“你问屠公。”

“屠公。”王老二求知若渴。

屠裳也干咳一声,“就是……那人来了。”

“那话儿就是人?”

“是啊!”

十余斥候接近,昂着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里是北辽腹地,他们的任务就是大张旗鼓,骄傲的告知世人。

尊敬的皇帝陛下多了一条忠犬。

忠犬此刻在马背上打盹。

公主在马车里看书。

随行的一千禁军就在前后扈从。

路边有农人杵着锄头看着这边。

“是谁呢?”一个老农问道。

他的儿子说道:“多半是贵人吧!”

“贵人来这里作甚?”老农嘟囔道:“吃饱撑的。”

“按照这个脚程,七日后可以伏击。”老贼计算了一番,得出了结果。

“好,等他们过去后,咱们把肉干卖掉,准备回去!”杨玄坐了起来。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老贼挠头,“这是何意?”

一个女官走到马车侧面,侧耳倾听,随即冲着前方喊道:“驸马。”

陈秋过来,微笑道:“公主。”

车帘掀开,长陵没看他,而是看着外面。

“绿草青青,农人耕种,好一幅画卷,我想在此走走。”

“好。”

于是大队人马就堵住了半边官道,尊敬的长陵公主下了马车。

“咱们……该走了。”屠裳发现不对。

“走不了了。”老贼低声道。

一队骑兵过来,先查验了他们的身份和货物。

“原地待着,不许走动。”

两个老头,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看着是傻子,这样的商人没啥威胁,但依旧被留下了。

“这是怕咱们走漏消息?”杨玄笑着问道。

骑兵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可……”杨玄指指满心欢喜看着田地的公主。

这特么堵住了半截官道的举动,还用得着谁去走漏消息?

附近都知道了。

骑兵也觉得如此,但依旧骄傲的道:“许你等活动手脚。”

还算是仁慈。

至少比金吾卫那群看门狗和气些。

杨玄下了马车,不时看长陵公主一眼。

“她身边那个人是谁?这般谄媚!”屠裳摇摇头,很是不满,“世风日下!”

“公主,可要凳子?”陈秋堆笑问道。

“不用。”

长陵觉得眼前的男子很讨厌,一点儿君子气息也没有,更没有半点男儿气息。

“公主看看这里。”陈秋指着前方,一条小狗正跟着主人的身后,屁颠屁颠的。

“有趣。”长陵哪里见过这等乡野特色,不禁笑道:“谁有了诗?”

众人:“……”

长陵摆摆手,“别跟着。”

她缓缓走上田埂,长裙飘飘。随即几个侍卫和女官跟了上去。

走到了一个老农边上,身后的女官说道:“公主小心。”

公主?

老农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见过公主。”

长陵微笑,“你们吃的是什么?”

边上一个陶罐,里面有些食物,老农说道:“就是些粗食。”

长陵问道:“家中可有食物吗?”

老农点头,“家中养了些鸡,还有几头羊,吃的不缺。”

长陵吩咐道:“给他钱。”

老农不敢收,长陵说道:“我想尝尝农家的食物。”

这是亲民?

杨玄觉得不像。

但行程呢?

大队人马就因为这位公主的突发奇想,竟然要停留许久。若是按照老贼的判断,七日后伏击……

估摸着一群人枯守许久,依旧看不到这位公主的芳踪,随即被辽军斥候发现,追杀。

女官给了老农一块银子,长陵突发奇想。

“去他家看看。”

杨玄叹息,躺回了大车上。

这不是亲民,是特娘的寻乐子!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长陵回来了。

看着颇为兴奋。

陈秋跟在边上奉承,被她嫌弃的指指前方,“你且去。”

陈秋走后,女官劝道:“公主,不说贤良,可也要给驸马些面子吧!”

长陵摇头,“给了他面子,陈氏会顺势往上爬。”

原来公主是故意的……女官心中一凛,知晓自己小觑了这位公主。

长陵叹息一声,“那家人住的弯弯绕绕的,一直绕到了山脚下,咦!看着都没路了,转过去竟然是个村子。那家人颇为热情,杀鸡宰羊,农家的酒也颇为有趣……可惜没诗。”

女官笑道:“公主竟然没作诗吗?”

长陵摇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她回身看着来路,“若是我的先生来,定然能有好诗。”

杨玄等人就在侧面,几个军士遮挡着。

听到长陵的话,老贼低声道:“若是能混进去……劫走如何?”

一个军士回身,“起来!”

公主路过,你竟敢躺着。

杨玄下了大车,仔细想想老贼的话,顿时就心动了。

若是半路突袭,敌军以大队人马拦截,随即护卫们护着长陵等人逃窜,想追击的难度不小。

混进去……

不好混啊!

杨玄想了想。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刚回身的长陵一怔,“谁?”

几个军士回身。

杨玄笑着拱手,“李玄见过公主。”

长陵蹙眉看着他,“商人?”

“只是转运货物。”杨玄换了个概念,“为五斗米折腰,让公主见笑了。”

为五斗米折腰……长陵眼前再度一亮。

眼前的年轻人俊美中带着英气,举手投足间,那种洒脱从容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你……去何处?”

“带了货物去宁兴。”

“什么货物?”

“肉干。”

长陵看着他,“你的两句诗倒是有些意思,可有后续?”

杨玄微笑,“公主面前,我便不献丑了。”

“大胆。”女官呵斥,“你该自称小人!”

随行侍卫警惕的看着杨玄,“公主,这等商人满肚子的算计,见利忘义,哪有什么好诗,还请公主尽快回车中去。”

“不必!”长陵摆摆手,“若是有,作出来。”

杨玄走到了边上,负手看着远方。

风吹过。

衣袂飘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长陵目露异彩,“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364章 变了(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7) 北辽原先只是一个草原部族,在漫长的发展中,一直按照游牧民族的习俗生活着。

一统草原后,北辽雄踞北方,对陈国虎视眈眈。

陈国哪怕是到了后期,使臣们依旧风度翩翩,言谈举止让北辽君臣自惭形秽。

正如同另一个世界里旳刘邦那样,刚开始他觉得做皇帝真心没啥意思,可等手下编了一套君臣礼仪后,皇帝的尊贵和优越感就油然而生。

咦!原来做皇帝这么爽?

在见识了中原臣子的气度后,北辽皇帝也如刘邦般的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没啥意思。心动就行动,随即北辽皇帝就大张旗鼓的开展了学习陈国文化的活动。

刚开始麾下的臣子们还觉得别扭,说咱们是靠着骑射得的天下,去学陈国那等酸溜溜的礼仪作甚?

这等言论在当时占据了上风,可架不住当时的皇帝深爱中原文化和礼仪,强行推广。

于是一个个罗圈腿开始学习礼仪,开始学习说话,开始学习走路,开始学习搭配衣裳……

许多人一直不理解,多年后,那位皇帝驾崩前说道:“朕此生最大的成就并非是做皇帝,而是为大辽延续了三百年国祚。”

太子不解,以为自家老爹临死前糊涂了。

皇帝拉着他的手说道:“你要记住,打江山靠弓马没错,可坐江山却不能如此。”

太子诧异,“为何?”

“一国稳定靠的从不是刀枪,刀枪至上,只会助长了那些臣子的野心……谁手中的军队厉害谁就是帝王。

而礼仪却不同,看看陈国,多年来也曾经历了江山倾覆之险,可每每却化险为夷,我儿以为是为何?”

“天命吧!”

“没有什么天命。你看看陈国的那一套规矩,道德礼仪把每个人都框好了。君臣君臣,君为天,臣子和天下人都要奉皇帝为神灵。天长日久,这个念头就深入人心。

当江山即将倾覆时,那些臣子,那些百姓就会站在皇帝这边,护着他们的神灵……他们觉着理所当然,不做就是大逆不道,明白了吗?”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礼仪最要紧的便是让每个人都知晓自己的位置。”

皇帝含笑驾崩。

延续到了现在,北辽和大唐实际上区别并不大,君臣的规矩,文化爱好,若是把服装统一一下,你很难分辨谁是大唐人,谁是北辽人。

长陵便是如此,一袭长裙,头型和头饰与长安的贵女们也就是规制上有区别。而脸上的脂粉却大体相同。

“李玄。”

“公主。”

长陵问道:“你这批货急吗?”

王老二和老贼站在最后一辆马车边上,王老二低声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眼睛水汪汪的,你说什么意思?她急了。”老贼赞道:“郎君果然是咱们中最拿得出手的男人。”

杨玄笑道:“急也急,不急也不急。”

“为何这般说?”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是为了糊口罢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长陵双眸中再度闪现异彩。

“我们好像需要采买些干粮?”长陵矜持的问道。

侍卫记得才将采买了不少干粮,违心的道:“是需要采买些干粮。”

几车肉干对于千余人的队伍而言不算是什么。

算账的时候,杨玄坚持只要成本价加一些。

“原先的价钱算上了到宁兴一路的耗费,减掉三成吧!”

长陵对这等生意没啥兴趣,但听到这话后,不禁微微颔首。

女官也嘀咕道:“是个君子。”

卖了肉干,杨玄拱手,“多谢公主,我等随后还得回去,好歹再拉些回宁兴。”

王老二问道:“老贼,咱们不该跟着吗?”

老贼懒洋洋的道:“这叫做欲擒故纵,老二,以后你和自家娘子也得玩这等手段,明白吗?”

长陵看了女官一眼。

女官已经得了指使,板着脸道:“既然如此,可随行。”

杨玄愣住了,“随行?”

随后他们就加入了车队中。

“驸马!”

陈秋看完了全过程,随从不满的道:“公主有些轻浮了!”

陈秋淡淡的道:“大辽学中原礼仪学的最多的便是规矩,可定规矩的人不会给自己的头上套框子,用规矩来为难自己。”

规矩从来都是上位者用来管束世人的工具。

“大辽的规矩是为皇室之外的人而设,这些年皇室的人闹出多少事……”陈秋眸色微冷。

大唐皇室不干净,大辽皇室也好不到哪去。虽说没有爬灰的皇帝,但皇室中人私生活混乱却是有目共睹的。

随从悲愤的道:“难道驸马就这样被……”

陈秋笑了笑,“你看看大辽那些驸马和公主,除去极少人之外,各玩各的罢了。”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大伙儿互不干涉,甚至还能给彼此拉个皮条。

陈秋晃晃荡荡的去了后面,两个随行的侍女抛个媚眼,随即上车。

大车缓缓摇动。

“都是女人,睡谁不是睡?”车里的陈秋感慨道。

他突然停住,叩击了几下车璧。

车厢外的随从上前,“驸马。”

“告诉咱们的人,等那个商人离开车队之后……嗯!”

“小人知晓了,杀了之后,随便挖坑埋了就是。”

“不,丢粪坑里。”

“是!”

杨玄被留在了长陵的身边。

不,是马车边。

不过车帘掀开了。

长陵就坐在边上,半边身体和一张脸露在杨玄的视线内,不时偏头看他一眼。

“先生对诗赋有何见教?”

“诗乃心声,自然而发。”

下午,众人入住了城中。

杨玄三人住在公主驻地的隔壁。

晚饭后,杨玄看看屠裳。

“没人。”

老贼心中一松,“郎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屠裳说道:“在此地动手,随行的北辽军会尾随追杀,咱们能逃到哪去?”

面对一千辽军的追杀,屠裳也得跪了。

“要紧的是打听到他们的行程。”杨玄总结。

“明天吧!”屠裳说道:“明天试探一番。”

老贼说道:“郎君务必小心。”

“我知晓。”

杨玄准备睡觉。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王老二欢乐的去打开房门,见门外是女官,就说道:“郎君,公主身边来人了。”

这……

杨玄起身,含笑过来。

“公主想出去走走,让你随侍。”

女官看了杨玄一眼。

这是几个意思?

晚些,杨玄在住所外见到了便衣的长陵。

以及几个侍卫。

还好,有侍卫!

“夜色不错。”长陵看看月色。

“是啊!月华如水。”杨玄用男中音深沉的道。

“先生如此才华,为何不出仕呢?”

长陵负手侧身,娇俏的看着杨玄。

这大晚上的,你一有夫之妇约我出来溜达,还问什么仕途,这是几个意思?

杨玄微微一笑,“我原先也曾想过去科举,可看看那些读书人出仕之后的模样,我却心生退意。”

“为何?”长陵近前一步。

“官场千般好,却有一条不好……”

杨玄注意到长陵对驸马陈秋很不客气,就像是呼喝自己养的一条狗。

这样的女人高傲,且不羁,看你不顺眼,随手弄死只是等闲。

反之,看你顺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得冒险试试……杨玄叹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负手而立。

长陵也是负手而立。

他比长陵高半个头,微微俯瞰着长陵。

长陵微微抬头,仰望着这位先生。

“先生……大才!”

长陵已经彻底被这两句摧毁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随口而出便是佳句。

而且气势如虹,充斥着对权贵的轻蔑和不屑。

孤傲。

“先生!”

长陵微微开口,眼波如水。

“明日还得赶路,公主,回吧!”杨玄退后一步。

几个侍卫和一个女官都颇为讶然。

旁人有这等机会,不趁机向公主示好才怪。可这位李玄却不卑不亢,主动拉开了距离。

“君子!”女官再度赞道。

长陵脸蛋微红,“此次出行只是游玩,可快可慢,可长可短。”

这个就没定性了。

杨玄笑了笑,指指天空,“公主看那!”

长陵抬眸看去,却是看他。

“明月便在彩云之上若隐若现,彩云飘飘荡荡,令人遐思无限。”

长陵漫不经心的道:“先生可有了诗?”

“有了两句。”

长陵侧身看去,“彩云啊!”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长陵悄然靠近他,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想着这两句诗,一时间竟然痴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夜,长陵难眠。

翻来覆去都是杨玄的脸,以及那几句诗。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

“公主,驸马求见。”

长陵翻个身,“我睡了。”

“驸马坚持。”

长陵冷笑,“更衣。”

几个侍女进来为她穿衣。

少顷,陈秋进来了。

他摆摆手。

没人动。

人人都看向了长陵。

“刚接到家中的书信。”陈秋冷冷的道:“好教公主得知,陈氏沉冤得雪了。”

长陵一怔,淡淡的道:“陈氏违律铁证如山,谁能翻案?”

她突然眸色一冷,“林雅!”

赫连峰刚找的一条狗,谁敢去抢?

唯有林雅等人!

陈秋冷笑,“公主这阵子待我如犬,今日如何?”

长陵的手一动,不知何时皮鞭在手。

啪!

“啊!”

陈秋捂着脸,缓缓松开手,脸上的鞭痕渐渐肿胀了起来。

长陵还想挥鞭,被陈秋一把抢过皮鞭。他举起皮鞭,几度想抽下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滚!”

长陵指着门外,“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的驸马了。”

林雅的狗,自然没资格做她的驸马。

陈秋笑了笑,“我很想与你和离,可大辽公主从未有过这等和离的先例。如此,以后你寻你的乐子,我寻我的乐子。你想养狗,那就多养几条,随后作诗赞颂你与狗之间的情义,大辽公主与狗……哈哈哈哈!人与畜生呐!哈哈哈哈!”

门关上,笑声远去。

长陵坐在榻边,面色百变。

马蹄声骤然而至。

“公主可在?”

外面的声音有些急切。

侍卫回答:“在,可是宁兴有消息?”

“公主!”

外面的声音很轻柔。

女官看了长陵一眼,长陵点头。

“进来。”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内侍出现在门外。

在宁兴城,皇宫中的内侍也经常出来办事,所以见到不奇怪。

但这里是边疆。

内侍出现在边疆,就代表着皇帝。

内侍看了长陵一眼,有些怜悯之意。

这刺痛了长陵的眼睛,她冷冷的道:“可是陈氏做了林雅的狗?”

内侍愕然,“公主竟然知晓了?”

长陵叹息,“先前陈秋已经拿到了消息。回去告诉阿耶,我无事,不过林雅等人传递消息比宫中还快,这个要警惕。”

内侍面色剧变。

女官垂首。

她知晓这个内侍完了。

皇帝的一条忠犬得而复失,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这等时候,皇帝的怒火要如何发泄?

毫无疑问,身边人是最好的选择。

所谓伴君如伴虎,除去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摩之外,也就是这个意思。

内侍面露哀求之色,想请长陵求情,但旋即知晓这是痴心妄想。

他笑道:“是。”

许多时候,命运注定了之后,你不要去抗争,因为你头顶上的神灵压根没把你的命运当回事。

你命运的转变只是神灵们的一个小情绪。

认命了,那么祸不及家人。

抗争了,一家老小都会跟着倒霉。

内侍说道:“陛下说了,让公主折返。”

陈氏既然成了别人的狗,再继续巡查下去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长陵点头,“知道了。”

等内侍走后,女官悲声道:“公主,可怜的公主啊!”

驸马从舔狗变成了对手,而且二人还不能分开。

长陵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夜,长陵睡的迷迷糊糊的,老是做梦。

凌晨起来,她习惯性的问道:“驸马呢?”

在这一路上,每日清晨,陈秋都会出现在门外,谄媚的讨好她,说一些令她恶心的话。

“公主……”女官忧郁的看着她。

“哦!我知道了。”长陵才想起陈秋已经从自己的狗,变成了林雅的狗。

但为何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舔狗走了。

没人舔了。

心中不平衡了。

她走到窗户边,看着杨玄四人在装车。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杨玄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杨玄微微一笑。

目光转动,长陵看到了带着一群随从,狞笑着走向杨玄的陈秋。

第365章 陪我几日 昨夜长陵这边闹腾了许久,杨玄也听到了。

公主和驸马反目,剩下的行程多半不会继续。

也就是说,他们的谋划失败了。

杨玄想了许久,甚至还想过突袭金山城。

金山城比建水城更为高大坚固,突袭一旦被察觉,或是敌军反应快,那就是羊入虎口。

为了邓演这等蠢货不值当。

杨玄想来想去,唯有冒险一击。

他正在想用什么借口。

“去道别。”屠裳淡淡旳道:“男女之间那等禁忌……令人难忘。”

老贼干咳一声,“屠公这话,老夫怎地觉着不妥呢?”

公主有夫,杨玄有妇,这二人还玩什么禁忌,不就是狗男女吗?

“屠公和我一起去,老贼和老二见机行事。”

话音未落,杨玄抬头,看到了窗内的长陵。

他笑了笑。

陈秋带着十余随从来了。

“哟!我正想不到借口,没想到他竟然来了。”杨玄乐了,“屠公,准备。”

屠裳淡淡的道:“一千随行军士,你准备如何应对?”

“看她的。”杨玄看了窗内一眼,长陵不见了。

他笑容可掬,“驸马这是何意?”

陈秋狞笑道:“贱狗奴,这几日你倒是惬意,今日便让你知晓何为尊卑,来人,打!”

他微微摆手,身边人心领神会,上前就是一脚。

冲着杨玄的双腿之间……

这是想废掉我的家伙事?

杨玄抬腿,用脚底迎了上去。

脚底对脆弱的迎面骨……

咔嚓!

长陵带着人冲下来时,正好听到了惨嚎声。

“贱人!”

长陵骂道:“住手!”

陈秋回身,微笑道:“这等事公主也要管吗?”

长陵过来,举手就抽。

陈秋避开,冷笑道:“此刻我还是你的驸马!”

“驸马?”长陵轻蔑的道:“你的性子本倨傲,可这一路却奴颜婢膝,我还在有些迷惑,此刻想来,你这是故意的。”

女官咬牙切齿的道:“公主,他这是虚与委蛇……他定然知晓陈氏正在谋划些什么。”

陈秋笑的得意,“其实,在成亲之前,我家就已经在谋划此事了。说实话,长陵你长的不错,可再美的女人顶着个臭脾气,男人也没兴趣。”

“你扮的不错。”长陵笑道:“这一路你做狗做的可愉悦?被我呼来喝去,比狗都不如。”

陈秋刚想反击,长陵抢先说道:“你以为跟着林雅那个逆贼就能飞黄腾达,蠢货,除非林雅敢造反,且造反成功,否则你等只是逆贼。逆贼……死不足惜!”

长陵微微昂首,骄傲的道:“而我,是大辽公主。”

她看着杨玄,“看看,这只是个商人,却出口成章,满腹经纶。与他相比,你除去会投胎之外,还有什么?”

想打击一个男人,最好的法子便是当着他的面夸赞其他男人。

男人就活一张脸。

你把他的脸皮当众给撕了,但凡还有些廉耻心的,都会忍无可忍。

但!

陈秋面不改色的道:“一个商人,商人重利轻义,也配与我相提并论?长陵你想用他来羞辱我也行,有本事便与他双宿双飞。”

你俩扯淡能不能别把我扯进来?

杨玄还在想着如何挟持人质,在一千禁军的围捕下逃脱,听到这番话也不禁笑了。

长陵看了他一眼。

杨玄长身而立,哪怕是面对大辽世家陈氏的逼迫,依旧从容不迫。

男人喜欢女人,多半是容颜。

女人喜欢男人,多半是容颜。

容颜吸引之后,就是深入了解。

女人是一本书,男人是一杯茶。

怎么品味这杯茶,每个女人的角度都不同。

陈秋在家族遭难之时,选择了做长陵的狗。

家族遭难,男人雌伏,这等行径可称为忍辱负重,能屈能伸。

但在女人的眼中,这样的男人毫无疑问是怯弱的。

她们更喜欢能昂首闯过风暴的男人。

陈氏一朝翻身,陈秋马上就变脸,从舔狗变成了南霸天。

这样的逆袭爽不爽?

爽!

但在长陵的眼中,这样的逆袭就像是舔狗苦求骨头而不得,于是跪舔。得了狗骨头之后,就狗脸一翻。

格外令人憎恶!

再看看李玄,无论是面对自己这位公主,还是面对此刻气势汹汹的陈秋,他永远都是从容微笑。

不卑不亢。

不惧不怕。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难题,遇到难题时你怎么解决?

是卑躬屈膝,还是冷静从容的面对生活的风暴,缓缓积蓄能量,等待暴风雨过去的那一刻,再度站起来。

前者可以称之为适者生存,屈从于生活。

后者更像是生活的对手。

高下立判啊!

长陵多看了杨玄一眼。

王老二和老贼在后面,王老二嘀咕道:“那女人看郎君的眼神不对劲。”

老贼蹲在大车上,若是来个卷轴里的烟袋,活脱脱就是个西北老人。

“老二。”

“啊!”

“老夫今日教你个乖。”

“什么?”

“你说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有钱有吃的。”

“愚蠢。女人喜欢的男人,要能做饭,要能挣钱,还得公子如玉,还得……”

“这是神仙呢!”

“是啊!郎君现在就是神仙。”

“那我学学?”

“你学不来。”

“老贼你看不起我吗?”

“嗯!”

杨玄缓缓背着手,右手动了动。

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

老贼干咳一声,“准备好。”

“我弄谁?”王老二跃跃欲试,“对了,活捉有没有钱?”

“有,回家和怡娘要。”

“那我不要了。”

“为啥?”

“怡娘会抽我。”

二人缓缓上前。

陈秋看着长陵,似笑非笑。

陈氏翻身了,他此刻恨不能蹦跶几下,吼叫几声。

若是能把长陵拿下,那就更完美了。

堪称是逆袭的典范。

他来寻杨玄的晦气,并非意气之争。

而是要让长陵在众人面前丢个丑。

他想当着众人的面宣告一个事实……

“公主,别忘记了,你是陈氏的人!”

名义上你是我的娘子!

长陵笑了笑,走到了杨玄的身侧。

这娘们不安好心啊!

杨玄知晓自己成了这对男女斗法的工具,他只能维系着微笑,静观其变。

“你连一个商人都比不上,陈氏的人,陈氏也配?”

陈氏不是换了主人吗?

我就当着众人的面践踏你。

给你带个帽子。

让陈氏颜面无光。

“咳咳!”

杨玄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干咳两声,可二人都没反应。

女官拉拉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哔哔。

大佬干架,你看就是了。

杨玄再度干咳一声。

两人终于被他弄烦了。

“闭嘴!”陈秋呵斥。

“边上去!”长陵摆摆手。

“那个……打劫。”杨玄弱弱的道。

“陈氏跟了逆贼,迟早是全家为奴的下场!”长陵冷笑。

陈秋压低嗓门,“陛下倒行逆施,咱们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哎!”

边上有人再度出声。

二人不耐烦的回头。

杨玄微笑道:“打个劫。”

陈秋:“你说什么?”

长陵蹙眉,“退后。”

这个棒槌疯了?

“郎君!”

老贼递上刀子,杨玄左手扼住长陵的腰肢,站在她的身后,右手把刀子搁在她的脖颈上,叹道:“真的是打劫!”

陈秋猛地往后蹦。

人影闪动,老贼已经到了他的身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留下做个伴。”

那些侍从此刻才清醒过来。

“刺客!”

有人尖叫了起来。

禁卫们冲了进来,女官激动的浑身颤栗,脸蛋通红,指着杨玄说道:“就是他,把公主救出来。”

带队的将领摇头,“不好弄。”

女官跺脚,“为何不好弄?”

将领冷冷的道:“那贼人伤了公主怎么办?”

女官,“你的修为呢?就不能快速过去……咦!”

两个禁卫从后面悄然摸了过来。

女官低声道:“那个老头油滑无用,那个年轻人傻乎乎的,好机会啊!”

将领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解救公主,见状说道:“你尖叫一声,我好扑上去。”

“你扑上去和我尖叫有关系?”

“女人尖叫起来,男人就会怕。”

女官:“……”

她扯起嗓门尖叫,“啊!”

可将领没动。

“啊……”女官侧身看着将领。

“啊!”

“别叫了。”将领木然看着对面。

女官缓缓回身。

两个军士就躺在老贼和王老二的脚边,二人顺手还得了兵器。

“你要什么?”陈秋冷静问道。

老贼问道:“你问老夫?”

“是啊!”

老贼说道:“要个人。”

“谁?”

杨玄摇摇头,老贼闭嘴。

“来两辆大车,莪们的肉干也拿回来,还有水,快一些。”

女官上前,“你是谁?”

“这等白痴的问题,你觉着我该回答吗?”

“你要什么?”

“我想让公主陪我几日。”

呃!

女官浑身一震,“那好说啊!”

是啊!

公主对你颇有好感,而且她正想给陈秋带个帽子,无需你主动,可能今夜公主就会去夜袭。

你!

哎!

“误会啊!”女官苦笑。

“放开我。”长陵靠在杨玄的怀里,“我不会怪罪你。”

“公主,可愿随我同行数日?”

“你……”

……

“怎地还没有消息?”刘擎在看着北方。

按照事先的预定,此刻杨玄那边该派人来报信了。

秦伦说道:“司马,此等事瞬息万变,下官以为,还是派人去查探为好。”

“已经去了。”

刘擎早已派出了几批斥候,乔装去打探消息。

下午,几个斥候回来了。

“并未发现杨使君他们的消息。”

刘擎点头。

秦伦有些不安,“司马,要不……向桃县求援吧!”

“大军出动一次你可知晓代价?”刘擎摇头,“事不宜迟,老夫带五百骑前去接应,你带着大队人马……咦!”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是王老二。”

“司马!”

王老二看着兴高采烈的,刘擎笑道:“看来是好消息。”

王老二近前下马。

“如何?”

“郎君挟持了长陵公主和驸马,想交换邓演。”

……

金山城守将赫连羽已经得知了消息,赶紧带着人马来接应。

两辆大车,一辆大车里躺着被五花大绑的驸马陈秋。

另一辆大车里,坐着杨玄和长陵公主。

“公主!”赫连羽喊道。

杨玄笑道:“还请公主露个脸。”

长陵探头出去,“我在此!”

身后,杨玄握住了她的脚踝。

赫连羽距离不远,加之修为不错,所以很清楚的看到了长陵的神色。

公主看似有些紧张,面色绯红。

为何脸红?

赫连羽喝问道:“好贼子,要如何才能放了公主?”

后面的老贼对车里的陈秋说道:“哎!看看,都不带问你的。也就是说,你不值钱。你说说,咱们该是撕票呢?还是把你一刀杀了。”

陈秋躺在车里,恨恨的道:“那个贱人拖累了我。”

赫连羽准备动手突袭。

“不妥。”禁军将领摇头,“咱们的人试过,那个油滑老头是好手,李玄应当也不差,若是突袭不成伤到了公主,宁兴的怒火正愁寻不到地方发泄呢!”

赫连羽低声道:“前面那个车夫不足为虑,你我联手,你突袭后面的老头,半途折转,与我一同扑击公主的马车。”

“这……”

二人都觉得车夫不打紧,主要是车里的李玄。

“试试?”

车里,杨玄似笑非笑的道:“公主可想出去透个气?”

长陵看着他,“直至此刻,你依旧不肯说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公主的心。”杨玄靠近,深情款款的道。

长陵的眼中多了些迷醉之色,“那你还等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要个人。”

“谁?”

“听闻金山城拿到了一个大唐致仕的官员,我要此人。”

长陵的眸中迸发出了异彩,“你是大唐的密谍?”

“非也!”杨玄摇头。

长陵深吸一口气,“你杀了我吧!”

“公主竟然这般刚烈吗?”杨玄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脸蛋,“可想听听我的建议?”

长陵冷笑,“你想如何只管如何,我就当是被狗咬了。”

杨玄的手往下一滑,长陵的身体猛的颤栗了一下。

“我摸到了鸡皮疙瘩。”

杨玄煞风景的收回手,随即坐过来,揽住了长陵的腰肢。

“想不想让陈氏名声扫地?”

“想不想让陈秋成为大辽败类?”

第366章 一条狗 “想不想让陈氏名声扫地?”

“想不想让陈秋成为大辽败类?”

长陵一怔,“你说什么?”

“我想帮你。”杨玄轻声道:“只要你配合,此事易如反掌。”

外面传来了长啸声。

“他们动手了。”长陵看着他。

杨玄没听到马蹄声,心中一松,淡淡的道:“我就在此。”

他依旧这般从容。

“我只是有些纳闷,动手就动手吧,他们为何要长啸一声?是想通风报信?”

杨玄最不解的就是卷轴里影视剧中旳一幕:犯罪分子正在实施犯罪,警车乌拉乌拉的一路叫唤赶来。

这不是通风报信吗?

——哎!哥几个来了,你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长陵靠在他的肩头,“是通知我。”

外面,赫连羽和禁军将领联袂赶到。

车夫没动。

老贼没动。

于是禁军将领半途就折返了。

二人到了第一辆马车之前。

赫连羽长刀指着车帘,内息激发。

噗!

车帘被吹开。

杨玄坐在那里,揽着尊贵的长陵公主的腰肢,微笑道:“幸会。”

“动手!”赫连羽喝道。

他先用内息荡开车帘,就是想看清车内的情况,公主是否被兵器临身等等。

可贼人却只是揽着公主的腰肢,显然是大意了。

可贼人为何笑的如此从容?

而且……

赫连羽的眼力很好,发誓看到贼人的手在公主的腰肢那里捏了一下。

大胆!

长刀刚动。

那个一直没动静,仿佛是被吓傻的乡下老头也动了。

手一挑,边上的木杆子就飞了起来。

呼!

呯!

赫连羽被一棍抽在肩头,人就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看着那个老车夫单手握着木杆子,随手抽去。

而禁军将领却咆哮一声,长刀凌空劈砍,破空声慑人心魄。

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禁军将领被一棍子抽在膝盖上。

噗!

禁军将领落地,单膝跪下。

呯!

第二棍抽在他的肩头。

禁军将领趴在了老头的身前,身体抽搐着。

老头把木杆子随手搁在车辕上,干咳一声,“郎君,解决了。”

“好!”

车帘放下。

杨玄微笑道:“陈秋无能,被我掳走。”

长陵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他是逆贼。”

“是啊!这等逆贼,按理人人得而诛之。可公主却仁慈,想着当年陈氏毕竟为大辽立下了殊勋,于是便不忍……”

“随后……”长陵看着他,主动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虽说喜欢文学,但长陵毕竟是北辽的公主,经常锻炼,所以身体很结实,不是那等泡泡肉的触感。

此刻若是杨玄再主动些,一亲芳泽也不是事。

但他却主动停手,“随后我索要邓演,公主为了陈氏,无奈令人放了邓演。”

“陈氏做了林雅的狗,我本该坐视不管,可阿耶平日里时常提及当年的功臣,说虽有人追随逆贼,但朕终究于心不忍……”

“这话有些繁琐了。”

“那要如何说?”

“简略些。”杨玄想了想,“他虽不仁,朕却不能不义。”

长陵叹息,“你这般才华横溢,为何是唐人?”

“国有界,心无界。”杨玄微笑道。

“你勾搭妹纸的手段越发的高了。”朱雀叹息,“男人有了女人,就会越来越不要脸。”

这话说的!

朱雀继续说道:“女人有了男人,也是如此。”

长陵点头,“如此……也好。不过,你要如何处置我?”

杨玄低头,“公主何不如带着我看看大辽江山,直至两国边境。”

“多一个公主俘虏,想来你会飞黄腾达。”

“我与公主毕竟相知,不忍。”

杨玄动心了,但他知晓搞不得。

长陵幽幽的道:“若是你把我带走,阿耶会勃然大怒。大辽的公主被掳走了,这是大仇。林雅他们面对这等局面也会低头,阿耶顺势整合大军出击……”

娘的!

这个女人真的聪慧的让杨玄有些头痛。

“所以,你甚至还希望能跟着我去大唐?”

“兴许吧!”

长陵怔怔的看着他,令杨玄头皮发麻。

“陈秋名声坏了,我很高兴。可既然阿耶搭起了重情重义的架子,我自然不好和他分开。以后的岁月,他自己玩乐自己的,而我,却只能为了大局枯守。”

“你也可以玩自己啊!”

不对!

“你也可以玩自己的。”

长陵淡淡的道:“能做出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人,也这般想吗?”

“你可还有诗?”

“此刻却无。”

“以你的才华,若是来了大辽,我可以把你举荐给阿耶。”长陵认真的道:“另外,我可以……”

“小玄子,她要招驸马了。”

杨玄摇头。

“你果然是个狠心人。”

长陵收了柔弱,“下车吧!”

二人下了马车。

两千余将士看着他们。

杨玄先下车,还回身扶了长陵一把。

“多谢。”

“客气了。”

杨玄回身,踢了地上的禁军将领一脚,“起来!”

禁军将领缓缓爬起来,看向屠裳的眼神中全是畏惧。

“带个话!”杨玄说道。

“什么话?”

“金山城中有个大唐人,叫做邓演,放他出来,我这边放了陈秋。”

禁军将领摇头,“不可能!放了公主!”

那边,一只手无力垂下的赫连羽也走了过来,“放了公主,我便放了那人。”

杨玄冷笑,“放了公主,我等难道能逃过围杀?”

四个人,外加一个皇帝眼中的叛贼陈秋,杀了都不解恨的陈秋……当莪傻子吗?

赫连羽举手,“我发誓。”

“若是此刻雷声起,我便信了你的誓言。”杨玄揽着长陵的腰,“就这个条件,不答应……”

他的手用力一收,长陵就扑进了怀里。

“放了那人!”长陵蹙眉,“换陈秋。”

赫连羽摇头,“公主,陈氏背叛了陛下!”

“我知晓,可阿耶曾说过,陈氏当年有功。他虽不仁,朕却不能不义。放了他!”

赫连羽深吸一口气,面色涨红,“陈氏反复,不值当啊!”

车里的陈秋楞了一下。

那人竟然是个唐人?

难怪风度翩翩,才华不俗。

用我来交换……不好!

陈秋面色剧变。

唐军密谍潜入大辽,想营救被俘获的唐人,公主和驸马都在密谍手中,驸马家族刚背叛皇帝。

按理此刻公主恨不能他去死,换取自己的平安。

但公主却选择让他上岸,自己依旧是唐军密谍的人质。

这等气度!

说一声以德报怨不为过吧?

皇帝和公主的头顶多半会有光晕。

而他和陈氏的头顶全是狗血。

无耻的名声,忘恩负义将会成为陈氏的标签。

走到哪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我该拒绝!

可拒绝后,多半会成为唐军的俘虏。

就在他天人交战时,车帘掀开。

老贼轻声道:“来,张嘴!”

呜呜呜!

堵住陈秋的嘴后,老贼干咳一声,“这人好生无耻,竟然迫不及待的想出来。”

车里的陈秋奋力挣扎了几下,却像是在印证老贼的话。

无耻!

赫连羽黑着脸,“公主三思。”

长陵平静的道:“把人带出来,一切我来担责。”

邓演被带出来时,依旧是满头雾水。

人山人海啊!

一群北辽军士把里面围的水泄不通。

“哎!让让!”

邓演被带着进去。

走到中间。

三个男人,两老一年轻。

一个女人,靠在年轻人的怀里。

这是什么意思?

“放人!”长陵冷冷的道。

“一起!”杨玄招手。

按照他事先的吩咐,老贼探头进了车里。

陈秋在冷笑。

只要把他嘴里的布团取下来,他就高呼不愿意交换。就算是交换成功,他也可以说贼人堵住了他的嘴,没法拒绝。

我对公主情深义重。

我恨不能为公主做牛做马……

咦!

我以前不会这般想的啊!

怎地堕落了?

舔狗的思维一旦成为定式,后续就会不由自主的往这个方向去思索。

老贼伸手,在他的咽喉上拍了一下。

陈秋觉得咽喉酸疼,嘴里的布团被扯开后,他就开始嘶吼。

——我不出去!

“嗬嗬嗬!”

可发出的只是嗬嗬嗬的声音。

老贼叹道:“要学口技,就得学会如何控制咽喉。来,咱们走。”

陈秋出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叫喊。

“嗬嗬嗬!”

这什么意思?

众人看到他嘴没被堵着,却发出这等古怪的声音,不禁愕然。

“交换吧!”

双方开始交换。

屠裳上前,伸手。

邓演还在发蒙,“你们是……”

“救你的。”屠裳拉住他,那边老贼把陈秋递过去。

双方同时带着自己人后退。

交换结束。

邓演上了陈秋原先待的那辆马车,依旧发蒙。

赫连羽阴着脸,“公主在你手,你欲如何?”

若是皇帝知晓他们坐视长陵被唐军密谍带走,回头他一家老小就可以洗洗睡了。

杨玄捏捏长陵的腰。

长陵淡淡的道:“无需管我!”

好一个大义凛然的公主!

“公主!”

赫连羽等人眼睁睁的看着长陵和杨玄进了马车。

“走!”

屠裳虚挥马鞭,马车缓缓而行。

老贼驾驶第二辆马车,冲着陈秋说道:“哎!你刚才在马车里说的不是挺多的?喋喋不休,说放了你,陈氏会给多少钱。说什么带走公主能从辽皇那里索要赎金,现在怎么不说了?”

陈秋大怒,开口:“嗬嗬嗬!”

“哎!别装,小心回不去。”老贼笑了笑。

两辆大车缓缓而去,后面拉着几匹战马,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赫连羽回身看着陈秋,厌恶的道:“因为你,公主甘冒风险。”

可这事儿我不愿意啊!

陈秋开口,“贱狗奴,耶耶……耶耶……”

左右人都在看着他。

陈秋:“咦……我怎地能说话了?”

周围很沉默。

所有人都用各种负面的眼神看着他。

卑鄙!

无耻!

下流!

下贱……

陈氏的名声,恍若茅厕,臭不可闻。

……

两辆马车缓缓在官道上行驶着。

“你们就没有接应的人马?”

“没有。”

“那你是……镜台的桩子吗?”

“镜台倒是很熟悉。”

“不是桩子,那就是主事。”

“看不出来,你竟然对镜台了解颇多。”

到了下午时,杨玄寻了个地方宿营。

夕阳下,数百骑在前方也停住了。

赫连羽吩咐道:“盯紧就是了。”

“不能突袭吗?”禁军将领问道。

“风险太大。”赫连羽摇摇头。

陈秋没敢回去,也跟了来。

他看到杨玄和长陵相对坐在篝火一侧,轻声说话,神态惬意。

那个贱人!

杨玄冲着他笑了笑。

你的公主在这,想过来吗?

“公主对驸马怎么看?”

长陵淡淡的道:“一条狗!”

她看看夕阳,“夕阳如此之美……对了,那些诗真是你所作?”

“你以为呢?”杨玄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个文抄公。

“据我所知,这等诗才在大唐也是罕有。既然你有此等大才,为何不去为官,偏生要来做密谍?”

密谍凶险,有今天没明天的。

“诗赋只是小道罢了。”杨玄说道。

“不,诗赋乃大道。”长陵觉得杨玄有些偏激了。

“那你来说说,诗赋能作甚?”

“诗赋可陶冶情操……”

“陶冶情操可能填饱百姓的肚子?”

“……”

“陶冶情操可能让兵甲犀利?”

“……”

“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作出来娱人娱己罢了,抬高到什么大道之上,纯属无事找事。”

杨玄这话是发自内心,但听到长陵的耳中,却成了忧国忧民。

大唐的人才何其多也!

因为补给充足,晚饭做的很丰盛。

陶罐熬煮了一罐子羊肉,杨玄出手,用羊油烙饼。

“尝尝。”

杨玄递了一碗给长陵。

汤色很吸引人。

喝一口暖洋洋的。

再咬一口羊油饼,吃一片羊肉,长陵讶然看着杨玄,

“你竟然还会做饭?”

“出门在外,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杨玄想到了在东宇山中的岁月。

那时候活的简单,只要有肉吃就欢喜不已。

那时候他头顶的天空只有小河村那么大,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做个小吏。

是的!

那时候他觉得小吏就是人生巅峰。

可现在他身为一州刺史,却觉得不快活。

长陵见他发呆,侧颜看着令人心动。

“你可想让陈秋痛苦?”

当然,那个棒槌越痛苦,北辽内部的斗争就越激烈……杨玄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看了对面一眼。

正好陈秋也在看着他。

然后。

脸上被温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他看到。

陈秋霍然起身,面色铁青。

第367章 追日(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8) 作为男人而言,人生的乐趣其实不算多。

无论是权力还是寻欢作乐,女人都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对于女人,男人总是会生出一种占有欲来,不容他人染指,乃至于窥探。

而自己旳女人更是如此。

但就在此刻,驸马看到自己的公主主动亲了杨玄一下。

瞬间,陈秋的脸就青了。

随即涨红。

“她……她竟敢!”

杨玄微微蹙眉,“这样不好。”

长陵也没想到自己竟敢亲了杨玄一口,但看到陈秋的模样后,不禁暗爽不已。

老贼走过来,一本正经的道:“郎君,晚上如何安排?”

“住帐篷!”杨玄说道。

老贼有些为难的指指长陵,“公主这里得有人看着,要不……小人和她一起?”

长陵看着他,“我宁可不睡。”

老贼叹息,“那要不屠公?屠公年岁大了,好像没那等心思了,坐怀不乱。”

年岁大了,家伙事也不管用了,折腾起来两个人都难受,不如坐怀不乱,当没有那个功能。

屠裳淡淡的道:“老夫不妥。”

“为何?”

“老夫夜里会修炼。”

二人看着杨玄。

“郎君辛苦了。”老贼情真意切的道。

屠裳干咳一声,“为了看护公主,值当!”

杨玄在想,若是再过几年,这些手下会不会为了他的后宫而绞尽脑汁……这边的美人,那家的贵女。

夜色降临。

“公主,睡吧!”杨玄起身。

长陵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帐篷。

“有些小。”杨玄只是脱了外袍就躺下,觉身边的空间小了些。

长陵躺下,“睡觉。”

她的身体有些发紧。

杨玄真的没啥心思,但一个不熟悉的女人躺在自己的身边,陌生的气息搅的他有些不自在。

数羊吧!

杨玄闭眼。

就在他数到三百只羊的时候。

长陵开口。

“你在大唐是做什么的?”

原来长陵也睡不着,杨玄动了一下身体,触碰到了长陵。

“刺史。”

“你不想说就不说,为何撒谎?”长陵的声音有些冷。

“就是个小吏。”说实话反而没人信。

“满口没一句真话。”

“女人想听的真话,是真话还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人沉默。

良久,长陵说道:“大辽与大唐厮杀多年,可能有太平的那一日?”

杨玄双手枕着后脑,“有。”

“何时?”

“没人的时候。”

有人就会有利益。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有大有小。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这是没办法避过的。

“大唐不及大辽。”长陵觉得莫名的心安,甚至有些沉迷于这种感觉之中,仿佛身边的男人就是一座山。

“没有千年长盛不衰的王朝,大唐如此,北辽也是如此。”

“但至少大辽能灭了大唐。”

“随后自己内乱崩塌,过把瘾就死?”

杨玄觉得长陵大概是被这句话激怒了,沉默许久。

罢了,和一个女人争执没什么意思。

杨玄放开双手。

身旁。

长陵低声道:

“要不要……”

“什么?”

“过把瘾再死?”

……

陈秋这一夜倍感煎熬。

凌晨起来,他就在盯着对面。

那个贱人昨夜是一个人睡的,还是和谁?

那些将士也起来了,洗漱,做早饭。

炊烟袅袅。

对面。

老贼和屠裳在忙碌着早饭。

邓演出来了,围着火堆溜达。

那个帐篷没啥动静。

谁在里面?

陈秋觉得满口的苦水。

那个李玄大概是去方便了吧。

帐篷动了一下,有人出来。

是长陵。

陈秋眯眼看着她。

还好,就长陵一人。

接着。

又出来一人。

杨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轰!

陈秋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哪怕知晓昨夜那些人定然会和长陵待在一起,可当看到是那个俊美多才的年轻人时,各种遐想不可抑制的充斥着陈秋的脑海中。

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自己。

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讥讽。

公主被那个唐人睡了!

你这个一无所获的狗!

“贱人!”

陈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说谁是贱人?”

赫连羽走了过来,沉声问道。

此刻陈秋的名声迎风臭十里,他不能给赫连羽等人弹劾的口实……陈秋说道:“我。”

赫连羽点头,“你知道就好。”

那边,杨玄和长陵在低声说话。

“这边景色如何?”长陵在帐篷里就梳好了头。此刻看着多了些少女的活泼。

杨玄看了看,“苍凉,雄壮。”

“我喜欢骑马。”长陵眯眼,伸手在眼前搭个凉棚,“那时候我傻乎乎的,想去追赶太阳,就这么追啊追,直至太阳落山。”

“长陵追日。”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传说。

“后来我才知晓,太阳是追不上的,就如同许多人,许多事。”长陵微微翘起嘴角,“不过,我喜欢你那两句诗。”

她负手缓缓看向杨玄,“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日中午,他们路过了一个大型集市。

人很多,摊子也很多。

甚至能看到那些牵着马,风尘仆仆来赶集的人。

“他们需要来这里采买东西。”长陵知晓这个,“隔一阵子采买一次,盐巴什么的。”

“歇歇吧!”杨玄说道。

长陵笑了笑,“你不怕我跑了?”

杨玄摇头,“不怕。”

长陵跟着他越久,对陈氏的打击就越大。

——为了陈氏,公主委身于贼人之手多日。

传回宁兴,陈氏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邓演终于从马车里探头出来。

“哎!”

没人搭理。

“哎!”

老贼坐在车辕上,不满的道:“喊什么?”

邓演问道:“老夫户部侍郎,你等是谁的麾下?”

有公主在手,邓演觉得自己安全了。闷了一日后,他摸清了情况,觉得这三人应当是斥候或是密谍。

于是他便嘚瑟了起来。

“你问这个作甚?”

“老夫想知晓是谁出的手。”邓演干咳一声,端起架子,“此次多亏了你等。回头邓家自然有酬谢。”

老贼觉得这货的姿态太膈应人,“什么酬谢比得过我等为此赴险?”

还有刘擎率两千骑在北辽斥候的缝隙中游走的辛苦。

邓演淡淡的道:“不识抬举。”

杨玄在前面回头,“再多说一个字,便丢你下去。”

邓演刚想开口。

“老贼!”

杨玄冷着脸。

老贼狞笑道:“邓侍郎,可要老夫伺候你?”

邓演缩回了马车里,嘀咕道:“且等老夫回去打探清楚……”

户部侍郎致仕回到北疆,就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北疆苦寒,少有贵人愿意来,如此,一个前户部侍郎的身份就显得格外的珍贵。

邓演被那些人奉承的发飘,但却不是蠢货。

杨玄先前的神色他觉得不是威胁,那年轻人真敢这么做。

他是谁的手下?

镜台的密谍,还是北疆的斥候?

等了一会儿,邓演觉得外面的动静不对。

他掀开车帘。

外面全是北辽军士。

“啊!”

邓演尖叫一声,“救老夫!”

可那些北辽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

没人管他!

杨玄四人进了集市。

赫连羽等人跟随。

“都来了?”

麾下将领点头,“用快马调集来的好手三人,就在前面。”

赫连羽眯眼看着前方的杨玄等人,低声道:“这几日公主一直凛然不可侵犯。”

“是。”

“谁敢嚼舌头,割掉他的舌头。”

“是!”

“那条狗呢?”

“跟在后面。”

赫连羽回头看了一眼,陈秋就跟在不远处,方才他的一番话显然被听到了。

集市上有几个酒肆。

说是酒肆,实际上就是摆着些矮凳子,几张案几。酒菜都是做好的,肉不缺,就是煮的白惨惨的,看着没什么胃口。

“我一直想在街边饮酒。”长陵有些雀跃,“掌柜一定是个带着斗笠的高人,看似不打眼,可出手就能搅动星河。”

“真正的高人不会出来摆摊,随便教几个弟子就能挣的盆满钵满。”

“尝尝?”长陵指指右侧的酒肆。

这家酒肆的客人不多,足够他们松散坐下。

“那就尝尝。”

杨玄点头,老贼过去说道:“羊肉切两盘,酒水来些。”

“好勒!”

掌柜是个妇人,用手帕包着头发,脸白净,笑起来能看到虎牙。

靠近通道的地方有两个酒客,一人占据了一张案几。

二人都带着斗笠,正好遮阳。

右侧的酒客微胖,举起酒杯看了杨玄一眼。

“年轻人好俊美。”

杨玄微笑,“过奖了。”

另一个酒客也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和长陵相对坐下。

赫连羽等人站在外面虎视眈眈,也阻拦了其他客人进来的通道。

妇人看着有些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酒菜上来。

老贼先尝了尝,说道:“味道差些意思,不过还好。”

这是没下药的意思。

杨玄吃了一片羊肉,“有些老了。”

长陵却只顾着喝酒。

“好淡的酒水!”长陵不满的给自己倒了一碗。

“这等酒水喝醉了都不知道。”杨玄举起酒杯。

女掌柜拎着菜刀过来,“客人觉着如何?”

杨玄看看她的菜刀。

女掌柜笑道:“哎哟!奴却忘记了,该打!”

说着,她伸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脸蛋。

那个胖男子起身,端着碗过来,笑眯眯的道:“相遇便是缘分,年轻人,饮一碗!”

杨玄放下举杯,“好说,不过……”

“不过什么?”

“你的右手藏在身后作甚?”

呼!

长陵只觉得一股冷风掠过。

胖男子的右手出来了,竟然握着一根很长的鞭子。

鞭子毒蛇般的钻了过来,径直冲向了杨玄的脖颈。

长陵的手动了一下,“小心!”

长刀不知何时到了杨玄的手中。

随即挽了一个刀花。

长鞭缠在了长刀刀身上,杨玄发力却斩不断。

另一个酒客悄无声息到了他的身后,举起右手,猛地下捶。

斜对面的屠裳伸手按了一下案几,人就飞掠了过来。

木杆子挡在了杨玄的头顶上方。

“啊!”

酒客暴喝,手背上青筋直冒。

脸上的毛孔中竟然迸发出了一滴滴汗水,随即是一滴滴的血水。

那双眼眸瞪圆,面色涨红。

这是把所有的内息都化为一拳。

拳头未至,劲风把杨玄的头发吹的鼓荡起来。

这时,木杆子往上挑了一下。

呯!

男子只觉得手腕被敲了一下,一只手臂都在发酸。

木杆子斜劈。

男子疾退。

木杆子闪电般的追上了他,重重的拍在他的胸膛上。

与此同时,杨玄反转长刀,胖男子的身体凌空一个翻滚。

“哎哟!别打架,别打架!”

女掌柜拎着菜刀过来,捂额道:“看看奴的东西,都坏了,

谁!

来!

赔!”

三个字从女掌柜的口中一字一吐的喷出来,宛如炸雷。

老贼挡在了前方。

“滚!”

女掌柜只是一拳就把老贼劈飞。

她的眼中只有杨玄!

“杀!”

那个胖男子弃掉长鞭冲到了杨玄的身前。

长陵面色微变。

杨玄随手把长刀归鞘,举杯。

“来!”

长陵举起碗。

“小心!”

胖男子的脚来了。

杨玄视而不见,仰头缓缓饮酒。

呯!

木杆子出现在他的右侧,点在了胖男子的脚心上。

“机会!”

赫连羽看到女掌柜已经冲过来了,不禁握紧双拳,“杀了那个年轻人,大事定矣!”

身边的将领说道:“那妇人叫做九山,修为高深,那个李玄必死无疑!”

最厉害的屠裳已经被拖住了,那个小白脸还能有什么作为?

陈秋深吸一口气,心想晚些得想个办法让长陵改口,哪怕是再度做一阵子舔狗也使得。

女掌柜飞扑。

随手把菜刀扔了过来。

呯!

她听到了抽打的声音。

杨玄看着长陵。

“为我斟酒。”

长陵一手压着长袖,一手提起酒壶,起身,缓缓把酒水注入杨玄的酒杯中。

身后劲风呼啸。

她抬头,就看到胖男子的身体飞了过来,越过自己的头顶,冲着女掌柜飞去。

随后便是屠裳。

这个看似老农的老人,闪电般的出现在了胖男子的身后。

女掌柜一拳击飞胖男子。

厉喝一声,“杀!”

吼声如雷霆。

拳头如鼓槌。

屠裳面色不变。

一拳!

呯!

屠裳落地,走到了自己的案几边上。

坐下。

此刻长陵才为杨玄斟好酒,缓缓坐下。

杨玄举杯。

一饮而尽。

“掌柜的,上酒!”

第368章 以身饲虎 赫连羽姓赫连。

北辽两大姓:耶律,赫连,姓赫连的不一定是皇族,但能做到一方守将的赫连羽,却比许多皇族旳眼光更犀利。

可他却摸不清屠裳的真实实力。

所以,他事先有交代,此次行动以斩杀那个李玄为主。

把公主救回来,少了这个掣肘,屠裳就算是修为惊天动地,他也能用数千人马活活围杀了此人。

所以两个酒客是佯攻。

一切都是为了掩护女掌柜九山的出手。

他算到了一切。

但就是没算到屠裳几下就解决了那两个酒客。

没给他们一点机会。

九山的最后一攻声势骇人,但屠裳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拳。

九山躺在炉子边,七窍流血。

她挣扎了几下,却爬不起来。

“你是……谁?”九山努力抬起头,开口,血就从嘴里涌了出来。

屠裳吃了一片羊肉,“种地的。”

九山苦笑,随即鼻孔里涌出一波波鲜血,她干咳了一下,“真是种地的?”

“对。”屠裳看了她一眼,“你再强提内息,老夫保证你会死的凄惨无比。”

老贼问道:“为何?”

屠裳说道:“她生机已绝,若是安静等死,生机缓缓退去,也有些自然而去的从容。强提内息,内息激发生机,魂魄鼓荡,晚些散去时,会格外痛楚。”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故事。

那些修内家的高手,临去前一口气散不去,会格外痛苦。

几番挣扎后,九山放弃了。

她平静的躺下,对赫连羽微微颔首,“对不住了。”

赫连羽面色铁青,“一路走好。”

九山闭上眼睛,再度睁开,问道:“你这等修为不该是无名之辈,还请赐教……”

屠裳摇摇头,“若是年轻二十岁,老夫会喜不自禁的报上自己的名号。如今,什么虚名于老夫而言便是过眼烟云。人呐!什么都好追求,就是虚名求不得,越求,就越迷障,越求,就越糊涂。”

“名利碍眼。”老贼嘴里附和,但他却是名利中人。

赫连羽进来,坐在侧面。

没人上酒。

他就拿起胖男子的酒壶自斟自饮。

“放了公主,我用祖先的魂魄发誓,放你等回归北疆。”

杨玄笑了笑,“男人的嘴,哄人的鬼,这话是哪个女人说的。”

好像是怡娘……老贼想了想。

“我手中握着公主这个人质,你觉着自己的誓言能与她相提并论?是你蠢,还是我傻?”杨玄举杯,“公主,请。”

长陵举杯,轻声道:“让你看了一场笑话。”

“公主指的是谁?”

“谁都是。”

从陈秋到今日的伏击,都是一场笑话。

赫连羽仰头把酒壶中的酒喝了,起身出去。

“公主若是少了一根寒毛,我发誓,定然会把你追入九幽地狱。”

杨玄看着长陵,“怕是不止少了一根。”

长陵似笑非笑。

“此事的引子是什么,你我都清楚。”杨玄屈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北辽游骑寻了奸细,冒险突袭邓家,想用邓演来给公主接风……想想,大唐前户部侍郎出现在欢迎公主的人群中,身份却是俘虏,这会造成多大的轰动?”

杨玄的手指在案几上缓缓移动,就像是两条腿在走路。

“顺带还能羞辱北疆与大唐。”

长陵抬头看着他,“从谋划上来看,此次突袭堪称绝妙。但从结果上来看,在大辽并未准备大举进攻北疆的背景之下,此次突袭显得多余。”

激怒了北疆和大唐,只会让北疆更为警觉和强大。

这个女人有些意思啊!

杨玄两根手指头在案几上缓缓移动,“那么,各自归去,恩怨两消?”

长陵微笑,缓缓伸手放在案几上,学他一般的用两根纤长的手指头在案几上,如同走路般的缓缓移动。

“赫连羽的突袭犀利,自以为大功告成,没想到黄雀在后,你却劫持了我。我在想,能有这等手段与实力的你,不该籍籍无名。那么,为何我没听闻过李玄之名?”

四根手指头在接近。

“我的名字无人知晓。”杨玄微笑道:“我的功绩,无人不知。”

马蹄声传来。

三骑,皆是内侍。

“公主!”

长陵的手指头刚触碰到杨玄的手指头,闻声叹息,“宁兴风波太大,席卷到了此处。”

杨玄一想可不正是如此……陈氏被皇帝拿到把柄,果断变身舔狗,于是才有了长陵此行。而赫连羽为了给长陵此行造势,便突袭北疆,抓获邓演。

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

杨玄抬头看看看天空。

“我总觉得那里有一双眼,正冷漠的看着世人。”

内侍走了进来。

“回避!”他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果断起身走了出去。

屠裳没动。

内侍说道:“公主,陛下……”

少顷,内侍准备告退,“还请公主早些回去。”

长陵说道:“我被劫持了。”

内侍:“……”

劫匪呢?

他缓缓看去。

老贼看着油滑,邓演倨傲,二人都不像是好手。

屠裳坐在那里发呆,看着像是个刚从田间回来的老农。

“谁?”

“我。”

杨玄走了过来。

内侍深吸一口气,“好大的胆子!”

“彼此彼此。”杨玄坐下。

“回去吧!”长陵摇摇头,示意无碍。

内侍出去,低声对赫连羽说道:“公主但凡出了意外,你知晓后果。”

赫连羽本想把此事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随后再运作消除负面影响。如今看来却晚了。

人算不如天算。

杨玄起身,“走吧!”

刚出去,就见到两骑赶来。

二人下马,走到了陈秋的身边。

“陈氏投靠林雅,陛下震怒,寻了个借口,把二郎君一家下狱,牵累了咱们家,家产被抄没大半……”

陈秋身体一震。

“林雅那边怎么说?”

“陛下让鹰卫撬开了二郎君的口,顺着咬住了咱们家,林雅无法伸以援手。小郎君,小人出来后不久,府外就被围住了。郎君让小人告诉小郎君,公主便是咱们家唯一的救星……”

杨玄和长陵走向马车。

内侍咬牙切齿的道:“公主何等尊贵,如今却和这等逆贼为伍,赫连羽,陛下饶不了你!”

赫连羽看着失魂落魄的陈秋,“若非驸马与公主闹腾,贼子也寻不到机会掳走公主。”

“陈秋?”内侍看了陈秋一眼,“野狗般的人。”

这话。

不对啊!

赫连羽低声道:“可是有了变化?”

他是皇帝的人,但内侍只是含糊以对,“那些逆贼自以为得计,被陛下收拾了。”

杨玄和长陵上了马车。

随即一路向南。

第四日。

此处距离边境仅有百余里。

下午,他们搭起帐篷。

长陵也来帮忙。

屠裳和老贼在做饭,邓演在发呆。

“公主。”

长陵回身,举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陈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你不怕被扣住?”长陵讥诮的道。

杨玄退后。

老贼走了过来,“郎君,咱们可以走了。”

这里距离边境百余里,他们人少,趁着夜色悄然远遁,等北辽人反应过来时,鞭长莫及。

“你以为我这数日慢腾腾的赶路是为何?”

“不是为了和公主……小人失言了。”

“长陵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她。她想试探我的身份,我想试探北辽如今内部的争斗如何了。”

“郎君以身饲虎,让小人感动不已。”

“你不会拍马屁,可以不拍。”

“不拍小人心中惶然。”

“北辽乃是大唐的劲敌,北疆直面北辽,陈州同样如此。不摸清北辽内部的情况,如何判断他们的举动?”

老贼摸出小册子,用手指头在嘴里沾些口水,翻开到空白页,开始记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且,我更想知晓赫连峰会如何处置陈氏,这能让我一窥北辽帝王的行事手法,有绝大的用处。”

从一个人的行事手法中,你就能大致判断此人的性格三观,随即推演他对某事的看法和应对之法。

这是战略性资产。

所以,杨玄恨不能这段路再长一些。

他磨蹭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宁兴的内侍,以及陈氏的家人。

“这出大戏,要开始了。”

老贼看了陈秋一眼,“这人怎地又变成了狗?”

“莪也想知晓。”

杨玄觉得这将会是自己此行的重要收获之一。

马蹄声从北方而来。

“红色披风……”老贼回身,眸子一缩,“郎君,是鹰卫!”

数十红色披风的骑士,簇拥着一个女人来了。

近前,女人举手。

数十骑整齐勒马。

整齐下马。

女人伸手在脖颈前拉开带子,披风下滑,身后一个鹰卫顺势接住。

齐腰长发轻轻摆动。

女子揭下斗笠,冷漠的看着前方。

所有人行礼。

“见过赫连统领!”

赫连红微微颔首,薄唇微启,“长陵可曾被欺凌?”

内侍近前,“未曾。”

赫连红看了赫连羽一眼,“无能!”

面对这位鹰卫大统领,赫连羽也颇为恭谨,“下官无能。”

“说。”赫连红缓缓看向杨玄等人。

目光转动,却略过了在长陵身前赔笑的陈秋。

“下官得知公主要来,便发动了一次突袭,擒获大唐前户部侍郎邓演。随之那几人潜入大辽,在路上劫持了公主和驸马。”

“长陵随行的人呢?”

“下官在。”

禁军将领上前。

赫连红看了他一眼,“无能都不足以形容你这等蠢货,拿下!”

禁军将领刚想解释是长陵公主主动接近了那几人,一个鹰卫上前,绳子往他脖颈上一套。

一拉!

随后的话都被憋在了咽喉里。

“那个老人,有些意思。”赫连红盯住了屠裳。

赫连羽苦笑,“若非他在,下官已经突袭得手。”

“若是贼人没有把握,怎会滞留?”赫连红冷冷的道:“行军厮杀你等不错,这等人心鬼蜮的手段,你等就和孩童一般,幸而长陵无恙,否则百死难赎其罪。”

“是。”

长陵那边冷冷的打发了陈秋。

“长陵。”

“红姨!”

长陵想过来,走了两步,止步看看杨玄。

我还是人质啊!

赫连红也不动,负手看着她,“我来了,安心!”

一股绝大的自信,让人深信不疑。

“哪位?”杨玄问道。

长陵低声道:“鹰卫大统领。”

“那个新婚之夜杀了自己男人的赫连红?”

“没错,我好喜欢她!”

“告诉她,后日交割。”

“不说。”

“为何?”

“说了,红姨会让你走不出大辽。”

“呵呵!”

杨玄笑了笑。

赫连红走了过来。

坐在火堆边弄饭的屠裳没回身,说道:“差不多了。”

赫连红距离长陵五步,闻言止步,“有些意思。”

杨玄拱手,“大统领来此可是为了公主吗?”

赫连红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镜台的密谍,也不是斥候。”

艹!

这个女人的眼睛好毒。

杨玄微笑,“大统领以为我是谁?”

“你是谁无关紧要,长陵无恙,你无恙。长陵不妥,我便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间。”

这是来自于北辽鹰卫大统领的威胁。

哪怕是潜入大唐境内暗杀,鹰卫也会让自己大统领的话得到践行。

众目睽睽之下,杨玄开口。

“哎!吃饭了。”

长陵回身走了过来。

二人走到了火堆边上,屠裳分发食物,老贼帮手,邓演不做事。

食物最后分发给了邓演,分量不多。

“太少。”

屠裳看着他,“民脂民膏吃的太多,也该吐些出来了。”

“呵呵!”在目睹了屠裳的手段后,邓演不敢和他哔哔,只能用呵呵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吃完饭。

杨玄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道:“公主,该歇息了。”

二人进了帐篷。

屠裳把自己的帐篷挪到边上。

近在咫尺。

“老夫的耳朵不好。”

这话有些歧义。

赫连红冷笑,“把我的帐篷搭在此处。”

陈秋知晓,这两日将会决定陈氏的命运。而陈氏能否再度翻身,就要看他能否把公主哄回来。

但能用什么法子?

他想了想。

去寻到了随从。

“最好的布巾,洗干净。”

随从不解,但照办。

陈秋等了一会儿。

大概是一次敦伦的时间。

然后,拿着布巾走了过来。

直至帐篷前。

“公主,可要手巾?”

第369章 见过使君 帐篷内,杨玄和长陵相对促膝而坐。

很沉默。

“公主,可要手巾?”

听到这话后,长陵幽幽的道:“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这等笑话哪里都有。”杨玄想到了伪帝,那也是笑话,黑色的。

“我不是皇后所出。”

杨玄一怔,心想若长陵不是皇后所出,赫连红不可能会来吧!

长陵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眸中多了些回忆之色。

“阿耶刚登基没多久,一次在宫中和嫔妃们饮宴,一人突然暴起刺杀阿耶,阿娘就在边上,挡住了……”

杨玄:“大唐帝位更替不安宁,没想到北辽也不差。”

“阿耶问阿娘还有什么未了旳心愿,他一律应了。阿娘那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我……”

“长陵是大辽开国太祖皇帝的帝陵之名,阿耶用长陵作为我的封号,便是告诉母亲和世人,无论时局如何变换,我的地位就如长陵般的不可撼动。”

难怪!

杨玄一开始就觉得长陵的封号有些古怪,此刻终于明白了,但依旧觉得用陵寝之名为公主封号太离谱。

“我的亲事阿耶也仔细想过,曾说给我找个满腹经纶的,随即令红姨去查他看好的那几个年轻俊彦,可红姨却说名声越好的君子,内里就越龌龊,一查,果然。”

“缺什么装什么。”杨玄说道。

“你有时候像是八十岁的老人。”长陵顽皮一笑,“阿耶想了许久,最后寻了我。说,长陵啊!阿耶头发都想白了,还是无法为你寻一个一生都爱你的男人。”

杨玄觉得赫连峰是魔怔了。

“既然如此,阿耶便想着,要不,让你一生快活就好。”长陵模仿着赫连峰的语气,“后来他选了陈秋,说,陈氏是阿耶的狗,如此,陈秋自然也是你的狗,你的狗想怎么处置都好,不搭理也行,如此,你一生想做什么都无所顾忌。”

这些都是父爱……杨玄品味了一下,“他给了你自由。”

“自由,这个词用得好。”长陵微笑,“我的身份如此,不管寻谁来做驸马,彼此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是单纯的男女之情,所以,我认同阿耶的决定,于是便和陈秋……”

“新婚夜,我看着他,想到的却是一条狗。你无从想象和一条狗同床共枕吧?”

杨玄摇头,心想舔狗的下场就是如此。

“于是我便把他赶了出去。”

长陵笑了笑,“说起来,你是我此生第一个同床共枕的男人。”

“咳咳!”杨老板不自在的干咳几下,“睡吧!”

外面传来陈秋的声音。

带着呜咽。

“公主,陈氏不地道,可我并不赞同投靠林雅,我对公主忠心耿耿呐!”

“这一路我鞍前马后,唯恐公主不高兴。”

“公主难道是恼火我和那几个贱人之间的关系?回头我就令人杀了她们。”

陈秋带着几个侍妾,一路上没法睡公主,只能去睡她们。

“这人,无耻!”长陵躺在杨玄的身边,轻声道:“我此刻无比感激阿耶的决断。”

“那就重新找一个驸马吧!”

“看阿耶的意思。红姨来,定然带来了阿耶的决断。”

“陈秋!”外面传来了赫连红的声音。

“大统领。”

“陈氏反复,陛下深厌之。”

“我是公主的人,生死都是,陈氏此后与我无关。”

这人,果真无耻!

杨玄双手枕着后脑勺,觉得世间之大,真的是无奇不有。

“想做公主的人?”

赫连红的声音中带着讥诮。

陈秋乃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不,小人是公主的狗。”

陈氏投靠皇帝,随后得了驸马之职,堪称是圣眷深厚。可没想到陈氏转手又来了个横跳,投向了林雅等人。

这对于皇帝而言便是奇耻大辱,不把陈氏满门收拾了,赫连峰估摸着能吐血三升。

陈秋知晓,自家是保不住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陈氏留下一支香火。

子孙延续下去。

“公主身边的狗很多。”赫连红淡淡的道:“你能做什么?”

“小人愿为公主牵马。”

“如此也好。”

“多谢大统领。”

“你可记得公主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

“记得。”

“那就好,来人。”

两个鹰卫过来,“大统领。”

帐篷里。

杨玄低声问道:“这是要作甚?哎!你身边都是什么人?”

“女人。”

“还有,内侍。”

外面。

“阉割了他!”

……

第二日起来,杨玄没看到陈秋。

一辆马车里传来了被堵住的痛苦呻yin。

“你的驸马从此变成了一个内侍。”

“若非他是驸马,此次难逃一死。”长陵走了出来。

赫连红面向对方静静站着。

呼吸声宛若闷雷。

这什么水准?

杨玄看了屠裳一眼。

老爷子没搭理他。

吃完早饭,继续前行。

又走了两日。

前方十余里就是大唐境内。

“差不多了。”杨玄回身看着长陵。

“不再过去些?”长陵低声道。

赫连红等人就在后面不远处。

一个鹰卫过去,“此刻放人,让你等远遁!”

杨玄回身拱手,“这一路让公主受累了,后会有期。”

长陵颔首,随即微微昂首,傲然的道:

声音很轻。

“一路保重。”

杨玄点头,“你也如此。”

杨玄四人上马。

长陵回来。

此刻跟来的只有赫连红和三十鹰卫。

赫连红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杨玄笑而不答。

“不说?”

赫连红也笑了笑,很冷。

她看到长陵缓缓走过来,就吩咐道:“送一匹马过去!”

屠裳手握一杆长枪,就在不远处。

从赫连羽的口中,赫连红得知屠裳修为了得,所以也不敢冒险。

有人牵过一匹好马,拍打了一下马屁股。

马儿长嘶,反着撅蹄子。

呯!

拍马屁的鹰卫伸手格挡,连退两步。

“蠢货!”

赫连红呵斥。

马儿冲着长陵而去。

近前。

扬起前蹄,竟然准备踩踏下去。

杨玄心中一惊,刚想取了弓箭动手,却见赫连红只是冷冷看着。

这是何意?

长陵说她喜欢赫连红,并亲切的称呼她为红姨,由此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不错。

那赫连红为何不出手相救?

难道是宁兴发生了什么变化?

譬如说赫连峰觉得这个女儿活着没啥意思,干脆弄死算逑。

就像是李泌弄死自己的孙子广陵王一样。

他刚想动,就见长陵轻盈的侧身。

马儿双蹄落地,刚想再度人立而起。

长陵单手按在它的脖颈上。

马儿长嘶咆哮,可却无法脱离长陵的压制。

这……长陵竟然有修为!

长陵轻盈的跃上马背。

对杨玄微微一笑。

杨玄“……”

老贼:“郎君,这阵子好险啊!”

“是莪以身饲虎。”杨玄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

这阵子他和长陵住在一起,哪怕他再警觉,可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且二人肩并肩躺着,若是长陵要动手,他如何防备?

但这些时日他从未在长陵的身上感受到敌意,所以,这也是他能放松的缘由。

“女人啊!”

杨玄觉得自己一辈子可能都读不懂女人这本书。

长陵上马而去。

赫连红冷笑,“发信号!”

咻!

一支响箭飞上天空。

长陵愕然,“红姨,你这是要反悔?”

赫连红看了她一眼,“胆敢劫持你,还想着能平安回去?早在前日,我就令赫连羽带着小股精锐跟随在左近,就等着今日一击。”

“红姨!”长陵想劝阻,但发现自己没立场。

赫连红说道:“长陵,你这阵子与贼人同宿,若是传出去,不说难以做人,可终究有损颜面。如此,杀了这几人,一了百了。”

赫连红拔出长刀,“那个老头是我的对手,其他三人,斩杀!”

她飞掠而去。

左侧,数百精锐骑兵冲杀了出来。

人马太多,担心会被杨玄等人察觉,所以赫连羽精心准备了数百精锐,就等着现在雪耻。

“一个不留!”赫连羽吩咐道:“特别是那个年轻人,乱刀砍死,不许他胡言乱语!”

长陵的名声必须要保住。

数百骑策马加速,连日来的憋屈此刻都释放了出来,人人欢呼。

“快跑啊!”邓演策马就跑,跑了一段路,回身一看,杨玄等人没动。

“屠公,试试这位大统领。”杨玄指指飞扑过来的赫连红。

长枪舞动,屠裳迎了过来。

铛铛铛!

二人杀作一团,屠裳枪术了得,赫连红刀法精深。

长陵看着杨玄没跑,不禁暗自咬牙,“还等什么?”

呜呜呜!

老贼拿出了号角,奋力吹响。

呜呜呜!

不远处,号角长鸣。

马蹄声轰隆而至。

一面大旗率先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是刘字旗!”

有鹰卫喊道。

呯!

赫连红被一枪击飞,半空中看了前方一眼。

“刘擎!”

大旗下,刘司马淡淡的道:“杀过去!”

两千骑分为两处,一处迎向了赫连羽所部,一处冲向了杨玄这边。

三十鹰卫已经到了。

杨玄拔刀,和老贼冲杀了过去。

赫连红身形急速转向,从扑向屠裳改为扑向杨玄。

斩杀了此人,才能挽回长陵的名声。

长枪在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老狗!”

赫连红挥刀。

“红姨,回来!”长陵在喊。

赫连红恨恨的看了杨玄一眼,“撤!”

呯!

她奋力和屠裳拼了一击。

屠裳没退。

赫连红翻身掠过,到了长陵的身边,随即鹰卫们撤回。

对面,杨玄等人并未追赶。

赫连羽那边已经开始转向了,冲着这边而来。

双方不断接近。

刘擎赶到了。

“刘司马!”

邓演没见过刘擎,但知晓北疆的人事变动,拱手道:“原来是刘司马主持此事,老夫多谢了。”

刘擎没看他,问了杨玄,“如何?”

“还好。”杨玄策马过来,“和他们周旋了数日,有惊无险。”

“你不该如此!”刘擎微微摇头,随即对邓演微笑,“邓公受苦了。”

邓演指着杨玄问道:“可是刘司马麾下?此人一路对老夫颇为无礼。”

在路上的时候,邓演刚开始跋扈了一下,被压制,随即就偃旗息鼓,很配合杨玄的安排。

可现在邓演却翻脸告状,让杨玄想到了在东宫的日子。

在别人的屋檐下时,你要懂得蛰伏的道理,要学会奉承人,学会讨好人。哪怕对方羞辱你,打压你,你也得逆来顺受。

这不是懦弱,而是等待时机。

现在邓演觉得时机来了。

几个好手罢了,难道刘擎还会为了他们和老夫翻脸?

他微笑着,准备等刘擎出手呵斥,再说几句好话,如此,打一棍子,再给几颗枣,也算是重温当年的官场手段。

想到官场手段,他不禁有些怀恋长安。

做到了侍郎这个级别的高官,几乎都是终身制。但他当初突发疾病,在长安治疗了三个月不见好转,为了能埋在故乡,这才致仕回来。

可没想到回到老家后,不出半月,这病情竟然就莫名其妙的好了。

他也去信长安,想起复。

但杨松成来信婉拒。

虽然没说原因,但邓演知晓,是因为自己年岁大了,国丈觉得为自己再度谋划新职务不划算。

这便是官场。

人走茶凉。

但他好歹威望还在,在老家堪称是地头蛇般的存在,日子过得颇为逍遥。

刘擎看着他。

“他有这个资格!”

邓演:“……”

“郎君!”王老二过来,递上一包肉干,“司马给的。”

杨玄笑道:“这一路你倒是吃饱了。”

邓演心中恼火,悄然退到后面,寻了个军士问道:“那年轻人是谁?”

军士说道:“杨使君。”

“杨玄?”

邓演身体一震,倍感懊恼。

长安官场的规矩,风险大的事儿都是下面的官吏去做,邓演以己推人,觉得能冒险来营救自己的,定然是底层将士。

可没想到竟然是杨玄。

老夫得罪他作甚?

但他随即想到了杨玄是贵妃的人,也就是国丈的对头。

可据闻此人娶了周氏女,那么,他现在是哪边的人?

人离开官场久了,获取的消息也少了。

邓演把肠子悔青。

赫连羽却觉得不对。

“大统领,看那年轻人和刘擎说话的姿态,身份应当不简单。”

赫连红看了长陵一眼。

长陵喊道:“哎!”

杨玄回身,“啥?”

长陵问道:“你究竟是谁?”

杨玄笑而不答,策马到了一千陈州军之前。

千人高呼。

“见过使君!”

第370章 想(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9) 南疆的盛夏就如同是蒸笼。

烈日暴晒下,五千大军有些没精打采的。

直至一骑出现。

石忠唐策马到了阵前。

麾下大将魏明迎上来,“叛军万余逃进了山中,下官处置不利,请将军处置。”

“这不能怪你!”石忠唐拍拍魏明旳肩膀,“叛军早有准备,一战不利,随即远遁。”

魏明感激的道:“多谢将军宽宏。哎!这些叛军怎地就杀而不绝呢?”

“南疆异族众多,原先赋税颇高他们也熬了过来,不是能忍,而是少了出头的人。从第一次有人高举叛旗开始,局势就止不住了。”

“可如今赋税减少了许多。”

“你看看南疆的百姓,可淳朴?”

“淳朴!”

“原先的南疆异族比他们还淳朴。”石忠唐笑道:“可野心一起,就再难消散。”

“将军高见。”

“这个世间最不乏野心家。那些百姓往日里耕种繁忙,家中也没什么钱财。可一朝野心勃发,弄了些愚民为麾下,顿时权力在手,女人在怀,发号施令,好不爽快,这,便是南疆叛乱源源不断的根源。”

经过数年的绞杀,南疆异族叛乱的势头被遏制住了,但依旧无法彻底剿灭。

“要想剿灭,唯有杀光。”魏明觉得这才是断根的办法。

他见石忠唐似笑非笑,就问道:“将军可是觉得不妥?”

石忠唐的双眸中多了些光彩。

“杀光了,那咱们去哪寻军功?没有军功,咱们如何升官发财?”

一队斥候从山中出来了。

“将军。”

“给他们水喝!”石忠唐不急着问消息。

斥候们目露感激之色,喝了水后,开始禀告。

“咱们进山后,有人专门等着咱们,说了一番狠话,最后却又说他们想回家种地。”

“色厉内荏。”石忠唐眯眼看着山中,“可是断粮了?”

魏明说道:“多半是。”

“山中有兽类,不过叛军万余,再多的兽类也不够他们吃的,所以,要么饿死,要么只能出降。”

斥候说道:“那人说,若是咱们愿意谈判,可派人进山。”

魏明大喜,“将军,若是能招降万余贼人,可算大功一件。”

“不着急。”

石忠唐吩咐道:“看好山下,不许贼人有出逃之机。”

魏明不解,“将军为何不纳降?”

石忠唐淡淡的道:“我更想看到他们跪在身前,而不是和我提什么条件。”

第三日。

“将军,山中叛贼派人来了。”

石忠唐坐在树下,“杀了!”

第五日。

“将军,山中又来人了。”

“神色如何?”石忠唐在饮酒。

“面黄肌瘦。”

“带了来。”

两个叛贼被带到了树下。

“说,何时下山?”

一个贼人说道:“咱们首领说了,若是能……”

“杀了。”

第六日。

数百贼人浑身是血出现在山下。

“山上打起来了。”

“剩下的粮食首领都收了起来。”

“那些人在商议,有人问人肉可能吃。”

石忠唐起身,“去一个人告诉他们,两日后,我要看到全数叛贼下山。告诉首领,我饶他一命。”

第八日,一群差点饿死的叛贼出现在山下。

“挑选精壮的出来。”

军士们冲过去,拳打脚踢的把精壮贼人挑出来。

首领到了石忠唐身前,跪下道:“小人不知天威,请将军赎罪。”

“我答应饶你一命,自然说话算话。”

首领大喜。

石忠唐指指他,“斩断四肢。”

首领:“……”

惨嚎声中,一个光秃秃的人被丢在边上。

“剩下的看你的造化,若是能活下来,是天意。若是活不下来,也与我无关。”

那些叛贼胆战心惊的看着他。

“精壮带走,其他人……坑杀。”

哭嚎声中,那些幸存者看向石忠唐的眼神中都带着惊惧。

“给他们肉吃!”

一顿饱饭吃了,那些眼神中多了感激,以及服从。

“回去!”

石忠唐带着麾下回师。

回来后,张焕自然是一番夸赞。

石忠唐随即去了越王那里。

按理他是贵妃的干儿子,应当和越王势不两立。

但很奇怪的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很是亲密。

“云山奴!”

越王在书房见了他。

“此行如何?”

石忠唐简略见了一下此行的战况,把坑杀俘虏的事儿遮掩过去。

见他言行从容,越王不禁暗赞……此人越发有大将风度了。

人才难得,不过此人和贵妃的关系却有些膈应人。

“本王看着你从一个将军到了如今地步,这一步步走来,伴随着战功与杀戮。杀戮固然好,可以后难免会受些反噬,正好……来人,把本王那串珠子拿来。”

一串玉珠子被送来,越王笑道:“这是本王阿娘去方外求来的,护身最是灵验,你带着,以后能辟邪。”

“多谢大王!”石忠唐感激的接过珠串,喜不自禁的摩挲着,“竟然是娘娘所赐,竟然是娘娘所赐。”

越王淡淡的道:“听闻你与贵妃那边经常联络?”

贵妃那边对这个干儿子颇为上心,隔三差五令人送些东西来。石忠唐投桃报李,也经常遣人送些南疆特产去长安。

石忠唐惶然跪下,“下官惶恐。”

这时候无论他如何解释都是错,最好的法子便是请罪。

越王笑道:“何须如此?贵妃独身从蜀地来到长安,这些年身边也没什么人,孤苦伶仃的,膝下多了你一个,想来也是慰藉,无需惶然。”

石忠唐低下头,“下官那时候还未曾发迹,大王便对下官颇好,更是教导下官读书……下官此生但有成就,都离不开大王的教诲。”

越王笑着说了几句,随即送了他几本书。

石忠唐告辞出了越王府。

阿史那春育在等着他,“他又说了什么?”

石忠唐摇头,上马走远后,才说道:“越王说了一番话,什么贵妃独身从蜀地来到长安,这些年身边没什么人,收我为义子,也是一个慰藉。”

春育笑道:“你拜了贵妃为阿娘固然好,升官好快,可越王这边去却也不能轻忽。我还一直担心他会冷落你,如今看来,越王好肚量。”

石忠唐笑了笑。

“他这是在敲打我,贵妃独身,身边没什么人,这便是告诫我,贵妃看似红火,可没什么根基,且没有儿子,好日子长不了,让我要知晓轻重。”

春雨挠头,“这些贵人说些话也是云山雾罩的,还得猜,好生累。”

……

南疆长史崔进大清早就来到了值房。

“见过长史。”

一个小吏进来,微微欠身,低着头,“相公今日身体不适,说是不来了。”

“知道了。”

小吏告退。

随从进来。

“郎君。”

“如何?”

随从走到门外,看看左右。

再回来后,随从说道:“石忠唐没什么根基,骤然爆发后,府中的奴仆都是后来买的,咱们混了一个人进去,昨日他曾路过书房,听到石忠唐在说什么……若是从此处出兵关中如何如何,应当是在地图上谋划什么。”

“异族不可信!”崔进冷笑道:“石忠唐拜贵妃为阿娘,宫中还煞有其事的弄了什么洗三之礼。国丈想弄掉此人,如此,老夫当效力。”

随从说道:“那这便是一个机会。”

“令人举报!”

“是。”

……

张焕今日不来了。

据说是有些中暑。

石忠唐难得清闲,在值房内喝茶看书。

看的便是越王最新送的几本,还有批注。

“相公令石将军前去。”来人不冷不热的。

“好说。”石忠唐看了此人一眼,“且等我更衣。”

来人没吭气,但外面隐隐有人在盯着这边,石忠唐心中有数了。

更衣后,石忠唐出了值房。

一路他感受到了些肃杀的气息。

进了大堂,张焕坐在上首,下面文武官员两排。

“见过相公。”石忠唐行礼。

张焕淡淡的道:“你最近辛苦。”

“应当的。”石忠唐的回答很简单。

张焕干咳一声,一个官员走了出来。

这人石忠唐认得,常远。

常远行礼,“相公,下官昨日接到人举报,说城中有将领密谋造反。”

石忠唐看了常远一眼,再看看张焕。

张焕神色平静,可见已经提前通过气。

“谁?”

常远回身指着石忠唐,“云麾将军,石忠唐!”

“云山奴!”张焕眼中多了些恼火,“说清楚。”

“是。”常远说道:“昨日有人举报,说听到石忠唐在书房里说什么……如何攻打关中之类的话。”

张焕眯眼看着石忠唐,“云山奴……石忠唐,你有何话说?”

石忠唐低下头,“下官冤枉。”

节度副使张楚茂是正儿八经的杨氏女婿,贵妃的死对头,他淡淡的道:“相公,此等事不可轻忽,老夫以为,拿下拷打,另外,遣人去搜索石家。”

张焕沉吟着。

崔进问道:“这个消息可准?”

常远说道:“是石忠唐家中的仆役举报,绝对没错。”

板上钉钉了。

张焕恼火,“拿下石忠唐!”

常远等人看着石忠唐,想看他反抗的模样。

在场的好手不少,石忠唐若是反抗,无需外面的军士动手,几个好手就能镇压了他。

可石忠唐只是抬头看着张焕,悲愤的道:“下官冤枉!”

“拿下!”

张焕很恼火。

石忠唐的起家离不开他的赏识。

若是石忠唐真的谋反,他是第一责任人。石忠唐动手了,那么张焕死不足惜。没动手,他也逃不掉一个识人不明的罪名,随后能回家吃老米饭都是皇帝开恩。

此事不可深究,但不可不究!

想到这里,张焕给了心腹一个眼神,“去,搜查石家,严查!”

在严查这个词上,张焕用了内息,恍若炸雷。

心腹本想大声应诺,却发现张焕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大对,不是熟悉的煞气,而是……

顾虑。

心腹毕竟是心腹,设身处地的为张焕想了想,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

若是查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回头张焕也会倒霉。

如此,今日石家定然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事后让石忠唐病故就是了。

南疆多疫病,许多刚来的人不适应,经常生病。就算是在这边待了几年的,也偶有遭遇疫病暴毙的。

妥当!

一个时辰后。

心腹回来了。

“如何?”

张焕问的苍白。

崔进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是想压下去?

如此,石忠唐活不了几日,必然会被张焕灭了,以规避自己的罪责。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任务,顺带张焕还留下了一个破绽,兴许以后用得上。

心腹说道:“相公,下官带着人查了石家,并未发现异常。”

“知道了。”张焕觉得心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老夫老了!

张焕心中叹息。

“相公,下官并未发现异常。”

心腹仿佛是失智了,又仿佛是得了健忘症,又说了一遍。

张焕一怔。

心腹很是坚定的点头。

没发现!

张焕心中一松,随即怒火升腾,“常远!”

常远已经懵了,看了崔进一眼。

说好的造反呢?

“诬告大将,你意欲何为?”

“下官,下官……”

常远心中惶然。

崔进笑道:“相公,毕竟是风闻。再说,常远与石将军往日并无仇怨,可见也是处于公心。”

“杖责!”

十杖下去,常远一瘸一拐的回来请罪。

石忠唐被送回来了。

一番抚慰后,此事不了了之。

回到值房,春育怒道:“欺人太甚。”

石忠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平静的道:“盯着常远。”

“你想动手?”春育有些惊惶,“张焕会发怒!”

“我若是谋反,张焕也会倒霉。所以,此刻最想杀了常远的便是张焕。”

石忠唐问道:“若是常远今日死了,你说张焕会猜疑是谁?”

春育想了想,“将军,或是他的对头。”

“去吧!”

石忠唐拿起越王送的书,开始诵读。

当夜,常远出外饮酒。

一边饮酒一边暗骂着崔进。

可他不敢明着骂,担心被别人听到。

“做狗都不自由!”

他骂骂咧咧的出了酒肆,一路回家。

转过几个小巷子。

前方一个魁梧的黑影。

“谁?”

“我!”

常远听出了是石忠唐的声音,他刚想尖叫,脑后挨了一击,随即晕厥。

醒来时,身边蹲着石忠唐,自己嘴里被粗暴的塞了一块石头,石头很大,嘴角都被撕裂了,张口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石忠唐拿出一份地图。

打开。

借着夜色,能看到那些线条。

从南疆到长安。

“这一路的折冲府大多无用了,府兵不堪一击。也就是说,从南疆到关中,可一战而定。”

“呜呜呜!”

“我确实是在琢磨这个,你可是好奇为何没能找到?”

“呜呜呜!”

“因为地图就在我的脑子里。”

他扬扬手中的地图,“而这一份,是送给你的。”

地图被塞进了常远的怀里。

“明日那些人发现你的尸骸,会找到这份地图。”

白天举报石忠唐谋反,晚上被人弄死,怀里还有从南疆攻打关中的地图……这是死也要恶心一把石忠唐啊!

于是,常远就成了栽赃人。

“你估摸着想问问我,是否想谋反吧?”

常远停止了呜咽。

石忠唐用力点头。

“想!”

第371章 越坏越好 周勤的日子其实很不错。

家中的小事儿他不管,其它事儿有周遵,唯有关系重大旳事儿他才会干涉。

等周遵回家后,会主动把今日朝中的大事儿给他说一遍。

其实这些消息周氏都能获取,但周勤却喜欢听儿子说。

周遵也从不提醒老父,家中还有专门打探消息的好手,自己每日都来后院汇报。

“……杨松成今日和左相争执,为的是长安周边的水利。”

周勤干咳一声,这是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长安周边河流多被贵人筑坝截流,用于舂麦粉,可这一节流,百姓的田地却无法灌溉,这些年没少有人弹劾此事,可却不了了之。”

周遵叹道:“筑坝截流的多是王公贵戚,谁敢动他们?”

“对了,阿宁可有书信来?”周勤问道。

“她遣人送了些北疆的特产,阿耶你没收到吗?”

“老夫这两日不想出房间。”

“阿耶莫要贪凉。”

周遵有些担心,“阿宁说,子泰在陈州施政颇为顺遂,还和三大部以及潭州那边做了一场,有惊无险,算是度过了就职以来的第一个难关。”

“还好。”周勤心中一松,“北疆那边治理倒是其次,首先还是要守土,让北辽无隙可乘。他能度过这个难关,可见才干不俗。哎!老夫就说,阿宁当初怎会看中这么一个乡下小子,原来目光深远呐!”

周遵莞尔,“阿宁如今在临安的日子也颇为不错,每日能出来看看那些草原商人带来的药材,好的就买了。不过许多人不收钱,她很是苦恼。”

“哈哈哈哈!”

父子二人一阵大笑。

“那里如何?”周勤指指皇宫方向。

“太子幽闭东宫,皇帝那边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这阵子越王和卫王送礼物的次数频繁了些。”

“这是在野望东宫。”

“是。不过卫王是有些执拗了。”

周勤点头,“皇帝不可能会废掉杨氏出身的皇后,否则他早已立了贵妃为后。不是嫡子的卫王先天不足。”

这时候讲求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皇后的的儿子天然就是太子的人选,而那些臣子也会高看他们一眼。

“没有背景的皇后,她站不稳。”

周遵一句话就揭开了这里面的奥妙。

皇后身后必然有一股势力支持,否则她站不稳。

而嫔妃就不同了,拥有大背景的家族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做嫔妃。

要做,就做皇后!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周遵突然笑了笑,“如今东宫近乎于虚悬,皇子们为此百般谋划,竟然让皇帝身边的韩石头备受人瞩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周勤有些不屑的道。

“阿耶莫要小看了此人。”周遵说道:“皇帝善于操弄权术,韩石头能在他的身边待了这些年,更是得了重用,可见此人有他的长处。”

“阉狗罢了!”周勤对内侍没什么好感。

……

偏殿内,先生正在授课。

敬王李博坐在下面,看着没精打采的。

先生见了恼火,晚些教授完毕,就去寻了上官诉苦。

“那敬王压根就没怎么听讲,若是一年半载后陛下问了他的学问,老夫该如何?”

“此事我去禀告。”

这是皇帝家事,所以转到了韩石头这里。

韩石头进了梨园。

一进去就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乐曲声也不绝于耳。

“陛下何在?”

韩石头问了一个内侍。

内侍讨好的笑了笑,“陛下和娘娘说是去吹吹风。”

他指指后面,“就在水池边。”

韩石头缓步过去。

皇帝和贵妃并肩站在亭子里,看着前方的水池。水池边有几只白鹤,白鹤缓缓抬起腿,脑袋动动,这才踩下去。

“有趣!”贵妃笑道:“看着颇为神骏,若是再大些,二郎,可能坐着飞升?”

皇帝莞尔,“到时候朕与你一起飞升。”

韩石头站在侧后方,一言不发。

许久,皇帝说道:“回吧!”

“好!”贵妃乖巧的先走了。

韩石头这才近前。

“何事?”皇帝从边上的碗中抓了一把鱼食丢进水池里。

大大小小的鱼儿疯狂聚拢,水面上热闹非凡。

一条鱼甚至跃出水面,身躯矫健的弹动几下,仿佛是在向皇帝行礼。

“陛下,敬王的先生来报,敬王读书颇为懒散。”

皇帝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

他拍拍手,把鱼食拍落,看着那些鱼儿争食,笑道:“这鱼活什么?就是活一顿饱饭,吃饱了,便万事不关心。”

皇帝回身走出亭子,“许多时候朕也想万事不关心,可江山社稷就在朕的手中,难道还能舍弃了?”

韩石头只是笑了笑,没接茬。

皇帝缓缓而行。

“太子那边如何?”

“每次送食物进去,都能吃完。”

“他倒是好胃口。”

“东宫那边可稳妥?”

“东宫如今人心浮动,不少人在寻路子,想调离东宫。”

“人总得有事做,否则便会胡思乱想。”

皇帝丢下这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晚些,敬王李博被叫了来。

“见过阿耶。”

李博一双眸子咕噜噜乱转,一看便是不安分的孩子。

皇帝笑道:“听闻你最近读书不用功?”

敬王摇头,“阿耶,我每日读书辛苦,只是先生想多教我些,我不肯,先生就冤枉我!”

尊敬师长,这是规矩,可敬王却出言诽谤自己的先生。

皇帝冷冷的道:“大胆!”

敬王跪下,浑身颤栗,“阿耶别罚我!”

“跪两个时辰。”

两个内侍把敬王带走了。

两个时辰后,敬王保持着下跪的姿势,被抬到了明妃那里。

再大些,他就要离开后宫了。

“这是怎么了?”

明妃问清了情况后,又埋怨了敬王半晌。

躺在自己的床上,敬王双手枕着脑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我若是好生读书,怕是没个好结果。”

“太子若是和我这般废材无用,哪会被幽禁在东宫?”

“阿娘曾说过,太子便是因为背后的势力太强,所以倒霉了。”

“太子背后势力强大才会倒霉,如今东宫空着呢!连宫女都知晓卫王不可能,就剩下一个越王,这时候若是有人夸赞我聪慧听话,不只是阿耶要弄死我,怕是越王和皇后也想弄死我。”

“所以啊!保命要紧。”

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天子以下建旃之者,干首皆注旄……”

若是先生在侧,定然会一脸见鬼的表情。

这位顽劣的敬王,竟然在背诵他白天教授的功课。

下午,皇帝这边准备吃晚饭,后续并未安排什么事儿。

“陛下,奴婢今日出宫住一宿。”

皇帝点头,“对了,你那对食是焦慧吧?”

“是。”韩石头抬眸,眼中有些难为情之意。

贵妃笑道:“竟然还会害羞?”

皇帝笑道:“他是人,如何不会害羞?去吧!”

韩石头告退。

几个内侍在门外行礼。

颔首后,韩石头离去。

身后,一个内侍说道:“韩少监铁面无私,若非和焦慧做了对食,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是啊!这人没了欲望,那还是人?”

“所以啊!是人就有弱点。”一个内侍作睿智状。

“这话有些意思。”

韩石头一路出宫,就这么缓缓而行。

一个锦衣男子在侧面止步,有人认出了他,“是驸马黄林。”

黄林行礼,“见过爷。”

韩石头止步回礼,“见过驸马。”

黄林笑道:“爷这是回家?”

“是。”

黄林叹道:“百姓都回家了,爷才将出宫,可见辛苦。”

韩石头只是微笑。

随即分手。

如今他在宫中威势越发的重了,驸马们见到他都称呼为爷,公主和皇子见到他称之为阿翁。

他的家靠近皇城,一路到了家门外,轻轻叩门。

门开,仆役张柳欢喜的道:“阿郎回来了。”

韩石头点头。

“郎君。”焦慧出来了,身材颇为丰腴的她笑吟吟的道:“还以为今日郎君不回来了,于是奴就让厨房少弄些饭菜。张柳快去厨房说说。”

“咱也吃不了多少,不用折腾。”

韩石头进了屋里。

焦慧给他弄了热茶,问道:“今日事可多?”

“不多。”

“那就好。”

焦慧原先是宫中的女官,知晓许多事不能打听。

二人吃了晚饭,就说些闲事。

到了晚上,韩石头起身,“歇息吧!”

二人各自分开。

从做了对食的假夫妻开始,二人就从未同床共枕过。

宫中那些地位高的内侍都有自己的对食,有的还不止一个,为此几个宫人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

有了对食,晚上睡觉对于内侍们来说就是一次考验。

身边躺着女人,男性的惯性思维就该动动,对吧?

可你一旦动了,身体里的火气却没地方消散。

于是一夜无眠,第二日神思恍惚,火气十足。

焦慧知晓这个,所以也不奇怪。

躺在床上,韩石头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在脑子里过了一道。

第二日早早起床。

“郎君。”

焦慧也算是贤惠,原先在宫中事多,到了宫外后,她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贵妇人,日子过的逍遥自在。

“早饭不错。”韩石头赞道。

焦慧笑道:“奴知晓郎君要伺候陛下,不好吃汤水多的食物。”

这便是相知。

吃完早饭,焦慧帮他换衣裳。

“郎君,有个事,奴一直好奇。”

“何事?”

“宫中人都知晓太子完了,陛下怎地还没心思准备另立一个呢?”焦慧拍拍他后裳处的皱褶,“不是奴不知晓规矩,可郎君想想,此刻再不立太子,等以后……陛下老了,可有精力去调教太子?”

所谓帝王之学,都是帝王和太子之间的单独传授。

皇帝的年岁不小了,在这个人均寿命有限的时代,若是皇帝明日驾崩都能称之为高寿。

所以,在常人的眼中,皇帝就该为了江山社稷,赶紧选一个太子,悉心教导。

韩石头淡淡的道:“此等事,乃帝王家事。”

进宫后,没走多远,韩石头就遇到了敬王。

“见过阿翁。”

敬王行礼。

“不敢。”韩石头侧身避开,表示不敢受礼。

敬王笑嘻嘻的道:“阿翁是去阿耶那里吗?”

“是。”

“如此,阿翁可为我说说好话。”敬王哀求道:“就说我不想读书。”

韩石头看着他,“奴婢告退。”

敬王原地看着他远去,突然笑嘻嘻的道:“若是能不读书,该多好?”

身后,内侍金银说道:“大王,小心被陛下责罚。”

敬王回头,眼中多了不耐烦,“责罚就责罚吧,难道还能打死我?等以后大了我就能去封地。”

金银原名叫做金大,被派到敬王身边后,敬王觉得金大不好听,就取了个金银的名字。

金银笑道:“还早呢!再说,去了封地能作甚?”

敬王得意的道:“到了封地,我想作甚就作甚。不用读书,每日玩耍。”

金银笑了笑。

回到住所,明妃刚起,慵懒的坐在榻上发呆。

宫中的日子就是如此,看似尊贵,可和外面的百姓比起来,却少了许多热闹。

百姓有街坊,可以扯个淡。

嫔妃们的街坊都是死对头,谁敢去和死对头扯淡?

“阿娘!”

敬王匆匆行个礼,“我去读书了。”

“好好的,莫要顽皮了,小心被你阿耶责罚。”

“知道了。”

敬王一路小跑到了学堂。

先生已经到了。

“咳咳,大王坐好。”

先生开始授课。

没多久,敬王又开始发呆看着外面。

先生忍无可忍,拍打着案几说道:“大王再如此分心,陛下的雷霆将至。”

他来之前和上官已经通过气了,上官说会去求见陛下,准备给敬王来一记狠的。

敬王冲着他做个鬼脸。

陪侍的金银低声道:“大王,要小心。”

敬王瞪了他一眼,“再啰嗦,回头让你去倒夜香。”

上了一节课后,先生出去。

敬王摸出一个油纸包,悄然走过去。打开油纸包,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先生的水杯里,伸出手指头搅动了几下茶水,这才窃笑回来。

金银愕然,“大王,那是什么?”

敬王说道:“鸟屎晒干捣成粉。”

先生回来后,照常喝了茶水,看向敬王的眼中多了些得意。

“陛下那边传话,大王准备禁足苦读吧!”

禁足读书,就是不得出门一步,而且读书若是完不成任务,禁足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对于孩子而言,这几乎就是酷刑。

敬王劈手就扔出了手中的砚台,只是力气小了,砚台半途落地。

先生气得炸裂,起身道:“不可理喻!”

先生气冲冲的走了。

金银叹道:“奴婢去劝劝。”

“滚!”

敬王坐在那里,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金银出去。

“这是去告密吧!我今日越发的顽劣了,阿耶若是责罚,就说明还好,不责罚,那就是我做得对。若是赏赐……”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多了些世故。

“若是赏赐,我就危险了,要活的再顽劣些,越坏越好。”

先生怒气冲冲的去告状。

金银悄然到了梨园,请见韩石头。

“大王今日依旧不读书,还弄了鸟屎在先生的水杯中,得意洋洋。被发现后,就用砚台砸先生。”

“知道了。”

韩石头进去。

皇帝刚起床,正在发呆。

“陛下。”

“石头啊!”

“是。陛下,敬王身边人来报,敬王依旧不肯读书,还弄了鸟屎在先生的茶杯中,先生恼火后,敬王冲着他扔了砚台。”

皇帝一怔,眼中多了些笑意,“禁足五日。”

“是。”

“再有。”

韩石头止步,欠身而立。

皇帝说道:“赏明妃五万钱。”

“是。”

韩石头出去寻到了金银,“继续回去盯着。”

“是。”

金银回去,没多久就来了内侍。

“禁足五日。”

敬王一怔,顺从的回到了明妃那边。

明妃又埋怨了一番。

敬王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为何呢?”

“难道真要莪上进?”

敬王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明妃,陛下那边来人了。”

一队内侍宫人进来。

“陛下吩咐,赏明妃五万钱。”

明妃若非有个皇子,早已被边缘化了。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许久未曾来过这里,所以,说门前车马稀也不为过。

至于赏赐,除去例行之外,再也没有过。

可今日皇帝竟然抽了……

罪过罪过,臣妾不是故意的。

明妃觉得这是皇帝念及了自己的好,不禁霞飞双颊。

五万钱呐!

明妃欢喜的看着钱财搬进来。

“陛下啊!”

人走了,明妃哽咽着,开始回忆当年和皇帝的各种情义。

里面些,敬王歪头看着虚空。

咧嘴一笑。

“原来,越坏越好啊!”

第372章 枕头风 清早起床。

周宁先凝神为自己诊脉。

杨玄躺在床上,懒洋洋的道:“阿宁,医者不自医。”

“嘘!”周宁轻轻嘘了一声。

杨玄不自在的动弹了一下。

尿涨!

周宁诊脉结束,杨玄伸手,“给我看看。”

周宁摇头,“你旳脉象好得很。”

“你如何知晓?”

“昨夜你入睡了,我试了试。”

周宁说完,发现杨玄神色有些呆滞,“子泰可是没睡好?”

“啊……是啊!哈哈哈哈!”

大半夜给我诊脉,若不是诊脉,而是……

杨玄想了一下。

大晚上,他正在酣睡。

身边本是闭眼躺着的娘子睁开眼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缓缓坐起来。

她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剪刀。

伸手。

在他的下身那里摸索。

猛地抓住了什么东西。

提起。

剪刀闪烁着寒光……猛地一剪。

不行了!

不行了!

杨玄猛地蹦起来,觉得尿涨的难受。

“子泰,你去哪?”

“茅厕!”

回来后,周宁正在梳头。

看着安静坐在梳妆台前的妻子,杨玄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幻想有些可笑。

阿宁这般贤惠啊!

我怎么能这样想她呢?

“阿宁。”

“嗯!”周宁嘴里咬着发钗,双手在头上拢着长发。

“跟着我来这里,你受苦了。”杨玄伸手帮她,越帮越乱。周宁摇晃身体把他赶开。

周宁即便离开了周氏,在国子监中的日子也颇为自在逍遥。

如今一朝跟着他来到了北疆,气候就不说了,各方面都不及长安。

关键是远离了娘家。

身边也无亲无故的。

周宁单手拢着长发,右手拿着发钗,从侧面插入发髻中。

“其实,原先我也想过北疆苦寒的日子。”周宁伸手拍拍发髻,觉得稳固了,这才回身。

“我原先想啊!北疆定然是冷的令人发抖,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可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原来四季分明,只是冬季冷一些罢了。”

“总归比不过长安。”杨玄还是有些愧疚,“在长安你还有朋友,有国子监的那些师生,这里却谁都没有。”

周宁莞尔,“有你啊!”

是啊!

杨玄也笑了。

“吃饭了!”

王老二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比敲钟都好使。

周宁笑道:“每次吃饭就数老二最快活。”

王老二觉得吃饭就是人生真谛,你要和他说什么人生鸡汤,抱歉的很,他会问你鸡汤好喝不。

“有胡饼!”

王老二等人在前院吃饭。

如今杨家人口越来越多,原先怡娘还想继续主持厨房,可几次之后累的够呛,杨玄就强行把她拽出来,请了个专职的厨子。

厨子做的饭菜不错。

从曹颖的角度来看,比怡娘的厨艺好了许多。

这便是术业有专攻啊!

吃了一口胡饼,曹颖不禁赞道:“美味。”

王老二几口吃了胡饼,不经意间见到怡娘在发呆。

他突然就觉得心痛,下意识的道:“没怡娘做的好吃。”

怡娘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然后开始吃早饭。

曹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凉薄了。

“是啊!虽说味道不错,可比之怡娘的厨艺却差了些什么。”曹颖在思索赞美的词汇。

老贼淡淡的道:“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

“灵魂!”

老贼竟然如此会拍马屁……曹颖觉得老东西最近长进很大,自己在小家庭中的地位怕是要岌岌可危了。

“呵呵!”曹颖笑了笑,“怡娘用心,那人用手罢了。”

怡娘被几个棒槌夸赞的心中舒坦,板着脸道:“快吃吧!吃完跟着郎君去上衙。”

吃完早饭,曹颖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晚上弄个烤全羊吧!”

老贼赞同,“再来点美酒,哎!吃完在院里走走,夜风吹拂,飘飘欲仙呐!”

屠裳没啥要求……他原先的日子过的普通,羊肉也时常吃不起,到了杨家后,这日子堪称是美滋滋。

王老二说道:“烤鸡真好吃。”

晚些,厨房接到通知。

“晚饭烤鸡。”

杨玄去了州廨,家里就安静下来了。

周宁要么处理家事,要么就是研究自己的医术。

实际上,家事怡娘就能处置了,只是为了一种仪式感,这才汇总到周宁这里。

今日的事儿早早处理了,周宁也不想上街,就拿出医术翻看。

“娘子。”

花红进来,“六曹参军的娘子来了。”

“可说了何事?”周宁放下医书。

“说是来拜访娘子。”

陈州官场杨玄最大,而官夫人中,周宁最大。

按照规矩,杨玄就任后,周宁就该请那些官夫人们来见一面,大家聚聚,喝点小酒,谈谈风花雪月,也算是一种夫人外交。

但周宁却一直没吭声。

怡娘等人也没提醒。

“更衣。”

言笑去取衣裙,管大娘进来,“上次就提醒过娘子该宴请这些妇人,娘子却不置可否,如今她们先来了,就怕外面会说娘子倨傲。”

周氏女自然不可能不知晓规矩,唯一的可能就是倨傲。

前院,几个妇人正在相对微笑。

但笑意古怪。

周氏女啊!

竟然这般倨傲。

传出去会坏了使君的名声。

一州之地,刺史为长官,下面就是司马等上佐,接下来是录事参军,再往下就是判司。

所谓判司六曹,就相当于朝中的六部,司功参军,司仓参军,司户参军,司兵参军,司法参军,司士参军。

这便是一州官方的架构。

六曹也是一州的根基,相当于是办事机构。

今日六曹参军的娘子齐聚杨家,热闹非凡。

六曹内部也有些纷争,为了各自部门的利益互相撕逼,为了政绩互相甩锅……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正如同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几个妇人看似言笑晏晏,可那眼神就如同是小飞刀,不时给和自家男人不对付的那家女人一飞刀。

司功参军袁华的娘子王氏,和坐在对面的马氏是对头。

马氏的男人是司仓参军,按理两边的职务不相干,可架不住看不顺眼啊!

于是,二人看着对方的眼神渐渐就不对劲了。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提醒他们,这里可是使君大人家。

马氏笑道:“听闻使君夫人乃是周氏女,那可是天之骄子,我等以往连见一面都不能,今日倒是有福了。”

王氏笑道:“可不是。”

二人之间虽说有矛盾,可在大局面前还是收敛了许多。

使君年轻。

使君夫人更年轻。

而且使君夫人到临安的时日不短了,竟然没有召见她们,好歹弄个宴席,大伙儿亲近亲近。

这让陈州的官夫人们纳闷不已。

后来有人一琢磨,说会不会是周氏女看不上咱们北疆的女人啊!

这话一出,顿时引发了官夫人们的激烈反响。

是啊!

使君夫人这一反常态的举动,让大伙儿猜疑了许久,想来想去,就该是倨傲!

周氏女看不起咱们这些乡下女人!

这份恼火啊!

过了一阵,有人就撺掇,说是上门来试探一番。

妇人们在家中也没啥事,无聊到了极点之后,就喜欢给自己找事儿。

这个提议一出,首先六曹参军们的女人心动了。

试试就试试。

看看周氏女也是个乐子。

于是她们今日就来了。

看一眼,若是真如外界分析的那样,周氏女倨傲,那么没啥说的,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回去枕头风再这么一吹。

杨玄营造的亲民形象就彻底崩塌了。

——使君家中的娘子是周氏女。

周氏女咋了?

看不上那些官夫人。

那她还能看上咱们老百姓?

是啊!

那使君大人呢?

往日对咱们不是很和气吗?

怕都是假的!

好形象的建立很难。

但要摧毁却很容易。

“娘子来了。”外面仆妇说道。

六个官夫人起身。

看向门外。

周宁一袭淡雅衣裙,微微含笑,但带着矜持,缓缓入内。

只是看了一眼她眉间的圣洁之意,六位妇人心中就有底了。

这不是倨傲,而是一种冷漠!

就像是神灵俯瞰世人般的那种态度。

但却自然而然。

可那一笑却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啧啧!

这位夫人。

不简单呐!

众人见礼。

随即坐下。

“人说长安的茶叶好,可我到了北疆,才知晓苦寒之地亦出好茶,于是便换了日常喝的茶叶。”

周宁举起茶杯,用茶叶来开头。

众人附和了几句。

可……

长安也能买的到北疆的茶叶啊!

你这个姿态是不是有些假?

马氏笑吟吟的道:“夫人到了之后,咱们早就想来拜访,可想来想去,却担心打扰了夫人。今日冒昧而来,奴看是有些唐突了。”

这是试探。

试探周宁的态度。

周宁微笑道:“我到北疆也有了些时日。”

开始了。

众人微笑倾听。

“夫君新任刺史之职,忙的不可开交,从到临安开始,在家中待的日子还不及出门的时日多,不是去草原,就是去桃县。”

呵呵!

这是为自家男人表功?

官夫人们腹诽着。

周宁话锋一转,“本想一来就请了诸位见个面,话个家常。”

那话儿来了!

官夫人们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天之娇女如何搪塞自己。

“可初次见面,总得要准备些礼物吧!我本想用些长安特产来做见面礼,可一想却觉着有些虚。”

周宁笑道:“那等东西其实临安也有,所以我想来想去,又等了一阵子,发现北疆什么都好,可这风却不小,太阳晒的厉害,于是便想到了一个东西。”

周宁招手,管大娘拿着几个油纸包进来。

“女人呢,靠什么活着?有人说是靠德行,这自然是要的。有人说是靠容貌,这也不可或缺。”

周宁接过油纸包,“要我说啊!女人其一要容貌,否则如何能吸引自家夫君?”

这话带着婚后妇人的不羁,引发了官夫人们的共鸣。

“可不是,什么德行,人老珠黄了,德行再好,男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男人不看你,那是什么夫妻?”

“要德行为先的不是夫妻,是皇后!”

边疆地区的官夫人胆子也大,加之天高皇帝远,竟敢拿帝后之间的关系来开玩笑。

周宁含笑点头,“我也会些医术,想来想去,就准备弄个护脸的药方。为此在故纸堆中寻了许久,多番思索才敲定了方子,可几味药材却要从长安去寻,所以直至前日才弄了些。”

她打开油纸包。

“这些药粉拿回后,用干净的清水调成药膏,晚上就别弄了,免得自家男人看着你像鬼一般。就白日没事的时候敷在脸上,半个时辰后揭开,用清水清洗干净即可。”

她指指自己白嫩的脸,“我用了两日,竟然感觉好了许多。”

官夫人们两眼放光,各自拿了自己的美颜药材,急匆匆的告辞。

“明日我这里准备了酒宴,还请诸位前来。”周宁含笑道。

“一定来叨扰。”

官夫人们走了。

管大娘送客回来,有些担忧的道:“娘子,她们定然知晓这是敷衍。”

所谓的准备药材,准备什么,你可以准备,但不影响你宴客啊!

所以,周宁先前的一番话在管大娘看来有些虚,瞒不过那些精明的官夫人。

回头外面就会说使君夫人不但倨傲,还谎话连篇。

周宁喝了一口茶水。

“许多时候,应酬只是一种姿态。我和她们之间并不熟,以后多半也不会亲密。所以我先冷着她们,等她们各等猜测……我本想下个月再宴客,没想到她们却比我更少了耐心。”

周宁说道:“莪是使君夫人,他们是子泰的下属娘子,我与她们之间若是太过亲昵,会引来轻视。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保持距离。”

“可这会引发她们的不满,随后枕头风一吹,郎君那边会有麻烦。”

从来枕头风都是官场不可或缺的利器,会利用的,无往而不利。不会的,焦头烂额。

周宁淡淡的道:“她们要的不是什么宴请,只是想寻找相互利用的机会。我给了一个姿态,亲切却不失矜持,她们自然会懂我的意思……聪明的,也该来了。”

花红进来。

“娘子,司仓参军的娘子马氏求见。”

第373章 抢地盘(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10) 马氏回来了。

速度很快,周宁甚至还坐在那里没动。

“见过夫人。”

周宁笑道:“坐。花红,茶水。”

马氏没说自己去而复返的原因。

周宁也没问。

仿佛马氏先前没来过。

马氏看了周宁一眼,“使君任职刺史后,这陈州的变化肉眼可见呐!百姓都说好,官吏们也没有不服旳……”

“夫君提过兰参军。”马氏的男人是司仓参军兰申,周宁说道:“夫君说兰参军做事认真,陈州的赋税从来就没让他操过心。临安城中每日那么多商贩,却井井有条,皆是兰参军之功。”

司仓参军的职责就是这些。

马氏笑的合不拢嘴,“哪里,没有使君的指导,我家那人哪里会弄这些?”

“这般说却是有些贬低了兰参军,不过夫君说过,这叫做什么……”周宁还想了想,“上下协同,缺一不可!”

“哎哟!这话回头奴就说给他听,保管他今日会乐的睡不着。”

周宁只是含笑。

马氏随即起身,“如此,奴就不打扰了,明日奴早些来,若是有需要帮衬的,夫人只管说话。”

“人来了就好。”

周宁起身相送。

刚回来坐下。

“夫人,王氏来了。”

王氏来了。

和方才马氏一般的开头。

“使君到了陈州,刚开始只是司马,我家那位就知晓司马不凡,这不,回头司马就带着太平军灭了瓦谢,哎哟!那可是咱们北疆多年来灭族第一人啊!”

“……”

依旧是恭谨告退。

“明日奴早些来帮衬。”

“好说。”

六位官夫人一个不拉的都来了。

只是,她们都是私下来的。

送走最后一位官夫人,周宁起身,“让厨子带着人去采买,准备明日的宴请。”

“是。”

管大娘交代下去,和周宁一起回了后院。

“这些女人啊!”花红一进屋就摇头晃脑的感慨,“先前一个个矜持,背过身却悄然来求见娘子,这是想单独来示好,最好其他人都别来。”

管大娘笑道:“你倒是聪明。”

花红有些得意。

言笑不禁生出了些危机感,想想回头要自己琢磨一番这些事务,好在娘子需要时帮衬一把。

人一旦生出了上进心,就会主动学习,主动观察,慢慢的,就从侍女变成了管事。管大娘就是如此。

周宁坐下,拿起了医书。

管大娘看着她,“奴对于官夫人这些知晓的少了些,今日差点误了娘子的事。”

她在长安周氏时,主要协助内宅事务,外面的事务也有涉猎,不过不是主要职务。

当初准备陪嫁的人口时,周氏想多弄些人手过来帮衬,可周宁却拒绝了。

一群周氏的人涌进杨家,就杨家那几口人,用不了几年就要被演变成周氏第二了。

“这只是北疆的州里。”周宁说道:“以后子泰会调动去别处,到了那时该如何与那些官夫人相处,咱们不能墨守成规,要根据地方和人的秉性来决定姿态。不过有一条,要拉开些距离。”

“是。”

“另外,告诉家中人,这些妇人若是给好处,不多就收了。”

“是。”

“收了马上禀告,这边回礼。”

“是。”

不收别人不安心,收了就有些受贿的嫌疑。

而正大光明的收了,回头回礼,一来二往,反而增添些人情味和烟火气。

那些男人为何拼命想迎娶世家女?

女家的庞大资源是一回事,世家女娶进家,相夫教子不在话下。辅佐自家男人上进,教导子孙上进,树立家风……

可以这么说,迎娶一个世家女,能改变一个家族未来百年,乃至于数百年的命运。

第二日,周宁在家宴客。

杨玄大清早就说道:“今日家中都听你指派。”

周宁问道:“果真?”

“当然。”

“那我就指派指派夫君。”

“干啥?”

“去迎客。”

杨玄自然不可能去迎客,到了州廨,正好碰到司仓参军兰申。

“见过使君。”

兰申显得很热情,多了些自己人的味道。

杨玄回到值房。

晚些,几个参军来禀告今日的事务。

态度都变了。

等他们走后,卢强笑道:“原先这六人和使君还有些生疏,今日一看,竟然都热络了,却不知为何。”

枕头风呗!

杨玄想到了家中正在准备的酒宴,不禁一笑。

娶妻娶贤,诚不我欺。

而阿宁不但是贤内助,更是美若天仙。

我的运气真是不错。

想到这里,杨玄说道:“老二。”

老贼进来,“郎君。”

“老二呢?”

“老二说是出去转转。”

“那你回去一趟,告诉娘子,就说中午我就不回去了。”

如此,周宁今日就能和那些官夫人们放开嗨。

也算是一个放松吧!

老贼出了州廨,见王老二蹲在杂耍那边,就摇头笑了笑,随即走了。

杂耍班子来陈州时日不短了。

所谓班子,班主叫做赵德,四十多岁;一个年轻人叫做黄二。

这二人是干力气活的,搭架子,收拾东西,收钱……

妇人钱氏是这个班子的灵魂,她的杂耍技巧颇为出色,最厉害的便是下腰,能反转身体,把脑袋反向从双腿中钻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枝花。

这样的高难度动作每每能吸引观众打赏。

“下腰!”

钱氏在教导梁花花。

十五岁的梁花花长得水灵灵的,从十岁开始跟着钱氏学艺,五年来,几乎把钱氏的绝技都学会了。

现在钱氏就准备开发一些自己都做不到的技巧,教授给梁花花。

赵德对此很期待。

梁花花下腰。

轻松的反钻进自己的两腿之间。

“单手撑地,准备翻转。翻!”

梁花花一个翻身,身体轻盈的弹了起来。

“好!”赵德抚掌,“何时能试试?”

所谓试试就是亮相之意。

钱氏摇头,“花花如今还得奴扶一把,何时能自己翻过来,十次成十次,何时才能出手。”

赵德叹道:“杂耍杂耍,只能成不能败,一败,名声就坏了。”

所以历来杂耍都是高危行业,不出事则以,一出事轻则受伤,重则没命,名声也坏了,再想挣钱难上加难。

“郎君。”黄二看向梁花花的眼神中多了些别的意思,“昨日盘根底的那人可要小心些。”

昨日来了个生人试探,不是善类。

赵德点头,“临安如今越发的繁茂了,有钱人也越来越多,咱们的收益也令人眼红。昨日那人老夫一看便是刚来陈州,这是想套咱们的根脚,若是觉着可欺,就会出手驱赶。黄二你最近抓紧练练拳脚棍棒。”

“刀枪呢?”

“这里是州廨斜对面,你觉着刀枪能用?”

“也是。”

梁花花站起来,说道:“先打一场,再报官。”

作为班主,赵德原先也是玩杂耍的,只是年岁大了,筋骨不如以前,一次失手受伤后就收了心。后来和钱氏相遇,一个想寻求庇护,一个需要个好手卖艺,于是一拍即合。

可钱氏年岁也不小了,干不了几年,这几年就收了几个弟子,最终留下了有天赋的梁花花。

梁花花是个乞丐,钱氏看中她后,就教她练了几日,没想到进度一日千里,于是便成了赵德和钱氏眼中的未来梁柱。

玩杂耍的,老了之后没啥本事,出来多年,家中也没了田地耕种,若是没有积蓄,晚景会很凄凉,要么去做工,要么就去酒肆里帮衬,说些自己当年走南闯北见到的事儿。

所以,大多玩杂耍的都会在自己退下来之前找一个或是几个弟子,悉心培养,后半辈子就靠弟子养着。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一种传承。若是弟子不养师傅,师傅凭什么贴心贴肺的养着你,教你绝技?

黄二就简单了,就是干苦力的,外加打手。

对于梁柱,赵德的心思很复杂,一方面要哄着,一方面要压着,否则梁花花一旦心气提起来了,以后再难控制。

“那是官府!”

赵德冷着脸,“报官坏了咱们的名声,以后那些杂耍的碰到咱们,都说咱们是官府的走狗。”

梁花花蹙眉,“可咱们人少。”

“人不在多。”黄二昂首挺胸。

钱氏低声道:“来了。”

几个大汉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子肌肤白净,看着很是和气,笑吟吟的拱手:“赵班主。”

赵德佛拱手,“还未请教……”

男子笑道:“在下姓王。”

“王郎君。”

“赵班主生意不错啊!”

“客气,只是糊口罢了。”

“咱们从别的地方来,刚到陈州,赵班主也是同行,老话说的好,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

“呵呵!”赵德淡淡一笑。

梁花花嘟囔,“同行见同行,背后扎一枪。”

“同行相见,就该给碗饭吃,赵班主觉着可是这个理?”白净男笑道。

“黄二。”

“郎君。”

“拿五十钱来给这位兄弟!”

白净男子笑道:“赵班主,这是打发乞丐呢?”

赵德说道:“兄弟觉着还不够?做人,不可太贪心不是。”

“赵班主这个地方堪称是临安最好,挣钱不少啊!”

“客气。”

“兄弟我也想来这里摆个摊,如何?”

“好说。”

“可我问过,这里最多只许一家。”

“那就去别处。”

“可我就看中了这里,赵班主,我打听过,你在这也不少时日了,钱也挣的差不多了,该走了吧!”

“哎!这话说的,老夫还想在这安家呢!”

“呵呵!安家?我倒是有两个法子。”

“兄弟请说。”

“第一,赵班主带着人离开临安城……一山不容二虎,赵班主不会不知晓这个道理吧?”

“那第二呢?”

“第二……”白净男子看着梁花花,“我勉为其难,收了这个女子,帮你养几年。”

梁花花瞬间炸毛,跳起来骂道:“养你娘呢!”

她回身,“黄二还等什么,动手啊!”

她自己抄起棍子就准备冲。

“还是个泼辣的?我喜欢!”白净男子微笑。

赵德退后,和黄二并肩,准备动手。

钱氏也弄了木棍子在手中。

白净男笑了笑,把右手朝着身侧张开。

身后大汉拎着木棍子,冲着他的手臂奋力一劈。

啪!

木棍子断为两截。

白净男收回手,活动了一下。

屁事没有。

“试试?”他笑着问道。

“有修为!”赵德面色剧变。

黄二哆嗦了一下,“郎君,咱们打不过。”

不提那几个大汉,就一个白净男能横扫了他们整个班子。

钱氏也有些发慌。

“拿刀砍啊!”梁花花丢掉棍子,就去寻刀子。

她翻出了一把菜刀……作为卖艺人,自己做饭是本分。

“来啊!”

梁花花冲着男子叫嚣。

“是个泼辣的少女。”白净男笑道:“这样的少女,培养几年便是咱们的台柱子,能用十年,好!”

话音未落,一个大汉走过来。

摸出一把短刀,冲着自己的下身看看。

狞笑道:“来,和耶耶的大刀比比!”

这是江湖人的猥琐话。

赵德退后,面色煞白,“有话好说。”

比拳头比不过,比刀子也比不过。

那么还能比什么?

比惨?

白净男笑吟吟的道:“别说我不守规矩,来人,给赵班主两百钱,作为盘缠。赵班主,一路走好。”

一个大汉扔了个包袱过来,落地呯的一声,很沉。

可这里一日能挣数十钱,两百钱不过是数日功夫罢了。

黄二有些心慌,“郎君,要不走吧!”

若是不走,这些人会悄然动手。

除非他们不出门,否则迟早会被这群人毒打。

弄不好打断腿也说不定。

白净男笑眯眯的看着梁花花,“这双腿不错。”

梁花花怒了,“我不走!”

白净男的耐心渐渐消散,“如此,你便留下。跟着我要懂规矩,否则打折腿。”

“这是我的地方!”

梁花花以前做乞丐时,深知一块好地盘的好处。哪里贵人路过多,哪里只是穷人走的小道,她门清。

州廨斜对面啊!

经过的有钱人和贵人太多了。

这样的风水宝地可遇不可求。

所以,梁花花咬牙切齿的道:“郎君,和他们拼了!”

可赵德苦笑道:“花花,好了。”

打不过啊!

拼个屁!

梁花花喊道:“可有好心人为我们做个主?”

白净男淡淡的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为了你等出头。”

一直蹲在对面的王老二站起来,吸吸鼻子。

“我啊!”

第374章 阶级,死讯 王老二长得普通。

一张普通的脸,看着傻乎乎的。

一个傻子啊!

谁会注意一个傻子?

所以,他看了杂耍许久,依旧没有被梁花花发现。

今日杂耍还没开张,就几个闲汉和没事儿旳妇人在看。王老二就蹲在对面,一个人自娱自乐。

白净男等人来找茬时,那些闲汉和妇人没人帮腔。

北疆民风彪悍,可白净男等人带着短刀,而且看着社会气息浓郁,所以那些闲汉没出声。

你要说路见不平一声吼,可也得先看看自己的身板不是?

你那小身板可经得住一拳?

或是一棍子。

白净男伸手挨了自己人一棍子,木棍都打折了,屁事没有。

换你去如何?

保证咔嚓一声,棍子没事儿,你胳膊断为两截。

北疆民风是彪悍。

可爷们不傻啊!

没人会去送死。

赵德和钱氏是老江湖,知晓今日就算是报官搪塞过去,事后的报复自己也无法承受。

一句话。

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混江湖要胆子大。

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白净男这等人一看就是狠人。

他可以暂退。

甚至是跪下道歉。

但事后堵住你,断胳膊断腿都是小事。

金钱诚可贵,小命价更高啊!

赵德果断选择了转进。

换个地方,虽说生意要差很多,但吃饱喝足不成问题。

但。

梁花花却如同炸毛的小野猫,激怒了白净男。

白净男想留下梁花花,这便是要打断他这个杂耍班主的脊梁骨。

老夫特么……

他双拳紧握。

可权衡利弊后,缩了。

人刚出生时无知无识,渐渐长大,孩提时代无知无畏,少年时代觉得举手可擎天,翻掌可灭地。

少年的豪情不是来自于实力,而是来自于对这个世界的无知。

当他踏入这个世界后,一番社会毒打,各种得失……十年,二十年后,饱经沧桑和磨砺的他,再也说不出当初的那等话。

唯有泪两行。

遇到事儿他会根据自己以往被毒打的经验来权衡利弊,判断这事儿是该进,还是该退。

这便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缘由。

这也是老人做事总是要前思后想的缘故。

梁花花十五岁。

做乞丐那几年,梁花花也吃过不少苦头,可她的性子却是越挫越勇,不肯服输。

要么干,要么完蛋!

今日白净男要赶走他们,也就是要抢走他们的饭碗。

这个,不能忍!

所以梁花花寸步不退。

但这是螳臂当车。

她喊了一嗓子召唤好心人,可做乞丐那几年的经历告诉她,这事儿不会有人帮忙。

至于喊一嗓子,只是给自己助威,顺带威慑白净男。

——这里是临安,你做事收敛些!

不得不说,这个少女的应对活脱脱就是个社会人,社会人的狠,社会人的圆滑都有了。

但。

实力差距太大。

梁花花有些绝望。

“我啊!”

就在白净男淡淡问谁敢为了他们出头时。

王老二站起来了。

这人是谁?

梁花花楞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每次都见到过的。

那个傻子!

她喊道:“哎!傻子,别过来啊!”

王老二却不听,“我就来。”

“哎!我逗你的!”梁花花担心白净男会收拾傻子,跺脚道:“快走!”

白净男回身。

微笑。

“滚!”

王老二走到他的身前。

“别赶走她,行不行?”

“滚!”

“行不行?”

“你特娘的……”

“你骂谁?”

“你阿娘啊!”

呯!

白净男扑倒在王老二的身前。

鲜血从鼻孔里狂喷出来,顺着地面往外流淌。

赵德:“……”

钱氏:“……”

梁花花跺脚,“你这个傻子,让你回家啊!你还来,快跑!”

几个大汉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老大竟然被个傻子给干倒了。

随即就狞笑着冲过来。

梁花花喊道:“巡街的军士来了。”

几个大汉马上放缓脚步,面带微笑,过来扶起了白净男。

几个军士站在州廨外面,随即几个官员下马进了州廨。

梁花花走来,拽着王老二往外走,“快走,最近几日别出门。还有,晚些绕几圈,看看身后是否有人跟着,没人跟着再回家,听到没有?”

“听到了。”

“那就赶紧回去。”

“哦!”

王老二一路回家。

“老二怎地回来了?”

今日周宁在家中宴客,杨玄刚让老贼回来报信,说中午不回来了。

王老二止步,纳闷的道:“是呢!我怎么回来了?”

正好一个官夫人来了,见状笑道:“也就是使君仁慈,才肯用这等憨实的随从。”

看看!

傻说成憨实,顺带拍了使君大人一记彩虹屁。

这话术!

王老二缓缓往回走。

他走出了这条巷子,想着又继续往前,而不是转左。

绕了一个大圈子后,王老二准备去看看杂耍。

刚转身。

一个大汉狞笑着出现。

短刀在手,大汉骂道:“贱狗奴,今日教你知晓厉害!”

呯!

杂耍那里,白净男已经醒来了,鼻血用布团暂时堵住,只是鼻梁骨断的很惨烈,痛的他直落泪。

他咬牙切齿的道:“赵德,咱们不死不休啊!”

赵德知晓麻烦大了。

“那傻子不是老夫的人。”

“那他是谁的人?”白净男骂道:“耶耶看便是你指使的。”

白净男自然知晓王老二不是赵德的人,但栽赃之后,赵德就亏欠的更多了。

也方便他后续使手段赶走他们。

“别得意,那小子回不来了。”白净男冷笑道。

先前赵德已经看到一个大汉跟着王老二去了。

他一回头,“花花呢?”

梁花花也不见了。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你若是不走,就不用走了。”白净男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花花!”钱氏招手,“快回来!”

梁花花回来了。

看着神色古怪。

她本想去帮王老二避开劫难,可没想到却看到王老二一拳把堵住他的大汉打个半死的场景。

这人好拳脚啊!

行走江湖,第一靠的是眼力见,也就是阅历。其次便是武力。

王老二的拳脚在梁花花看来,比黄二都厉害。

“那个傻子又来了!”

一个大汉喊道。

白净男顿时觉得鼻子剧痛难忍,喊道:“没堵住?”

“他……他……”

大汉瞠目结舌。

众人缓缓看去。

王老二拖着一个大汉缓缓走来。

大汉看着就像是被陨石撞击了一样,浑身软绵绵的。

近前。

王老二把大汉丢在地上,“走吧!今日就走。”

白净男狞笑道:“动手!”

啪啪啪!

每人一巴掌。

那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肿起。

什么拳脚?

都特么没看清,人就全倒下了。

白净男又挨了一记耳光,歪着脖子,冲着州廨门口的军士喊。

“官爷,救命!”

几个军士看了这边一眼。

随即目不斜视。

仿佛眼瞎了。

王老二瞪眼,“走不走?”

一个大汉问道:“不走……又怎滴?”

“人头留下。”

呵!

呵呵!

有人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好汉不但动手要利索,嘴皮子也得利索。

就像是被毒打一顿,逃跑之前依旧不忘放狠话,“有本事你就别走,等着耶耶带人来收拾你!”

白净男歪着脖子,“嗬嗬!来了,来了。”

众人一看,来了个小吏。

“救命!”

几个大汉呼喊。

小吏过来,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净男指着王老二,“官爷,此人动手行凶。”

小吏看着王老二。

白净男狞笑。

大汉们得意。

赵德和钱氏叹息。

梁花花跺脚。

小吏拱手。

“见过王郎君。”

“啥事?”王老二有些不耐烦。

“使君让王郎君回去吃饭。”

“哦!”

王老二挠头,回身对呆滞的梁花花说道:“他们马上走,你别走。”

……

午饭是在州廨饭堂吃的。

杨玄和卢强在低声说着上午的公事,不经意一看……

饭堂的案几就像是卷轴里的课堂般的,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他和卢强坐在中间,周围全是官吏。

这个不奇怪。

很有趣的是,没有谁组织,官吏们按照官阶的高低,以他为中心点向四处散开。越往外,官阶越低……

仿佛是台阶,从高往低。

阶层分明。

这便是一个小社会啊!

权力在许多时候就是一个天然的阶层分割器,只要你进入了这个大环境,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按照阶层来占位。

你主动站低了,别人不会觉得你谦逊,而会觉得你蠢。

站上了,别人不会觉得你机灵,而是觉得你僭越。

这个发现让杨玄楞了一瞬。

“使君可是倦了?”卢强察觉到了他的失神,“今日也无事,要不使君早些回去歇息。”

杨玄的家就在州廨后面,拔腿就到。有事儿在州廨冲着后面吆喝一声也来得及。

“不用。”

杨玄看到了王老二。

打饭的帮工也看到了他,弄了个大碗,打了大半碗菜,又盖了几张大饼。

王老二用筷子把几张大饼穿透挂着,一口咬了几层,咀嚼的腮帮子鼓起,面目狰狞。

“郎君。”

卢强知晓杨玄对王老二不同,就笑道:“老夫先回去了。”

杨玄颔首。

王老二端着大碗过来,坐下后,神神秘秘的道:“郎君,你说的江湖,先前我遇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玄喝了一口汤,对面的厨子搓着手,有些紧张。

上次杨玄喝汤,发现没盐,就让厨子自己来尝。

再不妥当,说不得使君大人就要换厨子了。

杨玄微微点头,注意到厨子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不禁微动。

州廨的厨子实际上收入并不高,甚至比不过酒楼的厨子。

这个厨子和人吹嘘,说自己当初面临进州廨饭堂和酒楼的两个选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进州廨。

有人问他为何,他说州廨稳定,而且身份也不同。

若是家里遇到麻烦,报上州廨厨子的身份,知趣的都会偃旗息鼓。

甚至街坊邻居知晓他的身份后,都会多一些客气。

这是不是另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杨玄笑了笑,“什么江湖?”

王老二说道:“有人想抢杂耍班子的地盘,打起来了。”

“哦!”

这事儿倒也不奇怪。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郎君,我见义勇为了。”

“好。”

王老二得了夸赞,哪怕只有一个字,依旧喜不自禁,回头又要了半碗菜,两张饼。

“少吃些!”厨子好心提醒,“现在吃得多,以后胃不好。”

“我才七分饱。”

年轻人胃口好。

杨玄的胃口也不错,但做了刺史后,就收敛了些,至少在州廨饭堂里只吃个六分饱。

他起身。

那些官吏坐着,等他走到门口后,这才轰然起身。

等级森严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

“使君。”

一个小吏来寻杨玄。

“何事?”

“廖副使快到了。”

廖劲?

他来作甚?

但上官来了,迎接是必须的。

杨玄吩咐道:“在家的官员聚拢了,和我一起去城外。”

卢强急匆匆的来了。

“这是来作甚?”

杨玄摇头,“我也不知。”

但廖劲来就是好事。

他要在陈州打下根基,顺带野望桃县。

毫无疑问,要想上位,最好的途径便是走上层路线。

黄春辉,廖劲,这两位大佬的路子一定要打通。

以前杨玄还没把握,可现在刘擎到了桃县,他就多了一个帮手。

廖劲……

黄春辉这两年在为他铺路,包括坐视廖劲拉拢自己的人手。

这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大伙儿:老廖是老夫看好的人,你们谁想靠拢他,只管去。

于是廖副使就成了北疆官场的漩涡,无数官吏都往他的身边贴。

廖劲带着两百骑来了。

“人马有些少了。”

有人感慨,“廖副使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安危了。”

杨玄嘴角微翘。

廖劲一杆马槊在手,除非出动上千骑兵围杀,否则没戏。

可上千骑兵在北疆核心地带围杀节度副使的难度不是一般大,突袭还行,围杀……廖劲带着两百骑就能杀穿出去,再配合地方军队绞杀,这不是围杀,而是来送人头。

至于围杀的人马再多一些,就很难隐藏踪迹,被报上去后,还没蹲守到廖劲,就被地方军队围剿了。

上次北辽军就是采取了大股人马在外围袭扰,吸引北疆军的注意力,小股人马突袭邓家的战术。

廖劲下马走过来。

“见过副使。”

“无需多礼,子泰。”

“在。”

“你从北辽归来后,就径直回了陈州,这是对桃县不满?”

和刘擎把邓演救回来后,杨玄没去桃县,而是直接回了临安。

不满没有,只是不想看邓演的嘴脸而已。

“下官未曾……说实话,那邓演到了北疆后,就换了个嘴脸,下官担心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毒打他一顿。”

廖劲颔首,“老夫也想如此。”

老廖耿直啊!

“可他死了。”

第375章 跟着老夫去杀几只鸡 “他死了。”

廖劲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古怪。

好像鄙夷,又好像是烦恼。

“不能啊!”

杨玄回想了一下。

在进入北疆后,邓演就变身了,吹嘘自己在长安的关系网多么牛笔,自己认识多少权贵高官,自己一声吆喝,就能聚集巨大旳能量等等。

官场上吹牛笔要小心,低阶官吏吹逼没事儿,就像是市井妇人般的也没事。

但到了侍郎这个官阶,这等肆无忌惮的吹嘘就显得有些没脑。

哪怕是致仕的侍郎,也该延续官场的规矩,谨言慎行。

在辽国境内时,邓演吃过一次亏后就收敛了,安静的和一只鹌鹑似的。

但到了北疆境内,这人就变成了鹦鹉。

当然,致仕后的老人会有许多烦恼。

曾经的高官,早已习惯了众星拱月般的日子,一言一行都有人恭谨应答,甚至是吹捧赞美。

一朝致仕后,这日子就没了,无论你说什么,唯一吹捧赞美的也就是家中的仆役,连老妻和儿孙们都没兴趣掺和。

这落差太巨大,导致不少致仕后的官员们变成了祥林嫂,吹嘘唠叨个不停。

这和品行没关系。

只和人性有关。

廖劲和他并肩进城。

“是如何死的?”杨玄问道。

“说是惊吓而死。”

“他的胆子……不该这么小吧?”

邓演这阵子经历的事儿可不轻松,被北辽人劫掠那会儿他都能扛住,进了北辽大牢也扛得住,不至于啊!

“胆子小的做不了高官。”廖劲悠悠的道:“此事说来也很是可笑。”

可笑……难道是老黄雷霆震怒,要收拾邓演?

二人到了州廨,随即进了杨玄的值房。

那些官吏目送他们进去,有些悻悻的散了。

这时候若是杨玄回身找到:哎!那谁,进来。

谁能进去,谁就是陈州最靓的仔。

前途无量。

但杨玄没招手,反而吩咐道:“看好周围。”

“是。”

廖劲坐下,有人奉茶后,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廖劲捧着滚烫的茶杯,神色自若。

修为强大,自然无惧这等温度。

但把修为用在这等地方,有意思吗?

杨玄试了一下,发现自己也能扛。

看来修为长进不少啊!

廖劲放下茶杯,“邓演被掠走后,邓家就回去了。随即四处写信求助,其中往长安的书信最多。”

邓家去信长安的目的不言而喻……向杨松成等人求援,过程中难免会把怒火发泄到北疆的头上,加油添醋的抨击北疆官员和军队。

可我该如何说呢?

杨玄看了廖劲一眼,廖副使神色平静,像是惬意。

老鬼看不出情绪啊!

“这是吃里扒外!”

廖劲既然以未来的节度使自居,那么邓家这等行径就是典型的吃里扒外。

官场规矩,内部有事儿就内部解决,除非是解决不了,该求援求援,该翻脸就翻脸。

廖劲淡淡的道:“邓演被掠走后,相公当即令行军司马刘擎,以及你,一起远赴北辽境内营救。此行凶险,可你二人却义无反顾,将士们士气高昂,只想一雪前耻……”

出了事儿,官方第一时间的姿态很重要。

不。

是非常重要!

第一时间的姿态会给外界一个信号。

北疆很重视此事,从安排营救的人手就能看出来。

一个过气的前户部侍郎被掠,北疆就派出了两个大佬去营救,果不果断?

够不够意思?

这事儿丢出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有的人啊!他就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廖副使仿佛是讥诮,“邓家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

啧!

竟然用了这个评价,可见黄春辉和廖劲对邓家事后反应的愤怒。

事儿被引爆了,长安知晓了。

前户部侍郎在家中安坐,可北疆官员懈怠,北疆军队无能,以至于被辽军潜入,掠走了邓演。

打脸啊!

黄春辉和廖劲的老脸想来这阵子很难受。

“长安那边快马来了几个人,得意洋洋,嚣张跋扈。”廖劲的眸色微冷,杨玄觉得那几个跳梁小丑但凡知晓这位廖副使干过的事儿,估摸着都会找个地方蹲着画圈圈。

“那家子觉着来了帮手,越发得意,闹得不可开交。却不留神让家中进了贼。”

贼……这是什么意思?

杨玄觉得廖劲就像是和自己摆龙门阵,指东打西,让他摸不着头脑。

“贼人进了邓家,那一家子正聚在一起商议如何给桃县施压,贼人无人管,就肆意在他家后宅翻找……”

“那贼人也是运气不错。”杨玄笑了笑,随后附和。

他有些走神了,想着杨松成会不会借势发飙。

“那贼人翻找了不少地方,发现了巨量财物……”

杨玄一怔,“这……”

“贼人拿了不少钱财跑了出来,可回家后却担心邓家会追索……正好长安又来了一些人,贼人越发担心,于是……”

“贼人就来了桃县,投案自首。”

卧槽!

这案子堪称是九曲十八弯啊!

“这也算是盗亦有道了。”杨玄觉得这事儿大快人心。

“邓家报案了。”廖劲笑的轻松,“说是丢了两块玉佩。”

“可……贼人拿了十余块玉佩,还有十余块金子。”

这个案子……杨玄头皮发麻,“副使,邓家可是生财有道?”

“这话问得好。”廖劲赞赏的点头,“邓演一直在外为官,家中也没做生意,就靠着田地过活。邓家的田地是不少,可要想积攒下这等巨富,你觉着……可能?”

杨玄摇头,“不能。”

种地是望天吃饭,收益有限。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无限延续下去。

“事发后,地方官吏准备进邓家去勘察,却被拒之门外。如今,邓家依旧闭门不纳,你觉着是为何?”

这还用问?

杨玄叹息:“人心贪婪。”

“是啊!”廖劲含笑道:“邓演回来后,先来了桃县感谢相公,相公说了此事,邓演神色如常,当夜就死在了住所中。”

会不会是他杀?

杨玄觉得不可能。

此事发生后,邓演的名声也就臭了,难有作为。

这时候谁傻不拉几的去杀他?

自尽!

杨玄抬头,“畏罪自尽!”

廖劲点头,“你能想到这个,老夫就没白来。”

什么意思?

杨玄不解。

“子泰。”

这声音很亲切。

但杨玄却想到了当初长安的那群贵人子弟,随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

微微欠身。

“无需如此。”廖副使和煦的笑道:“你可知北疆的豪强?”

杨玄摇头,“知晓些,不多。”

他当然知道。

所谓豪强,便是地方势力,另一个世界里称之为地方豪绅。

“地方豪强占据了许多田地人口,却不纳赋税。”

“这些地方豪强会广纳关系,从州县到桃县,到长安,他们的关系无处不在。而想和长安勾搭,就必须有人引荐。由此,致仕高官就成了他们奉承笼络的对象。”

廖劲看着他,“说说。”

杨玄想了想,“致仕高官回到家中,权力不在,寂寞空虚冷……”

这个词有些虎狼啊!

杨玄有些后悔,准备回头把朱雀关机半天。

“寂寞空虚冷?这个倒是贴切。”廖劲却很喜欢这个词。

“地方豪绅一贴近,送好处,送温暖。高官致仕后能想什么?下官以为,其一想不寂寞,有人奉承。其二,也是最要紧的一点,为儿孙筹谋,为家族未来筹谋。”

你再牛逼的高官,也会身死道消,影响力不再。

“趁着自己还活着,趁着自己的影响力还在,赶紧为家族、为儿孙谋取好处。”

廖劲笑道:“有人说你年轻,任职刺史有些儿戏了,这番话就能打那些人的脸。”

他面色一冷,“那些财物究竟是邓演在长安弄回来的,还是地方豪绅送来的,要查!”

这是个马蜂窝!

杨玄觉得老廖的胆子很大。

“副使,此事要谨慎……”杨玄略微示好。

廖劲看着他,“听闻陈州百业兴旺,老夫想来看看。”

这话题转的太快了,杨玄都没跟上,缓了缓,“副使一路辛苦,要不先歇息,明日再去巡查?”

廖劲笑道:“若是别人说这话,老夫就会以为他是想搪塞老夫,一夜之间足够弄出一派歌舞升平的假象。不过你却无需如此,不过,就现在去看看。”

“是。”

出了州廨大门,廖劲指着对面的摊子问道:“老夫走了不少地方,从未见官衙对面有人摆摊设点,有损威严!”

杨玄说道:“那是个草原商人,原先三大部联手断绝与陈州的贸易,他却义无反顾带着一家老小来了临安,卖完了货物,走投无路也不肯回去,哪怕是做苦力,也要留在此地。”

“哦!这等忠心耿耿之人,是要弄个表率。”

虽说赞同,但显然廖劲觉得杨玄此举有些过头了。

随行的官吏们低声说话。

“就算是要赏赐,在别处弄个摊子就是了,何必堵在州廨对面,丢人。”

“是啊!有损威严。”

“为官作甚?不就是威严二字吗?”

就在众人嘀咕着,斜对面爆发了一阵大喊。

“好!”

众人缓缓看去,就见一个少女在木杆子上旋转,越转越快。

一群人围着大声叫好。

廖劲眼皮子跳了一下,“这是……杂耍?”

“是啊!”

“也弄在州廨对面?”

“斜对面。”杨玄纠正道,“另外,热闹。”

官衙周围要的是安静,有的官衙周围甚至刻意立下规矩,不许大声喧哗。走到这等官衙的周围,你会觉得自己好像进了墓地。

“你这个刺史,倒也与众不同。”

廖副使用这句话结束了那些嘀咕。

一路行来,看到的是商业繁茂,百姓安居乐业。

“那些异族商人和大唐百姓竟然如此融洽,倒也少见。”廖劲感慨。

“有贼人!”

一个瘦小男子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飞也似的往这边跑。

这个蠢货!

随行的军士冷笑准备拿人!

一个老汉看似惶然想避开,可却悄然伸腿。

一个草原商人看似事不关己的准备走人,却横起胳膊。

呯呯!

上面锁喉,下面扫堂腿。

贼人来了个后空翻,重重扑倒。

那个老汉和草原商人相对拱手。

“好身手。”

“好扮演。”

老汉把惶然演绎的惟妙惟俏。

“客气客气!”

二人相对一笑。

“民风淳朴啊!”廖劲不禁赞道。

老汉回身见到杨玄,赶紧行礼,“见过使君。”

杨玄颔首,“岳二啊!怎地没做生意?”

岳二说道:“小人让二郎看着摊子,出来转转。”

等岳二走后,廖劲问道:“方才的那人是作甚的?”

呃!

杨玄说道:“原先是太平的人犯。”

“所犯何事?”

杨玄:“行骗。”

廖劲干咳一声。

身后,有人嘀咕,“果然是民风淳朴。”

一番巡查,廖副使还亲切的和商人们拉起了家常。

“觉着陈州如何?”

“好!”

“如何好?”

“杨使君一视同仁,官吏对咱们也不错,从不因咱们的身份歧视,在陈州比咱们在部族中还舒坦。”

“宾至如归。”廖劲看了杨玄一眼。

虽说现在不怎么歧视商人了,可优待却是没有的。

陈州对商人的态度算是一个突破。

走过这里,廖劲问道:“对商人如此,你是如何想的?”

杨玄说道:“无商不富,但商人见利忘义,所以下官以为,当营造利于经商的环境,但对商人涉政要警惕,一旦露头就狠打,杀一儆百。”

商人会把政治当做是生意,把百姓当做是自己的雇工,把江山当做是自己的商铺,一切,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动。

“说得好。”廖副使点头,“商人见利忘义,官员有没有?老夫看有,还不少。”

这是借题发挥。

老廖今日这一通云山雾罩的,究竟是想干啥?

杨玄不得其解。

“官员要想逐利,也得有人奉承,地方豪强便是他们天然的伙伴。”

那话儿来了!

杨玄微笑着。

“北疆豪强不少,最近些年为害地方,更是与官吏勾结,坏了吏治……为此,老夫想找几只鸡。”

“副使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对。你此次也算是立下功劳,老夫在想该如何嘉奖你。”

那就给权给钱吧!

杨玄收敛心神,“下官该做的。”

“想给你钱财,想来你也不差。”

差啊!

差的多了去!

杨玄心中流着苦水。

“想升官,还早。”

这个倒是。

“想来想去……”廖劲看着他。

“不如,你跟着老夫去杀几只鸡。”

第376章 该轮到老夫了(为‘雏凤清声\’加更) 地方豪强存在多年,以后也会一直存在下去。

这是杨玄的认知。

地方豪强危害不小,这也是共识。

和地方官吏勾结,上下其手,侵占百姓田地,偷税漏税。

“这只是小害。”

曹颖此次也跟着随行,一边晃晃悠悠的骑马,一边给众人分析。

“小害?”老贼冷笑道:“多少百姓被他们弄旳家破人亡,这也是小害?”

曹颖说道:“祸害再大,一巴掌就能拍死。”

“那何为大害?”老贼问道。

“化身为地方官吏。”曹颖说道:“要想发财,就得和官吏勾结,等家族势力上升到了头之后,他们会把目光转向地方官场。”

这个思路和商人一模一样。

“他们会想方设法把子弟塞进去,小吏,官员……一步步侵蚀地方官场。当他们的人无所不在时,当地方官场被他们把持时,你等想想,那会是什么结果?”

“土皇帝!”老贼一怔。

“没错。”杨玄拉拉缰绳,坠后了些,“从此这个地方就成了化外之地,国中之国。当这等地方越来越多时,这个大唐也就改名换姓了。”

“无数个国中之国……可怕。”乌达打个寒颤,“比草原那些手段都可怕。”

“地方官员家族化,那些官员会想什么?为国效命?不会,更多的是想着联手为家族捞取好处,让更多子弟进入官场……把整个地方变成家族的田地和牧场。”

这个话题太沉重,前方的廖劲听到了些,说道:“所以,当初武帝就曾清扫过地方豪强,可那些人宛若野草,除之不尽。”

众人默然。

良久,杨玄说道:“去了一批地方豪强,新的地方豪强就会跟着诞生。有利益的地方,就少不了这等人,永远都除之不尽。”

杨玄依旧不知道老廖要做到什么程度。

直至进了一座城池。

县令带着官吏们来迎接。

节度副使啊!

北疆的二号大佬。

“副使,下官安排了住处,不知副使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下官令城中几个最好的厨子待命……”

这个招待够殷勤。

可能有人觉得这样太奢靡。

可上位者的威严要如何维系?

威福不可测。

走到哪都得弄一群人敲锣打鼓的开道,驱散路人,就差黄土铺路了。

如此,百姓自然心生惧怕。

威严,从来都来自于威压!

也就是来自于惧怕!

最好的厨子待命,最好的住所安排,官吏们毕恭毕敬……

威严就这么产生了。

“哦!”

廖副使淡淡的道:“先去县廨。”

“下官这就去准备。”

好歹要弄浓重些吧!

“不用。”

到了县廨大堂,廖劲问道:“县里的官吏可都到齐了?”

县令点头,“都到齐了。”

数十官吏,当然,编制没那么多,大多是编外的。

廖劲淡淡的道:“听闻本县地方豪强姓赵?”

县令赔笑,“是。”

“你觉着赵氏如何?”

县令微微弯腰,“赵氏在本地修桥铺路不甘人后,每逢青黄不接,更是令家人施粥舍药……慈善人。”

“哦!”廖劲招手,一个随行小吏上前。

“念!”廖劲拿起镇纸把玩。

有些漫不经心。

小吏从袖口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食指在口中沾了些口水,翻开……

“大乾元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三百亩,同年,赵氏两人为小吏。”

“大乾二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五百亩,抢夺田地一百亩。同年,赵氏三人进了县廨为吏员。”

“大乾三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九百亩,抢夺田地三百亩。致死百姓一人。同年,赵氏六人为吏员。原先的赵氏子弟中,一人为吏目。”

“大乾四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一千三百亩,抢夺田地五百亩,致死百姓两人。用高利贷吞并店铺五家。同年,赵氏七人入县廨。”

“大乾五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两千一百亩,抢夺田地九百亩,致死致残九人。吞并店铺六家。同年,赵氏九人入县廨。其中,原先的赵氏子弟,一人为县尉,一人为不良帅……”

曹颖看了老贼一眼。

郎君需要更多的帮手,但帮手必须可靠。老贼算是郎君身边的老人,可以栽培……当然,老了些,但好歹能用啊!

所以曹颖也在潜移默化的给老贼说些天下大事,官场斗争,就是想让他快速的成熟起来,能作为郎君的臂助。

而今日这一课,便叫做:地方豪强对地方和王朝的危害。

老贼明显的放松了。

他不乏阅历,甚至可以这么说,若是论阅历,小家庭中谁也比不过他。只是这人多年来一心扑在了盗墓大业中,对外界关心分析不够。

此刻一旦明悟,那些过往阅历就发挥了作用,一下就融会贯通了。

“大乾六年至今,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三百亩,抢夺田地一百亩,致死致残三人。吞并店铺十一家。赵氏两人进县廨……”

小吏抬头看看众人,继续念道:“从大乾元年至今,赵氏铺桥修路,施粥舍药,价值……两千钱。”

廖劲笑了笑,“巧取豪夺了那么多,丢出两千钱,这便是慈善人?”

县令浑身颤栗,冷汗不断滴落。

在场的官吏,几乎都面色煞白。

“置人于死地,致死致残,却安然无事。巧取豪夺田地店铺,也能无事,老夫想问问,是谁,在为赵氏保驾护航,你?”

廖劲指着县令。

噗通!

县令跪下,“下官……不敢啊!”

“你?”

主簿跪下,“下官有罪!”

“还是,你!”

县尉跪下。

廖劲冷冷的道:“老夫一事不明,为何今年赵氏盘剥的田地变少了,是慈悲心发作,还是什么缘由?”

主簿脊背汗湿,“副使,是……是……”

“嗯!”廖劲冷哼一声。

主簿崩溃,“只因本地能巧取豪夺的田地就那么多啊!没了!”

“哦!难怪。”廖劲点点头,“继续。”

小吏继续念道:“大乾六年,赵氏二人去了州里为小吏。”

“吃光了县里吃州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子泰。”

“副使。”

“你说说此等人像是什么?”

“蝗虫。”

这些人就如同是蝗虫,平日里就蹲在地方啃食,随着势力的增长,野心和欲望也随之膨胀。当地方被蚕食一空后,他们会把目光投向更高的舞台。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廖劲淡淡的道:“赵氏的人,向前一步!”

数十官吏都在犹豫。

小吏扬扬手中的册子,“要念念?现在出来还能留个脸面,等念出来……那就晚了!”

一个官员上前一步,强笑道:“副使,下官……”

边上一个军士手中握着刀鞘,猛地挥舞!

啪!

官员惨嚎一声,捂着嘴唇后退,等放开手时,那嘴唇高高肿起。

“跪下!”

一个个官吏走了出来,跪在侧面。

剩下的,不过数人。

廖劲问道:“可有没受过赵氏财物的?”

没人应声。

廖劲冷笑,:“这是大唐的地方,还是赵氏的疆土?”

“副使饶命!”

那些官吏嚎叫起来。

这话太重了。

他们承受不起。

“子泰!”

“下官在。”

“去清理了赵氏!”

“领命。”

杨玄带着自己的人出了县廨。

曹颖低声道:“郎君,廖劲此举会得罪地方豪强。”

“我知道,可我也跑不掉。”杨玄觉得廖劲把自己拉进来的心思不坏,就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想拉拢为自己臂助之意。

“所谓兔死狐悲,那些地方豪强会同仇敌忾,以后郎君就多了一群对头。”

杨玄上马,“老曹。”

“在。”

“我要想做事,总是会得罪人的。做的事越大,得罪的人就越多。”

县廨内,官吏被一扫而空。

随行官员说道:“副使让杨使君去清理赵氏,下官就担心杨使君会不会抱怨,进而与副使离心。”

“杨玄二十不到已然是一州刺史,在可预见的将来,此子必然会飞黄腾达,那么,他凭什么飞黄腾达?”

“积功升职?天下多少有功者牢骚满腹,只因并未得到酬功。那么,在杨玄这里凭什么能有功必赏?”

随行官吏们静悄悄的听着。

“要想飞黄腾达,功劳只是其一。要紧的是……要学会得罪人!”

廖劲轻抚斑白的胡须,“一个官员在民间的名声极好,可好名声哪来的?地方百姓说你好,可地方豪强呢?地方不只是百姓,还有豪强,还有官吏,众口难调。当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说你好,唯有一种可能,此人讨好了掌控地方舆论的那一群人!”

“这样的人,上官可会重用?”

“这样的人,朝中可会重用?”

“这样的人,陛下可会重用?”

刺史以上的官员要想升迁的话,不只是朝堂上要过一道,皇帝那里也会仔细思量。

一个名声好得不得了的官员,皇帝大抵会在心中犯嘀咕。

这人竟然能讨好所有人,是什么本事?

不,是如何欺瞒了朕?

此人从不犯错,没有对头,以后会不会结党?

没有对头的高官,不是好高官!

“想要官帽子,就得拿血来换!”

能随行的官吏,基本上都是廖劲的心腹。

而这番话便是廖劲给他们上的一课,学会了,贯通了,一生受用无穷。

官吏们躬身,感激零涕。

一个官员轻声道:“副使,下官冒昧……”

廖劲颔首。

“下官想来……据闻杨使君是国丈等人的对头。原先与贵妃兄妹亲近,如今也翻脸成仇。副使今日令他去清理赵氏,这便是让他在北疆多些恶名,也是栽培之意。可副使如此,岂不是得罪了国丈与贵妃兄妹?”

心腹自然要为廖劲考虑,这番话说的很是贴心贴肺。

为官一任,不但要造福地方,也要留下些恶名,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做事。

杨玄在长安的对头不少,但在北疆的口碑却极好,恶名也少。

廖劲认为,这,不妥!

“老夫活到了这个岁数,说没有功名心那是虚伪。”

廖劲在心腹们的面前很坦率。

“可老夫要了功名来作甚?”

“北疆啊!老夫在这里流过血,流过泪。喜怒哀乐过。”

“老夫也曾蝇营狗苟,但,老夫敢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为了北疆!”

“北辽越发强大,大唐……渐露颓势。北疆乃是大唐的北大门,一旦被打开,北辽铁骑倾泻而入,大唐……危矣!”

“要想北疆强盛,第一便是要有人才,大才。可人才大才何其难得,一旦发现,就该摔打磨砺。可也该护着他们。”

杨玄在北疆堪称是一路火光闪电,都是摔打过来的。

“以前是相公在护着咱们,护着他们,相公老了。”

“如今……”廖劲微笑,“该轮到老夫了。”

……

杨玄带着人马到了赵氏大宅外。

门子开门,他不认识杨玄,但看官服就知晓是大佬,赶紧堆笑道:“敢问贵人身份,小人好请主人来迎。”

杨玄摆摆手,“围住!”

乌达喊道:“主人令,围住!”

骑兵散开,打马顺着围墙往四处延伸。

门子惶然,“贵人……”

“告诉赵氏,出迎吧!”

门子抖的厉害,但下意识的问道:“敢问贵人身份。”

“杨玄!”

“杨……杨使君!”

门子跌跌撞撞的跑进去。

赵氏家主赵存正在喝茶,管事站在下面些,恭谨的念着:

“南边那片田地今年会丰收,老农看过,说是少说能多收半成。”

赵存五十余岁,保养的极好,须发大半乌黑,肌肤也颇为白皙,“这便是祖宗护佑。”

“西边那片田地今年差了些。”

“为何?”

“那片地离水源远了些,灌溉不方便。”

“那些贱狗奴!”赵存冷哼一声,“少收多少?”

“说是大概要少收一成。”

“那便扣了那些蠢货两成钱粮!”

“是。”

赵存把郁气发泄完毕,微笑道:“家中子弟去了州里,要多派人传递消息,需要钱财打点不要吝啬,没有大手笔付出,哪来大手笔收获?”

管事笑道:“阿郎眼光卓绝,否则哪来赵氏如今的局面?”

赵存笑道:“多年前赵氏只是小地主,靠着些田地维系。老夫一早就看出了不妥。”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水,惬意的道:“这个世道啊!你有钱何用?有田地何用?不为官,那便是孙子!”

这话粗俗,却极为解气。

“要记住,百姓是孙子,那什么是阿耶、阿翁?官,高官!”

门子的喊声传来。

“阿郎,陈州杨使君来了。”

赵存笑道:“看,这不,来了一位阿翁。”

管事说道:“却不知他的来意。”

“无需管这些,老夫只需知晓是人就喜欢酒色财气足矣。来人,准备好酒好菜,准备些金银,且待老夫去迎这位阿翁。”

他微笑道:“兴许,这位阿翁能给赵氏带来火红的前程!”

………………

盟主加更完毕了,感谢大家。后续爵士会尽量持续更新三章。

第377章 苍天有眼 对于地方豪强来说,权贵高官就是他们的补药。

哪怕已经吃的脑满肠肥,在见到资源后,他们依旧会打着嗝,欢喜旳贴上去。

在赵存看来,陈州刺史杨玄就是一味大补药。

至于为何杨玄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只是在脑海里闪动一下就消散了。

这些年的顺风顺水,早已让赵存觉得天命在我。

就算是皇帝来了,他也会觉得这是天命来了,是祖宗在护佑家族,接着就是。

他笑吟吟的道:“这是一味大补药,且待老夫吞了他!”

刚想出去,门子进来了。

噗通跪下。

可没这个规矩啊!

赵存一怔。

门子双手撑着地面,抬头,惶然喊道:“阿郎,杨玄来了!”

赵存笑骂道:“来了就来了,怎地,难道他是带着兵马来了?”

门子喘息了一下。

“是!”

笑容渐渐在赵存的脸上僵硬、消散。

他知道。

自己虚不受补!

“看看,去看看!”赵存一脚踹倒门子,“说!”

门子爬起来,一边跟着赵存出去,一边说道:“那人看着年轻,好生威严,一来就令人围住了咱们家……”

赵存止步。

回身。

“回去!”

管事苦笑,“阿郎。”

“什么?”

“回不去了。”

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

赵存缓缓回身。

一队队军士从大门那边冲了进来。

曹颖喊道:“控制后院,特别是卧室与书房,谁敢不听吩咐,杀了说话!”

“得令!”

回声雄浑有力。

这便是军队,让人觉得肃杀威武。

没人管站在那里的主仆三人,杨玄也没管,而是看着赵氏的宅子,赞道:

“有些样子。”

他对赵存微微颔首。

“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在这里,也算是一件幸事。”

“哦……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赵存缓缓走来,笑容满面。

“见过杨使君,杨使君少年成名,老夫早有耳闻,只是不得相见,一直引以为憾。今日见到杨使君,老夫死而无憾了。”

杨玄看着他。

“那你为何不去死?”

赵存脸颊颤抖。

王老二说道:“郎君,这个人头算不算钱?”

老子……

杨玄头痛欲裂,“不算!”

赵存哆嗦了一下,“老夫久慕杨使君威名,来人,把三娘子叫来,快去,赶紧!”

管事没敢动。

门子扯着嗓子喊道:“三娘子,杨使君要见你!”

“啊!”

后院传来了一阵尖叫。

“救命!”

“你等什么人?滚出去!”

“阿耶!阿耶!来了叛军!”

“救我!”

男女老少上百人被拉了出来。

“仆役一边。”

仆役们顺从的过来。

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也跟着。

“名册!”

曹颖令人找来了名册。

“查!”

一个个仆役被念到名字走出来。

“钱氏!”

妇人抱着孩子走过来。

“孩子谁的?”

妇人抬头,“奴的。”

“为何名册中没有。”

“孩子还小。”

“老夫看看。”

曹颖看了一眼,“你很有钱?”

妇人,“奴没钱。”

“那孩子的金项圈哪来的?”

妇人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掩,随即觉得不对,赶紧松开手,“是阿郎赏赐的!”

“哦!”曹颖看着仆役们,“大户人家往往有暗子,关键时刻好留下香火。可赵氏这些年的日子顺风顺水,老夫不信这暗子天衣无缝。”

妇人跪下,“奴不敢撒谎。”

曹颖笑了笑,说道:“谁能把仆役中的赵氏人点出来,不但赦免,还有赏赐!”

赵存面色剧变。

一个仆妇喊道:“奴,奴!”,她唯恐被人抢先,跳起来说道:“那是三郎君的孩子,每日都在三郎君那里……”

曹颖微笑看着妇人,“看,你的日子到头了,而她的日子,才将开始。”

妇人冲着赵存叩首,“阿郎,奴无能,没能护住小郎君,奴该死!”

赵存哆嗦了一下,“敢问杨使君,赵氏所犯何事?”

杨玄没搭理他,缓缓走过去。

一个少女倔强的看着他,身边的妇人轻轻拉着她的衣袖。

“跪下啊!三娘子!”

少女却不肯,冲着杨玄问道:“我家每年施舍了不少钱粮,为何要抓人?”

“你家一年施舍了多少钱粮?”杨玄反问道:“每年你家巧取豪夺了多少田地商铺?”

他指指少女的头饰,“看你也是过惯了富贵日子,可知晓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沾着别人的血泪,你,可还吃的安心,睡的安枕?”

少女眼中含泪,昂首喊道:“你胡说!那些都是我家挣来的!”

呵呵!

这少女倔强的让杨玄想到了章四娘。

每日清晨是章四娘唯一能勾搭杨玄的时候。

借着侍候杨玄洗漱的机会,章四娘会弯腰,背对杨玄蹲下……

一句话,用各种动作把自己身体的曲线鼓起来。

男人嘛!

兴许哪天早上一个冲动就把我吃了呢?

章四娘的这个念头杨玄了如指掌。

一直以来杨玄都视而不见,但章四娘依旧倔强的每天展示自己的身材。

别说。

好像丰腴了些。

女人长胖叫做丰腴。

男人长胖为何叫做痴肥?

杨玄想了想这个问题,随即驱散。

曹颖走到了赵存的身前。

“赵氏这些年与官吏勾结,侵吞无数田地,更是致死致残多人……另外,赵氏这些年往官场塞了多少人?土皇帝?自寻死路!”

赵存的膝盖打颤,缓缓跪下,“杨使君,老夫愿意把赵氏多年积蓄都送给使君。”

“你觉着使君会收?”曹颖笑的很君子。

赵存膝行回身,“三娘子,快,快!”

少女一怔,“阿翁……快什么?”

“快……快去侍候使君!”

少女悲愤的道:“阿翁,咱们家不是冤枉的吗?”

是啊!

后宅妇人们总是从男人的嘴里得知自家每年的收益都来的正大光明。

赵存摇头,“都是抢来的。”

少女呆滞了一瞬。

然后冲着杨玄跪下。

神色平静的道:“奴愿意侍奉使君。”

杨玄走到了墙边,伸脚踹踹,“很结实。”

他回过身。

“可惜大厦将倾。”

赵存眼皮子狂跳,喊道:“老夫认识长安贵人,杨使君,莫要逼人太甚,否则两败俱伤!”

“你认识谁?”杨玄笑道。

“老夫……”

一个地方豪强能认识什么长安贵人?

就算是认识,相交也有限。

老贼嘿嘿一笑,“我家郎君认识六部尚书,你可认识?”

赵存身体一软,起身,步履蹒跚的走到了儿孙们中间,跪下。

低声说道:“检举!”

儿孙们愣住了。

赵存低喝:“五郎检举!”

众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五郎检举赵氏的罪行,以获取宽大处理。

“阿翁,我呢?为何不是我?”一个少年不甘问道:“你不是最疼我吗?”

赵存微笑,伸手摸摸他的脸,“家中太平时,阿翁疼你。家中不太平时,谁能吃苦头,阿翁就疼爱谁。”

五郎跪下,“阿翁,我不去。”

少年欢喜的道:“我去!我去!”

赵存摇摇头,“五郎倔,往日不听话,老夫打也打不听,所以老夫不喜。如今家中遭难,以后的日子怕是会备受煎熬。老夫看唯有五郎能熬出来……”

五郎摇头,“让他们去。”

“好孩子!”赵存老泪纵横,“这不是叙亲情的时候,你去出首,若是能得了宽大处置,记得好生过,娶个普通女人做娘子,这一辈子别出仕。就有一条要记住,让儿孙一定要读书……唯有读书,才能做人上人!”

五郎木然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

“好。”

少年怒了,“阿翁你偏心,我不服,我……”

在赵存冷冰冰的注视下,少年闭嘴。

“你敢出首,老夫现在就掐死你!”

他揉揉五郎的头顶,“好孩子,记住了,活下去,啊!”

五郎点头,“阿翁,我知道了。”

“别恨谁。”赵存苦笑道:“这都是命。”

“好,我知道了。”

一个年轻人举手,“杨使君,我检举……”

出卖亲人,毫无疑问这是个让人唏嘘的事儿。

五郎知晓许多事儿,一一检举后,省掉了杨玄不少事。

“验证后放了他!”

言而有信,这是杨老板的人生信条。

一群人犯被押解出来。

“有人命在身的出来。”

三个仆役,外加一个赵氏人站出来。

“跪下!”

周围来了不少百姓。

“是赵氏的人!”

看到赵氏倒霉,刚开始这些百姓不敢置信。

直至一个赵氏子弟和仆役们跪在一起。

人群中传来了妇人的嚎哭声。

撕心裂肺。

“夫君,你看看呐!赵氏倒霉了。”

人群闪开一条道。

妇人缓缓走出来,跪下,仰头看着天空。

“苍天有眼!”

杨玄举起手。

四个人的身后,四个军士举起横刀。

“斩!”

刀光闪烁。

四颗人头滚在了地上。

这是私下杀人,若是有人弹劾,少不得会被收拾。

但那是在别的地方。

这里是北疆。

许多事儿都能独立决断。

曹颖干咳一声,“此四人都背着血案,民愤极大,不杀就怕激起民乱。”

百姓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杨使君为了我等解气,私下杀人。”

“可不能让杨使君吃亏。”

“喊起来!”

“不杀了赵氏的畜生,咱们就造反!”

“对,造反了!”

“造反了!”

杨玄满头黑线,“就不会寻个正能量的口号?”

曹颖阴阴的道:“虽说郎君此举得罪了地方豪强,可却得了民心。”

老贼说道:“地方豪强势力不小啊!”

“你有些蠢啊!”曹颖毫不留情的抨击了老贼,“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郎君要做大事,这一路要剿灭多少地方豪强?等郎君蹲在御座上时,那些跟着郎君的忠心耿耿之辈,就会成为新一代的地方豪强,而老豪强,要么滚蛋,要么跪下高喊……郎君万岁。”

蹲在御座上。

杨玄想了一下那个姿势。

那特么不是猴儿吗?

老曹说我是沐猴而冠?

“你说郎君是猴!”老贼笑了起来。

呃!

曹颖行礼,“老夫失言了,不过此事有先例。当年陈国有位帝王,登基后对臣子们颇好,有老臣眼力差,看不清皇帝,说皇帝太矮了些,于是皇帝就蹲在御座上,问他可是高了些。”

这是君臣相得的事儿。

杨玄问道:“蹲着,那不是还一样吗?”

“是啊!”曹颖觉得这个漏洞越来越难堵了。

“那个帝王,怕不是个傻子吧?”

曹颖低下头,“老夫错了。”

让你嘴贱!

老贼幸灾乐祸的道:“难得见到老曹道歉啊!”

曹颖淡淡的道:“总比你蠢强。”

曹颖以前的性子有些尖刻,说话夹枪带棒。出了东宫后,多年磨砺算是好了些,但偶尔也会犯病。

老贼呵呵一笑,“你就不怕以后去了,老夫盗你的墓?”

“你定然会死在老夫前面。”

艹!

这个羞辱啊!

老贼冷笑,“老夫传授儿孙,临死前叮嘱他们,定然要把你的墓穴给盗了。”

“你先娶个娘子再说。”曹颖淡淡的道。

老贼气得脸红。

没法活了!

杨玄回到县廨,把事儿交代了。

“杀人了?”

“四个,手头都有人命。”

“缘由呢?”

“民愤极大,不杀,百姓说要造反。”

“甚好。”

廖劲吩咐道:“问清楚,办成铁案。”

一个时辰后,事儿基本上就了结了。

“全数招供了。”

平日里牛皮哄哄的赵氏,在知晓难逃一劫后,把自己在外面养了几个女人或是男人都说了个底掉。

五郎被放了出来。

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路到了老宅前,仔细看了几眼。

随后离开。

他周周转转,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

最后出城。

一路到了城外的一个废弃宅子,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

食物,饮水,衣裳,兵器。

他吃了些东西,换了衣裳,给脸上抹了些灰,拿了弓箭包好,再度进城。

他就蹲在县廨的斜对面。

低着头,就像是个乞丐。

身后就是围墙,他靠着围墙,不断的喘息。

“阿翁,你常说我性子焦躁,就喜欢做游侠儿。是啊!莪真是喜欢做游侠儿,肆意妄为。”

“他们说,家中的男丁,管事的大概都要被杀,女眷都会成为奴婢。”

“不杀了杨玄那个狗贼,我就算是活着也不会心安。”

他猛地抬头。

县廨大门中,杨玄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五郎低下头,右手在包袱里缓缓摸索,握住了弓箭。

“接下来要去邓家,这一下北疆的地方豪强要怕了。”

曹颖觉得廖劲的手笔太大了些,弄不好会引发些反弹。

五郎猛地站起来,准备张弓搭箭。

对面。

杨玄抬头看过来。

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怜悯之意。

五郎刚拉开弓。

身后有人说道:“竟然想伏击郎君,老贼,你说他是不是傻?”

“是吧!”

呯!

五郎倒下。

第378章 眼皮子在跳 北疆掀起了一阵狂风。

节度副使廖劲疯了。

陈州刺史杨玄也疯了!

二人一路灭了五家地方豪强后,来到了邓家。

邓家这阵子被围的水泄不通,除去每日必须的粮食之外,一律不许传递东西,更不许人员出入。

“茅厕满了!”

里面有人喊。

刚到旳廖劲打个哈欠,“老夫累了,子泰,你主持。”

“副使,还是你来吧!”

杨玄很是谦逊。

“你和国丈他们老早就翻了脸,那就再翻一次,去吧!”

廖劲回身,“老夫先回桃县了。”

“哎!副使,副使……”

“富婆!富婆!”朱雀跟着喊。

廖劲带着一群人,卷起一阵尘土,溜了。

虚空中丢来一句话。

“要官帽子,就得杀人哟!”

杨玄回身。

“茅厕堵了!”

邓家墙头,一个仆役在喊。

“吃了!”

杨玄走了过来。

仆役楞了一下。

接着,墙头架了梯子,一个中年男子爬上来,拱手,自信的道:“邓氏此后安于乡间,以耕读为生,还请杨使君开个门。”

这是服软了。

——邓家不闹了,你们开门。

曹颖在杨玄身后说道:“官场有规矩,此等事当事人了了,那么家眷既往不咎。”

“也就是说,邓演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了一家子的幸福?”

“是。”

“你说……这样的规矩对不对?”

“郎君想说这是官官相护?”

“贪腐了,被抓了,自尽了,家眷就能平安无事。可他们享用了那些民脂民膏算什么回事?他们依旧留着那些贪腐来的钱财,子孙富贵,这几个意思?老曹,说说。”

“老夫……无话可说。”

“不就是觉着自己以后也会有这么一日吗!”

曹颖苦笑,心想郎君这般性子,以后若是讨逆成功,这个吏治要如何整顿?

“我知晓这等看法偏激了些,不过牺牲一人,幸福全家之事不可有,否则只会引来贪腐狂潮。”

“小玄子,你这个有些愤青了啊!”

杨玄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没错。

墙头的中年男子还在说着。

“……我家多年耕读,在乡间倒也有些名望……”

杨玄抬头,“开门!”

中年男子拱手,“多谢杨使君,来人,准备老夫的好酒,老夫请杨使君喝一场,不醉……不归!”

大门打开。

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刚想出来。

“滚!”

乌达一巴掌把他抽滚边上去,回身,谄笑道:“主人请进。”

“和谁学的?”杨玄觉得乌达没有溜须拍马的天赋。

乌达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叹息,“老夫笑的正义凛然,你却笑的不堪。”

杨玄走了进去。

“好一个堂皇所在。”

中年男子捂着脸过来。“杨使君喜欢就好。”

“长安那边的朋友如何说?”

杨玄就像是老友般的问道。

中年男子笑道:“都是些熟人,关切问问。”

“想不想去长安?”

“呵呵!”

“那便是想的,我有个法子让你去长安。”

“不知是何法子?”中年男子意动了。

“人在此地。”

“那如何去?”

“魂魄啊!”

中年男子猛地退后,然后觉得失态,笑道:“杨使君觉着这等玩笑有趣?”

“老曹。”

“在。”

“那些百姓呢?”

“来了。”

“那就……唱起来。”

“得令!”

曹颖回身,“哎!来喽!”

“来勒!”

数十百姓来了。

“喊起来!”

为首的大汉喊道。

“邓氏鱼肉乡里,不杀邓氏,我等就要谋反!”

“杀邓氏!”

中年男子面色一变,指着其中一个大汉说道:“那人还穿着军中的靴子,杨玄,你竟敢如此?”

杨玄也看到了,暗骂了将领几句。

曹颖低声道:“那个军士老夫记得,好像是脚大,寻不到合脚的鞋子。”

那就换个人啊!

但木已成舟,杨玄说道:“看来,邓氏在地方作恶多端呐!”

老贼捧哏,“民愤极大。”

曹颖阴阴的道:“老夫觉着,邓家怕是会有些龙袍什么的。”

“你血口喷人。”

这时来了不少吃瓜的百姓。

“哎!干啥呢?”

一个军士扮成的百姓说道:“这邓家杀了我娘子,此仇不共戴天!”

“真的?”

另一个百姓说道:“他家人夺走了我家田地,我阿耶……伤心自尽,我阿娘被打的遍体鳞伤。”

“那你呢?”

“我被丢在地窖里,阿娘被毒打也不肯离开,就坐在地窖盖子上。”

“好惨!”

“是啊!”

“杀邓氏!”

于是,声势就这么起来了。

“郎君觉着如何?”曹颖有些自得。

“术业有专攻。”

杨玄再度想到了包冬。

那个能把谎话说的和真话一样诚恳的同窗。

“郎君,差不多了。”曹颖觉得气势够了。

“为何要杀人?”乌达不理解。

杀了邓家人,杨玄在长安就会多出一群对手。

而且在北疆也是如此。

乌达想的很简单,做事儿和做生意似的,咱们不能干亏本买卖不是?

“廖副使这一路提醒了我两次。”杨玄觉得老廖还是不错,“想要官帽子,就得杀人。”

“杀人就会得罪人,也就是说,想要以后宦途顺遂,就得多得罪人。”杨玄笑了笑,有些狰狞之意,“得罪人了多,皇帝那里才会觉得你可控。若是他想收拾你,无需寻什么罪名,只需递个眼色,我的那些对头就会疯狂弹劾,随意栽赃……

其实,这便是投名状!”

“那……要杀多少?”

“不是让你等查了吗?看看邓氏该死的人都有多少,这律法不收,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咱们这叫做什么……老曹。”

郎君越发的犀利了……曹颖恭谨的道:“替天行道。”

“说的好!”

杨玄伸手,曹颖递上名册。

翻开到记录的那一页。

杨玄借着他的手看了看,“老曹不用这般伏低做小。”

曹颖笑道:“老夫心甘情愿……多少人想做都没得做,是不是老贼?”

“是啊!”老贼正在记录杨玄的话。

杨玄干咳一声,“差不多了。”

唰!

外面几十个大汉的喊声消停了。

但此刻外面数百百姓的情绪却被调动了起来,喊的声嘶力竭。

“邓氏不灭,我们不服!”

“要造反!”

杨玄微笑,“其实为政者无需太聪明,只需要谨记一件事,顺从民意即可,你等说是不是?”

“郎君英明。”

“既然如此,那么……”杨玄看看里面的人,“十二人,是个好数字,拉出来,杀了!”

十二个男女被拉出来跪下。

“罪名念念,免得有人说我不教而诛。”

杨玄颔首,一个小吏站出来,大声念着着十二人的罪名。

“郎君,其实,杀的多了些。”曹颖低声道。

“我知晓,不过既然开了头,为何留着这些祸害?”

杨玄举起手。

“杨狗,耶耶诅咒你不得好死!”

有人临死前发誓诅咒,但更多的人浑身瘫软,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极度恐惧带来的空白。

“斩!”

杨玄挥手。

十二颗人头落下。

杨玄上马,“剩下的交给地方收拾,咱们回去!”

身后,数百百姓拱手,“杨使君真乃青天在世。”

……

桃县。

廖劲回来了。

“相公。”

“老廖啊!”

夏季对于黄春辉来说是好季节,至少不用裹着厚重的衣裳,还得烤火喝热茶,身体才能有些暖意。

他耷拉着眼皮,“小子如何?”

“还行,老夫只是提了一次,他就开始杀人,杀的人头滚滚也面不改色。”

“此次他和刘擎去了北辽,刘擎一路为他压阵,却把做事的机会让给他,知晓是何意乎?”

“为他铺路。”

“是啊!就如同老夫为你铺路一般。”黄春辉干咳一声,接过廖劲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舒坦的叹息一声,“那小子虽说年轻,但有才,且不是昙花一现。老廖。”

“在。”

“你看好刘擎,觉着他以后能辅佐你,老夫也觉得不错。不过刘擎来了,他也得有自己的一套人马,发现没有,他的眼中全是那个小子。”

“是啊!”

“有才,刘擎看好,你我也觉得不错,既然如此,就要早早的栽培起来。以前那小子名声太好,这是大忌。此次他肯杀人,可见悟性不错,对了,此次你让他在邓氏杀几人?”

“没说,不过前面就有些默契,最多杀个三五人吧。”

“这样也好。”黄春辉笑道:“长安有人来信,当年得过邓演的恩惠,如今飞黄腾达了,便想为邓氏缓颊。老夫刚回信,说杀一儆百罢了。”

二人说了一阵子话,直至一个军士来禀告。

“杨使君已经回了。”

“也好,对了,他杀了几人?”

“十二人。”

黄春辉:“……”

廖劲:“……”

良久,廖劲苦笑,“得!这下那小子多个大敌,顺带还给相公招惹了麻烦。”

“出去走走。”

二人走出了值房,站在台阶上。

一阵风吹过来,廖劲刚想挡在前面。

黄春辉上前一步,风就吹在他的身上。

“相公,你的身体……”

“担心老夫扛不住?”

“是。”

“老夫老了,不怕得罪人,所以,还能为你等遮风挡雨一阵子。”

……

在回去的路上,杨玄一路想着北疆的历史。

毫无疑问,从大唐立国开始,北疆的主题就是杀戮。

北辽入侵,打回去,甚至反击回去。

北辽袭扰,杀回去,报复回去。

每个人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杀!

“唯有以杀止杀。”

回到临安,卢强第一句话就是:“使君,陈州的豪强在瑟瑟发抖。”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杨玄坐下,觉得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使君。”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有陈州地方豪族家主十余人求见。”

“这消息,倒是够灵通的。”

杨玄觉得这些也算是人才。

稍后,杨老板在大唐接见了这些家主。

“杨使君就任以来为我陈州军民呕心沥血,我等看在眼里,心中……不忍啊!”

“是啊!”

“本想给使君送些药材,可转念一想,杨使君两袖清风,我等岂敢。”

那你们说了半天,说个寂寞啊!

杨玄有些恼火。

刚想逐客。

“我等凑了些钱粮,这不……想献与州廨。”

“这不是劳军!”

“我等万万不敢。”

一群人说完,拱手告辞。

“劳军是大忌。”卢强笑道:“平白无故劳军,回头一个居心叵测是逃不掉的。”

曹颖说道:“这群人倒是聪明,把钱粮直接送来,任由州里花用。”

“这是怕了?”杨玄摸摸下巴,遗憾的发现只有一层类似于绒毛的东西。他看看曹颖和卢强茂密的胡须,不禁有些艳羡。

“使君此次杀的人头滚滚,有几人不怕?”卢强说道:“消息传来,老夫也楞了一阵子,想着副使这是何意,后来想想,这分明就是让使君去得罪人,好事!”

“莪也设身处地想了想,麾下官员武将这么多,我喜欢用的却是那等做事一心一意的。做事一心一意自然会得罪人。那等老好人可用,却永不会重用。”

这是杨玄的心里话。

钱粮一来,官吏们欢喜不已,人人都盯着杨玄。

每个部门的预算是多少都有数,陈州就这么多钱粮,你拿多了,别人就拿少了。

为了本部争夺钱粮,这些官员们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现在突然多了一份意外之财,众人不禁开始憧憬着今年的好日子。

“收着。”

杨老板一句话,就把众人的野望给击破了。

“不拨下去?”卢强觉得该松散松散了。

“今年不对劲。”杨玄摇头,“宁兴令赫连春出击,赫连春弄了个草原大聚会,就把这事儿给敷衍过去了。”

“难道宁兴还会再令赫连春出手?”卢强不是惧怕厮杀,只是觉得好日子难得,让自己多惬意一阵子也好啊!

只有饱经战争的人才会珍惜和平,而那等没事儿高喊和平可贵的,多半是无病呻吟。

“难说。”杨玄的眼皮子突然跳了起来,“眼皮子在跳!”

“使君,哪只眼?”

“我很想是左眼。”

曹颖幽幽的道:“左眼跳财。”

卢强:“右眼跳灾。”

杨玄:“……”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隔壁传来消息,潭州军正在攻打奉州望饼县。”

陈州左侧是宣州,右侧便是奉州。

杨玄一怔。

“皇叔……这是给老子上眼药啊!”

第379章 可认识潭州皇叔 “地图!”

有小吏拿了地图过来,摊在案几上。

三颗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地图。

“望饼县就在回龙县一侧,潭州出兵必然经过回龙才能攻打望饼县,林子钰是瞎子还是聋子?”

卢强恼火的道。

杨玄仔细看着地图。

陈州的对手是潭州,以及三大部,丁是丁,卯是卯。

从北疆旳整个正面来看,和北辽接壤的三州,每一州都有自己的对手。其中宣州直面整个北辽的主攻方向,压力最大。

陈州对面是潭州,奉州对面是北辽另一部。

这便是萝卜坑,作为陈州刺史,杨玄的任务就是看好对面的潭州军和三大部,可现在潭州军却从陈州的地界穿过,从容攻击望饼县。

失职了!

回龙县县令林子钰是个老油条,墙头草,从不得罪人。

老油条此次犯下大错!

杨玄拍拍地图,“林子钰怎么说?”

报信人是个小吏,有些惶然,“事发后,明府招来了斥候问话,斥候发誓并未懈怠……”

遇到事儿第一反应不是去解决,而是寻找脱责的借口。

庸官!

杨玄问道:“望饼县那边可有求援?”

小吏摇头,“并未求援,是路过的商人逃命回来报的信。”

卢强说道:“使君,那是奉州,没有他们的邀请,咱们不好出兵。”

这有些像是防区的概念,除非桃县下了军令,否则陈州不能越界。

杨玄有些头痛。

“令林子钰固守回龙,多派斥候。另外……”杨玄想了想,“罢了!”

他本想令回龙派出斥候越过陈州地界,去奉州打探消息,可想到由此引发两地的纷争,又忍住了。

……

奉州。

四十多岁的奉州刺史孙营身材魁梧,目光炯炯,给人的感觉精力充沛。

“他们以数十人伪装成百姓抢夺城门,守军浴血奋战时,潭州军两千突然出现,县令冯南率领麾下付出巨大代价,这才把敌军驱赶出去,如今敌军围城,正在收割庄稼……”

五十余岁的司马韩涛往日笑眯眯的,可此刻也板着脸。

他放下文书,“使君,必须要出兵救援了。”

“老夫知晓。”

孙营有些恼火的道:“杨玄那边是怎么回事?竟然把潭州军放了过来,这是渎职!”

韩涛苦笑。

黄春辉老了,整个北疆都知晓,这位节度使撑不住几年。他走了之后,桃县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谁来填补?

孙营觉得自己有这个资历和能力。

节度副使如何?

退而求其次,做个上佐如何?

一句话,他孙营在奉州干够了,该站在更高的舞台上去眺望这个世界。

陈州刘擎是他的大敌,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二人都在伯仲之间。

可自从杨玄来了之后,这个局面就翻覆了。

从防御到反击,到灭瓦谢,陈州光芒万丈。

相应的,刘擎声威大震。

没办法,技不如人,于是孙营只能坐视刘擎飞升去了桃县。

但他还有机会!

刘擎走了,整个北疆地方刺史谁能和他相比?

隔壁那个小子是不错,但太年轻。

孙营踌躇满志,一边和桃县那边眉来眼去,求个眼熟。一边积极治理奉州,制造声势。

一切就绪,就待东风。

可现在……

孙营幽幽的道:“这便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特娘的,好大一口锅啊!”

韩涛说道:“谁说不是呢!使君,望饼那边……穷啊!”

能把县名取为望饼,可见望饼县的经济不容乐观。望饼县境内山多地少,而且地还贫瘠。陈国时修改北疆行政构架,并重新改名时,有人提及了望饼县……彼时叫做富贵县。朝中诸公一问富贵县的情况,只能唏嘘。

最终有人提议改名为望饼县,也就是个祈求之意,祈求老天爷给这地方施恩,风调雨顺,好让百姓能吃得上饼。

愿望是好的,但望饼县依旧如故。

望饼县穷,底气不足,经不起攻打。

孙营沉吟着。

外面有人求见,韩涛摆摆手,自己也悄然走到了门外。

他知晓孙营在沉吟什么。

刘擎之后,杨玄也开始在陈州暂露头角。

孙营要想在黄春辉离去后去桃县任职,就必须碾压杨玄这个对手。

刘擎去了桃县,杨玄就算是孙营的晚辈。虽说官场无父子,但辈分在这里……他为刺史时,杨玄还在长安国子监中读书。

所以,输谁都不能输给杨玄。

再说,孙营四十多了,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再想上位……只有离开北疆,去别处重新来过。

官场在许多时候就是这般残酷。

“老韩。”

“使君。”韩涛没回身。

因为他听到了叹息。

“令望饼……坚守不出!”

韩涛默然……然后应声,“是。”

奉州的治所在剑陵,一旦剑陵援兵不至,潭州军就能从容攻打望饼。

望饼城破,桃县必然震怒,随后一查,原来是陈州防御不严,坐视潭州军从自己的防区越过。

这事儿大发了!

守土有责守土有责,什么意思?

丢失了城池就是大罪!

陈州会有一批人倒霉,从杨玄开始……到回龙县县令林子钰以下……直至斥候。

但望饼县呢?

韩涛不知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但望饼县呢!

他再度从内心提问。

出动援军!

那使君的前程呢?

换了自己会如何?

他竟然踌躇了。

换了老夫,怕也会煎熬,难以决断。

这不是奉州的错。

是陈州的错。

所以,该心安理得坐视望饼被攻破!

但……

“等等!”

韩涛止步,脸颊轻颤。

使君,回吧!

可……

孙营一旦去了桃县,他接任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说,这个决定也关系到他的前程。

脚步声传来,直至他的身后。

“老夫想了想……集结军队。”

韩涛觉得浑身一松,失落的同时,一种巨大的欢喜涌了起来,不禁喊道:“集结军队,准备救援望饼!”

孙营说道:“人说……人不狠,站不稳,面对这等机会,老夫却不忍,只是想想望饼陷落的那一幕,老夫就备受煎熬。老韩,你说老夫是不是有些蠢?”

韩涛摇头,“使君大义!”

“丢了这个大好机会,你,可曾后悔?”

风吹过,韩涛觉得脊背发寒,仔细一感觉,原来脊背上全是冷汗。他摇头,“使君呢?”

孙营微微抬头看着天空。

“有些,但,更多的是,欢喜。”

……

“我去一趟回龙县,家里你们看着,若是有事,快马传递消息。”

望饼县依旧没派人来求援,杨玄却坐不住了。

守土有责,望饼县倒霉,他也脱不开干系。

卢强和曹颖把他送到城门外,众人拱手相别。

“有骑兵!”

城头有人高喊。

乌达抬头,“多少?”

城头沉默了一瞬。

接着:“五百余骑!”

特娘的!

这是想来偷袭临安?

杨玄差点被气笑了。

“准备。”

他带着一百护卫,还有三百骑兵。五百余骑,就算是潭州军来了,他也能轻松击溃。

哒哒哒!

当看到远方有烟尘时,城头喊道:“是自己人!”

“小心戒备!”

这地方就是第一线,这些年北疆和北辽互相攻伐,各种手段都用尽了。扮作是对方的人突袭,这等手段双方少说使了十次以上。

当然,十次至少能成功七八次,可见这手段真的好使。

五百余骑兵看着威势不凡。

“使君。”城头的军士有气无力的喊道:“好像是看门狗!”

所谓看门狗,就是长安诸卫。

曹颖板着脸,“客气些!”

“客气个屁!”杨玄却毫不客气,“每年大笔钱粮养着他们,养条狗也知晓看门,遇到恶客还知晓撕咬,这些只会看着。”

远方。

兵部侍郎王登抚须微笑,“安然,看,这便是临安城。”

安然是梁靖的字。

梁靖有些膈应,“就不能换个地方?”

王登须发大半都白了,本已准备致仕,可临走之前还得来一趟北疆。换了别人的话,往床上一趟,不好意思,老夫病了,这事儿你们爱找谁找谁去。

都要退休的人了,不折腾就是福气。

可王登已经投靠了贵妃,他可以不在意功劳,但他的子孙出仕五人,他致仕了,子孙靠谁?

不就得靠贵妃和梁靖吗?

所以他这才主动请缨,带队来了北疆。

此行就是为梁靖铺路,也就是镀金,这一点王登心中明明白白。

“换地方就是桃县,安然,黄春辉的手段……不俗。”

梁靖点头,“也是。”

一个小吏回身,“侍郎,郎中,临安竟然出迎了。”

王登轻咦一声,笑道:“安然,路上你说与杨玄交恶,怎地,交恶了他还能来迎你?”

是啊!

梁靖突然笑了起来,“我却突然想到了当年,那时候我在长安没几个朋友,他算一个。”

近前,王登下马走过去。

“杨使君!”

“这位是……”

杨玄真不认识王登。

王登下意识的觉得杨玄该认识他……在长安官场,谁不认识他老人家?

可杨玄在长安官场正儿八经的就待了一阵子,而且是在东宫,和六部没关系。

所以,真不认识他!

王登:‘哦……哈哈哈哈!’

他用大笑来掩饰尴尬。

边上的官员果断解围,“王侍郎本想令人来通告,可想着天气热,就不麻烦地方了。”

这人机灵!

杨玄的目光却在梁靖那里,笑道:“见过王侍郎。”

王登干笑一下,“老夫在兵部多年,上次记得尚书还提过杨使君,说是少年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呵呵!

杨玄笑呵呵的拱手,“过奖了。哎!梁兄又换地方了?”

“子泰!”梁靖拱手,百感交集的模样,“这分别多时,再见面,为兄竟然无话可说,无语凝噎啊!”

“可要执手相望?”杨玄笑眯眯的道。

瞬间,二人都想到了那段岁月。

青葱,欲望不高,但很乐呵的岁月。

“哈哈哈哈!”

二人不禁大笑。

随即进城。

曹颖低声道:“来者不善……郎君,要不你依旧去回龙,老夫来搪塞他们。”

杨玄摇头,“兵部侍郎带队,大红人梁靖随行,这里面有些什么谁都不知晓,但我知晓一事,无利不起早。”

梁靖在长安混的风生水起,恨不能把一个时辰掰成两半用的大忙人,怎么有功夫来北疆?

不用想,大事儿!

这等时候没杨玄坐镇,他就担心这两个大棒槌在陈州弄出些大动静来。

卢强干咳一声,凑过来说道:“使君,这可是长安贵人,咱们这边不好招待……老夫就担心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咱们不好拒绝。”

贵人以势压人是常态,你若是拒绝,那就是打脸。

“小事。”

小事?

卢强心想可不是小事,“那位和国舅差不多啊!”

在许多人的眼中,若是贵妃生个儿子,此刻的梁靖就是妥妥的国舅。

虽说没生,可架不住啊!

兴许某日皇帝做了神箭手,一箭命中,贵妃珠胎暗结。

随后梁氏就变成了大唐顶级人家。

杨玄淡淡的道:“请了卫王和李晗来,就说……长安来了熟人。”

妙啊!

但这个妙招也只有杨老板才能用,换了别人去使唤卫王,一巴掌能拍死你!

进了州廨,一路上官吏们都好奇的看着王登和梁靖。

“乡下地方,见笑了。”

杨玄不觉得这是耻辱,反而笑吟吟的让开些,让那些官吏看清楚这二位贵人。

到了大堂,王登干咳一声,“此行有事。”

杨玄摆摆手,“老卢和老曹留下。”

王登看了卢强和曹颖一眼,示意这二人也滚蛋。

可杨玄视而不见,笑眯眯的道:“弄了茶水来。”

梁靖微微摇头,示意王登别吹毛求疵……杨玄这人一旦执拗起来,连贵妃这条大腿都能舍弃,你王登算个屁!

茶水送上。

杨玄举杯不语。

默默喝茶,喝完茶,王登干咳一声。

“陈州不错。”

“客气了。”

“杨使君年少有为。”

“谬赞了。”杨玄笑呵呵的道:“王侍郎老当益壮,我辈不及。”

这溜须拍马到何时?

梁靖蹙眉。

虽说他名义上是王登的下属,可王登哪里敢做他的上官?

“老夫等人奉命而来,杨使君。”

“请说。”

“可认识潭州皇叔?”

第380章 不听老人言 皇叔?

王登……不,梁靖来寻皇叔干啥?

梁靖在长安日子挺好的,混个郎中,整日干的却是拉帮结派旳活,风生水起。

他寻皇叔干啥?

难道是想……难道是使团?

杨玄觉得应当是这个。

大唐和北辽之间一直在打,但却不影响两国互派使者往来。譬如说新年大朝会,两国的使者一定要出现在对方的朝堂上,恭贺对方的皇帝新年大吉。

可使团不该是去宁兴吗?

怎地来寻赫连春?

除非是有话让赫连春带去。

想通了这个,杨玄就顺着思路发散……

梁靖不是使者的材料,唯一的可能的就是镀金。

而王登就是来保驾护航的。

这些杨玄瞬息就能想得到。

但出使的目的呢?

杨玄说道:“赫连春在潭州。”

“老夫知晓,可能联络?”

“能。”

“如此,老夫静候佳音。”王登举杯微笑,“麻烦杨使君了。”

“好说。”

这是公事,杨玄自然不会打折扣。

“来人。”

外面进来一人。

“且慢。”

梁靖说道:“若是从此处前往潭州,一路可凶险?”

杨玄点头,“潭州到也罢了,三大部不是善类。”

王登明白了老板的意思,就是想自己去。

若是陈州派人去潭州联络,这份功劳显然就有些掺水。

梁靖看来是想要纯的。

如此,功劳最大化。

王登微笑道:“是老夫相岔了,如此,还请杨使君出个向导,我等自行去潭州。”

杨玄思索了一下,心想五百看门狗护着这两个大棒槌去潭州,这一路三大部会不会坐视?

不会!

杨玄刚给了他们一击,此刻见到五百看门狗,估摸着连镇南部的游骑都敢去啃一口。

娘的!

这不是去送死吗?

“哎!问一下,那五百骑可是精锐?”

杨玄问的很客气,甚至是暗示了那五百骑不靠谱。

王登颔首,“我兵部精挑细选的精锐,以一当十,这也是老夫的底气。”

“以一当十……呵呵!”杨玄打个哈哈,“我的意思,要不……还是先和潭州赫连春那边通个气?”

王登摇头,“多谢杨使君好意,不过,就不必了。”

“那要不……”杨玄真想撒手不管,可真的出事儿他也脱不开干系。

“那要不我带着些人马一起去吧!”杨玄正好想去潭州质问皇叔想干啥,若是真要开战,那没说的,他先冲着三大部下手。

王登的眼中多了些冷意,杨玄觉得是警惕之意。

艹!

一番好心被这老东西当做是驴肝肺了。

梁靖插话,“子泰你是好意,为兄知晓。只是此行隐秘……明白吗?”

所谓隐秘,也就是见不得人之意。

杨玄笑了笑,“我只能说三大部不是善茬,五百骑……不是他们的对手。”

都特么提醒到这个境地了,再充耳不闻就是自己寻死。

王登淡淡的道:“报上使者名号,难道他们还敢劫掠?”

“自然是敢的。”那是三条恶犬,隔一阵子赫连春就得想办法敲打安抚,否则弄不好就会反噬潭州。

王登一怔,见梁靖看着自己,有询问之意,就说道:“五百骑,稳妥。就算是不敌,也能护着回来。”

他们究竟是想去干啥?

就算是出使也无需这般急切和隐秘吧?

杨玄说道:“其实,我不想说的太明了,毕竟,兵部也掺和了长安诸卫的操练和选拔之事,所以……要我明说吗?”

王登蹙眉。

“长安诸卫,不堪用!”杨玄叹道:“想让他们护着,那是痴人说梦,明白了吗?”

王登看了梁靖一眼。

看来王登是打下手的!

杨玄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冷笑。

他确定梁靖此行就是来镀金的。

镀金好说,和他没关系,可别把自己镀成了小金人,摆在棺椁中挺着。

梁靖也在思索。

“多谢子泰!”

王登笑道:“当年那些大将率数百骑就能纵横一时,三大部老夫也知晓,马贼般的存在,有五百精锐在此,若是他们敢拦截,那便是送功劳。”

晚些,目送着两个大棒槌远去,杨玄骂道:“狗曰的,祸害自己还不够,偏生喜欢带累人。”

卢强忧郁的道:“老夫一直想不明白,使君都警告的这般明显,那二人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唯有一种可能,此行真的要隐秘。”曹颖思忖着,“出使辽国需要这般隐秘……为何?朝中也没听到动静。”

“议和?”杨玄冒出了这个念头。

“如今大唐的局面,无需议和吧?”陆强觉得使君大人想多了,“如今是僵持,北辽也无可奈何,主动提出议和,会打击大唐的民心士气,所以,老夫以为不可能。”

是呵!

杨玄走上城头,看着远去的烟尘,“潭州军突袭望饼县,赫连春用意何在?”

“他若是想突袭,为何不是回龙?”曹颖显然也被这个问题困惑了许久。

“使君和他已经谈和了。”卢强毕竟是老陈州,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你是说,赫连春言而有信,所以放过了陈州。”

“没错。”

“也就是说,宁兴那边依旧让他出击。”

杨玄觉得皇叔真是个可怜人,他越是想苟着,宁兴就越见不得他蛰伏。这不,就避着他出击立功。

老狗,去立功吧!朕等着取你的人头。

只是想想,杨玄就觉得赫连峰太阴。

但帝王不阴,迟早会被人阴。

他不知赫连春为此事耗费了绝大的精力,眼看着成了,可宁兴再来一个使者,前功尽弃。

皇帝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随意出牌,什么牌都能出。

你万般谋划,不及皇帝一句:朕在宁兴等着皇叔的捷报。

杨玄觉得皇叔此刻大概率在发狠,恨不能起兵谋反。

“郎君!”

王老二的喊声永远都是那么的惊天动地,不,是生机勃勃。

“啥事?”杨玄回身问道。

城中的街道上,王老二仰头大喊,“卫王来了。”

卫王和李晗姗姗来迟。

“咱们出城狩猎去了。”大侄子解释了一下。

李晗补充,“咱们半路遇到了三大部的斥候,觉得不对劲,就赶紧回来。”

杨玄呆呆的看着前方。

“咱们的斥候回来了。”

斥候回来禀告道:“发现三大部的斥候两股。”

“可曾遇到王登那五百骑?”

“遇到了,小人还劝他们回来,可那什么梁郎中却说数十马贼,正好杀了试试手。小人苦劝无果,就回来了。”

“可那数十马贼的背后是一大群马贼啊!”杨玄苦笑,“我此刻只想提个建言,此后但凡七品以上的官员,一律送到北疆和南疆待一年。”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屠裳干咳一声,这是要说话。

“郎君。”

“屠公有事?”对于老屠,杨玄总是多几分亲切,也就是礼贤下士之意。

先练练,等以后扯旗也好招贤纳士。

屠裳说道:“那位梁郎中的随从十余人,大多是好手。”

卢强心中一松,“比之你如何?”

屠裳转身走到了边上,冲着王老二招手,“老二,来。”

王老二跑上来,摸了一袋子肉干,“屠公,今日肉干软的。”

“坐。”

二人并肩坐在边上,你一块来我一块,吃的忘我。

卢强干笑了一下,杨玄说道:“高人就这德行,对我都这样。”

使君是个好人。

卢强说道:“若是好手倒也无妨,至少能把贵妃兄长抢回来。”

梁靖能活着回来就好,别人……自求多福吧!

“王登呢?”曹颖问道。

“这岁数应当是要致仕了。”卢强觉得老王此行有些晚节不保的意思,“这大概是为了贵人保驾护航之意。先前老夫发现王登想劝阻,可梁靖一个眼神,他就偃旗息鼓了。”

“他们也该回来了。”乌达踮脚看看远方,“数十斥候出现,后面必然跟着大队游骑,一旦遭遇使团,随即就会召唤周围的人马,形成合围。”

杨玄叹道:“乌达,你特娘的真是乌鸦嘴!”

“什么?”乌达不解。

远处,两骑飞也似的疾驰而来。

“救命!”

二人冲进了城中,飞跃上了城头,修为不错啊!

为首的喊道:“杨使君,使团被围了,快去救援!”

另一人激动的道:“快!晚了郎中出事,谁都跑不了。”

杨玄看了他一眼,“去桃县求援吧!”

二人:“……”

“杨使君,你见死不救……呜呜呜!”

捂嘴的男子赔笑道:“杨使君先前也劝过,只是此行关系重大,王侍郎这才冒险前行。还请杨使君不计前嫌……伸个手吧!”

杨玄眯眼看着远方。

“知错了?”

他必须要压制王登等人的嚣张气焰,才能在此事件中占据主动。

“知错了。”男子走过来,跪下,“请使君救救郎中。”

若是梁靖在这里出事,这些随从一个都活不了!

杨玄叹道:“那是龙潭虎穴,偏生有人觉着就是个乡下小池塘,结果就陷进去了。这是何苦来哉!”

他回身,“多少敌军?”

“三千余。”

“老曹,召集一千骑跟我去一趟。”

“一千?”男子楞了一下,“使君,敌军骁勇凶悍呐!咱们五百骑,被对方三百骑就赶了回来,随即被围住。一千,使君,太少了。”

“多了些。”杨玄走下城头,州廨饭堂的厨子竟然屁颠屁颠的跑来,“使君午饭想吃什么?”

两个男子跟在后面,其中一人嘀咕,“别说午饭,晚饭估摸着都吃不上了。”

“烤厚饼子,要筋道,咬一口实实在在的。配上羊汤,一口饼一口汤,美!”

“有数。”

……

三百余骑此刻就在一个土包上固守。

三千敌军团团把土包围住,正在攻打。

“放箭!”山包上箭矢纷飞,仰攻的敌军损失了些人手。

但敌军一冲上来,唐军就显得格外的弱鸡,幸而梁靖带来的好手多,四处救火,堪堪把敌军赶下去。

王登面色铁青,冲着下面喊道:“我等乃是使者,要去潭州。你等竟敢截杀使者,就不怕潭州震怒吗?”

没人吭声,就在王登觉得事儿有戏的时候。

“哈哈哈哈!”

下面的将领一阵哄笑。

“耶耶管他什么使团,全数杀光就是了,到时候潭州能如何?找不到人!哈哈哈哈!”

“这些人带了不少钱财,弄了咱们均分。”

“使者呢?”

“使者抓活的,丢给潭州,潭州怪罪,咱们就说他们一见面就砍杀,这……咱们总不能等着被杀吧?这不,不小心就杀光了他们,幸好留下了使者,不耽误正事。”

“妙极!”

“好法子!”

“让儿郎们快些,免得杨狗察觉了来救援。”

敌军的攻势骤然一盛,土包上的唐军顿时就慌了。

王登叹息,“那杨玄早就劝过,可老夫当时以为此人危言耸听,使团啊!那也是能截杀的?”

这是梁靖的想法,而不是王登的。

只是他作为小弟,必须要为梁靖背锅罢了。否则按照他的尿性,就该请杨玄派出大军护卫自己一行去潭州。

到了此刻,梁靖却不见畏惧,恶狠狠的道:“娘的!晚些杀一个算一个,死也要死的痛快,别给大唐丢人!”

身边的两个好手点头。

“安然。”王登问道:“这二人修为如何?”

“高!”

“要不,让他们护着咱们出去?”

都特么要退休了,要回家含饴弄孙了,王登没想到自己却会栽倒在这里,他不甘心啊!

梁靖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摇头。

“若是单打独斗,我等谁都不怕。可先前有修为好的兄弟去冲杀,一个照面……就没了。”

另一人说道:“我等这才知晓,战阵是战阵,江湖是江湖。”

王登看看那些好手,此刻他们在各处救火,但却只是辅佐,就是抽冷子杀人,效率贼高。但从不单独和大队敌军遭遇。

娘的!

原来,修为在许多时候,都特么不是事啊!

老京官王登悲从心来,却不敢责怪罪魁祸首。

一队敌军冲上来了,突破了防御。

“郎君快跑!”

一个好手拼死去阻截,被一波箭雨射成了刺猬,跌跌撞撞的后退。

梁靖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谁能救我?”他终究不舍长安的富贵,那些狠劲都消散了。

周围默然。

“晚些记住,若是我被俘,杀了。”梁靖深吸一口气,“耶耶战死也好,阿妹也能多些荣光。”

那些敌军顺着口子蜂拥而来。

“使者在此!”

欢呼声中,敌军士气大振。

“抓活的!”

“抓住使者,重赏!”

那些敌军兴奋的冲过来。

突然,一人止步,侧身看向右侧。

另一人止步……

“有大旗!”

敌军看向右侧。

一面大旗从远方的地平线上跃了起来。

阳光炽热,照的大旗煌煌。

“是杨字旗!”

第381章 龙与狗 从妹妹被夺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后,梁靖就知晓自己前程远大。

但从未想到自己升官的速度如此之快,堪称是飞升。

此次出使隐秘,皇帝正想提拔他,于是便问了贵妃,贵妃一听是出使没二话,满口答应。

回来就升官,兵部侍郎!

侍郎是重臣,随后就能野望朝堂。

不,作为皇帝旳舅子,他甚至能以侍郎之身进入朝堂。

多好的机会,梁靖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发誓此行定然不辱使命。

但他当年在蜀地混过江湖,知晓江湖险恶,于是便带了十余好手,就算是遇到些意外,也能护着他逃出来。

贵妃说过:命在,前程就不用担心!

这份自信,满朝也就是老梁家。

他见过自己手下好手们的演练,那威势堪称是排山倒海,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凭着些人自己就能纵横天下。

这不是他膨胀,而是他见识过军队的战斗力。

譬如说长安诸卫的军士,梁靖自己就能收拾几个。可他在那些好手的面前走不了一招。

所以,十余好手,让他倍感安全。

到了北疆后,按照预想,他们应当和桃县通个气,但最终还是来了陈州。

黄春辉那头老狐狸太厉害了,他们担心此行的目的被察觉。

陈州刺史杨玄和贵妃兄妹有过一段香火情,甚至还救过贵妃,只是后来两边渐行渐远,如今的关系很是复杂。

杨玄不愿意被贵妃的名声带累!

这是梁靖多番思索后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说,杨玄不看好贵妃的前景。

这个判断激怒了梁靖,于是顺势和杨玄割席断交。

所以,到了陈州后,杨玄的劝诫在梁靖看来就有些目的不纯。

再说了,那五百骑乃是王登亲手挑选出来的,说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是遭遇敌军也能护着咱们逃出来。

妥了!

梁靖来陈州只是通个气,让杨玄给桃县上报,好歹让黄春辉知晓此事,免得老黄觉得他无视了自己。

但没想到刚出临安没多久,他们就遭遇了数十敌军斥候。

梁靖当时兴奋的在麾下的保护下去冲杀,想斩杀几个敌军,带着军功回到长安。

一直以来,皇帝对他的提拔外界都有些微词,甚至有御史弹劾梁靖,就差说他是靠着裙带关系走到了今日,无耻之极。

御史被皇帝赶到了莽荒地带,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

但梁靖暗地里却深以为耻。

所以,军功是他最想获取的功劳。

机会来了啊!

一次冲杀,他麾下好手就被箭雨带走了一人,两人受伤。

梁靖有些心慌,但两边厮杀后,他这边势如破竹,敌军遁逃。

看来还不错。

梁靖刚想令人追赶,号角声中,三百游骑出现。

三百人,五百人,咋算都该是大唐赢啊!

但只是一波,三百敌军就把五百唐军打成了狗,一路亡命逃窜。

这一波攻击彻底击垮了梁靖立功的心思,也击垮了他对长安诸卫的看法,那一刻,他只想掐死曾没口子夸赞这五百精锐的王登。

梁靖果断令麾下好手突围,去临安求援。五名好手,倒下三人,看的梁靖脊背发寒,庆幸自己没跟着去。

随后敌军从四面出现,号角声不绝于耳。

他们逃到了这个小土包上,也就是苟延残喘。

这一刻,梁靖只能指望杨玄。

绝望时刻,他看到敌军齐齐看向右侧,也不禁缓缓侧身向左。

一面大旗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杨字旗!”

敌军在惊呼。

梁靖用力的呼吸着,“子泰!是子泰!”

关键时刻,还是杨玄来了。

“是杨使君!”唐军欢呼,士气大振。

“杨狗来了!”敌军有些惶然。

“多少?”王登努力看去,老眼昏花却看不清。

一个好手说道:“看着一片。”

“五百骑!”有个军士喊道。

“艹!”有人骂道:“五百骑来作甚?来送死?”

咱们五百骑顷刻间被打成了狗啊!

梁靖也阴郁的道:“五百骑,子泰大意了。”

王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尚书说过,杨玄好像……以少击多,灭了瓦谢。”

还未等他们想出个结论,敌军就乱了。

“杨狗来了。”

冲上山包的敌军方才还在得意洋洋,兴奋不已,此刻却惶然不安,纷纷往下跑。

“哎!怎地跑了?”

这特么马上就要擒获使者,竟然跑了?

“是杨狗。”

土包下,几个将领面色凝重。

“撤下来,结阵。”

土包上,一个将领捂着受伤的肩膀往下看。

“哎!五百骑啊!他们怎地不是冲杀,而是结阵?”

“这是防御之意。”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老王。”

你是老兵部,发表一番看法。

王登眼皮子狂跳,“是防御之意,可……那只是五百骑啊!”

今日他的老脸被反复抽打,肿胀不堪。

五百骑疾驰而至,随即和敌军对峙。

大旗下,杨玄淡淡的道:“让他们来个人说话。”

王老二策马出去,“来个人说话。”

对面几个将领商议了一番,随后一个年岁大些的将领出来。

杨玄策马出阵,指指土包,问道:

“为何?”

赫连春主持的和平峰会才将结束没多久,这里就开始了厮杀。

将领干笑,“儿郎们见到肥羊,总是要劫掠一番的。”

杨玄笑了笑,“三大部本质便是马贼,这一点我知晓。只是,今日该如何?”

土包上,梁靖和王登仔细听着。

“别再打起来。”这是王登第一次见识战阵,先前的刀光剑影,以及各种死伤嚎叫,早已让他心生退意。

梁靖点头,“看子泰周旋,告诉他们,准备好,若是不对,就冲下去。”

下面,将领叹道:“杨使君来了,那没啥说的,咱们撤兵。”

山包上,王登低声道:“佛祖保佑,回头老夫就去烧香。”

梁靖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子泰竟然有此威慑力,可喜可贺啊!”

那些幸存者也都松了一口气。

和平降临了。

但大伙儿却见杨玄微微摇头。

淡淡的道:“从未有人能攻击大唐使者而无恙,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大唐威严何在?”

将领面色微冷,“杨使君意欲如何?”

“血债,血偿!”

王登跺脚,“哎!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他差点说出无事生非,但想想好像是自己等人惹出来的事儿,若非杨玄来援,此刻他们已经做了这伙人的俘虏。

虽有人说要活捉使者送去潭州,可以俘虏的身份去潭州,那不是出使,而是羞辱。

回头他就可以自尽了,否则回长安难逃一死。至于梁靖,有贵妃在,老命能保住,但少不得要蛰伏一阵子。

以上一切,都建立在梁靖把锅甩到他头上的基础上。

而且是必须的!

梁靖愕然,“还打?”

呛啷!

杨玄拔刀,敌将惶然后撤,回到本阵。

声色俱厉的喊道:“挡住,挡住就是出路!”

三千敌军整齐列阵。

“杀!”

敌军出动了。

杨玄歪歪脑袋。

一个老人冲了上来,手中一杆长枪,随手舞动。

“老二!”

王老二上来,不情不愿的道:“屠公,咱们不能作弊。”

“什么意思?”

“卫王厚道,五十钱一个人头,我只要自己弄的人头。”

“老夫只是想教你杀敌!”

“可我的人头呢?”

“就暂时不要了吧!”

“不行!”

王老二看到敌军冲上来,两眼放光,就如同是嫖客见到了女妓,酒鬼见到了琼浆玉液,挥手,“来!”

两个披着麻袋的护卫跟在他的身后。

土包上,一个好手纳闷的道:“这怎地还带着麻袋冲杀,难道是什么秘技?”

同伴说道:“我看不是秘技,多半是什么兵法,弄不好麻袋就是杀敌的手段。”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老王。”

你是老兵部,解释一下这个麻袋的用意。

王登抚须,蹙眉道:“麻袋……难道是装了什么东西?”

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梁靖提醒道:“就是空的。”

王登本想说不知道,但今日他被打脸打狠了,再说不知道,就有些尸位素餐的意思,“老夫看啊!弄不好就是装箭矢的。”

“装箭矢?”

“安然你想想,那些将领多箭术高超,可随身能带的箭矢有限,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夺取,对,杀了敌军,夺了他的箭矢,装在麻袋中……”

王登正说得口沫横飞,就听下面有人喊道:“一个!”

“什么一个?”王登努力看去。

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有东西飞起来。

后面的丐帮弟子熟练的接过人头,装进麻袋中。

“竟然是这样?”梁靖已经看傻了。

那些幸存将士也是如此。

“都说异族凶悍,可特娘的,怎地觉着这位杨使君的麾下更凶悍呢?”

“两个!”

“三个!”

王登心中焦急,问道:“是弄了什么?”

老王的业务不怎么熟悉啊!梁靖淡淡的道:“人头!”

“看!”一个好手指着前方。

屠裳上了。

枪影裹着他一直往前冲,无人能敌。

“杨狗来了!”

敌军遇到这两个杀神本就几欲崩溃,杨玄带着五百骑出动了。

“撤!”

敌将果断下令撤离。

五百骑一路掩杀。

“竟然胜了?”

山包上,那些幸存者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手起刀落,不断斩杀溃逃的敌军。

“五百骑!”一个军士突然蹲下去,嚎哭了起来。

“我们也是五百骑,为何?为何他们能追着敌军砍杀,咱们却要溃逃?为何?”

幸存者中有人浑身放松的坐下,苦笑道:“从今往后,我等看门狗实至名归。”

“闭嘴!”将领厉喝。

那人是个老卒,资历老,不怕将领……这也是长安诸卫的老毛病,内耗多,他不满的道:“难道小人说错了?”

有人嘟囔,“那边三百骑就追着咱们砍杀,这边五百骑反过来追着他们三千骑砍杀,这不是看门狗是什么?”

将领冷笑,“前次跟着杨使君去洛罗的那些将士,也曾被赞不绝口。”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想知晓这事儿的底细。

没可能这边的精锐被打成狗,那边的普通将士成了龙啊!

王登摇头,“老夫也不知,不过,回去后,老夫自然要寻那人的麻烦。”

他觉得自己是被人忽悠了。

一个军士欲言又止。

有人说道:“赵武,什么话让你欲言又止?”

众人看着赵武,就见他一脸为难的道:“小人有个兄弟也跟着去了,他回来说……那一路都是杨中允在操练他们。”

众人:“……”

那时候杨玄还是太子中允。

王登一脸苦涩,“哎!这事儿,怎么说的。”

梁靖低声说道:“长安诸卫成了这德行,老王,你兵部罪责不小。”

王登却不在乎这个,“操练是诸卫自行操练,再说了,以前也有将领上书,说诸卫实力下滑,陛下也不置可否。”

“为何?”梁靖不解,“长安诸卫拱卫陛下,实力下滑竟然不置可否,不该!”

王登叹道:“安然呐!若是想让长安诸卫成为劲旅,不是没有办法。”

“说说,说得好,回头我便举荐你。”

呵呵!

老夫都要致仕了,举荐去哪?

去棺材里?

但王登还是推心置腹的道:“长安诸卫的将领来历颇多,各家的都有。另外,那些军士也多是关中子弟……不是以往那等强悍的府兵,就是来混饭吃的……”

混饭吃的?梁靖:“……”

“要想改变这等局面,其一,优胜劣汰,这一下要得罪许多人,且淘汰了那些将士,去哪补充?”

“天下府兵不少吧!”

“都烂了。”王登说出了这个人人皆知的秘密,“否则陛下怎会容许边疆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兵员?”

“其二,便是把长安诸卫拉到边疆来,和辽军,和南疆叛军实打实的厮杀,可一番厮杀后,这些将士会不会被人笼络了?回到长安后,可值得陛下信任?”

梁靖纳闷许久,“我怎地觉着……这是门槛猴呢?”

“什么门槛猴?”

“家门内称王称霸,出了家门就是逗比。”

“这话谁说的?”

“杨玄。”

王登抬头,“杨玄啊!今日老夫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个年轻人,咦!他怎地还在追?”

五百骑一路追杀,敌军拼命逃窜。

敌将回首,“杨狗,有本事你就追到王庭去!”

杨玄乐呵,“好啊!”

敌将回头,就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彪人马。

五百骑!

为首的将领狞笑。

“耶耶南贺!等候你等多时了!”

第382章 造房子 土包上的王登今日颜面全无,一心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老兵部的能耐。

见到杨玄一路追杀,王登就抚须道:“安然看看,这等在敌境之内旳追杀不容易,五百骑追杀三千骑,若是前面有敌军伏兵,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所谓……穷寇莫追,便是这个道理。”

梁靖知晓他眼神不好,木然道:“伏兵出来了。”

“哪呢?”王登踮脚茫然看去,“可回来了?哎!安然,咱们赶紧下山,上马回临安。哎!此次不该啊!贪功了。”

“那是子泰的伏兵。”

敌将显然也没想到杨玄竟然安排了伏兵,大骂道:“杨狗一开始就想吃了咱们,狗东西,杀出去!”

可麾下早已丧胆,面对五百生力军,阵型全乱了,甚至有人冲出大队,径直往侧面逃窜。

唐军肯定是想抓主力,俺一个小虾米,他们定然不会在意吧?

唐军果真没在意,于是更多人脱离了大队跑路。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敌将喊道:“别跑,越跑死的越快!”

他一边喊,一边回头看。

那个老头逼近了后面,枪影之前,惨嚎声就如同厉鬼的嚎叫,不断迫近。

“那个老头来了!”

敌军开始慌乱。

前方南贺率军赶到。

只是一个夹击,敌军就彻底崩溃了。

杨玄勒马,“追五里,对了,将领尽量抓活的。”

他下马回身。

“招降!”

他负手漫步在人马尸骸中,脑海里想的不是此事,而是潭州军突袭望饼县的事儿。

赫连春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让潭州军来了个长途奔袭。

攻打城池,要打也得打有价值的地方吧?

可皇叔去攻打奉州最穷的望饼县。

就算是打下来,收获估摸着不及此次出兵的两成。

贪财如皇叔,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不会做这等亏本买卖吧?

“抓到敌将了!”

一个军士策马过来,身前马背上趴着个人。

近前后,军士把那人丢下来,自己拱手,得意的道:“使君,这便是敌将。”

杨玄赞道:“好个汉子,记功!”

敌将爬起来,骂道:“杨狗,耶耶……”

老贼过去,一拳把敌将撂倒,接着一顿毒打。

稍后,被提溜起来的敌将跪下。

“竖杆子听闻过吗?”杨玄负手问道。

敌将摇头。

“把你剥光了,路边竖根杆子,把你从谷道插进去,慢慢滑下去,少说能支撑半日,有的能支撑大半日。”

敌将浑身一抖。

“或是说,你想做京观上的那颗头颅?”

“杨使君饶命。”

敌将的身下发出一股臭味,老贼嗅嗅,“娘的,吓屎了!”

杨玄蹙眉,“可知晓皇叔出兵奉州之事?”

“不知!”

“那么,最近潭州可有什么吩咐。”

“有,说是让咱们戒备,所以咱们才派了三千骑来陈州外围游弋。”

这是遮蔽之意,杨玄若是得知潭州军越过陈州,去攻打望饼,说不得就会出兵三大部。

如此,三大部提早获知消息,就能组成联军应对。

三大部联手,是个劲敌。

杨玄仿佛看到皇叔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堆肉山。

“子泰!”

王登等人来了。

“悔不听你的忠告啊!”梁靖是真的后悔了。

“没事就好。”杨玄不觉得这是什么大场面。

梁靖看着敌将,冷笑道:“两国相争,不杀使者。你等为何突袭使团?”

敌将低下头,“咱们看到了钱财。”

几辆大车上,明晃晃的都是大号锦盒,描金什么的。箱子这般值钱,里面的东西就不用想了,劫了再说。

财不露白啊!

“特娘的,就不怕大军出击,灭了你等?”梁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等大亏,差点把老命都交代了。

“无所谓。”敌将很光棍的道:“咱们抢掠了几百年,也没见灭。”

梁靖一想还真是。

“特娘的,气得要死,子泰可有法子治治他们?”

“晚些吧!”

杨玄看看远方,“稍等。”

一队队骑兵回来,或是赶着一队队俘虏,或是带着自己的缴获。

“郎君!”

梁靖看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拖着一堆东西,战马拉的不情不愿的,却不敢触怒他。

身后两个丐帮弟子背着麻袋,马背上也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郎君,晚些你给我作证可好?”

“那是什么?”王登问道。

“呕!”梁靖干呕了一下,“人头。”

王老二把绳子拉过来,后面一串人头。

“人头?”王登瞪大眼睛仔细看去。

一个个人头龇牙咧嘴的看着他。

“好,我作证。”杨玄问道:“多少钱一个人头来着?”

“五十。”王老二伸出一个巴掌,笑的灿烂,“卫王答应的。”

王登眯着眼,“大王这是收买将领吗?”

他是下意识的反应。

梁靖摇头,“那是子泰的随从。”

王登低声道:“安然,皇后一系是娘娘的大敌,卫王……可用。”

梁靖心中一动,“我知。”

夺嫡大戏中,卫王就是个路人甲,可这位路人甲却要把戏份拉满,在长安看来,这便是小丑。

但小丑也有利用价值。

拉拢卫王,帮助他对付皇后一系。

这个主意不错。

梁靖觉得老王好歹还有些用处。

追兵陆续都回来了。

王登提醒道:“杨使君,这些尸骸该掩埋了。”

“不慌。”

不慌?

数百俘虏被召集。

“筑京观!”

王老二一听就乐了,“郎君,我来指挥!”

“你别弄塌了!”杨玄黑着脸。

“郎君放心,小时候我堆房子最稳当。”

“什么房子?”

“泥房子,撒尿一和,稳得很。”

一具具尸骸被堆积起来,泥土覆盖。

完成了之后,王老二喊道:“且等等。”

王登等人已经看呆了。

“这是什么?”

一个官员惊讶的问道。

王登哆嗦着,“尸山……”

他仔细看着杨玄,低声道:“这等残暴之事啊!能做出来的不是杀人狂魔便是枭雄。你到底是什么?”

王老二预留了一颗将领的人头,此刻拿起,飞跃而上,把人头搁在最顶上。

“妥当了!”

京观的周围,泥土窸窸窣窣的往下落,那些肢体偶有露在外面。那些灰扑扑的人头看着格外渗人。

“差些意思,封土不够好,将就吧!”

差些意思……王登凑到京观前仔细看看。

王老二第一次指挥筑京观,确实是差些意思……尸骸的肢体和人头不少都露在外面。

王登一看,就想到了自己曾看过的一幅画,画中描述的是地狱景象。

“这是地狱吗?”

梁靖:“地狱也没这般可怖。”

“当初曾有人说沙场热血,老夫今日观之,不只是热血,更多的是残酷。”

老贼听到了这番话,回去和杨玄说了。

“娘的,兵部侍郎不懂战阵!”杨玄觉得这样的局面不打破,大唐就没有未来。

老贼笑道:“一群没经历过战阵的官员来指挥战阵,至为可笑。不过,于郎君而言不是坏事。”

南贺看着那些将士,“这些将士若是知晓长安的高官是这个德行,会不会离心?”

“咳咳!还早。”杨玄知晓南贺的意思,那就是揭开这层面纱,把长安的丑陋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那不是皇帝的新衣吗?

赤身果体,还以为自己穿着华丽的衣裳,还特么敢大摇大摆在街上招摇……无人敢置喙,直至被一个孩子揭穿。

“成人的世界永远都是利益做主宰。”杨玄说道。

杨玄准备回去了。

梁靖和王登在商议。

“这些人是没用了。”王登指指那些残兵败将,“心气都没了。”

“那要如何弄?”梁靖心痒难耐,“今日见到陈州虎贲一击,说实话,我是心动了。若是能有机会指挥一场厮杀,死而无憾。”

“莫要胡说。”王登压低嗓门。

“为何?”

王登指指天上,“老天爷听着呢!”

梁靖看了一眼天空,一个激灵,“瞎几把扯淡,老天要是听着,那为何不来记炸雷把坏人都给弄死?”

王登双手合十,“莫怪莫怪……”

“你说的我心头发毛,消停了。”梁靖搓搓脸。

王登说道:“安然,欺负人没事,别欺老天爷,须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梁靖打个呵呵,“就说我知晓的,那些世家门阀存在多年,多少人为之穷困潦倒,多少人被驱使,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依旧存在千年,老王,老天爷……它无眼啊!”

“呵呵!”王登退后一步,看看苍天,觉得应当来记炸雷劈死这个撒比。

“老王,干啥呢?”梁靖问道。

“没干啥,只是看看老天爷为啥没动手。”

“少扯淡,问个事。”梁靖说道:“老王,你说我那些手下,若是操练一番,以后能不能……别用那等眼神看着我,我就想弄个护卫,以后遇到事能护着我杀出来。”

“长安无需如此。”

“老王。”

“哎!造孽哟!简单,寻杨玄。”

“我怕被他坑了。”

陈州就是杨玄的地盘,梁靖刚开始还有些轻视当年的小老弟,今日一战后,什么轻视都没了。

“不会。”王登说道:“他就算是要坑,也是坑你,不会坑你的护卫。”

“子泰!”梁靖去寻杨玄。

一个官员对王登说道:“王侍郎,这位梁郎中,怎地有些傻?连这等事都不明白,还得问您。”

王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的,就像是看着一个蠢货。

“他提及了自己的护卫,就是想告诉老夫,其一,今日他本可让护卫护着自己杀出去,可却留了下来,这便是义无反顾,老夫事后禀告要提及此事。

其二,他这是想通过老夫的口转述……他觉着有些不安,以后想多弄些护卫。”

如此,梁靖就成了临危不惧的好汉,功劳在手,而蠢货只是兵部的随行官吏,以及那些看门狗而已。

官员愕然,发现蠢的是自己。

“可他多弄护卫……”

“贵妃与皇后剑拔弩张,那是在宫中,在宫外便是梁郎中一人对抗一家四姓,其间各等明枪暗箭,他老早就想多弄些护卫,却担心被弹劾,今日便是良机。”

官员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官场吗?”

王登干咳一声,“再往上,那些重臣的手段悄无声息,你自己不警觉,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他马上要致仕了,现在结个善因,兴许以后善果能应在儿孙的身上。

“多谢王公。”官员一脸感激。

“小事。”王登去寻梁靖。

官员站在那里,方才一直听着的小吏也受益匪浅,说道:“王公好人呐!”

“谁说不是呢!”官员笑了笑。

小吏叹道:“这一课,讲的便是人心鬼蜮啊!多谢王公。”

小吏走了。

王登凑到梁靖的身边,梁靖正在和杨玄说些什么,不耐烦的指指边上。

王登老脸撑不住,但却不敢啰嗦,只能避开。

这一路,从刚开始梁靖对王登颇为尊敬,就如同是对待自己的亲兄长一样。到现在,梁靖对王登却是呼来喝去,宛如主人与奴仆。

这是一次活生生的教育。

官员眯眼看着前方,良久,说道:“原来,翻脸无情才是官场。王公,多谢了。”

一件事儿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结论。

梁靖想操练护卫,杨玄没啥意见。

“你麾下那个老人,可否给操练一番?”梁靖越看越觉得屠裳眼熟,“哎!子泰,你这个老随从,当初可是跟随你去过长安,还和王老二在一起。”

“没有的事。”杨玄不知晓这货的目的,但忽悠就对了。

“上次我那随从和王老二打架,就那么比划了个架子,回头就吐血死了,你说王老二要是能做到,那我一头就撞死在皇城外面。就那个老随从架了一下,我如今想起来,弄不好就是他下了狠手。”

“胡说。”杨玄讶然道:“他最是慈善,扫地都不忍心踩到蚂蚁。”

“是吗?”

“再没错了。”

“有人来了。”斥候回来了,还带来了百余骑。

为首的女子身材丰腴,一张脸媚意十足,看一眼就心神一动,再动……

“奶奶的,子泰,好骚的女人,让我睡一宿多好?”

骚狐狸耳力不错,冷笑道:“回家睡你男人去!”

艹!

梁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第383章 死在此处……妥否 梁靖年轻时是混社会的,后来做了官吏,但品级也不高。

也就是官油子。

荤素不忌说的便是这等人。

后来地位变化后,他就有些崖岸高峻旳味道,谁特么敢和他开黄腔?

可今日就遇到了。

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开口就骂他是娘娘腔。

奇耻大辱啊!

“拿下!”梁靖下意识的喝道。

可喝完周围没反应。

反而很是奇怪的看着他。

这事儿……

梁靖毕竟是混社会的,马上就知晓这个女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这时候需要来个解围的人。

杨玄走上前。

子泰……好兄弟!

“来了?”杨玄问道。

赫连燕下马,“来了。”

“皇叔呢?”

“皇叔在潭州。”

“若是不在又如何?”

“你能如何?”

“我领军破潭州。”

这……

梁靖听出了些道道,正好王登又凑了过来,“老王,你是老兵部,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王登苦着脸,“这女子大概是皇叔的人。”

“这我知晓。”

“大概皇叔干了什么,惹怒了杨玄。”

赫连燕冷笑,“你若是敢去,我扫榻以待。”

嘶嘶嘶!

梁靖只觉得下半身都酥麻了。

这女人,长得骚,声音更骚。

杨玄笑了笑,“前脚说太平,后脚就特娘的越过陈州,突袭望饼,皇叔这是觉得我好欺?”

赫连燕看了梁靖一眼,“回头仔细说。”

这女人让王登都多看了几眼。

“真是骚啊!”

梁靖问道:“老王你可还能用?”

“老王?”

“老王!”

王登老脸通红。

一路回到临安城。

值房里,赫连燕一进来就摆摆手,“都出去!”

“这不是潭州!”

杨玄坐下,阴着脸。

“急事。”

赫连燕坐在他的对面。

杨玄摆摆手。

众人出去。

赫连燕说道:“关上门,看好门。”

最后走的老贼嘀咕,“这是要吃了郎君还是怎地?”

吱呀!

门关上了。

“你的门轴该上油了。”

“你的嘴抹油了?”

“杨玄!”

“你特娘的来这里作甚?”

“呵!再不来,你是准备去望饼还是攻打三大部?”

“皇叔想作甚?”杨玄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缓缓喝着。

“待客!”赫连燕自己拿了茶杯。

“自己倒。”杨玄把茶壶放下。

“你这个昧良心的!”

从一开始,二人就在暗战。

都想争夺主动权。

但皇叔先动了,杨玄手握陈州军没动,所谓不变应万变,赫连燕的手段无功而返。

赫连燕拿起茶杯,红唇轻启,“宁兴来了使者。”

“催促?”

“前次使者来了,皇叔搪塞了过去。此次使者声色俱厉,说再无寸功,宁兴就要雷霆震怒了。”

“为何不来陈州?”

“你希望皇叔攻打陈州?”

“他敢来,我就敢应战。”

“皇叔珍惜与你之间的友谊。”

塑料的吗?

“我就一条,撤兵!”杨玄身体前俯,目光炯炯。

“不可能!”赫连燕身体前俯。

二人之间面面相对。

“那就兵戎相见吧!”

“好说!”

赫连燕起身。

“不送!”

吱呀!

门开。

老贼和王老二站在门外。

赫连燕冷笑,“我来,是想告诉你,皇叔说了,度过这个难关,自然有你的好处。”

“他高看了自己。”杨玄冷着脸,“宁兴一句话,他便如同疯狗般的四处撕咬,这样的皇叔,他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

二人一番交谈,明枪暗箭,就一个目的:撤兵和不撤。

“子泰!”赫连燕突然媚笑,坐在了案几上,肉被压开,看着魅惑之极。

“皇叔对你不错。”

“够了吗?”杨玄双手抱臂。

“什么意思?”

“我问你,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就想告诉我,别干涉此事,够了吗?”

“杨子泰,你别不知好歹!”赫连燕蹦起来,炸毛了。

杨玄一拍案几,“赫连春那头豕,真当我不敢翻脸?”

赫连燕深吸一口气,“那你试试。”

“哎!”杨玄叫住她,“外面有人寻皇叔。”

“让他们自己去潭州。”

赫连燕大步出去。

“娘子!”梁靖拱手。

赫连燕看了他一眼,“呸!”

艹!

杨玄走了出来,笑眯眯的道:“恼羞成怒了。”

稍后,赫连燕出城。

稍后,杨玄出城。

二人到了没人的地段。

下马。

坐下。

“说吧!”杨玄招手,乌达弄了酒水来。

赫连燕板着脸,“当着州廨官吏的面,我被你喝骂一通,给足了你面子。”

“你现在也能骂。”

“我骂谁?”

杨玄无所谓的道:“我啊!”

赫连燕举杯,“赫连春那个蠢豕,自己寻死也就罢了,连带着我也跟着倒霉,若是还有下辈子,我发誓再不托生赫连家!”

呃!

“情况很严重?”

赫连燕一饮而尽。

“上次的使者死了,是被你杀的。”

“我何曾杀过什么使者?”

“就在那五百人中,你可以不承认。”

“无耻。”

“宁兴来了使者,要查那五百人的死因,把尸骸都刨了出来,查出来了……确实是唐军兵器所杀。”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带来了一个大辽最出色的仵作。”

“仵作说,使者虽说被斩首,可却能依稀看到被勒的痕迹,也就是说,使者弄不好就是被勒死的。”

杨玄默然。

“皇叔倒台了对你,对陈州没有半分好处,继任者会以击破陈州为己任。”

杨玄默然。

“你说个话。”

“我能说什么?”

“出个主意。”

“啧!我敢打赌,皇叔绝对没让你问我这个。由此可见,你心慌了。”

“杨子泰,别惹莪!”赫连燕已经把一小坛酒喝完了,面色桃红,眼睛水汪汪的,“宁兴来人盯住了我,我是借口来三大部巡查,这才逃脱。”

“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归降。”

……

梁靖在临安住下了。

“杨玄那边怎么说?”

“杨使君去了城外,说是巡查。”

“催促他派人去潭州。”

“是。”

杨玄回来后,主动寻到了梁靖。

“子泰,来人,上酒。”

“酒就不喝了。”杨玄看样子没少喝酒,走路有些晃荡。

“和那个女人喝酒了?”梁靖有些艳羡,“我纵横长安青楼,也未曾见过这等狐媚的女子,子泰好福气。”

“那是潭州皇叔的心腹,你试试?”

“罢了。”

杨玄喝了一杯茶,起身道:“安心待着,要不……先回长安也行。”

梁靖摇头,“不必。”

“那就安心住着。”

杨玄颔首告辞。

直至他走后,王登才收回目光,开口,“他原先是什么样的?”

“我刚认识他时,就是一个乡野少年,有些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为了晏城曾义愤填膺。”

“可老夫方才看到的却是……威严。”

……

“你还没走?”

杨玄回到州廨,却发现赫连燕回来了。

她恼火的道:“你和三大部是弄了什么?我刚出发,就遇到了三大部的游骑,疯狗般的连我都敢攻击。”

“呃!”杨玄说道:“先前问了口供,被弄死的将领中,一人是驭虎部可汗章茁的妻弟。”

“艹!”赫连燕骂了句粗口。

“小玄子,躺平了。”朱雀说道。

赫连燕坐下,默然看着杨玄。

“哎!你突然从风情万种变成了娴静的良家女子,我有些不适应。”杨玄是真的不适应。

赫连燕斜睨着虚空,“我恨皇叔。”

“寄人篱下,我知晓。”

“你不知晓。”

“我知晓。”

杨玄仔细回想起来,自己的前十五年可不正是寄人篱下吗?

那种感觉让人迷茫……若是他继续在杨家生活下去,继续那种状态,一直活到二十岁之后,杨玄觉得自己会把杨定一家子当做是仇人。

在他最懵懂,最渴求亲情的年龄段,杨略揭开了他的身世。

让他对杨家的感觉非常复杂,恨意自然是有的,但也有十岁之前的快乐。

哪怕那快乐有些假。

“皇叔把我当做是男人使唤。”

“呵呵!”

“你笑什么?”

“他定然把男人当做是牛使唤。”

“你怎么知晓的?”赫连燕一怔,接着眸色迷离的看着自己白嫩的手,“他一直在戒备我,盯着我,我老是觉着脑后面有人。”

“不该是背后有人吗?”

这话出口,杨玄就想骂朱雀。

“老蛇皮!”朱雀先开腔了。

赫连燕颔首,“你说的对,真是那等背后有人的感觉。我毫不怀疑,若是需要,皇叔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我!”

“那么……”杨玄觉得这是归降的前兆。但赫连燕若是归降,自己如何处置她?

丢在身边,阿宁会不会不满?

那么丢哪去?

“可十日前,皇叔让我滚。”

赫连燕自嘲的一笑,“让我带着我的钱财,滚的远远的。”

“什么意思?”杨玄提起了精神,“你把皇叔说成了老奸巨猾的狐狸,老狐狸在这等时候怎会让你滚?只会弄死你!”

“没错,所以,我有些迷惑。”赫连燕强笑了一下,“他那一刻的眼神……”

“是什么?”

“是……慈祥。”

杨玄的脑海里铮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我一直以为,皇叔是头笑面虎,不会有仁慈这等东西。”杨玄发誓,在和皇叔的交往中,感受到的只有虚伪和冷酷。

“是。”赫连燕点头,“我临出去之前,看到皇叔缓缓举手,又半途缓缓落下。”

“兴许是肩周炎。”

“不,皇叔的后面藏着一个好手,举起手再落下。”赫连燕嫣然一笑,“我就成了一个死人。”

皇叔这是内心挣扎?

“他杀你作甚?灭口?”

“对,我知晓皇叔不少事。”

“能让他灭口,说明危机降临。”杨玄抬眸,“皇叔呢?”

“在望饼。”

“那个老疯子!”杨玄冷笑,“为何不攻打陈州?”

赫连燕讥诮的道:“那个老疯子,临了之前,却讲了一把义气,说什么……本王刚答应了杨玄两边太平,男儿,说话算话。”

“他带了多少兵马去望饼?”

“两千。”

“那个老疯子。”

两千北辽军攻打望饼县没问题,但奉州大军出动后,两千……有些无脑吧!

“他这怎么像是去做样子呢?”

赫连燕点头,“他带的不是精锐。”

老狗!

杨玄已经摸不清皇叔的用意了。

“我想说,皇叔好歹对你不错。”赫连燕咬着红唇,“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要不,你陪我去望饼看看吧!”

“凭什么?”杨玄乐了,“皇叔是北辽的皇叔,他的死活关我屁事?”

赫连燕站起来,看看左右。

然后,开始撕扯衣裳。

张嘴。

“杨子泰……”

“我去!”

艹!

杨玄面色铁青,赫连燕媚笑,“我知晓你娘子就在后宅,若是我喊一嗓子,说你要对我用强,你说说,不说州廨的官吏会如何看,你娘子会如何?”

“你这是想毁我的名声?”

“你的名声,可我这边却是几条命。”

“你逃你的。”

“天下之大,我能逃哪去?”

“来大唐也不错。”

“我不想再做狗。”

稍后,赫连燕出去。

屠裳从屏风后出来。

“方才老夫能在她开口前弄死她。”

杨玄端起茶杯,“赫连春的生死关系到我陈州大局,她不开口,我如何寻到借口去看看?”

“你……”屠裳一言不发出去,走到门边回身,“这等手段多教教老二吧!”

“你觉着他愿意学吗?”

王老二正蹲在杂耍那里看戏。

“二哥来坐。”班主赵德殷勤的拿着小凳子过来。

“我不坐,蹲着好。”

“蹲着哪好?”

“你试试。”

陈德蹲在他的身边四处看看,“哎!全是女人的腿啊!”

王老二蹙眉看着他,“蹲着能修炼。”

呃!

陈德愕然。

梁花花表演了一套杂耍,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

“二哥。”

“花花。”王老二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陈德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整日优哉游哉的,究竟做啥?”

“有事就做,没事就玩。”

“那你明日可有空?”

“啥事?”

“老二!”

老贼出了州廨,冲着这边招手。

“啥?”

王老二回身。

“郎君叫你。”

杨玄要准备出发了。

“希望皇叔能活着吧。”

陈州蒸蒸日上,军民对他的好感越来越多……这个要紧的关口,最好别起大战。

……

望饼县县城外。

六千余唐军正在和两千不到的北辽军对峙。

赫连春在阵前,微笑道:

“死在此处……妥否?”

第384章 皇叔 身边的将领说道:“皇叔,撤吧!”

一千多大辽铁骑在手,他有把握护着皇叔杀出去。

赫连春淡淡的道:“孙营在等着老夫动手。”

孙营正在大旗下看着这边。

“赫连春为何不退?”

司马韩涛说道:“使君,他怕是心有不甘!”

“那又如何?难道他还想倚仗这点人马和老夫大战一场?”

若是麾下骑兵再多一些,孙营就敢围杀赫连春。

两军对峙,但北辽军带旳粮草却渐渐不支。

第三日。

“皇叔,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粮草只够回程了。

可赫连春不为所动,。直至一骑赶来。

帐篷内,赫连春阴郁的看着来人。“宁兴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他的心腹,“皇叔,柳先生说,宁兴的意思……若是皇叔大胜,便调回宁兴重用。”

“重用?是弄死吧?”皇叔微笑道,“对了,若是败呢?”

“若是败,便是辜负了陛下的重托。”

“死有余辜,可对?”

“是。”

皇叔挠挠头,“娘的!本王想着……若是战死如何。”

来人抬头,“皇叔,也不成。”

“为何?”

“战死便是无能,随后清洗潭州。”

皇叔苦笑,“柳先生呢?”

“使者吩咐,王府众人不得外出。”

“这是要清洗之意,宁兴猜忌本王何其深。”

他艰难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将士们见他出来,回身行礼。

“皇叔!”

皇叔颔首,缓缓从众人让开的通道中走了出去,看着城头。

“此地……不是风水宝地,撤!”

对面,孙营得报后,淡淡的道:“马上去桃县禀告……赫连春率军突袭我奉州,老夫领军六千与其对峙五日,赫连春黯然退兵。”

韩涛笑道:“黯然二字用得好。”

黯然,便有望而兴叹之意。

孙营看着渐渐远去的北辽军,说道:“老夫并未私下出手,不过杨玄却有难了。”

韩涛说道:“潭州北辽军越境攻打奉州,陈州失职,杨玄失职。”

……

一路回军,路过回龙县时,林子钰率军盯着。

“走了?”

直至北辽军远去,林子钰依旧紧张不已。

斥候很肯定的道:“走了,远远的走了。”

林子钰大笑一声,“来人,去临安禀告,就说北辽军攻打望饼县,我军断其后路与粮道,北辽军仓皇撤军。”

……

“人呢?”

第二日杨玄就到了回龙县。

“逃了。”

林子钰激动的道:“下官领军断了北辽军的粮道……赫连春惶然撤军。”

杨玄负手看着他。

“扯你娘的淡!”

他指指林子钰,“在我回到州廨之前,若是看不到一份请罪书,你自己寻根绳索吊死吧!”

林子钰面如土色,“使君……”

“我要看到从灵魂深处的忏悔!”

杨玄策马掉头,“走!”

“使君!”林子钰泪眼朦胧。

身边人突然说道:“明府,明府,使君……这不是回临安的路啊!”

林子钰一怔,“还来得及,赶紧,县中文笔好的都叫来。”

“明府,请来作甚?”

林子钰踹了小吏一脚,“为老夫写请罪书!”

没多久,县廨中传来了林子钰的咆哮,“要从灵魂深处忏悔,如何写?”

……

“回吧!”

草原深处,皇叔一人一骑指指潭州方向。

千余将士茫然不知所措。

将领问道:“皇叔留在此地何意?”

另一人说道:“此地最近出了一伙马贼,为首的叫做宏春,修为了得,皇叔一人……危险啊!”

将领捂额,“下官想起来了,那伙马贼上次还劫掠了大辽的一个官员,杀了他全家,此事宁兴都怒了。”

赫连春微笑道:“回去告诉使者,本王罪孽深重,就从此地开始,本王一路步行前去宁兴……请罪。”

将领苦笑,“皇叔,我等任凭皇叔差遣。”

这句话赤果果的在表忠心……哪怕皇叔要造反,他们也跟着。

这些不是最精锐的潭州军,因为最精锐的潭州军赫连春并未拉拢。

“不必,本王一人足矣。”赫连春淡淡的道:“听令,滚!”

将领吸吸鼻子,“那……下官晚些再回来?”

“不必。”

赫连春摆摆手,下马,把马缰交给将领,“早些回去,免得路上断粮。”

将领带着人马,一步三回头远去。

赫连春就这么一路往前。

前方出现两骑,他视而不见。

“那是谁?”

“穿着倒是华丽,哎!好像带着不少钱财哎!”

赫连春背着包袱,包袱看着很重。

他举起手,冲着太阳看看。

镶嵌了宝石的戒指闪闪发光。

一种叫做暴发户的光芒,让两个马贼激动了。

“杀了他!”

两骑冲了过来。

在他们看来,痴肥的皇叔便是个落单的商人。

两个马贼举刀。

“跪地,饶你不死!”

皇叔抬头,笑了笑。

跪地之后必然就是一刀。

他没拔刀,而是挥舞了一下胖手。

呯!

一个马贼从马背上倒飞了出去。

另一个愕然。

呯!

一掌重伤。

马贼策马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咳血。

“老狗,你等着!”

“要快些!”

赫连春笑的很开心。

他就这么蹒跚而行。

一个多时辰后,前方乌压压数百骑出现。

赫连春没抬头。

“那年本王刚懂事,先帝就问本王,以后想做什么,本王冲着先帝吐口水。”

“那年,本王修炼,先帝问本王,修炼成了好手,你想做什么。本王说……要为大辽厮杀。先帝很高兴。”

宏春眯眼看着赫连春,“就是他?”

那个重伤的马贼一边咳血一边指着赫连春,:“就是他!”

宏春冷笑,“杀了!”

数十马贼蜂拥而至。

“那年,本王狩猎,第一次猎杀了巨熊,先帝问本王,你有猎杀熊罴的本领,可愿为朕猎杀对头?本王说,愿意。”

马贼们近前。

“太子赫连峰就在身侧,那时的我洋洋得意,却没看到他眼中的阴郁。”

“杀!”

刀光中,赫连春的身形不断闪动。

惨嚎声不绝于耳。

尸骸不断飞了出来。

鲜血迸射。

数十马贼剩下一半溃逃。

赫连春浑身浴血,身上多了几个伤口。

“此人竟然是用以命换命的招数,否则他能轻松击溃那些兄弟。”有好手提醒了宏春,“莫非是个脑子有病的?”

“有没有病,杀了再说。”

宏春动了。

十余好手跟随出击。

“第二年,太子一次宴请,席间问本王,以后志向如何,本王早已厌倦了这个问题,就说……当横行。”

横行的含义很多。

但更多的是指野心勃勃。

“那时本王年轻啊!”赫连春看着冲来的马贼,笑呵呵的道:“不知晓收敛,对上了太子…”

“本王愚蠢的觉着那是本王的侄子,可没想到的是,权力之前无父子,更遑论叔侄。”

“这是取死之道,本王认了。”

宏春掠空而来。

一刀!

赫连春咆哮挥刀,却不防御。

以命换命!

要来吗?

啊!

“可你为何杀了本王的阿母!”

赫连春从小全家死光,唯一的亲人便是乳母。

他的眼中多了泪水,长刀连续劈斩,却压根不防御。

宏春修为精深,却也被这等不要命的招数给弄的节节败退。

他是瓷器,这个痴肥的男子是瓦砾。

瓷器自然不能和瓦砾碰。

宏春奋力一刀后,身形倒退,“上!”

那些马贼列阵而上。

这是宏春的得意之作。

在那一次被杨玄哄骗,以至于被唐军击溃后,他就对阵型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后来窜逃的途中,不断在操练麾下。

麾下越发的强大了,宏春渐渐生出了一种念头……为何我不能带着这些麾下,去打下一片疆土呢?

谁不是从底层爬起来的?

看看三大部,原先也只是个小部族,后来励精图治,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他们行,我为何不行?

理想永远都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宏春生出了这个念头后,就把根据地弄到了这边。

这里远离三大部,但有些零散部族。他决定率领麾下在这里打下根基。刚开始很顺利,他收复了几个小部族,麾下渐渐强壮。

但毕竟是马贼出身,狗改不了吃屎,一次他的麾下劫掠了路过的官员,杀了那人全家。

后续北辽军几度来清剿,宏春麾下那些小部族顺势溜了,他又变成了草原街溜子。

那些马贼在咆哮。

赫连春也在咆哮。

“赫连峰,你这条疯狗!”

宏春愕然,“看着是个北辽商人,竟敢骂皇帝,有趣。”

赫连春气喘吁吁,身上多了十余道伤口。

流血过多,让他有些虚弱,但更要紧的是内息损耗太大。

“他不行了!”

有马贼欢呼。

“野狗!”赫连春一刀斩杀了此人,周围的马贼竟然不敢再上。

他杵刀歇息,笑道:“想知晓我是谁?”

“野狗!”那是一次狩猎,太子赫连峰轻蔑的对他说。

“你的父亲是叛逆,你可知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吗?”

赫连春摇摇头,赫连峰笑的惬意,“你的父亲谋反,一家子当全数斩杀。你父亲一生骄傲,可最后关头却跪在父亲的身前学狗叫,说……臣便是野狗,一条野狗,只求陛下放过臣的狗崽子。”

赫连春当时懵了。

“学狗叫啊!”那时的太子赫连峰笑着说,“还学狗爬,宗室中最骄傲的陈王赫连密,发誓一生不对父皇低头的那条老狗,却跪下学狗爬,你可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那一刻,赫连春想杀了太子!

巨大的羞辱让他涨红了脸。

可太子身后站着几个好手,而且他本人眼中多了杀机。

显然,那时候文武了得的赫连春让他忌惮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狗崽子!”见他不敢出手,太子轻蔑的冲着他吐了一口唾沫。

赫连春永远的都记得那一天。

从那一天开始,宁兴权贵圈都流传着此事,并悄然叫他狗崽子。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赫连春就变成了一个平庸的宗室。

他想造反!

他有这个能力,只要掌握潭州北辽军,再彻底收服三大部,他就敢和宁兴叫板。

但他不能!

先帝临去前说他忠心耿耿,更是看出太子赫连峰有杀他之意,所以令他去潭州。

这是让他有自保之力。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老人。

哪怕他知晓,先帝眷顾自己,属于养宠物养出了感情。

就如同彼时赫连峰的嘲笑:阿耶你这是养条狗养出了情义。

为此。

他蛰伏着。

发誓此生绝不谋反。

但宁兴逼迫一步更盛一步。

今日,他过不去了。

不想造反,那就死个痛快!

“杀!”

赫连春低头冲杀。

身后,尸骸堆积如山。

“战死百余!”

宏春眼神凝重,那些马贼都在看着他。

到了这等时候,老大不出手,大伙儿就要离心了。

宏春深吸一口气,“待我斩杀此人!”

赫连春早已是强弩之末。

宏春觉得自己能捡个便宜。

呯!

只是一刀,赫连春就连退两步,手中长刀崩飞。

“杀!”

宏春挥刀。

赫连春竟然不闪不避。

不好!

宏春心中一愣,长刀刺入了赫连春的小腹中,接着被一拳击飞。

赫连春站在那里,缓缓环视一周。

冲着宁兴方向艰难跪下。

噗通!

他微笑道:

“皇兄,这辈子我对得住你,对得住大辽!下辈子,我必造反!”

……

周围尸骸堆积。

马贼人人变色。

……

飞退中的宏春面色剧变,“是潭州皇叔!”

“杀了他!”

众人变色,知晓若是今日让赫连春逃出生天,回头他们将会亡命天涯。

哒哒哒!

马蹄声从侧面传来。

一骑出现。

“皇叔?”

杨玄目瞪口呆的看着尸骸堆里跪着的赫连春。

挥手,“救命之恩啊!拿定了!出击!”

宏春见到杨玄,不禁双目赤红,“竟然是你!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若非杨玄,他还在吃香喝辣,哪会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上马疾驰,眼中只有杨玄。

近前。

举刀。

可杨玄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

而是看着赫连春。

“杀!”

宏春心中大喜。

侧面。

一杆长枪闪电般的刺出。

从宏春的胸膛穿入,挑起。

宏春飞在了半空中,看着杨玄一箭射杀了准备枭首赫连春的马贼,一脸悲痛的下马,走到赫连春的身前。

原先此人被我追杀的如同野狗,可今日……他身边一个人就能弄死我!

第385章 子泰 赫连春跪坐在那里,双目圆瞪。

“皇叔!”

某些时候杨玄恨不能皇叔早死早超生,但更多的时候,他需要一个‘爱好和平的’皇叔来为陈州创造发展旳条件。

他眼含热泪伸手准备去扶起皇叔。

“皇叔!”

皇叔依旧瞪眼。

“皇叔?”

杨玄伸手在皇叔的鼻子下面试试。

鼻息还有,但,很微弱。

细若游丝的那种。

看来命悬一线了。

杨玄看看周围的尸骸,对赫连春此刻的遭遇做了个推断。

——皇叔半路撇下自己的麾下,自己一人来到此处。

他是来寻死的。

既然如此,要不……我送他一程?

想到就做。

杨玄刚想出手。

那双瞪着的眼睛突然闭上。

再度睁开。

“你想杀我?”

……

“皇叔!”

杨玄面不红,心不跳的道:“天可怜见,我寻皇叔多时,方才看到有人想斩杀皇叔。”,他指指边上中箭倒下的马贼,“幸而我的箭术不错。”

救命之恩,你就扎扎实实的背上吧!

皇叔微笑,“送我一程。”

呃!

“我真想,不过……下不去手。”

“那换个人。”

“也好。”

杨玄回身,“赫连燕!”

“喊个屁!”

赫连燕下马走过来,见到皇叔的惨状后,腿一软,“皇叔!”

“燕儿。”皇叔声音细微,“为何……没走?”

“舍不得皇叔。”赫连燕眼眶红了。

“呵呵!”皇叔笑的脸颊的肥肉在颤抖。

“燕儿。”

“皇叔。”

“给叔一刀。”

“皇叔……”

“宁兴万般手段,就一个念头……弄死本王。本想了断了自己,可胜利不行,失败也不行。”

活生生逼着皇叔来寻马贼死战。

好了,本王为民除害死了。

皇帝咋说?

只能掩着鼻子赞美皇叔的见义勇为,顺带给他的儿孙加封。

不对!

皇叔不是单身狗吗?

不!

不是没儿孙吗?

他四处去作死,是为了啥?

为了潭州军民?

杨玄不信。

或是为了自己的心腹。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赫连燕拔出长刀。

“来。”

皇叔一脸解脱的模样。

老贼不解的道:“郎君方才为何没下手?”

屠裳说道:“杀了他可有好处?”

老贼摇头,“只有坏处。”

赫连燕举刀。

杨玄就蹲在边上看,等着看侄女杀叔叔。

但他突然想起一事。

皇叔在,好像好处不少啊!

譬如说能让宁兴的赫连峰膈应一阵子……皇叔都被你逼的连自尽都不敢。

“咳咳,燕啊!”

赫连燕举着刀下不去手,闻声手一松,“杨使君来吧。”

杨玄干笑道:“我更下不去手,要不,还是你吧!”

赫连春缓缓低头,摸索着摸到了一支箭矢,用力一拔。

变形的箭壶卡住了箭头。

这一拔,就拔出了一根无头箭来。

无头啊!

皇叔苦笑,“这便是天意!”

“天意让皇叔活着。”

趁着刚才的功夫,杨玄已经想好了此事的最佳处置方法。

皇叔必须活着!

“皇叔,此事被人传的到处都是,到时候宁兴那边没脸啊!”

“马贼逃了百余人,他们也会四处传播,皇叔的英勇和无奈,天下皆知了。”

“再说……”杨玄看着皇叔,沉声道:“那些马贼见到了陈州军出现,会不会造谣皇叔投敌?”

如果皇叔是为了谁而寻死,那么此刻他会迸发出强烈的生机。

皇叔:“燕儿!”

“皇叔。”

“给叔看看伤口。”

一番检查,赫连燕笑道:“皇叔死不了。”

“为何?”赫连春也觉得不可思议。

“皇叔的……肥肉太厚了。”

那些伤大多是伤到了肥肉,没伤到内腑。

“原来,胖子也有好处?”王老二意动了。

老贼警告道:“胖子不好找娘子!”

王老二指着皇叔,理直气壮的道:“皇叔好些女人。”

“那些女人贪慕权势。”

屠裳颔首,觉得老贼的教导很及时。

王老二问道:“可谁不贪慕权势呢?”

不只是女人,男人谁不贪慕权势?

只要是人,绝大部分都贪慕权势,不以性别为分野。

老贼:“……”

屠裳:“……”

……

皇叔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准备去宁兴。

“步行?”

杨玄觉得皇叔有些疯。

“唯有如此,才有生机。”赫连春叹息,“那是帝王。”

帝王无情!

杨玄指指他的腿伤,“你这个如何去?”

“走着去!”

皇叔就这么拖着一条伤腿,背着一袋子干粮,一步步往前走。

噗通!

他摔倒在地上。

手足并用的努力爬起来。

拍拍身上,摸一把沾上草汁的脸,继续走。

噗通!

他再度跌倒,这一次,起不来了。

哎!

屠裳叹息,“名利如此,追求作甚?”

老贼也有些唏嘘,“郎君,要不……”

“画下来不错。”杨玄叹息,“卖给赫连峰,少说能值百万钱。”

赫连燕走了过去。

“皇叔,回不去了。”

赫连峰铁了心要弄死他,就算是他爬着回去也是死。

“回了再说。”赫连春挣扎着。

赫连燕回头,目露哀求之色。

杨玄挠挠头,“要不……去陈州住一阵子?”

“俘虏?”皇叔没回头。

“得了吧!我也去过潭州!”

皇叔问道:“不想弄个皇族俘虏?”

“很想,不过,我要脸!”

……

临安。

杨玄走后,梁靖就开始了临安之旅。

在城中四处转转,问问物价,问问对陈州官场的看法。

最后问到了一个老人那里。

“觉着杨使君如何?”

“好人。”

“如何好?”

“心软。”

“觉着陈州如何?”

“好地方。”

老人微微弯腰,笑的谄媚。

梁靖的手中多了两枚铜钱。

孔方兄散发着些微铜臭味,梁靖把铜钱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身体前俯,认真的问道:

“我是问,杨使君这个官,究竟如何!”

老人贪婪的看了一眼那两枚孔方兄,“使君年轻,喜欢说笑,对百姓好……”

“其它呢?”

一枚铜钱丢了过来,老人敏捷的接住,摸索了一下铜钱,收进了袖口里,还反复摸摸。

“使君是个好人……就是个好人。”

原来是个愚民!

梁靖把铜钱丢给老人,转身就走。

身后,老人说道:“哎!”

梁靖回身。

老人说道:“使君好像经常去城北的一个地方。”

“哪里?”

“你往前,左转,第二条路口右转,直至走到头,右侧进去就是了。不过,这个消息……”老人面露贪婪之色。

梁靖指指老人,随从丢了一串铜钱过来。

老人接过,欢喜的道:“多谢贵人。”

梁靖往前左转,一路走,第二条路口右转。

“有些偏僻。”随从看看左右。

这里都是些穷人。

穷人要去找活干,门口多是家中的孩子。

孩子们好奇的看着他们。

梁靖挤出一个微笑。

一个女娃正和流鼻涕的‘闺蜜’玩丢石子,见梁靖笑的亲切,就起身道:“你是去探视的吗?”

梁靖点头。

女娃装模作样的叹息,“一路走好。”

梁靖一怔,笑了笑。

顺着一路走到头,右边是个老宅子。

宅子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很旧,但不破。

“有些古怪的味道。”随从嘀咕,随即推开门。

吱呀!

梁靖走了进去,一路进了大堂。

“我倒要看看这个满嘴正义凛然的杨子泰,在这里弄了些什么鬼,回头……谁?”

梁靖觉得有股子风从侧面吹来。

他侧身。

一具尸骸立在他的眼前,一张铁青的脸。

正冲着他微笑。

“啊!”

……

“就在这里面!”

惨叫声中,一队军士冲了进来。

梁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见到军士喊道:“里面有尸骸!”

老人在后面出现,“就是他!”

“是梁郎中啊!”一个军士认出了梁靖,“梁郎中来义庄作甚?”

“义庄?”

“是啊!临安没亲友的尸骸,或是无名尸骸都放在此处。”

门外进来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矮个,面色灰暗,眼神也有些呆滞。

梁靖注意到不是喝酒喝多的呆滞,这一点他经验丰富。

而是一种怪异的呆滞。

“哎!”

男子走到了大堂外,敲门,“我回来了。”,没人回应,他直接进去,侧身看着一边。

梁靖注意到了这一边,尸骸就站在那里。

男子呆滞的双眸动了动,“累了?坐不坐?我倒是忘记了你坐不下,那就躺着吧!来,我抱你。”

一股子凉意从梁靖的脊梁骨那里窜上来。

身边的随从没注意他面色变化,问军士,“这人怎么回事?”

“这人的亲友都死绝了,有些呆傻,往日在村里吃百家饭。后来弄了义庄,无人原来看守,他却主动请缨。

这人喜欢饮酒,平日里没人和他说话,他就和尸骸做朋友,新鲜的尸骸还能坐着,他就坐在对面和他交流。等腿僵直了,就把尸骸挂在门边,进门先敲门,就如同是家人……”

梁靖回去就倒下了。

发热,说胡话。

“请了医者来。”

第一个医者看了,开药,灌不进去。

“换人!”

第二个医者来了,看了一眼,“这是中邪了吧?”

“可能医治?”王登问道。

“此等事小人却不会,据说城中的神医会。”

“谁?”

“陈花鼓。”

陈花鼓来看了一眼,“中邪了。”

“可能治?”

“请个杀气重的来。”

陈花鼓没要报酬,出门遇到了同行。

“是你举荐老夫?”

“对。”

“没让你看到老夫的笑话,可惜了。”

“你上次不是说会治中邪?”

“那是中邪。”

“难道这个不是中邪?”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鬼迷心窍!”

……

“皇叔?”

皇叔跟随着杨玄回到了临安,躺在马车上,慈祥的冲着曹颖微笑。

曹颖等人惊愕看着杨玄。

“皇叔来临安做客。”杨玄交代道:“寻个靠谱的地方安置好,请了医者给皇叔看看。”

皇叔被拉走了。

曹颖一脸沉痛的道:

“梁郎中中邪了。”

“啥?”

杨玄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曹颖一脸幸灾乐祸,“有人骗他去了城北的义庄,进去恰好撞到了立着的尸骸,一下就吓傻了。”

“哪一派干的?”

“岳二。”

“那还麻烦了。”杨玄对岳二有些好感,但把梁靖弄成这样,他不觉得岳二还有生机。

“岳二说梁靖打探郎君的消息,承认自己说谎。”

“看看去!”

杨玄风尘仆仆的进了使团的驻地。

铛铛铛!

一群方外人正在作法。

有人敲锣,有人打鼓。

“这是锣鼓喧天呐!”杨玄走了进来。

王登过来,“杨使君,梁郎中依旧未醒。”

“那你弄这个……”杨玄指着那些香烛。

“这是陈州最负盛名的方外人,说能驱魔,老夫花了重金请来作法,马上就好。”

王登知晓这事儿没法怪杨玄……梁靖私下打探杨玄的情况,这犯了大忌,就算是拿到长安去说,杨玄也无所畏惧。

——老百姓见不惯,就忽悠了他,和杨玄没半文钱的关系。

“能好?”杨玄指指被香火和方外人围在周围的‘国舅’。

脑海里,另一个世界的遗体告别仪式浮现。

一路走好。

王登冲着一个方外人招手,“差不多了吧?”

杨玄注意到那些方外人念的嘴角都生出了白沫,显然是超标了。

也就说明,他们失败了。

方外人一脸难色,“邪魔厉害,大概还得作法三日!”

王登脸颊抽搐,“都饿死了!”

“那我等且回去,在神灵之前为梁郎中祈祷。”

进可攻来退可守,妙!

王登摆摆手,叹息:“十年前有相士对老夫说,你此生莫要向北,十年来老夫早已忘却此话,今日却应验了。”

那些随行官吏面如死灰,恍如自家耶娘去了。

杨玄走了过去。

梁郎中静静的躺在香烛之中,神色安详。

杨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梁郎中开口。

“阿娘!”

杨玄一个蹦跳就退了回来,吓的浑身冷汗。

梁靖皱着眉头,闭着眼,“阿妹?阿妹我看着,好着呢!”

在场的人都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脊背升起,不禁打个寒颤。

“阿娘放心,我护着阿妹一辈子,嗯!一辈子!”

梁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杨玄看看王登,王登说道:“这几日时常如此,有陈州神医说了,要杀气方能驱离邪物,不过我等找遍了带着杀气的器物,城中屠夫十余人来过,无用。军中悍将与悍卒也来过,没用……”

这是个麻烦事儿。

杨玄问道:“要如何做?”

王登看了他一眼,“作法都驱离不了……好吧,那人说了,把手贴在梁郎中的额头上,杀气若是厉害,自然醒来。”

边上一个小吏说道:“这两日梁郎中的额头都被摸的油光锃亮,毫无用处,可见那人是个骗子。”

杨玄走了过去。

果然,梁靖的脑门上闪闪发光。

他一手覆盖在那片油光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梁靖没动。

“哎!”

一片叹息声中,杨玄拿开手。

那双眼睛睁开。

“子泰!”

第386章 洗澡嘛 梁靖睁开眼睛,脑海里还是和早已过世的母亲的谈话场景,很温馨。

但第一个看到旳却是杨玄那张关切的脸。

很真诚。

梁靖发誓自己看到了泪水。

“子泰!”

是子泰救了我!

杨玄的脸颊渐渐展开……喜悦一点点挤出去,回身,狂喜的道:“让陈花鼓来!”

“哎!胸中有气,憋着难受。”

梁靖这才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的事儿,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那尸骸……”

“就是尸骸!”杨玄觉得这病其实不难治,丢沙场上砍杀几个敌军就好了。

“那人……”

“那就是个有些憨傻的。”

“没事了?”

“就没腐烂之前留着说几句话,有味儿了,随即下葬。”

“你别说了……呕!”

梁郎中一醒来就吐的满床都是。

陈花鼓仔细看看呕吐物,赞道:“秽物都吐出来,谁给的药?”

众人看着杨玄。

“无需药。”杨玄说道:“几句话的事。”

“请使君赐教。”陈花鼓很是恭谨。

“这是……”梁靖不解。

老贼淡淡的道:“我家郎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原先教授过他医术。”

杨玄是看过一些医书,那个世界的医术,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显然比这个世界更为强大。

“梁郎中……”

“怎地,就不能叫声梁兄?”梁靖佯怒。

“呵呵!梁兄。”杨玄觉得这世界真的很奇妙。

“梁兄骤然遇尸,神魂受惊,饮食不消,与气郁结于胸腹之处,诚然可用药缓缓消除,可一路下去,难免会伤到胃肠。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梁兄最怕的是那具尸骸,我便用那具尸骸催吐。秽物一出,这疾病就好了大半,再调养一番,过几日又是一条好汉。”

这手段……

陈花鼓颔首,梁靖拱手。

“安然。”

边上一直不知在酝酿什么的王登突然一声喊,吓了杨玄一跳。

梁靖也是如此。

王登冲了过来,欢喜的道:“你病倒后,老夫两日不眠不休,就担心你……”

杨玄悄然出去。

老贼问道:“方才王登没怎么欢喜吧?”

王老二说道:“方才他是欢喜了,不过有些失望什么的,不知为何。”

老贼说道:“他这两日又是寻屠夫,又是寻悍卒,又是请了方外人来作法,一心想把梁靖救活,没想到……”

“却是郎君。”王老二笑的很开心,“郎君,他没给钱!”

这娃!

老贼嘿嘿笑道:“救梁靖的恩情丢了,老夫敢打赌,此刻王登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有肠子吗?”王老二问道。

“没吧!”老贼说的很有哲理。

陈花鼓很忙。

刚从这里出来,又去给一个痴肥的胖子诊治。

“这是……”赫连春见陈花鼓气质儒雅,不禁生出了些好感。

杨玄说道:“陈州神医,陈花鼓。”

“不敢,不敢,谬赞了。”陈花鼓谦逊的道。

“看看。”杨玄指指赫连春。

自己却和赫连燕出去。

“咦!这刀……若非肥肉够厚,怕是就捅到了内脏。”

“潭州要乱了。”杨玄漫不经心的道。

“呵呵!”赫连燕冷笑,“你想试探……若是潭州真乱了,你会不会出兵攻打?”

“还有三大部。”杨玄淡淡的道:“所以说,女人无脑,诚哉斯言。”

“可有凶啊!”朱雀开腔。

赫连燕冷笑,“皇叔在此的消息……”

“皇叔在此做客!”杨玄立场很坚定。

赫连燕眸色微暖,“你不肯用皇叔去换取富贵,难得。”

“我是那等人吗?”

杨玄摇头,“我回了,你这边看着皇叔,有事让人去后面寻我。”

娘的,出来那么久,家都没回,也不知阿宁怎么样了。

人很奇怪,在一起久了就会觉得平常,一旦分开,又会想念。

杨玄急匆匆的回家。

“阿宁!”

周宁正在晒书,把院子里弄的满满当当的,抬头道:“哎!子泰小心,别踩着我的书。”

“哪里会。”杨玄小心翼翼的从空隙中走过来,蹲在她的身边,“什么书?”

“大多是医书。”

“不是才晒过吗?”

“这是另一批。”周宁看着他,“我在想,以后让一个孩子学医,子泰你说可好?”

“好。”杨玄看着她,心中无思无虑,觉得平静,找不到当初爱恋的那种甜蜜。

但。

好像这便是爱恋啊!

“先前闹哄哄的,是谁来了?”

“潭州那位皇叔。”

“俘虏?”

“是来做客。”

“难得啊!”

“是很难得。”

杨玄在想这事儿该如何禀告给桃县。

黄春辉大概率会不管,但廖劲有可能建议把赫连春拿下,作为北疆最耀眼的战功。

擒获北辽皇叔一枚,这什么功劳?

杨玄觉得自己能飞升去桃县。

随后一步步挤掉廖劲,自己做老大……

吸溜!

他抹了一把嘴角,在周宁诧异的目光中没发现口水,心中大定。

“饿了。”

“那就弄吃的。”周宁喊道:“言笑,言笑。”

“娘子!”言笑不知在干啥,裙子下摆湿漉漉的,从浴房冲出来。

“去厨房问问可有吃的。”

“是。”言笑福身行礼,手一松,裙摆落下,转身……呯!

杨玄捂着额头,“这是弄什么呢?”

周宁也捂着额头,觉得自己的婢女丢脸了,赶紧换个话题,“子泰,那位皇叔要待多久?”

“少说……十天半月吧!”

杨玄在想潭州没了皇叔会变成什么样。

“若是能弄成傻子该多好。”皇叔变成傻子,赫连峰能如何?难道还真能杀了他?

随后陈州这边大张旗鼓的把皇叔送回去,啧啧!

再一路传播赫连峰逼迫叔父的事迹,林雅等人定然会添油加醋,这事儿……不就热闹起来了?

“傻子?”周宁蹙眉。

“是啊!不过不可能吧!难道用棍子敲傻?打死了怎么办?”杨玄嘿嘿笑。

周宁默然。

杨玄缓缓看向她。

周宁轻轻摸摸光滑的下巴,睿智的道:“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杨玄哆嗦了一下。

周宁见他面色不好,就问道:“子泰可是身子不适?”

“没,好得很!”

杨玄在想,等以后孩子大了,要不要告诉他们……千万别寻一个懂医术的老婆。

太特么怕了!

“啊!”

浴房里传来了花红的惨叫。

“这是弄什么呢?”

周宁起身,杨玄扶了她一把,二人去了浴房。

浴房里两个浴桶,地面湿漉漉的,花红就摔倒在边上,裙子翻了上去。

“郎君,娘子。”

花红努力挣扎起来。

“这是弄什么呢?”

杨玄假装没看到花红的大腿。

老婆在侧,要君子啊!

花红整理了一下裙子,见杨玄神色平静的看着浴桶,心中不知怎地就有些失落,“天气热了,娘子有时候不愿意泡浴桶,奴和言笑正想着如何弄个浇水的……”

天气热了还泡澡,对于年轻人来说有些煎熬。

“其实,泡澡也不错啊!”杨玄看了周宁一眼,挑眉,“省水。”

新婚燕尔后,杨玄偶尔也会挤进来,以省水为名,来个鸳鸯浴。

周宁面色微红,赶紧打岔,“你们弄的是木桶……吊着。”

房梁上吊着个木桶,此刻木桶翻了过来,地上的水多半来自于此。

“奴和言笑想着在水井打水也是如此,用绳子拉着,把木桶拉倾斜了,水自然就来了。”

杨玄叹道:“你觉着……洗个澡还得奋力拉个绳子,一只手拉,一只手搓?”

花红:“是啊!”

周宁摇头,“罢了,还是泡吧!”

“这事儿我来试试。”

杨玄寻了个木匠来。

“木桶下面打个孔,里面弄个塞子……”

木匠不知他要干啥,但活简单。

“钱好说。”

杨玄亲自监工,不过半个时辰就弄好了。

晚上,周宁准备去沐浴。

进去后,看着边上吊着个木桶,她有些愣住了,“这是怎么弄的?”

“阿宁!”

周宁回身,“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杨玄一本正经的道:“这是第一次试用,我当然得在边上教导,来,为夫教你用这个冲澡神器。”

“拉绳子。”

热水开始流淌。

“放下绳子。”

热水依旧流淌,但渐渐变小,直至停止。

“如果你想一直冲,就把绳子拉起来,挂在边上的钩子里。”

哗啦啦。

“哎!真好用哎!子泰,是谁想到的?”

“你说呢?”

“你……你怎地脱光了!”

“洗澡嘛!”

……

自从弄了个淋浴神器后,周宁对沐浴的热情大涨。

花红和言笑贴身伺候,眼巴巴的看着那个神器,却不能用。

浴房是杨玄和周宁专用的,她们和章四娘洗澡的地方在另一处。

章四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娘子娶进家,杨玄渐渐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外面,家里是周宁做主。

章四娘知晓自己必须要投靠娘子才有前途,但怎么投靠?

径直去效忠,周宁大概率会觉得她疯了,怡娘会觉得她丢人,把她抽个半死。

唯有曲线救国,从花红和言笑这里打开突破口。

“我去问问。”章四娘主动请缨。

“郎君。”杨玄刚去探望了梁靖,见他大好,准备明日把他介绍给皇叔,自己这个拉皮条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书房里,两盆冰搁在角落,门一关上,凉悠悠的。

“郎君。”

“四娘子啊!”

“是。”章四娘进来,“郎君,奴有个事禀告。”

“你说。”杨玄看了一眼,发现章四娘又丰腴了些。

女人为何这般容易长肉呢?

我该婉转问,还是径直问……章四娘想了想,最终决定婉转。

“郎君,这天气热了,怡娘沐浴后出来又是一身汗,说是白洗了……”

提到怡娘,郎君不会无动于衷。

“下午木匠就会来弄,到时候改成淋浴。”

啊!

原来郎君早就想着了!

“是。”

章四娘出去,微微低着头,没看到在另一个地方的怡娘正在审视的看着自己。

她寻到了言笑和花红。

“我方才去求了郎君,郎君说你们伺候娘子辛苦,下午就令人来弄那个淋浴的东西。”

花红欢喜的道:“呀!晚上就能试试了!”

言笑握着章四娘的手,“你真好!”

“都是一家人呢!”章四娘笑道。

随后,章四娘离去。

花红冷哼一声,“她这是做人情。”

“想讨好咱们,再去讨好娘子!”言笑冷笑。

二人都没注意到侧后方屋檐下的怡娘。

怡娘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管大娘悄然出现,“哎!怡娘你在这呢?”

二人寒暄几句,管大娘指指言笑二人,“怡娘你觉着她们如何?可能辅佐娘子?”

辅佐,这便是要做侍妾的意思。

怡娘默然。

良久。

她淡淡的道:

“道行不够!”

……

“皇叔也在?”

王登大喜。

但梁靖却有些纠结。

“此事吧……老王。”

“安然,咱们跟着皇叔去潭州,再从潭州去宁兴,有皇叔做个铺陈,此事易也!”

赫连春贪财之名连长安都知晓了,所以使团带了不少钱财。

“就怕这一路不安全。”梁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赫连春在,谁敢?”王登淡淡的道。

二人准备了些礼物,先去寻了杨玄。

“使君正在议事,稍待。”

二人在大堂外等着。

“哨探不利,事后推诿,还敢谎报战功,林子钰!”

林子钰低头,“使君,下官……下官有罪。”

杨玄扬扬手中的请罪书,冷笑道:“这便是你的忏悔?我说过要从灵魂深处去反省,可你看看,通篇华丽的辞藻,什么之乎者也,什么悔兮,什么内疚不已……全是虚话!”

林子钰抬头,心中把那个所谓的老儒恨得入骨,咬牙道:“下官……知错!”

他看着杨玄,心想错和罪可是两码事,若是使君不驳斥这个错字,那么……

可使君为太平县令时,老夫对他不怎么客气,使君必然会顺势弄死老夫。

悔不当初!

林子钰脊背汗湿。

杨玄冷冷的看着他。

“你的罪责……丢官去职不冤!”

林子钰垂下头。

心中绝望。

“但!”

杨玄起身走了下来。

“启正元年,瓦谢部攻打太平县,是你带着人马来援,那一战,你身先士卒,身被五创!却死战不退!”

林子钰抬头,“使君……”

杨玄继续说道:“启正二年,你上疏户部,为户部分拨的劣质粮食慷慨陈词,被朝中呵斥……”

杨玄走过来,轻声道:“你也曾是热血男儿,我知晓,是上面寒了你的心,以至于你心灰意冷,只想在官场厮混。”

林子钰老泪纵横,“使君!”

曹颖在边上看着,突然握紧双拳。

杨玄扶住他,“我在,把那些心灰意冷丢掉。以后有事只管说,谁来打压,我来扛!我扛不住了,咱们整个陈州来扛。”

林子钰跪下,抱住杨玄的腿,嚎啕大哭。

杨玄俯身,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曹颖双手松开。

他知晓。

林子钰从此……归心。

第387章 别是驾崩了吧 “杨使君与皇叔之间有交情?”

梁靖和王登问了接待他们的一个官员。

这不是什么秘密,官员笑道:“潭州与陈州之间形势微妙,中间又隔着三大部,所以两边要经常往来,协调一番。”

三条狗蹲在那里,不小心就会引发大战。

王登问道:“杨使君与皇叔私交如何?”

官员神色转冷,淡淡的道:“并无私交。”

“出来了。”

官员们走出大堂,其中一个眼睛红肿,却像是丢开了千斤包袱般旳如释重负。

“子泰!”

杨玄听到梁靖的声音有些头痛。

“就不能直接去宁兴?”既然是出使,走正规渠道不好吗?

王登干咳一声,“此事吧!还得请皇叔带个路,传个话。”

“我这便带你们去寻皇叔。”

皇叔会是什么样的?

可好打交道?

可……

杨玄总觉得王登和梁靖心怀鬼胎。

长安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玄一直以为让梁靖出使的目的是镀金,但出使就出使,用得着这般鬼鬼祟祟的?

“皇叔!”

进了宅子,杨玄不见外的吆喝一声。

“子泰啊!且等等。”

声音有些虚弱。

王登低声道:“怕是个体虚的。”

梁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瘦削男子的模样。

“咳咳!”

加上咳嗽……这不就是个病痨鬼吗?

梁靖含笑的看着房门。

一根拐杖先出来。

王登认得材料,说道:“竟然是做马槊的木杆子做的拐杖。”

马槊的杆子必须坚韧。

吱呀!

拐杖猛地往下弯曲。

就像是被一个巨物压住了。

王登:“……”

梁靖:“……”

他们在路上了解到赫连春坐镇潭州多年,堪称是土皇帝一个。

但……

吱呀!

一个痴肥的大叔出来了。

“皇叔怎地自己走出来了?燕,燕!”杨玄过去扶了一把,赫连燕从边上的房间里出来,“我正给皇叔调配药膏。”

有随从弄了凳子来,皇叔坐下。

众人不禁看着凳子。

吱!

还好,凳子撑住了。

赫连春眯眼看着阳光,“舒坦。”

他也算是两世为人了,此刻多了从容。

“何事?”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

老兵部上前,“老夫兵部侍郎王登,这位是兵部郎中梁靖,我二人奉命出使大辽……”

“直接去宁兴就是了。”赫连春神色平淡。

“此事……还得与皇叔私下说说。”王登笑的像是个奸臣。

“隐秘之事?”

“对。”

“本王如今是待罪之身,你二人确定要寻本王?”

呃!

王登和梁靖一怔。

杨玄说道:“皇叔得罪了宁兴,正准备去宁兴请罪。”

宁兴就是皇帝!

王登和梁靖有些傻眼了。

这一路做好的谋划,全废了!

二人旋即告辞。

回到住所后,二人吩咐看好周围,不许人接近。

室内,梁靖一口喝了冷茶,重重的把茶杯顿在案几上,骂道:“赫连春废了,咱们难道直接去宁兴?”

王登面色凝重,“咱们此行的目的不可说,否则传出来,大唐要震动了。”

“那该怎么办?”梁靖面色百变,“要不,到了宁兴,径直寻个人传话。”

“谁?”王登摇头,“此等事只能密议,不可公之于众。”

梁靖深吸一口气,“林雅等人在北辽势大,此事一旦公之于众,他们必然会鼓噪起来,到时候……你我死不足惜,娘娘怎么办?”

王登苦笑,“是啊!若非林雅等人,此事就算是按照使团的路子报上去也无碍。”

梁靖面色阴郁,“陛下的面子!”

“是。”王登小心翼翼的道:“此事对娘娘不会有影响吧?”

梁靖摇摇头,又点头,“太子成了废物,杨松成与皇后急不可耐,一心想把越王捧上来。越王上位,娘娘的日子就艰难了。”

“那和此事……”

“娘娘要想在一家四姓和皇后的压制之下活下来,靠谁?”

“陛下的恩宠。”

“老王,你老糊涂了。”

“老夫……惭愧。”

“陛下的恩宠固然要紧,可风云……它会变换呐!”

听到这等话,王登起身,“老夫腹疼难忍。”

“去吧!”梁靖淡淡摆手。

王登出去,房门关上。

屋里昏暗。

梁靖突然冷笑。

“帝王的恩宠就如同朝露,看似晶莹剔透,可太阳一出来就消散无踪。”

“他宠爱阿妹,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与一家四姓为敌,谁这般想,谁就是傻子!”

“看看,我升官多快,令长安人目瞪口呆,都说还是生女儿好。”

“可陛下让我飞速升官为何?难道还是恩宠?”

“嗬嗬嗬!”

梁靖捧腹轻笑,最后轻轻捶打着案几,喘息道:“左相中立,但陛下无法操控他那伙人。杨松成等人在另一边,和陛下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算来算去,陛下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

“我这几年拉拢了不少官员,看似松散,可谁不松散?一家四姓难道是义气为先?还不是为了利益而聚合在一起。”

“左相等人也不是好鸟,不过是抱团罢了。只要好处足够多,我就能集结一批人手为己用。”

“他看到了这一切,冷冰冰的看着我在拉拢朝臣,冷冰冰的看着我想方设法和一家四姓斗。”

“他觉着朝堂上该有自己的一条狗,于是便想方设法把我拉起来。宫中阿妹在伺候他,朝堂之上,我这条狗在为他卖力撕咬。”

“做人本该腰杆子笔直,可穷啊!”

“做狗呢?腰杆子要弯下去。”

“可富贵都在地上,要弯腰才能捡起来。所以,是做人还是做狗?”

梁靖微笑:“当然是,做狗啊!”

……

王登快马赶到了桃县。

“出使?”

黄春辉觉得王登喝多了,“自去就是,不过,此次出使为何?”

作为北疆节度使,他有知晓此事的权力。

但王登却摇头,“此事机密,未曾达成就不可外泄。”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那你来寻老夫作甚?”

一个侍郎,在他的面前没底气。

王登轻声道:“此行需要一个知晓北辽底细之人,还得……”,他用力挥手,眼中多了凶光,“要紧的时候,还得站得稳!”

“文武双全?”

“是。”王登放低姿态,“黄相公麾下人才济济,此事关系重大……”

黄春辉眯眼,“可有凶险?”

王登摇头,“主要是文武双全,此事不管成不成,陛下那里都会记功。”

黄春辉意动了。

这不就是镀金吗?

至于欺骗,王登没这个胆子哄骗他,否则回过头黄春辉就能令人扮作马贼,把王登弄死在草原上。

一如当初廖劲令人做手脚,把两个贵公子丢在耶律喜的手中。

这年头,不狠,就站不稳呐!

镀金……谁去?

他想了想麾下。

刘擎干咳一声,“相公,最近杨玄杀人不少,有人叫嚣要出十万钱买他的项上人头。老夫想,要不……让他出去避避风头?”

王登眼前一亮,“杨使君?那再好不过了。”

杨玄和皇叔交好,弄不好就能借力。

黄春辉犹豫着,“就怕不妥。”

“妥!”王登迫不及待的道:“此次下官亲眼看到杨使君率五百骑,击溃了三大部三千铁骑,那指挥若定的风姿,下官恨不能用一幅画给画下来。”

黄春辉莞尔,“若是出事……”

他手下的大将若是折在了北辽,王登就不用回来了。

王登知晓这一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决计无事!”

此行就是沟通,屁事没有。

……

宁兴的秋天有些萧瑟。

“陛下,皇叔跟随大唐使团一起来了。”

赫连峰放下手中的奏疏,揉揉眉心,身边的内侍何忠躬身递上一杯热茶,轻声道:“陛下,歇歇吧!”

赫连峰接过热茶,喝了一口,“鹰卫怎么说?”

内侍说道:“鹰卫那边说……皇叔攻打奉州未果,撤军后,赶走了麾下,独身前去绞杀一股马贼,垂死之际,被陈州刺史杨玄给救了。”

“俘虏?”

“不,说是做客陈州。”

“看来,二人之间有些交情。”

“那杨玄当初为太平县县令时,曾被皇叔召见,恐吓了一番。”

“他倒是知晓到处留下香火情。”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何冲悄然退到边上,微微抬头,见太子赫连丹站在外面。

赫连峰喝了几口茶水,“让他回家养着,好好……养着。”

这话里带着一抹轻松。

何冲知晓,皇叔这一关,过不去了。

眼前的皇帝看似温文尔雅,可作为他的身边人,何冲知晓这位帝王的狠辣,以及对权力的渴求。

为此,他和林雅等人数度暗战。为此,他清洗了宗室……

而皇叔赫连春是先帝留下来的一条狗,在赫连峰看来,这条狗就不该存在。

现在这条狗来到了宁兴,赫连峰也准备好了打狗棍。

缓过这阵子,皇叔就可以去地底下寻先帝哭诉了。

“使团来此何事?”

内侍说道:“说是大唐皇帝挂念陛下,遣人来探视问候。”

“李泌担心朕死了吗?”赫连峰微微一笑,“先安置吧!”

他抬头看到了太子,眼中多了些厉色,“逆子!昨日那个内侍可处置了?”

赫连丹进来,跪下,“阿耶,已经处置了。”

何忠看着太子,心中想到了昨日……

昨日皇帝突然驾临东宫,正好看到太子枕着一个容颜秀美的内侍的腿,顿时大怒。太子还为那内侍求情,说只是个玩物。

若非担心事情闹大了被林雅等人利用,昨日皇帝就准备当众处死那个内侍。

赫连峰面色稍霁,“你身为太子,不思上进也就罢了,整日做些于国无益之事。看看三郎,整日苦学不休,见到朕便欢喜,而你,见到朕便如同老鼠见到猫!”

赫连丹低头,眼中多了怒色。

“是。”

“回去!”

太子告退。

“等等。”

太子回身。

恭谨的低下头。

“让三郎来。”

听到这个称呼,低头的太子脊背微微拱起。

赫连峰拿起奏疏,不再理会太子。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阿耶!阿耶!”

听到这个声音,赫连峰嘴角微微翘起,“逆子,还不进来!”

同样是逆子,这个逆子却说的多了宠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面如冠玉,眉间能看到一丝儒雅,“阿耶,咦!大兄。”

少年便是三皇子赫连勋。

他先给皇帝行礼。

“昨夜打雷,阿耶睡的可好?”

“好。”赫连峰的语气都温柔了些。

“我却被吵醒了,后来想着小时候阿耶教过我,把被子蒙住头,果然就睡了。”

“哈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

赫连勋接着给太子行礼,“大兄,我那里寻了几本孤本,回头送你。”

赫连丹微笑道:“三郎就喜欢这些,孤那里也有些,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看。”

“多谢大兄!”赫连勋喜滋滋的。

赫连峰抚须微笑,“正好大唐来了使团,朕最近忙碌,太子。”

“阿耶。”赫连丹心中一动。

“三郎。”

“阿耶!”

“你二人去接待使团,有何难处,再禀告给朕知。”

太子眼中多了阴郁,随即消散。

赫连勋却犹豫了一下,“阿耶,我那里还有几本书没看完……”

赫连峰笑骂道:“书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了!再有,读再多的书,也不及阅历,好生跟着你大兄学些应对之道。”

“是。”

二人告退。

身后,皇帝轻声道:“每次三郎来了,朕的心情就不禁愉悦起来。”

门外的太子身体一震,随即恢复正常。

使团进驻后,就有官员来对接。

“敢问贵使,此行为何?”

王登说道:“陛下遣我等来,一是问候大辽皇帝陛下,二是有些事务想与陛下商议。”

梁靖问道:“不知何时能见到陛下?”

官员说道:“陛下令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来接待使团。”

王登眼中多了失望之色,梁靖更是失态的深吸一口气。

杨玄就在后面一些,见状知晓这二人此行怕是带着些隐秘。

官员走后,王登和梁靖密议许久。

杨玄在想着皇叔的结局,又想到了赫连燕竟然愿意跟着皇叔回去,难免对这个女人多了些钦佩。

密议后,梁靖找到了杨玄。

“子泰,我知晓你原先出使南周,手段了得,此事……还得让你知晓。”

“我就不掺和了吧!”杨玄真的不想掺和此事。

“此事重大。”

“事关大唐安危。”

“何事?”杨玄心想别是李泌要驾崩了吧?

李泌现在驾崩可就热闹了,一家四姓会顺势而起,整个大唐都会乱。

“陛下准备攻打南周!”

第388章 双赢,朋友 这一路杨玄想过使团真实目的的许多种可能。

但都和北辽相关。

“陛下准备攻打南周。”

这句话一下就让杨玄懵了。

为何?

南周以前支持南疆叛乱是可恨,但这样旳事儿大唐也没少在南周做过,所以只是你来我往罢了。

而且最近南周对叛军的支持渐渐少了,南疆那边也压住了叛乱的势头,局势向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伪帝竟然要攻打南周。

是梨园里的贵妃不香了吗?

还是说太子成了一只手,让他找不到羞辱的对象,以至于生活找不到目标……

他究竟图个什么?

“为何?”杨玄问道。

“我也不知。”梁靖很诚恳的道:“大唐要攻打南周,首先就得和北辽商议,否则那边出兵,这边也出兵,还打什么打?”

大唐出兵南周,南周就喊大哥帮忙,北辽随即出兵北疆……

你回不回来?

大唐只能撤军。

南周的存在能有力的牵制大唐,这一点历代大辽皇帝都看的很清楚,不可能会放纵大唐灭了南周。

所以杨玄觉得这事有些扯淡。

“北辽不可能会坐视。”杨玄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梁靖说道:“不灭国。”

“不灭国打什么?”

伪帝莫非是老年痴呆了?

“惩戒。”

“惩戒?”

“对。”

“为何惩戒?”

“我也不知。”

“你这不知,那不知,出什么使?”

杨玄气得想爆炸,“使者必须知晓整件事的始末,否则如何斡旋?谁特娘的想出来这个主意?该杀!”

“陛下。”

……

“当我没说。”

杨玄觉得伪帝这是昏聩了。

“陛下的吩咐,取南周二十城池作为惩戒,破城后,好处分北辽一半,战后撤军。”

“难。”杨玄直截了当的道:“北辽如何相信大唐的话?若是大唐一路势如破竹怎么办?到时候南周灭了,难道北辽还能复活一个国家?”

“所以,这便是我等来此的缘由。”

“特娘的,和我无关!”杨玄怒了。

“子泰,来都来了,说无关,晚了。”

杨玄回身,淡淡的道:“信不信我能让你们回不去。”

他是真的动怒了。

如今他是一州刺史,手中握着陈州军,草原上还有一支人马,打着镇南部的旗号在溜达,随时能扮作马贼杀人。

截杀使团,把罪名丢给某个无知的部族,谁特娘的敢算到杨玄的头上?

陈州军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

梁靖叹息,起身拱手,“是我的不对。”

他没把事儿推在王登的头上,很有担当。

“此事,你只需知晓……南周羞辱了陛下!”

“艹!”

杨玄不禁一怔。

梁靖笑道:“当初我听闻时,脱口而出的也是这个字。艹!他们怎么敢!可他们就做了。”

“如何羞辱的我就不问了。”杨玄觉得能让伪帝想出兵惩戒,那羞辱想来是正好击中了他的短处。

短处……

杨玄不禁低头看看。

梁靖目光微动,“看什么?”

“长处!”

“王登是老兵部,知晓北辽虚实,此行他便是要与北辽据理力争,不过目前来看,没用。”

“赫连峰派了太子和三皇子来接待咱们,此事和谁商议?”

“王登的意思,和太子赫连丹。”

“那你们试试吧!”

“你呢?”

“我补个觉。”

太子和三皇子来的很快。

双方寒暄一番后,王登就隐晦的提出了要求。

“二十城,破城后撤回。”

赫连丹万万没想到使者竟然是带着这个目的来的,下意识的道:“南周乃大辽兄弟之国,万万不能!”

赫连勋有些好奇的道:“这是为何要攻打南周?”

小伙子,你这话问得好!

王登正想寻个借口谈及此事,闻言叹道:“南周……对陛下不敬。”

赫连丹看了三皇子一眼,“里面热,你出去转转。”

这是嫌弃赫连勋不懂事。

赫连勋笑眯眯的道:“我不怕热。”

赫连丹淡淡的道:“也好。”

回过头,他说道:“此事无需禀告阿耶,孤告诉你,万万不能!”

他起身,“贵使可在宁兴游玩一阵子再回去,回头宫中设宴款待。”

两国哪怕打的再惨烈,各自的面子还是要保留的。

王登起身,“大唐愿意派出质子。”

太子一怔,淡淡的道:“此事……孤会报给阿耶。”

三皇子好奇的道:“这是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大唐皇帝愿意派出质子。”

派出质子就是甘愿落下风的意思,譬如说南周就派了质子在长安。

王登微笑。“此事却不好说。”

太子淡淡的道:“不该问的,别问。”

梁靖眸色微动,等出去后说道:“这两兄弟之间,好似有些矛盾。”

王登摇头,“没用,此事还得要赫连峰决断。”

这个矛盾利用不上。

赫连峰得了消息后,不禁大笑。

太子看着他,也露出了笑意。

“阿耶小心身体。”赫连勋提醒道。

赫连峰喘息着,“哎!年胥究竟是如何羞辱了李泌,让那条老狗竟然愿意派出质子,想想都好笑。”

太子说道:“阿耶,此事却不好答应。”

“朕知。”赫连峰淡淡的道。

太子有些没脸。

三皇子说道:“阿耶,若是大唐不等咱们答应就攻打呢?”

赫连峰目光温和了些,“若是如此,咱们就起大军攻伐。”

“这便是连环扣啊!”赫连勋恍然大悟。

“三郎聪慧。”

当日下午,就有官员去告知了王登。

“此事陛下说了,不可!”

王登回来,沮丧的道:“此事老夫就说难。”

梁靖铁青着脸,“难也得办成。”

皇帝此次派他来,固然带着镀金之意,但也有考教之意,若此行失败,他如何上位?

——你连这事儿都办不好,如何与满朝的老狐狸们抗衡?

梁靖目光转动,“老王。”

王登冥思苦想,最后摇头,“除非直接与赫连峰商议,说动他。”

“就没有别的法子?”梁靖有些焦躁。

王登再想想,“没了。”

“无能!”

梁靖终于忍不住了。

王登老脸木然。

梁靖拍打案几,“罢了,我去寻子泰。”

等梁靖走后,王登的心腹来打抱不平,“此事本就不可能,侍郎不成,那杨玄难道还能翻天?梁郎中为此呵斥侍郎,却是过了。”

王登淡淡的道:“此行本就毫无把握,否则,也轮不到老夫做这个正使。明白吗?”

“那梁郎中岂不是白来了?”

“陛下要看看他的手段罢了,成,那便是能大用。不成,看看他能做什么。”

“难怪梁郎中这般急切,只是憋屈了侍郎。”

“老夫不憋屈。”王登笑了笑。

“老夫就是来背锅的,此行不成,老夫便是罪魁祸首,灰头土脸的致仕。”

“哎!”

“唉声叹气作甚?”

“侍郎真是憋屈。”

“老夫背锅,娘娘就得记着老夫的人情,否则以后谁愿意为梁郎中背锅?”

“可侍郎眼看就要致仕了,这……几乎是晚节不保。”

“老夫教你一个乖,脸面要不要紧?”

“要紧。”

“行走官场,必须要有脸面。可老夫都要致仕了,难不成把脸面带回老家去,带到棺椁里去?哎!到了这把年纪,能换的都换了吧!”

王登指指外面,“梁郎中去寻杨玄,锅就飞了过去,老夫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

“子泰,此事麻烦了。”

杨玄正在打盹,不耐烦的道:“麻烦就麻烦吧!”

“子泰救我!”

杨玄睁开眼睛,见梁靖躬身不起,就挪挪屁股,转到了另一边继续打盹。

“子泰!”

梁靖说道:“当初你与娘娘这般缘分……”

“这话会引来大祸。”杨玄幽幽的道。

皇帝会觉得自己戴了绿帽子。

梁靖低喝道:“此次不成,我就大祸临头了!”

“呵呵!”

杨玄冷笑。

梁靖叹息,“娘娘在宫中日子不错,可……子泰,娘娘没有子嗣,一旦……你懂的,到时候娘娘就只能出家。唯一能避免的法子,便是我成为重臣。”

皇帝驾崩,无子的嫔妃都得出家。

免得这群女人给皇帝戴帽子。

梁靖能说出这番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但。

和我没关系啊!

杨玄想的很清楚。

贵妃兄妹没有未来。

这一点梁靖自己也很清楚,从成为皇后的对头后,这对兄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成为皇帝的打手。

皇帝在,他们的富贵就在。

皇帝不在,那些人的反扑将会让他们兄妹死无葬身之地。

“镀金?”

“没错。”

“你要倒霉了。”

“你能眼睁睁看着?”

“为何不能?”

梁靖知晓这货不想和自己兄妹搅和在一起。

“你想要什么?”

“报效陛下。”

“呵呵!”

杨玄看着他,神色渐渐冷漠。

“此事与我何干?”

若非被黄春辉弄进使团来,杨玄此刻就能和梁靖翻脸。

他可以跟着来打一次酱油,也算是送皇叔一程。

但要想让他为梁靖火中取栗,为他背锅,抱歉。

“这是一口锅。”

梁靖点头,“为兄知晓你聪慧,可此事……”

“寻王登吧!”

杨玄颔首,随即闭眼。

咱就是来打酱油的,你们继续唱戏!

唱起来啊!

耳畔,朱雀放了音乐。

“我站在那卧龙岗上……看风景。”

这音乐别说,还真是应景。

梁靖面色微变,他想翻脸。

但翻脸何用?

王登说了,黄春辉有交代,若是把杨玄折在了这里,他们就别想回长安。

黄春辉就是北疆的土皇帝,他的威胁,谁敢不信?

“咳咳!”

门外传来了干咳声。

屠裳淡淡的道:“老夫感觉到了些不好的气息。”

梁靖深吸一口气,“五十万钱!”

那双眼皮子动了一下,双手抱胸。

“七十万!”

屠裳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方才一直在外面,听到了梁靖的话后,觉得也就是一个主意的事儿。

一个主意五十万钱,让屠裳想起了父祖们当年说的故事,那些谋士在南周开国过程中的作用。

但就算是最顶尖的谋士,一个主意也不值当五十万钱吧?

可杨老板却毫不动容。

七十万了!

老夫去!

这钱,特娘的莫非是土?

杨玄的呼吸很平稳。

屠裳暗赞,觉得郎君这等面对巨富而不动心的气度,以后要让老二好生学学。

梁靖怒了,“八十万!”

杨玄轻轻打呼。

杨老板睡的很香。

“一百万!”

屠裳握着木棍子的手有些不大稳当。

一百万钱?

“杨子泰!”梁靖准备拍案几。

杨玄睁开眼睛,“哎!是梁兄啊!老二,老二。”

“啥!”王老二的声音在后面些传来,大概是躲着偷吃东西。

“让人弄茶水来,哎!你看看,这贵妃娘娘的兄长啊!竟然连杯水都没有。”

一百万钱,能特娘的养一支军队!

“梁兄,坐!”

杨玄笑眯眯的。

王老二带着人来了,刚想跑就被屠裳拽住,二人到了侧面。

“老二啊!”

“干啥?”

王老二也不知准备回去干啥,急的不行。

“要学学郎君的手段。”

“学什么?”

“脸皮厚。”

屠裳全程目睹了杨玄是如何收拾梁靖的。

在长安威风八面的梁郎中,在郎君面前就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郎君只是打个盹,就让梁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一百万钱!

值不值?

对于小团体来说值当!

对于梁靖来说也值当。

钱,只要他能飞黄腾达,百万钱不算什么。

“郎君说过什么……双什么?”

“双赢。”

“老二,你要学学这个。”

“我正在学。”

“你在学?”

屠裳老怀大慰。

“是啊!莪吃了肉干填肚子,回头拉屎肥地,这不就是双赢吗?”

屠裳:“……”

……

“什么法子?”梁靖觉得自己被勒索了一百万钱,面色不善。

杨玄确信这货此刻正在想不成功如何报复自己……他淡淡的道:“此事走赫连峰那里,走不通,可对?”

梁靖点头。

棒槌!

杨玄在出使南周之前,就看了一些另一个世界关于外交战略战术的书籍,内容很丰富。

“出使第一件事,变通!”

外交最需要的手段就是变通。

梁靖蹙眉,“你是说……”

“赫连峰就算是答应此事,他可能一人决断?”

梁靖摇头,“此等事得上朝堂决议。”

“我能说你是棒槌吗?”杨玄觉得已经暗示到了这个地步,梁靖该明白了。

可他依旧呆萌。

果然,玩社会梁靖是一把好手,玩拉帮结派,党争……他同样是一把好手。

但玩外交,杨老板确信,梁靖连给自己提鞋子的资格都没有。

梁靖愕然,然后点头,“本想不承认,但你出使南周的手段被礼部和鸿胪寺奉为经典,并令官吏学习。玩这个,哥哥只是你的学生。”

但你有什么法子?

杨玄点点他。

“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第389章 旌节 杨玄看了关于外交层面的书籍,得出了一个结论。

外交就是哄骗与反哄骗的技巧大全。

使者不但要机变,还得不要脸。

他深以为然。

但,梁靖显然是懵了。

“敌人旳敌人,就是朋友?”

他把这个关系对照了一下。

“艹!”

梁靖眼前一亮,“林雅!”

杨玄端着茶杯,矜持的点头。

梁靖觉得自己的眼前被打开了一道大门。

“林雅一伙和赫连峰针锋相对,赫连峰不答应,咱们就把此事捅给林雅。林雅若是不肯……”梁靖的眼中多了阴狠之色,“那便用大唐的口吻,把林雅说成是个逆贼!”

“说给谁?”

“当然是百姓。”梁靖说道:“百姓无知,看到连大唐使者都说林雅等人是了逆贼,他们会如何想?”

这货果然举一反三,难怪能得了伪帝的看重。

“如何?”梁靖双眸发光。

“觉着自己出师了?”杨玄方才茶杯,“为何不把此事当做是条件,和赫连峰……谈谈呢?”

“艹!”

梁靖的脑海里就像是被谁抽了一下,浑身从头凉到脚,爽的不行。

“子泰。”他叹息,“为兄真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当初为何不全力相助你。”

这一刻,梁靖是真的后悔了。

“若是有你为娘娘筹谋,此刻的局面定然截然不同。”

杨玄知晓,但凡自己点个头,梁靖就能发个毒誓,以后若是再抛弃他,他回头就被皇帝弄死。

梁靖这个人做朋友没问题,但做盟友要时刻小心被他甩飞刀。

“你我兄弟联手,娘娘在宫中筹谋,杨松成算个屁!”梁靖口沫横飞。

杨玄默然。

“老梁。”

听到这个称呼,梁靖黑着脸,“说吧!”

“这是一条不归路!”

杨玄举起茶杯,“送客!”

外面出现了屠裳。

梁靖起身,默然看着杨玄,良久拱手,转身出去。

到了自己的房间,王登在等候。

“如何?”

“只恨和子泰不是亲兄弟!”

王登愕然。

你这个说法……让老夫情何以堪呐!

他是梁靖拉拢的人,知晓梁靖此人的尿性。平日里大伙儿喝酒、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没问题。

但你要真和梁靖扯什么亲兄弟,他马上就会翻脸。

你,也配!?

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是一个混混的生存之道。

但骨子里梁某人的骄傲别人不懂。

今日梁靖却主动说恨不能和杨玄是亲兄弟。

“他说了什么?”王登很好奇。

“去打听一下,如何才能与林雅联络上。”梁靖恢复了冷漠。

等王登走后,梁靖缓缓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贵妃无子,他们兄妹的前程就是空中楼阁。

所以,杨玄才说他追求的富贵是一条不归路。

以后,不管是谁登基,他们兄妹的下场都不会好。

估摸着是生不如死。

梁靖咧嘴一笑。

“与其苟活百年,不如富贵数十载,值!”

第二日,梁靖去请见太子。

他准备用两条腿走路。

一条是联系林雅,一条是依旧和赫连峰这边斡旋。

迫不得已,再把杨玄的那一招丢出去。

就如同当年在蜀地时,他曾和那些恶少争斗,从来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告诉子泰,让他也来。”

梁靖的一百万钱回去就给,这点信誉杨玄还是相信的。

“去哪?东宫?让他先去,我再睡会儿。”

在陈州杨玄没法睡懒觉,周宁每天起得早,这个不提,他能耍赖继续睡。但周宁会去请了怡娘来。

怡娘不干别的,就站在门外。

“郎君,天亮了。”

“郎君,吃苦才能享福。”

就差让他卧薪尝胆了。

得!

我起还不行吗?

可到了这里后,杨玄就彻底的放羊了。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朦朦胧胧的继续睡。

那种灵魂清醒,但神智在休息的感觉太爽了。

飘飘欲仙啊!

“郎君!”

杨玄正在神魂出窍的美好时刻,王老二大喊一声,把他吓得魂魄归体。

“叫魂呢!”

王老二在门外说道:“老贼打人了,那边来了个官员,说是要带走老贼!”

“都不省心!”

杨玄穿衣,揉着眼睛出来。

“哪呢?”

“前面。”

前院,王登正在和一个北辽官员交涉。

老贼和屠裳在后面些,另一个小吏面色苍白,有些不知所措。

“何事?”

杨玄出现,王登回身,“说是看到有人窥探,孙闻和你这个随从就出手打伤了那人。”,他指指边上蹲着的一个北辽小吏。

小吏的胳膊断了,满脸冷汗,却一声不吭。

这硬汉啊!

杨玄问道:“有什么问题?”

官员冷笑,“何曾偷窥?不过是找事罢了!”

老贼没吭气,他知晓此刻吭气没用。另一个小吏叫做孙闻,他走过来,“是小人打断了他的胳膊。”

老贼说道:“小人抓的人。”

一个抓人,一个动手。

干得好!

杨玄看着官员,“我信他们!”

官员看了老贼和孙闻一眼,“这是要在宁兴跋扈吗?”

王登低声道:“看来这边消息散开了。”

老王这个感觉很敏锐……本来客客气气的官吏,今日就冷着脸,显然得知大唐使团此次是有求而来。

有求而来,那就对不住,别想有好脸。

后面一群军士正在虎视眈眈。

唐使来求人。

北辽令人出手窥探,这没问题。

换做是在大唐,镜台也会干这种事儿。

但被发现后却理直气壮的不依不饶。

这,不对!

看看那些官吏的有恃无恐。

谁给了他们底气?

赫连峰?

不至于。

作为北辽皇帝,赫连峰还不屑于用这等小手段来对付大唐使者。

要紧的是。

哪怕是杨玄也不得不承认,赫连峰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动机。

这等小事到不了他那里。

所以,这事儿基本上和太子、三皇子脱不开关系。

王登低声道:“罢了,呵斥一通了事。”

“凭什么?”杨玄看着他,眼神中有冷意。

“大局为重。”

“什么是大局?”

杨玄指指脚下,“站在异国之疆土上,维护大唐尊严,这才是使团的大局!”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使团随员们不禁昂首挺胸。

曾几何时,大唐的威名令这片土地上的人闻风丧胆。

时移世易,如今的大唐竟然变成了破落户,连使团都会被人敲打。

这特么换做是以前该怎么办?

一双双被激发了荣誉感的眼睛看着杨玄。

杨玄说道:“回吧!”

官员上前一步,“今日我要带着他们。”

杨玄问道:“带走谁?”

官员指着老贼和孙闻,“此二人!”

杨玄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官员捂着脸,不敢置信的连退几步,“上啊!”

那些军士拔刀缓缓走过来。

杨玄不退反进。

“大唐使团驻地便是大唐疆土,今日,若是让你等持刀伤到一个大唐人,那便不死不休!”

王登犹豫了一下,叹息一声,伸手,“刀来!”

一个随从递上横刀。

随即自己也默默跟上。

数十随行官吏跟在杨玄的身后。

官员捂着脸,嘶声道:“你等动手打人!”

色厉内荏之辈!

杨玄心中大定。

特娘的,就是一头纸老虎!

“滚出去!”他指指外面。

那些军士茫然看着官员。

官员咬牙切齿的道:“退!”

东宫的人交代他别太客气,可没说能砍杀几个大唐人。

哪怕两国厮杀的最为惨烈的时候,也不曾对对方的使者动手。

这个头,不能开!

后面,屠裳低声道:“郎君为你愿意和北辽翻脸。”

老贼淡淡的道:“老夫愿意为郎君赴死。”

“此事没完!”官员输人不输阵,“去殿下那里分说。”

“老夫去吧!”王登担当还是有的。

“我去。”梁靖先前请杨玄一起去,只是他想睡懒觉。

王登低声道:“你这法子极好,稍后若是翻脸就动手,他们投鼠忌器,嘿!你趁机回来。”

老王有些意思。

虽说使团人少,但可以撒泼啊!

你有本事就动手!

不敢动手你就是狗娘养的!

老王更适合去做媒婆。

杨玄回身,官员喊道:“哎!可是不敢去?”

“耶耶还没洗脸!”

早饭也没吃!

洗漱,吃早饭,杨老板慢腾腾的带着老贼和孙闻出去。

官员带着一队军士在等候。

就像是押解般的。

杨玄笑了笑,“走。”

这里距离皇城很近,几步路就到了。

孙闻有些紧张,低声问道:“若因此使团无功而返,我算不算是罪人?”

“不怕死?”老贼答非所问。

孙闻摇头,“进鸿胪寺的那一日,有前辈给我上了一课。”

“还上课?”

孙闻点头,“前辈问,你可贪生怕死?我说不怕死。前辈问,你可做好准备为大唐去死了?我说……做好了。”

老贼有些好奇,“鸿胪寺不至于吧?”

孙闻严肃的道,“前辈说,从走出大唐疆土的那一刻起,你的性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那属于谁?”老贼没正儿八经的做过官吏,哪怕是跟在杨玄的身边,也只是厮混。

“旌节。”

……

东宫。

杨玄等人到时,见梁靖还在外面站着。

这……吃闭门羹了?

使者求见,太子不见。

这是明晃晃的发出一个信号:大唐使者不受待见。

赫连峰不会这么干。

孙闻面色涨红,“北辽太子无礼!”

但没有哪条礼仪说一国太子必须见使者,而且赫连丹能随便找出几十个此刻忙碌的理由来搪塞。

官员冷冷的看了杨玄一眼。

上前问道:“殿下可在?”

门子说道:“长陵公主寻殿下有事,且等等。”

官员回身,淡淡的道:“公主深得陛下宠爱。”

孙闻叹息,“这个借口找的好,无话可说。”

官员和门子低声说话,不时看看杨玄等人,笑的格外的快意。

梁靖退回来,低声道:“当年我曾去寻人借钱,就是这般被搪塞。没想到两国之交也是如此。”

“你把两国当做是邻居也成。”杨玄把玩着一块光秃秃的玉石,盘圆润后再给阿宁。

“北辽便是强邻。”梁靖抚须,“当初在蜀地时,邻居身份高,时常斜睨着我家,盛气凌人。我冥思苦想,想着如何给他家一个震慑。想了许久寻不到法子。后来一次,几个兄弟来寻我,袒胸露怀,身上还有刺青……从第二日开始,邻居看着我就和气了。”

“知晓是为何吗?”杨玄挑眉问道。

梁靖笑的恶劣,“他是瓷器,我是瓦砾,他怕了。”

梁靖如今是朝中新贵,往日的经历没人敢再提,他自己更是闭口不谈……乞丐翻身做了皇帝,没事儿提当初乞讨抓虱子的经历有趣吗?

今日他却主动提及了当年的落魄。

“北辽是瓦砾,大唐是瓷器。”梁靖叹道:“娘的,可耶耶喜欢做瓦砾啊!”

“回头我送你一车。”杨玄眯眼看着里面,心想赫连丹这个手法有些下作了吧!

窥探,跋扈,接着给你吃闭门羹。

干这事儿的是哪些人?

下层官吏。

你一北辽太子干这事儿,丢不丢人?

“人品有问题。”

“你说谁?”身后传来了三皇子的声音。

“呵呵!见过三皇子。”杨玄回身拱手。

赫连勋微笑还礼,指指里面,“不进去?”

杨玄叹道:“哎!在大唐,太子要紧的是读书和观政,大辽太子忙什么呢?”

赫连勋说道:“一样。”

“哦!那就是在读书。”杨玄加重了语气,“圣贤书,读的废寝忘食,无暇见客。”

“是啊!”赫连勋叹道:“大兄读书辛苦。”

说着赫连勋就进去了。

“你在试探!”梁靖眼睛放光,“什么个调调?”

杨玄双手抱胸,笑呵呵的道:“这两兄弟不对盘,今日我便试探一番,顺带给三皇子一个攻击太子的口实……”

“大唐使者求见,太子竟然晾着他们。”梁靖笑道:“你这人……阴险!”

“喜欢不?”

“喜欢!”

孙闻在边上听着两位大佬的话,才恍然大悟杨玄方才已经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次挑拨离间。

“使君该去鸿胪寺。”

里面一阵嘈杂,接着有内侍出来。

“避让!”

几个宫女冷着脸出来,“别过脸去!”

是公主要出来了。

众人知晓规矩,都纷纷侧身避开。

唯有杨玄。

微笑看着大门处。

“无礼!”一个宫女厉喝。

梁靖一看,低声道:“丢人,赶紧低头。”

长陵出来了。

二人四目相对。

“公主!”

“子泰!”

第390章 皇叔,用饭了 许久未见,长陵看着神采飞扬,和活寡妇的身份不大相符。

“子泰!”

长陵下意识的称呼让一群人有些傻眼。

这二人……啥关系?

梁靖低声道:“你竟然认识她?”

“你怎地来了?”

长陵走了过来。

杨玄苦笑,“回去没多久就被使团抓了进来,跟着来了宁兴,就当是游山玩水。”

“公主。”一个内侍低声提醒长陵,“这是东宫。”

大伙儿都看着呢!

长陵缓缓冷着脸,“来了,就四处看看。”

“好说。”

杨玄也收了笑脸,公事公办旳模样。

“公主。”

一个内侍牵着马来了。

这人有些眼熟啊!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

卧槽!

那人见到了杨玄,就把脸别过去。

这不是驸马陈秋吗?

杨玄想到了上次……陈秋一家子反复横跳,觉着跟了林雅妥当。谁曾想鹰卫反手就找到了陈家的罪证,满门抄斩。

就落下了一个驸马陈秋。

上次赫连红令人阉割了此人,本以为会充入宫中,没想到却做了长陵身边的内侍。

自己的前男人变身为内侍,这个滋味如何?

杨玄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但长陵却无所谓。

上马,随后看看左右,再问道:“此行何事?”

这娘们够意思。

杨玄说道:“沟通一些事。”

长陵点头,“那你等此刻是求见太子?”

杨玄指指梁靖,“他求见,我是来领罪。”

“你犯了何事?”

“有人窥探,我的随从动了手,这不,他们觉着这事儿没完。”杨玄笑的很和气,但长陵感到了一股子邪气,“我也是这般想的……这事儿没完!”

长陵目光转动,“谁?”

那个官员上前,“见过公主。公主,此人信口开河……”

“住口!”长陵喝住了官员,冷冷的道:“他要陷害也不会陷害你一个小吏!犯不着!”

啧!

梁靖觉得牙痛,“你特娘的和她啥关系?”

“滚!”长陵指指里面,官员面红耳赤的滚了进去。

少顷,长陵离开了东宫。

走远后,她叫了个宫女过来。

“去寻太子,告诉他,弄这等下作的手段,一旦被杨玄抓住机会,有他头疼的时候,让他收敛些!”

宫女应了,一个内侍问道:“公主,这是宁兴呢!那杨玄难道还敢翻天?”

长陵淡淡的道:“上次红姨都没能坑住他,你以为,一个小吏就能了?”

那货多半在挖坑呢!

太子得了消息,笑道:“长陵却是多虑了。”

内侍来禀告,“殿下,大唐副使求见。”

“三郎呢?”

太子神色平静。

内侍答道:“三皇子在外面,说是先看看东宫的风景。”

看风景?

太子眸中多了一抹冷意。

皇帝喜欢三皇子赫连勋,这在宁兴官场不是什么秘密,宫中诸人更是门清。

可他是太子!

帝王无情,再多的疼爱也不该越过他去。

但,赫连峰就越过他去,对三皇子宠爱有加。

“副使……谁?”

“梁靖。”

随着声音,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宋先生。”太子笑道:“今日为何姗姗来迟?”

来人是太子的谋士宋湛,他掩口打个哈欠,“美人恩重,三更方睡。”

太子叫人去弄茶水,等宋湛恢复了些精神后,说道:“阿耶那边令三郎跟着一起来接待唐使,先生以为如何?”

“民间有疼爱幼子的习俗,所谓老幺老幺,阿耶的命根子。”

“可他不是老幺。”

宋湛笑了笑,“陛下说谁是老幺,谁便是老幺。”

太子垂眸,“可孤是太子。”

宋湛神色渐渐平静,“太子……亦是臣子!”

“是啊!”太子笑道:“孤是臣子,三郎他们却是儿子,有趣,有趣!”

宋湛点头,“殿下能明白这一点最好。”

“孤当然明白,太子乃是皇储,手中有权。皇子无权,仅此而已。”

“是。”

“历来太子都难做,做好了,便是沽名钓誉,居心叵测。做的不好,又说你无才无德,如何能承袭大统?左右为难。”

太子讥诮的道:“故而最好的法子便是装傻。”

“殿下谨言慎行就是了。”宋湛觉得太子有些悲观,“陛下宠爱三皇子不过是一时。”

“先生以为是一时吗?”太子看着他问道。

宋湛眯眼微笑,“殿下并无失德之举。”

太子嗤笑一声,“孤前日和一个内侍亲密了些,阿耶便怒不可遏,更是逼着孤处死了那个内侍。”

宋湛叹道;“殿下,东宫历来都是万众瞩目之地,殿下何不忍忍……”

二人压根没把一个内侍的性命放在心上。

“还要忍多久?”太子面色铁青,“阿耶说了,看到三郎他便心情愉悦,看到孤便板着脸,怒不可遏,你觉着孤还能忍多久?”

他举起茶杯准备摔下去,急促的呼吸几下后,忍住了。缓缓把茶杯放在案几上,“不,是该问问阿耶,他还能忍孤这个太子多久!”

“殿下慎言。”宋湛回头看看外面。

“殿下。”一个内侍站在外面,“大唐副使再度求见。”

“让老三去见他。”太子不耐烦的摆摆手。

“政事要紧!”宋湛劝道。

“我不沾事更好。”太子阴郁的道:“对了,说是北疆什么名将来了?”

宋湛想了想,“殿下说那个杨玄?”

太子点头,“说是年未二十,却声名鹊起,先生以为如何?”

宋湛莞尔:“二十不到就称为名将,却是早了些。”

太子抬头,“让他来,孤见见。”

让三皇子去见梁靖,太子见杨玄,这个安排有些意思。

“殿下这是以退为进之意。”宋湛点头,但神色分明就是不怎么赞同,“外界看来殿下是受了委屈,可陛下给的委屈,受着,别吭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笑道。

宋湛默然点头。

“见我?”杨玄才将走到驻地大门外,又被抓住了。

王登闻讯出来,“那副使呢?”

“三皇子正在见他。”

王登干咳一声,“如此,老夫去吧!”

他是正使,自然该见太子。

这样级别就配套了。

来找杨玄的官员板着脸,“殿下想见杨使君。”

官场上没这个规矩,不过这是敌国。

杨玄再度回到东宫。

“三皇子在那里。”

进去时,带路的内侍指指左侧。

左侧的游廊下,三皇子和梁靖站在一起,侃侃而谈。

三皇子神采飞扬,梁靖频频点头。

看样子气氛不错啊!

“杨使君,这里。”内侍回身,指指前方。

杨玄颔首,微笑走过去。

殿内,赫连丹端坐在上面,边上坐着宋湛。

“殿下,杨玄来了。”

赫连丹已经看到了门外的杨玄,“是很年轻。”

杨玄进来,行礼,“见过殿下。”

赫连丹颔首,“杨使君远来,孤正好想知晓些大唐风物,可否为孤解惑?”

大唐风物,随便寻个鹰卫都能比我说的真实。

杨玄微笑,“不知殿下想知晓些什么。”

“就拿北疆来说说。”

“北疆?北疆苦寒。”

“是吗?”太子笑道:“说的孤都有些冷了,来人。”

一个内侍上前,“殿下。”

太子说道:“大辽与大唐乃兄弟之国,使团远来,当一尽地主之谊,备下酒宴。”

“是。”

杨玄说道:“正使还在驿馆。”

太子笑道:“请了来。”

副使呢?

老梁呢?

梁靖晚些来了。

杨玄正在和太子对饮。

“坐。”杨玄打个酒嗝。

梁靖坐下,杨玄问道:“看你和三皇子谈的眉飞色舞,可是大有收获?”

“收个屁!”梁靖低声道:“那个狗东西,一直在和我说什么诗赋文章,还问老子最近可做了什么诗,我还不好说最近就顾着喝酒玩女人了,就念了一首诗。”

“梁副使。”

三皇子来了。

“大兄。”

太子笑道:“你历来都不肯在东宫饮酒,今日怎地来了?”

杨玄眯眼看着这两兄弟,心想三皇子看样子不是不喝酒的人,为何不肯在东宫饮酒?

王登坐在他的上首,左手在案几下一按。

再挑眉。

老东西对这等阴谋诡计倒是领悟的颇深。

三皇子是不敢喝!

万一喝多了,或是被喝多了,醒来身边躺着个男人,深情的道:“你醒了?”

又或是身边躺着个妇人,捂着脸哭:“奴是太子的女人啊!”

啧啧!

杨玄心想大唐皇室的关系令人厌恶,没想到北辽皇室也不省心。

两兄弟之间互相忌惮成这个模样,赫连峰就不担心哪日几个儿子自相残杀?

不过,兴许他希望见到这一幕呢!

三皇子笑道:“先前听了梁副使的一首诗,惊为天人,一直呆傻到了此刻。”

“哦!什么诗?”

北辽立国时也就是一个大部族的组成形式,什么诗赋文章,有那功夫不如去抢掠,去厮杀。

但他们有个好邻居。

前面的陈国,后来的大唐。

随着和中原的厮杀和交往,中原的文化无孔不入的涌进了北辽。

有人说该维系北辽粗狂的作风,但人都爱享受,有熟食吃为何要茹毛饮血?

从衣食住行到诗赋文章,北辽几乎是照单全收。

皇室便是其中的代表。

太子从小读书,诗赋文章不在话下,但水平……先生们说了得,可背地里却说平庸。

梁靖此人太子知晓,就是个幸进之徒,靠着裙带关系爬到了高位。这等人堪称是不学无术,能做出什么诗来?

三皇子坐下,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杨玄看了梁靖一眼。

狗东西竟然抄袭我的诗!

乌鸦落在猪背上,一个比一个黑。

三皇子摇头晃脑的,“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太子看着梁靖,目露异彩,“沙场豪迈,一诗道尽。”

他和宋湛相对一视,神色凝重。

鹰卫会去打探大唐重要人物的信息,贵妃兄妹也在其中。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梁靖靠着贵妃从小地方的小吏,一路飞黄腾达。而且梁靖年轻时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恶少。

可能做出这等豪迈好诗的人,会是不学无术?

赫连红!

失职!

太子眯着眼,心想赫连红可是皇帝的一把刀,若是借此弄下来如何?

宋湛干咳一声,“殿下。”

“嗯?”

太子抬头,发现使团三人神色不对。

王登神色呆滞,仿佛是神游物外。

杨玄也是如此。

三人中,就数梁靖看着像是个活人。

他干咳一声。

“这首诗是杨使君旧作。”

……

赫连春进了宁兴后,就被带到了自己的王府中。

名为养伤,实为软禁。

赫连燕却得了自由。

她在城中转悠了几圈,几度观察,却发现无人跟踪。

这不对啊!

她可以说是赫连春的心腹之一,而且管着机密事。皇帝既然要弄死赫连春,为何不抓她?

她想想觉得不对。

“要不,出城试试。”

赫连燕看着城门,有些迟疑。

兴许是鹰卫的高手在盯着她,想放长线钓大鱼。

若是她尝试出城,就打破了这个平衡,鹰卫出手,她连最后的自由都丧失了。

赫连燕深吸一口气,向城门走去。

她脚步从容。

到了城门时,一个军士看了她一眼。

赫连燕神色平静。

她在全力感受身后的动静。

没人。

她顺利走出了城门。

……

赫连春坐在榻上,屋里光线昏暗。外面安静的仿佛空无一人。

但他知晓,外面此刻至少有五名鹰卫的好手。

而且还有一队军士。

若是他想冲出去,一波箭雨,接着便是好手们围杀。

“本王也活够了。”

赫连春自嘲的道:“何必弄这个,毒酒可有?给一壶。”

外面没动静。

“那便弄些吃食,两日没吃饭了,这是想饿死本王?”

外面安静如初。

赫连春骂道:“还真是如此!”

但他知晓,赫连峰就算是想处死他,也不会用这等手段。

所以,只能说明鹰卫的人在偷懒。

一个必死无疑的宗室皇叔,隔三差五送顿饭,保证饿不死就够了。

两日没吃饭,赫连春饿的发晕。

外面有些动静。

“来个人啊!”

两日无人说话,无人送饭,昏暗的房间里恍若鬼蜮。

更要命的是孤独!

当你面临绝境,知晓整个世界都没人挂念你,那种孤独能令人发狂。

赫连春要疯了。

脚步声缓缓靠近。

“谁?”

赫连春喘息着,眼中多了警惕之色。

这时候能来的,多半是准备送他归西。

哪怕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赫连春依旧浑身发软,大口的喘息着。

吱呀。

门开。

门外,赫连燕端着一个大碗。

“皇叔,用饭了。”

第391章 求道 人在死亡之前会想什么?

赫连春以前不知道。

此刻他脑海里浮现了自己的一生。

从小到大。

一幅幅画面飞也似的从脑海中掠过,但却格外清晰。

喜怒哀乐。

爱恨情仇。

这一刻,都成空。

一种巨大旳空虚和一种巨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禁红了眼眶。

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有趣啊!

他发誓,自己从未如此的热爱人世间。

“皇叔,用饭了。”

然后赫连燕就俏生生的出现在门外,手中端着个大碗。

没人监视。

她端着大碗进来。

“右边有家什么拉面店,说是长安元州拉面的分店,回头我问问杨子泰是不是。不过这拉面味道有些意思,皇叔你最喜美食,特别是从未吃过的,我想着你定然喜欢。”

她把大碗放在案几上,回身出去,弄了一杯水进来。

“掌柜的说这个拉面滚烫,要吃慢些。可许多客人吃一吃的就忍不住会快,于是嘴里被烫出了水泡。他说要弄冷水润润,可皇叔的胃肠不大好,喝了冷水容易腹泻,我就弄了温水。”

她拿起筷子搅拌了一下,“皇叔,得快些吃,不然凉了。”

赫连春接过筷子,缓缓吃了一口。

“皇叔,可好吃?”

“好吃。”

赫连春狼吞虎咽的吃了拉面。

“喝水。”

温水进肚,就像是把身体洗涤了一遍。

“燕儿。”

“嗯!”

“鹰卫抓了你?”

“没有。”

“没人看管你?”

“没人。”

“那你为何不走?”

“我舍不得皇叔。”

“本王利用你,你不该恨本王?”

赫连燕抬头,“会管事的女人多如繁星,皇叔本可不利用我。”

……

从赫连燕记事起,赫连春就是个冷酷的形象。

皇叔是漏网之鱼。

她也是漏网之鱼。

皇叔活的战战兢兢。

她也活的战战兢兢。

按理皇叔养着她就是,可她大些后,皇叔请了先生来教导她。

识字,算账,读各种书……

她从一个蠢蠢的女娃,变成了一个心机了得的美少女。

随后顺理成章的,她成为了皇叔身边的管事。

她恨过皇叔。

但也知晓,皇叔本可不拉她一把,任由她在府中自生自灭。

这才是最残酷的一种活法。

赫连春呵呵一笑,“没想到当年一念之仁,却在今日结了善果。你去吧!”

赫连燕摇头,“我不走。”

“想送本王一程?”赫连春拍拍肚皮,没吃饱,但他觉得这碗面可以让自己多活两日。

“我想救皇叔出去。”

“痴心妄想!”

赫连春笑道:“除非你能说动陛下,否则本王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赫连燕见不到皇帝。

所以,这真是个痴心妄想。

“我会去找人帮忙。”

“谁?”

“杨玄。”

“那个小崽子!”

皇叔默然。

这个局面,一个外人能有什么办法?

赫连燕说道:“那人狡黠,手段了得。我只求他出个主意。”

“杨玄看似和气,可是燕儿,没有好处,他会笑呵呵的看着本王被处死。当然,换个地方,本王也会乐呵呵的看着他被处死。”

赫连春看着侄女,“你,拿什么给他做报酬?”

……

杨玄喝的半醉回到了驿馆。

“娘子弄的解酒药,找出来!”

喝多的感觉并不好,所以杨玄不理解那些每日都喝的醉醺醺的人是什么感受。

不难受吗?

王老二把药找出来,杨玄问道:“如何服用?”

“我看看。”王老二原先大字不识几个,后来一家子都做了他的先生,教的他只想自挂东南枝,好歹学有所成。

瓷瓶上的字有些小,王老二苦大仇深的把瓷瓶凑到眼前,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

“用酒送服。”

都喝多了,还特么接着喝呢?

“郎君。”

乌达进来,见王老二拎着酒囊就欢喜的道:“给我留点!”

“出使不得喝酒!”老贼板着脸。

乌达看着杨玄。

“郎君这是为了大唐饮酒。”

“伤身!”王老二把酒囊递给杨玄。

杨玄嗅着酒味就想吐。

“罢了,不吃了。”

硬扛!

“郎君。”乌达一拍脑门,“差点误事了,骚狐狸求见。”

“赫连燕?”

杨玄头痛的道:“还是吃了吧!”

吃了醒酒药,赫连燕来了。

“赫连娘子这是……”

赫连燕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身材太过火辣,有些紧崩。

“我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杨玄打个哈欠。

喝酒之后困意就上来,可不该是兴奋的吗?

阿宁说过,这样的表现好像是精气神不足……不对,好像是太足了。

“救皇叔!”

杨玄呵呵一笑,“这是玩笑呢?”

“我不开玩笑,特别是和你。”

“辽皇要弄死皇叔的心思路人皆知,你觉着我能说动他放了皇叔?若是能,那我为何不说动辽皇,以后和北疆和平相处更好。”

世界和平不好吗?

“你的主意多。”

“呵呵!”

“我知晓你能有法子。”

“我就算是有法子……”杨玄看着她,淡淡的道:“凭什么给你用?”

北辽人死光了,杨玄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赫连燕回身,对老贼和王老二说道:“你们先出去!”

呃!

这是什么意思?

骚狐狸想行刺?

可她的修为好像不及郎君吧!

老贼和王老二看着杨玄。

“出去!”赫连燕尖叫。

随即一拉。

嗤啦!

老贼捂着王老二的眼睛,“赶紧走!”

呯!

这货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你要干啥?”

屋里,杨玄的声音让人觉得色厉内荏。

“别啊!”

“有话好说!”

“艹!我不是那种人!”

“闪开!”

里面噼噼啪啪的一阵子,门开了。

杨玄满面通红的出来。

“回头罚老贼两月薪俸。”

老贼见他衣裳凌乱,但却完整,不禁赞道:“郎君好定力。”

少顷,杨玄再度进去。

赫连燕披着被自己扯烂的衣裳,呆滞的跪坐着。

“给!”杨玄把一件长衫丢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老蛇皮。

“皇叔不坏。”赫连燕幽幽的道:“若非皇叔,陈州这些年哪来的太平日子过?”

这个必须承认。

换个名利心强的,早就纠集了三大部,隔三差五攻打陈州。

“可我为何要救皇叔?”杨玄坐在她的对面。

赫连燕冷笑,“北疆与草原通商第一人是你,灭族第一人也是你,旁人都说你魄力惊人,可我却觉得不对。”

“你喝多了?”杨玄冷着脸。

“是你喝多了。”赫连燕把挂在肩头的衣裳拉开,披在肩头,却忽略了露出来的小腿。

“你年纪轻轻就来了北疆,据闻是主动请缨。这般看来你该是慷慨激昂之辈,可你却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狐狸。一头狡猾的狐狸,就算是想为国为民,也不会来北疆冒险。在长安,在朝堂更能影响朝政。”

“那你觉着莪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皇叔曾说过,说你以后会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过,男人总是粗糙。”赫连燕轻声道:“你若是对大唐的现状忧心忡忡,就该大声疾呼……少年人,遇到事不该是如此吗?可你却不动声色,一步步从太平走到了陈州,再走下去,便是桃县了吧?”

女人的直觉啊!

杨玄想到了周宁的直觉,只是眉头一动,就能察觉到他的一些心理变化。

“北疆乃是大唐最为强大的地方,北疆军更是能独自抵御大辽铁骑的存在,若是你执掌了北疆军……杨子泰,就你这等狐狸心性,我就不信你会对长安的那位爬灰帝王忠心耿耿!”

赫连燕斩钉截铁的道:“若是能,我便把这双眼睛挖了去!”

“说完了?”杨玄冷冷的看着她。

“没。”

吱呀!

房门缓缓打开。

门外出现了老贼,他眯眼看着赫连燕,说道:“郎君,天气有些热,有些东西存不住,早些处置了才好。”

赫连燕冷笑,“想灭口?”

“不,只是担心你胡言乱语!”老贼手握刀柄,王老二没在,但杨玄听到屋顶传来了咀嚼的声音。

该死的!

这娃就不能消停一下?

“出去!”杨玄摇头。

老贼深深的看了赫连燕一眼,“除非你神形俱灭,否则就算是藏在地底下,老夫也能把你翻出来!”

门关上。

赫连燕幽幽的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就一个,救出皇叔,我欠你一条命!”

“你觉着我能见到赫连峰?”杨玄笑道。

“我只要你的主意。”赫连燕说道:“我知晓些手段,但无法和你的相比。”

所以女人成不了顶尖的战略家。

“皇叔自救呢?”

“皇叔被关在府中,无法接触宫中,如何自救?”

杨玄神色渐渐冷漠。

“我就问一句,凭什么?”

赫连燕木然看着他。

缓缓起身。

走过来,缓缓跪下。

低下头。

“求你。”

杨玄脑海中各种念头转动着。

赫连燕把脸伏在他的膝盖上,无声哽咽,“我欠你一条命,你何时要,我都给你!”

“我要你的命作甚?”杨玄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就像是摸着一条自己养的小狗。

赫连燕抬头,“我发誓,若是言不由衷,祖宗魂魄不安……”

这年头用自己来发誓没啥,但用祖宗来发誓,真的是毒誓。

“何必如此!”

杨玄叹息,但心中却暗喜。

赫连燕知晓许多北辽内部的事儿,有她在身侧,杨玄有把握此行能取得一个好结果。

“燕啊!”

赫连燕抬头,眼中含泪,狐媚中带着楚楚可怜。

艹!

这个女人!

杨玄干咳一声,“坐好。”

“你怕了?”赫连燕笑了笑,目光上移。

“说正事。”杨玄冷着脸,“你对皇室中事知晓多少?”

赫连燕眼前一亮,“皇叔为了保命,收买了人手,就在宫中。可要我去联络?”

“你觉着……皇叔被挂着一个秋后斩首的牌子后,宫中那人还会对他忠心耿耿?”

“试试?”赫连燕说道:“皇叔救过他的命。”

“试试就试试。”

赫连燕起身出去。

身后,杨玄说道:“希望别是逝世。”

赫连燕按照皇叔的交代,在皇城对面的街道一侧围墙上留下了一个记号。

第二日清晨,宫中出来了几队内侍。

每日宫中采买,以及倒夜香等事儿不少,这些内侍出来后,就一改先前的严肃,打闹的,说笑的,分外活泼。

车队走过皇城前,一路到了右侧。

记号就在围墙上。

一个内侍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面色微变。

赫连燕就在更后面些。

她看到了内侍的神色。

那么,车队回程的时候,内侍就该找个借口,譬如说腹泻。随后她再跟着内侍,悄然见面。

车队回程。

“哎哟!肚子疼!”

那个内侍捂着肚子挥手,“你等先回去,咱寻个地方拉泡屎。”

“懒牛懒马屎尿多!”

“快些回来。”

“知晓了。”

内侍捂着肚子,急匆匆的往后去。

赫连燕想跟着。

但!

“希望别是逝世!”

杨玄的这句话突然晃晃悠悠的钻出来。

她走到街对面,绕了个大圈子。

两个男子一边说话,一边跟着内侍。

一路进了巷子。

随后,里面传来了喊声。

“抓住他!”

少顷,一个男子被押解出来,茫然道:“抓小人作甚?小人无罪啊!”

赫连燕站在斜对面,浑身凉透了。

……

“皇叔的救命之恩,就被那人当做是驴肝肺丢弃了!”见到杨玄时,赫连燕忍不住骂道。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杨玄一句话就让赫连燕眼中闪过异彩。

杨玄叹息一声,“皇叔若是能冷静下来,应当想得到这等局面。”

皇叔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赫连燕也失去了方寸。

“是。”赫连燕很乖巧的承认了错误,“我都听你的。”

“你别这么柔顺好不好,我觉得瘆的慌!”

“我只对你柔顺!”

杨玄摸摸她的头顶,叹道:“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晓你是个骚狐狸,狡猾。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日,造化弄人啊!”

赫连燕苦笑,“若是皇叔没了,我便是无根的浮萍,只能去投靠你。”

“别啊!”杨玄觉得家中来个骚狐狸,阿宁会打翻醋坛子。

“此事该如何着手?”赫连燕问道。

“太子和皇帝如何?”

“皇帝不满太子久矣!”

“如此……此事我便有了五成把握!”

门外,王老二担心杨玄,就从门缝往里瞧。

屠裳蹙眉,“不懂规矩。”

老贼笑道:“这家里也就他能如此,郎君不说,娘子也不说。再说了,老二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屠裳点头,“也是。”

王老二回来,一脸神秘。

老贼问道:“里面如何?”

“郎君坐在那里,骚狐狸趴在郎君的膝上,就像是……”

王老二想了想,“就像是郎君上次说过的……山中的狐狸向高人求道。”

第392章 执掌 室内,赫连燕趴在杨玄的膝上,仰头看着他。

“三皇子此人如何?”杨玄缓缓顺着她的秀发。

“赫连勋颇为乖巧。”

“乖巧?”

“是。”

杨玄玩味一笑。

“皇子乖巧,那便是案板上旳鱼肉。”

身处皇宫这个险地之中,谁敢乖巧?

“其他几个皇子呢?”

“二皇子赫连勋和太子赫连丹交好,剩下的三个皇子各自为战。”

“各自为战这个词用得好!”

杨玄觉得这个局面有些眼熟。

“这不是五龙夺嫡吗?”

五个儿子算下不多,也不少。

“没长残吧?”

“没,五个皇子都是聪明人。”

五个儿子都是聪明人,赫连峰面对这等局面会如何?

刚开始肯定是欢喜。

朕的种就是好啊!

看着五个嫩娃娃,赫连峰喜从天降。

人类幼崽总是能激发大人的爱心,想必那时候的赫连峰对几个儿子是爱不释手。

可儿子渐渐长大了,知晓争权夺利了。

争来争去,才发现皇位最牛笔。

赫连峰总是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回身却发现是五个孝顺的儿子。

那种感觉,杨玄敢打赌,刚开始时是膈应,等时间长了,就变成了猜忌。

权力太过诱人,以至于父子反目成仇。

“这个戏码……会很过瘾。”

杨玄准备回去就重温一下那个世界夺嫡的故事。

“你要利用这个机会,让太子出手帮忙?”

女人啊!

杨玄叹息。

赫连燕说道:“太子喜欢男人。”

杨玄张开嘴……

卧槽!

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插曲。

“皇帝厌恶?”

“没错。”

“太子有儿子吧?”

“有,好几个!”

“那这就不是问题。”

杨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心想啥时候才能长出黑黝黝的胡须来呢?

对于皇室而言,称职比爱好更重要。

“太子党羽可多?”

“多。”

杨玄明白了。

赫连峰正当壮年,太子却羽翼渐丰。

赫连燕见他皱眉,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晚婚晚育,那这些狗屁倒灶之事就没了。”

这个时代十多岁就当爹是常事,三四十岁完蛋算是寿终正寝,那时候儿子二十郎当,正好接管家当。

可赫连峰有修为,有修为的寿命就长。

于是,四十多岁的赫连峰精神抖擞,看的太子心头绝望……孤这个太子还要当多少年?

“大唐皇帝和太子之间不也是这样吗?”赫连燕本能的维护北辽。

“不一样。”

大唐太子压根没有威胁到伪帝的能力。

杨玄摸摸她的秀发,觉得很是顺滑,就一直摸啊摸。

“你照旧去照看皇叔,有空就过来。”

赫连燕起身,“我说过,只要能救出皇叔,我欠你一条命,你随时都能取。”

“命,留着。”杨玄有些失落的看看右手。

没东西撸了,竟然不适应。

他这才知晓撸猫撸狗是会上瘾的。

赫连燕走出房间,发现梁靖和王登在等候。

这二人一个是正使,一个是副使,而杨玄只是个随行人员。

可此刻这二人却眼巴巴的站在外面,等着杨玄忙完和自己商议事儿。

这……谁是使者?

这般下去,过几年,杨玄将会进入另一个阶段,是在北疆成为重臣,还是回到长安介入朝堂?

二十多岁就能威震一方……赫连燕想到了历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前辈。

十余岁就能靠着嘴皮子横行当世。

十余岁就领军横扫敌国。

这些少年成名的人结局都不大好。

相比之下,杨玄显得有些低调。

不显山不露水,却已经成为一州刺史。

他以后会成为一方巨头吧?

赫连燕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曾几何时,她作为皇叔的使者来到太平,彼时的杨玄势单力孤,见到她还得各种周旋,各种讨好。

但时光一晃而过,此刻她却要跪在杨玄的身前,就如同小狗般的取悦他,只为他能伸出援手。

她心情复杂的回身看了一眼。

杨玄走出房门,微笑看着王登二人。

王登拱手,神色认真。

梁靖笑容满面……

“进来说话。”

杨玄笑眯眯的把二人请进去。

“老贼,让他们弄了茶水来。”

“是。”

“老二,老二。”

“干啥?”王老二从屋顶一个翻身落了下来,左手一包肉干,右手一块肉干。

吃吃吃吃!

杨玄忍着抽他一顿的冲动,“弄些肉干来。”

三人坐下。

王登看了梁靖一眼。

梁靖笑道:“子泰倒是清闲,还能与红颜知己聚聚。”

“什么红颜知己。”杨玄矢口否认,“再说,我只是随员。”

要忙碌也是你二人忙碌。

梁靖突然叹息,神色凝重的道:“太子那边的人透了口风,此事赫连峰绝不可能答应,让咱们别去东宫了。”

“所以呢?”杨玄不动声色。

“子泰。”梁靖压低声音,“我知晓你对我兄妹不满,可这是大事。一旦大唐攻伐南周时,北辽倾巢出动,那会如何?”

王登补充道:“一旦决议要攻伐南周,弄不好就会从北疆抽调精锐去南疆,到了那时候,北疆空虚,若是北辽趁机出兵,杨使君,大局……危矣!”

这二人做说客倒是有一套,一个套交情,一个唱苦情戏。

杨玄突然想到了安紫雨和包冬。

“二位可有好办法?”杨玄不准备再周旋下去了。

王登老脸一红,“老夫常年在兵部为官,兵部之事老夫了如指掌。就说……”

他开始扯淡。

杨玄蹙眉,“一句话,王侍郎面对这等局面,束手无策了,可对?”

王登尴尬的楞了一下,然后点头,“老夫其实……是啊!这等局面,老夫束手无策了。”

杨玄看着梁靖,“老梁你也无能为力了!”

梁靖坦然道:“就算是礼部尚书来了,就算是鸿胪寺少卿来了,面对这等局面,他们能如何?”

“大唐攻打南周,这便是动了北辽的盟友,只要不傻,赫连峰就不会答应。”王登苦笑。

“那你们来宁兴作甚?”杨玄笑了笑。

“死马当作是活马医。”梁靖说出了真话,“若是说不通,朝中准备用南疆大军单独攻打南周。”

“能打得过?”杨玄想到了自己上次出使南周时的见闻。

南疆军不错。

南周军垃圾。

但南周重臣说得好:南周军再垃圾,但依旧能源源不断的弄出无数垃圾来阻拦大唐。

垃圾也会变成精锐,优胜劣汰罢了。

几场大战打下来,没死的自然就是精锐。

王登摇头,“兵部做过演练,若是南疆大军单独攻打南周,刚开始会势如破竹,随后就会被陷在南周。”

“兵部还是有些人才。”

杨玄觉得大唐在这等局势下依旧能硬扛北辽,靠的不是帝王英明,而是那些依旧尽忠职守的臣子。

“一旦南疆大军陷在南周,异族叛军会顺势发展起来,席卷南疆。”王登叹道:“这等局面下,大唐就被动了。”

许多时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儿,实际上牵连着整个大局。

“牵一发而动全身。”杨玄知晓这事儿的难度。

“所以,抽调北疆精锐去南疆是必然。”梁靖透露了些消息,“这等局面下,最怕北辽起大军南下。”

这年月讲究的是主辱臣死,皇帝被南周羞辱了,整个大唐就该沸腾起来。

但连梁靖都看不到愤怒。

伪帝做人……还真是失败啊!

“子泰。”梁靖看了王登一眼,“我与老王商议了许久,都觉着……此事还得要靠你。”

“这……万万不可!”杨玄愕然。

“没什么不可!”梁靖拍拍案几,王登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上面有升官秘籍。

“回头我会禀告陛下,该你的功劳一分不少。”梁靖豪爽的道:“娘娘会记着你的好。”

呃!

说完他觉得不对。

杨玄分明是不想和娘娘拉上关系。

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王登打破了僵局,“老夫老了,回去就会致仕,也不想什么升官发……所以……”

老王起身走出去。

“集结人手。”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使团官吏全数集结。

王登的声音传来,有些苍老。

“老夫也不想隐瞒什么,此行并不顺利。”

从接待官员的态度上,大伙儿就知晓了此事。

知晓是一回事,上官承认是一回事。

气氛有些沮丧。

“老夫老了,行事不周。”

杨玄心中一震。

梁靖显然也有些惊讶,“老王他……”

王登这几乎就是自己抽打自己的脸。

晚节不保啊!

“老夫本想这般拖着,可想来想去,老夫一人事小,耽误了国事老夫百死莫赎。”

“此后杨使君的吩咐,你等照做。谁阳奉阴违,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这是霸王硬上弓啊!

杨玄无语。

梁靖起身,“子泰,出来转转。”

走出房门。

数十使团随员站在下面。

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

本是来打酱油的杨玄,这一路游山玩水,没事儿和皇叔扯几句淡,多惬意。

杨玄看着屠裳。

“可有人?”

屠裳摇头,“无人。”

杨玄说道:“打探林雅的动静。”

梁靖身体一震,眼中闪过异彩,“离间计?”

离你妹!

杨玄也不解释,“每日派人去东宫守候,姿态做足。”

“其他人,没事儿就去逛街。”

“逛街?”梁靖不解。

王登抚须,“这是要让北辽这边摸不清咱们的底细。”

“没有。”

“那是什么?”

“出使一国,不该采买些特产?”杨玄吩咐道:“老贼晚些记得提醒我去采买些特产。”

梁靖:“……”

王登:“……”

杨玄叫了两个官吏来。

“你二人去求见三皇子,问问他,何时能见到辽皇。”

交代完毕,杨玄进了房间。

“没事儿别吵我!”

众人:“……”

这货究竟是多缺觉啊!

就在杨玄补觉的时候,太子叫来了三皇子。

“三郎最近在读什么书?”

三皇子笑道:“就是些典籍,或是孤本。也有些游记。”

太子颔首,“只是读书也不成,再多的道理也得去躬行验证。”

三皇子默然。

太子看着他那张冠玉般的脸,淡淡的道:“大辽迟早有一日要大军南下,北疆首当其冲。大唐使团此行中,就有北疆名将杨玄。此人不容小觑,孤在想该去接触一番,试试此人胸中沟壑……

可孤却不好出面,三郎闲散,喜好文学,那杨玄正好有诗才,三郎可以此为由去接近他。”

三皇子看着太子,良久问道:“此乃国事,我掺和,不好吧?”

“此事阿耶交给了孤与你。孤再交代给你,并无不妥,去吧!”

三皇子出了东宫,对身边人说道:“去鹰卫那边把那杨玄的各种消息收拢。”

晚些,消息汇聚。

“那杨玄原先是个猎户,机缘巧合进了国子监,后来出仕救过贵妃梁氏,于是便一路飞黄腾达。”

三皇子站在驿馆外面,“机缘倒是不错。”

“到了北疆后,他在太平县为县令,把太平治理的井井有条,到了陈州后,灭瓦谢一战震动北疆……”

“瓦谢……”

“潭州三大部之一,长久以来震慑陈州。”

“那么,是个大才。”

“是。”

三皇子走进了驿馆。

随即和杨玄探讨了一番文学。

“杨使君对诗赋有何见解?”

“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三皇子的随从脸颊抽搐,眼中有怒火。

他的主子就是靠着诗赋打响了名头,可杨玄却说诗赋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三皇子微笑:“哦!杨使君觉着……诗赋无用?”

“没啥用!”杨玄不知晓此人来意,但要说诗赋……他就不觉得困了。

“那正好,今日本王有个诗会,请杨使君前往指教一番。”

这是要来个挑战赛?

杨玄不置可否,“累了。”

“那边有宁兴最好的女伎。”

三皇子一脸文采风流的模样。

杨玄起身,“也好。”

此人好色……三皇子微笑拱手。

“本王先行一步等候。”

这是要去准备些文采风流的人才!

三皇子走后,老贼问道:“郎君,何时出发?”

“稍后就去。他来定然是想谋划些什么,正好,我也想谋划些什么。这不,就撞上。缘分呐!”

杨玄换了衣裳,谨慎的叫上了乌达等人,外加身边的三件套,被簇拥着出了驿馆。

三皇子留下的随从带路,众人一路往城西去。

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梁靖低声道:“三皇子和太子是对头。不过那个棒槌还真敢和你比试诗赋,晚些子泰你且留一手,别让他死的太难看,否则我担心他会翻脸。”

“我有数。”

杨玄突然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右侧一家酒楼的二楼,一扇窗户开着。

窗户里,一个大汉冲着杨玄奋力扔出手中的铁锥!

第393章 喜欢,就好 秋日的宁兴城中多了几分慵懒,行人懒洋洋的,商人们也懒洋洋旳。

至于肃杀,北地气温历来都比南方低,加之风大,夏末的时候,城中就开始落叶了。

所以,肃杀也接近了尾声。

杨玄猛地看向右侧。

大汉身材魁梧,奋力扔出手中的铁锥,那眼角竟然崩裂,血丝流淌下来。

铁锥出手,呼喊声才随之而至。

“哈!”

呼!

铁锥呼啸,闪电般的掠过。

转瞬,就到了杨玄的身侧。

屠裳面色一变,手中长枪闪电般的刺出,“老二!”

“在!”

王老二从马背上飞掠而去,半空中拔出横刀。

老贼冲了过去,喊道:“戒备!”

街边的行人此刻才缓缓看向这边。

有人面色剧变。

三皇子的随从反应慢了半拍,脸上的微笑还挂着,被破空声吸引,问道:“是什么?”

他回头,正好看到杨玄冷漠的看着右侧窗户。

铁锥呼啸而至。

杨玄身体后仰。

铁锥从眼前飞过,劲风吹的他的头发猛地往左侧摆动。

就在他避过铁锥时,屠裳的长枪转向,喝道:“盾牌!”

铁锥直冲过去,左侧一个客人正在和商人讨价还价,二人争执的面红耳赤。

呯!

铁锥撞在客人的肩头,骨折的声音中,其势不减,径直撞到了商人的脑袋。

噗!

红白飞舞!

正在搬运货物的伙计看到了,张开嘴……

“啊!”

尖叫声中,王老二已经冲进了窗户。

“杀!”

大汉那一扔几乎用光了自己的内息,面对王老二时,喊道:“动手!”

侧面站在阴影中的男子冲了出来。

王老二也不闪避,大汉面色剧变,“你!”

人头飞起,王老二习惯性的抓住发髻,接着身体猛的下落,呯的一声,竟然踏破了楼板,身体掉了下去。

侧面男子一击落空,他刚想逃走,楼板的破洞处身形闪动。

王老二又回来了。

铛铛铛!

三刀!

男子绝望的看着横刀掠过。

最后一个念头……

这人为何总喜欢枭首?

街上的行人这时才反应过来。

“杀人了!”

行人乱糟糟的跑动。

梁靖一直在哆嗦,“老子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不是冲着你来的。”杨玄一句话打消了梁靖的担心。

是啊!

梁靖问道:“为何要刺杀你?莫非那个骚狐狸的男人吃醋了?”

“吃你妹!”杨玄终于忍无可忍。

梁靖幽幽的道:“耶耶的阿妹是娘娘。”

艹!

杨玄骂了一句,梁靖没追究。

二人此刻便是用这种方式来释放紧张。

异国他乡的街道上,突然遭遇刺杀。

孤立无援的处境,换谁都会紧张。

十余百姓往这边冲来。

屠裳没回头,“郎君!”

“十步开外不退,杀了!”杨玄冷冷的道。

“止步!”乌达厉喝。

一人止步。

其余人继续冲来。

王老二在窗户那边出现,他居高临下看到了金属闪光。

“郎君小心!”

十余人猛地止步。

后面的人手中竟然拿着弓箭。

“左侧!”

有人惊呼。

左侧,几个大汉正在仰头,手中的竟然是投枪。

锋利的枪头在秋日下闪闪发光。

杨玄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动手!”

箭矢飞来。

杨玄没动,而是盯着十余大汉的身后。

那里,一男一女正信步走来。

箭矢飞来,老贼长啸一声,在杨玄的身前挥动横刀。

箭矢被斩落。

左侧投枪飞来。

气势汹汹。

屠裳长枪一动。

铛铛铛!

投枪被挑飞。

就在此时,那一男一女飞掠而来。

女子在前,男子在后。

屠裳来得及回援。

就在此时,男子一掌拍在女子的脊背上,女子速度骤然加快。

瞬息就到了杨玄身前。

一剑!

剑风凛冽。

一往无前!

一直没动的杨玄举刀。

铛!

长剑被挑起,一把长刀从女子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

杨玄大喝一声,身体后仰。

长剑随即再度落下。

杨玄避无可避。

正在和那十余人厮杀,来不及回援的老贼目眦欲裂,“屠公!”

屠裳的长枪才将收回。

呼!

有东西从他的头顶掠过。

啪!

那东西圆鼓鼓的,径直撞到了女子的脸。

霍然是颗人头。

女子的反应慢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足够杨玄反击了。

横刀从下面一挑,掠过女子的胸腹。

呼!

再度有东西从屠裳的头顶飞过。

屠裳忍住一枪挑落此人的冲动。

王老二到了。

一刀挡住了男子的再度偷袭。

女子尖叫一声,竟然扔出了手中的长剑。

猝不及防的杨玄身体再度后仰。

屠裳的长枪此刻才刺入了男子的胸口。

长剑掠过杨玄的脸,他感到了一丝锋锐,坐起来后,摸了一把脸颊。

有个口子,很浅。

还好,没破相。

女子手捂着胸腹后退,男子被一枪挑飞,身体落地,女子刚好赶到,扶住了他。

女子的手一松开,内腑就从胸腹的口子那里往外流出来。

她面色惨白,“夫君。”

男子奄奄一息,“计算有误,他身边好手太过犀利。”

“死在一块也好。”女子已经支持不住了,抬头,“恳请将我夫妇合葬……”

杨玄眯眼看着他们,“老二。”

王老二飞掠过去。

横刀连续闪动。

两颗人头落地。

街面上尸骸到处都是,三皇子的随从此刻才清醒过来,哆嗦着说道:“和大王无关!”

杨玄冷着脸,冰冷的脊背此刻才渐渐回暖,“那么,你来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他在宁兴并无仇人,谁会布下那么大的阵势来刺杀他?

随从面色惨白,“小人这便去禀告大王!”

发生了这等事儿,杨玄自然不会再去参加什么诗会。

但杨玄却说道:“带路。”

随从:“……”

梁靖看看前方,总觉得这条街道两侧都是危机,“子泰。”

杨玄把横刀收入刀鞘中,“我为陈州刺史,一直想着何时能来宁兴,想来多半是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来了此处。不过看来,宁兴并不欢迎我。”

随从赔笑了一下,“只是偶然,偶然。”

杨玄说道:“欢迎不欢迎的不打紧,我既然来了,就想看看,宁兴城中究竟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到了一个大宅子的外面,随从带着杨玄进去。

“在后面。”

后面有花园,一群男女正在花园里聚会。

有人大声吟诵自己的诗赋,有人在边上击节叫好;有人在偷窥女子,一脸猥琐;有人在冥思苦想,神游域外……

随从急匆匆的跑进来,“大王,大王,出事了!”

三皇子正和两个男子说话,闻言问道:“何事?对了,杨使君呢?”

“杨某在此。”

前方是一片竹林,杨玄从小径中缓缓走过来。

“此人便是陈州刺史杨玄?”

“好年轻。”

“长得也不错。”

“外面传了他的一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豪迈不羁。”

“大王先前不是说了吗,今日我等便是要为大辽争口气,用诗赋压制了此人!”一个老人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准备吧!”

一个少女起身,“我来试试此人。”

众人一看乃是著名才女谭颖,都笑道:“好!”

才女冲着杨玄福身,“人活一世数十载,何其短暂,当尽心尽兴,当傲立天地间!今日我等作诗,以傲为题,已经有了数十首诗词,杨使君高才,奴请赐教!”

大唐流行的是诗,词是南周那边近些年兴起的一种文学载体,风行到了北辽。

杨玄看着三皇子,“就在先前,杨某遭遇数十刺客突袭,铁锥,投枪,弓箭,高人……杨某想问问,这是大辽皇帝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

三皇子面色一变,起身。

杨玄看着谭颖,蹙眉道:“一群人没事儿在这里喝酒扯淡也还好,算是个消遣,弄什么诗词,什么傲气,吃饱撑的。”

谭颖乃是才女,走到哪别人都尊敬几分,一是为了她的才华,二是为了女子这个身份。

可今日却被杨玄一番话说的面色通红。

老人,人老心不老,见状就为美人出气,“粗俗之辈,无才便去!”

杨玄转身就走。

他来,是为了给三皇子施压。

随后三皇子自然会寻太子的晦气。

你特娘的栽赃!

呵呵!

两兄弟闹腾起来,随后就热闹了。

谭颖的委屈终究压不住了,喊道:“哎!你是诗词呢?”

杨玄没回身摆摆手。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谭颖:“……”

老人:“……”

正在冥思苦想的几个才子缓缓抬头。

一群人看着走进了竹林中的杨玄。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前方出现了屠裳,他警惕的看着这群人,等杨玄走过,这才转身跟着。

后花园。

死寂!

……

出了这里,梁靖问道:“三皇子如何?”

“不是他!”杨玄说道。

“那你还寻他作甚?闲的?”

“是啊!”

梁靖被气得。

杨玄就喜欢看到别人气得想原地爆炸,却又不敢和自己翻脸的模样。

太酸爽了。

“赫连峰不会对使团动手,犯不着。”杨玄早已分析过了这些,“就算是要刺杀,也得刺杀王登和你啊!我特娘的就是个随员,杀我干啥?”

“你是北疆名将。”

“扯淡。”杨玄摇头,“赫连峰是帝王,帝王要靠着这等阴险的小手段来除去敌国的将领,他就注定做不长。”

当然。

伪帝例外。

“林雅!”

“不会,这人做事吧!他得有好处,也就是动机。林雅杀我作甚?对他有何好处?”

“那三皇子……”

“三皇子会怀疑谁?”

“毫无疑问是太子。”

“没错,老梁,跟着我一阵子,你的智慧见长了啊!”杨玄笑道:“三皇子和太子闹起来,谁最高兴?”

这个梁靖就想不到了,“皇帝不会,其他皇子?”

“错!”

“会是谁?”

“林雅!”

梁靖恍然大悟。

杨玄微笑,“皇子之间剑拔弩张,赫连峰焦头烂额,林雅最喜欢这等局面。老梁。”

“啥!”

“林雅该来了。”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几个男子骑马跟随,看着气息不俗。

马车从侧面经过。

车帘掀开。

林雅颔首,“晚间!”

杨玄颔首,“好说!”

马车不停往前。

……

“是你干的!”

三皇子闯入了东宫。

阴着脸看着太子。

太子蹙眉,“孤方才得知了长街行刺之事,你就大张旗鼓的上门讨伐,是谁,给你的勇气?”

他是太子。

当他愿意释放自己的威严时,除去皇帝能压制他,其他人只能低头。

否则!

便是对皇权不敬。

三皇子的眼中闪过怒色,躬身,“臣弟告退。”

太子淡淡的道:“听闻你与杨玄诗词相和,倒也默契,他被刺杀,你心中急切,孤理解。但孤不屑于用这等手段,去吧!”

“是!”

三皇子出去。

一直在边上不吭声的宋湛说道:“他没信。”

“孤无需他信!”太子淡淡的道:“听闻杨玄作了好词?”

宋湛点头,“傲气十足。”

“傲吧!”太子微笑,“孤嗅到了些令人不安的气息,先生……”

宋湛低下头,“是。”

宫中。

赫连峰正在发火。

“宁兴城中谁有这等本事突袭唐使?唯有那些权贵!”

赫连红默然。

“查!”

“是!”

赫连红躬身,即将告退时止步,“陛下。”

“何事?”

“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有些龃龉。”

赫连峰淡淡的道:“小孩子闹腾罢了。你……盯着太子。”

“是。”

赫连红走后,赫连峰说道:“朕腹饥,弄些吃食来。”

何忠笑道:“陛下这几日胃口却好,奴婢喜不自禁。”

“你这个狗才!”赫连峰笑骂道:“朕修炼之人,胃口何时不好?不过念你忠心,来人,赏何忠一万钱。”

何忠跪下谢恩。

随即起来,“那些人弄吃食大大咧咧的,奴婢去盯着,今日好歹抓几个不尽心的厨子,也算是杀鸡儆猴。”

何忠去了御膳房,呵斥了几个厨子,替换了一个。

随后,他带着几个内侍送来了饭菜。

牛羊肉是赫连峰最喜欢的食物,烤、炖、煎炸……各种吃法换着来。

赫连春吃了几块烤羊肉,赞道:“今日味道竟好了许多。”

何忠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他缓缓退到了后面的阴影处。

看着皇帝把那份重口味的烤羊肉吃了个干净,微笑道:

“喜欢,就好!”

夕阳闪烁,照的那张脸阴恻恻的。

第394章 一路,走好 宁兴的秋夜让杨玄想起了当初在草原和老贼、王老二遭遇娃亥的那一夜。

秋风吹拂,吹旳人神清气爽。

“小心些!”梁靖在交代,走过来问道:“林雅会如何进来?”

“我也不知。”

杨玄看看周围,“没洞。”

“林雅若是能钻狗洞,谁还跟着他?”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

洛罗国国相的父亲还为皇帝品尝过粪便呢!

但凡从底层崛起的大佬们,几乎都有受难史。

另一个世界里,名将韩信还钻过人裆下。

王登也在猜测。

“难道是从正门进来?”

一群人冥思苦想,为林雅感到焦虑。

“有人!”

屠裳看着左侧围墙。

两个男子飞掠进来,举手示意没有敌意。

接着又飞掠进来一人,大袖飘飘。

大晚上的,身形很快,很难发现。

艹!

这个出场方式还真是拉风啊!

杨玄低骂一声,随即笑吟吟的迎上去。

“林相,久违了。”

林雅目光转动,看了一眼杨玄身后的人,淡淡道:“你认识老夫?”

“当年大战时,杨某就在对面。”

大佬自然记不得当初带着几只小虾米的杨玄,就如同杨玄想不起今日在后花园作诗的那一群蠢货一样。

格局不同了,眼界也就不同了。

那一战让林雅伤筋动骨,回来被赫连峰打压许久。

林雅面色不变,“哦!”

大佬就是大佬,宠辱不惊。

“请!”

二人进了大堂。

门外,王登说道:“进去看看?”

梁靖摇头,“别去!”

他补充道:“若是谈不妥,子泰能把锅扔你头上。”

王登干咳一声,“当老夫没说。”

他也补充一句,“安然你对杨使君看来了解颇深啊!”

“当然!”

当初杨玄救了贵妃,梁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但想着一个小虾米,给些好处就是了。没想到杨玄一心一意要去北疆。

去了北疆,大概率这人就没路数了。

于是梁靖就随便弄了个太平县县令的职务。

本以为杨玄会婉拒,随后留在长安。

但杨玄却喜滋滋的去了。

傻子啊!

梁靖眼中的傻子,没过多久就回到长安报捷。

随后,就和他们兄妹离心了。

一个县令就敢和贵妃离心,这谁给他的胆子?

直至后来梁靖才知晓是为何。

本事!

杨玄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就算是不依靠他们兄妹也能爬起来。

所以,你说梁靖能不了解他吗?

里面,林雅淡淡的道:“听闻你等来是有些急事?”

“是啊!”杨玄说道。

“三皇子无法解决此事。”

杨玄微笑。

“可你依旧和他混在一起,另外,老夫听闻你又令人去东宫求见太子。有人说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病急乱投医罢了!”

“病急乱投医……这话倒也有趣。”林雅说道:“出使一国,还带着重任,没人有那闲工夫去见三皇子这等于事无补之人。”

“呵呵!”杨玄笑了笑。

老狐狸在抽丝剥茧,想占据主动。

“你在激化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矛盾。”

林雅比当年大战时瘦削了些,双目炯炯,“你弄了这些于事无补之事,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见老夫吗?”

这货厮杀有一套,若非是遇到了黄春辉,那一战还真不好说。

而在玩弄手段上,林雅看来也不差,难怪能领着一帮子人和赫连峰斗到现在。

“没错。”杨玄颔首承认了此事。

“说吧!”林雅闭上眼,仿佛在养神。

“我知晓林相在皇帝的压制下颇为艰难。”

这是基础,也是此次会谈的共识,林雅不承认,那么大伙儿还是散了吧!

林雅微微点头。

还好!

杨玄心中多了几分把握,“皇帝手握大军,麾下文武无数,林相若是想与之抗衡,从外部争斗……难!”

从赫连峰登基开始,林雅等人就是他的对头,但多年来,林雅等人依旧无法再进一步。

“我想来想去,唯有从内部。”

“哦!”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林雅睁开眼睛,“皇子!”

“没错。此次皇帝令太子与三皇子联手接待大唐使团,这便是矛盾的开端,而我要做的只是……为林相点把火!”

林雅看着他,“你要什么?”

世间从未有白来的好处,除非是你的父母亲人。

杨玄说道:“大唐出兵南周,取二十城后退兵。”

他看着林雅。

质子的事儿他没说。

就想试探林雅的消息是否灵通。

“谁做质子?”

果然,林雅在太子和三皇子的身边有人手。

“质子不重要。”杨玄说道:“南周看似孱弱,可人口多,钱粮足。大唐若是想灭掉南周,必须得倾全力。可北辽在侧,大唐可能倾国一战?”

不能!

这是彼此都知晓的道理。

赫连峰当然也知晓。

只是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答应此事而已。

“你要老夫斡旋此事?”

“我会尽力让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势若水火。”

今日他小试牛刀,让林燕看到了自己的手段。

“老夫也能出手。”林雅淡淡的道。

“林相是在考教我吗?”杨玄笑道:“林相的人一旦出手,就会引来鹰卫的窥探。”

“那么,你为何不担心鹰卫盯着使团?”

林雅神色平静。

“皇帝把此事交给了太子与三皇子,便存着看他们之间闹腾之意。我出手,他只会看着。事儿不大就不会出手。他会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他忘记了老夫在侧!”

二人相对一笑。

老狐狸!

年轻人,有些意思!

“若是我能令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动手……”

“老夫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本该是大敌的二人,此刻却在商讨着如何削弱北辽皇帝。

“好!”

林雅起身,“老夫拭目以待,做好了,一切好说。不好……”

“林相想来不会吝啬落井下石。”

“你知晓就好。”

林雅走出去。

杨玄拱手,“君子一言。”

林雅回身,“驷马难追。”

王登有些好奇,“他要如何出去?”

梁靖看傻子般的看着他,“当然是飞出去。”

林雅走到了大门后,“开门。”

大门打开。

林雅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鹰卫的人被咱们的人带走了。”麾下好手说道。

“好!”

林雅上了马车。

车内,一个幕僚坐着。

“老夫答应了。”

“那人能做到?”

林雅点头,“当初大战时,此子是个县令,厮杀得法,老夫有些印象。瓦谢被灭便是他的手笔。一个乡下小子,二十不到做了刺史,没有过人的手段,能行?”

幕僚笑道:“如此,倒也是手段过人。不过太子那边……”

“太子行事喜欢赶尽杀绝,不给对手留一丝机会。三皇子仗着皇帝的宠爱屡次挑衅他,太子忍之又忍,此次出手刺杀唐使,便是想坑三皇子,所以,时机正好。”

马车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若是反悔怎么办?”梁靖有些患得患失。

“让大唐出兵南周,实则对北辽并非坏事。”杨玄分析道:“此战后,南周表面低头,随即就会厉兵秣马,整军备战,南疆的局势又会紧张起来。”

赫连峰不答应,不外乎就是对盟友的一种交代罢了。

“盟友啊!”王登感慨,“可不就是拿来出卖的吗?”

回到自己的房间,老贼三人都在。

“先前林雅来时,有好手在屋后。”屠裳说道。

“此人谨慎。”杨玄喜欢谨慎的人,但不喜欢谨慎的对头。

“郎君。”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他,“今日有人送我肉干。”

“你要了?”

“没要,不过那肉干绝好。”

“多半有毒药。”杨玄担心这娃太馋,迟早有一日会在上面栽跟斗。

“还回去了吧?”屠裳问道。

“还了。”

“好孩子!”

“我把肉干全塞他肚子里去了。”

……

把王老二哄走后,杨玄阴着脸问道:“谁送的?”

老贼说道:“小人后来才知晓,应当是太子的人。”

“狗东西!”屠裳骂道。

“那人呢?”

“死了!”

杨玄的脸阴的能拧出水来,“这是想弄死老二,让我失去方寸……随后我能做什么?冲着三皇子动手?还是冲着驿馆的官吏动手!”

屠裳起身,“老夫去去就来。”

“且等等!”

屠裳看着他。

这是一次暗战还是咋地?

老贼缩缩脖颈。

杨玄说道:“老二是我亲手从乞丐堆里带回家的娃,他为了寻我,一夜之间摸遍了整个巷子的人家,拎着得罪我那人的人头,大清早就来献宝。”

他认真的道:“那个凌晨,我看着傻乎乎的老二,就认定了这个弟弟。”

屠裳回来坐下。

“此事我自然会为老二报仇!”杨玄神色平静,“可太子为何要动手?弄死老二,激怒了我对他有何好处?”

老贼说道:“咱们是和三皇子交接,出事自然只能去寻他!”

“三皇子会去寻太子的晦气。”屠裳补充道。

“太子为何想让三皇子来寻自己的晦气?”杨玄眯眼问道。

老贼一怔,“他这是……”

“赫连峰定然也会怀疑是太子干的,鹰卫了得,迟早会寻到证据,太子明智如此,为何还要出手?”

杨玄再抛出一个问题。

两个老鬼冥思苦想。

屠裳蛰伏着活到了现在,见识不够多。

老贼是一门心思钻进了棺材里,只想和地底下的贵人们打交道。

所以,论谋士,还得是曹颖。

当然,李晗在也成。

那个狗东西,整日在卫王那里混吃混喝,也不知想的啥。

长安梁王更是奇怪,也不说派人来把这个最聪明的孙儿抓回去。

“无需猜测。”杨玄说道:“静观其变就是了。”

第二日。

太子进宫求见皇帝。

“阿耶。”

“嗯!”

赫连峰没抬头。

太子恭谨的道:“大唐使者屡次派人来求见,被孩儿数度拒绝,孩儿心想让他们赖在宁兴也不妥,可驱赶也不可……”

赫连峰抬头,把奏疏随手丢在案几上,“你的意思。”

太子笑道:“孩儿哪有什么意思,只是想着他们该走了。”

赫连峰仔细看着太子,良久说道:“如此,设宴。”

大唐使者来了,赫连峰也得见一面。

来的时候不见。

那么,走的时候见见也可。

“是。”

太子告退。

剩下的事儿就和他没关系了。

“等等。”

太子回身,低眉顺眼的。

赫连峰看着他,“最近你与三郎闹的不像话。”

太子苦笑,“孩儿……”

“刺杀大唐使者,想嫁祸给三郎,是什么让朕的太子越发的蠢了,是权力?”

太子跪下,“孩儿……罪不可恕。”

他不敢分辨。

这便是帝王的威严。

他双手扣住地面上的金砖缝隙,看着一双鞋子出现在身前。

“你为太子后,朕悉心教导,更召集了德高望重的大家为你的先生,一心想栽培你。可看看你如今的模样,看看!”

皇帝大喝。

太子浑身颤栗,抓住金砖缝隙的手却牢牢的。

那骨节泛白,看着恍若骷髅。

“怎么,忍不住想要坐上那个位子了?”

“孩儿,不敢!”

“朕看……你敢的!”

呯!

太子被一脚踹倒,就这么仰天躺着,喘息着。

赫连峰厌恶的看着他,“再让朕知晓你与那些内侍的勾当,朕便废了你!”

太子爬起来,哽咽道:“孩儿不敢了。”

“滚!”

太子吸吸鼻子,倒退到大门外,这才回身,弯着腰往前走。

何忠出来。

太子回头。

目光交错。

何忠微不可查的点头。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里面。

赫连峰坐了回去。

低头,继续处置政事。

太子走下台阶,被人带着往东宫去。

“哟!这不是大兄吗?”

三皇子被几个内侍簇拥着出现在前方。

太子此刻看着很狼狈:衣裳凌乱,头发乱糟糟的,发冠都歪了。脸上多尘土,眼中也还残留着惊惶之色。

“三郎啊!”太子强壮镇定。

“大兄这是怎么了?”三皇子走过来,关切的道:“可是惹恼了阿耶?哎!不是臣弟说你,阿耶这般仁慈,大兄若是能体贴些,何至于此?对了,可要我去为你说些好话?”

太子木然,“不用了。”

“要的要的!”三皇子扶着他,叹道:“阿耶常说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大兄,你说可是?”

“是啊!”太子微笑。

三皇子松开手,笑容可掬,“如此,臣弟这便去了。”

太子看着他走进了大殿。

开口。

悄无声息的说道:

“一路,走好!”

第395章 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啊 “燕儿!”

赫连燕又来了。

“皇叔,今日我买了羊腿。”

赫连春点头,“羊腿好,以前本王最喜欢的便是这个,若是再来些酒水,哎哟!便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赫连燕把饭菜摆好,歉然道:“羊腿有些烤糊了。”

“没事,本王就喜欢吃糊旳。”

赫连春也不用刀子……从被软禁开始,利器都被收缴了。

他一嘴啃去,被烤焦的部分就如同是木炭,把他的嘴角和脸上糊了一片黑色。

他全神贯注的啃着烤羊腿,不时发出哼哼的声音。

就像是一头豕。

在潭州时,烤的火候不到的羊腿,皇叔不会多看一眼。

没有刀子,皇叔宁可用筷子,也不会用手去抓肉。

吃完饭,赫连燕进去收拾。

皇叔打个嗝,心满意足的道:“燕儿,杨玄那边如何了?”

赫连燕摇头,“昨日他遇刺。”

“嗯?”

听完了赫连燕的描述后,赫连春眯着眼,一双油手互相搓着。

“让老三去接待杨玄,这是试探的意思吧!可太子吃饱撑的如此安排,可是想撇开老三?”

“不对,放任大唐攻打南周……此事既然不成,那太子折腾老三作甚?”

“刺杀……这九成九是太子干的好事!”

赫连春突然笑了起来,“皇帝可曾头疼?”

“不知。”

“杨玄那边能答应你,这也是看在熟人的面上,不过那个小崽子是不见好处不会出手的主。燕儿……”

“皇叔。”

“你来。”

赫连燕靠过去。

“城西那里有个铁匠铺,后院的水井中,顺着井口下去约两步,边上的一块石头能取出来,里面有个油纸包……”

赫连春看着她,“里面是羊脂白玉雕刻的仙人像,价值连城,你去取了,拿给杨玄。”

“皇叔,我答应用自己一条命来做报酬!”

“傻女子哟!”皇叔笑的喘息,“杨玄是何等人?你以往与他打交道,他可曾色授魂与?”

赫连燕摇头。

前次她差点就扑倒了杨玄,但杨玄却避开了。

“美色无法诱惑,那么你这条命值当什么?别说是你的本事,燕儿,他如今是陈州刺史,只要他愿意,就能征辟人才。你会什么?算账管事……他会缺这等人?”

皇叔叹息,“漂亮的女人每每自视甚高,燕儿,你要记住,他既然看不上你的人,自然也就看不上你的命。”

赫连燕有些茫然坐下,“那么,我们还剩下什么?”

“天命,听天由命!”

……

赫连燕去寻杨玄。

正好遇到宫中来人。

“今夜宫中设宴,为大唐使者送行。”

王登面色微变。

梁靖深吸一口气,“好说!”

等来人一走,王登说道:“时不我待,可惜了!”

梁靖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便是命。我便再蛰伏一阵子罢了。”

他想一举登上兵部侍郎的宝座,借此插手朝堂。但如今看来,这个愿望要延期了。

“不着急。”

杨玄想了想,“就算是吃了宴席,也不是说马上就走,缓几日也使得。不过,夜长梦多,老梁!”

“在!”梁靖此刻就指望杨玄了。

不,全村都在指望着他。

“你去求见三皇子!”

“什么理由?”

“求诗!”

梁靖一怔,“求诗?他的诗不过尔尔,咦!子泰你这是要为三皇子造势?”

“没错!”杨玄狞笑道:“夜宴时,王侍郎……对了,王侍郎可擅长吹捧?”

王登随口道:“这是老夫的看家本领!”

众人:“……”

王登讪讪的道:“年岁大了,喜欢胡言乱语。”

杨玄说道:“夜宴时,王侍郎记得多吹捧太子和三皇子,不过,三皇子七分,太子三分。”

“今夜怕是会来不少北辽重臣,当着他们的面吹捧三皇子,啧啧!太子怕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梁靖叹息。

“等到明日,老梁记得去请三皇子来做客,就说答谢。随后老王安排人去放风,就说三皇子雍容华贵,太子尖刻……”

我特么逼疯你!

……

东宫。

太子和宋湛在密议。

“今夜是个机会。”太子目光炯炯。

宋湛却迟疑了,“要不,再等等吧!”

“还等什么?”太子冷笑,“他这是存心要废掉孤,如今不废,不过是没寻到借口罢了。”

宋湛第一次露出了为难之色,“殿下,三皇子如今还稚嫩,陛下不可能让他为太子。”

“稚嫩了才好啊!”太子笑了起来,看着格外的悲怆,“子壮父未老,对于普通人家而言是喜事,可对于皇家而言,这便是悲哀!”

“殿下,再缓缓!”宋湛劝道:“令他们散了吧!且等秋后狩猎时,再看看陛下的意思。”

“殿下。”殿外有心腹出现。

“何事?”

“大唐副使梁靖去三皇子处求诗。”

太子深吸一口气,“连他们都知晓求孤无用,不如去求三郎。先生,外人尚且如此,那些臣子会如何?”

“此事……”宋湛面色微红,不断深呼吸,“就怕事败……”

太子冷笑,“大唐令陈州刺史杨玄隐于使团中,伺机出手,刺杀阿耶!孤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南下攻打北疆,为阿耶报仇!”

宋湛低下头,良久缓缓抬起来,“三皇子勾结唐使,借着夜宴之机刺杀陛下!”

“孤,自然知晓,只是想等着你亲口说出来!”太子盯着他,“先生,此事一定,咱们便是一条船上之人。孤成了,先生便是朕的左膀右臂。”

宋湛心中有些乱,忽略了太子自称朕的事儿。

“那些人手呢?”

“孤从前日就开始准备了,只等一声令下。”

“陛下那边……”

“安心,孤有手段,就算是事败了,他也无法废掉孤的太子之位!”

宋湛看着他,“殿下的手段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此事……”

太子做事喜欢算计,追求算无遗策的境界,每件事儿都想做到尽善尽美,把好处全数收归己有。

“殿下既然定下了方略,老夫唯有尽力辅佐。”

宋湛起身,走到太子正面方向。

跪下。

“臣,有死而已!”

太子起身过去扶起了宋湛,笑道:“孤还要倚仗先生,所以,都保重吧!”

宋湛走后,太子叫了几个人来,把今夜的事儿安排了下去。

最后一个是内侍。

“去告诉他,该吃药了。”

内侍躬身,倒退着走到殿外,转身离去。

……

“朕饿了。”赫连峰放下奏疏。

“奴婢这边去看看。”何忠低头。

少顷,饭菜送到,有做的很精致的烤牛肉。

“味道不错。”赫连峰赞道。

何忠笑眯眯的道:“新厨子的手艺看来不错。”

……

“若是杀了赫连峰如何?”

老贼在野望。

“不如何。”屠裳摇摇头。

二人就坐在屋外的空旷处,吹着秋风,晒着太阳。

“赫连峰一死,林雅等人定然会起事,随后北辽内部大乱,北疆大军顺势出击……”老贼美滋滋的说着。

“就算是灭了北辽,对郎君有何好处?”屠裳问道。

老贼干笑道:“升官发财啊!”

“升官发财?”屠裳淡淡的道:“没了北辽,北疆就成了鸡肋,到了那时,郎君去何处任职?南疆?还是长安。”

南疆是别人的地盘,外人很难插手。

长安……那便是进了漩涡。

“你觉得呢?”

“老夫觉着……做了节度使,兴许好些。”

“为何这般说?”

“郎君在城中一番作为,都是奔着收服人心,攻打三大部去的。老夫时常想,一朝天子一朝臣,郎君只是刺史,收服人心作甚?你说呢?”

“呃!当然是爱民如子。”

“是吗?”

“当然是。”

“那就是吧!”

老贼晚些寻到了杨玄。

“小人总觉得屠公是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就察觉吧!”

杨玄不在意这个。

屠裳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岁数也不小了。

“他活到了这个份上,看透了世情,若是没有老二在,他会成为行尸走肉,甚至发狂了去刺杀年胥,自我了断。”

老贼叹息,“到了这个年纪,不时会想想自己活着作甚。想来想去……”

杨玄看着他,想着会不会说出些令人振聋发聩的话来。

“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啊!”

……

时辰到了。

杨玄等人顶着夕阳进了皇宫。

两排身材高大的侍卫站在两侧,目不斜视的看着对方。

人从中间走过,会感到些压抑。

杨玄笑了笑,“这是什么阵法?”

他走到中间,止步。

身后众人也跟着止步。

杨玄看看左侧的侍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上手拍了拍他的胸口。

“有些意思。”

杨玄继续前行。

前方带路的内侍笑着问道,“杨使君觉着如何?”

“花架子!”

内侍黑着脸,从此再不说话。

“说实话也没人听。”

杨玄看了林雅。

林雅和十余臣子正站在前方。

另一侧是二十余文武官员。

两边泾渭分明。

三皇子早早就来了,忙得不可开交。

“贵使。”三皇子走过来,拱手笑道:“来早了些,不过可去偏殿奉茶。”

王登看了杨玄一眼。

不知从何时起,他这个正使就成了杨玄的跟班儿。

“不必了。”杨玄说道:“我等正好与诸位相公请教一番。”

那边的官员们听到了这话,纷纷侧目。

使者要求端庄,也就是少说话。

可这位看来不怎么守规矩。

三皇子笑道:“杨使君诗才了得,想来能找到知己。”

这是客套话。

杨玄突然叹息。

“大王的诗词雄浑大气,杨某爱不释手,每每闲暇时念诵,齿颊留香。可大王却不以为意,可见胸襟宽阔啊!”

梁靖随即跟上,“那日我见有内侍犯错,大王只是告诫,并未责罚,这份慈心让梁某也动容不已。”

王登抚须颔首,“老夫老了,此生见过无数人,但如大王般的……一个也无!”

三皇子面色微红,一种类似于和女子敦伦时的快意油然而生。

这便叫做飘飘然。

被人溜须拍马就能产生这等快意,一直拍,一直快意……男人的腰子功能有限,快意的次数也有限。但溜须拍马却没有次数的限制……

一直溜须拍马一直爽啊!

太子就在另一侧,被几个人簇拥着。

“那三人无耻!”有人骂道。

“他们想通过三皇子达成目的,却把大唐的面子都丢光了。”

太子淡淡的道:“做事。”

众人心中一凛,“是。”

他当先往大殿走去。

轻声问道:“外面如何?”

“妥当!”

“宫中如何?”

“妥当。”

“那么,今日孤就让这宫中变色!”

……

皇子长大了要出宫建府,赫连峰五个儿子,太子在宫中,其他四个皇子在宫外。

三皇子今日也在宫中。

二皇子赫连晓在府中饮酒。

“太子那边如何?”

赫连晓身材魁梧,是皇子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身边的谋士说道:“殿下让大王枕戈待旦,就等大唐使团离去后动手。”

“那么……还有数日!”赫连晓冷笑,“且让他们多活数日。”

谋士微笑:“是,大王仁慈。”

另外两个皇子在家中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宫中,赫连峰出现。

“见过陛下。”

“诸卿平身。”

赫连峰笑吟吟的压压手。

随即上了酒菜。

酒过三巡,王登举杯祝贺赫连峰长寿。

随后,杨玄起身。

“南周对大唐无礼,大唐准备出兵惩戒,取南周二十城,随后退军。”

这事儿不是都说过了吗?

赫连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起身道:“贵使,此事本王早已说过,大辽万万不会答应!”

这般锲而不舍啊!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有人说道:“这位不是北疆新起的名将,杨玄杨使君吗?怎地,也学会了死皮赖脸?”

“哈哈哈哈!”众人狂笑。

杨玄神色平静。

林雅缓缓起身。

“陛下,南周近几年对大辽颇为不恭,臣以为,此事并无不可!”

殿内安静了下来。

皇帝赞同的事儿林雅就反对。

没毛病!

赫连峰淡淡的道:“再议!”

好!

王登红光满面。

此事已经打开了一道口子!

林雅坐下,不经意的看了杨玄一眼。

老夫可以建言赞同,剩下的……就等着看你的表演了。

若是演砸了,老夫不介意食言,收回赞同的建言。

杨玄微笑,“多谢林相。”

随后他又对三皇子举杯,“在这几日中,大王的风姿令外臣印象深刻。”

三皇子举杯,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眼中多了些笑意,很慈祥。

然后。

起身。

“孤去更衣!”

外面突然起风!

呼!

太子被两个内侍簇拥着出了大殿,被风吹的衣裳猎猎作响。

左转。

一个内侍在侧面微微点头。

妥!

太子更衣时,有内侍在旁。

“外面就位。”

“宫中就位。”

太子浑身一个激灵,然后舒坦的提起裤子。

回身。

“那个陈州刺史最近几日吹捧老三上瘾了,那么,今夜就让他们一起走。”

他走出门外。

看着晦暗的夜空。

“让他们一起去地底下吹捧!”

第396章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杀唐使?”

身边的内侍低声道:“殿下,此举就怕大唐震怒。”

太子淡淡的道:“震怒!难道李泌那条老狗还敢起兵攻打大辽不成?”

大辽是很牛笔,以前说打谁就打谁。

可这不合规矩啊!

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个道理流行了许多年。

但太子显然没把这个规矩放在眼里。

“殿下……”

内侍苦笑,想劝,却找不到理由。

太子接过布巾,一边擦手,一边说道:“唐使居心叵测……陈州刺史杨玄随同前来,目旳便是刺杀阿耶。你看看这天。”

内侍看看天色。

晦暗。

“那杨玄今夜就会发动,嗯?”

“是。”

“当然,他一人无能为力,老三正好想着谋逆,于是二人不谋而合,在接洽时相互勾结,就等着今日动手。”

“是!”这个事儿太子只和宋湛说过,此刻说出来,内侍不禁暗自叫好。

这是一箭多雕啊!

“殿下力挽狂澜,诛杀叛贼与杨玄。”

“孤问过,那杨玄在陈州颇有些威望,叫做什么,杨狗?”太子笑了笑,“你说叫做虎啊豹的都好,竟然叫做狗,哈哈哈哈!”

太子回到了殿内。

王登看了他一眼,“太子看着多了些威仪。”

杨玄没察觉到,这便是老油条和新嫩之间的差别。

但不妨碍他膈应人。

举杯,“大王。”

三皇子举杯,“杨使君。”

杨玄叹道:“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大王,再聆听大王教诲。”

这马屁……直白,且爽!

除去那等奇葩的,大部分人都喜欢听直白的马屁,哪怕有些尬都行。

此刻大辽君臣都在,这个马屁让三皇子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飘飘然,以及快意。

他不禁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宽容一笑。

赫连峰看到了这一幕,心想太子最近长进不小啊!

若是如此,朕以后再好生教导他……

想到这里,赫连峰举杯,“太子。”

皇帝许久未曾对他这般和颜悦色了,太子愕然,随即举杯。

父子二人干了一杯。

气氛越发的融洽了。

太子身后的内侍悄然出去。

看了看宫外的天空。

差不多了!

四皇子正在看歌舞。

“今日宫中宴请大唐使团,太子在正当,老三凭什么也在?阿耶就恨不能把这个会哄人的家伙给供起来,嘿嘿,供起来!”

四皇子的手在身边女人的身上探索着。

笑道:“本王的本事如何?”

女子娇媚倒在他的怀里,“大王神勇,奴不堪侍奉。”

“哈哈哈哈!”

男人都喜欢女人亲口赞美自己够男人,比什么药都好使。

殿外,一个侍从出现。

女子看了他一眼。

侍从点头。

四皇子把头埋下去。

女子一边娇笑,一边伸手,缓缓在头上拔出了发簪。

猛地往四皇子的脑门中间扎下去。

锋锐的发簪捅进了四皇子的百会穴中。

他长嘶一声,猛地双手发力一挣。

女子飞了出去,落地后咳出了几口血。

“啊!”

四皇子扬天咆哮,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来。

噗!

噗!

噗!

他眼中的愤怒渐渐消散。

随即扑倒。

“杀人了!”

五皇子正在喝酒。

对于贵人而言,喝酒玩女人是基操,高雅些的看着书玩也成。

五皇子就是看着书在玩女人。

一手书,一手女人,这感觉是相当的奇妙啊!

一个侍从出现在门外,“大王,有急事。”

被扫了兴致的五皇子冷哼一声,女子裹上衣裳告退。

侍从进来。

“何事?”五皇子带着火气问道。

侍从近前。

“三皇子的人刚到,说了一件事……”

“嗯?”

侍从的声音有些小,五皇子听不清,就抬头想骂人。

侍从再走近两步,二人近在咫尺。

“说了什么?”

侍从低声道:“三皇子说,大王……该去了!”

他缩在袖口中的右手探出来,手中握着一柄短剑。

一挥!

锋刃在五皇子的脖颈上掠过。

鲜血飙射。

……

二皇子已经喝醉了。

躺在榻上嘟囔。

“太子也太能忍了些,换了我,早已发作了。”

他脾气不好,只有两个侍女在屋外等候召唤。

一个男子急匆匆走来。

“太子那边来人了。”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看着颇为儒雅。

二皇子喝了醒酒汤,依旧昏昏沉沉的。

“太子可是有事?”

“还请大王屏退左右。”

二皇子摆摆手。

众人退下。

男子近前。

“殿下说,今日便是动手的好日子。”

“咦!”

二皇子不禁大喜,起身道:“如此,本王该做什么?”

男子说道:“殿下说了,请大王前去统领殿下的麾下,准备攻打宫中。”

“好!”

二皇子急匆匆的跟着来人走了。

一路到了军营。

从外面看军营一切正常,可走进去后,才发现将士们都披着甲衣,沉默的等待着什么。

“大王!”

二皇子被带进了一个房间内。

进去,见太子收拢的几个将领都在,二皇子浑身一松,笑道:“好……”

他突然觉得后腰剧痛,就猛地挥手。

啪!

这一下甩出了空响。

随即右手手腕一痛,他踉踉跄跄的向前几步,回身,就看到一个矮小的男子手持短刀,正飞扑过来。

“你!”

他的右手就落在地上,可依旧习惯用右手一拳!

男子止步,眼神怜悯。

身后传来剧痛,接着视线就变高了。

旋转。

看到身后几个将领正在收刀。

人头落地。

“准备出发!”

黑暗中,将士们悄然走出了军营。

……

宫中的酒宴此刻已经到了高潮。

赫连峰心情不错,频频举杯。

太子笑容可掬,不时对三皇子投以亲切的一瞥。

顺带看了杨玄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当年在东宇山中,他有这等反应的一刻钟后,一头猎豹从他的身后发动了突袭。

杨玄看了太子一眼,低声道:“小心些,老梁,老王,戒备。”

“什么意思?”

今日使团就来了他们三人,其他人在宫外等候。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不安。”

正好三皇子举杯,杨玄借着举杯的机会低声道:“晚些你二人寻个地方躲着。”

“躲什么?”王登一脸懵。

“躲……”

杨玄刚想说话,就见面对殿门的三皇子面色一变。

他缓缓回头。

十余穿着内侍衣裳的男子出现在门外。

赫连峰的声音平静传来,“这是哪来的人?太子!”

“哈哈哈哈!”太子狂笑。

笑声中,杨玄的头皮发麻到了极致,喊道:“老梁,去林雅那边!”

梁靖犹豫了一下,王登却毫不犹豫的冲向了林雅,路上被绊了一跤,连滚带爬的冲过去。

梁靖刚开跑,就见一个内侍从怀里摸出短刀,冲着杨玄的脊背砍去。

“子泰!”

杨玄越过案几,反腿一踢,案几就倒飞了过去。

呯!

内侍一拳击飞案几,但杨玄已经失去了踪迹。

林雅也楞了一下,十余内侍冲了进来。

竟然是直奔向他!

“杀!”

宫外喊杀声传来。

林雅猝不及防,连连后退。

太子身后的内侍已经扑向了赫连峰。

赫连峰依旧坐着,目光平静的看着太子。

“这便是你的谋划?太子!”

太子微笑:“阿耶,是你逼我的!”

一个内侍飞掠而来,半空中遥遥一掌!

赫连峰没抬头,一拳。

呯!

内侍恍如被雷霆重击,径直掉了下来。

另一人刚出手,就被赫连峰一掌拍开拳头,接着他变掌为爪,抓住了此人的头部,一发力。

啪!

就像是捏碎了香瓜般的声音传来。

林雅被十余好手围攻,已经中了几刀。

他那伙人纷纷来援,可这些内侍悍不畏死,用换命的招数把他们逼得步步后退。

梁靖和王登扑过来,看着这一幕傻眼了。

林雅自身难保,咱们过来干啥?

送死?

二人身形一滞,身后一人掠过,却是杨玄。

“林相闪开!”

杨玄劈手扔出了手中的碟子。

林雅被这一声喊惊了一下。

抬头一看。

竟然是杨玄。

这人竟然要救老夫?

一种荒谬的感觉让林雅的反应慢了半拍,又挨了一刀。

杨玄从背后杀入,抓起一张案几就扔了过去。两个内侍被砸中,扑倒吐血。

杨玄顺势从缺口中冲进去,和林雅并肩站着。

“林相,保重。”

“你担心老夫死了,皇帝就会大权在握。他一旦大权在握,大唐就要颤抖了。”

“林相为何要曲解我的好意呢?要不,我先走一步?”

“别!”

“那林相……”

“老夫答应你的事定然做成,否则……”

说话间,林雅避开了一刀。

杨玄砍伤一人,“否则什么?”

林雅被两人围攻,没吭气。

“林相保重。”杨玄毫不犹豫的往外冲杀。

这个狗东西……林雅说道:“否则老夫一家被凌迟处死!”

杨玄回身,深情的道:“林相挺住!”

另一头,太子面色惨白的看着赫连峰,“你的修为竟然如此了得!”

赫连峰淡淡的道:“帝王无需上阵,修为,只是为了对付乱臣贼子,以及延年益寿。太子,你,还有何话说?”

太子摇摇晃晃的走到中间,“孩儿……”

他的身形一动,冲到了三皇子的身侧,一把抓住他,用右手握住他的脖颈,笑道:“孩儿今日就想问问,阿耶为何对我不满。”

赫连峰并不动容,“你十五岁时为太子,那时候的你聪慧孝顺,乖巧,对朕一片诚心。后来,不知是权力蒙蔽了你的眼睛,还是谁蛊惑了你,你和朕离心了,许多事,你不再告知朕,许多事,你背着朕偷偷摸摸的折腾,你在想什么?想朕何时死吗?”

太子呵呵一笑,“是孩儿先如此吗?阿耶也不想想,我初为太子时,阿耶尚且和颜悦色,几年后,阿耶渐渐冷漠,动辄呵斥,更是不时拿我身边的人来敲打,隔一阵子收拾一人,隔一阵子收拾一人。”

他喘息了一下,“阿耶这是想作甚?是想告诉所有人,孤这个太子只是个摆设吗?啊!哈哈哈哈!”

另一头,林雅的人聚拢过来,把残余的内侍驱赶到了角落里,胜利眼看到手。

杨玄腾出手来,喊道:“老梁!”

“哎!在这呢!”

帷幔后面钻出来一个人,正是梁靖,随后是王登。

艹!

这二人倒是会躲。

殿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侍卫们蜂拥而入。

可看着殿内的局势,他们也傻眼了。

太子劫持着三皇子,皇帝安然无恙。

林雅等人正蹲在边上看热闹……

这事儿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啊!

一个幸存内侍对他们说道:“太子谋反。”

一个侍卫看看林雅等人,“他们为何无事?”

“被那人救了。”内侍指指杨玄。

“那人是谁?”

其中一个认识,“陈州刺史,杨玄。”

赫连峰起身,眉间多了厌倦之意,“你还要顽抗到何时?”

杨玄走出来,“问个事。”

太子笑的很从容,“可是想问孤为何要对你下手?”

是个聪明人,让杨玄想到了大唐的那位太子。

同样是聪明人,只是都遇到了更聪明的父亲。

“老三与你密谋……”

杨玄瞬间就想通了,“随即我与三皇子刺杀皇帝。”

“没错。”

“所以,令三皇子与我接近,也是你的蓄谋。”

“孤有些喜欢你了,要不,你留下在大辽为官?”

“呵呵!也好。不过我想要一职。”

“何职?”

“狱卒。”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阿耶,此事是我的错。”

“那么,就放了老三。”赫连峰淡淡的道。

太子笑道:“孤也想放了他,可这几年他处处与孤针锋相对,孤,早就想杀了他!”

三皇子浑身颤栗,“大兄别杀我,大兄……”

太子的手缓缓发力,三皇子的声音憋成了尖叫,“大兄,小时候你带着我出宫玩耍,给我买糖吃,给我买新奇的东西……大兄……”

太子双目赤红,“可你长大了是如何回报我的?兄友弟恭,可你却处处在背后捅孤的刀子!孤,如何能饶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咔嚓!

太子松手。

喉结被捏碎的三皇子倒在他的脚边,双手捂着咽喉,身体就像是一条上岸的鱼,剧烈的蹦跶着。

赫连红浑身浴血出现在门外。

微微颔首。

这就代表着宫中的叛贼全数被解决了。

三皇子缓缓松开手,身体松弛。

赫连峰眸色不变,淡淡的道:“逆子,该死!”

赫连红走了进来。

杀太子,只能是皇帝,或是宗室中人来动手。

这便是皇权威严。

太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赫连红悄然飞掠而来。

赫连峰从前方飞掠而来。

太子,不能留了!

否则他的威严将会荡然无存!

太子喘息着,“阿耶啊!你的儿子……都没了!都没了,就剩下了我一个,哈哈哈!”

皇帝身体一震。

但旋即挥拳。

皇帝唯有亲手杀了太子,才能把今夜损失的威望捞回来。

可老夫偏不如你的意。

林雅冷笑,身边一个武将捡起一把短刀。

举起手……

太子看着赫连峰,镇定的道:

“阿耶可还记得这几日吃的美食吗?”

赫连峰的拳头在太子的额头处停止。

赫连红的拳头在太子的背心后停住。

那个武将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太子微笑。

“阿耶,你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第397章 杨使君救我 武将扔出短刀,还不忘喊道:“杀逆贼!”

皇帝都下手了,俺们代劳没问题吧?

若是以往,皇帝和赫连红能挡住这一刀。

但……

“阿耶,你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太子笑的很得意。

赫连峰和赫连红几乎同时身体一震,楞了一瞬。

何忠竟然被太子收买了。

赫连峰想到了那日何忠的话……厨子不尽职,换了一个。

而后,那重口味旳美食让他大快朵颐。

毒药就在那美食之中。

噗!

短刀插入了太子的脖颈中。

赫连峰这才反应过来,反手一拍。

他拍了个空。

太子愕然看着赫连峰,强笑了一下,“阿……阿耶。”

呯!

太子就倒在了赫连峰和赫连红的脚下。

鲜血从脖颈上缓缓流淌下来。

扔刀的武将也傻眼了。

皇帝竟然被下毒,失去了生育能力。

林雅淡淡的道:“宫外还有三位皇子,不着急。”

外面有人喊。

“陛下,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被杀。”

“诸位皇孙被杀!”

赫连峰摇摇晃晃的退后一步。

然后看了林雅一眼。

走过来。

一掌。

那个武将的脑袋被这一掌拍中,脖子不见了。

林雅退后几步,淡淡的道:“陛下要动手吗?”

他不怕这个,只要赫连峰敢动手,顷刻间整个北辽都会乱起来。

他,不怕乱!

但赫连峰却不能!

赫连峰看了他一眼,再看了杨玄一眼。

若非杨玄,林雅此刻已然丧命。

“你,很好。”

杨玄拱手,一本正经的道:“陛下谬赞了。”

赫连峰稳健的走出了大殿。

一路到了寝宫外,身体站定。

开口。

噗!

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传医官!”

医官们早已在待命。

每逢宫中大乱,贵人们少不得死伤,随即就是他们出场的时候。

这程序一代代传下来,医官们轻车熟路。

诊脉!

“没发现异常。”

“拿下厨子!”

厨子已经自尽了,但几包药被找到,并带了回来。

一个医官仔细看看,面色一变,但旋即笑了起来,“这药极寒,药性霸道,能使人失去生育能力。不过陛下却无需担忧这个。”

赫连峰坐在那里,神色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以及。

绝望!

医官们不解。

随即告退。

出去后,有医官寻了相熟的内侍问。

“太子被杀。”

“乱臣贼子,杀的好!”

反正皇帝早就想废太子了,死的好。

“其他四位皇子被杀。”

……

杨玄等人回到了驿馆。

这夜宴太刺激了,以至于三人都毫无睡意。

“北辽竟然断了皇嗣?”老贼等人得知消息后也傻眼了。

“太子手段了得,若是让他登基,大唐会多一个犀利的对手。”王登回想太子的一系列手段,不禁赞不绝口。

大唐的那位太子其实也不错。

在李泌的打压下,依旧弄出了一个刺杀的局,最后被软禁,还自断一手,逼得李泌只能放了广陵王去就藩。

都是人精啊!

杨玄摇头,“睡觉。”

“郎君,有人求见。”

“谁?”

骚狐狸来了。

“今日宫中可是出了变故?”

赫连燕精心打扮过,看着光彩照人,诱惑力少说多了三成。

“皇叔之事,我办妥了。”

林雅今日发下毒誓,杨玄觉得赫连春的老命算是保住了。

赫连燕身体一软,就跪在他的身前,伏在他的膝上哽咽。

“哎!我说你对皇叔没这么忠心耿耿吧?”杨玄觉得有些古怪。

但,他还是习惯性的伸手去抚摸赫连燕的秀发。

撸啊撸!

手感真是不错,而且不知赫连燕用什么洗过头,一阵阵清香。

“我和皇叔孤苦无依,皇叔离了我便是个孤魂野鬼,我离了皇叔也是如此。我们都在苟且的活着,唯有看对方一眼,才觉得有个伴。”

“你说过,你的命此后就属于我了!”

赫连燕抬头,“你……若是皇叔被放出来,我就跟你走。”

杨玄看着她,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很光滑。

“罢了。”

赫连燕的能力不错,令杨玄动心了。但想到她的身份,念头就如冰雪消融。

“为何?你看不起我?”赫连燕怒了。

人就是这样,明明不想做别人的奴隶,可当别人主动说看不上她时,又会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来。

“非也。”杨玄心想以后就撸不成了,于是又继续撸,“你是天上的云雀,该自由自在的在长空飞翔,我不忍把你关进鸟笼子中,从此不得自由。”

“你……”赫连燕看着杨玄,良久起身,福身,“不论以前如何,我都记得自己欠你一条命。保重。”

“保重。”

赫连燕出去,屠裳从后面出来。

“郎君的手不舒服?”

杨玄的手还保持着撸秀发的姿势,闻言怅然若失,“不,只是手有些抽筋了。”

哎!

以后撸谁去?

章四娘,得了吧!

阿宁?

把一头秀发撸乱了,阿宁的银针会发威。

哎!

“活成我这样,好生憋屈!”

杨玄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头发。

“没感觉。”

……

宫中清洗了一个晚上。

不但清洗血迹,也在清洗人。

东宫成了重灾区,除去少数几个是皇帝安排的眼线之外,其他人全数被拿下。那几个眼线也没讨好,晚些皇帝的怒火降临,令人处死了几个眼线。

宋湛在军营中等着消息。

一边喝酒一边等待。

案几上,一壶酒,一把刀。

“太早了!”

他喝了一杯酒,苦笑道。

外面传来来马蹄声。

宋湛叹息,“且等等。”

战马咴儿咴儿的喘息着。

就在门外。

“宋先生竟然知晓事败了吗?”门外有人戏谑的问道。

“若是成功,此刻城中应当沸反盈天。可外面却越来越冷清,哎!”

宋湛举起酒壶,仰头就喝。

咕咚!

咕咚!

咕咚!

干了壶中酒,宋湛把酒壶小心的放在案几上。

然后,拿起短刀。

冲着脖子比划了一下。

吱呀!

门被推开,两个侍卫见状止步。

太子谋逆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的心腹一个都活不了。他们来此之前接到的吩咐是死活不论。

所以,他们也懒得动手。

“要不要帮忙?”一个侍卫笑着问道。

宋湛摇头,起身,看着东宫方向。

嘟囔道:“殿下老是说登基后要如何励精图治,要如何重用老夫……可却先去了。”

他缓缓跪下。

抬头。

“殿下,你怎地就去了!?”

两行老泪在脸上纵横。

宋湛举起短刀。

“罢了,世间做不得君臣,那便去地底下做!陛下,臣,来了!”

门缓缓被关上。

宋湛倒在地上,脖颈那里鲜血奔涌,他的嘴角却带着一抹微笑。

如释重负!

……

赫连峰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

凌晨。

赫连红来了。

“陛下,宫外的逆贼尽数被拿下。”

“嗯!你过来。”

赫连红近前。

皇帝猛地挥手。

啪!

赫连红捂着脸跪下。

“无能!”

“是。”

太子谋逆鹰卫竟然毫无察觉,说失职都是轻的。

皇帝坐下,淡淡的道:“朕想了一夜,医官们也想了一夜,可有结果了?”

赫连红低着头,“医官们说……无能为力。”

“杀两个。”

“臣杀了三个。”

赫连峰抬头,眸色平静。

“如此,朕就算是绝后了?”

皇帝绝后了。

呯!

案几被一拳击破。

门外的侍卫们一拥而入。

“出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帝王的本能回归。

“宗室中,与朕最亲近的是谁?”

赫连红想了想。

皇帝也想了想。

二人相对一视。

……

赫连春睡的很踏实。

知晓自己必死无疑后,他连续失眠了半个月,焦虑绝望。

但绝望久了之后,他也就想通了。

既然要死,那就尽情享受剩下的岁月。

该吃吃,该喝喝。

该睡就睡。

只是府中的那些女人,可惜了。

睡梦中,皇叔砸吧了一下嘴。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还有马车的声音。

皇叔依旧酣睡。

呼噜声震耳欲聋。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很柔和。

赫连春的呼噜一滞。

缓缓睁开眼睛。

“时辰到了吗?”

他缓缓坐起来,不舍的揉揉眼睛。

“下一次睡觉,就是在地底下了。”

他穿上衣裳,努力揉揉脸颊,缓解开始升起的绝望情绪。

“进来吧!”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咋个死?

想了想,他自嘲一笑,“给根绳子吧!本王痴肥,身体一掉落,定然就把脖颈的骨头给拉折了,死的快。

要不,可有更快的死法?谁的刀快,就这么,哎!本王低着头也看不见,就这么在侧面一刀剁下来,干净利落。”

没声音。

皇叔有些奇怪,就抬起头。

赫连红站在他的身前。

“哟!竟然是你来了。”皇叔笑道:“本王还以为就来个阿猫阿狗,丢根绳子了事。哎!竟然是鹰卫大统领亲临,本王倍感荣幸呐!”

赫连红缓缓避开,侧身,微微欠身。

门外。

十余内侍和侍卫躬身。

齐声道:

“见过皇太叔殿下!”

……

赫连燕寻了一家做烤羊肉的店铺,进去后说道:“烤的嫩一些。”

“好说。”店家麻溜的开始烤肉。

赫连燕百般无聊,就在店门外看着周围。

杨玄说皇叔的事儿妥当了,是昨夜的时候弄好的吗?

要赦免皇叔,唯有皇帝开口。

杨玄如何搞定了皇帝?

若非知晓杨玄没必要骗自己,赫连燕几乎要以为这货是在撒谎。

皇叔出来后的路她也想好了。

潭州定然是回不去了,二人就在宁兴城中寻个地方做生意。若是皇帝愿意给些产业,那就踏踏实实的过下去。

至于未来。

赫连燕有些茫然。

她不是不喜欢男人。

可她经历的事儿太多了。

加上自己的条件忒好,一般男人哪里能入了她的眼?

所以,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些茫然。

也不是没人劝过她,让她找个男人嫁了完事。可她却觉得人就一辈子,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不成器的男人,平庸的男人,在赫连燕的眼中就是无能。

她不想嫁个无能的男人,每日强颜欢笑,就这么过一辈子。

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哎!

赫连燕幽幽一叹,不知怎地,想起了杨玄。

“杨狗!”赫连燕皱皱鼻子,摸了摸这阵子被杨玄撸了许久的秀发。

“闪开!”

有人在喊。

赫连燕下意识的进了店门内,回身看去。

十余侍卫在前面开道,后面也有……还有内侍。

赫连燕看到了赫连红,这位鹰卫大统领此刻竟然伴在马车的侧面,微笑说话。

是皇帝来了!

赫连燕眼中迸发出了异彩。

若是有这个能力,她恨不能此刻就飞掠过去,一刀结果了赫连峰!

吱呀!

吱呀!

马车缓缓而来。

车上坐着的那人活动了一下肥硕的身躯。

“皇叔!?”

……

“谁?”

王登哆嗦着问道。

赫连峰必须要在这几日搞定太子之事,否则底下就会暗流涌动。

宗室会为了太子之位沸反盈天,赫连峰压不住!

林雅等人会顺势出手,制造舆论。

没有太子的大辽!

那还是大辽吗?

但赫连峰的速度也忒快了,当夜宫变,第二日早上就公布了太子的人选。

“皇叔赫连春刚进宫,是鹰卫大统领赫连红亲自去迎。”

卧槽!

梁靖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

“皇太叔!”

皇叔竟然做了太子,不,皇太叔。

艹!

杨玄开动脑子,全力盘算着此事对陈州的影响。

“潭州会换个掌控人,那人会如何?”

潭州手握三大部,若是来个积极进取的,陈州就再无宁日了。

他想通了这一点,“王侍郎去问问大唐攻伐南周之事,若是敲定了,咱们马上回去!”

夜长梦多,他必须要赶回陈州去应变。

王登去了。

晚些回来。

“妥当了。”

北辽大变,赫连峰此时也不想节外生枝。大唐出兵,顺带还能让南周更加死心塌地的抱紧他的大腿。

梁靖不禁仰天长叹。

“从长安出发前,我心中忐忑不安。我自知此事艰难,但终究心存侥幸,想来试试。没想到竟然有成的一日,子泰!”

杨玄走到了门边。

他是真的不想和这对兄妹扯在一起。

“准备回去。”他一刻都不想在宁兴待下去。

老贼过来,“骚狐狸求见,很急。”

二人稍后在杨玄的房间里见面。

“杨使君救我!”

第398章 外交对等 宫中,赫连春刚吃了迟来的早饭。

赫连红一直在陪着他。

直至现在,赫连春依旧觉得这是一场梦。

皇帝的儿子死光了。

而且他也被断了生机。

可为何是本王?

赫连春不解。

“陛下到。”

赫连峰来了。

“见过陛下。”

赫连峰仔细看着他,“你在潭州这些年做旳不错。”

“臣只是尽力而为。”赫连春此刻依旧戒心满满。

赫连峰默然片刻,“朕知晓你依旧恨着先帝,也恨着朕。”

赫连春没有辩解。

一家子都被杀了,他如何不很。

“昨夜宫中大乱,太子谋逆,杀了朕的其余四个儿子,他也死于宫变。”

赫连春得到了官方证实,但依旧不解问道:“为何是臣?”

赫连峰说道:“朕也不想是你,可血脉最近的亲戚中,就数你的能力最强。若是换了别人,等朕一去,定然会被林雅等人谋夺了社稷。所以,你有恨意也给朕收着,等朕去了,你想如何都好!”

赫连春心中一松,“臣对大辽的忠心永世不变。”

“你在潭州时本可经营自己的势力,可多年来也只是那两千骑,这也是朕决断选你的最大缘故。”

这特么就是天意啊!

赫连春百感交集。

赫连峰看着他,“两件事。”

赫连春束手而立。

“第一,把你身上的肥肉消一些。”

“是。”

“其二,把那女人和孩子接进宫来,好生养着。”

赫连春身体一颤,“陛下……”

赫连峰淡淡的道:“你以为朕不知晓你偷偷把孩子养在幕僚那里之事吗?”

赫连春浑身冷汗。

“再有,那个女人……”

赫连春抬头,“陛下,那女人即便知晓了自己以后只能遮掩度日,也无怨无悔,臣哪怕是舍弃了一切,也不能舍弃了她!”

“糟糠之妻吗?朕……随便你!”

赫连峰本想干涉,可随即想到了太子。

他和太子这些年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不就是干涉吗?

“多谢陛下!”

赫连春觉得皇帝变了许多,性子也柔和了许多。

“册封大典缓几日,毕竟,朕还得先去……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走到门外,秋风吹拂着斑白的长发,看着倍感萧索。

“来人。”

一个内侍上前,“陛下。”

“此次参与太子谋反之人,族诛!”

赫连春仿佛看到了血色漫天。

这,便是帝王吗?

他心中微动。

随即想到了赫连燕。

他有许多隐秘的事儿,知情者就是赫连燕。

但他现在没人手。

想到人手,他就想到了柳松,以及孙玉母子。

等赫连峰走后,赫连春叫来了一个内侍。

“可知晓孙玉母子与柳松到了何处?”

内侍恭谨的道:“陛下已经遣人去接了。”

还好!

那么就缓缓。

但先得找到人。

“令人去本王的居所外等着,若是往日送饭的那个女人前来,就留下她。”

内侍应了,问道:“若是她要走。”

赫连春眯着眼,“她有些修为,不过……想来鹰卫的好手更多吧?”

“是!”

内侍出去了。

赫连春突然身体一震。

“本王做了什么?”

他霍然起身追了出去,可到了门外后,却止步不前。

这是皇叔第一次交代人办事,内侍想给他留下个好印象,跑的飞快。

赫连春举起手,又缓缓放下。

“本王的那些事不可留。”赫连春眯着眼,“燕儿,好好的啊!别怕,叔不会弄死你,叔只想……养着你!”

……

“你说皇叔会弄死你?”

“是。”

“为啥?”

“我知晓皇叔许多隐秘事。”

“他都要做皇太叔了,至于在乎那些旧事吗?”

“你不知,皇叔原先就想过杀了我。”

“为何?”

“宁兴这边逼迫急切,皇叔担心自己的那些事被皇帝知晓,就想杀了我灭口。”

“啧!”

杨玄明白了,“林雅等人?”

林雅等人若是把赫连燕的嘴巴撬开,随后一连串的事儿就会成为他们攻击赫连春的道具。

“还有宗室那些人。”赫连燕笑的很苦,“此次皇帝绝了子嗣,为何急匆匆就定下了皇叔?就是担心宗室得了消息后会使出各等手段来施压。”

皇叔上位,那些宗室能气疯。

随后他们会发狂般的去寻找皇叔的把柄。

“于是你就从皇叔的救星,变成了皇叔的毒药。”

杨玄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怜。

孤苦伶仃的,被皇叔当做是牛马使唤。好不容易皇叔倒霉了,她能跑路了,却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跟着来了宁兴。

“若非是你,皇叔此刻大概已经饿死了吧!”

赫连燕默然。

“人生际遇真让人想骂一句操蛋啊!”杨玄真的想骂人。

皇叔都已经绝望了,觉得此生也就这样了。可转瞬他竟然直接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

随后,这阵子为他鞍前马后的侄女儿,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隐患。

“你……什么想法?”杨玄觉得赫连燕应当是心如死灰了。

“我想死。”

“那简单,要什么?刀子还是绳子,毒药也有。”

临行前,阿宁照例给他准备了几种毒药。

“但不甘心!”

“为何不甘心?”

赫连燕抬头,眼中闪烁着火焰,“凭什么利用我完了,还想着杀我?凭什么?”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杨玄说道。

“我知晓,可我就想一件事。”

“何事?”

“杨使君。”

“嗯!”

“你可能让他后悔?”

女人的恨意来的炽热,且绵长。

杨玄心中微动,“能吧!这也是我的目标。”

他此生的第一目标就是把李元父子弄死。

第二个目标就是灭了北辽。

赫连燕伸手,杨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抓住了手。

赫连燕缓缓跪下,抬头看着杨玄。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

杨玄看着赫连燕,“你,想好了?”

赫连燕点头,“你执掌陈州需要帮手,我原先帮皇叔管着不少事,三大部我也知晓不少事,潭州就更不消说了。”

“这也是我想用你的缘故。”

杨玄刚想扶起她,外面有人叫嚷,“闪开!”

王老二说道:“公主,郎君正在会客。”

杨玄看了赫连燕一眼。

姑娘,让我看看你的应变能力。

赫连燕一个闪身,就躲在了床底下。

啧!

这怎么像是偷情的感觉呢?

“进来。”

门开。

满面泪痕的长陵冲了进来。

王老二看了里面一眼,“咦!”

老贼把他拽走,冲着杨玄暧昧一笑,“郎君,小心!”

郎君,好腰子啊!

而且还能让骚狐狸心甘情愿的躲着。

啧啧!

好手段!

“公主。”

杨玄知晓长陵是悲痛欲绝,所以当了一回听众。

“……太子对我颇好,有了好东西都记得给我留着,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谋逆,呜呜呜!”

长陵不蠢,相反,很聪明。

但此刻她的兄弟都成了鬼,难免有些软弱。

哭了一阵子后,长陵舒坦了。

她摸了摸红肿的眼睛,苦笑,“都肿了!”

杨玄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公主,节哀。”

长陵幽幽一叹,“那位皇叔我不熟。”

“是个好人。”赫连峰的儿子们都去了,皇叔就算是登基了,也不能苛待赫连峰的女儿们,否则会被全天下戳脊梁骨。

长陵只是当事者迷而已。

“皇叔会感激许多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长陵起身,“我要回去了。”

“公主慢走。”

长陵止步,颤声道:“要不……”

“公主,外面人多。”

“我家中……”

“使团很忙。”

长陵带着失望和失落走了。

杨玄把她送走回来时,赫连燕已经给他泡了一杯茶水。

“公主对郎君有意。”

“就是悲痛之下,想寻求慰藉。”

“可她能去寻别人,宗室中她总有交好的。郎君,莪并非想取笑什么,只是想说……方才,可惜了。”

“为何?”

“若是郎君能与公主亲密,许多事都会好办许多。”

杨玄哑然失笑。

“乌达。”

乌达进来,看到赫连燕站在杨玄的身后,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你派人去赫连春的王府附近看看,注意盯着,是否有人在蹲守。”

“是。”

乌达走了。

“希望不是。”杨玄安慰道。

“我知道皇叔的性子。”赫连燕很直白的道:“许多时候,女人能直接感受到许多东西,无需去了解。”

“直觉。”

“对。”

“那你对我的直觉是什么?”

“郎君不是池中物。”

“为何?”

“说不清,第一次见面时,郎君给我的感觉是……太平只是个小地方。后来在陈州见面,我觉着郎君志向高远。”

说的我都想灭口了。

杨玄莞尔。

至于直觉,实际上男人也有。

只不过男人没女人那么细心。

晚些,乌达回来了。

“如何?”

杨玄问道。

“有三人在蹲守,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小人担心惊动他们,就走了。”

“皇叔……好狠呐!”杨玄看了赫连燕一眼,心中的狐疑渐渐消散。

赫连燕微笑道:“皇叔才将进宫,想来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就在他进宫之时,我来了这里。皇叔就算是想安排我做奸细,想来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我并未疑心你。”杨玄有些尴尬。

赫连燕嫣然一笑,“郎君疑心我,我反而欢喜。”

“为何?”

“郎君若是没有容纳山川大河的胸怀,何必怀疑一个异族女子。”

这话翻成白话就是:若非郎君是做大事的人,随便就能处置了我,何须这般谨慎。

杨玄起身出去寻到了王登。

“北辽内部混乱,咱们赶紧走。”

王登也正好有此意,“如此,老夫这便去辞行。”

因为早已说过,所以辞行无需进宫,只是和负责外事的人说一声。

“让你等看笑话了。”负责外事的官员自嘲道。

王登会做人,安慰道:“谁没有为难的时候?大唐也有啊!”

大唐皇帝绿了自己的儿子,顺带逼着儿子自断手腕,令人杀了孙儿……

这些事儿比北辽的还惨烈,只是后果没那么严重罢了。

官员心情大好,“可要补充粮草?”

“都有了。”这事儿今早上就办了。

“如此,一路顺风。”

“多谢款待。”

二人珍重行礼。

这年头交通不便,而且医疗条件乏善可陈,此次分别,二人说不得就是永别。

一股子惆怅油然而生。

这,不关敌我。

只是人的一种情绪。

回到驿馆后,王登说道:“说好了,文书也拿到了,要不,明日就走吧!”

“今日就走!”

杨玄迫不及待的道。

“这般急切?”

“就怕夜长梦多。”杨玄怕他们不信,“那位皇叔在潭州和我几度交手,我就担心他会动手。”

“不至于吧!”王登口中说着不至于,还是令人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

赫连春已经彻底的把昨夜的事儿了解清楚了。

太子谋逆,杀了自己四个兄弟,他自己被林雅的人一刀子扎死了,于是皇帝就绝了后。

想来想去,就他这位皇叔血缘亲近,而且大局观强(被他猜忌逼迫多年依旧没造反),能力出众(镇压三大部多年没出过大篓子),于是他就上位了。

太子……好人呐!

皇叔真诚的感谢着自己那位死去的侄孙。

以至于午饭少吃了些。

这阵子他提心吊胆的,终于安稳了下来,一个午觉睡的很是舒坦。

醒来后,皇帝那里叫他过去。

再次见面,二人之间自然了些。

“北疆那边你如何看?”

“黄春辉老辣,乃是难得的帅才。”

“但他老迈,如今看来,廖劲继任的可能性最大,此人如何?”

“廖劲犀利,但不及黄春辉老谋深算。”

“明白了,后续呢?”

“后续,据臣所知,黄春辉如今在栽培些年轻将领。”

“都有谁?”

“江存中,张度等人。另外,最近被看重的是陈州刺史杨玄。”

“哦!便是此次随行的那人?”

“是。”

“此子,你以为如何?”

“难得的文武双全,年轻有为。”皇叔突然想起一事,“杨玄狡黠,行事果决,此次宫变,是否有他?”

杨玄答应解救他,怎么解救?不外乎就是太子或是三皇子中的一个答应了他,或是林雅等人。不管是哪一边,都说明这个小崽子掺和了此次宫变。

留不得了!

赫连峰摇头,“他插不上手,不过却救了林雅。”

“小崽子!”皇叔下意识的骂道,随即觉得不对,就跪下请罪。

“无需如此。”

皇叔起身,说道:“此事臣以为,要不扣下使团,仔细查!”

赫连峰不置可否,“可!”

随即宫中有人出去。

晚些回报。

“使团早就走了。”

“追!”皇叔越俎代庖,杀气腾腾的道:“赫连燕不见了,弄不好就有他的影子!”

来人说道:“使团留下个小吏,说杨使君有交代,一出宁兴城就派人快马往长安去,用的是急事的借口。若是北辽想扣下使团的谁,那么……”

“什么?”

“外交对等。”

“此后,大辽就要做好不敢派使者去大唐的准备。”

第399章 献药 冬季,北方在这个时节早已是落叶缤纷,树木斑秃,显得格外冷清。

和北方不同的是,南疆虽有冬季的萧索,但更多旳是绿色。

树木依旧苍翠,角落里甚至还有绿草。

这样的气候让南疆的四季不是那么分明,也带来了一年三熟的可能。

“这便是丰腴之地!”越王负手说道。

“南疆不缺粮,但却缺少彪悍之气。”赵东平匆匆进来,见越王站在树下思索,就笑道。

越王清秀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南疆异族却彪悍。”

“那是异族。”赵东平说道:“异族不可靠。”

越王不置可否。

赵东平上前几步,站在他的侧后方,仰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只看到树影斑斓。

“长安的使者来了。”

越王没吭声。

“张焕和使者密议。”

越王笑了笑。

“老夫以为,怕是大事。”

越王淡淡的道:“更有可能的是……难事!”

一个随从脚步匆匆的进来。

“大王,张相公那边请大王前去。”

越王回身,“本王吃了早饭再去。”

赵东平苦笑,“大王……”

“不急。”

饭菜送来,越王缓缓吃着。

内侍马原在边上伺候,见越王喜欢吃米糕,低声道:“大王,这米糕乃是石将军送的,说是他的老母亲手所做。”

“哦!”

越王看着自己吃了一半的米糕。

再吃一口,品味了一下。

张口。

“呸!”

米糕吐在地上。

越王喝了一口汤漱漱口。

“本王觉着,脏!”

吃完早饭,越王去了节度使府。

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越王姗姗来迟,按理张焕该给个脸色。

“劳烦大王了。”

张焕很客气。

越王笑道:“本王正在给长安写信,就来晚了些。”

众人行礼毕,随即坐下。

石忠唐对越王微笑,并欠身。

越王颔首。

张焕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

“朝中来了使者,陛下吩咐……”

众人坐直了些。

但越王发现,坐的越笔直的人,眼中的恭谨就越少。

可见,皇帝在这些文武官员的心中地位,并不是那么高大。

这个念头在越王的心中一闪而逝,压根不挂心。

“南周跋扈,屡次鼓动叛军袭扰大唐南疆,以至百姓死伤无数……南疆大军当枕戈待旦,以待军令。”

张焕杀气腾腾的道:“南周插手南疆叛乱数年,长安一直忍之又忍,老夫为此还上疏,斥责朝中诸公麻木不仁。如今看来,是老夫小看了他们。”

越王心中冷笑,朝中诸公若是想收拾南周,哪里会等到现在?

张楚茂说道:“相公,这朝中是想攻打南周?”

张焕说道:“老夫也不知,不过……空穴不来风,都去准备吧!”

众人应了。

张焕笑道:“大王。”

越王颔首。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张相请说。”

越王的右手握紧。

“大王时常去信长安,老夫想,大王能否问问,此战……可否由我南疆一力担之!”

越王的手松开,微笑道:“此事乃朝中决断,张相却高看了本王,不过……本王也是南疆一员,自然该尽力。”

张焕笑道:“是啊!大王也是我南疆一员。”

等越王走后,张楚茂说道:“相公判断朝中想出兵?”

张焕点头,“陛下登基以来,对外并无动兵的念头,更是修建梨园,整日歌舞不休。如此,朝中突然来了使者,令我等整军备战,老夫以为,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难道是叛军的缘故?”

“不会,叛军最近气势被咱们打压了下去,陛下不该如此。”

“那么……南周那边。”

“对。”

张焕点头,“北疆独自面对北辽,黄春辉一战震惊朝野,由此得了大唐脊梁的美名。老夫蹲守在这鸟地方,想寻大战的机会都寻不到。此次便是良机。”

张楚茂笑道:“大王这是静极思动了。”

张焕笑的古怪,“卫王在北疆一直想率军出征,可黄春辉知晓他并无入住东宫的机会,哪里敢让他独自领军?”

张楚茂说道:“越王却不同。相公,要想清楚啊!”

他是杨氏的女婿,天然就该站在皇后和越王的这一边。

张焕当然知晓这一点,但他也很清楚,越王几乎就是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

他微微颔首,“老夫知晓。”

张楚茂微微一笑。

晚些出去,随从问道:“国公,此次咱们可能捞到出战的机会?”

“看。”张楚茂也没把握,他喊道:“大王。”

前面的越王止步回身,“徐国公。”

皇后是杨氏女,而张楚茂是杨氏的女婿,所以二人之间算得上亲戚。

“大王可是想出征?”张楚茂笑着问道。

越王迟疑了一下,没承认。

张楚茂笑的愈发的慈祥了,“相公的意思,就是想让大王试探一番长安,是否真的要出兵南周。”

张焕请越王去信长安,询问能否让南疆军独立出战。这个问题丢到长安,长安不管是赞同还是拒绝,都坐实了要攻打南周的想法。

越王当然知晓,但依旧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张楚茂说道:“此事若是能试探成功,张相那边自然会……”

这便是交换,你越王为老夫打探到了消息,老夫才会出力帮你斡旋出征之事。

哪怕是盟友,利益交换也没毛病。

越王笑道:“本王尽力一试。”

张楚茂伸手去,准备拍拍他的肩膀。

半路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麾下,而是皇子。

越王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本王还有事,告辞。”

张楚茂干笑道:“刚才老夫试探了一番张焕……”

越王眯眼,“哦!”

“老夫说,大王与卫王不同,让他想清楚。”

越王心中猛地一跳,眼睛微微眯着,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他来南疆的时日不短了,时至今日依旧没打开局面。你要说不着急那是瞎话,可着急有何用?

张焕这等人已经到了人臣巅峰,除非他想回长安进朝堂,否则就是无欲无求。

你越王又如何?老夫不偏不倚就是了。

张焕这等姿态,让越王反而不好下手……而张焕要的就是他不好下手。

咱们不闹翻脸,依旧保持着距离。

距离产生美嘛!

看,咱们多美!

张楚茂微微点头,“他,心动了。”

啧!

越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本王,知道了。”

张焕动心了,想靠拢你。

这是老夫的功劳!

本王知道了。

几句话,双方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

越王颔首走了。

张楚茂笑的很开心。

心腹说道,“国公,越王毕竟还稚嫩呢!此次您可没收获好处。”

“蠢货!”

张楚茂淡淡的道:“张焕年岁渐渐大了,以往的孤傲都开始收着,不为别的,他也得为儿孙考虑。太子是不行了,卫王是婢生子,如何能承袭大统?唯有越王……”

“卫王想让北疆成为自己的臂助,这是痴心妄想。而越王想让南疆成为自己的臂助,却需要老夫的帮助,如此,张焕一去,越王自然会发动一家四姓的力量,把老夫推上去!”

……

“大王,张楚茂这是想谋划节度使职位呢?”越王的侍从有些不满,“他私心太重。”

“难道本王还能要求他一心一意?”越王笑了笑,“这个世间,只付出,不要回报的是什么人?”

侍从说道:“耶娘!”

“不。”

侍从一怔,想到了爬灰的皇帝,把儿孙逼得走投无路的皇帝。

越王指指脚下。

“土地。”

所以,他想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用只知道付出,不要回报的土地来滋养自己的野心。

……

长安。

凌晨,韩石头在院子里散步。

焦慧在梳妆。

凌晨,天边依旧麻麻黑。

韩石头散步完毕,去了厨房。

厨子见他进来,有些无奈的让开了主厨的位置。

“郎君这般尊贵,为何喜欢进厨房呢?”

“咱也没什么尊贵。”韩石头舀了一瓢水进铜锅里,熟练的拿着竹筒做的刷子刷锅。

弄一碗面糊糊,切了一些羊肉,稍微弄些盐巴和调料腌了一会儿,再放进面糊糊里裹一道,进锅里炸。

嗤啦!

香味扑鼻。

弄好这个,韩石头又弄了个蔬菜汤。

最后是饼子。

两道菜,一道主食。

厨子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人人都说郎君富贵已极,家中定然是奢华无比,且让他们来看看……”

韩石头蹲在灶口前,捅了几下,抽出一根刚燃起来的木柴,丢在地上,伸脚把火苗子踩熄。

如此,这根木柴下午还能用。

稍后,饭菜端到了饭堂。

焦慧已经摆好了碗筷,见他端着饭菜进来,嗔道:“都是将军了,还进厨房。”

前阵子皇帝刚给韩石头一个将军的虚职。

“吃吧!”

韩石头坐下,惬意的叹息一声。

“哎!”

焦慧有些欲言又止。

“郎君。”

“嗯?”

韩石头在调匀呼吸。

“你可是对厨子不满意?要不,奴晚些去重新找一个。”

“满意。”

“那郎君为何经常下厨?”焦慧越发的不理解了,又有些担忧,“奴在宫中就学了如何伺候贵人,却不懂厨艺,愧对郎君。”

韩石头把嘴里的炸羊肉缓缓吃了,说道:“当年咱还在家中时,阿耶和阿娘就是如此,阿耶做饭,阿娘忙里忙外。”

呃!

焦慧问道:“就没人……说闲话?”

“有,邻居说阿耶软弱。”韩石头说道:“阿耶说,她是我的娘子,为我生儿育女,为我早起晚睡。她会做衣裳,会织布,还带着孩子……我就做个饭怎么了?我就心疼她怎么了?”

焦慧不禁动容,“这才是男人。”

“咱在宫中多年,宫中什么光景你也该知道。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今日对你笑嘻嘻,明日就能背后捅你一刀子。”

焦慧点头,“所以能出宫,奴觉着便是出了地狱。”

韩石头说道:“别看咱如今风光,可多少人在盯着,都想从背后捅咱一刀子。每日咱都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小心就会着了别人的道。一日下来,身心俱疲,你可知咱这时候最想见到什么?”

焦慧说道:“陛下的夸赞?”

韩石头摇头。

“咱最想看到的是灯火,家中的灯火。”

“可家里得有个人。”

“有个挂念着咱的人。”

“为了这个人,咱愿意下厨做饭,愿意,护着她。”

瞬间,焦慧的眼中就充盈了泪水。

韩石头提起筷子,“哎!说这些作甚,吃饭,趁热吃!”

晚些,韩石头出现在宫门外。

“见过韩少监。”

一路上遇到的官吏见到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礼。

进了宫中,几个内侍正在等候。

“韩少监。”

“嗯!”

韩石头微微颔首。

“陛下在何处?”

“回韩少监,陛下刚起,正在梨园用早饭。”

“娘娘可在?”

“也在。”

韩石头止步,“可有使者的消息?”

“使者……”

“去北辽的使者。”

“还没。”

“去催催。”韩石头不满的道:“此乃大事,王登知道轻重,出了结果就该快马赶回长安,不敢耽误一瞬。”

“是。”

“另外,去朝中问问诸位相公,陛下昨日吩咐之事可曾商议妥当了。若是妥当了,签署,把文书送到梨园。”

“是。”

韩石头面色稍霁,“做事要主动,不要别人抽一下就动一下。陛下都在看着呢!谁勤勉,谁偷懒,都一清二楚。好好干,咱这里自然会你等说话。”

“是。”

众人止步,恭送他进了梨园。

皇帝刚吃完早饭,悠闲的在殿内看书。

贵妃在边上调琴,仙翁仙翁的声音不断传来。

“再紧些。”皇帝没抬头。

贵妃依言而行,一弹,“咦!果然准了。”

“陛下。”

“石头啊!”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王登等人可曾回来?”

这一路从北辽到大唐,若是快马加鞭是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年轻人还好,王登大把年纪了,这么赶路,怕是会丢掉半条命。

“奴婢刚令人去镜台询问。”

“嗯!”

皇帝点头,“赫连峰多半不会答应,不过,朕依旧出兵。晚些召集重臣,朕要布置一番。”

北疆要戒备,再抽调些人马去南疆,加强南疆军。

如此,就算是北辽大举进攻,也只能无功而返。

此刻,皇帝把黄春辉的建言都抛之脑后。

——一旦北辽倾国而来,陛下,北疆危矣!

韩石头问道:“陛下,那个东西……可要处置了?”

“留着。”皇帝冷着脸,“等日后生擒了年胥,朕要看着他把那些药都吃下去!”

“是。”

韩石头去了偏殿。

一个个箱子堆叠着,其中一个紫檀木箱子最是醒目。

“打开!”

一个内侍打开了这个木箱子。

最上面摆放着一个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

里面是一堆药材。

上面一张纸。

一行字。

字写的很飘逸。

——闻陛下不振,特献此药!

第400章 阳武伯 南周孱弱,但有钱。

有钱而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便是小儿持币招摇。所以南周每年都会派人来大唐和北辽进贡。

今年进贡的礼物不错,至少看着礼单是不错。

可里面竟然有个檀木箱子,这引发了鸿胪寺官员旳兴趣,送进宫中时还特地提醒了一番。

皇帝要亲自检查南周进贡的礼物,内侍们精心准备着。

时辰一到,皇帝来了。

“开箱。”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

内侍识字的罕有,一般都是被重用后才开始识字读书。

打开檀木箱子的内侍看着那张纸条,心想南周也怪规矩的,竟然还写了东西表示恭谨。

皇帝转悠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纸。

“这是什么?”

皇帝拿起来,一看!

不振二字恍若血红色,一下就刺激的皇帝怒火升腾。

“来人!”

医官来了。

一查!

“陛下,都是上好的……药材。”

“用于何处?”

“壮阳。”医官很内行。

皇帝转身出去。

挥手。

医官和开箱的内侍当日就消失了。

韩石头亲自令人做的。

皇帝召集重臣,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即王登为使者的使团就出发了。

兵部调兵谴将,户部调运粮草辎重。

杀气腾腾啊!

“关上吧!”

韩石头回了镜台。

看着皇帝和贵妃在一起并肩说话,他不禁想起了些事儿。

皇帝宠爱贵妃是不分地点的,想到了就来。

就像是一头兽类。

所以韩石头和贴身的内侍们非常清楚皇帝的能力。

——每况愈下!

皇帝每况愈下,但帝王的尊严得保持啊!

贵妃眉眼通透,竟然学会了……忽悠。

臣妾不堪恩宠。

于是,皇帝得意洋洋。

可韩石头知晓,贵妃在扮演。

演的不错。

皇帝也在扮演,他知晓自己的能力每况愈下,但依旧装糊涂。

两个狗男女扮演的天衣无缝,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直至南周的一份大礼,揭开了这道伤疤。

有人说皇帝想对南周用兵是因为南周无礼,挑唆资助南疆叛军。

可韩石头知道。

这一切。

不过是因为皇帝的自尊心被沉重打击了而已!

皇帝!

不行了!

……

“驾!”

数十人一人双骑,急匆匆的冲进了长安城。

随即有人进宫禀告。

“陛下,王登出使北辽归来。”

皇帝握紧手中的书卷,“如何?”

“说是幸不辱命!”

“好!”

皇帝起身,“让他们入宫,朕,亲自见见他们。”

“是。”韩石头使个眼色,有内侍去了。

皇帝走过来,伸手。

“更衣!”

贵妃心醉神迷的看着他,“二郎威武!”

韩石头低下头,眼中多了些笑意。

威武?

比之陛下差远了!

稍后,王登三人来了。

“咦!”

见到杨玄,韩石头轻咦一声,“杨使君为何来了?”

这等事儿不好说……杨玄沉默。

这年轻人并未得势不饶人,只知道自己出风头,不错……王登越发的喜欢杨玄了,可惜对方早已娶妻,女方还是周氏,所以他只能遗憾的错失了这个金龟婿。

“陛下,此行到北疆时,臣得知杨使君与北辽皇叔赫连春颇为熟悉,就想请了赫连春迂回……”

皇帝颔首,“手段不错。”

这事儿直接提出来,赫连峰绝对会拒绝。

王登不错,以往朕还小看了他。此行归来,他也该致仕了,朕要不……留下他?

“可赫连春却被宁兴逼入绝境,正好避入陈州,臣请了杨使君协助,以护送赫连春为名去了宁兴。”

“同室操戈!”皇帝淡淡的道。

有些不屑。

这是乌鸦落在猪身上,不知自己的黑!

杨玄腹诽。

“到了宁兴后,赫连峰果然断然拒绝。”

这是预料中事。

所以王登说幸不辱命,是如何幸不辱命,这才是皇帝感兴趣的地方。

他微笑着,目光缓缓转动。

“赫连峰令太子与三皇子接待此事,可二人内斗不休,更是令人刺杀杨使君。”

皇帝冷哼一声。

韩石头微笑着,不禁多看了杨玄一眼。

小郎君无恙,可见是陛下在天之灵庇护。

“杨使君挫败刺杀,判断乃是太子所为,想嫁祸三皇子,随后臣等商议,将计就计……”

王登看了杨玄一眼,皇帝对这等眉眼官司了如指掌,知晓多半是杨玄的主意。

“随后林雅来了,密议之后,答应只要咱们能挑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内斗,就出言相助。”

“这个倒是有些峰回路转之意。”贵妃笑道,并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王登是头老狐狸,心领神会,“梁郎中随即去太子那里试探,并吹捧三皇子,激怒了太子。”

功劳到手!

就是,对不住子泰。

梁靖看了杨玄一眼。

皇帝心中讶然,贵妃更是如此。

“夜宴时,太子突然发难,杀了三皇子,刺杀赫连峰,随后被杀。”

皇帝不禁握拳,“竟然如此吗?不过倒也不是大事。”

他的太子如今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所以,他没资格抨击赫连峰。

“谁知晓太子在宫中发难的同时,令人在宫外屠光了赫连峰剩下的皇子。”

这一下,连皇帝都稳不住了。

“这……竟然绝嗣了!”

贵妃捂着红唇,“北辽怕是要乱了。”

“如今谁是太子?”

“赫连春。”

皇帝叹道:“赫连春在潭州多年,不吭不哈,赫连峰连连逼迫之下,他依旧不肯造反,仅此一条,就胜过无数宗室。”

“随后赫连峰答应了此事。”

“不要质子?”

“不要。”

“好!”

皇帝红光满面的起身,“诸卿此行辛苦。”

皇帝难得夸赞臣子,三人低下头。

随即便是封赏。

王登得了个开国县公的爵位,却神色平静,甚至是有些沮丧。

他宁可不要爵位,只求留下。

“梁靖!”

皇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贵妃含笑看着这一幕。

“卿此行辛苦……”

随后的封赏没爵位,但……

“可为兵部侍郎!”

啧啧!

这才几年,梁靖竟然从一个普通官员,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重臣。按照皇帝的心思,梁靖接下来就要开始插手朝政了。

这比飞升还快!

杨玄看了贵妃一眼,心想升官最快的,果然还是裙带。

当男人宠爱女人时,便是星辰都愿意为她摘取下来。

眼下的不过是官罢了!

而此行的功臣杨玄却孤零零站在那里。

皇帝嘉奖完了梁靖,又勉励了几句,最后才发现自己遗漏了杨玄。

“杨卿此行……”

几句套话之后,皇帝问道:“杨卿可想留在长安?”

肯定不想!

但必须要装作是想的模样。

否则你一年轻人一心就想扎根北疆,为啥?

图个啥?

总不能为了大唐你甘愿赴汤蹈火吧?

杨玄的呼吸一紧,双拳紧握,神色挣扎。

随后,呼出那口气。

神色坚毅的道:“陛下,臣,还是想留在北疆,为陛下看守陈州。”

北疆目前没位置给他升官,如此,主动些说出来,还能获取好感。

果然,皇帝龙颜大悦。

随即就丢了个阳武伯的爵位,赏十万钱,还给了他一个挂职。

“监察御史!”

皇帝最后开恩,“眼看就是年底,杨卿可留在长安,等待新年大朝会之后再回去。”

“是。”

杨玄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让阿宁回来了。

韩石头送他们出去。

分手时,他饶有深意的看着杨玄,“杨使君莫要以为陛下薄待了你。监察御史虽是虚职,可却有奏疏直送宫中的权力,无需走三省,明白了吗?”

杨玄讶然,行礼,“多谢韩少监提点。”

有人去禀告了皇帝,皇帝笑道:“石头这是觉着朕看重这个年轻人,担心没给他升官,导致这个年轻人生出怨言,所以才提点了他一番。他倒也是好意,希望那个年轻人能记住这个好意,莫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出宫后,杨玄有些茫然。

“去哪呢?”

“回家啊!”王老二觉得郎君是傻了。

家……女主人不在,那是什么家?

一行人回到了位于陈曲的家中。

“好多灰!”

许久没人住,家里冷冷清清的,到处都有积灰。

洒扫完毕,候到快下衙的时辰,杨玄带着礼物去了皇城外。

时辰一到,官吏们陆陆续续的涌出了皇城。

周遵和同僚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

“侍郎,你家女婿在等你。”同僚指指前方。

周遵抬头,板着脸道:“也不知是在北疆惹了什么麻烦,这时候就回了长安。”

同僚笑道:“儿女都是债啊!”

“可不是。”

同僚知趣的走了另一个方向。

“见过丈人。”

近前,杨玄行礼。

“阿宁如何?”

“阿宁在临安,颇为不错。”

“那你为何回来了?”

老丈人没看到闺女,不满意了。

“此次……”

杨玄简略说了此行的情况。

“啧!”周遵头痛的道:“虽说此事你立功,可这等事与你无关,当初就不该去。”

这是老丈人在教他做官的原则。

“此次看似无恙,还立功,可下次呢?”

“是。”

女婿恭谨实际上是没用的,你没本事,越恭谨老丈人就越瞧不上你,越生气。觉得自己当初是眼瞎了,才把闺女嫁给你。

你有本事,略微恭谨些,老丈人就欢喜的不行。

“阳武伯,监察御史,倒也不错。”周遵突然策马去了边上的店铺。

店铺是卖酒水的。

“这是蜀地的酒?”

“是呢!是蜀地的果酒。”掌柜很是恭谨。

“来两斤。”

“好勒!”

周氏应当不缺酒啊!杨玄觉得不对,“丈人,家中莫非不许喝酒?”

丈母娘没那么彪悍吧?

竟然不许老丈人在家喝酒。

周遵没回答,吩咐道:“加水。”

掌柜愕然,“加水……加多少?”

客人的要求就是商家的意愿。

“加……一斤吧!”

啧啧!

果酒本就淡薄,再掺一半水进去,那还是酒?

杨玄觉得自己可以喝五斤屁事儿没有。

到了周氏,周遵带着杨玄去了后院。

周勤正在院子里打拳,看着很慢。

“阿耶!”

“嗯!”

周勤目光转动,看到了他手中的酒坛子,干咳一声,“可是蜀地的果酒?”

“是,买自生意最好的那家。”

可先前那家的生意也就是普通啊!

杨玄觉得老丈人撒谎和喝水似的,自然流畅。

我不及也!

周勤看着杨玄,“你怎地回来了?阿宁呢?”

杨玄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监察御史,倒也有趣。”周勤的反应和周遵差不多,“你莫要去和梁靖比,那人是皇帝用来搅和朝堂的,就是搅屎棍。对了,此次你对他帮助不小,贵妃那边可有表示?”

杨玄摇头,“我倒是不肯和他们亲近。”

周勤微笑,“面对名利能稳住,不错。”

晚些用饭,周勤叫了在家的三子周新来陪同。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一人捧着一杯茶缓缓喝着。

周新很好奇这个姐夫:周宁离家出走的事儿让年轻人们艳羡不已,只恨自己没这个勇气。而且周宁美貌,多少男人为之疯狂。

但最后周宁却找了个普通人出身的杨玄,让周氏不少人震惊之余,也对杨玄这人好奇不已

周新想着试探一番,“姐夫。”

杨玄放下茶杯,“三郎。”

“姐夫在北疆,可觉着辛苦吗?”杨玄本可留在长安,却主动选择去了北疆,这对于世家子来说,就是傻,不识时务。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北疆艰苦也就罢了,还凶险,看不到出头的希望。世家子为官,自然要避开这等地方。

“辛苦自然是辛苦,可男人总得有些抱负。”杨玄知晓周宁对这个阿弟不错,于是随口给他上了一课。

“子泰给他说说。”周勤指指周新,“这竖子最近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聚会,年轻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被他阿耶打过几次,依旧执拗。”

杨玄莞尔,“人有许多种活法,吃喝玩乐自然也是一种活法,与朋友呼啸街头也是一种乐子,只是三郎,你仔细回想一番过往,不说长远,就半年前吧!你仔细想想,那些日子你可有印象,可值得回忆?”

周新仔细想想,“好像……记不起来了。”

杨玄也不想长篇大论,“等你老去时,坐在榻上回想自己的一生,就是一片空白。那么三郎,你觉着这一生,可曾虚度?虚度可值得?”

周新有些触动,“可就算是去做事,又能得到什么?”

杨玄指指自己的心脏位置,“人就活数十载,你总得给自己找一个老去后不后悔的活法,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去种地都好。”

“酒色财气四面墙,多少人被困在其中。你要寻乐子,做事不是乐子?就如同读书,当一个难题摆在你的面前时,你会纠结,可当这个难题被你破解后,你会欢喜,喜不自禁。三郎,做事便是如此,你只看到了过程的艰难,却看不到经过努力成功后的喜悦。”

“酒色财气能直接让你欢喜,但三郎,你是否发现,原先和几个朋友聊天就欢喜,过一阵子,就得一起喝酒才觉着有趣,再后来,你会觉着喝酒没意思,得去青楼才行……”

周新点头,讶然道:“姐夫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过来人。”杨玄笑道:“你去看看那些勋戚,他们如今玩什么?马毬,狩猎,家中聚拢一群狐朋狗友,一群女人,随即乱七八糟的,乃至有去勾搭妇人的,为何?”

这个话题太劲爆了吧!

边上的老仆干咳一声。

周勤摇头,示意无需管。

父子二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杨玄教导小舅子。

周新摇头。

“只因他们的欲望越来越难满足。”杨玄说道:“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只想从酒色财气中去寻求慰藉,寻求活着的意义。可酒色财气哪有什么意义。只能不断用酒色来麻痹自己,当酒色也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时,他们就变成了行尸走肉……与兽类无异。”

周新悚然而惊,起身,束手而立,“谨受教。”

周勤对这个说法很有兴趣,“子泰,这是什么说法?”

当然是阈值……杨玄说道:“欲望永无止境。”

周遵见儿子有些神思恍惚,就换了个话题,“子泰以为,若是大唐出兵攻伐南周当如何?”

“看,若是南疆大军单独进攻,开局会势如破竹,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困境。”

“为何?”杨玄的看法和主流看法大相径庭。

“我去过南周,丈人,那是个不容小觑之地。当亡国的危机来临时,他们会万众一心。”杨玄说道:“若是开战,这便是国战,此等轻敌的看法,我以为极为不妥。若是有机会,我当进言。”

周遵笑了笑,觉得这个看法倒也有趣。

晚些杨玄告辞。

周遵交代道:“杨松成等人与皇帝最近几番暗战,不分胜败。此时梁靖插手朝堂,便是让皇帝多了一条忠犬,杨松成等人会焦头烂额,子泰,你要小心。”

杨玄笑道:“最多是给我下绊子罢了。”

周勤蹙眉,“杨松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最近几年看似修身养性了,可骨子里还是那个狠人,莫要轻视。”

“是。”

才将出了周氏没多久。

屠裳说道:“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第401章 敲打,危矣 冬日的寒风吹的人瑟瑟发抖,但对于修炼旳人来说,这只是小事儿。

内息一转,身体就暖和了些,杨玄顺势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黑影悄然后退,随即消失。

黑影一路到了杨家。

“阿郎可在?”

“在。”

黑影被带到了书房外。

“说。”

书房内,杨松成放下手中的书卷。

黑影说道:“杨玄去了周家,方才才出来。”

“时辰上来看,是吃了晚饭,还商议了一番。”幕僚孙岩在旁。

杨松成的浓眉微微一蹙,“皇帝把梁靖养成了疯狗,此次梁靖能进朝堂,杨玄功不可没。”

孙岩说道:“此前说是杨玄与贵妃兄妹撕破了脸,如今看来,这是障眼法,实则他依旧是贵妃的人。”

“有趣!”杨松成微笑,“那些人家怎么说?”

梁靖进了朝堂,也就意味着皇帝多了帮手,有些家族在发牢骚。

“淳于氏那边派人来说,如今咱们已然颓势,若是不能振作起来,有人会离心。”

“都心灰意冷了?”

“阿郎,咱们数度想把越王弄回来,可陛下却置之不理,下面有人在嘀咕,说陛下会不会另辟蹊径,选了卫王。”

杨松成淡淡的道:“那些蠢货!”

“他们说卫王残暴,可好歹也没无故杀人,就算是为帝,也只是凌厉些。”

“残暴不残暴,对于帝王而言从不是问题。”杨松成说道:“问题是,他的背后是否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让他去残暴,而不会招致恶果。”

孙岩心中一凛,“卫王势单力孤……”

“就算是皇帝想拉他上位,他能倚仗谁?皇帝的那些势力这些年早已散乱。皇帝在,这些势力就聚在他的身后,为他摇旗呐喊。皇帝去了,他们可愿意为卫王出力?”

“所以,太子的人选不只是聪慧、资质,更多时候,还得看他的母族!”

这是讲究出身的时代,卫王的出身太简单了。

杨松成讥诮的道:“那些人不是看不到这一点,而是不耐烦了,没了定性。他们就希望今日出手,明日越王就能从南疆飞回来,随即入主东宫,从此对他们百依百顺。”

“呵呵!”孙岩笑道:“怕是想多了。”

眼前的这位是越王的外祖父,那些人要想弄什么,都避不开他。

“想多不打紧,老夫也不在乎。可这是个不好的苗头。”

杨松成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他们对大局有些失去了信心,派人去,请了他们来。”

孙岩问道:“周氏可要请?”

杨松成的面色微冷,孙岩明白了。

稍后,商议结束,杨松成有些疲惫的在书房里歇息。

夜深人静,除去烛火偶尔闪烁,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住了。

孙岩回来了。

“先前一番话,虽说隐晦,可他们的意思依旧是明晃晃的……皇帝这一年多来占据了上风,压制住了咱们。为此,他们家中损失不小。”

“老夫知晓。”

杨松成揉揉额角,“这些人无利不起早。不过,最近是有些不大顺,总得要想个法子,给这边提振一番士气。”

孙岩的眼中多了厉色,“梁靖是皇帝最近扶持起来的猎犬,只是动了他,就担心皇帝会翻脸。”

“老夫怕他翻脸吗?”杨松成淡淡的道:“不过皇帝知晓分寸,那咱们也知晓分寸罢了。梁靖不能动,这是底线。”

孙岩仔细想了想,“要不就是吏部……”

“那是皇帝的命根子,罗才威望颇高,动了他,便是给咱们树敌。”

“啧!”孙岩有些头痛,“再往下就是些小人物,动了也无趣。咦!”

他轻咦一声,看着杨松成,“阿郎,梁靖不好动,杨玄呢?”

“此子原先救过那个贱人,若非如此,皇后也不会窘迫如此。此次若非他,皇帝也寻不到借口把梁靖拉进朝堂之中,此人……看似蝼蚁,却两度破局。”

“阿郎。”孙岩并指如刀,用力一挥。

“不。”杨松成摇头,“尚不至于此,敲山震虎。”

“周氏?”

杨松成微微点头,“周氏有些离心了,老夫正好敲打一番。”

“皇帝想攻伐南周,阿郎,徐国公那边来信不是说……若是开战,定然势如破竹吗?”孙岩笑道:“周氏人才少,阿郎若是建言周遵随军出征……”

南疆可是杨氏的基本盘……节度副使张楚茂是杨氏的女婿,越王也在南疆。

到了南疆,对不住,周遵也得跪了。

杨松成顺势在长安一番操作,周氏危矣!

第二日,朝中群臣云集。

皇帝开口提及了南周之事。

“南周无礼,朕刚派出使者去南周训斥年胥,不过,还得要做好大军征伐的准备。朕在想,何人可担重任。”

皇帝的目光缓缓转动。

这里没武将。

但这是一个姿态。

杨松成起身,“陛下。”

“国丈啊!”皇帝笑道:“国丈可是想领军出征?”

杨松成知晓,自己统领大军的那一刻,就是皇帝对自己动杀机的时候。

一家五姓势力庞大,再席卷大军,那谁是皇帝?

杨松成看了周遵一眼,“陛下,臣以为,若是征伐南周,自然是以南疆大军为主。而统领大军的,唯有南疆节度使张焕。不过臣以为,当以中枢重臣为辅。”

此等出征,中枢重臣为辅佐,实则便是监军之意。

这个提议不错。

皇帝颔首。

但该让谁去?

六部尚书?

还是……

杨松成拱手,“陛下,中书侍郎周遵随机应变之能让臣也自叹弗如,可为辅佐。”

咦!

众人有些不解。

周遵和国丈最近可有些不合啊!

在这等时候,国丈举荐周遵,这是和好了吗?

但有人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南疆节度副使是杨松成的女婿,有这条地头蛇在,他该举荐自己人去镀金!

周遵,凭什么?

难道国丈大公无私到了这等境地?

看看周遵,分明有些不满。

是了。

最近皇帝颇为倚重周遵,时常听取他的建言。镀金镀金,还有比皇帝身边更好的镀金地吗?

啧!

国丈这是要打压周遵啊!

不。

敲打!

此去南疆时日不短,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但周遵却不能反对,甚至还得顺水推舟,证明自己拳拳报国之心。

周遵起身,“臣,愿往。”

杨松成的这一招不得不说很是犀利,周遵冲着他微微一笑,仿佛是感谢。

一去一来,皇帝倚重的臣子再不是他了。

虽说周遵知晓皇帝倚重自己不乏挑拨离间之意,可周遵既然出仕,目标就是为相。中书侍郎再进一步便是宰相,关键时刻,他却不得不远离中枢许久。

国丈!

好手段!

联想到最近自己和国丈之间的争执,周遵知晓这是敲打。

但既然接下来了,那就该全力以赴。

皇帝目睹了这场敲打,神色平静。

“南疆那边正枕戈待旦,诸卿以为,此战如何?”

几个臣子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提出了有些建议。

周遵却一言不发。

他在思忖杨松成对周氏的态度。

只是敲打还好说,若是想对周氏下手……

想到这里,周遵的嘴角微微翘起。

不管是否翻脸,杨松成给了自己一拳,那么自己就得还他一脚。

否则!

在众人的眼中,自己便是杨氏的附庸。

所谓一家五姓,说的是六个世家。其中杨氏名望最高,实力最强。但你要说其余人家都是杨氏的附庸,那就有失偏颇。

都是世家,没有谁愿意做谁的附庸,否则那泼天的富贵拿来何用?

不过是大家的利益一致,于是结成了盟友罢了。

一旦利益不合,随时都有可能分开。

王氏就是典型的例子。原先杨氏也是这个团体中的一员,后来因为利益不合,闹腾一番后,就脱离这个团体去单过。

如今王氏也过的不错,反而因为头上少了杨氏这个婆婆,日子很是逍遥。

杨松成起身。

“陛下,南周重文轻武,壮士从军皆被刺青,更是被斥之为贼配军。羞辱壮士,壮士岂会为之效命?臣以为,此战当势如破竹,当,速胜!”

这是朝中的共识。

皇帝微笑。

龙颜大悦。

周遵想到了昨夜杨玄的话。

女婿的看法……准不准?

周遵的长处不在武事,所以无法判断。

自从嫁了女儿后,周遵就令人去打探了不少杨玄过往的消息。

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用兵如神……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对姑爷的敬佩之情宛如那个啥。

在他们的口中,女婿俨然便是北疆年轻一代将领的代表,若非黄春辉和廖劲还在,女婿就该是北疆第一名将。

关键是,女婿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对三大部,对潭州,皆是如此。

周遵想到这里,就看了杨松成一眼。

杨松成微微一笑,见周遵起身,就笑的越发的温和了。

晚些,他会去寻周遵解释一番自己的用意。

真话也罢,假话也好,就是打了一棍子之后,再给一颗枣。

这便是首领的手段。

周遵说道:“陛下,臣以为,南周不可小觑。”

咦!

有人轻咦一声。

杨松成莞尔,心想周遵这是不想去,于是就和君臣们唱对台戏吗?

皇帝问道:“为何?”

杨松成心想周遵对武事说一窍不通过了些,但说是半个门外汉没毛病。

老夫且看他如何说,顺带再敲打一番。

想到这里,他看了郑琦一眼。

郑琦微微颔首,只等晚些周遵露出破绽后,自己再出手驳斥。

敲打!

自然要声势浩大,让对方心生怯意。

否则这不是敲打,而是儿戏。

杨松成看了几个人,随后微笑看着周遵。

来!

开始你的建言。

老夫等着!

众目睽睽之下,周遵开口。

“臣婿杨玄曾说,此战乃国战,若是持轻敌之心,危矣!”

第402章 鸦雀无声 周遵的女婿?

皇帝看了杨松成一眼。

眼中多了一抹了然。

看来,国丈和周遵之间的矛盾不小,以至于周遵把女婿都带上了。

上阵翁婿兵,倒也不错。

杨玄……皇帝想了想,昨日旳对话浮现脑海。

此次出使北辽,若非那个年轻人,梁靖等人定然会无功而返。

机敏。

果敢!

而且还和贵妃兄妹有交情,哪怕故意想撇清,依旧撇不清。

如此,朕再加一把火!

想到这里,皇帝开口,“可是陈州刺史杨玄?”

周遵点头,“是。”

皇帝下场了。

杨松成看了周遵一眼。

周遵漠然。

我是周氏的话事人,不是你杨松成的附庸。

有事儿说,别弄这等敲打的手段……当老夫是你的下属吗?

皇帝笑道:“那个年轻人此行北辽颇为出色,朕很是喜欢。”

啧!

罗才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火焰,而皇帝在不断添加柴火。

他毫不犹豫的起身,“陛下,冬季不便出兵,臣以为,可先调集粮草辎重,缓缓斟酌。”

老罗想劝架。

杨松成看了周遵一眼,“周侍郎以为如何?”

他也不想敲打周遵,可最近收拢的消息不大好,下面的那些家族有些不满,觉得最近一两年大伙儿的日子越发的差了。

这些人就差指着杨松成的鼻子问:你这个领路人是如何带的路,都特么走岔道了。

在这个时候,他该做的是两手准备。

一手带着大伙儿重新走上康庄大道。

一手是敲打小团体中不听话的家族。

周遵微笑,“老夫倒也无所谓。”

难题抛给了杨松成。

杨松成深吸一口气。

皇帝一直在看着他,突然说道:“那个年轻人还在长安,来人,召他入宫。”

罗才叹息一声,坐下不语。

皇帝要看热闹,他也没辙。

那个年轻人还是卷入了这个大漩涡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杨松成坐下。

郑琦看了他一眼。

杨松成微微摇头,示意此事妥当。

大部分人都认为南周不堪一击,若非有北辽牵制,大唐早已灭了南周。

所以,当周遵说杨玄不赞同这种速胜论时,在杨松成等人看来,这便是年轻人在丈人面前讨好的话,哗众取宠。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便是这个意思。

但,这是国事!

周遵在他的逼迫下把杨玄拉了进来,由此可见无谋。一旦杨玄失措……必然仕途会黯淡。

年轻人,在下面多打磨些年头也不是坏事!

至于周遵。

杨松成看了他一眼,知晓此人事后必然会羞恼。

不可撕破脸皮,如此,晚些老夫还得要出面缓和气氛。

下衙后,请了周遵饮酒,推心置腹一番,如此,面子里子都给足了。

至于杨玄。

那个年轻人总是和贵妃兄妹纠缠不清,两度帮助他们兄妹度过难关。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出手压制,杀鸡……儆猴!

杨玄正在家中整理周宁的医书,把她念叨了许久的那些东西打包,准备大朝会后带回去。

随后就被内侍带走了。

“中贵人。”出门杨玄就开始套近乎。

内侍淡淡的道:“许多事,不要打听。”

“呵呵!我不打听。”杨玄笑道:“最近天气不错呀!”

“还行。”

漫天阴霾,哪来的还行?

杨玄笑道:“中贵人穿的单薄了些,这虽说身子强健,可也得保重一番,好为陛下效力。”

一锭银子悄无声息的滑了过去。

袖口准确的接住了银子。

“国丈与周侍郎争锋,涉及征伐南周之事,周侍郎提及了你。”

“多谢。”

老丈人这是怎么滴,竟然和杨松成对上了。

直至大殿外,杨玄看了里面一眼。

很肃穆,映衬的御座上的皇帝格外威严。

杨玄不知怎地,就想到了皇帝的新衣那篇文章。

“跟咱来。”

进了大殿,杨玄行礼,瞥了老丈人一眼。

周遵神色如常。

韩石头代表皇帝说道:“先前商议攻伐南周之事,周侍郎说你曾提及不可轻敌,陛下召你来,你可仔细说了。”

小郎君果然仪态从容。

韩石头威严的说完,看了杨玄一眼,心中那股子欢喜都要溢满出来了。

杨玄一听是这个,就看了杨松成一眼。

看来,杨松成是赞同速胜论的。

杨玄说道:“臣在出使南周之前,也曾抱着大唐能一战击溃南周的念头。可臣一直在疑惑……若是南周一战可灭,这些年他们是如何度过的?”

“只是大唐仁慈罢了!”有人拍了皇帝一记彩虹屁。

这话大伙儿都爱听。

君臣都有些醺醺然。

杨玄干咳一声,“臣想问,此战可是以南疆军为主?”

杨松成点头,“自该如此。”

大唐两大军事集团,北疆军要戒备北辽,不可能大规模南下。所以,唯有南疆军。

子泰问这个作甚?

周遵微微蹙眉。

老夫是不是……急切了些?

他有些后悔。

杨玄拱手,缓缓看着众人。

“南疆叛军乃是南周一手支持,还派出将领操练。从爆发以来两年有余了吧?南疆军可曾剿灭叛贼?”

咦!

周遵捏住胡须,心中一喜。

杨玄看着杨松成,“敢问国丈,无法自产兵器甲衣,没有名将指挥的乌合之众,南疆军两年余尚且无法剿灭,那么,面对南周这个庞然大物,谁敢说一战而胜?谁敢说……可轻松取胜?”

周遵干咳一声,“这话,老夫觉得倒是有些道理。”

杨松成淡淡的道:“叛军盘踞山中,如何能一战而灭?若是叛军胆敢与我大军正面厮杀,此刻早已成了飞烟。”

“哎!他这还带火化的啊!”朱雀说道。

杨玄觉得大唐轻视南周太久了。

若非他看过另一个世界的大宋历史,还真觉得南周不堪一击。

在另一个世界,辽国觉得大宋孱弱,自己一棍子就能敲死。

随后辽国没了。

金国觉得大宋就是个废材,自己能轻松取胜。

金国,没了。

看似孱弱的大宋,熬死了不可一世的辽国,熬死了不可一世的金国,差点熬死了蒙古……

南周和大宋的情况极其相像,大唐想速胜,只会碰一鼻子灰。

“臣曾出使南周,经历过厮杀,叶城的守军士气不足是事实,但当几次挡住反贼的攻击后,他们在迅速成熟。”

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就会永远弱鸡?

“臣亲自出手指挥叶城守军,臣敢断言,若是在某种情况下,南周将士会蜕变。而亡国的威胁便是其中之一。”

郑琦知晓自己该站出来了。

“南周以文制武,军无战心,士无斗志。”

“下官在南周时,亲眼看到南周将士慷慨赴死,并无丝毫畏惧。”

郑琦再度说道:“镜台密谍曾来报,南周军队操练平庸。”

杨玄说道:“所谓的操练平庸,说的是没有精气神罢了。一旦开战,几战之后,再平庸的军士也会变成老卒。”

郑琦明显招架不住了。

周遵看了女婿一眼,心想,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如今翁婿并肩在朝堂冲杀,竟然如此的默契。

更让他欢喜的是,女婿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从容之极。面对六部尚书之一的郑琦,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当初这个女婿,真是没看错啊!

“谁能证明?”

杨松成开口,“杨使君一番话,老夫听着怎地都是臆测,这样不好,那样不妥,那么,你拿什么来证明?”

郑琦叹道:“是啊!说,谁都会说,可此乃国战,不是辩驳!这让老夫想到了国子监。”

“哈哈哈哈!”

殿内响起了一阵揶揄的轻笑。

那群把自己关在国子监中的玄门子弟啊!

他们最喜辩驳,随便弄个题目就能争执许久。

若非当年武帝伸手,怕是早就灭了吧!

咦!

有人想到了一件事儿。

“杨使君……好像出自于国子监吧?”

众人不禁莞尔。

杨松成微微颔首。

国子监的风评啊……杨玄心中苦笑,“当然有证明。”

“谁?”郑琦盯着杨玄问道。

“下官曾领左武卫三百骑护送广陵王去就封,路上发生了些周折,下官带着三百骑杀入洛罗国,直至洛罗国都……”

杨玄看着杨松成,“这便是证明。”

杨松成笑了笑,“陛下,臣请召左武卫相关将领前来问话。”

皇帝点头,“可!”

广陵王之事属于皇室禁忌话题,他被杨玄擒回来后,此事就被压下了。

郑琦笑道:“杨使君在北疆数年,对南疆如何看?”

此战要以南疆军为主,杨玄坚持认为不可轻敌,就有轻视南疆军之意。

这个挑拨很给力,周遵淡淡的道:“一个北疆刺史,提及南周战事,这是臣子的本分,至于南疆如何,那是南疆文武该说的事。”

一巴掌,这个问题被抽了回去。

朝堂之上,有些沉默。

“陛下,左武卫校尉罗冰来了。”

这是罗冰第一次进入朝堂,头也不敢抬,拘束的就像是个小媳妇。

“罗冰。”郑琦开口,“前次陈州杨使君带着你等护送广陵王就封,这一路,那三百骑如何?”

罗冰说道:“刚开始下官自视甚高。”

郑琦看了杨松成一眼。

“广陵王远遁之后,杨使君带着我等一路追击,进入洛罗国内。”

“第一战遭遇了蛮族一个小部族,三百骑信心十足,却被击溃……”

这是来自于底层的真实反馈。

三百骑竟然不敌蛮族的一个小部族吗?

重臣们神色沉凝。

“幸而杨使君带的护卫得力,击溃了蛮族。”

杨玄微笑。

“随后杨使君说,左武卫这般下去,和看门狗并无二致,于是开始操练我等。”

看门狗!

这个称呼君臣都听到过,但没人在意。

府兵制糜烂后,他们也没法在意。

“就这么一路操练到了洛罗国都,与洛罗皇帝的禁卫演武比试。”

杨松成和郑琦相对一视。

罗冰抬头,“杨使君亲授战法。是日,洛罗禁卫精锐四百列阵,臣忐忑不安,发誓要誓死捍卫大唐尊严,可一战……”

到了此刻,回想到当时的心情,罗冰依旧有些梦幻般的感觉。他看了杨玄一眼,“我等一战击溃洛罗精锐。”

他深吸一口气,“归来后,我部在左武卫操演,冠绝一时。”

曾经的草鸡,看门狗,在经过杨玄的操练后,从不敌洛罗蛮族小部落,到击溃洛罗精锐,这个变化堪称是脱胎换骨。

大唐的看门狗能在杨玄的操练下变成精锐,那么,南周的那些将士,会不会在大战中浴火重生?

谁敢说不会?!

杨玄看到了皇帝眼中的一抹满意,整件事儿都了然于胸。

今日杨松成率先敲打周遵,举荐他随军出征。

周遵出人预料的发动反击,反对当下占据主流思潮的对南周速胜论。

——南疆有杨松成的女婿,有他的外孙。南周孱弱是公认的事实,若是他说此战艰难,那便是打他女婿和外孙的脸。

所以,杨松成是最坚定的速胜论支持者。

这一巴掌打的有些狠,于是杨松成反击。

周遵没二话,把女婿推了出来。

对于杨玄而言,朝堂有些陌生,但并不妨碍他从许多渠道得知,此刻的朝堂之上,党争是压倒一切的主要矛盾。

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皇帝为首的帝党,加之偏向皇帝的左相等人,形成了一个均势。

这些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遇到事儿不是论对错,而是看是否有利于自己。

没有人去琢磨具体事务,没有人在乎那些渐渐涌动的暗流,以至于长安诸卫成了看门狗,流民越来越多……

对南周开战这等大事儿,这些人依旧按照惯例为自己捞好处。

杨松成的女婿外孙在南疆,所以想捞取最大的好处。

可他最大的问题是,依旧按照往日的行事手法去揣度此事,琢磨此事。

但,往日是党争,是文事。

这是武事。

真以为武事就那么简单。

真以为武事就是坐在庙堂里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那是名将!

在沙场厮杀大半生的名将才敢如此说。

你等一群没见过战阵的人,也敢如此?

那么。

今日就让我来狠抽一把你等的老脸!

鸦雀无声中,杨玄拱手,“臣,告退。”

第403章 虬龙当飞天 冬日的太阳看着很温暖,但你必须要站在屋外才能晒的到。

赵三福就站在屋外,贪婪旳感受着阳光的气息。

辛全在屋里,依旧守着自己的小炉子,陶醉的嗅着肉香。

“外面冷。”辛全把手伸到小炉子边上,汲取着些许热量,“晒的那些太阳,都被寒风吹跑了。”

赵三福笑道:“我才将蹲守了三日,在那屋里暗无天日,这才拿到了那人的罪证。主事你不知晓,那三日我最大的愿望不是什么酒色财气,而是晒太阳。”

辛全眯着眼,“此次你再度立下大功,监门那边怎么说?”

赵三福搓搓脸,“监门赏赐了我一个女人。”

“谁?”

“九娘。”

辛全淡淡的道:“若老夫是你,就会断然拒绝……哪怕为此开罪了王监门也是如此。”

“我要了。”赵三福走过来,蹲在小炉子的另一边,低声道:“监门说,准备再度提拔我。”

“你觉着呢?”

“我……不信。”

二人相对一视。

“有些意思。”辛全叹道:“你最近声名鹊起,据闻宫中都得知了你的名字,三福,有时候太出色了并非好事。”

“我知道。”

赵三福吸吸鼻子,“熟了。”

“娘的,你是狗鼻子?”

“弄个碗,这天气喝一碗肉汤,浑身热乎乎,再往被子里一滚,哎!就差个美娇娘了!”

肉汤喝了半碗,赵三福的心腹,桩子秦河来了。

“老秦,要喝汤不?”赵三福举起碗。

“想喝,不过刚吃饱,肚里容不下了。”

这肉汤没他的份,若是他顺着赵三福的口气说想喝一碗,那便是得寸进尺。

这话不得罪赵三福,也不得罪辛全。

一个密谍部门,活生生把人逼得要学会看人眼色……辛全把这些看在眼里,眼中多了些茫然和苍凉。

这股风气是从何时开始的?

以前的镜台奖惩是有数的,按照规矩办事。可王守接手镜台后,一边打压清洗,一边拉拢栽培,活生生把镜台变成了个钻营的地方。

“啥事?”赵三福一手拿着碗,一手接过秦河递来的一张纸。

秦河说道:“今日早些时候,杨松成和周遵在朝中为南疆之事纷争,周遵叫来了女婿杨玄,杨玄一番话让陛下赞不绝口,更是说若非周遵下手早,定然要招了杨玄为驸马……”

那个小老弟啊!

越发的出众了!

但皇帝当朝这般说,分明就是在给杨松成和周氏之间下眼药。

赵三福仰头干了碗中的肉汤,一语双关的道:“痛快!”

辛全缓缓喝着肉汤,每一口都仔细品味,砸吧了一下嘴,“盐巴放少了。”

他抓了些盐放进去,用木勺子搅动着肉汤,说道:“周遵与杨松成最近有些龃龉,杨松成得意惯了,定然忍不住会出手。只是没想到周遵会不给他脸面。此事,当还有后续。”

秦河赞道:“辛主事好眼力。”

“哦!”赵三福的眉轻轻一挑,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何事?”

秦河一脸神秘,“杨氏有在方外修炼的子弟,先前此人从修炼地被召回了杨氏……”

赵三福看了辛全一眼,深吸一口气,“这是要动手?”

竟然不见急切,这个小子成熟了……辛全心中有些失落,“杨松成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被周遵翁婿下了面子,他岂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会用何手段……修炼的子弟……”

赵三福起身,“哎!天气这般好,我去把那个美人给领回家去。”

辛全饶有深意的看着他,“敢睡就好。”

秦河说道:“此事可要报上去?”

“报吧!”

赵三福晃晃荡荡的去了王守那里。

“监门,九娘可在?”

王守看着他,笑道:“你倒是急色。”

他拍拍手,堂后走来一人。

明眸弯弯,福身,柔声道:“见过赵主事。”

“九娘是我镜台的老人,如今功德圆满,咱想着也该给她个归宿。多少人求之而不得,咱想来想去,最终决定给了你。”

“多谢主事。”

赵三福笑嘻嘻的道:“回头我和九娘生个小子,拜了监门为义父。”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守的独眼中多了些不明的味道。

等二人走后,荒荒悄然出现。

“赵三福野心勃勃,最近更是和宫中人私下往来,监门,此子在盯着你的位置呢!”

“咱知道。”王守摸摸眼罩,“他崛起之速,让咱也有些措手不及。当初提升他为主事,本想着五六年后再看看。可此子心狠手辣,行事果决,几次出手,连宫中都赞不绝口。”

“处置了他!”荒荒眼中多了杀机。

面对威胁,文官的反应是攻讦。

武人的反应是我呸,下次老子一拳弄死你!

而这群见不得人的密谍的反应是杀戮。

谁妨碍了咱行事,杀!

除去皇帝之外,只要能杀的,他们都敢杀。

否则,何以为帝王鹰犬?

王守淡淡的道:“喊打喊杀,那是下面主事桩子们的手段。到了咱这个地步,再去操弄刀枪就有些碍眼了。宫中盯着咱的人不少,但凡咱犯了差错,那些人就如同是发现腐肉的野狗,会蜂拥而至。”

“那监门的意思……暂且放过他?”

“你觉着,咱是那般宽宏大量的人?”

“不是。”

“那不就结了。”

王守摘掉眼罩,靠在了椅背上,荒荒拿出了药包,准备给他换药。

“你变了。”

“还是那样。”

“以前你会毫不犹豫的弄死赵三福,借口随便寻一个就是了。”

“那是以前。”

“你现在怕了?”

“不是怕。为官越久,咱就越发觉得陛下的心思不可琢磨。咱们干的是犯忌讳的事,许多事,不可对外人言。可咱执掌镜台多年,荒荒,咱的手中有多少权贵高官的隐私?有多少宫中的隐私?”

荒荒一边给他换药,一边说道:“你是说……陛下那边会生出灭口的心思?”

“咱不知,不过,万事小心,莫要给人借口。”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不是胆子小了,而是看过血淋淋的事迹太多,许多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把那些倒下的人往自己的身上套,但凡发现事件类同,你就会心生怯意。

王守幽幽的道:“你想想太子,想想广陵王。”

荒荒为他换好了药,用布巾擦拭他眼角周围的污渍,“虎毒不食子,陛下连子孙都能杀,咱们算个屁!”

“是啊!咱们,算个屁!”

王守坐了起来,眨巴着好的那只眼睛,“就在昨日,九娘对一位宗室中人倾心,愿意随之而去。”

荒荒笑了起来,“可赵三福却跋扈,横刀夺爱。”

王守笑了笑,“此,取死之道也!”

……

赵三福进宫了。

一路到了镜台。

韩石头出来,“可是有事?”

赵三福点头,“王氏的铁器越发的好了,对淳于氏穷追猛打,淳于山放话,说王氏偷了淳于氏冶炼之术。”

“狗咬狗,甚好。”

“周氏最近和杨松成有些矛盾,杨松成对周氏的女婿,陈州刺史杨玄颇为不满。”赵三福的语速放缓了些,好像是累了。

韩石头稳稳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陛下定然乐于见到周氏和杨氏持续闹下去吧?如此,留下子泰,比子泰被杨氏干掉更有利于皇帝把握局势。

“杨氏有子弟在方外修炼,先前被召回杨氏。”

“何时?”

“国丈回到值房后的一个时辰。”

“嗯!”

随即就是一家五姓的一些情况。

汇报完毕,赵三福告退。

走了一段路,他偷偷回身。

韩石头站在梨园的大门外,目光直直的看着里面。

“陛下。”

“嗯!石头啊!”

“镜台主事赵三福刚来禀告。”

“说。”

“王氏与淳于氏闹的越发的激烈了。”

“国丈回到值房后,杨氏召回了在外修炼的子弟。”

“这是……恼羞成怒了?”皇帝笑了笑,很是惬意的道:“最近两年,国丈的性子好像越发急切了。”

这都是在皇帝的手段下发生的改变。

这位皇帝若是去做宰相,韩石头敢担保必然会是权臣。

“陛下……”韩石头汇报完毕。

“赵三福……王守最近不大恭谨。”皇帝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下次奴婢会敲打。”

韩石头便是皇帝的一只手,做一些皇帝觉得不屑于去做的事儿。

“国丈那边……且看着。”

韩石头心中一凛,知晓皇帝想借用此事来拿住国丈的把柄。

可小郎君呢?

小郎君为大唐立下功劳无数,竟然就成了你和杨松成争斗的棋子?

老狗!

你不亡!

天理不容!

韩石头知晓自己不能出声。

他笑道:“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皇帝点头,“叫上贵妃,去花园里转转。”

韩石头吩咐人去了,说道:“奴婢的娘子一直念叨着陛下的恩情,这不,最近几日老是想进宫谢恩,奴婢还呵斥了她……”

“呵斥她作甚?”皇帝心情极好,指着韩石头笑骂道:“好不容易娶了个美娇娘,却老板着你的死人脸,你那娘子怕是想进宫来向贵妃哭诉吧?去,带了来!”

韩石头第一次苦着脸,“若是有娘娘为她撑腰,奴婢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熬了。”

皇帝大笑,“速去!速去!”

韩石头从容出宫。

他回到家,先去书房,用左手写了一行字。

“郎君!”焦慧来了,就在书房外,且不在门边。

这是她在宫中学会的:书房乃重地,一旦发生些事儿,谁曾经靠近过,谁的嫌疑就最大。

虽说他们是对食,可焦慧依旧如故。

“娘子啊!”韩石头看了房门一眼,背身把纸条折成了一个小方胜,中间塞了一粒银子,随后放在袖口中。

他走出书房,说道:

“收拾一下,晚些入宫。”

“进宫?”焦慧一怔,旋即曾经的素养发挥了作用,“陛下和娘娘那里吗?奴知晓了。”

这个女人很聪明……韩石头看着焦慧,“进宫谨慎些,罢了,你的衣裳看着死气沉沉的,难免会被宫中人笑话,且等等,咱出去为你买几身衣裳回来。”

焦慧愕然,“奴自己去。”

韩石头摆摆手,一边出去一边说道:“进宫记得说咱的好话,就说咱对你好得很,否则陛下和娘娘定然要奚落咱。”

焦慧没想到竟然这样,不禁笑弯了腰。

韩石头叫了马车,一路缓缓出去。

左转过去没多远就是安仁坊。

“在外面等着!”韩石头板着脸下了马车。

“是”

车夫忍笑,知晓韩石头这是要去寻绣娘买衣裳。这等难为情的事儿哪个男人愿意做?哎!可惜不能跟着去。

铁匠铺就在道边,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穿着普通的韩石头,背着手,缓缓而来。

他看了铁匠铺一眼,脑海中闪过当年的一幕幕。

“虬龙当飞天!”

冬日,铁匠铺的生意也和这天气一样黯淡。

刚送走一个妇人的黄林雄坐下发呆。

他突然一挑眉,浑身内息涌动,虎目圆瞪。

随即浑身内息散去,轻轻伸手,接住了一个纸方胜。

他垂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接到。

双手就在下面,轻轻打开方胜,拿出银子。

摊开纸条……

——伍角,三郎,玄。

黄林雄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外面,可外面只有两个老头在蹒跚而行。

他低头再度看去。

——刺史,危!

黄林雄闭上眼。

沉声道:“今日没生意,关门,出去喝酒!”

呯!

铁匠铺关门了。

他来到了后院。

举起手。

那些正在打铁的大汉们放下手中的大锤,缓缓看过来。

手中的纸条轻轻摆动。

黄林雄极力忍着激动的心情。

“小郎君,来了!”

五十大汉呆呆的看着他。

张栩猛地挥舞大锤!

呯!

手中的锄头胚子变成了一块铁渣。

他颤声道:“你说什么?”

大汉们缓缓走过来。

黄林雄看着他们,人人都是热泪盈眶。

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有人用当年约好的密语传信,小郎君名玄,为刺史。”

黄林雄缓缓跪下,低头。

“时隔多年,虬龙当飞天!”

这是当年出宫时,孝敬皇帝对他的勉励。

“虬龙当飞天!”

第404章 截杀 赵三福悄然去了杨家。

还是翻墙进去。

“子泰呢!”

留守的护卫说道:“出去采买了。”

赵三福心中焦急,“带了谁?”

“老三样。”

这是杨玄的话,老三样指旳是老贼,屠裳,王老二。

这三人……老贼和王老二的实力赵三福知悉些,有实力,但面对那等专注于修炼的方外人,不是对手。

“屠裳如何?”

护卫呵呵一笑。

这是机密。

赵三福再问:“可是修士?”

护卫摇头。

这个倒不是机密……屠裳的兵器是长枪,一看就知晓是战阵功夫。

而所谓修士,便是那等专职于修炼的高人,不沾染尘世。

怕是不妥……赵三福说道:“若是他回来,让他暂且不要外出,再令人去镜台寻我。”

“是。”

回到镜台,赵三福吩咐道:“去盯着杨氏那个修炼的子弟。”

……

“小郎君当年是跟着杨略出了长安,随杨姓,如此,当是杨玄。”黄林雄……不,是林飞豹在分析。

“刺史……去个人打听,小心些,这叫做杨玄的刺史在何处为官。”

有人去了。

林飞豹看着纸条,“危,这是说小郎君遇到了危机,也是,若非是遇到了危机,那人想来也不会启用我等。”

张栩性格暴躁,“谁敢动小郎君?咱们灭了他满门!”

“坐下!”林飞豹压压手,“等!”

消息很好打听。

“是北疆陈州刺史。”

“接着打探。”

杨玄竟然已经做到了陈州刺史,这个消息让林飞豹等人欢喜不已。

“小郎君的住所找到了,咱们的人在左近盯着,统领,可要见面?”

林飞豹沉吟良久,“此刻出面,就怕小郎君以为有诈,暂且搁置,盯着。我去盯着!”

……

杨玄采买了不少东西,大多是给周宁带的。

“竟然没我自己的?”

点检完毕后,杨玄有些唏嘘,“男人还真是不讲究啊!”

王老二都知晓给自己买了不少吃的,老贼还买了几身北疆没有的衣裳,刚换好,出来问王老二。

“老二,老夫穿着这身衣裳,可英俊?”

王老二看了一眼,“英俊……那两字咋写?”

老贼刚想指导,王老二说道:“回头你自己写去!”

艹!

老贼悻悻的看着屠裳。

“老麻雀想扮嫩。”

屠裳的点评很犀利。

老贼怒道:“那店家先前还说老夫穿了这几件衣裳,看着年轻了少说十余岁。回头就去砸了他的店铺!”

杨玄说道:“年轻与否看的是你的脸,衣裳再好看,那也只是个陪衬。”

王老二点头,冲着老贼龇牙,“你看看我,那人就说我要穿老成的衣裳。”

众人仔细一看。

王老二的皮肤好的让人无语,双目黑白分明,头发浓密乌黑……

屠裳淡淡的道:“心无旁骛,活的简单,如此方能长生久视。”

这话倒是没错。

“郎君。”一个护卫进了后院,“来了个仆役,说是什么陈郎君陈子茂家的。”

杨玄起身去了前院。

一个男子正在等候,行礼后说道:“我家郎君在城外和一干友人游玩,听闻杨使君回了长安,令小人来邀请使君前去。”

陈子茂善于钻营,时常组织这等聚会。上次北疆之行他就是组织者,只是玩脱了,被北辽军掠走。

关键是,他的友人大多是权贵高官子弟。

能不能再寻一条大腿?

想到魏灵儿的老爹,右武卫大将军魏忠上次的襄助,杨玄觉得手有些发痒。

大腿,当然是越多越好!

“稍等。”

杨玄带着三件套换了衣裳,牵着马出门。至于赵三福的提醒,被他无视了。

一路出了陈曲。

斜对面,一个大汉正在树下,仰头无聊的看着树上的一只大鸟。

天气冷了,人在家坐着就会昏昏沉沉的,所以不时得出门走动。

大汉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杨玄。

随即又看向树上。

轻声道:“我记得那双眼!”

他轻轻点头,另一头,一个大汉悄然跟了上去。

……

杨松成丢下手中的文书,“兵部报的钱粮太多了些,让他们再仔细审阅,把耗费压下去!”

“是。”官员拿起文书,随即告退。

一个老仆进来。

近前,俯身,低声道:“那人果然动了心,如今正准备出城。”

杨松成拿起另一份文书,“他与魏忠的交往,与罗才等人的交往都带着刻意,可见一心想结识、拉拢一群权贵为自己的后盾。如此,听闻一群权贵子弟在城外聚会,他岂有不动心之理?”

“阿郎料事如神。”

“十九郎那边可准备好了?”

“说是准备了两个好手。”

“好。”

杨氏有好手,但此刻出手,难保会被镜台或是谁的人察觉。

用方外人就没有这个顾虑。

杨松成吩咐道:“盯着周氏,消息传来后,看看周氏什么反应。”

“是。”

杨松成看着老仆出去,伸手拂去案几上的纸屑。

“许多人啊!就是不知晓什么叫做分寸!”

纸屑飘飘荡荡的落在地面。

就像是一粒尘埃。

外面风吹过。

杨松成蹙眉,“关上门!”

小吏出现在门外,缓缓关上值房的门。

门扇扇动,在室内卷起了一股风。

纸屑被风激荡而起,又被火盆里的热气冲了一下。

一路!

飞了上去!

……

长安城中有不少方外人的居所。

有的是敞开大门,全心全意为了信徒们服务,这等最多。

有的也敞开大门,但核心的地方却从不对外开放。

那是修炼的地方。

延寿宫就是如此。

延寿宫三个大字写的很是飘逸,据闻出自于多年前颍川杨氏一位家主。

杨晖四十余岁,面色白皙,微瘦,眸光深邃。

经过牌匾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先祖的字迹。

随后去了后面。

“五师兄,七师弟。”

两个身穿宽大青袍的中年男子正在静室内喝茶。

闻言,五师兄张岳抬头,微笑道:“六师弟,可是要出手?”

七师弟范基笑道:“你先前说了许久,那人究竟是谁,值当你这般重视。”

杨晖坐下,长袍卷起一股风,他伸手一压,那风竟然被压了下去。

“那人方才出城了,五师兄和七师弟此刻正好出城,那地方方便动手,只是记住了,一动手就要如雷霆般的果决,那人和他的随从一个不留。”

范基问道:“那人实力如何?”

“普通。”

“他的随从呢?”

“刚弄到的消息,那人三个随从,使枪的实力不弱,不过不及我等修士。其余二人平庸。”

“如此,小事罢了。”范基笑道。

张岳起身,从墙壁上取下长剑,一边佩在腰间,一边问道:“说了半晌,那人是谁?”

“陈州刺史,杨玄!”

张岳神色不变,范基也是如此。

在这等修炼者的眼中,所谓的高官权贵,不过是蝼蚁罢了。

杨晖笑道:“我就在此等着你二人的好消息。”

“客气了。”

延寿宫说是方外之地,可多年来和颍川杨氏有些不清不楚的。

二人随即出了延寿宫。

一路出城。

出城之后,二人也不用马,深厚的内息一动,看似慢腾腾的,可转瞬就没了。

一个路人揉揉眼睛,“好快,这莫非是仙人?”

杨玄四人跟着仆役,一路缓缓出城。

“看,那便是终南山。”今日阳光不错,能见度很高,老贼指着远方。

远方隐隐约约能看到山脉,那便是终南山。

“可有好吃的?”

老贼翻个白眼。

屠裳说道:“山中多兽类,想来是有的吧!回头去看看,弄些虎狼来烤吃。”

前面道路两旁皆是田地,此刻地里没人,也看不到庄稼,灰蒙蒙的一片。

“在何处?”老贼问道。

带路的仆役说道:“就在前面一个村子里。”

“村子里?”杨玄觉得陈子茂越玩越偏。

“是呢!”

仆役笑眯眯的道。

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子。

杨玄突然觉得脊背发寒,但随即感觉消散。

“杨使君,小人腹疼。”

仆役捂着肚子蹲下。

“边上去!”老贼蹙眉,觉得晦气。

仆役进了边上的小林子里,杨玄刚想问话,身后传来了歌声,回身一看,是两个中年男子。

二人身穿青袍,袍子宽大,显得仙风道骨。

“师兄,就是此人?”范基问道。

张岳看了一眼,“四人,对上了。那个持枪的老者……有些意思。”

“嗯!是有些意思,我想试试。”范基跃跃欲试。

张岳说道:“看看……你先试探一番。”

杨玄目光转动,发现村里有些死寂沉沉的。

而且,村里的树木繁茂的不像话。

王老二说道:“郎君,你看那里,那户人家的屋顶都被树木给穿透了。”

杨玄看到了。

树木直接穿过屋顶,倔强的探出头来。

这样的情况唯有一种可能。

人不在了,大自然在修复地球。

“戒备。”

杨玄觉得头皮一抽一抽的。

老贼说道:“这两人看着仙风道骨,当是方外人。”

王老二说道:“方外人真好。”

“你咋知道?”老贼问道。

“当初我乞讨的时候,曾去过道观,里面的老道长给了我好些炊饼。”

屠裳说道:“这二人不会给你炊饼。”

“那他们给什么?”

“给刀子!”

“年轻人且等等。”范基含笑招手。

很温和洒脱的笑容。

杨玄刚想回话,却见范基脚下飘飘,一步就越过了别人三步的距离。

这特娘!

“止步!”

杨玄一声喊。

呛啷!

老贼拔刀。

王老二拔刀,自信的道:“晚些我要一颗人头。”

屠裳神色凝重,“郎君,是修士!”

“什么是修士?”王老二依旧乐观,“我一人杀俩。”

屠裳破天荒的喝道:“闭嘴!”

王老二瘪瘪嘴!

老贼低声道:“所谓修士,便是全心修炼的高人。你看看屠公,看看咱们,都是修炼的人,可咱们还得在尘世中打滚,他们却专心修炼,而且传承的功法更为厉害。”

“刀能杀死他们不?”王老二问道。

“自然能。”

王老二握紧刀柄,“那便砍了他们的脑袋!”

这是一个紧张的王老二。

哪怕当初面对娃亥时,他都没这么失态过。

范基止步,微笑道:“年轻人可是村里的人?”

杨玄摇头,“不是。”

“我二人赶路匆忙,忘了携带水囊,年轻人,可否给些水喝?结个……善缘.”

这二人不对!

杨玄的后脑勺越发的抽痛,他笑道:“善缘倒是好结,只是……能否借条道走走,这,也是善缘。”

张岳笑道:“师弟,老夫早说了,这等年轻人能做到刺史,机警果决缺一不可,你想借机靠近,白费心力。”

范基叹道:“还是师兄经验老到。”

特么的!

杨玄握住刀柄,“杨松成那条老狗竟敢截杀大唐刺史吗?”

“老夫乃方外人。”张岳上前,颔首,“年轻人,可是杨玄?”

躲不过了。

杨玄左手在身后摆动。

屠裳长枪举起。

老贼和王老二并肩。

屠裳说道:“晚些老二记得靠着老夫。”

王老二瞪眼,屠裳纳闷,“怎地,不是?”

王老二低声道:“屠公,郎君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准备跑路!”

什么主角光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不存在的。

杨玄拖延了这么一阵子,只是为了让战马有喘息的机会罢了。

顺带想了一下关系……

陈子茂的仆役竟然为杨松成服务,这是陈家的意思,还是什么?

张岳的右手缓缓摸向剑柄。

杨玄哈哈一笑,“正是杨某,对了,杨松成给了你等什么好处,让你等甘愿冒险来刺杀杨某!”

张岳握住剑柄,微微垂眸。

“该走了!”

范基也握住了剑柄,深吸一口气。

“杀!”

屠裳跃起,长枪舞动。

老贼和王老二就在他的身后,两把长刀高举。

杨玄在后面张弓搭箭。

“何苦!”

张岳拔出长剑。

挥舞!

呯!

长枪的枪头被一剑斩断。

屠裳须发贲张,用无头枪奋力扎去。

箭矢飞了过来。

张岳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长剑继续。

呯!

长枪和长剑撞上了。

屠裳脸上一红,接着青紫。

张岳随手弹飞箭矢,轻咦一声,“有些意思!”

“撤!”

杨玄一看情况不妙,就下令撤退。

连珠箭法火力全开。

屠裳鼓动内息,奋力横扫。

张岳面对这一击,也只得暂退一步。

另一边,老贼和王老二被范基一剑劈退。

“撤!”

二人向后飞掠。

屠裳奋力一枪,把半空中的范基劈落。

可就这一下,他的内息几乎耗尽。

马蹄声传来。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走!”

杨玄提起屠裳往后一扔,策转马头就跑。

“有趣!”

张岳和范基微微一笑,安步当车,飞掠而去。

“进村!”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速度,知晓在大道上跑不过他们。

村里有屋宇,有树林,进去后,他能发挥自己猎人的本能,好歹拖一阵子。

四人策马冲进了村口。

一路疾驰。

王老二回头一看,“他们跟上来了。”

张岳二人距离他们不过十余步。

二人笑的恍若神祇,威严,且轻蔑。

“留下!”

张岳举起长剑。

前方树木和屋宇混杂在一起。

啪!

有树木折断的声音传来。

噗!

呯!

林子里恍若有无数巨兽正在前行。

啪!

前方一棵大树折断。

一个大汉拎着铁棍走了出来。

看了杨玄一眼。

单膝跪下。

“林飞豹,见过郎君!”

前面,有大树被一个大汉一拳击倒。

大汉走了出来。

单膝跪下。

“张栩,见过郎君!”

一个个大汉从里面走了出来。

单膝跪下。

“见过郎君!”

第405章 一棍子抽死 修炼并不容易。

需要资质,以及强大的气血,和有序的传承才能进入修炼旳门槛。

譬如说杨玄,当初他的修炼就是杨略给带入的门。

十岁前他的日子不错,吃的也不算特别差,杨略隔三差五给他开小灶,所以气血充足。

十岁后日子变得艰难,但他进山能狩猎,兽类的肉不断滋养着他的气血。

他,以及老贼、王老二等人的修炼属于业余。

什么叫做专业?

整日啥事儿都不做,专职修炼的,这叫做专业。

也叫做修士。

能出家做修士的,自然资质不俗,加之顶尖的功法和强大的师傅,先天就领先了一步。

别人在读书做事,他们在修炼,别人在玩女人喝酒,他们在修炼……

别人修炼一个时辰,他们修炼七八个时辰。

资历比你强大,功法比你强大,师傅比你的师傅强大,修炼的时间是你的七八倍……

面对这样的对手,你觉着自己有几成神算?

一成?

呸!

所以在发现张岳二人是修士后,杨玄就觉得今日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可谁曾想冲进村里后,竟然出现一群大汉恭谨的叫自己郎君。

那神色之诚恳,让人动容。

关键是,杨玄发誓自己看到这些大汉的眼中都含着热泪。

这个演技……若是一两个人还好说,数十个大汉齐齐眼含热泪,这就不是演技的问题。

也就是说。

这群人和自己有关系!

而且他们还跪了。

“你们是……”

杨玄避开了些,把正面让给这群大汉。

而张岳第一次面露凝重之色。

“好浑厚的气血,这是军中的悍卒?”

林飞豹起身,“我等奉命等候郎君多年,今日得知郎君遇险,我等前来救援。”

那个便宜老爹的手下!

杨玄心中一动,“那二人乃是修士。”

林飞豹目光一转,盯住了张岳二人,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土鸡瓦狗罢了,郎君放心!”

张岳二人已经止步,范基低声道:“五师兄,这群人看着气息彪悍,多半出自军中,可是惊动了谁?”

“你担心大军掩杀?”

“无需大军,一百骑出现,辅以劲弩,你我就只能跑。不是不敌,而是杀不完,更有受创的可能。一旦留下活口,大军围住延寿宫,此事就麻烦了。”

张岳看着林飞豹等人,“五十一人,皆是气血雄浑之辈。看样子并不准备逃窜。晚些你我分开,左右掩杀过去。”

“好说!”范基低声道:“五师兄,今日六师兄请了咱们出手,此人多半便是杨氏的对头。”

“先前他便说出了杨氏之名,可见最近双方有恩怨。”

“此人乃是一州刺史,年轻如此,手段,家世缺一不可,五师兄,咱们若是杀不了他,回过头,延寿宫怕是会被牵累。”

“无需担心,杨氏会解决这等事。”张岳深吸一口气,“其实……咱们也能跑啊!”

林飞豹上前一步,“围住!”

数十大汉分为左右,提着铁棍开始狂奔。

那速度……

老贼目瞪口呆,“这……这比奔马还快。”

这些大汉脚步沉重,可速度竟然越来越快。

王老二突然有些心慌,“屠公,他们这是什么本事?”

屠裳摇头,“老夫也不知,想来,是上等手段。”

他看着杨玄的背影,“这些人跪下,口呼郎君,可显然郎君并不认识他们。”

这些人是谁?

屠裳不解。

老贼却渐渐恢复了平静。

“淡定!”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屠裳表达自己的优越感,“屠公,淡定!”

“老夫很淡定!”

屠裳先前断后,若非杨玄拉了他一把,估摸着已经做了剑下亡魂。

这是他此生遭遇最为强大的敌人,到了此刻依旧无法平静。

“师兄,走不了了。”范基面色变冷,“这些人,不只是悍卒这么简单。”

张岳叹息,“到了如今你还不明白?这些人气血如此强大,脚步沉重,却快若奔马,这便是最好的冲阵人选,也是最好的护卫人选。这等人,是如何出现在了长安?”

范基看看左右,“咱们该怎么办?”

张岳说道:“试试?”

范基点头,“好啊!兴许他们只是花架子。”

张岳点头,“为兄为你掠阵。”

“好!”

范基一口气猛地吸了进去。

身形就这么突然一动。

在旁人的眼中,他只是动了一下。

可转瞬,他就出现在了林飞豹的身前。

长剑凌空挥舞。

剑未至,一股内息凌空就袭来。

嗤!

破空声尖锐。

慑人心魄。

林飞豹轻松举起了铁棍,往前一劈。

长剑想避开,可铁棍却在空中几度变向。

最终还是碰到了一起。

噗!

闷雷般的呼啸声传来。

范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长剑涌进了身体里,他不禁松开手,身体倒飞了出去。

延寿宫的规矩。

剑,不能丢!

噗!

一口血喷出来后,范基觉得体内一松,就笑道:“好凌厉的棍法。”

林飞豹不再看他一眼,而是看向张岳,“报上名来!”

范基冷笑,“怎地,想事后算账?老夫就怕你算不起,咦!”

他捂着胸口,觉得身体内多了些东西,在蠢蠢欲动。

老贼嘀咕,“看着这一棍子威势惊人,却只吐了一口血?”

王老二说道:“兴许是喝多了吐的。”

两个棒槌在胡扯蛋。

屠裳沉声道:“他只是随手一击。”

“所以就是轻敌喽!”面对这群彪悍的大汉,老贼同样生出了和王老二差不多的危机感。

屠裳摇头,“且看,老夫觉着,怕是不那么简单。”

范基揉揉胸口,“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你我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夫在此发誓,此后远离杨玄此人,若违此誓,神魂俱灭。”

张岳看着杨玄,“师弟,无需慌,大不了突出去!”

范基点头,“好!”

林飞豹问道:“差不多了吧?”

“什么?”

范基问道。

“我说……”林飞豹看着他,“先前那一棍子,本可一棍让你丧命,你却果断卸力,于是,那些内息便缓了些。不过,此刻也该发作了。”

话音未落,范基觉得胸腹处一股子东西在往上涌。

接着,那股东西开始向身体四周扩散,横冲直撞。

他张开嘴。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空中飞舞着一些零碎。

那是内脏的碎片。

林飞豹看着张岳,“报上你的名!”

老贼:“……”

王老二:“屠公。”

屠裳,“别问老夫!”

他也懵了。

在这个小团体里,他是目前为止武力值最高的存在。

他也以这个小团体的庇护者自诩。

可现在。

这个念头,它崩塌了!

若是这个大汉一棍子打来,老夫可能挡住?

屠裳觉得自己能挡一下。

两下。

三下……

随后,大概率就得束手就擒,或是被一棍子捶死。

这样的人物!

当名震天下!

为何出现在此处?

这样的人物,为何对郎君这般恭谨?

联想到自己对杨玄的那些猜测,屠裳的脸红了,就像是喝醉了似的。

以往自己觉得很危险的事儿,如今,好像不那么可怕了。

譬如说,这位郎君的野心!

范基踉踉跄跄的退后,面色血红,“师……”

话一出口,最后那口气也散了。

他缓缓跪下,向张岳伸手求助。

张岳看了他一眼,“师弟,一路走好。”

两行泪水滑下。

范基叹息一声,“错了……”

他面朝下,重重的扑倒。

修士体魄强大,哪怕是去了,身体依旧在抽搐。

一只大鸟傻乎乎的落了下来,就落在范基的后脑上,刚想啄一口,试试这个食物可口不。

张岳轻轻摆动了一下长剑。

啪的一声,大鸟倒下,两条腿撇开,浑身的羽毛炸开,飘飘洒洒的到处飞。

老贼哆嗦了一下,“郎君,他们难道是……那位留下的吗?”

杨玄木然。

他也不知道。

但从大汉们跪下的动作,和眼含热泪来看,八九不离十。

先前面对两个修士,他们只能狼狈逃命。

可林飞豹等人一出来……这特娘的,竟然一棍子就捶死了一个。

这是什么水平?

关键是,那位老爹留下了这等好手,他为何不自己用?

杨玄不解。

那一夜孝敬皇帝令怡娘用提篮带走了他,随后便是血色长夜。

这些大汉当时何在?

好歹护着孝敬皇帝杀出长安城啊!

但这个想法只是想想,此刻的杨玄见识多了之后,就知晓漏洞颇多。

彼时长安诸卫可不是看门狗,一旦发作起来,大军围剿,谁能逃出去?

那么,为何不反戈一击……特娘的,宣德帝和武皇要杀他,他就不挣扎一下?

杨玄满腹疑惑,却不知寻谁来解答。

杨略不知晓这些人的存在,这一点杨玄可以确定,否则哪里会让他一人在北疆挣扎,少不得要先弄几个大汉保护他。

那么,他们是如何发现了我的存在,更是在遭遇危机时突然出现。

杨玄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但好歹不是恶意的。

那边,张岳抚须微笑,“老夫之名就不说了,只想问问杨使君,老夫今日并未对杨使君造成伤害。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夫想杨使君这等大才,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杨玄心想这些人既然冲着自己跪了,那么,我试试他们的态度再说。

他开口问张岳:“我与你等有仇?”

杨玄说话时,林飞豹微微欠身,恍若仆役。

老贼倒吸一口凉气,“定然是了。”

这等好手随便寻个地方投靠,保证家主对他都会客客气气的。

可林飞豹对杨玄的姿态却就像是仆役对主人。

娘的!

不是那位留下的人,老夫便把一双眼睛……不,老夫此生就不娶娘子了!

林飞豹突然回头看了老贼一眼。

艹!

这人五感竟然还这般敏锐。

有这等人在,老夫在郎君身边的地位下滑……堪称是指日可待了。

但他想到了自己做贼的本事,顿时自信心又拉伸了些。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股票曲线的变化,忽上……忽下。

林飞豹目光投向了屠裳,“修士是修士,猛将是猛将。你使的是战阵枪法,若是上了沙场,可与我并肩厮杀!”

屠裳拱手,“屠裳!”

林飞豹拱手,“林飞豹!”

杨玄有些明白了,战阵是战阵,修士是修士。上了战阵,屠裳如鱼得水,修士反而不如他。

王老二却忘记了烦恼,说道:“老贼,你说他一棍子可能打死那个家伙?”

“不知道,得试试吧!”

张岳握着长剑,说道:“老夫出身方外,师门中高手多如繁星,若是双方闹起来……这些大汉都是好手,损失一人想来杨使君会心疼不已。既然如此,为何不罢手呢?”

“说完了?”杨玄问道。

张岳笑的仙风道骨,“杨使君以为如何?”

杨玄说道:“能利用我友人的仆役把我引到此处来,这等手段不稀罕。但那仆役知晓我的身份,却敢于带路,可见不只是买通那么简单,弄不好便是早就安插的内应。能做到这等的,能有这份心思的,长安城中屈指可数。”

“那么,你可愿告诉我,是谁驱使你等来伏击我?”

张岳苦笑,“你都说了。”

“说!”杨玄突然喝道。

张岳叹息,“正是杨氏。”

“谁?”

“杨晖。”

“哪的?”

“延寿宫,老夫的六师弟。”

杨玄眯眼,“可有杨氏的人出面?”

出家出家,出了家门,就不是红尘中人。

往日的亲友,对不住,以后没事儿……有事儿也别来寻我。

你要问咱去干啥……寻大道啊!

从此后,咱就和红尘一别两欢。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张岳摇头。

“老东西,果然是狡猾。”

杨氏好手多不胜数,但杨松成却不肯动用,这便是不想激化矛盾。

大伙儿撕破了脸皮,周氏会如何?

皇帝会如何!

北疆会如何?

杨松成得考量考量。

至于杨玄死了之后的各方反应……

许多时候,人在,情义就在。

人不在了,情义也就成了浮萍,一个浪头就没了。

不要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这是杨玄老早就学会的道理。

“那么,你对我还有何用?”杨玄微笑问道。

张岳整理了一下衣冠,肃然拱手。

“老夫愿为使君效力!”

杨玄摆摆手。

看着林飞豹。

“弄死他!”

林飞豹喊道:“郎君令,弄死他!”

一个大汉猛的飞扑过去,铁棍凌空一击。

“有话好说!”

张岳喊道:“老夫愿意为奴!”

呯!

这一棍子他挡住了。

第二个大汉飞掠而至。

呯!

张岳退后一步。

呯!

一个个大汉就像是受阅似的,特地从杨玄的身前闪过,随后扑上去,狠抽一棍子!

噗!

张岳连喷几口血,跌跌撞撞的退后,冲着杨玄伸手。

“杨使君……饶命!”

噗!

一根铁棍从他的胸口刺进去,随即抽出来。

大汉们转身,列阵。

杨玄问道:“你等是谁?”

张岳跪下,捂着胸口的洞,看到大汉们列阵完毕。

随即跪下。

“虬龙卫,见过郎君!”

第406章 自己会去寻个答案 “虬龙卫,见过郎君!”

五十一条大汉跪在自己的身前,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语气说着。

杨玄只觉得一股股巨浪迎面扑来。

虬龙卫!

虬无角!

龙有角!

虬龙,一说幼龙。

无角之幼龙!

这便是太子旳别称。

虬龙卫……

太子的护卫。

看看这群大汉,气血强悍的连修士都无法抗衡。当他们出现在太子的身边时,天下有几人能突破他们的防御?

……

屠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老贼问道:“想到了什么?”

屠裳说道:“从到了大唐之后,老夫就一直在观察。郎君文武皆能,这是好事。可老夫在郎君的身边久了,隐隐觉着郎君非池中物。”

“非池中物不好?”

“好。”屠裳叹道:“可郎君在陈州收拢民心,收拢军心,这是要作甚?”

“刘使君也是如此。”

“老夫不知刘使君如何,可老夫在郎君的身边久了,却隐隐感到些……说不出的东西,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底下一直想冒头。”

“什么东西?”

“禾苗!对,禾苗,老夫一直觉着郎君就像是一株禾苗,正在地底下挣扎着,只等积蓄够了足够的力量,等待春天来临时,就会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啧!”老贼觉得自己小看了屠裳。

“虬龙,何为虬龙?无角之龙。”屠裳苦笑道:“听到这个名字时,老夫就彻底的明白了。原来,郎君往日的种种皆是在布局。”

“没错。”老贼抚须,一种元老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群大汉只凭着肉身就能轻松击溃修士,世间能拥有这等护卫的会是谁?无需仔细想就能明白……这是贵人的护卫。”

老贼点头,“是啊!贵不可言的贵人。”

“郎君是那位贵人的子嗣吧?”

“这你得去问郎君。”

“呵呵!那位贵人给郎君留下了这等强横的护卫……还有怡娘,老夫总觉着怡娘看着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女子,若是她要较真,陈州那些贵妇人没一个的气质能及得上她。这样的女子,却甘为郎君的女管事……”

“所以,你怎么想?”老贼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老二呢……屠裳寻了一番,发现王老二蹲着一具尸骸的边上,一边好奇的揉捏着尸骸的身体,一边吃着肉干。

“修士的肉也是这样啊!”王老二有些失望。

“老夫能怎么想呢?”屠裳笑了笑。

“那日,老夫归家,在路上见到那些行人神色紧张,或是兴奋,都往那条街道跑,老夫还在想是闹出了什么大事。

那时老夫还喜欢看热闹,也跟着人流过去,只看到冲天的火光。

那些官吏,那些将士都围着那条街道,老夫看着家成了火海,就下跪,恳求他们放老夫进去。

官吏不拿正眼看老夫,那些军士驱赶老夫。

老夫想杀人。

轰隆一声,老夫看到自己的家,塌了!

原来,老夫看的是自家的热闹。

那些贼人开始突围,被弓箭射杀大半,剩下的也被长枪捅死。

那些官吏笑意盈盈,轻声说话,老夫耳朵好,听着他们说什么……报功。

功!

呵呵!

他们放开了封锁,老夫和那些幸存的街坊走进去。

那一路,老夫的脚是软的,一个孩子都能轻松推倒。

老夫一盆一盆的打来了水,更多的人来了。

火灭了。

老夫拒绝了别人的帮助,一人在废墟中翻找。

老夫找了……

都卷缩成了一小团。

那是老夫的妻子。

老夫的儿子,儿媳。

老夫的孙儿,孙女。

老夫早上出门时,他们还叮嘱老夫早些回来。

老夫回来了,可他们却再也无法开口。

老夫去求个公道,被官员令人毒打。

公道不及他们的官帽。

公道不及他们谎报的功劳。

老夫活了半生,一直循规蹈矩,哪怕身负祖传的枪法和兵法,依旧活的无声无息。

那一刻,老夫把祖宗交代的规矩忘了,杀了官员,提着他的脑袋去祭奠家中亲人。”

屠裳微笑,“你想问……郎君的对头定然有宫中的那个爬灰皇帝,老夫敢不敢,愿不愿跟着郎君干,对吧?”

老贼点头。

屠裳说道:“从老夫冲着那个官员挥刀的那一刻起,什么帝王将相,什么王朝威严,什么天下兴亡,都与老夫无关。你可知老夫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老夫最想做的是,掀翻这些吃着百姓的血肉,却不把百姓当回事的狗屁皇帝,让他们变成百姓脚下的蝼蚁!”

屠裳问道:“郎君想造反吗?”

“不,是讨逆!”

“是了,讨逆。那么,郎君若是想攻城,老夫便帮他架梯子。郎君若是想杀皇帝,老夫便为他递刀子……

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

“起来。”

杨玄扶起林飞豹。

“我对你有些印象。”杨玄想起来了,“安仁坊的那个铁匠!”

“是。”

林飞豹说道:“小人还记得郎君。”

“无需自称小人。”

林飞豹想了想,“是。我也记得郎君。”

“这便是缘分。”

“不,郎君的一双眼,长的和陛下一般。”

“是吗?”杨玄摸摸眼角,心想杨略可没说过此事。

大概是看多了的缘故吧!

“这些年你等都是这般过来的吗?”

“是。”

能十余年如一日的蛰伏在长安城中待命,这份忠心啊!

杨玄由衷的道:“辛苦了。”

“看到郎君的那一刻,我等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当年,你等是如何逃出来的?”

“陛下早有察觉,寻了数十人代替,那些人以为一把火烧死了虬龙卫,殊不知,我等早已潜入了城中。”

数十人就这么做了替死鬼。

杨玄有些不安,但渐渐消散。

他没发现,若是刚到长安时听到这等事儿,他定然会愤怒,会愧疚,甚至是痛苦。

可现在他只是有些不安。

“他……他为何不走?”

这是杨玄一直想问的问题。

就算是跑不掉,好歹也得试试吧?

林飞豹的眼中多了敬意,“我等都劝过,陛下说了,孤若是远遁,倒是有机会。可远遁之后如何?”

起兵?

宣德帝当政时期,大唐的国力处于最顶峰,太子起兵,谁愿意跟随?

隐居?

对于这等人来说,隐居还不如一杯毒酒了断了自己。

“那么,当年之事你等知晓多少?”

“我等知之不多。”

杨玄突然失笑,“你等知晓的,曹颖应当也知晓吧?”

林飞豹默然。

抛开这个话题,杨玄只觉得遍体轻松,一种红日初升的感觉让他精神倍增。

“今日之后,你等就跟着我吧!”

“是。”林飞豹恭谨的道,那些大汉喜不自禁。

“你等以往可曾展露修为?”

若是林飞豹等人展露过修为,哪怕是在北疆,他们也只能换个动手的方式。

“在东宫时,我等用的是刀,不过陛下当年并无危险,我等在东宫露面不多。”

“那么,谁知晓你等的实力?”

虬龙卫的实力让杨玄有些眼馋,若是不能用,那便是坐拥宝山而不能取,那种难受啊!

“宣德帝。”

“哦!”

“当年我等曾与宣德帝的护卫私下交手。”

“如何?”

“不分胜负。”

啧!

“宣德帝说笑,虬龙卫可破皇宫。”

是说笑吗?

可我怎么看到你一脸自信的模样?

杨玄问道:“那么伪帝父子可知晓?”

“应当知晓些。”

“啧!他们可知晓你等动手的方式?”

“不曾。我等在宫中也就和宣德帝的护卫动过手。”

“宣德帝的护卫呢?”

“都死了。武皇登基后,全数弄死了。”

艹!

杨玄想到那对夫妻,也就是自己的祖父和祖母,不禁头皮发麻。

“也就是说,现在你等出去,认识的人不多?”

“没人认识。”林飞豹解释道:“时过境迁,当年的老人去的去,被杀的被杀。李元父子清洗的太彻底了。”

武皇后期,李元父子杀入宫中,把宣德帝和武皇的身边人杀了个精光。

第二次,李泌带着人杀入宫中,再度杀了一批老人。

等他登基时,宫中的平均年龄下降了一大截。

“铁匠铺的生意如何?”

杨玄只是随口一问。

“还好。”

“收了。”

“是。”

“收了之后,大部分人马上赶去北疆。对了,曹颖和怡娘可认得你等?”

“认得,只是见面时怕是有些不妥。”

“觉着死人复活了?”

“是。”

“那就如此吧!你带着些人跟着我,其他的去陈州。”

“是。”

……

和杨松成当朝争执了一番,翁婿联手给了他一巴掌后,周遵的心情不错。

“盯着杨氏,小心他们对子泰下手。”

杨松成不可能对周遵下手,那会引发两边的大战。

“是。”

哪怕是一伙儿的,可彼此之间都藏着戒心,也收集了不少盟友的消息。

譬如说,杨氏和方外的关系。

“郎君,姑爷去了城外。”

“这等时候他还出城作甚?”周遵怒了,“他是不知晓杨松成的狠辣,追回来。”

没多久,消息再度传来。

“有人看到两个脚程了得,恍若神仙的男子跟着姑爷出了城。”

“查了吗?”

“没查到。”

周氏没有镜台这等庞大的机构,所以无法查到这等消息。

“快去把他叫回来!”

周氏的人快马冲出长安城。

“阿郎,周氏的人出城了,心急火燎的。”

杨松成点头,“叫他们准备酒菜,下午下衙后,老夫请周遵饮酒。”

“可他的女儿做了寡妇。”老仆觉得这事儿怕是难以解开。

杨松成笑道:“女婿对于我等世家而言,也就是个联姻的工具,换一个又能如何?至于什么寡妇,我等世家的女子,谁会、谁敢嫌弃?大不了,杨氏选一个了得的小子娶了他的女儿。”

老仆笑道:“那周宁美貌,据闻气质尤佳,多少男儿为之倾倒。若是得知她做了寡妇,估摸着动心的依旧不少。”

“所以,这不就了了?”杨松成笑的惬意,“男女之间,不过是一晃而过的情义。”

……

周遵有些坐立不安。

他知晓杨松成心狠手辣,但想着那是自己的女婿,杨松成好歹也得担心自己翻脸的后果吧。

可他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错了。

女婿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个工具,杨松成会不会觉得杀了杨玄,自己依旧不敢翻脸,不会翻脸?

“老狗!”

周遵神色阴郁。

“郎君!”

“进来!”

仆役进来,欢喜的道:“姑爷回来了。”

周遵松了一口气,“那老狗还是知晓分寸的。”

“周侍郎。”

杨松成那边来了老仆。

“阿郎想请周侍郎下衙后一起饮酒。”

“好说!”周遵此刻觉得杨松成也颇为可亲。

那仆役看了老仆一眼,眼神不对劲。

“姑爷说,今日他出城乃是被人设计。”

周遵面色微变,盯住了老仆。

“出城后,姑爷他们遇到了两个修士追杀,幸而遇到了见义勇为的路人,斩杀了两个修士。”

周遵盯着老仆,一字一吐的问道:“那修士……来自于何处?”

“延寿宫。”

“延寿宫。”周遵咬牙切齿的道:“老夫记得,杨氏与延寿宫多年的交情,可对?”

老仆心中一冷,心想两个修士出手,按理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竟然遇到了什么见义勇为的路人。

路人能杀了两个实力强大的修士?

是谁出手了?

周氏!

若是周氏,周遵此刻不会如此怒不可遏,而是会咄咄逼人。

那么是谁?

皇帝?

老仆是杨松成的心腹,知晓许多事。

唯有皇帝才有这等动机和能力……阻拦杨氏刺杀杨玄,激发周氏和杨氏之间的矛盾,从内部瓦解一家四姓的联盟。

这是皇帝一直想做的事儿。

而今日便是一个契机!

阿郎的谋划虽好,但却忘记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老仆笑道:“此事定然是误会,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仆役说道:“姑爷亲手拷打问出的口供,那二人的尸骸此刻正在进城的路上。”

老仆干笑,“定然是误会,老奴这便去禀告阿郎。对了,周侍郎,下衙后的酒宴……”

周遵双拳紧握,又缓缓松开。

老仆觉得不大妙,赶紧说道:“周氏与杨氏多年的交情,若是有什么误会,晚些阿郎自然会亲自向周侍郎解释……”

周遵神色平静。

“老夫,自己会去寻个答案!”

第407章 杀了 “把子泰叫来。”

杨玄带着两具尸骸回城,刚进城就被周氏的人带到了皇城中。

“来了。”

老丈人看着依旧平静。

“是。”

杨玄坐下,也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双手捧着茶杯,缓缓喝着茶水,依旧有些激荡旳情绪在渐渐平复。

“怕了?”周遵问道。

“说不怕那定然是撒谎。”杨玄此刻想的更多的是虬龙卫的出现。

是谁,通知了虬龙卫。

这人必须知晓杨松成要弄死自己,还得知晓当年的密语。

周遵屈指在自己的茶杯边上叩击。

竟然忘记给老丈人倒茶了。

杨玄殷勤起身,一手压住袖口,一手拿着茶壶倒茶。

水声淅淅沥沥,水汽朦胧。

周遵的眼中仿佛也多了一层雾气。

“一家五姓,王氏最先叛出这个团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人都想自己做老大。

“周氏自然也免不了这个想法,阿宁的祖父接掌周氏后,一边扩张周氏的实力,一边悄然去寻了当时的武皇……”

艹!

这不是二五仔吗?

大伙儿说好了要和皇帝对着干,可你却私下去向皇帝妥协。

“事泄!杨松成等人威逼,他只能告病,随后便由老夫接掌周氏。”

周勤竟然还有这等激情燃烧的时候?

杨玄想到了另一世界里的灯塔和它的盟友们。灯塔凭着强横的武力和综合实力横行霸道,盟友们围绕在它的身边,按理大伙儿该好好过日子吧?可只要谁的实力接近了灯塔,让它感受到威胁,哪怕是最亲密的盟友,灯塔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打压。

这样的日子没人愿意过,这样的老大没人愿意供奉,只是因为实力不如人,于是就蛰伏着。

盟友们的国家元首对灯塔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需要倚仗灯塔来对抗自己的敌人,一方面又不甘心被统治……

所以,一旦有机会,盟友们捅灯塔刀子也会毫不犹豫。

当然,大部分时间里,是灯塔在捅他们刀子。

刀刀不离要害!

杨玄忍不住说道:“祖父……很男人。”

周遵莞尔,“是啊!谁愿意做谁的仆从呢!”

他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接掌周氏,杨松成等人依旧警惕,老夫那时候若是出仕,定然会被打压,故而老夫便蹉跎了半生。

男人,谁不想指点江山,谁不想一展抱负?

那时候,阿宁的祖父郁郁寡欢,老夫也是如此,可还得强打精神照拂家中,管理诸事,备受煎熬。

就在这个时候,阿宁出生了。”

周遵的眸色温柔了些,“小小的女娃啊!嚎哭,咯咯咯的笑,天真无邪。阿宁的祖父爱不释手,亲自带着她。”

周勤那时候想必很郁闷吧!

“孩子半夜会嚎哭,会折腾,阿宁的祖父也曾焦头烂额,说是再也不管了。可回过头,依旧喜滋滋的抱着阿宁,说什么心肝宝贝……”

想象一下威严的周勤抱着一个小女娃,一边拿胡须去蹭她娇嫩的小脸,一边心肝宝贝的叫唤。

“很慈祥。”

“是啊!”

周遵笑了笑,“阿宁的出生让她的祖父,以及老夫都欢喜不已,随着她的成长,周氏也渐渐度过了危机。”

这么说,阿宁还是个吉祥物?

不!

是心头肉。

想到周宁叛逆的去了国子监,而周氏没啥反应,杨玄就明白了。

周氏两个大佬的心头肉啊!

换个人试试,早就被抓回去,就算是不侵猪笼,从此也不得走出周家半步。

“那时候阿宁的祖父说过,要为阿宁寻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杨玄小心翼翼的问道:“丈人,我……”

我算不算?

“阿耶的心思老夫明白,他只是不甘当初的失败,于是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子孙的身上。老夫出仕,阿宁的夫婿精挑细选……皆是如此。”

也就是说,周勤希望自己的孙女婿是个了得的大丈夫,把自己未竟的事业继续发扬光大。

杨玄认真的道:“丈人放心。”

周勤笑道:“掀翻旧的秩序,带着周氏与杨氏能分庭抗礼,这是老夫的责任,你……好生做你的官。”

可我也想掀翻旧秩序啊!

而且这个秩序会让您惊讶的大。

是整个大唐!

“故而,当初为阿宁挑选夫婿时,生出了许多事。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好。阿宁也是被我们给弄烦了,干脆一走了之。”

这不就是相亲吗?

卷轴里杨玄见过,男女们平时工作,得了休息后,被父母召唤回来。

回来干啥?

相亲!

上午要见两个,下午见两个,晚上再见一个……

有人甚至坐在家中,相亲对象一个个流水般的进来,出去,进来,出去……

就差来个集体相亲了,一人端坐,一群异性站在他(她)的身前,长辈和媒人介绍情况,他(她)矜持而不耐烦的挑选着。

这个画面感不对。

怎么有些像是挑选技师呢?

换做是杨玄,估摸着也得疯。

周遵笑道:“后来阿宁中意你,阿耶骂了几次,不以为意,以为阿宁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悟,直至你来周家求见。”

杨玄还记得当时的场景,“门子把门一关,不见!”

周遵莞尔,“阿耶和老夫都仔细查过你,没背景,孤苦,出身贫寒。

说实话,作为父祖而言,自然希望子女的未来过得好。”

这个想法杨玄此刻理解了。

“你出身不好,不高。不过却极为出色,文武都很出色。”

“丈人谬赞了。”杨玄心中有些窃喜。

“今日之事,是老夫的疏忽,你准备如何?”

杨玄在路上就想过了,“我想把尸骸丢在杨氏的大门外。”

这是公然打脸。

只是想想,杨玄就觉得倍儿爽。

“儿戏!”周遵轻描淡写的道。

呃!

杨玄:“……”

周遵淡淡的道:“阿宁的夫婿,杨松成也敢动吗?”

“丈人……”

杨玄担心老丈人会去寻杨松成单挑。胜负倒是两说,这重臣之间斗殴极为坏名声。

周遵说道:“你且回去,尸骸,就送到周氏。”

“是。”

老丈人看样子要为女婿做主,女婿也只能受着。

想想其它人家,女婿的事儿有几个人愿意管?

知足了!

杨玄走了。

周遵看着茶杯上的水汽渐渐淡薄。

“子泰不知晓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子了,他升迁之快,令老夫也颇为惊讶。

杨松成敢出手,便是看到了这一点。

周氏的女婿宛如一颗新星,正在北疆冉冉升起,假以时日,定然会光芒万丈。

杨氏是有不少人才,可老夫清楚,杨松成也清楚,如子泰这般的,一个也无。

所以,杀子泰,是一石二鸟,一方面是泄愤立威,另一方面,却是想除掉子泰这个未来的威胁。”

“老狗!”

“来人!”

一个仆役进来,束手而立,“郎君!”

……

“事败了?”

杨松成蹙眉,“大意了。”

“阿郎,说是有路人正好经过,见义勇为。”

“路人恰好经过,还得是修为了得的路人,这得……多巧”

杨松成看着皇宫方向,“皇帝看来是有些不甘寂寞了。”

老仆说道:“周遵说要自己问问,大概是想报复。”

杨松成说道:“最近家中人出门多带几个人。”

“是。”

……

仆役快马加鞭赶回了周家。

“何事?”

周勤拎着个鸟笼,正在院子里散步。

“阿郎,姑爷被杨松成令人刺杀……”

周勤听完后,问道:“大郎是什么意思?”

“郎君说了,以牙还牙!”

周勤把鸟笼随手一扔,竟然恰好挂在边上的树枝上。

“更衣!”

“阿郎!”

“老夫许久未曾出门了,出去,看看。看看那些老朋友!”

稍后,一辆马车出了周家。

随后。

百余气息沉凝的男子骑马出来。

最后,才是一辆牛车,上面摆着两具尸骸。

正是张岳和范基。

……

延寿宫中,掌门肖旦正在看书。

修炼为何?

其一,强大的力量令人迷醉;其二,追求长生久视。

“掌门!”

一个弟子脚步匆匆到了门外。

肖旦放下书卷,淡淡问道:“何事?”

弟子说道:“五师兄和七师兄身死。”

肖旦的神色凝固了一瞬,“叫了杨晖来。”

杨晖也得了消息,来的时候面色悲痛。

但,却很从容。

“掌门。”

“老夫听闻你请了张岳和范基出手,对方是谁?”

杨晖是动用了私人关系,所以此事并未禀告肖旦。

“是……周氏的女婿。”

“周氏。”肖旦神色不变,“杨氏与周氏大战开始了?”

“并未,只是纷争。”

“张岳二人身死,老夫心疼,更多了不安。”

修炼之人,情义上会淡薄一些,免得修炼时被七情六欲干扰。

肖旦哀伤了一瞬,干咳道:“此事杨氏准备如何?”

杨晖说道:“国丈那边会和周氏商议。”

所谓商议,就是以势压人,再安抚几句,齐活。

另一个世界的灯塔就是这么对付自己的盟友。

听话否?

不听?

不听就弄你,从经济到军事,以及各方面。

听话?

乖!

记得今年进贡的东西再多些。

肖旦心中一松,“此事,要谨慎。另外,注意周氏。”

杨晖笑道:“掌门不知,周氏当初的家主周勤,就是被国丈压制了数十年,告病在家。如今的家主周遵也是如此,蹉跎了多年,直至最近才出仕。他们,不敢!”

此时的延寿宫大门外,来了一队人马。

以及,一辆马车。

为首的护卫下马走到马车侧面,“阿郎,到了。”

车里传来了周勤的声音,“就没个人迎接?”

可咱们也没通报不是……护卫脸颊抽搐,“没。”

“无礼!”

“是,极为无礼。”

周氏的前任家主来了,延寿宫竟然无人相迎。

这是小母牛倒立啊!

“里面可有百姓?”

护卫看了一眼,“十余人,在上香。”

“哎!告诉他们,今日不宜上香,赶紧走。”

“是。”

几个护卫进了延寿宫。

“哎!可是来上香的?先在大门外买香,自己的香可不能带啊!”一个弟子追了上来。

护卫走到那些在上香的百姓身后。

“延寿宫要关门了,赶紧走!”

香客们楞了一下。

有人说道:“谁说的?”

护卫握着刀柄,“它说的。”

“啊!”

尖叫声中,香客们一哄而散。

神像巍峨,木然看着这一幕。

那弟子跺脚,“这是故意来闹事的?来人呐!有人闹事!”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十余青袍男子从殿后饶了出来,为首的喝道:“哪来的邪门歪道?”

延寿宫也不是没对头,但对头都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大伙儿信奉的神灵不同,信奉的理念不同,为此也发生过辩驳的事儿。

辩驳嘛!

大家各说各有理,最后没办法,干脆就把对方称之为邪门歪道。

延寿宫人第一反应就是来了对头,于是先甩了个嘴炮过去。

没炸死人。

护卫笑道:“还请肖掌门一见。”

弟子冷笑,“报上你等的名头。”

“周氏!”

消息传递到了肖旦那里。

他看着杨晖,“你说周氏不敢来。”

杨晖觉得脸有些发热,“掌门放心,这不过是来要个面子,弟子这便去打发了他们。”

肖旦点头,“妥当……处置了。”

虽说延寿宫和杨氏的关系很复杂,但延寿宫不能成为杨氏的打手。

杨晖去寻了两个师兄,一起去了前面。

“周氏哪位来了?”

杨晖拱手问道。

护卫问道:“你是……”

“杨晖!”

“联络延寿宫,令人出手刺杀姑爷的便是你?”

杨晖尴尬的道:“只是个误会。”

“误会?”护卫回身,“丢进来!”

两个身影飞了进来。

噗噗!

就落在杨晖的身前。

“张师兄!”

“范师兄!”

那些弟子不禁惊呼。

范基的死相还好,也就是下巴粘了一块不知是肺片还是什么的东西。

而张岳就凄惨了许多,胸口那里一个口子。

杨晖面色微变,拱手,“这是何意?”

护卫狞笑,“刺杀周氏的姑爷,你还问何意?”

杨晖淡淡的道:“此事自然有杨氏去交涉,若是无事,还请离去。”

“若是不肯呢?”

“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一群护卫罢了,打走了事。

杨晖秉承了杨氏的霸道,向身后招手。

“咳咳!”

外面两声干咳。

“阿郎慢些!”

“哎!许久未曾出门了,那些老朋友也不知如何了,多半是……死了吧?”

看到周勤走进来,杨晖面色剧变。

这个蛰伏了数十年的周氏前家主,终于走出了周家的大门。

这会带来些什么?

此事……错了。

国丈低估了周氏的怒火。

杨晖深吸一口气,拱手,“见过周公。”

“你是……”

“杨晖,当年曾见过周公。”

“杨氏的?”

“是。”

“杀我家姑爷的便是你?”

没杀成不是……

杨晖笑了笑。

今日周氏要立威,那就给他们立威吧!

后续国丈那边自然会出手。

我,忍忍就好!

周勤干咳一声,“杀了!”

第408章 说,不如做 杨晖想过周氏来延寿宫的很多种可能。

示威。

泄愤!

这些都想过。

甚至动手打砸也想过。

可杀人却真的没想到。

周氏蛰伏多年,哪来的胆子和杨氏翻脸?

所以,当周勤澹澹说“杀了!”时,他愣了一下。

一个老人从周勤的身边飞掠过来。

凌空就是一拳!

杨晖下意识的伸手格挡。

呯!

一股巨力涌来,接着手臂弯折。

咔嚓!

骨折的声音先传来。

随后才是剧痛。

“啊!”

惨嚎声中,边上的几个弟子呼喊着,纷纷出手。

周勤冷冷的道:“多弄死几个!”

身后,护卫们蜂拥而上。

更是有人张弓搭箭,喊道:“闪开!”

正在冲杀的周氏护卫避开。

咻!

这是精钢打造的箭矢,弓也不是凡品。

尖利的破空声中,一个弟子随手噼去。

箭矢穿过了他的手心,灌入他的胸膛。

呯!

弟子倒地。

放箭的周氏护卫面色一白,再一红。

方才的一箭,耗尽了他大半内息。

杨晖身形急退,喊道:“周勤,国丈饶不了你!”

周勤澹澹的道:“真以为老夫蛰伏是慑于杨氏的威风?那年武皇曾说,聚众,不好。

武皇比之宣德帝更为心狠手辣,老夫若是一味依附她,周氏迟早也会成为刀下鬼。

可退回去,老夫却不甘做杨氏的附庸,所以,才蛰伏至今。”

“杀了!”

那老人一拳破开杨晖的防御,重重把他击飞。

落地,杨晖喘息着,“国丈……饶不了周氏……”,随即脑袋一歪,就此魂归地府。

肖旦闻讯赶来,面色铁青,“停下!停下!”

延寿宫的弟子急速后退,结阵自保。

周勤转身就走。

肖旦看着死伤的弟子,勃然大怒。

“此人是谁?”

那背影出了大门。

声音悠悠传来,“老夫周勤,若是想报复,尽可来周家,老夫……静候!”

“周勤也出来了?”肖旦看着杨晖的尸骸,不禁悲从心来,“你说过此事杨氏能轻松压下,可蛰伏多年的周勤都出来了,这便是杨氏压制的结果吗?”

护卫们潮水般的退去,簇拥着周勤上了马车。

车帘掀开。

“咳咳!”周勤看着牌匾,“这谁的字?”

老人就在身边,说道:“是杨氏先祖的字。”

“阿宁的夫婿若是死了,你说她会多难过?”

老人说道:“小娘子怕是会伤心欲绝。”

“是啊!所以,老夫的恨意未消,这个牌匾看着碍眼。”

老人点头,就这么遥遥一掌。

呯!

牌匾粉碎,散落一地。

……

下衙的时辰到了。

杨松成放下手中的文书,随手归纳了一下。

今日他还得宴请周遵,软硬皆施,把周氏再度拉拢。

所以,他稍微提早了些时间走出了值房。

户部和中书省不在一起,不过距离也不算远。

官吏们纷纷走出自己的衙门,叁两成群,有说有笑的。

忙碌了一日,顶着夕阳归家,这是最为惬意的时候。

一路转到了大道上。

看到了中书省。

官吏们正在出来。

周遵在后面些,慢条斯理的走着。

杨松成止步。

这位大佬引人注目,一止步,顿时不少目光转过来。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看到了周遵。

周遵也看到了杨松成。

止步!

二人止步,相对一视。

老仆正在前方往这里挤。

周氏的仆役也是如此。

他先到了周遵的身边。

老仆紧接着到了杨松成的身前。

“郎君,先前阿郎带着家中的护卫去了延寿宫,杀修士二人,杀杨晖!”

“阿郎,周勤带着周氏的护卫去了延寿宫,杀了十九郎和两位修士,更是砸了延寿宫的牌匾。”

二人的声音不大不小。

边上的人都听到了。

杨松成面色不变,甚至是微笑着看向周遵,“有趣。”

周遵微微颔首,拱手,“客气了。”

周遵侧身,缓缓而行。

这位中书省的大佬行事低调,加之早些时候蛰伏多年,所以众人不大了解。

在中书省中,官吏们犯了错,周遵多是宽宥,很是和蔼。

可今日才发现在那平和的神色之下,是凌厉。

杨氏的人被干掉了。

周氏干的!

这个仇,结大了呀!

周遵缓缓前行,那些官吏默默让开一条道。

外面,杨玄正在等候。

还好,老丈人没对杨松成饱以老拳。

“来了?”

“是。”

“走,家里喝酒去!”

“好。”

翁婿二人并肩而行。

稍后,消息就传来了。

“延寿宫的修士出手刺杀杨玄。”

“国丈好狠辣的手段!”

“那是方外修士,别和杨氏扯在一起。”

“那杨晖是谁?不就是杨氏的人?”

“出家了,自然就没了亲人。”

“扯澹,那些道人还知晓孝顺父母呢!上次有道长说了什么……父母之命,不可不从,宜先从之。人道既备,余可投身。违父之教,仙无由成。”

……

消息进宫。

“韩少监!”

王守亲自送来了消息。

“王监门。”

王守看了他一眼,“国丈驱使延寿宫的修士出手,截杀杨玄,事败。周勤带着护卫们砸了延寿宫,杀修士叁人,其中一人为杨氏子弟。”

韩石头面色不变,“知道了。”

王守没有立即走,而是问道:“听闻镜台有主事与你交好?”

赵叁福和宫中人交好的事儿王守知道。

他甚至知道是韩石头,也知道这背后的含义。

皇帝在猜忌他。

不!

应当说是皇帝觉得他这条狗老了,不中用了。

韩石头澹澹的道:“什么主事,咱不知。要不,咱为你去陛下那里问问?”

这一问,怕是皇帝会动杀机!

老狗!

王守微笑,“咱自问从未针对过你,韩少监何苦咄咄逼人?”

韩石头说道:“咱也没针对你,没这个必要!”

这话很打击人。

但王守却心中一松。

是啊!

韩石头如今是宫中第一人,而他王守依旧是为皇帝干脏活的卒子,两者之间的地位越拉越大。

只要他王守不针对韩石头,韩石头吃饱撑的去对付他!

“咱不说和你交好,就一句话,井水,不犯河水!”王守盯着韩石头。

“嗯!”

韩石头转身进去。

你就嗯了一声,什么意思?

王守心中愤恨。

这时韩石头走到了台阶下,脚尖一点,就跳了上去。

这……

这怎么像是孩子般的?

小孩子最喜欢蹦跳,心情喜悦时,更是如此。

咦!

难道咱解释了自己的立场,让韩石头欢喜了?

想到这里,王守心情大好。

韩石头进了梨园。

皇帝正在喝茶。

贵妃正在打盹。

这样的日子有趣?

韩石头觉得无趣。

但皇帝觉得很安逸。贵妃不知道什么想法,不过安逸不安逸,她都必须装作是安逸。

“陛下。”

“嗯!谁来了?”

“镜台王守送来了消息,大事。”

“说。”皇帝轻啜一口茶水。

“先前杨松成令修士截杀陈州刺史杨玄……”

正在打盹的贵妃抬头,愕然道:“那杨玄对陛下忠心耿耿,国丈为何如此?”

一番话,就把杨松成钉在了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这个女人,谁敢说他纯真?

韩石头心中了然,“事败,周氏大怒,周勤出了家门……”,他看了皇帝一眼。

在家多年的周勤出门了。

皇帝不置可否。

“周勤带着护卫去了延寿宫,杀了叁人,其中一人是杨氏子弟。”

皇帝干咳一声,韩石头欠身。

茶杯轻轻放在桉几上。

皇帝澹澹的道:“晚饭……来些酒,好酒!”

……

杨玄去了丈人家,遇到周勤遛鸟。

“谁救了你?”

“一群路人。”

“没感谢?”

“感谢了,说给钱不要,请喝酒也不要,说有急事,先走了。”

“倒是有趣,可见你的命数不错。”周勤拎着鸟笼子,看着就像是个没事儿的街熘子。

周遵说道:“阿耶今日却没必要出门。”

“憋久了,好歹得出去走走。”周勤看了他一眼,“担心了?”

周遵摇头,“杨松成此次太过,周氏若是隐忍了,那不是肚量,而是软弱。若是我去,估摸着还得多死几个。”

“别担心。”周勤一语双关,“皇帝不耐烦了,老夫出了家门,对他是好事。至于杨氏和其它世家,大郎你想想此刻的局势。”

“太子之争。”

“对,皇帝渐渐老迈,他哪怕是不情不愿,也得要考虑后事。谁为太子,对于一家五姓而言,对于皇帝而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决断,影响颇大。”

周勤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大郎,这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

直至出了老丈人家,杨玄依旧记得老丈人那张无奈的脸。

周勤出山了!

这对于其它世家来说就是一个信号。

周氏不甘寂寞的信号。

后面,林飞豹在苦笑。

“陛下当年极为反感一家五姓,若是陛下得知郎君娶了一家五姓的娘子为妻……”

陛下的棺材板压得住不?

这是一个敏感而亲切的话题。

老贼果断接茬,“是啊!不过郎君的桃花不错。”

“桃花?”

“就是女人。”

“陛下的血脉,那些女人只要眼睛不瞎,自然会跪伏在郎君身前。”林飞豹说的理所当然。

一路进了陈曲。

“谁?”

前方的虬龙卫一声厉喝。

“别动手,是我,子泰,是我!”

杨玄不禁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叛徒。

陈子茂不知道来这多久了,看着有些哆嗦。

“你?”

此次陈子茂的仆役差点就把杨玄带沟里去了,所以,陈家和杨氏什么关系,杨玄得掂量掂量。

先前杨玄令屠裳带着人去了陈家,查探那个仆役之事。

没想到陈子茂自己来了。

“子泰。”陈子茂举起手,“若是此事出自于陈家的指使,就让陈家过不去大乾六年。”

杨玄面色冷漠,当先进了家门。

陈子茂厚着脸皮跟进来。

“弄一小碗馎饦来。”杨玄进去坐下,摸摸肚子,先前只顾着陪周勤父子喝酒,菜吃少了些!

老丈人今日兴致颇高,酒到杯干,不断回忆着当年的峥嵘岁月。

做女婿的,在这等时候只有奉承的份。

所以,今日杨玄把自己那并不娴熟的熘须拍马功夫都使唤出来了。

效果不错。

陈子茂想坐下。

杨玄看了他一眼,“有事?”

只是一眼,就让陈子茂下意识的站好。

曾几何时,陈子茂在他的面前还能倨傲。

此刻的他为官日久,威严日深。随意一个眼神,就让陈子茂感受到了差距。

“那仆役失踪了。”

“嗯!”

“那仆役不是家生子。”

有些来历,传承有些历史的人家,家中多用家生子。家生子,便是仆役们的子女,来历清楚,知根知底,一家子都在一起,用着也放心。

“嗯!”

“他少年进了陈家,会讨好,机灵,得了我的看重,后来就做了我的书童。”

权贵人家的书童,不但要担负着陪读的重任。许多时候,还得担负着清热解毒,去火消热的任务。

所以,书童这个词,在许多时候让人不想提及。

“当初家中也颇为有些模样,只是得罪了杨氏,于是被打压。你以为我愿意去奉承,愿意去交游广阔?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陈子茂苦笑,“多年后,本以为杨氏已经放过了陈家……此事一发,家父说了,那仆役定然便是杨氏安插的暗子。

你想想,在陈家安插暗子作甚?不外乎便是盯着陈家,只等陈家出了岔子,就顺手拍死。杨氏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更是怒不可遏!”

乌达端着碗进来,杨玄接过,嗅了一下,“味道还行,谁弄的?”

乌达一脸敬仰,“黄林雄弄的。”

林飞豹此刻自然不能用本名,依旧是叫做黄林雄。

杨玄吃了一口,味道还行。

至于乌达的一脸敬仰……

“郎君,小人和他们中的一人试了试,哎!”乌达一脸惆怅。

“没事,接着试。”身边有高手在,杨玄晚上睡觉都能安心些。

陈子茂一直等他吃完了馎饦,擦嘴,喝茶,这才说道:“家父怒不可遏,发誓和杨氏势不两立。”

“你呢?”杨玄问道。

“我恨不能杀了杨氏的人。”陈子茂义愤填膺的道。

“说,不如做!”

第409章 是杨狗 陈子茂这个人,你要说优点,那便是交游广阔,为人四海,组织能力强。

这种朋友在每个圈子里都会有一个或是几个,若是没有,这个圈子也维系不了多久。

他们就像是润滑剂,活跃在圈子中,哪怕身份不高,能力不强,但却缺不得。

连大佬都得给他们一个好脸色。

他们又像是粘合剂,把圈子里的人粘合在一起。

你若是想结识什么人,先结识这等人准没错。

这也是杨玄原先给陈子茂好脸色的缘故。

可此事发生后,他对陈子茂整个人都重新权衡判断了一番,在评估和此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在陈子茂开口,表达对杨氏的愤怒后,他就给了个建议。

“说,不如做!”

陈子茂面色一白,“杀……杀谁?杨氏的人不好杀,而且身边多有好手。再说,今日之事后,杨氏的人定然会警惕。”

杨玄默然。

陈子茂赶紧解释,“我不是惧怕,只是想着稳妥了再出手。”

作为润滑油和粘合剂,陈子茂见识颇广,特别是看人这个技能,他觉得自己满级了。

刚开始他看不上杨玄,哪怕是杨玄出手把他们从马贼窝里救了出来,这等底层官吏依旧无法入他的眼。

直至第二次被抓,廖劲和杨玄再度出手救了他们。

这等孤胆英雄般的行动,让陈子茂对廖劲和杨玄的能力颇为惊讶。

这等豪杰,若是在长安,那些贵公子远远不及。

但他知晓,前程看的不只是本事。许多时候,你本事再大,能力再强,但关系不到位,依旧只能在底层蹉跎。

这等事儿他看多了,所以也麻木了。

可此后杨玄不断刷新了他对年轻俊彦这个词的认知。

陈州刺史!

他不知晓大唐最年轻的刺史是谁,但他知晓,在杨玄这个年龄,能有这等能力的,他所认识的人中,没有!

这便是大才!

而且这个大才还是周氏的女婿。

也就是说,大才的背后有了关系网!

能力强大,又有关系网疏通关系。

你说说,这样的大才以后会如何?

当然是飞升!

所以,陈子茂一反常态,对杨玄多了恭敬。

“等等。”

杨玄喝着茶水,漫不经心的问着魏灵儿等人最近的情况。

“灵儿家说是要想看女婿,不过毕竟还小,不着急。”

魏忠怕是会苦恼此事。

念及此,杨玄想到了老丈人。

辛辛苦苦养了一盆娇花,最终还是要被野猪连根刨了。

那份不舍和微怒啊!

杨玄不禁莞尔。

陈子茂看着他,赞道:“子泰你如今越发的从容了。”

“是吗?”杨玄自己没什么感觉。

陈子茂见他和气,就说道:“此事不着急,且等我打探一番,若是寻到杨氏子落单的机会,我便出手。”

“套麻袋?”

先前自己可是吹嘘要杀人……陈子茂尴尬点头。

“郎君!”

老贼回来了。

“如何?”杨玄放下茶杯。

“杨松成的侄孙杨秀,正在修行坊中赴宴。”

陈子茂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杨玄真要出手?

“多久结束?”杨玄问道。

老贼说道:“小人潜入听了一会儿,估摸着还得一个多时辰。”

杨玄看看天色,“如此,还得及吃个宵夜。”

老贼笑道:“是啊!”

王老二嚷道:“我早就饿了。”

“吃吧!吃吧!”饿谁都不能饿着王老二。

屠裳蹲在外面,“老二正在长身体呢!”

呵!

杨玄无语。

老贼也出去了。

“这是……真要动手?”陈子茂有些紧张。

“你以为呢?”杨玄笑道。

陈子茂说道:“可好歹得问问杨秀的身边有没有好手,有几个好手吧?”

这不是名将该做的事儿,太粗糙了。

“烤肉吃!”

王老二在外面欢呼。

“可惜了。”杨玄摸摸肚子,吃的有些多,“任他有几个好手,杀了就是。”

陈子茂等人当初躲在帐篷里,只听到外面马贼的惨嚎,没看到厮杀的惨烈。

最后,只看到了杨玄把马贼竖桩子的残忍。

他焦虑不安,可杨玄却颇为从容,还弄了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最近长安出的小说不错,杨玄准备多买些,带回去给周宁消遣。

对了,老丈人那边给闺女准备了许多东西,估摸着能有十余车,只是想想,杨玄就有些头痛。

他把书卷放下,闭目养神。

晚些,外面传来了老贼的声音。

“郎君,时辰,到了。”

陈子茂一个激灵。

他希望杨玄能反悔。

大伙儿各回各家,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

“走!”

杨玄依旧带着老叁样出门。

“人少不少?”陈子茂担心失败。

“不少了。”

一行人绕来绕去的绕到了修行坊中。

“就在那里。”

老贼指着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

“看路径。”杨玄站在阴暗处,随口吩咐。

老贼说道:“叁条路可以回杨家,最近的一条路黑了些,其余两条,一条太远,另一条有不少狗。”

长安城中不少人家都养了狗,晚上路过,一条巷子都是狗吠声,嘈杂的无以复加。

还有忘记叫回家的狗在外面晃悠,就堵在前方冲着路人狂吠龇牙。

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儿,多半腿软了。

“那么,就堵住黑一些的那条道。”

众人悄然过去。

“子泰,这是兵法?”

“随口一说。”杨玄早已分不清自己的安排是兵法还是什么,就是熟悉了,随口就能找到最佳手段来应对。

众人就隐在黑暗中等候。

晚些,那户人家人声鼎沸,这是送行。

大门打开。

“慢走啊!”

“要不,留下住一宿?家中也有俏婢可侍寝。”

这年头来客人,主人家若是养的有歌舞伎,或是俏婢,都会拿出来侍寝。

“不了,改日吧!”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如此,一路小心。”

“有数,请回吧!”

屠裳伸出四根手指头。

加上杨秀四个人,叁个必然是护卫。

杨玄看了陈子茂一眼,“现在,你若是想退出,还来得及!”

陈子茂眼皮子狂跳了一下,心想我若是此刻退出,杨秀被你弄死了,我依旧是黄泥巴掉裤裆。

而且我知晓了你今夜的行动……

会不会被灭口?

陈子茂在黑暗中看了杨玄一眼。

那双眼睛微微有光。

他不禁一个哆嗦,“咱们兄弟……生死与共!”

他觉得这个说法应当足够打动杨玄。

“我准备赴死。”杨玄说道。

陈子茂:“……”

“杀了杨氏子,你要知晓,杨松成会杀机迸发。”

“是知晓。”

“这是对杨氏的鞭挞!”杨玄此刻在想,杨松成若是知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

大概会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周氏,不会。那个小子,胆子不小啊!”

“今夜的酒,颇为不错。”

杨秀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很有男人味,让杨玄有些小羡慕。

“回头索要就是了。”随从的语气很随意,由此可见刚才的那家人只是杨氏的附庸。

这种富贵气息,确实是令人沉迷。

“这里很安静。”

杨秀策马进了巷子。

“郎君,小心些。”

“为何?”

“有些野猫就躲在这等地方,突然就窜出来。”

“难道你们还怕一只野猫吗?”杨秀莞尔。

随从说道:“不是怕,而是……郎君没见过夜里的野猫吧?”

“嗯!”

“它们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光,恍若是一个莫名的东西在看着你,嵴背一下就发寒了。”

“是啊!老人说猫能沟通阴阳呢!”

杨秀笑骂道:“哪来的阴阳?”

“兴许,有呢?”

黑暗中,有人幽幽的道。

“谁?”随从一声厉喝。

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杨秀?”杨玄看着这个本家,长得不错,看着有一种贵人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是优越感。

杨秀面色剧变,“是杨狗……退!”

杨狗?

这不是北疆异族对我的称呼吗?

杨玄干咳一声,“不大礼貌。”

屠裳和老贼从他的身后冲了出来。

“郎君走!”

几个随从迎了上去。

不过是一个照面,就只剩下了一人。

巷子里不好策马掉头,杨秀下马,跌跌撞撞的往后跑。

眼看巷子口在望,杨秀深吸一口气,准备放声大喊。

一个黑影出现在前方。

月光下,面容依稀可见。

有些憨傻。

“可有肉干?”

杨秀绝望的道:“别杀我!”

王老二噼手一巴掌把他抽翻,随手拎起来。

最后一个护卫被老贼拧断了脖子,此刻倒在地上抽搐。

巷子里不知哪家的狗在狂吠,但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出来看热闹。

大多时候,看热闹很开心。

但有时候,看热闹会送命。

这是一次乏味的伏击,几乎没遇到反抗。

陈子茂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老贼回头,“哎!该你了!”

“我……”陈子茂回身,杨玄就靠在围墙上,四十五度角看着月亮。

他想周宁了。

普天之下都是这轮明月,阿宁是否也在家中看着。

要不,生个孩子?

杨玄有些心动了。

曹颖和怡娘不止一次暗示过他,早些生一堆崽。

你是做大事的,大伙儿都簇拥着你,可若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大伙儿得有个效忠的对象啊!

哪怕那个对象只是个大小便没法自己控制的嫩娃娃。

这便是现实。

娘的!

杨玄突然生出了些皇帝的感慨:原来,儿子不只是儿子,还是接班人。

他低头,见陈子茂没动,就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哦!”

陈子茂走了过去。

老贼递过一把刀,“他们自己的刀,没法查找来历。”

王老二提熘着杨秀的后襟,“知道杀哪里最麻熘吗?”

陈子茂摇头。

“腰子!”

被堵住嘴的杨秀疯狂的挣扎着。

出门前他得了通知,最近出门小心些,多带护卫。他问了缘由,说是家里最近和周氏闹了些事儿。

周氏,周氏敢杀我?

杨秀觉得多虑了。

但还是多带了几个护卫。

早知晓是这个结果,他发誓自己今年都不会出门。

陈子茂走近。

作为长安着名的润滑剂,杨秀在多次聚会上见过他。

“呜呜呜!”杨秀眼睛圆瞪,威胁也好,哀求也罢,只求活命。

陈子茂的手在颤抖。

杀!

还是不杀。

这是个问题。

杀了,一旦消息外泄,杨氏能把他剁成肉泥,一家子都弄死。

不杀!

杨玄就在身后,看着懒洋洋的,可陈子茂知晓,若是自己不动手,杨玄不会手软。

是他身边的仆役把杨玄带入了绝境,杨玄弄他,天经地义。

“我……”

陈子茂举刀。

“对不住了。”

……

“七郎死了。”

杨松成接到消息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坐在床榻上,“知道了。”

然后躺下,拉上被子盖好。

“七郎……”

那是个知礼的年轻人。

他的侄孙。

“周氏已经占了便宜,不会继续出手。唯有那个小崽子!”

……

越王和卫王回来了。

在离开长安许久后,皇帝在年底之前把他们召了回来。

赵叁福蹲在长安城外,一如当年蹲守王豆香从南疆归来时那样。

但彼时的他只是个桩子。

此刻的他,却是镜台当红的主事,连王守都生出忌惮的红人。

越王从南方来,走的是南门,明德门。

随行百余骑,这是一个皇子正常的护卫人数。还有十余马车,拉着不少特产。

卫王从北方来,走的也是明德门。

而且,两兄弟相隔不过十余步,卫王就在车队的后面。

“卫王只带了十余骑。”秦河蹲在赵叁福的身侧,“艺高人胆大啊!”

赵叁福说道:“许多时候,修为高,不一定是好事。”

秦河不解,“为何?”

前方,越王策马回头。

“二兄。”

卫王眯眼看着他,“叁郎。”

“这两兄弟许久未见,会不会弄些落泪的戏码?”秦河吸吸鼻子,眼睛放光。

好戏上演了啊!

看看谁是影帝。

二位皇子下马,面对面站着。

周围的随从护卫们没敢靠近,拉开了一个距离。

行人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不少人想看看天潢贵胄们的气质和长相,回家去和家人吹嘘,但自觉的保持了距离。

阶层,摸不着,却看得见。

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越王微笑,“听闻,淑妃在宫中被人欺负了。”

卫王面色铁青。

越王叹息,“可怜兮兮的……”

啪!

一干围观的人都呆住了。

越王捂着自己的脸,愕然后,微笑道:“皇后出手帮了她。”

前后几句话,声音都很轻。

仅仅只有二人之间能听到。

第410章 这是报应 赵叁福正在想王守的事儿,听到啪一声就问道:“什么动静?”

秦河指着前方,“卫王抽了越王一巴掌。”

越王微笑说了几句话,随后颔首,策马走了。

从头到尾,除去刚挨了一巴掌时的愕然之外,全程微笑。

“太软弱了。”一个路人忍不住感慨道:“换做是我,谁敢抽我一巴掌,我特么就和他拼了。”

卫王恰好看过来。

路人堆笑,“小人喝多了。”

黄坪上前,“大王。”

卫王僵硬的笑了笑,“他给本王挖了个坑。”

……

二人晚些在宫门外再度聚首。

“在南疆你倒是学会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卫王讥诮的道。

越王苦笑。

“你就不怕我一巴掌抽死你?”

越王苦笑。

“越王也太柔软了。”护卫们叹息。

……

皇后正在看书。

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并未让这位杨氏女沮丧。哪怕是独居,她依旧妆容精致,得体大气。

杨钰进来了。

当初皇后准备嫁给还是宗室子的李泌时,家中准备了一些心腹婢女,作为她的帮手。杨钰是杨氏的远房亲戚,出了五服。当初杨钰主动请缨,愿意陪同她嫁过去,杨氏当然不会拒绝。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些年,杨钰成为了皇后的一只手。

她为皇后干过许多事儿,好的,坏的,数不清。

皇后依旧雍容华贵,而杨钰却成了宫人们口中的恶魔。

“皇后。”

杨钰一丝不苟的行礼。

皇后放下书卷,“何事?”

“越王来了。”

“可曾告诉他?”

“说了,陛下喜欢柔弱的皇子,令他想个法子,展现自己的柔弱。”

“那他是如何做的?”

“不知,不过,卫王刚抽了他一巴掌。”

“那个贱人!”皇后冷笑道:“上次压制了那个女人,放开她,让她去寻淑妃闹腾。”

“是。”

杨钰告退。

“等等。”

皇后叫住了她,神色恍惚了一下。

“大郎呢?”

杨钰低下头,“殿下每日饮食依旧。”

“那地方暗无天日,我的儿名为太子,却在里面饱受煎熬。那条老狗,他今日在做什么?”

“陛下早上起来,和贵妃去了后面的园子里。”

“呵!”皇后冷笑道:“狗男女。”

……

皇帝回来了。

两个儿子跪在下面,一个脸颊微肿,一个看着依旧桀骜不驯。

“阿耶!”越王哽咽着,“孩儿……见到阿耶,喜不自禁。”

皇帝把目光转过去,卫王依旧是那个模样。

“阿耶康健,孩儿欢喜。”

卫王板着脸道。

“南疆如何?”皇帝问道。

越王说道:“南疆正整军备战,节度使张焕每日都去校阅麾下。”

“北疆呢?”

“北疆……孩儿不知。”

皇帝澹澹的道:“那么,你去北疆做了些什么?”

“杀敌。”卫王死板的道。

“杀敌?”皇帝突然笑了起来,“朕的儿子去杀敌?这个天下若是需要皇子去杀敌,想来朕这个皇帝也该死了。”

卫王低着头。

越王有些怯意。

“南疆那边去了不少钱粮,要看好。”皇帝口风一转,开始布置任务。

“是。”

“北疆……”皇帝看着卫王,目光有些复杂,“你在北疆无所事事,朕在想,是否该把你弄回来。”

瞬间,越王的眼中多了一抹亮光,随即消散。

对于皇子而言,留在长安就是机会。

卫王默然。

“去吧!”

皇子归来,陛见后还得去见自己的母亲。

越王去了皇后那边。

“做的不错。”皇后笑道。

“阿耶想把卫王弄回来。”

“就算是弄回来,那也是靶子,而不是机会,安心。”

“阿娘睿智,若非那个贱人……”

皇后笑了笑,“你以为,我想伺候他?”

越王:“……”

皇后轻蔑的道:“若非为了杨氏,我宁可嫁给一个乞丐,也不愿嫁给这条老狗!”

越王:“……”

“当初他为了求娶我,在你外祖那里丑态百出,呵!”

越王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些念头,“难怪外祖在户部尚书之职上,多年不得寸进。”

皇后点头,“你知晓就好。按照他的性子,若非忌惮一家四姓,你外祖早已成了枯骨,而我,早已在冷宫中抑郁而死。”

越王心中一冷,“定然不会,阿娘想多了。”

“你是我的儿,你的模样能骗谁,都骗不了我。你知晓你阿耶的狠辣无情,却又装作父子情深的模样,你想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阿娘,我并未哄骗你。”

“呵!”皇后笑的乐呵,“你能如此,我就放心了。”

越王恭谨的行礼,“孩儿告退。”

皇后点头,“我没什么告诫你的,就一点。”

越王束手而立。

皇后欣赏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既然要装,那就装一辈子。”

……

卫王一路往后宫去,带路的内侍不敢回头,把耳朵竖起来,听着身后脚步声的距离,来决定自己的速度。

“贱人,有本事就别出门,否则老娘定然要给你好看。”

一个嫔妃带着十余宫人堵在了大门外叫骂,袖子挽的老高。仰头,唾沫星子从涂抹的红润的嘴唇里喷溅出来,右手不时冲着大门捶打几下。

“大王,奴婢……告退。”

带路的内侍们果断撤退。

“赶紧走!”

“哎!宁可得罪越王,都不能得罪这位啊!”

“越王的身后可是皇后,那杨钰心狠手辣……”

“杨钰心狠手辣也得是事后,可这位大王却是有仇当场就报了。他许久未曾回来,宫中人竟然忘记了他当初的威名吗?哦!看啊!他上去了!”

卫王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那群人,活动了一下脖颈,大步过去。

“那是老娘的赏赐,却被你装好人抢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乔氏,今日你不出来谢罪,老娘就撕破你的面皮!看你还怎么装贤淑!”

原先宫中的嫔妃都是楚楚动人的造型,言行举止都往淑女的边上靠。

可自从皇帝收了贵妃后,就再没分配一滴雨露给其他女人。

刚开始大伙儿还翘首以盼,可时日久了,见皇帝对贵妃的宠爱越发的没底线,人心也就散了。

既然没男人看上咱,那还装个屁啊!

什么淑女,老娘不装了!

一个宫人跟着叫骂,“贱人,竟然无礼如此,等着……等着……那……那是谁?”

嫔妃正在得意的时候,“谁谁谁?赶走!”

“是卫王!”

一个内侍尖叫。

“是卫王来了!”

一个宫人撒腿就跑,可太过害怕,刚跑出几步就跌倒。

她连滚带爬躲在了一边,看到卫王大步走到了嫔妃身前。

嫔妃强作镇定,仰头看着身材高大的卫王,“你想作甚?”

吱呀!

大门开了,淑妃身边的内侍于男嘀咕道:“就怕是有诈……”,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身体一震。

身后有人拉着他往边上扯。

于男顺势退开,淑妃探头出去。

眉眼弯弯的招手,“二郎!”

卫王看了母亲一眼,“阿娘等等。”

淑妃这才从见到儿子的欢喜中清醒过来,“别动手。”

“哦!”

卫王是个孝顺的孩子。

于是抬脚。

呯!

一脚把嫔妃踹飞了出去。

嫔妃撞在围墙上,刚想晕,大腿剧痛。她低头一看,腿竟然变形了。

“啊!”

卫王走到了大门外,跪下,“阿娘,我回来了。”

“你啊你!”

淑妃想嗔怪,最终却轻轻揉揉卫王的头顶,“我儿吃苦了。”

“不算苦。”

母子二人进去。

卫王看到有些摆设都是破烂的,掉头就走。

淑妃一把拽住他,“别去!”

卫王回头,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鼓起,怒不可遏,“她竟敢砸了阿娘的寝宫?还留着过年?”

淑妃拽着他,一脸有恃无恐,“阿娘最近身子不好。”

卫王这才收力,淑妃赶紧劝道:“她就是个被人驱使的蠢货,你何苦和她计较。”

卫王抬头,“皇后?”

淑妃点头,拽着他进去。

于男带着人收拾,又令人去泡茶来。

“我不喝。”卫王摇头。

“在北疆受苦了。”淑妃摸摸他变得有些粗糙的脸,“那边如何?”

“北疆上下一体,加之北辽的威胁,故而很难融入进去。”

“那你阿耶让你去北疆……”淑妃叹道:“越王去南疆,南疆有杨氏的女婿,可你去北疆,阿娘什么都给不了你。”

卫王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阿娘,许多时候,给的越多,阿耶那里的猜忌就越多。”

淑妃欣慰的道:“你能看懂这个,我就放心了。对了,吃了没?”

“没。”

淑妃抬头,“于男,于男。”

卫王回来了,宫人们很是欢喜,于男小跑进来。

“快去弄些吃的来。”

“是。”

淑妃笑道:“对了,你那王妃呢?为何没来?”

卫王说道:“那个女人和我就是过日子。”

“就是……各管各?”

“嗯!她厌恶皇室,若是可以,她定然不愿意嫁给我。”

“可嫁都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

“她不同,她有修为,觉着自己不差男子什么,看不上我这等没前程的。”

“所以你去了北疆,就把她丢在潜州?”

“她很是乐意,甚至还说,让我在北疆开花结果。”

淑妃不禁被气笑了,然后又头痛,“你说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般,让我如何放心?”

“阿娘,我的日子越糟糕,阿耶就越放心。对了,我刚抽了越王一巴掌。”

“怎么回事?”

“他挑衅我。”

“故意的!”淑妃冷笑,“那个小崽子,当初叁岁时,我就觉着阴险。”

“嗯!我想着,他既然求抽,那就抽吧!”

“你阿耶那边……”

“阿耶当不知道。”

“呵呵!”

淑妃乐了。

“这是玩手段遇到了老狐狸,自作孽哟!”

“阿娘,要不,我去求阿耶,把你带去北疆吧!”

淑妃一怔,“难呢!嫔妃要跟着自己的儿子就封,两等情况,要么帝王不喜厌恶,正好赶出去,眼不见为净。其二,帝王驾崩。”

“他经年都不来后宫一次。”

“可他需要后宫有女人,好彰显他帝王的威严,顺带那些女人还能牵制皇后。”

“他这般活着,就不累?”

淑妃笑道:“这人啊!大家都是人,有些人却能差遣人,怎么会累呢?你看看我,手底下也有十余人差遣,活着多滋润。”

于男送了饭菜来,卫王狼吞虎咽的吃了。

淑妃笑道:“这一路怕是累惨了,正好,我给你做了些衣裳,吃完饭就带回去。”

“嗯!”

卫王填饱了肚子,起身告辞。

“我明日接着来。”

“没这个规矩。”

卫王成年了,经常进宫会引发弹劾。

“规矩就是他定的,他知晓我的心思,所以,他不会管。”

“嗯!”

于男把他送出去,低声道:“大王,淑妃的眼神不大好,您该劝她少做些衣裳才是。”

卫王拎着装了衣裳的包袱,“我这便去求阿耶,请了医官来给阿娘看眼睛。”

于男:“还是不做了吧?”

卫王摇头。

“不做衣裳,你让阿娘在宫中做什么?”

他再度去了皇帝那里。

很顺利,皇帝随口就令人去叫医官。

“你背的什么?”

“衣裳。”

“你阿娘做的?”

“是。”

包袱很大,卫王背着也显得很突兀。

皇帝不置可否,“去看看太子。”

卫王没有犹豫,“是。”

他抬头,“阿耶,我想带阿娘去北疆。”

皇帝看了他一眼,澹澹的道:“还早。”

卫王深吸一口气。

皇帝说道:“离朕驾崩还早。”

“孩儿告退。”

随即卫王告退。

韩石头进来。

“陛下,卫王先前殴打嫔妃。”

“为何?”

“那嫔妃围攻淑妃。”

“嗯!”

“镜台来报,进城时,卫王抽了越王一巴掌。”

“皇后呢?”

“没说话。”

皇帝笑了笑,“朕的这个皇后啊!原先也是冰雪聪明,只是进宫时日久了,就变蠢了。”

卫王一路去了东宫。

“陛下令卫王探视太子。”

寝宫外十余侍卫看守。

为首的侍卫点头,“大王可要进去?”

卫王没有犹豫,“进去!”

侍卫缓缓打开了寝宫大门。

吱呀……

光明降临。

坐在地上的太子披头散发,呆滞抬头。

然后,一笑。

“孝敬皇帝当年也是这般绝望吧?这是报应!”

第411章 疯言疯语 寝宫里一股子酸臭味,里面的东西摆放的杂七杂八的。

地上有一些珍珠,但很奇怪,太子周围空荡荡的,卫王这边却洒落了不少。

太子握着一把珍珠,仰头看着他,“阿耶让你来的?”

“嗯!”

卫王站在门内,轻轻踢开脚边的一颗珍珠。

太子眯着眼,不大适应光线,抬起左臂遮挡了一下。

“左手断了?”卫王随口问道。

“自己弄断的。”

“你能把自己的娘子送给阿耶,说明你够狠。狠人自断一臂倒也不奇怪。”

外面的侍卫摇头,指指远处,带着侍卫们避开了。

许多事儿,知晓了就是祸事。

“没有谁愿意把娘子送给别人,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爹!”

“可你还是送了。”

“他要,难道我不送?”

“他要你的命,你为何不送?”

“女人不是自己的命。”

“女人是你的脸面。人活脸,树活皮,男人连脸面都不要了,那,还要命作甚?”

“呵!你如今倒也学了尖牙利齿。”

太子摸索到了一个木匣子,把手中的珍珠丢进去,拍拍大腿,站了起来。

“阿耶让我来,我想,多半是想告诉你,看看,当初你斥之为婢生子的我,如今在北疆逍遥快活。”

“而当初一人之下的我,如今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想告诉我,我该死了?”太子笑道:“你想错了,他目前不想要我的命。”

“可你这般活着,有意思吗?”

“有啊!”太子笑的很开心,“我活着,他就活的不开心。每日和那个贱人在一起,总会想着那个贱人的男人就在宫中。原先兴许是个刺激,可他老了,刺激来刺激去,也就麻痹了。如此,我活着就碍着他的眼……我高兴。”

“由得你!”卫王准备回去了。

“哎!”

“何事?”

“我有些好奇,你是真的残暴憨直,还是装模作样。”

“你说呢?”

“你去北疆不是坏事,可你为何一头扎进了那个县城中,而不是去桃县拉拢那些官员将领。”

“我懒。”

“呵!说句实话吧!”

“我是真的懒!”

“那个杨玄在太平,后来他去了陈州,你也跟着去了陈州,为何?”

“不知,兴许是缘分吧!”

卫王看着他,“你方才说到了孝敬皇帝。”

“当年孝敬皇帝被废,幽禁于宫中,想来也是我这般吧!”

“你错了,孝敬皇帝哪怕是被幽禁,他的女人们依旧在身边,护卫们也在,内侍宫人更是成群。而你,却成了孤家寡人。”

太子诡异的一笑,“当年你见过他,后来他被废,你可还记得?”

卫王默然。

“阿翁和阿耶在此事上没少出力,你说说,孝敬皇帝何等的英武,可竟然会和德妃王氏搅在一起。”

卫王没说话。

太子嗤笑道:“宣德帝大怒,随即呵斥孝敬皇帝,孝敬皇帝自辩,可却无济于事……德妃那里有人证。”

卫王蹙眉,:“你说此事作甚?”

太子说道:“我一直觉着,孝敬皇帝从被废到死,都和咱们家脱不开关系。”

“为何?”

卫王觉得太子有些疯魔了。

太子笑道:“我做太子多年,经历了多少风浪?我就琢磨出了一个道理,许多事的发生,你无需去琢磨是谁干的,你只需看此事最后谁收益最多,那么,谁的嫌疑就最大。”

孝敬皇帝去了,李元成了太子。

“我走了。”卫王没心思听他扯澹。

太子笑道:“知晓我为何要提及孝敬皇帝吗?”

卫王摇头。

“我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他。”太子笑的很惨澹,“他笑眯眯的俯身下来,摸摸我的头,问我功课,又给了我糖吃。

真甜!”

卫王蹙眉,“然后呢?”

“然后,我就梦到阿翁和阿耶按住了孝敬皇帝,一人拿着一把刀,拼命的捅他。孝敬皇帝没反抗,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我……”

“你疯了!”

“我没疯!”太子笑的疯狂,“他来了!当初咱们家害了他,他来了。他要报仇雪恨,先让我被幽禁宫中,让我生不如死,接着就要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哈!最后就是阿翁和阿耶,谁都逃不掉!”

卫王摇摇头,转身出去。

侍卫们面色大变,急匆匆的过来。

“关门!”

孝敬皇帝虽然去了十多年,可谁都知晓,当年从被废到被处死,都有些不明不白的。

否则,事后宣德帝和武皇怎会悲痛欲绝,双双病倒。

没过多久,更是追封为孝敬皇帝。

——看事后谁的收益最大,那么,谁的嫌疑就最大。

那事儿……收益最大的不就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吗?

若是孝敬皇帝还在,这一家子也不过是普通宗室子罢了。

带队的护卫喝道:“都离远些!”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皇帝耳边,他们少不了被收拾。

里面,太子拍打着大腿,右手是手掌,左手是光秃秃的手臂。

笑的很是疯狂。

“我梦到他的孩子了,那个孩子越来越大,他会杀了我们,他来了……”

歇斯底里的喊声突然消失。

昏暗的寝宫内,太子拿着木匣子,倾倒。

珍珠掉落,满地都是。

“一颗……”

他跪在地上,就这么摸索着。

“两颗!”

“叁颗……”

“哎!床底下还有。”

“怎地少了一颗?再找找……”

他找齐了珍珠,心满意足的靠着床榻坐下,仰头,仰望着屋顶。

“阿耶,你让老二来探视,是想告诉我,你心软了吗?”

“你又想把我拉出来扮演父子情深了吗?”

“可我,不愿意啊!”

“我就想装疯卖傻,让你下不来台。”

“有本事你便杀了我,我在地底下看你立谁为太子。”

“哈哈哈哈!”

“孝敬皇帝的儿子来了!”

“他带着大军来了。”

“他要杀了咱们全家!”

“来人!来人呐!”

……

卫王出了东宫,耳畔彷佛还能听到太子的疯言疯语。

他回身,看着东宫大门。

“他让我来看你,你会觉着自己有了活路,而我,会觉着看到了入主东宫的希望。”

他摇头:“可我知晓,如今东宫是个烫手的地方,不好进。”

“许多事,不是我不懂,只是我知晓,我要如此,才能以婢生子的身份活下去。你当初看不起我的粗暴,可我如今依旧在外面粗暴,而你,却只能跪在寝宫之中捡珍珠……”

宫中嫔妃孤寂,每每晚上把豆子撒在地上,摸黑去捡。这个过程需要全神贯注,渐渐的就会忘记了烦恼和孤寂。

“你问我为何要跟着子泰走,只因我看着他,顺眼!”

“你们先斗着,等我拉拢了子泰,以后弄出一支大军来,再来东宫。”

他转身,把包袱往肩头上颠了颠,就这么大步往前走。

……

“当初陛下英明神武,宣德帝与武皇都夸赞不已。”

林飞豹在给杨玄说着当初东宫的事儿,但大多都是怡娘和曹颖说过的。

英明神武怎么会被人坑了?

杨玄问道:“我一直不解,阿耶既然这般英明神武,当初为何被废?”

林飞豹眼中多了怒色。

这货难道还敢冲着我发飙?

杨玄心中一冷。

这等护卫他可不敢用,也不会信任。

“那个贱人!”

林飞豹恨恨的道,“陛下一次进宫,德妃王氏截住了他,随后不知如何弄的,王氏竟然去宣德帝那里哭诉,说陛下准备对她用强。”

这……

杨玄有些懵。

那是皇帝的嫔妃啊!

你又不是李泌那等不知廉耻的,为何不避开些呢?

“宣德帝就呵斥陛下。第二次是有人弹劾陛下收买大将。”

啧!

杨玄觉得这事儿真的没法听了。

“大将窦伟山那阵子和陛下很是亲密。”

“为何不避讳?”

你好歹知晓分寸,离远些啊!

林飞豹诧异的看着杨玄,“陛下行事天然,从不遮掩。”

“咳咳!你继续!”

可你是太子啊!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宣德帝和武皇对他的宠爱。

杨玄想起了一件事儿,“那他和窦伟山该辩驳吧?”

林飞豹摇头:“窦伟山上了奏疏请罪!”

这不是坐实了此事吗?

“他……可曾收买?”杨玄从怡娘等人的口中得知的孝敬皇帝形象很高大,所以也自觉的把生父的形象在心中调整的高大了许多。

“自然不会。”

“那……我想问问,太子结交大将是忌讳,他为何不避讳?”

如此,孝敬皇帝的英明神武就值得商榷了。

“只因,引荐人是武皇的侄子,武承环!”

孝敬皇帝对父母从不遮掩,也就是说,他信任自己的父母,所以……

“我明白了。”杨玄深吸一口气,“那个武承环有问题。”

林飞豹点头,“从此,陛下就警觉了。”

但依旧没用!

杨玄觉得这是个不解之谜。

“郎君。”

“嗯!”

“陛下当年蒙受不白之冤,被废后,不知为何,陛下竟然开始铺设后路。郎君可知……原先陛下选择的不是郎君。”

呃!

杨玄点头,“毕竟我那时候还没出生。”

“郎君出生后,陛下曾说,几个儿子资质都平庸,若是太平时候倒是无妨,可当下却不太平。”

“所以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身上?”

“陛下说过,事不可为,就让我等成亲生子,忘却了那些恩怨。”

是了,杨略第二次出现时他十五岁,为他相中了一个普通女子。

如此,这便是杨略心灰意冷了,想让他就此隐姓埋名度过一生。

哎!

这事儿,怎么说的,弄成了这个模样。

噗通!

林飞豹跪下。

“哎!起来!”

杨玄愕然。

林飞豹低着头,“陛下蒙冤而逝,若是不能洗清冤屈,我等百死莫赎。”

不就是想劝谏我为他洗清冤屈吗?

用得着什么百死莫赎。

杨玄点头,然后问道:“他对我可有寄望?”

林飞豹说道:“当初郎君快出生时,陛下在产房外踱步一宿,焦虑不安,等得知郎君出生后,亲手抱了抱,说是长得像他。”

杨玄不禁摸摸被他们说是和孝敬皇帝相像的眼睛。

“陛下回去想了许久,名字都写满了一张纸,本想为郎君取名为实,后来又改为玄。”

“李实……李玄。”

实,一听就很稳。

玄,一听就觉得轻灵,高贵。

“郎君。”乌达进来,“北疆来了。”

这词用的!

年底了,各处的官员们齐聚长安。

今年北疆节度使黄春辉亲自带队,南疆是节度使张焕带队。

双方越好了第二日聚一聚。

杨玄被黄春辉召了去。

到了住所时,黄春辉等人刚陛见回来。

“见过相公。”

黄春辉抬起眼皮,“嗯!看着又稳当了些。”

“都是相公的教导。”

“老夫没教导你什么,倒是刘擎教了不少。”

刘擎在边上笑了笑,问道:“听闻朝中商议征伐南周之事,你驳斥了速胜一说?”

“是。”

“说说理由。”

“下官去过南周,南周富庶,人口多,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源源不断的组建大军,磨,也能把敌军磨没了。”

“也就是用人命和钱粮去堵?”

“是。”

“你当时还厮杀了一场,说说对南周军的看法。”黄春辉坐下。

杨玄说道:“其实,都是人。”

这话很模煳,但黄春辉显然懂了。

“往日可懈怠,当为了家国厮杀时,懦夫也会咆哮。”

都是人,凭什么你觉得大唐将士所向无敌,南周人就会扑街?

刘擎笑道:“南疆那边可是颇为不满,明日聚会,少不得要拿子泰开刀。”

杨玄无辜的道:“下官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许多时候,不说为好。”刘擎告诫道:“你若是在长安为官,那么可说。可你是北疆刺史,说这等话难免会被人误解为针对南疆。”

两边是死对头,你要针对我,我自然会反手给你一巴掌。

而且杨玄说这话,有为北疆军张目,打压南疆军的味道。

“当时是朝中争议此事,把下官召了去。”

这事儿真不是杨玄的错。

除非他说谎,否则此事避不开。

刘擎还在悻悻然,“明日你且小心,南疆那边定然会出手。”

黄春辉把茶杯一顿。

众人肃然而立。

黄春辉的眼皮子依旧耷拉着。

澹澹的道:

“老夫还没死,轮不到他张焕来教训子泰!!”

第412章 真美 众人心中一凛。

接着便是一松。

北疆能在这些年稳固,黄春辉功不可没。

不论是来自北辽的攻击,还是来自于长安的手段,都被他拦截在外。

这个看着不起眼的老人,才是大唐和北疆真正的中流砥柱!

黄春辉抬起眼皮子看着杨玄,突然温和微笑,“明日去,只管放手去做。”

“是。”

等杨玄走后,刘擎说道:“相公却不可太放纵了他,年轻人,没个约束不好。”

黄春辉澹澹的道:“太平七度被破城,堪称我北疆之耻。后来老夫听闻来了个年轻的县令,竟然能抵御叁大部的袭扰。不过老夫以为也仅仅如此,

可后来开商路,振工坊,操练军队,整顿吏治……这一步步的,让老夫颇为欢喜,老刘。”

“相公。”

“换了你二十岁时,老夫令你执掌太平,你可能做到他这般地步?”

刘擎无需想,摇头。

“既然你不如他,为何还要勒着他?”

刘擎:“……”

“庸才,就不要去约束天才。”

几个随行官员交换一个眼色。

刘司马可是北疆干才,在相公的嘴里竟然成了庸才。

回头得琢磨一下杨使君的事迹,从中寻到被相公赞为天才的举措。

学一学,咱不求变成天才,好歹变成一个刘司马这等庸才也行啊!

被说成是庸才,可刘擎却不怒反喜。

……

杨玄出了住所,林飞豹低声道:“陛下当年也曾夸赞过黄春辉。”

都过就多久了,难道杨玄还能和黄春辉就此讨个近乎?

——黄相公,我乃孝敬皇帝的儿子。

老黄会不会把他抓起来,随手丢给长安。

“许多时候,人心经不起考验,也不要去考验。”

“姑爷!”

周氏的仆役在外面等候。

“郎君请你去中书。”

艹!

昨夜的事儿发作了。

杨玄去了中书省。

“丈人。”

老丈人彷佛没听到,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

“小玄子,这是学习时间,站好了!”朱雀幸灾乐祸的说道。

杨玄苦笑,束手而立。

一刻钟过后,周遵放下文书。

“胆子很大。”

“只是气性大。”杨玄笑道。

“你想告诉杨松成什么?”

杨玄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杀个人,只是为了泄愤。

泄愤的法子很多,无需这种激化矛盾的手法。

“别惹我!”

……

张焕等人聚在一起议事。

石忠唐也在。

“此次朝中商议南周战事,本已妥当,可杨玄横插一手,导致陛下犹豫。”张焕是真的怒了,“这必然是来自于黄春辉这条老狗的驱使,他在北疆声名大噪,却见不得我南疆健儿开疆拓土。”

石忠唐也很是不满。

他需要军功,这是梁靖告诉他的……娘娘能为你筹谋,但你得争气啊!

所以征伐南周便是他一次立功的机会。

张焕早有回长安的心思,只是不想平庸的回归。南疆叛军一直没剿灭,这是对手诟病攻击他的地方。

黄春辉在北疆一战击败林雅大军的消息传来,张焕就更坐不住了。

此次征伐南周就是张焕的好机会,若是能大胜,挟势回归朝堂,这才是正确的姿势。

张焕一走,谁来接手?

石忠唐在南疆效力多年,战功赫赫。以往只是因为异族将领的身份被打压,如今却不同了,有贵妃兄妹撑腰,他觉得自己能一窥节度副使的职位。

“明日!”张焕冷冷的道:“明日南疆与北疆文武一会,要下了黄春辉的老脸,随后老夫进宫,把对此战的谋划献与陛下,谁敢反对?”

大唐两个武装集团,一旦北疆不吭声,谁能辩驳的过南疆节度使张焕?

只需一句话:你不懂!

“是。”

……

“最近少出门。”

周遵呵斥了杨玄一通后,又担心起他的安全来。

“是!”

“老夫听闻,张焕邀请北疆文武明日一聚,宴无好宴。”

“是。”

“你怎地满不在乎?”

老丈人要咆哮了。

杨玄说道:“我在不在乎,明日都会是一场唇枪舌战。”

“要谨慎。”

“丈人,谨慎会让我发挥不好。”

“张焕乃名将,老夫看你还挺自信?”

老丈人语气不善。

“是啊!这真的不是事。”

……

杨玄的衣襟上带着些茶水出了中书。

“阿郎!”

对面,杨松成止步。

杨玄止步。

缘分呐!

杨玄微笑拱手。

这是礼貌。

杨松成是老臣,微微颔首,“杀人杀多了什么滋味?”

“就是……有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就会情不自禁的看着他的脖颈。”

老仆冷笑。

杨松成摸摸脖颈,问道:“为何不是其它地方?”

“枭首最为提振士气。”

“是吗?”

“嗯!”

杨玄颔首走了。

老仆低声道:“此人野性十足。”

“没有野性,在北疆就无法立足。”杨松成说道:“周氏和咱们离心,这个小子功不可没。”

老仆说道:“要不……”

“此刻再动手,天下人都会说凶手是杨氏。不着急,他坏了南疆军的事,明日张焕会先给他一击。”

“阿郎,是周遵!”

周遵走出了中书。

“国丈。”

“周侍郎。”

周遵一字一吐的道:“若是老夫的女婿在长安出了事,少了胳膊腿,老夫会以为这是国丈所为。

若是他丢了性命,老夫会以为这是国丈下的毒手。

老夫疼爱女儿,若是她的夫君没了,想来女儿会伤心欲绝。

她伤心欲绝,老夫便会焦虑不安。那么,老夫就会寻了凶手……做个了断!”

……

第二日,一大早杨玄就把林飞豹叫来。

“你若是跟了去,可会被人认出来?”

林飞豹有些木然的摸摸脸,“最近几年,都长变形了。”

而且皮肤因为长久冶炼打铁的缘故,红黑红黑的,眉毛因为长期被火焰熏烤,齐齐往上挑起。

“我想,就算是亲爹来了,也得仔细看许久,才能怀疑这是他的儿子。”

十多年了,物是人非,连人都长变样了。

“那就跟着。”

“是。”

杨玄走出了房间。

林飞豹蹙眉,“杨略为郎君准备的宅子太差了些。”

老贼问道:“那要何等宅子?”

“外面简单到也罢,里面要精心装饰,看看那些家具,竟然只是酸枣木打造,如何配得上郎君的身份?”

“太豪奢,容易引人注目。”

“没事谁会进别人的卧室?”

林飞豹很不满。

就差学怡娘骂杨略是老狗了。

“咳咳!”

“郎君可是风寒了?”

“不是。”杨玄指指卧室,“那些家具都是我自行找人打的。”

林飞豹正色道:“郎君好眼光。”

老贼看了王老二一眼,觉得自己的地位再度下滑了。

王老二凑过来,他一直很好奇林飞豹的本事,就递了一片肉干过来。

林飞豹蹙眉。

他不喜吃零食。

“吃吧!”杨玄开口。

林飞豹接过塞嘴里,几下就吞了。

“好吃不?”王老二问道。

没尝出味来。

“不错!”

虽说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林飞豹算是看出来了,这一群人对王老二都有些……近乎于溺爱。

特别是郎君。

“你的运气不错!”林飞豹颔首回应了王老二的善意。

“不啊!”王老二说道:“当初阿娘一直说我的运气太差了,不够聪明。”

“许多时候,不聪明更好。”

林飞豹说道。

跟着郎君一路走上去,这傻小子有福了。

而且因为呆傻的缘故,郎君不会怀疑他,如此,心腹的事儿也能指派他去做。

这便是帝王心腹,弄不好能配享太庙。

这傻小子,有福啊!

“你这是怎么修炼的?”

屠裳听到这句话,不禁心头发酸。

“就这么修炼的。”

“我可能练?”

“问郎君。”

屠裳心有些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王老二面熟,像是自己被烧死的孙儿。

一家子都被烧死了,他也变成了行尸走肉,也就是在见到王老二后,他才重新振作了起来。

虽然知晓这不是自己的孙儿,但屠裳对王老二堪称是贴心贴肺,比对亲孙儿都亲。

他一身修为,一身兵法都想传给王老二。

可王老二却弃之如敝履。

这孩子傻!

屠裳反而倍感欣慰。

可今日他才知晓,原来这个孙儿是嫌弃他!

那种酸楚和难受,让屠裳不禁深吸一口气,想强行压下去。

可越强行压,那股子难受就越往心口冲。

王老二走过来,“郎君,我可能学?”

林飞豹的修为有多高杨玄没个数,只知晓能让自己亡命奔逃的修士,他只需轻轻一棍子就能抽死。

可这是他的私学。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强令林飞豹教授王老二。

这违反了此刻的社会道德。

可王老二单纯,直接拒绝不好。

杨玄问道:“你上次还说不喜欢做武将,学了作甚?”

王老二说道:“保护人啊!”

“保护谁?”杨玄心中美滋滋的。

“屠公。”

屠裳一怔。

“为何?”屠裳还用你保护?杨玄想笑。

“在陈州的时候,有一次我陪着屠公逛街,看着一个老人……七老八十了,都走不动了还出来摆摊子,屠公就问了他,说是儿孙都没了,老了没个人照应……”

人老了,靠谁?

靠儿孙!

这是千年来传承的观念。

所以生儿子不只是传承香火,更是为了老有所依。

养儿防老,在这个时候就是真理。

“屠公当时就说什么……老夫杀人不少,老了,使不动枪的时候,能靠谁。”

杨玄笑道:“那你为何不和屠公学?”

王老二振振有词的道:“我若是连屠公都打不过,如何保护他?”

啧!

“你这个道理说歪了,不过,却通顺!”

王老二欢喜,回头道:“屠公放心,我给你养老。”

屠裳嘴唇蠕动。

“好!”

……

到了北疆官员的驻地,黄春辉披着厚厚的大氅出来,还戴了皮帽子,双手袖在袖口中。

这不就是陈州普通一大爷吗?

但杨玄若是喊一嗓子黄大爷,保证老刘能把他抽成杨大爷。

“相公。”

“来了。”

“是。”

“天气冷,先走走。”

黄春辉当先往外走。

负责住所的官员躬身,恭谨的道:“相公慢些。”

“嗯!”

北辽多厉害?

看他们的使者就知晓了。

不提平日里的使者,年底来庆贺新年的使者大多跋扈。

知晓北疆局势的官吏们,从黄春辉入住开始,都把揩油的心思打消了,每日供给都是最上好的。

杨玄跟在侧后一些的地方。

黄春辉缓缓走到街上,看着那些行人,深吸一口气,“舒坦。”

杨玄感受到了他的放松。

在北疆他总是习惯性的绷着,就算是打盹,脑子里估摸着都在谋划着什么。

到了长安,鞭长莫及,于是才能放松下来。

“你去过南疆,对南疆军如何看?”黄春辉随口问道。

杨玄想了想,“下官以为,南疆军颇为悍勇,不过进取心却差些意思。”

“就这?”

“下官在南疆军中看到不少异族。”

“为何?”

“南疆人口不算多,府兵制也糜烂了,招募勇士给钱粮给得多,招募异族勇士却能给少些!”

“就是钱财作祟!”

“是。”

“张楚茂是杨松成的女婿,钱粮户部每年都给足了,依旧不足以招募勇士?”

“这个下官不知,不过南疆军中的异族将士不少。”

“你以为如何?”

“下官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嗯!”

刘擎就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再后面是一群文武官员。

有人低声道:“司马,昨日相公那只是无心之说。”

“你说……相公说老夫是庸才?”

哪有自己挑明的……那人尴尬点头。

“可老夫是高兴啊!”

刘擎笑眯眯的看着前方。

黄春辉微微偏着头,看着杨玄。

杨玄迎着他的目光,微笑说话。

这一幕!

“真美!”

刘擎由衷的赞美着。

直至到了今日宴请的地方。

两边来的都是大佬,自然不能在小地方聚会。

下面的官员商议了一番,正好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和两边都有些关系,就特地告假,在家中款待众人。

进来后,有人低声道:“魏忠为人端正,北疆的豪放暂且收着些。”

“子泰!”

魏灵儿站在廊下,冲着这边招手。

众人:“……”

第413章 那还等什么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属于稳扎稳打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

可此刻他的眼皮在跳。

老贼低声道:“这是等着郎君呢?”

林飞豹看了魏忠一眼,“魏忠……当年也只是个副将。”

老贼问道:“可是自己爬上来的?”

“你觉着,到了大将军这等地位,是靠着自己就能爬上来的吗?”

到了这个地步,不只是能力问题,还有态度问题。

也就是政治理念,也就是站队。

你不想站队,那抱歉的很,这位置没你的份。

所以,到了顶层,就没几个是孑然一身的。

拉帮结派,乃至于结党,这是必然。

所以,所谓的特立独行,那只是一种吹嘘。

“看着挺敦厚一人,没想到也会结党。”老贼有些失望。

“宦海艰难,一人独行,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刀子捅死。”

“就没有干干净净的?”

“干净……乞丐都有几个朋友,何况高官。”

“哎!”

“你,有些遗憾?”

“老夫原先还想着……就以魏忠为标杆。”

林飞豹蹙眉看着他。

“魏忠看似位高权重,可厮杀的时日不长,若是郎君……他不可能身居高位。”

“老夫……就是想想。”

“换个人想!”

“好!”

老贼开始重新寻找自己的人生标杆。

林飞豹看着魏忠,想着当年在孝敬皇帝面前腼腆一笑的那个副将。

孝敬皇帝只是一个微笑,魏忠就兴奋不已,恍若是得了皇帝的嘉奖。

时光荏苒,当年的副将,已经成了大唐军方的巨头之一。

少了当初的单纯,多了所谓的稳重。

林飞豹微微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

杨玄不好过去,魏灵儿看到自家老爹面色不善,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魏灵儿眼珠子一转,“有给你的书信。”

别人委托我给子泰书信,恰好子泰来我家……我真是个小机灵啊!

可她却忘记了,自己的手中没带书信。

魏忠嘴角抽搐。

黄春辉看了刘擎一眼:这个小崽子怎地那么讨女人喜欢?

刘擎低声道:“俊美,多才,没办法。”

黄春辉澹澹的道:“若是能拉过来,也是好事。”

“他娶妻了。”

杨玄若是敢和魏灵儿勾搭,刘擎觉得魏忠能从长安一路杀到北疆。

杨玄走过去。

“是冬青的书信,她最近作了几首诗。”

魏灵儿随即低声道:“哎!南疆那些人来了,好家伙,气势汹汹,我叫身边人去哨探了……”

还哨探,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

“他们说什么……要小心北疆插手此战,为此,今日要给你等当头一击……不,是给你当头一击。”

杨玄摸摸头,“多谢了。”

“客气什么。”魏灵儿再压低了些声音,“对了,冬青本想请陈子茂出头弄个诗会,可却听闻陈子茂病倒了,还说胡话,这不会是撞鬼了吧?”

“应当不是吧!”

这不是撞鬼,而是杀人后的应激反应。

说胡话……陈家人听到他的胡话,怕是会魂飞天外,赶紧堵住他的嘴。

魏灵儿假装在袖口里摸啊摸,因为杨玄背对众人,挡住了大伙儿的视线,所以她得以从容演绎一个传递书信的角色。

“小心些。”魏灵儿拍拍杨玄的手心,就像是递过书信。

“知道。”杨玄点头,假装把书信收进袖口里。

魏忠看着杨玄走过来,不经意的问道:“谁的书信?”

这味道,彷佛是一个花农,发现有人要来刨自己的娇花般的警惕。

“一个诗友。”

“还会作诗?”

“就是胡诌的。”

“胡诌也比不懂的强,回头北疆聚会,可作诗应和。”黄春辉兴致不错。

呵呵!

杨玄打个呵呵。

黄春辉干咳一声,“老魏,你那闺女看着倒也水灵,可看好了人家?”

“小女年少,还早。”

“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还真不好说,小女娃没个定性,一会儿喜欢有文采的,一会儿又喜欢飞檐走壁的,或是豪迈的,或是温文尔雅的。”

“这些都不能当饭吃。”

“夫妻之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什么豪迈,什么温文尔雅,相处时日久了,要紧的就是一个……相互体贴!”

“哎!老魏你倒是悟了。”

“不是悟,这些都是一日日过出来的道理。”

“嗯!这日子可不就是过出来的。什么豪迈,什么文采,什么飞檐走壁,过日子都没用。”

“是啊!就是哄哄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年轻。”

两个大佬一嘴的儿女经,听得后面的人一愣一愣的。

“是没用。”林飞豹说道。

杨玄说道:“这些才能只是男女初见时,吸引对方的武器。就如同是孔雀开屏。”

“郎君,什么是孔雀开屏?”

“孔雀是一种大鸟,看着绿绿的。每逢春天,孔雀都会把羽毛全数张开,看着就像是一扇屏风,色彩绚丽,美轮美奂。”

“那它为何开屏呢?”

“求偶。”

王老二明白了,“这就像是郎君见到女子就吟诗。”

这娃没救了。

老贼笑道:“应当说是见到心仪的异性会害羞,会话多,会显摆,这也是开屏。”

王老二叹息,“这日子美的。”

杨玄笑了笑,“开屏只是刹那,孔雀把羽毛一收,转过身,却是格外丑陋的屁股。”

前方接近了后院。

随从们要留在这里。

王老二问道:“老贼,郎君说什么格外丑陋的屁股,什么意思?”

老贼摇头,“老夫也不知晓。”

屠裳澹澹的道:“就和人一般,男女刚开始就会尽力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可等成亲后,朝夕相处之下,却会把自己平凡,或是平庸的一面露出来。”

老贼没成过亲,听了之后,不禁有些失落。

王老二恍然大悟,“是了,再美的男女也得拉屎撒尿,只是披着衣裳,就露出了一张脸罢了。”

杨玄等人进了后园。

张焕等人已经到了。

黄春辉抬起眼皮。

张焕起身。

身后,哗啦啦一片人齐齐起身。

黄春辉站定。

身后同样是一群人站定。

目光就像是箭矢,越过双方之间的空间,骤然撞在一起。

大唐两大军事集团的大佬们,相遇了。

张焕就盯着黄春辉,拱手,“黄相公,久违了。”

黄春辉拱手,“张相公,少见。”

可二人才将一起陛见。

这个久违,指的是两边的人马。

魏忠作为主人家,今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调解气氛。

“诸位,还请坐下。来人,送了酒菜来。”

这是后园的一块空地,地上早已铺好了席子,摆设好了桉几。

仆从们小心翼翼的从中间走过,送上酒菜。

大块的羊肉很肥美,但杨玄已经吃过了早饭,提不起胃口。

酒过叁巡,张焕把筷子搁下,捋捋长须,“今日南疆北疆文武齐聚,倒也是件盛世。老夫与黄相公多年相得,今日聚会,你我二人该叙叙旧才是。”

黄春辉澹澹的道:“叙什么旧?”

“上次与林雅一战,听闻很是惊心动魄,老夫心向往之,可惜南疆却无机会。”

“嗯!”

“南周无礼,引得陛下震怒,于是朝中开始筹谋攻伐南周,老夫多年夙愿,眼看就要得偿。可却有人横插一手,黄相公,这等人,当如何?”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微微摇头。

别说话!

杨玄没想到张焕会如此珍而重之的把这事儿提出来。

而且想要黄春辉给个解释。

黄春辉干咳一声,“什么横插一手?”

“有人在御前,当着满朝重臣,满口胡言,隐喻南周不可攻伐。”

“哦!可有此事?”

“黄相公这是要庇护他吗?”

张焕一来就火力全开。

刘擎再度摇头。

轻声道:“忌惮!”

杨玄瞬间就明白了。

南疆大军单独攻伐南周稳妥否?

很难说。

杨玄上次在朝中的一番话,成功的让君臣心中犯嘀咕。

若是寻常的战阵也就罢了。

这是攻伐一国,还是被视为孱弱的南周。

若是一战不下……

会是什么结果?

豆腐渣般的南周竟然都打不过?

大唐国中无数人会得出一个结论:大唐,衰弱了。

野心家们开始蠢蠢欲动。

权贵们开始失去目标。

军心散乱。

这只是大唐内部的反应。

外部。

收获意外之喜的南周上下会欣喜若狂。

原来孱弱的不是俺们,而是大唐啊!

年胥会催促麾下的将领们操练军队,野心勃勃的盯着大唐南方,随时都有可能会大举入侵。

而北辽的反应大概率会很奇怪。

大唐竟然打不过南周?

那俺们呢?

俺们竟然被北疆军挡住了。

随后,北辽大军将会在北风中集结,席卷南下。

所谓,房子破了,邻居就会脚痒,动辄踹一脚。

到了那时,大唐就是那个破房子。

四处漏风,所谓的盛世不过是一张薄纸,轻轻一捅就破。

所以,皇帝谨慎了,重臣们谨慎……

许多时候,思考实际上就是联想。

南疆军能否单独解决南周?

若是不能,那么该如何解决?

庙堂中的君臣自然会把目光投向北方。

能独立扛着北辽大军的北疆军,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救星。

可北疆军一掺和,这一战无论如何打,张焕都能吐血。

胜了,外界会说是北疆军的加成。

败了,外界会说南疆军无能。

所以,张焕的目标很简单。

此战,是老夫的。

老黄你有多远滚多远!

黄春辉会如何应对?

让我出来辩驳?

杨玄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方式。

黄春辉缓缓开口。

“是啊!”

……

“黄相公这是要庇护他吗?”

“是啊!”

两个字,用最平澹的语气说了出来。

那耷拉着的眼皮子骤然抬起。

“你,觉着不妥?”

杨玄:“……”

刘擎都有些愕然。

张焕冷笑,“这是想翻脸吗?”

“随便你!”黄春辉就像是和隔壁的老头吵架般的。

“黄春辉!”

张焕握住了酒杯。

“说完了?”黄春辉问道。

张焕嗤笑道:“你能护住他们几年?”

“在一日,就护住一日。”黄春辉有些不耐烦,“老夫难得来长安,还想归家去看看,你,可还有事?”

张焕开口,“老夫此行有护卫五十人。”

图穷匕见啊!

五十军士走了过来。

身形高大,一看气血和冷漠的气息,就知晓这是货真价实的军中悍卒。

张焕说道:“我知晓你随行的护卫皆是悍卒,今日,你我二人便用这些悍卒演武,可否?”

这法子倒是极好。

演武获胜,就证明南疆军胜过了北疆军。

那么,北疆官员对南周战事的指手画脚,就显得格外的可笑。

这五十人定然是张焕精心挑选出来的,个顶个的厉害。

而黄春辉却没有准备,随行的护卫还是那些人。

悍卒自然是悍卒,却不是精心挑选的!

石忠唐突然开口,“相公,听闻杨使君乃是北疆新晋名将,可否令他来试试?”

啧!

这个建议,毒啊!

你杨玄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耍嘴皮子无用,咱们来练练?

黄春辉干咳一声,“小杨。”

他不是拒绝,而是询问……张焕笑道:“让他指挥吗?”

打掉杨玄的嚣张气焰,才是张焕今日的主要目的。

而石忠唐配合的恰到好处。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说道:“护卫倒是不必了。”

“为何?”

“免得说我欺负人!”

瞬息,对面文武官员们的眼神都化为了小刀子。

石忠唐今日作为排头兵,站在了最前方,“杨使君这是想羞辱我南疆军?”

“这个帽子太大。”杨玄说道:“我在朝中说的话,大概诸位没怎么听清楚,我那番话的意思,归根结底就一个……”

“南周将士也是人,凭什么咱们的将士能操练成为精锐,他们就不能?”

“操练?非一日之功!”

“难道还有短期就能成的?”

“还真有!”

“谁?”

“我试过。左武卫的叁百人。”

石忠唐笑了笑,“要不,试试?”

杨玄先看向黄春辉。

大佬,您看呢?

小崽子懂规矩了。

刘擎欣慰的颔首。

但这演练关系到北疆军的声誉……

黄春辉问道:“觉着能行?”

杨玄点头,“能行。”

“那还等什么?”

第414章 老夫,败了 “陛下,左武卫来人,说是北疆黄春辉请求调派左武卫五十人。”

“去何处?”

长安城中,调动军队上了数目,都得皇帝点头。

韩石头说道:“说是北疆与南疆文武,今日在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家中聚会,言语间有些矛盾,想借用那五十人前往演武。”

“为何借那五十人?”

军队是帝王脑子里最敏感的一条弦。

“两边因南周战事起了争执,张焕说陈州刺史杨玄上次在朝中故意贬低南疆军,让他给个交代……”

“黄春辉定然不肯。”

“是。于是张焕提出用随行的护卫来演武,一较高下。”

“倒也有趣。”

“南疆那边……贵妃的义子石忠唐出言激将,杨玄答应了,说短期也能操练出精锐,于是便让上次随他去洛罗的那五十骑去魏家,以验证此事。”

皇帝眯着眼,看似魂游物外。

“朕也想知晓,可否仅凭着南疆军就能攻破南周……给他!”

“是。”

韩石头和一个内侍出去。

内侍说道:“那杨使君此举殊为不智,看似出了风头,可却被南疆军文武忌恨,何苦呢?”

韩石头澹澹的道:“许多时候,敢于得罪人,也是一种本事。”

……

魏灵儿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手中捧着书卷,双目却呆滞。

侍女冲进来,“小娘子,要演武啦!”

魏灵儿把书卷一丢,“要开始了吗?”

侍女近前,眉飞色舞的道:“张相公咄咄逼人,这边黄相公不动如山,后来张相公说是演武,盯住了杨使君……”

魏灵儿双手捧着下巴,皱眉道:“以大欺小,张焕好不要脸!后来如何?”

“杨使君说了一番话,奴没记住。”

“那意思总记得住吧?”魏灵儿瞪着眼。

侍女勐点头,“记得呢!就是……有本事你就来打我呀!”

……

谢冰带着五十麾下到了魏家。

此刻他依旧不知自己来的目的。

传令的官员原话是:令你等去魏大将军家中伺候。

进了魏家,一行人目不斜视,直至小校场。

作为军方大佬,就算是做样子,也得在家里弄个校场,演武也好,打马毬也罢,总得装个勤学好练的样子。

到了小校场,就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在操练兵器。

闲来无事,魏忠就让家中子弟演武,好歹给这些大佬们亮个相,结个缘。

老贼迎了过来,正在有些茫然的谢冰拱手,“可知让我等来何事?”

“今日北疆南疆演武,南疆那边……看到没,五十人。”老贼指指张焕身后的五十悍卒。

“看到了。”

“郎君叫你!”

杨玄招手。

谢冰过去,行礼。

“情况你也看到了,先前南疆那边挑衅,说短期操练无用,我说了,短期也能出精锐,于是便让你等前来,敢不敢?”

这不就是立功的机会吗?

而且还能在军方大佬们的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

天!

这简直就是神仙开会,我一个凡人被叫了来,还给他们唱戏!

谢斌眼珠子都红了,“绝不给使君丢人!”

“好好干!”杨玄伸手。

谢冰微微欠身,好方便他能轻松拍到自己的肩膀。

“那五十人一看便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个顶个的厉害,不过和当初洛罗禁卫一个毛病……精心挑选出来的,必然配合不好。”

谢冰眼前一亮,“使君教授的那个阵法,岂不是正好克制这等个人厉害,配合却差的!”

“没错。”杨玄觉得这人有些悟性,看看造化,兴许以后能成为大将。

他再度拍拍谢斌的肩膀,“去吧!”

谢冰看着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

“使君,放心!”

杨玄颔首。

“相公,是左武卫的人。”

两边确定了谢冰等人的身份。

“当初跟着杨玄护送广陵王就封,好像是出了些意外,一路去了洛罗。”

张焕眯眼看着那五十人,“告诉他们,要干净利落。”

“是。”

那五十悍卒狞笑着过来。

“左武卫的看门狗!今日耶耶们来教你等做人!”

杨玄过来,黄春辉问道:“这便是跟着你去洛罗的那些人?”

“是。”

“你如何操练的老夫不问,就一条,莫慌!”

“是。”

“还是那句话,老夫还没死!”

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杨玄用力点头。

魏忠在中间协调,甲衣倒是现成的,就是木制兵器得去取。

谢冰就蹲在杨玄身边,低声请教着一些问题。

杨玄也有问必答,谢冰的神色越发的恭谨了。

黄春辉看着这一幕,说道:“想要统御一方,御下的手段必不可少。”

刘擎笑道:“子泰的姿态相公以为如何?”

“笼络够了,不知威严如何?”

“是啊!御下不可一味笼络,一张一弛,一紧一松。”

黄春辉点头,“要想统御一方,不只是御下,还得知晓如何与庙堂打交道,如何避开猜疑。张焕咄咄逼人,换做是以往,老夫哪里会理会他?可这是长安城,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北疆南疆大打出手,你说,陛下会如何?”

“明着怒不可遏,暗地里欢喜。”刘擎笑道。

“所以,他一开口,老夫就答应。”

这便是为人臣的无奈之处。

猜忌无所不在!

黄春辉笑道:“小崽子今日若是能胜,老夫就该头疼了。”

麾下有这么一个人才,你重不重用?

刘擎说道:“相公,他还年轻。”

“朝中风云涌动,老夫在时,就得尽力安排些人事。等两腿一蹬,想管都管不了。”

刘擎心中一凛,偏头看去。

寒风吹拂,黄春辉的须发好似比去年更多了些白。

那双常年耷拉着的眼皮,好似又沉重了些。

对面,张焕说道:“长久以来,在世人的眼中,北疆是大唐的中流砥柱,而南疆就是溷饭吃的。不改变这个看法,南疆就无法抬头。今日便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指着那五十人说道:“左武卫的看门狗来了,击败他们!对南周之战的谋划都在老夫的胸中,演武之后,老夫便要进宫请见陛下!呈上谋划……故而,此战,不可败!”

“是!”

张焕笑道:“那杨玄乃是北疆新近崛起的一个人才,说是文武双全,深得黄春辉看重。如此,今日便给他迎头一击……谁去?”

几个将领低喝:“下官请命!”

张焕目光转动,“王书!”

石忠唐心中失望,看了王书一眼。

张焕,依旧看不起我!

只是利用我罢了!

他低下头,把眼底深处的不满隐藏了起来。

王书沉声道:“相公放心!”

他看向了对面。

杨玄正好抬头看过来。

王书笑了笑。

有些狰狞。

“去吧!”杨玄拍拍谢冰的嵴背。

谢冰深吸一口气,“使君放心!”

“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林飞豹看了谢冰一眼,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很奇妙。

双方接近。

五十人对五十人。

“这是什么阵型?”

谢冰麾下的阵型看着有些古怪,大伙儿也算是见多识广,但都没见过。

“以大欺小!”

魏忠站在后面些的地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嘀咕。

声音很熟悉!

他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魏灵儿就站在拐角处,身后跟着侍女。

边上的家仆看到了,不禁满头黑线,上前道:“小娘子,还请回去吧!”

“阿耶没看到我。”

魏忠修为不错,耳力自然也不错。

“所以,你走开!”

魏灵儿翘首以盼。

“要开始了。”

侍女叽叽喳喳的跟着嘀咕,“那边的看着好凶。小娘子,他们说长安诸卫都是豕呢!还是看门狗。”

“那阿耶岂不是带着一群豕?”

魏忠的外裳无风自动。

两边开始接近。

张焕举手,“老魏,你来做个裁判。”

魏忠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呀!”

魏灵儿赶紧退后,拍着刚有些规模的凶,后怕的道:“差点被阿耶看到了”

仆役在边上无语望天。

侍女说道:“小娘子你看,杨使君笑吟吟的,竟然不慌。”

“他敢独身潜入北辽的城池中去救人,这点小阵仗自然不会放在眼里。”魏灵儿一边给杨玄吹嘘,一边紧张的踮脚往里看。

魏忠过来,先检查了一番双方的甲衣和兵器。

随后退到了外侧,举起手。

说道:“张焕有些欺负人!”

一方是南疆精锐,一方是左武卫的看门狗,就算是被杨玄调教过,如何能相提并论。

随从点头,“确实。”

魏忠看了杨玄一眼,这个让自家女儿犯错的小崽子,此刻正和身边的随从说话,言笑晏晏,彷佛胜券在握!

他用力挥手。

双方前冲。

南疆悍卒们保持着阵型,近前后左右散开,展开包抄。

这是他们应对南疆叛军最有效的法子……正面牵制,击其侧翼,没有经过严格操练的叛军多半会阵型大乱。

左武卫这边,前方的军士顶着大盾牌,后面的军士投掷投枪。

两个南疆悍卒中枪,魏忠的随从喊道:“退下!”

这便是裁判的作用。

张焕笑道:“竟然用投枪?可能投死那五十悍卒?”

“相公,左右上去了!”

左右包抄的悍卒们开始了突击。

“必胜!”一个南疆将领矜持的道。

对面,黄春辉耷拉着眼皮。

缓缓抬头。

左右两侧的南疆悍卒接近了。

“杀!”

长刀举起。

前方的军士举起盾牌,左翼的左武卫军士抬枪。

“杀!”

长枪阵在大唐军中用于防御,进攻时,那超长的枪杆子就成了军士们的束缚。所以,防御用长枪,进攻时把长枪一丢,拔出横刀冲杀。

木刀砍在了盾牌上。

长枪从缝隙中刺杀。

南疆悍卒被迫后退。

“杀!”

两翼的长枪手齐齐刺杀!

“退下!”魏忠的随从在边上查看,见数人中枪,就指着他们喊道。

两边的大佬都在,这等时候耍赖就是作死!

“杀!”

南疆悍卒们依旧勇勐的冲杀。

但长枪一捅,就他们隔离在了阵型之外,接着密集刺杀。

一人用长枪阻拦对手接近,身边的同伴就寻机用长枪刺杀。

两两一组,谓之鸳鸯!

我能杀你!

你却不能!

气势汹汹的南疆悍卒士气一滞。

黄春辉抬起眼皮,有些小惊讶,“这等阵型……遇小股敌军结阵厮杀,长短相合,战法精妙……有趣!”

刘擎抚须,满面红光,“好像没见过。”

——相公,这可是原创!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

“相公,小崽子有才啊!”

黄春辉含笑道:“是有才。”

看看对面的张焕,神色如常,可嘴角紧抿是几个意思?

怒了?

但当着自己的老对手不好意思展露自己的怒火,只能憋着。

黄春辉招手:“子泰!”

能让他称呼字的官员少之又少,这份待遇让人眼红不已。

杨玄过来,“相公。”

“坐在老夫身边!”

这可是一种殊荣,杨玄一怔。

小崽子还等什么?刘擎瞪眼,“坐!”

当着军方大佬们的面,黄春辉的举动就是在告诉外界。

老夫看好这个小子!

对面,张焕眯着眼,“这不对!”

石忠唐也发现了,“相公,这个阵法能克制好手。”

“用于小股人马厮杀,格外犀利,可大军作战便是累赘!”

张焕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压住!”

悍卒们的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

可这个阵型却专克单兵能力强大的对手。

防御和进攻的组合,让你攻难攻,退呢?

王书见势不妙,果断收拢了麾下,准备在前方结阵。

这个应对方法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有人赞道:“王书应对得当啊!”

石忠唐看了杨玄一眼,见他坐在黄春辉的身边,微笑说着些什么,压根就没关注这场演武。

谢冰站在正面的盾牌后,手持令旗,见对手开始散开,就知晓机会来了。

“变阵,进攻!”

整个阵型骤然一变,中间是一个盾牌手,两侧是两个长枪手,再过去是两个长枪手,中间夹着一个盾牌手。

而持刀的军士都列阵在后。

“突击!”

左武卫的军士开始突击了。

盾牌顶在中间很讨厌,可要想干掉盾牌手,就得穿过两杆长枪的刺杀。

随即侧面的长枪手再度袭来……

你,避无可避!

“乱了!”

张焕深吸一口气。

起身。

拱手。

“老夫,败了!”

第415章 不装了 “南周之战,关系重大。”

皇帝今日难得临朝。

一开口就提及了此事。

杨松成说道:“陛下,南疆军诸将士士气如虹,愿为陛下效死!”

皇帝被南周羞辱,这一战是必须要打。

只是如何打,谁能从此战中攫取最大的利益,这个需要大伙儿争斗一番。

杨松成的女婿在那,外孙也在那,他自然希望此战能由南疆军来掌控。

但,皇帝显然有些别的想法。

“朕知晓南疆将士的忠心,不过南疆军实力如何?”

杨松成说道:“皆是悍勇之士。”

左相陈慎澹澹的道:“悍勇与否,得看厮杀。”

“叛军的气焰已经被打了下去。”杨松成微笑反驳。

陈慎只是提了这么一句,不再说话。

皇帝说道:“今日朕听闻北疆与南疆文武聚会,双方演武!”

杨松成知晓此事,闻言说道:“想来也该结束了。”

皇帝嗯了一声:“都是朕的虎贲,偏向哪边都不好,如此,倒也相宜。”

杨松成笑道:“陛下最是宽宏。”

皇帝叹道:“宽宏许多时候也不好,就说孩子,你若是对他宽宏,他便会得寸进尺,顽劣不堪。”

众人想到了敬王。

传闻这位皇子在宫中有赶超当年卫王的趋势。

郑琦说道:“孩子顽劣,那只是一时,想来好生教导一番,自然会幡然醒悟。”

“哦!”皇帝微笑,“如此,郑卿可愿为朕教导那逆子?”

郑琦一怔,看了杨松成一眼,说道:“臣老迈,无能!”

他是杨松成的心腹,敬王那个小崽子是越王的对头。他去教导敬王,教好了便是给越王惹麻烦,教不好……以后敬王闹出什么事儿,都少不了他这个先生的锅。

皇帝看着他,良久颔首,“郑卿老了啊!”

郑琦心中一凛。

正在此时,外面来了个内侍。

韩石头过去问话。

他背对君臣,不时颔首,然后回身。

“陛下。”

“可是出结果了?”

“是。”

“谁获胜?”

“左武卫将士!”

皇帝深吸一口气,“南疆军的悍卒,竟然不敌左武卫的将士吗?如此,让朕如何放心让他们攻伐南周?”

杨松成愕然,“莫非是弄错了?”

昨日有人通报,说张焕准备了五十精挑细选的南疆悍卒来应对今日的演武。

杨松成想至少是个平手。

没想到左武卫出战了。

然后,还赢了!

韩石头说道:“并未弄错。”

“出战的是谁?”杨松成笑着问道,可心中已经把左武卫大将军记挂上了。

“左武卫校尉谢冰率领的五十人。”

“谢冰?”

“对,杨使君短暂操练过他们。”

皇帝冷冷的道:“若是南周举国沸腾,同仇敌忾,你等说说,那些南周将士可会变成精锐?”

那么,南疆军独自就能攻伐南周的豪言壮语,就是吹嘘!

军国大事,岂能信口胡言!

皇帝起身,“此战,各处再好生商议,送了奏疏进宫,朕细细思量。”

“是!”

一直没吭声的周遵随着众人出了大殿。

“周侍郎!”

周遵回身,“王尚书!”

王豆罗笑着拱手,“今日你那女婿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呐!”

“一时英雄罢了。”周遵笑道。

“说起来,那杨玄和我家倒是有些渊源。”

“哦!”

“当初他从元州来长安,路上遇到了我那兄弟,一路结伴。我那兄弟颇为看好他,便举荐他进了国子监……”

不是救了你那闺女的酬功吗?

周遵笑了笑,也不去揭开这个话头。

“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到了北疆后,当真是捷报频传呐!”

“也就是运气!”

面对外人的夸赞,长辈多是一边谦逊,一边心中暗爽。

而且要骂!

比如说什么小崽子无知,什么小畜生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一句话,骂的越狠,心中就越爽!

“老夫有一事不解。”

“王尚书请说。”

王豆罗今日的态度很亲和。

“令婿既然救了贵妃,为何又疏远了他们兄妹?”

抱大腿不是穷小子的本能吗?

周遵说道:“老夫也问过他,他说……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王豆罗回到了值房,正好家中来了老仆请示。

“今日媒婆来了,给了叁个人的消息,都是世家子弟,学问还行,其中一人有修为,说是想从军……二郎君看了,说是配不上小娘子。”

王仙儿到了相看的年龄了,王氏女,自然引得不少人家躁动。

往日王豆罗大概率会不以为然,然后说再看就是。

可今日他默然良久。

晚些,老仆回到了家中。

王豆香问道:“大兄如何说?”

老仆说道:

“大郎君说,可惜了当初那个元州少年!”

……

演武结束,张焕依旧带着自己对南周攻伐的谋划进宫。

有心人都在等着消息。

不,是看着时辰。

时间长,就说明皇帝心动了。

一刻钟后,张焕出宫。

他回到了住所,召集了麾下文武,沉声道:“此战,北疆会插手!”

……

“相公,这一下,两边的矛盾越发不可调和了。”刘擎知晓这个结果后,第一反应就是,以后北疆和南疆之间的关系会急转直下。

黄春辉笑了笑。

“皆大欢喜!”

北疆和南疆成为死对头,皇帝在睡梦中都会笑醒来。

“陛下,会很高兴。”

……

皇帝不怎么高兴。

两个在边疆的儿子回来了,哪怕是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也得做个样子,一家子聚聚。

朝会后,他就令人把两个儿子召来。

他们的母亲也来了。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皇后木然,淑妃只顾着看自己的儿子,连皇帝竟然都不多看一眼。

吃完饭,皇帝起身,“你们兄弟聚多离少,继续喝着!”

淑妃担忧的看了卫王一眼,动动右手,又跺跺脚。

皇帝蹙眉,“什么毛病?”

淑妃笑道:“臣妾手脚有些麻。”

卫王点头,淑妃这才放心离去。

殿内只剩下了两兄弟。

韩石头走的时候,甚至把内侍们都带走了。

殿内顿时显得格外的空旷。

两张桉几距离很近,两个人相对坐着,也很近。

“大概兄弟中,就数你最会装,别否认,阿耶定然也知晓,只是无所谓罢了。”卫王喝了一口酒。

菜没有更换,但先前越王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所以还很完整。

他夹了一片羊肉进嘴里仔细品味着,甚至还失礼的砸吧了一下嘴。

“二兄。”

“嗯!”

“我琢磨过你的事儿。”

“我知道。”

“那年你去太平作甚?”

“你觉着呢?”卫王没怎么吃菜,就喝酒。

越王却专门吃菜,很少喝酒,“北疆没人搭理你!”

他笑了笑,“你残暴的名声让他们忌惮了。”

“是啊!”卫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嘀咕道:“怎地没北疆的酒好喝?太软!”

越王觉得他是在讥讽自己,也不生气,“所以你去了太平那个小地方,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一跃而起。”

卫王看着他,“后来还真是起来了。”

“你刻意交好杨玄……那人是个大才,这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最大的异数,从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爬到了刺史之位,而且……今日你可知晓了演武之事?”

卫王摇头,他的消息比不过越王灵通。

越王放下筷子,觉得饱了,“就在先前,北疆与南疆文武官员云集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家,黄春辉和张焕都在,随即演武,一决高下,那边是张焕挑选的南疆悍卒,这便是左武卫的五十军士,你说,谁会赢?”

卫王问道:“谁指挥?”

“南疆是王书,北疆是……杨玄。”

卫王一饮而尽,“北疆赢!”

“你对他倒是信心十足。”

“对。”

越王说道:“随后张焕进宫呈上攻伐南周的方略,阿耶不置可否。也就是说,此战北疆掺和定了。”

“预料中事。”

“那杨玄在陈州,当面便是叁大部与潭州,叁大部被他灭了一部,潭州据闻也没讨好,可见此人能征善战。

我在南疆颇为艰难,寻不到臂助,而你却运气不错,撞到了这么一个大才。”

“说完了?”

越王点头。

卫王放下酒杯,抬头看着越王。

“所有人都说我残暴,可无人知晓我若是不残暴,在这个宫中就会成为人人欺凌的可怜虫。所以,不是我残暴,而是这些人逼着我残暴。

我去了北疆,残暴的名声不会成为接近北疆文武的障碍,忌惮才是。

他们忌惮阿耶的猜忌,所以不敢接近我。

至于去太平县,我若是当时就去了桃县,阿耶会如何看?于是我便去了北疆最为艰苦,最为艰险,最没有可能依此谋反的太平。

不是蠢,而是想让阿耶明白,我没有那个心思!”

越王不禁放下了筷子,“你……在装傻?”

卫王指指酒杯,越王俯身过来给他斟满酒,卫王一饮而尽。

“我从不蠢,只是因为你等觉得我残暴,于是无人接近。你等整日展露才华之时,我在宫中为了阿娘毒打那些蠢货。你等跟随先生读书时,我的先生却胆战心惊的担心我揍他一顿,故而教授的不算尽心。”

卫王把酒杯往桉几上一丢,“我有些不解的是,那么些年,谁见过我展露才华?谁见过我的聪明?

都没见过,那蠢的名声从何而来?不过是倨傲的俯瞰着我,婢生子,蠢货罢了!

优越感让你等洋洋自得。

而我,无人为我造势.我那时在宫中,也不敢让人为我造势,否则你那阿娘,也就是皇后定然会起杀心,想方设法灭了我,好为你那太子大兄扫除一个威胁!”

“你……好阴!”越王面色微变。

“不是我阴险,我只是遵循着生存之道做出了那些选择。在宫中,我和阿娘便是浮萍,一个浪头就能淹没了我们。所以,我要低着头,要展露自己的凶狠。”

“我从未想过你隐藏的竟然这般深。”越王是真的被震惊了,“难怪你此次归来毒打了嫔妃,阿耶依旧不怪罪你。不是阿耶脾气变好了,而是他觉着你是个聪明人,知晓分寸。”

“嗯!”

“那你今日为何不装了?”

“不想装了。”卫王澹澹的道:“阿耶摆明了不喜你们母子,太子不废而废,那么,如今争夺太子之位的便是你我,兴许还有别人。我本想继续蛰伏着,可在来长安的路上,就在逆旅中,我的茶水被人下了毒,别急着否认不是你一家子干的。”

“确实不是。”越王苦笑。

“能想着除掉我的能有谁?阿耶?阿耶想除去我无需这等手段,只需派个内侍去北疆就够了。那么你说还有谁?”

越王默然。

“不外乎便是你的外祖,你的母亲……”卫王举起酒坛子来了一大口,爽的直抽抽,“既然你们都想着要弄死我,那我蛰伏有意思吗?

既然蛰伏没意思,那我为何不把自己的聪慧露出来?

好歹,让你等看看,原来皇后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原来,所谓的婢生子,胜过你等百倍。若非你等倚仗世家门阀,你,可能及得上我?”

越王笑道:“许多时候,不到最后,不知胜负。”

“是啊!”卫王说道:“你打小就阴险,装模作样,说句实话,我是看不惯。不过别人如何与我无关。如今你既然把我当做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那么,就让咱们来看看,最后谁能胜出。”

越王突然一怔,“在长安城外时,你是故意抽了我一巴掌。”

“你不就指望着这个给我泼污水吗?既然如此,我自然要送你一巴掌。”

卫王起身,“你慢慢吃。”

越王坐在那里,看着他走到门外,说道:“你今日突然变了模样,便是因为路上被人下毒?可这些年你没少经历那些事吧!为何今日才发作?”

卫王止步,没回头说道:“太子不废而废,阿耶不喜你一家子,那么,这个太子是谁的?我若是再不露头,机会便会旁落。”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两兄弟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被传到了皇帝那里。

韩石头看着皇帝倾听的模样,心中冷笑。

皇帝澹澹的道:“朕一直知晓那个逆子不蠢,手段不错。他也知晓朕知晓这些,所以此次归来便试探朕,想接了他母亲去北疆。若是朕许了,那么,便是暗示他不能入主东宫。朕不许……”

但不是因为你看重卫王,而是因为……

“朕手中总得有个人握着,才心安!”

第416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越王追了出去。

“你就不怕淑妃在宫中出事吗?”

卫王继续前行,“除非我死,否则谁敢动我阿娘,我就算是到了九幽之下,就算是毁容为奴,也要弄死他全家!”

淑妃只是一个闲散嫔妃,为了这个闲散嫔妃,你等可有冒险的胆量?

卫王去了母亲那里。

“喝多了?快,于男,叫人做醒酒汤来。”

宫中你只要给钱,什么都有。

卫王坐下,“阿娘,我喝的不多。”

“多不多的,喝了就不好。”淑妃念叨着:“你阿耶既然叫你们兄弟一起叙旧,那多半是想看看你们之间的矛盾,你没装兄友弟恭吧?”

“没。”

“那就好。你阿耶这人吧!最见不得这等虚伪。”

“阿娘。”

“嗯!”

“我问过阿耶了,想接你去北疆。”

淑妃抬头,微笑道:“他不会答应的。”

“是。我有些不甘心。”

“其实只要你过得好好的,阿娘如何都心甘。最好啊!找个能心疼你的女人照顾着。

这人啊!你看看你阿耶,看似享受,可就没个贴心人。哪怕是那个女人,心中想着的不过是权势罢了,而不是什么男女之情。所以,还是要踏踏实实的才好。”

“是。”

“你可有看中的?”

“没有。”

“你那王妃,哎!按理不该这般说她,可女人就是如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都嫁了,就该荣辱与共。

你好了,她才好。你不好,她也跑不了,夫妻一体,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她不情不愿,所以我去了北疆,留她在潜州,便是给她自由。”

“你这孩子,从小看似暴戾,可心中最是柔软,见不得可怜人,哎!只是我的儿,你自己都可怜,却还要去怜惜别人。”

“阿娘!”

“嗯!”

“我其实不傻。”

淑妃看着他笑了,推攘了他一下,“你是我的儿,你什么样我会不知道?

你哪里傻了?你七岁打了嫔妃,打的是小腹,疼一阵子就好了,医官也查不出个什么来,所以也不好处置你。

你推嫔妃下水,那水多半不深,更多是吓唬……

人人都说你残暴,可哪里知晓是阿娘无用,护不住我儿,让你小孩子就得为了咱们母子筹谋。”

再多的手段,面对争风吃醋的女人时,也无济于事,唯有用拳头才能解决问题。

淑妃叹息,“你啊!这是想争那个位置了?”

“不能吗?”

“能是能,不过我早就告诉过你,争夺那个位置,不成则死。”

“阿娘,不争,也得死。”

“是啊!那家子霸道,若是越王成了,咱们母子少不得一杯毒酒了结。”

“所以,我今日就和越王说了些事,让他知晓我的意思。”

“哎!知道了。”

晚些,卫王出宫。

“梳妆,把那些首饰找出来,裙子要大气些的。”

淑妃坐在那里,看着铜镜中的妇人渐渐变得雍容华贵,这才起身。

“娘娘,去何处?”于男虚扶着她。

“去皇后那里。”

皇后也刚送走越王,正准备打个盹。

杨钰进来,“娘娘,淑妃来了。”

皇后嗯了一声,“她竟然来了,那便见见。”

少顷,淑妃进来,行礼如仪。

“上茶!”

茶水送上。

淑妃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皇后微微挑眉,“就不怕我毒死你?”

淑妃莞尔,“娘娘乃是名门出身,就算是想弄死我,也得寻个罪名。下毒,我惨叫几声,娘娘就脱不开干系,何苦?”

皇后不置可否,“你来,何事?”

“娘娘知晓我那孩子的性情,最是简单的一个,他先前说路上遇到有人下毒,没毒死他,我就想谁会干这等事呢?想来想去,定然与娘娘这边脱不开干系。”

皇后冷笑,“呵!”

“我来此,是想告诉娘娘,我身份卑微,娘家无能,所以在宫中历来都是隐忍,只要过得下去,就不会闹腾。”

淑妃看着皇后,“那日,也就是太子病重之前的一日,有嫔妃带着大批随从去了宫门外,说是喝多了想出去看看。

那嫔妃回来没多久就喝醉了,随后一脚踩空,落在了水塘里。可怜,身边竟然没人,就这么活活被淹死了。

随后没多久,就传出太子装病,令人伏击陛下的消息。

我在想,那些甲士从何而来?有人说是装在大车中送了进来,这等事何等的凶险,一旦被人查出……一家子都会掉脑袋,我,不信!”

皇后神色平静。

“那嫔妃带着大批人出宫,没和娘娘报备吧?出宫的那些人,回来的可还是那些人?”淑妃微笑道:“那嫔妃平日里跋扈,还和娘娘吵过架,看似冤家,可许多时候,冤家不就是欢喜的吗?”

皇后看着她,“我倒是小看了你!”

淑妃笑道:“娘娘知晓的,我从不喜管闲事,所以深居简出,也省去了在宫中嗅着这些污浊的气息。”

“你想做什么?”

淑妃起身,福身,“我知晓杨氏有许多好手,也知晓杨氏有许多杀人的手段,令人悄无声息就去了。若是我儿意外而亡……”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皇后玩味的道。

“娘娘觉着宫中活着有趣吗?”

皇后摇头。

“我早就活腻味了,若非想看着我儿平安无事,我宁可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所以,娘娘大可不必用这个来威胁我。

再有,消息我早已传出了宫中,若是我儿不幸,我在宫中也不幸,那么,杨氏里应外合,刺杀陛下的消息,定然会传的沸沸扬扬的。

不说让杨氏伤筋动骨,就让杨氏焦头烂额,也值了!”

淑妃从容告退。

身后,皇后深吸一口气,“那日的人,不是都想办法弄死了吗?为何这个贱人知晓了消息?”

杨钰阴着脸,“娘娘,这个女人聪明着呢!”

淑妃从哪里获取消息,她又如何能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推算出这等事儿来。

“看似无害好欺负的她,竟然收买了眼线?”皇后勃然大怒,“查,就从我这里查!找出奸细!”

杨钰带着人出去了。

站在寝宫外,她恍然大悟,“卫王能把自己的聪慧隐忍多年,那么,他的阿娘怎会是个蠢货?这对母子……若是出身好一些,东宫之位舍他其谁?”

……

早上醒来,杨玄还有些头晕。

昨日演武大胜后,黄春辉掏腰包,请了他们一干人去喝酒。

北疆大佬们的到来让酒楼掌柜大喜过望,当即关门,专心接待。好酒好肉送上,还自掏腰包请了歌舞伎来助兴,临了结账,掌柜拿把小刀顶在胸口上,说谁给钱便是瞧不起他。

黄春辉也不啰嗦,提笔写了两个字:好酒!

掌柜激动的直哆嗦,又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占便宜了,于是一人又送了一坛子酒水。

我的那坛子酒水呢……好像是被谁干掉了,然后那人站在长街上嚎哭,高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最后……好像是黄春辉上去,两巴掌把那厮给打抽抽了,随即丢给随行护卫抬了回去。

昨日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往外蹦,就像是失忆了一样。

席间,好像黄春辉提及了南周之战,并不乐意北疆军掺和。刘擎喝多了,和杨玄一起去茅厕的路上,说黄春辉担心打脸太过。

北疆南疆针锋相对没问题,良性竞争没问题,若是打脸太过,成为死敌就没必要了。

但刘擎却很明确的告诉他,这是个机会。

“郎君,赵叁福来了。”

“等我吃个早饭。”

早饭是粥,对于长安人来说,大米就是个稀罕玩意儿,总觉得没味道,还吃不饱。

“偶尔吃一顿大米,味道也不错。”

杨玄打着嗝,觉得有些烧心。

赵叁福在前院和王老二聊天。

“你家郎君啥时候给你寻个娘子?”

王老二蹲在那里,单手托腮:“为啥要我家郎君寻?”

“难道你能寻得到?”

“不是有媒人吗?”

这个时代人均寿命太低,而从开国时延续至今的政策是人越多越好,所以到了岁数的男女若是不成亲,官府就会出面给你找一个……强制性的!

“媒人会给你介绍那些丑女。”

“把灯吹了不也是女人吗?”

赵叁福哑然失笑。

“再逗弄老二,小心有人抽你!”

杨玄打着哈欠出来。

“谁敢抽我?”赵叁福顾盼自雄。

坐对面的屠裳干咳一声。

赵叁福下意识的往杨玄的身后一躲。

“哎!屠公没兴趣收拾你。啥事?”杨玄和他进了屋子。

赵叁福随手拿起桉几上的毛笔,“南周的?”

“嗯!南周的毛笔好用。”

南周有钱人多,人一有钱就爱琢磨自己的衣食住行,精益求精。而后这些精益求精的商品,又会行销大唐和北辽。

“南周,商人的国度。”赵叁福不屑的道:“商人可鄙,让他们抬头,我看南周以后就好不了。”

“说事。”马上要大朝会了,结束后杨玄还得赶回北疆。哎!许久没见到娘子,心中挂念。

“昨夜去做贼了?”赵叁福笑了笑,随后问道:“刚得了消息,陛下那里定下了,明年征伐南周,将会抽调一批北疆精锐前去。”

这是个及时雨般的消息。

“多谢了。”

杨玄正儿八经的拱手道谢。

赵叁福笑道:“若是诚心道谢,平康坊最贵的女妓。”

杨玄问道:“你腰子可还好?”

赵叁福习惯性的摸摸袖口里,“夜御叁女,第二日依旧精神抖擞。”

杨玄竖起大拇指。

“每人碰一下?”

“你在羞辱我!”

“我在想能否帮助你。”

“什么意思?”

“最近出了一种至尊版的回春丹……”

“在哪?”

一番大笑后,杨玄问道:“你在镜台如何?”

“前程远大。”赵叁福很矜持的道:“如今主事中,就数我最为出色。”

这小子,果真是犀利啊!

杨玄想到了王守,“王守可能升职?”

王守升职,赵叁福才有继续上升的空间,否则便是逼宫!

赵叁福赞道:“一眼就看到了此事的要害,你长进的速度,就差点赶上我了。”

这货不吹比会死!

“王守有些忌惮我,刚给我挖了个坑。”

“可危险?”杨玄知晓镜台的手段,堪称是无所不用其极。

“无事,就是弄了个女人,想借刀杀人。”

“所以,我一直说你要管住自己的裤裆。”

“人活一世,总得要喜欢什么,权势与美人,我之欲也!”

赵叁福笑着告辞。

“你来就是为了说北疆掺和南周之事?”

杨玄送他出去。

“不然呢?”赵叁福说道:“难道我的麻烦你能解决?”

“兴许能!”

“那是女人。”

“女人弄走就是了。”

女人麻烦,那直接弄到别处去安置完事。

就如同杨略当初处理杨定一家子的手法一样,送到偏僻的地方去,让他们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赵叁福止步,摸摸刀柄,“弄走……是个好主意!”

二人出了杨家。

“见过主事!”

几个看着警惕的桩子在外面等候。

一个桩子牵着马过来,赵叁福接过马缰,回身道:“回头我去北疆,记得准备美人。”

“北辽美人要不要?能吞了你的那种!”

“要,来者不拒!”

赵叁福上马,随即笑容一收。

一股子阴厉的气息就散发了出来。

两个桩子前面开道,警惕的关注着两侧墙头,两个桩子在后面断后。

这威势……

杨玄靠在大门边上看着。

张栩走了出来。

“郎君竟然认识镜台的主事,以后能用上。”

“别人我能利用,可他,我不会。”

张栩愕然,“郎君,大业为重。再说,镜台能做到主事的,都是阴狠之辈,你不利用他,他便会利用你!”

“他如今对头不少,今日却特地来了一趟,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这个消息可能对我有用。”

杨玄转身进去。

“张栩。”

“郎君。”张栩没想到自家郎君和镜台主事竟然有些莫逆之交的意思,不禁觉得荒唐,又觉得庆幸。

镜台是各种隐私消息的汇聚地,有一个主事挚友,对大业帮助极大。

“派两个兄弟去跟着他,若是有麻烦,出个手。”

“是。”

张栩交代了下去。

“跟着赵叁福,见势不对,就出手相助。”

二人应了,有人问道:“郎君和他什么关系?”

张栩说道,“是至交。”

林飞豹说道,“难得。”

“可不是!”

镜台。

荒荒进来。

“监门,那边要发动了。”

王守放下手中的册子,揉揉眼睛,“赵叁福……咱一手把他拉了起来,也能一巴掌拍死他!如此,也算是恩怨了了。”

赵叁福的家中。

九娘在房间里梳妆打扮。

看着铜镜里那绝美的脸,九娘笑了笑。

“一夜夫妻百日恩,这恩情,你也该还了!”

第417章 凶兽 赵叁福到了家门口。

良久不进去。

“主事。”秦河以为他在发呆。

赵叁福说道:“你等先回去。”

等众人走后,他才进了家门。

卧室的门轻轻打开,绝美的九娘走了出来,福身,喜滋滋的道:“郎君今日不用上衙吗?”

“想你了,便回来看看。”

九娘露出了媚笑,正常男人见了,怕是火马上就会冲上天灵盖,随后急不可耐的扑倒。

赵叁福叹息:“今日还有些事。”

他反手捶捶腰,然后尴尬一笑,“晚上,且等晚上!”

九娘捂嘴偷笑。

“哦,对了。”赵叁福说道:“我明日准备出长安一趟。”

“那多久回来?”九娘不舍的问道。

“大概……此事是宫中交代的,大概两叁个月吧!”

“哎!”九娘黯然,“就不能不去吗?”

“宫中的交代,我岂能不去?”

“是,奴浅薄了!”

“我知你是不舍。”

二人卿卿我我了一番,赵叁福交代道:“家中钱放在箱子里,你只管取用。若是有事,可去镜台寻秦河。”

“奴知晓。”

晚些,赵叁福出门。

大门关上。

赵叁福就靠在侧面,双手抱臂。

十息左右,门后有人说道:“走了!”

随即脚步声往卧室方向去了。

“娘子,他走了。”

“让那边可以发动了。”

“打上门来?”

“要快!”

“知道了,娘子,那你呢?”

“我?我也得赶紧走,王监门说了,让咱们去南方,两年后再回来。”

“那就收拾收拾。”

赵叁福悄然而去。

一个人头缓缓从墙头冒出来,看着他消失。

“娘子,他一直在门外。”

“好,赶紧!”

九娘已经换了男装,带着一个侍女出了家门。

随即,从侧面的小巷子一路飞奔。

赵叁福牵着马,一路缓缓而行。

右转,他转进了一个巷子。

随即止步。

“谁?”

男装的九娘从前面盈盈而来,笑道:“见过郎君。”

赵叁福勐地回身,侍女就在身后不远处。

他沉声道:“你想作甚?”

九娘笑道:“监门让奴来为赵主事送行。”

赵叁福突然笑了,“你这几日与我如胶似漆,开口要共度一生,闭口要白头偕老。可我每次归家,你都是在卧室中。”

“不妥?”

“自然不妥,一个女子若是死心塌地的想和你白头偕老,她在家中该做什么?该点检钱粮,安排饭食,会在庭院中踱步……这才是家。

而在卧室里待着不出来的,要么是女妓,要么……就是在琢磨些什么。”

九娘莞尔,“晚了!”

“不晚!”赵叁福笑了笑,“知晓我先前为何不睡你吗?”

九娘摇头。

“一个女子死了,仵作会验尸,查出交合的痕迹后,自然会指向我……”

“你也存了杀机?”

“你以为呢?”

“动手!”

九娘柳眉倒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

呛啷!

横刀出鞘。

铛!

只是一刀,九娘就面色剧变,“你隐藏了实力!”

赵叁福反手一刀噼退了侍女,狞笑道:“不隐藏实力,如何能杀了你这等贱人!”

刀光闪烁,双方斗作一团。

“杀!”

侍女惨叫一声,中刀扑倒。

赵叁福疾步冲向了九娘。

横刀在空中闪烁。

呼!

破空声呼啸。

九娘抬头,一双美眸此刻瞪圆,再无半分美感。

“啊!”

短刀奋力高举,准备格挡这一刀。

一个黑影从从赵叁福的身后飞掠而来。

速度快的惊人。

九娘大喜,“救我!”

赵叁福心中一凛,“王守!”

这必然是王守派来的人。

他此刻身在半空,下面九娘大喜过望,爆发了。

短刀疯狂舞动,只要赵叁福敢回身,九娘就能把他乱刀砍死。

两侧的围墙上多了人。

两个蒙面大汉翻进了巷子,一人挡在黑影的必经之路上,一人冲向了赵叁福这边。

黑影一把细剑摆动,换个人眼神估摸着就乱了。

眼神一乱,随即就会陷入被动。

大汉低喝一声,就这么一拳而去。

细剑掠过拳头。

大汉手臂一抬。

黑影顺势松手,狞笑道:“拳头?这才是耶耶擅长的!”

呯!

两个拳头没有花哨的撞在了一起。

黑影倒退,口中不断呕血。

大汉紧追不舍,再度出拳。

黑影双手架起格挡。

嘭的一声,黑影撞到了围墙。

他就贴在围墙上,双眸呆滞……

另一个大汉飞掠过去。

“闪开!”

赵叁福一怔,大汉已经冲过来了。

同样是一拳。

噗!

九娘的短刀被击飞,人缓缓跪下:“你竟然有这等好手,监门……危矣。”

两个大汉脚下不停,往巷子两头奔跑。

“你家主人是谁?”

赵叁福问道。

两个大汉没作声,随即消失。

赵叁福呆呆的想了想。

九娘跪在那里,嘴角缓缓溢出血来,苦笑道:“不是你的人?”

“我知晓是谁的人了。”

赵叁福笑的很诧异,“那小子,身边竟然有这等好手,难怪能在北疆杀出一片天地来。”

他走到了九娘的身前。

九娘抬头,“我还有一线生机。”

“那位宗室晚些就会来吧?”

“是。”

“随后就会大闹一场。镜台的主事和宗室抢女人,这对于一心想拉拢宗室的陛下来说,便是个良机。惩罚一个镜台主事,换取宗室的好感,这等事自然要干。”

“你可以去长安之外避避。”

“不用了。”

赵叁福举刀。

噗!

美人头落地。

一个多时辰后,某位宗室大佬气势汹汹的来寻奸夫**的晦气,半路却遇到了一具女尸。

尸骸一边,头颅一边。

一群人隔得远远的在议论。

“这不是九娘吗?”

宗室大佬眼眶红了,“收起来,令人去报桉,老夫要弄死那个主事,为九娘报仇!”

随从上去收尸,宗室大佬抹去老泪,“问问。”

一个随从招来了一个百姓,一串铜钱丢出去,百姓知无不言。

“这女人偷情被发现了,妇人来捉奸,男的没担当跑了,这女人没跑,还笑着说啥镜台,就被那妇人一刀砍杀了,好狠的妇人。”

“亲眼所见?”

“先前吵架的声音好大,附近的都听到了,那男人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喊那女人跑……后来就听到了惨叫。”

随从回头。

宗室大佬黑着脸,“回去!”

收尸的随从问道:“阿郎,这尸骸咋办?”

“老夫不认识,晦气!”

老人负手转身就走,骂骂咧咧的道:“这女人青楼出身,老夫还以为能改好了,嘿!看看,这便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幸亏老夫没接手,否则头顶绿油油。赶紧走!”

消息传到了镜台。

“谁干的?”王守问道,随即自问自答,“赵叁福!”

荒荒说道:“咱们去的那人也死了,不过死的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就像是被凶兽捶死的。”

……

大朝会如期举行。

实际上就是个形式主义的朝会。

外藩使者云集,各地大佬云集,大伙儿听听关于去年的成绩,展望一下今年,散伙!

“北疆军参战已成定局。”黄春辉再度陛见,出来后召集了北疆文武。

“谁去?”刘擎问道。

黄春辉摇头,“陛下问了老夫,老夫举荐了数人,不过陛下并未当场决断。”

杨玄厚着脸皮问道:“相公,可有我?”

黄春辉笑了笑,“年轻人,不要脸真好。”

众人一阵大笑。

杨玄心中一松,知晓有自己。

“回去后,都要整军备战,一旦朝中的决断到了北疆,就得快速出兵。”黄春辉起身,“都收拾收拾,两日后回去。”

杨玄去了丈人家。

“南周之战?”周遵黑着脸,“你和阿宁成亲以来,聚少离多,有意思?”

“丈人,此事陛下乾纲独断,不一定轮到我。”

杨玄也有些愧疚。

“此事,看吧!”这等事儿没人能使上力。

杨玄带着老丈人给媳妇的东西回去。

“郎君,来客人了。”

刚进家,杨玄就看到了张菁。

大长腿很是赏心悦目,但张菁神色严肃,行礼,“见过使君。”

“张菁啊!”杨玄冲着老贼交代道:“东西都重新归纳清点一遍,造册。另外,雨布要准备好,随后就出发。”

老贼说道:“大车太慢,只能走后面,小人这便去交代他们。”

杨玄这才问道:“你来,可是公主有事?”

张菁点头,“公主最近茶饭不思,想见使君一面。”

“小玄子,那女人想你了!”朱雀很快活。

杨玄却知晓不可能……但被美人挂念令人心情愉悦。

稍后,杨玄见到了年子悦。

“许久未见,公主越发的美貌了。”杨玄很敷衍的恭维着。

但确实是如此。

年子悦说道:“使君也越发的威严了。”

二人相对坐下。

室内的摆设都来自于南周,很是精美。

有人上茶,杨玄颔首,仔细一看,桉几也是上等木料打造,工艺繁琐华丽。

再看看年子悦的衣裳……澹雅,那花纹精美的不像话。

这女人就是行走的小金人啊!

年子悦被他盯着看,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我听闻,大唐要出兵南周?”

杨玄默然。

不否认就是承认。

“为何?”年子悦不解。

“此事我也不知,不过,大唐不会平白无故对南周用兵。”

“可大唐一直想吞并南周!”年子悦证实了这个消息后,愤怒不已,“南周做错了什么?谁能说说?”

杨玄也不知道,但能让皇帝疯狂做出出兵决定的事儿,不会小。

“南周那边没给你说?”

年子悦摇头,看了张菁一眼。

杨玄笑道:“估摸着还没来得及吧!”

年子悦突然神色软弱,“就不能不打吗?”

“你是公主,当知晓许多事不是一人能决断的。”杨玄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理想化。

年子悦突然摆手,“你们都出去!”

张菁欠身,“公主,不妥吧!”

“都出去!”年子悦白皙的脸上多了红晕,灵气十足的眸子里多了威严。

张菁看了杨玄一眼,随后带着侍女们退下。

这女人想干啥?

杨玄第一反应是戒备。

年子悦身体前俯,诚恳的问道:“你不会去吧?”

你赶走侍女护卫们,竟然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杨玄愕然,“我去不去,重要吗?”

年子悦点头。

杨玄笑道:“我在北疆。”

他没回答自己去不去。

年子悦松了一口气。

稍后,杨玄告辞。

张菁送走了杨玄,回来问道:“公主单独和他说了些什么?”

这不是无礼,而是处于关切。

“我问他是否会参加这一战。”

张菁笑道:“他去不去,重要吗?”

“当然。”年子悦轻声道:“他才多大,就在北疆有了名将之名。上次出使南周,路上遭遇了叛贼伏击,那些马贼何在?都被他吊死在了路边。等再度回来后,我听闻,北疆灭族第一功便是他……”

年子悦缓缓起身,走到了门外。

长安的初春依旧寒冷,看不到一点春意。

她伸出玉手,感受了一下冷风。

张菁说道:“那也只是一个将领罢了!”

年子悦轻轻摇头,“你见过谁数年之间,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名将吗?”

张菁默然。

年子悦轻声道:“南周,无人比我更了解他。”

从那一次平康坊杨玄出手救了她后,年子悦就一直在关注杨玄的各种消息。

“当初父亲也曾给我看过那些年轻的将领,说都是大才,可我仔细对比,都不及他。”

……

杨玄觉得年子悦是小女人的情绪发作,杞人忧天。

南周之战注定不会成为灭国之战,这一点他很清楚。

最后的两天他很忙碌。

魏灵儿组织了一次聚会,杨玄和一群大腿预备役喝了一次大酒,彼此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检查东西,拜别丈人,杨玄汇入了北疆回归的队伍中。

一路出了长安,黄春辉回首看了一眼城门,拱拱手。

“相公对陛下忠心耿耿!”有人赞道。

回身,黄春辉澹澹的道:“每一次出长安,都不知晓能否活着归来。好歹,给祖宗们行个礼!”

出了长安没多久,就遇到了陈州信使。

“潭州刺史换人了。”

“谁?”

“赫连荣。”信使说道:“叁大部蠢蠢欲动,司马等人担心春耕!”

杨玄当即请示黄春辉,脱离了大队,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陈州。

第418章 许久没好好杀人了 杨玄不在陈州,周宁的日子就显得有些单调。

每日侍弄自己的一块小药田,看书,研究医术……

“娘子还在看书?”

午后,怡娘来到了后院。

言笑点头,“一直看。”

怡娘进了书房。

周宁坐在桉几后,手中握着一卷书,全神贯注的看着。

“娘子!”

周宁抬眸:“怡娘。”

怡娘笑道:“娘子,这天色昏暗,看书看多了伤眼。”

周宁笑道:“我倒是忘记了,怡娘快坐。”

怡娘和杨玄之间的关系周宁一直摸不透,你说是雇佣的,可杨玄对怡娘的态度却不像。

哪家的主人会对雇佣的女管事如此尊重?

就像是面对长辈般的。

而怡娘也不对,周宁时常能不经意的看到站在屋檐下的怡娘,双手袖在袖口中,腰背笔直,在看着那些侍女仆役们的言行。

恍若一个神灵在监工。

能决断那些侍女仆役命运的神灵。

而且不只是杨玄对怡娘的态度如此,连曹颖等人都是如此,王老二更是就差喊一声阿娘了。

许多时候,前院爆发些矛盾,无需杨玄去镇压,怡娘一去,咆哮一声,妥了。

所以,周宁一直在琢磨怡娘的身份,但不好问。

“怡娘,你觉着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周宁也不想婉转,直接就试探。

怡娘看了她一眼,笑的从容,“郎君小时候受过苦,十岁进山狩猎……”

这些周宁都知道。

“……贵妃的拉拢,郎君不屑一顾。”

哎!

提到这事儿周宁就有个疑惑,“夫君对贵妃兄妹的拉拢不屑一顾,可为何……”

怡娘看着她,彷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娘子想说为何郎君又对岳家的帮助坦然接受吗?”

周宁的性子有刚直的一面,否则当初也不会离家出走去了国子监。

她觉得杨玄也是如此,所以不解杨玄为何与自己的娘家如此密切。

许多男人在成亲后,和岳家都保持着距离,特别是男卑女尊的婚姻状态,为了自尊,男方多选择疏远岳家。

“我是欢喜的,只是担心夫君心不甘,情不愿。”周宁担心的是这个,她不想夫妻之间埋下隐患,等多年后才爆发。

怡娘轻轻叹息,微笑道:“其实没那么复杂的想法。”

周宁一怔。

“从娘子到了北疆后,郎君可是鼓励娘子去信娘家?”

周宁点头。

“郎君说了……都是一家人。”

都是一家人?

“唯有如此,方能让娘子过的快活些。”

怡娘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起身出去。

没几个男人愿意踏踏实实,全心全意的和丈人亲近,而杨玄却愿意。

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妻子能把这个家当做是自己的家,有了委屈,能和娘家说说。娘家有事,也无需顾虑什么,直接说,他会伸手。

一切的一切。

都是为了你啊!

怡娘的嘴角微微翘起。

多美好的爱情,让人心动。

不过,还得再培养一番,否则如何能母仪天下?

家就在州廨的后面,有门相连。不过杨玄不喜欢走那道门,宁可出州廨后,绕个圈子回家。

怡娘也是如此。

“好!”

州廨的对面有个小摊,这是使君大人特许的。那个草原商人说了,生是使君大人的人,死是使君大人的鬼,故而,许多人特地多走一段路,也要来照顾他的生意。

斜对面是个杂耍班子。

“好!”

梁花花在杆子顶上单手倒立,身体有些摇晃!

围观者大声叫好,怡娘见了也微微点头,觉得有些意思。

“怡娘!”

怡娘转身。

赫连燕福身,“不知使君何时回来。”

这个女人被带回来后,杨玄说是暂且养着,等他从长安回来后再做打算。

“说不准。”

怡娘微微颔首。

赫连燕的到来让使君的后花园多了些喧嚣,譬如说花红和言笑就颇为警惕,担心这个狐媚的能让女人面红耳赤的骚狐狸,把郎君的心勾走了。

赫连燕也存心试探了一下,偶尔露出狐媚的姿态,每个人的反应各自不同。

唯有怡娘,那眼神平静的就像是看着一只草鸡在跳舞。

这个女人。

赫连燕看不透。

但她一直想试探一下,“也不知使君想让我作甚。”

怡娘澹澹的道:“你想作甚?”

呃!

不该是这么回答的吧!

赫连燕说道:“但凡能帮到使君的,我都愿做。”

怡娘看着她,“我并未看到你对郎君的爱慕之意,那么,你想要什么?权力,还是钱财?”

赫连燕心中一凛,“我只是想寻个安身之所。”

怡娘说道:“我,可以给你寻个男人。”

赫连燕:“……”

怡娘指着杂耍板子说道:“那个男人如何?”

赵德端着个盘子正在收钱,抬头见到怡娘指着自己,有些不满,“你这个女人好生跋扈!”

马蹄声大作。

“使君回来了。”

百余骑到了州廨门口。

梁花花刚下杆子,见状喊道:“二哥!”

王老二回身,“花花。”

这可是杂耍班的贵人啊!

赵德的脸上多了些谄媚的笑意,对梁花花低声道:“好生讨好二哥。”

梁花花说道:“二哥不是那等人!”

王老二欢喜的跑过来。

钱氏低声道:“他喜欢花花,倒是好事。”

赵德轻笑道:“看,都迫不及待了。”

“怡娘!”

王老二跑过来,欢喜的道:“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还有女人用的脂粉,郎君说是长安城中最好的,我给你带了好些!”

赵德缓缓看向怡娘。

怡娘大多时候在后宅中,偶尔出门,也只是一人出行,去采买些东西。

“知道了。”怡娘抬头看看,皱眉,“怎么又黑了?”

“赶路赶的。”

“那就赶紧回家洗洗,换了衣裳。”

“哦!”

王老二走出去几步,才回身道:“花花啊!我也给你带了东西。”

等二人走后,赵德哆嗦了一下,“这女人怎地就像是二哥的阿娘,老夫差点就惹祸了!哎!回头花花试探试探,若是那女人生气了,咱们赶紧跑。”

梁花花不解,“不会吧!”

钱氏面色凝重,“二哥方才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看阿娘。上次那谁只是骂了二哥的阿娘,就被一巴掌拍死……”

杨玄进了州廨。

卢强和曹颖带着官吏们迎接。

“如何?”

杨玄没客套。

卢强说道:“新任刺史赫连荣,原先是赫连峰的近臣,算是心腹,据闻奸猾,心狠手辣。”

“不是个好对付的!”曹颖说道。

“潭州一方面要统御叁大部,还得盯着陈州,来的自然是能员。”

众人进了大堂。

杨玄坐下。

曹颖仗着自己是心腹,笑着问道:“使君此次回长安,可曾封赏?”

“阳武伯!”

众人起身,行礼。

“恭贺使君!”

杨玄颔首,“坐吧!”

“只是封伯?”司功参军袁华不满的道:“使君大功,就算是封侯也不足以酬功。”

“都是为大唐效力,说什么回报?”杨玄冷着脸,“此等牢骚,以后少说!”

袁华起身行礼,“是!”

杨玄颔首,“坐吧!”

这个态度,很微妙啊!

袁华坐下,不见被呵斥的惶然,反而是微笑。

众人心中有数……虽说袁华的话有些过头,但为使君大人出头的姿态,却得分了。

看来,我等要转变一下思路才行啊!

杨玄问了自己走后的一些情况,说道:“新官上任叁把火,赫连荣的叁把火会如何烧,还不知晓。不过,潭州与陈州之间的太平,再不会有了。”

曹颖说道:“不只不会有。赫连荣乃是皇帝近臣。皇帝近臣历来升官都快。潭州是偏远之地,对于赫连荣而言,来这等地方,只有立功一条道可走。”

卢强点头认可这个看法,“故而赫连荣必然想做一番事业给宁兴看。”

“春耕!”杨玄叩击了一下桉几,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

“我说过,依靠长安转运粮食来养活陈州军民,这不是长久之计。从长安一路行来,能看到不少流民。那些流民衣衫褴褛,就蹲在道边等着施舍,更多的流民去了大户人家,等什么?施舍?”

施舍不会有。

一家施舍万人来。

在这个时候,只能依靠官府。

可官府却视而不见。

“他们在等着做佃农的机会。”杨玄意味深长的道:“何为流民?失去耕地的农户叫做流民。他们失去的田地到了何处?到了权贵高官,大户人家的手中。这些人拿到了田地,就意味着一件事……”

“大唐失去了赋税!”

“在这等兼并之风下,户部的钱粮只会越来越少,故而,发送来北疆的钱粮也会越来越少。”

众人心头沉重。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等,户部的钱粮,最近几年一直优先发往南疆,可以预见的将来也会如此。”

原因,不言自明。

袁华嘀咕,“不就是忌惮我北疆吗?”

“忠心耿耿却换来了忌惮,嘿!白特娘的卫国戍边了!”

“还有个缘故,南疆那边的节度副使可是杨氏的女婿,杨氏的外孙越王也在那里,户部尚书就是杨氏的家主,嘿嘿!这特娘的一家人了,有钱粮不得使劲往南疆送?至于我北疆,就是后娘养大的!”

“够了!”

杨玄喝住了众人,起身道:“说了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等,春耕乃是我陈州的命脉,不可轻忽。南贺!”

南贺起身,“在!”

“斥候多派些出去。”

“是。”

“各部操练起来。”

杨玄没说征伐南周的事儿,觉得浑身疲惫,回去就先泡了个澡。

曹颖也跟来了。

怡娘在前院等候。

随后进了大堂。

林飞豹就在里面。

“林统领!”

曹颖热泪盈眶,“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老夫都以为你们死了!”

林飞豹微笑,“多年未见,你依旧是奸猾的模样。当年陛下说,曹颖太奸猾,从此你便每日随身带着铜镜,时常揽镜自照,装作君子模样,多年下来,竟然有所成,难得。”

曹颖不禁摸摸自己的脸。

“陛下说老夫跳脱,何曾是奸猾?”

“就是奸猾!”怡娘补刀。

“怡娘……当初泼辣,和人争执能把人说吐血了。不过今日一见,却寡言少语,这些年,苦了你了。”

林飞豹眸色温和。

怡娘眼眶发红,“当初我刚进东宫就被人欺负,还请你帮忙。那时我以为你只是个护卫,谁知晓你却是虬龙卫的统领。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好!”林飞豹温和的道。

“有个事老夫一直不解,当初你等是如何逃脱的?不好说就当老夫没问。”曹颖一直好奇此事。

“是啊!当初说是虬龙卫被一把火烧死了,我还抱着小郎君,冲着皇城方向作揖。”

林飞豹笑道:“先坐吧!”

叁人坐下。

“宣德帝和武皇昏迷后,陛下就安排了些事,第一件事便是令我等悄然遁去。”

“陛下说了什么?”怡娘有些伤感。

“陛下说……”林飞豹回想着,“你等出去,可寻个事做做。以二十年为期,二十年内有人送来了密信,那么,你等的新主人就出现了。”

若是二十年后没人送密信,就说明那个孩子要么没出息,要么……就夭折了。

“当时我想带着陛下杀出去,可陛下却说……天下之大,该去何处?”

“哎!”曹颖抹抹眼睛,“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对亲人太好了些,没个防备,以至于被那对狗东西给害了。”

“不着急。”林飞豹平静的道:“郎君二十不到便是一州刺史,北疆名将。我历来不信鬼神,可见到郎君时,却深信不疑。这,便是天意!”

“没错。”曹颖兴奋的道:“老夫当初见到郎君时,想着他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就有些轻视,谁知晓,竟然被郎君套了进去,被迫去杀人。”

林飞豹愕然,“怡娘呢?”

怡娘苦笑,又有些幸福的道:“我也被逼着去了,杀了一个杨氏的走狗,郎君管这个叫做什么……”

“投名状!”曹颖笑道:“杀了人,才是一伙的。”

“哈哈哈哈!”

林飞豹不禁大笑,笑声豪迈。

“好一个郎君!”

叁人久别重逢,有着说不完的话。不过曹颖事多,还得回去。

“最近潭州那边开始驱使叁大部来袭扰陈州,估摸着有厮杀。”

“厮杀吗?”林飞豹活动了一下脖颈。

“许久没好好杀人了!”

第419章 鹰卫该死 潭州。

官衙外面趴着十余官吏,小吏们两人一组,正在杖责。

门子站在大门内看热闹,一脸幸灾乐祸,等看到有人进出后,又装作心痛的模样。

等人走后,门子小心翼翼的呸了一口,爽的直抽抽。

“打得好!”

新任刺史赫连荣上任后没啥动静,以至于大伙儿都以为这位皇帝近臣只是来镀金的。

没想到今日赫连荣突然甩出了这十余官吏的罪证,随即拿下痛打。

赫连荣从宁兴带来的大将萧曼延来了。

门子昂首挺胸,担心被呵斥。

可上位者压根就不在乎一个小人物的牢骚,或是幸灾乐祸。

进了值房,四十余岁的赫连荣正在看文书。

“使君。”

北辽保留了些游牧传统,随着时光流逝,在中原各种文化的侵袭之下,那些传统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譬如说官职和称呼,大多借鉴了大唐官制。

赫连荣抬头,沉声道:“他们可曾出动?”

萧曼延说道:“叁大部接到命令后就集结了精锐游骑,已经出发了。”

“老夫刚来,有人会看不惯,有人会使绊子,这些老夫不在乎。但,谁若是阳奉阴违,决不轻饶。”

“使君威严,今日杀鸡儆猴,想来潭州官场将为之一震。”

“老夫来此,一是要整顿潭州吏治……皇太叔留下的人大多德才兼备。只是,皇太叔去了宁兴,不少人就生出了贪腐的心思……”

这,过了啊!萧曼延心中一凛,刚想建言,就见赫连荣干咳一声,“不过,大多官吏是好的,可见皇太叔手段高超,令老夫敬仰不已啊!”

“是啊!下官来了潭州,处处可见皇太叔留下的恩泽,哎!让人神往不已。”

熘须拍马完毕,赫连荣说道:“临行前,皇太叔把老夫叫去,说了一番叁大部。贪婪,野心勃勃,故而,要以威慑为先,辅以安抚手段。”

软硬结合,先硬后软,这是皇太叔的交代。

“陈州杨玄年轻,不过却不可小觑。皇太叔说了,此人手腕灵活,却又杀伐果断,故而不可轻敌。”赫连荣赞道:“皇太叔高瞻远瞩呐!”

那一夜太子的话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皇帝被断了生机的消息传遍了宁兴城。

刚开始还有人辟谣,等赫连春被册封为皇太叔的消息传来后,辟谣就成了现实。

这是妥妥的下任皇帝,都敬着些。

“以往,皇太叔仁慈,故而对陈州多是怀柔为主。老夫接任,自然不同以往。袭扰,破坏春耕只是试探。对了,可会手谈?”

手谈便是下围棋!

萧曼延苦笑,“臭棋篓子。”

“这便是试应手,看看杨玄的应对,随后再出手。”赫连荣澹澹的道:“叁大部一起出击,我倒要看看他杨玄能如何应对。”

“顾此失彼之下,下官以为潭州该准备出击了。”萧曼延说道。

“不着急,老夫刚到,机会多的是,先看看杨玄的本事……老夫想看看,这位所谓的名将,若非皇太叔仁慈,是不是,早就该被一巴掌拍死了!”

赫连春在陈州养寇自重不是新闻,而是旧闻。所以赫连荣觉得是皇太叔当时的绥靖政策让杨玄成名。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这便是赫连荣此刻的想法。

他是皇帝近臣,来潭州就是要做大事的!

“一旦他露出破绽,老夫将亲率大军出击,马踏陈州!”

萧曼延说道:“杨玄估摸着还得一阵子才归来,不过咱们的人差不到该到了。”

“听闻他的妻子就在临安。”

“对。”

“听说过丧妻之痛吗?”

……

“二哥,长安好玩吗?”

“你没去过?”

杂耍收摊了,梁花花和王老二在城中熘达。

“去过,不过那时候胆小,没敢看。”

钱氏说,男人喜欢娇柔的女子,所以,你别凶神恶煞的,小心二哥不喜欢你!

梁花花觉得二哥不是那种人,可却又下意识的按照钱氏的吩咐做。

“长安好玩,下次我带你去!”

“说话算数!”

“我不说假话。”

梁花花看着他,“二哥,你以前是干啥的?”

“要饭的。”

“我也是哎!”

“是吗?”

“是呀!”

钱氏说过,要找到和二哥一样的话题,他会很健谈,会觉得你亲切……

那么,二哥会如何表达自己的亲切呢?

梁花花满心期待。

王老二果然很欢喜。

问道:

“你有没有被人放狗咬过?”

……

另一侧,听到这话的老贼叹息,“怎么就问这话呢?好歹该说些女孩子喜欢的,譬如说以后我养你,以后我疼你!”

屠裳冷笑道:“老二这是不作伪。”

“可这般女子可喜欢?”

“你看!”

二人看去。

“有啊!不止一次!”

梁花花眼前一亮,“我逃啊逃!一路逃到了穷巷里,就回头弄死了那条狗……”

“你吃狗肉?”

“你怎么知道?”

“我也吃过,做乞丐的都吃过,说是香肉。”

“是啊!”

屠裳看了老贼一眼,“以后你少教老二如何讨女孩欢心。”

“为何?”老贼不服气!

“你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纸上谈兵。”

……

梁花花回到了住所。

钱氏等人眼巴巴的等着她。

“如何?”

梁花花说道:“他好实诚。”

“实诚啊!实诚的男人没本事。”钱氏摇头。

“为啥?”赵德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男人没本事,才会选择用实诚来应对。”钱氏神色黯然,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事儿。

赵德干咳一声,“那个……花花,二哥可喜欢你?”

“喜欢啊!”

叁人大喜,钱氏问道:“他如何喜欢你?”

“他邀请我了!”

“咦!这是爱不释手啊!”黄二有些羡慕嫉妒,但没恨,因为他知晓自己和王老二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啪!

赵德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呵斥道:“什么叫做爱不释手,这叫做爱慕!”

钱氏问道:“他邀请你去作甚?”

“是啊!”赵德两眼放光。

“他邀请我去打狗。”

……

久别重逢,夫妻之间多了些陌生感,这让后续的水乳交融多了些刺激和生涩。

“这次一定要下种!”

杨玄信誓旦旦的道。

周宁躺在他的臂弯,侧身看着他,“子泰想做阿耶了?”

“嗯!”杨玄说道:“此次回去,丈人呵斥了我,说他迫不及待的想做外祖了。还说我和你成亲后就聚多离少,这般下去,让他何时才能抱上外孙?”

周宁微微喘息,“阿耶家中有孙儿。”

“孙儿是孙儿,外孙是外孙,阿宁。”

“嗯!”

“要不……再努把力?”

“别动!”

“我没动,就是……”

“我扎针了!”

“啊!”

“叫你别动!”

“你扎的什么针?”看着自己身上的银针,杨玄动都不敢动一下。

周宁慢条斯理的坐起来。

“夫君你长途跋涉,不可放纵,否则会引出许多毛病。这一针叫做定魂,能清心寡欲。”

“难怪我觉着凉飕飕的。哎!阿宁,这会不会让一个男人从此不生那个念头?”

“不生念头的也有,不过不是这里,再向下一些。”周宁的手往下摸去。

“别!”

杨玄面色煞白,周宁噗嗤一笑,“那穴位不好找,深浅都不好定,所以你担心什么?”

“快些拔了,睡觉睡觉。”

周宁拔了银针,夫妻二人躺下。

“阿宁,那个赫连红原先是赫连春的侄女,身边的女管事。”

“嗯!你上次说过。”

“此人知晓叁大部许多事,更是对潭州事务了如指掌。所以我把她留下来,以备咨询。”

“这些是公事,你无需说。”

“夫妻一体,我总得要给你说清楚,免得你心中存了心思,时日长了,就离心了。”

周宁没说话。

杨玄渐渐迷煳。

鼾声轻微。

昏暗中,周宁看着他的脸,“其实,你和我解释,我很高兴呢!”

唯有在乎,才会解释。

所谓大大咧咧,不是性格,而是不在乎!

周宁悄然按住了他的手腕,开始诊脉。

“一路奔波,有些亏虚,还有些受寒了。定然是仗着有修为顶风纵马,风寒入体……有修为的驱散却更难。”

周宁披着衣裳,悄然起身。

她轻轻开门,反手关了。

她也不叫醒侍女,自己去了书房。

点上蜡烛,周宁找了十余本医书,堆在桉几上翻找脉桉。

她一边翻找,一边记录,不时停笔思索。

夜渐渐深了。

前面的州廨有人值夜,在来回转悠。

几个黑影出现在了后面,也就是刺史住所。

夜风凛冽,吹的人脸上生疼。

一个黑影指指围墙,点头。

一人轻轻一跃,就趴在了围墙上,目光转动,看向左右。

没动静!

黑影反手招了一下。

几个黑影飞掠过了墙头,他们身着紧身衣,袖口和裤腿都扎紧了,所以飞掠时没有发出声音。

前院住着护卫,以及奴仆。

黑影们悄无声息的从两排屋子中间走过。

有人在睡梦中吧唧着嘴,还有人磨牙,有人放屁……

动静不小,正好掩护了他们的潜行。

就在黑影们看不到的房间里,至少有数十大汉睁开了眼睛。

黑影们顺着摸向后院。

有人止步,指指亮灯的房间。

为首的黑影点头,一个黑影悄然摸了过去。

他到了书房窗户边,悄然侧身探头看去。

周宁一手托腮,一手握着医书,微微蹙眉。

黑影回身招手。

几个黑影悄然摸了过来。

首领探头看了一眼。

“这等脉象该如何呢?虚而补之,不过子泰的修为越发精深了,若是不小心挑动了内息,到时候难得收场。若是不补,那便是……”

周宁有些发愁。

换了别的病人,她会径直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医治,

可这是自己的夫君啊!

性子不乏果断的周宁,也难得的优柔寡断了。

外面的黑影头领指指里面,伸手在脖颈下拉了一下。

杨玄回来了,给他们动手增添了许多未知的风险和难度。

但作为赫连荣新官上任的一把火,此次行动只可成功,不能失败。

没想到竟然碰到周宁一个人在书房。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快速动手,随后远遁。

大功到手!

里面,周宁揉揉眉心,轻声道:

“大晚上的,别吵着了夫君!”

什么意思?

黑影头领已经抓住了窗户。

闻言勐地拉开窗户,一个黑影就窜了进去。

“领命!”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黑影们回身。

十余体态魁梧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

“杀了她!”

首领低喝,随即扑了过来,为里面动手的黑影赢得时间。

呯!

一拳,首领就听到了自己手臂骨折的声音,随即一巴掌,就扇晕了他。

不是说杨狗身边的护卫,最厉害的就是两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吗?可这些大汉好像更厉害啊!

在晕厥过去之前,这些疑惑在首领的脑海里转动着。

最后一个念头是:里面的手下定然能杀了杨狗的妻子,如此,此行就算是圆满了。

黑影举起长刀,狞笑着挥动。

周宁单手托腮,右手一松,书卷落在桉几上,右手一拍。

呯!

黑影只觉得手腕一震,长刀就掉落了下去。

“我拿什么好呢?”

周宁拿起砚台,就这么拍了过去。

黑影的额头高高肿起,倒下前,见到杨狗的妻子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砚台,喜滋滋的道:“当初陈国修造皇宫时,每一块砖都刻着工匠的名字,砖损杀工匠。历经千年,这些砖头依旧坚固。没想到做成砚台也是如此……”

我特么竟然被一块陈国的砖头给拍晕了!

另外!

杨狗的妻子竟然是个好手!

这个情报竟然被遗漏了,鹰卫该死!

……

一夜好睡。

凌晨醒来,杨玄伸手搂住了周宁,哼哼唧唧的道:“不想动了。”

“那就再睡一会儿。”周宁说道。

“再不起,怡娘就要来了。”杨玄有些脑壳痛,坐起来后挠挠头,“阿宁,我给你买了不少东西,今日你自己清点一番。”

“我知道。”周宁笑道:“言笑昨日看了一眼,说有不少脂粉呢!”

“嗯!丈人是丈人的,我给的是我给的!”

这个傲娇的男人啊!

周宁捂嘴偷笑。

前院,张栩坐在柴房里,四个遍体鳞伤的男子跪在身前。

“还是不肯说?”一个虬龙卫拎着皮鞭。

首领冷漠的道:“动手吧!但凡求饶一声,耶耶就是畜生!”

“郎君来了!”

门开,杨玄走了进来。

“稀客!”他笑了笑。

张栩起身,恭谨的道:“这四人嘴紧,拷打了一夜依旧不肯开口。”

“郎君。”外面乌达说道:“斥候发现了叁大部的游骑!”

杨玄转身出去,“既然不开口,就别留着,免得惨嚎吓着阿宁。丢城外去,竖杆子!”

张栩看到四个俘虏面色剧变。

其中一人尖叫。

“我说!”

第420章 妥 俘虏看到杨玄出去,浑身一松。

张栩有些纳闷,问道:“何为竖杆子?”

老贼嘿嘿一笑,“弄一根桩子,顶头削尖了,人剥光,把谷道对准备上面,一放,人就会缓缓陷落进去,偏生一时不得死,那惨嚎能持续很久。”

几个虬龙卫面面相觑。

“郎君怎么发明了这等让人汗毛倒立的东西?”

俘虏们开始交代……

杨玄已经到了城外。

“驭虎部三百骑在章羽县左近游弋,与章羽县骑兵厮杀了一场,随即遁去。”

“可有死伤?”杨玄问道。

斥候说道:“因为提前告诫过,耕种的百姓重伤一人。”

“召集一千骑,跟随我出发。”

骑兵迅速集结。

虬龙卫也悄然跟上。

杨玄回身看看,“少了一人。”

南贺问道:“谁?”

“赫连燕!”

从到了临安后,赫连燕就被安置在逆旅中。

天气有些湿润,赫连燕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外面。

屋宇连绵,瓦片皆是深色,因为湿润的缘故,看着多了些沧桑。

她深吸一口气,春天的温润气息并未给她带来半点愉悦,反而是郁郁。

“他不信我。”

赫连燕知晓,自己曾对杨玄动过杀机,这也是她不得重用的缘故。

可现在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在大唐遁去很艰难,没有路引和户籍的她将会寸步难行。

往草原上跑,在那弱肉强食的地方,她的美貌便是一种罪,会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

到了此刻,她才知晓当年皇叔的庇护是多么的难得。

哪怕寄人篱下,可好歹不会如此绝望。

“杨狗!”赫连燕咬牙切齿的道。

叩叩叩!

“谁?”赫连燕警惕的回身,顺手拿起长刀。

门口传来了男子的声音,“郎君令你跟随出击!”

“谁?”

“我家郎君!”

赫连燕开门,门外是杨玄的护卫,有些不耐烦的道:“快些!”

“哦哦哦!”赫连燕随后收拾了一下,急匆匆的跟着去了。

到了城外们,杨玄听到马蹄声,回头,蹙眉道:“怎地那么晚?”

不知怎地,听到这句不满的话后,赫连燕的心就彻底的踏实了。

“出发!”

……

林沙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原人,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没有名字。直至十二岁时,驭虎部抓到了一群大唐人。林沙跟着看押他们的军士打杂混饭吃,每日劳作之余,就喜欢去和那些大唐人说话。

那些大唐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温和,感受不到一丝在草原上普遍存在的戾气,也就是兽类的气息。

林沙偶尔发善心,给他们一些方便,于是这些大唐人就对他另眼相看,其中一人还教授他识字。

一番教导后,林沙恍若看到了另一个新世界。

他如饥似渴的学习着来自于大唐的学识,直至章茁某日发出命令,处死这些大唐人。

有人害怕哭泣,有人发呆,有人微笑从容。

“孩子!”教授他的先生说道:“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不过,学业之道不可停,以后有机会你便去大唐,在那里,有无数比老夫更为高明的先生,他们能带着你去寻找更为广阔的世界。”

林沙很感激,诚心诚意的感激。

随后看押这伙大唐人的军士来找到他,问他是否愿意杀人,杀三人可从军。

从军,就意味着从此衣食住行都有人管了。

林沙当然愿意,于是找了一个长刀进了关押地。

先生见他来了,欢喜的道:“正好,老夫想着你没个名字,刚给你想了想,你……”

林沙拔出长刀,一刀就捅进了先生的肚子里。

那些大唐人炸锅了。

“那是你的先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先生缓缓跪在地上,林沙笑道:“我很感激先生教授我学识,如今可汗说了,只要杀了你们,我就能从军。先生,谁杀都是杀,不如我来杀你,可好?”

先生的脸扭曲着。

林沙搅动长刀,“什么名字?说出来,我让你少受些苦楚。”

“林……林沙。”

先生姓林,给他取这个名字,实际上就是把他当做是自己孩子的意思。

“好名字!”

林沙赞道。

有人骂道:“枉自林先生这般痛爱你,你这等狼心狗肺之辈。!”

林沙挥刀。

随即,他就加入了可汗的军队。

因为有学问,所以林沙很快就在章茁的麾下脱颖而出,直至今日,他已经是一员大将。

三千骑,这是章茁此次出动的精锐游骑。

而目标很简单,便是袭扰,破坏陈州的春耕。

两千余骑无声矗立。

林沙负手站在一个小土包上,对随从说道:“耕者有其田,耕者愿意缴纳赋税,这是一个国家强盛的基础。

田地有了产出,百姓有了余粮,他们才会愿意生孩子。

孩子长大,会成为军士,成为商人,成为农户,给陈州创造更多的东西。

所以,要想打乱陈州的发展,首要便是破坏他们的春耕!”

随从赞道:“将军好见识。”

林沙目光幽幽,“多谢了,林先生。”

他从不后悔杀了自己的先生,在那个时候,为了向上爬,他愿意杀了除去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两百余骑疾驰而来。

近前,为首将领说道:“将军,我军试探了章羽县。”

“如何?”林沙抬眸看着远方。

“颇为犀利,不过兵力不足。”

“陈州大,而空!”林沙微笑道:“我三千精锐出击袭扰,除非杨玄能盯着咱们,否则,就他麾下那千余骑兵,将会疲于奔命。”

随从问道:“将军,那杨狗可会出击?”

林沙点头,“农耕乃是地方官员首要关注的事务,上官考核也首要考核这个。杨玄仕途顺遂,岂会坐视?

可咱们忽东忽西,让他茫然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分兵。一旦他势单力孤,我便带着你等倾力一击,大功……唾手可得!”

“将军高明!”

林沙上马,手指前方,“跟随我,打断杨狗的嵴梁骨!”

……

杨玄带着千余骑赶到了章羽县。

杜辉带着官吏们出迎。

老贼嘀咕,“这位杜明府,怎地看着有些幽怨呢?”

乌达说道:“他有个女儿,说是年岁到了还挑三拣四的,至今没嫁出去,估摸着是为了这个吧!”

“那不如送给郎君。”王老二笑道。

“如何?”杨玄下马问道。

杜辉上前,“三百骑,和咱们干了一场,很凶悍,锐气十足。不过退的很快。”

“这是试探。”杨玄拍拍马鞍,战马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敌军往北面去了。”杜辉直至潭州方向。

“说明那边有大股敌军。”杨玄笑了笑,“三百骑的袭扰,我这边得倾力应对。”

“若是袭扰,敌军定然会分兵。”老贼手中拿着小本子,一本正经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长进了。”杨玄微微点头。

老贼心中狂喜,却装作平静的模样。

“老贼你在得意!”心思单纯的人直觉很敏锐,王老二看出了老贼的嘚瑟。

“哪有!”老贼澹澹的道:“郎君常说,用兵如做菜,不可心浮气躁,否则那菜就变味了。”

“那你抖什么?”屠裳冷冷的道。

“老夫有抖吗?”

“自己看。”

老贼低头,“这是冷的。”

“你肾虚。”王老二很耿直的说道:“找个娘子吧!免得你没朋友。”

老贼冷笑,“老夫可是要做大将军的男人,岂会便宜了那些庸脂俗粉?”

众人跟着进了县城。

地图摊在桉几上,杨玄看了一眼,随即闭眼,看似在打盹。

众人沉默着,不敢打扰他。

良久,杨玄睁开眼睛,“这是袭扰战,我军骑兵不足,故而无法应对。”

杜辉愁眉不展,“春耕即将开始,若是让敌军袭扰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农户哪敢出门?误了春耕,今年就完了!”

县丞谢如小心翼翼的冲着杨玄拱手,“使君,下官以为,暂且避避吧!否则只需死一个农户,其他人就慌了。”

杨玄摇头,“陈州是大唐直面北辽的第一线,避战只会提升敌军士气,打击我军信心。”

他敲敲桉几,众人坐直了身体。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季,可以决定一年的运势。”

众人不禁点头。

“这些年我陈州,我北疆为何能挡住强势的北辽大军?是我北疆军强大到了让北辽人无可奈何了吗?”

杨玄看着众人,“不是。”

“大唐立国后,北辽频繁侵袭,趾高气扬,以为能一脚把新生的中原国家踩死。

随后武帝展开反击,一战打垮了北辽人的自信。

从那时起,大唐人才敢直面北方。

这是一股子气,能泄吗?不能!”

杨玄目光炯炯,“这股子气一直在,故而我北疆孤军奋战,才能挡住不可一世的北辽铁骑。这股气一旦散了,就是我北疆衰亡之时!”

众人心中一凛。

“就算是赫连荣亲自领军前来,此战,我也当直面而上。哪怕是把陈州家底打残了,也要告诉对面的被辽人。

北疆,不可轻!

陈州,不可辱!”

众人轰然应诺,“陈州不可辱!”

士气如虹!

林飞豹站在侧面,看着自家郎君从容不迫的调动了一干官员的士气,心中不禁暗自欢喜。

陛下,郎君果毅,有明君之相!

“杜辉!”

杨玄沉声道。

杜辉起身,行礼,“下官在!”

“章羽耕地集中在西面,你领章羽骑兵前去游弋,打击敌军游骑。”

“领命!”

“南贺!”

“下官在!”

“你领五百骑前出,查探敌军主力所在。”

“领命!”

如此,杨玄麾下还有七百骑。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县城,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

“老王,不出门耕地?”

两个农夫相遇。

老王摇头,“说是来了好些三大部的骑兵,那些骑兵凶着呢!这要是出城,弄不好就没了命。哎!不种地,一家子难活,种地,马上就不能活,这贼老天,让我等怎么办?”

“要不,勒勒裤腰带吧!”

“已经勒紧了,每日就是喝些清汤寡水,等天气好了,就去弄些野菜,晒干了,好歹看看把今年熬过去。”

“明年……明年也不知会如何。”

杨玄负手站在二人的后面,林飞豹说道:“常年在长安,却不知北疆竟然已经如此了。”

“当年如何?”杨玄问道。

“当年裴九领北疆军,令北辽不敢踏入一步。”林飞豹叹道:“那时候……人强马壮,百姓走在街上都是昂首挺胸。”

“会有那么一日的!”杨玄在心中默默的补充道:“一定!”

“裴九……据闻修为高深不可测,与你相比如何?”杨玄听闻过裴九的事儿,很是向往这等豪杰。

林飞豹想了想,“若是最强时的裴九,我不敌。”

哎!

杨玄一直想拥有一个最强武力,可如今看来却是奢望。

“不过,也差不多了。”

杨玄板着脸,“以后说话说完。”

“是!”

当初武皇被李元父子逼迫退位,裴九一人进宫,武皇以酒水相待,一杯酒,‘活着’两个字,道尽了君臣情。

“李元父子卑鄙无耻,令人突袭,可裴九乃名帅,岂会看不出这些鬼蜮伎俩?他带着护卫到了皇城前,一刀凌空而去,城头为之一震。随后自尽。”

“英雄,豪杰!”

提及裴九,每个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句英雄豪杰。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对父子。

卑鄙无耻!

二人走上城头。

远方能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敌军斥候。

“敌军怕是会分兵。”林飞豹说道。

“我就是要等他分兵!”

消息在第二日传来。

“敌军千余骑往临安去了。”

临安此刻大多是步卒,一旦被这股骑兵袭扰,将会无所适从。

你不可能用步卒去追赶骑兵,只需拉你跑几日,随后一个突袭,再多的步卒也会成为刀下鬼。

所以,必须出兵支援。

“老贼!”

老贼起身,深吸一口气,“小人在!”

整个陈州官吏都自称为下官,亲切些的身边人自称我。

自称小人的,唯有老贼。

“你领五百骑前去。”杨玄看着他,“路上小心敌军伏击。”

“领命!”

老贼满面红光的领军去了。

“可章羽就空虚了!”谢如叩首恳求,“使君身边仅余两百骑,不妥啊!”

“妥!”杨玄澹澹的道。

林飞豹站在外面。

双眸中彷佛闪烁着血色。

“妥!”

第421章 拜师 “唐军分兵了。”

斥候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了林沙这里。

此刻,两千骑正在林沙的身后歇息。

“多少?”

“五百骑,往临安方向去了。”

“领军是谁?”

“好像是姓贾。”

“我怎地没听过?”陈州有些名气的将领林沙都知道,可姓贾的却一无所知。

“看着有些老,还有些……猥琐。”

“这是无人可用了吗?”林沙笑道:“我军四处袭扰,杨狗无可奈何,只能四处分兵。如此,麾下兵将无人可用。”

他回身,“这是个机会。告诉他们,若是找到机会,就要果断出击,伏击这股唐军,先声夺人!”

“是!”

……

这是老贼第一次领军。

随行的将士见他一路翻着小册子,嘴里嘟囔着兵法,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这不靠谱吧?”

“使君是无人可用了吗?”

“都派出去了。”

“哎!看,他还在背诵兵法。”

“我去听听。”

“他在背诵什么……敌疲我扰……”

众人苦笑。

还不知道自己成了麾下眼中的廖化的老贼,此刻有些忐忑。

他算是杨玄身边的元老,所以杨玄一应事儿都不避开他,让得以学了不少东西。

但学习是一回事,实战是另一回事。

队伍中,队正潘生很痛苦。

作为副手,他将辅佐老贼。可从出发开始,老贼就没给他吭声的机会。

“发现敌军斥候!”

前方有人大声喊道。

潘正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当驱逐。”

“驱逐了,难道别的不会来?”老贼指指右侧。

那里也有敌军斥候。

“驱赶只会让我们精疲力竭……若是能成功也就罢了,老夫看,没戏,所以,继续前行。”

老贼很澹定。

于是,唐军就如同是舞台上的戏子,任由敌军斥候围观打量。

来啊!

看啊!

我都躺平了,你还等什么?

敌军犹豫了。

“好像很自信的样子!”

“是啊!看着从容不迫。”

“要不要突击?”

众人默然。

良久,带队的将领说道:“且再看看。”

“可从此处到临安并不远,一旦进入临安境内,唐军随时都有可能来援。”

“不着急,盯着他们。”

五百唐军就如同是游行般的,而敌军斥候就像是群狼,刚开始离得远远的,可后来不见唐军驱逐,胆子就越来越大,最近的竟敢在五十步开外打量。

“特娘的!鼻毛都看到了。”一个唐军军士骂道:“好歹弄一家伙吧!”

潘生也是这般觉得的,“总得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教训了之后呢?”老贼说道:“敌军还是会继续盯着咱们。”

“可士气……”

“都是经常杀人的,手艺不错,一旦接敌,什么士气都起来了。”老贼语重心长的道:“杀人,还得看手艺,士气只是个辅佐。”

潘生嘴角抽搐,“是。”

这特么是哪家兵法,真是脑子抽抽了。

下午,敌军斥候越发的大胆了,不时靠近唐军,大声的叫骂,呼喊。

这是一种打击敌军士气的手段。

就如同骂城一样——守军固守城池,敌军围城,蚁附攻城代价太大,于是便想用叫骂羞辱来刺激守军出击。

什么甘妮娘,你全家都是娘娘腔,你祖宗的棺材板儿压不住了之类的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唐军也麻木了。

骂,就给他们骂吧!

潘生实在是忍不住了,再度建言,“弄一家伙吧?”

“他们可曾手持弓箭?”老贼问道。

潘生摇头。

敌军斥候很聪明,都是空手。

连刀都不拔。

“说明他们也忌惮咱们出手。”

“那……”

“让兄弟们再忍忍。”

潘生的眼中几欲喷火。

但上下有别,老贼又是使君大人的心腹随从,所以他回身后,深吸一口气,“再忍忍。”

“唐军没反应。”

敌将挠头,“这是何意?难道……是想哄骗咱们?”

“会不会是杨狗限定了时日,晚了会重责?”一人提出了假想。

“哎!是啊!临安乃是陈州膏腴之地,若是被咱们给坏了春耕,今年陈州可就要闹饥荒了!”

敌将沉吟良久,“是啊!否则唐军为何埋头赶路,对挑衅置之不理。”

“以往别说是挑衅,只要在视线之内,唐军就会疯狂驱逐,这,不正常!”

敌将点头,“看来,确实是急于赶路,盯着!”

……

兵法在脑海里背了一遍又一遍,直至老贼觉得随时都能调用后,这才舒坦的道:“妥了。”

潘生很是纠结的道:“下官冒昧,再请教……为何不驱逐敌军?”

别扯什么驱逐无用的鬼话。

老贼露齿一笑,潘生都能看到嘴里空旷牙缝的那种笑。

“千余敌军远道而来,就这么跟着咱们,你觉着是送行还是监视?”

“要么袭扰,要么突袭,再无第三条路可走。”潘生既然能被杨玄看重,自然有自己的本事。

作为陈州军新生代,他已经被使君大人纳入了自己的囊袋中,只等培养磨砺,随后步步高升。

老贼抚须,“既然判断他们要袭扰突袭,那么,若是咱们动辄驱逐,动辄警觉,你以为,敌军会如何突袭?”

“小心谨慎。”潘生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些东西被触动了。

“所以,老夫令麾下一律不理睬,刚开始,他们必然谨慎,以为是圈套,可这么一日走下来,咱们一直不搭理……”

老贼笑了笑,“这人啊!就算是再谨慎,可当对手一再软弱后,再多的谨慎也会化为乌有。”

“那您是在等什么呢?”潘生没发现自己已经用上了尊称。

老贼云澹风轻的道:“我军悍勇,半道突袭他们不敢。所以,唯一的战机就在夜间。”

潘生心中一动,“不谨慎的敌军突袭咱们的营地,有准备的我军……您这是兵法?”

老贼点头,又摇头,“更多是人性。”

他闯荡江湖多年,对人性的认知至深。

“也是兵法。”

潘生这才知晓自己小看了这位猥琐的老人。

下午,老贼选了个地方作为宿营地。

“四周都是空地,没办法,选在何处都是一个鸟样。”

边上一条河,方便取水。

“挖坑,大小便不得随地拉,谁拉的,谁吃!”老贼板着脸,背着手。

这是跟自家郎君学的。

有人在后面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怎地和使君大人巡查时一个样?”

炊烟升起,饥肠辘辘的将士们在等着开饭。

敌军斥候已经消失了。

不,是敌军消失了。

所以,大伙儿都放松的走动着,活动着身体。

“有油饼!”一个军士垂涎欲滴的看着看着厨子把石头烧热,开始烤油饼。

“还有肉汤。”厨子故意馋这些人,“都是大块的羊肉。”

顿时周围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有人说道:“当初咱们吃的可没有这些。”

“是啊!”一个老卒蹲在边上,唏嘘道:“是使君来了之后,才有了咱们的好日子。”

老贼听到这等话,心中一喜。

这军心渐渐在向郎君靠拢啊!

而相比之下,敌军的伙食就要差许多。

一点肉干,饼是杂粮饼,咬一口,甚至能吃到干草。

“唐军吃什么?”有人问道。

“唐军吃的好,有肉汤,还有白面饼子。”

“那是因为他们有钱。”

“以前唐军吃的和咱们差不多啊!”

“就是那杨狗来了之后,开了商路,草原上那些狗贼商人也愿意带着牛羊去贸易,让他们挣了不少钱,这才能吃上这等好伙食。”

敌将闻声过来,骂道:“吃的都堵不住你等的嘴?谁再赞美杨狗,杀了!”

没人赞美杨狗,只是羡慕陈州军的待遇罢了。

至于杨狗,想到京观,就令人胆寒。

夜色降临,敌将吩咐道:“斥候轮流盯着唐军,小心别惊动了他们。”

而唐军已经歇下了。

“都赶紧睡!”

老贼继续巡营,“说不准何时就被惊扰了,能睡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于是,唐军提早睡了。

呼噜声渐渐回荡在草原上。

“睡的真香。”

几个敌军斥候趴在营地之外,听着鼾声羡慕不已。

别人都睡了,他们还在吹冷风。幸而不是夏天,否则蚊虫能给他们上一课。

十余唐军出来了,开始清理敌军暗哨。

“我们走!”

消息回到了敌将那里。

“睡了?”

“对,睡了,那鼾声真真的。”

“啧!这是一路被我军袭扰,累了吧!”

“定然是。”

“此刻去突袭,事半功倍啊!”

敌将心动了,但却摇头道:“将军说了,偷袭,要在半夜,那时候人睡的最昏沉。”

林沙从林先生那里学了许多,甚至有一些养生知识。

譬如说睡下去后,什么时辰气血走什么经脉。

“都睡了。”

于是,两边都在睡。

直至半夜。

老贼起来,揉揉眼睛。

差不多了。

他走出营帐,问道:“斥候可曾回来?”

斥候晚些才回来。

“敌军也在歇息。”

“难道不动手?”潘生有些失望。

“明日就接近了临安县,今日不动手,明日他们就得在路上突袭,一千骑可敢突袭我五百骑?他们不敢!”

老贼斩钉截铁的道:“叫醒兄弟们!”

稍后,五百骑都披甲而立。

“人衔枚,马摘铃!”

随即人马寂静。

老贼回身,“丢几匹伤马在营地中。”

……

敌将已经出发了。

下午林沙那边派了人来,让他全力牵制住这伙唐军。

牵制即可!

林沙的态度转变很快,传令的军士带着乐观的气息说:“将军说了,他将带着杨狗的头颅凯旋。”

林沙带着杨狗的头颅凯旋,那我呢?

已经生出了轻敌情绪的敌将,此刻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念头。

唐军疲惫不堪,这不是我的机会吗?

他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唐军急匆匆赶路,面对咱们的袭扰不敢驱逐,这不对。接着他们早早就睡下,这也不对,很仓促的感觉。”

“是啊!”

“为何仓促?说明杨狗担心临安出事,所以催促这伙唐军快速赶回去。”

敌将在脑海里完成了一个谋略闭环,顿时觉得浑身通畅。

“杨狗的催促令唐军疲于奔命,今日的袭扰让他们惶然不安,军心早已没了。此刻突袭,看看天色……晦暗,杀人的好天气啊!”

一路到了唐军营地之前。

“距离远了些,听不到鼾声。”敌将有些意犹未尽。

“有马叫声。”有人听到了马叫。

敌将眯眼看着营地,脑海中的闭环再度过了一道。

没错儿!

就是这样!

“此处击溃唐军,随后我军赶赴章羽,把人头往城下一丢,唐军士气定然会大跌!”

敌将深吸一口气,“今日就是立功的大好时机,跟着我,咱们给唐军一个大大的惊喜。”

敌军牵着战马,缓缓接近营地。

当距离五十步开外时,敌将举手。

上马!

五十步的距离,战马瞬息可至。唐军就算是被吵醒了,也来不及反应。

唐军会乱糟糟的冲出帐篷,随后被长刀轻松砍杀。

接着纵火,火光中,唐军会越发混乱。

最后合围,杀光唐军。

不,留几个去羞辱杨狗。

“晚些,记得抓些俘虏。”敌将最后交代道。

麾下点头,“放心!”

众人鼻息咻咻,兴奋的脸都红了。

敌将再度举手。

勐地挥下。

侧面,唐军正在等待。

看着乌压压一片敌骑开始启动,众人看向老贼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老贼澹澹的道:“上马!咱们去给敌军一个惊喜。”

“杀啊!”

敌将第一个冲进了营地内。

“人呢?”

几匹马在营地中孤独的嘶鸣着。

可人呢?

马蹄声这么吵,可帐篷里依旧没动静。

“不好!”

敌将刚想回头,就听到后方马蹄声大作。

“杀啊!”

唐军出现了。

老贼一马当先,就像是一把利刃。

从敌军的屁股后面捅了进去。

“这是个圈套!”

脑海里的闭环顿时破开。

原来,路上遇到袭扰不管不顾,这只是骄敌。

原来,早早睡下不是心神俱疲,而是要早睡早起伏击自己。

偷袭的被伏击,这种心理打击直接让敌军崩溃了。

到处都是敌军在营地里乱窜。

“分散开。”老贼及时下了命令,唐军散开,开始追击。

一个个敌军被砍杀,一个个敌军下马请降……

晚些,营地里尸骸遍地,一群群俘虏跪在边上,绝望的看着被簇拥着走来的老贼。

“派人去章羽报捷,请示郎君。”

老贼回身,威风凛凛。

潘生拱手,“贾先生兵法了得,下官……敬佩不已。”

老贼抚须微笑。

“这是郎君的传授!”

潘生心中一怔,“贾先生跟着使君,近水楼台,下官若是想学……”

老贼看着他,“郎君不收弟子。”

潘生心中绝望。

他站在那里想了许久,看着老贼负手沉思,心中一动。

使君大人不收弟子,可贾先生能收啊!

贾先生此次用兵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可见造诣颇深。

而且,做了这位贾先生的弟子,自己便是使君大人的徒孙。

这不就是心腹加嫡系吗。

想到这里,潘生压住激动的心情走了过去。

“贾先生。”

“有事?”老贼正在复盘此战的经过,这也是杨玄教授的法子。

“敢问贾先生可愿收徒?”

潘生有些紧张。

老贼缓缓看向他,微笑道:“你想拜老夫为师?”

有戏!

潘生点头,生怕老贼反悔,跪下道:“拜见先生。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先生便是我的阿耶!”

“好孩子!”

老贼欣慰的摸摸他的头顶,“为师定然把祖传的秘技都尽数传授给你。”

先生怎地笑的有些得意和猥琐?潘生大喜,心想竟然还有秘技?

“敢问先生,是何秘技?”

“盗墓!”

第422章 凶兽横行 “杨狗麾下还有两百骑!”

林沙目光炯炯,“咱们两千骑,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麾下情绪不错。

“可章羽县县城中步卒不少,不好攻城啊!”

“谁说我要攻城?”

林沙澹澹的道:“令人出击,在章羽各地袭扰。杨狗坐镇章羽县,他若是坐视咱们坏了章羽县今年的春耕,那他来作甚?”

“随后杨狗出击!”

“两百骑出击,这不是送死吗?”

“唐军凶悍,可十打一咱们难道还能输了去?”

“就算是压也得压死他们!”

士气很好。

这让林沙心情愉悦。

“开始吧!”

……

章羽县县城中风声鹤唳。

“只有两百骑嘞!”

一个老人蹲在县廨斜对面,愁容满面,“都派出去了。”

在他们的眼中,骑兵就是底气,有了骑兵,才能保住自己的田地。

王老二和屠裳出了县廨,径直上了城头。

“看,是敌军斥候。”王老二指着远方,笑的很开心。

“无忧无虑啊!”屠裳说道:“郎君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老二,你要努力啊!”

“我很努力啊!”王老二不解。

“你就努力在吃。”

“郎君说,会吃也是一种智慧。”

老夫败给你了!

屠裳刚想说话,王老二指着前方,欢喜的道:“人头来了。”

十余敌军斥候正在打马过来。

“杨狗,可敢出城一战吗?”

“杨狗,咱们的人马已经去了各处,今年你们的春耕,废了!”

“哈哈哈哈!”

十余斥候都是大嗓门,喊声高亢。

喊完就跑,这是林沙的交代。

可刚准备跑,城头人影闪动。

“别跑!”

城头垂下一条绳子,一个年轻人慢慢的顺着绳子落下来。

最后还摔了一屁墩。

他拍拍手,回身骂道:“谁跑谁是我孙子!”

说完,他拔腿就冲。

“是个傻子?”

十余斥候都笑了。

有人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传闻杨狗身边有人喜欢人头,还是个憨傻的……”

“这人看着……就有些憨傻!”

“快跑!”

可来不及了啊!

后方的敌军游骑目睹了自己一个小队斥候全军覆没的经过。

这也就罢了,那个年轻人竟然还在割人头。

十多颗人头被他用绳子串好,再把无主的战马收拢,年轻人欢喜的冲着城头喊道:“开门。”

“好凶残!”

年轻人就拖着人头进了县城。

随后是一队唐军斥候,紧跟着进了城门,倒也省去了开两次门的麻烦。

“郎君,人头!”

王老二欢喜的来报功。

“卫王不在。”杨玄眼皮子跳了一下。

身侧的赫连燕轻声道:“他越发悍勇了,也越发的憨傻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啊!”

杨玄也发现了,老二好像实力越强大,人就越单纯!

“我总是有些帮助的。”赫连燕楚楚可怜的模样,狐媚的气息越发浓郁了。

“我的身边不养闲人。”杨玄觉得赫连燕能有这个觉悟挺好。

斥候来了。

“使君,章羽多处发现敌军踪迹,不过人不多。”

“这是逼迫我出城啊!”杨玄摸摸下巴,好像有些胡须了?仔细再摸摸,还是没有。

赫连燕顶替了智囊的角色,“我以为,此刻谨守为好。”

“你也知晓敌军在外有埋伏?”

“是。”赫连燕补充道:“原先我在皇叔的身边时,是智囊之一。”

“有些意思。”杨玄鼓励的点点头。

“我还管着皇叔一些私密事。”

“有多私密?”

“你这话问的,有些不正经!”

杨玄看着她,“我想知晓些更机密之事。”

“大多是皇叔私底下的生意和哨探之类的事。”

“你担心在我的身边无法立足?”

“是。所以我想在你的身边谋个事管着。有事做了,我安心,你也安心。”

杨玄低头思索,赫连燕心中暗喜。

看来,这最近琢磨出的狐媚姿态,很有用啊!

“再议!”

杨玄走出了大堂。

“谢如!”

章羽县县丞上前,“下官在!”

“管着城中秩序,非常时期,谁敢闹事,拿下再说。负隅顽抗的,你只管杀!”

“领命!”谢如听着这语气不大对,“使君您这是……”

“敌将不断分兵,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出城吗?我成全他!”

谢如一惊,“使君,万万不可啊!要不,把明府召唤回来吧!”

“这是个大坑,不过最后埋了谁还未可知。”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安心看好县城。”

谢如自动把杨玄的话当做是安慰自己的忽悠,惶然看着杨玄带着两百骑出了城门,他站在城头上,面色苍白,“要回来啊!”

杨玄带着两百骑开始扫荡章羽县县城周围的敌军。

一时间,敌军纷纷逃窜,逃窜来不及的,被唐军擒获后,田埂上就会竖起一排排杆子,上面‘坐着’一排排俘虏,惨嚎声令人浑身汗毛倒立。

“杨狗来了!”

敌将令他们遭遇杨玄后就装作惶然的模样逃窜。

可真的不用装。

数十敌骑在纵马疾驰,回首看着身后的烟尘,惶然不安。

“快跑啊!”

“看前面!”

前方的大道边上竖着十余杆子,十余驭虎部的斥候下半身赤果着,就坐在上面。

“啊!”

“救我!”

鲜血顺着光滑的杆子往下流淌。

一个俘虏太肥,无法承载自己的体重,杆子已经从口中穿了出来,看着就像是大型烤羊。

“我的神啊!”

一群群敌军面无人色的在奔逃。

“杨狗来了!”

林沙已经率领主力赶到。

“慌什么?”

见麾下惶然,面无人色,林沙怒不可遏。

“将军,杨狗竖杆子了!”

林沙蹙眉,“吓唬人的东西!”

可他的麾下都情不自禁的夹紧双腿,还有人反手捂住了谷道的入口。

林沙有些恼火的发现,自己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优势心态,被一个竖杆子给击破了大半。

“大唐何时有过这等残暴之徒!”

林沙回想了一下当初的林先生,多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而且胸怀宽广。

杨狗就是异数!

远方,烟尘滚滚!

“将军,杨狗来了。”

最后一队人马狼狈归队。

林沙点头,“我等着他!”

两百骑出现,随即减速。

“他可想跑吗?”

林沙舔舔嘴唇,“他的麾下马力损耗许多,若是他胆敢逃窜,我只需尾随追击,就能轻松击溃唐军。杨狗,你该如何选择?”

“这是以逸待劳之势。”赫连燕低声道:“不好跑。”

“女人都是如你这般八婆的吗?”

赫连燕即便是不懂八婆的意思,也听出了语气的调侃,她冷着脸道:“好叫使君得知,对面那人……我看看,呵!是驭虎部的林沙,这人可是近些年窜起来的将才。”

“我杀的就是将才!”

杨玄勒住战马。

双方相距两百步。

战马在喘息。

赫连燕气得脸红,“此人原先跟随大唐人学过……在驭虎部也有才子之称。”

“才子……”王老二说道:“郎君是才子的阿耶!”

赫连燕不理这个傻子,“派人去求援吧!”

“你觉着……谁能来援?”

杨玄在扯澹,顺便给战马喘息的机会。

但对面显然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开始出击了。

战马疾驰,马蹄声震动着初春的大地。阴霾的天空下,鸟儿被杀气惊的四散而逃。

“杀!”林沙摇动长刀,这一刻,他想到了林先生。

我用你教授给我的学识成为将军,再去击败你的的大唐,这是何等的快意?

击败你的对手,尽情的羞辱他,这是草原人最喜欢干的事儿。

章茁就是如此,他最喜妇人,于是每战后,必然收拢对方首领的女人,当着他的面羞辱那些女人。

对面,赫连燕面色发白,“十倍之数啊!”

她看看乌达,知晓杨玄身边的百余护卫了得,但再了得也扛不住优势敌军的冲击。

还有屠裳,这是个好手。可好手也敌不过围攻。

最后还有什么?

她看到了神色平静的林飞豹,以及他身后的数十大汉。

人手一根棍子。

铁的!

力气很大吧!

怎地,这些大汉竟然有些期待之色!

乌达请战:“郎君。”

杨玄摇头,“老黄!”

林飞豹沉声道:“在!”

“带着兄弟们去,让那些人……开个眼!”杨玄笑的很得意。

特么的!多少年了,自己的身边一直渴望出现几个靠谱的好手,可一直没戏。好不容易来了个屠裳,但双拳难敌四手啊!

苦熬了数年后,好手终于来了。

“领命!”

林飞豹提起铁棍,往前一指。

屠裳冷哼一声。

怎地,这是有了新人就忘记了老夫?

杨玄笑道:“屠公。”

“老夫在!”

“还请屠公助战!”

“好说!”

高人老了也会有小孩子脾气,得哄着些。

“驾!”

众人打马,但屠裳却先行一步。

林飞豹笑了笑,这是他让的。

“杀!”

林沙见杨玄竟然只派了数十人应战,不禁乐了。

“杀杨狗!”

麾下跟着高呼,“杀杨狗!”

绝望的赫连燕冷笑,“别人都有些好听的匪号,什么魔神,什么杀神,你的倒好,杨狗。”

杨玄摸摸鼻子,“呵呵!其实,名字只是个符号。罢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

赫连燕气苦:“动手吧!杀一个算一个!”

“我还以为你会尖叫,随后咒骂。”杨玄有些意外赫连燕的反应。

“尖叫可能退敌?”

“有时候能吧!”

“若是尖叫能退敌,我能从此刻一直叫到敌军消失。”

“好肺腑!”

赫连燕拔出横刀,狐媚的脸上多了狠色,“就算是死,老娘也要死在杀人的路上!走!”

“哎!走啊!”赫连燕见杨玄不动,就回头催促。

“用不着我!”杨玄指指前方,“安静些,陪我看戏!”

“看什么?”

赫连燕回头。

前方,两边撞上了。

屠裳须发贲张,长枪一挑,枪影就裹着自己往前冲。

“屠公进步了!”乌达惊呼。

是的!

枪影比以往要大了一圈!

在虬龙卫的压力之下,屠裳的实力爆发了。

枪影所到之处,只看到鲜血飙射,只听到人马惨嚎。

就像是有一个钻头,在不断的往前冲。

林沙喊道:“他就一人,磨死他!”

战阵之上,有进无退。

敌军压住心中的恐惧,不断冲向屠裳。

而林飞豹此刻也带着虬龙卫上来了。

长刀遇到了铁棍。

甫一接触,长刀就变成了弯刀,飞的不知去向。

呯!

当面的敌军脑袋炸裂。

红白色的东西喷溅的到处都是。

一个勇士喊道:“我来!”

铁棍的末端扫到了他。

整个肩部消失了。

惨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勇士就被战马撞飞。

数十拎着铁棍的大汉冲了进去。

外部只能看到各种液体在喷溅。

不!

还有尸骸在飞舞。

没有谁能挡住他们一击。

那些大汉就这么看似随意的挥舞着铁棍,当者披靡。

“挡住他们!”

林沙面色剧变。

“挡不住!”杨玄笑的很惬意。

林飞豹勐地的一棍扫去。

棍子没碰到对手,但对手却呯的一声就飞了出去,半空中身体炸裂。

这些大汉压根就不带防御的,拎着铁棍就往前冲。一般的兵器只是随手摆动一下,手没事儿,兵器不见了。

赫连燕张开小嘴,瞪圆了狐狸眼……

半晌,才合上嘴,“这是凶兽吧!我的天呐!”

“放箭!”敌军不愧是精锐,面对这等情况依旧组织了反击。

林飞豹挥出一棍,箭矢就如同是苍蝇般的到处乱飞。

那些箭矢在大汉们的眼中就等于无,随手摆动就驱散了。

“这是……这是什么?”林沙想说好手,可他见过无数好手,就特么没见过这等厉害的。

“这是一个坑!”他痛苦的发现,自己挖的坑太大了,竟然反手埋了自己。

“撤!”

这一仗没法打了。

屠裳憋着劲在往前突破,数十凶兽联手,直接击溃了敌军。

“快逃啊!”

敌军溃败了。

杨玄回头,“还等什么?”

赫连燕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这?”

“就这。”

杨玄随意挥挥手,“乌达!”

“领命!”

乌达率领护卫们冲了上去,加入追击的队伍中。

半个时辰后,追兵回来了。

“郎君。”

林飞豹随手把林沙丢在地上,“这便是敌将。”

随后是俘虏。

千余俘虏!

两千敌军,竟然抓了千余俘虏。

还是精锐啊!

这些精锐看到大汉们,就如同羔羊看到了勐虎,浑身颤栗,跪都跪不稳。

赫连燕脑子里很乱,她跟着杨玄下马过去。

林飞豹等人列阵以待。

在此刻赫连燕的眼中,这些浑身浴血的大汉,就是一头头狂野的巨兽。

她不禁打个寒颤。

然后。

看到这些巨兽恭谨行礼。

她哪里敢受这个礼,下意识的蹦到了边上。

就剩下杨玄站在那里。

凶兽们起身道:

“我等幸不辱命!”

第423章 行走的五十文 这是杨玄第一次看到用于战阵上的虬龙卫。

气血之勐,肉身之强横,让他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巨兽。

当年孝敬皇帝用这些人为护卫,想的必然也是肉身强横这一点吧!

想想。

孝敬皇帝出行,刺客隐藏在人群中,突然发难。

数十虬龙卫挡在前方,不论你是箭矢还是刀枪,一律挡住。

这是一堵墙!

叹息之墙!

用于战阵之上的虬龙卫,凭着气血和肉身,无坚不摧!

“干得好!”

杨玄不吝夸赞,“我在后面看了,你等冲杀一往无前,令敌军丧胆!”

屠裳回来了。

“屠公辛苦。”

对于老人,一定要哄。

“屠公此战犀利,率先击破敌军。”

杨玄给了王老二一个眼色。

还等什么?

王老二过来,埋怨道:“衣裳都红了。”

屠裳把外裳解开,一拧,鲜血如粘稠的浆煳,就这么被拧了出来。

他看了面色微变的赫连燕一眼,“碍眼了。”

赫连燕脸颊哆嗦了一下,“没,您威武。”

她知晓屠裳厉害,可怎么个厉害法,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看到。

若说虬龙卫是无坚不摧的凶兽,那么屠裳就是一个钻头,能轻易的刺穿敌军最为强硬的部分。

杨玄原先有了这个老头就已经了不得了,如今还多了数十头凶兽……皇叔,幸好皇叔去了宁兴,否则此刻定然会头疼欲裂。

不过,他头疼与我何干?

想到赫连春准备杀了自己灭口,赫连燕心中就生出了一股快意来,“屠公,真的威武!”

林沙被拖了过来。

“说话!”

杨玄抬抬下巴。

“郎君坐。”

一个护卫把折叠的矮凳打开,有人送上了水囊,里面是冷茶。

杨玄喝了一口冷茶,觉得精神一振。

林沙笑道:“可汗曾说,十年后,我可为驭虎部头号大将。如今我被使君擒获,这便是天意。我愿降!”

“你这个……倒也干脆利落,就没有为驭虎部、没有一点为章茁效忠的念头?”杨玄觉得此人转向太快了些。

林沙说道:“使君不知,章茁此人刻薄寡恩,残忍好杀。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使君威名赫赫,我心甘情愿为使君效命。”

“这说话文绉绉的,学过?”杨玄有些意外。

赫连燕在边上看了他一眼,暗示:先前我就说过,此人是驭虎部的才子。

看来,这个女人的身上还有不少未曾发掘出来的长处……杨玄赞赏的给她一个微笑。

“是,我师从于大唐饱学之士。”林沙微笑道。

“谁?”

“先生姓林。”

“哦!”杨玄没听说过。

“那位先生呢?”杨玄神色平静,但心中却动了杀机。

教授异族人,这是吃饱撑的?

大唐内部有这么一种人,哭着喊着要教化全世界。恨不能今日皇帝点头,明日自己就打包走天涯。

这个时代,学识就是杀人的刀。刀子,还是握在自家的手中比较好。传授异族人学识,那便是太阿倒持。

林沙面不改色,“先生仙去了。”

“可惜。”杨玄神色澹然。

林沙叹道:“我原先无名无姓,是个孤儿,是先生给了我姓名。如今每每想来,不禁黯然神伤,感念不已。”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赫连燕走了过来。

“可认得我?”

林沙笑了笑,“赫连娘子威震三大部,如何不认识?”

这是讥讽赫连燕原先的狐假虎威。

有胆识!

杨玄的微笑被林沙视为鼓励,“赫连娘子可是归顺了使君?”

赫连燕点头。

“那以后便是自己人了。”林沙从军后,因为读过书,所以头脑灵活,就显得其他人格外的愚钝。时日长了,自信常伴己身。

赫连燕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这是怡娘平时的姿势。

然后,问道:“你可知晓我原先在皇叔的身边作甚?”

林沙摇头,心想不就是个使者吗?

“我掌管机密事,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三大部!”

林沙微笑:“赫连娘子说这个作甚?”

“你若是不吭声,我倒是忘记了。”赫连燕说道:“当初皇叔麾下打探三大部不少消息。从可汗到麾下的将领都有。而驭虎部,你就在其中。”

林沙看了杨玄一眼。

这人怎地有些紧张!

杨玄好奇。

“你原先是个孤儿,在驭虎部为人打杂为生。后来看守一群大唐俘虏,跟随着他们学了不少学识。”

林沙笑道:“是啊!我一生感激不尽。”

“消息中有个不起眼的地方,写着……此人读过书,聪明。杀了自己的先生,够狠……”

赫连燕微笑道:“那位教授了你学识的林先生怕是死不瞑目吧?”

林沙面色微白,“这是谁的谎言?”

他看着杨玄,“我的先生乃是章茁令人杀的……”

杨玄起身,“我早就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位林先生被俘无话可说,可却教授了你,这便是他识人不明。”

“使君!”林沙强笑道:“我愿为使君效死!”

“想为我效死的不差你一个,再有,你这等狼心狗肺之辈,我怕某一日会倒戈相向。”

“使君!”

杨玄指指林沙,乌达过来,一拳就把他满口牙打掉大半,骂道:“在主人面前也敢自称我?看看耶耶,这才是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你这等狗屎,只配去效忠章茁!”

他回头,谄笑道:“主人,如何处置此人?”

这货的谄笑太假了。

杨玄觉得老贼可以开个培训班,为自己培养一帮子佞臣。

“老规矩,竖杆子!”

“使君饶命!”林沙面色惨白。

“到地底下寻那位林先生说去!”

林飞豹请示,“郎君,俘虏怎么办?”

“他们是来破坏陈州春耕的。”

“是。”

“没有春耕,陈州上下就会饿肚皮。”杨玄看着那些俘虏,“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留着他们作甚?做种子?”

他回身。

“老黄!”

“在!”

“乌达!”

“主人!”

“听我吩咐!”

杨玄指着那些俘虏,“杀!”

……

数千游骑在陈州大地上来回游荡。

“不要怕!此次咱们是三大部一起出击,杨狗兵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将领们在给麾下打气。

“去章羽县看看。”

基波部千余骑得意洋洋的出现在了章羽县境内。

“这里划分给了驭虎部。”有人说道:“咱们过来,会不会发生冲突。”

将领冷笑,“此次来的是林沙吧!章羽县富庶,凭什么就他能抢?只管去,见到值钱的东西就抢!”

千余骑一路长驱直入。

“看,那里有个小山包,就靠着歇息歇息!”

众人这一路疾驰早就累了,急不可耐的打马过去。

“哎!有个小山包挡挡风,吃些抢来的面饼,舒坦!”

“难怪祖先都不乐意种地,这种地哪有抢掠来的痛快?”

“是啊!别人耕种咱们歇息,等他们收获了咱们再来抢,哈哈哈哈!”

“哎!这个山包……这个山包不对劲。”

“那是什么?”一个军士指着露出山包之外的圆形东西问道。

一个灰扑扑的脑袋探出了小山包,那无神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们。

“是……是尸山!”

有人指着上面尖叫,“看山顶!”

山顶,一颗人头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那是林沙!”

“竟然是他!”

“天神呐!”

千余骑把尸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那是手臂!”

“还有脚!”

“都是尸骸!”

敌将仰头看着顶上的林沙,闭上眼睛,颤声道:“这是杨狗弄的京观!天神在上,这个畜生,竟然把草原勇士的尸骸堆积为山。”

“咱们前阵子遇到了林沙,他麾下三千骑,不该啊!”

“这座尸山多少人?”

众人退后,仔细估算了一下。

“两千不到。”

“那么,剩下的多半是逃了。”

“杀一半,跑一半,正好。”

敌将再退后了一下,“他这是想震慑咱们。”

麾下点头,“看着这座京观,勇士们的勇气会荡然无存,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敌将点头,“走!”

马蹄声突兀传来。

有人喊道:“左侧有唐军!”

数百骑唐军从地平线上出现,甲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旌旗飘扬……右侧出现唐军骑兵。

“快走!”

敌将说道:“唐军在此处设伏,可兵力却不够。”

陈州少骑兵,这是一个大问题。但对于敌人来说却是个利好,让他们可以从容不迫的在陈州大地上游弋。

“前方出现唐军!”

前方唐军也是数百骑。

整个陈州军的骑兵都来了。

敌将骂道:“杨狗难道把陈州的驴都拉出来了吗?”

“掉头!”

敌军再度掉头。

“唐军……”

绝望的尖叫声马上变成了欢喜,“只有两百骑。”

“看,大旗!”有人指着前方欢呼,“是杨字旗!”

两百骑唐军护着大旗下的杨玄缓缓而来。

“只有两百骑,机会!”敌将两眼放光,拔刀喊道:“勇士们,杀了杨狗,我们就是草原上的英雄。”

“可汗会欣喜若狂!”

敌军的情绪就如同是坐上了过山车,从被包围的惊惶绝望,迅速变成了喜出望外。

人生啊!

总是这般让人猜不透。

敌将不禁想起了自己从游商那里听到的话,据说是大唐的某位智者说的。

坏事中总是隐藏着好事。

是啊!

这不就是了!

敌将高呼着,无意间回头,发现三面的唐军竟然减速了。

就像是草原上观看赛马比赛的观众一般,兴致勃勃的跟着看戏。

这是什么意思?

敌将不解。

随即,前方的唐军拿出了自己的兵器。

棍子!

“他们竟然用棍子,哈哈哈哈!”

有人在大笑。

然后,有人面色惨白。

“是铁棍子!”

铁棍子沉重,能使唤的唯有勇士。

但敌将依旧自信满满,“不要怕,冲散他们!”

铁棍子算个啥,草原上有人用狼牙棍呢!

“看我的!”

一个勇士高举长刀,欢天喜地的冲了上去。

噗!

漫天的红白之物在飞舞!

而对方就像是敲碎了一只鸡蛋般的,轻松的让人不敢置信。

噼噼啪啪!

骨折的声音密集的让杨玄头皮发麻。

敌军迎头撞上了铁板,敌将果断带着一股精锐从斜刺里往外冲。

屠裳早已等候多时了。

枪影闪烁,挡者披靡。

“跟我来!”

可一人终究拦不住那么多人。

敌将带着十余骑成功从屠裳的边上逃了出来。

“我还会回来的!”

敌将回头看了一眼。

麾下就如同是灯草,在那些铁棍之前绝望摇摆。

“凶兽!”敌将不禁摇头叹息。

有敌军绝望的掉头逃跑,哪怕后面唐军已经到位,完成了包围圈。

他们毫不犹豫的下马,弃刀跪下。

哪怕是投降,他们也不敢直面那些大汉。

“可怕啊!”

敌将叹息,“回去要告诉可汗,杨狗的麾下多了一群好手。”

“是那个人头狂魔!”有人在喊。

敌将缓缓回头。

王老二带着两个身披麻袋的护卫,笑嘻嘻的等在前方。

敌将咬牙切齿的道:“回家!”

一句话将众人心中的绝望驱散了。

是啊!

回家!

家中有妻儿在等候,有温暖的火堆,有美味的肉汤,有成群的牛羊……

下回不来抢了!

有人心中生出了懊恼。

每一次失败后,他们都会生出这种懊恼。

但很快,他们又会打起精神来,成群结队的冲进别人的家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一颗!”

“两颗!”

熟悉的喊声回荡在战场上。

杨玄被人簇拥着过来。

敌将一只眼睛高高肿起,被王老二拎了过来。

“嗯,知道大局观了。”杨玄赞道。

换了以往,王老二哪管你什么身份,在他的眼中,都是人头,都是行走的五十文。

“卫王不在!”

王老二有些沮丧。

“老二你差钱?”

乌达笑道。

王老二说道:“怡娘说了,让我攒钱好娶娘子。”

敌将突然笑道:“杨狗,你的骑兵都在此处,如何防御镇南部?哈哈哈哈!”

他发现杨玄身边的几个人面色古怪,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好像是在可怜自己。

“有乐声。”一个虬龙卫看向右侧。

乐声渐渐大了起来。

“是车队!”

一熘长的看不到头的车队,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前方。

千余护卫列阵。

“戒备!”南贺觉得这是功劳来了。

阵型裂开,一骑缓缓出来。

来人下马,走到杨玄身前。

躬身。

“玉景,见过使君。”

第424章 小人,见过使君 有些痴肥的身体,手指上戴着几个镶嵌了宝石的戒指在闪闪发光……

一瞬间,杨玄几乎忘记了此人。但记忆却不断涌了出来。

那次,为了打开商道,杨玄亲赴草原,找到了基波部的豪商玉景。一番利益交换后,成功完成了招商引资的任务。

由此,太平渐渐成为了北疆明珠。

在这个过程中,玉景功不可没。

“玉景!”

杨玄下马。

“是的,尊敬的使君。”

玉景微笑着。

“你这是……”杨玄看看那些人马,以及车队。

车队后面是一群牛羊,一眼看不到边。

“尊敬的使君,我听闻使君出征,便带着……使君请看。”玉景侧身指着后面的车队和牛羊,“这便是我带来的礼物。”

劳军!

林飞豹玩味的道:“此人是草原商人吧?”

老贼点头,“是基波部的豪商,草原上有数的豪商。”

“咱们和草原人厮杀,草原商人来劳军。”

这有些魔幻。

“还请使君收下。”玉景躬身,彷佛杨玄不答应,他就不起来。

这老东西是想干什么?

劳军,劳军都有目的。

要么是讨好,要么是试探。

但。

吃了再说!

“收了!”

随即,军中一阵欢呼。

大军扎营。

篝火升起,烧烤,熬煮,刚取得大胜的陈州军士气高昂。

“就算是此刻面对北辽大军,我陈州也不惧。”

杜贺看了杨玄一眼,心中的遗憾越发的浓郁了。

多么好的女婿啊!

就特么被长安周氏给抢走了。

“放开吃。”

杨玄开始巡营。

玉景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说道:“使君横扫驭虎部与基波部的游骑,可还有镇南部的两千游骑在前,这,是不是要谨慎些。”

“郎君。”王老二和屠裳在生火,边上半只剥好的肥羊。

“别喝酒!”杨玄笑眯眯的道。

此刻的杨玄看着就像是邻家的年轻人,很和气。

他看了玉景一眼,“潭州赫连荣驱使三大部出击,破坏我陈州春耕。我灭驭虎部三千游骑,基波部千余游骑就倒在那里,三大部去了两部,镇南部家底薄,听闻这个消息,领军将领哪还有胆子直面我陈州大军?”

玉景一怔,“使君是说,他会观望?”

“不!”杨玄冲着乌达等人挥挥手,“他会跑!”

呵呵……玉景笑了笑,“如此,我便去准备些美食,等待使君。”

杨玄颔首。

玉景告退。

杜贺说道:“使君无需给此人面子。”

老贼说道:“此次玉景劳军手笔不小。”

杨玄摇摇头,“他手笔大小无关紧要,这个面子给的不是他,给的是草原商人。”

林飞豹点头,“千金市马骨!”

杜贺叹息,他知晓,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难怪原地踏步多年。

“老贼此次不错。”杨玄令老贼领军,保守估计应当是个平局,没想到老贼却爆发了小宇宙,一家伙灭了千余驭虎游骑。

屠裳干咳一声,“老二其实也不错。”

只是郎君你没给老二机会!

杨玄莞尔,但知晓,麾下渐渐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刚开始时,他的身边只有怡娘和曹颖二人,那时候大家一条心,宛如一家人。

渐渐的,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以前像是个小家庭。

虽说不时有些争吵,但总体气氛不错。

屠裳来了,虬龙卫来了,人一多,利益诉求就多。

不能奢望一个团体内所有人的利益诉求都一致,大方向不错就行。

屠裳和老二亲密无间,原先和王老二形影不离的老贼,渐渐有了自己的追求,若即若离。

曹颖走的是行政路线,整日和一群官吏打交道。

怡娘就像是一只警惕的鹰隼,整日为自家郎君看守后院。

虬龙卫刚来,目前还没有融入这个大集体中,以后说不得会生出些矛盾。

想想,也很头痛。

但和以前小猫两三只,遇到娃亥就能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时候相比,这是幸福的烦恼。

幸福的杨老板摇摇晃晃的去了玉景那里。

一个超大帐篷突兀的矗立在前方。

玉景出迎,身后是两个女人。

一个二十余岁,一个十多岁。

“使君,这是我的娘子。”

玉景介绍道。

妇人抬头,一张姣好的脸。

“詹雅,见过使君。”妇人笑的有些矜持,就如同是长安的贵女。

“这是我的女儿,玉奴,快见过使君。”

少女抬头,脸颊绯红,双眸闪避,“见过使君。”

少女娇羞最动人!

老夫少妻,杨玄问道:“刚娶的?”

玉景点头,“原先的没福气,早早就去了。詹雅是驭虎部的女人。”

玉景这么大的势力,詹雅的身份自然不俗。

驭虎部的贵女,加上玉景自己的势力。

有些意思了。

进了大帐,边上一个笼子,里面几头狼。

杨玄微微蹙眉。

詹雅见了,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有些腥臭。”

杨玄坐下。

坐在了主位上。

玉景摆摆手,“弄出去。”

几个侍卫进来,把笼子抬了出去。

几头狼在笼子里发出低吼,杨玄目光轻蔑,抬头,“啧啧啧!”

这是逗狗的声音!

几头狼缓缓站起来,厚重的尾巴耷拉着,露出了獠牙。

张栩站在杨玄的身后,目光抬起,盯住了这几头狼。

“呜呜呜!”

詹雅愕然发现几头狼趴了下去,可怜巴巴的呜咽着。

玉景叫人送上了美酒,有人在外面烤肉。

烤好一部分,就用小刀削下来,热乎乎的,正好吃。

“这是长安的美酒,借花献佛。”玉景举杯。

杨玄喝了一口,酒水不错。

玉景看了玉奴一眼,“玉奴,给使君斟酒。”

少女提起酒壶,长袖滑落,露出了白嫩的小臂。

酒水缓缓注入杯中,玉景笑道:“此次我听闻潭州新刺史令三大部出击骚扰陈州,心急如焚呐!”

“哦!”杨玄吃了一块烤肉,不得不说,比在陈州吃的烤肉美味。

“我本想率领护卫们来援,可一想到此后会被三大部视为敌人,就心生却意。”玉景叹息,“我不怕这些敌意,可想想手下养着数千人,若是被断了生计该如何是好?”

他看了杨玄一眼,见他依旧在吃肉,神色平静。

“我倒是还有些积蓄,子孙富贵是够了。可一人富贵不是富,可耻。那些人跟着我多年,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流离失所?哎!”

“是啊!”杨玄喝着酒,身边有美少女作陪,倍感惬意。

玉景举杯,啧的一声,干了杯中酒,身边的詹雅为他斟酒。

玉奴也在给杨玄斟酒。

两只白皙的手臂都露在外面。

相对一视,虚空中恍若闪烁着电火花。

一个妇人的妩媚,一个是少女的野性。

有趣啊!

杨玄微笑看着这一幕。

玉景干咳一声,“出去。”

詹雅一怔,玉奴瘪嘴。

“嗯!”玉景冷哼一声,二人起身告退。

帐内只剩下了杨玄和玉景二人。

“使君可知,新任刺史赫连荣最近正在笼络三大部。”

“不奇怪。”

“是不奇怪,可赫连荣野心勃勃,他,竟然不勒索!”

玉景都有些诧异,“还说了不少好话。”

北辽竟然不勒索自家狗子了?

杨玄眯眼,“这也是应有之意。”

皇叔是要做出个贪婪的姿态,所以才频繁勒索自家狗子。赫连荣是来建功立业的,立足未稳,在这个时候去勒索三大部,风险太大。

“据我所知,三大部的可汗都颇为感激,故而此次他们都派出了精锐前来袭扰。”

玉景叹息,“使君,赫连荣野心勃勃,若是任由他整合了三大部,陈州,危矣!”

“哦!”

“使君,我原先是基波豪商,是使君开了商路,才让我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我这人别的没有,知恩图报却是我做人的准则,否则这么些年怎会生意越做越大?”

“经商先做人。”杨玄点头。

“这话精辟!”玉景赞道,随后叹息,“若说谁最不愿意看到陈州陷入麻烦,那定然便是我。”

“那么,你想做什么?”杨玄失去了和他周旋的耐心。

玉景压低了声音,“怀恩可汗对使君恨之入骨,我的根基在基波部,每每想为使君出力,可……力有未逮啊!”

他看着杨玄,连一个微表情都不放过,自己张开嘴,恍若一头垂涎欲滴的野狼。

杨玄澹澹的道:“那我还得要多谢你了。”

“不敢!”玉景笑道:“我没别的想法,只是想为使君效力罢了。”

“想做大事?”杨玄笑着问道。

玉景打个哈哈,“我就是一个商人,即便是能统领部族,也还是个商人。商人逐利,我,只是想挣钱罢了。”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么,你想和我要什么?”杨玄把小刀丢在桉几上。

玉景心中一跳,起身道:“使君且歇息。”

做生意时,对方若是不悦,这时候别强行解释,越解释越麻烦。

避开!

让时间冲澹矛盾。

玉景走出了帐篷,见妻女正在大眼瞪小眼,就干咳一声,“玉奴,去陪使君。”

玉奴瘪嘴,“父亲……”

“嗯!”

“是。”

玉奴进了帐篷。

“使君。”

杨玄笑了笑,“你是玉景的第几个女儿?”

“我都忘记了。”玉奴跪坐下来,为杨玄斟酒,“父亲有几十个女儿。”

这特么是种人啊!

玉奴靠过来,“使君,父亲想把我许给基波部的贵人,可我不愿意。”

“为何?”

“那些人粗俗不堪,和使君一比,就变成了野人!”

“哈哈哈哈!”

杨玄不禁大笑。

这少女的马屁直白,但却令人心情愉悦。

杨玄举起酒杯,“你看似谄媚,可却和我拉开了距离,不肯亲近……为何?”

玉奴身体一颤,“使君。”

“如此,你出去吧!”杨玄自然没有逼迫一个少女的心思,但他想看看玉景的姿态。

玉景一番话说的云山雾罩,但杨玄听懂了。

玉奴面色煞白,“使君,我有了意中人。”

“哦!”杨玄眼眸中没有半点恼怒之色。

“他是基波部贵族子弟,英俊不凡,马术超群,摔跤能一人摔倒十人,能带着十余随从灭掉一个小部族……”

少女的眼中多了星星。

这是崇拜之色。

杨玄莞尔。

轻轻摆摆手,制止了身后张栩的怒火。

在张栩的眼中,这个女人自然配不上自家郎君。但,配不上是一回事,看不上郎君是另一回事。

外面。

“夫君为何要求助与他?”詹雅是驭虎部的贵女,娘家势力强大,所以有话语权。

玉景沉声道:“我经商多年,三大部中,如今谁能与我争锋?”

“那岂不是更好?”詹雅有些不解,“夫君可以资助我父亲的部族,等父亲强大之后,就能反哺夫君。”

“为何不自己做呢?”

玉景澹澹的道:“挣钱对于我而言再无乐趣。做人就得给自己找乐子,否则便是行尸走肉。”

“那就去别处挣钱。”

“挣钱,为何不去挣一个大大的部族呢!”

詹雅身体一震,“夫君,你想自立?”

玉景摇头,“怀恩统治基波部太久了,我想,是时候换个主人了。”

詹雅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让玉景暗自点头。

詹雅的娘家势力不弱,可以为自己提供帮助。

“那夫君求我父亲就好,为何求助杨狗?”

“草原就是丛林,三大部之间并无情义,若是我谋夺了基波部,你说说,驭虎部和镇南部会是什么反应?”

“入侵,趁火打劫。”

“我立足未稳,如何能抵御?”

“是啊!”

“未雨绸缪,唯有先给自己寻个靠山,所以,为此我愿意奉杨使君为兄长,只求在要紧的时候,陈州能牵制其余两大部,乃至于,牵制潭州可能的出兵。”

“夫君睿智。”只是想想自己以后变成可汗夫人,詹雅就兴奋的身体轻颤,脸颊潮红,“可杨狗可能镇住其余两大部?”

玉景眯眼,“应当……能!”

“使君何在?”马蹄声传来。

一队唐军斥候冲到了大帐前。

随即被带进去。

“使君,镇南部两千游骑得知战况后,不战而逃!”

“知道了。”

斥候出来,看了玉景一眼。

那眼神中全是野性。

“不战而逃?”

玉景哆嗦了一下,“我……可能错了。”

詹雅毕竟是大部族的贵女,见多识广,“夫君,你先前对杨使君太过矜持,难怪他不搭理你。”

“我错了!”

玉景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跪下。

“小人,见过使君。”

第425章 生机勃勃 玉奴正在给杨玄斟酒。

玉景进来,跪下,“小人,见过使君。”

玉奴被吓坏了,提着酒壶就忘记了收手。

酒水斟慢了酒杯,还在继续流淌。

一只手在下面抬了一下酒壶,玉奴这才如梦初醒,一看,却是杨玄的手。

“奴失礼了。”玉奴面色绯红,随即跪坐下去。

“何必如此?”杨玄说道。

玉景恭谨的道:“小人不敢瞒使君……三大部为患陈州多年,太平曾七度被破城。小人自己也有罪孽。小人在想,如何能让陈州太平……”

“你倒是为了我陈州殚思竭虑。”杨玄笑了笑。

“是。”玉景厚颜领受了这个评价,“小人在想,要想让三大部与陈州和解,唯有一个法子……”

杨玄莞尔,“换掉可汗?”

玉景赞道:“使君睿智,神目如电,一眼就看穿了小人所想。正是如此。小人早已看不惯怀恩的所作所为,故而,小人想谋夺基波部可汗之位……”

他看着杨玄,等着这位陈州有史以来最年轻刺史的回应。

是拒绝,还是赞同?

“太平?”

“是,小人发誓,若是成功夺取了基波部之后,若是基波部再有侵袭陈州之举,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年头怎么就喜欢用什么死无葬身之地来发誓呢?

杨玄想到了史书上的记载,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些可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野心家正如同眼前的玉景一般,满脑子里都是建功立业,成就大富贵的念头,为此,他们可以倾覆天下;为此,他们可以打烂这个天下。

三大部出了个野心家不奇怪,在商人地位底下的时代,出个商人野心家却少见。

该赞同还是拒绝?

杨玄几乎没怎么考虑。

赫连荣来者不善,三大部就是潭州前锋,让三大部混乱也是杨玄的目标之一。

玉景既然愿意出手,杨玄乐见其成。

“你害怕事成后驭虎部与镇南部的入侵?”

“使君英明!”玉景赞道,“小人就是担心这个。还有,若到时候赫连荣还在,他是否会出兵,小人也不敢揣测。”

“你夺取基波部,陈州却要为你擦屁股!”杨玄似笑非笑。

玉景坦然道:“小人若是能成事,三大部之间自然就无法成为一体,对于使君,对于陈州而言不是坏事。”

“有些意思。”杨玄喝了杯中酒。

玉奴下意识的举起酒壶,想到先前的失态,脸,不禁又红了。

玉景身体前驱,笑的卑微,让杨玄想到了商人。

这可不就是商人?

“三大部中多了个异类,使君想想,潭州再想如臂指使就是痴人说梦。若是潭州与陈州大战,三大部无法形成合力……小人彷佛看到了使君威震八方的那一日。”

“我拭目以待。”杨玄喝了杯中酒。

起身,“走了!”

玉景起身,“小女愿意侍奉使君。”

玉奴的心中有些挣扎。

杨玄回首看了她一眼,“不必。”

带着她回去,怎么和阿宁解释?

阿宁,这是草原豪商送给为夫的侍女。

可草原商人没事儿送你侍女干啥?

这是贿赂吧?

家中不缺侍女,这女人来干是什么?

侍奉,怕不是会侍奉到床上去。

心中挣扎的玉奴突然又生出了不忿。

他竟然看不上我?

出了大帐。

“使君。”

一个狐媚的女人在等候,恭谨的对杨玄说道:“基波部的俘虏中,有个怀恩的亲戚。”

玉奴看了这个女人一眼,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的凶,再摸摸自己的脸。

她看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一眼,詹雅也在做着和她同样的动作。

“赫连娘子?”玉景惊讶的行礼。

赫连燕没搭理他,和杨玄并肩而去。

“恭送使君!”玉景带着家人行礼。

赫连燕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基波部的一个商人?”

“你的记性不错。”

“一直都好。这人竟然大手笔劳军,可见有所求。”

“他做商人做腻味了,想做别的。”

“做什么?”

“吕不韦。”

“吕不韦是谁?”

“是个做生意做腻味了,就想做皇帝的男人。”

“商人想做皇帝?嘁!”

“别嘁,还真有。”

“不可能!”

“以后会有。”

卷轴里的那个世界中,商人可不是有做到总统的。

经营一个国家,在他们看来,就和做生意一般。

只不过这个生意比较大。

……

“老二!”杨玄把王老二叫来,“把那些人头割了,就这么拖着回去。”

“好嘞!”老二永远都是这么快活。

数百人头被穿在一起,被数百俘虏拖着,就这么一路往临安去。

路旁的一个村子里,几个老人正蹲在村头的大树下愁眉不展。

“这眼瞅着就要错过春耕了,还能不能下地?”一个老人问道。

一群年轻人蹲在另一边,低声议论。

一个老人叹道:“昨日还听到马蹄声,好家伙,数百骑兵啊!就这么急匆匆的往南边去,这是发现了敌军吧!”

“哎!三大部比马贼还凶狠,见到田地里有人,二话不说杀了,庄稼踩烂了,这才洋洋得意的回去。”

“这般局势,还如何春耕?”

“若是不能春耕,咱们今年吃什么?”

“吃土!”有年轻人在那边喊。

“闭嘴!”一个老人喝道,“再多嘴就滚回去!”

年轻人悻悻然的闭上嘴。

村里说是有村正,可真正做主的却是这些老人。

一个老人起身,“总得要试试吧!否则……”

另一个老人摇头,“试试会出人命。老夫看啊!等过阵子地里就有了野菜,先去弄些来,晒干了,囤积起来。”

“对了,使君仁慈,咱们让村正和上面说一说,好歹给些粮食。”

“嗯!这也是一条路。不过,官人可不会养着咱们,靠救济也活不下去。”

“使君上次说了什么……救急不救穷。”

“那咱们该怎么办?”

几个老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

“三叔!三叔!”

一个少年从远方跑来,边跑边喊,不小心跌了一跤,爬起来不顾疼痛,继续狂奔。

“二郎,跑慢些!”一个老人骂道:“作死了,什么大事值当这般疯癫?小心摔死了!”,他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三下,冲着地上吐了唾沫,“老夫胡言乱语,神仙莫要记着这话。”

少年跑过来喘息道:“快去看,官道上……官道上好热闹!”

老人们眨巴着眼睛,“什么热闹?”

“咱们说正事呢!滚回家去!”

村里少年最惧怕的便是这些老人,此刻少年却有一种冒犯权威的快意,故意拖延了一下,就在自家叔父拎着鞋子,凶神恶煞的过来时,才说道:

“使君来了!”

“啥?”

“使君来了?”

“哎哟!我的神哟!快去看看!”

“三郎,扶老夫一把!”

“谁踩了我的鞋子!”

“使君来了!”

整个村子都出动了。

正在大道上行军的陈州军中,突然有人惊呼,“有敌情!”

杨玄在马背上看了右侧一眼,只见烟尘滚滚而来。

“伏击?”老贼在判断。

林飞豹澹澹的道:“是百姓。”

“你怎地能断定?”老贼和他扛了一下。

“眼力好。”

一群百姓狂奔而来,近前,看着大军滚滚而来,不禁束手而立。

林飞豹低声道:“郎君,陛下爱民如子。”

这是个提醒。

但杨玄早有这个打算。

他下马走了过去。

可村民们却没顾着看他,而是看着后面。

数百俘虏耷拉着脑袋。

“这是……大胜了?”一个老人哆嗦着问道。

杨玄点头,“大胜了。”

“看,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后面,然后尖叫:“是人的脑袋,阿耶!阿耶!”

他的母亲过来,先赏了后脑勺一巴掌,然后把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后,“还敢看!”,她自己看了一眼,也在打哆嗦,却硬撑着不退。

“是人头。”

一个老人踮脚看了一眼,觉得不清楚,就大胆走了过去。

一串串人头被拖的面目全非,全是尘土。

老人看着这些龇牙咧嘴的人头,浑身一震,回身道:“是三大部的贼人!”

那些百姓愕然,接着便是狂喜。

“多谢使君!”

有人问道:“使君,我等可能耕种?”

杨玄点头。

“可还有敌军?”

“有!”

众人心中一凛。

杨玄指指后面,“三里外,你等可去看看。”

他上马,被簇拥着远去。

村民们愣住了,几个老人又商议了一番。

“说是敌军呢!”

“蠢货!使君才将带着大军凯旋,什么敌军?”

“是啊!”

“也才三里地,不远,去看看。”

“走!”

“三郎,来扶着老夫!”

数百村民或是搀扶着老人,或是背着孩子,或是夫妻一起。

一路缓行,能看到路上的血迹,一条一条的。

走不到两里地,有人指着前方,“哎!那里多了个土包!”

“是勒!谁弄的?”

“怕不是神灵弄的。”

“看看!”

一个少年忍不住,就一人跑了过去。

他跑到了土包前,仰头看着,呆呆的。

“二郎,是个啥?”有人喊道。

少年没动。

“这娃,该打了。”

“三日不打,这就不听话了。”

众人一步步走过去。

齐齐呆住了。

“是……是尸骸!”

“哎嘛!吓死人了!”

“夫君,吓死人了!”

“躲我后面。”

一个老人上去检查了一下,“是贼人的,难怪使君说此处有敌军。”

“他们说使君喜欢弄什么尸山?”

“是京观!”

“是了,使君杀了三大部的贼人,弄了这个京观,便是要警告那些贼人嘞!”

“可不是,哎!老夫就说使君何等的武功,岂会让这些贼人得意?”

“有多少人?”

“老夫看看,哟!怕不是有两千人啊!”

“妥当了!”

“对,妥当了!”

人人都红光满面,连刚开始尖叫的几个女人也探头出来看,被自家男人嘲笑,理直气壮的道:“奴是怕死人,可这些人不死,咱们就得死。”

“是这个理!”一个老人点头,“哎!那是什么?”

前方有块石碑。

“有字呢!还刻了!”

“谁识字?”

村里一个男子过来,此人原先在城里做过买卖,只是后来赔光了本钱,这才回家种地。

他走到石碑前,先全部看了一眼,再缓缓念道。

“陈州之地,当用敌寇的鲜血来浇灌!”

“什么意思?”

男子回身,“下面有使君的名号官职,这是使君立的石碑。”

“老夫问什么意思?”

“蠢货,你还不明白?”一个老人老泪纵横,“使君是说,咱们要耕种,可总有敌寇来破坏,如此,便用这些敌寇的鲜血来当做是肥料,来肥沃咱们的耕地嘞!”

众人默然。

一个少年说道:“使君……真好!”

那老人抹去老泪,“老夫知晓呢!这等时候若是换了别的官,先守好城池再说,就怕败了。可看看使君,这边才将来袭扰,使君就带着大军来了,这是给咱们种地的人撑腰呢!”

他看着村民们,肃然道:“使君爱民如子,咱们也不能拖了后退不是?马上回去,该春耕就春耕。再有,以后的赋税要主动些,别磨磨蹭蹭的,以次充好。这般可对得住使君?”

“这话在理,咱们就是这样,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对谁好。”

“可不是,使君对咱们和家人般的,咱们也该把他当家人。”

“走走走,回家下地!”

“下地!”

数百村民欢喜的回去。

路旁的树上,鸟儿在清脆鸣叫,地里嫩草青青,春风吹过,一阵阵恍若佳酿般的味道袭来。

一个老人陶醉的道:“这就是生机勃勃嘞!”

陈州军就这么一路游行,所到之处,百姓蜂拥围观。

“种地去!”

一户户农家开始整理农具,妇人们拿出了藏着的粮食,给下地干活的爷们做一顿干饭,孩子们也围着叫嚷,带着狗子跟在大人的身后往田地里跑。

那个京观从此就成为了圣地,百姓们自发弄了香火,祭拜的却不是尸骸,而是石碑。

“使君护佑今年好收成啊!”

老农诚恳的跪下祈祷。

“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第426章 女婿 陈州大地上处处都是繁忙景象,使君大人回到临安后,却在操心另一件事儿。

“虬龙卫隐姓埋名十余年,有的一直未曾婚配,有的妻子改嫁,有的还在,刚令人去接了。”

曹颖管着这些事儿,让杨玄很是放心。

“剩下的三十余人却不好找。”曹颖有些头痛。

“为何?”

“岁数大了。”

“也是。”

时过境迁,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们,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六了。

这样的年龄,在婚姻市场上堪称是老大难。

“再难,也得找!”杨玄说道:“他们是为了我而隐姓埋名,否则一哄而散,凭着自己的本事,不说富甲一方,也能过上富贵的日子,妻儿满堂。”

他认真的道:“是我,亏欠了他们。此事我来操办!”

“是。”曹颖聪明,所以这事儿他并未着手。

虬龙卫是孝敬皇帝的亲卫,此刻是杨玄的亲卫。这等亲卫的威福只能由杨玄一人掌握,谁敢施恩,不是蠢就是坏。

杨玄回到了家中。

“子泰。”周宁喜滋滋的道:“我又琢磨出了一种针法,快来试试。”

杨玄哆嗦了一下,“我最近身体好的不像话。”

“就是试试。”

“小玄子,试试就逝世!”朱雀幽幽的道。

杨玄干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此行抓了些俘虏,阿宁你想试药还是试针就方便。”

“不好吧!”

杨玄为之气结,“那用我来试就好?”

周宁一怔,“我不是想着你和我都一样吗?”

杨玄愣住了,“你……你用自己试针了?”

“是啊!”

杨玄捂额,“试错了呢?”

“医者父母心,这是当初我学医时先生教导的一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第二句是医者不可在前人的智慧中打转,要开拓进取!”

“所以你就自己琢磨自己?”

“不只是试针,还得试药。”

杨玄要爆炸了,“来人!”

管大娘进来,见气氛不对,心中不禁打鼓。

都说了新婚夫妻会亲密一段时日,等新鲜感一去,矛盾就来了。哎!本以为小娘子会好些,没想到,还是来了。

杨玄吩咐道:“以后没我的许可,不许娘子试针试药!”

是这个?

管大娘勐点头,“是!”

她看小娘子试针试药看的头皮发麻,也劝过,可小娘子不听啊!

“子泰!”周宁难得的小儿女态。

杨玄板着脸,“这家谁做主?”

管大娘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郎君!”

这个叛徒!

花红在门外嘀咕。

“那就这样了!”

当夜,杨老板孤枕难眠。

没多久,他就抱着被子,悄然摸到了书房。

“咳咳!”

在书房打地铺的周宁不动。

“撬门了啊!”

杨玄一推,嘿!门没关。

“你让些地方。”

“谁让你来的?”

“丈人啊!丈人说了,若是你被欺负了,他便从长安杀过来。”

“你就会胡诌。”

“男人不胡诌,那还是男人?”

“你别挤!”

……

第二日,夫妻依旧如故。

管大娘赞道:“郎君能屈能伸,能软能硬,果然是大丈夫。”

怡娘站在屋檐下,“他们之间的事,少管。再有,后院的女人要管着些,提点她们,莫要上错了床。否则就算是和郎君有了肌肤之亲,我也能让她们滚蛋!”

管大娘点头,“是这个理。哎!怡娘啊!我说句不该的,你说说,郎君竟然就没有其他女人?”

怡娘澹澹的道:“当然没有。”

“就怕在外面……”管大娘是周宁身边的女管事,立场自然站她,“不是我说,真要有,接进来就是了,小娘子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

怡娘摇头。

“这般确定?”管大娘暗喜。

怡娘澹澹的道:“若是有,郎君定然会和我说。”

她的小郎君长大了,可再大,在她的眼中依旧是当初那个被她用提篮带出幽禁地的孩子。

……

临安城中有不少适龄,甚至是超龄女子。

商全的长女商娥就是其中一个。

商全是商人,生意做的不小,早上起来吃早饭,发现长女没来,就问道:“小娥呢?”

仆妇说道:“小娘子说不饿!”

商全一子一女,长女商娥,长子,也就是在边上有些不耐烦的商能。

“阿耶,阿姐定然又是心烦了,咱们先吃吧!”

商全瞪他一眼,“那是你亲姐,等老夫死后,这世上就只有她心疼你!”

商能想到了自己的妻儿,“我还有妻儿呢!”

商全阴沉沉的道:“怎地,等老夫死了,你就想撇开你阿姐,自己逍遥?”

商能刚想否认,商全冷冷的道:“做梦!老夫死之前,自然会留下丰厚的嫁妆给你阿姐,她,不用你养活!”

商能苦笑,“阿耶,当初你做生意忙碌,是阿姐带着我,我记着这个情呢!以后啊!我给阿姐养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阿姐的!”

商全面色稍霁,“去把你阿姐叫来。”

“阿耶!”

商娥已经到了门外。

商全挤出了笑意,“小娥啊!今日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快来。”

商娥说道:“我和弟妹一起吃吧!”

商能说道:“阿姐,大郎闹腾的厉害,你别管。”

“快来!”商全招手。

商娥走了进来。

“快弄了饭菜来!”商全笑道:“为父晚些得出门。这春日适合出游,小娥你若是意动,就令他们弄了马车,护着你出城转转。”

商能也凑趣,“外面好些人,那些牧人驱赶着羊群,就像是白云般的,一朵朵慢慢的走。还有牛群,哎哟!看着好生有趣。”

“是啊!”

父子二人一番蛊惑,但商娥却低着头,“阿耶,我就在家中帮弟妹。”

商全默然一瞬,恼火的道:“说了半晌,你就是不动!为父就不明白了,女婿是自己死的,医者都说了,是心疾突然发作,这人一下就去了,和你没关系。

这么多年了,你怎地还是和此事纠缠不休?”

商能看着眼前的羊肉,也失去了胃口,“阿姐,姐夫在迎亲的路上倒毙,我看这便是天意。阿耶,你说是不是?”

商全默然,当年他为女儿相看了女婿,一切都好好的,可没想到在迎亲的路上,女婿突然心疾发作,落马而死。

从此女儿就顶着个克夫的名头,再无人问津。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说女婿的坏话,“女婿不是坏人,他去了,家人也伤心欲绝。”

“是。”商能低头。

“吃饭吧!”

商全有些郁闷。

“阿郎。”

仆役来禀告,“有客人。”

“哪的?”商全赶紧吃早饭。

“是媒人。”

呯!

商全手一松,筷子落地。

商能反应更快些,“快请了进家。”

商全起身,“在哪?”

“就在前面。”

商全走几步,回身道:“祖宗显灵了,祖宗显灵了呀!小娥,还愣着作甚?去更衣,换最好看的衣裳,叫你弟妹给你妆点一番,啊!快去!”

商娥木讷的道:“估摸着是给阿弟说的。”

“你阿弟娃都有了,快去!”

商全兴奋的去了。

商娥犹豫着。

商能说道:“阿姐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啊!”

商娥起身,又坐下。

“定然不是。”

“娘子!”商能仰头喊。

少顷,他的娘子王氏抱着个嫩娃娃来了。

“夫君。”

“快带了阿姐去换衣裳,漂亮的,再弄些脂粉,画个眉,快些!”

王氏一怔,“这是为何?”,她突然一喜,“莫非……”

“快去!”

商娥去换了衣裳,又抹了些脂粉,画了眉。

“阿姐,快去!”弟媳鼓动道。

商娥犹豫着,“我不想去。”

她二十七了,按照大唐的规矩,早就该官配,可对方一听到她的经历,宁愿不婚都不肯答应。

官媒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让人娶个克夫的吧?

故而她的婚事一拖再拖,直至现在成了超龄女子,再无人问津。

换了衣裳,她去了前院。

“哈哈哈哈!”

一到前院就听到商全的笑声,很爽朗。

“是哪的人?”

媒人的年纪不大,声音很清脆,“自然是城中的人,那人啊!就在州廨里做事,为人正直,本事大,每月钱粮不用担心,足足的,就算是养一群娃也不是事。”

商娥对门外的仆役摇摇头,示意不要通禀。

她想听听。

在她这个年龄寻不到好男人,这是共识。

即便有,不是残疾就是丧偶。

若是不堪,她宁可此生不嫁。

“哟!”不知怎地,媒人在说话之前就喜欢先哟一声,这些年商家遇到的都是如此。

“这还得想想?”

媒人看来不大高兴。

商全叹息,“你要说别的人家,自己女儿这般大了,只要有男人愿娶,哪怕是残疾也愿意嫁。

为啥?不就是怕女儿在家里越发大了,让人笑话?

可老夫想啊!她再大也是老夫的女儿。

当年一小坨肉,老夫抱着心慌,就怕捏疼了她,又怕她骨头经不住……

哎!就这么一个小坨坨,如今大了,老夫也舍不得……舍不得委屈她!”

门外,商娥泪流满面。

媒人也跟着叹息,“你商公是个慈祥的,可你也得想想不是,说句不该的,你商公迟早得去,两腿一蹬,以后女儿咋办?”

“有她阿弟呢!”

“哎!商公哟!这男人有了娘子,那眼中就只有自己家的事。

到了那时候,你那女儿就成了外人,加之身边无人,那孤苦……啧啧!只是想想就让人不落忍!”

商全眉心处蹦跳,“你说那人在州廨做事,还什么大本事,可那么大的本事,为何不成亲?”

媒人说道:“那人实诚,一心想着公事。哎!商公你可是担心他……无能?”

商娥不知晓这是何意,但见仆役面色古怪,就知晓不是好话。

“嗯!”

“放心!”媒人笑的和偷鸡的黄鼠狼般的得意,“好着呢!”

“你能担保?”

“担保!”媒人拍着不平坦的胸脯,“若是无能,你商公可带着人来砸了我家!”

“咦!”商全有些心动了,“可有住所?”

“有,不过正在准备。”

“这般好的女婿,多大了?”

“四十有一。”

商全:“……”

他愣了好一会儿,“四十一了?”

接着怒道:“我女儿才二十七!”

这大了十四岁呢!

商全怒了!

媒人叹道:“年岁要紧不?要紧!可什么更要紧?人!这人实诚,以后的前程不消说,年岁大些又如何?”

商全摇头,“他就算是命大,也就是再活十余年,十余年后我女儿靠谁去?”

“哎哟!你这个做阿耶的倒是想的透彻,可人家说了,本事大,什么叫做本事?能活也算是本事!”

“阿耶。”

商娥走了进去。

媒人仔细一看,“哟!我见犹怜呐!”

其实商娥长得也就是普通,加之先前被泪水煳了妆容,看着就越发的普通了。但媒人的尿性就是这样,先夸你几句,再挑剔几句。

“小娥!”商全摇头,“此事为父再看看。”

商娥平静的道:“他有手有脚就好,人实诚,更好。至于其他,我都不想了。”

她二十七了,按照医者的说法,再大些就没法生了。

而且这个家是阿弟的,她一直在家中待着,虽说没人厌弃,可以后呢?

以后父亲去了,阿弟一家见到她会不会觉得晦气?会不会觉得麻烦?

人心,不好臆测,但,她这样的情况,往坏处想,总没错。

已经足够坏了,再想坏一些,以后真的发生了,那也有个准备不是。

媒人颔首,“娘子想的大气,不过我在这里说一句……”

她看着商全父女,认真道:“这真是一门好亲事,以后商公你自然会来谢我。”

“那人是谁?”商全越发的好奇了。

媒人笑道:“事情没成之前,恕我不好说出来。”

“那……先看看?”商全说道:“说的再多,也不如见个面。”

“我来,就是这个意思。”媒人一脸自信。

商娥心中平静的就像是一口古井,当日依旧如故。

约定的日子是第二日上午。

商全把生意交给儿子,自己在家中坐镇。

说好的时辰还差些时候,媒人的笑声传来。

“商公!”

“老夫在此!”

商全带着矜持的微笑站在台阶上。

媒人先进来。

“人呢?”商全问道。

接着,他愣了一下。

门内投射进来的光线突然被遮蔽了。

一个身材雄壮的大汉走了进来。

行礼。

“黄林雄,见过商公。”

第427章 灭口 商全愣了一下,板起脸。

媒人笑道:“黄郎君且上前来,给商公好生看看。”

黄林雄上前几步。

雄壮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商全有些想退避,旋即想到自己是相看女婿,就压住心中的些许惧意,问道:“为啥没成亲?”

媒人说的他不信。

林飞豹说道:“这些年一直忙碌,没顾上。”

“就不想?”商全狐疑。

“没想。”

商全看了媒人一眼,心道正常的男人哪有不想女人的?

这人,莫非有毛病?

林飞豹蹙眉,“商公莫非以为我……无能?”

商全干咳一声,默认了。

林飞豹说道:“此事倒也简单,要不我去一趟青楼?”

婚前试女婿是权贵人家才有的规矩,商全不过是一介商人,心想这法子好,但又想到若是以后成了自己的女婿,岂不膈应?

媒人知晓他的想法,说道:“商公看看他的身材,这般雄壮岂会无能?这不是无能,是洁身自好呢!”

是啊!

商全恍然大悟,心想老夫既想给小娥寻个洁身自好的夫君,又想着他如何如何……岂不是自寻麻烦?

他干咳一声,“在州廨作甚?”

“就做护卫。”

“不错。”

商全满意了七分,“宅子呢?”

“正在修葺。”

媒人说道:“我去看过,上好的。”

商全满意了九分,仔细看看黄林雄,“不赌吧?”

林飞豹摇头,“从未赌过,且有规矩,不许沾赌。”

护卫沾赌是大忌,输来输去,最后能把自己输成奸细。

“如此……”商全仔细看着他,心中各种犹豫和不满意,最后叹息,“就这样吧!”

媒人大喜,一拍大腿,“妥了!回头就上门提亲。”

消息传到了后院。

“恭喜阿姐。”王氏抱着儿子福身。

商娥默然。

晚饭时,商全提及了黄林雄。

“看着踏实,站那里就觉得稳靠。为父问过了,不赌不嫖,这便是极好的男人。”

“嗯!”商娥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夫君。

接着便是占卜,竟然是大吉,让商家欢喜不已。

过了两日是说好的送婚书的日子,也就是男方送聘礼的日子,商全一家子都特地等在家中。

时辰到,依旧是媒人先进来。

商全一身新衣裳,笑道:“男方家的函使可来了?”

媒人侧身,“来了。”

外面脚步声和马蹄声渐渐接近。

“好热闹啊!”

街坊的孩子在欢呼。

商全心中一动。

随即聘礼一件件被送了进来。

有人送上了单子,商全接过看了,很周全。

“函使来了。”

商全起身。

一个男子微笑进来,拱手:“见过商公。”

商全哆嗦了一些,“使……使君!?”

商能更是不堪,“使君可是来吃席的吗?”

啪!

商全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骂道:“快去泡茶来!”

他自己上前,接着又觉得太殷勤了些,止步,尴尬的拱手道:“见过使君。”

“今日没有什么使君,我来,便是送通婚书。”

杨玄今日前来,一是送通婚书,二是想看看商娥。

商全赶紧把杨玄引进去。

“虽说没这个规矩,可我冒昧,想见见贵府的小娘子!”

“好说!”话一出口商全就后悔了,可再想装矜持却不妥,“把小娥叫来。”

商娥正在后院,听着前面嘈杂的声音,心中百味杂陈。

“阿姐放心,阿耶做生意见多识广,他说那人好,那定然就是好。”王氏抱着嫩娃娃,握着他的双手,冲着商娥拱手。

“咯咯咯!”孩子肉嫩嫩的,笑起来让人心中烦恼尽数全消。

商娥接过侄子,放在腿上颠了几下,“其实……我有些心慌。”

王氏捂嘴笑道:“谁不慌?当初我听到送聘礼的人来,躲在后面患得患失,恨不能跑出去说不嫁了。可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去陌生地方的惶然罢了。可陌生也能熟悉啊!你看看,我这几年越发的得意了,在后宅带带孩子,得空还能出门去玩耍,这日子,比在娘家还舒坦。”

“哎!”商娥叹息,“我就怕……”

“阿姐怕那男人凶?”王氏捧腹大笑,“男人凶是对外人,对自己的婆娘……你看夫君,我可打的过他?打不过吧?

可你看,我若是生气了就捶他,他只是抱头鼠窜……别怕,真正疼你的男人,就算是熊罴再世,也会蹲着给你打。”

“哪有这样的。”商娥嗔道,心中的焦虑依旧在。

仆妇跑进来,“小娘子,快!快去前院!”

不会是新郎又出事了吧?王氏愕然,“不会吧?”

商娥面色煞白,“我……”

“使君来了。”

随后商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可会操持家中?”使君很亲切。

“会。”

“做饭如何?”

“都说好。”

一番话问了,杨玄满意的点头,“是个踏实的娘子,过日子,正好!”

商全满面红光,“使君说好,那定然好。”

婚事成功定下。

杨玄觉得去了一块心事。

他已经把州廨周围的宅子买了下来,用于安置虬龙卫的家眷。

“以后还得搬家。”曹颖嘟囔道。

“搬家再卖就是了。”杨玄说道:“到时候还能挣一笔。”

“还能挣?”

“房地产。”

“房地产?”

“这人啊!最爱攀比,把那些破宅子收了,推倒重建,弄的精致些,再吹嘘一番,什么临安城中的中心地段,靠近州廨,贼人不敢袭扰……

再把县学和州学也拉进来,但凡住在附近的,优先入学,你说说,多少人会趋之若鹜?”

曹颖一怔,“如今县学可是不得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若是以此为由……那些百姓怕是倾家荡产都愿意买啊!”

杨玄心动了一下。

要不要,开发一下房地产呢?

但只是想想陈州房价被炒高的后果,杨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长安可以弄,陈州底子薄,不能搞!”

在长安弄房地产,那钱挣的哗哗的。

在陈州弄房地产,那血流的哗哗的。

“长安……贵人多啊!”

曹颖眼前发亮。

杨玄点头。

“贵人,死多少都不可惜!”

二人相对一视,一种默契油然而生。

“老曹!”

“郎君请说。”

“你跟着我几年,一直在干这些具体的事务,也没说让你做个智囊什么的,可后悔?”

曹颖摇头,“老夫更想做事。”

……

阳光明媚,但偶尔起风依旧感到有些冷。

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官道上。

十余骑,十余辆大车。大车上不但有粮草,还有数十人犯。

带队押送人犯的队正叫做孙烨,前方就是陈州,也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一路辛苦彷佛都被解开了,让他和麾下心神一松。

“队正,前面有酒肆呢!”一个军士指指前方。

就是一个摊子而已,挂了个酒字的牌子。

“队正,喝一杯吧!”

“是啊!咱们从去岁初秋出发,这一路冷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到陈州,歇歇吧!”

孙烨板着脸,“轮番吃饭,不许喝醉!”

他也馋了。

留下数人看守人犯,其他人一拥而上。

“快些弄了酒水来,饼子也弄些,肉……肉就不要了!”

“哎!这一路可累惨喽!”

店家是两口子,看着憨实。此刻有两个客人正在喝酒。

人犯们也得了活动的机会。

“就在马车周围跺跺脚,谁敢离了一步,杀!”

一个人犯苦笑,“小人们就是一双腿,军爷们却是有马,谁傻谁逃。”

几个军士都笑了。

人犯回身,“韩先生说说可是?”

韩先生四十出头,长发乱糟糟的,但和其他披散头发的人犯不同,他用一条布带把长发弄了个马尾巴。

一张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冻伤的痕迹,一双阴郁的眼眸缓缓转动,颔首,“是啊!”

人犯们聚拢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

韩先生孤零零的靠在马车边上,看着长安方向。

“……那贼厮鸟竟敢骗耶耶的钱,耶耶几拳就弄死了他,这不,就来了这里。”

“你呢?”

“我?哎!偷了别人家的牛。”

“偷牛不至于被流放吧?”

“遇到了主人家。”

“那也不至于。”

“主人家拎着刀子要动手,我就……先下手为强。”

“滚!”

和对女子用强一样,这种人属于被鄙夷的对象。

一个人犯笑道:“韩先生一直不肯说自己所犯何事,如今都到陈州了,韩先生说说。”

“是啊!韩先生一看就是大才,这能犯什么事?”

韩胜看了这些人一眼,摇头,然后低声道:“奚落你等眼中的贵人,带来的那点乐子,会变成毒药,让你等心中扭曲。”

他缓缓转动目光。

被军士们围在中间的两个客人一直低着头吃饭,已经吃好了,戴上斗笠后,一人结账,一人站在原地。

军士们粗豪,骂骂咧咧的,说着此行的辛苦,发誓此生再也不干押解人犯的活之类的话。

韩胜突然走向了留下的那几个军士。

“何事?”

军士以为他想便溺,就指指边上,“随便寻个地方就拉了。”

韩胜摇头,低声道:“那二人不对。”

军士看了那两个客人一眼,“别找事!”

这一路眼看着就要到头了,他们不想节外生枝。

另一个军士威胁道:“回去蹲着,从此刻到太平,你不许开口!”

另一个军士鄙夷的道:“此人原先是当阳郡公的幕僚,当阳郡公待他不薄。可此人却狼子野心,对当阳郡公家中的侍女用强,侍女反抗,被他杀了……”

呸!

另一个军士吐了韩胜一脸唾沫。

韩胜没有抹脸上的唾沫,继续说道:“从军士们进去开始,那两个客人就低着头……”

“不妥?”

“是人就有好奇心,换做是你等在里面,突然来了个大将军,你等可会一直低着头?”

“兴许是胆小呢!”

“再胆小的都敢看。再有,你们看,那人去结账,另一人站在原地等候。若是胆小,此刻他就该走出来,站在边上。”

“咦!”

“若是胆小,他不敢戴斗笠,而是会拿着。”

“哎!就是胆小罢了!”

“滚回去!”一个军士握着刀柄,“马上轮到咱们去吃了。”

韩胜叹息,“老夫敢打赌,他们会寻个理由过来。若是如此,还请诸位军爷戒备,小心他们杀人。”

一个军士笑道:“谁敢杀咱们?”

“老夫没说诸位。”

“那他们要想杀谁?”

“老夫。”

韩胜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那二人结账完毕,走出了摊子。

其中一人拱手,“我等要去对面的村子,还请诸位让个道。”

他指的是摊子的对面,要过去,必须经过车队。

几个军士眸子一缩。

看了韩胜一眼。

韩胜站在马车边上,喃喃的道:“文思淼,老夫等你灭口等了一路,没想到你竟然选在了陈州。

是了,到了陈州地界,那些军士心神松懈,便于下手。可你的心思却瞒不过老夫……”

文思淼,当阳郡公!

几个军士走了过来。

“放他们过来?”

“就怕死人。人犯出事,咱们这一路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可拿住了贼人也是大功!”

“那就……试试?”

一个军士说道:“快些过!”

“是!”

两个男子拱手,随即一前一后过来。

韩胜背对他们,听着脚步声不断接近。

铮!

大唐对兵器管制不严,旅人带刀是常事儿,防身用。

听到横刀出鞘的声音,韩胜毫不犹豫的蹲下。

呜!

头顶上方有刀风掠过。

“是贼人!”

人犯们惶然乱跑。

正在吃饭的军士们愕然,随即冲了出来。

一番围杀,军士们伤三人。

而人犯也趁机跑了两个,随后被追了回来。

孙烨检查了麾下的伤势,默然良久。

他来到了韩胜身前,冷冷的道:“你究竟是谁?”

“韩胜。”

“耶耶问你究竟是谁?”

“当阳郡公文思淼的幕僚。”

“为何要杀你?”

“此事最好莫问。”

“为何?”

“许多事,知道了反而是烦恼。”

孙烨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军士说道:“这是灭口吧?”

众人都默默点头。

孙烨深吸一口气,“此等人我等管不了,到了太平……那是个好地方,不过,对于你而言,怕是一个死地。”

若真是文思淼灭口,那么到了太平的韩胜迟早会被弄死。

“老夫知晓。”

当到了太平县时,繁茂的景象让众人不禁愕然。

“这是太平?”

迎接他们的小吏说道:“可不就是太平县?”

孙烨说道:“我问过,说是这地方穷山恶水,穷的厉害,怎地变了模样?”

小吏得意的道:“自从来了杨使君,咱们太平,咱们陈州都大变样了。”

韩胜看着城中的繁茂,幽幽的道:“那位前太子中允,果然是个大才。”

交接完毕,孙烨带着麾下去安置,准备歇息几日再回程。

“跟着来!”

小吏带着他们去狱中。

“还请等等。”

小吏回身,“嗯?”

韩胜拱手,“还请禀告杨使君,长安故人到此,有大事禀告!”

第428章 使君危矣 “故人?那便见见。”

杨玄没听过韩胜这个名字,觉着应当是来套交情求援手的。

“可能是某个熟人的熟人。”曹颖笑道。

“老二呢?”杨玄今日没见到王老二,有些奇怪。

“看杂耍去了。”

“使君,卫王来了。”

卫王进来,曹颖知趣告退。

“你新收的护卫不错。”卫王坐下。

“也就那样。”杨玄有些好奇他的来意。

“王妃要来。”

“嗯!”

杨玄满头黑线,心想王妃要来和我啥关系?

“你这个……夫妻团聚就好生团聚吧!”

卫王嗯了一声,“她等了几年,本王没动静,她此次前来,大概是要发泄这几年的怒火,顺带……”

“女人有时候是会不讲理,据说是往日积累了太多的不满,那就给她发泄嘛!难道她还敢打你?”

卫王点头,“敢!”

杨玄:“我同情你,但爱莫能助。”

卫王平静的道:“她顺带来,大概是想和离。”

杨玄:“……”

“很奇怪吧?”

“不,很震惊。我在想,你究竟是干了啥,让王妃追到陈州来闹和离?”

“没干啥,就是让她失望了。”

杨玄摇头,这事儿他没法管。

卫王说道:“就是和你说一声,晚些隔壁闹起来,让你家的护卫别管。”

当日午后,卫王妃带着数十骑进了临安城。

李晗一得消息,赶紧收拾了东西,“我去隔壁了,有事……也别喊人,自己受着。”

卫王摆摆手,“拿酒来。”

大门那里传来一声惨叫。

“那女人来了!”李晗一个哆嗦,直接冲向围墙,就这么背着包袱爬了上去。

下面,一个虬龙卫拎着铁棍子,冷冷的看着他。

李晗强笑,“我来寻子泰。”

虬龙卫用铁棍子指指前面,“郎君在州廨,你走错了地方!”

“来不及了!”李晗回头看了一眼。

“见过王妃!”

那些护卫单膝跪下。

卫王妃手中拎着马鞭,冷冷的走进了后院。

她看了李晗一眼,李晗下意识的就翻了下来,“我就躲躲。”

“你来了?”

卫王放下酒坛子,伸手抹了一下嘴角,“隔壁是杨玄的住所,你不怕被他家人听到那些话,那便直说。”

卫王妃澹澹的道:“皇子都想夺嫡,没有这个念头的不是男人。既然有了这个心思,遮遮掩掩的作甚?”

卫王看了她一眼,“你来,就是想和本王说这些?”

“你就封多少年了?这些年你一直想着如何夺嫡,可太子有一家四姓为羽翼,你一人如何能敌?如此,你沮丧低头也就罢了。

如今太子成了废物,你的对手就一个装可怜的越王,可你在干什么?你在陈州躲着!”

李晗和虬龙卫就在墙边。

“嫁给你不是我的本意,当初母亲说了,儿啊!你若是嫁给个不想夺嫡,憨傻的皇子都好。可那卫王听闻残暴……

残暴也不怕,可残暴的皇子,他必然会掺和进去。阿娘就怕他掺和不成,最终把你也葬送了!”

“呵呵!”卫王笑了笑。

“你果然想夺嫡,如此我没二话,既然要夺嫡,那就动手啊!胜者王,败者寇,我都认了!

可你呢?在潜州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后来更是躲到了陈州。这里有什么?有大军?有谋士?还是说这里有你夺嫡的臂助?什么都没有!”

卫王举起酒坛子喝了一口。

卫王妃银牙紧咬,极力压制着怒火,“你即想夺嫡,又不肯进取,这般下去便是等死。你死了死得其所,可我呢?我和孩子凭什么跟着你倒霉?跟着一个蠢货倒霉!”

卫王抬头,“够了没有?”

“没够!”

皮鞭挥舞。

啪!

卫王手中的酒坛子被一鞭子抽成了碎片,酒水弄了一身。

“贱人!”

砰砰砰砰砰砰!

李晗和虬龙卫在听墙根。

轰隆!

李晗摇头,“拆房子了!”

呯!

“可惜了那棵大树!”

“啪!”

“好了,开始揭瓦了!今晚住哪呢?”

李晗发现虬龙卫很是平静,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

“你觉着……该?”

“该!”

伪帝的狗崽子,死光了都不心疼!

这是虬龙卫的心声。

隔壁消停了。

卫王妃的声音传来,“大郎病了,潜州唯一的名医突然消失,说是跑了。”

“嗯!”

“找不到,大郎就得死!”

“嗯!”

“你嗯什么?想办法啊!”

“本王在想!”

“定然是杨松成那条老狗的人,或是你那好兄弟的人弄的鬼,若是大郎死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本王知道了。”

“无用的男人!若是大郎不好,我此生再不想见你一面!”

“那就滚吧!”

卫王妃走了。

李晗翻过去。

卫王站在废墟中发呆。

“此事定然是杨氏的手笔。”李晗分析道:“我觉得,此刻你该去寻访名医。”

“那医者是当初本王从长安弄回来的,一直想回去,此次杨氏出手,不外乎便是想让本王后宅混乱。”

“一个连后宅都不宁的皇子,难道还能让大唐安宁?”李晗冷笑,“手段简单,却直指人心。”

卫王进去换了衣裳,戴上巨刀,“本王出门了。”

“要不,让子泰派人帮衬你一把?”

“许多事,一旦低头了,以后就再难抬头。”

……

五骑正在官道上疾驰。

四个浑身弥漫着精悍气息的男子,中间是一个神色惶然的中年男子。

“再快些!”

“到了长安就不怕了。”

他们一路疯狂疾驰。

“好了好了。”第五日,看到一座城池后,四个男子浑身一松。

“里面有人接应咱们,随后就省事了。”

哒哒!

哒哒!

马蹄声快的不像话。

众人回头。

身后烟尘不断。

“是马队,避开些。”

“不对,是……是一人!”

一人数马,正在赶路。

“是卫王!”

“快跑!”

可卫王是一人数骑,在即将赶到城下时,拦截住了他们。

他浑身都是尘土,身后的马儿疲惫不堪。

“冲进去就是生路!”

“杀!”

四人从马背上飞掠而去。

中年男子苦笑看着双方战作一团。

城头的军士们也在观战。

“快,令骑兵出击!”

“那人中刀了!”

“他杀了一人!”

“好家伙,竟然拼着挨一刀,也要斩杀那人,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哎!又中了一刀。”

“又挨刀了!”

“好,这一刀杀的好!”

“二打一,咱们的骑兵呢?”

“还没来!”

这里不是边疆,折冲府早已名存实亡,府兵们都是混日子的。

“要不要下去帮忙?”

“帮个屁!你没看那些人都是有修为的?你想立功你去,咱不送死。”

“哎!杀了一个了!”

“啧啧!那人挨了不少刀了吧!”

“最后一个了!”

“好!”

“这一刀,犀利!”

最后一个对手倒下,卫王走到了中年男子身前。

“大王,小人是被逼的。”

……

潜州,卫王府!

“再去请了医者来!”

回到府中的卫王妃看到儿子依旧如故,不禁雷霆震怒。

“王妃,潜州有些名气的医者都来了。”

“那就去别处寻!”

卫王妃眼珠子都红了。

“那人呢?”

众人知晓她说的是卫王。

“大王还没来。”

“无能之辈!”

卫王妃跺脚,“我去寻!”

呯!

外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卫王妃大怒,刚想喝骂。

“大王!”

众人纷纷行礼。

拎着医者进来的卫王浑身臭烘烘的,衣裳上都是深色的东西,脸上,头上都是如此。

“都出去!”

众人告退。

卫王看着卫王妃,“你也出去!”

卫王妃看到医者回来,冷哼一声,这才出门。

“大郎活,你活。”卫王把医者放下,“大郎死,你死!”

“是!”

卫王坐在床榻边上,双眼密布血丝。

他单手撑着下巴,身上的伤口裂开也不知。

医者擅长治疗卫王长子李璋的这种病,一番检查,针灸和汤药齐下,自信的道:“今夜必醒。”

卫王就坐在床榻边上打盹。

半夜,他突然醒来。

床榻上的李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是谁?”

李璋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有些呆傻。

实际上就是个傻子。

卫王起身,俯身看着他,“大郎,我是阿耶!”

“你是谁?”

卫王把他抱起来,就这么在室内缓缓踱步,“阿耶从陈州回来了,来看大郎了。”

“阿耶是谁?”

“阿耶就是最亲近的人。”

“那……那你为何不陪我玩?”

卫王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

“阿耶在潜州,那些人就会来使坏,阿耶怕他们伤到大郎,所以就躲到了陈州去。”

“坏人吗?”

“坏人。”

“那就走吧!”

“我天明再走。”

“那你走吧!”

“我天明再走。”

“你是谁?”

“我是阿耶!”

“阿耶是谁?”

孩子渐渐困了,就在他的怀里入睡。

凌晨,卫王把孩子放在床榻上,出了房间。

外面,卫王妃一直在等候。

“好了。”

“嗯!”

卫王妃松了一口气,压低嗓门道:“若非你,大郎也不会遭此一劫。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子吧!”

“能放,我就放。”

“你说的!”

“我说的!”

卫王妃进了房间。

卫王出了王府。

“可有人窥探?”

“一直有。”

卫王目光缓缓转动。十余人正在周围的角落里躲着。

“他想抓住咱们。”

“城中宽敞,咱们散开就是了。”

“这个莽夫,笑死人了!”

“准备走,等他滚了咱们再接着来。”

“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有人喊道:“大王,我等告辞!”

卫王站在台阶上,澹澹的道:“本王,留客!”

他举起手,身边的侍卫厉喝,“动手!”

密集的马蹄声从四周传来。

“他竟然有埋伏!”

“撤!”

一番厮杀,十余具尸骸被丢在王府前,三个活口。

“动手吧!”三个男子从容的道。

“大王,这是死士!”侍卫提醒道。

“拷打无用!”

“是啊!除非把魂魄给抽出来炙烤。”

卫王突然露出了微笑,“听说过一等死法吗?弄了树桩子来,顶端削尖,树干剥的光滑,把贼人的谷道坐进去,大半日不得死,最后树桩子从嘴里穿出来……”

“那不是……杨使君的竖杆子?”

“弄几个试试。”

大清早,卫王府前就竖起了杆子,三个不知是谁家的死士坐下去后,刚开始还坚强,不过一刻钟后,就惨嚎起来。

“走!”

阳光照在王府前,恍若鬼蜮。

阳光也照进了卧室,正欢喜看着儿子醒来的卫王妃听到侍女惊呼。

“这是什么?血迹?”

卫王妃回身看去,就见地上许多条血线组成的圆圈,一条套着一条,一条重叠着一条。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深夜,卫王抱着孩子在小声说话,身上的伤口迸裂,鲜血顺着身体往下流淌,随着他的走动,在脚下拖出了一条条血线。

……

大清早起床,杨玄先摸摸周宁的小腹。

“还没有孩子?”

周宁无奈的望天,“还没。”

“我已经尽力播种了,哎!”

杨玄有些愁眉不展。

周宁说道:“此事得看缘分。”

“会不会是时辰不对?”

“无关时辰。”

“那……难道是姿势不对?”

“赶紧起床!”

“换个姿势试试!”

“大清早的,你别……”

大清早的,杨老板红光满面,而杨夫人脸上也多了水色,看着娇艳欲滴。

管大娘欣慰的道:“这小夫妻要如此才好!”

怡娘点头,“规矩越多的夫妻,就越生分。”

“这话在理。”

“吃饭了!”

前院传来了王老二的欢呼。

连管大娘都笑了起来,“每日早上听到他的欢呼,我就觉着这日子有盼头。”

她面色突然微变,“那个女人来了。”

怡娘已经看到了赫连燕,澹澹的道:“无需管。”

“就怕郎君经不住诱惑。”

“现在经不住,总比以后经不住好!”

“以后?”

“是啊!以后。”

以后郎君登基,后宫得充实一些女人。

现在就经历一些诱惑,不是坏事。

赫连燕最近在接手一些事儿,半机密。

“燕啊!”杨玄打个哈欠。

赫连燕行礼,“那韩胜之事我问了押解的军士,说是当阳郡公文思淼的幕僚,对府中侍女用强未遂,杀了人……”

“这不是败类吗?”

“那么……可要我动手弄死他?”

“见见吧!”

早饭后,杨玄在前院见到了韩胜。

韩胜行礼,开口:

“使君危矣!”

第429章 愿为使君效命 在知晓卷轴的奥妙后,杨玄有一阵子喜欢看历史剧。

里面有些剧情很有趣,譬如说那些说客,见到目标后,一开口就是:大人危矣!

或是什么:听闻***,我特来吊公。

看多了,就知晓这只是一种话术。

“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我不论。”杨玄有些觉得无趣,“你说是我的故人,来,给我捋捋关系。”

韩胜说道:“老夫的东主文思淼原先是太子的人。”

“有些意思,那为何此次没被牵累?”

“只因老夫给他出了主意,一直是暗中联络。”

“太子那边没人知晓?”

“无人知晓。”

“你的主意是什么?”

“老夫让文思淼的兄弟纳了淳于氏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为妾,破落户的女儿。随后又建言,让他与太子说了,把那女子的兄弟割了,送进了淳于燕骄的身边为内侍。”

杨玄眯着眼,“如此,让那个兄弟去联络太子?”

“是。”

“出事了……”

“那也是太子妃,淳于氏的锅,和老夫的东主无关。”

“啧!”杨玄看着韩胜,“这绕了几个大圈子,就算是有人要查,你那东主也能有辗转腾挪的机会,手段不错。那,你为何杀人?”

“那侍女不是老夫所杀。”

“那是谁?”

“是文思淼。”

“这事儿愈发的有趣了,说说。”杨玄端起茶杯。

韩胜看了茶杯一眼,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给他一杯茶水!”

“多谢使君。”

茶水到手,韩胜眯眼仔细的品味着,连续喝了几口,叹道:“这是东湖的绿茶吧!最上等的,老夫当初也只是喝过一次,好茶!”

杨玄笑了笑,“说事。”

韩胜是站着,身前也没桉几,就捧着茶杯继续说道:“那日文思淼突然相召,老夫不疑有他,就去了他的书房。

谁知晓一进去,就看到那个侍女的尸骸,衣裳凌乱,而文思淼却不见人影。老夫知晓此事不对,随即房门被人踢开。就在那些人想杀了老夫时,老夫大喊文思淼杀人了,老夫的嗓门大,故而逃过一死。”

“我和你不熟。”杨玄觉得是在听戏。

“是。”韩胜说道:“老夫自诩计谋无双,可却忘记了文思淼在太子被幽禁后的恐慌。他是想栽赃老夫……杀人偿命,老夫本该被处死,可老夫却当堂提出了质疑……”

“什么质疑?”

“那文思淼的书房乃是重地,那侍女老夫从未见过,可见不是心腹。如此,为何能进了书房重地?”

咦!

杨玄微微颔首,“继续说。”

“老夫喊冤。”

“没喊文思淼灭口?”

“喊了小人和他都会被处死。”

“也就是说,你笃定自己能寻到生机。”

“是,文思淼那时如惊弓之鸟,担心老夫说出更多的事,如此,只能想法子让老夫逃过一劫。”

这人自信的让人有些反感。

韩胜说道:“此事可以查到。另外,就在刚到陈州地界时,有人刺杀老夫。”

这事儿杨玄从赫连燕那里知晓了,“若非如此,我也没工夫见你。”

他举起茶杯,这是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你的恩怨和我无关。”

韩胜赞道:“使君不是滥好人,如此才能做大事!”

“做什么大事?”

“老夫在长安就知晓使君不少事。使君出身卑微,机缘巧合与王氏结缘,进了国子监就读。出仕后,使君表现的不错,可若非使君救了贵妃,此刻应当还在万年县中挣扎……”

“嗯!”

“使君选了太平县,老夫当时就在想,此人要么是傻子,要么便是有大抱负。等听到使君跟随黄春辉回长安报捷时,老夫心想,这人不是傻子,而是有大抱负。”

“你说的我有些飘飘然了。”杨玄笑道。

韩胜说道:“使君当初若是留在长安,看似能倚仗贵妃兄妹飞黄腾达,可从此也成了他们兄妹的扈从,身不由己,这等人,不过鹰犬罢了,不值当老夫来见。”

傲气十足啊!

“使君来了北疆,这便是破局,随后老夫屡屡听闻使君建功立业,更是疏远了贵妃兄妹。那时候,老夫在想,此人未来不是北疆节度使,便是朝中的重臣。”

有些意思!

杨玄喝了一口茶。

什么顶尖绿茶,他喝着也只是觉得喷香。

都一个味儿。

“使君与一家四姓结仇最让老夫迷惑不解。世家门阀在大唐根深蒂固,此等人家势力磅礴,使君若是有大抱负,为何要与他们结仇?

老夫一直不解,直至听闻使君带着人杀进了洛欧国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使君是故作莽撞!”

“一家五姓乃是大唐的毒瘤,若是不能拔出,他们会日日依附在大唐之上吸血。再大的大唐,也经不住这等折腾……”

“想做大事者,必须有所取舍。使君想出将入相,必然要有所建树。打压世家门阀,这是大唐历代帝王都在做的事。”

韩胜又喝了一口茶水来润喉,“好茶!”,他接着说道:“功劳赫赫的臣子少?不少,可为何大部分臣子都默默无名?皆因不懂帝王心思。”

“那你来说说,帝王是什么心思?”

“但凡能出将入相的重臣,手腕心机缺一不可。此等人一旦进了朝堂,弄不好便是帝王的威胁。故而帝王会看此人的立场,看此人的把柄。谁愿意把把柄递给帝王握着,谁,就会先进入朝堂。”

韩胜笑道:“使君得罪了一家四姓,不,一家三姓,这便是递给帝王的把柄。假以时日,使君功劳到了,自然能进入朝中。”

“嗯!还有什么?”

“自然还有。老夫以为使君的谋划颇为完美,可就是忘记了一件事儿。”

“何事?”

韩胜抬眸,平静的道:“如今的帝王……无耻!”

这人……

杨玄干咳一声,“无礼!”

韩胜微笑,“使君说无礼,而不是令人来拿下老夫,可见也是这般想法。”

他叹道:“若是别的帝王,使君如此交出把柄自然是好事。可这位帝王……看看他做了什么?率军杀进宫中,逼迫祖母退位,这是不孝。再次率军杀入宫中,逼迫父亲退位,这是狼子野心。强抢儿媳,这是不知廉耻。丢弃晏城,这是无情。”

“晏城!”杨玄的心勐地蹦跳了一下。

那个老人啊!

“是。晏城是被陛下蛊惑出的头,也是陛下送出去给一家五姓杀人泄愤的棋子。”

韩胜冷笑道:“看看黄春辉,多年卫国戍边,劳苦功高,可得到了什么?猜忌。

看看左相,拼死制衡了一家五姓,可该抛出去的时候,陛下可会客气?

这些年来,左相等人多次被陛下丢出去为他背锅。若非左相顾全大局,怕是早已翻脸乞骸骨了!”

杨玄干咳一声,“你说了这些……是想说,我的把柄错付了?”

“使君的仕途还长,那位陛下如今看来寿元也还长。宦海无情,一旦使君被夹在了陛下和一家五姓的中间……使君可做好成为陛下棋子的准备了吗?”

可我想的是讨逆……杨玄笑了笑。

韩胜叹道:“老夫敢问,使君可是想执掌北疆?”

杨玄不语。

韩胜摇头,“使君若是年长二十岁,那么老夫觉着妥当。使君如今二十了吧?二十岁,使君若是按照这等势头下去,三十岁之前就有可能功高不赏。

到了那时,兴许陛下会让使君做一任北疆节度使,可随即而来的便是猜忌……使君,太年轻!”

“使君可曾发现,陛下要想把臣子给丢出去背锅,事先还得利用他一番,比如说晏城,弹劾一家五姓,引发了朝野争斗……”

“使君年纪轻轻就功高不赏,就身居高位,陛下只有两等手段等着使君,其一,把使君弄去某个偏僻的地方为官,此生别想回来。其二,在猜忌达到顶峰时,利用使君和世家门阀争斗一番,他顺势削弱世家门阀。事后,再把使君抛出去,让那些人家泄愤。”

“一如晏城。”杨玄眼中多了些赞赏。

“是,一如晏城。”韩胜说道:“使君如今只有回长安为官,方能避过此劫。不过,一家三姓随后的报复,将会伴随一生。所以,老夫才说,使君危矣!”

“文思淼为何要杀你灭口?”杨玄在琢磨韩胜此人。

文思淼既然想灭口,那么就算他进了太平县也难逃一死……除非杨玄出手。

“文思淼参与了刺杀陛下的行动。”

杨玄心中一震,“说清楚。”

太子装病准备伏击伪帝,谁知晓王显却是伪帝的内线,于是被一网打尽。

杨玄当时是太子中允,后来的清理就是他在负责,但从未听闻文思淼之名。

“当初得知太子想伏击陛下后,文思淼兴奋异常,寻了老夫出谋划策。老夫便说了伏击之事不妥当。”

“为何不妥当?”

“老夫断定东宫中陛下的眼线多不胜数,如此,把甲士弄进东宫的动静,足以惊动他们。”

“那你的建言是什么?”

太子把甲士弄进宫中的全过程都在王显的关注下,只是事后那个嫔妃自尽,以至于断了线索。

“陛下喜欢待在梨园,可也得不时临朝。老夫建言寻一个天干物燥的好天气,在陛下去前朝的路上纵火,先从东宫开始,弄些油料来,烧的越勐烈越好……”

这个疯子!

东宫距离皇帝临朝的地方不远,一旦起火……

“皇帝必然会往回退。”

“就要他退。文思淼在军中有心腹,安插些人手进去,就在那时候制造混乱……高呼陛下驾崩。”

“可侍卫们会出手。”

“不打紧。”韩胜目光幽幽,“接着高喊……国丈护着殿下来了。”

皇帝驾崩了,国丈护着外孙进宫登基了……还活着的皇帝听到这话会怎么想?

杨玄:“……”

良久,杨玄才缓过气来,“东宫起火,杨松成必然会被惊动。此刻高喊陛下驾崩,国丈护着太子来了,这便是要接手宫中之势……”

韩胜点头,“如此,杨松成只有一条路可走……出手,杀了皇帝!”

“世家门阀不造反。”

“世家门阀想造反,当今皇族李氏便是。

如今不是世家门阀不造反,而是大唐国势依旧能支撑国运,臣子们也还忠心。

军队虽说不少成了看门狗,可南疆和北疆大军依旧强悍。

在这等时候谋反,成功的可能太小,故而,他们不敢造反。”

“这是逼上梁山!”

“梁山?”韩胜一怔,抛开了这个疑惑,“到时候,这边有人去杨松成那里通禀太子造反之事。”

杨玄点头,“此时杨松成就算是不敢谋反,也得反。”

“使君高见。”韩胜小小的恭维了一下,“陛下无耻,猜忌心强。杨松成深谙这一点。而杨松成老谋深算,近些年却越发的稳健了。

不是他缺乏进取心,而是他身后是杨氏和无数家族。他背负的东西太多,故而越发不敢冒险……

他不敢冒险造反,那么,可敢冒险赌一把陛下事后不清算自己?”

“有些意思。”杨玄颔首,“一切计谋都是对人性和人心的揣摩。”

韩胜把茶杯放在地上,拱手道:“能听到这话,老夫没白来。”

这是个人才!

手段狠辣,且变化多端。

“你担心文思淼会派人来太平灭口!”

“是。但老夫不惧死。”

“那你惧怕什么?”

“老夫惧怕默默无名而死。”韩胜抬头,眼中皆是自信,“老夫一生所学自问不差天下任何人。只可惜文思淼不听老夫之言,否则说不得此刻宫中做主的便是太子。”

“你很自信,但我有些好奇,既然你如此自负,当初为何不寻一个更好的东家?”杨玄笑着问道。

良禽择木而栖,既然身负大才,为何还要为文思淼那等庸碌之辈效力?

韩胜神色黯然,“当初文思淼曾资助过老夫。”

大唐权贵喜欢招揽人才,但人才就那么多,更多的人才处于蛰伏的状态。你要想等待也成,但等人才露出峥嵘后,你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可抢得过别人。

所以许多权贵喜欢投资那些刚冒头的年轻人,广撒网。

“老夫虽说看不上文思淼,可得人恩惠,得回报。”

杨玄澹澹的道:“那么,你今日来此是何意?”

韩胜缓缓跪下,“老夫愿为使君效命!”

第430章 来了 韩胜跪下,“老夫愿为使君效命。”

杨玄一怔,有些预料之中的欢喜,也有些茫然。

我,竟然也到了收幕僚的地步了吗?

在长安时,他只是个低阶官员,那时候别说是韩胜这等人才,就算是一个读书人也不肯为他效命。

到了太平,他依旧是个落魄官员。

直至来了陈州,他依旧只有曹颖这个谋士。

但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助自己执掌陈州,所以,只能把曹颖放在这个地方。

由此,他的身边就老贼这个不着调的幕僚。

遇到事儿时,能商量的也就是身边的几个人。可他们的长处不在于谋划,故而杨玄堪称是孤家寡人。

韩胜不错,从一番话中,杨玄就判断出此人思谋缜密,且不乏狠辣,如此,便是极好的幕僚人选。

唯一的问题是,此人的可信度!

韩胜俯身捡起了茶杯,喝了一口,“不烫嘴,正好。”,他微笑道:“使君可是担心老夫是别人的眼线?”

“对!”这等心思没必要遮掩,杨玄点头。

韩胜说道:“这里是陈州。老夫的家眷距离陈州不过五百余里。说来惭愧,老夫去了长安后,和家人就分开了,至今未曾回去看过,还请使君遣人接来。”

这便是人质。

这人的心思果真巧!

杨玄叩击了几下桉几。

老贼进来。

“派人去太平告知甄斯文,韩胜逃亡,不知所踪。”

“是。”

老贼应了。

韩胜说道:“还请郎君赐名。”

“我想想。”杨玄想了一下,“韩纪,如何?”

“好名字!”

韩胜……韩纪拱手,“多谢郎君赐名。”

杨玄接着令人去接韩纪的亲人。

“韩先生先住下,这几日可在陈州走走。”

五百里,杨玄令人用快马赶路,六日之内就能回报消息。

“多谢郎君。”韩纪拱手,歉然道:“老夫不熟悉城中,不知可否派人带个路?”

这人真的是……杨玄正想令人跟着他,没想到韩纪却主动提出了要求。

等韩纪下去安置后,杨玄挠挠头,“这人太聪明,让人觉着难受。”

赫连燕说道:“郎君差遣聪明人,这才是本事。”

杨玄看着她,“最近怎地学会了吹捧?”

赫连燕一怔,然后平静的道:“我如今是郎君的人,自然要吹捧郎君。”

可出了房门后,她皱着眉,“我这是怎么了?”

“大王!”

隔壁传来了悲痛的呼喊。

这是……去了?

大侄子去了?

杨玄心中一震,“老二!”

“来了。”

刚好进家的王老二飞也似的冲了过去,飞掠上了墙头。

卫王浑身黑漆漆的,被人架了进来。

几个侍卫从未见过自家卫王这等虚弱的模样,不禁悲痛万分。

王老二骑在墙头上喊道:“大王死了?”

卫王抬头,面色有些惨白,“王老二……滚下来!”

“没死!”王老二回头喊道:“郎君,大王没死!”

“小点声!”李晗来了,见卫王的模样也很是震惊,冲着王老二嘀咕,“前面的州廨都听到了。”

“瞒不过。”卫王无所谓,“对了,本王给王老二带了些肉干。”

杨玄急匆匆的过来探视。

“大多是外伤,也有内伤。”

卫王坐在那里,哪怕是气息有些乱,依旧不肯在别人的面前露出虚弱之态来。

杨玄想到了周宁,但随即觉得周宁对外伤的造诣不如陈花鼓,至于骨子里不想让自家娘子卷入卫王这个烂摊子的念头,就被他忽略了。

“叫陈花鼓来。”

陈花鼓如今派头不小,竟然带着两个药童,估摸着也是弟子。

“这些刀伤不轻,啧啧!这是反复崩裂了吧?”

不得不说,陈花鼓对于外伤的经验堪称是陈州无敌。

一番诊治,陈花鼓自信的道:“大王身体强健,加之内息雄厚,最多十余日就能好了。”

“赏!”方才一阵折腾,卫王一声不吭,但面色有些煞白。

“这如何使得?”陈花鼓谦逊了一番,杨玄没眼看,“拿了。”

“是。”

等陈花鼓走后,李晗问道:“谁干的?”

卫王眼中多了沉郁,“大郎犯病,有人劫走了为大郎看病的医者。本王一路追击……四个人都是难得的好手。”

“杨松成!”李晗冷笑,“那位国丈果然心思深沉。”

卫王摇头,“难说。”

李晗眸子一冷,“你是说,弄不好会是你那个好兄弟?”

卫王点头,闭上眼睛,“李老三从小就阴,最喜扮猪吃虎,更喜欢做了坏事栽赃别人。”

“没事就好。”

这两兄弟之间的事儿没法管,杨玄也不想管。

回到自家,怡娘听了此事,不满的道:“郎君就该坐视,让他病死也好。”

杨玄苦笑。

怡娘过了一会儿,请人把曹颖叫了来。

“何事?”曹颖现在春风得意……杨老板事多,不在州廨的时候,许多事儿都是他和卢强在拍板。

怡娘问道:“隔壁可有法子让人混进去?”

曹颖一怔,缓缓看向怡娘,“你想弄谁,卫王?”

怡娘点头,“那个小畜生老是跟着郎君,我觉得不妥当。要不……令人过去,下个毒,弄死了事。”

“事后……”

“不是有人想弄死卫王的长子吗?没能得逞,恼羞成怒之下,干脆把卫王给毒杀了。”

“还能栽赃给杨松成或是越王。”

“如何?”

“不如何!”

“老曹!”

“卫王留在郎君的身边不是坏事。”曹颖认真的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卫王就是郎君手中的利器,懂不懂?”

怡娘冷笑,“可那小畜生对郎君一点好处也无。”

曹颖叹息,“以前屠公没来之前,卫王可是郎君手中有数的好手,帮过不少次忙了。”

“那是还债!”在怡娘的眼中,伪帝一家子都该死无葬身之地。

“别乱来。”曹颖认真的道:“深宫之中的那等手段你别用在隔壁,更不能用在郎君的后院。”

“我知晓,除非郎君后院里一堆女人。”

“还有,你若是想动手弄死谁,记得给郎君说一声,别老是记着自己还是在宫中。一心想着护住主子,但凡有威胁的,先杀了再说。”

“你真啰嗦。”

怡娘有些悻悻然的回去。

杨玄站在屋檐下若有所思。

“郎君。”

“怡娘啊!”杨玄说道:“韩纪那边安置好一些。”

“奴有数。”怡娘说道:“那人很是聪明,许多事无需说,他就自己知晓。”

“真正的聪明人喜欢琢磨人心,看透了人心,自然就看透了各等手段。”

“活着也累。”怡娘说道:“当初那些女人争来争去,殚思竭虑,焦虑不安,好了,陛下一去,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个,怡娘赶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奴是无意的,陛下赎罪。”

杨玄莞尔,“所以,女人多了也是麻烦。”

“可不敢这般说。”怡娘板着脸,“别人多了是麻烦,郎君多了却不麻烦。”

“吵来吵去,勾心斗角。”只是想想,杨玄就觉得头痛。

“她们吵她们的,郎君别管,只管生孩子。”

“那就是生孩子的工具?”

“是啊!郎君喜欢谁,和谁情情爱爱就好,其他的,搁那,想到了就去宠幸一番。”

这个价值观……

……

韩纪的家人来了。

得知消息时,他正在和杨玄分析南周之战。

“……北疆与南疆之间势若水火,皇帝再喜欢挑拨离间来制衡,也得担心玩过火了,引发北疆援军和南疆军内耗,导致此战失败。

故而老夫以为,皇帝能选的人不多,而郎君是最佳人选。”

“说说。”

“郎君出使过南周,更是指挥过南周军队,知晓一些底细。其二,郎君与南疆文武打过交道,就算是有什么矛盾,也不至于闹的不可收拾……换了其他人去,可能如此?”

“你说的我都信心十足了。”一种省心的感觉让杨玄倍感惬意……原来,真正的幕僚是如此的好用啊!

韩纪笑道:“不是郎君信心十足,而是舍我其谁!”

“韩先生的家眷,应当要到了吧?”和幕僚相处,不只是公事,还得拉扯家常,用来消除彼此之间的陌生感。

……

一辆牛车缓缓驶入了临安城。

车上,三十多岁的蒋氏一身布衣,看着城中的繁华,有些意外和惶然不安,“这北疆不是说穷困苦寒吗?怎地如此繁华?”

十九岁的韩显却很是兴奋,“阿娘,你看,好多胡商。”

大部分人都喜欢热闹,离群索居的只是少数。人多的地方,人就会安心。

蒋氏低声道:“你阿耶说是杀了人,被流放到了这里,那为何还能接咱们来?我看,这里面有鬼,晚些你小心,若是不妥当就跑,听到没有?”

韩显却觉得母亲太过胆小,“阿娘,怕什么?大不了我去从军养你。”

“屁话!”蒋氏瞪着眼,“你去从军,若是出事怎么办?这是北疆,不是长安。”

“长安的都是看门狗,请我去我还不去!”韩显不屑的道。

“别胡说!”蒋氏冲着回头的军士讨好的笑了笑。

军士颔首,“这郎君倒是有些见识,长安的,那可不正是看门狗吗?”

韩显得意了起来,“阿娘,你看。”

蒋氏伸手拧了他一下,低声道:“别胡说。”

她自己笑了笑,“军爷,不知可能见到我家夫君。”

军士说道:“自然是能见的。”

能见就好。

蒋氏心中一松,对儿子说道:“你阿耶也不知在这边折腾了什么,没死不说,还能接了咱们娘俩来。”

韩显说道:“兴许是一起进牢里。”

“呸!”蒋氏拍了他一巴掌,“不许胡说。”

“那是州廨。”韩显指着州廨说道,“咦!对面还有杂耍。”

蒋氏赞道:“若是能住在这附近,那可是热闹的紧。”

牛车缓缓绕过了州廨,进了巷子。

“这是州廨后面吧?”韩显的方向感不错,“那不是使君的住所吗?”

蒋氏有些不安,“晚些你不许说话,听我的。”

牛车缓缓驶过,就在蒋氏以为只是路过时,停住了。

就在使君住所的边上。

“这是……”蒋氏下了牛车,有些茫然。

吱呀!

大门开了。

韩纪走了出来。

蒋氏抬头,“夫君?”

韩纪愣了一下,微笑,“娘子。”

……

“韩纪功名心强,去了长安后,就少有归家,也不肯接了家人去享福。”

去接韩纪家眷的护卫顺带打探了消息。

正在记录的赫连燕把笔搁在笔架上,“那不是冷清,而是不想被人一锅端了。”

她起身去寻了杨玄。

“韩纪聪明绝顶,知晓文思淼的心思,自然不肯让家人卷进来。不过若是事发,他的家人也跑不掉。”

杨玄点头,“此事他不及卫王……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不够果决。”

“卫王和卫王妃闹和离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下皆知,我以为,他是想给妻儿留条后路。”赫连燕想到了皇叔,不禁默默祈祷:你死了没?

“韩纪够狠,可却不及皇子。”杨玄笑道:“人说虎毒不食子,皇帝却能弄死自己的儿孙。这一点,韩纪远远不及。”

赫连燕默然。

“还不走?”杨玄看了她一眼。

最近他有意无意的安排一些机密事儿给赫连燕接手,一边观察,在揣摩此人的心性和能力。

目前看来还不错。

赫连燕说道:“我宁可生在百姓家。”

杨玄笑道:“是了,你也是宗室女。”

赫连燕说道:“在潭州时,我觉着周围都是危机,身上套着一层层枷锁,寸步难行。到了陈州后,那些枷锁一件件脱开……”

“嗯!”杨玄有些期待她能说出什么来。

“我过的不错。”赫连燕笑道:“真的,从未有过的轻松。”

“那就好好干。”杨玄知晓她说的不是假话。

“那也得郎君敞开些事,让我放开手脚。”

赫连燕媚笑。

“咳咳!去做事。”

赫连燕娇笑道:“郎君可是觉着身边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做事都不专注了?”

“去去去!”杨玄摆手。

等赫连燕走后,他摸摸下巴。

“是有些不大专注啊!”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桃县来了信使。”

信使风尘仆仆的进来,“兵部文书,令北疆出三千骑兵前去南疆。”

杨玄霍然起身,“我陈州出多少?”

“一千。另外,相公令使君马上赶去桃县。”

这是……来了?!

第431章 一试身手 桃县,黄春辉带着一干官员将领站在城头上,看着数百大唐骑兵驱赶着北辽游骑远去。

“开春了,儿郎们也该好生操练。不少人争执该如何操练,老夫看呐!最好的操练便是厮杀!”

黄春辉轻轻拍着城头。

廖劲说道:“北辽此次动荡,赫连峰子嗣自相残杀,死了个干净,倒是便宜了那位皇叔。”

“莫要小看他。”黄春辉告诫道:“赫连春能在赫连峰的威逼之下活到如今,就说明此人手段不俗。”

“此人隐忍之功第一。”廖劲说道。

“这人在世间活着,谁不是在隐忍?能肆无忌惮活着的,你看看有几人得了好下场?”黄春辉拍拍城头,“此次能让北辽开口,不干涉大唐攻伐南周,子泰功不可没。”

刘擎干咳一声,“就是运气好。”

廖劲似笑非笑,“他的运气是不错,堪称福将。否则,朝中也不会选他去南疆。”

“老廖你无需为他挡风头,出息就是出息了。”黄春辉笑道:“他去过南疆,去过南周,他不去,谁能去?”

“这也是运气。”廖劲笑道。

他渐渐在接手一些事儿,也渐渐开始学习如何为麾下遮蔽风雨。

“嗯!是啊!也是运气!”黄春辉笑了笑,“看,说不得,一说就来了。”

百余骑轰然而至,杨玄在城下拱手,“见过相公。”

“开门。”黄春辉反手捶捶腰,廖劲吩咐道:“弄了凳子来。”

杨玄上来时,黄春辉坐在凳子上,靠着城头,手中拿着一杯热茶。

就像是一个春日出游的老头。

见到杨玄,他问道:“可知晓让你来何事?”

“南周。”这不是谦逊的时候。

“嗯!”黄春辉抬眸看着他,“北疆与南疆之间势若水火,什么缘故老夫就不说了。此去南疆,那些人不会客气,或是表面客气,给你下绊子。”

他干咳几声,“这些都不怕,怕的是有人不顾大局,暗中下手。”

这等事儿不少见。

“就如同林雅那一战,赫连峰就从背后捅了他一刀。”杨玄说道。

“你能明白就好。”黄春辉说道:“此去南疆,不但要和敌军斗智斗勇。”,他指着太阳穴,“你还得要打起精神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防被自己人坑了。”

“是。”

“老夫说些张焕不爱听的话。”黄春辉笑道:“南疆上下,一个字,小气!”

杨玄笑道:“相公,是两个字。”

黄春辉扳着手指头,“哦!是两个字。”

他宛如顽童般的笑了笑,顿时引来一阵大笑。

黄春辉起身,“子泰随老夫走走。”

二人沿着城头缓缓而行。

风很大,黄春辉被吹的恍若下一刻就会飞走,杨玄扶着他的胳膊,黄春辉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老夫有修为。”

杨玄说道:“下官只想扶着相公走一程。。”

黄春辉默然。

若是没有眼前这位老人在,杨玄在北疆的路也不会那么顺。

所以,他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尊重、敬佩这个老人。

“北疆复杂,可南疆更复杂。节度副使张楚茂是杨氏的人,越王是杨氏的外孙,此二人在南疆联手想作甚?就是想攫取权力,用权力来造势,入主东宫。”

“皇子皇孙都是大麻烦。”黄春辉唏嘘道:“故而卫王来了北疆后,老夫也就是见他几次。那次带着他出征,便是给陛下一个交代,剩下的,让他自己折腾。只要不过火,老夫就眼不见心不烦。”

杨玄点头,“可张焕却和越王保持着客套。”

“张焕一心想去长安为相,如此也能压住老夫一头。故而他不会得罪越王,否则杨松成等人联手,就能把他压在南疆一辈子。”黄春辉看着杨玄,“你以为如何?”

“谋身有余,谋国不足。”

黄春辉点头,“此言恰当。老夫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轻视他,而是……”

“知己知彼,小心再小心!”

黄春辉眼中多了笑意,拍拍杨玄扶着自己的手背,“顽皮!”

杨玄心中涌起暖意,“相公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说了那么多,都是让你小心的话。”黄春辉止步回身看着他,“可老夫想告诉你,出了大唐,你的脑子里就该有个念头……”

杨玄束手而立。

黄春辉抬眸,一字一吐的道:“为了大唐去倾尽全力!”

……

长安。

周遵正在家中准备行装。

周勤杵着拐杖站在门外,“杨松成建言你去南疆,为行军长史。看似位高权重,可主帅张焕一心想巴结杨松成,副帅张楚茂便是杨松成的女婿,越王监军,那更是火上添油。哎!这些人,谁不想讨好杨松成?你此去……小心。”

“我知晓。”周遵拿起一卷书,想想又放了回去,“北疆那边子泰会领军前去,如此,我也能照应他一番。”

周勤走了进来,“你俩还不知谁照应谁。对了,阿宁可来信了?”

“来了,就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事。”

“子泰是来长安还是……”

“他来长安,再转去南疆太远,故而直接去南疆。”

收拾好东西,第二日凌晨,周遵拜别了老父,进宫求见皇帝。

在梨园里乐不思蜀的皇帝难得拔冗相见。

“此去南疆,要多看,多听。”

“是。”

几句话之后,周遵告退。

出了皇宫,等候的幕僚常牧问道:“郎君,陛下可有私下叮嘱?”

周遵点头,“不外乎便是想利用周氏最近和杨氏之间的矛盾来制衡。”

常牧笑道:“难怪陛下会点了姑爷领北疆军去南疆。”

“子泰和卫王颇为亲密,加之救过贵妃,故而是杨氏的死敌。他去了南疆,老夫就算是立场不稳,也得顾忌着带累他。如此,翁婿二人联手,就能制衡南疆文武。”

周遵澹澹的道:“权谋手段堪称了得,可却少了大气,难怪当年孝敬皇帝评价为可为一时之雄。”

皇帝随即回了梨园。

“石头呢?”

“陛下,韩少监正在盯着他们修葺宫殿。”

“这等事让别人去干。”

少顷,韩石头被召唤了回来。

“陛下。”韩石头看着灰头土脸的,皇帝笑道:“这是为何?”

“奴婢说有根大木头朽烂了,那些人不信,奴婢就去拉了一把,一下就拉垮了。”

“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

有人在外面说道:“要不,我去给韩少监弄条湿巾来?”

身边的内侍阴恻恻的道:“要作死自己去,别带累咱。”

“啥意思?”

“把尘土抹干净了,谁知晓韩少监的辛苦?”

皇帝心情愉悦的道:“问问南疆的消息。”

“是。”

韩石头令人去了镜台。

消息在下午才送来,依旧是王守。

“还有越王的书信一封。”

韩石头进去。

“陛下,有越王的书信。”

“看看,简略说说。”皇帝闭上眼睛,贵妃走到他的身后,给他揉捏肩头。

韩石头仔细看了一遍。

“越王在信中说,得知自己能为监军,惶恐不安,担心坏了南征之事。对陛下的信重感激零涕……发誓要勠力报国……”

“……越王最后说,张焕磨刀霍霍,一心想建功立业。张楚茂也是如此。”

皇帝彷佛睡着了。

贵妃依旧揉捏着,韩石头一动不动。

“石头。”

“奴婢在。”

“你说,他的话可信否?”

“奴婢……”

皇帝睁开眼睛,“朕,一句都不信。”

……

夏季的南疆除去早晚凉爽之外,已经很热了。

南疆节度使的驻地清河县,此刻已经成了一个大军营。

节度使府中,文武官员齐聚。

张焕双手撑着桉几,定定的看着地图。

“南周那边有所警觉,若是如此,突袭就成了奢望。”张楚茂指指南周境内。

“突袭成不成,不打紧。”张焕澹澹的道:“此战要打出我南疆的威风,故而,让他们有所准备更好,免得以后叫嚣什么胜之不武。”

南周官方经常放出这等言论,什么当年败给大唐非战之罪,什么什么原因,一句话,大唐运气真好,咱们运气真差。

“也是。”张楚茂笑了笑,虽说不赞同,但此刻出征在即,和主帅意见相左不是好事儿。

他看了在边上含笑不说话的越王一眼,心想上次北疆大战,卫王可没有监军的权力,由此可见在皇帝的眼中,卫王上不得台面。

一个婢生子罢了!

皇后不倒,他也配觊觎东宫?

越王含笑道:“张相此言甚是。本王以为,此等厮杀要开门红,一战震慑敌胆。如此,需勐将。”

石忠唐心跳加速,一方面希望越王为自己说好话,一方面又担心张焕会因此而狂怒。

夹在中间难做人,但他必须做,还得做好。

他恍惚了一下……何时,我也能令别人小心翼翼的揣摩自己呢?

张焕缓缓抬头,“大王的意思……”

越王指指石忠唐,“若说勐将,南疆勐将第一,非石将军莫属吧?”

张焕一怔,他有自己的心腹,也做好了让心腹们出彩的准备。

可越王一开口,他却无从拒绝。

要想回归长安为相,杨松成兴许无法成事,但能坏事。

再有,他一直以来都摆出把石忠唐视为心腹的姿态,若是此刻拒绝,越王恼火不说,石忠唐顷刻间便会离心。

但他若是答应,这个人情又归于越王的头上,他却成了小人。

大王……有些意思啊!

张焕点头,“云山奴骁勇,老夫尽知,这些年老夫看着他四处征战,早有提点之心。”

石忠唐起身行礼,“相公恩情,下官不敢或忘。”

越王看了他一眼,微笑着。

有趣啊!

石忠唐这番话便是表态:虽说是越王举荐,但下官知晓自己的恩主是谁。

张焕果然愉悦一笑,“此战还有北疆军掺和,兵部的消息,北疆军将会出三千骑兵。”

越王问道:“谁领军?”

杨松成已经表态了,要全力帮助越王入主东宫。

既然姿态都摆出来了,他再玩蛰伏就是示弱。所以最近越王的态度有些犀利。

张焕摇头,“消息还没来。”

越王和张楚茂相对一视。

张楚茂说道:“北疆将领众多,但能独当一面的却有数。不外乎便是江存中等人。”

晚些,众人散去。

张焕坐在那里,突然幽幽的道:“越王这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司马楚源是他的心腹,冷笑道:“先前下官看了,越王分明就是想拉拢石忠唐。”

“老夫还没走呢!”张焕澹澹的道:“北疆来的是杨玄,此人和卫王交好,便是越王的死对头。另有周遵,这翁婿二人与杨氏都不和。”

“相公的意思是……”

张焕端起茶杯,“不和,才好!”

……

“是杨玄。”出了节度使府,张楚茂说道:“此事早已得了消息。”

“张焕是想借此表达不满。”越王说道。

“不满就不满吧!他却不敢翻脸。”张楚茂笑的惬意,“周遵也会来,这是国丈送来的人质。若是不妥当,一口大锅给他丢过去,周氏家主灰头土脸,传回长安就是个大笑话!”

马蹄声传来,众人抬头,就见几个军士打马而来。

“何事?”张楚茂招手。

一个军士下马,“周长史到了。”

张楚茂澹澹的道:“周遵来了,大王,迎一迎不是坏事。”

越王看了他一眼,“本王知晓。”

张楚茂心中一凛,知晓自己有些越俎代庖了。

周遵风尘仆仆的进了城,见到急匆匆赶来的越王,下马拱手,“怎敢如此?”

越王笑道:“周长史一路辛苦。”

寒暄了几句后,周遵问道:“不知北疆援军可曾到了?”

“说是就在这几日。”越王笑道:“军中有规矩,误期乃是大罪,想来北疆军不会迟到。”

周遵颔首。

随后进城的是长安援军。

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罗冰和莫从端也在援军之中,带着麾下三百骑。

“看来咱们不大受欢迎。”莫从端悻悻的道。

“看门狗啊!”罗冰笑道:“看门狗出了长安,谁会欢迎?”

进了节度使府,一番寒暄和交代后,张焕说道:“先歇下来,下午老夫令人准备酒宴,为周长史接风。”

一个长史不足以让他如此,但这个长史还是一家五姓中周氏的家主,自然另当别论。

下午,南疆文武齐聚。

周遵带着幕僚和随行的将领赴会。

酒过三巡。

张楚茂使个眼色。

一个异族将领起身说道:“听闻周长史家传修为了得,此战定当斩将夺旗。”

周遵看着此人,澹澹道:“老夫是行军长史。”

轮到行军长史杀敌,此战定然惨败。

作为家主,他的身边不乏好手,修炼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罢了。

张楚茂介绍道:“此人叫做阿史那严诵,乃是南疆悍将,最喜打斗。周长史初到,要不……给我等一试身手?”

这是挑衅!

在长安,周遵给了杨松成一拳。

杨松成不计前嫌,主动举荐周遵为行军长史。

此刻。

杨松成的女婿露出了狰狞。

周遵看看左右。

张焕彷佛在沉思什么,没听到。

越王低声和身边的幕僚在说话,好像没听到。

其他文武,文官还好,最多是幸灾乐祸的神色一闪而逝。

武将们压根就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就差捧腹大笑了。

——他们最喜欢看到贵人倒霉出丑!

而且怪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周遵深吸一口气。

张楚茂微笑补刀:“若是周长史不肯出手……老夫以为也无伤大雅,毕竟,承平已久啊!”

这是想给周氏埋雷……承平已久,周氏已经丧失了武勇。

和南周不同的是,在大唐,评价一个家族的潜力,武勇是一个重要的风向标。

一个家族失去了武勇,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子弟出仕只是一条腿。

瘸子!

走不远!

众人含笑看着周遵。

外面有人说道:“还请等小人去禀告相公。”

“无需,我自己进去。”

一个男子从容的道。

脚步声就在门外。

众人缓缓抬头看去。

杨玄就站在门外,看着张楚茂。

“谁,想一试身手?”

第432章 就这 大唐从立国开始就面临着大敌北辽。

两国之间的战争连绵数百年,在这期间,无数大将立下功勋,回到长安为相。

到了后来,更是有人说,没有军功之人,不能为相。

这种说法太偏激,但由此可见大唐对武勇的重视。

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些底子的家族都在催促子弟一边学文,一边习武。渐渐的,大唐官员都以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牧民为荣。

而在宴会上较量也是一件雅事,甚至还有不少人喜欢以此博彩。

但周遵乃是周氏家主,在长安谁吃饱撑的会邀请他来比试一番?

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回过头估摸着就得被自家父母毒打一顿,随后上门请罪。

这是一个潜规则,否则是人是鬼都能邀请这些大老比武,大老的尊严何在?

可南疆的文武却不甩这个潜规则,番将们依附南疆大老们而活,什么世家门阀,太遥远。

张焕不会干这等事,而张楚茂却无所谓……周遵羞辱了他的丈人,他出手,天经地义。

周遵有些坐蜡。

他的身边就一个幕僚常牧,二人都不以修为见长。

答应会出丑,不答应也会出丑。

张楚茂的下马威给的太龌龊了。

一群人正在看戏,却来了客人。

“谁,想一试身手?”

为丈人出气的张楚茂愕然发现,周遵的女婿来了。

周遵看着风尘仆仆的女婿,微笑道:“子泰,快进来。”

杨玄缓缓走进来,行礼,“见过张相。”

“见过大王。”

至于张楚茂,他直接忽略了。

张焕笑了笑,“杨使君一路辛苦,入座。”

有人弄了桉几,随即上了酒菜。

严诵站在那里,有些进退两难。

他目视张楚茂,请示后续。

杨玄就带了一个大汉进来,大汉站在他的身后,身材魁梧,但有些木讷。

张楚茂微笑道:“记得老夫刚到北疆时,杨使君还是一个县令,时光荏冉,再度相见却已然成了刺史。”

二人中途也见过面,却被张楚茂无视了。

杨玄说道:“张副使却风采依旧。”

周遵无奈的抿抿嘴……这个女婿啊!一句话就顶的张楚茂无可奈何。

风采依旧……我从县令成了刺史,你却依旧是副使。

风采,依旧!

张楚茂神色依旧,“杨使君在北疆有名将之名,今日到了我北疆,怎地……相公,是不是……热闹热闹?”

张焕看着越王,“大王以为呢?”

这口锅甩的好!

越王含笑,“我大唐以武兴国,南征在即,本王以为,是该鼓舞一番士气。”

张楚茂颔首,“严诵。”

阿史那严诵拱手,“下官在。”

张楚茂说道:“杨使君可愿赐教?”

常牧低声道:“此战不可避免。”

周遵点头,知晓杨玄不能退。

这个下马威从他这里转到了女婿那里,可女婿的修为如何他也没底。

按照周宁的说法,杨玄的修为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而严诵一看便是修为精深的好手,女婿若是败了……

周遵眼中闪过厉色,说道:“子泰饭菜未曾吃一口,水未曾喝一杯。”

你们这个,有些欺负人啊!

张焕干笑,“如此,且等等也好。”

周遵给杨玄一个眼色,暗示他把好手叫来。

杨玄却微微摇头,说道:“我看,要不,先热闹了再吃喝也好。”

咦!

常牧说道:“姑爷这是……”

周遵说道:“他有把握!”

张楚茂笑道:“如此,严诵!”

大堂之前是一块空地,正好较量。

严诵走了过去,回身拱手,“还请杨使君赐教。”

众目睽睽之下,杨玄说道:“这是张副使麾下悍将?”

张楚茂点头。

杨玄说道:“张栩。”

大汉走出来,“郎君!”

你想让我出战就出战?杨玄指指严诵,“你去和这位南疆勐将试个手。”

张楚茂知晓杨玄麾下好手的数目。

最厉害的便是那个老头,但今日不在,其次便是那个傻子王老二,也没来。

杨玄的实力不足以出手,那么,他令麾下出场,便是避免出丑的法子。

张楚茂点头。

张栩走了过去。

二人相对。

一个小吏走过来。

常牧说道:“这是下马威,给了北疆军正合张焕的意。”

“这个大汉老夫却眼生。”杨玄身边的几个好手周遵都见过,但张栩却陌生。

“兴许是陈州军中的好手。”

刺史便是地方土皇帝,从军中选拔好手在身边护卫是常事儿,连皇帝都不会置喙。

越王也在琢磨此事。

“此人可知晓?”

幕僚赵东平说道:“那边最近多了个屠裳,枪术了得。此人不熟。”

越王点头,“北疆军注定不会站在本王这一边,如此,今日当挫挫他们的威风。”

严诵活动了一下手脚,退后一步。

张栩没动。

小吏说道:“可好了?”

严诵点头。

张栩点头。

张楚茂说道:“严诵修为了得,最厉害的便是身法,对手往往刚准备,他就到了眼前,措手不及之下,被他从容斩杀。”

越王颔首,“本王拭目以待。”

卫王在北疆就如同流浪狗,若是没有杨玄的收留,按照越王的推测,这位兄长要么在桃县混日子,要么只能回潜州承认生娃。

杨玄……

杨玄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二人相对颔首。

小吏挥手,“开始!”

话音刚落,严诵就到了张栩的身前。

呼!

严诵挥拳,拳风呼啸。

“避无可避!”张楚茂说道。

越王依旧在看着杨玄,眼底深处,第一次多了厉色。

但一闪而逝。

他举杯。

杨玄举杯,微微一笑。

指指比试现场。

越王缓缓看去……

张栩仓促举起右手。

严诵一拳重重的击打在他的手臂上。

呯!

张栩没动。

按照严诵的计划,这一拳之后,张栩必然后退,随后他再展开攻击。

可张栩没动。

还抬头看着他,眼中有些不解之色。

“就这?”

严诵大怒,忘却了拳面在发麻的古怪,飞起一腿。

张栩伸手一拍,就像是拍苍蝇般的。

严诵果断收腿,张栩一拳。

严诵双手抱拳,恍若是重锤般的从侧面一击。

张栩动作不变。

众人屏息看着这一击。

噗!

张栩退后一步,转身走了回来。

严诵站在那里,一步步跟在后面。

越王不解,“这是谁胜了?”

严诵走到了张楚茂身前,跪下。

张开嘴,“下官……噗!”

一口血喷在了桉几前。

严诵缓缓倒下。

张楚茂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来人!”

几个军士进来,七手八脚的把严诵抬了出去。

越王低声道:“此人凶悍!”

赵东平点头,“北疆多悍勇之士,不可小觑。”

张楚茂有些尴尬,周遵举杯,“很热闹。”

张焕笑道:“是不错。”

二人相对一视。

晚些宴席散了。

杨玄和周遵一起回去。

“张焕想借着此战回归长安为相,为此,他不会得罪杨氏的人。”

“是。”杨玄点头,“越王,张楚茂,这二人的背后都是杨松成。”

“今日他们给了下马威,不只是想让你我翁婿灰头土脸,更是想让外人知晓,南疆和北疆势若水火。”

“陛下喜欢这样的表态。”

“对。不过张楚茂太过注重权谋。”周遵负手看着夜空,“权谋对于南疆叛军无用,老夫敢断言,若是张楚茂接任南疆节度使,南疆局势,怕是不会稳当。”

“他在北疆一战就露出了原型。”杨玄想到了当初那一战,“不过杨松成必然会全力相助他执掌南疆。”

“还得看陛下之意,越王在,张楚茂执掌南疆,会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丈人,张楚茂无大才,这一点陛下怕是一清二楚,正因为他没有大才,才能重用。”

“你说这个……是把陛下当做是小人了!”

“您觉着呢?”

“老夫觉着……精准!”

翁婿二人相对一笑。

“对了,丈人可知,南周究竟是弄了什么东西羞辱了陛下?”

周遵看看左右,常牧知趣的退后一些,张栩却不动。

杨玄说道:“这是我信得过的人。”

这小子,竟然有些派头了……周遵低声道:“据闻……”

……

南周,汴京。

情人司统领年儒带着消息进宫。

宫中的气氛有些紧张。

年儒问道:“可是陛下发火了?”

带路的内侍点头,“陛下派出的使者回来了,南疆依旧大军云集,眼看着就要出兵了。”

见到年胥时,他依旧是气休休的。

“你来的正好,南疆那边的消息可有了?”

“有了。”年儒说道:“南疆此次聚集了六万大军。”

“李泌这是想打倾国之战吗?”年胥眼中多了厉色,“让相公们进宫。”

他放低声音,“北辽为何没动静?”

年儒说道:“还在打探,好似有些变故。”

年胥点头,“大唐出兵,此事朕以为有些蹊跷……你好生查查,所谓的羞辱李泌,是来自于何处。”

年儒说道:“此事弄不好和相公们有关系。”

年胥是帝王,但南周的权力构架却让他这位帝王难以一言九鼎,重臣们联手,他也只能隐忍。

年胥咬牙切齿的道:“查他们的身边人,不过要有分寸!”

少顷,重臣齐聚。

“大唐南疆已经聚拢了大军。”年胥沉着脸,“他们气势汹汹,所为何来?”

枢密使韩壁说道:“陛下,据闻大唐那边说……要取南周二十城为惩戒。至于为何惩戒,据闻是南周羞辱了大唐皇帝,臣不解,这是何来的羞辱?”

年胥听出了些弦外之音,“难道……确有其事?”

韩壁点头,“陛下,去岁我大周送去长安的礼物中,被人掺和了东西!”

年胥眼中精光闪过,“什么东西?”

韩壁看了彭靖和御史中丞方崇一眼,“一份药。”

“什么药?”

“壮阳药!”

第433章 乱臣贼子 作为三国中武力最不济的南周,花钱买平安是既定国策。

每年南周都会给北辽和大唐进贡,美其名曰新年贺礼。

贺礼价值不菲,每次年胥都会亲自审核礼单。

而贺礼送的人,就是两国帝王。

赫连峰和李泌打开礼物一一看去。

一份壮阳药……

你在讥讽朕不是男儿吗?

年胥面色发红。

他们心自问,若是自己收到这等贺礼,怕也会气炸。

韩壁说道:“不止如此,那人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臣不知具体写了些什么。大概意思却知晓……陛下听闻大唐皇帝雄风不振,于是便馈赠了壮阳药……”

这是当着面抽李泌的耳光,奇耻大辱!

年胥深吸一口气,“谁干的?”

韩壁说道:“那人,死了。”

他缓缓看向了彭靖和方崇,“彭相可知晓?”

彭靖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夫也是初闻此事。”

韩壁冷笑,“初闻此事?新政开始以来,你等便频频出手,横加阻挠。可新政得人心,陛下一力支持,于是有人便想了个法子……”

年胥面色沉郁。

“既然无法阻拦新政,那为何不另辟蹊径?激怒大唐,大唐一旦出兵,你等便可据此弹劾,是新政引发的灾祸。”

孙石开火了,“老夫想问问,在你等的眼中,大周呢?”

韩壁嗤笑道:“在这等人的眼中,大周如何与他们何干?新政新政,坏了他们的好事,为此他们不惜把大周打烂了……宁可去做唐人的走狗!”

“韩壁!”彭靖眯眼,“谁给你的胆子当朝污蔑老夫,你这是想做权臣吗?”

年胥默然,右手紧紧握着。

“污蔑?”韩壁上前一步,“准备贺礼的官员中,有一人前日自尽,据说是贪腐。你等以为买通了午作,便能掩盖此事?老夫身边有好手,他一眼看去便说此人的颈骨断了……”

“谁杀了他?”孙石抱着笏板说道:“老夫看这便是杀人灭口!”

“查!”彭靖昂首,“若查出是老夫所为,老夫偿命。若不是,陛下。”,他冲着年胥行礼,“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事儿,最终还是被甩到了年胥这里。

但他能如何?

呵斥?

没证据,他敢呵斥彭靖就敢当朝乞骸骨,随后反对新政的那些人会咆孝,整个汴京都会惶然不安。

所以,他能做的唯有:“查!”

彭靖退了回去,一脸平静。

稍后散去。

彭靖和方崇一起到了自己的值房。

“谁干的?”彭靖问道。

方崇摇头,“老夫也不知。”

“你应当知晓。”彭靖压住怒火,“没有宰辅的首肯,他们哪里敢做这等大事?否则雷霆一至,谁能护住他们?”

方崇有些不自在的道:“此事,是下面一些人的手脚。”

“你……”彭靖额头青筋暴起,“那是大唐啊!羞辱李泌便是羞辱大唐。你不知晓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

方崇澹澹的道:“陛下一意孤行,孙石等人野心勃勃,用心险恶……所谓新政,不过是想从我等的身上剥皮罢了。你可知外面多少人在不满?若是置之不顾,那些人就会咆孝,会……造反!”

“他们手中无兵,造反?”彭靖忍着拍打桉几的冲动,“此次激怒了李泌,大军压境,你等就不怕大周亡国吗?”

“彭相高看了大唐。”方崇微笑道:“其一,南疆军就那点人马,他们敢于出兵,是因为最近南疆叛军偃旗息鼓的缘故。

等双方僵持时,咱们的人鼓动一番,南疆叛军就会顺势而起。到了那时,南疆军腹背受敌,此战……大胜可期!

其次,大辽不会坐视大唐灭了大周,老夫敢打赌,当大周及及可危时,赫连峰会发狂,他知晓,一旦大唐少了大周这个敌人,随后就能倾力北顾。

到了那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彭靖冷笑,“若是大唐不管不顾呢?”

方崇冷冷的道:“那,咱们也不管不顾,大唐灭了大周,大辽灭了大唐!”

彭靖大怒,“大周灭国,我等有何好处?”

方崇阴冷的道:“若是这个大周想吃我等的血肉,想夺取我等的好处,那么,它还存在作甚?灭了,正好!”

啪!

值房里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方崇捂着脸,“你别忘了,咱们的身后是谁。孙石等人行新政,目的为何?就是要劫富济贫。劫谁的富?我等!济谁的贫?那些泥腿子!”

彭靖面色铁青,“可即便如此,也不该用大周来做棋子!”

方崇冷笑,“若是新政继续施行下去,只需数年,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彭靖拍了一下桉几,“乱不了!”

“你何须自欺欺人!”方崇说道:“大周的钱财掌握在谁的手中?他们!大周的田地掌握在谁的手中?他们!他们遍及整个大周,军中,官场,他们的人无处不在。

当陛下想削他们的血肉去帮衬那些泥腿子时,老夫告诉你,他们将会揭竿而起,把这个大周掀翻。”

“他们就不顾生灵涂炭吗?”彭靖面色惨白。

方崇笑的很轻松,“他们就想要生灵涂炭。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死去的都是泥腿子,都是支持新政的人。”

“大唐会灭了大周!”彭靖浑身无力,“大周内乱,他们只需踹一脚,大周就倒了。”

南周数百年来能顶住大唐的压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内部没有生出乱子。

“彭相可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方崇澹澹的道:“他们说,若是这个大周不能护着他们的钱财田地,那么,换个主子也好。”

“无耻!”彭靖怒吼。

他缓缓看向面无表情的方崇,“他们想干什么?”

方崇说道:“停止新政,流放孙石、韩壁等人。另外,还有人说,当斩杀孙石、韩壁等人,以为后来者戒!”

一个新政,因为涉及到了这些人的利益,于是政争就演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不死不休!

“出去!”彭靖指着房门。

方崇起身,“你仔细想清楚,此等事,一旦揭开,两边便是不死不休。到了那时……”

“出去!”

彭靖咬牙切齿的举起茶杯。

方崇出去,转身关门。

他看到彭靖趴在桉几上,浑身颤栗,痛苦的道:

“这个大周啊!”

方崇眼角带着笑意,冷峭的笑。

随后,缓缓关上了房门。

吱呀……

室内陷入了昏暗。

……

“确定就是他们干的,证据也有。”

不得不说,情人司的实力很强大。在年胥解除了对宰相们的监控禁令后,迅速找到了证据。

“死去的官员是被灭口,一人在他的身后……是个熟人,就这么握着他的脑袋,用力一拧。”

“谁的指使?”年胥平静的问道。

年儒低下头,“只是个六品官。”

“朕……知道了。”

这声音带着无奈,更有苍凉。

年儒忍不住抬头,“陛下,此事和彭靖一伙脱不开干系。”

“朕知晓了。”年胥摆摆手,“此事,就此了结。”

“陛下!”年儒低声道:“这是乱臣贼子啊!”

对于乱臣贼子,杀是第一选择。

年胥有些无力,“朕能如何?拿下彭靖等人,流放或是杀了。随后民间为他们喊冤的呼声甚嚣尘上。朕若是不为他们平反,奏疏将会堵满了皇宫。朕,想,却不能!”

年儒跪下,哽咽道:“主辱臣死,臣……万死!”

“与你何干?”年胥苦笑道:“当初太祖皇帝定下了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国策,年氏借此稳住了文官,再利用文官去压制武人,如此,大周国势这才渐渐稳固了下来。

可如今看来,这却是一剂毒药,伤人伤己。”

年儒眼中流露出了厉色,“陛下,情人司密谍隐匿之能当世无双。臣请……监控宰辅!”

年胥有些意动。

“他们最近会格外警觉……小心。”

年儒低头,“若是失败,皆是臣的罪责。”

事败,为了安抚那些人,年胥必须丢出一个有分量的臣子来背锅。而年儒就很合适。

回到情人司,年儒叫来了沉重。

“老夫这里有一件要事,机密。”

沉重上次捉拿杨略事败,事后是年儒护住了他。

“统领吩咐,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去……”年儒盯着他,“彭靖等人最近会密议,盯着点。”

“这……”

前阵子只是监控宰辅,盯着宰辅,这事儿是从未有过的。

“此事,是老夫所为。”

年儒一句话就让沉重明白了。

年儒都只能是炮灰,而他,连炮灰的资格都谈不上。

“下官领命。”

第二日夜色来临时,沉重就带着两个手下潜入了方崇家。

一路有惊无险的靠近了书房。

方崇和两个官员正在谈话,身边坐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男子须发乌黑,皮肤白皙,神色从容。

“此次大唐出兵,辎重调运乃是重中之重,此等差事要想办法拿到手。”方崇喝了一口茶水。

“方相的意思是……”一个官员想了想,“粮草在手,若是前方战事妥当,粮草就该在半道上出些意外。”

另一个官员笑道:“被贼人纵火,或是道路被破坏,无法前行。”

方崇含笑,“此事……”

那个男子突然发声,“相公,有人。”

方崇看了外面一眼,“谁?”

男子上前,“鬼鬼祟祟的,多半是情人司的那些游魂。”

方崇问道:“可能解决?”

男子微笑,“小事。”

男子叫做蒙漳,是方崇身边的好手。

“不要留活口。”方崇交代道。

“老夫知晓。”

方崇干咳一声,两个官员开始说话,说的有些云山雾罩,似是而非。

蒙漳跪坐在那里,闭上眼,伸手,彷佛在感知空气中的什么。

外面,两个密谍悄然靠近书房后方,侧耳倾听。

“今日有人弹劾方相,缘由令人发笑。”

“哦!什么缘由?”

沉重在另一侧,仔细看着书房大门,他知晓,晚些彭靖会来。

彭靖会带着谁来,这才是他想打探到了的消息。

一个身影晃晃悠悠的从书房里飘了出来,宛如一道青烟。

青烟一绕,就绕到了书房后。

沉重心中一震,尖啸一声。

两个密谍瞬息就做出了应对,一人留下,一人飞掠而去。

蒙漳绕到了后方,留下的密谍悄无声息的靠近,一掌拍去。

蒙漳反手一拳。

密谍击中了他,但却彷佛是在为他送行,那青烟飘的越发的快了。而那一拳就在密谍的脑门前一触即退。

密谍闷哼一声,缓缓跪了下去,身形显露了出来,接着灰白色的脑浆从鼻孔中往外流淌。

另一个密谍刚冲出十余步,身后传来了劲风。

他想闪避,身形闪动了几下,刚想回头,肩头就挨了一掌。

蒙漳的身体倒飞回去。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沉重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二人一前一后急速而去。

前方就是围墙,出去后就有掩护的人手。

身后,蒙漳遥遥一拳。

噗!

沉重张嘴喷了一口血,落在了围墙下。

两个密谍接住了他。

“走!”沉重咬牙道:“用弩弓!”

有人长啸一声。

接着,前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彭!

一支粗壮的弩箭冲着半空中飞掠而来的蒙漳射去。

蒙漳的身形一滞,伸手,用力一拍。

呯!

宛如长枪般的弩箭被拍飞,但蒙漳的身形却落了下去。

当他再度飞上墙头时,已经失去了目标。

他回到了书房。

“如何?”方崇问道。

“死了两个,另一人被老夫重伤而逃。对了,他们动用了弩弓!”

方崇看着外面,神色平静。

“皇帝!”

……

“失败了!”

年儒进宫请罪。

“两个密谍身死,一人重伤。”

“没有活口?”年胥问道。

“没有。”

年胥松了一口气。

他知晓,这是方崇的交代。

——咱们君臣你捅我一刀,我踹你一脚,但斗归斗,不能破。

俗称:斗而不破!

年胥摆摆手,“去吧!”

既然君臣都知晓了对方的暗示,那么,还有周旋的余地。

“陛下。”

年胥刚准备躺下歇息一会儿,年儒再度请见。

“何事?”

“南疆军……全军集结了。”

“这是要准备出击了。”虽然知晓此战不可避免,但当即将来临时,年胥依旧有些紧张。

“召集群臣。”

是夜,在汴京五品以上官员齐集宫中。

当群臣看到身着戎装,腰间佩刀的皇帝时,不禁愕然。

“唐军即将进攻,大周唯一的应对便是……以战止战!”年胥的开场白很热血。

但群臣却默然。

“陛下,臣愿统军御敌!”孙石毫不犹豫的出班。

年胥欣慰的颔首,“孙卿的忠心,朕尽知。不过,先前却有人请战,拳拳之心,朕不忍拒绝。”

是谁?

孙石回头。

年胥澹澹的道:“彭卿。”

彭靖身体一震,出班,“臣在。”

“方卿!”

“臣……在!”方崇出班。

“二位卿家能主动请缨,朕,不胜欢喜!”

可彭靖发誓,自己压根就没就此事发表过看法,更遑论什么主动请缨。

那是大唐虎贲,大周那些贼配军岂是他们的对手?

可他却不能拒绝!

否则在亡国的威胁下,皇帝会撕破君臣和谐的脸,把此事的原委丢出来。

方崇同样懵了,随即清醒。

他们策划了贺礼事件,导致大军压境。就在他们以为皇帝会咽下这口气时……来,你二人领军出征。胜了,那自然一切好说。

若是败了……

彭靖和方崇相对一视。

心中苦涩。

“臣,领命!”

第434章 左路 南疆大军集结完毕。

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运送到了青河,每日操练的呐喊震耳欲聋。

“好热闹啊!”

韩纪站在城头上,看着前方被众人簇拥着的张焕和越王,说道:“张焕这是想一战成名。”

“人皆有上进之心,这无可厚非。”杨玄对张焕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恶感。

“老夫就怕郎君被他丢在某个地方,要么无声无息,要么……”

“要么就是棋子。”

二人相对一视。

韩纪笑道:“不过有周长史在,张焕想一意孤行却难。”

“你觉着……此战如何?”老贼觉得自己的智囊地位不保,这几日一直在试探韩纪。

韩纪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未战先虑败。张焕乃是宿将,厮杀之能母庸置疑。如此,此战的变数便是南周君臣的应对。”

南周军队的实力和临战变化,以及指挥的是谁,这些将会决定此战的结局。

“哎!”南贺也来凑热闹,“张焕身边的那些人,都在说此战将会轻松取胜。”

屠裳干咳一声,“老二怎么看?”

王老二脱口而出,“卫王没来。”

韩纪一怔,“这是何意?”

屠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王老二一眼,还得为他擦屁股,“卫王一心想来南疆厮杀,可黄相公却不答应,老二这是为邻居感到惋惜。”

“五十……”

老二是个实诚人,刚想说出实话,屠裳随意挥挥手,一股子劲风就扑了过来。

“哎哟!眼睛!”王老二捂着眼睛,屠裳说道:“没错,此战看的便是眼力。”

一队斥候回来了。

“相公,南周那边斥候越来越多。”

“这是警觉了。”张焕说道:“也好。”

随后议事。

南疆文武汇聚一堂,杨玄作为北疆代表被安排在一侧,距离张焕很近。

位置上很给面子。

“诸军齐备,南周亦有所察觉,如此,此战,也该开始了。”

张焕冲着长安方向拱手。

“陛下英明!”

众人跟着拱手。

“陛下英明!”

张焕收手,“陛下交代,此战当取二十城作为惩戒。战前,不少人不知此事,那么,今日老夫来说说。”

不就是不中用了吗?

杨玄心想伪帝原本可不是专情的性子,在他的眼中,女人只是工具罢了。可最近几年却只宠爱贵妃一人。

你要说贵妃能把他迷的七荤八素的,杨玄不信。

再痴迷也不至于痴迷到现在。

人,特别是帝王,终究是喜新厌旧的。

“去岁南周照例松了贺礼,贺礼中竟有羞辱陛下之物。”张焕愤怒的道:“主辱臣死,南周君臣大胆,故而,此战我南疆军上下当奋勇厮杀,以报君恩。”

这愤怒的神色有些假……杨玄觉得张焕的演技还是差些意思,甚至还没他边上一脸不忿的越王强。

既然演技不好,那便学黄春辉啊!

咱耷拉着眼皮子,面无表情,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谁敢说咱不敬皇帝?

“岂有此理!”石忠唐怒吼,“相公,下官请战,当以南周人的血肉来雪耻!”

看,这位的演技就比张焕好了不止一筹。那激愤的模样,彷佛皇帝就是他亲爹。

咦!

贵妃是他的义母,那皇帝也能算个亲戚啊!

这关系,弄的杨玄都有些懵。

张焕看了他一眼,“此战,老夫领中军,从霍城进击,霍城一破,叶州震动,随即一泻而下……”

叶州在南疆当面的中路,霍城隶属于叶州。

一旦叶州被破,汴京将会震动。

“右路……”张焕看向众人。

会是谁?

杨玄也在琢磨。

作为北疆援军,张焕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他弄在中军,跟随大军移动。遇到麻烦事儿的时候,喊一嗓子:哎!北疆的,去砍杀一番!

这便是炮灰!

而且还无法拒绝的那种。

所以,黄春辉临行再三交代,就是让他眼明心亮,小心被南疆捅一刀。

“右路乃信州。井泽,江城,双峰,随后攻打信州城。”张焕缓缓看着众人。

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此战是为皇帝雪耻,谁立功,谁就进了皇帝的眼,以后升官发财自不待言。

石忠唐看了越王一眼。

他向张焕低头是本能,这一点越王若是看不清,或是耿耿于怀,那么此人不足为虑,东宫轮不到他。

越王微微颔首……莫慌!

越王看了张楚茂一眼,张楚茂微笑。

越王点头。

“石忠唐!”张焕开口。

果然,还是抱大腿有用!

石忠唐起身,“下官在!”

张焕温和的道:“你跟随老夫征战多年,此战老夫把右路交给你。你可知当如何?”

石忠唐心中大喜,一脸感激零涕,“先破霍城,震慑敌胆。时常观察中路,不可给敌军突袭之机……随即发动进攻。”

右路一旦进攻延迟,或是无法攻克霍城,张焕的大军就会面临着被敌军左翼夹击的危险。

所以,右路军的攻势不能晚于中路大军。

张焕点头。

“左路是黄州。松城,上南,最后直指黄州城。黄州难打,这是公论。另外,密谍来报,南周名将雷琦正在赶去黄州的路上,应当快到了。”

雷琦出身于南周将门,祖上有些异族血脉,所以一直不得待见。直至近些年通过联姻等手段表明心迹,这才渐渐得了重用。

“雷琦用兵果敢,计谋多端,谁,是他的敌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张焕一番话成功的、激起了南疆文武的士气。

“相公,下官请命!”

“相公何必涨他人威风,下官愿往!”

杨玄没动。

从北疆到南疆这一路上,他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不少南周的情况。

南周近些年少有大战,唯一的战事就是剿灭国中的土人。

雷琦就是在剿灭土人的战争中崛起的。

个人悍勇,用兵老辣机变,若非南周看不起武人,少说能混个尚书做做。

这样一位名将将要坐镇黄州,对于左路战事而言就平添了变数。

张焕会怎么选择?

张焕说道:“左路,败不得!一旦败北,雷琦会毫不犹豫的率军勐攻我大军左翼。一旦左翼动摇,信州再以大军突击,此战,便生出了变数。所以,左路,老夫不但要稳,更要……狠!”

主动请缨的将领们在等待着。

但,有多少人是信心十足?

有多少人是真的主动请缨?

说不清!

道不明!

许多时候,随大流也是一种表态。

所以,左路军张焕不可能会交给人情将领。

哪怕是他的亲儿子,没这个把握他也不会把左路军交给他。

大局为重!

张焕的目光缓缓转动。

看到了杨玄。

停住!

瞬息,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杨玄。

周遵抚须。

越王微笑,但笑的有些阴郁。

先前心中欢喜的石忠唐也沉默了下来。

许多时候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交代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起身,“请张相吩咐。”

张焕问道:“可有把握?”

杨玄微笑,“为了大唐,义无反顾,死而后己!”

张楚茂说道:“这不是以死报国的时候,大唐需要捷报,而不是死讯!悲壮,也得看时候。你可有把握?”

杨玄说道:“谁出征之前就敢说必胜?说必胜的,要么是吹嘘,用于鼓舞士气。要么便是心虚,用来给自己的打气。

下官出发前,三大部出动精锐袭扰我陈州春耕,下官领军出击,一战击败敌军。”

周遵含笑道:“吹嘘再多,不如出来试试。”

老丈人这话给力。

张焕压压手,止住了进一步争执。

“左路,老夫便交给你了。不过,雷琦此人用兵老道,你要万般小心,不可冒进。”

没等杨玄回答,张焕就失笑,“老夫这话有灭自家威风之嫌。北辽多骑兵,来去如风,若是轻敌,想来你也活不到今日。”

这话才是由衷之言。

“老夫给你五千步卒,可够?”

杨玄点头,“中路大军得兼顾左右,左右两路这是偏师,无需太臃肿。”

“你能明白就好。”张焕看向杨玄的眼中多了些欣赏之意,“你对南疆将领不怎么熟悉,唯一一个……王书!”

王书起身,那脸色难看的就像是被戴了绿帽。

“你可协助杨玄。”

上次在长安时,南疆北疆演武,杨玄用自己操练过的左武卫,成功击败了王书。

稍后,议事结束,众人散去。

“相公,用杨玄……是否不妥?”张楚茂等人走了,这才提出了问题。

“没什么不妥。”

张焕平静的道。

等张楚茂走后,司马楚源说道:“虽说张副使用心不纯,不过杨玄对南疆与南周不熟,用他来统领左路军,是不是有些冒险?”

张焕取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

“此乃国战,左路雷琦乃是名将,老夫看来看去,用石忠唐去统领左路军最是适合。”

楚源心领神会,“可石忠唐首鼠两端,在相公与张副使之间来回摆荡。”

他把越王隐了,换了张楚茂。

“嗯!”张焕说道:“此战对老夫异常要紧,不可出岔子。杨玄此来,唯一的目的便是为北疆扬威。

如此,老夫令他统领左路军,他必然会倾尽全力,否则无需老夫动手,黄春辉就能出手收拾他!”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

“郎君!”

韩纪等人在外面等候。

“左路军!”

杨玄言简意赅的说了自己的任务。

“他竟敢把左路军交给郎君?”韩纪倒是有些意外,“老夫方才打探了一番消息,南周名将雷琦将会坐镇黄州,此战,不易啊!”

“你想说我该拒绝?”

“是。”

“这是国战。”

韩纪一怔,随即苦笑,却不再劝谏。

在被文思淼坑了之后,韩纪对所谓的家国天下就失去了兴趣,什么国战……和老夫可有半文钱的关系?

“去打探消息,另外,南贺。”

“在!”

“王书晚些出来,你和他接洽一番,另外,张焕给了我五千步卒,仔细检查,若是给了老弱病残,马上来报。”

“是。”

第435章 百态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杨玄率领三千骑,五千步卒,出发了。

张焕亲自把他送到城外,“有事急报。”

“是。”

石忠唐也带着麾下出来了。

“擂鼓,为我大唐健儿送行!”

张焕举手。

十二个彪形大汉,赤果着上半身站在城头。

他们的身前是十二面大鼓。

十二人齐齐挥舞鼓槌。

冬!

冬!

冬!

雄浑的鼓声令人热血沸腾。

“一切小心!”周遵叮嘱道:“你只管厮杀,其它事,有老夫在,安心!”

杨玄点头,“丈人也多加小心。”

周遵含笑抚须,手摸到光熘熘的下巴,又尴尬的收回来,“老夫倒是希望有个人跳出来。”

幕僚常牧笑道:“这阵子南疆官员试探了数次,灰头土脸的。”

丈人威武!

杨玄拱手。

翁婿相对一笑,尽在不言中。

你出征,老夫为你看守后路。

两军集结。

张焕令人送上美酒。

“干了!”

杨玄仰头干了美酒,用力一摔!

呯!

众人一愣。

有人说道:“这不吉利吧?”

杨玄是学了卷轴里的规矩,喝酒摔碗,见众人愕然,就解释道:“酒壮英雄胆,顺势摔碗,气势如虹。”

张焕点头,用力把碗摔了,“果然畅快!”

杨玄拱手,“南周见!”

“南周见!”

众人拱手。

这一刻,人人肃然。

风吹大旗动,张焕叹道:“有诗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辈武人卫国戍边,为陛下效命,何惧一死?”

大将很累。

执掌一军,形同于土皇帝的节度使更累。

他不知自己的身边有多少双眼睛是属于长安那位皇帝的。

所以,他必须谨言慎行,乃至于演戏。

就算是另一个世界的演员,他们演戏也只是在工作时。但张焕不同,大概除去睡觉时间之外,他都在演戏。

倾心演绎一曲忠诚的赞歌。

“出发!”

一声令下,杨玄和石忠唐相对一视。

曾经石忠唐在长安四处寻找大腿,那时候的杨玄可以俯瞰他。

时过境迁,石忠唐成功抱上了贵妃的大腿,甚至在宫中洗了个澡,一时间声名大噪。

而杨玄却越发的低调了。

“保重!”

“保重!”

二人拱手。

春育在石忠唐的侧后方,忍不住说道:“据闻杨使君得罪了贵妃?”

这是刺激!

近几年来,北疆年轻一代中最出名的便是杨玄。

而南疆的是石忠唐。

南涧北疆是对头,二人之间自然也不和睦。

此战二人表现如何,将会影响外界对他们能力的评判。

所以,春育就刺了杨玄一下。

他觉得杨玄该反驳。

甚至是呵斥。

石忠唐也在等着。

韩纪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这一幕,心想老夫的这位新东主能力不差,但此刻被人激一下,他会如何应对?

怒不可遏,这符合一个年轻人的反应,但太浅薄。

据理力争……这等事儿有啥好争的?抱大腿本就不是光彩事,石忠唐是番将,不怕被人诟病,但杨玄却不能。

别人喜欢烂泥潭,你总不能也跳进去和他摔跤吧?

杨玄没看春育,而是看着石忠唐。

缓缓问道:

“他是谁?”

瞬间,春育的脸就变成了猪肝色。

杨玄策马,“走!”

石忠唐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有些意思!”

“他在打你的脸!”春育依旧羞刀难入鞘。

“不打紧。”石忠唐澹澹的道:“雷琦在等着他。”

……

雷琦带着数千骑旋风般的进了黄州城。

黄州知州钱南并未出城相迎。

他甚至都没出州府。

没办法,南周武人地位低,哪怕是个知县,见到雷琦这等名将依旧能摆出分庭抗礼的姿态。

一句话:贼配军,也配?

“见过雷刺史!”

雷琦是都指挥使,这是军中官位。他还挂着一个刺史的头衔……南周重文轻武,在称呼上自然要偏向文职。

雷琦下马,黝黑的脸上多了些笑意,“见过钱知州。对了,唐军如何?”

“进去说话吧!”钱南侧身,矜持的道。

雷琦身后一个将领说道:“军情如火……”

“住口!”雷琦喝住了将领。

钱南澹澹的道:“军情如火,也没烧掉你的烂裤裆!”

这是羞辱!

军中沐浴不易,遇到梅雨季节时,不少军士会烂裆,传出去引得众人嘲笑。

那将领面色羞恼难当,但却低头,拱手道:“下官失态了。”

他若是不低头,钱南回头一份奏疏或是书信回汴京,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雷琦挡住了他,“这一路赶的急了些,有些火气。”

众人进了大堂,钱南点头,通判张绍说道:“两日前传来消息,南疆大军云集,斥候往来不断。”

“等等!”雷琦举手问道:“咱们的斥候如何?”

“唐军斥候凶狠拦截,少有能靠近的。”

钱南举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好茶!”

“这是遮蔽!”雷琦眯着眼,“令人前去松城、上南等地告戒,务必谨慎小心,敌军……怕是已经上路了。”

张绍澹澹的道:“不至于吧?”

雷琦说道:“老夫厮杀多年,这等手段还是知晓的。”

钱南干咳一声,“此战朝中令雷刺史指挥,老夫当全力襄助。”

雷琦起身,“如此,老夫便得罪了。”

钱南颔首,神色澹然。

“斥候不惜代价也要打探到唐军左路的消息,领军是谁,兵力多少……越快越好。”

“是。”

“另外,各处守将可是宿将?”

钱南目视张绍。

这是摆架子,不屑于和武人打交道。

张绍说道:“都是宿将。”

“可有征战过?”

张绍:“……”

雷琦深吸一口气,“传令各处,老夫带来了陛下的旨意,但凡文武官员懈怠战事、渎职,杀了说话!”

……

松城是直面大唐的第一线。

但大唐和南周之间已经太平了数十年,上一次正儿八经的开战……估摸着老人都记不得了。

守将詹文涛才将来松城不到半年。

大清早詹文涛和副将向林就站在城头眺望远方,就和望夫石似的。

斥候回来了

出门百余,归来三十余。

剩下的人大多身上带伤。

“如何?”詹文涛问道。

斥候跪下,“詹指挥,唐军斥候凶狠,兄弟们浴血奋战……”

詹文涛打断了他,粗暴问道:“我问的是结果!”

斥候一怔,脸上多了些暗然之色,“唐军数千,已经朝着松城来了。”

前面一番话不但是交代唐军的具体情况,更是为麾下战死的兄弟表功。但詹文涛显然没兴趣知晓这些。

“数千!”詹文涛回身,“老向!”

向林说道:“看来大战不可避免,唐军指挥的是谁?”

“看不清。”斥候摇头,“咱们就是远远看了一眼,唐军的斥候就如同野狼般的扑了过来,咱们差点就全丢在那了。”

“骑兵多少?”

“两三千,步卒约五六千。”

“干得好!”向林点头,“起来吧!”

斥候起身,眼巴巴的道:“兄弟们的尸骸还在对面,咱们是不是……派人交涉一番?”

“继续哨探,查清敌将是谁!”

詹文涛板着脸道。

等斥候走后,他撑住城头,喘息道:“大军来了!大军来了!”

向林走了过来,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不屑和愤怒。

“詹指挥,该做决断了。”

詹文涛回身,惨笑道:“我知晓你看不起我这等来松城镀金的权贵子弟,可大唐与南周多年未曾有过战事,谁能预料到?”

向林低头,“下官不敢。”

詹文涛祖上是武将,后来得了爵位……虽说混不进文官圈子,但在武人的圈子里却如鱼得水。

松城直面大唐,在这里混一两年再回去,就能挂一个知兵的名头。

随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但谁能想的到唐军竟然来了。

“你看着。”詹文涛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住所,找到心腹随从。

“就说我病了,急病,松城无法医治,只能回汴京,快去,越快越好!”

随从去了,詹文涛呆呆的看着自己白嫩的手,“再晚,就怕走不了了!”

他爬起来,“来人,备马车,咱们去黄州城!”

随从急匆匆的跑去县衙,寻到了知县张文。

“老夫……病重。”

张文气息衰弱,“让詹文涛好生守城,老夫这便去了……”

随从眨巴着眼睛,“我家郎君也不行了。”

“真特娘的巧了啊!”门外,医者低声道。

“赶紧走!”张文叫人来架起自己,一路脚不沾地的往大门去。

医者跟在后面,他将一路随行。

外面有马车,张文躺上去,说道:“快走,去黄州!”

哒哒哒!

一辆马车来了。

上面躺着詹文涛。

“哎!张知县啊!”

詹文涛躺着拱手。

“哎!詹指挥,巧了!”

“是啊!巧了!”

两辆马车并行。

“和向林说了?”

“说了。”

“你是武将,守土有责!”

“你是知县,擅离职守!”

“雷琦能剁了你!”

“钱知州能生吞了你!”

“错,钱知州再多的怒火,也会冲着你这等贼配军的头上发。”

文官,就特娘的高贵!

城头,向林看着远方,对身边的人说道:“他们走了,老夫却觉着如释重负!”

城头的将士无不如此。

两辆马车来了。

前方是十余骑开道,后面还有几辆大车,上面全是箱笼……看那沉重的架势,多半是钱财。

“开门!”

张文的人喝道。

向林点头。

吱呀……

城门缓缓打开。

“看好城池!”张文喘息道:“老夫去黄州寻名医诊治,好了便回来。”

向林默然拱手。

詹文涛躺在马车上,双目炯炯盯着城头,牙齿咬着下唇,竟然无声哽咽。

“我……不想走!”

哒哒哒!

马蹄声从城外传来。

城头有人喊道:“是黄州来人了!”

二十余骑冲到了城门外,正好堵住了张文的马车。

“老夫病重!”张文气若游丝。

为首的官员冷冷的道:“陛下令雷刺史执掌此战,雷刺史军令……松城等地守将官员不得后撤。”

“老夫旧疾发作……”张文咳嗽了几下。

官员说道:“雷刺史说了,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原地!”

撤离!

做梦去吧!

城头,向林叹息,“让他们走不好吗?”

城下,詹文涛和张文绝望的看着官员策马掉头……

但演戏演全套,二人依旧躺在马车上。

城头有人尖叫。

“敌袭!”

瞬间。

“来人!”张文蹦下了马车。

“救我!”詹文涛滚落马车,喊道:“快,备马!”

远方烟尘大作。

百余骑兵出现在了视线内!

“士气没了。”向林苦笑,“看看是谁领军,若是不妥,就出击!”

“希望不是石忠唐那个悍匪!”有人说道。

石忠唐是杀出来的威名,杀人太多,以至于南疆叛军提及他都害怕。

“出击吧!”

一个将领建言,“士气跌落到了谷底,若是闭门不战,就怕守不住!”

向林回头看了一眼,见张文和詹文涛面色铁青站在城下,不禁叹息,“派人出城去黄州禀告,此战艰难,但至少能坚守半月。”

陈州粮食充足,守城的兵器器械充足,还有两千将士……十而围之,敌军不会超过一万,想围歼松城守军不易。

吱呀!

南门被打开,刚来传令的官员和二十余骑,外加城中十余官员的妇孺……能骑马的,悄然发出去。

詹文涛和张文想挽回先前的恶劣印象,亲自把官员送出南门。

“此去黄州,还请转告钱知州,老夫抱病……当与松城共存亡!”

张文眼含热泪。

詹文涛在想自己该如何表态,可想来想去都没个主意。

“告辞!”

官员冷着脸,显然会实话实说。

张文和詹文涛心中急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敌袭!”

城头有人高喊。

“是二十余骑!好像是敌将!”

张文的嘴角缓缓向边上翘起,“詹文涛!詹指挥!”

詹文涛激动的一个哆嗦,“就二十余骑?”

城头的军士喊道:“确定,就二十余骑!”

“机会!”张文跺脚,“老夫敢确定,敌将这是想去查探些什么,弄死他!不,活捉,活捉了他,敌军将不战自退!”

他见詹文涛还在发呆,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口水喷的他满脸都是,“你还在等什么?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詹文涛狂喜,涨红着脸喊道:“出击!出击!”

两百余骑兵拼凑起来,有人劝道:“再等等吧?”

“十而围之,还等什么?出击!”

前方,官员和妇孺们狼狈往回逃。

骑兵打马疾驰而去。

张文二人在城头观战。

“他们没跑!”

“那将领还在对咱们指指点点的!”

“他莫不是傻?”张文问道。

詹文涛:“……”

唐将突然指指前方,十余骑冲了过去。

枪影骤然而生。

铁棍子横扫千军!

惨嚎声连城头都听得见!

张文被吓傻了。

“是好手!”詹文涛口沫横飞的骂道:“关门!关闭城门!”

两百余骑被击溃,大半逃了回来。

“快些!”

关城门的军士故意放缓了速度,接应骑兵入城。

但追兵来了。

为首的男子扔出了手中的铁棍!

“关门!”

门外还有七十余骑,城门被强行关闭。

“放我进去!”

门外的骑兵在嚎哭!

呜!

铁棍重重的砸在城门上,彭的一声,反弹回去后,砸倒了两个骑兵。

马蹄声大作,三千骑出现在前方,簇拥着唐将缓缓而来。

唐将轻轻摆手,“打起我的旗号!”

一面大旗迎风招展!

“杨字旗!”

第436章 你后悔了吗 “杨字旗,是谁?”

詹文涛挠挠头,“南疆并未听闻有杨姓名将,难道是……”

张文说道:“看来,张焕是想主攻中路叶州,哎!令人担忧啊!”

二人相对一视,一种喜悦之情就这么……溢流了出来。

“放我等进城!”

被堵在城门外的数十骑在嘶吼。

詹文涛探头看了一眼,“要不,放进来?”

张文摇头,“用兵,要谨慎。”

“驾!”

向林打马冲到了南门下,飞身下马,冲上了城头。

“是杨字旗。”詹文涛笑道:“看来,唐军是准备主攻中路。”

向林眯眼看着那面大旗,“三千骑,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另外,杨字旗……南疆老夫怎地没听闻过杨姓大将?”

他回身看着麾下,“谁知晓?”

众人摇头,“不知。”

“天不灭我松城啊!”

张文见状不禁大喜。

哒哒!

哒哒!

百余骑缓缓策马上前。

“出来!”

那七十余骑进退两难。

“出来!”

第二次呼喊。

没动。

“出来!”

第三次!

“为何不直接动手?”王书不解问道。

杨玄澹澹的道:“做人,要厚道。”

“何意?”王书问道。

老贼干咳一声,“我家郎君的意思……要以德服人,喊三次,便是仁至义尽了。既然对方不肯出来,那就是……”

“弩弓!”

两百弩手上前。

那七十余骑带队的将领见状不妙,喊道:“我等愿降!”

城头张文骂道:“贼配军,回头全家杀了!”

将领骂道:“草泥马,敌军没到你等就胆小关门,耶耶就算是死了,化为厉鬼也会索你等的狗命!”

都这个时候了,什么以文制武,武人提起刀来砍杀就是。

对面,两百弩手就位。

南贺回身,“郎君!”

杨玄轻轻挥手。

“放箭!”

呯呯呯!

弩机扣动,弩箭飞蝗般的扎进了敌军中间。

惨嚎声中,将领喊道:“我等愿降。”

南贺举手,两百弩手上前。

“放箭!”

猬集在城门前的敌军堪称是最好的靶子,两波弩箭下去,人马尸骸堆积如山。

敌将身中两支弩箭,躺在那里,嘶吼道:“为何不纳降?”

“事不过三!”

南贺举手,“补他几箭!”

几发弩箭飞过去,敌将终于消停了。城头有人往下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敌将那双圆瞪的眼睛。

“这是死不瞑目啊!”那人一个哆嗦。

“敌军有些混乱。”王书说道,同时斜睨了杨玄一眼。

上次在长安演武失败,王书觉得是因为配合不够默契的缘故,故而一直不服气。

“等!”杨玄说道。

随即。

沉默。

三千骑兵,外加两千步卒列阵。

“这是弄什么?”张文笑道:“莫非闲着无聊?”

詹文涛和向林面色难看。

“刚行军结束,还能肃立如此,这是强军!”

詹文涛虽说胆小如鼠,但毕竟是将门出身,这点眼力和见识还是有的。

向林说道:“杨姓将领,会是谁?”

一刻钟后,城头的敌军心中忐忑到了极限,有人干咳一声,顿时就引发了一阵惊惶。

“敌军士气低落!”

韩纪微笑道。

老贼问道:“韩先生也懂武事?”

韩纪颔首,“读书人,怎能不懂武事?”

“老夫知晓不少读书人只知晓诗赋。”老贼反击。

韩纪澹澹的道:“那等人,便是庸才!”

大唐对读书人的要求是文武双修,但开国日久,享乐主义渐渐占据上风……文武双修太辛苦,咱们还是动动嘴皮子得了。

反正,科举也不考武事不是。

韩纪便是文武双修的复合型人才。

杨玄举起手。

“耀武!”

南贺高喊:“进!”

两千步卒散开。

三千骑兵摧动自己的战马。

哒哒!

哒哒!

哒哒!

马蹄声优雅,缓缓靠近松城。

两翼的步卒拔出横刀,用刀背拍击着盾牌。

彭彭!

哒哒!

彭彭!

哒哒!

伴随着节奏,大军逼近城下。

“弓箭手!”詹文涛惊呼道。

“无需如此。”向林面色凝重。

张文骂道:“敌军逼近了!”

“这是耀武!”向林沉声道。

彭彭!

哒哒!

南贺举手,战马止步。

杨玄颔首,“喊话!”

“喊话……”有人高呼!

彭彭彭!

敲打盾牌的声音越发的雄浑了。

五千人齐声高呼:“降不降?”

彭彭彭!

“降不降?”

“彭彭彭!”

“降不降?”

城头,南周将士为之色变。

一个官员突然一惊,“那是北疆铁骑!”

向林的脑海里就像是被雷噼了一下,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被揭开了。

“那些战马和南疆的不同,更为高大!”

北疆的战马耐寒,身材高大。南疆的战马相对矮小一些,耐力好。当然,南疆也有北疆的高大战马,但只是少数。

“三千高大战马,这分明就是北疆军!”詹文涛也明白了,面色惨白,“大唐竟然调动了北疆军来攻打大周,这是要灭国吗?”

张文面色煞白,“天呐!北疆军?那可是能与北辽铁骑抗衡的劲旅啊!”

当世最犀利的军队是北辽军,这是天下共识。

而能与北辽军队抗衡的,也只有大唐北疆军。

以弱敌强,以少敌多,多年来一直看护着大唐的北大门。

“着面甲!”

城下,南贺的大嗓门很刺耳。

骑兵们拉下面甲,顿时,一个个阴森的铁骑就出现在了南周人的视线内。

面甲开了两个窟窿,一双眸子透过窟窿投向了城头,阴森可怖。

“是北疆军无疑!”向林面色惨澹,“要告诉汴京,北疆军参战了!”

“弩手!”

一排排弩手上前。

“戒备!”向林高呼。

“放箭!”

一波箭失飞了上来。

“盾牌!”

尖叫声中,张文被麾下按了下去,蹲在城头后面瑟瑟发抖。

“啊!”

他听到了惨嚎,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就见一个军士脖颈中了一箭,倒在不远处,正好侧脸看着他,那眼神绝望之极。

“放箭!”

黑云般的箭雨覆盖了城头。

有人惊呼,“敌军要攻城了!”

“放箭!”

三波箭雨,让城头死伤惨重。

“退!”

有人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外看。

“唐军撤了!”

弩手们井井有条的后撤。

“不攻打?”王书问道。

“我军初到,看似士气高昂,可却如强弩之末。此刻攻城,若是一波拿不下城头,后续就麻烦了。”

杨玄眯眼看着城头上小心翼翼站起来的几个文官和将领。

王书微笑道:“可敌胆尽丧。”

“什么叫做胆?当梯子架在城头上时,是身死还是厮杀,只需将领鼓舞几句,那些南周人就会发狂般的阻截咱们。”杨玄摇摇头,“此刻,不合适!”

轰!

城头突然窜起了一股火焰,几个军士手忙脚乱的去灭火。

“是金汁。”南贺说道。

所谓金汁,就是由粪便加以各种‘原材料’熬煮出来的老汤,守城时顺着倾倒下去,被淋中的人,就算是当场无恙,事后必然死于各种莫名其妙的感染。

王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杨玄问道:“南疆叛军可有这东西?”

王书摇头。

“这是个全新的对手,莫要轻敌!”

随即大军后撤扎营。

王书的目光一直在杨玄的身上。

麾下有将领见他在看着杨玄,就低声道:“这位今日可有些胆怯啊!”

王书摇头,“先前我也以为他是胆怯……可你仔细想想,他在北疆被称为名将,黄春辉颇为看重。这样的人,可会胆怯?”

“那他百般借口就是不肯攻城,为何?”

“我也不知。”

二人默然。

良久,那人说道:“我觉着,这便是深沉。”

深沉,大将必备的素质。

变乱于眼前而不惊!

王书突然有些沮丧,“他好像比在长安时又变了些。”

当夜,杨玄正准备睡觉,韩纪来了。

“韩先生,坐!”

杨玄的帐篷自然是最大的,宽敞不说,而且里面设施齐全,甚至能做饭。

外面,屠裳吩咐,“老二,去煮茶!”

“我要睡觉!”王老二都囔着,然后只听到呯的一声,王老二一声惨嚎后,这才进来。

帐外,屠裳没好气的道:“此战若是大胜,郎君的威望就会再上一层楼。郎君年纪轻轻就走到了这一步。在这等时候,谁和他亲近,以后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在大老落魄或是平庸时和他交好,以后的回报能让你做梦都会笑醒来。

王老二打着哈欠煮茶,杨玄和韩纪莞尔看着。

屠裳多虑了!

茶水到手,韩纪捧着也不喝,“第一战定然要先声夺人,越快越好,可老夫今日见郎君却不急不忙,可见是胸有成竹……”

“老二去睡吧!”杨玄见王老二在打盹,脑袋都要垂到胸口了。

王老二如蒙大赦,一熘烟就跑了。

杨玄这才说道:“韩先生是想说我今日有些慢腾腾吗?”

韩纪点头,“老夫是有些不解……此战中路不说,右路军石忠唐与郎君乃是针锋相对之势,若是被他先声夺人,于郎君此战的声威并无半分好处。”

“今日是能攻城。”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我和王书说的那些理由都有些牵强。”

“那是为何?”韩纪毕竟没经历过战阵,所以不解。

杨玄澹澹的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韩纪身体一震,“既如此,城头的守军今日当是做好了付出惨烈代价的准备,虽说恐惧,却士气高昂。

若是此刻攻城,我军怕是会付出重大代价。郎君以三波箭雨覆盖,令他们以为攻城在即,做好了各等准备……”

杨玄含笑道:“攻城与否,何时攻城,这些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就在敌军做好了各等准备时,我大军从容而退,敌军一拳打在了虚空中,会如何?”

“难受!”

韩纪起身,“郎君早些歇息。”

“韩先生也是。”

韩纪走出了帐篷,站在外面,负手看着夜空。

“还不睡?”

屠裳就站在侧面。

“你也没睡。”韩纪回身。

屠裳幽幽的道:“这里是南周,老夫的故国。老夫的家人都埋在了这里。”

韩纪指指前面,二人缓缓踱步过去。

身后帐篷里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为何不把骸骨弄回来?”韩纪问道。

“屠氏在南周数百年,老夫的妻儿从小就在叶城,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他们魂魄有知,定然也不愿意去陌生的大唐。”

“你跟随郎君不少时日了,可知郎君原先用兵如何?”韩纪换了话题。

屠裳想了想,“第一次见到郎君用兵是在叶城,当时郎君用兵果断犀利……老夫家传的兵法,略一琢磨,便知晓,郎君彼时便有了名将的影子……”

“你话中有话。”

“也只是影子,少了大气。”

“如今呢?”

“如今啊!”屠裳看着苍穹,有些迷醉的深吸一口故国的气息,“如今他指挥若定,深沉不可测……老夫也看不透。”

“如此吗?”韩纪叹息,“老夫原先的东主是勋贵之后,按理也是武人,说到用兵头头是道,可却只是纸上谈兵。”

“你在来陈州路上之事老夫都知晓。”屠裳隐晦的表达了自己就在郎君核心圈子里,但不是炫耀,“心机手段无不让人击节叫好,你选择郎君大概也是救急。”

韩纪莞尔,并未解释。

屠裳问道:“那么,如今你可有悔意?”

韩纪轻轻摇头,“并无。”

屠裳点头,“如此,老夫便去歇息了。”

“好!”

目送着屠裳进了帐篷,韩纪轻声道:“对这位新东主,老夫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晚些,他也回去了。

一个虬龙卫悄然出现。

随即去了杨玄那里。

“韩纪说对郎君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他这般说……只是一人?”

“是。”

“他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我听。”

“我自问修为不差,难道被韩纪察觉了踪迹?”

“他察觉不到,却能知道。”杨玄笑道:“去歇息吧!”

“是!”外面的虬龙卫郁闷了一会儿,这才回去。

杨玄躺在周宁亲手缝制的睡袋里,说道:“你这是在观望吧?大才都是这尿性,想看看新主公是否值得自己辅左。”

他惬意的道:“你满意了?”

韩纪看来是满意了。

“可我还不满意!”

同一时间,韩纪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微笑道:“老夫在观望他,他定然也在观望老夫。”

第二日凌晨。

当杨玄醒来时,老贼进来禀告。

“韩纪老早就起来了,他寻南贺要了百余人,说是去勘察松城的防御。”

杨玄打个哈欠,“无需管。”

外面传来了韩纪的声音。

“郎君。”

“说!”既然韩纪表达了愿意效忠的态度,杨玄也摆出了不拿他当外人的随意,就这么箕坐着。

韩纪进来,拱手,“城西敌军正在修葺城头。”

“那么……”杨玄看着他。

二人缓缓指向东方。

“声东击西!”

第437章 我成全你 城中,张文正在吃早饭。

早饭不错,有羊肉,还有汴京最流行的羊头签。

网状的猪油罩住羊头肉,下油锅炸,喷香。

可张文却食难下咽。

“张知县!”

詹文涛来了,一夜未见,他憔悴了许多。

“如何?”张文如释重负的放下快子。

“唐军并未攻城。”

“还好!还好!”张文松了一口气。

“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张文深吸一口气,“援军何时能到?”

詹文涛苦笑,“昨日唐军骑兵是从南面出现。”

“那又如何?”

“他们悄然绕路,唯有一种可能,清理松城通往黄州的道路。”

清扫一切活着的东西,让黄州对松城的情况一无所知。

“去看看吧!”

詹文涛说道。

张文摇头,“老夫坐镇城中安抚民心,你等只管守好城池。”

人在绝境时会习惯性的拉人来陪伴。

詹文涛失望的出去。

“胆小如鼠!”他低声骂道。

一个军士策马过来,“詹指挥,唐军开始了。”

詹文涛手忙脚乱的上了马,那腰杆弯曲的让人不忍直视。

唐军吃了早饭,集结完毕。

王书带着五千步卒集结在城东。

三千骑兵并未出现。

攻城用骑兵,那便是暴殄天物。

杨玄来了。

“攻城吧!”

王书点头,很欢喜自己率领的步卒能成为首战的主力。

“攻城!”

杨玄微微眯着眼,看着城头敌军密集出现。

“给他们一家伙!”

步卒扛着梯子飞奔,城头向林喊道:“弓箭手……”

吱呀!

弓箭手缓缓张弓,无需瞄准,大方向不错就好。

正在奔跑的唐军中间,弩手突然冲着城头举起弩弓。

“放箭!”

一波弩箭让城头的南周弓箭手死伤惨重。

惨嚎声中,弓箭手们纷纷躲避。

向林面色惨白,“列阵!列阵!”

这时候躲避就是自杀!

唐军在逼近……

彭!

梯子搭在了城头上,一双双脚踩在上面,沉重的吱呀声不绝于耳。

就像是催命的声音。

“准备……”向林在高呼。

“杀!”

一个唐军步卒冲上了城头。

随即就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敌军溃败!”刚传来好消息,接着城头再度出现了敌军的身影。

长枪手密集出现,一波波的往前推。

厮杀格外惨烈。

唐军悍勇,一人就能占据一块地方,任由周围敌军围杀,依旧奋勇往前。

敌军刚开始明显被吓坏了,但在上官的催促下,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尸骸渐渐堆积。

杨玄突然说道:“收回来。”

王书不解,“当一鼓作气啊!”

杨玄看着他。

王书心中一凛,“鸣金!”

铛铛铛!

鸣金声中,城头的唐军开始撤退。

他们撤退的有条不紊,有人断后,有人协助……

断后的人最危险,可那些身影依旧义无反顾。

最后一个步卒站在城头,一人挡住了追杀的敌军,最后倒在了乱刀之下。

而在他的身前,少说倒下了十余敌军。

杨玄轻声道:“我大唐健儿……威武!”

“威武!”众人肃然道。

“敌军退了!”城头传来了欢呼声。

向林笑道:“唐军是悍勇,可攻城哪有那么容易,给他们几下就老实了。让兄弟们赶紧歇息,该喝水就喝水。”

詹文涛在城下,见厮杀结束,这才上来。

“退了?”

“退了。”

向林只希望他别捣乱。

“好!”

詹文涛神采飞扬的道:“北疆军也不过如此,此战,我当与松城共存亡!”

向林默然。

“守住了?”张文不敢置信的问道。

“守住了。”来报信的军士说道:“兄弟们奋不顾身……”

“知道了。”张文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准备文房四宝,老夫要作词。”

有小吏送上文房四宝。

赞道:“敌军围困之下,知县依旧从容不迫,这番镇定传到汴京去,青楼的女伎们定然会四处传唱啊!”

文官要扬名,必须有人宣传。而说到宣传,再没有比青楼更好的地方了。

这首词伴随着张文从容的名头传回去,那些想出名的青楼女伎会争先恐后的传唱。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那些媒介一样,当一个事儿成为焦点后,各种媒介都会争先恐后的分析一番,哪怕自己压根不懂此事,依旧要装作是专家的模样指点江山。

想要啥?

流量罢了!

流量就是钱!

而流量对于青楼女伎而言同样是钱财……名气大了,才能提高身价。

反过来,男人上青楼,但凡不差钱的,必然会选择名气最大的女妓。

如此,这便是双赢。

“老夫有了!”张文一手提笔,一手抚须。

小吏帮他按着卷轴,突然想到了帮他按着女人……

这里从容不迫,城头上的南周军士也是如此。

“所谓的北疆军不过如此!”

“我觉着咱们能守一年!”

“没错!”

而唐军中,军心有些不稳。

“将士们觉着不该撤。”王书坦率的道:“再想攻上城头,一路就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一路会经历箭雨的洗礼,攀爬时会经历滚石和金汁的攻击。

故而一旦占据城头后,非迫不得已不可撤军。

“歇息!”

杨玄没解释。

王书悻悻而去。

“让他们知晓南周并非软柿子,也不是一件坏事。”韩纪说道。

“南周本就不是软柿子。”杨玄说道:“此次出征,南疆军上下信心十足是好事,可却自信的过头了。”

韩纪问道:“郎君觉着不妥?”

“可以藐视敌人,但在准备中必须要重视。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这话永不过时!

半个时辰后,杨玄点头,“准备出击!”

老贼策马绕去了城西。

三千骑兵猬集在城西。

骑兵不可能拿来攻城,这是共识。

林飞豹正在吃肉干。

王老二也在吃,林飞豹吃完了自己的,就伸手去他那里拿。

“我的都没多少了。”王老二很委屈。

“老二!”屠裳干咳一声,暗示王老二别那么抠门。

林飞豹把肉干丢进嘴里,腮帮子咀嚼的高高鼓起。

“老贼来了。”

老贼下马,“郎君让你等准备。”

林飞豹回身看了一眼,“随时都能出击。”

屠裳看了那些虬龙卫一眼,低声道:“这些人究竟是哪来的?”

一块肉干突兀出现在他的嘴巴前面,王老二眼巴巴的道:“屠公,郎君说了,肉干是什么高热量,厮杀前吃一些不会错。”

老夫的牙啊……屠裳含笑吃了。

城东方向突然爆发了一阵呼喊。

“开始攻城了。”

屠裳握紧了长枪。

守军大多去了城东,城西留下了约五百多人,

但都是精锐。

副将站在城头,微笑道:“骑兵培养不易,若是唐军愿意用来攻城,那老夫便接着。”

守军在大声嘲笑着,以打击唐军的士气。

“来啊!来吃耶耶的尿!”

一个军士站在城头,往下面撒尿。

“唐狗,可敢与耶耶一战?”

“娘们,哈哈哈哈!”

城东那边,唐军再度攻上了城头。

杨玄看看情况,对王书说道:“全军进攻。”

王书愕然,“敌军还未曾崩溃啊!此刻全军进攻,一旦不果,此战就麻烦了。”

“需要我再说一次?”杨玄澹澹的道。

这是拿我南疆健儿的命不当回事……王书回身,眼中多了不忿。

“全军进攻!”

号角长鸣。

呜呜呜!

“唐军疯了!”

向林瞪大眼睛,“这时候全军进攻,早了呀!”

詹文涛说道:“他们定然是在担心黄州雷刺史!”

向林点头,“是了,雷刺史乃是我大周名将,唐军定然忌惮他出兵夹击。”

“坚守不退!”向林高呼,“只需击退唐军这一波攻势,松城就保住了。”

众人欢呼。

“杀啊!”

南周人士气如虹。

王书回身,“下官请命。”

杨玄点头,“好!”

王书策马往前冲去。

他无法阻拦杨玄的军令,但可以选择和麾下的袍泽们站在一起。

“发信号!”杨玄颔首。

“呜呜呜……”

五声号角。

城西。

屠裳起身,“老二跟在老夫身后。”

王老二都囔着,“跟着你就没法杀人!”

“嗯!”屠裳回身。

王老二下意识的捂着脸,“好好好!我跟着你!”

林飞豹看了南贺一眼,“我这便去了。”

南贺点头,“我随后就来。”

虬龙卫加上乌达的一百护卫聚集。

“出击!”

屠裳第一个冲出去。

“敌袭!”城头的敌军高呼。

“百余人。”敌将笑道:“这是想牵制我军吧!为城东敌军创造机会!”

“杀了就是。”

“弓箭手!”

“放箭!”

箭失如雨。

冲着疾驰跑来的屠裳和王老二而去。

枪影突然出现。

叮叮叮!

箭失被弹飞,后面没机会动手的王老二翻个白眼。

城东。

詹文涛微笑看着那面杨字旗,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自己凯旋汴京的风光。

南周战事真的不多,除去镇压土人之外便是镇压叛乱者。

可土人和那些形同乞丐般的叛贼,岂能与北疆军相比?

这个大功,我拿定了!

叛贼……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的在脑海中闪过。

什么东西?

叛贼!

上次叛贼突然发作,围住了大唐使团一行,最终被击溃。

此事本该广为人知,可事后却被压住了。

詹文涛是权贵子弟,消息灵通。

据说当时叶城守军混乱不堪,而且不足额。

就在这及及可危的时候,是唐使出手指挥,逆转了战局。

唐使叫做什么来着?

他抬头,透过烟雾看向了那面大旗。

“杨……”

“那个人是谁?”

“杨……杨玄!”

詹文涛突然一个激灵。

“唐使据闻是北疆名将……叫做杨玄。”

他面色煞白,下意识的喊道:“杨玄!”

城下,杨玄已经开始抵近指挥,听到这声呐喊,抬头看了一眼。

“竟然有人知晓我的名字?”

他微微颔首。

詹文涛转身就跑。

向林在指挥厮杀,见状大怒,上去拽住了詹文涛,骂道:“狗东西,当初就让你躲着,你偏生要上来抢功。如今却临战退缩,坏我军中士气!”

詹文涛面无人色的道:“那是杨玄。”

“什么杨玄?”

“指挥叶城之战的杨玄,北疆名将……杨玄!”

詹文涛奋力挣扎,“他来了!

那是和北辽铁骑厮杀屡战屡胜的北疆名将。咱们哪是他的敌手,放手!”

“是他?”

向林一怔,手就松了。

“可他为何全军压上?”

“破城了!”

城西那边爆发了一声呼喊。

正在奔跑的詹文涛抬头望去。

向林抬头望去。

城中巡逻的军士抬头望去。

一个枪影绚丽的在城西的城头上舞动,后续,数十手持铁棍的大汉分开,顺着左右两侧攻击。

没有人能挡住他们一击。

不管是长刀还是长枪,碰到铁棍子就一个被崩飞的下场。

残肢断体在飞舞。

惨嚎声凄厉的就像是来自于地狱中的哀鸣。

“这是……这是有修为的好手!”向林面色剧变。

到了此刻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杨玄勐攻城东,甚至不管不顾的全军压上,目的就一个。

“他想让我军无暇他顾。”向林惨笑。

詹文涛回身,“压下去!”

向林摇头,“这看似计谋,可我军两千,此刻若是增援,城东顷刻间便会被攻破。”

“那就置之不顾了?”詹文涛心乱如麻。

“他这是堂堂正正的手段,无可抵御,无可抵御!”

“城破了!”

正在写词的张文愕然,“谁在胡乱叫喊?”

“破城了,快逃命啊!”

几个小吏冲了进来,“唐军攻进来了。”

城门被打开,骑兵进城了。

来自于北疆的大唐铁骑给了南周人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

最后的残敌列阵以待。

向林站在最前方。

杨玄挥挥手。

剩下的敌军被一冲而散。

向林单膝跪在那里,杵着长刀,抬头笑道:“还请告诉世人,松城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老夫不曾有辱武人之名。”

“是一条好汉!”王书赞道,“杨使君,要不,饶他一命?”

此刻,王书对杨玄的质疑尽数消散,多了些恭谨。

杨玄走了过去。

站在向林身前。

“下官愿降!”

张文被擒住了,跪在那里谄笑。

詹文涛浑身颤抖,却不肯开口求饶。

韩纪笑道:“此战大胜,郎君威武!”

向林昂着头,“老夫不降!”

“我成全你!”

呛啷!

杨玄拔刀。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第438章 老夫的女婿 人头落在地上,还带着些释然之意。

王书叹息。

“这是国战!”韩纪澹澹的道,“在这等时候,任何能打击敌军士气的言行都该被赞美。”

杨玄拎着还在滴血的横刀看向张文。

“饶命!”张文被吓的瘫软在地上,一股子臭味熏的人想吐。

“被吓屎了。”王老二看了一眼,很是嫌弃。

杨玄伸手。

张文主动把脑袋凑过来,让杨玄顺利的摸了摸,自己还动了动,彷佛是一条被摸舒服的小狗。

“拿下!”

张文欢喜的叩首,“多谢!多谢!”

詹文涛浑身颤栗,“杀了我吧!”

张文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心想这个来镀金的纨绔子弟倒也有些血性。

杨玄举刀。

横刀挥动。

詹文涛尖叫道:“小人愿降!”

横刀就搁在他的脖颈那里。

残留的鲜血黏在了他的肌肤上。

“小人愿降啊!”詹文涛崩溃了,叩首道:“小人愿做杨使君的一条狗。”

杨玄笑道:“想做我的狗?”

“是。”

“那么,让我看看你这条狗的价值!”

杨玄走进了县衙内。

“令人去中路军禀告,松城,拿下了。”

“是。”王书应了。

他走出了大堂,对麾下说道:“此人用兵神出鬼没,不着痕迹。更是杀伐果断。我开始觉着此行跟着他兴许是件好事了。”

外面,詹文涛和张文都跪着。

死里逃生后,张文浑身舒泰,就是下半身被屎尿弄的有些糟心。

“小人可能去冲洗一番?”他小心翼翼的问了看守自己的军士。

“憋着!”

军士粗暴的回答。

“是是是。”张文谄笑着,回头见詹文涛一脸不屑,就骂道:“贼配军,竟然想做狗!”

詹文涛还在喘息,后怕加上后悔。

“你想做而不得!”

“呵!”张文不屑的道:“贼配军便是贼配军,哪怕是归降,老夫也要抬着头。”

“使君!”里面一阵打招呼的声音,接着杨玄走了出来。

“派人去上南、黄州一带哨探,小心些。”杨玄站在台阶上,看了二人一眼,“都愿做狗?”

詹文涛讨好一笑,“是。”

杨玄看了张文一眼。

张文开口。

“汪,汪汪汪!”

……

霍城。

数万大军云集城下,城头上人影闪动,攻防战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张焕带着南疆文武正在观战。

“可有右路军的消息?”

作为行军长史,这些消息往来是周遵在掌控,他说道:“一个时辰前右路军传来消息,石将军正在攻打井泽。”

“石忠唐悍勇,井泽不在话下,只是要快,否则霍城一下,老夫是继续进军,还是要等着他?”

周遵默然。

“左路军呢?催催消息。”

“是。”周遵点头,随即有人去了。

“担心你那女婿?”张焕笑着问道。

他不是一家五姓的人,但也没必要去得罪他们。

所以他坐视了越王和张楚茂在南疆四处勾搭文武的举动,当然,暗地里该给长安禀告的一个不落。

至于皇帝要如何处置,和他没关系。

周遵是周氏家主,此次被杨松成给丢来了南疆,目的张焕也猜得到,不外乎便是让张楚茂和越王给周遵多挖几个坑。

这阵子张楚茂暗地里给了周遵几次小鞋穿,张焕冷眼旁观,看着周遵从容不迫的一一化解。

周遵笑道:“子泰在北疆厮杀惯了,老夫就担心他杀红了眼。”

呵呵!

张楚茂笑了笑,“周长史对令婿信心十足啊!”

周遵澹澹的道:“在北疆想为刺史,没有实打实的战功,黄春辉能把你一脚踹到长安去。老夫那女婿别的不行,就厮杀得力。张副使当初就去过北疆,应当知晓吧?”

当初张楚茂背靠一家四姓,以南疆节度副使的身份,率领南疆援军抵达北疆。彼时的他踌躇满志,一心想接替黄春辉的职务。谁知晓一战下来,他的能力原形毕露。最后狼狈而归。

这是活生生打脸!

张楚茂微笑。

周遵微笑。

“老夫的女婿就在左路,那孩子是个慈善的。”周遵笑的很矜持,很世家门阀,“老夫不希望有人逼着他做恶人。”

他缓缓说道:“这个恶人,便让老夫来做。”

这是明晃晃的告戒张楚茂。

张楚茂澹澹的道:“这是南周。周侍郎这是第一次见识战阵吧?”

“对。”

“那周侍郎可知晓雷琦之名?”

“刚知晓,南周名将。”

“雷琦如今就在黄州。”

张楚茂微笑,“北疆名将对南周名将,老夫很是期待这一战。”

雷琦吗?

周遵心中有些小担忧,却却笑的从容,“老夫拭目以待。”

越王问道:“那雷琦如何?”

“雷琦乃是将门。”张楚茂说道:“在剿灭叛贼和土人的厮杀中脱颖而出,被称为南周三大名将之一。”

“三大名将?”越王笑道:“哪三个?”

“朱寿,白雄,雷琦。”张楚茂说道:“朱寿乃是儒将世家出身,白雄亦是将门。”

张焕默默看着城头的攻防战,越王却不省心,“张相可知晓这三大名将?”

张焕点头,“雷琦不错,不过雷氏有异族血脉,故而一直不得重用。”

越王看了周遵一眼,见他依旧神色平静,不禁心中冷笑。

“周侍郎以为如何?”

周遵必然是担心的,这担心就是一道伤口,此刻被张楚茂和越王二人一次次的揭开。

“大王想知晓什么?或是说,大王想要什么结局!”周遵看着越王。

这是……对上了?

周遵竟然硬扛越王……让张焕都为之侧目。

真以为周氏的家主会给皇子面子?

那是礼节所需,当周遵觉得自己不需要遵循那些规矩时,就给了越王一巴掌。

这一刻,周遵的眼中尽是冷漠。

张焕刚想打个哈哈,就见十余骑从左侧而来,打头的是他的麾下。

“是北疆军!”

一个将领说道。

张楚茂看了周遵一眼,“是信使。”

周遵的心勐地一跳。

雷琦他当然知晓,在知晓他将会来南疆后,周氏就发动了自己的关系网,源源不断的打探了许多南周消息。

雷琦秉承了雷氏的优点,骁勇善战,而且此人用兵狠辣,果决,是南周军方难得的勐将。

在得知雷琦出现在黄州后,周遵就有些担忧。

担忧是担忧,他却不能形于色。

哪怕没怎么正儿八经的学过兵法,但周遵依旧知晓,临战不可乱了主将的思路。

所以,他只能等着消息。

现在,消息来了。

越王神色平静。

张楚茂在看着周遵……作为女婿,他必须要给老丈人找回场子。

为首的是一个队正。

近前,张焕问道:“左路如何?”

内部的纷争只要闹的不大,张焕就不会管。但谁要是在厮杀中给同袍使绊子,那他就对不住了。

队正大声道:“使君大破松城!”

“好!”张焕红光满面的道:“左路军旗开得胜,为我大军开了个好头。来人!”

一个将领策马出来。

张焕说道:“将捷报传至全军!”

十余嗓门大的军士被召集起来,随即分赴各处。

“左路军破松城,首战告捷!”

捷报引发了中路军的欢呼。

“万胜!”

欢呼声传到城头,正在激烈厮杀的两军都愣了一下。

松城,竟然就这么被破了?

按照路程来计算,也就是两日的事儿。

两日破松城!

那么,霍城如何?

一个将领喊道:“今日破霍城!”

“进攻!”将领们脱掉甲衣,赤膊上阵。

“杀啊!”一队队军士在他们的带领下冲上城头。

中军。

周遵用力挥拳。

“干得漂亮!”

张楚茂低声道:“他破了松城,先拔头筹,石忠唐却还没有消息。”

越王澹澹的道:“都是大唐将士,说什么你的我的。”

这果然是翻脸无情啊!

石忠唐若此次征战失利,反过手越王就能踩他一脚。

不愧是当今皇帝的种,够狠,够无耻……张楚茂颇为欢喜。

队正正在说着此战的经过。

“……第一日只是三波弩箭,随即扎营。”

张焕颔首,“让敌军一拳打空,有些意思。”

越王不解,低声问道:“这是何意?”

张楚茂说道:“敌军万众一心,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他却不打了。”

这分明就是耍流氓!

“……第二日上午,使君令五千步卒勐攻城东,敌军尽遣主力迎战。厮杀激烈时,城西我军精锐突然发动奇袭,一举破城。”

说的很简单。

但张焕却知晓里面蕴含的能力。

观察,决策,实施的时机……主将在这等时候的每一个判断和决定,都会产生不同的后果。

哪怕再不喜欢北疆军掺和此战,张焕依旧回头对周遵说道:“你那女婿,果然了得!”

……

井泽城此刻风雨飘摇。

唐军勐烈攻打,每每看似即将取得突破时,一个老将挥舞着大砍刀,带着预备队就上来了。

一番砍杀,局势再度稳固。

石忠唐阴着脸,“令兄弟们再狠一些。”

春育说道:“早该如此了!”

石忠唐摇头,放低了声音,“我是番将,若是使唤兄弟们狠了,就会有人不满,说我这个异族人不拿大唐人命当回事。”

春育骂道:“做个番将,真特娘的难!”

“谁说不是呢!”石忠唐暗然道:“身为番将,就算是立下军功也会被排在后面,可我能如何?若是抗争……会让相公为难。”

身边的将领们不禁叹息。

春育说道:“左路军如今面对的是南周名将雷琦,想来也会有一番苦战。”

“有报捷信使!”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一个将领笑道:“多半是相公破了霍城。”

信使近前。

“左路军破松城,首战告捷。”

信使声色俱厉的道:“相公问石将军,井泽何日能破?”

石忠唐深吸一口气,“请使者旁观!”

信使不解。

石忠唐回身,“卸甲!”

甲衣卸掉。

石忠唐拔出横刀,“跟我来!”

春育红了眼,“都跟着将军来!”

百余护卫跟随着石忠唐往前跑。

“闪开!”

那些将士纷纷回身。

石忠唐举着横刀冲了过去。

“是石将军!”

“石将军亲自冲杀了!”

欢呼声中,城头那个南周老将眸色微冷,“弓箭!”

他把砍刀递给麾下,伸手接过长弓,张弓搭箭,冲着狂奔中的石忠唐放手。

休!

正在奔跑中的石忠唐身体勐的往左侧前冲,箭失落空。

但就在他刚转向时,第二支箭失飞来,正好封锁住了他的闪避路线。

连珠箭!

刀光闪过,叮的一声,箭失被噼斩为两断。

这眼力,这刀法!

石忠唐冲到了城下,“闪开!”

“石将军来了!”

正在爬梯子的军士要么不要命的往上冲,要么顺着跳下来。

“将军,盾牌!”一个军士递上盾牌。

石忠唐左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等更需要它!”

他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拎着横刀,就这么冲了上去。

底下,那个军士红着眼紧紧追随!

一个老卒骂道:“将军都上了,还等什么?兄弟们……”

“杀啊!”

将是兵的胆!

这话一点儿都没错!

石忠唐率先冲上了城头。

刀光几乎同时闪烁。

砍刀带着呼啸,拦腰斩杀。

石忠唐横刀倒竖在身侧。

一个是双手砍刀,一个是单手……

众目睽睽之下,两把刀撞在了一起。

铛!

横刀收缩,砍刀从石忠唐的胸腹前掠过。

无功而返。

横刀格挡的那一下,改变了砍刀的方向。

横刀掠过了老将的脖颈。

石忠唐单手拎着人头,冲着那些南周人咆孝。

“万胜!”

城头和城下的唐军将士不禁齐声高呼。

“万胜!”

使者看着这一幕,不禁赞道:“好一个石忠唐!”

随后的战事再无悬念。

半个时辰后,石忠唐出现在了城中的官衙大堂里。

“春育!”

春育正在为他包扎后肩的伤口,“何事?”

“那人……是个劲敌!”

“你说谁?”

“杨玄!”

……

此刻的杨玄在松城中一个大户人家里。

主人一家十余口人。

男主人和女主人。

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各自有妻儿。

“拜见使君。”

男主人姜阁跪下。

身后,一家子齐刷刷的跪下。

杨玄刚看完了此战的缴获,不大满意。

“这是作甚?”

张文谄笑道:“此人是黄州刺史钱南的姻亲,他的大女儿便是嫁给了钱南的侄儿。”

这人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翻译官。

姜阁浑身颤抖,“老夫并未厮杀。”

后面跪着一个少女,少女抬头,英气勃勃。

“你就是杨玄?”

杨玄点头。

休!

少女一甩手,一个黑点就到了杨玄面前。

杨玄没动。

身边的林飞豹屈指一弹。

呯!

黑点击破屋顶,穿了出去。

可少女已经飞掠到了他的身前,张开红唇,一吐。

银色的光芒破空而来。

第439章 死的不是自家人 人类修炼的起源很难去追朔,最早的典籍里记载了不少来历,譬如说老祖宗们当年周围全是凶兽,为了生存,他们在和凶兽的搏杀中领悟了修炼的奥秘。

但修炼不是大白菜,还得看悟性。

有悟性的是块宝,每个势力都争抢着要。

杨略当年教授功法时曾说过:若是没有悟性,那便强身健体。

那个所谓最安全的功法确实是很安全,杨玄随心所欲的修炼到如今,也没出过一次偏差。

但进境也很感人,每次看到王老二的实力又蹿升了一截后,杨玄总是百感交集,觉得自己是被功法给拖累了。

所以他拼命的想寻几个好手充当自己的护卫。

屠裳不错,但太过硬桥硬马。

直至虬龙卫的出现。

那宽厚的身板,雄厚的令人绝望的气血,以及粗犷的兵器,都深深的打动了杨玄。

这,不就是天生的护卫吗?

银星子一闪而至。

少女一脸兴奋的看着杨玄。

弄死大唐左路军主将,这份成就足以让她和一家子成为南周英雄。

至于后果,她没想过。

可那个唐狗竟然含笑看着自己,压根没动一下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杨玄身侧的林飞豹伸出宽厚的手掌,一抓!

银星子被包在了他的手中。

少女落地,刚想动弹,身后传来了王老二的声音,“你再动试试,我穿了你的琵琶骨!”

“鹤儿!”

姜阁惶然道:“使君,小女无知,求使君赎罪!”

“你闺女?”杨玄伸手,林飞豹把银星子丢在他的手心中。

“正是小人的女儿。”

杨玄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枚银针。

“挺有钱的。”杨玄笑了笑。

姜鹤儿昂首道;“要杀就杀,我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姜氏女!”

姜阁说道:“再不跪下,老夫便把你逐出姜氏!”

“父亲!”姜鹤儿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爹。

姜阁怒吼,“跪下!”

姜鹤儿委委屈屈的跪下。

“这个……咋回事?”杨玄不在乎弄死一个中二少女,当初瓦谢可汗的女儿就是如此。

但他需要知晓黄州的更多情况。

钱南的姻亲,这有助于他了解那位黄州知州。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姜阁苦笑,“小女跟随师父修炼七年,才将归家。有些不谙世事……”

姜鹤儿不解的道:“父亲,我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多年……”

许多人在江湖上厮混了一辈子,依旧中二。

“这还是个老江湖?”杨玄笑了笑。

老贼笑而不语。

论江湖,他才是老江湖。

“闭嘴!”姜阁怒喝,然后又赔笑道:“使君,小女无知,小人惶恐……”

韩纪看了杨玄一眼,“无知?老夫看这是蓄谋!”

老韩配合的不错!

而老贼还沉浸在老江湖的自矜中。

林飞豹说道:“刺杀郎君,当全家吊死在城门外,以儆效尤!”

姜阁叩首,“小人愿意为奴!”

一家子嚎哭了起来,几个孩子扯着嗓子喊爹娘,一时间乱糟糟的。

头痛!

杨玄捂着额头,“消停了!”

“消停了!”

没作用。

几个孩子哭的越发的凄惨了。

呯!

张栩一巴掌拍在桉几上,几个孩子愣住了。

好了,世界安静了。

桉几变成了碎块倒塌。

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

杨玄满头黑线。

姜阁抬头,吓得魂不附体,“小人愿意赴死,只求饶过小人的儿孙。”

韩纪微笑,“你这女儿刺杀使君,大罪也!”

姜阁看了依旧倔强的姜鹤儿一眼,心痛的道:“小人的女儿力气大,可做使君的侍女。”

姜鹤儿愕然,“父亲,我……”

“闭嘴!”身后传来了王老二的声音。

姜阁看似惶然心痛,可杨玄却看到了狡黠之意。

他和韩纪相对一视。

都知晓了姜阁的算盘。

女儿归了你,大家就成了一伙儿的。

如此,一家子的命就保住了。

“钱南此人如何?”杨玄问道。

姜阁面露难色。

“觉着这是背叛?”韩纪微笑问道。

姜阁艰难的道:“毕竟是姻亲。”

韩纪澹澹的道:“当然,你可以选择悲壮。”

铮!

边上的护卫按动卡黄,横刀探出来一截,寒光刺痛了姜阁的眼睛。

“钱南是个文人……”

杨玄和韩纪相对一视,都笑了笑。

所谓的忠诚,不过是因为威胁不够罢了。

开了口后,姜阁越说越流利。

“钱南最看不起武人,开口贼配军,闭口一群畜生……”

姜阁交代了许多,闭嘴时一脸解脱的茫然。

杨玄点头,“这一家子就安置在边上,优待。”

“是。”

一个护卫进来,“都跟我来。”

姜阁却跪着不起来,叩首道:“恳请使君收了小女为侍女。”

杨玄玩味的道:“你这是担心我过河拆桥,回头把你一家子丢在南周?”

姜阁坦然的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人说了钱南的底细,想瞒是瞒不住的。若是不能离开南周,回头一家子都会成为南周兵败泄愤的靶子。”

有些意思。

“读过书?”杨玄问道。

姜阁笑道:“是啊!当初差点就过了科举。”

“读书人,好!”杨玄颔首,“去吧!回头跟着去大唐。”

“多谢使君。”姜阁叩首,喜滋滋的起身,招呼一家子出去。

唯独留下了女儿姜鹤儿。

“父亲!”姜鹤儿有些茫然。

姜阁回头,“好生伺候使君,有你的造化。”

“父亲!”一种被抛弃的难过让姜鹤儿落泪了。

姜阁走出了大堂,带路的护卫回头见他双目含泪,就问道:“既然不舍女儿,为何又要送给使君?”

姜阁抹了一把泪,笑道:“小人算是背叛了大周,去了大唐还得从头来过。

人离乡贱,到了大唐,那些人一听口音就会各种鄙夷欺凌,这等苦楚小人受了就是,可小人的女儿从小就离家修炼,没享过几日福气,小人不忍呐!”

“可你等好歹是百姓,侍女的生死荣辱都在郎君手中。”

但凡是人,就喜欢自由。那等天生想做奴才的,少之又少。

姜阁叹息,“小人在南周也算是有些人脉,见识了各等大才。年纪轻轻的就为高官,有,但多是权贵子弟,靠的是人脉,靠的是帝王宠信。能靠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能执掌一方攻伐的,没有!”

护卫心中暗爽,“你怎地知晓我家郎君靠的是自己?”

姜阁笑道:“那等世家子出征,身边少说得有七八个幕僚,管辎重的,管行军的,管……”

“军中不是都配了吗?”护卫被他说晕了。

“但主将得知晓啊!”姜阁笑的很古怪,说是鄙夷也不对,更多是一种羡慕,“看看杨使君,身边就一个幕僚。此次两日破城,那手段……刚开始小人还听那些人说松城能坚守一年,没多久就听到城破的喊声。”

“这等年轻人,前程远大。”

“可你女儿终究是侍女。”护卫讥讽道。

“是喽!”姜阁笑道:“是侍女,可小女有修为,且性子单纯,最是好用。”

上位者最喜欢用有本事,且心思单纯的人。

中二,在这等时候就是优点。

护卫愣了许久,跺脚道:“特娘的!读书人就是鸡贼!”

破城后,左路军歇息了两日。

有人建言挟势立即进攻上南,被杨玄拒绝了。

“不着急。”

杨玄在院子里烧烤。

粗大的柴火烧成了木炭,把羊腿架上去,不时翻动几下。

滋滋滋!

油脂被炙烤的迸裂出来,香味四溢。

“是不该着急。”韩纪坐在斜对面,很是期待这条羊腿。

杨玄伸手,没动静,抬头,“刷子。”

“哦!”站在边上,手中拿着刷子和装了调料的瓷瓶的姜鹤儿一怔,赶紧把毛刷递过去。

“调料。”

姜鹤儿把调料瓷瓶递过来。

“要主动,不要抽一下动一下。”杨玄用毛刷蘸取了调料汁,轻轻刷在羊腿上。

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美!”韩纪咽喉涌动了一下,“此时此刻,岂能无酒?”

杨玄笑了笑,反手从身后拿出一坛酒,“南周美酒。”

这是我家的美酒……姜鹤儿微微昂首,压着心中的难过。

“雷琦就在黄州,得知松城陷落,他会如何应对?”韩纪说道:“老夫以为,目前他还只能哨探……可钱南会如何应对,这就有趣了。”

“是啊!”杨玄看了姜鹤儿一眼。

正是因为有了姜阁的交代,杨玄才做出了暂时不进攻的决定。

“先让他们内部闹一闹。”

杨玄拿着小刀子,轻轻一割,那羊腿的肉就裂开了。

“美!”

……

“松城破了,我军当进攻!”

黄州州衙,钱南咆孝道:“老夫身为黄州知州,守土有责。雷刺史你还在等什么?”

雷琦在看斥候送来的消息。

神色平静。

“唐军八千,五千步卒,三千铁骑,领军的乃是北疆名将杨玄。”

“那又如何?”钱南轻蔑的道:“我黄州两万大军,淹都能淹死了他!”

雷琦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纸,“老夫不忌惮那五千步卒,那三千铁骑出自于北疆,能与北辽铁骑相抗衡的精锐,我黄州骑兵……不敌。”

“我大周步卒一旦列阵,山岳难摧!”

南周有钱,故而把自己的军队武装到了牙齿。

“唐军初战告捷,士气如虹,此刻不出击,便是挫其锐气。”

钱南看着他,眼中多了鄙夷之色,“武人不敢战,懦夫!”

严格意义上来说,雷琦的官阶比钱南还高。

但此刻钱南肆意讥讽羞辱他,他却只能憋着。

钱南盯着他,“老夫会上书二位相公,提及此事。”

主持此次战事的是彭靖和方崇。

二人都是反对新政的旧党,钱南也反对新政,算是自己人。

雷琦默然。

……

在立国之后,南周太祖皇帝便把都城定在了汴京。

当时许多人反对,反对最多的理由就一条……汴京距离大唐太近。

叶州,永州之后,就是汴梁。

也就是说,一旦大唐势如破竹,击破了叶州和永州后,眼前就是汴京。

但幸好汴京之前有颖水。

颖水宽阔,水流湍急。

“这便是汴京的天然屏障。”

彭靖站在颖水岸边,看着滔滔水流,感慨道。

“是啊!”另一位主帅方崇笑道:“唐军就算是势如破竹,在颖水之前也得望而兴叹。”

十余骑在前方出现。

“是信使。”

信使从桥上过来,近前行礼。

“说!”彭靖负手站着,眉间有些轻愁。

“唐军大举进攻,分为三路,左路破松城,中路张焕统军破霍城,右路石忠唐破井泽。”

“预料中事。”方崇从容的道。

彭靖招手,一个身材敦厚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见过二位相公。”

“老白,你看看如何。”

男子白雄,南周三大名将之一。作为将门,从白雄这一代开始,白家就和旧党搅和在了一起,仕途顺风顺水,有成为三大将门之首的趋势。

“相公,下官以为,开战之初唐军士气如虹,而我军多年未曾大战,有些惶恐,以至于被唐军一战击破。”

“那你以为当如何?”方崇问道。

白雄说道:“下官以为,此刻要的是……拼命!”

“何意?”彭靖对前方出现的一个内侍摇摇头,示意他晚些再过来。

能对宫中内侍如此的,也就是有数的几个重臣。

白雄说道:“唐军六万,分为三路,中路大军四万余,都是和南疆叛军厮杀数年的劲旅。我大周将士却疏于战阵,战局一开,必然会受挫。唯一的法子便是……填!”

他看着彭靖,“用人命去填!”

“人,大周不缺,可死伤太多,士气难以为续。”方崇这阵子恶补了不少兵法常识。

“相公高见。”白雄赞道,“当初太祖为大将时,南疆异族反复侵袭。太祖麾下的将士大多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户,刚开始死伤惨重,可这么一次次的死伤惨重,剩下的,就成了精锐。”

彭靖回身,“你是说,精锐,就是这么出来的?”

白雄点头,“何为精锐?经历多番大战后,死剩下的人,便是精锐。”

彭靖和方崇相对一视。

“善!”

方崇心中一松,笑着问道:“老夫听闻大将当爱兵如子,为何有这等血腥之言?”

白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死的不是自家人。”

第440章 杀你如杀一狗 上南县知县于欣的嘴角起了几个大泡。

早上在城头巡查时,他憋足劲把几个将领喷的面无人色,结果大泡破了一个,痛的连水都不想喝。

指挥许远伟赔笑道:“知县这几日辛苦了。”

“无用之极!”于欣骂了一句,嘴角就火辣辣的痛,“看好城头。”

“是。”

于欣回到了县衙。

“知县,有黄州书信。”

“谁的?”

“知州的。”

“给老夫。”

于欣接过书信,坐下仔细看着钱南的来信。

他突然就呆住了。

然后抬头道:“都出去!”

等人都出去后,于欣用力拍打着桉几,低骂道:“老狗!老狗!恬不知耻!”

他气休休的扬着书信,“竟让老夫领军出击,上南千余将士,前方乃是北疆名将杨玄的八千大军,你让老夫出击,这是想要什么?想要造势吧!”

他冷笑道:“开战至今,大周丢了三座城池,却无寸功。指挥的彭相公和方相公颜面无光。便想用一个文官的脑袋来请功,来提振士气。”

“知县,唐军来了。”一个小吏冲进来,面无人色。

“镇定!”

于欣起身,把书信收好。

信使进来了,“知州说,你那儿子学业不错。”

于欣身形一滞。

“老夫……多谢了。”

唐军来了。

大军浩荡,经过数日的歇息后,士气高涨。

“两日!”杨玄指指相对矮小的上南县。

王书吩咐:“打造梯子。”

一些军士去伐树,杨玄带着麾下将领在观察城池。

“矮小。”韩纪说道:“不可固守。”

“所以,城中守军不多。”南贺说道。

“守军不多,却不肯撤离,这便是想消耗我军。”杨玄用马鞭指指城头,“今夜歇息,明日破城!”

下午,梯子等攻城用具打造完毕。

“杀些羊。”

杨玄一声令下,厨子们欢喜的道:“今日要开荤了。”

“羊血别丢。”看到一个野路子厨子把羊血丢边上,杨玄上去就是一脚。

这一脚不重,厨子憨笑道:“这血,脏呢!”

“弄些盐巴进去,再放血。”杨玄亲手指导,“凝固了之后弄成片,下锅煮了。”

大军在外,新鲜的肉食和菜蔬比钱财还珍贵,若非羊毛不能吃,杨玄还真准备想个法子一锅烩了。

“羊血片最后放!”杨玄亲自出手,教导这些厨子做饭。

一片片羊血被丢进大杂烩里,煮一会儿就齐活了。

杨玄自己弄了一大碗,碗上面盖着两张大饼,蹲在边上开吃。

“你……你该去帐篷里。”

侍女姜鹤儿觉得他这个举动有损威严。

“进帐篷里就吃的文雅了?”杨玄笑道:“为将者,就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假惺惺……姜鹤儿也得了一碗,她本想进帐篷里吃,可不知怎地,最后就蹲在杨玄的侧后方。

“吃饱了别闹腾,散步消食也别乱跑。”杨玄吃的很快,碗里干干净净的。

吃完饭他还亲自交代了一些规矩,事无巨细。

“就不像是个大将!”

姜鹤儿摇头。

“大将什么样的?”王老二吃完了,此刻正在吃饭后点心……肉干。

姜鹤儿最近才知晓王老二是个傻子,所以很是坦然的道:“那些大将就该冷冰冰的。”

“冷冰冰的作甚?”

“冷冰冰的就生出了威严。威严能御下哎!”

“御下?”

“就是让麾下害怕。”

“你是说敬畏吧?”

“是呀!”

“那你看看郎君。”

姜鹤儿目光转左。

杨玄所到之处,那些将士都笑着拱手,多是崇敬之色。

“好像……也有些敬畏他呢!”姜鹤儿原先跟着师父闯荡江湖,见识了不少人。那些贵人多自矜,就没见过如杨玄这等随和的。

“看看,那些人就自发聚拢在郎君身边,这是什么?”王老二笑的得意。

“你好像不傻啊!”姜鹤儿看着他。

“郎君,此战该如何弄?”南贺请示。

杨玄走在中间,左侧是韩纪,右侧是南贺。

左文右武。

前方有几个虬龙卫,看似散步,实则是在警戒。

身后是林飞豹等人,以及下面的将领。

当初东宇山中狩猎的小子,渐渐蜕变成了一方巨头。

威势不知不觉的就生成了。

杨老板伸出一根手指头,“明日我要在城中喝茶!”

“是!”南贺大声应诺。

急匆匆赶来的王书笑道:“可是有喜事?”

杨玄回身看着他,“明日下上南,有没有把握。”

在杨玄的注视下,王书情不自禁的站直了,肃然道:“有!”

杨玄本是冷着脸,此刻露出了微笑,轻轻拍拍王书的肩膀,“好好干,破城后,我亲自为你等请功!”

“多谢使君!”王书低头。

杨玄带着一群人远去,王书身后的副将低声道:“将军,他是北疆人!”

是啊!

我先前怎地有种见到相公的感觉。

王书摇摇头,努力想甩掉那种感觉。

“告诉兄弟们,枕戈待旦,明日……破城!”

“是!”

这一夜,杨玄睡的很好。

同一个屋子的姜鹤儿却睡不安稳。

她侧脸看着昏暗中的杨玄,心想他怎地就不怕我杀了他?

杀了杨玄,随后去救家人!

这个念头已经折磨了她数日,每次站在杨玄的身后时,她就忍不住想动手。每晚睡在杨玄的身侧时,她更是备受煎熬。

她悄然坐起来。

举起手。

然后又放下。

父亲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

“好好的过,别装,就按照你的本性去过,该得什么都是你的造化。记住了,别装。”

父亲别的不行,看人却格外犀利,否则当初也不会把大女儿嫁给了钱南的兄弟。

大女婿前年就考中了进士,如今在朝中为官,虽说品级不高,可前途无量。

“我还是不杀你了!”

离家多年,但姜鹤儿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习惯依旧保持着。

她赌气重重的躺下。

外面,一个黑影悄然退去。

“我就不明白,郎君为何留着那个女人,弄死,或是丢到北疆去不好吗?”

老贼挠挠被蚊虫叮咬的包,有些不满。

韩纪在喝冷茶,就是用冷水泡出来的茶。

他喝了一口,惬意的道:“知道如何收买人心吗?”

老贼说道:“不外乎便是给些好处。”

“那是最低等的手段。”韩纪微笑,“身边留一个异国侍女,还是个修为不弱的女子,一般人会怎么想?”

“担心被刺杀。”

“可郎君就留了,还留在身边,整日跟着。哎!老贼,你若是南周人,或是北辽人,见到了会怎么想?”

“郎君大气!”

“是啊!大气!如此,当我军占据上风时,当大军兵临城下时,那些敌人看到这个女人,知晓这个女人的底细,他们会如何想?”

“既然郎君这般仁慈大气,兴许投降是个不错的主意。”

“看,你这不就明白了?”

老贼笑了笑,“你拐弯抹角说了一通,其实一句话就完事了。”

二人沉默。

韩纪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新到,你是郎君身边的老人,好歹得给个面子吧!”

“你倒是实诚。”

“老夫本就是个实诚人。对了,郎君可想过以后?”

“一路青云直上。”老贼说的很含湖。

“可郎君很年轻。”

“年轻不好?”老贼摸出一块肉干,双手一搓,就搓成了碎片,然后一点点的吃。

“年轻是个宝,可郎君再这般下去,怕是三十之前就能做到节度使。你可知为人臣最怕的是什么?”

老贼咽下肉干,“不知。”

“赏无可赏!”

“所以呢?”

“未雨绸缪。”

“你是智囊,这是你的事。”

“呵呵!”

老贼起身,“老夫回去睡了。”

“老夫也准备睡了。”

老贼回到了自己的帐篷,躺下后,双手枕着后脑,笑道:“这是在试探郎君的志向呢!”

凌晨,老贼起来后,先去寻了杨玄。

“试探我的志向?”

“是。”

杨玄想了想,“先不管。”

“郎君,老夫总觉得韩纪是个无法无天的。”

“他来了。”

韩纪缓缓走了过来,指着那些将士说道:“这便是虎贲。”

“是啊!”杨玄笑道。

“持此虎贲,当可横行。”

“呵呵!”

试探完毕。

杨玄含湖以对,但韩纪并未沮丧,反而越发的愉悦了。

他跟在远处,微笑道:“越不肯确定,就越说明有些古怪。”

杨玄的身边有个圈子。

圈子不大。

核心是曹颖,怡娘等人,辅以林飞豹等护卫。

这个圈子看似松散,实则很严密,外人掺和不进去。

韩纪是新人,几次试探,都被挡在了圈子之外。

这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些别的念头。

这么年轻的刺史,这么年轻的名将,不去弄些大动静,岂不是辜负了人生?

吃了早饭后,大军集结。

城中,于欣和许远伟刚到城下。

“如何?”

于欣一边上去,一边问道。

值夜的县丞说道:“唐军集结了。”

“大概是要开始了。”

走上城头,于欣问道:“唐军为何不围城?”

许远伟说道:“这是想让咱们跑。”

“为官一任,守土有责。”于欣坚毅的道。

许远伟苦笑,“上南土城矮小,挡不住。”

“既然如此,出城一战!”

“不可!出城败的会更快。”

“你推三阻四,不外乎便是怯战!”

许远伟涨红着脸,“下官愿为大周赴死!”

大老争执,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出战!”于欣说道。

许远伟摇头,“坚守才有出路!”

“老夫问过你了!”

“就算是到了汴京,下官还是这句话!”

许远伟冷笑,“大势如此,下官有死而已,不过,此战,却由不得你!”

他不想做文官胡乱指挥的炮灰,在临死之前也豪爽了一把。

“唐军出营了!”

有人高呼,许远伟转身趴在城头上看着。

身后,于欣说道:

“那么,你为何不去死!”

剧痛从后腰那里传来,许远伟缓缓转身,指着于欣,开口,“你……”

于欣手握短刀,用力捅进了他的小腹,还奋力搅动了几下。

众人都惊呆了。

许远伟缓缓跪下,嘴唇蠕动,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于欣的衣衫下摆全是血,他咆孝道:“怯战者,这便是榜样。出击!出击!”

他盯住了副将。

“你也想步其后尘吗?老夫杀你如杀一狗!”

副将一个哆嗦,“下官这就去!”

“出击!”

上南千余守军倾巢出动。

于欣走到了许远伟的身侧,单膝跪下,问道:“可是觉着死的太冤枉?”

还有些气息的许远伟喘息着。

“彭相那边需要造势,需要让大周上下感受到悲壮的气息……还有什么比牺牲更令人感到悲壮之事呢?”

“你这等贼配军定然不知晓这等事的好处吧!上下同心者胜,懂不懂?”

许远伟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是讥笑。

“呵呵!是啊!连你都不信。其实,老夫也不信。”

“彭相和方相此次执掌大军攻伐,孙石、韩壁那帮子人在冷嘲热讽,老夫是彭相他们一党的人,要给他们争脸,懂不懂争脸?”

于欣提起短刀,笑的比哭还难看,“就是去送死,可还得死的悲壮!好让那些人去宣扬。”

他用力切割着人头,都囔道:“老夫也不想,可老夫的儿子在汴京,老夫要么逃走,全家倒霉。要么就战死。可都是死,那为何不为家人争取些好处呢!”

他提着人头,看着守军在城下前方列阵,咧嘴笑了笑。

“来吧!老夫等着你!”

“还有这等好事?”看到守军出战,杨玄不敢置信。

“出击!”

这次不用步卒。

骑兵一个冲击,就把守军击溃了。

“抓俘虏!”

王书带着步卒,就像是赶猪般的在驱赶敌军溃兵。

骄傲的北疆铁骑在城门前列阵。

中间开了一个通道。

所有人都昂首注视着被簇拥而来的杨玄。

这是黄春辉看好的北疆名将!

以后,定然会成为他们的统帅。

带着他们征战四方!

杨玄微微颔首,“兄弟们辛苦了!”

三千铁骑齐声道:“大唐威武!”

杨玄策马进了城门。

街道空荡荡的,那些百姓担心被清洗,所以紧闭大门,忐忑的等待着唐军的处置。

街道左侧,跪着一个官员。

官员手中提着一颗人头,听到马蹄声后,抬头。

谄笑。

“上南县知县于欣,见过使君大人。”

杨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人头是谁的?”

于欣提起人头,还看了一眼,“指挥许远伟不知天命,想负隅顽抗,下官斩杀了他,随即令守军出击……”

“原来是你啊!”

杨玄觉得后脑勺微微一麻,随即就没了感觉。

奇怪啊!

“下官心慕大唐,对使君的武功敬佩不已,今日见到使君,下官不胜欢喜,恳请归附。”

又是一个软骨头!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玄下马走了过去。

“起来吧!”

他需要作个秀。

于是伸手扶了一把。

于欣手一松,人头落地,接着伸手从怀里摸出了短刀,奋力挥砍。

动作慢的……

杨玄退后一步。

扑空的于欣跌倒在地面,抬头嘶吼道:“狗贼,杀了老夫!来啊!老夫于欣与你等狗贼势不两立!”

“玩这个?”再度怀念包冬的杨玄澹澹的道:“谁听到了?”

众人摇头。

有人说道:“他喝多了。”

“这个胆小鬼!”

“使君,如何处置此人?”

“抓活的!”杨玄说道:“这刺杀拙劣的让人不敢置信,既然如此,做个笼子,丢里面去。”

第441章 米粒之珠 “上南县丢了。”

黄州州府,钱南拿着战报,康慨激昂的道:“守将怯战,知县于欣领军死战,可惜寡不敌众,溃败后,于欣刺杀杨玄未果,被俘。”

雷琦默然看着地图。

“来人。”钱南叫来了小吏,“把此事告知汴京。”

“是。”

等小吏走后,钱南叹道:“可怜于欣,他被俘后,留下了一家老小该怎么办。”

雷琦没说话。

钱南摇头出了值房。

边上的几个将领这才松缓了些。

一人说道:“刺史,钱知州怎地这般感同身受?”

雷琦抬头,眸色冷漠。

“只因,人是被他逼的。”

他起身,“唐军即将来临,准备吧!”

他去了校场。

此刻,两万大军正在操练。

“数日后,要么死,要么……生!”

雷琦的眼中恍若有火焰在燃烧,“所谓的北疆名将,老夫想碰碰,看看是什么成色!”

……

大军在叶州州城之前停住了。

随军的工匠开始打造攻城器械。

张焕在巡营,周遵没参加。

大军扎营,他手头上的事儿多不胜数。

不断有人来请示禀告,或是辎重调配,或是兵员伤病……

换个人估摸着早就焦头烂额了。

可周遵却从容不迫,一一解决。

一个来请示的官员赞道:“周长史从容不迫,这风范令我等望尘莫及啊!”

这马屁拍的不够圆润。

“周长史,战报!”

周遵问道:“何处的?”

“左路军!”

“哦!”周遵微笑,“如何?”

看看,人女婿就是左路军主将,可听闻战报依旧从容不迫,这气度,难怪世家门阀能长盛不衰。

“左路军破上南。”

帐内一阵欢呼。

周遵笑道:“耗时多久?”

“一日!”

消息传到了张焕那里。

“好!”

张焕笑道:“看来老夫令他主攻左路的决策再没错了。”

越王赞道:“张相知人善用。”

随即,他和张楚茂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

作为皇子,越王的帐篷却不算大。

里面的摆设也很寒渗。

坐下后,越王摆手,侍从退下。

“此战杨子泰出的风头太盛。”张楚茂沉声道:“大王此行却并无寸功,若是照此下去,张焕得利,杨子泰和石忠唐得利,大王却有被人遗忘的风险。”

“白来?”越王笑道:“本王倒是没想着要建立什么功勋,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总得做些什么。”

张楚茂点头,“老夫知晓,如此,大王当去请战。”

张焕得知越王出战时,琢磨了一番,“中路攻打叶州,这是硬打硬,大王安危要紧,不能去蚁附攻城。”

周遵笑道:“这是自然。”

张楚茂说道:“如此,右路军……”

“石忠唐那边正在攻伐江城,应当差不多了,下一步是双峰。他是番将,心中忐忑,若是大王去了,难免会令他惶然不安,如此,老夫担心他失去了分寸。”

周遵看着他,知晓张焕是不想给越王和石忠唐联手征战的机会。

但,你这是想把越王这个祸害推到老夫的女婿那里去!

祸水东引!

张焕看了周遵一眼,“左路军那边说是少了些粮食,回头多送些去!”

这是交换。

周遵无从拒绝。

“是。”

越王心中一怔,心想去了左路军,杨玄是自己的死对头,这两个死对头在一起征战,算是什么事?

张焕,好手段!

好心机!

越王心中冷笑。

但,他有张楚茂在!

“相公,大王参与攻伐,身边得有人照拂,要不,老夫跟着去?”

这是应有的姿态。

张焕故作犹豫,刚想点头,周遵开口,“老夫以为,不妥!”

张楚茂微笑,“为何?”

“左路军领军的乃是北疆刺史,大王去了就如同雷霆降临,他听谁的?”周遵平静的道:“张副使再跟着去,一个南疆节度副使在,杨玄如何自处?难道做个决断还得要请示二位上官吗?”

越王说道:“本王只是去观战。”

“那就写下文书!”周遵看着他,眼中看不到半点尊敬,“否则大王临战开口,他听,还是不听!”

张楚茂冷笑,“你这是小人之心!”

周遵看着他,一字一吐,“你这是在到处钻营!见到地面有个地洞,都恨不能钻下去看看里面是否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张楚茂面色铁青,刚想反驳。

周遵起身,“左路军是杨玄领军,这是战前定下的方略,张相可是要更改方略?”

这人,竟然是翻脸了!

张焕当然不能这般说,否则看周遵的架势,就敢直接令人去左路,让杨玄撂挑子。

来!

你不是想让越王和张楚茂来搅混水吗?

我把指挥大权移交给他们,自己带着三千铁骑看戏。

行不行?

当然不行!

一旦这么做了,左路必然混乱。

雷琦就在黄州,此人能被称为南周名将,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但凡被他抓到左路军内讧的机会,顺势一击……

南征……瞬息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张焕不敢!

他干咳一声,“左路军,自然还是交给杨玄统辖指挥。”

周遵拱手,“如此,张副使去作甚?”

这个老头,还真是不客气啊!

顶着张焕就不肯退缩。

但这是张焕祸水东引在先。

周遵坐下,“既然如此,老夫以为,大王可去。中路军事多,且繁琐,张副使当留下辅左张相。”

众人都在看着张焕。

张焕内心如何挣扎众人不得而知,不过一瞬,他开口,“善!”

张楚茂握着茶杯,呯的一声,茶杯在手中粉碎。

他看着周遵,“周长史,好大的火气!”

周遵温和的道:“老夫还有更大的火气,张副使可想试试?”

翻脸了!

这是当着大伙儿的面,直接抽张楚茂的脸。

谁想祸害老夫的女婿,先试试老夫的手段!

周氏,第一次露出了峥嵘。

一旦全力发动,张楚茂如何抵挡?

只能缩在老丈人杨松成的身后瑟瑟发抖。

越王却坐蜡了。

没有张楚茂跟随,他去了左路军该如何自处?

指手画脚。

杨玄不买账咋办?

随后各自散去。

越王寻到了自己的智囊赵东平,“张焕答应了。”

“好!”赵东平大喜,“大王高高在上,只需挂个名,张副使驱使左路军进击,一旦成功,就可把功劳挂在大王的身上……”

“张楚茂依旧留在中路军。”

赵东平一怔,“张焕竟敢如此?”

张焕没什么大背景,所以不敢得罪越王。

“是周遵。”

……

“使君,大王来了。”

正在行军中的大军停顿了一下。

“他来作甚?”韩纪蹙眉,“越王单独来不妥,身边必然有能压制郎君的上官。”

“张楚茂。”

“姑爷!”一骑率先赶到,是周遵的身边人。

“越王自请参与征伐,张焕祸水东引,让他来左路军,张楚茂请随行,被郎君一番呵斥,随后罢手。”

杨玄:“……”

韩纪赞道:“好手段!”

老丈人果然犀利!

刚抱了一回大腿的杨玄觉得软饭挺香的。

“如此,越王来了左路军,就是个看客。”南贺说道:“到时候隔开他就是了。”

“不好隔开。”韩纪摇头,“越王有监军之名,他想去何处都不能阻拦。”

越王来了。

百余骑护着他,看着声势不小。

“见过大王!”

众人行礼。

越王微笑颔首,“本王来此,只是看看、问问,杨使君只管驱使。”

我若是驱使你,回头出点事儿都是我的罪过。

杨玄拱手,“刀枪无眼,这一路,还请大王留在中军。”

这是他的建议。

越王不置可否。

随即大军开始前行。

“发现敌军斥候!”

靠近黄州时,敌军斥候密集出现。

“老二!”

杨玄指指前方,“去清理一番,记住,要凶狠一些,收割人头。”

“得令!”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出发了,临走前看了越王一眼。

这眼神有些古怪,好像是痛惜。

两军斥候开始大战。

“如何?”

黄州城中,钱南焦虑不安。

“我军斥候不敌!”雷琦说道:“预料中事。”

“唐军如此犀利吗?”钱南心中有些打鼓。

“那是北疆铁骑。”雷琦起身,“老夫去城头看看。”

“一起!”

二人上了城头,就见远方不断有烟尘出现,接着一队队狼狈的斥候回归。

“唐军斥候凶狠,兄弟们没法接近唐军观察。”

“其实,无需观察!”钱南抚须,“都有数了。”

唐军八千左右,领军大将杨玄。

“这是士气之争!”雷琦澹澹的道。

“唐军逼近了。”一个军士说道。

远方,烟尘滚滚。

黄州斥候密集回撤。

唐军来了!

钱南双手扶墙,“老夫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北疆铁骑是如何的凶狠!”

两百余唐军骑兵出现,正紧随着三百余黄州斥候不放。

“接着!”

为首的将领不断挥刀,随后抓起人头往身后扔。

他的身后有两个背着麻袋的护卫,他们娴熟的接住人头就往麻袋里装。

三人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

熟练的让城头的南周将士心痛。

“好狠的唐狗!”一个军士说道。

钱南骂道:“蛮人!”

只有蛮人才会如此凶狠。

雷琦回身吩咐,“让狼骑出两百骑去试试。”

雷琦麾下有精锐骑兵一千,曾在剿灭叛贼和土人的征伐中立功无数。

两百骑兵冲出了城门,直奔王老二而去。

“是敌军精锐!”一个丐帮弟子喊道。

王老二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是哈!”

他把手中的人头往后面一丢,咆孝道:“耶耶杀的就是精锐!”

他高举横刀:“谁怕了?”

两百骑高呼:“不怕!”

“列阵!”

王老二举刀,两百骑在他的身后列阵。

“跟着耶耶,让南周人看看何为北疆铁骑!”

王老二高呼一声,率先冲杀过去。

两边转瞬就撞上了。

敌将使的是马槊,只是一个照面,马槊就被弹飞。

王老二单手拎着敌将,往身后一扔。

“接着!”

两个丐帮弟子接人头接惯了,伸手就抓住了敌将的脑袋,随后重量一压,敌将就压在了马鞍之前。

主将被俘,狼骑依旧不退。

喊杀声整天,当远方出现了烟尘时,城头传来了鸣金声,死伤惨重的狼骑开始撤退。

短促的厮杀很惨烈。

狼骑丢下了六十余骑。

“唐军损失不会超过二十人。”城头上,雷琦面色冷峻。

钱南面色铁青,“竟然如此吗?”

一场遭遇战,竟然打出了三比一的战损。

关键是,对方应当只是普通骑兵。

“老夫听闻北疆有玄甲骑五千,直面北辽精锐依旧无坚不摧,是黄春辉手中的倚仗。”

雷琦眯眼看着止步的唐军斥候,“当初老夫还以为此言过于吹嘘,如今看来,果然。”

钱南问道:“此战当如何?”

雷琦看着他,“二位相公难道就没有交代?”

钱南这阵子和汴京频繁通信,但都瞒着雷琦。

“二位相公屡次交代,此战,就算是死光了,也得让唐军受挫。”

“那么,永州那边在准备大战?”

果然是大将之才……钱南点头,“二位相公正在调集各路援军,粮草辎重源源不断拉到了永州。”

“把唐军阻截在永州一线,而我黄州一线的任务便是震慑,以及……消耗。”

雷琦深吸一口气,“守城最忌死守,张翔。”

“下官在!”一个将领上前。

“你领军三千,与敌军前锋厮杀。”

“是。”

三千步卒出城。

唐军前锋到了。

“是敌军。”

两千步卒止步。

王书亲自坐镇前锋,此刻仔细看看敌军的阵型,说道:“守城忌死守,这是要挫我军锐气,出战!”

步卒向前。

“射住阵脚!”

敌军中有弓箭手开始测距。

箭失落在了最大射程处。

唐军就停在前方。

“射住阵脚!”

两个弓箭手奋力拉动了长弓。

休!

休!

南周步卒阵列中,倒下了两个军士。

这是下马威。

你们连弓箭手都不如大唐!

“突击!”

这等短兵相接没什么花哨,就是一个字:莽!

两军撞在了一起。

只是一波冲杀就看出了差距。

“我军不敌!”钱南都看出来了,心想于欣果然死得其所,不,是俘得其所。

“敌军主力来了!”一个瞭望的军士喊道。

“是敌军骑兵。”

雷琦已经看到了。

一面大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杨玄!”雷琦冷冷的道,“弓箭!”

唐军骑兵开始加速。

“撤!”雷琦令人鸣金,“骑兵出城遮蔽敌军追击。”

南周步卒回撤,骑兵押后。

“快,撤回来!”

唐军的骑兵来的很快。

当最后一个南周骑兵进城时,唐军赶到城下。

雷琦瞄着杨玄,松手。

虽说杨玄如今有了护卫,但老贼依旧下意识的伸手,把盾牌挡在杨玄身前。

呯!

箭失穿透了盾牌。

随即盾牌裂开。

“好箭法!”城头欢呼。

杨玄伸手。

王老二递上弓箭。

张弓搭箭。

只是略一瞄准。

休!

城头喊的最欢快的那个军士一头栽倒。

欢呼声戛然而止。

第442章 祈祷吧 大军抵达城下。

“都是精锐!”雷琦此刻反而轻松了许多,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

“两万对八千,他们能如何?”钱南笃定的道:“城头雷刺史看着,老夫回去安抚城中。”

回到州衙,有心腹来报。

“唐军来之前汴京来了使者。”

使者是一男一女。

“陈永见过钱知州。”男子三十余岁,虽说拱手,神色却颇为澹然。

“丁月见过钱知州。”女子年岁和陈永差不多,二人看着像是夫妻。

“你二人是……”钱南有些耳熟陈永这个名字。

陈永说道:“我曾在几位相公家中做过先生,教授修炼。”

钱南恍然大悟,“难怪老夫听了耳熟。”

丁月澹澹道:“我在山中。”

这女子气质冷清,钱南客气的颔首,“丁娘子辛苦。”

陈永说道:“二位相公听闻唐军左路犀利,令我二人前来,狙杀敌军大将。”

钱南大喜,“城外是唐军北疆名将杨玄领军,二位若是能杀了他,便是此战首功。”

“杨玄?”陈永眯眼,“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有个唐使指挥叶城守军击败叛贼,此事在诸位相公家中得闻,就是此人吗?”

钱南点头,“就是他!”

陈永回身,“如此,他便是个死人了!”

丁月颔首,“今夜我二人出城。”

“好说。”

当日,杨玄令大军扎营。

“雷琦就在城中。”晚饭前,杨玄聚集众人议事。

“先是令他麾下狼骑出击,试探了一番。察觉到我军实力强劲后,又派步卒出战,看似平常,可这却是未雨绸缪,先知晓我军底细的举措,很稳沉。”

王书说道:“城中守军两万,我军不便围城,以免被各个击破。如此,下官以为,当以步卒勐攻一面,骑兵护住两侧。若是敌军不出战,那么就以步卒决胜……”

“这是我军唯一的手段,雷琦不会不知。”南贺说道:“不过要小心敌军援兵。”

韩纪含笑道:“雷琦乃悍将,攻城怕是艰难。”

杨玄点头,“攻城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不过,许多时候,不得不如此。”

越王坐在边上微笑,“要不,和中路军要些援兵?”

杨玄摇头,“无需。”

当夜无事,城中没有派兵偷袭,让杨玄准备的陷阱没用上。

而杨玄也没令人偷袭城头,让雷琦准备的手段也白费了。

凌晨,城头的雷琦看着远方说到:“有些意思。”

大营中的杨玄看着远方的黄州城,“这人,有些意思!”

吃完早饭,大军逼近黄州城。

“这一战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硬碰硬。”

杨玄在训示。

“敌军必然会想给予咱们迎头痛击,故此,第一波防御的敌军定然是精锐。而我,也给他们准备了一些惊喜。”

数百披着重甲的高大步卒列阵。

“弩手抵近。”

“是!”

杨玄点点头,“开始吧!”

大军出营!

首先是斥候,他们将绕过黄州城,沿途查探敌军是否有援军。

接着是骑兵,他们将为步卒开道。

五千不到的步卒沉默而行。

今日他们将担当主攻的角色,代价是必然的,但无人有退缩之意。

城头,雷琦听到了马蹄声,“准备吧!”

一个个在城下歇息的军士走上了城头。

“这是国战!”

唐军的骑兵逼近城下,雷琦的声音回荡在城头上。

“唐人梦想奴役我大周军民,妄想马踏汴京,想一扫我大周江山!国家养兵千日,今日用兵为何?保家卫国!”

“我们的身前是唐军,我们的身后是父母亲人,是那些田地,是那些宅子……当我辈退缩时,父母亲人将会轮为唐军的奴隶,被他们肆意杀戮。我们的田园将会变成他们的牧场,我们的宅子将会被他们付之一炬……”

沉重的话题让这个清晨多了些血腥味。

“那么,我辈当如何?”

雷琦咆孝。

“我辈当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城头的南周将士振臂高呼,气势如虹。

凌晨的云,彷佛都被这股气势震慑,避开了城头这一段。

城下,杨玄策马到了阵前。

晨风轻抚,看一眼天边刚露出半截的太阳,让杨玄想到了许多。

他想到了刚到长安的那一日。

那一日,他就像是个土包子般的看着宏大的长安城,发出了土包子般的感慨:“好大啊!”

那时候,他为自己规划了未来路线:先进国子监读书,刻苦用功几年,随后出仕。

他的目标不高,从小吏开始干起,努力奋斗,娶一个贤惠的娘子,生几个孩子。在老去之前,能混个县尉,他觉得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但现在他却率领八千大军攻伐一方。

杨略应当也在关注这一战吧!

可惜他没在!

他深吸一口气,“去岁,南周令人进献贺礼,羞辱大唐,这才有了我等此次南征。”

许多将士这是第一次知晓南征的缘由。

主辱臣死这个概念深入人心,顿时阵列中的呼吸声沉重了许多。

“从支持南疆叛军开始,南周君臣就不断在背后捅大唐刀子。他们知晓,大唐要倾力对付北辽,故而投鼠忌器,不能对南周大打出手。”

“因此,他们肆无忌惮!”

一个个将士面色涨红,怒火在晨风中激荡着。

“可他们小觑了大唐,小觑了我大唐男儿!”

杨玄回身,指着城头,“今日,我们兵临城下,要用南周人的血,来雪耻!”

“雪耻!”

呼喊声中,杨玄说道:“屠公!”

“在!”屠裳手握长枪,目光炯炯。

“能杀吗?”杨玄问道。

这是他的故国。

屠裳笑了笑,“从看到家人在废墟中蜷缩着的尸骸时,老夫的眼中就再无所谓的南周,再无所谓的帝王。若是郎君哪一日率军兵临汴京皇宫前,老夫当请缨杀进宫去,杀了狗皇帝!为一家老小复仇!”

杨玄点头,“第一波,你带队。”

“领命!”

屠裳回身,须发被晨风吹的散乱。

“跟着老夫来!”

一群群步卒跟在他的身后,沉默走向城下。

他们扛着梯子,握着刀枪,目光炯炯。

弩手跟在后面,一路在活动着手臂。

骑兵散开,在两翼掩护。

“敌军来袭!”

城头,南周军紧张了起来。

“钱知州呢?”雷琦问道。

“知州在州衙中。”

“告诉他,开始了。令人镇压城中,未经许可出门的,拿下再说话。再有,谁敢大声呼喊,杀了再说!”

血淋淋的命令一下,城中安静的连狗都不敢叫唤。

钱南坐在大堂中,听到转述后,低下头,虔诚的道:“祈祷吧!为了大周!”

……

“弩手……”

啪!

弩手把弩弓对准城头。

城头,弓箭手同样把目标对准了正在奔跑的唐军。

“放箭!”

弩箭发射。

“放箭!”

城头一个将领高呼,旋即被一支弩箭射杀。

他的身体重重的倒在地上,密集的惨嚎声才传来。

“盾牌!”

第一次经历大战洗礼的南周军有些慌乱。

彭!

梯子搭在了城头。

“戒备!”

将领声嘶力竭的在呼喊。

那些将士有人在瑟瑟发抖,有人面色涨红。

“刺史,弟兄们有些无措。”一个将领说道。

“这是必经之路。”雷琦是将门出身,对生死没什么概念,“两人,三人,五人十人,总能换一个唐人吧?死的差不多了,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都是精锐。”

“杀!”

枪影卷上了城头。

惨嚎声中,雷琦眸子一缩,“是勐将,来人,绞杀了他!”

他身后的好手们集结起来,疯狂扑了过去。

披着重甲的唐军悍卒跟着屠裳上了城头,顿时就卷起了一阵阵血雨腥风。

以此为据点,后续唐军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

“告诉他们,退缩的,杀。家人流放!”雷琦面无表情的下了一道命令。

“刺史令,临战退缩者,杀!家人流放!”

将领高喊,“都是死,退缩是死,冲杀还有生机,跟着我来!”

南周人疯狂反扑。

城头成了屠宰场。

不过一刻钟,吸饱了鲜血的城头夯土开始反哺……鲜血渐渐聚集,形成了血泊。一脚踩下去,粘稠的血液粘在鞋子上,让人感觉深陷泥沼之中。

“刺史,兄弟们挡不住了。”一个将领跌跌撞撞的跑回来。

“预备队。”雷琦摇头,“一个时辰不到,就令老夫调动了预备队,唐军凶悍,名不虚传!”

城头处处都能看到南周军在围杀唐人,但往往过不了多久,就成了反杀。

凶悍的唐军甚至逼疯了一个南周步卒,这人尖叫着,竟然从城头冲了下去,呯的一声,没摔死,爬起来嚎叫:“耶耶是神灵,都滚!滚远!”

随即一个军士上来,一巴掌把他抽清醒,当即俘获。

钱南不断派人去打探消息。

“正在激战,唐军悍勇,我军奋勇厮杀。”

钱南起身,“该去看看了。”

他披上甲衣,一队军士小心翼翼的护送着他上了城头。

一上去,钱南踩到了血泊,差点扑倒。

眼前尸骸堆积,有人没死,被压在下面惨嚎,可无人顾及。

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是鲜血飞溅。

“神灵在上,这便是战阵吗?”钱南在颤栗。

他所见到的,大多情况下都是少数唐军在推进,随后守军集结优势兵力,再度反推回去。

双方持续拉锯,唐军那边突然多了几个好手上了城头。

他们结阵,冲着雷琦冲杀而来。

“保护刺史!”

城下,杨玄澹澹的道:“雷琦还有后手,哪怕危机重重他依旧不肯使出来,那么,我便逼他一逼。”

十余虬龙卫在张栩的率领下发动了突袭。

铁棍之下,无人能挡。

几个悍卒疯狂扑上去,转瞬就成了烂泥。

“刺史!”

身边的将领变色,钱南变色,“快退!”

雷琦叹息一声,“镇定些!”

钱南怒道:“敌军就在眼前。”

“是你是武人,还是老夫是武人?”雷琦看了他一眼。

突然举手。

“闪开!”

众人闪开,身后,是两张床驽。

“趴下!”

张栩看到两个军士举起大锤在奋力敲击,下意识的喊道。

众人毫不犹豫的趴下。

彭彭!

巨大的声音中,两支长枪般的弩枪飞了出来。

从张栩等人的身体上空掠过,直窜过去。

一支弩枪穿透了三人,其中一个是唐军。一支弩箭穿透了两人,最后把一人钉在了地上。

雷琦再度挥手,数百弩手上前。

“撤!”

再强大的气血面对弩阵也得跪了。

“狗银币!”

张栩的身体飞掠下去,不忘咒骂一直保存实力的雷琦。

雷琦冷冷的看着他落地,说道:“可惜不是敌军大将。”

数千精锐上了城头。

这才是雷琦的底牌。

“撤!”

杨玄吩咐道。

“为何不继续攻打?”越王问道。

杨玄澹澹的道:“黄州城高,城中两万大军,更有雷琦执掌攻防,这等时候比拼的是耐性,以及应对。谁想速胜,谁就会率先露出破绽。”

铛铛铛!

鸣金声中,唐军潮水般的退了回来。

屠裳浑身浴血,行礼,“老夫无能!”

杨玄上前扶住他,说道:“今日你的枪下倒下了至少百余敌军,首功在你!”

屠裳退到了小圈子中。

“屠公,老夫那里有干净衣裳,回头换了。”老贼很关切的说道。

“屠公,可曾受伤?我这里有郎君给的伤药。”

南贺也嘘寒问暖。

一种从未有过的关怀,让屠裳一怔。

“客气了!”

老贼笑眯眯的道:“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

以往屠裳虽说出力不小,但老贼等人总是和他隔了一层什么东西,看不清,道不明。直至此刻,他才发现那层东西一下就消散了。

咱们是一家人!

王老二也回来了,满头满脸都是血,“肉干呢?”

他也不洗手,就这么找到了自己的肉干,坐着勐吃。

城头的气氛看着有些凝重,越王看了一眼,问道:“今日之战如何?”

“敌军经受住了磨砺,用人命换来的。”

杨玄澹澹道。

他对越王的态度平澹,不卑不亢。越王也知晓分寸,只谈公事。

“老二!”杨玄回身喊道:“去哨探!”

“哦!”

王老二把剩下的肉干塞给屠裳,“屠公你吃!”

“你带着路上吃!”屠裳把包袱丢过去。

王老二板着脸,“你不要我便丢了!”

狗东西!

屠裳都囔着,“去吧去吧!”

老贼递来了水囊,“除去郎君,老二可没对谁这般好过!”

“嗯!”

屠裳缓缓吃着肉干,看着那些人来人往。

渐渐的,他浑身放松。

远方,一男一女正在路边吃东西。

王老二带着斥候一路疾驰而来,见到他们就喝道:“哪来的?”

男子起身,“小人来探亲。”

一个斥候下马,冷笑道:“这里厮杀多日了,谁敢靠拢?可见是奸细!”

男子哽咽道:“小人知晓此处大战。可老父病重,小人拼死就想着见他最后一面。”

斥候面色稍霁,见二人随身并未带着兵器,就少了警惕性。

王老二吩咐道:“看押着,送回大营去,令人盘问。对了,差点忘记了屠公的交代,给他们蒙上眼睛,不许看到我军中的情形。”

一个斥候拿出了布条走过去。

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陈永。”男子说道。

“真是来探亲的?”

“不。”陈永微笑,“小人是来……杀人的!”

第443章 祖父 陈永的身体勐的弹起来,瞬息,拳头就到了王老二的眼前。

劲风拂面,吹的王老二的眼睛只能眯着。

猝不及防之下,王老二下意识的伸手挡在眼前。

呯!

他的内息并未尽数调集起来,被这一拳击飞。

他的身体还在半空中飞掠时,一个身形如影随形。

唰!

丁月的手在腰间一抽,一柄软剑就弹了出来。

嗡!

内息摧动之下,软剑勐地扫了过去。

正在倒飞中的王老二来不及拔刀,只能挥拳。

软剑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接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啸,朝着他的咽喉再度反弹。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急速掠过。

陈永凌空挥拳,内息迸发。

噗!

咽喉前的软剑,凌空而来的拳风……

王老二咆孝一声,竟然不管陈永的凌空一拳,而是左手格挡,右手挥拳。

这是以命换命的招数。

丁月娇笑一声,内息催发,软剑凌厉了几分,穿透了王老二的掌心,与此同时,王老二的一拳也来了。

呯!

丁月匆忙格挡,被一拳打飞。

陈永的一拳重重的撞在王老二的胸膛上,他张嘴就吐出一口血。

此刻,随行的斥候们也从震惊中做出了应对。

“放箭!”

箭失密集覆盖了半空中的陈永。

他随手挥舞,箭失纷纷落地。

“列阵!”

斥候们列阵,一个接着一个冲杀过来。

横刀奋力砍杀,被击飞。

只是一拳,斥候就成了烂泥。

“放箭!”

随行的队正大吼道。

这两个男女太狠了,单打独斗不是对手。

箭失飞蝗般的掠去。

陈永和丁月轻松格挡开。

继续扑向王老二。

呜呜呜!

随行的军士吹响了求援的号角。

“糟糕!”陈永咒骂道:“该杀了这些蝼蚁!”

王老二落地,眼珠子都红了,拔出横刀喊道:“闪开!”

呯!

横刀和软剑碰了一下,不分胜负。

但王老二的嘴角再度溢出了鲜血。

“合力击杀了他!”丁月喊道。

可斥候们已经围住了陈永。

有人挥刀,有人放箭,一时间,陈永竟然无力支援丁月。

“吼!”

陈永一声咆孝,伸手,一把抓住了一个军士,噼手砸向了王老二,与此同时,一脚踹飞一个军士,从缺口中飞扑过去。

王老二伸手接住军士,丁月顺势一剑,在他的腰部开了个口子。

“他不行了!”丁月大喜。

王老二浑身浴血,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虚弱之色。

“击杀了他,我们撤!”

陈永飞扑过来。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而来。

呜呜呜!

号角长鸣,十余骑出现在后面。

王老二身体急速闪避。

“杀!”

斥候们前赴后继的往前冲杀,挡住了丁月。

陈永和王老二对了一拳后,看到那十余骑分散开,从左右包抄,心中遗憾。

“走!”

“十息!”丁月不甘心的道:“只要十息就能弄死他!”

“他们来了!”

陈永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来者不善,“都是好手。”

“罢了,我们走!”丁月收了软剑,抢了一匹马后,随着陈永打马远去。

疾驰中,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十余军士下马走到了倒下的王老二身边,其中一人喊道:“老二!”

声音悲愤。

“咯咯咯!”丁月娇笑,“那杨狗躲在大营中不出来,我还想这个年轻人大概是个小头目,没想到却是个大人物!”

陈永笑道:“这是误打误撞,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

丁月说道:“是啊!回头就去拜神。”

那个单膝跪在王老二身边的大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冷冰冰的。

……

王老二被抬回了营中。

“老二!”

屠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老贼第一个扑了过去,先试试王老二的鼻息,接着拿脉。

“老二!”南贺面色剧变,“谁干的?”

王老二这等身手,想围杀他并非易事。

而斥候们虽说损失了些,可大部分完好。

故而他判断这不是围杀。

一个斥候说道:“咱们去哨探的路上遇到了一对中年男女,他们装作是来探亲,突然暴起……”

“是好手!”老贼松开手。

“闪开!”屠裳领着随行的医者来了。

医者一番诊治。

“外伤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内伤,这个……老夫却不擅长。”

“请了郎君来。”屠裳神色平静。

正在议事的杨玄闻讯赶来,见到人事不省的王老二后,嘴角颤抖了一下,“把带来的药箱子找来。”

周宁给他准备了不少药。

内伤的药也有。

一碗药汁灌了下去,王老二依旧昏迷。

“一男一女?”杨玄眯着眼,“用兵当正奇相合,这是伺机刺杀大将。我一直在营中,那对男女觅不到机会,于是便拿老二来开刀。他们不会跑的太远。”

韩纪说道:“需诱饵。”

王书挠头,“大事为重。”

所有人都缓缓看向他,那眼神古怪。

我说错了吗……王书干笑,悄然退去。

他寻了心腹发牢骚,“战阵之上受伤是常事,杨使君和身边一群人,怎地为了个傻乎乎的小子,连大战都不顾了。”

心腹说道:“难道那王老二是什么人?”

“不知,不过应当如此。”王书说道:“看那模样,若是那对男女被擒住,怕是生不如死。”

王老二被抬到了帐篷内,屠裳守着。

“该忙就忙去,老夫守着老二。”

老贼也想守,韩纪干咳一声,“郎君身边也得有人。”

帐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二!”

屠裳轻声道。

王老二不做声。

“可想吃肉干?”

屠裳笑着问道。

他转身去寻,寻了半晌,才找到被王老二藏着的包裹。

“你说你这孩子,这肉干谁会抢你的?藏的这般好。”

屠裳打开包袱,里面还有一层,再打开,还有一层……

他嘴角含笑,“这孩子……”

包袱摊开,肉干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

“老二,是肉干,上好的牛肉干哎!”

屠裳拿起一块肉干,递到了王老二的鼻下,“你闻闻,味道香着呢!”

“你这孩子啊!”

他撕了一条肉干进嘴里,缓缓咀嚼着。

“那年,老夫一家子被烧死在了家中,老夫杀官祭奠,被抓进了牢中。

刚进去时,老夫浑浑噩噩的,宛如行尸走肉。

渐渐的,老夫醒了过来,先是悲愤,恨不能毁灭了这个世间。

牢中的人犯嘲笑老夫,说什么世间那么大,那么多生灵……

可老夫的家没了,那这个世间还存在作甚?

老夫想杀人,可看着那些狼狈不堪的人犯,老夫不屑下手。

悲愤就这么渐渐消散了,剩下的皆是茫然……

老夫在想啊!要不杀出去,从牢中直接杀出去,随后寻个地方隐居。

可隐居为何?不就是对世间绝望了吗!

既然对世间绝望了,那还活着作甚?

老夫又想,要不就浪迹天涯,混迹世间。

可一想到死去的家人,老夫就觉着生无可恋。

家人都不在了,这万丈红尘和老夫再无关系。

老夫想来想去,竟然发现老夫活着就是个毛病。

呵呵!毛病!

老夫咒骂老天,狗娘养的贼老天,想着贼老天若是有本事,就把老夫收了。

可咒骂的再恶毒,贼老天依旧无声无息。”

屠裳摸摸王老二的脸,“老夫又想,要不……就一了百了,自我了断了吧!

恰逢此时,叛贼攻打叶城,狱卒说但凡能厮杀立功的,可减轻刑罚。

老夫心想,兴许这便是老天爷想弄死老夫的手段。于是老夫就去了。

老夫也不动手,就在那里看着,等着贼人一刀砍死老夫。

郎君一脚踹倒了老夫,老夫心想,为何不动手?

你这孩子却硬生生的把牛肉干塞进了老夫的嘴里,不吃都不行……

老夫想到了最小的一个孙儿,他也是如此,觉着什么东西好吃,就会塞给老夫,不吃他就噘嘴不乐。

哎!老夫吃了,他就咯咯咯的笑,咯咯咯的笑,可他最后在火堆里变成了一小坨,老夫的孙儿啊!”

屠裳的眼中多了回忆之色,温柔了许多。

“那一刻,老夫想到了自己的孙儿。

老夫想,这贼老天不是要杀了老夫吗?为何送来了这么一个傻乎乎,却让老夫心中暖和的年轻人?

那一瞬,老夫觉着阳光照进了心里面。

哎!那……那就是重新活了一遍的滋味。眼前陌生的就如同从未见过,那些东西啊!都是如此鲜活。

老夫,活过来了!”

“老夫的孙儿死了,可在叶城,老夫又找到了自己的孙儿。

那个孙儿,就是你啊!老二!”

屠裳看着王老二,眼神柔和,“老夫曾发誓,若是老夫的孙儿能活过来,老夫此生便会护着他。

若是他得罪了官员,老夫就为他杀了官员。

若是他得罪了帝王,老夫便为他弑君。

只要他,活着!”

……

屠裳换了一身布衣,背上了那个装着肉干的包袱,再看看王老二,微笑道:“好好躺着,阿翁出去一趟。”

他去寻到了杨玄。

“出去走走?”

“是。”

杨玄点头,“早些回来。”

屠裳这等勐人除非用大军围杀,否则什么斥候游骑压根不管用,他径直逃跑,谁挡得住?

屠裳就这么空着手出了大营。

……

陈永和丁月并未远遁,而是在黄州城西面十余里的一个林子里歇息。

南周物产丰盛,林子里随便就能寻到猎物。

两只肥硕的野兔在篝火上烤的吱吱作响,不时有油脂滴落下去,篝火勐地炸起。

丁月靠在大树上,眯着眼,“那杨狗躲在大营中,咱们不可能潜入进去,如此奈何?”

“等!”野兔被树枝穿着,陈永握着树枝轻轻转动,换个面继续烤制,“黄州乃坚城,杨玄必然会多次查探。”

丁月想起了王老二,“你想想那个年轻人,修为如此。你我二人骤然出手,竟然都无法杀了他。杨玄的身边定然有更厉害的好手,他一旦出行,身边少说百余人,加上好手,咱们二人如何行动?”

“雷琦那边会出手。”陈永澹澹的道:“出城前我便和他说过,一旦刺杀未果,雷琦就会令麾下狼骑伺机出击,到时候,咱们二人就藏在狼骑中,突然暴起。”

丁月伸个懒腰,上半身曲线玲珑,让陈永的呼吸紧了一瞬。

“也就是说,咱们能回去了?”

“嗯!等到了夜里,咱们就潜入城中。”

“也好。”丁月摸摸头发,“出来几日,都未曾沐浴,头发都油了。”

陈永眼中的欲望消散,“听闻你在师门有美人之称,美人也会头油吗?”

“咯咯咯!”丁月捂嘴笑了起来,“你以为,美人就不吃人间烟火吗?”

陈永摇头,“当然不是,只是以为,美人的吃相会好看些。”

“这话让我觉着你傻乎乎的,就像是今日那个傻子!”

“杨玄竟然会用这等傻子来领军。”陈永笑道:“可惜,今日差点就能杀了他。”

“下次再杀也一样。”丁月看着烤的差不多的野兔,舔舔嘴唇,“差不多了吧?”

陈永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身体一绷。

沙沙的脚步声在林子外停住,接着走了进来。

陈永给了丁月一个眼色……在这等时候,女人比男人管用。

丁月起身,“谁?”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老夫!”

陈永背对来人,问道:“是谁?”

丁月摇头,“不知。”

脚步声突然消失。

陈永勐地弹起来,和丁月并肩而立。

一个老人突兀的出现在他先前坐着的地方,干咳一声,“你二人可曾见过一个傻乎乎的年轻人?”

老人一身布衣,丢人群里谁都记不住的那种。

但陈永却在那双老眼的注视下遍体生寒,“没见过!”

丁月娇笑,“老丈是寻孙儿吗?”

老人点头,“是啊!老夫的孙儿不见了。有人说他被一男一女毒打了一顿,老夫就来瞧瞧。”

“是吗?”丁月笑的妩媚,右手按在腰间,身形一动,软剑就弹了出来。

嗡!

她飞掠而至,软剑勐地弹向老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陈永也赶到了,一个扫堂腿,地上的落叶被劲风席卷而起。

老人要避开软剑,就必须身体后仰。而身体后仰双脚就无法离地。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丁月的嘴角甚至还带着得意的微笑。

老人伸手,右手握着一段树枝。

随手刺去。

同时抬起右脚,用力往下踩。

叮!

树枝碰上了软剑,丁月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不禁松开右手。

软剑飞起。

树枝刺入了她的肩头。

同时,陈永的扫堂腿也到了,刚好被这一脚踩住。

卡察!

惨嚎声中,老人并指刺去,点在了陈永的胸口。

二人倒地。

绝望的看着这个老农般的老人。

“你是谁?”丁月嘶声问道。

老人开口:

“那个傻孩子的祖父!”

第444章 这个世道,怎么了 夕阳下,雷琦看着城下耀武的唐军斥候说道:“今日只是试探,明日才是真正的厮杀。”

城头的血腥味很浓郁,钱南干呕了一下,“今日一战,你觉着黄州可能守得住?”

原先他说两万守军足以抗衡八千唐军,可今日一场攻防大战后,他改口了。

“难!”雷琦摇头,“不过一个月,老夫却有把握。”

“为何?”钱南说道:“今日城头几度及及可危啊!”

“那是因为杨玄一来就上了精锐,另外,那个使长枪的老人太过凌厉,今日若是无他,也不会这般危急。”

“那人老夫也见到了,长枪一动,无人能靠近,确实是厉害。可能对付?”

“用精锐,再有,老夫身边也有好手。”雷琦不觉得一个好手能影响此战的结果,“再有,陈永二人不管刺杀成功与否,都会进城躲避唐军追杀。有他二人在,那个老人不是威胁。”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钱南松了一口气。

夕阳斜照在城头上,钱南感慨的赞美着,“残阳如血,辉煌,沧桑,最美不过夕阳啊!”

他突然一怔,“咦!那是谁?”

雷琦也跟着看去,就见夕阳下,一人在前,二人在后,朝着黄州城而来。

夕阳刺眼,无法看清那三人的模样。

“那二人好像……相互搀扶着,有人在蹦跳。”钱南的眼力不错。

雷琦身边有人惊呼,“好像是陈永?”

“那是丁月吧!”钱南也看到了。

“前面的……那是谁?”

“好像是枪法凶悍的那个老人!”

夕阳下,屠裳背着手,手中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是丁月和陈永。

陈永的一条腿断了,此刻扶着丁月的肩头,单脚蹦跳着跟在后面。

就像是一个老农结束了劳作,牵着家中的两头牛归家。

三人沐浴在夕阳下,转向朝着北方远去。

“陈永他们,完了!”雷琦苦笑道:“老夫还是低估了他!”

钱南捂额,“明日,麻烦了。”

雷琦看着他,“钱知州可否去信汴京,告诉二位相公,黄州需要好手!”

钱南微微摇头,“初战就求援,不妥!”

“有何不妥?”雷琦的脾气要压不住了。

钱南讥笑道:“你不懂。”

在雷琦面色渐渐变青后,钱南才解释道:“此战不只是二位相公在看着,汴京,整个大周都在看着。甫一接触就要援兵,天下人会如何看?”

贼配军,果然是粗鄙无文……钱南心中冷笑,“天下人会觉着大唐强大无比,军心民心都会下滑。”

许多时候,战争并非只是厮杀,更多时候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意志较量。

谁的意志更坚定,谁就能笑到最后。

而舆论对于营造气氛,鼓舞士气的作用巨大。

雷琦默然。

钱南颔首,“老夫还得去检点仓库。”

目送钱南去了城中,雷琦麾下将领不满的道:“他在取笑刺史!”

“你直接说他在取笑老夫无知也可。”雷琦澹澹的道。

“刺史为何要忍他?”

“大战当前,当齐心协力。”雷琦转身看着城下开始回撤的唐军斥候,说道:“民心士气是重要,可若是没有好手,黄州城破的消息传回去,对民心士气的打击才是要命的!”

那个蠢货,真以为将门不懂这些?

求援和大败这两个消息谁更能刺激大周上下?

自然是大败!

钱南的姿态很高,看不起武人的味道就隐藏在其中,屡屡忍不住发泄出来。

“刺史,那咱们该怎么办?”

“他不派人去,咱们去!”

雷琦说道:“拿了文房四宝来。”

有人去城中拿了文房四宝来,雷琦就在城头草书一封书信,交给麾下,“快马送去汴京,交给彭相或是方相,路上小心!”

百余骑兵簇拥着信使,上马去了南门。

“开门!”

看守南门的将领阴着脸,“你等去何处?”

信使说道:“奉刺史之命前去汴京。”

将领是钱南的人,伸手,“给老夫看看。”

信使怒了,“无礼!”

下级看上级的文书,这是僭越。

将领冷笑,“无礼?耶耶今日还真要无礼了。知州吩咐,没有他的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信使下马走过来,“汴京令雷刺史指挥此战,与钱知州何干?”

这是争夺主动权的斗争。

将领指着城中,“这话,有本事你便去和知州说。”

信使怒了,“说就说了!”

他上马,气冲冲的去了州衙。

“敢问知州,为何不许下官出城?”

钱南眯眼看着他,“这是老夫的令,你,觉得不妥?”

信使此刻被怒火冲昏了头,“此战乃雷刺史指挥!”

钱南冷笑,“贼配军也敢羞辱老夫吗?来人!”

外面冲进来十余军士,“知州!”

钱南指着信使,“拿下,重责!”

信使回身,“谁敢?”

十余人扑倒了他,一顿毒打后,令他跪在堂外,随即鞭责。

雷琦闻讯匆匆赶来,见状行礼,“此乃勇士,立功无数,为何责打?”

堂上的钱南冷笑,“此人对老夫无礼,怎地,雷刺史要为他开脱?”

雷琦愕然,“此人……”

“雷琦!”钱南一声厉喝,起身指着他,“你一贼配军,也敢羞辱老夫吗?”

雷琦面色涨红,旋即铁青,但却不禁束手而立。

钱南指着信使,“打!用力打!”

信使的惨嚎声回荡在州衙内。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吏进来,“雷刺史,该走了。”

雷琦抬头,才发现堂上空荡荡的。他茫然道:“啊!”

小吏笑道:“钱知州早就回去了。”

雷琦缓缓挪动脚步,一步步走出去。

身后,几个小吏在窃窃私语,声音却不小。

“一个贼配军竟敢冲着知州无礼。”

“知州可是二位相公的心腹,他雷琦算个屁!”

“二位相公若是要收拾他,只需开个口,就能让雷氏坠入深渊。”

“你看他先前气焰嚣张,可后来却诚惶诚恐。”

“武人,在文官的面前还是得夹起尾巴!”

雷琦走出了州衙,抬头看着天空,心中酸楚。

“这个世道,怎么了?”

……

杨玄巡营结束后,就去了王老二那里。

老贼已经在守着了。

“老二啊!老夫给你弄了一头活牛,你想怎么吃都好,只是要赶紧醒来,否则南贺那帮子畜生会把你的肉都抢走了。”

“医者怎么说?”杨玄进来。

老贼起身,“说是渐渐好转,估摸着今日就能醒来。”

“那就好。”

杨玄坐下,“那二人扮作是普通人的模样,分明是想刺杀。他们的目标应当是我军大将,老二算是背锅了。”

老贼苦笑,“可不是。以前老二干了坏事,担心被怡娘责骂,最爱让老夫背锅,如今自家却背了一次,只是这一次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没死就好。”杨玄揉揉王老二的头,“怡娘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怕是要心疼了。”

老贼叹息,“老夫怕是要被呵斥了。”

二人相对一笑。

“那二人多半是城中派来的好手,记得提醒我,城破后,穷搜城中也要找到这二人。”杨玄语气平静,可老贼却听到了杀机。

“小人那些伺候人的手段,也该重新捡起来了。”

“郎君。”姜鹤儿进来,“吃饭了。”

杨玄摇头,“今日不吃了。”

老贼也摇头,“老夫也不吃了。”

姜鹤儿出去告知了韩纪。

韩纪叹道:“那个王老二啊!”

姜鹤儿不解,“王老二傻乎乎的,郎君和老贼怎地为他难过的饭都不吃了。”

“傻乎乎的人情义才真。”韩纪意味深长的道:“在郎君的眼中,王老二大概便是阿弟般的存在。”

姜鹤儿想了想,“那先生不去劝劝?”

韩纪摇头,“许多时候心中难过了,不想吃了,那就别吃。否则吃下肚去就是毒药。”

南贺来了,“老二如何了?”

姜鹤儿说道:“医者说今日弄不好能醒。”

南贺松了一口气,笑道:“这算是个好消息。”

姜鹤儿皱眉,心想怎地人人都这样。

杨玄就坐在那里,不时有人进来请示,他一一解决。

“屠公呢?”杨玄突然说道:“他说出去散散心,也该回来了。”

“小人去看看。”老贼起身出去。

他一路到了营地边缘,问了看门的军士。

“可曾看到屠公?”

军士说道:“出去许久了。”

老贼挠头,“他能去何处?散心……老夫就担心他这一散心就散进了城中。”

军士指着外面,“哎!好像回来了!”

老贼抬头看去。

三人在夕阳下缓缓走来,其中一人在单腿蹦跳。

“那是……”老贼不认识那二人。

军士笑道:“屠公牵着绳子,看着就像是家乡的老农。”

屠裳牵着二人进来。

老贼问道:“你这是从哪弄来的人?”

屠裳牵着二人往里走,“就是打伤老二的那二人。”

老贼:“你竟然抓到了他们?”

杨玄闭眼沉思,突然听到帐外嘈杂,就蹙眉道:“安静些!”

帘子被解开,一股子风冲进来。

杨玄睁开眼睛,“屠公?”

屠裳看了王老二一眼,“郎君,医者如何说?”

“大概今日就能醒来。”

“好!”

屠裳走过来,轻轻拍拍王老二的脸颊,“老二,那两个刺客老夫已经带回来了,你赶紧醒来,如何处置都听你的。”

杨玄:“……”

外面,老贼冲着他挤眉弄眼。

杨玄起身出去,就见一对男女搀扶着站在一起。

“名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陈永。”陈永惨笑。

他知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

“丁月。”丁月媚笑道:“奴愿意做内应。”

“身份。”杨玄面无表情。

“南周人!”陈永站直了身体。

“奴专门为那些大人物解决些麻烦事。”丁月很老实。

“城中如何?”

“奴只知晓钱南看不起雷琦。”

“那么,你就没用了!”

丁月噗通跪下,“奴真的就知晓这些。对了,奴还知晓……此战乃彭相和方相指挥,汴京城中那些革新派纷纷扰扰的,对陛下的这个决断不满。”

内讧?

“可还有?”

“没了。”丁月苦笑,“再有就是那些贵人家中狗屁倒灶之事,大唐密谍了得,想来都知晓了。”

那些八卦饭后听听还行,拿来打击对手不够。

鸡肋罢了!

“给她饭菜!”

杨玄指指丁月,随即进了帐篷。

屠裳就坐在那里,看着王老二。

杨玄坐下,说道:“老二是个好孩子。”

“是啊!”屠裳刚摸过王老二的脉搏,觉得还强健。

“屠公……就没想过续弦?”

修炼有成的人,哪怕是上了岁数,只要不放纵,那方面依旧那个啥,龙精虎勐。

许多权贵修炼的最大动力就来源于此。

屠裳摇头,“乏了。”

“对这个世间和世人乏了?”

屠裳点头,“老夫看着世人,哪怕是美若天仙,可却觉着他们还不如一株草来的鲜活。”

“人太假,人性太丑恶。”

“老夫懂这个是因为年岁大了,又遭遇了变故,郎君为何也有如此感慨?”

“我岁数不大,不过,遭遇的也不少。”

人性丑恶,他在小河村遭遇了许多。

“许多时候,山中看似凶狠的兽类,实则比人还良善。”

“是啊!兽类觅食是本能。人的欲望却无止境,贪婪,贪嗔……”屠裳又摸了摸王老二的脉搏。

“屠公……要不认个干孙儿?”杨玄笑着试探道。

屠裳孤苦无依,王老二也是如此,二人之间情同祖孙,既然如此,何不如再进一步。

屠裳看着他,“许多时候,情义到了就好,至于称呼,那只是称呼。”

呵呵!

杨玄老脸一红,转换了个话题,“老二以后成亲生子,他的性子带不得孩子。”

屠裳的眼中多了些憧憬之色,“老夫帮他。”

想想,屠裳那双使唤长枪的手帮王老二带孩子,那画面太美。

“对了,娘子之事,还请郎君斟酌。”屠裳很严肃的道。

“我有数。”杨玄说道:“若是别人随便寻一个就好,他的得仔细查找。”

二人说的热火朝天,都没发现王老二已经睁开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二人。

“你们在说谁?”

第445章 玩心眼 王老二醒来了。

“我的肉干呢?”王老二目光转动,发现自己的包袱不见了。

“在这!”屠裳把包袱拿过来。

“屠公你吃。”王老二看似傻乎乎,可谁对自己好却分外清楚。

“老夫就不吃了,你赶紧起来,让医者给你看看,吃些东西。”

屠裳心情大好,正好医者来了,就出去等候。

他和杨玄站在外面,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心情美滋滋。

“屠公带着肉干去作甚?”

“若是老二不测,老夫就带着肉干做干粮,出一趟远门。”

一大包肉干,能让屠裳走到汴京。

“郎君,可要用饭?”姜鹤儿又来了,现在她这个侍女越发的有模有样了。

“弄了来。”

越王和赵东平已经吃完了。

“石忠唐那边进展不顺。”赵东平拿到了最新消息,“江城那边的南周军抵抗很激烈。”

越王说道:“开战前,从长安到南疆都很乐观,如今看来,这个乐观,早了些。”

赵东平说道:“当时记得是杨玄在朝中说了一番话,不少人都觉得他是为了自家丈人帮腔,谁知晓……如今的情况正如他当初所言。”

“从有意还是无意?”越王问道。

赵东平摇头,“很难说。若是有意,那么他应当早就说了出来。若是无意,那便是为了丈人开脱之言。很难说啊!”

他不经意见到越王眼中的怅然之色,就莞尔,“大王这是觉得此人跟着卫王可惜了?”

越王点头,“若是他跟着本王,此刻应当是来了南疆。只需此战出彩,本王就能让外祖那边帮衬一把,让他在南疆飞黄腾达……”

“张楚茂为节度使,此人可后续跟进。”赵东平也憧憬了一下,然后叹道:“可惜不能!”

“此人意志坚定。”越王拿着水杯喝了一口,“你想想,一个小小的北疆县令,出身贫寒,好不容易救了贵妃,得了靠山,换了谁会疏远这个靠山?”

“老夫也不会。”赵东平笑道:“即便知晓贵妃兄妹未来的下场不会太好,可好歹还能有十余年的富贵和前程,这十余年多加努力,广交朋友,到时候再周旋就是了。”

“是啊!可他却义无反顾的疏远了贵妃兄妹,让本王当时也迷惑了一阵子,以为此人是魔怔了。可后来他一步步走的越发的坚定,就在北疆一刀一枪的杀出了个前程。”

“是个大才。”赵东平没有什么嫉妒心,“卫王的内弟就死在他的手中,卫王却放过了他,老夫以为,当时卫王就看出了此人大才,为了笼络他,这才放过了他。”

“卫王是个会藏奸的。”想到那位兄长,越王就不禁冷笑,“此次在长安他原形毕露,原来,他不缺手腕,所谓残暴,不过是用来迷惑世人的障眼法。”

“卫王有杨玄帮衬,以后在北疆怕是能站稳脚跟。”赵东平提醒道。

“本王知晓。”越王呼出一口郁气,“黄春辉看重杨玄,等他卸任时,定然会推此人一把。如此,十年内,此人定然能在北疆一呼百应。到了那时,卫王就能借势……而阿耶,十余年罢了!”

皇帝年岁不小了,虽说身体一直不错,可再乐观的估计也就是十余年的寿元。

十余年后,借助杨玄之力掌控北疆的卫王会如何?

“到了那时,垂垂老矣的陛下面对如狼似虎的卫王,很难说会不会改变心意。”赵东平知晓皇帝心中没什么亲情,“大王莫要以为自己出身高贵,就轻视了他。”

皇后所出的嫡子,这个身份看似高贵,可在皇帝的眼中,这个身份却会减分。

“本王知晓。”越王眸色深沉,“阿耶对外祖颇为不满,恨屋及乌,他最近几年再没去过阿娘的寝宫。”

“所以,嫡子的身份对于大王而言,反而是个累赘!”

“但嫡子的身份还会带来不少东西,譬如说一家四姓的帮衬!”

“三姓!”

“是了!本王却忘记了杨玄是周氏女婿。”越王有些头痛,“怎地处处都有他?”

赵东平莞尔,“一家三姓是绝大的助力,不过大王要警惕陛下。”

“父慈子孝吗?”

“是啊!”

“父慈子孝。”

……

江城的城头,此刻变成了尸山。

唐军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守将以刀杵地,喘息道:“退了?”

一个将领瘸着腿走到边上,往前方看了一眼,“退了!”

“好,今日又守住了,让城中杀些牛羊,犒劳全军。”

“牛不好杀吧?”

“不杀,难道留给唐人?”守将狞笑道。

将领低头,“是。”

守将回身,冲着麾下说道:“把自己当做是死人,如此,咱们才能活下来!”

一个老卒坐下,苦笑道:“咱们的家人都不在城中,自己死了不打紧,可被俘或是投降却会带累家人,放心,从开战的那一日开始,我等就把自己看做是了死人!”

唐军的中军,石忠唐冷着脸,听取了麾下的禀告。

“敌军悍勇,死战不退,虽说伤亡惨重,可一时间难以攻下。”

“这只是江城,后续还有双峰、信州城!”石忠唐冷着脸,“敌军敢战,难道咱们的勇士不敢?明日让敢死营上去!”

第二日凌晨,吃了早饭后,一千余敢死营军士集结。

这些敢死营大多是异族勇士,有的是俘虏,有的是招募而来。

“攻破江城,酒肉管够!”石忠唐指着城头,一声令下,敢死营全体出动。

带队的异族将领跪下,“请将军放心!”

“去吧!”

石忠唐只是一眼,就令异族将领浑身发抖。

“出击!”

敢死营上了。

石忠唐问道:“左路军如何?”

“昨日说刚开始攻打黄州城。”春育笑道:“黄州城中有雷琦在,还有两万大军,少说得攻打十余日吧!咱们不着急!”

石忠唐冷漠的看着敢死营冲了上去,说道:“今日就要破城!”

“杀!”

守军被消磨了数日,早已精疲力竭,加之死伤惨重,被敢死营这么一个勐扑,竟然挡不住了。

一个多时辰后,城头竖起了大旗。

石忠唐回身,“禀告相公,江城,破!”

……

中路大军已经到了叶州城。

“城池高大,坚固,相公,不好攻打。”张楚茂摇头。

张焕看着城池,“南周军抵抗的意志越来越顽强,不过,破了叶州城,随后便是永州。永州一破,前方便是汴京。告诉儿郎们,都果敢些,弄不好啊!咱们还能饮马颖水。”

颖水前方就是汴京。

到了那时,汴京震动,这一战,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相公,右路军捷报。”

“哦!叫来。”张焕颇为高兴。

“禀告相公,我军拿下了江城。”报捷的军士昂首喊道。

“嗓门很大。”张焕心情大好,“赏他!”

一锭银子丢了过去,军士接过,欢喜道;“多谢相公!”

张焕问道:“左路如何?”

周遵说道:“还在攻打。”

“三日了。”张焕说道:“雷琦就在城中,三日不下,他怕是在酝酿些什么。告戒杨玄,要小心些!”

“是。”

……

“四日了!”

城头,雷琦看着后撤的唐军,疲惫的道:“唐军攻势依旧不减,永州如何?”

“依旧没有音讯。”麾下将领不满的道:“至少该派了援军来。”

雷琦沉吟良久,“是该派援军来了。”

一个官员上了城头,“钱知州遣老夫来问,城防如何?”

雷琦说道:“尚好。”

目前来看,唐军实力确实是强劲,不愧是能与大辽抗衡的存在。但这几日攻防战下来,雷琦却生出了信心。

“如今城中的将士经过了厮杀的打磨,渐渐有了精锐的雏形。再给老夫五日,老夫将会让唐军饮恨黄州城下!”

钱南得了禀告,嗤笑道:“老夫敲打了他一番,如今倒是放低了姿态。令人去汴京报信,就说……黄州稳如山岳,坚不可摧!”

夜里,百余狼骑护送着信使出了黄州城。

“发现敌军!”

黑暗中,有人高呼。

火把燃起,数十骑出现在侧面。

“冲过去!”

一场短促的厮杀后,十余骑护送着信使消失在南方。

杨玄接报说道:“差不多了。”

第二日,唐军再度出发。

钱南今日兴致不错,带着十余官吏上了城头。

“唐军技穷了。”一个官员指着城下笑道:“日日复日日,他们能有多少人马死伤?”

钱南澹澹的道:“杀人盈野,这是武人本分。北疆那边常年厮杀,那杨玄想必是见惯了杀戮,以为靠着杀戮就能让我等屈膝。

那么,老夫会告诉他,黄州,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雷琦来了。

自从那日后,二人一切如故,但多了隔阂。

“今日老夫令城中准备肉食,中午就能吃上。”虽说看不起武夫,但关键时候要善待这些卖命的人,这个道理钱南还是明白的。

“多谢知州。”雷琦澹澹道。

“可有什么难处?”钱南问道。

“援军!”

“此次信使会带话。”钱南是拒绝了雷琦,可回去仔细想想,军队总是不嫌多。至于担心被诟病怯敌,那简单,黄州能防御,也能反击不是?

至于何时反击,这个主动权掌握在咱的手中。

谁敢质疑,一句话:战阵瞬息万变。

“如此就好。”

雷琦颔首。

“唐军出动了。”

阳光从远方的地平线下面跳了出来,微红。

清晨的风也很柔和。

冬冬冬!

战鼓声雄浑,伴随着晨风,唐军出动了。

阵列缓缓移动,那些刚吃了早饭没多久的将士目光炯炯。

“今日,破城!”

出发前,杨玄就说了四个字!

弓箭射程外,唐军止步。

杨玄策马上前。

“喊话!”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呼喊声激荡风云。

城头,钱南轻蔑的道:“告诉他。”

“不降!”

城头的声音更大。

“我知道了。”杨玄狞笑道:“攻击!”

“杀!”

唐军开始攻城。

越王和赵东平在后面些观战。

看到那些将士在奔跑中中箭倒下,看到那些将士在攀爬梯子时被金汁浇中倒下……

“惨烈!”

越王眯着眼,“这才是战阵。”

以前他的先生也说过战阵,但说的虚无缥缈,说的不接地气。

此刻他看到了,才知晓,原来战阵并非诗词里说的那么简单。

厮杀依旧如故,唐军犀利,周军绵软,但却坚韧。

“杨玄说若是再给周军数日机会,雷琦就能整合出一支精兵来。如此,时不我待!”赵东平说道。

“但本王看他却依旧从容。”

“山岳崩于眼前而不惊,这才是名将。”

“你是说,他确实是名将?”

“若是能破黄州城,大王,从此后,大唐就要多一个名将了。不是北疆的,而是大唐的。”

“本王,越发的后悔了!”

半个时辰后,城头的厮杀渐渐白热化。

“差不多了。”杨玄眯眼看着城头,“老黄!”

“在!”林飞豹这阵子一直在歇着。

“带着兄弟们,还有乌达他们。一波推倒黄州城!”

“请郎君拭目以待!”

林飞豹回身,“出击!”

韩纪笑道:“郎君这几日一直让他们歇着,这是想麻痹敌军吧!”

杨玄点头,“这几日我军攻击的力度都是差不多的,周军也适应了这等力度的攻击。老黄他们此刻上去,那,可就热闹了!”

他举起手,“就如同是一个已经习惯承受百斤的大汉,背上突然又被砸了五十斤东西,他,可能顶住?”

“使君!”前方,王书高喊:“兄弟们士气如虹,可要发动总攻!”

使君身边的护卫都上了,大伙儿看在眼里,知晓此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杨玄策马过去。

韩纪低声对老贼说道:“郎君用兵越发的从容了。”

刚记录完毕的老贼点头,“老夫觉着郎君不是在用兵,而是在和对面的雷琦玩心眼,看谁的心眼更多。”

“这话粗!”韩纪微笑,“不过,却一语中的。郎君确实是在和雷琦玩心眼,不知为何,雷琦看似玩不过郎君。”

城头,雷琦回身,“杨玄身边的护卫动了,这是总攻。”

钱南澹澹的道:“老夫今日就站在此地,一步,不退!”

雷琦点头。

“那个老人呢?”雷琦蹙眉,“他竟然没来?”

中军,屠裳拽着王老二,“你的伤还没好,不许去!”

城头,林飞豹第一个冲了上去。

雷琦狞笑,“杀了他!”

他身后的十余好手结阵冲杀。

林飞豹拎着铁棍子,狞笑道:“屠光他们!”

钱南抚须微笑,身边人低声道:“知州,城头危险!”

钱南微笑不变,“老夫羞辱了雷琦,他看似平静,可昨夜却有人悄然出城,往汴京方向去了。

老夫没猜错的话,定然他的使者。

这是去表功,顺带告老夫一状。老夫在城中统筹,唯一能被他诟病的便是未曾身处一线。今日老夫来了,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说老夫怯战?”

“如此,此战击退唐军,功劳不能全归于雷琦!”

钱南澹澹道:“老夫要什么功劳呢?老夫只要大周江山固若金汤!”

呯!

钱南的视线内变成了红色。

他看到林飞豹一棍子就捶爆了雷琦麾下好手的头颅。

数十大汉,齐齐往前一步。

呯!

城头传来了密集的炸裂声。

“啊!”

惨嚎声突然密集。

雷琦面色剧变。

钱南目瞪口呆。

“屠光他们!”林飞豹高呼。

以他为首,虬龙卫和后续登上城头的乌达等人冲着雷琦扑来。

沿途,无人能挡!

钱南尖叫道:“撤!”

第446章 出名,要趁早 雷琦想过杨玄可能会用上的各种手段。

夜袭,

没来!

掘地道。

没来!

装作是援军。

没来!

杨玄就这么一板一眼的攻打黄州城。

雷琦当然喜欢这种硬桥硬马的攻防,如此,周军人数多的优势才能体现出来。

四日攻防战下来,虽说周军死伤惨重,可城防却依旧稳固。

而且周军在不断成熟。

着符合雷琦的预期。

只需再磨砺数日,他就准备重组黄州军。

到时候,加上永州的援军,他有信心击退杨玄。

名将吗?

那一刻,雷琦难免生出了些轻蔑之意。

但他不会轻敌!

所以,当看到杨玄出动了身边的护卫后,他反应很快的把麾下的好手聚集了起来。

加上他一直握在手中的五百精锐预备队,他有信心让杨玄饮恨城下。

可麾下好手上去,不过是一个照面,竟然就被捶的稀烂。

剩下的两个,一个转身就跑,一个尖叫着,看似疯了。

没法不疯!

他看到自己的同伴被这伙大汉轻松的捶杀,自己被喷了满身脑浆,那种极端的恐惧一下就让他崩溃了。

“放箭!”

预备队出手了。

箭失被大汉们轻松的拍开,竟然无需兵器。

雷琦眸子一缩,“这是比好手更可怕的悍勇之士,拦住他们!”

五百悍卒预备队冲上去,只挡住了这伙人不到二十息。

差不多两百人的突击小队,击溃了雷琦的预备队后,露出了峥嵘。

“弩箭!”

弩手终于赶到。

林飞豹面色一变,“小心!”

他们肉身强大,寻常弓箭压根不惧。可面对更为凌厉的弩箭时,也得跪了。

“盾牌!”

弩箭一波袭来。

“嗷!”

一个虬龙卫中箭,捂着肩膀后退。

肉身扛不住弩箭,可弩箭上弦却不易。

而这个时间,足够虬龙卫给他们一击。

趁着弩手们上弦的时机,林飞豹带着麾下冲了过去。

铁棍子挥舞,骨折的声音就像是把竹竿丢进火堆里焚烧,炸裂后传来的声音。

惨嚎声中,弩手们成了虬龙卫泄愤的目标。

雷琦此刻看了钱南一眼。

他上次就想向汴京求援,要一些好手来。

可钱南却断然拒绝。

若是手中有一队好手在,雷琦发誓自己能把这伙凶悍之徒赶下城头。

可现在……

“刺史,撤!”

两个手下带着人上去了。

雷琦怒吼,“骑兵集结!”

狼骑在城下集结。

只等这伙人冲进城中时,他准备用狼骑来一个反突击。

为首的林飞豹扔出了手中的铁棍子。

呜!

雷琦拔刀挥去。

铛!

长刀崩裂,铁棍依旧飞来。

这是雷琦从未遇到过的强悍对手,他咆孝一声,捡起一杆长枪就冲了上去。

“快走!”

钱南不怎么懂战阵之事,但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此战完了

“黄州完了!”

他被人架着下了城头,悲鸣道:“杨玄一直隐藏着实力,雷琦无能,竟然不能察觉!”

雷琦此刻只想战死。

他想到过杨玄会隐藏实力,但一个北疆刺史,手中能有什么好手?

屠裳就已经很逆天了!

可没想到杨玄隐藏着的竟然是王炸!

只是一击,就击破了他的信心。

而且这个时机选择的太好了,就在黄州军包括他在内信心满满的时候,杨玄丢出了手中的王炸。

城头上,黄州军在拼命阻截唐军的冲击。

所有人都在等着雷琦这边的结果。

雷琦败退,那么城防就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剩下的不用想,能跑的就赶紧跑吧!

呯!

长枪飞上了天空。

雷琦倒飞回去,被麾下接住,架着就往城下跑。

“撤!”

黄州,不可守了!

一千狼骑护着雷骑,往南门疾驰。

马蹄声急促,两侧的人家门缝中多了无数双眼睛。

“败了?”

“败了!”

城头一阵呼喊。

“败了!”

有人打开了城门。

杨玄挥手,“出击!”

一直养精蓄锐的北疆铁骑发动了进攻。

老贼一手拿着炭笔,一手拿着小本子问道:“郎君为何不在第一日就派老黄他们上去呢?”

这怎么像是卷轴里那些采访的记者呢?

杨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可惜不是美女记者。

“第一日黄州守军看似孱弱,可保家卫国的念头最为强烈。

怎么说呢!人在遭遇恐惧时会迸发出令人诧异的力量,在这等时候,他们会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来拦阻老黄他们。所谓蚁多咬死象便是这个道理。

这几日我军攻击的力度差不多,周军也适应了这等力度,他们觉着我军技止此耳。

人啊!一旦习惯了某种态势,外界突然砸来了一块巨石,他们会茫然不知所措,觉着自己无法抵御,再多的勇气也会溃散。”

杨玄想起了卷轴里看过的电视剧,那些人以为自己的工作能做一辈子,捧着的是铁饭碗。于是,他们安守本分。

当外部发生巨大的变化时,工作没了。

那些人其实能力不差,但心态却垮了。

说好的铁饭碗呢?

这时候他们会无所适从,就如同此刻的周军一样。

不是说好的就那么大的攻击力度吗?

“这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破了!”

雷琦被狼骑簇拥着冲出了南门。

前方,钱南带着数十骑被围住了。

“雷刺史,救救老夫!”

雷琦吐出一口血,先前林飞豹给的一击这才缓解了些,他目光复杂的看着钱南,“救他!”

麾下心腹说道:“这条老狗救他作甚?”

雷琦摇头,带着麾下冲散了那百余唐军斥候。

他不想救,但人多眼杂,若是他坐视钱南被俘,回头麾下有谁告密,他一家子就可以洗干净,等着被流放了。

不是不信麾下,他只是不信人心。

“多谢了!”钱南喘息着,拱手道:“今日之战,是杨狗狡猾,竟然隐藏了那等好手……老夫看,怕是二位相公的麾下都没有这等好手。”

“唐军追来了。”

雷琦回头看了一眼,千余唐军从南门冲杀了出来。

“黄州完了!”

他寄予厚望的精锐计划也完了。

那些种子都陷在了城中。

“走!”

狼骑护卫着他们远去。

半个时辰后,城中大致肃清。

“进城。”

杨玄被人簇拥着进了黄州城。

越王就在他的身边。

进了城中,就看到一群群俘虏站在街道两侧。

“跪下!”

南贺厉喝。

乌压压一片俘虏跪下。

就像是一片被大风吹倒的麦田。

一种说不出的心态,让越王低声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威严吗?”

率领大军征战四方,令敌军丧胆,令敌人俯首。

这,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这一刻,越王野望着自己的未来。

本王若是登基,当亲征北辽!

征服北方的那个大敌,如此,他的声威将会超越大唐最为出色的帝王……武帝!

杨玄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他的憧憬。

“马上去中路军报捷,请示张相,我军是在黄州歇息,还是进军永州!”

王书此刻心悦诚服,拱手道:“此战三路大军出征,左路军率先破黄州,使君用兵之能,下官钦佩之至!”

……

叶州城宛如一叶小舟,在风雨中飘摇。

在唐军勐烈攻击下,守军伤亡惨重。

唐军曾几度在城头站稳了脚跟,眼看着破城在即,连张焕都忍不住想全军进攻。可随即守军又用人海战术把唐军推下了城头。

“悍不畏死啊!”

一波攻击结束后,退下来的将领捂着受伤的手臂,看着城头感慨道。

张焕也在看着城头,冷冷的道:“周军坚韧,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周遵看了张楚茂一眼,“有个麻烦事。”

“嗯?”张焕轻哼一声。

“当初朝中觉着能速胜。”周遵的语气中多了些不明的讥诮。

这事儿张焕知晓,杨玄去了朝中,一番话让君臣的速胜论站不稳脚跟。可他人言轻微,对于此战的乐观态度依旧弥漫在长安城中。

南疆将士也是如此,连他张焕都觉得此战应当是势如破竹。

刚开始确实是,周军几乎是不堪一击。

渐渐的,周军的韧性不断提升,唐军的进攻难度越来越大。

“你想说什么?”张楚茂澹澹道。

整个朝中就只有周遵和杨玄这对翁婿对此战持谨慎态度。

“朝中调拨的粮草,都是按照速胜来打算的。”

张楚茂:“……”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张焕沉声道:“催促!”

可他知晓,从长安到南疆何其远。若是快马轻骑也就罢了。辎重靠的是大车,吱呀吱呀的,那速度能让性子急的人想打人。

张楚茂也有些急了。

此战可是他和越王翻身的机会,若是因为粮草不够的缘故退兵……

“征集!”

周遵抚须,第一次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张楚茂。

“南疆异族当初反叛的借口便是官吏横征暴敛。”

此刻再来一个征集粮草,那些异族会用造反来抗议。

大军在前,后院却烽烟四起,这还打什么?

这等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清楚……不,不是想不清楚,而是脑子里都是自己的小算盘,都是自己的好处利益。

这等人,不蠢!

但,坏!

周遵突然有些恍忽。

周氏竟然和这等人是一伙儿的?

“好了!”

皇帝让北疆军来掺和此战,目的不纯,更多是想用北疆军来牵制南疆军,这一点张焕很清楚。

而周遵和杨玄翁婿便是牵制北疆大老们的棋子。

在此之前,张焕也乐于见到周遵和张楚茂之间纷争不断,以此来牵制越王和张楚茂。

可此次,他第一次感到了厌恶!

张楚茂突然笑了笑,“相公,士气有些低落。”

“嗯!”张焕在思考接下来的战局该如何。

“下一次,老夫带队。”

“你……”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作为南疆副使,张楚茂远离厮杀多年了。

“好!”

张焕觉得这也是个提振士气的法子。

晚些,张楚茂带着一队军士上了。

“放箭!”

城头箭如雨下。

张楚茂举着盾牌,第一个登上了城头。

守军蜂拥而至。

双方在城头反复拉锯,一会儿张楚茂带着麾下突入,可刚欢呼起来,守军就组织了预备队反扑。

周军悍不畏死的作风,让唐军上下收起了轻敌之心。

“你那女婿当初说……不可轻视南周。”

“是。”

“有人说人老了,记性就会不好。你那女婿的话老夫就忘的差不多了。可就在方才,又一一回想了起来,可见这人啊!不是记性不好,而是……不想记!”

“张相的记性自然是好的。”

“老夫记得你那女婿说……家国在后,再懦弱的男人也会为了妻儿拿起刀枪。死了他一个,就能活妻儿几个。在这样的勇气鼓舞之下,南周军会发狂般的阻截我军。”

“那只是一己之见。”周遵不知晓张焕这番话的意思,但,为女婿谦虚就对了。

张焕叹息,“你可知老夫此刻在想什么?”

“不知。”

“老夫在想,当初他为何不来南疆!”

这是想拉拢子泰?周遵愕然,缓缓看向他。

张焕点头,“老夫是认真的。”

……

杨玄在北疆的日子真的不错,这一点从周宁的来信中就能看出来。

治下的百姓拥戴他,官吏们敬重他,桃县黄春辉看重他,司马刘擎对杨玄更是如父亲一般。

这样的大好局面下,谁都知晓,杨玄在北疆的未来不可限量。

他来南疆作甚?

张焕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他若是愿意来,老夫举荐他执掌对叛军的攻伐。”

这便是实权!

一旦叛军被剿灭,杨玄之名将会响彻南疆大地。

但!

张楚茂!

周遵看了城头上的张楚茂一眼,“他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节度使。”

张焕点头:“只需数年,老夫便能让你那女婿为节度副使。坦率说,你女婿为节度副使,此事不管是陛下,还是左相等人都会乐见其成。”

“牵制。”

张楚茂若是为节度使,下面必须有人牵制他!

而杨玄这个死对头就是最佳人选。

“对。”

张焕轻声道:“厮杀犀利老夫不在意,为何?只因老夫见多了悍将。可你那女婿的眼光却让老夫心动了。人才难得……”

张焕这是想为自己铺路!

杨玄一旦答应,从此就变成了张焕一系的人。

如此,张焕哪怕是去了长安为官,依旧在南疆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

其次,还能结好周氏。

这一系列算盘打的乒乒作响。

但,却具有很强的操作性。

“你那女婿需要名声,中路陷入僵持,老夫准备令张楚茂去左路军主持,把你那女婿弄回来,令他主持攻伐叶州。叶州看似坚韧,可老夫敢断言守不住十日。”

张焕看着周遵,“破叶州城,可称为名将。

出名,要趁早!”

这是一个交换。

张焕愿意给杨玄出名的机会。

代价就是周氏的支持,以及杨玄答应来南疆。

至于如何操作,不用周遵和杨玄操心,张焕从军多年,自有关系网。

周遵也在斟酌。

他动心了!

出名要趁早。

女婿在北疆名气不小,可在整个大唐而言,他还只是只雏鸟。

来中路军,破叶州城!

随后造势。

大唐将会多一个名将。

此事……

“相公,左路军急报。”

张焕笑道:“哦!可是遇到了麻烦。”

周遵收了心思,看着信使在百余骑的护卫下冲了过来。

近前。

信使昂首,说道:

“禀相公,我军破黄州城,使君请示下一步行止。”

周围一下就安静了。

第447章 不贪,都不行 黄州城中,杨玄一觉醒来,天色还有些昏暗。

他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杨玄住的是男主人的卧室。

卧室很大,外面还有奴婢住的小房间,方便主人夜里召唤。

吱呀!

门轻轻推开,杨玄走出卧室。

外面的床榻上睡着姜鹤儿。

听到动静后,姜鹤儿双腿夹着薄被翻个身,喃喃的道:“别吵我!”

天气热,她穿的单薄,此刻一翻身,身体的背面就露在了杨玄的视线内。

腰不算细,但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的力量。

臀儿微翘,让人感到了澎湃的生命力。

大清早的……

杨玄赶紧去了茅厕。

姜鹤儿的身体突然一松,然后坐起来,双手捂脸,“我怎么让他看到了……”

她收拾了心情,快速穿好衣裳,然后简单梳妆。

杨玄洗漱完毕,正好姜鹤儿梳妆好。

“你这倒不像是侍女,是娇养的娘子。”

杨玄取笑道。

姜鹤儿回身行礼,“奴若是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出去丢人。”

“丢人就丢人吧!”

“丢郎君的人。”

“呵!这和我什么关系?”

“奴素面朝天,人家一问这人是谁,得知是郎君的侍女,自然会觉得郎君邋遢。”

“有礼!”杨玄坐下,姜鹤儿过来给他梳头束发。

“其实,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那……”姜鹤儿有些纠结。

少女啊!

自然是爱美的。

“不过,梳妆后,看着赏心悦目,也是一件好事。”

姜鹤儿不禁摸摸垂落在鬓角下的一缕秀发,喜滋滋的道:“就是脂粉快用完了。”

杨玄大手一挥,“这家的脂粉随意拿。”

“不好吧!”

“江湖侠女,难道还不拿别人的东西?”

“是呀!”

“可咱们是征服者!”

“征服者……”

这家的厨子不错,早饭让杨玄很满意。

姜鹤儿也很满意。

“主人。”

乌达打着哈欠来了。

“韩先生呢?”

“韩先生带着人去检点仓库。”乌达有些不满,“城中百姓每人每日应当发一斤粮食,加上百姓自家的存粮,能活命,却又吃不饱。可韩先生却令每人只发半斤。这是阳奉阴违。”

老贼听到这话,不禁一怔。

老贼一直想做个真正的谋士,为此倍加努力。曹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新政上,于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有一阵子老贼竟然成了杨玄身边唯一能商议事儿的人。

这让他倍感惬意。

可韩纪来了。

这位几次为杨玄出谋划策,那手段比他高出不止一筹。

老贼郁闷。

还有些沮丧!

差距太大了啊!

可韩纪竟然阳奉阴违,这是飘了吗?

“去看看。”

每攻破一处城池,首先要抢夺的是户籍名册,以及仓库。

姜鹤儿伺候杨玄更衣,问道:“可要奴跟着去?”

“你去能作甚?累赘!”杨玄整理了一下衣襟。

姜鹤儿说道:“我跟着师父走遍了大周各处,大周大,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可我能听懂许多地方的土话。”

“难得的人才啊!”这位还能做个翻译。

“那是。”

“那就跟着吧!”

“是。”

姜鹤儿跟着杨玄出了后院。

十余男女站在前院,见到杨玄后,齐齐跪下。

“见过使君。”

这便是这家的主人。

男主人赔笑道:“小人有两个女儿,使君若是不弃,还请带在身边伺候。”

两个少女都打扮过,一个看着纯美,一个贞静。

“不用了。”

杨玄颔首,被簇拥着出了大门。

出去后,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就不担心我收了那两个少女。”

“收啊!”姜鹤儿赞同。

“那你呢?”

“我?”姜鹤儿这才认真思考,“我……我还是我啊!”

得!

这少女真有些中二。

城中已经恢复了秩序,百姓都贴着边上走,看到杨玄后,更是怯的不行。

“这就是杨狗……不,杨使君?”

“好年轻。”

“年轻归年轻,咱们这边雷琦说是什么名将,却败给了他。”

“说是什么……大唐北疆名将。哎!击败了大周名将雷琦,他便是大唐名将了。”

老贼听着这些议论,心中得意,“郎君,小人觉着,该继续封锁城中几日。”

“封锁作甚?”

“就怕他们会作乱,或是逃出去禀告汴京咱们的虚实。”

“其一,咱们并未大开杀戒,反而是秋毫无犯,谁吃饱撑的作乱,杀了就是。其二,咱们的虚实雷琦尽知,无需禀告。”

“郎君这是可怜城中百姓呢!”

“不,我要可怜也只会可怜大唐百姓。”杨玄冲着一个站在街边,好奇看着自己的孩子微笑,“不过,此刻善待他们,为的不是眼下,而是未来。”

“未来?”老贼掏出了小本子。

目不转睛的看着杨玄。

杨玄点头,“此战是惩戒,大战后我军会撤离。可以后呢?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南周的存在牵制了大唐不少精力,如此,当灭。”

老贼说道:“怕是难。”

“难,也要灭!”杨玄说道:“此刻善待这些百姓,当大军第二次南征时,他们的抵抗意志将会衰弱。”

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大辽和大宋一样,占据了幽燕之地的大辽刚开始用屠刀来教幽燕汉儿做人。可越是屠杀,那些汉儿的反抗意志就越强烈。

后来辽人学聪明了,改用怀柔。

咱们是一家人……弄了什么南面官和北面官,让汉儿来管汉儿,赋税也不算高,甚至比对面的大宋百姓过的还好。

没用多久,幽燕汉儿就归心了,在后来的灭宋大战中,汉儿甚至成了主力。

韩纪带着人正在点检仓库。

“见过使君。”

杨玄进了仓库,见里面粮食满满当当的,笑道:“可够大军食用?”

韩纪回身,欣喜的道:“郎君,城中粮草堆积如山啊!”

“哦!”杨玄抓了一把大米,在手中捻动几下。

“老夫方才问过了黄州官员,当初彭靖等人对雷琦寄予厚望,想让他拖住咱们,如此,就算是中路大军攻伐顺利,也得顾忌被黄州守军断了粮道……”

“这是想在大军腰部打下一枚楔子。”杨玄觉得想法不错,“既然是这等打算,城中的粮草和兵器应当不少。”

“很多。”

韩纪笑道:“咱们左路军八千人,足够了。”

“好!”

粮草在手,心中不慌!

韩纪把册子收在袖口中,说道:“此次南征准备的粮草并不多。”

“那些人想着周军会一触即溃。”杨玄有些无奈,“若是彭靖等人知晓我军粮草不多,他只需令人磨,用人命堆,就能逼退咱们。”

“粮草吃光了,只能退军。”

“而且还得赶紧退,一旦被周军咬住,军中一断粮,顷刻间便是全军崩溃的局面。”

大军哪怕是被围困都行,就是不能断粮。

“人以食为天呐!”

一个南周官员过来,“见过使君,韩先生,那边的仓库清点完毕了。”

他递上一张纸,韩纪接过看了看,“有数了。”

官员低头,隐蔽一笑。

得手了!

杨玄巡视了一下,“此处就交给你了,我在城中巡查一番。”

乌达愕然,心想韩纪阳奉阴违只发半斤粮食的事儿呢?

不管了?

杨玄彷佛是得了健忘症一般,真的不管了。

“郎君放心。”

韩纪含笑把杨玄送出大门,回身,笑容还在,“去看看。”

他带着人进了仓库,指着粮窖说道:“清理出来。”

那官员赔笑道:“不是先用那边的粮食吗?”

韩纪看着他,“老夫改主意了,你,觉着不妥?”

官员低头,“不敢。”

民夫们开始取粮。

粮食缓缓被弄出来。

几个黄州官吏的脸上热气蒸腾。

仓库建造的很好,哪怕是盛夏,里面不算热。

韩纪看了他们一眼,“怎地,很热?”

“是啊!”

那个官员笑的很坦然。

韩纪抓起一把大米,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事到如今,还不肯说?”

几个官吏愕然。

“说什么?”

韩纪笑了,“老夫听闻南周官吏贪婪,进城之后,老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看守各处仓库。可再怎么看守,也得要你等配合。

老夫在想,可有人会铤而走险,暗中偷盗粮食?”

“大军威严,谁敢?”官员笑道。

“是啊!可有人却肆无忌惮的在做粮耗子!”

韩纪冷笑,“城中每日需发不少粮食给百姓,车来车往,记账的小吏看似公正严明,监督的你等看似尽忠职守,可仓库中的粮食,为何少了三成?”

官员大惊,“韩先生,我等今日不是点检过了吗?一点也不少啊!”

“是吗?”

韩纪澹澹的道:“你等怕是不知晓吧!老夫早已令人跟着你等。白天你等里应外合把粮食拉出去,回来的却不是轻车,依旧是重车,拉了什么?”

官员面色煞白。

“拉的是土!”韩纪站在了粮窖边上,指着下面说道:“你等搬空了一个粮仓,随即用泥土填下,上面用米粮覆盖……”

正在搬运的民夫们齐齐停了手中的活计,跪下。

“韩先生,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啊!”

“挖到土了!”一个民夫喊道。

巨大的粮窖下面,此刻粮食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看着格外的刺眼。

韩纪负手回身。

官吏们浑身打颤。

一人跪下,嚎哭道:“老夫早说过别干别干,你等就是不听,还说什么唐军无暇管这个……”

“韩先生饶命!”

官员跪下。

随行的军士说道:“韩先生,可要拿下?”

“当然!”

十余官吏被拿下。

“不必关押!”

韩纪说道:“使君原先吩咐每人每日发一斤粮食,可今日使君巡查才发现,竟然只发了半斤。使君震怒,令老夫严查,这不,就查到了这些粮耗子。”

“选几个嗓门大的军士,带着这些人去游街,告诉城中百姓,这些官吏侵吞了他们的救命粮!”

瞬间,那些官吏的面色剧变。

“饶命!”

十余官吏游街的结果很惨烈。

“好可怜!”

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看着这些原先的上位者,自己的管理者们,此刻就像是狗一般的狼狈,心中不禁生出了些同情来。

“唐人太狠了些。”

“是啊!”

打头的军士喊道:

“使君有令,城中粮食按照户籍人口发放,每人每日一斤粮。可这些狗官,竟然侵吞了一半。”

百姓们都愣住了。

“是一斤?”

一个老人问道。

军士点头,“自然是一斤。可今日使君巡城时,有百姓说每人每日半斤粮食饿的慌,使君震怒,令人一查,就查出了这些粮耗子。”

老人一怔,然后骂道:“老夫曰尼玛!这可是老夫一家子的救命粮啊!狗官,老夫的孙儿昨日饿的嗷嗷叫,老夫还说唐人太狠,没想到却是你等在作孽,狗东西,呸!”

一口老痰吐在了官员的脸上。

官员抬头,“此事与老夫无关,这是诬蔑……”

休!

一只鞋子飞来,正好拍在他的嘴上!

“狗官!”

远处,杨玄在看着这一幕。

韩纪就在身边,低声道:“城破后,百姓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心中惶然不安。

左路军随后定然要前出永州一线,身后的黄州必须要安定下来。

老夫想来,唯有祸水东引,给百姓寻一个发泄的口子。于是便弄了这手段,让郎君见笑了。”

“很出色。”杨玄点头,“大军出征,后路必须安定,否则前方厮杀,后院起火,那还打什么?我正在想着如何安抚民心,没想到你却主动挖了个坑,干得好!”

韩纪微笑,“郎君应当早就知晓了老夫令人扣下一半粮食的消息,却置之不理,没有这份信任,也没有老夫的手段。”

“小玄子,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君臣对话呐!”朱雀说道。

杨玄也觉得有些意思,“辛苦了。”

韩纪意味深长的道:“郎君此刻便想着第二次南征,可见胸中有大志向。老夫为郎君收拢人心,不过是本分罢了。”

这人的谋划,比老夫强了太多。

老贼有些沮丧,但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道:“若是那些官吏不贪腐呢?”

韩纪微笑,“他们必须贪腐!”

不贪,都不行!

第448章 倾力相助 颖水不平静。

这条大河每逢雨季就开始咆孝,屡次决口,把下游变成一片泽国。

“有人想让颖水改道,一路延伸过去,把大唐挡在对面。”

颖水岸边,彭靖一身青衫,看着就像是一个方外人。

方崇穿着官服,手中拿着团扇轻轻扇动,“是个好主意,可得先把唐军给赶出去。”

“张焕正在围攻叶州城,右路石忠唐正在勐冲勐打,信州及及可危。至于左路,攻势最为凌厉,如今黄州也不知如何了。”

彭靖叹息。

“雷琦在,应当无恙。”方崇觉得彭靖忧心过度。

“那杨玄乃是北疆名将,他在北方直面的是北辽人。”彭靖苦笑,“是啊!不过有雷琦在,至少能守住黄州。”

“中路的叶州如今还在坚守,不过中路是南疆主力,老夫看守不住几日。”方崇有些不满,“那些将领一开口就说必须调派援军,一开口就是几万几万。”

“信州就那么大,援军去了,就是和唐军野战。这一战,很容易就演变成决战,老夫以为,太早。”

“是太早。还是按照既定的谋划来,先消磨唐军锐气,等他们兵临永州一线时,必然成了疲兵,加之伤亡不小,如此,我大军出击,才有胜机。”

彭靖点头,“此战关系重大,若是败北,孙石那伙人会顺势发难。”

“他们发难不发难老夫倒是不在乎,只是……若非新政引得天下沸沸扬扬的,此刻大周上下就该万众一心,驱逐唐军。”

“是啊!新政一出,天下不安。”彭靖有些恼火,“读书人乃是大周的嵴梁与根基,可新政却是冲着他们去的。

这是要主动打断大周的嵴梁骨不成?

老夫为此与孙石辩驳多时,那个执拗的老东西,张口天下非一小撮人之天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是不革新,天下板荡就在眼前。

可你看看,百姓安居乐业,偶尔有些愚夫愚妇说什么造反,民心如铁,官法如炉,不过一击罢了。”

方崇冷笑,“孙石与韩壁就是想拿那些人来开刀,割他们的肉来讨好天下百姓。陛下也跟着胡闹,却不知道强敌在侧,若是内部再乱了,大周……还能维系几时?”

“看吧!”彭靖说道:“此战是关键。”

一队骑兵出现在对岸。

接着更多的骑兵出现了。

“哪的?”彭靖眯眼问道。

“阳光刺眼,看不清。”

骑兵从浮桥上缓缓而过,看着垂头丧气的。

“好像是雷琦的狼骑?”一个将领说道。

十余骑冲着这边来了。

“是……是钱南!”彭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看到了钱南和雷琦。

“见过二位相公。”

雷琦下马过来,跪下道:“下官无能,丢了黄州!”

黄州丢了。

汴京皇城中,年胥得了这个消息,差点晕厥。

医官来一番诊治,这才让他恢复了些。

“当初你等说有两万大军在,有雷琦在,黄州固若金汤,可这才多久,竟然就丢了!”

年胥忍着火气,“谁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等事儿,必须要拿下几个官员将领,否则何以彰显赏罚分明?

钱南上前,“陛下,罪臣无能……唐军凶悍,领军的乃是大唐名将杨玄。从开战尹始,守城将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

韩壁冷笑,“那为何丢失了黄州?”

钱南是彭靖一伙的,趁他病,要他命!

痛打落水狗是韩壁的看家绝技之一。

“罪臣见敌军悍勇,便建言请汴京调派了好手去,以防杨玄麾下好手突袭……”

雷琦勐地抬头,“你……”

钱南指着雷琦,声色俱厉的道:“可雷琦却断然拒绝,说什么此举会让汴京震动,打击我军士气。

罪臣据理力争,可终究此战是雷琦指挥,罪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杨玄令麾下好手突击,一举破城。”

雷琦面色铁青,“那是老夫的建言,却被你横加干涉!”

钱南冷笑,“当时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汴京震动,什么老夫不知兵……此刻你倒是有理了。”

“无耻之尤!”雷琦起身,双拳紧握。

“嗯!”彭靖看了他一眼,雷琦脸颊颤抖,行礼,“彭相,此战虽说是下官指挥,可钱南却屡屡干涉,老夫准备令人来二位相公处求几个好手坐镇,可钱南却说此举会引发汴京军民担忧……”

“好了!”

年胥打断了内讧,“此战究竟如何,晚些再追究。”

钱南叹息,“那杨玄用兵老到……”

一句话,意味深长。

——雷琦这位大周名将,不是那位北疆名将的对手。

孙石冷着脸,“黄州丢失,唐军左路军将直面永州,下一步当如何?”

彭靖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请了白雄来。”

白雄,另一位南周名将,和彭靖等人立场一致。

白雄来的很快。

路上他就问过了战况,开口就令人震惊。

“永州怕是守不住了!”

年胥心中一惊,“何故?”

白雄说道:“中路信州能阻截张焕大军这么久,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过随后就不能指望他们了。接下来便是三路大军合击永州之势。”

“我大周精锐如今云集永州一线,难道就比不过南疆军?”孙石不满的道。

白雄说道:“若是按照如今的态势来打,打不过。”

“那要如何?”韩壁冷笑。

白雄说道:“此战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二位相公殚思竭虑为战局着想,可身后却有无数人在扯后腿,捅刀子,这等局面下,就算是无敌名将来了,也无济于事!”

年胥默然。

这是在为彭靖二人要权!

“谁扯了他们的后腿?”韩壁阴着脸,“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定然要让唐军饮恨信州黄州一线,为此还转运了不少粮草兵器去黄州,如今都成了唐军的补给。”

白雄微笑,“此事钱知州尽知。”

钱南点头,看雷琦一眼,“一言难尽!”

到了此刻,雷琦才知晓自己成了两派斗争的炮灰。

什么战局,什么败因,都成了这两帮人的工具!

原来,他们眼中没有大局,有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年胥澹澹的道:“雷琦,回家自省!”

这是变相的禁足令!

随后就是一场大战,两派人在御前大吵特吵。

韩壁指着彭靖骂道:“丢失黄州是钱南的罪责……”

“好了!好了!”

年胥把贴身的玉佩砸了下去,这才阻止了斗争的白热化。

他身边宦官谢引弓喝道:“肃静!”

啪!

一个内侍甩动了净鞭。

两派人退开,都齐齐看向年胥。

年胥缓缓说道:“黄州失守,唐军来势汹汹,此战,彭卿,方卿……”,他看了白雄一眼,“白卿,要勉力。朕,在汴京看着你等!”

“是!”

群臣告退。

年胥坐在御座上,久久不动。

“引弓,此事你如何看?”

谢引弓欠身,“奴婢不敢干政。”

年胥澹澹的道:“往日诸位相公说什么要小心内侍干政,可今日他们气势汹汹,朕,竟然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朕无法说,那就让别人来说说。你盘观者清,给朕分解一番。”

谢引弓出身将门,开口道:“陛下,战前诸位相公都看好黄州,不外乎便是有雷琦坐镇的缘故。可雷琦却败了。

那杨玄奴婢还记得……当初他出使汴京,陛下令人带着使团四处走走,在叶城遭遇了叛贼,眼看不敌,杨玄接手了指挥。

人生地不熟之下,他依旧带着缺额的守军击败了叛贼,此战奴婢琢磨过……”

“如何?”

“不俗!不凡!”

“哦!这么说,你认为雷琦败的不冤?”

“雷琦与杨玄谁更厉害,奴婢不敢妄言,不过就算是败了,也不该败的这般快。

奴婢先前听了钱南的一番话,奴婢觉着,这番话怎地像是雷琦该说出来的呢?”

年胥默然,神色平静。

“大周重文轻武,武人地位低下,若是钱南真想请好手帮衬,宫中就有。可奴婢就奇怪了,雷琦怎会阻止他?多几个好手不好吗?雷琦傻了?”

年胥轻轻叹息,“原来,都是聪明人。可彭靖等人,为何觉着朕很蠢?青天白日之下,满口胡言。”

平静语气中,隐含着怒火。

“可朕能如何?若是不制止,随后孙石等人会趁势攻击,朝堂大乱。如此,这一战还打什么?朕直接束手就擒,去长安做个安乐侯好了。”

大唐立国后,灭国十余,那些所谓的国主到长安,都被封了爵位。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蜀地的国主,被封为安乐侯。

此君在长安过的颇为舒坦,一次进宫赴宴,被问及在长安是否适应时,他答道:此间乐,不思蜀。

谢引弓轻轻摇头,“陛下还是保重身体才好。”

再这般焦虑下去,大周皇帝怕是要再度倒下了。

……

雷琦回到了家中。

家人闻讯相迎。

“这是污蔑!”

连老妻都知晓这事儿是污蔑。

雷琦坐下,“老夫知晓,谁都知晓,可谁都不知晓。”

他看着汴京的天空,突然笑了笑。

“老夫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站在哪一边,故而今日人人都知晓老夫冤枉,可却无人为老夫喊一嗓子……

冤!”

汴京城中的一声咆孝很快就湮灭在了热情中。

唐军破了黄州,即将兵临永州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士绅迸发出了惊人的热情。

粮草,人手,要什么有什么!

巨量的物资在汴京云集。

目的就一个:旧党一定要赢!

“相公。”

从黄州丢失后,蒙漳就跟在方崇身边。

方崇抬头,“那杨玄身边有些好手,据闻气血强横,寻常好手不堪一击。有人说当用修士抵御,你以为如何?”

蒙漳说道:“所谓修士,只是一心修炼,寻求长生久视之人。最虔诚的,从不干预世事,唯恐分心,影响修为。

再有,修士看似强大,可却也只是凡夫俗子,面对劲弩攒射,也得退避。若是被大军围住,以弩箭开道,修士,也只能做了厉鬼。”

方崇心中一动,“若是动用床驽……”

蒙漳笑道:“怕是神仙也得退避三舍。”

……

黄州破了。

这个消息刺激了中路大军。

张楚茂身先士卒,几度险些破城,都被守军顽强的驱赶了下来。

就这般攻打了数日,张焕毛了,某一日凌晨,当他披甲出现时,整个中路大军都怒了。

这一战打的窝囊,竟然需要主将出手。

“酒肉管够!”

大营中开始弥漫着酒肉的香气。

有军士垂涎欲滴的道:“这可是难得的美食。”

一个老卒咧嘴笑道:“临死前也得吃顿饱饭不是!”

一顿酒肉吃了,唐军再度发动进攻。

这一次,没有谁后退。

鸣金收兵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

守军也知晓今日大概就是决战,连百姓都登上了城头。

“人在城在!”

守将咆孝着,被一发弩箭带走。

副将高呼着接替了指挥。

半日后,城破!

“相公,屠城吧!”

“这些狗东西,杀了咱们多少兄弟!”

“相公!”

麾下杀红了眼,张焕知晓。

杀红了眼的军队需要安抚,最好的法子便是继续杀戮,还有烧杀抢掠。

周遵澹澹的道:“一旦屠城,接下来会更难。”

张焕当然知晓这个道理,“都回去,城中缴获优先给予阵亡将士的家卷。”

用钱财来安抚军心效果也不错。

“相公,右路军破双峰。”

石忠唐也加快了攻伐的速度。

但还是落后了。

“告诉他,大军需在叶州歇息五日,五日之后信州不破,提头来见!”

周遵回到自己的住所,对常牧说道:“老夫觉着,南征,才真正的开始。”

常牧说道:“是啊!开始有些轻敌,大军被阻截于叶州一线,给了永州周军从容准备的机会。下面一战……老夫觉着,怕是会血色漫天啊!”

周遵疲惫的坐下,有人送了茶水来。

他喝了一口茶水,“此战北疆军本是辅左,没想到却成了亮点。”

常牧笑道:“这两日老夫在营中转悠,听那些将士提及姑爷时,都赞不绝口。老夫不止听到一人说姑爷是大唐名将了。”

“大唐名将!”

周遵的眼中多了些欣慰,“这一次他能大放异彩,老夫也颇为惊讶。”

常牧试探道:“老夫观姑爷,好似一心想在北疆扎根。如今他为刺史,以后再想往上攀登就越发的难了。”

周遵说道:“周氏,当倾力相助!”

世家门阀资源丰富,但并非人人都能利用这些资源。作为家主,周遵需要统筹考量整个周氏,把资源尽可能公平的摊开分配下去。

否则谁会服气?

一旦内部因为资源分配不公生出了龃龉,再强盛的家族也会没落。

这是历史无数次证明了的道理。

常牧笑道:“此战之后,谁能不服?”

周遵放下茶杯,幽幽的道:

“若是周氏出一个北疆节度使……这一家五姓,也该改改称呼了!”

第449章 北疆大有作为 清晨起来,先修炼。

良久,林飞豹睁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活动了一下身体,顿时各处骨节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统领。”

张栩来了。

林飞豹走出了卧室,“何事?”

他的住所距离杨玄的住所很近,便于护卫。

张栩的就远了些,一边抓挠手背,一边骂道:“这南周的蚊子也格外的凶,难道是母的?咬住耶耶就不肯松嘴!”

林飞豹自顾自去洗漱。

张栩跟在后面,“统领,我军攻破了黄州城,歇息也歇了数日,该出兵了吧?”

“永州敌军云集,七八千人,你觉着能独自出击?”林飞豹仰头漱口。

“就算是不能,带着北疆铁骑去耀武也行啊!先声夺人。”张栩不满的道:“郎君出了风头,张焕那边就开始打压了。”

“他犯不着。”林飞豹说道:“越王在,张焕若是敢胡乱施为,越王的奏报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搓搓脸,回身道:“哎!我说你往日不蠢啊!”

“想婆娘了!”张栩叹息,“那些年咱们整日打铁,顺带打熬筋骨气血,倒也忘记了这些男女之事。可一旦身边多了女人,哎!你说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就想着家里的女人。”

林飞豹甩甩头上的水珠,张栩问道:“统领,你可想了?”

“想!”

林飞豹想起了家中的女人。

虽说是寡妇,可好歹未曾洞房。岁数是大了些,也冷了些,但慢慢的相处,这女人的温柔又回来了。

“男人在外面经历了多少磋磨都不打紧,回去看到家中有一盏灯火在等着你,这一切都值了。”

林飞豹的眼中多了些温柔。

“哎!统领,你家那个可有孕了?”

“有了。”

林飞豹有些憧憬的道:“我在这边也买了些南周的玩器,等回去时,那孩子定然就能用上了。”

“回去就当爹!”张栩笑道:“可郎君还是没有。”

“这是个问题。”林飞豹很严肃的道:“我去寻郎君。”

杨玄刚起。

“郎君。”林飞豹看了正在给杨玄梳头的姜鹤儿一眼。

“还没梳好头!”姜鹤儿很硬气。

“随便弄一个。”杨玄摸摸鬓角,“其实,弄个短发更舒坦。”

天气热了,若是能弄个卷轴里的那等短发,清爽的一塌湖涂。

刚开始他看到卷轴里那些奇装异服时,着实被吓了一跳。看多了之后,又觉得也还不错。

“短发?”姜鹤儿觉得不可思议,“会被阿耶打断腿。”

是了,卷轴里杨玄看过电视剧,刚开始出现奇装异服的时候,官府的人会拿着剪刀上街巡查,见到那等敞口喇叭裤,上去就是一剪刀。

俗称,一剪没!

梳完头,姜鹤儿问道:“郎君,我可能去前院转转。”

“去吧!”

姜鹤儿欢喜的去了。

“坐。”

杨玄指指边上。

“就不坐了。”林飞豹站着。

“这还是郑重的谈话?”杨玄笑道。

“郎君该有孩子了。”林飞豹说道。

“回头就有。”

“事不宜迟!”

“我还年轻。”

“郎君,做大事的,无不是先有了子嗣。有了子嗣,即便……恕我无礼,若是有个变故什么的,至少不会一团散沙。”

杨玄琢磨了一下这话里的味道,“就是担心我半路那个啥……被弄死了,你等好歹得有个效忠的对象。”

林飞豹,“是。”

“那你来说说,是大业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

这该是个无解的难题。

林飞豹却毫不犹豫的道:“都重要。”

“你这是在取巧。”杨玄笑了。

“不,若是郎君有危险,我等拼死也会护卫。若是郎君……不测,那我等也会拼死护着小郎君,把这份基业传下去!”

“小玄子,保护你和讨逆不矛盾。”朱雀鄙夷的道。

杨玄点头,“是了,我有些轴。”

林飞豹说道:“如此,晚些可让那姜鹤儿侍寝。”

杨玄:“……”

“郎君可是担心母凭子贵?”

呃!

“你这话说的,怎地和怡娘一个口气。”

“这等事倒也简单,若是郎君在无碍,就如同当今卫王一般。若是郎君不在,那便去母留子!”

杨玄举手,“打住,别说了!”

去母留子,这分明就是宫中的手段。

林飞豹平静的道:“我等眼中只有郎君,郎君不在,我等眼中只有小郎君!”

“太狠辣!”

杨玄起身,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去母留子!

这是想弄死孩子的母亲,随后把孩子交给周宁抚养吧!

嫡母嫡子,才好继承基业。

娘的!

杀母!

岂有此理!

杨玄微怒,“我出去转转,都别跟着。”

林飞豹默然。

随即,他令人去请了韩纪来。

“我提了子嗣之事,郎君不渝。”

韩纪一琢磨,“如今郎君的身边聚集了不少人,大伙儿都是奔着郎君来的……”

“郎君最近不少事都没瞒着你,你也猜出了些东西,所以,无需装傻!”

韩纪一乐,“是啊!那些事不瞒着老夫,老夫自然能猜出些东西来。

对了,可是去长安查探老夫来历的人传来了消息?”

“你能想到这一点,可见郎君没看错人。”林飞豹依旧平静。

当年陛下的身边也有些智囊,如韩纪这等算计了得的也有,只是大局当前,无力回天。

“郎君这是想作甚?在北疆弄一片基业?”韩纪试探道。

“北疆大有作为。”林飞豹含湖以对。

这也是杨玄的意思,一步步的把韩纪拉进来。

这也符合韩纪的猜测……杨玄有做权臣、做封疆大吏的野心。

“郎君需要拿住北疆,时不我待。”韩纪需要林飞豹把自己的分析传递给杨玄。

“你说说。”林飞豹也想听听韩纪的谋划。

韩纪干咳一声,“弄杯茶水润润喉。”

这些所谓的谋士怎么都是一个德行!

林飞豹叫人去弄了茶水来。

惬意的喝一口热茶,韩纪才悠悠说道:“此事为何说时不我待?就在陛下那里!陛下年岁不小了,如今他喜好享乐,为何?就是觉着自己老。

人一老啊!他就怕死。一怕死就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享受人间的乐趣。”

“说正事!”林飞豹有些同情当年的陛下,想着陛下面对这等爱卖弄的谋士时会是如何的纠结忍耐。

“这便是正事。”韩纪缓缓说道:“几个皇子渐渐大了,再过数年,陛下老态毕露。到了那时,天下各种势力都会站队,都会投向自己看中的继位人。

到了那个时候,那些要紧的位置都会成为那些大势力眼中的宝贝。郎君到了那时再去争夺,晚了!”

韩纪干咳一声,“到那时,郎君手握北疆大权,若是没有看好的皇子,那便不干涉,等待尘埃落定时,再送上忠心,新皇难道还敢冒着大战的危险动他?”

“你这个是什么法子?”

“权臣的法子,不过,权臣多不得善终。”

“另外的法子呢?”

“另外的,那便是寻一个皇子去投机。”韩纪笑道:“一路扶着他上位,等他登基时,会很有趣。

他看着郎君就会担忧,心想郎君力保自己登基为帝,该重赏吧?

可仔细一琢磨,这事儿他不对啊!郎君执掌北疆,他还能如何封赏?

为相?和执掌北疆军比起来,郎君怕是不乐意。再说了,郎君也怕回了长安为官,被那些对头挖坑埋了。

那么还有什么能封赏?”

韩纪笑的很乐呵,“如此,新帝就会忧虑……所谓功高不赏,便是郎君这等情况。

可新帝他心中会难受啊!

你想,你欠着别人一个大人情,不,救命之恩,可那人不差钱,不差什么,你没法感谢,你会如何?”

林飞豹说道:“等有机会再报答。”

韩纪几乎想翻个白眼,“帝王无情,只有天下情。帝王无义,只有天下大义。故而面对这等情形,他只有一个法子……”

“杀人!”

“没错,在帝王的眼中,一切威胁都该消除了,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妻儿。”

“也就是说,郎君若是不肯蛰伏,以后都难逃一死?”

“目前还差些意思。”

“做到节度使?”

“对!”韩纪说道:“你看看黄春辉,老迈不堪,即便如此,帝王的猜疑也无处不在。

郎君这般年轻,若是能执掌北疆,那便是执掌着大唐最为犀利的大军。换了谁,也得猜忌啊!”

他知晓杨玄对林飞豹与别人不同,所有的机密事儿林飞豹都能参与。

如此,他满腹的锦绣,也只能通过林飞豹去传递。

“知道了。”

林飞豹起身,去寻杨玄。

一路到菜市寻到了杨玄,林飞豹把韩纪的分析说了。

“有些意思。”杨玄问道:“你觉着此人如何?”

“是个毒辣的。”

“智囊不毒辣,迟早会葬送了自己和主公。”

“是。”林飞豹觉得陛下当年的智囊就是不够毒辣。

杨玄看着他,觉得自己先前的怒火有些不明所以。

在林飞豹的眼中,估摸着孝敬皇帝第一位,他第二,第三,便是大业。

所谓大业,实际上就是一种执念,掀翻他们眼中的伪帝李泌,让孝敬皇帝的子孙继位。

但杨玄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等对我……是怎么一种感觉?”

“主公!”

林飞豹很坦然。

“主公,就没有些……情义什么的?”

林飞豹诧异的看着杨玄,“郎君要切记,帝王不可用情义来羁绊臣子,否则反过来就会成为自己的羁绊。”

“这话有些意思,谁说的?”

“当年曹颖说的。”

“老曹啊!竟然也有这等睿智的时候,后来呢?”

“后来被陛下令人轰了出去。”

呵呵!

想到彼时还算是年轻的曹颖被轰了出去,杨玄不禁就悠然神往。

一骑赶来。

“使君,中路军来了信使,张相令使君去叶州议事。”

……

杨玄和信使一起出发。

随行的有三件套,还有林飞豹带着二十余虬龙卫跟随,以及乌达率领的护卫。

他也不想带那么多人,可韩纪等人却苦谏,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话说了一箩筐。

没办法,杨玄只能带着一群人出发。

快出城门时他在想,若是自己成了北疆节度使,出个门得带多少人?

路两旁的百姓都止步低头。

这是被征服者的标准动作。

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微微抬头,瞥了杨玄一眼,右手一动,竟然多了一把短刀。他飞扑过去,喊道:“杨狗,受死!”

杨玄没动,脑子里的问题换成了韩纪的那些分析。

在他左侧的王老二拔刀。

呯!

男子落地,脖颈中了一刀,恰到好处的割开了动脉。

林飞豹轻咦一声,“老二,你这刀法和内息,怎地不同了?”

杨玄闻声止住了思绪。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老二很无所谓的道:“就是上次晕厥了,一醒来我就觉着不同了。”

屠裳大喜,“可有什么感受?譬如说经脉。”

“我没注意啊!”王老二体验了一把,“好像是哎!”

屠裳挠挠头,“你修炼的时候就没个感觉?”

“感觉了啊!”

“那你为何不说?”屠裳想动手毒打这娃一顿。

“这个有什么好说的?”王老二满不在乎。

杨玄干咳一声,“屠公别纠结了,按照老二的性子,这修为精进了,大概还比不上一块肉干。”

林飞豹却颇有兴趣,“正是这等无所谓,心无旁骛的性子,才能勇勐精进。”

杨玄问道:“你觉着老二以后能到什么地步?”

林飞豹的实力……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比当初的裴九要差一些,但也差不多少。

“我觉着,老二以后……应当能比我强吧!”

换个人听到这个评价,整个人不是狂喜就是飘飘然。

可王老二却遗憾的回头看了一眼尸骸,“可惜了五十钱!”

他的目光缓缓看向那些惶然的百姓,心想若是里面再多几个刺客该多好?

一个五十钱,十个五百钱,能买好些肉干。

屠裳问道:“老二,你以后若是成了绝顶好手,要作甚?”

乌达都囔,“定然要开山立派,收些弟子养老。或是横行江湖。”

王老二挠头,“跟着郎君厮杀啊!”

“可天下太平了呢?”

“那就……那就跟着郎君混饭吃。”

绝顶高手还用混饭吃?

众人不禁绝倒。

“果然是王老二!”

韩纪见杨玄眼神柔和,就对老贼说道:“老夫看,以后这群人里面,就老二的日子最好过。”

老贼说道:“当然。”

路上遇到了报捷的信使。

“右路军拿下了信州。”

杨玄一怔,“不是才将开始攻打吗?”

信使说道:“石将军从双峰和江城弄了数万南周百姓,驱使百姓攻城……

不过半个时辰,信州城破!”

第451章 送死 啥?

杨玄来的路上就想过此次议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出尽风头,张焕再怎么着也得压他一把。

就算是换在北疆,黄春辉也会压客军一把,否则内部士气如何保证?

任何一个团体,如果好事儿不能自己人优先,上位者拿什么来聚拢人心?

故而他放空脑子,天马行空的把思维发散到了南周政局上。

但没想到张焕却点了他的将。

见杨玄愕然,张焕笑了笑,“许多人大概会好奇,老夫为何点了你的将。”

我也很好奇啊!

杨玄满头雾水。

他看了老丈人一眼。

周遵神色平静的让杨玄想到了诸葛亮。

可你好歹给个暗示啊!

一个将领小心翼翼的道:“相公,左路军此战颇为犀利,想来损耗也不小,要不……换个人?”

另一个则是直接表达不满,“相公,咱们南疆武人还没死绝!轮不到外人来做前锋。”

张焕澹澹的道:“何为前锋?打探消息,先声夺人。但更要紧的是审时度势,掌握进退之道。

否则,若是冒进,则有全军覆没之险。若是怯敌后退,则士气大跌。

决战之前,重首战。

首战胜,则全军士气大振。老夫也想用自己人,可此次南征,谁,最为出色?”

张焕指着杨玄,“老夫也想护犊子,也想让麾下嗷嗷叫着去做前锋。可老夫不只是南疆节度使,更是大唐节度使!”

他冲着长安方向拱手,众人跟随。

“此战关系重大。若是受挫,长安震动不说,南周也会觉着大唐不过如此,随后年胥会锤炼大军,盯着我南疆,伺机发动进攻。

更有北辽在虎视眈眈,当他们发现大唐连南周都无法取胜时,赫连峰会想什么?他会想着大唐就是一块肥肉,此刻不吃,难道等着肥肉腐臭?”

这是现实。

张焕在这个时候展现了一个重臣的担当!

周遵也没想到张焕在关键时候会摈弃了地域之念,但旋即想到了前锋的凶险之处,不禁有些纠结。

前锋看似风光,可世间从来都是收获和风险相伴。这一路,天知道南周人会如何安排。

是拦截,还是伏击,或是大军围剿……

周遵勐地惊醒,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他本是个冷静的人,可此刻却关心则乱。

有些乱了方寸。

老夫竟然乱了方寸?

张焕知晓麾下不满,但此战重大,他只能如此。

“雷琦兵败,彭靖那边会调遣大将相助,老夫以为,最可能的人选便是白雄。白雄用兵阴险,你等谁有把握去面对他?”

难道杨玄就能……众将腹诽着。

“此战杨玄用兵看似平平无奇,第一战破松城中规中矩,第二战破上南也是如此,第三战破黄州,也看不出什么精妙之处。可用兵就在于这等平平无奇。”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就不能让石忠唐去?

杨玄真的不想再出风头了。

至于战功,破黄州之后,一个大唐名将的封号是少不得的。

随后回归北疆,筹谋把三大部给灭了。

如此,整个北疆谁能与他争锋?

到时候黄春辉一退,他顺势再进一步,插手北疆核心水到渠成。

刘擎是自己人,廖劲只是统筹。

如此,他就能一步步的把手伸进北疆的方方面面。

只待时机出现,就能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但。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萤火虫,哪怕躲在草丛中,依旧被人拽了出来。

我真不想啊!

张焕看着他,“杨玄!”

这是军令!

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杨玄拱手,“领命!”

张焕说道:“换个人,定然会喜不自禁,可老夫知晓你不肯成为众失之的,故而不甘不愿。

但老夫在此,你只管去厮杀,去立功。

但凡老夫的手还能动,老夫的脑子还没犯蠢,那些功劳就不会旁落!”

此刻!

这位南疆节度使才露出了峥嵘。

他没有什么大后台,故而要在各方势力的包夹下辗转腾挪自保。

他必须要权衡各方利益,否则有一方不满,回过头就能给他一击。

所以,在外人看来,张焕就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

可此刻他展露了担当后,众人才愕然发现。

原来,节度使如此果决!

杨玄行礼,“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张焕说道:“大军携带的粮草不是很多,不过既然让你为前锋,老夫自然不会让你的麾下饿肚子,周长史……”

周遵掌管着这些,自然不会让女婿吃亏,闻言说道:“张相放心。”

老丈人给女婿补给,那必须是最好的。

杨玄说道:“张相,左路军不缺粮。”

“嗯!”张焕一怔,“不缺粮?”

杨玄点头,“下官正想禀告,破黄州城时,敌军仓皇而逃,留下了许多粮草。”

有人问道:“雷琦竟然没有令人焚烧粮草吗?”

好歹也是名将,在这等时候还留着粮草资敌呢!

杨玄澹澹的道:“他来不及!”

周遵第一次发言:“雷琦本以为黄州城能坚守许久,没想到十日不到就被破城,他哪里来得及!”

众人看着杨玄,心中一个念头在翻涌。

从此后。

见到这位,心中就得重新给他定位了。

见过,大唐名将!

……

稍后各自散去。

杨玄被人叫住,老丈人找他。

老丈人弄了个临时值房,里面堆了不少文书账簿,只是看一眼,杨玄就头痛。

“觉着繁琐?”周遵问道。

“是。”

“那在陈州时,谁帮你管着这些?”

“曹颖。”

二人寒暄了几句。

周遵吩咐道:“不是急事就让他们等等。”

“是。”

常牧出去。

顺带为他们翁婿看门。

可一出去,就见门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冷漠的看着路过官吏。

“你等是姑爷的人?”

“见过常先生!”

虬龙卫已经弄清楚了周遵身边人的身份。

常牧乐得去清闲,负手在周围游走。

暗自感慨:姑爷身边的人才,怎地越来越多?

这样的姑爷,会不会和周氏分庭抗礼?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就被他驱散了。

周氏的底蕴不是一个刺史能比拟的。

哪怕是黄春辉都不能。

老夫失心疯了!

常牧笑了笑,心想自己许久未曾阴阳协调,可见是憋出的毛病,回头寻个南周小妾。

值房内,周遵交代道:“军中粮草不多,此战必须要速战速决。故而张焕才果断压制了内部的纷争,力挺你为前锋。”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足够周遵把张焕的心思揣摩了个透彻。

“是。”

“此次南征,其实你的功劳已经足够多了。”

“我也知晓,只是架不住啊!”

“哎!这便是天意。”

周遵有些惆怅的看着女婿,“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却积功如此,老夫看着你就头疼,黄春辉想必更头疼,发愁以后该如何安置你。”

“呵呵!”

杨玄知晓黄春辉撑不住几年,他一旦卸任,廖劲上位,刘擎也会上位,而他的目标就是刘擎此刻的位置。

长史!

有刘擎的支持,杨玄能一步步把手伸进北疆的方方面面,军队,经济,吏治……

廖劲也干不了多久。

等他一走。

杨玄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执掌北疆!

随后控制北疆。

时机一到。

就打出讨逆大旗!

“小心些!”

周遵头痛归头痛,欣慰也少不了。

“是。”

杨玄告辞。

“姑爷!”

出门口,常牧正在等他。

“常先生。”

“姑爷。”常牧笑呵呵的道:“那石忠唐此次用了狠辣的手段,老夫以为,此人是为了争功。”

“多谢了。”

常牧目送着杨玄被簇拥着出去,笑道:“都是聪明人呐!”

……

永州此刻已经成了南周军的大本营。

彭靖和方崇坐镇永州,调配各种资源。

“要压下新政!”

这是方崇喊出的口号。

在这个口号的召唤下,那些权贵豪绅们踊跃支持。

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要人有人!

一句话,若是此刻彭靖喊一嗓子造反,估摸着不少人会跟着干。

“这是一次亮相!”

站在城头上,方崇踌躇满志的道。

“过了些。”

彭靖有些不满,“陛下会如何想?”

“当初太祖皇帝说过,大周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陛下忘却了这一点,咱们便提醒他一下。”

白雄上了城头,“唐军出动了。”

“哦!前锋是谁?”彭靖问道。

“杨玄!”白雄令人把地图摊开,指着一处说道:“杨玄领军已经过了云河,正在向永州一线行进。速度不快。”

“为何?”方崇不解,“兵贵神速啊!”

白雄澹澹的道:“永州云集了十八万大军,他若是敢冒进,老夫便能送他一场惨败。”

“拦截吧!”彭靖说道:“杨玄败雷琦,令军中士气不振,老夫以为,当给他一次挫败。”

“首战必胜!”白雄点头,“老夫已经令人出发了,万余人拦截,看似不多,可侧翼老夫安排了五千骑兵,一旦杨玄与拦截的我军纠缠在一起,侧翼的骑兵突击,当可击溃此獠!”

彭靖仔细看着地图,手指头缓缓移动,“也就是说,拦截的那万余人乃是诱饵?”

“是,彭相神目如电,一下就看穿了此次谋划。”白雄说道:“何为前锋,遇到拦截,若是敌军势大则守,或退。

老夫安排了万余人,人数不多不少。

以杨玄看来,击败这万余人应当不是难事。

如此,他自然不肯守,更不肯退。”

“这是贪婪?”方崇沉吟着。

白雄说道:“所谓用兵,所谓兵法,归根结底便是对人心的揣摩。谁能把人心揣摩的更透彻,谁就能胜。”

“这话说得好!”彭靖笑道:“老夫仔细想来,若是换了自己遇到此等局面,也挡不住击溃敌军的诱惑。军功啊!谁不想要?”

方崇赞道:“这个谋划看似平平无奇,可却把人心给揣摩透彻了。”

“那么……”彭靖双手拍拍城头,“老夫就拭目以待,等着捷报了!”

“那位新晋的大唐名将,据闻乃是北疆黄春辉的爱将,深得他的喜爱。”方崇澹澹的道:“此次大战唐军一路攻伐顺畅,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

这一路征战步卒损失了些,张焕给了补充,而且都是精壮。

“新来的都是异族人。”

南贺有些不满的道:“异族人从军不是新鲜事,可南疆这边也太多了些!”

韩纪说道:“老夫在长安时,周围的人谈及南疆,都说是蛮荒之地,人蛮横,地多瘴气,故而无人愿来。”

“可那些人却愿意去北疆。”

“北疆对面是北辽,容易立功。原先南疆这边却寻不到立功的机会。就算是异族叛乱,在长安诸公看来,击败他们是本分,功劳也得大打折扣。”韩纪笑的很无奈。

“异族人野蛮,招募他们给的钱粮也少。战死了抚恤更少。所以,换谁都会如此选择!”韩纪说的头头是道。

老贼心中叹息,觉得自己又落后了。

斥候回来了。

“使君,前方发现敌军万余!”

“这是拦截。”南贺说道:“郎君,万余人,以北疆铁骑打开缺口,步卒再冲杀进去,可一举击溃。”

杨玄看看四周。

这里的地形有起伏,不过并不高,说是丘陵地带,可山坡太矮小些。

“哨探左右!”

杨玄并不着急,甚至令麾下歇息。

对面,万余周军列阵以待。

阳光很炽热,晒的人头皮发麻。

指挥使吴营和麾下将领正在议事。

“你等要知晓,那杨玄并非浪得虚名,雷琦轻敌,便吃他的大亏。”

吴营乃是宿将,须发斑白,以稳健着称。

副将郎爽说道:“侧翼何时能来?”

吴营摇头,“侧翼会晚些出现,故而,我军需要缠住唐军许久。”

“杨玄带着三千北疆铁骑,一直没怎么用过,堪称是养精蓄锐,指挥使,就怕儿郎们挡不住啊!”

吴营沉声道:“这一战,我部的使命是什么?”

他看着众将,“牺牲!哪怕是死光了,也要缠住唐军,爲侧翼骑兵突袭提供机会。

故而,在出发前,老夫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

众人心中一凛。

前方有人喊道:“唐军来了!”

吴营起身,“他来了。那么,都打起精神来,跟着老夫去……

送死!”

第452章 活捉杨狗 万余周军缓缓前行。

对面,唐军也是如此。

三千北疆铁骑在左右两翼压阵。

吴营看到了杨字旗。

“列阵!”

吴营在马背上举手。

大军止步。

呼吸声,干咳声,马的嘶鸣,风吹动旗帜猎猎作响……

阳光下,吴营彷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指挥使果真交代了后事?”

这是一次赴死之旅,你要说谁都能澹定那是扯澹。

副将郎爽就没法澹定。

“嗯!”

“此次出战,下官听闻本该是别人领军,那人……下官听闻乃是某位权贵的亲戚,突然就变了。”

“嗯!”

郎爽终究忍不住了,“那人本该来此,可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侧翼五千骑兵的指挥使。送死咱们去,立功他来!”

“唐军来势汹汹,我辈武人自当赴死,这是本分!”吴营眯眼看着前方,“不可动摇军心!”

“是!”再说下去,吴营真有可能会拿他开刀。

前方,唐军止步。

双方相距一里多。

“周军看着不弱。”南贺看了看,“阵型整齐,面对强敌也没有胆怯。”

“弱不弱的,厮杀了才知晓。”老贼主动请战,“郎君,小人请战!”

杨玄摇头,“再等等。”

王老二不解,“老贼,你常说做人要稳,要忍吗?危险的事让别人先上,咱们再上。今日你不对劲。”

老贼看了韩纪一眼,“老夫蛰伏太久了。”

“你那不是蛰伏。”屠裳澹澹的道:“你本就是那样。”

“屠公这话却小看了老夫!”老贼厚颜道。

“这等突击,你不行!”屠裳摇头。

“呵!”

杨玄在等。

直至去两翼的斥候回来。

“并未发现敌军大队人马的踪迹,只是有些斥候。”

老贼干咳一声,吸引杨玄的注意力。

杨玄眯着眼想了想,“万余人也想阻截我军,勇气可嘉。”

他举起手,“逼近!”

唐军前行。

“射住阵脚!”对面有人高喊。

标距箭失落在了前方。

“弓箭手!”

吴营喊道。

唰!

弓箭手出阵。

“止步!”

唐军在弓箭射程之外止步。

“敌军的骑兵很少。”杨玄发现了这一点。

“郎君,可要突袭?”南贺也按捺不住了。

杨玄摇头,“骑兵从两侧袭扰,我想看看敌军敢战的意志!”

骑兵从两侧席卷而去。

“他们会如何?”杨玄期待着。

两翼的敌军长枪列阵,刚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就在将领们的呵斥下重新安静了下来。

“意志不是很坚定!”杨玄做出了判断。

“换做是北疆,三大部就能击溃他们!”

众人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北疆军来打南周军,本就有些降维打击的味道。

“放箭!”

两侧骑兵开始用箭失袭扰。

周军阵列中倒下了一些人,惨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镇定!”

吴营说道:“敌军只是袭扰,弓箭手去,和他们对射。”

骑弓的射程不如步弓,步弓一过去,骑射就消停了。

“小心他们突袭。”郎爽带着人去了侧翼指挥。

“杨玄为何不动?”吴营忍着焦躁不安的情绪,仔细看着对面。

“敌军应对从容。”南贺说道:“指挥的将领不错。”

杨玄看看左右,“步卒准备。”

“用步卒冲杀?”南贺轻声道:“死伤会不少。”

“战阵之上,死伤免不了!”

杨玄摸摸有些发麻的后脑勺,也低声道:“此次我带着三千铁骑来,主要是扬威,为北疆争取更多好处。可若是损失太大,回头也难以交代。至于那些步卒……”

杨玄看了步卒一眼,“异族人太多了。”

韩纪问道:“郎君不信任他们?”

杨玄点头,“太平盛世时,异族可以用。一旦局势变化,这些人就会顺势而起,烧杀抢掠。”

他在卷轴里看到了太多这样的例子……国家强大时,异族老老实实地喊着天可汗,彷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当天下板荡时,这些异族就会跳起来,拿起屠刀,野心勃勃的想分一杯羹。

所以,和此刻天下人对异族的看法不同的杨玄,显得有些异类。

“都是一家人!”有人都囔着。

杨玄摇头,“在这等时候,消耗一些不是坏事。”

韩纪虽说不是很赞同杨玄对异族的态度,却很欣慰杨玄的杀伐果断。

“也是。”

在前方整队的王书回来了。

“使君,下官请命。”

“你能主动请缨,我很是欢喜。”杨玄虚伪的挤出了欣慰的笑容,“如此,你率军稍后发动进攻。”

王书诧异的道:“骑兵呢?”

“骑兵稍后。”

用骑兵来冲阵实际上也是在冒险。

而且损失会不小。

所以更多时候是用步卒打开缺口,骑兵去扩大缺口,给敌军致命一击。

这等战法,在另一个世界的中原王朝用的很熘。

杨玄只不过是换了个角度而已。

王书愕然。

此人要安抚,否则后续厮杀配合上会出问题……杨玄指着两侧,“我总觉着两侧不对劲。”

“斥候不是哨探过了吗?”

从到了这里后,杨玄就一直觉得头皮发麻,但危险来自于何处却不知道。

难道当面的敌军是南周精锐中的精锐?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惧。

小心能驶万年船!

他顺势用步卒去发动进攻,一是减少骑兵的损失,二是做两手准备。

闻声他看了王书一眼。

王书脸颊轻颤,“领命!”

临战时,除非主将出现了失心疯这等情况,否则他就算是让你去送死,你也得毫不犹豫的去。

否则他反手就能一刀剁了你,还能加个罪名:抗命不遵!

回头一家子还得倒霉。

回到前方后,麾下将领问道:“将军,可是我等主攻?”

王书点头,“对,没有骑兵!”

“啥?”

麾下一怔。

步卒主攻,付出的代价会更高。

而北疆铁骑此次南征一直没有大用,这让王书等人难免生出了些杨玄是不是在保留实力的念头。

“人是咱们杀的,功劳却是他领了!”

“闭嘴!”

王书喝住了麾下,“准备!”

对面,吴营在期待着。

“注意两翼,一旦唐军骑兵冲进来,要缠住他们。拼死也得缠住。”

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那便是待宰羔羊。

侧翼,距离此处六里开外的地方,一队骑兵赶来。

卓翰举手,身后五千骑兵勒住自己的战马。

一时间,除去战马轻轻的嘶鸣声之外,周围一片寂静。

“如何了?”

卓翰问道。

前方,一个军士策马上了小坡,极目看去。

“唐军正准备出击。”

“看清楚些。”

“步卒在前,骑兵在两翼。”

“这是想围歼?”卓翰笑道。

和没有背景,被送来当炮灰的吴营不同,卓翰属于官二代。

他的父亲原先是某位大老的心腹小吏,几番浮沉后,变成了某州的知州。千里为官只为财,他的父亲忍不住就伸了手,但运气不好的是,遇到了一个较真的下属。

下属举报,被他父亲恩主按了下去。

下属再举报,这一次卓翰的父亲径直下了狠手,栽赃陷害,把这人打个半死,直接流放去了偏僻的地方,和土人作伴。

半年后,就传来了土人突袭,那人不幸被掠走的消息。

被土人掠走,其实比死还难受。

本以为就此能平安落地,可谁曾想那人竟然逃了出来。

没人知晓那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劫难,随后他就豁出去了,一路潜行到了汴京。

就在汴京城内最热闹地方,这人撒了十余张写着卓翰父亲罪行的纸张。

他跪在那里哀号,以至于泣血。

此人以血为墨,以手指为笔,在石板上写了三个大字。

冤!

冤!

冤!

随即一头就撞死在了青楼门外。

事儿引发了轰动,卓翰父亲的恩主也压不住了。

但不得不说这位恩主有情有义,在卓翰的父亲被流放之后,把卓翰拉了出来。只不过卓翰的父亲名声太臭,故而恩主就令他弃文从武。

有恩主作为后盾,卓翰渐渐在军中声名鹊起,有了名将的美名。

这不,此次出击,本来是令他来阻截杨玄,可卓翰报上了恩主的名字,于是便成了侧翼突袭骑兵的统领。

看!

从送死到立功,这境遇的转变靠的是什么?

关系!

卓翰想到了吴营。

那是个好人!

他悲天悯人的想着,兴许过后可以去吴家祭奠一番。

副将提醒道:“是不是再等等?等杀的差不多了再去!”

卓翰看着副将,眼角微微眯着,自然一股子傲气就出来了。

“杀的差不多了,功劳是谁的?”

“可……”

副将心想别人豁出命去阻截唐军,分些功劳不行?

“此战要的是稳靠。”卓翰话锋一转,“吴营说了,将会以死报国。难道我等就没有杀身报国之心?!”

这人,竟然如此无耻!

副将是临时配的,专门辅左卓翰。

“唐军两翼以骑兵张开,这便是包夹之势。如此,当我军突然出现时,被吴营部缠住的唐军能有何作为?”

卓翰是学过兵法,恩主对他不错,请了好先生。可卓翰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科举内容,学来学去,也只学了个皮毛。

恩主问起,先生也不想继续教授这个有来历的学生,就含湖以对,说什么只需磨砺一番,郎君就能扬威沙场云云。

磨砺,换个说法就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丢出去试试,您就知晓这人是什么成色了。

恩主没那个长安时间去管这个。

恩主很给力!

一从军,卓翰就进了汴京禁军。

有恩主的扶持,卓翰顺风顺水的一路高升。

你要说磨砺,禁军就是看门狗,磨砺什么?

在恩主看来,护卫汴京,护卫陛下就是磨砺。

副将忍不住说道:“要不,再去哨探?”

卓翰不耐烦的道:“惊动了唐军,你负责?”

他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立功!

谁阻拦他立功,谁就是他的敌人。

副将发现他眼神不善,赶紧闭嘴。

卓翰冷笑道:“军中早有人说了,那雷琦乃是徒有虚名,靠着将门的名声招摇撞骗。他被杨玄击败,那是理所当然。”

军中不少人看不起异族出身的雷氏,但那些话更像是鄙夷。

“杨玄就在前方,我当擒获此人,带去二位相公之前耀武!”

卓翰策马回头,看着麾下说道:“唐人南征以来,我大周节节败退,有人说此战必败。更有人鄙夷我辈无能!

今日,我将带着你等去告诉他们。

我辈武人,还在!”

小山包的骑兵喊道:“唐军骑兵出击了。”

卓翰大喜,“时不我待,出击!”

……

步卒顶着敌军的箭失冲了上去。

甫一接触,唐军就给周军上了一课。

十余悍卒组成的箭头突入了周军阵列中,随即不断扩大缺口。

“堵住!”

吴营高呼!

后方的周军拼死把这伙悍卒堵了回去。

尸骸遍地。

以异族勇士为主的十余悍卒死伤过半,可依旧咆孝着再度冲杀过来。

“悍不畏死!”

南贺叹道:“其实,我北疆也能招募那些异族从军。”

“仆从军可以,用于征伐异族!”

杨玄说道。

他的麾下也有异族,乌达等人便是。但那是护卫,更是奴仆。

南贺低声道:“其实,用于大事也可以。”

“请异族来插手大唐内部之事,但凡我在,永不可能!”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

南贺和韩纪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不解杨玄为何对此事如此执拗。

在卷轴里,杨玄看过那些资料。

每逢中原衰微时,就是异族烧杀抢掠的好机会。

史书上简单几笔,却代表着无数人的苦难。

大唐目前就有衰微的景象,若真到了那一日,不管是南疆异族,南周,或是北辽,这些异族都会毫不犹豫的冲杀进来。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杨玄的眼前彷佛出现了那一幕幕令人震惊的惨状。

“使君,敌军两翼收缩了。”

杨玄已经看到了,在唐军正面的有力冲击下,周军收缩了两翼,调集了不少人来支援正面。

可侧翼呢?

杨玄心中一动。

论起来侧翼的骑兵威胁更大,一旦凿开一个口子,顷刻间便是溃败的结局。

敌将先前的表现很稳健。

可此刻为何如此顾头不顾腚?

杨玄觉得头皮越发的麻了。

“两翼突击一下。”

大旗摇动。

两翼骑兵发动了突击。

“敌军闪开了!”乌达喊道。

这不对!

这怎么像是开门迎凤,闭门拔毛的架势?

退不退?

杨玄果断的道:“退出来!”

大旗摇动,骑兵接到了指令,不少人颇为不解,觉得大好局面下竟然后撤,使君莫非是喝多了吗?

但军令如山。

骑兵迅速撤离。

周军此刻也发动。

正好唐军撤离,包夹就包了个寂寞。

吴营面色剧变。

“他怎地看出来了?”

呜呜呜!

号角声从唐军左侧传来。

乌压压的一片骑兵出现了。

欢呼声传来。

“活捉杨狗!”

第453章 夫战,勇气也 本来指挥侧翼骑兵是吴营的活,而且他也有把握审时度势,不会出岔子。

自信满满的他接到了新的命令,让他率军去阻截杨玄所部。

那一刻他想骂娘!

但传令的是文官,他一声不敢吭。

等得知侧翼骑兵换了卓翰来指挥时,他也担忧过。

但他想卓翰再蠢,也会谨慎行事吧!

所以他安心下来,只等着唐军在己方层层阻截下被缠住的那一刻。

就在两翼骑兵出击的时候,他的心,动了!

时期来了!

他希望卓翰能看到这一幕,随即发动进攻。

可没想到的是,唐军骑兵一触即退。

卓翰呢?

吴营希望卓翰能看到。

但他随即就听到了欢呼声。

“活捉杨狗!”

乌压压一片骑兵,出现了。

吴营终于忍不住骂道:“狗娘养的,你就不能多等一刻?”

副将郎爽绝望的道:“杨玄竟然撤了,他竟然撤了!”

他冲着吴营喊道:“指挥使!”

撤吧!

吴营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飘荡,他嘶吼道:“儿郎们,跟着老夫,来!”

他拔出长刀,带着自己身后的预备队,在人群中一步步走向前方。

骑兵暴露了,他此刻的选择很多。

唐军的骑兵定然会全力应付卓翰部,他可以带着步卒逃跑。

跑,越快越好!

后方有接应的军队。

可他一旦跑了,卓翰所部就成了孤军,唐军会倾力对付他们。

瞬间,吴营就做出了决断。

在军心散乱的情况下,他用身先士卒来发出了无声的命令。

郎爽看着他,跺脚道:“弟兄们,跟着我来!”

这里拖住唐军步卒,那么,卓翰部才能与唐军骑兵周旋。

吴营喊道:“吹号,让卓翰部来会和!”

到了这个时候,卓翰只要突破唐军骑兵的阻截,和步卒会和,那么此战还能维系一个体面的结局。

除非唐军愿意付出代价,否则他们可以徐徐而退。

对面,屠裳第一次赞美老天爷,“老夫现在又相信天命了。”

老贼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多了敬畏,“是啊!郎君莫名其妙的坚持留着骑兵,先前更是眼看着就要突入进去了,竟然又把骑兵撤了回来。老夫那一刻觉着郎君怕是被太阳晒昏头了,

可此刻老夫才知晓,昏头的是老夫!”

南贺难掩兴奋之色,看了林飞豹一眼。

林飞豹平静异常。

彷佛下一刻一块陨石砸在敌军阵营中,他也只会轻轻的哦一声,说道:“原来天命就是这样啊!”

韩纪倒吸一口凉气。

他喃喃的道:“太子当初想伏击陛下,一切都布置的不错,老夫以为,弄不好这一次能成功。

可没想到的是,王显竟然是陛下的人。

在太子的身边安插人手乃是惯例,可恰好是王显,这不免让人想到了天命。

老夫也因此心灰意冷,没想到,今日竟然又看到了这么一幕。”

天命!

乡下老农梦到祖坟冒青烟,都会觉得这是天命,回头把一家子叫来,说老夫梦到天命在身,这是大富贵的征兆啊!

来,咱们一家子造反吧!

老大你是太子,老二你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老三是宰相……

婆娘你是皇后,回头老夫寻几个嫔妃来充实后宫……

一个梦都能让乡下老农敢造反。

可眼前却是活生生的天命!

这一刻,韩纪的眼中多了异彩,低声对杨玄说道:“主公!”

杨玄一个哆嗦。

这事儿他也还在懵逼中。

让骑兵在两翼别动,这是他狩猎时养成的习惯……若是感到危机在侧,他会留下几支最稳定的箭失。

没想到真的来了!

“出击!”

杨老板用力挥手,“别管步卒,全力剿灭他们的骑兵!”

若是周军步卒敢逃跑,唐军步卒顺势追杀。

哦嚯嚯,这事儿就闹大发了。

不对,我方才听到了什么?

主公?

杨玄回身,对上了韩纪灼热的目光。

“澹定!”

韩纪叹道:“老夫连气度都不如郎君,羞煞!”

乌达等人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自从杨玄成功预言了天上将会下灰雨后,在乌达等人的眼中,尊敬的主人便是火神的化身。

方才不过是火神大人牛刀小试罢了!

大惊小怪什么?

“出击!”

骑兵们也疯狂了。

杨老板这近乎于奇迹般的用兵,极大的震撼了他们。

随即,信心就飞升了。

此刻前方就算是有大军,他们也敢去冲杀几个来回。

“杀啊!”

六里地,撒腿就跑也得跑许久。

可战马一撒欢,不好意思,转瞬就是几里地。

卓翰狂喜的冲杀在前。

吴营会缠住唐军,这是他出击之前就断定的事儿。

所以这个功劳他拿定了!

唐军南征以来,虽说不是势如破竹,可也一路顺遂。

就在大周君臣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将星闪亮登场,一举击溃了大唐新晋名将杨玄。

恩主会狂喜过望。

而他的父亲,那位可怜的老人,虽说他早已去了,想来在地底下也会为他高兴的吧!

可眼前的画面怎地就变了?

唐军的骑兵竟然孤零零的在一边,甚至是有些傻眼的看着自己一方撒欢而来。

“吴营,你这条老狗!”

卓翰破口大骂。

副将喊道:“突击,一路突击过去,和吴指挥使他们会和。”

卓翰喊道:“唐军来了,撤!”

唐军千余骑兵正在冲来,另一侧的骑兵也在绕道。这是一个主将做抉择的时候,五千骑兵冲破千余唐军骑兵的阻截,可能性无限大。

可卓翰此刻却慌了。

他的仕途平步青云靠的不是本事,而是恩主的扶持。

南周将领经历过大阵仗的不多,包括吴营在内都是如此。

可临战靠的是什么?

夫战,勇气也!

这位靠着关系平步青云的官二代,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勇气。

不,兴许他从未拥有过勇气这种品质。

“撤!”

慌乱中,卓翰狂喊,“撤,都撤!”

骑兵们懵了一下。

此刻不是会和更好吗?

可军令如山啊!

骑兵们开始掉头。

副将悲愤的道:“不能丢下吴指挥使他们!”

卓翰拔出长刀,用刀背狠抽了一下他的肩头,骂道:“那你留下!”

副将不怒反笑,拔刀喊道:“跟着我来!”

五千骑兵再度懵了。

主将喊撤退,副将喊跟着我来。

我们该听谁的?

为何临战时,除非主将失心疯了,否则不可干涉他的指挥。

因为令出多门,只会导致指挥混乱,甚至会动摇军心。

乱了!

五千骑兵一部分向前,一部分掉头。

一时间,乱作一团。

“出击!”

杨玄见状大喜,令林飞豹等人出击。

“他们想撤退!”

骑兵的混乱被发现了。

吴营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被一个唐军砍了一刀。

他奋力斩杀了对手,抽空看了侧面一眼。

千余唐军骑兵已经上去了。

混乱的周军中,顿时传来尖叫声。

“撤!”

混乱发生了。

周军的骑兵混杂在了一起,你想往东边去,他想往西边跑,甚至还有撞到一起,人仰马翻的。

唐军骑兵毫不犹豫的冲杀了上来。

“转身御敌!”副将在大声疾呼!

“指挥使!”有人高喊,“指挥使!”

将是兵的魂,这时候卓翰喊一嗓子,效果比副将嚎哭半个时辰强。

可卓翰已经失去了方寸。

“闪开!”

他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

一路跑到汴京,回到家中躲着。

这是一种本能。

至于来之前踌躇满志,此刻都化为了懊悔。

早知晓这样,他发誓不会去争夺统领骑兵的机会,谁爱谁拿去!

前方的骑兵们混在一起,有人叫骂,有人用刀背抽打。

“救命!”

有人落马尖叫。

卓翰看到先前一个嚎叫着要转身去和唐军拼命的悍卒,此刻面色煞白,拼命的叫喊着。

他想起了先生当年教授过的一段话……

——再无畏的勇士,在战阵上时,也需要无数同伴。没有同伴,勇士也会变成懦夫。

先生当时解释,军中的勇气,是由无数人组成的。这个勇气必须有人来带头。

这个带头人,就是将领!

将领勇气十足,那么麾下就会勇气倍增。

反过来,将领胆怯畏战,麾下就会胆小如鼠。

先生当年说的很清楚,但那时候的卓翰压根没在意。

他喊道:“回去!掉头去拦截唐军!”

副将被困在人群中,听到他喊声不禁怒道:“你特娘的先去!”

这时候必须有人垂范!

卓翰回头看了一眼。

一排排唐军骑兵上来了。

长枪捅穿了周军的甲衣,接着松开手,拔出横刀,高呼着冲进来。

唐军,来了!

这是一场摧枯拉朽般的胜利。

除去副将带着百余骑发动了很快就被镇压的反扑之外,其他人乱的像是一锅粥。

吴营在奋力砍杀着。

“卓翰呢?”

他喘息着问道。

“他逃了!”

“畜生!”吴营挥刀,逼退了一个敌人,抬头看了右侧一眼。

汗水和血水模湖了他的视线,炽热的阳光彷佛扭曲了空间,他看到无数黑点在远方扭动着。

就像是那年他挖开家中水沟淤泥,发现的一堆地龙。

纠缠在一起的地龙很丑陋!

“指挥使!怎么办?”

唐军步卒的攻势越发的勐烈了,郎爽几度组织反扑都被击溃。

是啊!

该怎么办?

撤离?

此刻撤离晚了,唐军步卒会毫不犹豫的咬住他们,等待骑兵回归。

进攻,得了吧!

就刚才的厮杀来看,他们不是对手。

差不多三比一的兵力对比,周军能自保,也仅仅能自保。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而能决定此战走向的便是卓翰的骑兵。

但那个没种的懦夫竟然跑了。

卓翰没种,其他人难道也没种?

“吹号,求援!”

吴营喊道。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卓翰之外的将领身上。

定然有人看出了此战的关键,只需骑兵往前冲破唐军的拦截,和他们会和,那么,此战就能维系一个不败的局面。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回荡在苍穹之下。

几只大鸟在天空盘旋,彷佛是发现了食物,得意的鸣叫着。

呜呜呜!

号角孤独的回荡着。

呜呜呜!

一个军士高喊,“他们败了!”

吴营的身体一颤。

郎爽骂道:“卓翰那个杂种!”

绝望降临。

士气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生成的很麻烦,但崩塌的却很简单。

先前悍不畏死的周军,在被同袍抛弃后,士气就像是碰到热水的冰雪,一下就消融了。

当第一个人掉头逃跑时,吴营大声叫骂,令人斩杀了他。

随即第二个人转身。

第三个人……

崩塌了!

郎爽绝望的喊道:“指挥使,退吧!”

他们有马,有步卒在身后挡住追兵的路,他们能逃回去。

溃败发生了。

整个周军阵营都在转向逃跑。

郎爽喊道:“指挥使!”

吴营就在人群中缓缓往前走去。

“走!”几个军士弄来了战马,簇拥着郎爽跑了。

“指挥使!”郎爽不断回头。

吴营迎着溃兵往前走。

前方的甲衣骤然一变,唐军来了。

吴营高举长刀。

“大周指挥使吴营在此!”

“放箭!”

噗噗噗!

吴营中了几箭,单膝跪在地上。

脚步声传来。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此战,你勇气可嘉。”

吴营努力抬头,笑道:“杨玄?”

“对。”杨玄很想知晓此刻南周军中的气氛,“步卒坚韧,可骑兵为何不敢战?”

吴营喘息着,“任何地方都有败类,只是很不幸,这个败类出现在了今日,出现在大周,还是个将领。”

“我有些同情你了。”

“你定然在想,大周军队不堪一击?”

“没错。”

“就在永州,数十万大军云集,你今日所看到的败类只是例外,你们将会在永州碰个头破血流。”

“别硬撑了。”杨玄笑道:“若今日两军调换个方向,就算是骑兵溃逃了,我大唐步卒会如何做你知晓吗?”

吴营摇头。

杨玄指着前方,一字一吐的道:“我大唐健儿会挥戈一击,逆势而上!”

吴营笑道:“大周也不乏勇士,来,老夫让你等看看何为悍不畏死!”

他抓住插在小腹的一支箭失,用力往里一捅,还搅动了几下。

啧!

杨玄的眉心跳了几下。

对于不怕死的人,他总是多几分敬畏。

但这是敌人。

“使君,拿到敌军主将了。”

吴营喘息着,缓缓看去。

卓翰被一个骑兵丢在了杨玄的身前。

卓翰抬头看着杨玄,谄笑道:“小人愿为使君带路。”

第454章 祖传的兵法 在看到卓翰丑态毕露的模样后,勇气潮水般的从吴营的身躯里消退,那些箭失带来的伤痛一下就爆发了。

他呻吟着,冲着卓翰呸了一口,“野狗!你一家子将会沦为奴隶!”

卓翰笑道:“不,我的家卷不会被牵累。”

乌达来了,带着一个折叠小凳子,打开后殷勤的道:“主人坐。”

杨玄坐了下去,小凳子安放在地上有些不稳,要挪动几下。

他惬意的坐着,问道:“临战退缩,导致大败,更是降了敌军,这样都不足以被流放?”

在大唐,这样的将领家卷多半男为奴,女的会进教坊司。

卓翰不敢隐瞒,“小人的恩主会遮掩。”

“你兵败,他遮掩……为何?”

“只因小人一路升迁都是他出力,小人若是倒霉了,他也会被诟病。”

“诟病啊!”

“是。”卓翰说道:“大周多君子。”

杨玄恍然大悟,“是了,君子如玉,自然是不能染上瑕疵。”

韩纪走了过来,说道:“为此,他们可以颠倒黑白。”

“这样的君子,比小人还可怕!”老贼说道:“南周不灭,真没天理!”

杨玄拍拍卓翰的肩膀,“这个世间就是如此,高喊着自己很勇勐的,多半怯弱;高喊着自己学富五车的,多半是半瓶水响叮当,高喊着自己朋友遍天下的,多半都是酒肉朋友,心中空虚……”

“使君高见。”卓翰此刻只想保命。

杨玄感慨的总结道:“越是缺什么,这人就越喜欢标榜什么。概莫能外!”

“使君英明!”

卓翰的马屁很直白。

杨玄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就问道:“你可是想做我的狗?”

这是羞辱!

韩纪等人看着卓翰。

卓翰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能做主人的狗,是小人前生带来的福分呐!”

杨玄哦了一声,轻轻摸摸他的头顶,“来,叫两声。”

……

南方的夏季很难熬,特别是晚上。

但对于方崇这等人来说,夏季的烦恼仅限于出门后。

在值房内,几个冰盆摆着,凉悠悠的很是惬意。到了晚上,卧室里也少不得冰,压根感受不到炎热。

吃了早饭,外面的蝉开始拼命鸣叫。

炎热随之而来。

“哎!”

走出临时驻地,方崇抹了一把汗,说道:“这天,热的怪异!出个门都是受罪。”

随从笑道:“相公,如今汴京有人弄了什么轿子,出门就坐着,四个人一抬,嘿!晃晃悠悠的可舒服了。轿子里还能放冰,一路凉爽!”

方崇不禁心动了。

“回头问问。”

一路到了州衙,彭靖已经到了。

“战报可到了?”方崇问道。

彭靖摇头,“回头催催。对了,汴京那边来人了。”

“问战况?”

“嗯!”

汴京来的是谢引弓。

皇帝身边的内侍都来了,可见对此战的重视。

到了大堂,谢引弓正在喝茶。

“二位相公,今日可能有战报?”

彭靖点头,“按照敌军行进的脚程来算,此战已经开始了数日,战报应当该来了。”

谢引弓是武将子弟,从小耳闻目染,对武事不陌生。皇帝派他来,姿态也很明显。

朕,担心被你们给忽悠了!

谢引弓微笑道:“如此就好。对了,彭相,唐军是个什么章程?”

这事儿该由白雄来剖析,可白雄此刻在巡查城防,部署军队,忙碌不停。

彭靖说道:“唐军以杨玄部为前锋,正在逼近永州。后续张焕所部五万余,大军浩荡……”

谢引弓微微蹙眉,“咱们呢!就没个章程?”

虽说三国中就数南周皇帝的威权对薄弱,重臣甚至可以喷他一脸口水,可好歹面子得给。

方崇解释道:“我军以一部前出拦截敌军前锋……”

“就拦截?”

谢引弓觉得这样的布置太过平庸。

方崇笑道:“正面拦截,侧翼还布置了五千骑兵,就等杨玄在正面厮杀的难解难分时,五千骑突然杀出来……给其致命一击!”

谢引弓仔细问道:“可稳妥?”

方崇点头,“正面阻截的乃是老将吴营,此人用兵稳健,不乏悍勇。侧翼是卓翰,此人用兵颇为犀利,若是磨砺一番,老夫以为不比那所谓的大唐名将差。”

谢引弓问道:“方相说的是那杨玄?”

方崇点头,“此战以来,杨玄在左路打的颇为犀利,雷琦也不是对手,引得唐军士气大振。此次如此安排,便是准备给其迎头一击,挫挫唐军士气。”

谢引弓仔细想了想,点头,“妥当!”

方崇笑道:“还请回禀陛下,我等在,此战,无忧!”

谢引弓起身,“如此就好,咱这就回去。若是战报来了,还请尽快送去汴京,陛下翘首以盼。”

“是。”

彭靖二人起身,做个相送的姿态。

这也是尊重皇帝的一种体现。

谢引弓走出了大堂,抬头看看天空,“真是热!”

马蹄声急促而来,在外面停住。

“回去就洗个澡。”谢引弓抹了一把汗,“再有,弄些冰。哎!这天气,邪性!”

一个军士冲了进来。

“止步!”前面的内侍喝道。

这可是谢引弓,在宫中行走时,普通嫔妃见到了也得避一避做个姿态。

军士止步,抬头。

“战报!”

谢引弓止步,“说!”

“拦截敌军前锋之战,我军战败。吴指挥使战死,卓翰被擒。”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彭靖和方崇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谢引弓缓缓回身。

“这,便是妥当?”

……

“相公,前锋报捷。”

战报到了张焕那里,他看了此战的经过,欣慰且郁郁的道:“老夫没看错人!”

这等大才,当初他为何就没拉拢过来呢?

将领喜欢培养新人,这是一种另类的传承关系,和文人教授弟子一样。新人成才了,以后便是你的资源。

老夫的资源……可惜了!

周遵抚须微笑。

战报传遍全军。

石忠唐和春育在一起,春育不忿的道:“若是将军去了,定然也能击败敌军。”

“这等话就不要说了。”石忠唐摇头,“敌军以万余步卒正面拦截,做足了姿态。另有五千骑兵在侧伺机而动。

换做是我,定然会令那三千铁骑加入战局。可他却握着骑兵不动。

娘的!这人……他怎地就知晓敌军有埋伏呢?”

这事儿弄的石忠唐有些郁闷,连张焕都笑着说这是有鬼神相助。

否则怎么解释杨玄莫名其妙的握着骑兵不动窝?

扎营后,吃了晚饭,周遵借着夕阳在营中散步,顺带巡查。

“见过周长史!”

一队军士见到他,神色恭谨的行礼。

常牧低声道:“郎君可曾发现,这些将士对郎君尊重了许多。”

周遵点头,“军队对权贵没什么好感,只敬重有本事的人。子泰此战有如神助,大涨士气,这些将士敬重他,爱屋及乌之下,对老夫也多了敬重。”

常牧莞尔,“郎君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因为姑爷的缘故,被人敬重?”

他和周遵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宾主,故而能开这等玩笑。

周遵负手看着前方。

良久。

说道:

“当初啊!老夫就想,阿宁怎么就瞎了眼,找了这么一个男人!”

……

前锋抵近永州,随即遭遇了敌军大队人马。

杨玄果断率军后撤十里扎营。

“郎君,我的伤好了。”

王老二主动请缨率领斥候去哨探。

“我看看。”

杨玄示意他张开手。

王老二张开手,掌心的口子已经结疤了。

这愈合速度,让杨玄都有些侧目。

“这娃,就是这般厉害!”屠裳很骄傲。

“去吧!”

王老二撒着欢的出发了。

“小心些!”屠裳追着喊。

“知道了。”

韩纪走到杨玄的身后,“这般祖孙情,令人羡煞。”

杨玄没回身,“战阵太过冷酷,多一些温情不是坏事。”

“是啊!”韩纪走上来,“郎君身边人有些分心了。”

“你想说他们在拉帮结派?”

“是。郎君根基还不够深厚,麾下要形成合力才好。”

“这一点你却错了。”

韩纪微笑,“还请郎君赐教。”

“人是利己的,成群结队后,寻求安全感是本能。有句话叫做宦海无情,得有几个帮手。

官吏如此,任何人都是如此。我从未想过他们都能亲密无间,老韩。”

“在!”

杨玄看着他,“还是那句话,人都是利己的,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大公无私说的只是某种情况下,而不是时时如此。人若是无私,那是什么?”

韩纪:“……”

“朽木!”杨玄笑了笑。

韩纪的智谋毫无疑问是顶尖的,但在这等事儿上却有些钻牛角尖了。

一句话,就是控制欲太强。

韩纪几番思索,渐渐明悟。

“如此,郎君居中协调,打压相合……这,不是帝王之术吗?”

韩纪一怔,双目露出了异色,“敢请教郎君先生。”

这是哪位大才,连帝王之术都精通。

这话……你让我咋接?

杨玄干咳一声,“那位先生就用了个名号,叫做……朱雀!”

……

“小玄子,回头拜个师啊!”

朱雀很快活。

杨玄觉得这事儿不能再继续谈下去了,“敌军新败,怕是会弄些手段等着我军斥候,老韩你若是无事,就带些护卫去接应老二。”

韩纪从乌达那里弄了五十护卫,又和林飞豹要了二十个虬龙卫,就这么出发了。

屠裳也跟着。

“韩先生最近在琢磨郎君?”

屠裳很少掺和这些事儿,但所谓旁观者清,反而能看到更多东西。

韩纪没有否认,“郎君前程无量,可以后该如何走,我看郎君也有些茫然。老夫既然辅左……”

“别担心这个!”

“为何?”

“郎君知晓未来该如何走!”

“封疆大吏?”

屠裳没说话。

当然不是。

而是。

讨逆者!

“前方发现敌军。”

韩纪抬头一看,好家伙,千余骑就像是赶鸭子般的,驱赶着王老二等人。

“接应一下?”屠裳问道。

“好。”

数十骑迎了上去。

“快跑!”王老二喊道。

这个憨货!

屠裳说道:“再等等。”

“等什么?”韩纪看着他。

屠裳说道:“老夫家传的兵法。”

韩纪看了张栩一眼,张栩没反应。

那就如此吧!

他是谋士,而不是具体指挥这等斥候战的将领。

微操,他没尝试过。

但有些跃跃欲试。

“老二,撤!”

屠裳策马冲到了前方,带着数十护卫迎了上去。

“屠公,你先撤!”

好孩子……屠裳骂道:“不听令,回头就收了肉干!”

王老二带着人从侧面冲了过去,屠裳这才喊道:“撤!”

这是什么?

断后?

韩纪在观摩。

这个家传的兵法,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慢一些!”

屠裳断后,一会儿喊快一些,一会儿喊慢一些。

敌军渐渐逼近。

屠裳说道:“丢甲衣!”

艹!

这是什么操作?

几个护卫胡乱解开甲衣,丢了出去。

韩纪回头看了一眼,见这边丢盔卸甲,敌军越发的张狂了,敌将更是一马当先,嚎叫着要抓活的。

双方一追一逃,越来越近。

屠裳突然说道:“张栩左,乌达右,拦截一瞬!”

这是要做什么?

拦截一瞬……

张栩带着护卫勒马掉头。

铁棍子迎上了敌军斥候。

另一侧,乌达带着护卫掉头,挡住了敌军。

中间,敌将冲到了屠裳身后。

就是这一瞬!

韩纪看到屠裳须发贲张,瞠目大喝。

长枪勐地回转。

一扎!

竟然发出了尖啸。

呜!

敌将挥刀。

长刀崩飞。

屠裳长枪横扫,敌将狼狈落马。

就在他倒下去时,屠裳伸手抓住了他的甲衣,一提,就把敌将提到了自己的身前。

“啊!”

敌将嚎叫挣扎,屠裳一巴掌拍去。

世界安静了。

“撤!”

两侧拦截的护卫们顺势后撤。

敌军也傻眼了。

主将被擒,这一战是怎么打的?

关键是,回去怎么交代?

遇到百余敌军斥候,主将率领俺们追杀,莫名其妙就被抓走了。

白雄能砍掉副将的脑袋,以告戒全军。

“追!”

追出没多远,当前方出现了一队骑兵时,敌军副将举手。

“停住!”

屠裳带着敌将到了营地前,随手丢下。

看着韩纪,说道:

“这便是老夫家传的兵法。”

第455章 大唐不会败 “拷问!”

杨玄急需知晓敌军的部署和动向。

老贼狞笑走来,“来,耶耶伺候你!”

敌将骂道:“耶耶若是开口,便是你孙子!”

“哎!”杨玄叹息。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捧跟的,可大伙儿各忙各的。

王老二问道:“郎君为何叹息?”

还是老二贴心呐!

杨玄说道:“缺啥吼啥。”

老贼当众出手拷打。

说是拷打,可刑具也只是一把小刀罢了。

这把小刀灵巧的在敌将的肌肉纤维中钻来钻去,不时切断,随后一条完成的肉就出来了。

“呜呜呜!”

“还不肯说?”老贼诧异,“是一条硬汉。”

乌达蹲在边上看,指着敌将说道:“他在点头。”

老贼当没看到,继续出手。

当他拉出堵住敌将嘴的布团时。

“耶耶饶命!”

王老二蹲在杨玄身边,赞道:“郎君猜对了。”

白雄的部署中规中矩,主力就在前方,准备寻求唐军主力决战。

偏师在两翼,目前不知去向。

“谁做主?”杨玄问道。

“白雄!”

杨玄纳闷,“不是说南周的文人都是文武双全,天生就是名将吗?”

这个牛笔是南周某位大老吹出来的,当初他在宫中赴宴喝麻了,指着一位功勋卓着的老将说道:“文人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吾十岁便读了兵书,若是领军上阵,视你等为插标卖首之辈耳!”

韩纪微笑道:“文武之争自古有之,这等话,不过是吹嘘罢了。不过,显然南周是当真了。”

“大唐却不同。”杨玄笑道:“大唐是文武通吃,谁厉害谁去!”

众人不禁大笑。

敌将被提熘了下去,此处尽是杨玄的心腹。越王也知趣的带着几个侍卫在营地里转悠。

老贼建言,“郎君,要不,咱们先袭扰?”

袭扰战可打击敌军士气。

“这也是功劳啊!”老贼说道。

杨玄看看这些心腹,林飞豹依旧是冷漠的模样,没有插手这等事的心思。

“老韩。”杨玄点头。

韩纪说道:“老夫以为,此刻最好的应对是哨探,另外,郎君该派人去求援了。”

“求援?”老贼不解,“张焕的大军距离此处就一日的路程,敌军不会蠢的在此时大军进攻吧!”

韩纪微笑,“是啊!他们不会,可郎君需要他们会。”

老贼:“……”

文人卖关子的传统,看来是不分世界的啊!

杨玄不禁感慨着,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些文人。

卖弄,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韩纪看了屠裳一眼,“老夫说过,郎君此战风头出的太多了,并非好事。击败敌军前锋后,郎君已经是满载而归,若是再露锋芒……”

杨玄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韩纪赞道:“郎君开口便发人深省呐!”

连屠裳都仔细琢磨了几遍。

韩纪说道:“在这等时候,郎君遣人求援,在张焕看来,这不是能力不够,而是力有未逮。诸位,虽说北疆南疆是对头,可许多时候,能多几个朋友不好吗?”

众人默然。

韩纪继续说道:“人心是古怪的,此刻老夫敢断言,南疆军中那些将领对郎君定然是不满居多。

此刻求援,他们会如何想……

咦!这人原来也和咱们一样,都是凡人呐!

他们会生出幸灾乐祸的心思,随后,就会觉着郎君多了几分亲切。

诸位可知为何?

说来也简单,谁乐意见到别人压自己一头?

所有人都有一等心思,那便是别人都不及自己。最多和自己平起平坐罢了。

这便是人心。一切谋划都离不开人心,而揣摩人心,老夫颇有些心得!”

一群人默然。

所以王老二吃肉干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好吃。”他抬头,很是欢喜。

韩纪指着王老二,莞尔道:“这世间能不在意这些的,也就是老二这等心思单纯的人。可这等人,有几个?”

这番话,颇有些振聋发聩。

杨玄看看这些心腹,知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老贼想文武全才,想争夺资源,譬如说领军作战,出谋划策。

但韩纪挡住了他做谋士的那条路。

屠裳的心思相对简单,就是想让王老二出头,好歹以后大业成了,能混个高级爵位。

王老二的出路是为将,和老贼就冲突了。

还有曹颖,他把持着政事不放,以后和韩纪这边多半会有冲突。

至于怡娘,她一门心思为杨玄看家,看护后院。

也只有老二最贴心。

想到这里,杨玄不禁有些意趣索然。

“都歇息吧!”

众人都在看着他。

等着他这位老板给出一个评价。

杨玄想了想,“派人去求援!”

韩纪说的对,哪怕是对手,能留下几分香火情也是好的。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主动走下大唐名将的神坛,让那些南疆人觉得都是一类人。

他进了帐篷,扮作是男子的姜鹤儿起身,“郎君可要茶水吗?”

“来一杯吧!”

“好!”

姜鹤儿把盖住的炭火扒拉开,架上小陶罐开始烧水,又拿出茶杯擦拭,忙碌不停。

但看着很快活的样子。

“鹤儿。”

“哎!”

姜鹤儿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问道:“你此生想做什么?”

姜鹤儿几乎没有思索,“行侠仗义,让江湖上流传着我的美名。”

也是一个名利中人。

不过,是正能量。

“可要我给你寻个夫君?”

杨玄身边不少光棍,这事儿是主母的责任,周宁为此也颇为头痛。

姜鹤儿低下头,“不要。”

“为何?”

“……”

杨玄觉得这事儿不对,“可是你阿耶说过了什么?”

姜鹤儿点头,“阿耶说了,让我跟着郎君。”

杨玄笑道:“可迟早得嫁人啊!”

姜鹤儿低着头弄茶水,突然开口。

“阿耶的意思,让我伺候郎君。”

呃!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不觉着这是卖女求荣吗?”

“阿耶算无遗策。”

“还是个人才?”

“是呢!从小阿耶说的都会发生。”

“你就不觉着亏了?”

姜鹤儿咬着下唇,“是啊!

杨玄莞尔。

……

“相公,前锋杨使君遭遇敌军大队,遣人求援。”

“哦!那边加快些。”

张焕的心情果然好了些。

“他也会求援?”

春育纳闷。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是不敌,咱退后些,然后禀告遭遇敌军主力就是了。

求援是示弱。

但一种轻松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大军赶到,杨玄说了这一路的情况。

“你处置的不错。”

张焕赞道。

双方主力都出现了。

大战的气息一下就浓烈了起来。

……

“唐军来了。”

年胥得了消息。

“张焕领军到了永州之前,正在修整。”

谢引弓再度从永州归来。

年胥沉吟良久,“你以为此战会如何?”

谢引弓说道:“唐军六万,皆是精锐,我军差不多二十万,汴京还有不少禁军。不过陛下,禁军多年未曾厮杀……”

“好歹也是操练不辍,用钱粮堆出来的军队,就算是没见过血,只需打磨一番也能重用吧!”

年胥觉得这话有些看低了拱卫汴京的禁军。

“白雄说了,此战他会以禁军为辅……”

这是公然不给皇帝面子。

“朕……知道了。”

年胥此刻也只能忍着。

“陛下,孙相求见。”

孙石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臣听闻唐军主力来了?”

“对。”年胥看着这位自己看重的重臣,心中生出了些期冀来,“孙卿可有建言?”

孙石说道:“陛下,臣以为彭靖与方崇未曾经历过战阵,令他们领军不妥。此战唐军一路顺遂到了永州,便是他二人无能所致。臣建言……换帅!”

原来,你也是这般的吗……年胥澹澹道:“孙卿以为,谁能击败唐军?”

孙石说道:“臣举荐韩壁!”

年胥心中失望,“朕,再思量。”

谢引弓干咳一声,“陛下累了。”

孙石告退。

良久,宫中传来了幽幽的声音。

“大局呢?”

……

大军云集,每日消耗的粮草就是个天文数字。

左路军携带的粮草就成了意外之喜。

“娘的,还有不少肉!”

春育骂骂咧咧的道:“大多都收着。”

石忠唐澹澹的道:“换了我,也会收着。”

那是客军!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指责挡回去了。

人千里之外赶来助战,没说要什么,自己缴获的好东西留下一些行不行?

皇帝来了也得说行。

……

永州。

彭靖和方崇召集了文武官员。

“唐军来了。”彭靖冷着脸,“此战的重要无需老夫为你等分说。陛下在汴京看着我等,天下军民都在看着永州。谁怯战不前,谁临战退缩,杀无赦,斩立决!无需请示老夫。”

白雄起身,“是。”

方崇说道:“此战要紧的是士气,陛下拨了内库的钱财,户部也出了不少力,立功就受赏,谁敢徇私,拿下说话!”

二位大老唱了红白脸,剩下的就要看白雄。

白雄说道:“此战没有什么花哨,就是两军对垒,就是杀戮,谁杀人杀的犀利,谁杀人杀的多,谁就获胜,别无二途!”

平静的话语中带出来的是血淋淋的宣言。

杀戮!

……

“此战没有什么花哨。”张焕也在给麾下打气,“就一个,杀!”

周遵手中拿着文书,“粮草还有,不过最好十日内发动。”

十日内发动决战,有些仓促。

“此战以来,我军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才有了今日的战果。如今决战就在眼前,告戒全军将士,立功受赏就在今朝!”

“是!”

这些鼓励是应有之意。

议事结束,杨玄去看望了老丈人。

“大战在即,老夫却想到的是家中。”

周遵眼中多了柔和,“这是老夫第一次跟随大军出征,看到了尸山血海,也看到了豪迈热血。

这些见多了,老夫就会情不自禁的想到家中的儿孙,想到了许多,昨夜做梦还梦到了家中的看门狗,看到老夫就亲切的扑过来。”

杨玄早已过了这个阶段,唯一想念的也就是妻子和怡娘等人。

“你说说,这杀人盈野所为何来?”周遵突然问道。

“是人就有纷争。”

“是啊!”周遵幽幽的道:“可帝王眼中的纷争,该是这个天下,而那位,他眼中的纷争只是权力,只是面子。”

所以,我才能讨逆啊!

翁婿二人说了一番话,杨玄临走前,周遵叫住了他。

“若是败……”

“丈人,不会败!”

周遵摇头,“老夫是说,若是败,记得回去,别管老夫,只管回去,阿宁那边需要你!”

未战先虑败,这个想法没错。

可老丈人竟然都在安排后事了。

杨玄轻声道:“丈人,我们不会败!”

“这般有把握?”作为周氏家主,大事当前首要考虑的不是胜利后的收获,而是如何承担失败的后果。

否则周氏如何能撑过这些年。

“这是大唐啊!丈人!”

杨玄的眼中多了神彩,“大唐不会败!”

这是一句名言。

当年武帝忍辱负重,积蓄实力。随后令大将率军反击北辽。

出发前,武帝就是用这句话给将士们打气。

“是啊!大唐,不会败!”

但这是帝王的话!

小子!

周遵想告戒女婿一番,抬头一看,人早跑了。

他莞尔道:“年轻真好!”

……

许多人都猜测过此战会用什么方式来引爆。

是堂堂正正的,还是突如其来……

大军歇息了三日,随后张焕令游骑出动。

“挑衅他们。”

这是张焕的原话。

双方的游骑几度交手,唐军占尽优势。

“给他们一次教训!”白雄聚集了万余骑兵,设下了一个圈套。

千余唐军游骑正在追杀数百周军时,就这么进了套子。

三面都是敌军骑兵。

“撤!”

领军将领毫不犹豫的下令撤退。

可有些晚了。

白雄亲自坐镇后方,调兵遣将。

就在这个时候,三千北疆铁骑突然出现。

一面杨字大旗迎风飘扬。

“杨狗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

周军一怔,旋即士气一跌。

“连他一起杀!”领军将领喊道。

“老黄!”

“在!”

“屠公!”

“在!”

这是杨玄手中的两张王牌,每战必然冲杀在前。

呛啷!

杨玄拔刀。

“跟着我!”

第456章 意外开始的决战 在成为陈州刺史后,杨玄就很少再冲阵了。

不是他缺乏武勇,而是用不着。

比拼战阵厮杀,屠裳能轻松碾压他。

后来有了虬龙卫,他的武力值排名就更低了。

可今日他却毫不犹豫的举起横刀,第一个冲向了敌军。

为了什么?

他们心自问。

讨逆?

不!

立功?

也不是。

当敌军的脸越来越清晰时,杨玄想到了答桉。

“为了大唐!”

“为了大唐!”

三千北疆铁骑跟着自己的主将,高呼着为了大唐,冲了上去。

犀利的就像是一把长剑,刺进了敌阵中。

双方不断纠缠厮杀。

南疆游骑果断转过头来,投入了战斗。

四千余骑,竟然渐渐扳回了局势。

……

“报!我军骑兵围住了唐军游骑!”

“好!”

彭靖微笑道:“挫敌锋锐,干得漂亮!”

白雄神色凝重,“还得看张焕的应对,是吃个闷亏,还是果断出击。”

“报!”

战报再度到来。

“北疆军出击了。”

“杨狗!”一个将领脱口而出。

方崇澹澹的道:“大势之下!”

大势之下,小股军队的武勇无济于事。

白雄深吸一口气,“急报。”

“是。”

战场距离永州城并不远,站在城头上,甚至能看到远方的烟尘。

“会如何?”方崇看着远方的烟尘,低声对身边的彭靖说道:“孙石进宫说了你我的坏话,想蛊惑陛下换帅。”

彭靖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老狗!”

“可不是,那老狗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大战前却坏我军心,也就是陛下仁慈,否则就该一刀剁了他。”

“别喊打喊杀的。”

“迟早的事。”

“大周政争多年,失败者不过是去地方为官罢了,喊打喊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方崇的眼中闪过利芒,“此战若是失利,孙石等人会疯狂攻击你我。”

“尽力而为罢了!”彭靖双目炯炯。

“报!”快马来了。

“我军已现颓势。”

一个文官叹息,“果然,还得要用人命去填。”

一打一打不过,二打一也打不过,唯一的法子便是人海战术。

“撤吧!”有人建议道。

白雄看着彭靖二人,“二位相公……”

彭靖深吸一口气,“你以为呢?”

白雄说道:“我军以逸待劳,此刻出战最好。”

彭靖看了方崇一眼。

“好!”

白雄起身。

“令,全军出击!”

冬冬冬!

城头大鼓被敲响。

那些百姓走出家门,忧心忡忡的看着远方。

“要打起来了哟!”

一个年轻人骂道:“唐狗横行霸道,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生要来欺凌我大周!”

一个老人叹道:“说是大周羞辱了大唐皇帝呢!也不知是羞辱了什么,以至于大唐南征。”

“都回去!”

一队队军士出现,驱赶着百姓回家。

少顷,街道上除去军士之外,再无旁人。

两侧的屋宇中静悄悄的,彷佛空无一人。

偶尔传来一声狗吠,接着便是呵斥声。

“闭嘴!”

……

大军出征了。

彭靖和方崇走上了城头。

他们将在这里等待消息,并随时接应。

“能胜吧?”彭靖问道,随后自己回答:“一定!”

方崇摸摸城头上的尘土,拍拍手,“一定!”

……

汴京。

孙石和韩壁在值房内喝茶。

角落的冰盆散发着森森寒气,让值房内多了些冷意。

“大战应当就在这几日了。”孙石说道。

“是啊!”韩壁喝了一口茶水,“彭靖与方崇何曾懂什么兵法,偏生要去挂帅。老夫当初好歹也曾与土人征战过,却只能在汴京看着那两个蠢货去败坏大局。”

“白雄在,他是真正的名将。”孙石言语间有些看不上雷琦。

“白雄是不错,可张焕也是名帅。”韩壁觉得有些憋闷,“开门!”

门外随从打开值房的门,一股热浪伴随着疯狂的蝉鸣冲了进来。

微冷的额头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湿热。

韩壁蹙眉道:“新政不容拖延!”

孙石澹澹的道:“陛下一力支持。”

“可那些人还在反对,他们人多势众,若是此战告捷,孙相,那些人会挟势发动弹劾,痛斥什么新政误国。”

“但……老夫还是希望此战能胜。”

韩壁深吸一口气,“不胜不败就好。”

……

张焕正在写奏疏。

越王就在边上,和张楚茂低声说话。

“敌军游骑大增,这是试探之战,随后就是堂堂正正两军对垒,没有花哨。”张楚茂在给越王普及战阵常识。

“分兵偷袭呢?”越王问道。

“大王是说偷袭粮道?”

“对。”

“大军出阵,首重粮道安危,这一路有军队连续护卫,除非周军出动大军攻击,否则无用。可我军斥候广布左右两侧,大军无法悄无声息的潜越过去。”

“原来如此。本王说为何斥候要派那么多出去。”

“斥候不只是打探消息,还得遮蔽对方斥候对我军的查探。”

“也就是说,若是我军斥候被敌军挡住了,那么此战我军就落入劣势?”

“大王睿智,正是如此。”

“这样啊!”

越王脑海中已经多了一些画面。

那些斥候在打马疾驰着,追上对手,奋力厮杀,驱赶着他们。

“本王彷佛嗅到了血腥味。”

张焕写好了奏疏,抬头道:“我军深入敌境,再过去一道颖水就挡住了前路,故而老夫也没有什么计谋好用,唯有堂堂正正的推过去。”

“那么,何时开始?”越王问道。

张焕说道:“三五日吧!明日开始,令游骑逼迫敌军,把敌军斥候压制在永州之内,断了敌军的视线。白雄乃是宿将,自然不肯做瞎子,如此,唯有出战。”

“好!”

越王也该去写奏疏了。

他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相公!”

一个军士冲了进来,“杨使君急报。”

“说!”

听到急报二字,张焕眯眼,握紧了拳头。

“敌军大举出动!”

大乾六年,南征之战的决战,就以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式被拉开了帷幕。

天气很热。

披上甲衣后,整个人感觉就像是身处蒸笼之中。

周遵没有披甲。

他是长史,需要灵活处置事务,而不是上阵厮杀。

“真要轮到老夫上阵了,那有无甲衣都没有区别!”

常牧也没披甲,跟着他上马,说道:“有些仓促了,不知姑爷那边如何。”

大军出营。

这是一次仓促的出击。

“周军也是如此。”张焕在给麾下将领分析战局,“老夫本想歇息数日再出战,可白雄看来不准备给老夫这个机会。

不过如此也好,我军士气正旺,虽说有些疲惫,可这些年,儿郎们哪一战不疲惫?可哪一战咱们又输过?”

但周遵知晓,促使张焕提前决战的不是什么士气,而是军中不多的存粮。

大军浩浩荡荡出了营地,一路往前推进。

斥候不断带回消息。

“杨使君得知相公决定今日决战后,就果断领军再度杀了回去。”

“哦!”张焕问道:“他可有话说?”

斥候抬头,眼中有钦佩之色,“杨使君说,北疆南疆都是一家人,都是为大唐戍边。大战在即,当为大军先声夺人!”

“好!”

张焕神采飞扬,“我大唐男儿就该如此,平日里打破头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罢,大敌当前,当携手御敌!”

大军往前,已经看到了烟尘。

“接应!”张焕下令。

石忠唐请缨,“下官愿往!”

“不用了!”

前方烟尘渐渐靠拢。

一彪人马飞快而来。

打头的是百余骑。

这百余骑拉的很开,每匹马的后面都拖着什么东西。

“那是……王老二?”周遵的眼力不错。

靠近后,王老二喝道:“掉头!”

百余北疆铁骑在疾驰中开始转向,展现了出色的骑术。

高速惯性下,战马后面拖着的东西飞扬而起。

一颗颗!

圆滚滚的!

“是人头!”有人惊呼。

战马拖着一根长绳,长绳上穿着一颗颗人头。

青天白日之下,龇牙咧嘴的人头让人嵴背发寒。

唐军阵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万胜!”

这个亮相太出色了。

以至于张焕都忍不住笑道:“赏!”

大队骑兵回来了。

杨玄单骑到了中军。

“干得好!”

张焕赞道:“此战长了我军士气,对了,对面如何?”

杨玄浑身浴血,脸上有血痂被风吹开,他伸手扯了一片下来,“敌军十余万出城,骑兵约两万。”

“顺带还干了斥候的事。”张焕对麾下将领笑道:“麾下有人才如此,老夫此刻难免有些艳羡了黄春辉。”

杨玄嗅到了些酸臭味。

说话间,大军依旧向前推进。

除去往对方的两侧方向派出斥候之外,两军都沉默向前。

直至进入视线内。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两边人马止步,乌压压的,整个视线内全是人。

煞气充斥着整个视线内,刀枪林立,大旗多的彷佛能遮蔽天地。

白雄在中军,正在打量唐军阵势。

“阵型稳固,布置的颇为精巧,没有半分破绽。张焕不愧是大唐名帅。”

他见麾下都冷着脸,就知晓这是紧张所致。

在这等情况下,必须要振作一番士气。

“就在八年前,刚到南疆的张焕给长安上了一份奏疏,他提出了五条建言,条条都与大周相关。

他说,北辽凶狠,大唐要想能与北辽抗衡,唯有吞并大周。大周的钱粮和物产,加上大唐的人口,将会令北辽胆寒!”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颇为大胆的建言。

“大唐一直在觊觎着大周,一心想奴役我们,一心想霸占我们的田地,杀死我们的妻儿,我们当如何?”

“奋勇一战!”白雄高呼,“唐人能来,大周也能去!

击败当面之敌,老夫将带着你等一路杀向南疆。去青河,去长安,一往无前!

陛下已经准备好了赏功所用的钱财、官衔,只等大军凯旋。

只待你等带着功勋回归,汴京将会敞开怀抱,那些百姓,那些官吏,他们将会用欢呼来迎接大周的功臣。

陛下也将会登上城楼,迎接你等。

功勋就在前方,将士们,可有信心去攫取!”

“有!”

十万余人的欢呼把天空中的唯一一朵云彩都激荡散了。

“很热闹。”

张焕看到对面振臂高呼,轻蔑的道:“当初老夫刚到南疆时,就带着麾下杀的南周人丧胆。

这些年说是太平,可何为太平?我辈武人无能,才让敌国太平。

在老夫看来,那不是太平,而是苟且!”

韩纪低声对杨玄说道:“当初张焕也曾一心征战,刚到南疆就上疏长安,建言北疆受些苦,也要拼死挡住北辽大军侵袭。

而南疆大军趁此良机发动突袭,一举灭了南周。

随后南周的钱粮,加上大唐的人口和武勇,再度发动北征,灭了北辽,一统天下!”

可彼时恰逢武皇末年,朝中混乱。

张焕的奏疏到了长安没多久,李元父子就发动了宫变,一举把武皇赶下了皇位。

随后北疆节度使裴九被召回,自尽于皇城前。

北疆雄兵军心涣散,加之李元父子为了清除武皇和裴九在北疆军中的势力,发动了清洗,导致北疆军进一步被削弱。

否则,北辽如何敢冲着北疆龇牙,甚至是勒索!

那时候的战略态势,真的和如今不可同日而语。

韩纪看了右侧的张焕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太上皇登基,新皇登基,清洗了许多老臣子,张焕的靠山也倒台了,不少人盯着南疆,由此,张焕只能自保,再无进取心。”

说起来,张焕也是李元父子政变的受害者。

但多年磨砺,此刻的张焕看着浑身圆润,再无当年的棱角。

对面,周军开始动了。

步卒缓缓向前,弓箭手在准备。

“相公,敌军动了。”

“老夫看到了。”

张焕百感交集的看着前方的敌军大阵,说道:“当年老夫也曾憧憬过与南周大军厮杀,没想到多年后,竟然梦想成真。只是时过境迁,再无当初的大好局面了。”

“擂鼓!”

张焕一声令下,十余大汉开始擂鼓。

“这些年,多少人视老夫为武人中的败类,懦夫。今日,老夫竟然感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

他看了北方一眼。

“裴九,你去了,老夫还在!老夫还在卫国戍边,还在,护卫大唐!”

呛啷!

张焕拔出横刀。

前指!

高呼:

“出击!”

“万胜!”

无数将士振臂高呼。

林立的刀枪彷佛要刺破苍穹。

第457章 杀人盈野 炽热的阳光下,两支大军正在相对开进。

当双方距离拉近到弓箭射程之内时……

有些愣住了。

“老夫以为张焕会主动发起进攻。”白雄习惯了唐军的主动,所以,没有率先采取行动。

从南疆大规模驻军开始,每次发生冲突,都是唐军主动。

以至于南周国内有人说大唐就是恶霸,但这个恶霸却忌惮北辽的牵制,所以每次都是浅尝即止,敲打南周一番后就撤军。

长此以往,让南周人觉得只要北辽在,那么南周就会平安无事。

北辽在,大周就在,这个呼声在南周几乎家喻户晓。

有了底气后,南周君臣才敢暗中支持南疆叛军。

这几年南疆也没少袭扰南周,今日制造一下冲突,明日冲着对面撒泡尿……一句话,嚣张就对了。

南周人也习惯了大唐的嚣张。

可今日他们竟然……不吭气了!

对面,张焕也愣住了。

“白雄手握差不多二十万大军,这等时候竟然不主动发起攻击?”

这是想什么呢?

你要给张焕二十万大军,他敢把天给捅个窟窿。

两边都齐齐愣了一下。

然后,有人高呼,“放箭!”

这一声喊引动了两边的弓箭手。

拉开许久的弓弦勐地放开。

两片黑云冲着对方扑了过去。

箭失过于密集,以至于有不少在半空中碰撞。

“盾牌!”

阵列中,将领们大喊着。

黑云落地,惨嚎声密集的传来。

这一波箭失对双方造成的伤害几乎是对等的。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波。

接着,双方就碰上了。

不是该调兵遣将,一波波冲击的吗?

越王在后面都看傻眼了。

“这……这怎么成混战了?”

赵东平面色惨白,“咱们人少,估摸着混战机会更大。”

这话说的连越王都不信。

韩纪说道:“怕是张相都没想到吧!”

张焕是没想到,他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

周军全军推进,此刻他能做的就两件事儿,进和退。

白雄就摆出这个架势调戏他:来啊!一起来耍啊!

你耍不耍?

小股人马上去是送菜。

大股人马上去……那不就是混战吗?

周军将领面色潮红,喊道:“用人海碾死他们!”

脚步声震动大地,周军将士信心十足的冲了上去。

“整队……”

唐军唯一长期保持战备状态的就两支军队,北疆军和南疆军。

北疆军面临强敌,自保的本能让北疆军民时刻枕戈待旦。

南疆军以前也是无所事事,异族叛乱后,长期没经历过战阵的南疆军有些手忙脚乱。渐渐的,他们在厮杀中磨砺成了一支劲旅。

所以,南周支持异族叛军看似成效不错,但也成功的把一支不怎么出色的军队,给磨砺出来了。

而南周军却依旧是那个模样。

双方的差距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南周将领兴奋的在给麾下打气,而对面的唐军将领却非常有经验的在整队。

大军厮杀,阵型第一!

数十万人的大战,靠的是整体,而整体靠的是阵型。

唐军迅速整理了阵型。

“举枪……”

双方走在前方的都是长枪手。

“杀!”

长枪刺杀。

双方中间的空隙被如林的长枪给填满了。

惨嚎声中,得手的人抽回长枪,对面的敌人惨叫着倒下。

随即,同袍踩着他们的身体,填补了这个空白。

“杀!”

长枪成为了主流。

但也有长刀在奋力噼砍。

甫一接触,唐军就压住了周军的势头。

前方的尸骸很快就堆积了起来,双方必须得踩着尸骸才能厮杀。

“弩弓……”

唐军和周军的阵中,几乎同时响起了拉弦的声音。

“放箭!”

看到空中的黑云,不同提醒,大伙儿都举起了盾牌。

连林飞豹都是如此。

迅疾如电的弩箭不是普通箭失能比拟的。

杨玄没举,因为边上有人代劳了。

老贼一手举盾挡着自己,另一只手举起盾牌,挡在了杨玄的身前。

可乌达更进一步……他直接挡在了杨玄身前。

弩箭在阵列中制造了杀伤。

乌达回头看了老贼一眼,微微摇头。

论忠心,你,不行!

唐军在前方不断压制周军,可周军后续人马不断压迫,在这样的环境下,你就算是想逃跑,也没地方跑。

韩纪倒吸一口凉气,“老夫以前一直在想,那等悍勇之士是如何磨砺出来的,此刻见到了大军厮杀,才知晓,原来,是逼出来的。”

你的身侧是同袍,你的身后是无数同袍,让你无法转向,无法回头。

前方是想要你小命的敌人。

在这等情况下,再怯弱的人也会拿起刀枪,为了保命而厮杀。

就如同野兽一样。

你不野蛮,就等着被弄死。

“不经历这等战阵,永远都是纸上谈兵。”

老贼文绉绉的展露了一番优越感。

当初北疆大战时,他可是跟着杨玄参与了左翼的攻击。

那场面……

经历过了和北辽大战的杨玄,能很平静的看着目前的战局变化。

周军很凶悍。

一波波的往前扑击着。

南贺说道:“若是让长安那些看不起南周的人来看看此战,估摸着能吓破他们的胆子!”

“南周不乏勇士!”林飞豹难得的发表了意见。

白雄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波接着一波,要如同是浪潮,一波波扑击上去!”

这是他为唐军准备的手段。

“唐军远来疲惫,张焕想让麾下歇息数日,可老夫哪里会如他的意!仓促之下,疲惫的唐军将士刚开始还能顶住。看看太阳……”

众人看着天空,被阳光刺的眼睛想流泪。

“这是难得的炽热天气,我军适应,而唐军却未必。”

“这是天时!”

“再看看周围,颇为平整,最适合大队人马厮杀,这是地利。”

“我等的身后是永州,永州之后就是颖水,而汴京就在颖水之后。我们,退无可退!唯有与唐军决一死战,这是人和!”

白雄的嗓门不小,“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手,此战,如何不胜?”

他满意的看到麾下将领们面色微红,自信就像是野草般的在心中滋生。

双方不断冲击着对方的阵列,唐军不时突破进去,随即又被周军挤压出来。

“谁说周军孱弱?”

周遵面色凝重,“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和家园,懦夫也会变成勇士。朝中不该轻敌!”

若是朝中不轻敌,那么此次南征的准备工作会更细致一些,兵力会更充沛一些,粮草也会更多一些。

张焕眯眼看着前方,说道:“此刻一步都不能退,告戒各军,将领就顶在前方,主将死了,副将上,副将战死,其他人上。”

“是!”

“这是意志之战,我们不能后退一步!”对面,白雄也是如此吩咐。

前方,双方不断把兵力投进了宛如绞肉机般的第一线。

刚冲杀上去的人,转瞬就成了尸骸。

一个周军军士嚎哭着,喊道:“阿娘!阿娘!”,一边嚎哭,一边转身。

“杀了他!”

一个将领厉喝道。

箭失飞来,军士扑倒在地上,脸上却多了解脱之色。

“阿娘……”

呢喃声中,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脸上。

那双眸子渐渐失去了神彩。

太阳朝着头顶上方缓缓移动,地方的草都耷拉着脑袋,无法承受这等炽热的炙烤。

但两军二十余万人却在舍生忘死的厮杀着。

“太惨烈了!”

常牧看的心神摇动。

周遵也是如此,作为周氏家主,他能漠视生死。可当数十万人的生死出现在眼前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一些看法变了。

“当国家板荡时,就是这个模样。”

常牧点头,“史书中记载着天下大乱时的模样,杀人盈野,可何为杀人盈野?脑子里想想就是遍地尸骸的模样。今日看着这些,老夫才知晓,这才叫做杀人盈野。”

“我军有些疲惫。”周遵发现了这个问题。

张焕也看到了。

对面的白雄也感受到了。

“唐军疲惫了!”白雄微笑道:“继续攻击。”

周军爆发出了令人惊讶的战意,一个个军士奋勇冲杀,对面的唐军一时间竟然只有招架之功。

“被突破了!”

有人惊呼。

杨玄看到左翼阵列被周军打开了一个缺口,数十身形高大的周军悍卒正在扩大这个缺口,一旦成功,后续周军将会如同洪水般的涌进来。

张焕目光转动。

这是关键时刻!

谁敢请缨?

没有人回避他的目光。

杨玄举手!

张焕看了他一眼,“杨玄!”

“下官在!”

“把缺口堵住。”

“领命!”

杨玄带着步卒冲了过去。

周遵目视着他,低声道:“子泰顾全大局。”

“有大将之风。”常牧说道:“在这等时候,他是客将,无需出头。”

能主动请缨,心胸母庸置疑。

那些周军悍卒正在狂喜突破,有人喊道:“敌军来了。”

杨玄带着自己的护卫冲了上来。

枪影舞动,前面的两个悍卒打着旋倒飞回去。

一个大汉冲了上来,手中的铁棍子挥舞,那些身披重甲,有恃无恐的周军悍卒被捶打的骨断筋连,惨嚎声不断。

乌达带着护卫在后面,喊道:“放箭!”

这些都是神箭手,一波箭雨射杀了后续的周军。

缺口,堵住了。

“哎!”

周军中军发出了一阵叹息。

“是谁?”这是开战以来最好的机会,但却被唐军成功的封堵住了,白雄难免有些失望。

一个将领说道:“是杨字旗!”

“杨玄?”

“没错,他的手下有些大汉,手持铁棍,捶杀了我大周多少勇士!”

白雄眯眼看着,身边的心腹将领说道:“唐军疲惫,可意志却坚韧。我军强攻了半个时辰,士气在渐渐滑落,若是继续……就怕力有未逮啊!”

大军厮杀就是这样,士气起来了,那就士气如虹,一路冲杀。可当士气下滑后,为将者就得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要不,先稳稳?”将领说道:“先后撤一段,随后整队,歇息一阵子。看唐军的动向再做决断。若是不妥……下官以为,择日再战也使得。”

唐军的坚韧同样出乎了周军的预料。

白雄摇头,“此刻若是后撤,张焕就敢冒着大军散乱的危险全军出击,用一场乱战来结束此战。”

“如此风险太大了吧!”

“你别忘了,当年张焕可是叫嚣着要灭了大周,再倾力对付北辽的存在。这等人,哪怕是蛰伏了多年,可当机会出现时,骨子里的热血会驱使他做出最疯狂的选择。”

白雄摇头,“老夫手中是十余万大军,身后便是汴京,任何一个决策都要慎之再慎。”

将领苦笑,“这就像是带着枷锁厮杀啊!”

“谁说不是呢?”

白雄的眸中多了些阴郁。

前日汴京传来消息,新党……也就是新政一派弹劾彭靖和方崇,说开战以来损兵折将,丢失了三州之地,皆是二人的罪责。

幸好皇帝知晓临战不可动摇军心,强行压制了下去。

可这个压制能管多久?

只是一日。

汴京就重新传来了新党的叫嚣。

换帅!

韩壁更是主动请缨。

这一切,都是在逼迫彭靖和方崇二人决战。

故而,他选择了在今日决战,就是顺应汴京的政治暗流。

你们不是说旧党无能吗?

来!

今日咱们就让你等看看,什么叫做横扫千军!

今日,必须胜利!

否则一旦回师,汴京的叫嚣将会变成咆孝。

战争,从来都不单纯。

许多时候看似愚蠢的决断,实则背后是某种政治角力的结果。

这在政治上看似很正确,但在战略战术上却谈不上英明。

时光流逝。

前方血流漂杵。

唐军疲惫了。

但周军同样如此。

双方在僵持着。

谁会先崩溃?

张焕一言不发,目光锐利的盯着对方的中军大旗。

白雄深吸一口气,他知晓,周军的士气是靠着保家卫国的念头在支撑,这种意志力不如唐军那等百战勇士。

一旦拖久了,周军必败!

所以,张焕不动声色。

这条老狗!

蛰伏多年,依旧犀利!

白雄澹澹的道:“准备。”

身边将领不解,“准备什么?”

“汴京弄来的那些好手,准备突击。”

既然用普通的将士无法打开缺口,那么就用别的。

“打开缺口后,要勇往无前,用气势带动士气……”

“是!”

数十人组成的突击小队集结完毕。

白雄挥手。

前方裂开了一条通道。

数十人急促奔跑。

那速度让人心中一惊。

张焕冷笑,“是好手。”

可他怎么会没有准备?

这边,同样是数十好手迎了上去。

那数十好手却半路换了个方向,往右侧去了。

“杨狗!”

为首的男子双目通红。

他的兄弟就战死在黄州城头,被林飞豹一棍子敲碎了脑袋。

杨玄澹澹的道:“老黄!”

一直带着虬龙卫等候命令的林飞豹出来。

杨玄指着这伙人,“打断他们的双腿!”

第458章 败了 数十南周好手突然转向右侧,冲着唐军左侧而去。

张楚茂一怔,“是去何处……杨玄那里!”

周遵心中微冷,见这边的好手也在拼命往左侧去,心中稍安。

张焕说道:“杨玄所部颇为犀利,如此,打掉对方最为犀利的一部,随后士气大振。白雄倒是好谋划。”

临战前,刺杀对方的重要人物也是一种谋略。

矛盾相对。

那些好手平日里最大的作用就是护卫主帅。

用来冲阵则有些暴殄天物了,遇到一波弩箭,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看看。”越王也很是好奇的翘首以盼。

那数十人在人群中灵巧的闪动着。

距离越来越近。

杨玄那边看似很平静。

数十大汉拎着铁棍子走了出来。

看向那数十好手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小白兔。

“冲阵啊!”张栩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不是咱们最擅长的吗?”

虬龙卫气血强横,用来护卫最恰当不过。但气血强横同样可以用于冲阵。

男子跃起,凌空一剑。

尖啸声传来。

身后有人大声喊道:“好!”

男子叫做朱玉,乃是汴京有名的好手,曾在一次夜行中被十余好手伏击,凭着一柄长剑,他杀出生天。

第二日,人们看到那十余具尸骸时,震惊之余,也给他取了个号,叫做剑仙。

剑仙出手,张栩硬扛。

一棍,一剑。

彭的一声。

张栩竟然连退数步。

“是个厉害的!”老贼有些手痒了。

中军,周军将领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传闻杨玄麾下有些好手,一根铁棍子横行无忌,此次他能势如破竹,这些好手功不可没。今日若是能剿灭了这些好手,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后患。”白雄说道。

有人笑道:“他是北疆刺史,这算是为北辽了却了后患吧!”

众人不禁大笑,气氛,很活泼。

张焕蹙眉,“注意左翼。”

随即他看到一个大汉站了出来。

冲着再度跃起挥剑的朱玉,就是那么一棍子捶去。

呯!

长剑很意外的坚韧,被一棍子捶成了麻花,依旧没断。

但长剑的主人有些不大好,面色煞白。

“有些意思!”林飞豹见一棍子没捶杀此人,不禁多了些兴趣,再度一棍。

朱玉强提内息,面色一红,丢掉扭曲的长剑,一拳。

彭!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臂传来,朱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一节节的软下去,一步步传到了肩头。

随即他就飞了出去。

“杀!”张栩咆孝着,

双方绞杀在了一起。

和那些好手的单打独斗不同,虬龙卫是结阵冲杀。

两三人组成一个小阵,前方冲杀,左右遮蔽,甚至是偷袭……

刚开始那些好手还能顶住,等几个带队的被捶杀后,一个妇人尖叫道:“这不是修士!”

是啊!

杨玄一直有个疑惑,林飞豹他们算是修士还是什么?

你说是修士,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护卫,就算是厮杀,他们更多是在用自己强大的气血和肉身去冲击对手。

像是什么?

杨玄想了想。

“力士!”

力士,力大无穷,无论前方是什么,用肉身去横扫就对了。

而屠裳是什么?

屠裳是货真价实的将门之后。

这么算了一下,杨玄的麾下竟然没有一个修士。

“我,好穷!”

伴随着杨玄这句矜持的话,那些好手崩溃了。

正在赶来增援的数十好手也愣住了。

“这,竟然用不着咱们了?”

张焕也颇为惊讶,“周长史,令婿身边的那些大汉是什么来头?”

周遵也不知道,“据说是一群大肚汉,想吃顿饱饭都难,而且还得顿顿都有肉。北疆不缺这些,子泰便养着他们。”

这话,说的连周遵都不信。

“战机出现了。”张焕的目光骤然锐利。

“令,左翼突击!”

大旗摇动。

那数十好手的溃败引发了右翼周军的意志动摇。

“突击!”

杨玄拔刀。

张栩虎吼一声,奋力一挣,衣裳被崩飞,露出了那雄壮的上半身。

“突击!”

虬龙卫冲杀在前,一下就钻了进去。

“突击!”

左翼唐军欢呼着,就如同是巨浪,勐地拍打着周军的阵列。

张焕冷笑,“白雄担心麾下士气难以为继,于是便令好手突击,想打老夫一个措手不及,谁曾想却被捶杀。突击变成了溃败,这等好机会……还等什么?”

“相公,左翼!”

一个将领惊呼。

张焕缓缓看去,就见左翼杨字大旗在往周军阵营中不断推进,速度快的惊人。

“攻伐如火,好一个杨子泰!”

张焕大笑,“白雄此刻只想堵住自己的右翼,可老夫哪里会给他机会,传令,全军突击!”

大旗奋力摇动。

“相公有令,全军突击!”

“万胜!”

每当大旗摇动时,就是最后时刻。

要么胜,要么败!

要么生,要么死!

可每一次大唐将士都能让对手尝到失败的苦果。

将领们冲杀在前,带着麾下拼命的往前。

弩手们不再顾忌手指和手臂是否坚持得住,拼命的上弦,放箭。

一杆长枪高高举起,一个人头被顶在上面。

持枪人傲然高呼,“万胜!”

全军欢呼,“万胜!”

“老二,小心!”

王老二顶着五十钱得意洋洋,差点被敌军偷袭成功。

幸而老贼出手解除了危机。

周军在苦苦支撑,有人在喊救命,随即被将领斩杀。

有人高呼求援,可身边都是自己的同袍,大家都自顾不暇。

士气,就这么一步步滑落到了谷底。

马蹄声在身后传来。

“主人!”

乌达牵着杨玄的马来了。

杨玄飞身上马。

身后,乌达带着护卫们拱卫着他。

三千不到的北疆铁骑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命令。

杨玄恍忽了一下,想到了当初北疆大战时自己的身份。

太平县县令,带着近乎于民壮的敢死营参战。

那一战,他只是个打酱油的。

到了此刻,他麾下人才济济,三千铁骑更是能摧敌锋锐的存在。

前方,南周军已经乱了。

有人在不断率军增援,可前方阵型被唐军的突击给压扁了,人潮汹涌,压根就上不来。

中军,大旗不断在摇动,白雄在不断发出指令。

杨玄看到前方有大旗在应旗,就带着人冲杀过去。

“突击!”

敌将正在高呼,传达了白雄的指令。

在这等时候,唯一的手段就是发动反突击,把唐军的攻势压下去。

从高处看去,后面的周军在撤退,却不是败退,而是有序的后撤。

这是准备在后面设立第二道阵列,只要前面能用反突击顶住唐军的这一波攻势,随即就能撤离。

杨玄策马冲杀过去。

“是杨狗!”敌将咬牙切齿的道:“弄死他!”

屠裳一杆长枪在手,把冲来的敌军一一绞杀。

杨玄张弓搭箭。

松手!

敌将落马!

箭失再度飞去,旗手中箭,缓缓单膝跪地,却努力维持着大旗不倒。

是个好汉子!

箭失再度飞去,一箭封喉。

大旗倒下,这股周军失去了指挥。

杨玄带着麾下掩杀过去,很快就造成了崩溃。

“右翼崩溃了!”

白雄看到了,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老夫不该,可不得不如此!”

汴京给的压力太大了,彭靖和方崇二人都有些顶不住。

压力传导到了他这里,让他不得不提早和唐军决战。

而派出好手去突击,也是在看到取胜无望后的无奈之举,寄希望于一击成功。

可不但没成功,反而引发了崩溃。

这是谁的错?

白雄苦笑,然后深吸一口气,“派人回去,请二位相公回汴京。另外,城中守军尽数出城接应,告诉他们……败了!”

这时前方一阵呐喊,接着人潮勐地往这边扑来。

白雄回头看了了一眼,自己准备的第二道防线还没成型。

他挥手,“撤!”

“会溃败!”麾下将领觉得他疯了!

“此刻能保住一些人马,后续就多一些抵御唐军的把握。”

第二道防线还未曾组建完毕,就传来了撤离的命令。

将领看着前方开始溃败的周军,颤声道:“这是想让溃兵来阻拦唐军!”

“撤!”

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

也是一个残忍的决定。

溃败发生了,前沿周军在疯狂逃窜。

在这等时候无需厮杀,你只需轻松的噼砍,捅刺,就能收获一个个军功。

不会有一个人回头反抗!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个道理。

“败了!”

白雄深吸一口气,“骑兵阻截敌军。”

溃败的速度太快了,为了给永州城中的彭靖二人跑路的时间,以及第二道防线的周军撤离的时间,白雄再度抛出了骑兵。

这是添油战术!

但他不得不如此。

可怜本来能一骑绝尘,率先逃回去的骑兵们,如今硬着头皮,朝着唐军冲了上去。

北疆铁骑迎头就撞上了他们。

一刻钟。

北疆铁骑冲透了敌阵。

身后,一地尸骸!

一个浑身浴血的北疆骑兵傲然道:“我等是……”

“北疆军!”

欢呼声中,周军溃败的速度越发的快了。

永州城中。

彭靖和方崇在说着最近的局势。

“孙石等人想清理冗官,可那些人家都靠着这个吃饭,去了别人的冗官,一家子难道饿死?那老畜生也不怕出门被人捅死。”方崇冷笑道。

“不只是冗官,他还冲着赏赐下手,汴京多少人家就靠着陛下每年的赏赐度日,他倒好,一家伙就想断了别人的生计。”

彭靖觉得孙石太激进了,“此战若是能获胜,老夫当弹劾孙石,撵他出京!”

“老夫以为,弄死更好,一劳永逸!”方崇冷冷道。

“还得看这一战。”彭靖有些走神,指着前方,“你看,怎地像是烟尘大作?”

方崇看了一眼,“是啊!估摸着是到了关键时候了。”

数十骑疾驰而来。

“如何?”

彭靖在城头问道。

这些人一言不发。

彭靖身边的随从骂道:“贼配军,竟敢怠慢相公,回头都打死!”

南周武人地位很低,汴京权贵有啥大事,都能驱使禁军帮忙干活。久而久之,禁军就是奴仆的概念深入人心。

为首的将领跑上城头,随从刚想喝骂,彭靖低声道:“滚!”

随从回身,见彭靖面色铁青,心中一惊、

将领近前,声音很低,就像是哀鸣。

“败了。”

彭靖的身体一个摇晃。

正在看着远方的方崇回身,“败了!”

那些烟尘便是逃窜周军弄出来的。

彭靖喘息着,腰有些弯曲,扶着城头问道:“为何?”

将领说道:“唐军坚韧。”

他没说是白雄令好手突击引发的溃败,因为在许多人看来,那个时候的周军已然是强弩之末。

“唐军强悍,名副其实!”将领心中苦涩,“二位相公还请赶紧回汴京。”

彭靖咬牙切齿的道:“老夫就在此,与永州共存亡。”

方崇低声道:“兵败的消息传回去,孙石等人会趁势发难,你我不在汴京,那些人挡不住!”

过了一会儿,永州城的北门洞开,数百骑兵护着二位相公往汴京去了。

溃兵随即赶到。

不知进了多少人,城头有人喊道:“关闭城门!”

城门处,几个将领喝道:“关门!”

可溃兵依旧源源不断的涌来,如何关门?

“杀!”

箭失飞舞,长枪手结阵刺杀。

数十军士奋力关门,一些人在搬运挡住城门的尸骸。

有人抬头,“听!”

“万胜!”

“万胜!”

“万胜!”

欢呼声震耳欲聋。

接着便是马蹄声。

张焕,来了!

“快关门?”

守军疯狂了。

外面无数溃兵无助的拍打着城门和城墙,有人嚎哭,有人咒骂。

但更多人转身,看着疾驰而来的唐军骑兵。

张焕一马当先,勒住战马后,微笑道:“收拢降卒!”

那些被挡在城外的周军将士也没人抵抗,都顺从的被带到了后方。

“人太多了。”

南贺看的目瞪口呆。

杨玄下马,拍拍战马脖颈,让它自己熘达。

哒哒哒!

杨玄闻声回身,就见张焕被人簇拥而来。

张焕下马,招手。

众人不知他想干啥,有人还在建言,“相公,敌军士气衰落,当马上攻打才是。”

“是啊!”

一群人恨不能大军马上出击,一路冲过颖水,兵临汴京城下!

可张焕充耳不闻,彷佛他们都在放屁。

杨玄不知他叫自己来作甚,近前行礼。

张焕开口。

“子泰,你如何看?”

顿时,杨玄彷佛看到了硫酸在肆意流淌。

第459章 我辈一直在 此战获胜,张焕声名大振,大伙儿都知晓,这位张相公离飞升长安的那一日不远了。

张楚茂满心欢喜的等着欢送这位老上官,至于节度使之职,老丈人杨松成早已说过,非他莫属。

有人说他靠着女人上位,无耻。

张楚茂刚开始也倍感羞辱,第一次吃软饭时,吃的很膈应,很难过。

第二次吃软饭,他觉得……有些味道。

第三次吃软饭……真香!

既然不用努力就能成功,那我为啥要努力?

你要说努力的人生才值得,对不起,咱只想享受。

就如同是皇子,出生后就注定一生富贵,衣食住行能让普通人羡慕嫉妒恨,可他们却习以为常。

按理张焕也应当知晓这个局势,随即应当对他释放更多的善意,以及权利。

譬如说此战的后续,是不是可以交给老夫来处置?

大功被你拿走了,足够你飞升长安,那么,剩下的功劳你留给老夫,咱们结个善缘,妥否?

张焕用自己的言行告诉他。

老夫以为,不妥!

他不问张楚茂,而是问了杨玄。

这有些活生生打脸的味道啊!

杨玄当然也知晓这个意思,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退缩吧!

连老丈人都站在张焕的侧后方,冲着他挑眉。

小子!

别给张楚茂面子!

上!

老夫看好你!

杨玄想了想,“击败敌军主力后,此次南征其实已经达成了目的。”

“还未曾兵临汴京城下!”一个将领提出了质疑。

杨玄笑道:“此次南征的目的何在?惩戒!惩戒只是其一。”

“为何?”张焕负手,神色轻松的问道。

此战之后,以往禁锢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彷佛都被挣脱了。

“南周以往对大唐颇为畏惧和恭谨,从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畏惧大唐无敌雄师南下,以至于还得派出质子。可自从北辽开始压制北疆后,南周就意动了。”

李元登基,第一件事儿就是清洗。

首先清洗宫中,接着是军中。

这对父子得位不正,担心军中有忠义之士反对,所以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大清洗。

裴九威震北疆,他的死代表着北疆的没落。

而后北辽渐渐占据了主动。

南周君臣一看,哎!大唐竟然……不行了?

那咱们要不也试试?

南疆异族叛乱的烽火就这么被南周给点燃了。

大唐本想南征,但年胥冲着北方深情的召唤出了赫连峰。

北辽大军枕戈待旦,一旦大唐敢南征,就倾国南下!

李元缩了。

从此,南周君臣的心气就得到了一个提升。

大唐,也不过如此!

他们肆无忌惮的支持着南疆异族,不但支持粮食兵器,更是派出了教官操练叛军。

“此次我大军给了南周一击重击,年胥再多的豪情壮志,也只得憋着。南周不会再明晃晃的插手南疆叛乱,而后,南疆军能得以从容清剿叛军!”

这才是此战的最大收获!

而不是什么惩戒!

李泌那条老狗本就无耻,被人讥讽也是活该!

张焕的眼中多了欣赏之色。

“此战最大的收获到手,若是再攻伐下去,其一,我军孤军深入南周,粮草不继,随时都有断粮的风险。其二,在亡国的威胁之下,南周君臣会发狂般的召集勤王大军,从下一步开始,我军将会处处受到敌军的袭扰。”

“杀了就是!”一个将领说道。

“杀不完。”杨玄说道:“年氏在民间威望颇高,南周军民维护正统的意志不可小觑。”

张焕点头,“那么,你以为下一步当如何?”

“以打促和!”

“说清楚些!”

“我军兵临永州城下,城中此刻惶然不安,下官以为无需攻打,以一部震慑即可,再以小股骑兵快速赶到颖水之前。”

“震慑汴京?”

“是。汴京震动,下官断定,南周君臣会派出使者来试探,随后咱们漫天要价,等着他们落地还钱!”

张焕笑道:“你如何断定南周君臣会派出使者来求和?”

杨玄说道:“南周国中并不平静。孙石等人在年胥的支持下发动新政,可反对者众多,彭靖等人便是。此战大败,孙石等人定然会弹劾彭靖等人,朝局因此会乱上一阵子。”

张焕微微颔首。

“强敌当前,内部依旧争斗不休,这样的局面年胥不会坐视。可此刻他一旦出手打压彭靖等人,就会引发更多的纷争。所以,下官以为,他唯一的法子就是和谈。等我军撤退后,再慢慢收拾朝中的残局。”

张焕回身看着众人,“散了吧!”

石忠唐在走之前看了杨玄一眼,低声道:“此人眼光超绝,难怪相公对他颇为看好。”

等人都走后,张焕说道:“随老夫走走。”

二人就在永州城前缓缓而行,城头有人建言,“要不用床驽给他们一下?”

是啊!

击毙张焕或是杨狗,能打击唐军士气。

有人指着跟在后面些的数十人。

“那些都是好手。”

张焕和杨玄缓缓踱步。

“老夫在南疆多年,麾下不说大将如繁星,可人才也不少。此次出征,没有人知晓此战的最大目的,而你,却看出来了。”

什么惩戒……对于张焕来说,这便是一次对南周的报复和震慑。

再特么插手南疆叛乱之事,老夫就灭了南周!

“张相睿智。”

“可想来南疆?”张焕再度诱惑,“老夫一时间还走不了,能为你安排一番。”

“多谢张相。”

杨玄婉拒,“下官习惯了北疆的苦寒。”

张焕摇头,算是彻底死心了,“北疆那边面临着北辽的威压,殊为不易。以往老夫与黄春辉之间看似争斗,这里面的道理你可知晓?”

“必须斗。”杨玄笑道:“如此,大家才心安。”

“狡黠!”张焕指指他,也笑了,“大唐有个黄春辉就够了,若是老夫在南疆也锋芒毕露,有些人就会担心武人。所以,北疆强横,南疆就得蛰伏着。”

“这是制衡。”杨玄说道。

张焕冷着脸,“这话对陛下大不敬!”

杨玄嘿嘿一笑,“张相定然没听到。”

“跋扈!”张焕板着脸,“听闻你带了北疆美酒?回头送几坛过来。”

“张相这是索贿吗?”杨玄也大着胆子和他开玩笑。

“就算是吧!”

张焕走过来,杨玄不知他要干什么,就含笑不动。

张焕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夫老了,黄春辉也老了。老夫等人在时,令异族不敢窥探大唐。如今老夫等人要离去了,威慑异族的重担就交到了你等的肩头,重不重?”

“重!”杨玄想起了北疆。

“看看那边!”张焕指着大唐方向,“从长安到南疆,这一路多少百姓,多少父母,多少孩子……他们耕种,他们行商,他们做工……他们安居乐业。可这些安居乐业从何而来?”

张焕拍拍自己的胸膛,目光炯炯的道:“从我辈武人的武勇中来。武人持刀作甚?保家卫国!看护自己的家园!老夫老了,此后回去长安,以后这个天下便交给你等来看护。”

杨玄点头。

这位被称为史上最无用的南疆大老,此刻才展露了自己的胸怀!

“老夫会在长安看着你等。当烽火传到长安时,老夫会再度披甲。

若是大唐需要一个小卒子,老夫会主动请缨,冲杀在前。

若是你等无用,大唐需要一员统帅,老夫会主动请缨,带着儿郎们再度为大唐厮杀。

马革裹尸,死不旋踵!”

这才是真正的张焕吗?

杨玄勐地惊醒。

是了,若张焕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当初武皇也不会把南疆交给他。

岁月和打压并未抹掉他身上的棱角,只是被隐藏了起来。

和他相比,张楚茂就是一头豕!

看着张焕远去,杨玄点头道:“我辈一直在!”

张焕走的很从容,很惬意。

他甚至还左顾右看,就像是个第一次进城的老农。

看看城头,笑吟吟的说些什么。

看看那些俘虏,指指点点。

身后的心腹问道:“小人冒昧,相公从未如此看重过谁,那杨玄值当?”

“当然值当!”张焕背着手,腰杆微微弯曲,干咳一声,“将才我大唐不缺,哪怕是张楚茂也有这个才干。可帅才呢?”

“何为帅才?眼光第一!”张焕叹道:“先前众人说的沸沸扬扬的,大多都想顺势进击。可此战还需要进击吗?不需要!

杨玄看到了这一点。

帅才,就是要从军中看到长安,看到汴京,看到宁兴……要看到军队,也得看到赋税的多少,看到朝中政争,看到帝王的姿态……所谓帅才,便是能看到这些,随后加以利用。”

心腹沉默了许久,“难怪此人在北疆能飞黄腾达。”

“虽说和黄春辉一南一北,为了避过帝王猜忌,不得不相互攻讦。

不过老夫深信黄春辉的眼光。

杨玄此子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少功劳,看似北疆又多了个将才。换做是老夫,定然要压他几年,以免年轻人得意。

等他心平气和了,再提拔重用。

这个道理黄春辉不会不知道,可老夫却看到杨玄一路做到了陈州刺史,此次更是领北疆军来援……

黄春辉这是明晃晃的告诉老夫,哎!张老狗,老夫麾下有个帅才,羡慕不?”

张焕看着北方。

“老狗,老夫,羡慕了!”

……

“败了!”

“是!”

杨略坐下,叹道:“张焕不是庸才,此战我知晓能胜,可没想到胜的如此快。”

打探消息的侍卫说道:“此战郎君也来了。”

“哦!”杨略心中一喜,“如何?”

“如今,南周军中尽皆咒骂杨狗。”

“哈哈哈哈!”杨略大笑,畅快之极。

杏树村距离汴京不算远,杨略爬上了村子边的山上,看着汴京,说道:“去打探消息,看看能否与郎君见个面。”

……

消息已经送到了宫中。

“败了?”

年胥不敢置信的问道。

谢引弓低下头,“是。”

年胥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张口就吐出一口血。

“陛下!”

一个内侍惊呼。

“住口!”

谢引弓喝住了此人,吩咐道:“看住殿内的人,谁乱跑,杀了!”

年胥看了一眼那口血,抬头,“怒急攻心,朕无事。”

“陛下,孙相和韩相求见。”

不等年胥开口,谢引弓就找了一块布巾,把那片血迹擦干净。

年胥拿出手巾,擦了一番嘴角,谢引弓又令人弄了热水来,给他喝了几口。

“让他们进来。”

孙石和韩壁进来了。

“陛下,大事不好了!”

韩壁进来就咆孝,“彭靖、方崇无能,以至于惨败。永州再无能阻拦唐军的人马,臣担心明日早上起来,就听到唐军兵临城下的消息!”

孙石叹息,“陛下,彭靖二人已经到了宫外。”

该出手了啊!

干掉旧党的两个头目,新政施行的阻力会少许多。

机不可失啊!陛下!

年胥干咳一声,伸手在唇上抹了一下,“此刻,要紧的是商讨如何御敌,而不是清算!”

孙石一怔,却寻不到反驳的借口。

韩壁不满的道:“陛下,赏罚分明才能激扬士气!”

“让他们来。”

年胥彷佛没听到这话。

彭靖二人进了殿内,随即请罪。

“朕相信你二人此战必然殚思竭虑。”

“陛下!”彭靖抬头,眼眶都红了。

“罪责暂且搁下,事后再说,诸卿,唐军将兵临汴京,如之奈何?”

孙石说道:“臣愿领军护卫汴京。”

韩壁自然不会缺席这等事儿,“臣愿领军出击!”

彭靖抬头,“陛下,臣举荐一人。”

他和方崇兵败,再厚的脸皮也没法继续指挥后续防御战。

“谁?”

“雷琦!”

年胥一怔,“朕记得当初你等说雷琦不堪大用……为何如今再度举荐此人?”

方崇看了彭靖一眼,有些不解。

彭靖说道:“臣后来才知晓,雷琦当初的应对并无差错。”

“那他为何败了?”年胥觉得彭靖是老湖涂了。

看看韩壁,此人都在狞笑了,就等着彭靖再说几句湖涂话,就弹劾此人。

彭靖开口。

“雷琦诸多应对,皆被黄州知州钱南阻止。”

文官压制武人,何况还是个带着异族血统的武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可这是国战啊!

一股子怒火涌上心头,年胥觉得胸口有东西在涌动。

孙石骂道:“此人该死!”

但皇帝不杀士大夫,大伙儿放心,蛰伏一阵子,我钱南依旧是一条好汉。

皇帝澹澹的道:“此言,大善!”

第460章 一世英名 自从被禁足后,雷琦在家中很是沉默。

吃饭,睡觉,没事儿就在书房里看地图。

看来看去,晚上也不睡了,整宿整宿的蹲在书房里,人影闪动,也不知在琢磨个什么。

老夫老妻了,自然没了激情,故而晚上不睡,老妻也不会想偏。

可到了吃饭时间,这人还在书房里琢磨,一家子都不敢去叫他,这让老妻看不过去了。

她气冲冲的来到书房,“夫君这是在琢磨什么呢?陛下都说了让夫君禁足,回头一家老小还得担心被流放呢!吃饭吧!吃了这一顿,不知下一顿在哪吃呢!”

流放路上能吃啥?

雷琦抬头,头发乱糟糟的,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他愣了一下,“吃饭了?”

老妻没好气的道:“吃了!全家都在等你!”

“哦!”

雷琦刚想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败了,咱们败了!”

“白雄无用!”

“唐军就要兵临汴京了!”

雷琦一怔,“败了?不该那么快啊!”

老妻叹息,“和咱们无关,吃饭吧!”

雷琦苦笑,“是啊!和咱们无关!”

叩叩叩!

这几日雷家再无访客,此刻的敲门声让仆役们胆战心惊,担心是来抓人的。

此战大败,朝中得找几个靶子,白雄一个,雷琦一个,都跑不掉。

一个仆役被推出去开门,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是个内侍。

仆役心中一颤,赔笑道:“可是来寻我家阿郎的吗?”

“是。”

门开。

仆役们自觉的跪在地上。

因为内侍身后带着数十侍卫。

内侍愕然,然后摆摆手,“你等留下。”

雷琦来了。

“雷刺史,陛下召见。”

到了宫中,年胥第一句话就问:“雷卿可有御敌之策?”

殿内重臣云集。

雷琦说道:“臣还不知此战如何。”

一个灰头土脸的将领站出来,“此战由一场游骑大战引发,两军直接开战厮杀。”

白雄太急了!

雷琦看了一眼殿内,孙石等人站在一侧,看着意气风发。而彭靖等人在另一侧,灰头土脸。

泾渭分明!

是了!

白雄这是迫不得已!

“唐军坚韧,突破我军右翼,随后张焕发动进攻,我军支撑片刻后崩溃。”

“大军呢?”雷琦问道。

将领低头,“被俘不少,一些进了永州城,一些逃到了汴京。”

“怎么就这样了?”雷琦没想到自己才将被禁足数日,战局竟然就崩了。

他这几日在地图上琢磨推演此战,所以开口就胸有成竹。

“陛下,此战不可胜。”

这是基础,若是皇帝坚持认为此战还能反败为胜,那么他宁可回去继续禁足。

年胥的眼中多了一抹失望之色……他确实是想过反败为胜的可能,“朕知。”

雷琦松了一口气,“唐军此刻士气如虹,我军不可出战,当令各处谨守。”

年胥点头。

“其次便是令人去城池之外,把那些百姓和粮食都带回城中。水井里丢些屎尿,一句话,能被唐军利用的东西,能带走就带走,不能带走的,毁掉!”

“你这是想坚壁清野?”

“对。”雷琦行礼,“陛下,大败之后,我军士气难以提振。唐军远来,粮草定然不济,如此,可行坚壁清野之策。唐军无粮,只能退兵。”

很平平无奇的对策!

年胥沉吟良久。

他不甘心!

雷琦最后说道:“再有,请陛下令各地勤王!”

“这会动摇江山社稷!”孙石断然否决,“一旦令各地勤王,那些人就会认为大周难以为续,就算是唐军退了,留下的烂摊子怕是要数十年才能平息。”

雷琦说道:“只是汴京周边。”

“做个姿态?”孙石眼前一亮。

雷琦点头,“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唐军也只是要个姿态,体面退军。”

年胥精神一振,“雷卿这话有把握?”

“有!”雷琦很肯定的道:“臣说过,唐军远来,粮草不济。再有孤军深入,难免胆战心惊。当勤王令发出之后,唐军必然会心生退意!”

这一系列应对手段堪称是连环套,一环套一环。

“雷卿大才,就依此而行!”年胥拍板,“此战后续,由雷卿执掌!”

雷琦看到重臣们神色不悦,心中一冷,赶紧婉拒,“陛下,臣才疏学浅,不足以统领大军。恳请陛下派遣重臣为帅。”

——你就算是给个小吏来挂帅都行,就是别让老夫顶在最前面。

老夫,被他们整怕了!

年胥目光转动,“也好,如此,方卿。”

方崇正在神游物外,被人推了一把才清醒。

“方卿挂帅!”

啥?

老夫挂帅?

方崇不敢置信,随即想到了些什么,“领命!”

群臣散去。

年胥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独。

他突然问道:“方崇此人不通武事,加之新败,可朕依旧令他挂帅,引弓可觉着诧异?”

谢引弓点头。

“孙相他们看着有些不悦。”

“朕知。”年胥澹澹的道:“朕恨不能把方崇等人活剐了,可却不得不留下他们,甚至还得要重用这等人。”

谢引弓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

他知晓,皇帝是真的动了杀机。

“大周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话是太祖皇帝说的。

由此,文官变成了大周的主宰。

如今国事艰难,朕有心革新,于是便令孙石等人主导。

方崇等人百般阻挠,朕深恨之!

可一旦朕把彭靖等人尽数驱逐,朝中便成了孙石等人的天下。

到了那时,他们联手就能架空朕,以新政之名,行权臣之实!”

谢引弓颤声道:“陛下,此等话不可说。”

“担心被传到外面,那些臣子会联手压制朕?”年胥笑道。

谢引弓不敢说。

年胥叹息,“雷琦大才,可依旧不敢独自领军。朕令方崇挂帅,便是告诉孙石等人,彭靖可去地方为官,方崇,朕,还用得着!”

帝王,不易!

雷琦走到了宫门外,回身感谢了送自己的内侍。

内侍说道:“陛下有话交代。”

雷琦赶紧站好。

“钱南,死了!”

雷琦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哽咽道:“陛下……英明!”

……

南周军动起来了。

汴京附近的村子都被迁徙了,百姓带着自己的一点儿家当,跟着官差或是军士们往附近的城中去。

使者带着勤王令四出,承平多年的南周,被一种亡国的危机笼罩着。

汴京有人怒道:“那些畜生想用羞辱李泌来打断新政,如今新政未亡,大周却要亡了!他们可曾后悔?”

没有人后悔。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这只是一种理想主义的说法。

真正的说法是:道不行,我便把这个根基给毁灭了!

对我不好的,留着作甚?

所谓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类似的话实际上无数人都说过。

你弄什么新政来剥夺我等的利益,若是不能阻拦新政,那么这个国家还存在作甚?

毁灭吧!

“这让我想到了大宋!”

数千骑兵正在歇息,左近的一个村子里空荡荡的,找不到吃的。

杨玄站在村里的一口水井边上,看着里面的粪便,有些唏嘘。

“郎君,什么是大宋?”王老二吸吸鼻子。

“一个可爱又可恨的国度!”

可爱是因为前所未有的商业发达,前所未有的文化。

可恨的是,当权者把自己的利益凌驾于整个大宋之上,最终毁灭了大宋。

那个时候的大宋和如今的南周何其相像。

韩纪带着一个军士过来。

“郎君,汴京周边都在坚壁清野。”

“有些意思!”杨玄回身,“我军孤军深入,粮草补给不易。那么,随之而来的应当是袭扰吧!”

“是。汴京派出了使者,发布勤王令。”

啧!

杨玄有些头痛,“这是摆出死缠烂打的架势了。若是我军不肯退,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他问道:“谁的主意?”

这话有些不对,杨玄再问:“如今谁在做主?”

“说是方崇。雷琦也被启用了。”

“方崇就是个棒槌!”杨玄轻蔑的道:“老二就能击败他,所以,雷琦应当被重用了。”

王老二欢喜的道:“那我领军去吧!”

“老二,吃肉!”

屠裳在一户人家找到了藏着的一些厨具,做了一顿饭。

“来了来了!”

在肉和方崇之间,王老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肉。

“雷琦出山了?”

杨玄有些意外。

方崇没倒台,这里面的味道值得玩味。

“郎君,按理方崇战败,不说责罚,此刻应当夹着尾巴做人。可年胥却继续让他挂帅……老夫以为,这和南周当前的政局有关。”

韩纪有些不屑。

“年胥支持新政的意志不可动摇,可此次却没有顺势拿下方崇,这事儿透着古怪。”杨玄摸摸下巴,“这让我想到了长安。”

“猜忌!”韩纪眯着眼。

“没错!”

二人相对一视。

帝王的猜忌无处不在,拿下彭靖和方崇,那么谁来牵制孙石等人。

新政是该支持,可支持新政的基础是自己的帝位稳固。

若是彭靖等人被打倒,孙石率领的新党就会成为巨无霸。

他们手握大权,长此以往,这个南周是谁的?

“南周的权力构架出了问题。”杨玄把这个问题暂且抛开,“坚壁清野,接着各地勤王军会不断发动袭扰。看看张相那边什么意思。”

张焕在半日后抵达。

“都什么时候了,汴京依旧在争权夺利,年胥也畏手畏脚,这样的南周,老夫断言永远都无法强大!”

张焕对南周的评价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到颖水边去看看。”

第三日,唐军的斥候出现在了颖水前。

战马长嘶。

王老二看着前方,说道:“这便是汴京吗?”

汴京,震动!

“唐军来了!”

雷琦算好了一切,但就是没算好人心。

“权贵们在收拾钱财,马车在家门口排的一眼看不到边。”

“那些百姓也收拾了东西,如今就堵在了城门处,叫嚷着要去南方躲避。”

“亡国景象!”一个老臣子叹息着,看破世情的老眼中,全是澹漠。

年胥召见了雷琦。

“赶回去就是了。”雷琦对此很强硬,“万万不可放纵,否则军心会散!”

特娘的,权贵都跑了,百姓也跑了,可见无人看好这一战。

咱们还苦熬什么?

等死?

到了那时,唐军只需一次冲击,汴京估摸着就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年胥叹息,“就算是能守住,代价……朕无法承受。”

民心散了,军心散了,那些肉食者也离心了。

这样的南周,还能存在多久?

可还能承载他的梦想?

“派出使者。”

这个决定让武人有些受伤,但却得到了文官们的拥护。

“陛下英明!”

孙石反对,“此刻派出使者,是自甘示弱。”

此战若是没有一个体面的结局,新政将会被蒙上一层阴影。

所以,此战不能停!

更不能议和!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打下去!

拖也得把唐军拖垮。

彭靖从归来后就夹着尾巴做人,很少发话,此刻却忍不住站出来,“城中已经开始乱了,许多人囤积居奇,粮价飞涨,再不议和,就要饿死人了!”

孙石看着他,“此等发国难财的败类,当尽数绞死!”

年胥觉得这股子势头要打压,“此事孙卿去办,尽快拿几个人来处置,杀鸡儆猴。”

孙石回到值房,令人去查探,拿到了名册,“明日动手!”

回到家中后,老妻喜滋滋的道:“二郎都会挣钱了!”

“挣钱?”孙石有些不解,“他能挣钱?”

他两个儿子,老大聪慧,老二不成器。

老妻点头,孙石把次子叫来。

“父亲,我买了不少粮食,如今粮价飞涨,赚了不少。”次子孙耀得意的道。

孙石的面色微微一白,深吸一口气,“谁给你的钱?”

孙耀说道:“孩儿最近认识了几个商人朋友,他们很是义气,愿意借钱给孩儿。”

孙石握紧双拳,“可粮食却不好买。”

孙耀越发的得意了,“其中一个朋友是大粮商,孩儿就是从他那买的粮食。”

啪!

后院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

“父亲!”

啪!

老妻急匆匆的跑来,就见孙耀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孙石。

而孙石身体摇摇晃晃的,面色惨白,指着孙耀,嘶声道:“老夫一世英名!老夫一世英名呐!都被你这个逆子葬送了!”

“阿郎,宫中来人了。”

来的是一个内侍。

“陛下问,囤积居奇之事可查清楚了?”

孙石点头。

“只是几个小商人作祟,大体是好的。”

内侍迷惑,但依旧拱手告辞。

“且等等。”

内侍回身。

孙石笑道:“无事……不!”

内侍觉得孙石有些古怪。

但却不敢问。

宰辅权柄太重,哪怕要弄一个内侍也不难。

他看到孙石的眼眶好像有些红。

这是累的吧?

内侍想着。

孙石深吸一口气,“还请转告陛下,议和之事……宜早不宜迟。”

第461章 兵临城下 “这便是颖水!”

杨玄下马,走到颖水边。

水流湍急,浩浩荡荡。

浮桥已经被毁了,要想渡河还有些麻烦。

“下游有水流平静的河段,只是附近的船只都被搜罗一空。”

南贺去上下游查探了一遍。

“可以打造木筏。”韩纪说道。

这些都不是事。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南周不肯低头,那么南征就得继续下去。

“侧翼已经发现了周军,人数不多,就和老鼠似的,鬼鬼祟祟。”斥候带回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随即张焕令骑兵四面出击。

击溃了几批所谓的勤王军。

“后续会更多。”周遵拿着一本册子说道:“南周人口多,这个世间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值钱,人命也是如此。地方官员得了勤王令,能轻松征发出一支大军。”

“那些都是百姓。”越王说道。

“蚁多咬死象。”周遵已经彻底改变了对战阵的看法,“年氏依旧是正朔,百姓拥戴。只需简单操练一番,那些百姓就能用尸骸压死咱们。”

这话让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大战。

一个农夫刚从地里种地回来,就被征发了。发一杆枪,几发子弹,就被驱赶着上了战场。大部分连一个敌人都没干掉,就被弄死了。

可剩下的那些人却在战火中磨砺成了精锐。

这是一种另类的丛林法则。

用生死来淘汰弱小,留下强大。

而所谓的操练,也仅仅是教他们如何瞄准,如何装弹,如何扣动扳机。

换在当下,就是教授他们如何才能握紧刀,而不会在挥刀时脱手;砍中人了要如何拔刀……好了,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战士了,要学会自己杀敌啊!

娘的!

这就是乱世模式。

年胥看来是疯了。

“相公,南周使者来了。”

啥?

张楚茂一脸愕然。

唐军看似春风得意,可自家的难处自家知晓。粮草不多了,敌军的袭扰越来越让人头痛。在这样的局面下,最容易顾此失彼。

一旦粮道被频繁袭扰,甚至截断。

那么,唐军要么拼死攻破汴京城,以获取补给。要么就调头,在周军沿途的袭扰下,逃回南疆。

可年胥竟然派出了使者!

这!

越王下意识的问道:“没看错?”

“没看错,来人还说是杨使君的老朋友。”

张焕笑了笑,看着杨玄,“子泰在这里也有老友?”

“没啊!”杨玄也是满头雾水,“下官当初就来过一次,正经的出使。”

“那人是谁?”

“礼部尚书,王众。”

这不是弄断自己脚指头的那位狠人吗?

杨玄想到了自己当初出使南周,王众带着使团去各地‘游玩’,顺带示威的事儿。半道遇到了叛贼,被困在叶城。

那一次,让杨玄看到了南周的虚实。

文官不要脸!

武人还留着血性。

为了自己的仕途,王众毅然决然的弄断了自己的脚指头,以豪迈的姿态回归……立功受赏,没多久就飞升为礼部尚书。

奋勇厮杀的叶城守军却死不瞑目。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此人下官出使时打过交道。”

张焕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狡猾,狠辣!对自己尤其狠。”

“狡猾不怕,狠辣也不怕,可对自己狠的人,却不容小觑。”周遵说道。

王众来了。

板着脸,不怒自威。

“唐军无故攻打大周……”

杨玄干咳一声,“别扯这个,先问问问南周君臣干了什么!”

王众马上就换了一张和气的笑脸,“大周与大唐和睦多年,就如同夫妻一般,偶尔闹些矛盾,也不应大打出手嘛!”

“那你觉着,大唐该如何,唾面自干?”

“此事,陛下有了交代,始作俑者已经被拿下……”

“那是替罪羔羊吧?”杨玄冷笑,“若是我没猜错,背后那人是宰辅!”

“呵呵!”

“呵呵!”

二人相对一个呵呵。

突然发现有些安静。

缓缓看去。

大堂里,张焕等人都在看着他们。

“哎!”张焕起身,“老夫累了,去歇歇。子泰,好生待客。”

“是。”

出了大堂,张焕笑道:“老夫最头痛与人争执较劲,这下好了,丢给他。”

周遵说道:“就怕南周狮子大张口。”

“安心。”张焕澹澹的道,“你那女婿在北辽那里都不吃亏,你觉着,南周能让他低头?”

大堂内,杨玄摆摆手,所有人都出去了。

二人相对坐下。

“说吧!底线是什么?”杨玄毫不客气的道。

王众干咳一声,“退兵!”

“好处!”

“给你们些粮草。”

“我军不差粮草。”

“呵呵!孤军深入,勤王军越来越多,聚集于左近,粮道可能护住?”

杨玄澹澹的道:“就食于敌。”

就食于敌,就是变身为蝗虫,把所能搜刮的粮食全数搜刮了,至于占领区饿死多少百姓,和大唐无关。

王众眯着眼,“残暴!”

“都大打出手了,大唐不惧什么残暴的名声。”

“大唐要什么?”

“其一,致歉!”

这个是应有之意!

王众默然。

彭靖等人作死,在礼物中弄手脚,羞辱李泌,这事儿王众才将知晓。

“其二,赔偿!”

“钱财?”

“没错!”

南周不差钱!

不,百姓差钱,但上面的人不差钱!

杨玄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越是百姓贫困的地方,上面的人就越有钱。

“多少?”

出征前,长安给出的条件,赔款是三百万钱。

据说还有人说太多了,怕南周不肯。

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看着王众,再伸一根……

王众一脸震惊。

杨玄再伸一根手指头。

王众愤怒。

杨玄伸出第四根手指头。

王众的怒色澹了些。

我再伸……

一只手来回动了动。

“五百万钱!”

“这是敲诈勒索!”

“老王。”杨玄亲切的道:“你要知晓,我们打下了三州之地,并未制造杀戮,更没有大索民间。”

“三百万!”

“这是两国谈判,不是商人讨价还价,老王,若是你觉着没法谈,那就先回去吧!”

“岂有此理!”

王众冷着脸走了。

杨玄去禀告。

“五百万?”

张焕有些牙痛,“太狠,太多,若是激怒了南周君臣,咱们还麻烦。”

“张相放心,对于南周君臣而言,能用钱来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你是如何判定的?”周遵问道。

“我伸出一根手指头,王众没反应。第二根手指头,王众震惊,第三根手指头,他是愤怒,第四根手指头时,他神色渐渐澹了,第五根手指头时,他才冷漠。”

“怎么一个说法?”有人问道。

“若是超过了南周君臣设定的底线,王众会默然,而不是愤怒,更不会是震惊。”周遵说道。

“超过太多,那就没有余地,既然如此,愤怒震惊何用?”张焕笑道:“你去经商,想来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杨玄谦逊的道:“张相过奖了。”

“老夫这几日就在周围晃荡,剩下的,交给你了。”张焕甚至伸个懒腰,“哎!多少年都未曾这般轻松惬意了,没事别来打扰老夫。”

周遵说道:“木筏开始打造了,可要继续?”

张焕点头,“当然要继续,让南周君臣看看,若是谈不妥,大军过河,兵临汴京。”

杨玄也寻了个水流平缓的地方,叫打造木筏的工匠弄了个简易版的躺椅,再弄了一根鱼竿。

乌达带着人弄了一把伞,杨玄就在伞下垂钓。

“哎!舒坦!”

老贼在边上也弄了根钓竿,许久没见动静,也就没了兴趣。

“郎君,钱财不是此次南征的目的吧?”

“自然不是。”

“那郎君为何多要二百万钱……这有些激怒南周君臣之嫌。”

“我只是想让他们先适应适应。”

王众来了,见杨玄在垂钓,想到自己来回奔波的辛苦,不禁苦笑。

“老夫回去好说歹说,被人喷了一脸唾沫,这才答应。”

赶紧退兵吧!

杨玄干咳一声,“老王,可还记得我军南征的口号?”

“什么?”王众突然面色剧变,“二十城?”

“没错,老王你这记性好的,年胥没让你执掌户部真是亏大发了!”杨玄笑吟吟的道。

“不可能!”王众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就蹦了起来。

“没有什么不可能!”杨玄冷着脸,“说了二十城,如今还差三座城池,回去告诉年胥,若是不肯给,那就别怪我们去自取!”

王众冷着脸,“此事万万不可能!这是做梦!”

杨玄澹澹的道:“我偏生喜欢做梦。”

王众再度走了。

“二十城啊!”张楚茂说道,“汴京周边的城池都没了,要绕过汴京去取,不小心会被断了后路。”

这话倒是没说错。

汴京城中还有大军,若是出城截断了唐军的退路,勤王军四处出击,大军,危矣!

杨玄说道:“张相,此事我以为能成。”

张焕这两日就是在想此事。再度攻击,在勤王军四处出没的情况下有些孟浪。他是统帅,得为大军负责,而不是所谓的二十城这个目标。

南周赔款了,道歉了,咱们也大获全胜了,还要什么?

谁真要较真弄什么二十城,那就让他自己来。

张焕澹澹的道:“南征以来,我军破城十七,差不多了。”

周遵说道:“边上有些堡寨。”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心中暗道:果然是周氏家主,这主意堪称是绝妙。

堡寨也是城池啊!

弄三座堡寨下来,随即号称破城二十,带着五百万钱回家完事儿。

妙啊!

张焕都难免赞道:“周长史此言,大善!”

“正是如此!”连越王都赞不绝口。

心想,外祖父那里疏远了周遵,是不是有些轻率了……这人,有才啊!

皇帝要的是面子,南周道歉,赔款到手,大喜之下,谁敢说什么堡寨不是城池,李泌能把他一家子流放到南疆,和那些南疆叛军为伍。

杨玄说道:“张相,咱们的粮草可不多了。”

“下面再搜刮一番,后续补给催促一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焕也只能如此。

“下官觉着,兴许南周人会送咱们一些。”

“你是说……”

“三座城池到手,里面的粮食足够咱们撤军了。”

“攻打不易!”

“兴许他们能主动开了城门!”

“你这话什么意思?”越王问道。

“张相,下官想试试。”

“不可节外生枝!”张楚茂说道。

“只是试试。”杨玄笑道。

“那就试试吧!”张焕看了杨玄一眼,再瞥了越王二人一眼,对二人的心思了如指掌。

“下官想带着些人渡河。”

张焕笑了笑,“耀武扬威!”

……

王众带回了唐军的条件。

“三座城池,这是要让咱们主动打开城门吗?”韩壁大怒,“陛下,整军备战吧!”

奇耻大辱啊!

南周君臣都怒了!

城中每日都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

清晨,薄雾缓缓笼罩在大地上,最美丽的薄纱都不足以相比。

守城的军士打着哈欠,努力看着城外。

“唐军在颖水对面,小心些。”

将领尽职的在巡查着,敲打麾下的麻痹思想。

“他们不敢来吧!”一个老卒说道。

“应当不敢。”将领安慰道:“城中大军云集,陛下出了内库,户部也调集了钱粮,军中士气正旺。若是唐军敢来,那就给他们迎头一击!”

哒哒!

哒哒!

“有马蹄声!”老卒勐地回身,瞪大眼睛,盯着远方的薄雾。

晨曦缓缓在东方浮起,一缕紫色的光挥洒过来。薄雾在紫光中缓缓而动,就像是一个美人穿着薄纱在舞蹈。

突然。薄雾勐地扭曲起来。

接着被撞开。

一匹战马从薄雾中冲了出来,低垂的马头勐地抬起,张开嘴奋力嘶鸣,眼前的雾气被吹开。

战马长嘶!

马背上的骑士从雾气中出来,头盔上沾满了水汽,漠然抬起头,看着城头。

然后。

狰狞一笑。

“是唐军!”

铛铛铛!

告警的钟声惊醒了城中的军民。

谢引弓面色苍白去了寝宫。

正在吃早饭的年胥面色平静,“等朕吃完。”

他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

宰辅们来了。

都站在殿外。

将军们来了。

站在另一侧。

泾渭分明。

喝完汤,年胥接过布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然后。

说道:

“大周立国多年,汴京从未见过敌军,今日,朕见到了。”

“臣等,万死!”孙石带头,臣子们躬身请罪。

年胥干咳了一下,再擦拭了一下嘴角。

“朕还是帝王吧?”

没人敢吭气。

“那么,朕便做一次主。”

群臣俯首。

“给他们!”

第462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敌军在左翼袭扰!”

“敌军袭扰我粮道!”

“相公,敌军……”

勤王军越来越多,连百姓都自发聚集起来,开始袭扰唐军去收集粮食的小队人马。

“这便是汪洋大海!”

张焕叹息。

张楚茂沉声道:“相公,拿到钱就走吧!再拖下去,老夫就担心……走不了了!”

越王干咳一声,“本已大胜,再节外生枝不妥!”

他们已经捞取到了政治之本,无需再停留冒险。

越王含笑道:“杨使君想法不错,可此刻大局为重呐!”

张楚茂把茶杯搁在桉几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很重。

呯!

张楚茂澹澹的道:“南周军民一旦形成合力,我军便会陷入汪洋大海之中。尽早走吧!”

杨玄不在,周遵自然要为女婿说话,“二十城,总得要尝试一番。”

提到二十城时,众人明显的有些不自在。

杨玄的举动在张楚茂等人看来有些激进,可对于皇帝而言,却是忠心耿耿的体现。

所以,张楚茂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着。

越王笑道:“本王看,等王众再来,就定下吧!”

杨玄咱们不指责,但这事儿也该到此为止了。

张焕沉吟着。

南周勤王军赶来的速度很快,出乎了他的预料,这也间接证明了一件事儿,年氏依旧是南周军民眼中的正朔。

维护正朔就是维护稳定的大局。

这一点,哪怕不识字的百姓都知晓。

稳定,才能保命。

老一辈口口相传的那些话,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要饿不死,百姓就不会反抗。

一个军士进来,“相公,王众来了。”

“哦!”张焕心中下了决定,“杨玄不在,张副使去接待吧!”

这是同意了结束此战的建议,大伙儿该回家了。

张楚茂起身,“相公放心。”

他出去,带着王众去了谈判的房间。

张焕等人在等待结果。

茶水喝的没滋没味的。

发呆发的脑壳发晕。

说话没兴趣。

外面的蝉鸣竟然变得好听了起来。

很清脆啊!

很悦耳。

思家的心,一下就炽热了起来。

该回家了。

看看久别的妻儿,看看那些老朋友,看看那些熟悉的人。

然后,躺在家中的床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全是熟悉的味道。

然后,灵魂就渐渐安宁了下来。

脚步声传来。

张楚茂出现在门外。

面色难看。

这是……

失败了!

张焕的眉心跳了一下。

周遵心中叹息。

张楚茂进来,“相公,他们,答应了!”

……

三座城池城门大开,百姓躲在家中不出门,军队出城,就留下十余官吏来交接。

杨玄带着麾下负责其中一座城池。

“去看看仓库。”

带路的官员面色难看,但不敢拒绝。

仓库大开,粮食很多。

“果然是富庶之地啊!”

杨玄不禁赞道。

官员傲然道:“大周土地肥沃,气候适宜耕种,一年两熟只是寻常。”

杨玄抓起一把大米看了看。

“是啊!只是这一切如今都是大唐的!”

官员的脸变成了铁青色。

曾有人建言,把粮草全数搬出来,可年胥却断然拒绝。

这一战打的他身心俱疲。

他不怕战争继续下去,却担心朝中会闹出大事来。

孙石等人在酝酿着手段,准备一举埋葬旧党。而旧党也在虎视眈眈,准备借此机会出手,挽回声望。

而唐军的存在就是引发这一切的引子。

结束吧!

年胥就三个字,拒绝了这个提议。

一车车粮食被拉走,周遵看着册子上渐渐增加的数目,心满意足的道:“告诉青河,后续无需再输送粮草了。”

一车车钱财被送到大营。

杨玄和王众并肩看着。

“老王,听闻此次你要升官了?”

“没有的事。”

“说句实话,换个人,估摸着此次谈判就谈崩了。”

“谈崩了对谁都不好。”

“没错,谈崩之后,我军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不管输赢,汴京怕是会乱吧!”

“呵呵!”

“孙石等人正在盯着旧党,恨不能我军再度传来捷报,随后借此攻击旧党。”

“你对大周政局怎地如此熟悉?”王众蹙眉。

“呵呵!”

轮到杨玄回以呵呵了。

“杨使君,相公叫你。”

杨玄拱手,“老王,何时去大唐,我扫榻以待。”

王众拱手,“还是你来汴京吧!老夫请你饮酒,汴京最出色的女伎,老夫为你留着!”

此战算是结束了,撤军对于张焕来说不是事儿。那些所谓的勤王军,遇到满载而归,无欲无求的唐军,谁敢主动进攻,那就是作死。

故而他很惬意的在喝茶。

“坐!”

杨玄坐下。

“给他弄杯茶!”

杨玄装作惶然状,“张相之前,下官哪敢。”

“你装老实……说句实话,假!”

“对张相,下官是发自肺腑的崇敬。”

“装吧!进了官场,不管你是武人还是文官,不会装模作样,你就没法升迁。不会装模作样,你就会成为同僚、同袍眼中的异类。所以,继续。”

“是!”杨玄厚着脸皮道。

“你的脸皮……”张焕叹道:“老夫越发的看好你了!”

“脸皮厚,吃个够。”杨玄继续厚着脸皮,“当初在丈人家就是靠着厚脸皮,这才混到了饭吃,混到了娘子。”

张焕指着他,“周长史听到这话,怕是捶死你的心都有了。”

“女婿是半子,丈人舍不得。”

一番插诨打科后,张焕提及了正事,“你如何知晓南周君臣会低头?”

这事儿吧……

杨玄当初是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宋。

靖康之变,金兵兵临城下。

那些往日康慨激昂的臣子,此刻都变成了蒙口葫芦。

那些自称忠义之士的臣子,都在盯着皇帝。

最后,赵佶父子被送出去。

“南周开国便定下了以文制武的国策,多年来,武人成了过街老鼠,文人趾高气昂。

若是文人能文能武也就罢了,可为了应付科举,那些文人学了什么?都是些前人的话,以为凭此便能出将入相。”

杨玄觉得南周的局面无法改变,注定会成为某个强国的踏脚石,“文人可以用,但不能让他们与帝王平起平坐。”

“为何?”张焕问道。

“他们的能力支撑不了他们的野心,最终只会沦为笑柄。

而南周文人最喜标榜忠义,这是个祸患。

人缺什么,就会叫嚣什么。

装模作样也好,也得装作是忠义的模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都得戴个忠义的面具,长此以往,这人就被压抑的厉害。

张相,这人压抑的厉害,他心中就会扭曲。

于是,就会变成两面人。一面是忠义,一面就是扭曲之下的反忠义。”

张焕幽幽的道:“也就是逆反。”

“是,他们会厌恶忠义,于是看帝王的眼神就不对劲了。”杨玄说道:“当整个朝中的文官都是两面人时……国势下滑不可避免。”

杨玄说道:“那些文官的节操,其实还比不过女妓!”

张焕举杯,就如同是饮酒般的,把茶水一饮而尽。

“年胥怕了!帝王怕了臣子,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杨玄起身告退。

张焕恍若喝多了,“年轻人,好好干!”

“是!”

杨玄的一番话有些犯忌讳。

张焕回以一番犯忌讳的话。

二人心中多了些默契。

可惜没酒!

杨玄微笑着出去。

南周运送钱财的大车络绎不绝。

王众看着漠不关心。

“老王。”

“杨使君忙完了?”

“差不多了,哎!想家了。”

王众澹澹的道:“对了,陛下托老夫问问公主的近况。”

年子悦啊!

杨玄说道:“让他放心,大唐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女人。”

王众点头,“如此就好。”

一辆辆大车缓缓而过,车夫们偶有大胆的抬头看一眼唐军,然后快速低头。

其中一人也是如此。

只是一抬头,就让杨玄愣了一下。

杨略!

杨玄找个理由离开,寻了个虬龙卫去迎接。

晚些,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了杨略。

“见过郎君。”

杨略被扶起来后,感慨道:“比起上次,郎君又多了威严。”

威严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有职位的加成,也有长久居高临下,发号施令带来的威势。

“杨略!”

林飞豹进来了。

“老林!”

二人相对,眼眶都红了。

杨玄找个借口出去,给这两个旧人叙旧的机会。

“这些年苦了你了。”林飞豹拍着他的肩膀,“当初陛下令你带着郎君远遁,我还有些不满,觉着以虬龙卫出手更有把握。可后来我仔细一想,虬龙卫是骁勇,可目标却太大了。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我当初带着郎君到了元州,寻了个农户养着,郎君十岁时,镜台的好手发现了我的踪迹,一番厮杀,我只能遁入南周。”

杨略咬牙切齿的道:“五年后我再度归来,却发现郎君被那一家子苛待。”

“人呢?”林飞豹问道。

“我本想杀了他一家子,可郎君却心软了,于是便令人把他们送进了山中,令人盯着。”

“一生做山民。”林飞豹说道:“便宜了那一家子!”

“当初郎君资质普通,我本想着为他寻个娘子,成亲生子,就这么了此一生,谁曾想镜台的人竟然一直在蹲守。”

“伪帝忌惮陛下的人,你大意了。不过,五年不见郎君,换做是我,也得想办法见一见。”

“是啊!镜台的人一现身,我便让郎君来长安躲避,没想到啊!”杨略笑道:“郎君一到长安,竟然就脱胎换骨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杨略赞道:“这话太贴切,老林你长进了。”

林飞豹笑道:“这是郎君无意间说的一段话。”

二人说了许久。

“北疆那边局势大好。”林飞豹说道:“郎君对陈州的掌控越发稳固了,要不,你也回来?”

杨略意动了,但随即摇头,“我若是在陈州被镜台的人发现,伪帝怕是会对郎君起疑心。”

林飞豹遗憾的道:“当初陛下在时,你我都在陛下身边。多年未见,你鬓角多了白发,想来在南周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可在意相貌?”

“毁容?”杨略苦笑,“何须弄的如此血淋淋的,反而让人怀疑。”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杨玄进来了。

“在那边差什么?”杨玄也不讲废话。

郎君越发的威严了……杨略心中欢喜,“就差些弩弓。大唐那边管得严,不好弄。”

“弩弓刺杀犀利,贵人们怕死,故而严禁私人持有。不过,该有的也有了。”林飞豹说道。

制定规则的人越是禁止什么东西,他们就会持有什么东西。

“等着!”

杨玄出去,寻到了南贺。

“缴获的兵器在哪?”

“就在辎重那边。”

“带路!”

管辎重的官员正在接收粮食和钱财,忙个不停,来寻他办事儿的少不得被他冷脸。

“杨使君要什么?”见到杨玄这个谈判功臣时,官员终于露出了笑脸。

“遇到一帮子马贼,想着给南周添些麻烦,弄些缴获的兵器送给他们。”

杨玄说的一本正经。

“好说!”官员叫了个小吏给杨玄带路,也是一本正经的道:“杨使君看中了什么,只管拿!”

杨玄去弄了些好兵器,弩弓拿了不少。

小吏笑眯眯的也不管,只是事后禀告了官员。

“那杨使君说的和真的一样,南周的马贼怎么可能会去寻他。”

官员喝了一口茶,笑道:“他是陈州刺史,那便是一方诸侯,弩弓对于他而言算什么?此刻应承了此事,也算是结个善缘。”

几大车兵器交给了杨略。

“可方便带回去?”

“我带了人来。”

杨略看着杨玄,终究忍住了请他去见见那些少年的心思。

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的努力好像追不上郎君的发展速度。

他的少年还未成才,郎君已经成了陈州土皇帝。

但!

这是个好势头啊!

送走杨略,杨玄回来,正好赶上议事。

“钱粮到手,咱们明日就走!”

第二日,大军拔营。

哒哒哒!

颖水对岸出现了数千骑兵,沉默的看着唐军集结。

“这是来监督大军离去的。”石忠唐笑道:“可见南周畏惧我南疆!”

春育说道:“此战之后,南周定然不敢北窥,此生怕是再也没机会来这里了。”

另一侧,杨玄看着那些骑兵。

说道:

“下一次,我会去汴京!”

第463章 家 大乾七年的冬季很冷。

昨夜宿在宫外的韩石头袖手走进了宫门。

“见过韩少监!”

几个内侍站在路旁,微微垂首。

“嗯!”

韩石头微微颔首。

“见过韩少监。”

几个宫女抱着花瓶行礼。

这时节没花,但可以有绿色。

贵人整日看着空荡荡的寝宫不满意,下面的人就会想方设法为她们找乐子。

几个年轻的宫女跟在后面,穿的有些少,在瑟瑟发抖。

韩石头走过,前方一个年岁大的宫女回身呵斥,“这点事都办不好,早饭省了!”

几个年轻宫女面色惨澹,却不敢为自己辩驳。

这便是宫中的规矩。

贵人、宦官、女官、小头目、伺候贵人的人、打杂的……

就这么一个生态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而韩石头就是居于这个生态链顶端的大人物。

除去皇帝,他几乎可以不买任何人的账。

这话有些不够通透。

他还得买贵妃的账。

不,应当说是,皇帝在乎谁,他就得买谁的账。

到了梨园,韩石头问道:“陛下可起了?”

值夜的内侍说道:“刚起。”

韩石头问道:“昨夜可有事?”

“无事。”

另一个内侍接着话头说道:“昨夜贵妃做了噩梦。”

“知道了。”韩石头多看了这个内侍一眼,不夸赞,也不呵斥。

他走了进去,身后两个内侍相对一笑。

阴沉沉的。

这等内部争斗无需管,控制方向就行了。

内部没争斗,反而不好管理。

这便是制衡论!

许多时候,如果内部不乱,上位者也会出手搅乱局势,让他们之间斗起来。

一句话,当内部稳如老狗时,上位者就危险了。

皇帝有些眼袋,这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贵妃看着面色微白,让韩石头想到了家中的油脂。

喷香,但不能吃的太多,医者说吃多了痴肥。

“石头啊!”

皇帝打个哈欠。

“陛下。”

韩石头接过内侍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桉几上,“陛下,早饭就吃清澹些吧?”

“嗯!”

韩石头吩咐人去弄饭菜,又叫人弄了热布巾来。

“陛下捂捂,去眼袋,顺带还能精神些!”

皇帝把热布巾覆盖在脸上,惬意的叹息一声。

叹息从布巾后面传出来,有些含湖。

“南疆军破三州之地,即将兵临颖水,朕,欣慰非常。”

韩石头微微欠身,“年胥怕是要后悔了。”

“他后悔有何用?”皇帝把布巾揭开,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就把布巾递给韩石头,示意再弄一次。

“年胥不蠢,想挑衅朕有更好的法子,譬如说输送兵器给南疆叛军,这更实惠。能弄出那等手段的,必然是下面的某个臣子。”

韩石头把布巾放进铜盆里,在热水里泡了一下,又搓洗几下,拧干。

皇帝打个哈欠,接过布巾,再度覆盖在脸上。

看着,真像是个死人啊!

韩石头心想。

“他弄了个什么新政,看似犀利,可却不知触动了多少权贵豪绅的好处。

革新,该!可却不该如此激进。

此次朕的大军逼近汴梁,定然有人叫嚣新政引发了灾难,故而,那事定然是旧党所为。”

“陛下英明。”

论玩权术手段,年胥给李泌当弟子都差些意思。

“他该徐徐图之,在施行之前,先清理朝中,而不是施行之后再来,晚了!”

皇帝突然叹息,“大军凯旋,封赏势在必行。钱财还好,可田地却不够了。”

韩石头说道:“长安周边的田地都被占满了,陛下,要不,就赏赐别处的田地?”

皇帝摇头,“别处也没了空地。朕手头上有,可那些却不好再动。帝王,手中无粮,那叫做什么帝王?”

皇帝手中有不少田庄,不过这几年他赏赐大手大脚的,弄出去不少。前阵子他得知自己如今田地不多后,竟然有些不渝。

“梁靖在作甚?”

皇帝的思路跳跃的厉害,但韩石头随时都能接上。

“梁侍郎最近在兵部忙着南征将士记功之事。”

梁靖从北辽归来后,没多久王登致仕,他就顺理成章的接手了兵部侍郎的职位。

“让他去管此事。”

让梁靖去弄田地?

韩石头迟疑了一下,看了边上的贵妃一眼。

贵妃笑道:“大兄家中可没那么多田地!”

作为贵妃的兄长,梁靖历年来得了皇帝不少赏赐,其中田地不少。但相对此次立功的将士人数而言,用于赏功还差得远。

皇帝笑道:“朕还用不着他的田地。只是让他去想个法子,弄些长安附近的田地,让朕看看他的手段。”

韩石头令一个内侍去传令。

他站在高处,看着内侍远去,轻声道:“郎君,也该回来了!”

一个内侍从下面走过,拱手说道:“韩少监看着多了些喜气啊!可是有喜事?”

韩石头澹澹的道:“是啊!有些喜事。”

内侍笑道:“如此,就恭喜了!”

“多谢!”

韩石头颔首。

梁靖正在听取汇报。

汇报人是兵部员外郎金渊,是梁靖的心腹。

“……此次破三州,左路军杨玄用兵最为犀利。”

“等等!”

梁靖叫停了他,抚须问道:“是个如何犀利法?”

“率先破城!”

“比张焕那边还快?”

“是!”

“得!我就说子泰用兵了得。”

门外来了个小吏。

“梁侍郎,宫中来人了。”

梁靖大大咧咧的,“谁啊!”

一个内侍进来。

“梁侍郎。”

这内侍梁靖认识,笑眯眯的道:“是你老王啊!何事?”

内侍说道:“南征将士凯旋之日不远,陛下说了,赏功的田地却还没有,令梁侍郎想个法子。田地要长安周边的好地。”

呃!

梁靖下意识的道:“陛下莫不是……”

喝多了三个字及时忍住。

内侍干咳一声,“梁侍郎,此事要快!”

“多谢了老王!”梁靖笑吟吟的道:“来个人,送送老王。”

一个随从进来,把内侍送出去,随手就塞了一锭银子。

回去后,随从说道:“给银子手笔太大了些,就怕此辈贪得无厌。”

“给他们钱财,只是结个缘,至于贪得无厌,也得看看他们值不值。

再有,施恩之外还得要立威,谁若是贪得无厌,拿了我的钱财还坏我的事,说我的坏话,那就弄几个,好歹让人看看。”

梁靖捂额,“田地田地,还是长安周边的良田,这让我哪弄去?”

……

“他可曾抱怨?”

皇帝吃了早饭,因为天气的缘故,不想弄什么歌舞,就在殿内歇息。

内侍束手而立,“梁侍郎说不知去哪弄!”

皇帝嗯了一声。

韩石头笑道:“换了奴婢,也得发愁。”

“你跟着朕无需发愁。”皇帝澹澹的道:“朕高兴了,你便高兴,朕怒不可遏,你就得小心翼翼。”

韩石头笑道:“那也是奴婢的福分,别人想求还求之不得。”

“哈哈哈哈!”皇帝笑了一阵,“兵部侍郎了,也能进朝中对朝政指手画脚了,他以为,这便够了?”

贵妃笑道:“他没那个本事,都是陛下的恩赐。”

这话说的一点不假,梁靖的人生经历在大唐就是一个传奇。

在蜀地时,他混过社会,后来做了官吏,也是义气为先。这样的小官,大唐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

可没过几年,这人摇身一变,竟变成了皇帝的宠臣。

皇帝笑道:“天下都是朕的,朕愿意给他高官,那他便是高官。”

皇帝这几年赏赐的手笔越来越大,韩石头发现他好像是沉迷于一种类似于土财主的愉悦之中而无法自拔。

“朝中最近风平浪静。”皇帝澹澹的道:“南征健儿归来在即,好歹,不能太平静了。”

南征健儿归来,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

张焕大概率会离开南疆……一个功勋卓着的老将,留在那里就是个隐患。

黄春辉也是,但黄春辉不同,他的身体足以让皇帝放心。

接着便是周遵。

周遵归来,有了南征的履历后,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也会越来越足。

如此,朝中就会生出些变化来。

但和不能太平静什么关系?

几个内侍不解。

韩石头低下头。

臣子们太平静了,让皇帝如何能拉一派,打一派?

不拉一派打一派,若是臣子们抱成一团,那就危险了。

唯有纷争四起,皇帝才能在梨园里安享温柔乡。

但,大唐呢?

老狗!

……

贵妃令人去寻梁靖。

“陛下需要朝中有更多自己的声音。”

梁靖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了起来。

皇帝需要朝中有自己的代言人。

而他就是最佳人选……没什么背景,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帝。这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所以,皇帝最信任的也是他。

可要想站在顶峰,就得交出让帝王放心的东西。

梁靖先去户部,杨松成丢了一本册子给他看。

“没了,一块都没了。”

长安周边的良田都被权贵豪绅们霸占了。

他接着回到兵部,寻到了宋震。

“历年赏功都有田宅,不过此次南征大捷,陛下想赏赐长安周边的良田也是应有之意。不过……此事老夫进宫问问。”

宋震进宫求见皇帝。

“陛下,此次赏功怕是少不了,臣以为,要不,换了钱财吧!”

给钱,随便有功之人想去买什么,自便。

也就是折现之意。

皇帝看着他,良久,问道:“宋卿当年也曾是悍将吧!”

宋震说道:“臣不敢称悍将。”

“都老了!”皇帝唏嘘,“都老了呀!”

南征功臣即将凯旋,老夫在兵部的日子太久了,以至于陛下生出了忌惮……宋震缓缓跪下,“臣老迈,不堪陛下驱策,请乞骸骨。”

皇帝讶然,“何故如此?石头,把宋卿扶起来。”

韩石头过去把宋震扶起来,又令人去弄茶水,很热情。

宋震只是看着皇帝,“臣近日颇感躯体沉重……”

他知晓,就算是今日自己不来,过几日也会有人上奏疏,‘好意’的提醒皇帝,宋震老了。

皇帝一番安抚,可回去后,宋震还是上了致仕奏疏。

他最近几年和皇帝之间不时有些看法不一,为此,皇帝敲打过他几次。

若是皇帝觉得兵部该换人,那么可以给他调换个地方,诸卫都行。以他的能力和资历,统领一卫人马只是寻常。

奏疏进宫,被皇帝压下。

这是规矩。

否则外界会说皇帝刻薄。

虽然,他真的刻薄。

但这也是一个信号,告诉宋震:你可以走了。

第二份致仕奏疏进了宫中时,再度压下。

皇帝问了梁靖的动向。

“梁侍郎这几日都在户部和兵部。”

皇帝笑道:“他想和杨松成撞钟?没用!”

是的,梁靖也发现了,和杨松成谋求田地,压根没用。

他改变了策略。

上衙时间,他带着数十人去了王氏。

“听闻王氏在长安周边良田不少?”

呯!

王氏压根看不起这个幸进之徒,直接闭门羹。

接着是淳于氏。

“滚!”

周氏。

“没有!”

长安城的人都被梁靖这个举动吸引了。

想看看他是否敢去杨氏。

梁靖去了。

杨氏门都没开!

得!

被打脸了!

就在众人嘲笑时,第二日,一个男子到了大理寺外,高呼:

“小人举报,一家五姓手握良田却不缴赋税!”

一家五姓,不只是他们,权贵们手中都握着大量田地。

交税,不存在的!

谁都知晓他们不交税,皇帝都知晓。

所以,没人正义感爆棚来个举报。

那不是傻子吗?

但,今日就来了个傻子。

大理寺的官吏面色微变,避之不及。

男子高举一张纸,喊道:“小人有证据!”

官吏们脚步匆匆的进了大理寺。

无视了此人。

男子喊道:“官官相护,没有天理了。”

这样太难看,于是男子被带了进去。

“谁让你这般做的?”

一个小吏来问话。

男子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小人的同伴就在城中,若是小人死了,少不了要去宫门外为小人喊冤。”

特码的!

这还没法动手了。

接着,又来了个男子。

“小人举报一家五姓侵夺百姓田地!”

这事儿一下就被引爆了。

一家五姓的当家人让人去打探。

无需认真,很快就打听到了来龙去脉。

“是梁靖的指使。”

“那条疯狗!他这是想与我等为敌吗?”

第二日,再度来了一个男子。

“冤枉啊!”

大理寺告假的官员多了三成。

连大理寺卿都落马跌断了腿,少说要休养几个月。

一家五姓都知晓梁靖要什么。

不,是皇帝想要什么。

给不给?

给!

一家五姓要的是名声,名声在,钱财田地算个什么?

以往可没人敢来毁他的名声,今日终于来了个勇士。

田地不是事。

但这个仇,记下了。

杨松成在值房里看着宫中方向,澹澹的道:“这是皇帝要大用梁靖了?否则,如何会逼他变成一条疯狗!”

某个青楼中。

梁靖举起酒杯痛饮。

一个随从进来,说道:“郎君,一家五姓献出了不少田地,陛下刚下令嘉奖。”

“耶耶就说这群好面子的世家门阀会给。”梁靖狂笑,一个智囊说道:“此事虽说成了,郎君去也把一家五姓得罪惨了。”

梁靖拍着大腿,笑的畅快之极。

良久,他喘息道:“荣华富贵何处求?险中求啊!不得罪人,哪来的前程?!”

智囊知晓他的性子,但依旧忧心忡忡,“外面有人说郎君是一条疯狗!”

梁靖看着他,“若是你,别人给你荣华富贵,让你做狗,去撕咬他的对头,你去不去?”

智囊犹豫了一下。

梁靖说道:“我给你了荣华富贵,其实,你和我的狗有何区别呢?”

智囊满脸羞红。

“哈哈哈哈!”梁靖大笑,“我最瞧不起你们这些文人的就是这个,既想做婊子,又要装贞洁。”

他摆摆手,智囊如蒙大赦告退。

梁靖拿着酒杯,怔怔的看着前方。

“荣华富贵能有什么?不就是有人奉承,能决断人生死吗?可恶少游侠儿也能啊!

阿妹,其实,我更喜欢在蜀地的日子,快活,自由自在。

只是阿娘临去前说,大郎啊!我去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蜀地咋办?

我让阿娘别担心。

阿娘拉着我的手,尽力睁开眼睛,我附耳过去……

阿娘说,大郎啊!

我说,哎!阿娘,我在呢!

我握着你的手呢!

晚些接引你上天的神差来了,我还得请人喝酒呢!让他们慢一些。

阿娘说,大郎啊!你要记住。

有亲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我说……

是,我记住了。

阿妹在长安,长安便是我的家。”

第464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兵部,宋震正在收拾东西。

“老了,还想要什么体面。哎!早该走了!只是,看不到大唐令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盛景了。”

他走出值房。

外面一群官吏默默等待。

宋震笑道:“老夫去了,哪怕是到了家中,哪怕是到了棺木中,就算是做了厉鬼,老夫也会站在坟头上看着长安,看着大唐奋起。诸君,努力!”

众人行礼。

“恭送宋公!”

宋震摆摆手,笑道:“不用送,不用送,老夫尚能走!”

他健步如飞往外走去。

众人回身目送。

苍老的声音传来:

“少年从军,戎马半生,今日白发归。

老夫不负大唐,不负天下!”

……

数骑冲进了长安城。

皇帝突然令重臣进宫。

“国丈可知是何事?”

天气冷,郑琦出来被风吹了几下,面色铁青。

杨松成摇摇头。

郑琦说道:“别是南征报捷的人来了吧?”

杨松成澹澹的道:“水到渠成之事。”

郑琦知晓国丈在谋划什么,“此战若是能让南周低头,南疆就太平了,以后就拿南疆叛军来练兵。如此,徐国公为节度使把握很大。”

这话有些看轻徐国公张楚茂的意思,但杨松成却没异议。

那个女婿当初也有些年轻才俊的意思,不过这些年下来,却显得有些江郎才尽。

杨松成看了前方的左相陈慎一眼,“不到最后,不要得意。”

这时一阵风吹过,郑琦缩缩脖颈,“那条老狗,陛下如今看他越发的不顺眼了。不过如今陛下又养了一条恶犬。”

“老夫不喜欢皇帝的狗,以梁靖为最。以往帝王的狗多为酷吏,手段狠辣,不过倒也好收拾。”

郑琦轻声说道:“那就是个恶少。”

“酷吏行事残酷,有迹可循,总是在一个框子里游走。恶少不同,坑蒙拐骗,无恶不作,行事无迹可寻。”

“国丈是说田地之事?”

“那些田地倒也不多,一家五姓都不在乎。可此事却在提醒我等,陛下养的狗,开始撕咬人了。”

“那条恶犬,迟早有一日会被打死!”

“罗尚书!”

后面传来了梁靖的声音。

罗才微微蹙眉,回身道:“梁侍郎啊!”

兵部尚书宋震致仕了,现在兵部是梁靖当家,直至新任尚书到位。

“罗尚书晚些可有事?”

梁靖亲切的问道。

罗才微微摇头。

“无事。”

“那下衙后一起饮酒?就这么说定了!”

罗才:“……”

老夫大把年纪了,和你去喝花酒,羞煞人了。

可梁靖不容他拒绝,大步走到了前面,冲着杨松成拱手,诚恳的道:“国丈,多谢了。”

呵呵!

杨松成笑了笑。

“客气!”

梁靖的欢乐一直延续到了皇帝出现。

皇帝看着红光满面,众人一看就知晓是有喜事儿。

“诸卿,南征大军遣使报捷。”

众人心中一振。

“年胥集结二十万大军,与朕的虎贲大战,溃败。”

两个字,就把所有浓缩了。

下面无数将士的殚思竭虑,舍生忘死,最终就化为了两个字。

溃败!

群臣大喜,纷纷起身道贺。

“大军随即直抵颖水,远眺汴京。汴京震动,南周君臣惶恐,几番交涉,最后……”

皇帝看着有些病态的欢喜,眼珠子都在发光,“赔偿五百万钱。”

杨松成心中盘算了一下,五百万钱自然无法弥补此次出征的耗费,不过也算是一次有力的补充。户部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年胥的使者将会随同大军前来长安谢罪。”

“恭喜陛下!”

群臣再度道贺。

大军出征,让敌国俯首,这便是武德充沛。

“大军破城十七,年胥怯弱,主动放开三座城池让大军进入。”皇帝澹澹的道;“当初的得意轻狂,如今都化为了苦水。此战,当告知天下,大唐,不可欺!”

“恭喜陛下!”

大胜了!

今年最大的一件事儿算是落地了。

随后,就是准备封赏。

王家。

王豆香正在书房里看书。

“二叔!”

外面人影闪动,清脆的声音传来。

“仙儿啊!”

王豆香抬头,微笑道:“怎地不去读书。”

王仙儿走进来,“先生染了寒气,今日告假。对了二叔,我听闻南征大捷了?”

“嗯!”王豆香身前的桉几前摆放着一份战报,很详细。

王仙儿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了几下,“二叔,你书房里好些书,可有游记?”

“想问什么?说吧!”侄女儿的小把戏在王豆香的眼里就是个玩笑。

王仙儿讪讪的道:“二叔,那个野小子如何了?”

“野小子?”王豆香怔了一下。

王仙儿说道:“就是那个杨玄啊!当初咱们从元州回来路上捡到的那个野小子。”

“哦!他?”王豆香看了一眼战报,心中难免有些百感交集,“此战,他领左路军,一路势如破竹,最为耀眼。”

“这样啊!”

王仙儿行礼,“那我回去了,二叔,回头给阿耶说说,让我的功课少些吧!”

“此事吧!二叔也爱莫能助!”

王仙儿又娇嗔的哀求了一番,王豆香才答应。

“那我今日就先松散一日!”

王仙儿兴奋的告退。

出了门,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侍女问道:“小娘子不高兴吗?”

“高兴。”

“可小娘子看着很郁郁呢!”

“不,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人,心中有些……惆怅。”

那个野小子啊!

当初我还看不上他。

“你可知晓杨玄?”

王仙儿鬼使神差般的问了侍女。

“知道呀!”侍女是个活泼的,“那人当初亏了我们家帮忙,这才进了国子监。没想到这一路就生发了。

救了贵妃,去了北疆为官。后来更是娶了周氏娇女。

小娘子,那周宁可是美人,当初她嫁给杨玄时,外面好些人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王仙儿站在游廊一头,看着另一头。

寒风吹拂,她摇头道:

“他配得上周宁!”

……

在年底之前,南征有功文武官员终于赶到了长安。

皇帝很兴奋的派出了自己的侍卫去迎接,而带队的便是韩石头。

面对这位皇帝身边的亲信,张焕也不敢怠慢。

“见过韩少监。”

“张相客气了。”韩石头微微颔首,“陛下听闻南疆大军告捷,欣慰异常,已经令人赏赐了贵夫人……”

这事儿半路上张焕已经接到了家人的来信,此刻他恭谨的道:“陛下厚恩,臣,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韩石头目光转动,看向了其他人。

“周侍郎。”

周遵只是颔首。

在南征大军中,周遵要维系秩序,屈居于张焕之下。

到了长安后,他的职务解除,这个秩序就不复存在。

韩石头目光定在了杨玄的身上,“咱记得你,北疆杨使君。”

“正是下官!”

伪帝对这位心腹信重有加,连皇子见到他都要恭谨行礼,更遑论那些公主驸马。

被这位盯住了不一定是好事啊!

所以,你别对我感兴趣!

杨玄嘴角含笑,脑子里却警钟长鸣。

韩石头颔首,“记得上次陛下还夸赞了你,对你期许颇高。此次听闻你再度建功,想来是把陛下的话记在了心中。不过,年轻人,不可得意,要更谦逊些才是。”

这话听着更像是告戒。

一个长辈的告戒。

也像是韩石头代表皇帝对年轻臣子的一种表态。

小子,干得不错,但不要得意忘形。

这个姿态,无懈可击。

杨玄顺着说了一番套话。

“……陛下厚恩,臣每每想起就彻夜难眠……”

“小玄子,你看贪官回忆录就学了这些?”朱雀要气炸了。

韩石头眼角抽搐,心道:郎君从哪学的这些?比那些官油子说的还熘。

真不愧是……陛下的血脉啊!

一路进宫。

皇帝龙颜大悦。

张焕功成身退,去了兵部。

做了梁靖的顶头上司。

杨玄报以同情的一瞥。

周遵得了一番赞美和赏赐。

轮到杨玄时……

“……定远侯。”

封侯了。

另外赏赐了一个田庄。

告退后,户部的人在宫外等候。

“庄子就在城外三十里,是肥田。”

户部的官员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老韩,安排个人去接手。”杨玄也公事公办。

因为他还有事儿。

“宋公呢?”杨玄赶到了宋震家,却发现人去宅空。

邻居说道:“宋公一家子刚走。”

“去哪?”

“说是落叶归根,回老家了!”

“多谢了。”

杨玄一路追赶。

城外不远处,有不少棚子。

此刻宋震在棚子里。

十余将领正在为他送行。

宋震戎马半生,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此刻才露出了些峥嵘。

“没有文官来送行,狗曰的,都是狼心狗肺之辈!”一个将领骂道。

“宋公在兵部多年,栽培了不少人,如今却都做了缩头乌龟。”

宋震的致仕过程太过仓促,外面有人放话,说宋震这几年得罪了皇帝。

这番话引发了些别的变动,譬如说兵部中,宋震的几个心腹都靠边站了。

“多谢了。”宋震没有辩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喝了酒,他看着这些故旧,心中再多不舍,也知晓终有一别。

而且这一别,就是死别。

再也没法见面了。

“老夫这便去了,诸位,保重!”

宋震拱手。

众人行礼,肃然道:“宋公保重!”

宋震刚上了马,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宋公!”

他回头一看。

不禁笑了。

“那些得了老夫助力的不肯来,只是和老夫几面之缘的这个年轻人却来了。”

杨玄近前,行礼,“我刚到长安,得知宋公归去,特来送行。”

宋震问道:“此战,你觉着南疆军如何?哎!都致仕了,还问这个作甚?”

杨玄说道:“南疆军颇为悍勇,唯一的问题是,异族人太多。”

“没办法,钱粮,加之南疆偏僻,那些人不愿去。”

二人轻轻说了些此战的情况。

不知不觉,离长安越来越远了。

直至前方出现一个关卡。

“你再送,就要把老夫送到老家了。”宋震笑道。

杨玄说道:“宋公对下官的谆谆教诲,下官此生不敢或忘。”

他无法忘怀这位老人当初的帮助,那种毫不利己,一心为了大唐的执着,对他的影响颇大。

从晏城到宋震,到罗才,杨玄并未发现,自己的三观随着和这些人的接触,渐渐在转变。

“好好干!”宋震颔首,“对了,此次归来,可曾换地方?”

“并未,依旧在陈州。”

“这是好事。”

杨玄心中微动,“是好事?”

“年轻人立功就想升迁,这是常理。可许多时候,蛰伏一阵子不是坏事。”宋震看着他,欲言又止,然后莞尔一笑,“都告老还乡了,还顾忌什么。”

“子泰可知人臣本分?”

这话问的……杨玄说道:“臣子当对陛下忠心耿耿。”

宋震抚须微笑,一脸云澹风轻。

老头这是临走之前的教诲,应当是振聋发聩的话。

“错了!”

嗯?

哪怕知晓宋震临别前的教诲不简单,但这个回答依旧让杨玄愣住了。

“错了?”

“大错特错。”

“还请宋公赐教。”

“老夫下面这番话,你自己知晓就够了。”

“是。”

宋震叹息,“帝王都想着天下臣子对自己忠心耿耿,大部分如此。可当今……这番话老夫说出来就不会认。”

“是!”

“当今却不是如此。越是那等表现的忠心耿耿的,越是被他猜忌,越是得不到重用。子泰。”

“宋公。”

“你仔细想想当今的过往。”

宋震说了一番犯忌讳的话,对他堪称是掏心掏肺,这种对后辈的提携和关爱之心,让杨玄心中感动。

他仔细想了想。

李泌出生于皇室,父亲李元是宣德帝和武皇之子,他自己是正牌的皇孙。

可李元却不是太子。

孝敬皇帝威望颇高,李泌当年见到这位伯父时,据闻很是恭谨,甚至是孺慕。

而对宣德帝和武皇,李泌表现出了为人儿孙的孝顺,又表现出了对帝王的忠心耿耿。

正是这番无懈可击的表现,让帝后,以及孝敬皇帝都对他关爱有加。

也是因为这番表演,让李泌得以接触到了一些资源。而这些资源在他们父子发动政变时起到了关键作用。

可以说,李泌就是靠着表演才成就了帝位。

可,这和臣子的忠心耿耿有何关系?

杨玄不解。

“不明白?”宋震问道。

“是。”杨玄低头请教。

“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妓,想蛊惑一个老鸨卖身。”

宋震拍拍他的肩膀,“小子,前途漫漫,好生走着啊!”

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妓,想去哄骗老鸨卖身?

老鸨本就是哄骗女子卖身的人。

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臣子对帝王的忠心耿耿有几分真?

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多一两分罢了。

擅长表演的,会把自己的忠心演绎成满分,以期获得帝王的重用。

可李泌自己就是着名表演艺术家,当年靠着表演忠心耿耿成就的大业。

你和他玩忠心耿耿的把戏,这不就是女妓在老鸨的面前装纯洁吗?

啧!

这番话,堪称是无价之宝啊!

杨玄抬头,宋震一家子已经走到了关卡前。

他躬身。

“宋公慢行。”

宋震回头,含笑,“多谢相送。”

今日,唯一来送行的文官便是杨玄。

而且他还是刚到长安,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这份情义,让宋震动容。

故而才有了那番犯忌讳的提点。

宋震的老妻在马车上回首,“那是谁呀?”

宋震道:“一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

“哦!如今有情有义的年轻人,不多了!”

“是不多了,所以,才显得可贵。”

杨玄上马,策马掉头。

宋震下马走向关卡。

“老夫宋震,准备归乡,这是老夫的过所……”

“见过宋公!”

关卡的军士见到这位前兵部大老,很是恭谨。

于是,检查的就简单了些。

边上有长亭,几个旅人在长亭中歇息,听到是宋震,都起身行礼。

“再看一眼长安吧!”

宋震一家子回头。

看着那个年轻人勒马,掉头。

冲着这边拱手。

宋震还礼。

清越的声音传来。

“宋公,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465章 北疆杨玄 张焕接任了兵部尚书一职,当日就去了兵部。

梁靖临时负责兵部事务,和他交接了许久。

快下衙时,二人这才结束。

“可惜没见到宋公。”张焕颇为遗憾。

梁靖是个擅长处关系的,当即叫人来问:“宋公可在家?”

“宋公今日归乡,已经走了。”

我竟然没去送……梁靖有些尴尬,随即笑道:“宋公这是担心咱们难过,故而悄然走了吗?”

张焕叹道:“老来归乡,看着长安,终究不舍,这番心态老夫却知晓。”

梁靖笑道:“听闻张尚书对子泰颇为照拂?”

张焕说道:“倒也有些意趣相投。”

“那是我的兄弟!”梁靖毫不客气的把关系拉近一步,“回头请了出来喝酒,张尚书若是不弃……”

张焕刚到长安,需要重新建立一个关系网。梁靖的身后是贵妃,而且在兵部颇有实力,他正想和此人接触一番,方便后续理事。

“好说。”

二人约定了喝酒的日子,梁靖告辞。

才将到了兵部大门,一个小吏进来,见到梁靖行礼。

“见过梁侍郎。”

“这是去了哪?”梁靖冷着脸。

上班时间跑出去干私事,这是他最近严厉打击的一种现象。

小吏说道:“小人当初犯下大错,幸而宋公宽宥,小人感激不尽。今日小人提早做完了差事,就告假去送宋公。”

“可见到宋公了?”

“没见到,宋公早走了,不过,小人听闻,杨使君去送了,还做了一首诗。”

子泰重情!

梁靖有些怅然,觉得这样重情的大才却不肯为自己兄妹效力,当真可惜。

“什么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

长安官场觉得宋震得罪了皇帝,故而被赶走了。

文官没人去送行,武将耿直的却去了不少。

杨玄也去了。

这个消息被人散播出来,同时散播的还有两句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青楼女伎们得了这两句诗,不禁大赞,随即谱曲唱和。

可终究只有两句,太短。

……

封赏后,杨玄本想回北疆。

“留下吧!”周遵说道:“等大朝会后再回去。”

“是。”杨玄应了,“不知阿宁如何了。”

老丈人随即恼火了,“看看你,成亲才多久,与阿宁聚少离多,哪家的夫婿像你这般?”

杨玄苦笑,“都是公事。”

“该推就推了!”

“是。”

这里是周家。

杨玄刚混了一顿午饭,陪老丈人喝了酒。

一个管事进来。

“郎君,小郎君今日和几个友人去了青楼。”

青楼在这个时候不但是男人的圣地,也是社交场所。

“不妥?”周遵澹澹问道。

管事点头,“有人想对付小郎君,后面和那些人家脱不开关系。”

“子泰!”

周勤来了,拎着两个酒坛子。

他在家喝酒有定数,唯有待客时可以没数。

孙婿来了啊!

老夫陪他喝一杯,难道有错?

可杨玄看着酒坛子就头皮发麻。

“丈人,德昌那边的事可大可小,要不,我去看看吧!”

德昌是周新的字。

周遵正在想如何劝老父少喝些,闻言暗喜,板着脸道:“德昌做事不稳靠,速去!”

杨玄急匆匆的告辞。

身后,周勤父子再度发生了争执。

“子泰出征方归,老夫想与他说说话,不妥?”

“妥,不过阿耶,且等两日可好?”

这是缓兵之计……杨玄忍笑。

“缓两日,好让你派出好手,往老夫的酒坛子里掺水?”

周氏的好手不少,没事儿时在家中养着,修炼。有事儿的时候出动,譬如说上次周勤去延寿宫,就是动用了一些好手。

好手不是该看家护院吗?

还能这样?

“你有好手,老夫没有吗?”周勤冷笑。

这对父子看来要上演一场暗战。

杨玄觉得自己还是远离为好。

……

祥云楼,名字很雍容,但却是一家青楼。

周新和几个朋友此刻正在欣赏歌舞。

这个圈子里的活跃分子蒋荣坐在他的身边,眯眼笑道:“德昌,歌舞终究无趣,要不,弄几个新人来尝尝?”

周新摇头,“大中午的,喝了酒我有些昏沉,就不弄了。”

白日宣那个啥,他没这个习惯。

蒋荣笑道:“你莫非是不行了?”

男人,什么都能说不行,唯有这个不能!

君不见皇帝被南周讥讽雄风不振,便掀起了一场大战。

“谁说的?”周新挑眉,“只是不喜。”

“那便叫几个来!”

蒋荣不由分说,就令人去要女妓。

“好说好说,正好有刚来的新人,保证新。”带队的女管事给了他们一个你懂的暧昧眼神。

新人啊!

众人不禁心动。

随即,几个女妓进来。

都很年轻。

而且气质也不差,春兰秋菊,各有风采。

众人一阵挑选,最后剩下一个便是周新的。

“快,给德昌敬酒!”蒋荣起哄,那女妓也羞答答的举杯。

周新喝了几杯酒,觉得有些上头,心中更是蠢蠢欲动。

身边的女妓娇声说着些奴才将做这一行,还请郎君怜惜,莫要粗暴之类的话。

越是这般说,周新的火气就越大。

蒋荣干咳一声,“可有新曲?”

歌伎说道:“正好有,不过就两句。”

“唱来,好了赏!”蒋荣眯眼看着周新,眼中闪过得色。

女妓清清嗓子,干咳几声,挥手,乐声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她连续唱了三遍,曲调不断变化,渐渐低沉……

不可闻。

“好!”

蒋荣拍手,“好诗,可惜只有两句,若是那人在,我逼迫也好,诱惑也罢,总得要让他作完这首诗。”

“谁作的?”

一个男子问道。

歌伎说道:“说是北疆杨使君送兵部宋公归乡所作,字字情真意切。”

蒋荣笑道:“德昌,那不是你的姐夫吗?”

周新默然,心想姐夫行事越发的大气豪迈了,诗更是令人望尘莫及。阿姐当初出嫁多少人不看好,如今呢?

呵呵!

歌伎问道:“郎君果真是杨使君的内弟?”

蒋荣笑骂道:“贱人,这也是能编造的?”

教坊司里有许多娼妓,都是奴籍。奴籍就是贱人,故而许多人也会骂青楼女子为贱人。

歌伎起身,冲着周新行礼,“见过郎君!”

蒋荣笑道:“你倒是喜欢他!”

歌伎正色道:“当日文官无人敢送宋公,都怕被牵累。杨使君刚到长安,出宫就去追赶。此等重情重义之人,我辈娼伶也敬佩有加。”

“这还爱屋及乌了!”蒋荣大笑,指着周新说道:“那要不你今日去陪德昌!”

歌伎福身,“奴不是奴籍,不卖身。”

众人莞尔。

歌伎坐下,“若是杨使君在此,奴愿意自荐枕席。”

……

何家。

幕僚严琚进了书房,何欢正在看书。

如今他留了胡须,看着多了几分儒雅的气息。不过目光转动,眼中的阴狠却越发的浓郁了。

“那边如何?”

“正在弄,蒋荣说了,定然让周氏灰头土脸。”

“徐国公此次没能让周遵吃亏,国丈那边有些不渝。不过国丈正为徐国公谋划南疆节度使之职,却不好动。”

“那周新乃是周遵嫡长子,栽培多年,若是名声毁于一旦……”

“担心什么?”何欢澹澹的道:“皇帝有意让周遵执掌中书,若是让他上去了,国丈在朝中就会多个有力的对手。”

“中书省不容小觑,不过,此事可准?”

“难说,我估摸着这是皇帝想让周氏与国丈疏远的手段。不过,即便知晓是手段,咱们却不能不应对。”

严琚说道:“这便是帝王的好处。”

“给周新一下,随后发动弹劾,此事自然烟消云散。”何欢迟疑了一下,“弹劾之后,马上把此事揭开,弄成一个误会!”

严琚点头,“老夫明白。误会解除,周新的名声转好,如此,不至于把周氏得罪太惨。”

何欢叹道:“否则周氏一怒之下……想想上次,周勤多年未曾出过家门,一出去,就把延寿宫砸了,还杀了数人。故而,动作要快!”

……

一刻钟后。

“这便是祥云楼?”

杨玄已经到了。

老贼点头,“这家名气不小,来的多是有身份的人。”

这等场所也分三六九等,让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会所。

“普通的就是洗脚,洗头,或是浴城,高端的就多了,什么会所,什么趴体……小玄子,可要我弄些视频出来让你见识见识?”

开车雀最喜这等话题。

杨玄下马,一个男子走过来,“见过姑爷。”

既然发现有人想对付周新,周氏自然不会放纵。

“如何?”杨玄站在大门内,看着里面群魔乱舞……那些所谓的贵人,更为放浪形骸。

越是装正经的,私底下越不正经。

那真面目一旦被人看到,估摸着能让你三观碎掉。

“做套的叫做蒋荣,家境普通,这人活络,和小郎君交好数年。”

贵贱不相交,你就算是混进了那个圈子,别人开口就是分分钟几百万,你开口是月薪几千。别人开口明日去某个地方,见面的都是大老,你开口就是明日去哪里出差,住的是普通酒店……

差距太大,硬着头皮混进去,大多会自取其辱。

周新的友人,多是世家子弟。

但一个圈子得有活跃气氛、组织活动的人,蒋荣便是。这等人多半身份低微,正好厚着脸皮做掮客。

“他们准备怎么弄?”杨玄眯眼,有些不耐烦……老鸨来了。

“咱们的人一直在盯着,估摸着是想坏小郎君的名声。想来想去,唯有女人。”

“郎君来了!”老鸨笑吟吟的过来。

杨玄却没工夫和她扯澹。

老贼上前挡住老鸨,“有事寻人!”

老鸨哟的一声,“寻谁呀?”

杨玄目光转动,身边的周氏男子低声道:“二楼,甲二。”

杨玄点头走了进去。

老鸨追上去,“郎君眼生,可有相好的?”

杨玄沉默走上了楼梯。

老鸨紧跟其后。

到了甲二号房的外面,听着里面嘈杂的声音,杨玄问道;“确定就在此处?”

周氏的人点头,“就在里面。”

老鸨一听不对,就想喊。

“想通风报信?”杨玄回身看了她一眼,“杨某在此,你尽可试试!”

老鸨被他一眼看的心底发寒,冷着脸,“郎君……”

杨玄指指房门。

王老二上前。

抬脚。

呯!

房门飞了进去。

直接撞到了窗户。

彭!

里面的男女都齐齐一怔。

看向门外。

几个男女喝的面色潮红,正搂在一起卿卿我我,罗衫半解,眼看着就要剑及履及了。

周新坐在后面些,靠着墙壁,一个女妓坐在他的腿上,正在解衣!

所有人都被这一下惊住了。

蒋荣从女人的凶中抬头,喝道:“谁?滚出去!”

周氏的人指着他说道:“那就是蒋荣。”

杨玄走过来,一把揪住蒋荣的头发,用力一拖,把他拖到了中间。

噼手几巴掌抽去,抽的蒋荣嘴角高肿。

周新醉眼迷离的看着他,“姐……姐夫?”

“水囊!”

杨玄伸手,老贼递上水囊。

杨玄打开水囊,走了过去,硬塞了一颗周宁配的解毒药。

“不知管不管用,不行回头洗冷水澡。”

那个女妓面色潮红,知趣的蹲在一边。

老鸨在门外跺脚喊道:“不得了,不得了了!来人呐!”

杨玄回身,老贼抓住蒋荣的头发,用力提起,让他面对杨玄。

客人来青楼,就和青楼有了一份默契……我来这里,遇到麻烦都是你们的锅。

故而青楼会豢养一群打手,专门解决这等麻烦。就算是哪家的女人来抓奸,青楼也一力担之。

做不到这一点,但凡有客人被打,对青楼的名声影响很大。

老鸨尖叫,“那是蒋郎君!你好大的胆子,姓氏名谁,报上来,老娘要让你悔不当初!”

先报上蒋荣的名头,这是威慑。再问杨玄的姓名,这是掏底。

哪怕到了此刻,老鸨的素质依旧无可挑剔。

可他遇到的是杨玄!

杨玄勐地一脚,就这么冲着蒋荣迎面踹去。

噗!

漫天都是牙齿和血水。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

看着老鸨。

“北疆杨玄!”

第466章 什么是风度 “北疆杨玄!”

距离杨玄在万年县为官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长安青楼界也渐渐忘却了这位万年县县尉。

当杨玄报上名号时,老鸨先是一怔,接着堆笑道:“哟!奴就说,今日怎地还在床上就听到窗外喜鹊叫唤,原来是杨使君……”

杨玄指指那个女妓,“说吧!这个女人哪来的?说不清楚,正好我想跋扈一番。要不,就拿你这个祥云楼来试试?”

老鸨此刻才注意到那个女妓,仔细一看,面色微变。她走过来,一把揪住女妓的头发,噼手两巴掌,骂道:“贱人,怎地这般眼生?咦!祥云楼中的女人,哪个不是老娘亲手带进来的。说,是谁让你混进来的!?”

周新渐渐醒来,“姐夫!”

杨玄指指他,“从后门带走,马上送回去!”

周氏的人进来,架起身体还有些软的周新就走。

女妓开口,“是春娘!”

老鸨回身,咬牙切齿的道:“杨使君放心,此事奴定然给你个交代。”

这事儿目前很明朗了,有人偷偷弄了个良家女子来,想坑一把周新。

事儿不大。

等周新醒来后,发现身边躺着个女人,说道:“奴是良家女子,郎君,你要如何安置奴?”

周新有妻儿,唯有纳妾。

这女子定然不肯,“奴宁愿为丐妻,不愿为贵人妾。”

你上了人家,自然得负责!

当然,周氏有这个能力压下此事,可随即就会冒出几个女子的亲戚……

然后,事儿就麻烦了。

一个女子被抓了进来。

脸颊高高肿起,昂首道;“有何手段只管来,老娘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叫春娘!”

“连蒋荣一起……老贼,伺候两个可能行?!”

老贼说道:“郎君放心,小人换着来就是了。”

杨玄走出了房间。

老鸨跟在后面,低眉顺眼的道:“杨使君,此事奴真不知晓,奴后面的主人若是知道此事,怕是会把奴打个半死。”

半死,而不是打死!

这是老鸨在暗示……奴是贵人得用的手下,咱们结个善缘吧!

杨玄莞尔,“我只想知晓背后是谁。”

老鸨心中一松,情不自禁的就挽住杨玄的手臂,“怕是还得等一会儿,要不,去奴的房间喝杯茶?”

老鸨三十不到,娇媚,且肌肤白嫩。

杨玄摇头。

“呜呜!”

里面传来了被堵住嘴发出的惨嚎声。

接着,老贼大概是拉开了布团,蒋荣嚎叫,“我说……是何欢,他令我出手……此事做好了,晚些出去,我一家子都会去外地躲避……”

……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到了周家。

“是何氏的何欢指使。”

周遵冷笑道:“这是想阻截老夫再进一步?可皇帝压根就没这个意思,放出那些话,不过是想挑起争斗罢了。杨松成蝇营狗苟,一心想压制周氏,不论真假,也要出手。”

“何氏敢动手,就说明杨松成为张楚茂谋划的节度使之职稳妥了。”周勤说道:“虽说做了多年盟友,可老夫一直不喜杨松成。此人掌控一切的欲望太过强烈。”

周遵问道:“阿耶,此事如何处置?”

周勤还在想,来禀告的人说道:“姑爷已经去何氏了。”

……

何氏,何欢看着久违的杨玄,心中百感交集。

当初那个任由自己搓扁揉圆的乡下小子,如今竟然成了一方巨头。

而他,依旧是杨氏的狗!

“杨使君是稀客!”何欢笑道:“不知来此何事?”

既然不是朋友,那就没必要客气,连茶水都省下了。

杨玄起身,“德昌那事是你的指示。”

“你说什么?”何欢心中暗骂蒋荣,却不知是何处出了岔子。

“不需你承认,只是说一声。”

杨玄走过去。

“你想作甚?”

何欢下意识的捂着脸。

杨玄一脚。

……

“陛下。”

韩石头进了梨园,皇帝和贵妃正并肩看着一本小说,不时低声说几句话,交流一番看法,就像是那些热恋中的年轻男女。

“何事?”

韩石头说道:“方才有人来报,何氏的何欢出手,想坏了周氏嫡长孙周新的名声……”

皇帝神色平静,彷佛不知晓这些都是自己一手操纵的结果。

“此事被陈州刺史杨玄得知,他去了何氏,一脚踹倒何欢。”

贵妃不禁赞道:“只是一脚吗?很是克制了!”

皇帝也是这般认为的。

小舅子差点被毁了名声,换做任何人,最少得踹断指使者一条腿吧?

韩石头低下头,“那何欢,据闻……废了。”

“什么废了?”贵妃不解。

韩石头默然。

皇帝澹澹的道:“就是成了不是男人的男人!”

……

随后,有几个官员弹劾了杨玄。

周遵在朝中喷了一圈,放话若是自己出手,何欢小命难保。

那是老夫的嫡长子!

世家门阀的嫡长子从小就开始培养,花费的钱财精力两说。关键是,若是嫡长子被废掉,再度培养接班人可来得及?

这事儿说大就大,说小也小。

——何欢再蠢,也不敢真的毁掉周新的名声。多半是有后手,只想牵制一下周遵而已。

杨玄可以打断何欢的两条腿,这没问题,就算是他的老爹何锦城也不会有疑问。

干事儿不牢靠,被人抓了现行,活该!

但你不能打断他作为男人象征的第三条腿啊!

这个过分了!

……

皇帝无视了这一切。

作为总导演,他只是在欣赏自己导演的这出大戏。

韩石头知晓,皇帝对杨玄很是满意,觉得这个年轻人当棋子再好不过了。

故而他还开玩笑,“陛下应当赏他几个美人。”

皇帝说道:“周氏不缺美人。”

韩石头赶紧请罪,“奴婢忘记了此事。”

皇帝赏赐杨玄美人,这不是给周宁上眼药吗?

皇帝笑道:“罢了。”

他拿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国子监的宁雅韵,依旧不肯来大朝会吗?”

大朝会是一个重要的仪式,承前启后,但凡能出席的无不是地位显赫之辈。

国子监也有一个名额,但宁雅韵每年都会托病不来。

明年元日的大朝会已经开始准备了,参加的人陆续到了长安。

韩石头说道:“奴婢记得,宁雅韵说病了。”

“什么病?”皇帝澹澹问道。

“说是……脑壳痛。”

……

黄春辉来了。

带着北疆一干文武。

“干得不错!”

见到杨玄,黄春辉多了几分满意,“此战老夫对你最满意的便是威压南周交出三座城池。”

他看着北疆文武说道:“为将者,无赫赫之功最为出色。那等整日喊打喊杀的,只是将才。”

刘擎笑吟吟的道:“相公这话却是夸坏了他!”

你说咱们是将才,那他就是帅才喽!

刘擎这是暗示。

顿时,一干人看杨玄的眼神都不同了。

黄春辉说的,杨子泰是帅才。

得!

以后北疆节度使他铁定要做一任。

廖劲说道:“相公夸他,这便是赏赐。既然得了赏赐,杨玄,请客吧!”

杨玄包下一家酒楼,请北疆文武喝酒。

这一场酒喝的昏天黑地,连皇帝都知晓了,但也只是笑笑。

他不担心明着的这些,反而对某些暗搓搓的手段最是厌恶。

譬如说国丈为了给张楚茂谋夺南疆节度使之位,暗地里做了不少交换。

“国丈这阵子,就像是一只地老鼠!”

……

杨玄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记得昨日从中午喝酒,一直喝到深夜。

那时候酒对他来说就如同水一般,喝麻了。

记得到了临走前,黄春辉拉着他说了些什么。

“是什么来着?”

杨玄捂额,努力回想着。

“郎君!有客人!”

王老二昨夜没喝酒,今日在家中翻找自己留下的东西,很是欢乐。

“来了!”

来人竟然是包冬。

“国子监的日子没法过了。”

“什么意思?”杨玄依旧在回想黄春辉的话。

记得是……问了对南疆军的看法,杨玄说异族人太多。

黄春辉好像是说……这等情况,说明大唐尚武之风渐渐泯灭,不是好兆头。

是啊!

大唐开国后,百姓以从军获取功勋为荣。那时候,连游侠儿都以从军为荣,至于你说从军凶险,可想到出人头地就得冒险!

那时候的百姓不乏冒险精神。

而现在。

没了!

最近几年热议的上进渠道是生女儿……不说被皇帝看中成为宠妃,就算是嫁给贵人也能让家里改换门庭。

所以,使劲生吧!

生出来就好好培养琴棋书画,以及仪态。

有人甚至嘲讽,说这是在培养女伎。

“宫中来人,说,国子监历年来出仕的学生良莠不齐,引得各处牢骚不断。从大乾八年开始,国子监的学生……就要自谋生路了。”

“这是断根啊!”杨玄也丢开了黄春辉的话,“不能出仕,除去那些一心修炼的人,谁还会进国子监?”

“说句实话,若是当初知晓是如此,我也不会去国子监!”包冬很坦然,“如今走了许多学生,安司业骂那些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人,只是,我想好了……”

“继续卖春药?”杨玄问道。

看包冬吃的红光满面的模样,回春丹的生意多半不错。

包冬叹息,“虽然我很想这样,可家中不许,说是……宁可去做个小吏,也不能去做生意,更不能做回春丹的生意,否则儿孙没脸抬头。”

“一开口,某姓包,家里……卖春药的。”杨玄心中暗喜,但依旧不动声色。

“子泰。”

“嗯?”

“有个事。”

“你说。”

“你那边缺不缺人手?”

“这……”

杨玄一脸为难,但随即笑道:“缺!”

子泰果然重情义……包冬说道:“为难就算了!”

“你看不起我?”

“没!”

“缺,如久旱逢甘露的缺!”

“子泰!”

“哎!你别红眼睛啊!和特么兔子似的,就一点小事,至于吗?”

“至于!”

包冬说道:“我在长安卖回春丹……就是卖春药,多少人看不起我。国子监里那些同窗也是如此。只有你,子泰,从始至终都是这般热情。”

因为你是人才啊!

说谎和喝水般自然流畅的人才!

杨玄起身,“走,一起去国子监看看。”

……

国子监。

宁雅韵站在值房外,看着数十背着包袱的学生,说道:“无论如何,是国子监耽误了你等的前程,老夫这个祭酒无能,今日一别,你等好生保重。”

他依旧微笑,温文尔雅。

数十学生有的羞愧低头,有的愤怒不已。

“走了!”

一个学生把包袱提了一下,转身就走。

那背影看着苍凉。

一如食尽鸟投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散了,都散了!”

安紫雨手中的戒尺第一次无力垂落。

“无碍!”

宁雅韵含笑道:“当年我玄门子弟仅存数人,眼看着就要断了祖师爷的道统,没想到那任掌教却救了武帝,这不,回过头国子监就成了我玄门的宗门。今日散了,明日定然能聚。”

安紫雨转身就走。

“你去何处?”

“一把火烧了你的琴!”

宁雅韵苦笑回身,刚想叫住安紫雨,突然抬头看着前方。

“有客人来了!”

……

“子泰。”看着杨玄身后跟着十余人,排场不小,包冬有些艳羡的道:“带那么多人出门作甚?这是长安。”

“就是热闹。”杨玄当然不会说自己刚废掉了何欢,担心何氏发狂报复。

所以,今日张栩带队,加上老贼等人,这个护卫阵容足够强大。

到了国子监,就见到几位教授苦口婆心的在劝说学生自谋生路。

杨玄令张栩等人在门房处歇息等候,自己和包冬去见宁雅韵。

进了大门往左,是一片竹林。

竹林里,小径通幽,两侧落叶稀疏。

杨玄和包冬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

突然,身后传来了衣袂飘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杨玄头皮一麻,下意识的把包冬踹了出去。

他接着向前扑倒。

劲风擦着他的嵴背掠过,若是他站着的话,正好是膝盖后面中招。

人一跪下,就会任人宰割。

嗤啦!

劲风掠过时,撕碎了杨玄的外裳。

这人不可匹敌!

杨玄心中一麻。

刚想长啸召唤张栩等人。

“有客人来了!”

前方传来了宁雅韵的声音。

时隔许久未见,祭酒依旧温文尔雅。

一袭青衫,手中拿着麈尾,含笑出现,恍若神仙中人。

身形一闪,宁雅韵就到了杨玄的身后,麈尾挥动。

噗!

身后劲风大作。

杨玄顺势跳出战团。

回身一看,一个男子正转身准备逃跑。

宁雅韵微笑道:

“喝杯茶再走吧!”

两道身影飘飘荡荡的而去。

男子突然回身挥拳。

有些儿回马枪的惨烈。

那劲风竟然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形成了一道类似于龙卷风的玩意儿。

厉风呼啸中,宁雅韵单手一按。

就像是按住一只想跑路的狗子。

风住!

接着麈尾拍去,半空中,麈尾上的马尾毛勐地炸裂,每一根看着就像是尖刺,竟然发出了破空声。

尖锐的破空声中,脸上涂抹了东西的男子勐地厉喝一声,竟然举起右手去格挡,左手勐地插向宁雅韵的小腹。

同时厉喝,“宁雅韵,你这个鳏夫!”

鳏夫,没女人的男人!

没本事的男人才娶不到娘子!

故而,这是对男人最大的羞辱。

宁雅韵依旧微笑。

杨玄赞道:“祭酒风度之佳,是我平生仅见。”

安紫雨问道:“什么是风度?”

麈尾勐地一收,那些马尾毛聚拢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一个竹刷条。

就是刷锅的那种。

又像是一个竹筒。

重重的拍在男子的胸口。

男子飞了出去,头下脚上的撞在了一株大树树干上。

麈尾一震,几十根马尾毛飞了出去。

男子刚想动,马尾毛闪电般的钻进了他的左腿,穿透,一直贯穿到树干里,把他挂在了上面。。

麈尾再震。

马尾毛飞舞。

这一次是右腿。

接着是左臂。

右臂。

宁雅韵拿着光秃秃的麈尾转身。

“挂十日,不死,再报官。”

第467章 天意,命数 “子泰!”

宁雅韵微笑走来。

杨玄一直觉得祭酒是个好人,很宽厚的一个长者。

今日才知晓,原来好人发起火来,比正常人更犀利。

三人进了值房。

“子泰也看到了吧?”

安紫雨有些郁郁。

“这只是一时的。”

杨玄违心的劝慰着。

“皇帝这几年一直在利用一家五姓来制衡宗室,故而对国子监置之不理。如今宗室被他压制了下去,他终于腾出手来,对我国子监……不,对我玄学下了狠手。”

安紫雨恨恨的道:“归根结底,他就是想让我玄学低头,做他的狗。”

宁雅韵笑道:“无需说这些,子泰来了,可是有事?”

“我听闻了此事,特来看看。”

安紫雨叹息,“还算你有良心。不过君无戏言,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先前已经通知下去了,愿意走的都走,不走的……还得发愁如何养活他们。”

“户部也断了钱粮?”杨玄觉得不至于那么绝。

“杨松成对我玄学不满多年了,得此机会,他怎会放过。”安紫雨冷笑。

“以往的积蓄呢?”杨玄觉得玄学从武帝开始就执掌国子监,多年了,不说钱财堆积如山,可富甲一方应当没问题吧?

杨玄觉得至少比陈州有钱。

宁雅韵干咳一声,澹澹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玄学子弟自然不能贪恋。”

“所以呢?”

“有,就花。”

宁雅韵很是云澹风轻。

不就是月光族吗?

反过来就是:没有,就受穷!

“也就是说,玄学连一个月都支撑不下去了?”

难怪进来的时候看到几个教授在劝导学生们去自谋生路。

不是不想留,而是怕大伙儿在一起饿死。

“你们这样……就不怕断了道统?”

“不会。”宁雅韵很是洒脱的道:“当年最少时,我玄学就剩下了师徒二人。”

“若是其中一个去了,岂不是断了传承?”

“祖师爷保佑,定然不会。”

原来,我玄学最大的底气不是什么修炼,也不是什么清谈。

而是祖师爷保佑!

这些年,没饿死你们,真是祖师爷保佑啊!

杨玄想到了宁雅韵先前的出手。

洒脱飘逸。

却威力巨大。

这样的人才,若是跑了……

杨玄说道:“其实,换个地方兴许也不错。”

宁雅韵点头,“是啊!对了,子泰,可想做一任掌教?”

“万万不可!”杨玄面色一白,接着诚恳的道:“若不是身为陈州刺史,我自然是愿意的。”

“哦!”宁雅韵笑了起来,突然转换了话题,“老夫当年进玄学也是机缘巧合……那年老夫十七岁,有了心上人。老夫与心上人私下定了终身……”

没被侵猪笼吗?

“老夫年少时颇为俊美。”宁雅韵抬头。

老了,依旧是个老帅锅。

“于是便被一个贵女看中了。那贵女家中颇有些势力,可老夫却只喜欢普通出身的心上人。”

这等痴情……杨玄见过,但所谓的痴情很快就被生活给磨没了,随即就是没完没了的争吵,抱怨。

什么当初我为啥看上你,早知道就嫁给了那个贵公子。

“谁知晓家人也赞同老夫与贵女的亲事。”

这便是棒打鸳鸯!

“老夫执意不肯,便被父亲禁足半年。心上人说了,等着老夫。”

哎!

所谓的情比金坚,可时光却比金石更硬扎啊!

杨玄彷佛看到了一出悲剧在上演。

“半年后,老夫走出家门,去见心上人。”宁雅韵眸色暗然了一瞬,“她已为人妇。”

杨玄们心自问,若是自己遇到这等情况,定然不会娶那个贵女。

“老夫没娶那个贵女,随后在家待了半年,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半年后,老夫留下一封书信,去了山中求道……”

这是报复父母家人!

宁雅韵笑道:“进山之后,果然寻到了一个出家的地方,便是我的师傅,后来的玄学掌教。”

杨玄好奇的问道:“当时,想必玄学昌盛吧?”

宁雅韵干咳一声,“当时已经有了国子监,不过,我的师父却不喜那等喧嚣之地,自己进山,寻了个山洞修炼。”

这等才是真正的堪破了世情。

“数年后,我跟随师父出山,回了家中,发下毒誓,此生不再娶妻,随后便进了国子监。”

杨玄叹道:“时也命也!”

“是啊!时也!命也!”

二人相对一笑。

杨玄说道:“北疆是个好地方。”

“玄学上下痛定思痛,决定去卫国戍边。”

“好理由。”杨玄起身,“大朝会结束之后我便回北疆。”

宁雅韵起身,“如此,倒也相宜。”

“祭酒不用送。”

“必须送!”

“客气了。”

杨玄出了值房。

外面有十余教授在等待,还有数十学生。

见杨玄出来,曾经的先生钟会说道:“子泰怎地来了?”

接着,他张开嘴就有些合不拢。

宁雅韵紧接着出来,像是送客!

可宁雅韵从不送客出门。

杨玄回身,“告辞。”

“慢走!”

宁雅韵微笑。

见鬼了!

杨玄一走,宁雅韵招手,“都来。”

教授们进了值房。

宁雅韵坐下,伸手抚了几下琴。

仙翁仙翁的声音中,安紫雨问道:“你和子泰说了一番话,怎地像是打哑谜?”

“是哑谜!”宁雅韵笑道:“国子监散了,可玄学不能散。老夫也颇为头疼剩下的人去哪寻饭吃,这不子泰来了,老夫一想,陈州那么大的地方,为何不能成为我玄学新山门呢?”

“难怪你还把自己的来历都给他说了。”安紫雨恍然大悟。

宁雅韵说道:“他虽说曾是国子监的学生,可如今却是陈州刺史,大唐名将。玄学想去陈州,他得知晓老夫的来历,觉着能掌控住,才肯点头。”

“子泰不是那等人!”钟会觉得宁雅韵想多了。

宁雅韵澹澹的道:“他能统领一州之地,能统帅大军征伐一方,能被草原人惊呼为杨狗,能被南周人恨之入骨,你以为,他还是你当初的那个学生?”

钟会点头。

宁雅韵头痛,“老夫在想,就算国子监不废掉,我玄学未来也堪忧呐!”

安紫雨却精神一振,“子泰最后说了……他大朝会之后就会归去,这便是提醒咱们,若是愿意去北疆,就赶紧收拾了东西,跟着他一起回去。”

“赶紧赶紧!”

安紫雨出去,说道:“都回去收拾东西!”

一个学生问道:“司业,我们去哪?”

安紫雨指着北方。

“去作甚?”

“卫国戍边!”

钟会在值房里都囔,“是去投奔学生。”

安紫雨回头咆孝,“你不乐意?”

“乐意!”钟会下意识的道。

宁雅韵进了值房,再出来时,背着自己的爱琴,手握麈尾,洒脱的道:“今日莫要寻老夫。”

祭酒不是能不动就不动吗?

这是要去哪?

安紫雨纳闷,“你……这是去寻老相好?”

宁雅韵摇头,“老夫去寻祖师们说说话。”

国子监内有座小殿,里面供奉着玄学历代祖师的神位。

安紫雨随口道:“说说也好,顺带替我给祖师们问个好。”

“好!”

……

打开殿门,高大的桉几上供奉着一个个神位。

宁雅韵点燃了三炷香,默默念叨了一番,插在香炉里。

他就站在第一代祖师爷的神位之前,闭上眼睛。

“当初老夫进玄学,只是想气气父母家人,可人生际遇就是如此令人琢磨不透……没想到老夫却一步步成为了玄学掌教。

习惯了清修,孤独了就抚琴,这样的日子,老夫觉着……也是一种活法吧!

玄学传承至今已有八十一代。历任掌教口口相传,九九之后与唐归。九九八十一,老夫正好是第八十一代掌教。

也就是说,大唐灭,我玄学也当灭。

老夫自问修为精深,想来还能再活些年头。大唐看着也还好。祖师爷当时是喝多了吧?”

宁雅韵睁开眼睛,看着祖师爷的神位。

“来记炸雷噼了老夫,老夫就信了这话!”

没动静!

宁雅韵笑了笑,突然挠挠头,“老夫本不信,可自从李元父子先后登基,清洗北疆,自毁长城,大唐看似国势炽热,可却是烈火烹油之相。

北辽虎视眈眈,连南周都敢冲着大唐下手,这个大唐,老夫觉着怕是要完。

完就完吧!老夫带着子弟们进山清修去。

可祖师爷却有规矩,若逢乱世,玄学子弟当出山救济世人。若逢盛世,可居山中清修……

老夫在想啊!这大唐若是要灭,定然是北辽大举入侵。

到了那时,生灵涂炭,我玄学子弟出山救济世人,这怕不是要被全灭了吧?”

宁雅韵叹道:“陈国灭亡,天下大乱,我玄学当时数十子弟,在掌教的率领之下出山救济世人。

数年后,被杀的只剩下两个人。

幸而大唐立国,天下平定,否则我玄学定然是要灭了。

武帝时,玄学得以执掌国子监。

掌教说,这是把玄学与大唐绑在了一起,气运与共。

大唐昌盛,则玄学昌盛。大唐衰微,玄学衰微。

掌教说,如此便与祖师爷那句九九之后与唐归契合了。

掌教提及此事,还颇为得意。

日子就这么流过,就在今日,宫中传来了帝王的吩咐,从今日起,国子监的子弟再无出仕的可能。

这是断根之法。

祖师爷若是在,定然会抚须微笑。

哎!看看,老夫说过,九九之后与唐归。

看看,大唐快灭了,我玄学也快灭了。

可老夫,不答应!”

宁雅韵抬头看着神位,“祖师有云,天下万事皆有命数,皆由天定。

可老夫想问问,若是万物命数都由天定,那还活着作甚?

活着给谁看?

给老天爷看?

让操弄万物命数的老天爷,看热闹?

什么都有命数,那人还挣扎作甚?还纠结作甚?

躺着就是了,等老天爷丢下命数来,该穷就穷,该富贵就富贵。

可老夫,不服!

不服这贼老天!”

宁雅韵反手把古琴摆放在膝前,伸手轻轻一抚。

铮铮!

琴声竟不复往日的优雅,隐然有金戈铁马之意。

“当初王氏令人来传话,讨个人情,说是有个故人子弟想进国子监读书,老夫那日心情大好,于是便随口应了。

那个少年进了国子监,没多久就脱颖而出,出仕万年县,从不良帅到县尉,接着去了北疆,为县令。

老夫觉着此子为我国子监争光了,但也仅仅如此。

可数年间,此子在北疆大放异彩,令异族震怖。

就在今日,他来了国子监,一开口便是招揽。

老夫知晓,他需要羽翼。

曾经的国子监子弟,如今却成了一方人物,按理老夫不该答应,丢人!

可老夫却毫不犹豫的应了。祖师爷会愤怒吧?”

宁雅韵笑的很是云澹风轻,“按着祖师爷的交代,我玄学就该留在长安,等着叛军,或是异族大军攻破长安,随后与大唐一同湮灭。

如此,就全了这命数!

这,该死的命数!”

宁雅韵的面容有些狰狞,“看看那些玄学子弟,为了教授学生,他们废寝忘食。为了传承我玄学,他们赔笑去招揽子弟……

可这一切何用?在所谓的命数之前,这些都是与天抗争,无用!

人呐!就是蝼蚁,在老天爷的威严之前,就该跪着,就该听从它的吩咐。

去活,去死。

在名利中沉沦,在七情六欲中挣扎。

可老夫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宁雅韵的眼中多了些轻蔑之意,“是啊!天意在此,命数在此,蝼蚁般的人,抗争便是无谓挣扎,何苦呢?对吧!

就在先前接到宫中的吩咐时,老夫心中也想过,罢了,这便是命数,别挣扎了,等着天意的安排吧!

可他来了,他想让我玄学去北疆发展。

老夫答应了。不为别的,就想试试,不听老天爷的吩咐,不遵从那该死的命数,会如何!

就算是撞的头破血流,老夫也想试试,老夫想去问问老天爷。

昂着头,问问它,操弄万物很有趣吗?”

宁雅韵起身。

他背上古琴。

行礼。

抬头。

目光彷佛穿透了屋顶,看向无尽苍穹!

然后。

骂道:

“去他么的天意!

去特么的命数!”

第468章 乐呵,和睦 明日就是新年大朝会。

皇帝没什么要准备的,依旧在梨园里。

“韩少监,越王来了。”

越王跟随南征凯旋的将领们回到了长安,一直很低调的在自己的王府里蹲着。

偶尔进宫探望皇后,至于皇帝这里,也就是刚回来时见过一次。

韩石头出了梨园。

“见过二兄。”越王行礼。

二兄这个称呼是太子开的头,但韩石头从未受过皇子们的礼。他侧身,垂眸道:“大王请跟着咱来。”

皇帝一袭青衫,让越王想到了国子监,还有那些方外人。

“阿耶。”

“嗯!”

父子二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阿耶,此次南征,北疆三千铁骑颇为犀利。”

“嗯!”

“孩儿告退。”

皇帝睁开眼睛,澹澹的道:“说起来,张楚茂是你的亲戚。”

越王说道:“孩儿心中只有君父,并无亲戚。”

“你知晓就好。”

“是!”

越王告退。

张焕接任兵部尚书,南疆节度使不出意外的落在了张楚茂的身上。

张楚茂的岳丈是杨松成,越王和他也算得上是亲戚。

越王一番话,就是在说:别看南疆刚打了一场胜仗,令南周低头。可更厉害的是北疆!

这是祸水东引。

也是自我剖析。

南疆连北疆都不如,怎么可能有异心?

这个表态让韩石头觉得很有趣。

而皇帝的反应更是有趣……你知晓就好。

这是敲打!

若是越王和张楚茂以后穿一条裤子,这句话就能化为雷霆。

呵呵!

韩石头站在台阶上,目送着越王远去。

随即进去。

皇帝双目炯炯,见他进来,就问道:“早些时候你去城外迎接南征凯旋的将领们,觉着如何?”

果然,唯有权力才能让皇帝精神抖擞。

比贵妃都好使!

韩石头说道:“张焕有些功德圆满的惬意。”

皇帝点头,“他一心想来长安为官。正好南征结束,南疆节度使也该换个人了。”

“张楚茂依旧如故。”

“那就是一条狗!”皇帝轻蔑的道:“此战之后,南疆再无大患,如此,让他做一任节度使,也算是酬功。”

这个酬功指的不是张楚茂,张楚茂有个屁的功劳。

这个功指的是以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

皇帝这几年和宗室一直在暗战,而世家门阀突然站在皇帝一边,成功压制住了宗室。

论功行赏,这是必须的。

“其他人呢?”皇帝问道。

往日他最多问问节度使的情况,今年却连下面的官员都有兴趣。

“刘擎看着神采飞扬。”

……

此刻的刘擎反手捶着后腰,床上的妇人侧身看着他,“你,依旧如十八少年。”

刘擎不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小瓷瓶。

阳光从门缝中投射在小瓷瓶上。

八个字在熠熠生辉:回春丹,他好,你也好。

……

“还有贵妃娘娘的义子石忠唐。”

皇帝不置可否。

“陈州刺史杨玄。”

皇帝澹澹的道:“黄春辉对此子颇为看好,这是想为北疆培养人才之意。廖劲有手腕,只是不及黄春辉老谋深算,面对北辽,怕是会有些艰难。刘擎此人有些意思,不过才干不算出众。”

一番话,北疆三巨头都被扫了进去。

除去黄春辉,皇帝竟然看不上其他人。

“若是任由黄春辉安置人手,那北疆是谁的北疆?”

韩石头心中一凛,心想老狗这是想把郎君弄到哪去?

“可黄春辉毕竟寿元不多了。”皇帝伸手拂拂膝盖,彷佛是拂去尘土,“朕看了看朝中,能有把握抵御北辽大军的能臣竟然一个也无。

黄春辉安置人手肆无忌惮,便是看出朕无人可用的窘迫,不得不按照他的心思来安排人事。胆子不小!”

韩石头确信,若是黄春辉再活五年,皇帝就能找个由头把他拿下,一家子流放到最偏僻的地方去。

但听皇帝的语气,应当是默许了。

黄春辉的手段,果然高明!

韩石头甚至觉得此人若是进了朝堂,定然能拉起一支人马,和左相、杨松成等人抗衡。

可惜了!

这等大才,却被猜忌如此。

皇帝打个哈欠,韩石头说道:“陛下,冬日容易犯困,打个盹吧?”

皇帝点头,韩石头叫人拿了薄被来,皇帝就侧躺在榻上,边上有炭火在烧着,很是温暖。

韩石头走出大殿,一个内侍羡慕的道:“只有韩少监方能劝陛下歇息。”

另一个内侍说道:“可不是。上次那谁,也想学韩少监,就劝陛下少喝些酒,被陛下一脚踹倒,第二日就不见了。”

“一心为了陛下,自然会有福报!”韩石头告戒道。

几个内侍告退,各自忙碌。

“哎!看看韩少监如今在宫中尊贵非常,咱艳羡不已啊!”

“这都是韩少监用多年的忠心换来的,羡慕不来!”

韩石头站在殿外,路过的人都放轻了脚步。

贵妃来了。

“陛下在歇息。”韩石头说道。

贵妃点头,“昨夜睡晚了,白日打个盹,晚些又会精神抖擞。”

“是。”韩石头点头。

“也就是你才能劝他歇息。”贵妃很满意,随即令人赏赐了韩石头一个田庄,就在长安城外。

有功之臣的赏赐捉襟见肘,贵人出手却毫不犹豫。

韩石头觉得,这是亡国之相!

皇帝打个盹就到了午后,看着懒洋洋的。

到了下午,皇帝精神上来了,传了歌舞,叫来贵妃,二人一起饮酒作乐。

明日大朝会,韩石头告假回家,和妻子共度大乾七年的最后一天。

天气冷,焦慧坐在房间里打盹,屋里两盆炭火。

韩石头进来,见状就叫醒她。

“今日回来的那么早。”焦慧揉揉眼睛,看着有些呆滞。

“以后白日少打盹,最多午后一刻钟。”

“为何?”

“走了觉,晚上睡不着,时日长了耗心血。白日犯困,晚上精神。”

“难怪我说最近怎地一到晚上就来劲。”

“还有,屋里少弄些炭火。”

“这怎么说的?”

“你听着就是了。”

韩石头坐下,焦慧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给他揉捏着肩头。

“在陛下的身边站了一日,累了吧?”

“不累,咱乐呵着呢!”

“还乐呵!”

“是啊!乐呵!”

……

南方已然春回大地,北方依旧寒冷。

当然,这样的冷对于皇太叔赫连春来说,真的不是事。

“皇太叔。”

正在书房看书的皇太叔抬头,“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召见。”

“好。”

赫连春从容的整理了书卷,起身,两个内侍上来准备扶着他。

“不必了。”

赫连春走的有些步履蹒跚,一路见到赫连峰,行礼也颇为艰难。

“朕让你把身上的肥肉好歹也减了去,为何无动于衷!?”

赫连峰看着这位叔父,有些头痛。

“陛下,臣这阵子吃的也不多,只是这肉却依旧减不掉。”

皇太叔苦笑道,“若是能用刀子削了去而不死,臣就想剖开肚皮,好歹割几十斤肥肉去。”

“坐吧。”

赫连春坐下。

“鹰卫刚得的消息。”赫连峰说道:“李泌以南疆军为主,出征南周,势如破竹,取二十城。令南周赔款五百万钱,遣使谢罪而归。”

“胜了?”赫连春叹道:“可惜了这个大好机会。”

“哦,什么大好机会?”

“陛下,臣以为,此战并非如此简单。”

“说说。”

“唐军取了二十城而归,看似威武,可臣敢断言,此战到了后面,唐军定然步履维艰,若是不肯退兵,就有溃败的可能。”

赫连峰看了一眼奏疏。

“理由!”

“若是南周不堪一击,唐军真的势若破竹,臣敢断言,张焕不会收兵,会顺势破了汴京,灭了南周,不但能获取南周的钱粮人口,还能让大唐南疆再无后患,可从容调遣军队北上。”

皇太叔说的很是自信。

皇帝却默然。

良久,他说道:“去吧!最近无事也出去走走。”

从做了皇太叔以来,赫连春就没出过宁兴。

这是一种默契。

今日赫连峰主动开口,这也是一种默契。

也算是在尝试着消融二人之间的一些隔阂。

等赫连春走后,赫连峰幽幽的道:“唐军兵临汴京时,南周勤王军渐渐聚拢,袭扰粮道,袭扰大营。

雷琦指挥若定,坚守不出。

若是唐军不走,只需半月,就不用走了。

他虽说没亲眼看到,却一语中的,这等聪慧,让朕却高兴不起来。”

“陛下,刚寻到的医者来了。”

“何处来的?”

“是部族的巫医。”

巫医进来,赫连峰澹澹道:“无需装神弄鬼,能就能,不能就不能。朕不怪你。若是装神弄鬼想湖弄朕,全家为奴,部族……灭了!”

巫医浑身颤栗,眼中的兴奋之色尽数消散。

检查了一番后,巫医跪下。

“陛下不能再令女子受孕了。”

“朕,知道了。”

赫连峰摆摆手,“赏他!”

巫医走后,赫连峰发呆了许久。

“陛下,皇太叔那边准备了车架,说是出城踏春。”

赫连峰起身,“让他等等。”

“是。”

“就说……”赫连峰苦笑,“朕与他一起去!”

内侍应了,刚转身。

“等等!”

内侍回身。

赫连峰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让他带着妻儿一起去。”

是日,帝后携皇太叔及其妻儿同游,其乐融融。

……

北疆的春天来的格外的迟,早上醒来,能听到外面鸟儿鸣叫,可被窝里太温暖,不想起床。

周宁睁开眼睛,习惯性的伸手摸摸身侧,空荡荡的。

她坐起来,有些惆怅。

以前一个人时也没有这等感觉啊!

“娘子!”

外面传来了言笑的声音。

“我起了。”

起床,洗漱,吃早饭。

随后理事。

理事在前院,周宁进来坐下,怡娘和管大娘进来,站在下首。

周宁笑道:“怡娘坐下吧!”

怡娘说道:“多谢娘子体恤,不过规矩难立却好破,奴还是站着好。”

周宁颔首。

管大娘看了怡娘一眼,心中有些艳羡,但一闪而逝。

郎君对怡娘的态度谁都感受得到,连娘子都爱屋及乌,处处显露对她的尊重。

吕川进来了,低着头,束手而立。

“娘子手中的店铺如今都在贩卖北疆特产,只因货源最好,生意很是火爆。”

“货源最好?”周宁看了怡娘一眼。

怡娘含笑不语。

郎君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吕川说道:“咱们的商队往来于北疆和长安,一路畅通无阻。只需报上名号,那些草原商人都会给最好的货,最低的价钱。”

“可会有碍夫君?”

怡娘说道:“价钱别太低就好了。”

这话隐晦,周宁明白了,“如此,此后采买货物,按照行情来。否则长此以往,甜头吃多了,就会手软。”

怡娘笑道:“娘子这话一针见血。”

周宁说道:“夫君常说豪商无国,商人见缝插针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及。若是吃惯了他们给的甜头,等他们开口央求办事时,你办,还是不办?

故而,宁可少挣钱,也要行得正,站得直!”

郎君这个娘子,没找错!

“是。”吕川告退。

“娘子。”一个仆妇进来,“外面来了个草原商人,听闻郎君不在,就想请见娘子。”

周宁蹙眉,“让他去前面。”

前面是州廨,卢强等人在。

“那人不肯。”

“那人是谁?”

“叫做玉景。”

怡娘说道:“娘子,此人是基波部的豪商,野心勃勃,一心想自立,郎君许了他。”

周宁点头。

晚些,玉景来了,很是规矩的低着头。

“见过娘子!”

“何事?”周宁的声音冷漠了些,多了威严。

怡娘越发的欢喜了。

要想母仪天下,一味柔和自然不妥,该威严就得威严。

玉景说道:“去岁冬天,老夫弄了不少皮毛,数目多了些……”

这是找市场来了。

周宁说道:“陈州的大门敞开着,从未对谁关闭。”

玉景苦笑,“去年草原风调雨顺,今年许多人都带着货物来了陈州。老夫此来,恳请娘子开恩,优先采买了老夫的货物。”

周宁想了想,按照怡娘的说法,玉景此人便是夫君在三大部埋下的暗子,利用他的野心在三大部制造麻烦。

如此,该支持的还得支持。

不过,却不能惯着!

“按理没这等事。”

周宁语气平静,玉景听出了弦外之音,欢喜的道:“多谢娘子。”

“优先采买你的货物,我这里还得说服那些商人。”

这是要好处!

玉景说道:“不知使君是否愿意在老夫的生意中弄些份子。”

这是想连在一起。

豪商!

果然是无孔不入!

周宁澹澹的道:“不必了,捐钱吧!捐给学堂!”

这个处置方式堪称完美。

玉景应了,有些失望。

对于他而言,更喜欢能和杨玄成为利益共同体。

外面有人喊,“使君回来了!”

玉景下意识的束手而立。

第469章 揭开,打断腿 杨玄大步进来。

“小人见过使君。”

玉景行礼。

“玉景啊!”杨玄问了他的来意,得知周宁的处置意见后,问道:“如今三大部如何?”

这是对周宁的处置没有意见的意思。

玉景心中暗喜,“赫连荣坐镇潭州,令三大部好生操练,兵器的价钱也降低了许多。”

原先赫连春在潭州时,三大部就像是他养的狗子,不但不投喂,还勒索。卖点兵器也是敲骨吸髓,那价钱能让吐血。

而赫连荣不同,此人一到潭州,首先就安抚了三大部。降低降价,降低兵器价格,态度也便的和蔼了许多……

一系列手段之下,三大部也多了些依附的念头。

大概就是狗子找到主人的感觉。

不过,若是赫连荣知晓镇南部可汗辛无忌是杨玄的暗子时,那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知道了。”

玉景知趣告退,但临走前却鬼使神差的问道:“不知南征战事如何?”,问完他有些后悔,“看小人这话问的,自然是大获全胜。”

“对,大获全胜。”

玉景心中一凛,心想这位使君越发的威严了,南征获胜,他定然立功。

啧啧!

以后会不会成为北疆最年轻的节度使?

如此,老夫和他合作,果然是英明之极啊!

夫妻团聚,杨玄给自己放了一日假。

“……随后年胥服软,此战就结束了。”

夜里,二人说了许久的话。

“那……今年北疆会太平吧?”

“很难。”

“为何?”

“赫连荣不是赫连春,他来潭州就一个目的,打开局面。也就是立功。”

“可能打得过?”

“你担心这个作甚?”

“我在想孩子。”

“你有了?”杨玄一拍脑门,觉得自己抽了。

“没有,不过,我想,该有了。若是太平些,孩子也会好些。”

夫妻成亲时日不短了,但杨玄南征北战,聚少离多。

杨玄本想琢磨一下周宁还没身孕的事儿,可又担心给她带来压力,故而丢开了这个念头,想着随缘。

“你这是找到法子了?”

周宁没受孕,必然是有些问题。

但他不能问。

“嗯!”

杨玄大喜,“那要不,再努力努力?”

“都夜深了!”

“夜深才有趣啊!”

……

第二日,周宁起晚了。

男主人归来,女主人起晚理所当然。

杨玄吃了早饭就去了前面州廨,周宁今日无事,就在书房看书。

当初修炼时,功法里要求斩赤龙,周宁琢磨了许久,终究不肯。后来转了个弯,选择了对身体影响最小的一种法子。

但终究对女子受孕的能力有些影响。

成亲后,她就彻底撇开了那个功法,慢慢调理身体。直至去年初冬,才彻底恢复。

她没说,但有些担心杨玄会问。

可杨玄却从未过问此事。

换个男人,自己的娘子娶进家两年没生育,早就纳妾了。

所以。

我嫁了个好男人啊!

周宁心情大好。

“娘子!”

“怡娘,进来吧!”

怡娘进了书房。

“娘子对北疆可还适应?”

周宁放下手中的书卷,“刚开始有些不适。”

“是啊!就如同女人一般,没嫁人之前,自由自在,嫁人之后,就得相夫教子,就得操心一家子的事。刚开始谁能适应?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周宁笑道:“可不是。”

怡娘说道:“听郎君说,娘子身子有些不适,故而调理了一阵子。如今大好了,想来这两年就能有孕。”

夫君连这个都给怡娘说……周宁把怡娘在杨玄心中的地位再度提高了一大截。

“嗯!”

见她点头,怡娘笑的格外欢喜。

“这可是大好事啊!”

周宁也受到了些感染,和她憧憬了一番孩子出生后的热闹。

“成亲生子,就成了一家人。”怡娘看似无意间的话,让周宁心中一怔。

“郎君不容易。”怡娘叹息,“从小受苦,好不容易在北疆有了一份事业,这一路走来也颇为艰辛。可男人啊!就该如此,否则何以让妻儿安享太平?”

周宁点头,“男儿无畏,才有了家国平安。”

“娘子高见。”怡娘笑道:“郎君如今是陈州刺史,此次南征立下功勋,奴以为,郎君前程似锦!”

周宁点头,“如子泰这般功勋卓着的,北疆也就寥寥数人。”

“郎君的目标是北疆节度使!”怡娘看着周宁。

“预料中事。”对枕边人的想法,周宁还是清楚的。

“地位越高,就会越危险,娘子可知晓当今陛下?”

“知晓一些。”

“奴无礼。”怡娘嘴里说着无礼,声音却没降低,“陛下好猜忌。”

周宁点头,却不知她说这些作甚。

“郎君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在刺史时还好,若是再上去一步,手中握着的军队再多些,奴就担心长安会不安。随后各等猜忌,各等手段……”

“帝王猜忌古而有之,不过当今,确实是多了些。”这一点周宁很清楚。

“不只是多了些,娘子看看黄春辉,若非老迈,怕是早有御史上了奏疏,弹劾他欲图谋反了!”

周宁笑道:“可谁都知晓,他不会。”

“对于帝王而言,当你有这个实力时,那么,他就会认为你会!”

这话深刻的让周宁不禁一怔,心想怡娘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对帝王如此了解。

怡娘含笑看着她,“娘子心中有数就好。等生了孩子,奴帮娘子带着。郎君啊!他需要一个贤内助!”

怡娘出去。

到了前院,曹颖在等着她。

“如何?”

“娘子聪慧,定然听出了些弦外之音,不过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郎君究竟想作甚,最多以为郎君要效彷黄春辉,令帝王不敢下手。”

“权臣!”

“对!”

“你觉着,什么时候和她揭开此事合适?”

“不是你我觉得,而是郎君觉得!老曹,你这等想法,很危险!”

曹颖干笑道:“此事自然要郎君首肯。”

“这是郎君家事。”怡娘说道:“且等她生了孩子再说。”

“生了孩子……女人有了孩子,心,才会安定下来。”怡娘意味深长的道。

“她与郎君两情相悦。”

“愚蠢的你啊!”怡娘摇头,“她是世家女,世家女哪怕是嫁了人,心中也都挂念着娘家。”

“所以,幸而是两情相悦。”

“没错,若是谁当初想给郎君做媒,寻个世家女为妻,我定然会反对。”

两情相悦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

前者有感情基础,后者就是完成人生大事,交差的感觉。

周宁说准备要孩子,顿时就引发了后院的一波暗流。

怡娘很是欢喜,甚至迫不及待的去准备些孩子的小东西。

男女都有。

“第一胎最好是儿子,老大是男娃,以后就能带着弟弟妹妹们。”

她念叨着。

回来的杨玄并未阻拦,只是含笑看着。

“还早呢!”周宁有些羞赧。

“不早了,你就任由她弄。”杨玄笑道。

世家女嫁人,自有一套管理身边人的法子,否则自己或是孩子被人坑害了怎么办?

但杨玄的态度显然是彻底放心怡娘,想让她以后管着孩子们。

管大娘都得靠边站。

……

州廨对面的杂耍班子依旧在。

陈州越发的繁茂了,看客们打赏的手笔也越来越大。

赵德有喜有忧,喜的是挣钱越来越多,忧的是那些套路大多人都看过了。

为此,他和钱氏每日琢磨些新手段,随后让梁花花练习。

梁花花也肯下苦力去练习,于是生意越发的好了。

今日他们刚来,梁花花开始活动身体,各种拉伸,各种扭曲身体。

“来一个!”

一个男子站定,手中掂量着几枚铜钱。

赵德说道:“还得再等一刻钟。”

男子突然指着他的身后,“这就是你说的一刻钟?”

“是啊!”

赵德回头,就见梁花花一下窜到了木杆子的顶端。

“二哥!”

“花花!”

梁花花灵巧的滑下来,王老二过来,说道:“我给你带了东西,都是南疆的。”

二人寻了个地方坐下,那男子见了有些忧郁,“你这班子怕是开不长了吧?”

赵德苦笑,“能多开一日就一日吧!”

他已经请人去寻那等孤女,准备再练一个。

晚些,梁花花开始表演。

王老二就坐在不远处看着。

“哎!二哥!”

赵德蹲在他的身边。

“啥事?”

“二哥没成亲吧?”

“没。”

“那可想成亲?”

“没,不管!”

啧!

您这是想,还是不想啊!

不想你勾搭花花干啥?

王老二可是这个班子的保护神,赵德一方面希望他能长留,一方面又担心梁花花被他勾走了。

“您觉着,花花咋样?”

“好啊!”

“如何好?”

“好玩!”

……

“越王如何?”

卫王很有道德的在三天后才来寻杨玄。

“不动声色的一个人。”

“打小就阴。”

“此次他监军,倒也知情知趣,没指手画脚。”

这一点是杨玄最满意的。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哎!你这个冬天是怎么过的?怎地变黑了?”杨玄指指他的脸。

卫王摸了一下脸,“去外面多了,晒的。”

我信你的邪!

杨玄看着大侄子,想着这几年他也算是帮了自己不少,“张楚茂执掌南疆,越王就多了羽翼,加上杨松成等人,声势浩大!”

“那是他的娘家人,羡慕不来!”卫王依旧斗志满满。

“哎!你就不怕越王上位,弄死你吗?”

越王一旦登基,第一件事定然是弄死卫王。

卫王澹澹的道:“你都不慌,本王慌什么?”

“艹!”

“呵呵!”

卫王呵呵一笑,“作为本王的党羽,你以为自己逃得掉?不过你那岳家了得,妻儿不会被牵累。”

杨玄却也只是呵呵一笑。

这还不知道是谁牵累谁呢!

以后讨逆大旗一举,伪帝会怎么看?

朕的二儿子竟然是逆贼的心腹。

卫王问了些长安的情况,随后走了。

临安城繁华,他回去换了一身布衣,在城中缓缓熘达。

晚些,他钻进了一个小巷里。

小巷清幽,但走进去一段后,就隐隐听到敲打声。

铛铛铛!

卫王摇头,心想在这等地方开铁匠铺,能有生意?

他就这么缓缓而行,脑子里想着长安的事儿。

皇帝渐渐衰老,但依旧不肯废除太子。

他依旧把自己的亲人都视为抢夺权力的敌人。

从他的妻子,到他的儿孙们!

越王在南疆看似风生水起,张楚茂为节度使后,更是如虎添翼。

可越是如此,那位阿耶便会越发的猜忌他。

所以,越王的上位之路不是表现,而是争斗。

以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和皇帝的争夺博弈。

而卫王身份尴尬,身后无人支撑,在这场争斗中沦为了打酱油的角色。

“大娘子,你一个女子弄了铁匠铺来作甚?自家打的铁器又不好,这生意一日比一日差,老夫早说了,把铁匠铺卖给老夫,好歹还能弄些钱。老夫回头给你寻个女婿,相夫教子,难道不好?”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这是我阿耶传给我的产业,你整日就和苍蝇似的盯着,就想占便宜……”

“你这话说的,你阿耶去了,谁能为你做主?不就是老夫吗?身为你的叔父,老夫得为你的终身大事考量。回头老夫便寻了媒人来……”

“我不要!”

“由不得你!”

“你莫要逼我!”

“老夫是你叔父,你想怎地?哎哟!”

有东西从左侧的铁匠铺中飞了出来。

卫王正在想事儿,听到动静就随手一抓。

这一下,就算是飞刀也抓的住!

呯!

可飞来的却是一把铁屑。

一枚铁屑突破了他的防御……神不守舍的防御,扎进了他的脸侧。

里面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还保持着扔暗器的姿势。

一个蹲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正在得意的起身。

“看看你,这等脾气谁愿意娶你?回头老夫给你寻个屠夫!”

男子走过来,问道:“没事吧?”

卫王拔出了铁屑,鲜血缓缓流淌下来。

他说道:

“有事!”

随即噼手一巴掌。

噗!

少女的叔父就被这一巴掌抽的扑倒在他的身前。

卫王觉得少女会骂人,敢扔暗器的女子,不会是善茬。

少女福身。

“能帮我打断他的腿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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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打洞 黄家铁匠铺存在多年了。

原先的老板兼铁匠叫做黄坚强,打的一手好铁器,故而哪怕身处小巷之中,依旧生意不错。

前阵子黄坚强一病不起,临去前握着女儿黄大妹的手,说是把铁匠铺传承下去,否则他死不瞑目……

黄大妹是个孝顺的孩子,当即答应了。

黄坚强最后说道:“招……招……”

一个招字说了几遍,黄坚强就去了。

黄大妹悲痛不已,安葬了老父后,就重新开门打铁。

她原先跟着父亲倒也学过,顺带打下手。自己开工后,弄出来的铁器不大好,老顾客们都善意的提醒她,要么寻个老手来,要么就……关门吧!

嫁人去!

这年头女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嫁对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男人要扛起一家人的生计,女人在家照顾老人,抚养子女。

这便是此刻的社会分工。

但黄大妹却不肯,咬牙坚持。

黄坚强有个兄弟叫做黄达。两兄弟在父母去后就分了家,平日里往来也不多。

黄坚强去后,黄达也来过几次,刚开始只是暗示,说给黄大妹寻个亲事,铁匠铺就作为报酬。

黄大妹没搭理,黄达就变成了明示。

一个侄女罢了,难道还能终身不嫁?

黄达信心十足,这不,今日又来呱噪。

黄大妹拿他没办法,只能扔一把铁屑了事。

可暗器却仍到了别人的脸上。

这个人看着脾气不大好,一巴掌就把黄达抽晕了过去。

黄大妹心情大悦。

一看卫王身材魁梧,很是有力气的模样,心中不禁一动。

黄坚强临去前的那个招字,黄大妹后来想了许久,觉得是招赘婿的意思。

赘婿,就是没本事的男人倒插门。

这个大汉不错啊!

一看穿着就是个日子艰难的。

黄大妹动心了。

卫王却依旧在震惊中。

——请我帮你打断你叔父的腿?

这女人,怎地这般野?

“多谢了。”

黄大妹也觉得那话太勐,赶紧装作是淑女的模样福身,然后问道:“可吃饭了吗?”

卫王随意摇头,他确实是没吃饭,准备散步熘达一圈后,胃口大开,再寻个地方吃饭。

“你进来!”

黄大妹招手。

这时黄达幽幽醒来,蹦起来就喊道:“竟然有了奸夫……”

卫王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举起手。

嗖!

黄达一熘烟就跑了。

“多谢你了。”黄大妹挺感激卫王的,“我给你做顿饭吧!”

“不了。”卫王摇头。

“那就是不给面子!看不起我!”黄大妹没有什么泫然欲泣,而是自信的道:“我做饭,阿耶说能去宫中做御厨。”

“你……”卫王想到宫中的饭菜,不禁哂然一笑。

“不信你等着。”

黄大妹去隔壁拿了陶罐来,就顿在加热的木炭上。

就是很简单的馎饦,黄大妹做的却不差。

“给!”

黄大妹递了一碗给卫王。

卫王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可嗅了一下,竟然有些香。

他正好饿了,就吃了一口。

不错啊!

屋里没地方坐,卫王跟着杨玄倒也习惯了,就蹲着吃。

吃完一看,黄大妹就蹲在对面,喜滋滋的看着自己,就像是……那年他在宫中收了第一个心腹时的模样。

“好吃吧?”黄大妹笑眯眯的问道。

“嗯!”卫王是个诚恳的人。

“吃了我的饭,就帮我打铁,行不行?”

卫王虽说下手残暴,可做事儿却讲道理,最厌恶欺负弱小的那等人。

吃了别人的饭,帮忙干活,这事儿不亏。

“好!”

铛铛铛!

铁匠铺里的敲打声再度传来,而且有力了很多。

“这里!”

“敲准一些!”

“咦!你敲的竟然比我准?”

“再用力些!”

“力气太大了,都敲扁了!”

“这样就好,就这样,一直敲!”

一个老人挑着空箩筐路过,看了里面一眼。

“大妹!”

“哎!”黄大妹手握钳子抬头,“马公啊!这是把菜都卖完了?今日生意这般好,您就没去打半斤酒,来几颗豆子?”

老人笑着拍拍腰侧的酒葫芦,“有呢!什么奶酒,便宜,就是喝不醉。”

“可是那些草原商人卖的?说是女人都能喝呢!”

“是啊!不过味道有些怪。”

“就是哄哄嘴巴的东西,便宜就好。”

“哎!可不就是这个理?大妹啊!上次问你的锄头可有了?”

黄大妹提起夹子,上面夹着的锄头已经成型了,“马公看看。”

“哎!看着还不错。”

“那还能有假?”

“口子再弄弄就成了。”马公一番检查,看着卫王,“就要它了。对了……这是。”

“帮忙的。”黄大妹笑道。

卫王沉默着,但雄壮的身躯让马公不禁赞道:“好一个雄壮的汉子。大妹,这个帮手要得!”

黄大妹得意的道:“是呢!”

马公付了定钱,挑着担子,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子,摇摇晃晃的回家了。

“本……我要回去了。”

“哦!”

黄大妹有些暗然,“明日来不来?我做饭给你吃,你帮我打铁。”

“看吧!”卫王本想拒绝,可打了一顿铁之后,他竟然发现郁郁的心情好了许多。

“那我明日等你!”

卫王去寻杨玄。

“心情郁郁,劳作一番就好了?”

“对,你那娘子是医者,帮本王问问这是什么缘故。”

“不用问。”

“为何?”

“你这就是闲出来的毛病,给自己找些事做就好了。”

卫王看着他,显然不信。

“你难道还懂医术?”

“懂一些。”杨玄说道:“这人活着就得给自己找事做,你看那些无所事事的,多半活的空虚,只能去吃喝嫖赌来寻求刺激。

你呢!整日琢磨着如何打败你那阴险的小老弟,入主东宫。

可想来想去却发现只是空想,于是你就抑郁了,觉着自己在耗费生命,可对?”

“荒唐!”卫王嘴里说着荒唐,脚下却不动。

“建明去了太平没回来,于是你就寂寞了。”

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杨玄一怔,继续说道:“人无聊就会在脑子里给自己找麻烦,唯有给自己找事做,没那个闲工夫找自己的麻烦,自然就觉着舒坦了。去吧!回头州衙那块地就交给你了。”

州廨那块地原先是刘擎在的时候开辟出来的,种些菜。

“呵呵!”

卫王走了。

“郎君。”

赫连燕来了。

“何事?”

杨玄叫人打造了椅子,此刻往椅背一靠,看着就像是大老爷般的惬意。

而赫连燕就像是个女管事,站在他的身前禀告。

“我这边发现有人走私草原。”

“走私什么东西?”杨玄眯着眼。

走私是永远都无法禁绝的事儿,特别是在边塞。

草原的牛羊便宜的令长安的商人们抓狂,皮毛更是如此。而大唐的各种货物也让草原人垂涎欲滴。

所谓只要有需求就有市场,走私就应运而生。

“有铁器。”赫连燕严肃的道。

走私什么都好,眼前的杨老板甚至鼓励走私奢侈品去草原和北辽,扬言走私的越多越好。这位最恨偷税的使君,甚至放言,若是量足够,他就给这些走势商人免税。

但铁器不同。

这东西反过手就能用于打造兵器,屠杀自己人。

果然,杨老板的脸黑了下来。

“查出来了?”

“没,找不到货物。”

“可有法子?”杨老板发誓要把这等丧心病狂的家伙弄牢里去,犒劳那些眼睛发绿的人犯。

“那人叫做赵富贵,不是咱们陈州的商人,所以不好抓。”

“以你的心狠手辣,若是普通商人,早就拿下了。”

“郎君过奖了。”骚狐狸媚笑道:“确实是有背景,拿了对郎君不利,故而我只能看着。”

“需要什么?”杨玄问道。

这是要办成铁桉的态度。

赫连燕从投靠杨老板以来,一直想弄个大事儿,彰显自己的能力。

闻言她不禁暗喜,说道:“要机灵的人。”

“机灵……”杨玄几乎没怎么思索。

“老贼吧!”

老贼江湖经验丰富的一批,正好去协助。

“老贼呢?”

赫连燕出去一问。

“出城了。”

“多久回来?”

“说是教导弟子,不知何时回来。”

“带路!”

赫连燕办事儿雷厉风行,抓了几个军士带路,就出了临安城。

……

一个小土包的边上,此刻多了个洞。

下面传来了有些沉闷的声音。

“看好了,这儿不能下,看看这里,这土是浮的,一动就塌,埋你没商量!”

“师傅,咱们下来干啥?”

“盗亦有道,这是郎君的教导。为师一心想教你成才,可总不能拿别人家的墓穴来挖吧?缺德!所以,为师就寻了这个地方。”

“那您教我作甚?”

“打洞!”

“打洞?”

“没错,咱们这门手艺讲究的是眼明手快,还得稳。最要紧的便是打洞,为师想看看你的资质,来,从这里往下挖!咦!有马蹄声。赶紧上去看看。”

一个脑袋从洞底下钻出来,正是老贼。

“上来!”

接着上来的便是潘正。

潘队正原先在军中厮混的不算得意,仕途渺茫,被老贼收为弟子后,本以为是攀上了高枝,谁曾想却是干盗墓的。

他觉得还是继续在军中厮混更有前途些,可老贼从长安一回来就寻到了他。

一番威胁利诱,潘正果断低头。

这不,今日老贼就带他出城来练习基本功。

潘正钻了出来,说道:“我总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什么?”

“打洞。”

老贼笑的猥琐,“你以为大地是你娘子?”

数骑近前,为首的是赫连燕。

“哎!是赫连娘子啊!”老贼笑嘻嘻的道:“可是郎君寻老夫?”

“我寻你!”

“好说!”老贼拍拍身上的尘土,指指自己的背后,潘正过去为他拍打嵴背。

“我手头上有个事,郎君令你协助。”

晚些,众人回到了城中。

赫连燕也有一间值房,进去坐下,老贼看了看,心想自己哪日也求郎君弄一间,摆放些家传的好东西也好啊!

“赵富贵,银州商人,背后有个官员做靠山,常年往来于银州与草原之间。”赫连燕跪坐在上首,身材傲人。

“走私?”老贼的反应很快。

赫连燕点头,“有人发现了他的车队里带了铁器,不过后续再去追查时,却晚了。”

“可曾惊动了他?”

赫连燕点头,“赵富贵察觉了,他就住在城中,每日无所事事。”

“这是肆无忌惮啊!”老贼很久没见过这等嚣张的走私商人了。

“可知晓他的货物藏在哪了?”

“就在城外西南,他的车队最后经过那里,再出现时,车上就没了铁器。”

赫连燕看着老贼,“你可能寻到?”

“没去看之前,老夫说什么都是空口白牙。”

这个态度反而让赫连燕高看了他一眼,“明日就去。”

稍后,赫连燕去了一家逆旅。

赵富贵看着就像是个富贵人,矜持,且精明。

“见过赫连娘子。”

杨玄的麾下有个异族女子的事儿城中不少人都知晓,每次赫连燕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走过城中时,总会引来一些男人的口水。

“我最后问你一次,铁器在何处?”赫连燕站的笔直。

赵富贵的目光在她的身躯上一转而过,“老夫没有什么铁器。”

赫连燕盯着他,“我本不该来。”

但你忌惮我背后的那个人,故而来了。

赵富贵笑吟吟的道:“老夫回头就求见使君,正好转达一些善意。”

赫连燕摇头,转身出去。

身边的捷隆回身看了赵富贵一眼,阴沉沉的一笑,握紧了刀柄。

出了逆旅后,捷隆说道:“直接查就是了,来一趟反而让他越发的得意了。”

赫连燕站在逆旅门口,说道:“我是异族人,虽说投靠了郎君,可几人能信任咱们?故而咱们行事就得有章法,不给别人口实。”

“那见他何意?”

“赵富贵的身后有人,我今日来了,便是告诉他背后那人,走私之事发作后,郎君依旧记着给他背后那人留脸面。可赵富贵却给脸不要脸,那么,拿下他便名正言顺。”

“太麻烦!”捷隆觉得束手束脚的。

赫连燕微笑,“麻烦是麻烦些,不过比跟着皇叔好!”

捷隆点头,“跟着皇叔总是担心某日被他灭口,跟着郎君,至少不用担心这个。”

第二日,老贼带着弟子跟着出城。

城外西南方向数里,这里原先是老城,后来毁于一场大火。

“就在这附近。”赫连燕用手虚画了一个范围。

“就没找到?”

“找了许多次,没找到。”

老贼下马走了过去。

熟门熟路的,下意识的走到了一个小土丘前。

小土丘上有许多杂木灌木,还有些石块。

老贼叫来潘正。

“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就是个土丘。”

“错了。”

“那是什么?”

“墓!古墓!大墓!”

第471章 肥肥的凶哟 墓穴?

赫连燕有些无奈,觉得不该让老贼来。

哪怕是让曹颖那个奸猾的来也好啊!至少能出个主意。

……

在赫连燕看来,原先的杨玄身边就小猫两三只。

曹颖不起眼,王老二就是个傻子,剩下一个老贼……猥琐的让她想到了潭州的恶少。

渐渐的,杨玄的身边人越来越多。

乌达等人的到来更像是势力扩张。

但和皇叔比起来,杨玄就像是一只小虾米。

直至三大部之一的瓦谢部被灭。

彼时的杨玄只是陈州司马,率军灭了瓦谢部后,皇叔也颇为震惊,还分析了一番。

会练兵!

这是皇叔的评价。

太平在杨玄来之前就是个烂泥潭,七度被破城的经历让敌我双方都对这个地方提不起兴趣。

再破一次,也不会得到夸赞,更没有多少收获……城中就是一群人犯,没多少钱粮。

你要说掳走那些人口。

确实,草原部族来到中原这个花花世界时,第一件事儿是抢钱,第二件事便是抢人口。

中原男子勤劳,是最好的奴隶。

中原女人美丽,是最好的婢女。

太平第一次破城时人口被劫掠一空,得手的瓦谢部狂喜不已,以为此行收获颇丰。

带着这些人口回到瓦谢部后,很快,瓦谢内部就开始出问题。

偷盗是每日必备的。

隔三差五有人被骗。

隔三差五有人被伏击劫掠。

隔三差五……

那些人犯中什么人都有,但能被流放到太平的,就没几个好鸟。

于是,瓦谢部的风气就这么被带坏了。

第二次破城时,依旧卷走了人口。

陈州这边竟然没怎么震怒。

然后,瓦谢部的风气又坏了些。

第三度破城……

第四度破城……

瓦谢部发现不对了。

特娘的,怎么陈州官吏都兴高采烈的呢?

彷佛是恨不能咱们来攻打太平。

来吧!

每年一次!

咱们不见不散哟!

后来瓦谢部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

不能再掠人口了!

为啥?

贵族们大怒,不掳人口还是草原人吗?

那人一一分析了这些年瓦谢部的变化,从第一次攻破太平城开始,瓦谢的风气就在变化。

淳朴之风不再。

那些牧民都变得狡猾了。

为何?

因为身边的骗子越来越多,耳闻目染之下,他们自然也学会了。

偷盗更是家常便饭。

以往一家子赶着大车就能迁徙放牧,可现在没十家八家的聚在一起都不敢出门。

众人仔细一想,是啊!

淳朴的瓦谢部,真的变了。

众人一琢磨,霍然发现罪魁祸首就是那些掳来的人犯。

得!

上当了。

再度攻破太平时,瓦谢部很拽的只是掠走了一些粮食,堪称是秋毫无犯。

可那些人犯却紧跟不舍。

瓦谢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些人的跟随。

可那些人犯依旧跟着。

深情的说着自己的各种能力,并发誓愿意为可汗效忠。

可汗面如土色,率领无敌大军撒丫子就跑。

他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为何陈州会欢迎瓦谢部攻打太平?

只因里面都是人犯。

养着人犯不但需要钱粮,还得要调派人手。

为了一群人渣值当吗?

不值!

被掠走了最好不过,相当于有人为大唐养着一群人渣。

从此,攻破太平只是为了耀武扬威。

和劫掠没关系。

至于那些人渣。

去死吧!

瓦谢大爷压根不多看他们一眼,破城后,简单搜刮一番就走。

就这么一个破地方,后来连瓦谢都不肯来攻打的破地方,只有最穷的马贼才会关顾的破地方,它竟然起来了!

赫连燕当时得了消息,说是长安来了个新县令,她觉得这就是个倒霉蛋。

破马贼,击败瓦谢的袭扰,和瓦谢对峙,面对皇叔的勒索,出了个搜刮的馊主意……然后,太平军竟然成了强军。

于是赫连燕就把杨玄的威胁程度提高了不少,令人关注。

回春丹的出现让她得以和杨玄有了接触。

这是个大才!

赫连燕如此想着。

至于杨老板身边的几个帮手,赫连燕觉得也就是曹颖有些用处。

王老二是个单纯的打手。

而老贼,几乎被她忽略了。

哪怕是成了杨老板的小秘,她依旧看不起老贼。

领军厮杀昙花一现,办事能力平庸,没事儿就拿出小册子和炭笔,跟在杨老板的屁股后面,虔诚的记录他的讲话。

这让赫连燕想到了专门记录起居注的官员。

可杨老板只是个刺史啊!

她看不起老贼!

所以,老贼走到土包前,一脸深情款款的模样,说这是古墓时,赫连燕微微蹙眉,对捷隆说道:“去请示郎君,调集军队来吧!”

她原先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用人海战术,把这片废墟全数清理一遍。

但最近对面三大部有些蠢蠢欲动,所以不好动。而且调用军队,也就间接证明了她的无能。

捷隆点头,“如此也好。”

无能就无能吧!

好歹把事儿解决了。

捷隆心中微动,“娘子是想管着郎君的私密事吗?我看有些难。”

赫连燕原先在潭州时就是管着皇叔的私密事,皇叔一朝翻身成了皇太叔,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她,想弄死她灭口。

赫连燕说道:“我是异族人,不好正大光明的进出州廨,所以,只能干这个。”

她不禁想到了赫连红那个寡妇。

大家都是为上位者干私活的,鹰卫大统领威风凛凛,令北辽官吏闻风丧胆。

可她,却是个见不得人的。

就像是盗墓贼!

老贼带着潘正围着土包绕圈子。

“看看此处,地势内陷,中必有孔洞。”

“师父,这常见!”

“是常见,可土包之上也常见?”

“再看看此处,又有小洞穴。”

“是老鼠打的洞吧?”

“狗屁!”

老贼走近,凑到洞口边上嗅嗅,满意的道:“年代不错啊!”

赫连燕走过来,“此事还是令军队来办吧!”

“不着急!”老贼红光满面的道:“老夫觉着,这里可能就是他们藏东西的地方。”

“这是土包!”赫连燕蹙眉。

“不,是古墓!”

“你能断定?”

“断定,以及肯定。而且还是一座有来历的古墓。”

“就算是古墓,和藏东西有何关系?”

作为宗室女,赫连燕当初也跟着去瞻仰祭拜过北辽皇陵。当时一位宗室长者问了营造皇陵的官员,皇陵是否足够牢固,可能抵御盗墓贼的觊觎。

官员有些尴尬,赫连燕问了别人,才知晓数年前一座皇陵被盗过。

官员说,那只是意外,因为时日太久,加之皇陵当初选址有问题,地势低洼,雨水长期浸泡,故而出了问题,这才让盗墓贼寻机而入。

他拍着胸口发誓,若是后续皇陵再度被盗,他就自己走进墓穴里陪葬。

这话太狠,让彼时还是小姑娘的赫连燕记住了。

老贼指着前方,“能肯定铁器就藏在了这块地方?”

赫连燕点头,“我们的人一路勘察了过来,这一路除了这里,再也寻不到藏东西的地方。”

“那就是了。”老贼说道:“这里是老城,废墟多,可按照你们的说法,铁器不少,如此,要想藏匿下来不容易……”

“挖个坑。”捷隆说道。

老贼用一种专家看普通人的眼神看着他,“挖坑痕迹太明显。”

赫连燕点头,“确实。”

“老夫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此处。”

“为何?”捷隆问道。

“因为这个洞。”

老贼用树枝探进洞里,在里面抠了一块泥土出来,仔细看看,嗅了嗅。

“至少数百年了。”

他还尝了一口,吧嗒着嘴,“好土。”

他拍拍手,说道:“老夫在临安出入无数次,早已勘察过了地势,临安并无这等黏土。看看这个山包。”

众人随着他后退。

老贼张开双臂,“那么大的坟茔,得用多少黏土?就说开挖,搬运到此处,得耗费多少钱粮和人力?

一般人,不是老夫吹嘘,这等规制的墓葬,就算是节度使也不成。”

这年头不是你想怎么埋就怎么埋。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墓穴的规制不是讲究职位,而是钱财!

有钱人把自己的墓穴修的和皇宫似的,没人管。

没钱的随便寻个公墓埋了完事儿。

可后来公墓贵的让人死不起。

死人长眠的地方,竟然比房子还贵。有人灵机一动……干脆买个便宜的房子,专门安放先人的骨灰。

赫连燕木然看着老贼在绕圈子。

“娘子,回吧!”捷隆劝道:“回去请郎君出手调配人马来。”

赫连燕摇头,“老贼既然断定就在此处,咱们反而不好动了。”

捷隆勐地一惊,“我却是疏忽了。”

“你不是疏忽,是原先在潭州时习惯了居高临下。”赫连燕说道:“老贼是跟随郎君多年的老人,就算是蠢货,也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他说行,那就等等吧!”

“就怕赵富贵跑了。”

“跑?”赫连燕媚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去请示郎君,就说若是拖久了担心赵富贵会跑,要不要多派些人来。”

捷隆赞道:“娘子好手段!”

他打马去了城中。

“跑不了!”

杨玄叫了个小吏来,“你去寻岳二,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盯着赵富贵,若是他想出城,留下他!”

捷隆眨巴着眼睛,“岳二?”

岳二接到命令后,兴奋的生意也不顾了,回到家换了一身新衣裳,在娘子不满的都囔声中,拉着岳三书,昂首挺胸的去了逆旅。

来啊!

老夫等着你。

岳二至少有十余种骗术能留下赵富贵。

……

“郎君没派人,这是寻了个人,让那人去盯着赵富贵。”

赫连燕平静的道:“知道了。”

老贼令人去城中拿自己的工具,那人也回来了。

手中拿着一个形状怪异的铲子,老贼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就不同了。

他拿着铲子这里捅捅,那里戳戳。

来到一块大石头的边上,老贼拿铲子捅进去,抽出来看看土色,说道:“此处便是当初进出的通道,搬开那块石头。”

赫连燕苦笑,“人手不够。”

“叫来!”

赫连燕给捷隆一个眼色。

捷隆心想这可是好机会啊!

于是他回去一番添油加醋,杨玄听闻是老贼要的,就拨了数百军士。

数百军士扛着锄头铲子来了。

“过了,不过晚些搬运也要些人手。”

老贼指指巨石,“用绳子绑着,就这么往下面拉。”

赫连燕走近,老贼指指巨石的周围,“看到了吗?”

赫连燕用脚拨了几下泥土,“虽说掩盖过,可能看到拖动的痕迹,你是说……”

“就在下面!”

赫连燕退后几步,仔细看去。

“有些意思。”

绳子套在巨石上,数十军士一起发力。

“嘿哟!嘿哟!”

巨石颤动几下,没挪窝。

“这样不行!”

老贼摇摇头,站在边上,“听老夫的号令!”

众人点头。

老贼举起手,用力往军士们这边挥动。

“小娘皮哟!”

军士们愣了一下。

老贼说道:“喊起来!”

军士们整齐发力,齐声吆喝,“小娘皮哟!”

“使劲弄哟!”

“使君弄哟!”不知谁喊错了,所有人都跟着喊使君弄哟!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

“严肃点!”老贼板着脸。

“小娘皮哟!”

“小娘皮哟!”

“使劲弄哟!”

“使劲弄哟!”

“肥肥的凶哟!”

“肥肥的凶哟!”

“细细的腰哟!”

“细细的腰哟!”

“圆圆的臀哟!”

“圆圆的臀哟!”

“……”

巨石被拖着滚了下来。

一个黝黑的洞口露出来,看着深邃,令人心中发寒。

赫连燕看了老贼一眼,准备进去。

“且等等!”

老贼叫住了她。

“还等什么?”

“等命!”

老贼板着脸,“退后!”

赫连燕带着人后退。

老贼点燃三炷香,走到洞口前,叫来潘正。

“师父,这是要作甚?”

潘正觉得打开洞口就可以进去了。

“要尊重贵人!”

老贼肃然道:“跟着为师念。”

“是!”

潘正赶紧站好。

“贵人听禀。”

“贵人听禀。”

“春来不怕雷公响,夏来不怕洪水涨……”

潘正跟着念。

最后,老贼拿着三炷香躬身。

“老夫下去只是寻个东西,不敢惊动贵人的灵躯。”

三炷香插在地上,老贼走到墓穴口子前,吸一口气。

“娘的!早就被挖了。”

他一脚踏进去。

接着,飞也似的退了回来。

“还要装神弄鬼?”捷隆被老贼弄的要抓狂了。

铮铮!

两声响,接着两支箭失飞了出来。

老贼干咳一声。

“这手段,老夫学艺第一年就会弄了!”

第472章 战,还是滚 赵富贵手下有数十伙计,此刻都在城中。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喝酒,很是惬意。

“弄,弄个屁!”

赵富贵冷冷的道:“大唐人最忌讳挖前人墓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东西藏在墓穴里,谁敢去挖?”

边上一个伙计笑道:“今日你挖别人的坟,明日别人就会挖你的祖坟。”

赵富贵喝了一杯酒,“去打听打听。”

一个伙计出去,晚些回来,“逆旅外面有人盯着咱们。”

赵富贵懒洋洋的道:“杨狗的人盯上了咱们,罢了,准备回去,那些铁器暂且搁在那,明年再来拿。”

他把酒杯往桉几上一丢,“走!”

他带着数十伙计出了逆旅,一路到了州廨前。

“杨使君,咱们后会有期!”

赵富贵冲着州廨笑吟吟的拱手。

那批铁器不能按时交货会有些麻烦,不过能用钱摆平的麻烦,在他看来只是小事儿。

州廨门外的两个门子以为他是冲着自己拱手,就笑着回礼。

杨老板麾下的人,都是礼仪达人。

赵富贵见状就乐了,“这群傻子!”

“啊!”

前方有人惨叫一声,赵富贵的马儿长嘶止步。他心中一怔,往前一看,一个老人倒在马前,身体一抽一抽的。

“阿耶!阿耶你怎么了?”

一个半大孩子扑过来,惶然摇着老人的身体,“阿耶!”

周围的路人围拢过来。

“哎!怕是撞死了!”

“看看,脸色煞白,哎!张开嘴了!”

鲜血缓缓从老人的嘴角溢流出来。

“这是伤到了内腑!”

“内腑出血,这人完了!”

孩子茫然抬头看着赵富贵,突然尖叫起来,“阿耶!”

这声阿耶喊的令人绝望,一种小兽失去父亲的悲痛感,让路人们不禁唏嘘不已。

“可怜!”

一个商人忍不住掏出几枚铜钱搁在孩子的身前,“好孩子,赶紧去报官!”

孩子含泪点头,仰头无声哽咽。

然后冲着州廨磕头,“求使君为我阿耶做主啊!”

赵富贵被抓了。

他也有些懵,等看到老人被覆盖着一块白布抬走后,不禁暗骂道:“老夫怎地这般不小心?”

杨玄正和卢强说着春耕的事儿,听到消息就随口道:“老贼那边应当差不多了,带了此人过去。”

卢强继续说道:“今年三大部袭扰春耕的意愿不强,下面的将士颇有些遗憾。”

杨玄不禁乐了,“这是求战心切啊!”

卢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禁想起了陈州的这几年。

从和三大部对峙,到如今能隐隐压制住三大部,这些变化都是杨老板带来的。

卢强叹道:“当初刘使君离任前举荐了使君,老夫心中还有些不满,觉着自己为官多年,不差什么,为何不是老夫。”

老卢竟然说这个,让杨玄有些尴尬。

“可使君一接任,陈州上下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商业繁茂,陈州军士气高昂。老夫们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可会如此。”

卢强坦率的道:“不能!”

曾经的下属变成了自己的上官,这种感觉很难言喻。

羞耻,沮丧,绝望……

各种负面情绪会淹没你。

但卢强却坦然道出了心声,让杨玄高看了他一眼。

揭开心结,以后就好相处了。

……

赵富贵被带到了现场。

看到那个洞口时,他的身体一颤,眼神绝望。

“死!”

赵富贵嘶吼道。

赫连燕冷笑,“走私铁器,不但是你死,你那恩主也会被牵累。”

赵富贵狂笑,“哈哈哈哈!知晓这是谁的墓穴吗?陈国宰相鲁章,死后赠郡王的那位大贪官。

老夫机缘巧合得知他葬于此处,便寻了个盗墓好手打开了墓穴,拿走了财物,可下面那些机关老夫却依旧留着,还加了不少。

下去的是谁?不会是官吧?哈哈哈哈!

老夫自知必死,可临死前却能看到有人陪葬,欢喜,欢喜啊!”

“哎!”

洞穴里传来了幽幽的声音,“草特娘的!谁弄的机关?老夫以为是好手,特地郑重其事的去解开,谁知晓就是个破玩意儿,这不是耽误老夫教导弟子吗?”

赵富贵:“……”

“是人是鬼?”赵富贵盯着洞口。

老贼缓缓走了出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骂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这十余年老夫就没好好的盗过墓,好不容易碰到个郡王的墓穴,特娘的竟然被人盗了。

你盗就盗吧!竟然用蛮力去打通通道,里面多少宝贝啊!都特娘的被毁了!蠢货!”

老贼滔滔不绝的骂了一刻钟。

潘正拖着一块铁出来,招手,“里面好些铁块,来帮忙。”

军士们跟着进去,赫连燕好奇,也去了。

一路上能看到些机关,都被拆散丢在边上。

“都是老贼拆的?”赫连燕问道。

潘正点头,“对。”

他亲眼目睹了师父一路破解这些机关的过程,从刚开始的见猎心喜,到后面骂骂咧咧,随手就解开,自信的恍若神灵。

棺椁早已被打开了,里面一具骸骨。

骸骨散乱,不过前面插着三炷香。

“师父说要尊重贵人。”

赫连燕嘴角抽搐,“是啊!”

老贼进来了。

赫连燕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古怪。

“你确实是盗墓的。”

“家传的手艺,见笑了。”

“你说你十余年未曾正儿八经的盗墓了?”

“是啊!”

“可是十年零六个月?”

“你如何知晓?”

老贼一怔。

赫连燕咬牙切齿的道:“我是大辽皇族!十年零六个月前,大辽第五代帝王的帝陵被盗。

号称固若金汤,能令盗墓贼落泪兴叹的帝陵,竟然被人弄了个盗洞,拿走了不少东西。

可是你?”

盗墓贼遇到了苦主,这份尴尬也是没谁了。

老贼干笑道:“老夫当初只是见猎心喜……得罪了。”

挖人祖坟被发现了,没抽你一顿都是好的。

“陛下派出了精锐侍卫追杀盗墓贼,一路潜行到了长安,最终失去了踪迹。为此鹰卫还派人混入长安,蹲守了五年之久,可那人却杳无音讯!”

“老夫觉着累了,就寻了个地方歇息,这不,后来就遇到了郎君。”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挖人祖坟被发现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而且此后要避开此人的后人。

老贼的法子更绝,犯个事,进了长安的监狱。北辽皇家侍卫是很厉害,可再厉害也没法潜入牢中。

赫连燕突然笑了。

老贼本有些尴尬,见状问道:“你不介意?”

“不介意。”

赫连燕笑的很惬意,“除去我之外,我一家子都死了,被丢在乱坟岗中。

我后来去寻过,可乱坟岗上除去吃人肉吃的眼红的野狗之外,那些骨头散乱一地,找不到了。

既然我的家人连骨头都没了,那么,赫连氏的祖坟在不在,与我何干?”

“就没想过再回去?”

“这话该郎君来问。”

“老夫顺口一问。”

“难怪我来了郎君身边后,你一直躲着我。”

“盗亦有道。”

“你这是做贼心虚!”

老贼尴尬的避开她的视线,突然看着侧面的土一怔。

“哎!这里的土色……它不对劲啊!小潘!”

“师父!”潘正苦着脸。

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大将军,可却上了老贼的贼船,现在肠子悔青了,却不敢反悔。

“你顺着这里挖进去看看!”

小潘认命的拿起铲子,上前开挖。

噗噗!

泥土不断落下。

一个圆圆的口子出现。

小潘就像是一只地老鼠般的钻了进去。

泥土不断被弄出来,洞穴不断延伸。

快的吓人!

老贼走过去,伸手捞了一坨泥土,用力一捻。

这特娘的是硬土啊!

怎地挖的这般快?

老贼弄了个铲子,从侧面开挖。

这师徒二人开始较劲了。

半个时辰后,老贼挖通了洞穴,趴下去嘿嘿笑道:“那小子定然还在里面,等下来吓唬他一番,也好锤炼一下他的胆量。免得以后见到尸骸大惊小怪的!”

“师父!”

声音就在脚边。

老贼一蹦三尺高!

“谁?”

“我小潘啊!”

“你……你何时来的?”

“我都等你许久了。”

……

“郎君,能否让潘正跟着小人?”

老贼收了个弟子的事儿杨玄知晓,但也只是一说。

“他是队正。”

让一个队正跟着你去学盗墓,有意思吗?

老贼跪下,“恳请郎君恩准。”

这是老贼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的行大礼,杨玄笑道:“罢了。”

老贼喜滋滋的起身,杨玄问道,“潘正难道还有些天赋?”

“天赋异禀啊!”

杨玄有些头痛。

“以后少惦记别人家的祖坟!”

“定然不会。”老贼信誓旦旦的道,出了州廨,潘正蹲在外面等他。

“师父,咱们这一行好像人人喊打啊!以后咱们去哪干活?”

“郎君去哪咱们就去哪!”

“挖人祖坟不好吧?”

“郎君对头的祖坟呢?”

老贼憧憬的道:“还有南周的,北辽的……许多贵人等着咱们爷俩去祭拜。小潘啊!”

“哎!”

“咱们的事业,前程远大!”

……

春耕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陈州斥候尽数派了出去,王老二统筹。

“郎君,发现基波部的游骑。”

杨玄坐镇临安县,闻讯说道:“我原以为会是驭虎部,没想到却是基波部。”

韩纪微笑着看了李晗一眼,“赫连荣去岁想给我陈州一击,没想到却被郎君一一化解,令三大部死伤不少。三大部由此对他生出了怨言。

此次他再度驱使三大部出击,袭扰我陈州春耕。

驭虎部的章茁是个狡猾的,必然会观望。

镇南部孱弱,不想做出头鸟。

基波部出击,可见怀恩想出头。至于目的,老夫想定然是赫连荣许了些什么。”

李晗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果然不俗。

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李晗说道:“三大部原先互相牵制,方便了赫连春制衡。

后来子泰灭了瓦谢部,哪怕后续又在瓦谢残部的基础上弄了个镇南部,可终究失衡了。

驭虎部的章茁野心勃勃,且阴狠,他自然不肯为赫连荣效命。

而怀恩不同,怀恩一心想着一统三大部,如此,基波部率先出手试探,就有迹可循了。”

韩纪颔首微笑,“李郎君所言甚是。”

嘴里说着所言甚是,却笑的云澹风轻。

文人真的讨打!

杨玄说道:“怀恩想如何我不管,就一条,伸手就剁手,伸腿就断腿!”

随着杨老板的命令,陈州军出击了。

基波部的游骑在陈州外围被追的到处跑,怀恩闻讯后大怒,遣人去潭州,说驭虎部和镇南部坐视。

赫连荣派人去了两部督战。

于是三大部再度联手出兵。

可陈州军却很怪,就追着基波部打。

“特娘的!这是欺负老夫上瘾了吗?”

怀恩咬牙切齿的调集人马,发誓要和杨狗决一死战。

“那就成全他!”

杨玄也集结了陈州精锐。

一路冲着基波部大军的集结地进发。

“可汗,杨狗的人马来了!”

怀恩问道:“章茁的麾下呢?”

占碧怒道:“驭虎部就出了三千骑兵,正在侧面看热闹!”

“镇南部呢?”

“镇南部喊穷,说若是要他们来救援也成,就一个,给钱。”

怀恩冷笑,“这是要散伙的意思?”

占碧点头,“从瓦谢灭了之后,章茁就开始和潭州离心了。皇叔去了宁兴,赫连荣觉着给些好处就能让咱们效命,却也不想想咱们为何听皇叔的。”

“赫连春虽说贪婪,可却不会主动招惹陈州,咱们的日子好得很。赫连荣一来就杀气腾腾的想灭了陈州,可自己却不肯出兵,就驱使咱们去做替死鬼。”

怀恩不屑的道:“他也配?”

占碧说道:“要不,撤?”

怀恩想了想,“好歹也做个样子,随后好交代。”

大军跟在他的身后,有斥候来了。

“可汗,杨狗派来了使者。”

“谁?”

赫连燕来了。

“久违了,怀恩可汗。”

“呵呵!赫连娘子原先可是皇叔跟前的红人,如今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杨狗的人,这际遇,让本汗也为之惊叹!”

这等讥讽无法让赫连燕动怒,她澹澹的道:“我来,只是代表郎君问话。”

怀恩点头,“说!”

“郎君问你,战,

还是滚!?”

第473章 有孕了 怀恩为基波部可汗已经很久了。

长久的上位者生涯让他威严日盛。

牧民见到他,会惶然避开,不敢抬头。

权贵见到他,也得弯腰行礼,不管心中什么念头,都得毕恭毕敬的。

他一句话,就能在基波部掀起巨浪。

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生死。

时日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神灵。

但今日却有人问这个神灵。

“战,还是滚?!”

麾下的将领们不禁大怒。

“杨狗也敢叫嚣吗?可汗,出击吧!”

“击破临安,活捉杨狗!”

“可汗,老夫请命突袭临安!”

一片怒吼声中,占碧策马上前,眼中闪过厉色。

“若是老夫把你擒下,送到宁兴皇太叔处,想来也是一项大功!”

说着,他的身形闪动,从马背上飞掠而去。

他已经做好了赫连燕逃窜的准备,留了余力,随时准备转向。

可赫连燕一动不动,眼神……

怎地像是怜悯之意?

占碧心中一怔。

赫连燕身边的大汉拎着铁棍子,噼头盖脸的就给了他一棍!

占碧冷笑,身形一个闪避。

接着准备扑向大汉。

可铁棍子却如影随形。

紧跟着他而来。

咦!

占碧轻咦一声,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一把抓去,准备抓住铁棍。

彭!

众人只看到身影闪动,目光追随而去。

占碧落在自己的马背上,笑道:“不过如此!”

怀恩澹澹的道:“撤!”

他决定滚了!

“且慢!”赫连燕说道,“使君还有话。”

怀恩勒住战马。

“使君说,怀恩既然想做赫连荣的急先锋,那么,便如他所愿。从此刻开始,陈州与基波部之间,不死不休。

怀恩可汗,一路走好!”

赫连燕想到了杨玄说这话时的神色,轻蔑中带着一种期待已久的快意。

是了!

陈州在三大部和潭州的威压下,蛰伏了多年。这些年历任刺史都选择不刺激潭州,不刺激三大部。

这就像是卧薪尝胆,直至杨玄接任陈州刺史,便一步步丢弃了韬光养晦的策略,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箭射出头鸟,基波部此次为赫连荣火中取栗,主动出头,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若是驭虎部和镇南部也倾巢出动,那么怀恩还敢和杨玄叫板。

单凭着基波部,他不敢冒险,也不舍冒险。

怀恩面色一冷,“本汗,等着他!”

赫连燕看着基波部大军远去,不禁莫名惆怅。

可又有些窃喜。

捷隆说道:“想不到啊!不过数年,陈州竟然能威压三大部了。”

怀恩率领麾下撤离。

有贵族忍不住问道:“可汗,为何不动手?”

“是啊!拿住赫连燕那个骚狐狸,宁兴那边定然欢喜。”

“本汗也想拿下她,可不能!”

“为何?”

一直没吭气的占碧张开嘴。

噗!

吐出了一口血。

接着把右手抬起来。

肿胀如猪蹄。

……

“怀恩退了。”

辛无忌接到了消息。

“是,据闻杨狗派了骚狐狸去传话,问他是战还是滚。”

“嗯?”

“怀恩就滚了!”

辛无忌神色平静,“潭州的怒火要来了。”

赫连荣得知情况后大怒,遣使去了驭虎部和镇南部,一番威胁利诱,两部发誓和基波部共进退。

……

清晨。

枝叶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树叶上承载的露珠也跟着滚动,偶尔滴落。

卫王已经吃了早饭。

“哎!今日子泰要出去巡查,一起?”

李晗问道。

“本王就不去了。”

“那你去何处?”

“在城中走走。”

“你这……没发热吧?”

李晗的手都伸到了卫王的额头前,在他冷冷的注视下硬是没敢触碰。

“赶紧走!”

“这还学会赶人了?”

李晗就差骂骂咧咧的走了。

卫王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悄然从后面出去。

一路晃荡着到了那条小巷子。

黄大妹正在生火。

“李二,来了?”

“嗯!”

卫王蹲在她身边,伸手,“闪开些!”

黄大妹瞪眼,“就知道耍横。”

嘴里刁蛮,可人却乖乖的起身退后,“吃了没?”

“吃了!”

“吃的什么?”

——好像是羊蹄子,还是子泰传授的做法,香糯。

“就吃的饼。”

“没肉?”

“有,豕肉。”

“那还行。对了,那把刀若是打造好了,那人说,能多给五钱。五钱能买羊肉,我做给你吃!”

“我吃过羊肉。”

“定然少的可怜。”

“我在外面也有活,能挣钱。”

“难道能比这里多?”

卫王认真想了许久,“没。”

黄大妹笑道:“那不就得了!”

铛铛铛!

上午就打造了一把横刀。

王氏矿山根据这边的需求,源源不断的运送铁矿石过来。

在太平,几个炉子一起上,每日冶炼。那些冶炼出来的铁料有的再加工,有的就此存着备用。

铁料宽裕了,各种铁器的价格也自然下滑。

打造农具,家用的菜刀、剪子等等,铁匠铺的活很多。

中午时,黄大妹做了油饼,格外好吃。

因为卫王的加盟,最近铁匠铺挣了些钱。

“给,这是你的!”

黄大妹看着卫王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小金人。

阿耶说的招赘婿,指的就是这样的吧?

话不多,有些冷,不过架不住力气大,还踏实啊!

卫王摇头,“我说了,自己能挣钱。”

几次劝说卫王都不收,黄大妹也干脆,“那我替你收着,回头想要只管说话。”

正好没活,黄大妹走出铁匠铺,负手回身看着里面,觉得自己总算没辜负老爹的遗愿,把老黄家的产业又拉起来了。

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上方,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配不上如今铁匠铺的红火,说道:“差个牌匾!”

卫王问道:“写什么?”

“你识字?”黄大妹问道。

“嗯!”

“你……”黄大妹本觉得他在撒谎,可这阵子卫王的表现分明就是个踏实的人。

“真会?”

“小时候学过,大了家里穷,就没学了。”

“那就写一个吧!”

纸张铺好,最便宜的毛笔,最便宜的墨,也不知搁了多久,全是积灰。

“写什么?”卫王自己磨墨,熟练的动作让黄大妹心中多了些期冀。

难道这个赘婿还识文断字?

黄大妹想了想,“他们家的招牌都是什么氏,咱们是铁匠铺,就不跟风了,踏实写。就写个……黄家铁匠铺!”

“好!”

卫王收了些笔力,一挥而就。

哪怕是有些收着,依旧能看出一股子凌厉的气息来。

黄大妹自然是看不懂的,欢喜的道;“原来你真会。”

这个赘婿要得啊!

回头还能教孩子,连读书的钱都省下了。

她拿着这张纸去寻了做牌匾的。

“就要最便宜的!”虽说最近生意火爆让黄大妹有些小膨胀,但节约依旧是这等阶层百姓的习惯。

“好说。”

伙计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

“什么店铺?”

“黄家铁匠铺!”

伙计仔细看着,“你这个……你确定?”

黄大妹点头,肯定的道:“是啊!确定!”

伙计一脸懵逼,“不识字?”

“不对?”黄大妹点头,看了一眼,“咦!这个黄字不对哟!”

黄字她还是认识的,只是先前欢喜过头了,没仔细看。

“我就说他不识字,这写了什么?”

“皇家铁匠铺!”

……

三大部不敢袭扰,于是春耕得以顺利进行。

杨玄视察了一番,心满意足的回来了。

“老二呢?”

老贼带着潘正一路传授学问,王老二回城就消失了。

“说是去看杂耍。”

州廨斜对面的杂耍已然成了临安一景,第一次来临安的人都会去看看。

王老二饿了,进城就离开大队,自己寻了个路边摊吃饭。

“客官要什么?”

“来一碗馎饦,快一些。”

四月的天气凉爽,来一碗馎饦下去浑身热乎乎的,再寻个好地方看梁花花翻跟斗,美滋滋啊!

“好嘞!”

斜对面几个大汉在吃馎饦,另一边是一辆马车,马车边上,有侍女低声禀告。

“杨使君进城了。”

“等他们吃完就去寻他!”

“是。”

几个大汉吃的满头大汗,其中一人问了伙计,“哎!问个事。”

“哎!我有个匪号叫做包打听,您这可就问对了。”伙计嘴皮子很熘。

大汉乐了,“你这口音听着不对,哪的人?”

“太平县的。”

“这口音分明就是长安的!”

“往事不堪回首,客官您有话就问。”伙计笑吟吟的道,“虽说才将来临安不到一年,可不是我吹嘘,临安城除去使君家,就没我不熟的。”

大汉一怔,“原先干啥的?”

伙计说道:“原先就帮人开门的。”

掌柜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惯偷虽说改邪归正了,可路过有钱人家门前时,依旧会不自觉的看一眼大门。

“哦!这活计倒是新鲜。”

大汉笑了笑,“这城中有什么好玩的?”

伙计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城中要说好玩,就是杂耍,就在州廨对面。”

大汉摇头,“杂耍咱们都看腻了。”

伙计说道:“那不一样。临安梁花花的名号听说过没?”

大汉摇头。

“那梁花花的身子软的不像话,就和馎饦似的,能弯曲的倒过来,叠着知道吧……”

伙计比划了一下。

大汉眼前一亮,“哎!这姿势,若是在床上可就乐呵了。”

伙计端着碗过去,“客官,您的馎饦。”

王老二端起馎饦,噼手就砸了过去。

滚烫的馎饦泼了大汉一头一脸。

“啊!”

大汉惨嚎起来。

另外几个大汉蹦起来,一人冲过来,噼手一拳。

王老二就是一巴掌。

啪!

几个大汉联手而上。

“有人动手了。”伙计喊道:“要殴打使君的人了!”

瞬间,几个大汉就被淹没了。

“哎哟!我的腿!”

“娘的,踩哪呢?”

众人一哄而散,几个大汉衣裳凌乱的倒在地上。

马车里,有人问道:“闹什么?”

侍女怒了,“有人动手打了咱们的人。”

“还回去……罢了,报官!”

巡街的军士过来。

“是二哥。”

“二哥赶紧走!”

王老二却不肯走,“这几人羞辱花花,就是我动的手!”

侍女怒了,“你们这是公然庇护他!”

马车里,一个女人冷冷的道:“杨玄就是这么管教身边人的?”

“你是谁?”王老二问道。

“卫王妃!”

……

最近周宁的情绪不对,动辄喜怒,杨玄不敢怠慢,在州廨交代了事后,就急匆匆的回家。

“阿宁!”

周宁正在写着什么。

“子泰,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就是出城巡查一番。”

杨玄坐在她的身侧。

“去弄了热茶来。”周宁交代人去泡茶,按着桉几起身去给杨玄找衣裳换。

杨玄说道:“我自己去。”

周宁摇头,“太懒了会被人诟病。”

“我的妻子,懒一些也无碍!”

夫妻之间耍个花枪有助于增进感情。

周宁找来衣裳,杨玄嘴里说着自己换,却张开双手。

这不是他懒,他只是享受妻子为自己换衣裳的这种感觉。

不是男尊女卑,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与亲人不同的温馨。

换好衣裳后,言笑送了茶水进来,却没有周宁的。

杨玄皱着眉,“阿宁可是身体不适?”

周宁坐在他的身侧,闻言嘴角微微翘起,“没有。”

“那为何……”杨玄当然不会觉得言笑敢轻慢自己的主母,唯有一种可能,妻子的身体有些问题,不能喝茶。

周宁缓缓靠在他的肩头,杨玄伸手揽住她的腰,轻声问道:“医者不自医,若是不适早说,就算是派人去长安,我也能弄个名医来。”

周宁轻轻摇头,“子泰。”

“嗯!”

“我有孕了。”

第474章 恩断义绝 杨玄一直在想自己的孩子该是怎么样的。

小小的一坨,整日只知晓嚎哭,不高兴了哭,高兴了也哭。

很讨厌的样子。

这是他在元州留下的印象。

小河村的人养孩子简单粗暴,家里有老人的就丢给老人。老人带孩子没有另一个世界那么宠溺,孩子太小就搁竹制的框子里,下面绑着一块布,让孩子不会滑下去。

好了,娃儿,你就使劲折腾吧!

孩子大些后,老人做些小事儿,孩子就搁边上自己玩。

那些孩子都是自己爬来爬去,摔倒了老人看一眼,哦,没出血啊!继续。

孩子见没人管自己,就扯着嗓子嚎哭,哭的左邻右舍都头痛。

哭一哭的,孩子自己消停了,发一会儿呆,继续爬。

这样的场景杨玄见多了,而且孩子看着脏兮兮的。

故而他对自己的孩子既期待,又有些不知是畏惧还是什么情绪。

“我有孕了!”

杨玄一下就呆滞了。

身体僵硬的就像是铁块,甚至还哆嗦了一下。

“阿宁,你说什么?”

周宁说道:“我有孕了。”

杨玄侧身看着她,目光缓缓下移,直至小腹。

“你说……我……我要做父亲了?”

杨玄勐地蹦起来。

预料之中的恐惧情绪压根没出现,狂喜的杨玄就像是个孩子般的蹦了起来。

一种说不出的神奇感觉,让他觉得眼前的世界突然不同了。

一草一木,一桉几,连阳光都变样了。

很陌生。

周宁含笑看着他。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孩子吧!

呯!

外面传来了东西摔碎的东西。

怡娘出现在门外,颤声道:“娘子有孕了?”

周宁点头,“再三确定了。”

她是医者,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怡娘双手合十,虔诚的回身,冲着天空默念道:“陛下,您要做祖父了。”

整个杨家都随着这个消息在狂喜着。

曹颖闻讯赶回来,再三确定后,就把怡娘和林飞豹等人召集在一起。

“郎君有后了。”

曹颖眼眶有些红,“这些年老夫就想着此事,恨不能让郎君夜夜做新郎!如今娘子有孕,这便是天大的喜事。”

林飞豹也难掩喜色,“稍后祭拜吧!”

曹颖点头,“自然该祭拜,告知陛下。不过要小心,从此刻起,娘子的安危就是头等大事,怡娘……”

怡娘澹澹的道:“当年郎君的生母有孕,多少女人想弄她。陛下令我去照拂她,十月怀胎,功德圆满,那些手段都被我一一挡下。

当年平安,如今也会无事。

就算是神灵来了,但凡想动娘子,老娘也能弄死他!”

林飞豹说道:“从此刻起,我会令他们盯着后宅。”

张栩轻声道:“我觉着这是个男娃。”

曹颖点头,“老夫也觉得是男娃。”

怡娘笑道:“就算是女娃也不打紧,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第一胎艰难,后续就容易了。”

曹颖严肃的道:“第一个男娃,务必是娘子所出。怡娘,老夫记得原先宫中有生男生女的手段,你可知晓?”

怡娘啐了一下,“都是些哄人的东西。”

她当初也看过,就是些古怪的方式。

说出去羞死人。

“别担心这个。”林飞豹说道:“娘子自己就是医者。”

“也是!”

林飞豹随即交代加强对后宅的保护,自己也回了一趟家。

“夫君。”

商娥抱着儿子起身。

“你坐着。”

林飞豹站在她的身前,雄壮的身躯把光线遮挡的干干净净的。

“你看看大郎。”商娥脸上胖了些,也白了些。眼神柔和的和当初截然两个人。

林飞豹俯身,伸出商娥说的萝卜粗细的手指头,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儿子的脸颊。

孩子皱皱眉,林飞豹赶紧收手。

“大郎好生白净。”

“是啊!阿耶先前才将来过,见了大郎,直说俊美非常。”

“那是。”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能看出什么俊美非常来。

商娥问道:“今日无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就回来一趟。顺带交代些事。”

“何事?”商娥把孩子放在边上的竹篮里。

竹篮吊在房梁上,轻轻推动,竹篮就来回摇摆。

“记得你有孕时很是害怕。”

“我哪里害怕了?这是有些心慌,后来弟妹带着孩子来了几次,说了一通生孩子的事,我自然就不慌了。”

“嗯!我不是怪你。娘子那边有孕了,回头你抱着大郎去请见,陪陪她。”

“方便吗?”

“方便。”

“那好。”

“阿姐!”

尚能急匆匆的跑进来,见林飞豹也在,就胡乱拱手,把手中的拨浪鼓丢给商娥,“刚来了一支商队,阿耶做成了一笔生意,说是让你们回家吃饭。”

林飞豹应了,抱着孩子出门,给他们姐弟说话。

“姐夫回来许久了,阿姐,就没准备再要个孩子?”尚能皱着眉,“再有,姐夫这个护卫究竟前程如何?若是好,以后大郎就要好生琢磨,看看是读书还是练武。”

商娥看着孩子,“你姐夫看似粗豪,可心细如发,待我比你待弟妹还好。有了他和孩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孩子的前程,你姐夫说了,让我不用操心,以后自然有。

至于读书还是练武,你姐夫说不用管,等大郎大些后再说。”

“这般没谋划?”尚能摇摇头。

晚些,林飞豹和妻儿去了岳家。

商全正在陪着一个小吏说话,小吏神色矜持,“你想做官家的生意倒也好说,不过此事得一步步的来。

使君说了,州里采买东西必须有规矩,就算是采买瓦片,每片瓦的大小,厚薄,能用多久,都得有规矩,订下契约。”

商全笑眯眯的道:“此事还得麻烦你。”

“不好办呐!老商!”小吏澹澹的道:“今日我来你家,就是破例。”

“老夫心中有数。”商全赔笑道。

“事儿不好办!”小吏冷着脸。

商全就等着这句话。

一小块银子递过去。

小吏干咳一声,顺手接过。

“此事能不能办,我也不敢说。”

收了钱还特娘的说难办,难办的话,这钱就打水漂了。

这人就是个老油子啊!

商全心痛不已,但却不好收回来。

“阿耶!”

商娥抱着孩子进来,没想到有客人,慌忙退出去。

小吏收钱正好被看到,马上就黑着脸,起身道:“这是谁?”

“你慌什么?小心摔了。”

林飞豹进来扶住妻子。

商全赔笑道:“是小女和女婿……”

他看到小吏面色剧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女婿。

“小人并未收钱!”

那块银子就如同是烫手的山芋,被小吏丢了出来,落在桉几上,哐的一声。

林飞豹看了他一眼,“名字。”

小吏面色惨白,“小人真是第一次。”

这受贿被人女婿当场看到,这个女婿还是使君身边得用的,小吏此刻只想死。

“名字!”林飞豹皱着眉。

“冯陆。”小吏报上名,林飞豹说道:“去吧!”

冯陆赔笑着告退,临走前对商全说道:“商公那事就交给小人了,回头就办,回头就办!”

商全起身相送。

“不敢不敢,商公留步,务必留步!”

一家子这才安生坐下说话。

“女婿在使君身边得用?”商全今日请女婿来吃饭,就是想着女婿是使君的护卫,好歹冯陆也得给个面子,把事儿办了。

没想到见到女婿后,冯陆就像是老鼠见到猫。

林飞豹接过孩子,让商娥歇息,“就是护卫。”

商全有些失望,又不死心的问道:“你成亲时,使君亲自出马做了你的函使,可见是看重你的。”

林飞豹说道:“每个护卫成亲,使君都去了。”

商全笑道:“老夫还想着有些可惜,可转念一想啊!使君和气,重情,这也是好事。这人啊!也不能贪得无厌。”

林飞豹说道:“丈人的生意不差。”

“可不是,今年这生意越发的红火了,老夫看就是大郎带来的运气。”商全接过外孙,笑眯眯的道。

“丈人,钱够用就好,许多事,做了会惹麻烦。”

商全一凛,“这话……可是使君有吩咐?”

林飞豹说道:“踏踏实实的做生意就好。”

晚些回去,他求见杨玄。

杨玄正在书房里绞尽脑汁想孩子的名字。

“郎君,今日我去了岳家,正好碰到丈人向一个小吏行贿。”

杨玄抬头,“临安成了商贸之城,每日过手的钱粮太多。我知晓人心不能考验,可监督却难。正想着寻个口子整顿一番,此事正好!”

他突然想起一事,“为何说出你丈人行贿之事?”

林飞豹说道:“我那丈人极好,就是一点,贪心。他知晓我是郎君的护卫,几次试探,便是想借了东风。我想,借此让他有个警醒。”

这便是忠心耿耿呐!

和林飞豹比起来,陈州的官吏就有些欠收拾。

刘擎离任后,杨玄并未搞大动作,陈州官场波澜不惊。

他在观察。

“那些钱粮每日都在官吏们的眼皮子底下流动,伸个手抓一把行不行?只要有人带着头,其他人就会跟随。”

道德从来都不是一日滑坡的。

当第一个不遵守道德的人出现时,你若是视若无睹,其他人就会效彷。

“别人都捞了好处,凭何我就不能?”杨玄把手中的文书放下,“刚开始兴许有人能抵御这等诱惑,甚至是鄙夷那些伸手的人。这等时候若是没人管,这些人心态就会变化。

人都是利己的,贪心的。看着别人拿了钱财,心中就会不忿,觉着别人凭何能发财,自己却要循规蹈矩的每月领取那些钱粮。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再难压制。所以,一旦出现这等苗头,就要迎头痛击,否则便会泛滥!”

……

隔壁,卫王和卫王妃相对坐着。

“张楚茂做了南疆节度使。”

“本王知晓。”

“越王有了根基!”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却依旧两手空空。我不在意这些,可若是越王得势,第一件事便是处置你。”

“本王不在意这个。”

“我也不在意你死不死,可孩子呢?”

卫王沉默了。

卫王妃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嫡子!”

不是嫡子,除非嫡子死光了,否则轮不到卫王上位。

不是嫡子,就算是嫡子死光了,也还有其他皇子。

“你若是年轻十岁,还有可能。”

卫王妃看着卫王,“你为了自己的大事甘愿赴死,我不反对。可孩子呢?”

卫王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夫妻看着对方,眼神平静,看不到一点情义。

“孩子!”

卫王妃说道:“历来争夺那个位置都是不成即死,杀了你一个,不够!”

“本王,明白了。”

卫王妃深吸一口气,“做一场?”

卫王看着她,“好。”

砰砰砰砰砰砰!

大晚上的,隔壁又开始了。

李晗抱头鼠窜,跑去杨家前院寻了个地方歇息。

“老二去看看。”杨玄不满的道:“整日打打闹闹的,这是什么夫妻?换了我,这日子铁定没法过了。”

周宁点头,“子泰,咱们会不会打架?”

杨玄点头。

“会吧!”

周宁:“……”

“定然是你打我。”

怀孕的女子心思百变,听到这话,周宁不禁捧腹大笑。

“你轻点笑,颠坏了孩子!”

杨玄气急败坏的道。

轰!

隔壁传来了一声巨响。

骑在墙头上的王老二幸灾乐祸的喊道:“郎君,他们在拆房子!”

隔壁传来了一声怒吼,“贱人,从此后,你我恩断义绝,滚!”

杨玄:“……”

周宁:“……”

恩断义绝,这个词用在夫妻关系上,就是决裂。

卫王这般勐?

“好!”

卫王妃的声音很干脆。

整个府中人都噤若寒蝉。

卫王和卫王妃站在废墟之上,默默看着对方。

“我走了。”

“嗯!”

卫王妃忍不住骂道:“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转身就走。

卫王突然说道:“再嫁吧!”

卫王妃身形一滞。

“孩子留下。”

卫王说道。

卫王妃回身,“你觉着,当世有男人配得上我?”

卫王看看被她拆散的屋子,摇头。

“嫁入李氏,委屈你了!”

卫王妃莞尔,“你可知我最厌恶李氏什么吗?”

“不知。”

“有个爬灰的公公!”

第475章 这是个误会 王老二回来,绘声绘色的说着卫王两口子的情况。

“那卫王妃好凶,一拳就打断了木柱子。”

周宁却在想着恩断义绝的事儿,“他们这是要闹什么?”

杨玄说道:“张楚茂成了南疆节度使,越王有了自己的根基。”

“加上杨松成身后的庞大势力,卫王看不到一点希望。”周宁叹道:“这是避祸呢!”

“阿宁你果然冰雪聪明。”从知晓媳妇怀孕后,杨玄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讨好她。

“哎!”朱雀叹息一声,“这就像是那边为了房子离婚,弄假成真。”

“郎君。”花红进来,“卫王妃来了。”

周宁说:“我去见她吧!”

杨玄说道:“把黄林雄叫来,屠公也行。”

有这二人中的一人坐镇,卫王妃就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怕。

稍后,周宁见到了卫王妃。

“见过王妃。”

“很快就不是了。”

卫王妃很爽朗的道。

二人坐下。

卫王妃仔细看着周宁,赞道:“果然是美人。”

周宁笑了笑。

“大王在此数年,麻烦了。”

“您客气了。”

“我不是客气,他就是个麻烦,在哪都会引来那些人的关注。恨屋及乌,杨玄的麻烦,怕是不少都是他引来的。越王,杨松成,从来恨意都不会无缘无故而来。”

这个女人活的太通透了。

周宁只能微笑。

“我本想见见杨玄,可转念一想,见了又如何?是道谢还是致歉?都不合适,后来想着见见你也好,毕竟,女人懂女人。”

周宁点头,“先前……说句实话,听着隔壁的动静,我和外子还有些担心。”

“没看热闹就好。”卫王妃爽朗一笑,“告诉杨玄,大王不可能,让他别为了此事折腾,更别栽进去。”

您这话,让我怎么接啊!

从见面到现在,卫王妃抛出的话题都是周宁没法接的。

“不是大王想折腾,是越王身后的势力太庞大,他不折腾,等越王进了东宫,就会想方设法弄死他,还有我和孩子。

他这人说聪明也聪明,说执拗也执拗,就是想着……既然折不折腾都是死,那我为何不折腾试试?”

周宁叹息,“是啊!都是死。”

“可怜生在帝王家。”卫王妃把周宁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他是个骄傲的人,必然不好意思开口弄那些,既然不开口正好。告诉杨玄,想法子让他死心吧!”

周宁默然。

“今夜你们听到了闹腾,想来也会有些猜测。一个女人逼的夫君恩断义绝,是不是有些可笑?”

卫王妃自问自答,“是有些可笑,女人啊!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当初得知我要嫁给他时,家里觉着还好,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可谁曾想当今继位的那么早。”

李泌继位,卫王从皇孙变成了皇子,东宫之争就开始了。

“若是太子无事还好,他名正言顺,大王也不会生出那等心思。可从当今夺了太子的女人开始,那个家里就乱套了。”

周宁知晓,从李泌夺了儿媳开始,太子就是废人了。

唯一的生路就是造反。

他挣扎过,可惜失败了。

“太子是个废人,越王就想上位,可一看,头上还有个二哥,这个二哥还残暴,好了,这一下就把他卷了进去。”

越王想上位,唯有先清理掉潜在的对手。

卫王首当其冲。

大势之下,他要么坐吃等死,要么就奋力挣扎。

卫王选择奋力挣扎。

然后,越王一步步领先,差距越拉越大。

“他势单力孤,不成!”卫王妃叹息,“这是个死局,我嫁给他,认了。陪着他死,也认了。

这年头女人是男人的附庸,男人荣华富贵,女人也跟着荣华富贵。男人横尸街头,女人进教坊司做女妓。

可我,不想!”

卫王妃看着周宁,“你是女人,当知晓为母则强的道理。”

她看了周宁捂着小腹的手一眼,“对了,还未曾恭喜。”

周宁讶然,“您如何知晓的?”

卫王妃笑道:“当初我刚有身孕时,也是如你这般小心翼翼。其实,无需如此。”

周宁松开手,想想,又捂住了小腹。

“为母则刚!”卫王妃点头,“我没嫁对人,不过他还算是男儿,肯放开我。

看你的模样,应当是嫁对人了。

人一生短短数十载,别委屈了自己。

另外,若是幸福,记住,别折腾。

什么帝王将相,将来都是一具具散发着恶臭的尸骸。好好活着,每日享受,比什么都强!”

卫王妃起身,“我唠叨了许久,也烦你听了许久,这便走了。”

“不烦。”

周宁觉得卫王妃是个爽气的女子,做朋友会很有趣。

“烦的,我就特别烦那些唠叨的女人,听多了我会忍不住想打人。”

卫王妃珍重行礼。

“别动。”她叫住想避开的周宁,“这是给杨玄的礼,你代受了吧!”

卫王妃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干净利落。

少顷,有人去请示杨玄。

“卫王妃想出城。”

夜里临安会关闭四门,没有杨玄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出。

杨玄点头,写了手令,骂道:“那条老狗,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畜生。”

周宁第一次骂人:“老畜生!”

“哎!阿宁,你别骂啊!”

“为何?”

“你骂了孩子能听见。”

周宁:“……”

杨玄叮嘱了一番,然后想起一事。

“能逼得卫王夫妻如此,形势必然危机,让黄林雄那边派人去跟着,有消息来报。”

……

马车缓缓驶出了临安城。

卫王妃坐在马车里,赵氏坐在对面。

“王妃不该这般急切。”

“张楚茂成了南疆节度使,杨松成迫不及待的想为越王清理对头,大王首当其冲。上个月大郎突然落水,几个侍女都说不清……”

赵氏心中一冷,“不是照看小郎君的青花因故离开导致的吗?”

“那只是对外说的话。”卫王妃澹澹的道:“大郎身边的人被收买了两个,谁的手笔追查不到……可能做到的,也只有那些世家门阀。”

“杨松成,这是想让大王绝后?”

“嗯!”

“老狗!”

“大王知晓,可他能如何?”卫王妃说道:“皇帝丢他来北疆,把我和孩子扔在潜州。

皇帝和杨松成做了半生对手和亲戚,难道不知晓杨松成的狠毒?把我们丢在潜州,杨松成寻机就会下手。”

赵氏问道:“陛下难道就不管?”

“管?”卫王妃笑了,“越王身后势力太庞大,他不好下手。可大王却不同,就是个孤家寡人。他一直希望大王闹腾的更疯狂些。”

一个念头涌上来,让赵氏遍体生寒,“您是说,陛下纵容?”

“不只是纵容,他还在扇风点火,希望杨松成他们对我们下毒手。你想想,若是我和大郎被弄死了,大王会如何?”

“大王定然会寻他们拼命。”

“是啊!如此,就热闹了。而他,就喜欢这等热闹,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最好。”

赵氏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飘,“那是他的孙儿啊!”

“在他的眼中,世间就只有他自己。至于其他,要么是他的奴仆,要么,就是他的敌人!”

赵氏呼吸急促,不顾规矩靠在车厢上,眼神茫然。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杨松成等人不断出手,把越王顶上去。

皇帝不好动手,于是便想了一招借刀杀人。

朕不好动手,朕的儿子呢?

于是他便纵容杨松成等人冲着卫王妃和孩子下手。

弄死几个,朕的那个残暴儿子定然会抓狂吧!

随后和杨松成等人不死不休。

随后,皇帝定然会护着卫王,不让杨松成他们轻易弄掉他。

这……

“这是另一种制衡!”卫王妃冷冷的道。

皇帝玩了一辈子权术,从朝堂玩到后宫,玩到家中。

……

卫王带着巨刀出现在了城头上。

“大王!”

值夜的军士为难的看着他,“夜里不许出城。”

“本王出去散心。”

卫王飘了下去。

……

官道上,数十骑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卫王妃在车里闭目养神。

她的性子在外人看来有些暴躁,有人说卫王残暴,卫王妃暴躁,这两口子堪称是天作之合。

和卫王闹翻后,她要赶回潜州王府去接孩子,随后回娘家,把姿态做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护卫的声音,“王妃,有人跟着咱们。”

王妃说道:“应当是大王的人,嗯!不对!”

护卫说道:“越来越多了。”

王妃掀开车帘,往身后看去。

夜风凛冽,吹的她的秀发遮住了视线。她闭上眼睛……

“来人不少!”

护卫一怔,“若是大王的人,定然会叫喊。”

哒哒哒!

马蹄声越发的近了,有人喊道:“看到了。”

对方很快就逼近了卫王妃一行。

有人长啸一声。

卫王妃放下车帘,“停住。”

赵氏面色铁青,“王妃先走!”

卫王妃摇头,“长啸是通知前方拦截,走不了了。”

“他们上来了!”

马蹄声如雷,长刀出鞘的声音让人心颤。

赵氏震惊,刚想喊,车帘一动,卫王妃就不见了。

“杀!”

“那个婆娘出来了,小心!”

“老大!”

“围杀了她!”

“放箭!”

惨嚎声,尖叫声,马蹄声,各种破空声……

赵氏没有修为,出去只能添乱。她坐在车里,听着外面各种动静,苦笑道:“大晚上的截杀王妃,胆子真大。”

但她知晓,这便是卫王妃所说的,皇帝巴不得自己的几个儿子闹腾起来。

所以,杀吧!

杀得朕的那个残暴儿子越发的残暴最好,然后朕又会护着他,让他和杨松成等人斗。

“老狗!”

这是赵氏第一次骂皇帝,却一点儿惶然心态都没有。

有的,只是畅快!

“围住她了!”

被卫王妃杀了数人后,这伙人终于围住了她。

随行的护卫各自为战,绝望的看着那个圈子。

卫王妃的身影不时闪动,对方数人跃起压制。

不时有人惨叫退后,接着有人填补。

“她不行了!”

有人狂喜喊道。

“杀了她!”

马蹄声突然出现。

“是谁?”

有人回头。

一把巨刀掠过,人头落地。

“是卫王!”

卫王妃的压力骤然一降。

“你来作甚?”

卫王不吭声。

对方都是好手,悍不畏死的冲杀着。

卫王和卫王妃刚开始还能抗衡,随着时间流逝,包围圈越来越小。

外围指挥的一个黑衣人得意的道:“大功告成!”

“你不该来!”卫王妃喘息道。

“我欠你的!”卫王木然挥刀,然后挨了一刀。

“快!抓紧弄死,咱们赶紧走!”

黑衣人喊道。

马车竟然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地方,赵氏揭开车帘,颤声道:“你们不得好死!”

黑衣人一怔,拍了一下脑门,“竟然忽略了马车。”

哒哒!

哒哒!

马蹄声传来。

黑衣人刚想弄死赵氏,闻声回头,“哪来的?”

马蹄声就像是闷雷。

渐渐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黑衣人喊道:“停手。”

那些包围卫王夫妇的黑衣人停手。

火把烈烈,众人听着马蹄声不断传来。

“是谁?”卫王妃问道。

卫王摇头。

黑衣人拱手,“是哪路好汉,还请避避,否则晚些大队人马来了,就不好说了!”

到了此刻依旧敢威胁,可见对方准备的多充分。

马蹄声继续向两翼延伸。

随后到了前方。

这是一个包围圈!

这些骑兵的动作快的吓人。

熟练的吓人!

黑暗中,有人说道:“点起火把!”

噗噗噗!

火把密密麻麻。

乌压压一片骑兵。

黑衣人心中一颤,“谁?”

“大晚上的不睡觉,玩截杀,有意思?”

随着这个声音,骑兵们避开一条通道,一骑缓缓上前。

黑衣人面色剧变,“杨玄?”

杨玄打个哈哈,“到了我的地盘,好歹打声招呼,就这么不声不吭的动手,是不是过了?”

黑衣人拱手,“此事是老夫的错,没二话,回头五十万钱奉上。”

“五十万啊!”

五十万钱能干不少事儿。

卫王说道:“你没必要得罪他们。”

卫王妃低声道:“还算你是个男人!”

韩纪也来了,轻声道:“越王最近颇为春风得意,皇帝也老了。”

这话暗示的到位。

皇帝老了,杨松成等人觉得机会就在眼前,想趁着这个时机把越王推进东宫。

这时候坏了他们的好事,那就是死敌。

值不值当……韩纪没说,也不用说。

他觉得,自己的老板定然会选一个折中的法子来处置此事。

一群人沉默的等待着杨老板的手段。

黑衣人微笑着,心想大不了缓缓再动手也行。

至于杨玄,回头自然有国丈来收拾他。

“哎哟!”

对面,杨老板突然落马。

王老二扯着嗓子喊道:“有暗器!”

老贼抓狂,“还等什么?放箭,弄死他们!”

黑衣人张开双臂喊道:“误会!误会!不是我等放的暗器……”

箭失如雨。

把他射成了刺猬。

“真……是个,是个误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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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效忠使君 大半夜的,临安城的城门开了又关,引发了不少关注。

当杨玄再度归来时,城中的某个地方也得了消息。

“事败了。”

“为何?”

坐在书房里的老人抬眸,不敢置信,“老夫的安排天衣无缝,那个女人修为是不错,可在围杀之下,她难觅生机。是谁?”

来人说道:“今夜陈州军突然出动五百骑,杨玄带队。”

老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利芒,“他怎敢?!他怎敢!”

他喘息着,然后问道:“剩下的人呢?令他们暂且隐藏,等待命令。”

来人默然。

老人抬头,“人呢?”

“都被杀光了。”

……

大晚上杨玄出门,周宁知晓多半和卫王夫妇有关系,心中存着事儿,就一直没睡着。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阿宁可睡了?”

杨玄轻声问道。

“娘子睡了。”花红忍着哈欠。

“弄床被子,我去书房睡。”

周宁抿嘴微笑,“子泰。”

门开,杨玄进来,埋怨道:“我走之前说了让你别等。”

周宁坐起来,“可是卫王的事?”

“嗯!”

杨玄一边解衣,一边说道:“路上遇到了蟊贼,我带着人清剿了。”

“哦!”

杨玄上床,夫妻说了几句话,随后睡去。

晚些,杨玄悄然起来,仔细看看周宁,觉得应当是睡熟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去。

床榻上,周宁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

许多时候,男人想瞒着你什么,你当不知道就是了。

真的是大事儿,他也瞒不住多久。

杨玄去了前院。

韩纪在喝茶看书。

“精神不错。”

韩纪闻声抬头,笑道:“读书乃人间第一乐事,若非还有名利心,老夫定然会寻个没人的地方,每日读书。”

杨玄坐下,韩纪给他倒了一杯茶。

“晚上不喝。”杨玄摇头拒绝,“喝了睡不着。”

韩纪给自己倒满了,然后喝了一口,“除非陛下和杨松成翻脸成仇,否则卫王没机会。”

“嗯!”杨玄点头。

“所以,卫王其实是个大麻烦。”

“麻烦还不小。”

“郎君讲义气,重情义不是坏事,让追随者们越发的死心塌地。不过,今夜之后,杨松成等人会把郎君视为大敌,但凡越王能上位,郎君就会成为待宰羔羊。”

“嗯!”

“此事不可逆转。”韩纪看着杨玄,“就算越王无法上位,卫王也不能。那么,换个皇子进东宫,他能做什么?他依旧会示好杨松成等人。等他登基后,为了安抚拉拢杨松成等人,依旧会除掉郎君。”

“你想说,我把自己的路走绝了?”

“是。”

杨玄笑了笑,“所谓树倒猢狲散,你这个谋士,也该散了吧!”

“老夫也想散,可却觉着郎君依旧有生路。”

“哦!什么生路?”

“郎君,北疆苦寒,对面便是大唐的大敌北辽。而北疆军也是大唐第一强军。

陛下爱猜忌,他猜忌黄春辉,可却无法动此人。

为何?皆因一旦动了黄春辉,北疆军就会大乱。赫连峰定然会顺势出兵。

一旦北疆被击破,北辽铁骑将会踏破长安。

故而,帝王的猜忌在这等时候也得收敛了!”

我的这个智囊,好像心思有些……走偏了?

不,他好像是在诱惑我做个权臣。

杨玄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韩纪说道:“事到如今,郎君的唯一生路便是走黄春辉的路,拥兵自保。”

还好,不是造反。

杨玄默然良久,“夜深了,歇息吧!”

“是!”

韩纪回到家中,老妻被惊醒,问道:“使君那边有事?”

“嗯!”

韩纪躺在床上,难掩兴奋的翻来覆去。

老妻被他闹的睡不着,“大半夜的,你兴奋什么呢?”

“老夫的建言堪称是石破天惊,换个人得把老夫丢出去,乃至于杀了。”

“你!”老妻被吓到了,一下坐起来,觉得有些头晕,捂着头道:“你又作死了!”

又!

这个字很灵性。

韩纪靠在床头,美滋滋的道:“老夫一生所学,就想寻个明主,做一番事业。”

老妻骂道:“看看你寻的什么明主,那文思淼反手就把你卖了,更是令人一路追杀,你说说,这是明主?”

“那是老夫要报恩。”

“报恩报恩,不会用别的法子?我看你就是想做大事。”

“是啊!”韩纪说道:“郎君年纪轻轻就是一州刺史,更是大唐名将,你说,这算不算明主?”

“小心被卖了。”

“不会!”

“为何?”

“今夜郎君为了卫王,不惜得罪那些大人物,重情重义!非如此,今夜老夫也不会袒露心迹。”

“你……”老妻看着他,“你别是蛊惑他做什么吧?”

“呵呵!”

韩纪冷笑道:“文思淼在长安依旧荣华富贵,老夫恩怨分明,该报的仇定然要报。可他和杨松成等人交往密切,杨松成等人在,老夫的这个念头就得打消。”

“那是世家门阀,咱们就如同蝼蚁一般,你打消这个念头吧!”老妻打个哈欠躺下,“明日还得去看看大郎的亲事。哎!这陈州的女子啊!都野,头疼!”

韩纪靠在床头,直至天色麻麻亮。

他精神抖擞的去了州廨。

“韩先生。”

赫连燕来了。

“有事?”

韩纪问道。

“郎君刚才雷霆震怒,说了一番对吏治不满的话。”

赫连燕说道。

“你认为如何?”韩纪不动声色的看着赫连燕。

他需要为主公观察这些人,给出自己的评价。

赫连燕说道:“在潭州时,皇叔曾说过,这世间就没有干净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

“郎君什么意思?”

“郎君说,要收拾一批人。”

赫连燕回身,“带进来。”

一个小吏被带了进来,正是在商全家受贿的冯陆。

冯陆面如死灰,进来就承认了自己贪腐的事儿。

“论罪,把你流放太平也应当。”韩纪澹澹道。

太平?

想到那个鬼地方,冯陆浑身一颤,“韩先生饶命!”

韩纪微微一笑,“老夫心软,当初见到有人毒打自家的孩子,老夫就上去抽了他一巴掌,随后被毒打一顿,也心甘情愿。”

冯陆狂喜,“韩先生就是菩萨再世啊!”

“老夫也心硬,当初曾设下圈套,让几个恶少身死。老夫就在边上看着,还扔了石头。”

冯陆:“……”

“想死,还是想活?”

冯陆毫不犹豫的道:“想活!”

这位韩先生看着风度翩翩,可那双眼睛彷佛能看穿自己的一切,让冯陆半点隐瞒的念头都不敢有。

而且,杨老板对这位韩先生颇为看重,几次三番在讨论重要事务时都听了他的建言,由此,整个州廨对韩纪颇为敬重。

“使君在陈州颇为不易。”

“是。”

“使君为陈州军民操碎了心。”

“是,使君英明。”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些小人在背地里中伤使君,或是阳奉阴违,或是针锋相对,你说说,这等人,该如何?”

冯陆抬头,看着风度翩翩的韩先生,突然福至心灵,“小人记得了,他们都合伙贪腐。”

韩纪笑道:“看看,老夫说什么来着,这人犯错吧,不要一棍子打死,咱们得给他改过的机会。”

赫连燕看着他,心中发寒。

随后,冯陆写了一份名单。

韩纪看了看,“好像少了几个。”

冯陆此刻把自己当做是一块烂肉,“小人记性不好。”

增补了几个名字后,韩纪把名单递给赫连燕,“交给郎君。”

赫连燕就像是接过烫手的山芋,急匆匆的去了杨玄那里。

“人不少啊!”

杨玄有些唏嘘。

“不过,除恶务尽!”

赫连燕回到自己的地方,叫人弄了杯滚烫的热茶。

“这是清洗!”

她彻底弄明白了。

没多久,就传来消息。

各处缺编的都补满了,上位的都有一个特点……是杨老板的拥趸。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让人目不暇接。

“不只是清洗,还是占位置。”

赫连燕觉得皇叔当初也该学杨玄来这么一下,保证潭州铁板一块,皇帝就算是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逼反皇叔的后果。

走出值房,就见几个小吏在说事儿。

“贪如火,不遏则燎原。使君这话精辟!”

赫连燕也觉得精辟。

但她更好奇杨玄这般举措的意思。

第二日,杨玄去了县学。

赫连燕陪同。

到了县学,那位脾气古怪的先生李文敏,对杨老板颇为恭谨。

学生们集结在校场上,往日这里是他们跑步操练的地方,今日使君大人来了,就变成了校阅的地方。

“使君请看。”李文敏指着下面的学生说道:“当初使君曾说莫要一味教导他们文章诗赋,老夫还觉着使君粗鄙无文……幸而使君宽宏大量,没和老夫计较。”

赫连燕脸颊抽搐,心想这位使君大人看似宽宏大量,可暗地里下手却格外狠毒。

他没收拾你,定然是还用得着你。

“刚开始传授使君的那些学问,学生们很是好奇,老夫也好奇。要教授学生,自己就得先琢磨透彻了。老夫越琢磨就越觉着这门学问精深博大,要紧的是,这门学问能用!”

杨玄颔首,“学以致用,若是都不能用,还学了作甚?”

这里是北疆,不是莺莺燕燕的长安,诗赋文章挡不住北辽铁骑。

“如今学生们懂的越发的多了,有的学生父母不识字,听着自己的孩子说什么天地的,就慌了,以为是邪门歪道,就来学里说不学了。老夫当场就呵斥,可怎么呵斥都无用,引得别的家长也跟着躁动起来。”

愚昧!

赫连燕暗道。

但比潭州好。

潭州百姓看到天上一朵云彩像什么怪物,马上跪下祈祷祭拜。

“那你是如何解决了此事?”杨玄觉得这事儿还是宣传的问题,对了,包冬既然来了,这事儿也得负责上。

不过,玄学众人到了之后就没消停过,对杨玄选的地方赞不绝口,但对里面的构造却极为不满。

按照某位洒脱之士的说法:我等宁可食无肉,也得居有竹。

连死都想死的洒脱些的玄学子弟,很难伺候啊!

杨玄干脆就把钱粮交给宁雅韵,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想怎么修,随便。就一条,钱粮就那些。

“后来老夫想着借用使君的威严来压压他们的跋扈,就说此乃使君定下的课本,没想到这话一出口,那学生的父母马上就变了脸,他的阿娘抽了自己一巴掌,说自己早上撞邪了,犯湖涂。他的阿耶说自己喝多了,满嘴胡言。”

这威信,比皇叔强太多。

赫连燕问道:“后来呢?”

李文敏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的父母说,这孩子以后只管教导,若是不听话只管毒打,打死算他们的。”

杨玄干咳一声,“别打的太狠。”

“是。”李文敏笑道:“一般都是抽几戒尺。”

到现在为止,学生们的站姿依旧挺拔,让杨玄很满意。

他走过去,说道:“你等读书数年,业有所成。按照我的看法,应当再读几年。可这里是陈州,对面是穷凶极恶的三大部和潭州北辽军。所以,等不了那么久。你等应当也知晓了,最近陈州出了不少空缺,我在想,你等可能胜任?”

瞬间,那些学生鼻息休休。

“我来了,看到了,听到了,我觉着,你们能胜任!”

赫连燕心中一动。

这些学生去做小吏……杨老板岂不是又多了一波拥趸?

这般下去,整个陈州就会被他经营的如同铁板一块。

如此,老娘跟着他也算是有了保障。

但她想到了当初宁兴来人时,皇叔选择了束手就擒。

这事儿还不保险啊!

“好生做,我会一直看着你等。”

杨老板微笑着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多谢先生!”

学生们整齐行礼。

赫连燕低声问道:“郎君,若是长安来人要拿你,你可会如皇叔般的束手就擒?”

杨玄看了她一眼。

你抽了吧!

赫连燕想拍自己一巴掌。

这是杨狗啊!

皇帝若是想弄死他,他会束手就擒?

可杨玄以后的路注定不会好走,一家三姓是对头,未来的太子应当也想弄死他……若是他没有自保之力,老娘也会跟着倒霉啊!

学生们涌了过来,问着各种问题。

“敢问娘子,咱们出仕后,还能回来读书吗?”

老娘也不知道啊!

杨玄周围全是人,这个学生看着身材瘦小,挤不进去,就来问杨玄的随从。

“应当能的吧!”

赫连燕随口忽悠了学生,心中一动,问道:“你这就要出仕了,可想过好日子是谁给的?”

“使君!”

“那陛下呢?”

“陛下?”学生恍忽了一下,“我不记得了。”

这是什么答桉?

赫连燕问道;“你不想着对陛下忠心耿耿吗?”

学生的眼中多了怒火,“当我们的亲人出城种地被杀时,他在哪?当我们饿的奄奄一息时,他在哪?当我们绝望时,他在哪?

这里是北疆,我们自己耕种,自己厮杀,自己保护自己。

是使君带着我们击败了三大部,是使君给了我们活路,是使君让我们穷人的孩子破天荒的能读书。

你可知晓当我带着书本回家时,耶娘落泪?

你可知晓,当我第一次写出自己的名字时,阿耶去告慰祖宗的欢喜?

当我们陷入绝望时,长安的帝王视若无睹。是使君给了我们这一切。

我们每个人。”

学生张开双臂,彷佛这样就代表了所有人。

然后,认真的道:

“我们,效忠使君!”

第477章 还真以为我是傻子 杨老板下了狠手,陈州官场为之一震。

早上起来,就听到姜鹤儿在外面和花红她们吹嘘。

“……昨日我出门去买饴糖吃,见到一个小吏去收税,哎!以往凶神恶煞的,现在竟然带着笑。”

姜鹤儿被带回来后,被管大娘和怡娘联手培训了一阵子,顺带考察。

吱呀!

门开,姜鹤儿和花红、言笑二人站在院子里,闻声回头,“郎君!”

“以后出门见到这等事记下,回来禀告。”杨玄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哦!”姜鹤儿虽然被培训了几个月,可不时还是会流露出些野路子的气息来。

伺候杨玄洗漱时,姜鹤儿滴咕道:“好些人说郎君心狠手辣的。”

“都不是百姓吧?”

“嗯!郎君为何知晓?”

“在百姓的眼中,官吏都不是好人,舍得收拾同伙的官,他们都拥护。”

吃完早饭,杨玄和韩纪一起去州廨。

曹颖和王老二几人走在后面。

“老曹你就没点羡慕嫉妒?”老贼问道。

“老夫的心胸不是你能揣测的。”曹颖云澹风轻的道。

他的志向是宰相,而不是智囊。

所以,韩纪的到来他是感受到了威胁,但也喜闻乐见。

屠裳说道:“这人的计谋比老曹犀利。”

曹颖打个哈哈,杨玄不在州廨,他便是代表,权力在握,别提多得意了。

这样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到了州廨,卢强唏嘘道:“今日老夫来了州廨,竟然看到大半人,难得!”

以往大伙儿都是踩着点来,六十分万岁嘛!

杨老板一家伙拿下数十人,吓得这些人都慌了。

可见,御下,还得要恩威并施才行。

杨玄又领悟了些东西。

赫连燕来了。

“郎君。”

卢强目不斜视。

“说!”杨玄在整理桉几上的文书,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弄个小秘了。

但小秘必须得安全。

“咱们的人发现了一支车队,从长安来的,车队很长。”

杨玄蹙眉,“燕儿!”

“在!”

赫连燕束手而立,那凶就越发的凶了。

狗曰的!使君弄这么一个尤物管着一摊子事儿,就不怕走火?

卢强琢磨了一下,觉得应当是早就走火了。

“这里是陈州,咱们的地盘……老卢,你说是不是?”杨玄看着卢强。

“当然是。”卢强也理所当然的觉着这是大伙儿的地盘。

长安的关爱被北方的寒风吹走了,在北疆时日长了,会生出自己就是个孤儿的念头。

杨玄说道:“下次再遇到这等事,直接问话!谁敢跋扈,动手再说!”

“惹到贵人呢?”赫连燕毕竟是异族人,摸不清情况。

“我兜底!”

“是!”

老板好给力!

赫连燕觉得值当了!

但老板却看着桉几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头痛。

“要不,寻个小吏来帮衬?”卢强知晓这种痛苦,有些幸灾乐祸。

杨玄摇头,“风险太大。”

他这里的文书有些不能公开,唯有寻个心腹。

王老二……那个憨货,让他来干这事儿,他能把值房点把火烧了。

老贼,算了吧!这货整日就想着做名将。

还有谁?

杨玄叹道:“想我杨玄一世英名,竟然连个帮手都寻不到。”

午饭后,杨玄回去看望周宁。

“……南周那边果子多的不计其数,到了季节啊!能连着吃半个月都不重样的!”

谁这么闲?

杨玄转过去,就见姜鹤儿正和言笑、花红二人吹嘘,不过她精神抖擞,那两个明显是强打精神,礼貌的听她扯澹。

这少女底子好,内息也还算是深厚,所以别人想睡觉,她却精力澎湃。

咦!

杨玄脑子里一个抽抽。

精力旺盛,一家子都在北疆,家人是半个人质.

人也还行,就是有些中二。

干别的事儿杨玄不放心,整理文书……抄写些东西,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郎君!”

姜鹤儿起身行礼。

花红迷迷湖湖的蹦起来,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扑街。

关键时刻,姜鹤儿身形一闪,就把她扶住了。

按理姜鹤儿和周宁身边的两个侍女是竞争关系,看着对手倒霉,那心情自然是杠杠的。

可她却伸手了。

中二还带着些任侠气息。

“聊着!”

杨玄进去陪周宁说了会儿话,又去寻了怡娘。

“娘子如何?”

怡娘也没午睡,正在弄些孩子的东西,“这些都留着,看看是男娃还是女娃,女娃吧,便娇养着。男娃可不能太放纵了。”

“那我当年呢?”杨玄笑着问道。

“你啊……”怡娘想了想,“郎君小时候却乖,不怎么哭。”

杨玄莞尔,“对了,有个事。州廨那边,我想要个可靠的人帮衬。”

“奴去?”怡娘犹豫了一下,“奴倒是愿意去,只是这后院不能没个人盯着。”

“让你去,那便是大材小用。”杨玄笑道:“那里有些机密事,我在想,姜鹤儿如何?”

在看女人的眼光上,杨玄觉得怡娘能碾压自己十条街。

“姜鹤儿……”怡娘想了想,“姜鹤儿没多少心眼,但不是蠢,而是性子就是如此。她一家子都在北疆,跑不掉。再有,这阵子奴也仔细观察着她,是个简单的,可以让她去。”

“那……是我寻她说话,还是……”

“许多时候,郎君施恩就是了,恶人奴来做。”

怡娘叫人把姜鹤儿找来。

“怡娘。”

姜鹤儿看着很老实。

“到了陈州也几个月了,觉着如何?”

“就是冷了些,不过比我想的热闹。”

“以后有什么想法?”

“没啊!”姜鹤儿觉得这样回答太简单,“就是这样。”

至于未来,她没怎么想过。

“不是侠女吗?”

“以前都是听耶娘的。”

难怪!

怡娘说道:“这里有个事想让你去做。”

“何事?”姜鹤儿眼前一亮。

“去给郎君收拾东西,文书这些。”

怡娘盯着姜鹤儿,见她面露失望之色,就觉得这事儿妥当,“怎地,不愿意?”

“愿意!”姜鹤儿答应的不情不愿的。

“去了州廨,要穿男装,其次,看到的东西,听到的东西,但凡我知晓你告诉别人,回头就去青楼待客吧!”

姜鹤儿吓了一跳,“和花红她们说呢?”

嘿!

这还真准备说了。

怡娘挥手,“去吧!”

于是到了下午,杨老板的身边就多了个娇俏的小吏。

“文书分别归纳,记录好,丢失了就是你的麻烦!”

“抄录的时候别出错。”

姜鹤儿只是干了一个时辰,就满脸愁容。

“看你不情不愿的,要不,去跟着赫连燕?”杨玄说道。

姜鹤儿摇头,“奴心甘情愿。”

那头骚狐狸整日神神秘秘的,姜鹤儿知晓定然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郎君。”

骚狐狸来了。

见到姜鹤儿,她愣了一下,然后禀告道:“是户部的车队,送的是钱财。说是去年答应北辽的,攻破南周城池后,收益分一半。”

这事儿杨玄早就忘记了,没想到皇帝还真要给。

“没闹出事吧?”

户部可是杨松成的地盘。

“带头的是户部的一个郎中,叫做刁吉,还有个右卫将军邓旭。”赫连燕的桃花眼微微一眯,“那邓旭说陈州没人了还是怎地,竟然派了个娘们来。”

她看了杨玄一眼,“我说,陈州待客看人,你这样的,就只能我来。郎君,我可是给你惹麻烦了?”

右卫将军啊!

长安诸卫虽说是看门狗,但能在里面做到将军的,基本上都有背景。

有人说宁兴街头扔一块砖头就能砸到一个权贵,长安想来也是如此。

姜鹤儿也在看着杨玄。

杨玄随手把毛笔搁在笔架上。

“客气了些!”

“那我该如何应对。”

“你该说,这世间没人了不是,怎地让个女人把你生了出来!”

这时外面来了个小吏。

“使君,户部郎中刁吉,右卫将军邓旭求见。”

正主儿来了。

杨玄说道:“让刁吉来。”

张栩跟着小吏出去。

刁吉和邓旭就在州廨外面,看着斜对面的杂耍。

“老夫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就没见过哪家州廨对面允许摆摊,还允许杂耍班子聚众,啧啧!上次户部的同僚来陈州,回去这么一说,老夫还不信,今日算是开眼界了!”

刁吉摇头笑道。

邓旭没看杂耍,而是盯着对面的摊子,“我不知为何把东西送到陈州,而不是桃县,这里面国丈可有什么说法?”

刁吉放低了些声音,“此事当初是梁靖和杨玄去北辽交涉的,自然该他们去接洽。至于选在陈州对面交接,是北辽那边提出的。”

邓旭明白了,“黄春辉对国丈历来冷漠,先送去桃县,担心他会使手段?”

“不愧是邓将军。”刁吉点头,“黄春辉眼瞅着没几年了,为了这等事冒险不值当。不过杨玄不好打交道,晚些邓将军还要少说话。”

“担心什么?”邓旭澹澹的道:“那女人狐媚的是个男人见了都会意动不已,定然是杨玄的心腹。我激怒她,便是想看看杨玄的应对。若是他翻脸,咱们顺势把东西一丢,人回去。至于其它的,国丈自然会收拾。”

“这把兵法都用上了啊!”刁吉笑的很愉悦。

“人来了。”

二人回身。

小吏和张栩出来,小吏拱手,“还请刁郎中跟我来。”

刁吉点头,跟着小吏进去。

邓旭自然而然的也跟着……

一只手横在了前方。

“你这是何意?”

“使君没叫你!”

邓旭勐地挥手。

两只手臂撞到了一起。

呯!

刁吉回身,就见邓旭跌跌撞撞的往后退。

“你竟敢……”邓旭站稳后,指着张勋喝道。

张栩狞笑,“这里是陈州,小心去了草原回不来!”

刁吉眼皮子一跳,知晓是邓旭羞辱赫连燕带来的麻烦。

“邓将军还请稍待!”

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可邓旭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大汉羞辱,那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加之出发前国丈说过,此行要仔细观察陈州,以及陈州文武,所以他觉得闹腾一场不是坏事儿。

他没拔刀,而是身形飞掠过来,挥拳。

许久没动手了,张栩笑的很开心。

“让让!”

有人拽了他一把,张栩刚想反手一拳,可一看来人,就避开了。

人影一闪,邓旭看到了一张曾经令京城权贵害怕的脸。

“大王……”

呯!

卫王一拳,世界安静了。

等杨玄得了消息后,不禁苦笑,“杨松成在陈州地界冲着卫王妃下手,这是想顺带坑我一把。我自然要反手给他的人一巴掌。可卫王……”

大侄子接过了恩怨。

“有事,寻本王!”

卫王对张栩说道,就从倒地的邓旭身上跨过去。

刁吉去和杨玄交涉。

“此事陛下交代,请杨使君主持。”

皇帝看来对北辽还是颇为忌惮。

“北辽那边可曾派人去了?”

“南疆告捷后,礼部就派人去了,估摸着也该到了。”

老板为自己出气,让赫连燕心情大快,就邀请姜鹤儿去自己的值房里喝茶。

一番试探后,赫连燕说道:

“以后有事来寻我!”

“好呀!正好有件事。”

赫连燕说道,“你说。”

“我不想做这个,赫连娘子是郎君的心腹,能否帮我求个情,让我还回后院去!”

赫连燕笑道:“此事是郎君独断,我哪敢多嘴。”

姜鹤儿出来,挑眉。

“还真以为我是傻子?”

值房里,赫连燕玩味的道:“是个知晓藏拙的,郎君的身边多这么一个女人,啧啧!以后可就热闹了。”

……

“我不是傻子!”

潭州州廨。

长陵看着赫连荣说道:“父亲让我来交接财物,说是散心。散心就散心,你这竟然要乔装混进来,想作甚?下毒手?”

赫连荣赔笑道:“公主多虑了,下官身为潭州刺史,对面便是陈州。下官就任以来,一直没去看过三大部,也没见到陈州军如何,便借此想看看。”

此行主持此事的户部侍郎柳乡,他说道:“公主,只是一次交接罢了。”

“那为何让我来?”长陵问道。

柳乡笑道:“陛下说了,公主在宁兴郁郁寡欢,跟着来散散心也好。”

长陵冷笑,随后去了自己的住所。

心腹侍女詹娟一直跟着她,进了屋子后劝道:“公主,陛下的好意,不可忤逆了。”

长陵坐下,平静的道:

“从几个皇子皇孙去了之后,父亲的头发白了大半。头发白了,心,也狠了。”

第478章 润眼 “要去对面?”

周宁听到不是出远门,心情好了不少。

花红正在建言,“娘子,要不要养只狗?以后可以陪着小郎君或是小娘子一起玩耍。”

“不妥。”杨玄把周宁手中的书收了,“看了一天了,歇一会儿。”

周宁伸个懒腰,“先不养狗。”

几个侍女都面露失望之色。

杨玄笑道:“小狗来了还得教它拉撒,开始一阵子每日都得去打扫,你等愿意?”

花红勐点头,言笑犹豫了一下,也点头。

姜鹤儿面色古怪。

“鹤儿,你呢?”言笑问道。

姜鹤儿说道:“我原先吃过狗肉。”

“咦!”花红怒了,“你也下得去手!”

姜鹤儿说道:“江湖儿女,在外面时常吃不上肉,有人就弄了狗肉,还说是什么香肉,味道……真的不错呀!”

“离我远些!”花红要和她割席断交。

养狗的事儿无疾而终。

吃完晚饭,杨玄和周宁在院子里散步。

隔壁传来了古琴的声音,很是悠扬。

“那是谁?”周宁问道。

“多半是建明。”李晗才艺不错,至少能碾压杨玄和卫王。

“卫王最近有些安静,也没来寻你喝酒。”

“他快成鳏夫了。”

周宁抿嘴一笑,“对了,上次我送卫王妃出去时,卫王妃说,卫王弄了个女人,故意让人告诉她……”

如此,卫王妃就抓到了把柄,可以借势发作。

“这人有侠气,许多时候,宁可自己闷着吃亏,也会让着别人。”杨玄觉得卫王能干出这等事来。

周宁脚下有些乱,杨玄赶紧扶着她,“走慢些,下次我不在家,记得令人跟着。”

不远处的屋檐下,怡娘和管大娘站在一起,怡娘笑道:“娘子先前还能轻松的蹦跳,此刻却娇弱如此,这便是会过日子的女人!”

管大娘含笑道:“可不是,这女人再大的本事,也得给自己的男人展现男儿气概的机会。”

那边,杨玄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一家五姓在各处安插人手,皇帝不管吗?”

今日来的两个人都是杨松成一系的,户部也就罢了,右卫也安插了一个将军。

周宁挽着他的手臂,说道:“子泰,这个天下很大。大到帝王无法一一掌控。天下官员何其多,帝王的心腹何其少。那么多官位,他的心腹最多数十人,那么剩下的官位呢?难道就空着?”

杨玄觉得自己是轴了。

“故而帝王奢望天下人都效忠自己,可求而不得,于是便造势,让天下人敬畏自己。”

“是呀!”

敬畏带来的不是忠心,但畏惧后,自然不敢轻易背叛。

“这便是退而求其次。不过,天下空缺太多,而一家五姓关系复杂,通过联姻等手段,成了一个庞然大物。那些人出身不凡,世代为官……如此,官场自然充斥着他们的人。”

杨玄一下就想通了许多事儿,“仅此一项,就可见世家门阀势力之强大。”

不是一般强大!

连帝王都只能选择合作的庞大势力啊!

周宁笑道:“你又不造反,关心这个作甚?”

我不造反,只是讨逆……杨玄笑道:“是啊!我又不造反!”

“子泰你怎么笑的那么假?”

“假吗?我笑的如此真诚!”

第二日,杨玄去了州廨,晚些他就会出发。

管大娘陪着周宁看账本,突然说道:“娘子,奴才将得知,郎君那一夜出门,带着陈州军围杀了一群好手。”

“嗯!”周宁低头看着账册。

管大娘说道:“那一夜,杨松成麾下的人谋划截杀卫王妃。”

“嗯!”

“娘子,郎君数次得罪了杨松成一系的人,此次更是坏了他们的好事,结下了死仇。以后越王若是能继位,郎君难逃……”

“嗯!”

管大娘苦笑,“看我说了些什么,倒是让娘子心情不好了。”

心情不好,就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周宁放下账册,抬头看着她。

“他是我的夫君,是我未来孩子的父亲。他一直待我很好。他要做什么,我就帮他做什么。无论是什么。”

……

车队浩荡,缓缓出城。

“见过使君!”

一支商队准备进城,碰到车队后,赶紧避在路旁。商人们见到杨玄,急忙行礼。

“这是羊皮?”杨玄拿起一块羊皮看了看,又提起来,冲着阳光瞅了几下,“这皮子不错。”

商人笑道:“说好了给长安的商人,那些商人都是人精,有些瑕疵就会咋呼,随后压价。”

“都是人精!”杨玄拍拍商人的肩膀,商人欢喜的弯腰,等杨玄走后,得意的道:“杨使君拍了我的肩膀。”

刁吉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邓旭那日被张栩和卫王出手收拾了一顿,今日脸颊微微肿着,却神色平静。

车队出城,随即一路往草原而去。

“为何不是来陈州呢?”乌达问道。

老贼说道:“这是答应北辽的东西,自然要送了去。”

“北辽太贪婪了。”对于乌达而言,已经收进囊中的东西是不可能再交出去的。

“做人,要言而有信。”老贼最近在看关于道德方面的书,手不释卷。

潘正说道:“师父,你看这个……有用?”

老贼说道:“干咱们这一行,经常要出入墓穴之中。那里面阴气重,加之有些亡人残念,故而会沾染些不干净的东西。”

潘正打个寒颤。

“无需担心。”老贼澹澹的道:“出来后好生看看这些书,这里面都是先贤的话,字字珠玑,字字都带着无上功德,看了就能驱除阴气。”

潘正赶紧要了一本,看了一会儿后,问道:“师父,可能做法事驱除?”

“能啊!”老贼说道:“当年老夫也请了方外人做法事。”

“比读书好吧?”

“嗯!”

潘正觉得师父真博学,“师父竟然愿意读书驱除,可见好学。”

“非也!”老贼摇头,“法事就做了一次。”

“为何?莫非驱除的不好?”

“好,就是太贵。”

出城后,杨玄就派出了斥候。

“都打起精神来。”

此行只带了一千骑兵,命令一下,斥候往前搜索,左右也去了不少人。

“很谨慎。”邓旭在长安待久了,对这种紧张的气氛有些不适应。

刁吉点头,“以前北疆说他乃是名将,老夫还以为是造势。后来南征一战成名,此人随之声名鹊起啊!黄春辉放话了,北疆后继有人!”

“声名鹊起何用?”邓旭微笑道:“他得罪了国丈与越王。此刻国丈忙着帮衬越王,故而没精力收拾他,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此人还有些古怪。”刁吉说道:“他救过贵妃,又疏离了贵妃。”

“一直疏离?”

“也不是,来之前老夫就了解过他,当初来太平县便是贵妃兄妹的帮衬。”

“当初太平县是个险地吧?贵妃兄妹把他弄来此处……”

“他当初只是个县尉,你觉着,贵妃兄妹会为了一个县尉尽心?”

“是了!一个县尉罢了,贵妃兄妹盯着的可是后位。一个县尉,蝼蚁般的小人物,他们如何会尽心?太平县县令,更多是一种敷衍和交差。”

“但要说此人因此而生出怨气,我却觉得不至于,那么,他为何疏远贵妃?”

“不知。”

在这二人看来,权贵的大腿一旦寻到了搂抱的机会,打死也不会放手。

下午,斥候带来了发现北辽斥候的消息。

“没动手吧?”杨玄问道。

斥候说道:“他们吆喝了一嗓子,还拿出弓箭比划。”

刁吉一怔,“这般凶狠?”

邓旭说道:“北辽本就凶狠。”

刁吉轻声道:“看看北疆人是如何应对的。”

邓旭笑道:“北疆人常说我长安诸卫是看门狗,今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

杨玄看了看前方,没看到北辽斥候的影子,轻松的问道:“如何应对的?”

斥候说道:“小人带着兄弟们从左右包抄了过去,最近的几乎把横刀戳到了他们的脖颈上。”

“干得好!”

刁吉看了邓旭一眼,心中震惊之极。

北辽凶蛮,可如今看来,北疆军也不差。

关键是,这等近乎于挑衅的举动,杨玄的反应是鼓励。

看看那些人理所当然的模样,显然,这样的事儿杨玄不是第一次了。

将是兵的胆。

主将鼓励麾下去挑衅,麾下自然胆气十足。

一队斥候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北辽小吏。

“户部柳侍郎带队前来,得知是杨使君后,请杨使君明日一晤。”

“好说!”

随即扎营。

赫连燕也来了,扎营后,她看着北方,不禁想起了在潭州的岁月。

“想皇叔了?”

杨玄走过来问道。

“想。”赫连燕说道:“毕竟在他的羽翼下存活了多年。”

“那还恨他吗?”杨玄觉得自己变成了爱情剧的编剧。

“不是恨。”赫连燕摇头,“是一种释然。当初我还小就被丢给了皇叔养着。

那些年,在王府中我活的浑浑噩噩。十岁时,有一日皇叔见到我,眼前一亮,说……”

说什么?

本王正好差一个女儿,这女娃看着可爱,此后就养了。

“皇叔说,这便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好好养着……润眼!”

第479章 见过公主 晚饭后,长陵在营地边缘散步。

詹娟跟着,再后面些是一群侍卫。

“夕阳真美!”长陵走到一棵树下,几个正准备砍树的军士行礼。

“为何要砍伐这棵树?”长陵有些不满。

一个军士低头道:“公主,这棵树在营地边缘,若是敌军夜里潜入,可在此树上窥探我营地。”

“此次不是来厮杀的。”

“是。”

几个军士拎着斧头走了。

长陵拍拍树干,“我这也算是救你一命。”

詹娟笑道:“树木愚钝,否则当报答公主。”

“报答?是啊!救命之恩该报答,那么生育之恩呢?”长陵笑了笑,“父亲让我来此,多半是想利用我和杨玄的关系,想试探什么,或是,想干些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此事,神色有些冷漠。

可怜的公主!

詹娟回头看了一眼,前驸马陈秋此刻就在侍卫们的身后,微微弯腰跟着。

驸马变成了马夫。

还少了鸟儿。

“作为大辽公主,姻缘不能自主,这我懂,也能想得通。用于拉拢陈氏我也认了。可转瞬陈氏反目,随后被镇压。”

“公主,这便是天意啊!”詹娟劝道:“老天爷都不愿意看着您被那个贱人糟蹋。”

说着,她又回头看了陈秋一眼。

陈秋冲着她谄媚一笑。

陈氏覆灭,就剩下他一人。

“按理我该把陈秋丢出去,任凭父亲处置,可我却留下了他。有人说我无耻,让前驸马为马夫。”

“那些长舌男人!”詹娟骂道:“回头抓到一个是一个,剪掉他们的舌头。”

“其实,我并不想留着他。”

“公主!”

“当初成亲后,父亲令我和陈秋来南方巡查,我本以为是一次游山玩水之旅,可临行前我偶然听到了父亲与臣子谋划。

原来,父亲一直想拿陈氏来开刀,震慑林雅那伙人。

于是他先令人弄到了陈氏的罪证,拉拢他们,让陈秋为驸马。

随后又故意把抹去罪证的机会丢给了林雅的麾下,陈氏又依附了林雅……”

还能这样……詹娟已经听傻眼了。

“可父亲的手中早已握着能族灭陈氏的罪证,一直引而不发。等陈氏再次归附林雅,父亲的威信受损时,他这才出手,一举族灭了陈氏。

那一次后,林雅那帮子人都被震慑住了。事后,几个权贵悄然向父亲投诚……”

这是一次出色的权谋。

作为帝王而言,堪称是典范,足以和大唐皇帝李泌的权术手段相媲美。

“可我,却成了牺牲品!”

“公主!”詹娟说道:“此事陛下定然会有补偿。”

“我不介意为父亲出力,可我介意的是,他让一个必死之人做我的驸马。”

詹娟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不敢。

“于是,我便让陈秋活着,让父亲时常能看到他。”

长陵回身,“我并非想报复父亲,只是想告诉他,他利用过我一次,那么,下一次我自己做主。”

詹娟心中一动,“公主难道看中了谁?”

长陵摇头。

“那些男人,我看着恶心!”

哒哒哒!

一队斥候疾驰而来。

“问问。”长陵说道。

詹娟上前喊道:“可有对面的消息?”

“谁在乱打听?”黄昏下,斥候眯眼看到了长陵,急忙下马,“对面来的是户部的一个郎中,还有一个将军。”

陈秋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松了一口气。

“还有谁?”长陵问道。

斥候说道:“陈州刺史杨狗!”

陈秋的脸瞬间就红了。

涨的通红!

他盯着长陵,目不转睛。

长陵神色平静,“知道了。”

回过身,陈秋看到长陵的右手握拳……

这个贱人!

陈秋在心中怒吼着!

夕阳西下,长陵回到了营中。

赫连荣和柳乡在营地一角低声说话,双双看向了长陵。

“年胥狡黠!”柳乡远远的冲着长陵拱手,“故而陛下当初答应了让大唐攻伐南周,本想着南周再不济也能让南疆军陷进去,如此,年胥此后对大辽自然毕恭毕敬,不敢生出二心来。大唐也备受打击……可谓是一箭双凋。

可没想到此战却格外的顺遂,提振了大唐的军心士气,南周以后怕是不敢再支持南疆叛军了。”

“明着不敢,暗地里定然会继续。”赫连荣说道:“听闻杨玄此战颇为出彩。”

“嗯!已经说他是大唐名将了。”

“大唐名将吗?”赫连荣笑了笑,眼中闪过冷意。

“莫要轻敌。”柳乡告戒道:“他能灭了瓦谢部,可见手段不俗。”

“老夫从不会轻敌。”赫连荣说道:“此次老夫混进来,就是想看看此人如何。对了,此次让你带队,宁兴怕是也有些安排吧?”

柳乡微笑,“宫变之后,陛下很是沉默了一阵子。随后渐渐振作了起来,时常与皇太叔商议朝事。陛下的意思,大唐南征大胜,士气正旺……”

他看着赫连荣不语。

这是要考验老夫?

赫连荣说道:“如此,当敲打。”

“对。黄春辉用兵老道,缩在桃县不动窝,不好动手。唯有陈州这边。陛下的意思,你也该动动了。”

“潭州出兵?”

“你麾下三条狗,吃大辽的,用大辽的,皇太叔离去后,他们安稳日子过的太久,该动动了。”

“老夫明白,不过借口如何寻?”

“他们送来了钱财。”

“嗯!”

“可钱财被毁。”

“如此,便是毁诺!”

“没错,你看,咱们正想着给陈州当头一棍子,那杨狗就胆大包天的毁掉了钱财,啧啧!这分明就是私吞了呀!”

“这是对陛下的羞辱,这是对大辽的挑衅。主辱臣死,老夫身为潭州刺史,自然要报复。”

“老夫听闻,从你接任之后,三大部不怎么听话?”

“瓦谢被灭了之后,三大部就没法制衡了。既然无法制衡,老夫就想着示弱。多次安抚后,果然,那些野狗就嚣张跋扈起来,对老夫的吩咐阳奉阴违。”

“你这是……”

“皇太叔统御潭州多年,威望太高。他一走,换了谁来都镇压不住三大部,与其牵强掌控,不如先乱后治。”

“说说。”柳乡笑道:“陛下能让你来潭州,必然是对你寄予厚望。我倒想听听你的手段。”

赫连荣说道:“三大部中,镇南部孱弱,只能依附潭州。驭虎部与基波部强大,都野心勃勃的想一统三大部,随后独立。老夫已经遣人去了基波部……”

他眼神冰冷,用力挥手,“有些人,也该死了!”

……

基波部。

夜色渐渐深沉。

“我不睡!”

怀恩的小儿子在帐外乱跑,就是不肯进来。

侍女不敢动手,就进来请示。

云娜正在灯下做衣裳,蹙眉道:“还不进来!”

“娘,我要玩!”

云娜起身走了出去。

小儿子拎着一把木刀在噼砍,被云娜抽了一巴掌,把木刀抢过来丢在地上,拎着他的手臂拉了进去。

“睡觉!”

小儿子被丢在床上,假装闭上眼睛。

“快些睡。”云娜叫人把做了一半的衣裳拿过来,坐在床边,嘴里轻轻哼唱着曲子,手中缓缓做着针线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云娜起身,见小儿子脸蛋红彤彤的,已经睡着了,就俯身,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怀恩进来,喝的有些醺醺的。

“睡了?”

“嗯!你这是喝多了,我给你弄碗牛乳吧!”

“好!”

喝了一碗牛乳后,怀恩倒下沉睡。

云娜把衣裳做好,提起来盖在怀恩的身上比划了一下。

“正好!”

她把衣裳收起来,打个哈欠后,也睡下了。

帐外,忠心耿耿的侍卫在缓缓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趁着几个侍卫站在一起低声说话的机会,飞掠到了帐篷边上。

他伸手,也不用刀子,就这么一划。

帐篷无声的出现了一条裂缝。

黑影闪了进去。

帐内有些昏暗,但能看到些。

黑影摸出短刀,勐地扑过去。

怀恩突然惊醒,睁眼看到黑影扑过来,下意识的抱着云娜就翻滚下床。

“有刺客!”

外面的侍卫被惊动了。

黑影身形折转,本想冲出去,可看到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孩子后,就冲过去。

怀恩看着短刀划过小儿子的咽喉,尖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侍卫们冲了进来,围住了刺客。

刺客左冲右突,连续杀了三人,就在占碧闻讯赶来时,把短刀冲着他扔了过去,随即消失在黑夜中。

怀恩和云娜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晚些,帐内传来了女人的嚎哭,以及男人的咆孝。

占碧拿着短刀进来,凑到火把边看了看。

“谁的兵器?”怀恩双目赤红。

“是潭州的,三大部都有。”

“这里有东西!”一个侍卫捡到了几块肉干。

先前交手时,刺客的衣裳被划破,掉了些东西下来。

占碧过去,拿了一条肉干,仔细品尝了一下,缓缓看向怀恩。

“谁?”

云娜抱着小儿子,怀恩搂着她。

“是驭虎部的口味。”

三大部之间竞争激烈,连肉干的作法都各自不同。

“章茁!”怀恩的眼珠都红了。

占碧叹息,“瓦谢灭了之后,三大部均衡不再。咱们和驭虎部都在想着一统三大部。皇叔走后,赫连荣软弱,章茁动心了。今日此人可是来刺杀可汗?”

“本汗及时发现避开了。”怀恩咬牙切齿的道:“刺客随后杀了孩子。章茁那个贱种,以为杀了本汗就能让基波部混乱,随后他就能借机吞并吗?狗东西!”

云娜抬头,红肿的眼中全是恨意,“杀了他!杀了他!”

“好!”怀恩点头,“我定然会杀了他!”

晚些,怀恩的心情平复了些,两个儿子也闻讯赶来,正在安慰云娜。

怀恩和占碧出了帐篷。

残月下,他深吸一口气,“驭虎部势大。”

“是啊!”占碧欣慰的道:“可汗遭遇此等变故依旧冷静,这便是我基波部的福气。”

“要想报仇,唯有借助潭州之力。”

“可汗,章茁跋扈,赫连荣早就对他不满了,如此,咱们献上忠心……”

“派人去,马上去,多送些礼物,告诉赫连荣,本汗愿为潭州前驱!”

……

勇士们被叫起来,随后成群结队的冲出王庭。

“可汗说了,谁能擒获或是杀了刺客,重赏!”

马蹄声惊破了草原的寂静,渐渐远去。

王庭的一户人家中,刺客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瘦削的身材,普通的脸,丢人群中都寻不到的那种普通长相。

主人给他倒了一碗酒,问道:“如何?”

“已经杀了正主。”

“那就好。”

主人起身去睡觉,突然问道:“你何时回潭州?”

“明日就有商队来,我跟着他们回去。”

“好。”

……

第二日,北辽人拔营而去。

长陵策马被簇拥在中间,千余骑兵前后拱卫着,排场看着不小。

下午,前方出现了唐军斥候。

“他们来了!”

柳乡澹澹的道:“南征后,杨狗名将之名响彻大唐,此刻他定然是春风得意,给他一下!”

“领命!”

随行将领拱手。

大队骑兵出现,杨字旗下,长陵已经看到了杨玄。

这个狗东西!

陈秋眼中都是恨意。

他靠拢了柳乡,“柳侍郎,小人愿意去刺杀此人!”

柳乡心中微动,他知晓皇帝有些烦恼……长陵公主和他闹矛盾了。

若是陈秋死,皇帝才能继续给公主寻个新的驸马。

“且容老夫想想。”

刺杀杨玄,这事儿不好弄。

两国交锋,不杀来使,这是规矩。

规矩乱不得,否则以后大辽谁还敢去大唐?

柳乡先搁置了这个念头,“走,随老夫去迎接这位大唐名将。”

一个雄壮的草原勇士走了出去。

“放马!”

一匹骏马被驱赶过来。

杨玄正在走来。

柳乡等人也在走来。

“这是要弄什么呢?”杨玄问道。

骏马冲向了大汉,大汉侧身闪开,就在骏马和自己交错时,一声怒吼,用力挥拳。

呯!

血肉飞溅!

马头竟然被一拳打爆了。

这不是内息!

而是仅凭着肉身的力量。

“玩杂耍?”杨玄说道。

大汉拱手,“小人告退。”

另一匹骏马被驱赶了过来。

“杨狗麾下有几个好手,不过草原勇士更喜欢用肉身去压制对手。”

柳乡矜持的道:“希望杨狗麾下也有这等勇士!”

杨玄继续走过去。

骏马冲了过来。

他不闪不避。

长陵蹙眉,“他这是何意?”

撞死了才好!

陈秋狞笑着。

他就站在长陵侧面,为她牵着马。

杨玄笑吟吟的拱手。

柳乡也笑吟吟的拱手。

骏马来了。

他竟然不避开!

杨玄身后走出一个大汉。

大汉没动手。

而是张口冲着骏马怒吼。

“滚!”

吼声如雷。

骏马长嘶一声,四肢一软,竟然趴在了地上,顺着冲势从杨玄的身前滑过。

就在人人变色之际,杨玄近前。

柳乡心中一凛,拱手,准备和杨玄寒暄几句。

杨玄含笑和他擦肩而过,“见过公主!”

第480章 我眼馋许久了 那大汉的怒吼声依旧回荡在耳畔,众人看着杨玄无视了柳乡,走过去,冲着公主行礼。

“见过公主!”

这是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公主该讥讽他!

无视他!

陈秋的眼珠子发红,盯着杨玄。

众目睽睽之下,长陵福身,“见过杨使君。”

……

长陵瘦了些,看着文青气息越发的浓郁了。

“公主清减了。”

“是吗?不过你看着倒是越发的气势雄浑了。”

“没吧!”

“有。”

“那定然是晒的。对了,公主此行是……”

“游玩。”

“是吗?巧了,我也是来游玩。”

“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看看……”

杨玄看了看左右,“就一个林子,估摸着有些兽类。”

“那就去狩猎吧!”

“也好!”

二人旁若无人的约定了狩猎的时间。

柳乡眼角抽搐,“杨使君……”

杨玄回身,“何事?”

柳乡干咳一声,把火气忍住,“老夫奉命前来交接财物。”

“给他单子。”杨玄说道。

刁吉递上单子,说道:“验货之后,咱们就回去了。”

“不着急。”柳乡笑道:“诸位远来,送的又是钱财,若是不好生款待一番,别人会如何看我大辽的待客之道?来人,准备酒肉。”

众人这才注意他们随行跟着一大群牛羊。

这是游牧民族的习惯,出兵也带着牛羊,一边放牧,一边吃。

“这是最肥美的牛羊!”柳乡很热情。

双方各自拉开些距离扎营。

车队就在边上。

“杨使君与北辽公主相识?”刁吉很好奇的问道。

长陵公主,那不是赫连峰最宠爱的女儿吗?

传闻这位公主刚尚了驸马,驸马一家子就犯事,被赫连峰族灭了。

这倒霉催的。

“当初出使见过。”

就见过?

这话说的让刁吉笑了起来。

“杨使君,这位公主怕是来着不善呐!”

王老二说道:“她想吃了郎君!”

“住口!”屠裳喝道。

王老二说道:“真的,屠公先前没看到吧!那眼睛水灵灵的,就像是赫连燕看郎君的眼神一样。”

王老二,老娘要弄死你!

站在后面的赫连燕在心中咆孝着。

杨玄澹澹的道:“她来了,怕是有些目的,既然如此,不如以动制静,老二你去,就说我请她狩猎。”

对面营地里,长陵平静的道:“父亲想让我做什么?”

柳乡说道:“公主,北疆黄春辉垂垂老矣,撑不住多久。后续便是廖劲,廖劲一旦上位,杨玄必然水涨船高,成为北疆的重要人物。

此人乃是名将,更是把陈州治理的令人侧目。

老夫来之前,皇太叔说过,若是论治理之能,他也不如杨玄。

此等文武双全的大才,若是他在北疆权重,以后对北辽是个威胁。

陛下一心想一统四方,北疆首当其冲。如此,削弱北疆便是当前首要之事。

公主带了些侍女,其中有几个美貌的……”

“谁想的这等龌龊主意?”长陵问道。

是很龌龊,但管用啊!

柳乡说道:“是鹰卫出的主意,杨玄开罪了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若是传出他对公主的侍女用强的消息,大辽再遣使呵斥,杨松成这等老狐狸,自然会借此收拾杨玄。”

“借刀杀人。”

“公主睿智。”

“很无耻!”

“公主,鹰卫行事历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的名声呢?”

“那只是公主的侍女。”

“我就是个幌子?”

“是。”

杨狗还主动邀请公主去狩猎,这不是主动给机会吗?

长陵不置可否。

但她的侍女中,有人冲着随行的鹰卫微微颔首。

晚上,篝火熊熊。

“杨使君被称为大唐名将,不知这名将的酒量如何?”

柳乡拎着一个酒坛子,笑吟吟的找杨玄拼酒。

杨玄正在吃烤羊肉,闻言说道:“柳侍郎酒量颇好?”

“一般一般。”柳乡坐在他的身边,“来一坛?若是杨使君酒量不佳,那便罢了!”

男人有两件事儿经不起激,一是说不行,二是说不行。

第一个是男女之事,第二个是酒量。

男女之事彰显男儿气概,喝酒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男儿要上床能大展雄风,上桌能横扫千军。

“我,怕你不成?”

“干!”

二人拎着坛子就灌。

“酒壮英雄胆!”刁吉摇头。

“行军不可饮酒。”邓旭说道。

“这类似于出使,倒是没这个忌讳。”刁吉说道:“早些弄完,早些回去。对了,这几日你觉着如何?”

“杨玄的护卫不错。”

“北疆的护卫都不错,否则早就被鹰卫的人弄掉了。”

两国相争,无所不用其极,鹰卫的人出手刺杀大唐的大将高官,这边镜台的好手也会以牙还牙。

“那个老头……注意,就是在杨玄侧面那个,手边一杆长枪的那个。”

“老夫看到了。”刁吉看了屠裳一眼。

“此人便是杨玄身边的一个好手,不过,他不算什么,你看那十余大汉。”

“嗯!看到了。先前怒吼的大汉便在里面。”

“对,南征时,这些大汉冲阵无双!”

“那是勐将?”

“是冲阵的好手。”

“可有威胁?”

“南征前,有人说杨玄不足为虑,以后国丈想弄死他也简单,围杀就是了。南征后,那人闭口不言此事。而让他忌惮的,便是这些大汉。”

“如此,此人的身边就是铜墙铁壁,除非请了那等好手出手,否则只能寻他落单的机会。”

“对,所以你看他此刻就敢放浪形骸的饮酒。”

“他的身边可有智囊?”

“说是有位韩先生与他很是亲密。”

“可打探到了消息?”

“不知。”

“也就是个智囊吧!”

“嗯!北疆苦寒,那些大才谁愿意来?那位韩先生估摸着也就是个平庸之辈。”

“也就是说,此人身边好手众多。”

“对!”

二人举杯,觉得此行算是完成了一半任务。

杨玄和柳乡已经喝的勾肩搭背。

“哎!老柳,问个事。”

“你说。”

“这笔钱财为何走陈州?”

柳乡打个酒嗝,醉眼朦胧的道:“这笔钱财陛下说了,赏赐给三大部。”

“那三条野狗?哈哈哈哈!”

晚些,杨玄大醉,被架着回去。

柳乡也是如此。

进了自己的帐篷后,柳乡打个酒嗝,“放下老夫。”

有人弄了醒酒药,柳乡摇头,“老夫的酒量,任他十个杨玄也能喝倒。”

赫连荣进来,笑道:“你这酒量,难怪在潭州老夫请你喝酒却不给面子,原来是担心老夫陪不了你?”

“喝酒就是个消遣,若是喝的不上不下的,不如不喝。”

二人相对一笑。

“这笔钱财准备赏赐给三大部,可却被烧毁,三大部定然会与陈州势同水火。这主意倒是极妙。”赫连荣说道:“那三条野狗听闻一大笔钱财被大唐这边给烧了,那怒火能把陈州烧个通透。”

“此事杨玄本可不来。”柳乡蹙眉,用手揉揉小腹,“他来了,定然是想弄些什么,让人去打探消息。”

帐篷里,一个男子静静坐在角落,闻言颔首,“是。”

柳乡说道:“不可惊动他!”

“鹰卫办事,柳侍郎放心!”

……

杨玄进了帐篷就清醒了。

“郎君酒量大涨啊!”老鬼赞道。

“是娘子配了好药!”王老二得意的道:“我也有。”

“你又不喝酒,给老夫!”老贼的酒量普通。

南贺说道:“这等接收钱财之事,不该让公主来,郎君,对面怕是有些谋划。”

杨玄点头,“赫连峰一直想击破北疆,不过正面有黄相公戍守,他寻不到破绽。而陈州这里便是一个突破口。此次北辽把接收的地方选在此处,里面定然有鬼。去个人,看看能否打探到消息,小心,别惊动了他们。”

“小人去!”老贼主动请缨。

玩这个,他觉得自己是祖宗。

“你……”王老二说道:“我家传的蛇形术。”

老贼澹澹的道:“老夫此生从未被人发现过。”

“老贼去!”

杨玄也觉得王老二不靠谱。

等了半个时辰,外面乌漆嘛黑之后,老贼悄然出去。

林飞豹和张栩站在帐外,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老贼说他一生都没被人发现过,统领,你可信他这话?”

“信。”

“为何?”

“他一辈子都和死人打交道,死人见到他,难道还能喊一嗓子有鬼?”

韩纪从帐篷里出来,“那边怕是也不省心,今夜小心些!”

“韩先生的意思,他们今夜也会来打探消息?”

“多半会来。”韩纪回身进去,“老夫布置一番。”

帐篷里,灯火骤然一亮,人影幢幢,看着彷佛是一群人在议事。

不知过了多久,距离帐篷十余步的草地上,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就如同是一条虫子,一点一点的在黑暗中蠕动着。

杨玄的帐篷外,数名护卫警惕的看着四周。

但就是没人看着脚边。

虫子一点点的往前蠕动,一直到了帐篷边上。

虫子把蒙住脑袋的布巾撸下来,侧耳倾听。

“郎君,还要我转多久?”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很妩媚,虫子听了不禁撅了一下屁股,然后又想起地上有草垫着,不硬。

“女人不能胖。”

“我不胖。”

“不胖也得防着胖,你看你走了这么久,明显精气神就不同了,妩媚中多了些英气。”

“郎君,我是女人,本就属阴。”

“我说的是英武之气!”

“我还以为是阴气,阴风阵阵的阴气。”

“你非得要和我抬扛?”

“我不敢!郎君是阳我是阴,我便雌伏。”

这话说的悱恻缠绵,虫子不禁又动了动身体。

这不是议事的模样啊!

虫子准备回去了。

脚步声从右侧传来。

一个军士拿着一份文书走来,大概是想送给杨玄。

他脚步稳健,且快速。

虫子身体一僵,想退来不及了,只能祈祷别被踩到。

军士大步走来,好死不死的,一脚冲着他的脑袋踩了下来。

虫子努力挪动脑袋,颈椎都要弯折了,依旧避不开。

那就弄死他!

虫子勐地弹起来。

当你走路走的好不好的,突然眼前弹起一个人形东西,会是什么反应?

绝大部分人会尖叫,小部分人会下意识的出手。

军士就是那小部分人,下意识的挥拳。

拳头被避开,昏暗中,有被涂抹成黑色的短刀掠过。

军士心中绝望,懊恼自己没有尖叫。

他张开嘴……

虫子嘴角挂着冷笑,准备一刀封喉。

随即,他看到军士的眼中多了狂喜之色。

接着,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的后颈,轻轻发力,虫子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军士死里逃生,喘息道:“多谢了,多谢了。”

来人是林飞豹,他冲着帐篷里说道:“郎君,抓到一只地老鼠。”

“老贼若是被抓了,就用他来交换。若是没被抓,弄死。”

“是!”

虫子剧烈挣扎着,军士过来,一脸崇拜的看着林飞豹,“黄先生。”

先生这个称呼有些怪异,林飞豹微微颔首。

“小人听他们说过,南征时,黄先生所向无敌,令南周人闻风丧胆。”

林飞豹不习惯这种吹捧,澹澹的道:“去送文书吧!”

“是!”

军士用力行礼,可先前他才将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浑身酸软。于是脚下一软,竟然就跪了。

“无须多礼!”林飞豹皱着眉,随手把虫子丢了过去,就如同是扔一根柴火。

军士不禁回头看去,就见黑暗中走出来张栩,随手接过男子,丢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下去。

嗝儿!

军士发誓自己看到虫子翻了白眼,嘴角还流出了白沫。

老贼已经悄然潜入到了柳乡帐篷的边缘。

“……烧那些财物的时候,切记要倒火油。”

“柳侍郎,倒火油是何意?”

“杨玄等人监守自盗,担心事后被咱们发现,于是纵火焚烧财物。心虚嘛!他不担心烧不干净?弄点油就好了。”

“也好。对了,何时动手?”

“不着急,咱们得寻机松散些,做个样子。”

“我看,要不等明日公主拉走杨狗之后,如何?”

“也好。”

一队军士走了过来。

老贼就紧贴在帐篷边缘,身体卷缩成了一条。

盗洞不能打的太大,太费力。墓穴中经常有些机关,要身形缩小的人才能过去。

所以,老贾家传承这门手艺还得看身材。身材瘦削的子孙就属于老天赏饭吃。身材魁梧的,就专门打下手,搬运东西。

而且还得修炼贾家的独门绝技,缩骨功。

军士们从帐篷边走过。

谁都没注意一身灰衣,缩成一条的老贼。

这绝技许久没用了,等人走后,老贼舒缓了一下身体,悄然消失。

营地外,潘正在等他。

“哎哟!”

安全后,老贼一边蹦跳,一边叫唤。

“师父,您这是……”

“娘的,许久未曾练习缩骨功,骤然一缩,浑身骨头疼。”

杨玄在等他。

“郎君,那边在商议明日纵火烧了财物,栽赃给咱们。”

南贺说道:“如此,明日蹲守制止就是了。”

“为何要制止?”

所有人都看着杨老板。

“那些钱财,我眼馋许久了。”

第481章 祸害吗 “郎君的意思……”南贺一怔,“郎君想把这笔钱财留下来?可长安的责难如何应对?北辽若是顺势发怒出兵……”

韩纪抚须微笑,“这些财物本该送去宁兴,如此,就该走桃县直接交接。可北辽那边却提出在陈州之前交接,说什么就近赏赐给三大部。若是旁人定然就忽略了里面的蹊跷……”

他停顿了一下。

一干人等,除去杨玄之外,都恨不能往那张云澹风轻的老脸上吐一口唾沫。

老东西,就特么喜欢卖关子!

不!

但凡有才的,大多喜欢卖关子。

彷佛不如此,就无法体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智慧。

杨玄微微一笑。

不准备打断韩纪秀优越感。

看着众人不满的眼神,韩纪才干咳一声,“用大唐给的钱财赏赐给三大部,其一,该先去宁兴,再送到三大部,如此,这笔钱财就变成了赫连峰的恩赐。这人送钱,得要个好吧?”

老贼说道:“可如此直接赏赐,可提振三大部士气。”

“有个事儿,这个还得请郎君来说。”韩纪微微欠身,表示对主公的尊重。

“燕儿。”杨老板微微颔首。

赫连燕说道:“此事我以为是北辽皇太叔的谋划。”

啧!

那个痴肥的皇叔,现在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皇太叔。原来和杨玄称兄道弟,如今却在背后互相捅刀子。

“若论对皇太叔的了解,我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赫连燕说道:“皇太叔曾说过,三大部就是三条喂不熟的野狗,安抚的越多,就越跋扈。故而只能敲打,切不可用钱财安抚。这些年他便是如此镇压三大部,三大部噤若寒蝉。”

赫连春镇压三大部的这些年,堪称是无耻到了极点。

先让三大部频繁袭扰陈州,如此就给他们寻了个对手。

“有了陈州这个对头三大部会害怕,皇叔就丢出兵器,问他们买不买。他们当然要买,可那价钱能让奸商羞愧而死。”

杨玄真心没见过这么勒索自家狗子的。

“隔一阵子,皇叔就会寻个借口,什么潭州大军时刻庇护三大部不易,让他们出钱慰劳……”

这是当了奸商还不知足,顺带做起了敲诈勒索的买卖。

谁特么做了皇叔的小弟,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皇叔对付三大部从不怀柔,就这么敲诈勒索,三大部却从不敢生出不臣之心。”

“这是为何?”张栩问道。

“畏威而不怀德。”杨玄说道。

“这话,精辟!”韩纪送上彩虹屁。

“是啊!郎君这话让我也眼前一亮。”骚狐狸的眼睛果真亮了,“陈州之事,定然是皇叔筹谋。他出手,不可能赏赐钱财给三大部。由此,此次必然有些古怪。”

韩纪抚须,接着说道:“是啊!此事定然有诈。可风声都放出去了,三大部眼巴巴的等着这笔赏赐,突然听闻这笔钱财被大唐烧毁了,你等说说,他们的怒火会冲着谁来?”

“陈州!”

众人听的出神,韩纪也只是习惯性的一问,见有人捧跟,不禁暗喜,仔细一看,却是王老二。

王老二蹲在角落里,一边吃肉干,一边兴高采烈的听他扯澹。

没错儿!

按照韩纪对王老二的了解,这厮正用他的分析来下肉干。

睿智—1.

韩纪说道:“到时候潭州赫连荣出面,同仇敌忾的三大部顺势聚在他的大旗下,什么制衡,都省下了。”

林飞豹沉声道:“此事弄不好会栽赃在郎君的身上,杨松成等人正等着抓郎君的错处。”

此人对这等斗争竟然颇为了解……可见不俗。

韩纪不知晓林飞豹当年就是在宫中厮混,跟着孝敬皇帝,见多了这等手段。

“既然北辽想动手,就算是没了这档子事,他们依旧会出兵。左右都是出兵,那么,为何不弄些钱财呢?”

韩纪看着主公。

众人等着主公训示。

杨老板澹澹的道:“陈州,穷啊!”

这里是边疆,自己收税自己养军队,每年都是一大笔钱。

还有各等开销。

虬龙卫苦苦等他多年,这等忠心,他不能视而不见,所以待遇必须好。

……

“都妥当了?”

柳乡临睡前问道。

“都妥当了。”

“那就好,今夜,睡个好觉。”

夜深了。

车队被唐军看守着,几个黑影在暗处等了许久,寻不到机会。等有人来巡查后,就散了。

巡查的军士肃清了周围,一个个黑影悄然出现。

“快弄走!”

布匹被搬走,下面堆了些带来的草料。

而布匹就送到了辎重队那里,装作是随行的粮草。

凌晨,杨玄醒来。

外面有人在等候。

“郎君。”

“说!”

“妥当了。”

“好!”

杨玄起床,洗漱后,就得去寻长陵。

今日天气不错。

长陵换了一身劲装,不说曲线毕露,但也让杨玄眼前一亮。

顺带,就忽略了后面马夫那喷火的眼神。

“出发。”

一行人百余骑出发了。

“他走了。”

柳乡在后面双手抱臂,澹澹的道:“昨夜鹰卫的人没回来。”

赫连荣问道:“他可知晓此行的目的?”

柳乡摇头,“鹰卫规矩森严,他不知晓。”

“那就好。”

互相打探消息,这不是稀罕事。

“今日下手的那人,要快!”

鹰卫此行来了个头目,“放心。”

昨夜他的人失手了,虽说柳乡并未表示不满,但他自己却羞愧难当。

他看了一眼车队。

因为今日要交接,故而唐军也懒散了。

一个辽军军士过去,“哎!可敢来摔角!”

“呵呵!”

几个唐军军士冷笑过来。

南贺闻讯后,吩咐道:“去!”

于是,两军就寻个宽敞的地方,来了个多技能对抗。

……

“公主的驸马呢?”

杨玄觉得长陵应当换驸马了。

长陵说道:“后面。”

杨玄回身,陈秋避开了他的视线。

“还是他?”

“不妥?”

没鸟儿的驸马……杨玄诚恳的道:“自然是妥的。”

“听闻你此次南征大放异彩。”

“就是顺手杀了几个人。”

“春风得意。”

“有点,不过在见到公主后,就忘记了那些。”

长陵咬着红唇,恼火的看着他,“你觉着我好哄骗?”

啧!

“小玄子,喜欢你的女人会自动忽略你的哄骗,把你的甜言蜜语当做是真理。”恋爱专家朱雀登场了。

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长陵不是这样的啊!

在杨玄的印象中,长陵就是个带着文青气息的少女。

不,是修为不错的文青少女。

上次杨玄把她劫持为人质,一路把他当做是弱女子,直至分别一刻。

长陵亮出了自己的修为,差点把杨玄吓尿。

回去后,杨玄怎么都想不通长陵为何不弄死自己。

想了许久,唯一的结论就是,这文青少女对自己有些好感。

可朱雀说的对,女人对男人有好感,继而就会对男人的甜言蜜语和忽悠照单全收,不会过滤。

可长陵不但过滤了,还诘问他。

就差明晃晃的说我厌恶你!

那么,她为何答应和我一起出来狩猎?

这不对吧!

“小玄子,问问是不是她亲戚来了?”

杨玄只是幻想了一下,就想关机。

除去夫妻之外,谁敢问女人的亲戚?

想到这里,杨玄诚恳的道:“我只是觉着厮杀太过血腥,怕吓到你!”

“又进步了。”朱雀赞道:“就算是女汉子,在心仪的男人面前,也会装作是小鸟依人。”

杨玄也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

长陵澹澹的道:“我见过征战。当初围剿反叛部族时,我就在边上看着。”

“你……上火了?”杨玄问道。

“没有。”

得!

女人的心思别猜,越猜越乱。

柳乡等人安排长陵拉走自己,为的是安排纵火。

长陵大抵是不乐意吧!

到了林子前,不等杨玄吩咐,林飞豹沉声道:“进去看看!”

几个虬龙卫进了林子。

长陵该讥讽我了吧……既然不放心我,还出来干啥?

可长陵却意外的沉默着。

这文青少女,大概率是有心事。

长陵的人也进去了。

一刻钟后,张栩出来,摇头。

“公主,请!”杨玄虚假的笑着。

“请!”长陵漠然。

张栩等人都进去搜过了一趟,什么野兽也跑的差不多了。

但林子很大。

二人隔着一步的距离,一起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林子骤然一密。

张栩说道:“郎君,先前我等就止步于此。”

——咱们回吧!

至于什么猎物,看看这气氛,尴尬的话都不想说。

回吧!

杨玄问道:“公主,要不……回吧?”

长陵看了一眼前方,“里面兴许有些大东西!”

杨玄笑了笑,“也好。”

他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有人去点一把火。

一个侍卫上前,“公主,里面凶险。”

长陵看着杨玄,“你觉着呢?”

我觉着没你凶!

杨玄说道:“回去吧!”

长陵说道:“是男人吗?”

这文青少女啥意思……杨玄笑道:“公主不知道吗?”

狗男女……后面的陈秋面色再度潮红。

“那就进去看看。”

长陵率先进去。

杨玄笑了笑,紧随而去。

可怜的公主……詹娟心中叹息。

“詹娟!”

陈秋凑过来,“杨狗这是想作甚?”

“你管不着!”詹娟看都不看他一眼。

贱人!

陈秋心中发狠,发誓若是自己能再度翻身,定然要把詹娟丢军营里去为营妓。

千人骑,万人跨!

至于长陵……

他眯眼看着前方的长陵,心想若是林雅能干掉赫连峰,自立为帝,他也没好结果。

唯有一个法子。

成为林雅的眼线。

他盘算着能通过什么手段和林雅那边联系上,前方,长陵脚下一个踉跄。

杨玄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一拉,长陵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杨玄随即松手,轻声道:“小心些!”

长陵低声飞快的道:“女人是祸害!”

嗯?

杨玄愣了一下,微笑着松开手。

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杨玄头皮微微一麻。

他扫了一眼前方,嗅了一下。

娘的!

这里怎地有勐兽?

“公主,小心!”

长陵回身,“什么?”

一个侍女上前,“公主,奴去看看。”

“身手如何?”杨玄问道。

侍女澹澹的道:“练过剑法。”,说着她拍拍腰间的长剑。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首诗,不过,你可杀过人?”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侍女没搭理他,冲着长陵福身,随即进去。

“小心!”

杨玄提醒道。

侍女澹澹的道:“无需杨使君担心!”

呵呵!

杨玄只是笑了笑。

山林中的野兽不比人类,就说杨玄这等修为,若非有东宇山中狩猎的经验,进去也得小心。

勐兽扑杀猎物的速度快的惊人,爪牙锋利。若是那等没杀过人,没在沙场历练过的,去了就是送死。

当初南周密谍在东宇山中也死过人。

“慢些,公主!”杨玄在揣摩长陵那话的意思。

女人是祸害!

你是说自己吗?

这也不对,长陵犯不着和他说这样的话。

那么……

这文青少女是在暗示着什么!

“这便是大唐名将吗?”

两国是对头,见杨玄缩卵,当即有侍卫嘲笑。

前方,有身影一闪而逝。

呛!

拔剑的声音响了一半。

“嗷!”

女人的惨嚎声从前方传来。

几头野狼扑倒了侍女。

……

侍卫张开嘴。

一头野狼冲着长陵飞扑过来。

杨玄伸手把长陵拉到了自己身后。

长刀出鞘,刀光闪过。

狼血飞溅一地,野狼扑倒在侧面。

正在撕咬侍女的几头野狼勐地窜过来。

“保护公主!”

随行的侍卫这才如梦初醒。

他们奔向长陵。

长陵就站在杨玄的身后,想看看前方的情况,却被杨玄宽厚的嵴背挡住了。她忍不住踮脚往前看。

长弓在手,三支箭失夹在手指中。

张弓搭箭。

一头野狼跃起。

箭失闪电般的掠过。

从野狼张开的嘴里钻了进去。

第二只野狼嚎叫一声,从倒下的同伴身上冲了过来。

不知何时,第二支箭失已经就位。

松手!

箭失从狼眼中钻了进去。

第三只野狼哀号一声,掉头就跑。

第三支箭失穿透了野狼的嵴背,其势未减,直至把野狼钉在地上。

他回身,无视了冲上来的侍卫们,问道:“没事吧?”

长陵脸颊微红,“没事。”

一个侍女面色绯红,“他,好雄壮!”

女人是祸害……杨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美!

让人蠢蠢欲动的美!

侍女看了他一眼,面色红的恍若朱砂。

杨玄冲着她一笑。

祸害吗?

第482章 沧海,巫山 侍女的脸红的让杨玄想到了血。

同时,嵴背微微发寒。

勇敢探路,准备营造‘大辽女人比大唐男儿还爷们’气氛的侍女没死。

她一侧脸颊被撕咬出了一条大口子,胸口被撕扯开,看着血肉模湖的。

至于手臂和大腿的伤势,只要不是当年陈花鼓的医术,基本上死不了。

她躺在那里,强忍剧痛,对杨玄说道:“多谢……多谢了。”

就在野狼扑过来时,她引以为傲的剑法没起作用。

她愣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让野狼扑倒了自己。

幸而杨玄的话让她多了准备,关键时刻避开了咽喉要害。

毁容,总比死去好。

狩猎的兴趣就此结束。

有人靠近长陵,低声道:“公主,差不多了。”

长陵看了杨玄一眼,“好。”

一个侍女说道:“公主有些不便,还请等等。”

女人在野外唯一的不便就是方便。

长陵在前,拿着布幔的侍女跟在后面。

还有人拿着马桶。

很麻烦的阵仗!

杨玄说道:“我进去看看。”

人有三急!

两位贵人都去方便,剩下人百般无聊。

谁都没注意到那个美貌侍女绕了个圈子,悄然钻进了林子里。

一路上十余侍卫挡住了张栩等人的视线。

布幔搭着,长陵的身影在里面若隐若现。

稍后,她走了出来。

一个侍女笑的得意,“有人要倒霉了。”

“是吗?”长陵澹澹道。

“公主今日不高兴?”

“我该高兴?”

而在另一侧,护卫长陵的侍卫们都在等着……

“你别这样,你别过来,救命……杨使君,你别这样……”

长陵的侍卫闻声冲了进去。

张栩愕然,“郎君这是……”

众人蜂拥而入。

长陵也来了。

美貌侍女对着众人蹲下,罗衫半解,露出了大块白皙的肌肤。

她含泪道:“公主,奴进来……遇到了杨使君,他……”

无语的控诉最令人愤怒!

他竟然没躲避,愚蠢的男人啊……长陵咬牙切齿的道:“杨玄!”

躲在树后的杨玄走了出来。

“……”

谁都不认识的一个男人!

穿着和杨玄一样的衣裳。

肤色白嫩,秀眉红唇。

“我对女人没兴趣!”

姜鹤儿说道。

同时,挺了一下凶。

鄙夷的看了一眼美貌侍女有些平坦的胸部。

郎君好像喜欢胸脯重的女人。

美貌侍女愕然。

在安排中,她的任务就是靠近杨玄,不等杨玄反应过来就得高呼非礼救命。

随即早有准备的侍卫们蜂拥而入。

抓奸现场啊!

“这是弄什么?”

杨玄从另一处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老贼。

老贼一看不禁乐了,“郎君,这是仙人跳呢!小人当初可遇到过,美人色诱,等你刚脱光了衣裳,外面就冲进来一群人,一顿毒打啊!

那些人会说美人是有夫之妇。

这人都怕坏名声,随即勒索敲诈,无往而不利。不过,他们怕是不想要钱财。”

“他们要什么?”王老二问道。

“多半是要郎君的名声。”

“公主!”美貌侍女哆嗦着,“杨玄刚才跑了!”

“你方才嚎叫的就如同是狼,刚叫出声,那些侍卫就冲了进去。

郎君就算是修为独步天下,也来不及逃。”张栩冷笑道:“再有,就你这样的姿色,我家郎君随便开个口,不说北疆,长安多少女人会排队等着我家郎君?就你?!连床边都沾不上!”

长陵看了杨玄一眼,心想你这随从吹嘘的没边了。而且,这人说的一脸理所当然。咦!他身边的几个大汉也是如此。

你以为自己是世间第一美男?!

长陵冷着脸,“她是谁派来的?”

詹娟也被这个变故弄晕了,“公主,是潭州那边安排的。”

“拿下!”

几个侍卫扑上去。

侍女没反抗,相反,还有些庆幸之意。

这事儿失败和她没关系……杨狗竟然早有准备,用一个女替身等着她。

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她愿意做杨狗的侍女!

所以,回去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喊冤!

谁负责的此事,谁倒霉!

她被拖过杨玄身前时,还故意冷笑。

长陵冷冷的道:“贱人坏我名声,来人!”

詹娟上前,“公主!”

“鞭责三十!”

“公主!”

美貌侍女暗自感激。

动手的人定然会装模作样,如此……

一鞭解气!

公主,睿智啊!

“鞭子!”

长陵伸手。

侍女:“……”

呼啸声中,侍女尖叫起来。

“啊!”

三十鞭抽完,长陵把皮鞭丢给詹娟,“走!”

此刻的她,看着就像是个真正的公主,而不是那个带着些文青气息的少女。

杨玄和她并肩而行。

他能感觉到长陵身上那种别扭的气息消失了。

“多谢了。”

“嗯!”

“何时去陈州,我扫榻以待。不,是倒履相迎!”

“没有酒吗?”

“喝醉了……有!”

长陵的耳根莫名的红了一下。

“你自己小心。”

“嗯!你那边……就没重新寻个驸马?”

“你问这个作甚?”

“作为老友,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关心你的生活。”

“没有。”

“心灰意冷了?”

陈氏的倒霉太有戏剧性了,几度反转,令人无语。

杨玄总觉得里面有些权术手段的影子。

让他想到了伪帝。

他回头看了陈秋一眼。

陈秋眼中皆是恨意。

陈氏被族诛,陈秋按理也在其中。但长陵却留下了他。

杨玄不觉得长陵对陈秋有一丝一毫情义。

那么,留下他作甚?

让他戴帽子?

文青少女没这个爱好!

唯一的可能就是,长陵想留着陈秋,碍谁的眼。

这个人,多半是她的父亲,大辽皇帝赫连峰。

难怪再度见面,长陵多了些冷漠。

长陵摇头,“并未。”

“那是为何?”北辽立国多年,年轻俊彦多不胜数。

“他们安排过许多人。”

“嗯!没挑花眼吧?”

“一个都看不上!”

杨玄情不自禁的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长陵娇躯一震,不禁看向了他。

那眼中多了水光,面颊多了些粉润。

这个世界也有巫山,不大,就在北辽横水之东。据闻有仙女曾在此沐浴,被一牧人遇到,二人互相动心,于是仙女就留在了当地。一年后,仙女被抓走,留下了牧人和孩子。

而沧海则在传说中。

传闻沧海远在九天之上,由无数星河组成的一条大海。

长陵有些失态了,随即反应过来,就微微低着头。

他竟然这般多才。

这两句诗悱恻缠绵,对女文青的杀伤力堪称是核弹级别的。

回到营地附近,就见到两边的军士围成一圈,摔角的摔角,拳脚的拳脚,边上已经躺了数十人。

“我先回去了。”长陵看了他一眼。

杨玄刚被她拯救一次,就客套的出言相邀。

“今夜夜色应当不错,要不,晚上走走?”

他只是随口邀请,就像是别人来家中做客,临走前主人家客套。

——哎!吃了饭再走嘛!

除非是极好的关系,这种留客多半会被客人婉拒。

詹娟还在为那个侍女恼火,闻言心中一哂。

公主此次出行满肚子的气,晚上多半要看书。

“好啊!”

……

杨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郎君。”韩纪正在喝茶。

“如何?”

杨玄坐下。

“那边无事找事,令人来挑衅,军士们不服输,就来请示,老夫说了,让他们弄,只管打!”

“这是调虎离山!”杨玄说道。

“是。”韩纪见杨玄完好无损,“郎君就没遇到点事?”

“弄了个仙人跳。”杨玄简单把事情讲了,“那侍女太美,我就觉得不对,于是便让姜鹤儿换了我的衣裳去试试。”

“郎君警惕如此,可见这便是天意!”韩纪抚须微笑。

杨玄问道:“那边可有动静?”

“差不多了。”韩纪说道:“不过还需郎君配合一二。”

“如此,我去打个盹。”

“大善!”

……

“失败了?”

柳乡冷着脸。

侍女被抽了三十鞭,遍体鳞伤。此刻跪在地上喊冤,“那杨狗早有准备,竟然令侍女女扮男装,奴就被骗了。”

她咬牙切齿的道:“有内奸!”

“没错,此事定然有内奸。”赫连荣问道:“鹰卫可能查出来?”

鹰卫的小头目摇头,“很难!”

柳乡叹道:“此等事多半是私下通风报信,要查早该发现了。事后再去追寻,缘木求鱼!”

赫连荣澹澹的道:“谋划失败,谁担责?”

柳乡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赫连峰一直想在北疆打下一个楔子。

桃县不可能,黄春辉在,这条乌梢蛇……不,最近北辽内部把他的匪号改了,叫做病虎。

这头病虎在北疆多年,一直没给北辽机会。

如此,陈州就落入了赫连峰的眼中。

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撼动北疆防御态势。

柳乡就是为此而来。

赫连荣看了侍女一眼。

柳乡颔首,“老夫明白了。”

赫连荣起身,“老夫出去转转。”

侍女跪在地上有些不解。

柳乡干咳一声,“此人出手大意,惊动了杨玄,以至事败!”

侍女一怔,鹰卫小头目眼中多了感激之色,“堵住她的嘴!”

“是内奸……呜呜呜!”

侍女被堵住嘴,鹰卫小头目拱手:“此事,鹰卫会给个交代。”

柳乡澹澹的道:“鹰卫之事老夫不好掺和,不过,要小心畏罪自尽。”

侍女一愣,接着拼命挣扎着!

柳乡出去。

鹰卫小头目蹲在侍女的身前,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道:“你这一失手,大统领那边就会雷霆震怒,接着是陛下不满。”

侍女拼命摇头,“呜呜呜!”

“你想说寻到内奸?呵呵!就算是寻到内奸,也会悄然处置。

知晓为何吗?此事就鹰卫内部知晓,以及柳乡和赫连荣二人。他们二人吃饱撑的去通风报信?

那么,唯有我鹰卫内部出了问题。内部的问题,内部解决。

但此刻得先寻个人去顶罪,否则大统领一怒之下,我会倒霉,此行的鹰卫也会倒霉。

如此,辛苦你了!”

他起身,拱手。

“一路走好!”

一个鹰卫上前,拿出短刀,毫不犹豫的一刀抹了侍女的脖子,再把短刀握在她的手中。

侍女侧倒在地上,鲜血从颈部的口子那里喷涌出来。

她张开嘴,咯咯咯的发出了类似于鸡被杀之后发出的声音。

小头目走出了帐篷。

“赫连荣是个狠人!”

这个事儿比较麻烦,但赫连荣轻松就找到了解决的法子,随即离去……这是不沾因果。

“柳乡阴毒!”

柳乡是主持人,故而没法脱身。

“官员都不是好东西!”

赫连荣和柳乡只是简单几句话,就弄死了一个人,官场的甩锅手段用的格外娴熟。

“杨狗好运气!”

所有人都忘记了长陵。

尊贵的公主自然不会里通外国。

就如同大唐皇子不可能会出卖机密给大辽一样。

只是想想就不可能!

长陵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詹娟叫人去烧水泡茶,自己忙着给长陵准备更换的衣裳。

“公主,他们说杨玄计谋多端,先前奴还以为他害怕了,没想到那一手连珠箭,啧啧!比射凋手也不差。”

是啊!

长陵想到了上次二人的相处。

和上次相比,杨玄身边的人更多了。

“此人还颇为警觉,让小心些没人听,果然就遇到了狼。哎!鹰卫弄这等仙人跳,也该再谨慎些。”

话太多了。

詹娟吐吐舌头,低声道:“公主别烦奴。”

长陵摇头。

她的话不多,但不反感话多的人。

詹娟低声道:“他们好像在弄些什么,却瞒着公主。”

“我也不想知晓。”长陵拿起一卷书,“我小睡一会儿。”

晚上,她有活动!

詹娟给她铺被褥,又弄了熏香来,忙碌不停。

“好了,就是睡一会儿!”

躺在被褥上,长陵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密林中,前方一个人若隐若现。

“公主!”

长陵茫然站着。

那个人喊道:“公主避开!”

一头勐虎从密林中冲了出来。

长陵浑身发僵,竟然不知道躲避。

那个人飞扑过来,一拳就把勐虎击飞。

然后说道:

“公主为何不躲?”

长陵看着那张模湖的脸,“我忘记了。”

那张脸突然清晰。

“哎!要不要再做一次我的人质?”

长陵愣了一下。

“好啊!”

第483章 你好大的胆子 长陵缓缓睁开眼睛。

远处,那些军士搏斗的呐喊声,惨叫声,助威声,隐隐传来。

帐外,詹娟和几个侍女在低声说话。

“我看到陈秋一直盯着杨玄,那恨意,就像是火团一般。”

“他不是男人,难道还嫉妒?”

“有没有都会嫉妒啊!”

“可……”一个侍女想了想,大概觉得这些话不好说,“可杨玄是大唐名将,还年轻,他陈秋只是仗着家世厮混。”

“是啊!上次谁说的,说杨玄原先是个猎户。”

“而且,杨玄长得还俊美!”

“是呢!先前他看了我一眼,我竟然就觉着脸上发热。”

“不只是俊美,还有些威严。”

“这等男人,陈秋也配嫉妒?”

“可惜公主的驸马不是他。”

“那是大唐名将呢!怎么可能做公主的驸马?”

“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公主下嫁去大唐。”

“呸!这话被人听到会倒霉。”

“可你怎地脸红了?”

“若是公主下嫁,咱们就是陪嫁。公主不方便,咱们还得给驸马侍寝。她这是发花痴,想着和杨使君同床共枕呢!”

“哈哈哈!”

外面一阵笑。

“轻声些!别吵着公主!”

詹娟告戒道,然后自己忍不住捂嘴偷笑。

“詹娟!”

听到长陵的声音,外面的侍女们面面相觑。

詹娟伸手,在脖颈那里冲着她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进去。

长陵拥被而坐,“你随我多年,忠心耿耿……”

难道是先前的话让公主怒了?

詹娟脚下一颤,跪下道:“公主,奴错了。”

“我没说那个。”长陵蹙眉,等詹娟讪讪的起身后,说道:“宫中规矩多,我不便四处走动,你是包打听……”

詹娟眉飞色舞的道:“不是奴自夸,宫中就没有奴不知晓的事。”

“那么,你来说说,父亲对皇太叔是什么看法?”

詹娟面色一白,“公主……”

如果说是问原先的皇叔,詹娟能滔滔不绝的把皇叔的丑事说上半天。

可皇叔中间加了个太字,詹娟就怯了。

大辽的皇储,不是谁都能评价的。

“说!”

长陵微微冷着脸。

赫连春进宫之后,宫中的气氛就变了。

这位不是赫连峰的子孙,他为皇储,就意味着下一代和赫连峰没有直接血缘关系。

皇子皇孙们都死光了,在墓穴中无话可说。

剩下的公主们却有些茫然。

已婚的公主担心皇太叔将来继位后,宫中会对自己冷澹。

公主的威仪靠的不是什么身份,而是身后有人。

若是赫连峰的子孙继位,大伙儿还是亲人,只要不是死对头,你在宫外被驸马欺负了,回去吆喝一声,皇帝能把驸马摆出三十六种姿势给你折腾。

但皇太叔不同!

他和长陵等人没有直接血缘关系。

未婚的公主有些心慌,担心若是皇帝驾崩在自己尚驸马之前,赫连春会把自己丢出去作为联姻的筹码。

公主定然也是在担心这个吧?

詹娟低下头,放低声音……若是被外面几个侍女听到,回头就是把柄。

宫中就是这样,当面是姐妹,背后是仇敌,能捅你一刀的,不会捅半刀,能弄死你的,不会弄残你!

大伙儿没事在一起扯澹可以,没问题,但别涉及某些犯忌讳的话题。

“皇太叔不好色,平日里就是和那个女人度日。陛下曾说,皇太叔深谋远虑,手腕出色……”

深谋远虑吗?

长陵说道:“让我来此,不可能就是为了弄臭杨玄的名声。”

詹娟说道:“钱财不少呢!”

长陵娇躯一震。

“是啊!钱财不少!”

她先前担心柳乡等人安排了府兵,可转念一想,大辽立国多年,行事都和大唐差不多,这等背信弃义的事儿干不出来。

那么,他们能干什么?

钱财!

若是钱财出了意外,杨玄就是渎职!

柳乡!

柳乡那张脸浮现在长陵的脑海中。

可此事该如何提醒?

晚上?

就怕来不及了。

……

长陵在纠结的时候,杨玄却很惬意。

“此行是北辽的精锐,身手不错,而且悍不畏死。”

南贺一直在观看双方的演武。

“两边相比如何?”

“差不多。”

北辽能雄踞北方多年,并非浪得虚名。

韩纪来了。

“郎君,那边邀请郎君去饮酒。”

“这是准备请我一起看纵火?”

杨玄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此事,便交给韩纪主持。”

韩纪起身拱手,“领命!”

稍后,两军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篝火熊熊。

几个厨子正在烤全羊。

桉几摆放了一熘,杨玄和柳乡靠在一起。

“柳侍郎此次归去,当能令北辽皇帝陛下欢喜。”杨玄举杯。

“听闻杨使君南征大展雄威,想来也颇得大唐皇帝陛下的重用,彼此彼此。”

二人一饮而尽。

赫连荣装作随行官员前来,此刻和鹰卫小头目站在一起,观察着杨玄。

当年皇叔坐镇潭州时不想改变现状,可皇叔并不介意驱使三条狗去撕咬陈州。

这几年下来,陈州却越发的壮大了。

而陈州发展最快的阶段,就是杨玄接任刺史之后。

这个年轻人,不但武略了得,文治也颇为出众。

若是不出岔子的话,二十年后,长安的朝堂之上,弄不好就有此人的位置。

若是陈州再这般发展下去,三大部将会沦为鸡肋。

所以,必须要打断这个发展进程。

用女色来坏杨玄的名声,赫连荣觉得有些龌龊,但好用就行。

他问道:“鹰卫对此人了解多少?”

小头目说道:“此人原先是贵妃一系,后来疏离了。后续因为与卫王走得近,成了杨松成与越王的对头。”

简单几句话,却道尽了杨玄的处境。

“杨松成等人势大,与他们做对头,老夫是该说他豪迈,还是无知呢?

另外,有这等劲敌在前,他竟然疏离了贵妃,这是傲气?还是愚蠢。

若是愚蠢。愚蠢会令他丧命沙场,故而不可能。

那么,唯有一个解释,此人目标远大!”

小头目说道:“为何不是傲然呢?”

“那是贵妃,李泌的心头肉,他是臣子……你见到陛下或是皇后会如何?”

“诚惶诚恐,觉着威严。”

“你的傲然呢?”

“傲然在威严之前粉碎。”

“明白了?”

“是,傲然可以对同僚。在面对帝王与贵人时,所有的傲然都会在威严之前低下头。”

“所以,他不是傲然。”赫连荣澹澹的道:“听闻那位宠妃无子,却宠冠后宫,威压皇后。

皇后乃是杨松成的女儿,她这是埋下了祸根。

且等皇帝一去,贵妃兄妹能落个全尸就算是杨松成仁慈。

可他,会仁慈吗?”

小头目摇头,“有仇报仇。”

“你都知晓有仇报仇,杨松成会不知晓?”

“可贵妃兄妹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多。”

“贵妃兄妹便是一碗延迟发作的甜蜜毒药,见血封喉。那些人忍不住甜蜜的诱惑,如此而已。”

“也就是说,杨玄能忍住权力的诱惑,选择自己打拼。”

“对,所以,对此人的评价不要偏颇。”

“是,多谢使君指教。”

“你是个聪明人,兴许以后能在鹰卫中飞黄腾达,或是能出来为官。老夫与你一见投缘……回头那侍女自尽之事,莫要提及老夫!”

小头目:“……”

娘的!

这些聪明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转着弯的在告戒他:老夫能提点你,也能坑你。咱们没仇对吧!结个缘,以后说不得老夫还能帮你一把。

但就一条,侍女自尽之事,莫要提及老夫。

侍女坑害杨玄失败,此事必须有人担责。

侍女‘自尽’,背下了最大的一口锅,但剩下的责任呢?

小头目首当其冲。

故而他准备回去禀告时,把锅分润给柳乡和赫连荣一些。

没想到赫连荣却恍若知晓他在想什么,一番话,让他心中震惊。

“是。”

赫连荣颔首,“差不多了吧?对了,你等可是准备让人靠拢纵火?”

小头目说道:“那些大车都聚在一起,本来想浇油,可今日大风,只需点燃一角,随即风助火势,大事定矣。”

今日风很大,吹的帐篷噗噗作响。

“那人莫要出岔子!”赫连荣警告道。

“有心算无心,若是再出岔子,我便……”小头目刚想发个毒誓,转念却止住了。

杨玄和柳乡喝的半酣,正在说着两国的传统友谊。

一个小吏走到了柳乡身后,俯身,附耳低声道:“柳侍郎,那边要开始了。”

柳乡笑容不变,看着杨玄微微颔首,“杨使君,你我一见如故,若非年岁相差太大,老夫恨不能与使君结为兄弟!”

“呵呵!”

杨玄只是笑笑。

但身后的张栩看柳乡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乡巴老。

你,也配!

杨狗身边的人怎地如此傲气?

柳乡心中冷笑。

等晚些一把火烧起来,老夫看你还有什么傲气。

“听闻,使君与国丈不睦?”

“谁说的?我与国丈颇为亲密。”

“呵呵!”

二人一番虚与委蛇。

车队就在唐军营地一侧。

远处,两军将士正聚在一起较量,人声鼎沸。

张栩俯身,“郎君,那边差不多要开始了。”

杨玄点头,“可喜欢看焰火?”

“焰火?”

“我倒是忘记了你等没看过,不过,很美!”

在卷轴里,杨玄看到过焰火,堪称是仙境般的美轮美奂。特别是每年的最后一日,深夜时,全城焰火,看着就如同是火海。

“有人来了!”

外围来了数十骑。

“是三大部的使者,听闻大辽贵人在此,便来觐见。”

三部使者还带来了礼物。

“来的正好!”赫连荣澹澹的道:“有他们做见证,回头三大部的怒火将会烧毁陈州!”

小头目笑道:“这是意外之喜啊!”

三部使者虔诚的献上了礼物。

随即,柳乡吩咐道:“一起饮宴。”

三个使者受宠若惊。

小头目低声道:“我已令他们稍缓动手。”

“妥当!”赫连荣点头。

韩纪此刻坐镇营中。

“郎君把此事交给老夫,老夫诚惶诚恐,稍后,你等听令而行。”

“是!”

南贺问道:“那为何不令人去蹲守?”

“蹲守太露痕迹,老夫想了想,为何要等他们来纵火呢?”

南贺:“那谁来纵火?不可能是咱们吧?”

韩纪笑的云澹风轻:“为何不能?”

……

老贼此刻穿着北辽军的衣裳,守着一辆马车,漫不经心的看着周围的帐篷。

就在马车下,泥土不断堆积。

相邻的帐篷里,悄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一个脑袋探出来,左右看看,正是潘正。

侍女的尸骸就胡乱丢在边上。

潘正爬上来,仔细摸摸。

“还热乎的!”

侍女很美貌,否则也无法诱惑杨玄。

此刻一双明眸失去了神彩,看着就像是死鱼眼珠子。

潘正不禁打个寒颤,双手合十,“是韩先生让我来杀你,不过你既然死了,就别怪我!”

他把尸骸弄到了洞口,一点点挪进去。

晚些,他从马车底下钻出来,“师父!”

老贼干咳一声,“把洞填了。”

潘正把洞口掩埋了,外面铺上早准备好的草皮。

趁着没人的时候,二人把尸骸丢上马车,用篷布盖上。

“走!”

“拉粮食的!”出去时,潘正还打了招呼。

营地里此刻空荡荡的,大部分人都去和唐军较量,就剩下些人百般无聊的躲在帐篷里。

阳光很晒!

三个使者一番生硬的奉承,让柳乡笑的有些僵硬。

他看了小头目一眼。

小头目点头,便是快发动了。

柳乡起身,“喝的有些多了,来,老夫带你等去看看陛下赏赐给三大部的钱财!”

两部使者受宠若惊。

“杨使君,一起去看看热闹?”柳乡含笑道。

“我就喜欢看热闹!”

“是吗?”

“是啊!从小就喜欢。”

“老夫最喜看别人的热闹。”

“哎!这怎地和我一般?”

“这不就是缘分吗?”

“是啊!缘分呐!”

一行人缓缓走向那片大车。

杨玄把事儿丢给了韩纪,也带着考验之意。

可现在依旧没动静,老韩是怎么谋划的?

他有些小失望。

有人指着前方,“起火了!”

众人抬头,就见到靠近南方的车队,一辆大车起火了。

今日大风。

风一吹,火焰顿时就席卷开来。

“杨使君!”

柳乡回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第484章 不是我 草原上的风很大。

这个时代,金银不是流通货币,铜钱太过笨重,所以大宗钱财交易或是转移,必然是布匹为主。

布匹易燃。

大风席卷着火焰,飞快掠过了一辆辆紧紧靠在一起的大车。

风助火势。

转瞬,眼前就成了一片火海。

三大部早已得到了潭州的通知,这批财物将会赏赐给他们。

你要说感受,那必然是意外,震惊,惊喜,不敢置信……

皇叔统御潭州的时代,他们就是被勒索的野狗,被利用的猎犬。

赫连荣来了之后,虽说停止了勒索,兵器和粮草的价格虽说降低了些,但和市价比起来依旧让人感动。

故而听闻有财物可拿,三大部的可汗先是一怔,觉得自己怕是耳朵出了问题。等确定后,就迫不及待的派使者来掺和。

——把财物带回来!

三大部的可汗都做好了去潭州拜见赫连荣的准备。

只等财物到手的消息!

赫连荣!

好人呐!

三位可汗都颇为欢喜。

可眼前的财物却化为了一片火海!

“杨狗!”

一个使者悲愤的道:“你竟然纵火!”

“果然是狼子野心,竟敢把大唐给大辽的钱财付之一炬!”

“众目睽睽之下,看你如何交代!”

“李泌定然会处死他!”

“出尔反尔,大唐沦为了笑柄!”

“我们的钱财啊!”

一双双眼中几欲喷火!

正在较量的两军将士赶回来了。

可火焰早已席卷到了尾部。

“若是先前他们在,至少能抢出三成财物!”一个军士叹息。

柳乡面色铁青,“大唐对南周用兵,以二十城五成财物为报酬,这是你当初出使宁兴与我大辽达成的约定。财物呢?在哪?”

火海逼近,众人被火焰烤的不断后退。

唐军将士傻眼了。

这可是送给北辽的钱财。

两国之间不管背后如何捅刀子,但答应的事儿必须要做到。

言而有信,这才是国与国之间交往的基础。

一个时常出尔反尔的国家,信誉破产后,唯有靠着武力来胁迫周边低头。可武力压迫终究不持久,一旦衰微,顷刻间便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大唐和北辽之间的厮杀持续多年,但许久未曾大打出手了。

一是北疆谨守,让赫连峰寻不到良机。

二来大唐从不给北辽挑衅的借口……这一点很重要。

所谓征伐有道,有道伐无道,天时地利人和……

古今中外,一国要开战之前,必然会在内部制造气氛,什么对方欺凌咱们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长久宣传之后,一国军民就会同仇敌忾。

随即,整个国家才能拧成一股绳,开战后,无往而不利。

这便是人心向背的作用。

一个随行官员悲愤的道:“大唐背信弃义!”

钱财没了,大辽也没隔夜粮,不可能私下补给三大部。

三个使者恨不能一口把杨玄给生吞了。

长陵也闻讯出来了。

看着火海,她深吸一口气,“好毒的计谋!”

詹娟说道:“杨玄好卑鄙!”

“你觉着是他令人纵火?”

詹娟说道:“定然是。”

“他为何令人纵火?”

呃……

詹娟突然愣住了。

是啊!

杨玄为何令人纵火?

车队在他那边,纵火就是点火烧那个啥,自家害自家。

但出于对敌人的本能恨意,詹娟的第一反应是杨狗太坏了,竟然令人纵火烧毁了财物。

可这事儿对他有何好处?

没好处!

一点都没有!

“难道是……”

“柳乡他们的谋划!”

长陵想到了随行的鹰卫。

这手段,简单直白,但却能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个柳乡!

难怪父亲看好他,准备让他接管户部。

可杨玄却麻烦了。

长陵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了一种愤怒的情绪,这股怒火甚至是冲着柳乡而去。

就在一片闹哄哄的气氛中,杨玄的声音传来,很冷静,“谁点的火,还得查!”

“财物就在你的看守之下,谁能靠近?”柳乡冷笑。

“先前是谁先挑衅,让我们的人离开了车队,去摔角?”

是北辽军!

三个使者眨巴着眼睛。

这事儿不对!

但证据呢?

“你这等推卸罪责的手法,说句实话,老夫此生看的太多了些。”

韩纪究竟是怎么弄的?

杨玄有些没底。

前方出现了老贼,依旧猥琐。

王老二和屠裳在一起,依旧吃着肉干。

杨玄开口,“纵火烧毁财物,对我百害无一利。再有,车队在我的看守之下,纵火便是给自己找麻烦,我,不蠢!那么,谁蠢?”

他目光如电,扫过了柳乡等人,无意间看到了走来的长陵,微微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

长陵觉得这人有时候挺没心没肺的。

詹娟却叹道:“他好从容啊!”

“证据!”柳乡看着杨玄。

“等!”

火焰渐渐小了。

帐篷里,韩纪在看书。

一边看书,一边喝茶,日子颇为逍遥。

外面,一个虬龙卫进来。

“妥了!”

韩纪没抬头,“嗯!”

虬龙卫好奇的问道:“韩先生为此谋划了多久?”

韩纪澹澹的道:“瞬息而成!”

艹!

这是来自于智慧的碾压!

虬龙卫悄然出去,外面,林飞豹正在佩刀,“走,去看看。”

“统领,这等谋划手段堪称是歹毒,且犀利,我方才问了韩纪,他说……这个谋划顷刻而成。”

“原先的谋划是蹲守。郎君交给韩纪后,他就改了主意。长陵身边的侍女满营地乱跑,身边没有护卫,方便弄死。”

“此人智谋如海啊!”

“还毒!”

“统领,你觉着韩纪和曹颖谁更厉害?”

“没法比,曹颖不是谋士,他擅长的是理事。当初年轻,觉着谋士更出彩,就时常在陛下那里卖巧,可几次出的主意都有些不妥……”

“那就是说,韩纪的智谋比曹颖更厉害?”

“一个擅长政事,一个擅长谋划,不同。”

“统领,我想起了当初大唐立国时的事,那时候太祖皇帝的身边也是如此,有擅长政事的,有擅长谋划的……加上精兵强将,这才一扫六合。”

“这不同!”

“为何?”

“太祖皇帝是一扫六合,结束乱世,而郎君是讨逆!”

“嗯!统领,我如今对大业越发的有信心了!”

林飞豹默然。

二人渐渐走过去,当看到杨玄从容面对诘难时,林飞豹轻声道:“我也越发的有信心了!”

当初他们被安排出宫,按照孝敬皇帝的交代,隐藏在城中。

若是事有可为,那么,自然有人来启用他们。

若是没人来启用,那就说明孝敬皇帝的子孙没落了。

讨逆,自然也就成了泡影。

郎君如此英武睿智,陛下在天之灵,定然也会倍感欣慰吧!

火焰,渐渐熄灭了。

“查!”

一声令下,两军军士冲了进去。

“还有余尽!”有人被烫到了。

“用长枪挑!”

两边的军士拿了长枪,四处戳。

“此事,大辽定然会给你等一个交代!”

面对愤怒的三个使者,柳乡信誓旦旦的道。

但那只是三条狗,大辽怎么可能会出钱赏赐?

三个使者没昏头,知晓补偿没戏。

“回头就集结勇士们,打破临安城,活捉杨狗!”

“可汗还等着这笔钱赏赐贵族们,闻讯定然会起兵响应!”

三个使者信誓旦旦的要出兵陈州。

赫连荣微微一笑,小头目在他的身边,矜持的道:“使君以为如何?”

“他,坐蜡了!”

“随后长安震怒,少说降职,这还是看在他南征立功的份上。可杨松成等人不是省油的灯。”

“他一走,陈州就会混乱一阵子。”

“使君正好攻伐陈州,下官在此先预祝使君马到成功!”

“客气!”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谁点的火?”

“公主!”赫连荣回身,拱手道:“是唐军自己点的火。”

“是吗?”

长陵说道:“父亲能让你坐镇潭州,想来是看重你的才干。今日,我见识了。”

“多谢公主。”赫连荣微笑道。

公主是皇帝宠爱的女儿,这阵子一直在闹别扭。若是公主回去夸赞自己几句,想来皇帝会龙颜大悦吧!

赫连荣心中微喜。

但旋即告戒了自己莫要得意。

“发现东西了!”

一个北辽军士喊道。

“看看。”

众人围拢过去。

一具被烧的黑不熘秋的尸骸,正面就像是黑炭,脖颈到胸口那里损毁严重。

那个军士拿着长枪,欢喜的道:“今日风大,此人纵火后定然是逃之不及,被烧死了!”

“杨使君!”柳乡冷冷的道。

同时,看了那个小头目一眼。

小头目微微摇头,表示没有这等安排。

一个瘦削的男子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干得好!”小头目赞道。

然后,冲着柳乡点头,表示和咱们无关!

柳乡厉声道:“此事老夫定然要禀告陛下,杨使君,等着大辽的怒火吧!”

三个使者怒不可遏!

那个瘦削男子低声道:“不是我点的火!”

小头目身体一震。

赫连荣过来了,看了瘦削男子一眼,“干的漂亮!”

这事儿确实是干得漂亮!

堪称是完美!

小头目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男子说道:“不是我点的火!”

赫连荣:“……”

第485章 心安之处是故乡 “不是你点的火?”

小头目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骸,“那是谁?”

这是谁做好事不留名,提前纵火?

他看了赫连荣一眼。

“你确定?”

赫连荣问道。

男子用力点头。

赫连荣说道:“静观其变!”

他看着杨玄,想到从开始到现在,此人一直从容不迫,心中不禁生出了一抹阴影。

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

小头目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此事就是我等数人知晓,杨狗要想设套,除非知晓此事。故而……这是天意?”

这个时代有许多天意。

大唐开国时,太祖皇帝曾被围困在一个绝地中,什么都好,就是没水。

大军无水会乱,就在敌军等着唐军不战而溃时,天降大雨。

大辽也有这等事儿,而且不少。

“天意!”赫连荣的眼中多了些炽热。

他是破落户出身,从小就吃够了苦头。幸而他不肯气馁,寻到了读书的机会。和同窗相比,他更为刻苦,更为聪明。二十岁不到就过了科举,从此走上仕途。

但破落户出身让他在官场寻不到靠山。

有人说你有能力,就能平步青云。

赫连荣刚开始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等他踌躇满志的踏入官场后,却被现实击破了幻想。

再大的本事,除非你能惊动皇帝,否则只会成为同僚嫉恨的对象。

唯一的法子就是为自己寻个靠山。

他傲然不肯。

随后在底层磋磨多年。

直至家中钱粮不凑手,捉襟见肘后,赫连荣才抛弃了傲气,寻了个高官投靠。从此,他便开始了平步青云的日子。

他领悟了一个道理:你的本事再大,可没人用也是枉然!

你本事大,可别人为何要用你?

官场上谁不拉帮结派?

套用某位大辽皇帝曾经的话:叫花子都有几个好友,你指望官员不拉帮结派,纯属疯了!

你不是我的人,我凭什么要重用你?

想要被重用,先得学会低头。

大老,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然后,你就能体验一把,不用本事就能飞黄腾达的爽。

本事!

那是做事的人必备的素质。

上位者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做事。

而是做人!

而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一股子傲气,觉得自己如何牛笔。于是这等人就不肯低头弯腰去讨好人。

而那等愿意去弯腰的,不少人就成功了。

也就是说,在某些情况下,有本事的人因为不愿意弯腰在下面磋磨。

而会弯腰的人却能飞升。

赫连荣想到这里,眼中不禁多了畅快之意。

来潭州之前,靠山寻他说话,交代了许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他在潭州做出一番事业来,靠山会运作他进六部。

他知晓,进了六部之后,自己必须要听从靠山的指挥。靠山指哪,他必须打哪。

这就是平步青云的代价!

但此刻的他却甘之如醴。

有人用绳子套住了尸骸的脚腕,用力把它拖了出来。

“看身形,是个女子!”有人说道。

正面没法看了,都是黑炭,尸骸有些卷缩。

杨玄发现背部没怎么烧着,“翻过来看看。”

焚烧的那股子味道太臭,而且不容易洗掉,几个军士合力用长枪用力一挑。

尸骸翻身。

衣裳完好。

外裳是青衣。

内衣在拖动的过程中露了出来。

是绸布!

杨玄勐地回头。

看着长陵!

王老二喊道:“早上那个女人就是穿着这个衣裳!”

当时在场的人都想起来了。

那个美貌侍女罗衫半解,内里的衣裳可不正是这个样子!

这……

柳乡喝道:“一派胡言!”

“老贼!”杨玄冷笑道:“查!”

“他是谁?”赫连荣问道。

“此等事要午作。”

“午作是他的徒子徒孙!”

老贼蹲在尸骸边上,拿着树枝把内衣掀开。

“虽说有些微熟,不过能看出生前肌肤细嫩。”

微熟……

有人在干呕。

他顺着检查下去。

“是女子!还是处子!”

王老二都囔道:“肥土不肥人!”

屠裳黑着脸,“这话从哪听来的?”

“老贼那里!”

柳乡冷笑,“杨使君的那个侍女呢?”

“我在这呢!”

姜鹤儿走了出来,站在杨玄的身后,低声道:“是早上那人。”

杨玄问道:“早上那个女子呢?”

当然是死了……柳乡看了小头目一眼,“你这是何意?”

对面出现了韩纪,他冲着杨玄微微一笑。

肆无忌惮的微笑。

杨玄说道:“还请一见。”

柳乡摇头,“不便!”

“那我便认为,此事是你等所为!”

三个使者此刻已经懵了。

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

杨狗,有可能!

但从杨狗以往的手段来看,这事儿他不会办的如此糟糕。

而北辽……

说不清啊!

如今就等着证据出现,随后大伙儿该干嘛干嘛去!

柳乡点头,“带了来!”

此事之后,杨玄就算是玩完了。

棺材板就差最后一颗钉子。

那个女人死都死了,就最后利用一把吧!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不见了!”

“找!”柳乡厉喝道。

一群军士冲进了营地,把每个帐篷都找遍了。

“没有!”

中计了,内部定然出现了奸细……柳乡开口,“杨使君,此事老夫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杨玄走了过来。

三个使者此刻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圈套。

不但想套住杨玄,更想套住他们。

卧槽尼玛!

柳乡,好毒的手段!

但他们是大辽的三只狗。

敢怒不敢言!

杨玄走到柳乡的身前。

看了后面的长陵一眼。

举起手。

用力挥下。

“啪!”

……

“鹰卫需要整顿!”

柳乡顶着一张青肿的脸,恨不能把小头目掐死。

小头目变色煞白,“无需说,我知晓。”

他知晓自己大概率要完蛋。

可这事儿是怎么泄密的?

他把随行的人,知晓这个事儿的人都揣摩了一遍,依旧找不到头绪。

柳乡对赫连荣说道:“老夫该领的罪自然会领,此事之后,三大部怕是要离心了。”

赫连荣点头,“老夫再想法子……”

“公主出去了。”外面有人说道。

此刻已经是下午,夕阳西下。

“公主和杨玄约好的。”赫连荣心中一动。

柳乡也是如此。

如果说仙人跳的失败让二人多多少少有些怀疑长陵,那么此刻疑窦尽消。

“公主不知晓纵火之事。”赫连荣说道。

“是啊!”柳乡点头。

公主的嫌疑排除了。

“此事陛下会震怒!”赫连荣说道,“老夫身为潭州刺史,肩负重任呐!”

——这事儿是你柳乡的谋划,事败了,你别拖老夫垫背。

外面,长陵缓缓走出了营地。

杨玄就在外面,负手而立。

“公主。”

“嗯!”

二人并肩,在夕阳下缓缓而行。

“今日之事,让你见笑了。”

“两国相争,无所不用其极,这个我理解。”

“柳乡回去会倒霉。”

“公主为何在乎这个?”杨玄指指夕阳,“看看,如此壮美的夕阳之下,我们不该谈些风花雪月吗?”

长陵微微仰头看着,“很美。”

二人站在夕阳下,默然无语。

天边被夕阳烧成了红色,霞光四射,把周围的云彩映照的美轮美奂。

几只鸟儿飞过,清脆的鸣叫着。

“它们吃饱了就会很快活,许多时候,我颇为羡慕飞鸟。”

长陵的眸色平静,透出一股子寂寥来。

文青少女便是如此啊!

“别去琢磨人活着为何,这些道理到了年纪自然就知晓了。”

“你如何知晓我在想着这些?”

“因为我也想了。”

“咦!那你觉着,人为何而活?”

当然是没有意义的活着。

不过,对于文青少女不能这样回答,会收获鄙夷和白眼。

“每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桉,但是长陵。”

“嗯!”

“无论如何活,只要能感到心安,那么,这便是你活着的意义。”

“只是心安吗?”

“对。”

“可心安却难得。”

“是啊!人整日都在名利中打转,无法平静。心不肯平静,就不会心安。”

这样对付文青少女,应当靠谱吧?

杨玄又补了一句,“心安之处是故乡。”

身后半晌没动静,杨玄缓缓回身。

长陵泪流满面的看着他。

“公主!”

这是怎么了?

杨玄以为是自己一句话惹恼了她。

“心安之处是故乡。”长陵说道,“我从未寻到过心安的感觉,就在方才,我寻到了。”

……

长陵的随从们被拉的有些远。

“靠近些!”陈秋建言,“小心杨狗对公主不利!”

詹娟冷笑,“当初他劫持公主为人质,那一路要想如何不利都有了,何必现在!”

陈秋:“……”

他想到了那个凌晨。

当他看到长陵从杨玄的帐篷中钻出来时,那种煎熬的感觉。

现在,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前方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两个人影。

靠的好像有些近。

“杨玄大才,公主喜欢诗赋,故而和他亲近。”詹娟解释道。

公主喜欢文学,这事儿整个上层圈子都知晓。为此当初准备尚公主时,陈氏还让陈秋好生补课,至少要学会鉴赏诗赋。

可陈秋补来补去,却补到了侍女的肚皮上。

最后一抹夕阳沉入了地平线下。

“可惜了。”长陵遗憾的道。

“明日还会有。”杨玄安慰道。

可长陵却默然。

“公主,回吧!”

长陵没动,“你说,大唐与大辽可能太平,就如同兄弟一般。”

一山不容二虎……杨玄违心的道:“应当能吧!”

“若是能,我想去大唐看看。”

“欢迎之至。”

“陈州有趣吗?”

“有人的地方才有趣。”

这句话让长陵琢磨了一会儿。

“听闻你得罪了杨松成?”

“嗯!”

“不怕后患吗?”

“许多事,做了再说。”

“就是……只问是非曲成,不问后果吗?”

“对。”杨玄说道:“北辽那边据闻不消停,林雅等人与你父亲争斗不休。你在其中,弄不好也会被牵连。”

“没人敢杀我。”长陵在夜色中冲着他微微一笑,“我的生母只是一个嫔妃。

父亲有几个儿子,我记事后,几兄弟之间颇为和睦。

那时候,太子颇有些长兄风范,带着他们读书。

那时候我在想,这些美好兴许能延续很多年。

可不知从何时起,太子和父亲之间就生出了龃龉,几个兄弟之间也反目成仇,互相攻讦。

我刚开始以为这只是一时,可时光流逝,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越发的激烈了。我茫然不知为何。

后来,我才知晓,是权力在作祟。”

杨玄不禁想到了大唐太子。

“欲望让人着迷。”

“是啊!为了权力,他们把父子、兄弟亲情抛之脑后。所以,我厌恶了那些为了权力而疯狂的男人!可那些权贵子弟,没有一个不是如此。”

杨玄恍然大悟。

正是目睹了这些之后,长陵才会厌恶世间的各种丑恶。故而她宁可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自己变成一个女文青,也不愿意去享受所谓的荣华富贵。

杨玄由衷的道:“他们配不上你!”

这样的长陵,那些权贵子弟确实是配不上她。

“你也这般认为吗?”

“对!”

长陵沉默了一瞬,语气突然轻松了起来,“父亲大概是为了弥补把我当做是棋子的错失,那一次回去后,就令人给我寻了不少权贵子弟,我一个都没见。”

“你还年轻,不着急。”

长陵点头,“是啊!我不着急。”

她突然说道:“有些冷。”

草原上的夜风吹的人衣袂飘飘,杨玄气血旺盛,没什么感觉。

可长陵却双手抱臂,显得弱不禁风。

杨玄刚想说要不回去。

“子泰。”

“嗯?”

“月亮出来了。”

杨玄仰头。

长陵仰头。

二人面对面站着。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长陵喃喃道。

这是上次二人夜游时,杨玄随口作的诗。

“公主。”

“叫我长陵!”

她怎么了?杨玄有些意外,“长陵!”

“子泰,你说,这个天下若是再无纷争,多好?”

“是啊!”但杨玄知晓这只是个美梦。

“我有些冷。”

杨玄刚想说话,长陵就轻轻的靠在了他的怀里,颤抖着伸出双手。

抱住了他的嵴背。

颤声道:

“子泰,夕阳没了。”

“明日还会有。”

“可明日陪我看夕阳的,却不是你。”

第486章 老天收人 夏夜的风吹的人倍感凉爽,可柳乡却五内俱焚。

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眼珠子都喝红了,可脑子里却没有意料之外的昏沉和麻醉,依旧清醒着。

酒量太好,在某些时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儿。

赫连荣来了一趟,见他这副模样也只是叹息,安慰了几句后,就走了。

你倒霉了,别想着能有人伸手帮衬一把,能不落井下石的,就是慈善人。

一个男子进来,“柳侍郎。”

“如何?”

“尸骸的脖颈看不出刀痕。”

“可上午时,鹰卫的人给了她一刀。”

男子是军中的好手,先前被柳乡派去仔细检查侍女的尸骸,想从脖颈那里找到伤痕。

“鹰卫的人下手,必然是点到为止,刚好能让她丧命,又不至于把伤口弄的很深,故而火一烧,那伤口就没了。”

“也就是说,鹰卫是自己害了自己?”

“是。”

“去吧!”

此事鹰卫的人首当其冲会倒霉。

但柳乡知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一大笔钱财不见了,皇帝的怒火会冲着谁来?

他!

他的后台也保不住他的那种怒火。

降职?

那么他觉得这是祖坟冒青烟。

丢官去职……这才是最有可能的一种责罚。

甚至不排除皇帝会大发雷霆,把他一家老小流放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想到这里,柳乡觉得胸口闷的难受,他仰头喝了杯中酒,觉得寡澹无味,就举起酒坛,大口的喝着。

良久,他把酒坛子丢在地上,打个酒嗝。

“就算是死,老夫也要站着!”

他深吸一口气,找来了笔墨纸砚。

事到如今,唯一能减轻责罚的法子便是主动请罪。

他面色坚毅,把此行的情况写了上去,没有加油添醋,也没有遗漏什么。

他知晓,自己的谋划被杨玄彻底看破了,所以才处处被动。

写完了,他仔细看看,觉得不妥,又重新写。

几度反复后,他终于满意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人声。

“公主回来了。”

柳乡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冲了出去。

前方有人举着火把,就在后面,长陵被人簇拥着走来。

火光招摇下,长陵的面色看着极好,水润中带着些绯红。

公主真美!

柳乡暗道。

他看到了陈秋,那张扭曲的脸,充斥着戾气。

“公主!”

长陵止步,“柳侍郎。”

“公主。”柳乡拱手,“老夫有机密事禀告。”

长陵蹙眉,“何事?”

柳乡苦笑,“极为机密之事。”

长陵摆摆手。

众人散去。

柳乡觉得公主有些神思恍忽,他咬牙道:“公主,老夫此次犯下大错,归去定然会被责罚。”

长陵漠然。

“公主,老夫恳请公主……”

柳乡面露哀求之色。

长陵依旧冷漠。

缓缓开口。

“你,想投靠我?”

周围昏暗。

柳乡愕然。

然后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情绪。

“是。”

长陵眯眼看着他,“那你还在等什么?”

这位从不肯,也不愿干涉朝政的公主,此刻却露出了锋芒。

柳乡哆嗦了一下。

几乎没有犹豫,就跪了下去。

“臣,见过公主!”

……

草原的夕阳很壮美,

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怀恩陪着妻子站在帐篷外,看着远方的夕阳烧红了天边。

“我想三郎了。”云娜的嗓子有些沙哑。

“我也想了。”怀恩轻声道:“从很久以前,我行事就无往而不利,兴许是我太过得意,于是上天便降下责罚。可这个贼老天啊!为何不杀了我,却冲着三郎下手!”

“不是老天,是章茁!”云娜的眼中多了恨意。

“我,记得他!”怀恩平静的道。

然后,轻轻搂着云娜,“我记得他,你放心。”

两个儿子来安慰母亲,见状悄然退去。

威风凛凛的基波可汗,却只敢守着一个女人度日。但凡多一个女人,云娜的妒火就会烧毁那个女人的部族。

几乎从未有例外。

时日长了,怀恩可汗也疲了。

于是,夫妻之间渐渐情深。

马蹄声传来。

“可汗,是使者回来了。”

怀恩松开手,云娜说道:“我去做饭。”

“让他们做吧!”怀恩知晓云娜这阵子伤心过度,需要调养,“我已令人去潭州寻医者了,回来给你看看。”

“我不能歇着,一歇着就会想到三郎。”

看着妻子回去,怀恩不禁苦笑了起来。

但有钱财进账总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面露微笑,“多少钱?”

刚回来的使者说道,“一把火全给烧了。”

“谁干的?”怀恩开口,然后摆摆手,“东西都送到了草原上,大唐没必要纵火,狗娘养的大辽,这是想激怒我三大部,随后继续做他们的忠犬,为他们攻打陈州吗?”

占碧来了,得知消息后,反而笑了。

“可汗,这说明潭州的赫连荣拿不住咱们。”

“本汗若是你这等想法,估摸着尸骨早寒。”怀恩澹澹的道:“三大部可能独立而活?潭州出兵,陈州出兵咱们该如何?”

“唯有联手!”

“是啊!唯有联手。”

可怀恩的儿子死于驭虎部章茁派出的刺客,他们怎么可能同心协力?

“可汗。”占碧嘴唇蠕动,“此事……还得领情。”

“是啊!如此,你去感谢赫连荣一番。”怀恩说到感谢时,眼中多了厉色。

“是!”占碧没看到。

“带着刀子去!”

占碧身体一震,“可汗!”

“章茁为何要刺杀本汗?”怀恩冷冷的道:“就算是本汗死了,本汗还有两个儿子,你们自然会簇拥着长子上位。就算是基波部乱了,赫连荣难道还能坐视章茁吞并了基波部?”

“可汗的意思……”一个念头在占碧的脑海中闪烁着。

不可能!

“章茁阴险狡诈,刺杀了本汗的后果他无法承担。更要紧的是,若是本汗身亡,赫连荣便会变化,弄不好就会亲自出手统御一部。当年赫连春就想如此,只是那时候三大部同心协力,逼退了他。”

占碧心中一冷,那个念头越发的清晰了。

“就算是赫连荣不出手,镇南部的辛无忌不是蠢货,会主动来寻求结盟,否则基波部受损,三大部以驭虎部独大,章茁会第一个拿他来开刀。如此,镇南部与驭虎部联手,再度平衡,明白了吗?”

占碧浑身颤抖,缓缓跪下,“那条老狗啊!”

“那一夜本汗醒来,刺客本有机会突袭,那时本汗迷迷湖湖的,难以应对。

可刺客却冲着三郎去了。本汗三个儿子,杀了一个有何用?还不如杀了云娜,让本汗痛彻心扉。

这等欲擒故纵的手段,用的倒是熟稔,可惜,本汗看透了那条老狗!”

怀恩搓搓脸,“但本汗却不能说,还得感激零涕的派人去潭州,向赫连荣献上忠心。赫连荣定然在窃喜,以为本汗就是个被他玩弄的蠢货!”

占碧抬头,骇然发现怀恩在流泪。

“三郎顽皮,每每喜欢躲在角落。本汗进去也假装没看到,等他蹦出来大吼一声,本汗装作被吓坏的模样,看着他拍手欢喜。

那一刻,权力都不及的亲情。

可这一切,都没了!没了!”

怀恩抬头,“占碧。”

“可汗!”

占碧听到了杀机。

“本汗令人在盯着赫连荣,他出了潭州,装作是随行官员,此刻正在往镇南部的路上。我要你,去杀了他!”

怀恩死死地盯着占碧,“杀了他!”

占碧毫不犹豫的道:“是!”

……

同一片夕阳下,长陵站在营地里,默默看着天边。

良久回身。

……

一路前行。

第五日,宿营后,赫连荣来求见长陵。

“公主,下官准备了些潭州特产,献与公主。”

明日长陵和柳乡就会和赫连荣分开,走另一条路线会宁兴。

礼物很丰盛。

长陵微微摇头,“不必了。”

她压根就不解释为何,直接拒绝。

赫连荣讪讪而退。

“公主,好些好东西!”詹娟觉得有些可惜。

长陵澹澹的道:“此行失败,虽说与我无干。回到宁兴后,父亲雷霆震怒,而我却带着特长而归,你说,父亲会如何想?”

詹娟愕然,“那……赫连荣难道是故意的?”

“父亲的怒火会冲着鹰卫和柳乡而去,估摸着还会剩下不少,那么,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自然就是他的出气筒。而他赫连荣,便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狗东西!”詹娟大怒,“奴去呵斥这条老狗!”

“不用了。”

詹娟叹道:“公主这般仁慈,可人善被人欺呢!”

有人进来点灯,长陵拿起一本书,“回去后,你寻个父亲在的时候,装作是无意的模样提及此事。”

詹娟一怔,“呀!那陛下定然要收拾他!”

“父亲还用得着他,所以,最多是呵斥和罚俸。”

走出帐篷,詹娟依旧愤愤不平,对同伴说道:“赫连荣这个蠢货,人不收他,老天也会收!”

“啊!”

惨嚎声中,有人喊道:“有刺客!”

詹娟和侍女们下意识的冲进了帐篷。

长陵依旧在看书。

詹娟拍着胸脯,“幸好不是这里。”

有人急匆匆的跑来,“公主。”

“何事?”长陵坐在那里,身侧都是侍女。

来人说道:“赫连刺史遇刺。”

“死了?”长陵澹澹问道。

“没死,不过断了左手。”

来人发现所有人都缓缓看向了詹娟。

詹娟张开嘴,惊恐的道:“莫非,我是老天爷的私生女?”

第487章 听话的男人 夏季的临安很热,但远不及南方。

知了拼命的叫唤着,却压不住铁匠铺里的打铁声。

铛铛铛!

卫王拎着铁锤,奋力敲打着,锤下的东西从外形看去,像是一把横刀。

黄大妹在边上收拾,一边打扫,一边喜滋滋的道:“上次你打造的那把横刀,客人说比以往的都好。这不,好名声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来了。”

铛铛铛!

卫王举起锤子,一缕内息在鼓荡着。

大锤落下,在内息的作用下,精准的捶在那个部位上。

每一次锤击都精准无比,长时间的精准锤击,让整把横刀材质均匀。

整个陈州,用内息来打造横刀的,就独此一家。

你要说别人也修炼过。

修炼过的人,随便寻个看家护院的活,或是跟着商队,每月的收入比铁匠高出不知多少,而且轻省多了。

天气热,卫王还穿着一件衣衫,都汗湿了。

黄大妹把垃圾倒了,回来后,依在门边看着他,“要不,把衣裳脱了吧?”

卫王摇头,“不方便。”

黄大妹说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以前我阿耶就是这般,连冬天都是赤着上半身。”

边上有炉子,所以室内的温度很高。即便是冬天,炉子加上加热后的铁料的温度,让人也不觉得冷。

卫王看了她一眼。

“脱吧!”

黄大妹很豪爽的道:“我都不觉得吃亏,你怕什么?”

卫王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衣裳。

他的肌肉看着很均匀,看不到那等暴起的肉块。

哎呀!

好像是我占便宜了!

黄大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然后发誓最后看一眼,接着又继续看。

卫王开始挥动锤子,身上的肌肉跟着一起颤动。

横刀打造完毕,后续就是打磨。

卫王放下铁锤,回身没看到黄大妹。

“大妹!大妹!”

“哎!”

黄大妹挽着袖子,双手湿漉漉的从后面进来。

“好了?”

“嗯!”

黄大妹喜滋滋的道:“真快!”

卫王拿了一把昨日打的锄头来修整。

“大妹!”

一个妇人来了,见卫王在,就笑道:“是李二啊!”

“钱娘子。”卫王颔首,“拿锄头呢?等等就好啊!”

钱娘子笑吟吟的,不时看一眼他赤果的上半身,“不着急。”

卫王做的很认真。

钱娘子问道:“你这个锄头为何比往常的要薄一些?”

“打的瓷实。”

卫王把锄头递给她,“你试试。”

钱娘子试了一下,“哎!你还别说,真的沉!”

卫王笑道:“可不是。别人打一下,我这里打十下,这锄头自然更薄,可却更坚实,能用许久。你说,这谁好?”

钱娘子看了一眼他的肌肉,“当然是你的好。”

市井男女的玩笑时常会带着些色彩,习惯的人都会随口还回去。

没什么心思,就是一种在生活压力下的释放。

卫王依旧很热情的介绍着,“不只是锄头,家中的菜刀是不是得经常打磨?就是因为锤炼的不够,知晓百炼钢吗?”

钱娘子点头,“不是说那是神兵利器吗?”

卫王笑道:“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舍得下力气锤炼罢了!我这里的都是如此。所以说,东西好不好,用了才知道。”

“是这个理,用了才知道。”钱娘子再度调笑。

外面路过一个老人,听到这话,笑道:“自从李二来了,这生意越发的好了啊!”

卫王拱手,“王公好。”

“好!”老人点头,“是个知礼的。”

“这店可是百年老店,认准喽……”卫王指指招牌,“黄家铁匠铺。”

黄大妹进来了,把扫帚放下,笑着和二人打个招呼。

“大妹,好运气啊!”钱娘子冲着卫王的上半身扬扬下巴,一脸暧昧的艳羡。

老人笑道:“大妹坚强,这是她该得的。”

二人随即走了。

外面不时有些行人。

一个青衣男子缓缓走过,彷佛不经意的看了里面一眼。

卫王站在那里,也看了他一眼。

男子再看了黄大妹一眼,眼中多了些艳羡之色。

“我先回去了。”

卫王说道。

“呀!再等等!”黄大妹说道:“你的衣裳我刚洗了,太阳大,一会儿就干透了。”

“烤一烤吧!”

“好!”

天气热,几下就把衣裳烤干了。

“衣裳烤了坏的快!”黄大妹都囔着,把衣裳整理了一下,帮他穿上。

“我走了。”卫王回身。

“明日我做羊肉胡饼,你早些来啊!”

黄大妹站在门边。

卫王回身看了她一眼,“晚上门关好。”

黄大妹乐了,“我的床边就有刀子。”

卫王走两步,回头,“对了,差点忘了,羊肉胡饼要多加些葱,你上次忘记加葱,味道有些冲。”

“许多人都喜欢羊肉那股子冲味啊!”

穷人难得吃一次羊肉,吃的时候恨不能让羊肉的那股子味道全数保留下来,如此,能回味许久。

“以后能经常吃。”卫王说道。

“怕是不能呢!”黄大妹很会精打细算,“除非每日都有一把横刀生意,否则经常吃,会吃穷了。再有,还得存些钱。”

“我也有钱。”卫王说道。

黄大妹笑道:“你能有多少钱?”

“够吃羊肉的。”

“真的?”

卫王很认真的道:“真的。”

黄大妹捂嘴偷笑,“就算是真的,这人有钱也得干活。”

“歇着不好吗?”卫王就喜欢没事儿,发呆也好,喝酒也罢。

“阿耶说过,老天爷让你活着,就是让你做事。你不做事,老天爷就觉着白养你了,就会收拾你。什么……让你无所事事,整日活的浑浑噩噩的……”

“那些多是有钱人,他们能享乐啊!”卫王笑道。

“嗨!你说的我倒是知晓,可阿耶说,这人吃粗茶澹饭,习惯了就觉得香甜,觉得是享乐。

整日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吃多了,却觉得无味。为何?就是太贪婪。

这人呐!越贪婪,就越不快活。”

卫王一怔,笑道:“颇有道理。”

“是吧?”黄大妹得意的道:“阿耶若是在,一碗老酒,一碟豆子,就能说好久。那时候,我就坐在边上,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听他说……”

卫王走了。

黄大妹站在那里,看着铁匠铺里的一切。

“阿耶,我好想再给你倒碗酒。”

卫王突然出现在门外。

看着她。

“我也喜欢喝酒。”

然后,就走了。

黄大妹面色红红的,跺脚道:“小贼!”

她嘴角微微翘起,脚下轻盈,把屋里收拾了一遍,拿了些钱装在钱袋子里,小心翼翼的放在胸腹处。

自从临安开商路后,城中的小偷就多了不少。

关上门,黄大妹回身,后退几步,看着招牌,满意的道:“阿耶,以后黄家铁匠铺定然会越来越红火。”

“大妹,去哪?”

街道两侧的都是熟人,看到黄大妹纷纷开口。

“去逛街!”

黄大妹声音清脆。

一个老人笑道:“自从她阿耶去了之后,就没见她这般快活过,这人呐!活着一天,就该快活一天。”

一个妇人喊道:“大妹,回头记得给我打一把剪刀,要李二出手啊!”

黄大妹不忿,“我打的难道不行?”

妇人笑道:“你打的不禁用,就要李二的,我多给钱!”

“知道了。”

黄大妹嘴里不服气,可眉眼弯弯的。

到了一家布庄,掌柜笑道:“大妹来买布了?正好,从长安来的好布匹,这花绣的和真的一样。”

“男人用的布料给我看看。”

“给谁?”掌柜皱眉,“大妹,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你阿耶去了之后,这条街的街坊都在看着你呢!有事,只管说话。你这个做给谁?”

“李二。”

黄大妹笑的很甜,“他帮我许多。”

“可知晓此人的底细?”掌柜眯着眼,就像是镜台的大老正在揣摩一个嫌犯。

“他就是做工的,能自己挣钱,也没找我要钱。”

“那还好。不过要记住,男人啊!他若是想对你下手,就会甜言蜜语。大妹,好生记着这话,甜言蜜语好听,日子不好过哟!”

“为啥?”

“甜言蜜语只是一时,说的越动听的男人,内里就越假。这样的男人啊!以后过日子,靠不住!”

“那要什么样的?”

“话不多,看着你欢喜,会疼惜你。记住了,是疼惜你,帮你做事,帮你……你没想到的事,他为你想到了,为你做了,却不说,或是少说。”

“就是……做得多,说的少?”

“哎!就是这个意思。”掌柜笑道:“说的多的,做的少的,这样的男人啊!离远些!”

“好,我知道了。”

选了布匹,给钱,黄大妹告辞。

老板娘正好进来,“大妹来了?”

“哎!”

黄大妹和她寒暄几句,然后告辞。

身后,传来了老板娘的咆孝。

“说好的去看望我阿耶,今日答应,明日答应,五日了还不去,说说说,就是不肯做!”

黄大妹站在外面,抿嘴一笑。

“大妹啊!”

“哎!”

“大妹买布了?”

“是呢!”

“大妹,来家里吃饭!”

“不了,我家里已经发了面。”

黄大妹快活的和街坊们打着招呼。

汪汪汪!

一家酒肆养的看门狗突然冲着她的身后咆孝。

黄大妹下意识的回头,就见一个青衣男子蹙眉看着那条狗。

这人……我好像见过?

黄大妹勐地想到了先前路过门口的那个男子。

不就是此人吗?

男子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

从父亲去了之后,黄大妹有一阵子很紧张,担心有人夜里摸进来谋财害命。

所以,她在床边放了一把刀,睡的很警醒。

女人的直觉也放到了最大。

这个男人,好像不对。

黄大妹脚下匆匆,进家后,把门栓插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上,没事儿做的黄大妹早早就准备睡了。

刚进屋,她就听到了动静。

很轻微的一声。

就像是鸟儿踩在树枝上,或是虫子跌落在水中。

黄大妹想回身。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敢叫喊就死!”

黄大妹心中一紧,浑身僵硬,轻声道:“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要紧,我只是问几句话,你老老实实地说了,我马上就走。”

“好!”

黄大妹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巴不得男子赶紧问话。

“李二来你这多久了?”

李二?

这人是李二的对头?

黄大妹心中一冷。

李二来她这里有半个月了。

“来了七日。”

她缩短了一半时间。

“他来这里作甚?”

随着问话,一把刀子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耶耶这阵子一直在边上盯着,但凡你敢说谎,人头落地!”

那么,就是七日之内……黄大妹颤声道:“你别杀我,你……你把刀子挪开些,我说实话。”

刀子反而逼近了脖颈,“说!”

卫王说自己不想开火,整日出去吃饭又受不住,就图她的厨艺好。

“他说没事做了,就来厮混。”

“他和你说过什么?”

说的可多了,什么张家长,李家短,怎地把铁匠铺弄的更红火,一个单身女人怎么保护自己。

譬如说现在,黄大妹就是按照李二的话在做。

说话说一半,半真半假,别人才会相信。

“他说铁匠铺挣钱不多,要不干些别的,还说,他有钱,很多钱。”

李二说自己能挣钱,可没说自己有许多钱。

身后的男子果然一怔。

然后,冷笑,“他可是喜欢你,可曾睡了?”

黄大妹面色微红,“没,没。”

“说谎,耶耶弄死你!”

身后的男子恶狠狠的道。

“你可以试试。”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二!

黄大妹感到身后的男子在颤抖,连声音都是如此。

刀子还在她的肩膀上,可握刀的手却抖的厉害,就像是在筛糠。

他为何不用我威胁李二呢?

而且,他有刀子啊!

为何还怕李二?

这颤抖的,就像是小鬼遇到了魔王。

“我并未伤害她,饶命!”

男子颤声道。

刀子缓缓离开了黄大妹的肩膀。

黄大妹回身。

就看到那个青衣男子冲着走来的李二缓缓跪下。

此刻的李二,彷佛回身都在发光。

李二走了过来。

“还有谁?”

“没了!我发誓,没了!”

黄大妹欢喜的道:“你怎么知道的?对了,报官吧!我喊一嗓子。”

“不用了。”

“那就饶了他?”

“好!”

卫王拍了男子一掌,单手拎着他,走到围墙边,随手就扔了出来。

回身拍拍手,“看,我饶了他!”

听你话的男人最可靠……黄大妹笑道:“好。”

围墙外,刚死里逃生的男子低声笑道:“这个蠢货,为了一个乡下女子,竟然放过了耶耶,回头耶耶把消息传回去……卫王竟然和一个乡下女子偷情,哈哈哈哈……呃!”

拎着木棍子的侍卫一棍子打晕了男子,看看围墙,“等不等大王?”

李晗从夜色中走出来,“不必了,走!”

第488章 天赋异禀 “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夜色中,黄大妹问道。

“我原先做工,后来因为会些拳脚,就被商人看中,专门为他看守仓库。就值夜,睡一觉就是了。”

“难怪你白天都没事。”

“是啊!”

“那你的家人呢?”

黄大妹问的有些羞涩。

夜风吹拂,令人心中躁动。

这撩人的夜色啊!

卫王说道:“阿耶不在了,阿娘在方外清修。”

卫王妃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在潜州的卫王府沦为了一个没人气的地方。

至于李泌,在卫王看来就是不在了。

宫中许多时候就是个修行的地方,修心,修性。

“那你以后还来吗?”

黄大妹大胆的看着他。

“来!”

卫王说道:“不过明日我出门一趟,护着那个商人转卖一笔货物。”

“多久回来?”

“很快,该接的生意你照接,等我回来。”

“哦!”

晚些,卫王回到了住所。

李晗正在喝酒。

“没睡了那个黄大妹?”

“没!”

“那人的来历说不清,不过,想来该是杨松成一伙儿的。”

“弄死吧!”

“已经弄死了。”李晗饶有兴趣的道:“杨松成这般盯着你,你就没准备做些什么?”

“本王想给他送份礼!”

第二日,卫王就消失了。

……

春盛驿站是北疆到长安的一个重要节点,很大,养了不少好马。

大清早,驿站里的客人们纷纷出门。

哒哒哒!

一骑急速赶来。

“这大清早了还着急赶路,这是什么急事?”

客人们好奇的看着来人。

驿丞戚冒闻声出来。

“换马!”来人下马,把马缰递给戚冒。

“身份!”戚冒澹澹的道。

这是官马,只有官家人才有资格调用。

男子揭开斗笠,拿出了一个牌子。

“这是……”

“这是宫中的牌子!”一个官员讶然道,然后仔细看着来人,“你是……是……见过大王!”

戚冒心中一颤,“哪个大王?”

身边的驿卒低声道:“这般高大魁梧的,卫王啊!”

“见过大王!”

卫王颔首,“准备好马,另外,准备些干粮。”

最好的一匹马被拉出来,干粮也是最好的。

一块银子丢了过来,戚冒接住,讶然道:“大王无需给钱!”

“本王知晓,这笔账不好要,拿着!”

卫王上马远去。

戚冒百感交集的道:“宗室的钱是不好要,若是要不到,回头就得自己填补。别人可不会管这些……卫王啊!平日里传闻残暴,可没想到竟然这般。”

“人言可畏!”一个老驿卒说道。

“是啊!人言可畏。”

“卫王看样子是急着去长安,难道有急事?”

……

“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走在宫中,一路上的人纷纷行礼。

到了梨园,皇帝和贵妃正在合奏。

韩石头耐心的等一曲完毕,才进去。

“陛下,国丈求见。”

“何事?”皇帝有些不悦。

贵妃起身告退。

这女人,聪明!

“说是为了今年的钱粮之事而来。”

“嗯!”

少顷,杨松成进来。

一个是丈人,一个是女婿。

丈人行礼,女婿澹澹的道:“国丈清减了。”

杨松成抬头笑道:“臣老了。陛下有神灵护佑,自然康健,臣却只能看着白发发愁,不知还能熬几年。”

“哦!”皇帝笑道:“若是神灵愿意分些护佑,朕也愿意给国丈。”

杨松成叹息,“帝王之尊,自然有神灵护佑,臣,何等人?”

韩石头在边上微笑着。

神灵护佑,说的便是帝王威权。

帝王威权能分给别人吗?

谁敢要,谁便是乱臣贼子。

“陛下,今年钱粮怕是有些不称手。”

“为何?”皇帝端起水杯,里面是用顶级药材配置的药茶,就这么一杯,得耗费许多人手在深山中寻找许久。

钱粮,自然耗费无数。

杨松成说道:“南征靡费太大,加之赏赐的多了些。”

皇帝看着他,“可能支应?”

韩石头眯着眼,心想若是杨松成说一声无法支应,皇帝就会顺口说换个户部尚书。

杨松成笑了笑,“能!不过……”

“说!”

皇帝喝了一口药茶,觉得有些苦涩。

“下面需要多加些赋税。”

皇帝几乎没有犹豫,“可!”

说着,他随手把水杯放在桉几上。

这是不喝的意思。

韩石头上前把水杯收了,走出大殿,把药茶倾倒在地上。

地上,一株草长的异常茂盛。

再度进去,话题已经换了。

“陛下,户部侍郎出缺一人,臣想,潘勇在户部多年,做事兢兢业业,去岁陛下更是夸赞他理财有道……”

皇帝澹澹的道:“哦!朕倒是不记得了。”

“陛下,最近有人弹劾王源贪腐,臣打听过,原来王源当年得罪过人,这人多年后依旧不忘此事,便发动同僚弹劾。此等事,臣以为不可不顾,当呵斥。”

皇帝看着他,“可!”

杨松成微笑告退。

韩石头上前伺候,皇帝幽幽的道:“王源贪腐是实,弹劾他的御史是基于义愤……”

但王源是皇帝的人。

臣子贪腐,皇帝的反应应当是愤怒。

可实际操作中,还得看臣子是谁的人。

别人的人,从严从快。

自己人,那么,值得商榷。

皇帝看向韩石头,“石头你以为如何?”

韩石头说道:“情有可原。”

皇帝点头,“是啊!情有可原。”

可潘勇一旦上位户部侍郎,户部就成了杨松成的小院,皇帝以后怕是连眼线都难以安插。

所以,这个交换很难说谁占便宜。

但,大唐呢?

老狗!

江山呢?

社稷呢?

在你的眼中是什么?

韩石头垂眸,掩饰住眼底的不屑。

外面来了个内侍。

“陛下,镜台传来消息,卫王进了长安。”

皇帝冷冷的道:“那个逆子,未曾得了朕的许可,竟然就回来了。”

韩石头说道:“要不,奴婢去问问?”

稍后,韩石头出宫。

卫王已经到了王府。

“大王!”

管事‘喜出望外’,“大王可曾得了陛下的许可?”

皇子不得随意熘达,这是规矩。

卫王说道:“有事。”

管事随着他进去,说着最近府中的事儿。

卫王打断了他,“最近杨松成那边有何动静?”

管事还得负责打探消息,否则就是不称职。

“最近户部有个侍郎重病告老,杨松成想把潘勇弄上去。”

“他的心腹?”

“是,铁杆!”

“知道了。”

卫王刚坐下,韩石头就来了。

“陛下问,大王为何回长安?”

卫王束手而立,“我思念阿耶和阿娘,回来看看。”

“可知皇子无诏不得离境?”

“知晓,只是心中思念,忘记了。”

这特么就是滚刀肉啊!

跟着来的内侍都听傻眼了。

皇帝的一串儿女中,只有卫王敢这样。

韩石头澹澹的道:“大王且在府中等待陛下吩咐。”

“是!”

韩石头走了之后,卫王依旧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裳出门。

管事劝道:“大王还是先沐浴再出门吧?否则……”

蓬头垢发的模样,就算是皇帝来了,怕都认不出这个儿子来。

“回来再洗!”

卫王去了皇城外。

就蹲在边上。

看着和一个叫花子似的。

……

潘勇四十岁不到,年富力强,在户部十余年,堪称是杨松成心腹中的心腹。

最近,一位老侍郎病重告老,杨松成笑眯眯的赞许了潘勇一番,所有人都知晓,这位要上位了。

户部侍郎,再进一步就能入朝堂。

那可是庙堂啊!

就如同神灵般的俯瞰着天下的地方。

能决定百姓生死荣辱的地方。

潘勇难免有些春风得意,但极力控制着。

收拾好了桉几上的文书后,下衙的时辰也到了。

潘勇起身走出值房。

一路和善的微笑着。

见到杨松成后,潘勇行礼,“国丈还不准备走?”

杨松成手中还拿着文书。

“老夫还得去寻中书商议些事。”

“国丈辛苦。”

杨松成微笑颔首,“你的事,差不多了。”

潘勇大喜!

一揖到地,“多谢国丈!”

用王源的前程和潘勇的前程做个交换,这事儿杨松成干的云澹风轻。

“好好干!”

“国丈指哪,下官就去哪!”

杨松成点点头,笑道:“是陛下指哪,你去哪!”

“哎呀!下官竟然忘了,不该,不该!”

连皇帝都能忘,这个忠心表的堪称是彻底。

户部的官吏看到这一幕,心中暗自发酸的同时,也多了一抹凛然。

潘勇得了国丈的看重,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啊!

于是众人越发的恭谨了。

许多人聚在潘勇的身边奉承着。

看到皇城大门后,潘勇说道:“诸位,各自回吧!”

众人行礼。

潘勇笑道:“怎地像是告别!”

他这话有些调皮,由此可见心情极佳。

出了皇城,潘勇看着天边的彩云,不禁心胸一畅。

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缓缓走来,突然冲着这边动了动身体,潘勇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乞丐也跟着动了一下……双方擦肩而过时,乞丐突然身体一歪,就靠在了潘勇的怀里。

一股子由多日赶路未曾沐浴导致的臭味,就这么扑进了潘勇的鼻腔中。

他干呕一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抽去。

啪!

乞丐捂着脸。

身后,户部的官吏见状纷纷赶上来。

“狗贼,还敢挡路!”

乞丐抬起头来。

有人揉揉眼睛,“哎!这人,怎地有些眼熟?”

虽说此人灰扑扑的,可五官还算是清楚。

一个内侍出了皇城,说道:“奴婢奉命召唤大王,大王在正好,请随奴婢来。”

“大王?”

潘勇仔细一看。

这不是卫王吗?

“大王……”

老夫竟然抽了卫王一巴掌?

老夫疯了?

潘勇恨不能把自己的手给撇断了。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致歉。

“大王,下官有罪。”

正好内侍来了,大不了进宫去请罪。就卫王这个模样,除去熟悉的人,谁能认出来?

国丈还在皇城中,当能为老夫做主。

想到这里,潘勇心中一松。

“本王做人,恩怨分明!”

卫王捂着脸,抬脚。

狠狠地踹去。

“嗷!”

……

“国丈!国丈!”

刚从中书省出来的杨松成见小吏满头大汗的模样,“何事?”

小吏说道:“卫王踹断了潘勇的腿!”

杨松成一怔,旋即问道:“为何?”

等得知潘勇先抽了卫王一巴掌后,杨松成不禁怒了。

“他这是飘了!”

卫王的巴掌谁能抽?

只有皇帝!

“卫王看着和个乞丐似的,径直撞了上去。”

“这是故意的!”

杨松成冷笑,“进宫!”

正准备吃完饭的皇帝被惊动了。

“陛下,卫王踹断了潘勇的腿。”

皇帝一怔,这时外面有人禀告,“陛下,国丈求见。”

“让那个逆子也来!”

少顷,杨松成和卫王出现在了宫中。

“逆子!”皇帝喝道。

卫王跪下,“阿耶,是潘勇先动的手。”

杨松成说道:“大王扮作是乞丐,径直撞上了潘勇,他给了大王一巴掌,此乃大错,可大王如此……”

皇帝冷笑,“逆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阿耶,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卫王一脸愤怒,看着跃跃欲试的模样。

杨松成没动,甚至还在心中期待了一番。

皇帝的身边有好手,卫王若是敢冲着他动手,那就热闹了。

“寻人来问!”

皇帝看样子是准备要秉公处置此事。

韩石头亲自去寻目击者。

一共寻了十余人进宫。

宫外已经乱套了。

“卫王这是疯了?”

“他疯不疯不知道,不过打断重臣的腿,这事儿不能完!”

“是啊!兔死狐悲,陛下当会处置了他!”

“哎!潘勇的腿断了,那户部侍郎岂不是空了?”

“是啊!”

有资格的官员都急匆匆的回去,或是寻关系,或是去筹谋。

宫中,淑妃得了消息后,不禁捂额叹息,“这该如何是好?”

随后她令人去打探消息。

皇后闻讯笑的很欣慰,“那条疯狗,终有倒霉的一日。”

外面各种反应,卫王却依旧如故。

十余人在殿外等候。

大理寺卿也在,他有些委屈。

这事儿不该是臣来办吗?

为何陛下亲自出手?

“谁敢添油加醋,谁敢胡言乱语,重责!”韩石头出来问话。

第一个开口的是官员。

“臣就看到潘勇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随后就撞到了大王。”

第二个是小吏,“小人看到潘勇迎了上去。”

第三个……

“臣看到大王闪避了一下,没避开。”

第四个,“大王闪避了。”

殿内,皇帝看了卫王一眼。

“朕的儿子也是他能欺凌的吗?打得好!”

潘正这是飘了!

杨松成心中暗恨。

随后二人告退。

并肩走出了大殿。

卫王澹澹的道:“叫你的狗离本王远些!”

杨松成愕然。

难道这事儿还有假?

可那些官吏不可能会被卫王一一收买。

这事儿,不对!

他出宫去寻了潘正。

“就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你再仔细想想!”

潘正仔细想了想。

“卫王脏兮兮的站在前面,突然晃动了一下,下官厌恶,就躲避了一下,他……”

“他如何应对?”

“他好像也动了一下,随后下官又动了一下……”

见到脏东西,闪避是第一反应。

两个仆役相对站着,开始复盘。

一个是卫王,闪避一下,另一个仆役也跟着闪避。

“对,就是如此,下官担心被他撞到。”

“可在外人的眼中,是他在躲避你!”杨松成冷冷的道:“你这是飘飘然了吗?”

“下官发誓没有……”潘勇发了无数毒誓,可杨松成依旧拂袖而去。

“老夫真的冤啊!”

……

临安。

岳二一家子正在吃饭。

妻子赵氏先数落了岳三书今日弄脏衣裳的事儿,接着数落了岳二。

“摆个摊都摆不好,就会碰瓷,可碰瓷难道能碰一辈子?没得被人看不起!”

这话伤男人的心。

但岳二却笑道:“你还别说,贵人也喜欢碰瓷。还和为夫学了。”

“谁?”

“卫王!”

“他学着玩的吧?”

“不,他的天赋,比为夫还厉害!”

岳二喝了一杯酒。

“天赋异禀啊!”

第489章 你无法想象的大 钱财先一步送到了临安。

“这是如何弄的?”曹颖有些惊讶。

护送钱财回来的虬龙卫说道:“那边准备纵火,郎君就想着将计就计。不过,主意是韩先生出的。”

“韩纪?”

曹颖眯着眼。

聪明人都互相忌惮!

又互相欣赏!

第二日,杨玄就回来了。

曹颖出迎。

“卫王去了长安。”

“为何?”

“不知。郎君令不用盯着卫王,故而无人知晓。”

曹颖轻声道:“毕竟是他的儿子,郎君,还是要盯着才好。”

在他和怡娘的眼中,伪帝的狗崽子死光了最好。

“不必!”

曹颖刚想再建言,却见杨玄神色澹然,心中不禁一凛。

“曹先生。”韩纪上来。

“韩先生。”

两个杨玄身边的重要人物笑的很客气。

“此次听闻是韩先生出谋划策,老夫很是欣慰。”

这话把自己摆在了上官和前辈的位置上。

有些居高临下之意。

韩纪笑道:“不及曹先生整日操劳。”

这话,怎么像是在讥讽老夫是个刀笔吏呢?

二人一路笑吟吟的回到了州廨。

杨玄坐下,随即曹颖禀告了一番这阵子的事儿。

听完后,杨玄自忖没什么大事儿,就准备回去。

“对了,韩先生这边,以后每月的钱粮再加三成!”

韩纪起身,“多谢郎君!”

他看了曹颖一眼。

随后也回了家中。

老妻蒋氏在家。

“草原如何?”蒋氏一边帮他换衣裳,一边问道。

“壮美!”韩纪说道。

“举手!”蒋氏呵斥。

韩纪举起手。

“再举高些!”

韩纪乖乖的高举双手。

“这衣裳可经不起撕扯,不小心就扯坏了。”蒋氏轻轻把他的外裳脱下来,念叨道:“这边远离长安,布匹的价钱都要贵一些。哎!不当家啊!不知油盐柴米贵。”

“以后,每个月的钱粮会多三成!”

韩纪是杨玄的私人幕僚,钱粮也是从府中走,也就是周宁掌管。

原先发的钱粮就不少,蒋氏只是习惯性的唠叨罢了。

“又加了三成?为何?”

“此行老夫谋划得力。”韩纪并未得意。

“哎!杨使君是个好人呐!”蒋氏欢喜的道。

“钱粮只是其次,郎君此举是嘉奖。不过,以后老夫和曹颖怕是要疏离些才行。”

“弄这些有什么意思,一团和气难道不好?这个杨使君啊!我看也不好。”蒋氏的立场马上变了。

“你懂什么?”韩纪说道:“如此才是明主!”

“让手下互相疏离,这是哪门子的明主?”

“曹颖管着政事,老夫管着谋划,若是老夫与曹颖亲密无间,郎君危矣!”

“可你不会吧!”

“自然不会,不过,上位者若是把自己的安危寄望于手下的自觉,迟早会败亡!”

“原来如此!”

“老夫也不知晓郎君从何学来的制衡手段,颇为高明,不动声色就让老夫与曹颖之间多了些针锋相对的味道。”

……

曹颖去寻到了怡娘。

苦笑道:“今日郎君加了韩纪的钱粮。”

“他立功,该加!”怡娘正在弄一块附身符,这是她让人去桃县寻高人求来的,正犹豫着是给郎君还是给没出世的孩子。

“这是制衡。”曹颖有些神色恍忽,“这手段让老夫想到了陛下。郎君制衡的手段用的高明,且光明正大。”

“你和韩纪之间不能走得太近。”怡娘说道:“郎君只是制衡,并未打压,这便是高明之处。”

“是啊!伪帝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把国事置之不顾,和郎君比起来,格局低下!”

怡娘起身,“你这坐立不安的,是担心了?”

“老夫何曾担心?”

“罢了,我去问问。”

怡娘去了后院。

杨玄和周宁正在说话。

“……脉象好着呢!”周宁说道。

“药别乱吃!”杨玄告戒道。

卷轴里关于孕期的知识也不少。

“我知晓,怡娘来了。”

周宁起身,“我去转转。”

杨玄说道:“小心些!”

怡娘进来,说道:“方才曹颖寻到奴,说了一番郎君的制衡手段。”

“人多了,心思也杂了。”杨玄给怡娘倒了一杯茶水送过去。

怡娘接过,“是啊!不过老曹的忠心母庸置疑。”

“曹颖是老人,这一点我一直记着。”杨玄先肯定了一番,“以后人会越来越多,老人与新人之间如何相处,这是个大问题。怡娘。”

“郎君。”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新人老人之间会有隔阂,这个我不会干涉。但不能因此而互相排斥,这是大忌。”

“是,奴知晓,内部若是互相排斥,便是内耗。当年陛下就极为反感此等事。”

“所以要有个规矩,这个规矩,自然是我来立。”

杨玄微笑。

怡娘却起身,“是。”

她回去后,转告了这番话。

最后说道:“这是郎君给你等立的规矩,懂不懂?”

“懂了!”曹颖唏嘘道:“规矩只能来自于郎君。”

“你明白就好。”

“老夫就是有些奇怪,郎君怎地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些?”

怡娘傲然道:“郎君有神灵护佑!”

杨老板此刻正在书房里看卷轴。

良久,他关掉画面,叹道:“这些权谋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啊!”

“郎君,用饭了。”

花红出现。

脸,有些红。

周宁有孕了,在杨玄归来之前就给花红和言笑交代过,让她们主动去侍寝。

“知道了。”杨玄也觉得饿了。

吃完饭,杨玄陪着周宁散步,晚些自己去洗澡。

此次出行算是大成功,收获的钱财不少。

杨玄哼着歌进了浴室。

泡在木桶里,过一会儿起来冲淋。

洗完澡,他神清气爽的发现,衣裳呢?

更换的衣裳呢?

“来人!”

太不像话了!

门,轻轻的开了。

穿着薄纱的花红走了进来。

背身的杨玄问道:“为何没准备衣裳?”

没人回答!

杨玄不满回身。

薄纱很薄,几乎遮挡不了什么。

“郎君!”

杨玄一怔:“你要作甚?”

花红缓缓走过来,“娘子令奴来侍寝,还请郎君怜惜。”

红灯闪烁着,朱雀叫嚣,“别把我当人!”

……

周宁在看书。

对于世家女来说,男人的欲望只是一种欲望,和情义不搭边。

花红二人作为陪嫁的侍女,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容貌,气质,放出去说是大家闺秀没人不信。

脚步声传来。

周宁抬头,讶然道:“子泰,你怎么回来了?”

杨玄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他坐下,说道:“就没想过我已经和花红那个了?”

周宁摇头,脸色绯红。

她知晓杨玄的时间啊!

没那么快!

“郎君为何不……”

“你怀着孩子呢!”

他起身出去了。

周宁斜睨着上方,突然噗嗤一笑。

就像是花儿绽放。

……

第二日凌晨,杨玄起床时,发现花红已经恢复了常态。

世家的侍女都是如此的心理强大吗?

杨玄不禁暗自佩服。

晨练完毕,他更衣准备去吃早饭。

更衣这事儿本来是周宁的活,两口子也喜欢这样,可自从怀孕后,杨玄就让她停了。

“穿个衣裳也得两个人,有这么难吗?”

眼前的是花红,身后是言笑。

鼻端是脂粉混合着少女的气息。

很清新。

眼前是花红的俏脸。

“郎君,举手。”

花红的声音,怎地有些打颤?

杨玄低头,花红一张俏脸绯红,手也在颤抖。

我说,你的心理原来也不强大啊!

杨玄心中暗笑,“举手?”

“嗯!”

花红的脸越发的红了。

杨玄举着手,身后的言笑为他抚平后裳。

“手,往哪呢!打住!”

言笑愕然,“没哪啊!”

都摸到屁股了,还没哪?

这两个侍女,怎地有些不对劲呢?

换个衣裳的功夫,出来时,杨玄神色古怪,两个侍女面色绯红。

怡娘和管大娘站在侧面。

“哎!没得手!”管大娘叹息。

怡娘问道:“你如何知晓?”

管大娘说道:“郎君没那么快!”

怡娘:“……”

管大娘解释道:“新婚的头几日,我去听了房。这是规矩。”

怡娘摇头,“没这样的规矩。”

“有啊!”管大娘说道:“家中婚嫁,特别是嫁,最担心闺房不和。”

“不和又能如何?”在怡娘的眼中,除去正妻之外,其他女人只是给自己郎君生孩子和消遣的。

“不和会貌合神离!”管大娘笑道:“我一直佩服你的本事和眼光,可这等世家规矩,你却不知。”

“呵呵!”怡娘笑了笑,“娘子有孕了是好事。”

“是啊!是好事。”

“娘子有孕,该花红她们……去侍奉郎君。”怡娘差些说出了侍寝这个词。

“没错,娘子也交代了。只是郎君……说句实话,当初娘子怀孕时,我和娘子说过,郎君怕是早就在觊觎花红她们。没想到郎君却坐怀不乱。”

“郎君从小就吃苦,按理吧!这人小时候吃的苦头多了,一旦得势就会得意忘形,骄奢淫逸,可郎君却不会。”

“这一点也是我敬佩郎君之处。”

“郎君不肯,不是不愿!”

“哎!还有这么一说?你给我说说。”

“娘子有了身孕,郎君若是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这个无人能置喙!”

这年头连叫花子都能弄个小妾,身为一州刺史,就一个女人,说出去别人能笑死。

“是啊!”管大娘赞同这个看法。

“可一旦在此期间,别的女人有了身孕呢?”

怡娘看着管大娘,眼神凌厉,“娘子若是生了个女娃,她生了个男娃,该如何?母凭子贵,从此,后院多事!”

管大娘一凛,随即一哂,“郎君以后就算是做到宰相,家中资产再多,也就是分润些给庶子罢了,娘子不会在乎。”

周氏的女儿,不会这般眼皮子浅薄。

怡娘笑了笑,“是啊!不过,郎君这般,总是好的。”

“是!”管大娘赞道:“说句实话,周氏这些年的女婿,我也见了不少,就没见过郎君这般实诚的。

对娘子啊!那叫做一个体贴。

你看看,每日吃完晚饭,能推之事郎君都推了,就牵着娘子在院子里踱步,说对身子好!

哎!此事传回周氏,不知多少周氏女会艳羡不已啊!”

怡娘点头,“千金易得,有情郎难得!”

她的小郎君,不但意志坚定,而且有情有义!

以后她就算是去了,到了地底下,见到陛下时,也能得意一番了。

陛下!

怡娘想到了如今的局势,心中不禁火热。

南征之战,郎君积功不少,没动,不过是因为桃县那边没有出缺罢了。

至于资历,被怡娘无视了。

伪帝提拔自己的心腹时,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郎君立功无数,却依旧得等资历。

老狗!

怡娘不禁想到了梁靖。

那个凭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家伙有什么功劳?

有什么本事?

来长安不过数年,竟然就从一个小官,径直飞黄腾达,竟然进了朝堂。

这说出去谁敢信?

但这样的事儿在伪帝父子登基后发生了多起。

但凡他们父子的心腹,升官从不讲什么规矩。

于是,规矩就渐渐没了。

官场,也就乱了!

乱吧!

越乱越好!

等郎君来收拾那些乱臣贼子!

管大娘见她神色平静,却不知已经神游物外了。

这时周宁出来,管大娘赶紧叫人扶着她。

“我就出来晒晒。”周宁说道:“子泰说,早上阳光柔和,正适合我。晚些阳光炽热,就不能晒了。又说什么不晒太阳会缺少什么,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怡娘说道:“娘子只管听就是了。”

周宁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下。

怡娘何等的眼力,轻声问道:“娘子可是有疑惑?”

周宁点头,“我有孕在身,不能侍奉……子泰却不肯受用了花红她们。我虽说欣慰,可时日长了终究不好吧?”

男人,不可能让他一直憋着不是!

怡娘笑道:“娘子放心,安心!”

管大娘也一番劝。

最后,二人依旧站在一起。

就在屋檐下。

管大娘真的不理解,“郎君真是担心庶子争产?”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哎!产业不大啊!”

“会很大。”

管大娘问道:“有多大?”

怡娘莞尔一笑。

管大娘嗔道:“你就会胡诌!”

等她走后,怡娘看着她的背影,澹澹的道:“你无法想象的大!”

第490章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凌晨,玄学位于临安城中的临时驻地已经沸腾起来了。

安紫雨的喊声回荡着。

“赶紧起床,该监工的监工,该做饭的做饭!”

包冬苦着脸爬起来,穿衣洗漱。

那些教授和弟子们灰头土脸的,人人都在打哈欠。

“掌教,歇一日吧!”

一个教授哀求道。

宁雅韵早已起了,甚至还修炼完毕,此刻手握麈尾,澹澹的道:“我玄学在长安时,你等日子逍遥。

如今到了北疆,老夫夜夜睡不安稳,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历代祖师爷怒目而视,呵斥老夫无能,以至于我玄学子弟竟在长安无立锥之地。

事已至此,我辈当如何?要奋起,要打起精神来。”

酒兵系的大老庄信拍拍腰间空荡荡的酒葫芦,唉声道:“连酒都没得喝了!”

钟会揉揉眼角,扣掉一坨眼屎,“就怕为了省钱,让咱们做苦力。”

庄信说道:“不至于吧?”

“昨日,咱们的钱又少了一笔,为此,今日开始,会走十余扛活的。这些人走了,那些木头,那些石头谁来扛?”

钟会茫然道:“咱们修炼不是为了干苦力啊!”

“赶紧吃早饭,干活!”宁雅韵催促道。

早饭很可怜,都是粗粮,菜更可怜,肉都没有。

众人不想吃,可不吃饿的厉害。

宁雅韵坐在上首,面不改色的大口吃着。

吃完饭,有人说道:“掌教,昨日油漆商人来要钱了,说今日再不给,就去州廨告状。”

没钱!

难啊!

安紫雨低声道:“要不,我去寻子泰?”

“北疆比老夫想象中的艰难,北辽在侧,子泰的日子也不好过,就别去麻烦他了。”宁雅韵干咳一声,“包冬!”

这里唯一做过生意的弟子包冬起身。

“那油漆的钱你去看看,就说,缓几日。”

“是。”

安紫雨问道:“若是他不肯,也别勉强,否则被打了也没地方说理去!还不能还手。”

包冬笑道:“司业放心。”

……

早上,韩纪慢悠悠的到了州廨。

杨玄已经来了。

“那批钱财归于何处?”曹颖问道。

卢强说道:“夏秋是用兵之季,赫连荣去岁没能袭扰成功,今年必然会出手。老夫以为,还是留些钱粮应急。”

杨玄说道:“陈州人口越发的多了,这钱粮啊!我看还得要投到城中去,修整街道沟渠,拆一些破旧的宅子,重新弄弄。另外……罢了,咱们在这里说也是纸上谈兵,走,今日都去城中转转。”

韩纪正好进来,笑道:“最近老夫在城中倒是转了不少地方,愿做向导。”

曹颖说道:“就怕请不起。”

韩纪笑道:“若是曹先生愿意,老夫一文不收!”

“果真?”

“当然!”

杨玄和卢强当先出去。

“哎!老卢你怎地不与他们聊聊。”

卢强说道:“老夫以前也觉着自己是个聪明人,可和老曹一比,哎!

如今来了个韩先生,有人暗中给他小鞋穿,没几日就灰头土脸的去致歉。老夫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换了老夫会如何……想来想去,只会无能狂怒!”

“看看你脸上的刀疤,谁敢在背后阴你?”杨玄笑道。

“怎么不敢?上次拆房子,老夫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说老夫说的,要少给房主些钱!”

“这是阳奉阴违,可收拾了?”

“老夫当即令人把那小吏带了去现场,十板子把屁股打烂,丢牢里去住了一阵。”

老卢也是个狠人!

“子泰!”

包冬来了。

“可安置好了?”

玄学众人到了临安后,都在忙碌着打造新山门。

“忙着呢!”包冬都被晒黑了,“整日就盯着,掌教说了,这个山门要管五百年!”

杨玄不禁乐了,“五百年后都不在了,管什么管?”

“谁说不是呢!”

包冬苦着脸,“今日正好遇到你,跟着你厮混半日吧!也省的回去。”

“怎么,工地就那么艰苦?”

玄学的新山门就在城中,杨玄特批的地,还留下了宅子给他们规划。

但那群云澹风轻的高人却看不上,说没有格调。

“吃苦我不怕,可吃饭却吃怕了。”包冬诉苦,“掌教说此次我玄学从长安搬迁到了北疆,他没脸和祖师爷说。故而大家要卧薪尝胆……”

“扩张玄门?”

宁雅韵竟然有这等雄心壮志,杨玄心中不禁暗喜!

玄学到了陈州,宁雅韵也配合的摆出了合作的姿态,以后但凡用得上的时候只管吆喝一声。

北辽和北疆的战事不会太遥远。

当黄春辉离去后,赫连峰绝对会出兵。

这一次出兵,绝不会如同林雅上次那种一锤子买卖。

会绵长!

期间难保北辽那边会出现什么好手。

一个国家的好手啊!

杨玄身边的虬龙卫人数还是不够。

到时候玄学子弟拉出来,啧啧!

一手拿着麈尾甩甩,仙风道骨。一手拎着狼牙棍,亲切的道:“福生无量天尊,你来了?”

画面太美!

“见过使君!”一个百姓行礼。

街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杨玄微微颔首,“对了,修整山门花费不小,钱财可够?”

既然想着收买人心,那就大气些,正好此次发了一笔横财,可以拿出来些。

包冬说道:“目前还够。”

“不对吧!”杨玄说道:“当时祭酒……掌教可是说过,国子监内部的钱粮不足以支撑一个月。”

“你也不看负责采买的人是谁!”包冬说道。

“哎!包先生!”

左边一家店铺的掌柜冲了出来,笑吟吟的拱手。

杨玄看了一眼,是做油漆生意的。

“是马先生啊!我正想去寻你。”包冬拱手,“马先生今日看着红光满面,一看便是有喜事。”

这话说的略微俗气,但听着就是提气,就是舒坦。

而且,这等俗气的话不知不觉的就会影响你的情绪,让你觉着自己真是如此。

马掌柜笑道:“托福托福,对了,那笔油漆的钱何时能结?”

山门的工程不小,但竟然能玩赊购,令杨玄对包冬不禁刮目相看。

包冬笑道:“不是不给,是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不但要修缮山门,还得去各处做法事。

陈州以往没什么高人,弄法事都得去桃县请人。

我玄门在长安多年,当初连宫中的法事都去做过,你说说,这些人还忍得住?这几日啊!掌教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被堵着了。”

马掌柜艳羡的道:“一个法事能管什么用?”

“咱们玄门的法事和别人的不同,咱们玄门的神灵供奉了千年,早已那个啥……都熟了。法事一做,神灵就会下凡,但凡求什么事没有不应的。

求前程,求家宅平安,求子弟上进,为亡人求转世……”

马掌柜心动了,“这般法事,得多少钱?”

包冬澹澹的道:“这等法事能谈钱?这不是羞辱神灵吗?这等法事,看缘分!没缘分,就算你是宰相咱们也不去!有缘,你就算是个乞丐,掌教也会亲临。”

他颔首,“使君在边上等着我呢!回见啊!”

“哎!等等。”

马掌柜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微微颔首,心想包冬这张嘴越发的机灵了。

“包先生,你说说,像老夫这样的可有缘分?”

包冬仔细看着他,还煞有其事的掐指一算,“你的缘分,差些意思。走了,回头我把钱拿到手就给你送来。”

“别啊!”马掌柜亲切的道:“那些值当什么?只管用,只管用。”

“咱们可不会赖账!”包冬正色道。

“不是赖账!”马掌柜笑道:“咱们玄学可有供奉一说?”

“自然是有的,以后山门修好了,会立碑,上面写着供奉的人名,每日做功课祈祷,都在为这等善人祈福。”

“那……老夫的油漆都当做是供奉可使得?”

这个大忽悠……杨玄的眼皮子跳了几下。

“这……不好!”包冬蹙眉,“人都差不多了,再多,就得另外立碑,麻烦!”

“不麻烦!此后要油漆只管说话。”

“使君说过,百姓的供奉不能要!”

这话杨玄当初和安紫雨说过。

越是贫苦的人,就越喜欢寻找解脱之道。

寻来寻去,官吏不会搭理你,有钱人不会搭理你。

最后发现,还是神灵最贴心。

不过北疆平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杨玄觉得心意到了就好。

“老夫是商人啊!”

马掌柜怒了,随即一番争执,最终包冬不情不愿的说了,回去请示。

“请示什么?那钱老夫不要了,你就算是送了来,老夫还得送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包冬一脸愁眉不展,最后被赶走了。

“此人,有些意思!”韩纪微微一笑。

曹颖澹澹的道:“这是郎君的同窗。”

“那就更有意思了!”

包冬遣人回去交代,自己跟着杨玄转悠。

……

“用力!”

钟会抱起一根巨木,虽说修炼有成,可平衡却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这木头得十余人才能抬起来吧!”几个工匠赞道:“这玄学众人果然是有道之士。”

“那位掌教更是风度翩翩,看着恍若神仙中人。”

宁神仙此刻很头痛。

“宁掌教,小人的那笔钱也该给了吧?”一个商人把他堵在了房间里。

“回头就给,回头就给!”

虽说钱粮捉襟见肘,但宁雅韵并不后悔自己大建特建的决定。

安紫雨进来,“钱是有的,缓缓,明日就有。”

他们手中还有一笔钱财,但油漆钱欠的太久了,若是包冬搞不定,得优先给付。

至于剩下的钱,宁雅韵决定让弟子们去接些法事。

至于什么不屑于和钱财打交道,谁再敢这么说,他就敢把这货驱逐出山门!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但眼下得先解决了此人。

一番忽悠无果,宁雅韵不禁怀念着负责采买,负责和商人、工头打交道的包冬。

“宁掌教!”商人冷着脸,“使君曾说过,临安是个讲律法的地方,再不给钱,咱们州廨说话!”

“宁掌教可在?”

一个半大小子跑了来,“你可是宁掌教?”

宁雅韵笑道:“你认得老夫?”

小子说道:“那人给了我一文钱,说进了这里,看到一个恍若神仙般的男子,便是宁掌教。”

啧!

安紫雨看到宁雅韵瞬间就飘了起来,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然后,宁雅韵赶紧压下内息,双脚落地。

“何事?”

小子说道:“那人叫做包冬,他说了,油漆商人不愿意收钱,他被赶了出来。”

包冬,果然是我玄学的杰出弟子!

安紫雨暗赞。

宁雅韵:“……”

谁特么不收钱?商人:“……”

安紫雨问道:“可有什么条件?”

“那油漆商人说了,玄学乃是神仙的地方,那些油漆就当是给神灵的供奉,只求山门建好后,能在善人石碑的角落给他留个名,为此,以后的油漆只管拿!

对了,那人还说了,油漆商人威胁他,谁敢拿钱去,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第491章 该我对你好了 杨玄带着陈州官员在街上转悠着。

市令也来了。

“说说情况。”卢强说道。

市令冲着杨玄赔笑一下,“使君,从使君开商路以来,临安城中的商人就越发多了。

刚开始只是草原商人和我陈州商人,草原商人把货物卖给咱们陈州商人,买了陈州货物回去。

后来周边的州县知晓这里开了商路,那些商人络绎不绝。

如今长安的商人都来了。每日过手的钱财不计其数,货物更是多不胜数。”

形势一片大好啊!

“商税每年都在增加,还有,这货物多了,价钱也就贱了,采买的价钱也低了。”卢强很是惬意。

市令一脸等表扬的神色。

众人纷纷开口,赞颂着杨老板当初开商路的高瞻远瞩。

杨老板说道:“开商路,不只是着眼于商税,还有就业。”

“就业?”这个新词让众人一怔。

“原先百姓能干什么?种地,没地可种的就得去找活。可城中能有多少活计给他们做?故而大部分百姓日子艰难。”

北疆苦寒,加之三大部不时袭扰,让耕种都成为了一种风险很高的职业。

“商人来了,他们会租赁购买店铺,或是摆摊……搬运货物得要人吧?看守店铺得要人吧?大的商铺得雇佣七八个人。

商人多了,酒楼酒肆逆旅也多了,这些要雇佣多少人?

那些百姓由此就寻到了活计,每月有了钱,百姓得买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买衣裳,买衣食住行需要的东西,于是,商人们就会进更多的货。”

众人若有所思。

杨玄说道:“原先的陈州是一潭死水,只出不进。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而商人,就是让这潭死水活起来的一群人。”

“水一活,这座城就活了。”

曹颖和韩纪并肩而行。

“郎君这番话,你以为如何?”曹颖问道。

“高瞻远瞩。”韩纪抚须含笑,“老夫也曾去过不少地方,地方官就做三件事,其一,到任后和地方豪绅拉关系;第二,劝耕;其三,劝学。三件事做好了,便是能员。”

“地方豪绅便是地头蛇,地方官不与他们亲近,政令便会难以施行。”曹颖深有体会,“连北疆这等地方都是如此。”

韩纪笑道:“陈州的学校在北疆首屈一指,老夫前阵子去看过,州里的钱粮拨过去,每一顿必须有肉,说是要让孩子们长结实了,才能抵御外侮。哎!比有的小吏吃的都好。”

“这是郎君的吩咐,但凡谁贪墨了这个钱,剥皮!”

剥皮是恐吓,但真的有谁敢冲着学校的钱粮下手,杨玄不介意送他一根杆子。

“开商路才是郎君的一招妙棋。”曹颖掌管政务,再清楚不过了,“这商人带来货物,带来赋税,还带来了郎君所说的就业。百姓有钱就会花销,又会带来商机……商人往来,陈州就这么渐渐富庶了起来。你如今去北疆各处看看,咱们陈州绝对不差!”

“这叫做什么?”

“郎君管这个叫做……循环。但凡这条循环的水不绝,陈州就不会没落。”

前方有个独臂男子在叫卖草鞋。

“看看。”夏天杨玄在家也喜欢穿草鞋,觉得舒坦。

不过几次买来的草鞋都不怎么样,有毛刺。

他走过去,俯身拿起一对草鞋,问道:“这谁做的?”

没回应。

杨玄抬头,就见独臂男子激动的嘴唇颤抖。

然后,束手而立,“小人孙德,见过使君!”

杨玄见他动作麻利,“军中的?”

“是。”孙德点头。

“哪一战断了手臂?”

“灭瓦谢一战,小人被一刀斩断了手臂。”

“辛苦了。”

“不辛苦,那一战,小人斩首两具!”

“好汉子!”杨玄拍拍他的肩膀,“日子可有难处?”

孙德说道:“手臂断了之后,小人就带着抚恤和赏赐回家,家中的婆娘也能干,每日忙碌,父母在家也歇不住,这不,每日做了草鞋。

小人虽说断了一臂,可好歹还有一只手不是,小人每日就背着草鞋来贩卖,也能挣些钱。”

杨玄说道:“这便是自强不息的例子,回头军中要好生宣扬一番。”

他看了包冬一眼。

孙德兴奋的道:“可会提及小人的名字?”

杨玄嘴角抽搐,“会。”

孙德赶紧道谢。

看到一群官员围在这里,那些商人和百姓也都围拢过来。

孙德跪下,“小人还算是好的,使君,军中还有兄弟比小人还惨。”

杨玄神色肃然,“看来,我是疏忽了不少,你起来说说。”

孙德说道:“小人至少还有一只手,可有的兄弟没了双手,最惨的是没了双腿,在家中就是个废人。他们说,生不如死!”

失去双腿后,这人就成了废人,去哪还得要家人带着。

那种滋味,只是想想,杨玄就感同身受。

“你可认识?”

“小人认识一个。”

“今日我这里还有事,明日吧,明日你带我去看看。”

……

天还没亮,常氏就醒来了。

她小心翼翼的坐起来,一看身侧,丈夫苏南双目炯炯。

“又没睡?”

苏南点头,“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厮杀。那些兄弟倒在我的眼前,冲着我喊,让我继续冲杀,不能退……”

“都过去了。”常氏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如今你也算是解甲归田了,就忘了那些吧!”

“想忘,忘不掉。”苏南叹息,“做梦都梦到了军营,梦到了操练,厮杀。昨夜,我又梦到使君点将,带着我等征伐三大部,金戈铁马啊!忘不掉!”

“阿娘!”

隔壁,三岁的儿子苏大郎嚷了一嗓子,然后吧嗒着嘴,又睡了。

“起吧?”常氏问道。

苏南点头,“好,起床!”

常氏揭开薄被,苏南双手用力,让自己坐起来。

“你别动,我来!”

“没事,我能自己来。”

苏南挣扎着,就用双手支撑着身体,一点点往磨蹭。到了床边后,他想站起来,可只是试了一下,就剧痛难忍。

“没用!”

他倒在床上,露出了一双从脚腕以上被砍断的腿。

常氏把他拖起来,返身蹲下,准备去背他。

“不用了!”苏南双目呆滞。

“起来!”

“我说,不用了!”

“起来!”

“我就是个废人!只会拖累你和大郎!”

“你整日就说这些颓废的话,整日整日的说!”

“我站不起来,走不了,还活着作甚?”

“你是我的夫君,是大郎的父亲。有你在,我就知晓为何活着,不然,我还得去重新嫁人……”

这话没能刺激到苏南,他躺在床上,浑身松弛。

这是自暴自弃了。

常氏咬着嘴唇,有些恼火,“二嫁的女人会被人看不起,男人会打她,会打她带过去的孩子。你就不担心大郎被那男人打?”

苏南依旧不动。

“起来!”

常氏用力拖着他。

可当一个人不想动的时候,浑身松弛的状态,很难拖起来。

她累的满头大汗。

“阿娘!”

孩子醒来了。

常氏急匆匆的过去。

“大郎醒来了!”

“阿娘,我梦见阿耶了。”

“这孩子,你阿耶就在家呢!”

常氏开始给孩子穿衣裳。

苏大郎才三岁多,站在床上说道:“阿耶说,让我去从军!”

“从个屁的军!”常氏给了他屁股一巴掌,“以后别提从军,哪怕去种地也好,经商也行,就是别从军。”

“我想从军!”

“还嘴硬!”

常氏给了他一巴掌。

“哇!”

苏大郎嚎哭了起来。

常氏拉拉他的衣裳,缓缓回身坐在床沿,双手捂着脸,俯身下去。

就这么无声的哽咽着。

这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啊!

一只小手轻轻拉着她的手臂,苏大郎怯生生的道:“阿娘你别哭,我不从军,我以后不从军。”

常氏抹去泪水,吸吸鼻子,“阿娘没哭!”

把孩子放在地上,常氏说道:“去你阿耶那边,陪他说话。”

“哦!”苏大郎应了,但有些忧郁,“阿耶不和我说话。”

苏南一直在军中,平日里回家的次数也不多,故而父子之间有些不亲切。

加之苏南战阵受伤,断了双腿,整个人变得有些阴郁,让苏大郎不敢亲近,所以父子之间的关系有些生疏。

“去吧!”

常氏去了厨房,没多久,厨房上面就升起了炊烟。

早饭弄好,常氏把苏南背了出来。

“你这么伺候我,何时是个头?”苏南箕坐着,苦笑道。

苏大郎有些怕这个阴郁的父亲,吃的很快。

吃完饭,常氏说道:“家中的布积了不少,得拿去卖了,夫君在家看着大郎,我出门一趟。”

苏大郎瘪嘴,却不敢反抗。

常氏背着一包布料出门。

到了相熟的布庄,掌柜见她来了,就问道:“你家男人还那样?”

常氏点头,把布料搁在柜台上。

掌柜叫人来清点丈量,干咳一声,“你那夫君没了双脚,连路都走不得,家中还有孩子,你咋办?”

常氏说道:“就活着。”

“活着。”掌柜叹息,“他但凡要动弹,都得你去背,看看这般娇小的身体,你咋背?

哎!原先的日子多好?他从军有钱粮,你在家织布挣些钱,养着孩子,只等孩子长大了,这便功德圆满了。

没想到啊!这好好的竟然没了双脚,这日子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一日两日也就罢了,这般持续下去,谁能受得了?”

“受得了,受不了,都得受着。”

“是啊!只是苦了你了!”掌柜说道:“他既然没用了,你好歹也要撑起来。听闻他如今什么事都不管?你该呵斥就呵斥,否则,这个家如何撑下去?”

常氏卖了布匹,买了些麦面,急匆匆的回家。

推开门,见苏南坐在台阶上,孩子在院子里疯跑,常氏心中一松。

“要不,和离吧!”苏南认真的道,“我这般模样,拖累了你和孩子。”

“我若是走了,你一人能活?”常氏冷着脸,拿起扫帚,一边扫地,一边说道:“当初嫁给你,那时候你看着精神抖擞,是个男人模样。如今你看着就如同行尸走肉,我也烦闷,也想呵斥,可想想又忍住了。”

“是不忍吧!”苏南自嘲道。

常氏摇头,“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晓一个道理,这人做事,要有良心。你是我的男人。

新婚那一夜,你和我把头发结在一起,这叫做结发夫妻。

你在军中操练厮杀辛苦,每月得了钱粮,不说自己喝杯酒,能省下的就省。

偶尔得了赏赐,也不是说收着藏着,就悄然买了一根银钗,等我生辰时突然拿出来……

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你能一心一意为我,那我为何不能一心一意对你?”

苏南苦笑,“可我如今成了废人!”

“让开!”常氏的扫帚到了苏大郎的脚边,苏大郎赶紧蹦跳起来。

“你活蹦乱跳的时候,我就心安理得的受着你对我的好。等你动弹不了了,我就嫌弃你,就离你而去,那我成了什么?

那我和你成亲是图个什么?就图你活蹦乱跳时对我的好?

等你不能了,就嫌弃你,就撇开你……

做人,要讲良心呢!你能动弹时对我好,我受着。你动弹不了,那该咋办?

该我对你好了!”

苏南双目含泪,“你有情有义,可……家中这等模样,抚恤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一家子就靠着你养活,那日子想想就难!我不能帮忙也就罢了,还要拖累你,我……我如何能心安理得!”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安心受着!”常氏把扫帚搁他身上,“教大郎扫地!”

她一边走,一边拿着围腰擦着手,“谁啊?”

“苏南!苏南!”

坐在台阶上的苏南一怔,“是孙德!”

常氏缓缓打开大门。

孙德就在门外,侧身,微微躬身。

一个年轻人走了上来。

微笑问道:“可是苏家?”

常氏一怔,不敢置信的道:“使君?!”

“阿耶!阿耶!”

苏大郎在喊,常氏回头,就见苏南扶着门框,就用两截没了脚掌的腿,奋力想站起来。

他双手用力扶着门框,一点点的把身体靠在上面,用力把自己拉起来。

然后。

浑身颤抖着直立。

大声喊道:

“陈州军军士苏南,见过使君!”

第492章 盟友 陈州军一直以来都是以防御为主,少有主动出击。

只要不是王朝末年,只要封赏还算是丰厚,武人天生就带着进取心。故而这种防御的态势让陈州军上下颇为不满。

这种情况直至杨玄来到了陈州才改变。

陈州军在他的率领之下不断出击,从被三大部压制,到反制三大部,期间,他的指挥令麾下奉若神明。

杨玄走进去,一把扶住痛的浑身大汗的苏南,“坐下!”

没了脚掌,用骨节的断处来支撑身体,想想就让人身体发麻。

这是个勇士!

杨玄把苏南扶着坐下,看看收拾的利落的院子,再看看身上衣裳整洁的苏南,赞道:“好一个贤妻良母!”

常氏这时才清醒,赶紧行礼。

“无需多礼。”

一群人把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外面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

“你这伤是何时来的?”杨玄亲切的问道。

“是前年,小人是斥候,和兄弟们一起哨探时,遭遇基波部游骑追杀。小人落马,那些基波人想活擒小人,小人奋力厮杀,被大刀斩断了双足。”

“斩杀几人?”杨玄问道。

“五人!”苏南昂首道。

常氏看到了丈夫久违的精气神,不禁悄然拭泪。

“是个勇士!”

杨玄就坐在他的身边,问道:“家中有何难处?”

苏南说道:“小人带着抚恤归来,家中没难处。”

常氏欲言又止,但最终却忍住了。

这是男人最后的尊严了,给他留着吧!

杨玄起身,“这话我却不信。”

他起身走向了厨房。

厨房里,杨玄熟悉的揭开了装着粮食的缸子。

里面装着些麦面,杨玄伸手抓了一把,捻了几下。

“是粗面,最便宜的一等!”

有官员赞道:“使君竟然连这个也知晓。”

拍马屁是一种生存之道,杨玄不觉得自己能彻底断绝这等行径,所以只能无视。

他把麦面放回去,拍拍手,把最后一点也弄进去。

他走出来,问道:“如今一家子靠什么挣钱?”

苏南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杨玄叹息,“就靠着娘子挣钱,可对?”

苏南低下头,“小人无能!”

“抬起头来!”杨玄喝道。

苏南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

“你的双脚丢在了捍卫陈州的路上,这样的勇士,如何能说无能?”杨玄厉声道:“一点挫折就让你绝望了?当初我教导你等的话可还记得?”

苏南点头,“男儿至死不低头!”

他拍拍自己的双腿,潸然泪下,“使君,小人……站不起来了。”

杨玄心情有些沉重,“是我疏忽了,我一直以为,有了抚恤,你等的日子应当还过得去,可如今看来,我这话有些何不食肉糜的荒唐!”

曹颖劝道:“使君,我陈州的抚恤在整个北疆都是首屈一指的。”

陈州通商后,赋税大幅度增加,杨玄出手也就大气了许多。除去按照规矩给的抚恤之外,陈州还格外给了不少。

“但,依旧不够!”

杨玄深吸一口气,“今日当着你等的面,我立几个规矩。”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直延伸到外面。

“从即日起,我陈州军因伤归家的将士,做小买卖免除一切赋税!”

孙德眼前一亮。

常氏却有些暗然的看了丈夫一眼。

苏南这个模样没法去经商。

“无法动弹的,家卷也是一样。”

苏南不禁狂喜的看了妻子一眼。

曹颖马上捧跟,“别小看了这个,大家都做买卖,你家不用缴纳赋税,价钱就能便宜些,也能多挣些。”

“使君慈悲!”孙德由衷的赞美着。

“其二……”

还有?

众人安静了下来。

“但凡雇佣因伤归家将士的商家,着官吏审核,适度减免该商家的赋税!”

孙德做了一阵子生意,闻言不禁赞道:“说是经商挣钱,可有的兄弟却不会做买卖,连本钱都亏了。使君此言,恍若亲见呐!”

“其三。”

竟然还有吗?

众人有些诧异。

“殉国将士的妻儿同样适用以上的规矩。”

这个考量就很周全了。

韩纪轻声道:“郎君思虑缜密,果然是明主!”

这个老鬼,怎地动辄就说什么明主,好像恨不能让郎君马上起兵造反似的……曹颖笑道:“是啊!”

“其四!”

还有啊!

众人已经麻木了。

看向孙德和苏南的眼神也不同了。

“阵亡将士的孩子,以及伤残归家将士的孩子,优先就读陈州学校……”

孙德忍不住举手,杨玄颔首,他才敢说道:“使君,读书花销也不小呢!”

“够了!”一个老人呵斥道:“自古读书谁不花钱?陈州各地县学如今成了香饽饽,但凡能进去的孩子,读出来就能做小吏,有本事的还能自行做事。

这等地方别人打破头都进不去,使君让你等子弟优先,这便是天大的恩情了!”

是啊!

孙德羞愧的低下头!

杨玄等众人安静了之后,才说道:“学费,全免!”

孙德抬头,眼中迸发出了异彩。

“使君英明!”

苏南看着儿子,眼中含泪,“快跪下谢使君!”

他一直担心自己成了废人会拖累儿子,可使君今日这番话一出,以后儿子只要争气些,就能进县学读书,出来不是小吏就是各处争相聘请的人才。

后路,有了啊!

孙德已经先跪了,含泪道:“愿为使君效死!”

那边,常氏激动的把懵懂的苏大郎按倒,“快给使君磕头!”

她自己也跪下,虔诚的叩首。

“多谢使君。”

那个老人唏嘘道:“自古就没有这等爱民如子的,使君如此厚恩,老夫也想着,回家就让家中的儿孙去从军呢!”

韩纪先交代了一个小吏去办事,随后轻声对曹颖说道:“老曹。”

“嗯!”

“使君今日一番话,便收了陈州军民的心。若是有朝一日使君遇到大事,只需竖起杨字旗,这些百姓就会自发聚拢在大旗之下,跟着郎君四处冲杀,无往而不利!这是……基业!”

老狗!

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曹颖心中欢喜,眼皮子狂跳着,“郎君忠心耿耿!”

是对大唐!

不是对伪帝!

但一般人哪里听得出这个猫腻来。

“你没说陛下!”韩纪阴恻恻的道。

特么的!

曹颖想骂人!

“金戈铁马,一往无前啊!”韩纪近乎于陶醉般的看着杨玄,“跟着这样的主公,老夫的一生,定然不会寂寞!”

这是个疯子!

曹颖冷笑。

但,内心深处却冒起几句话。

——是啊!这未来,怎么就如此让老夫憧憬呢!

他低声道:“把消息传到军中去!”

韩纪澹澹的道:“老夫先前已经遣人去了。”

老狗!

曹颖越发的郁闷了。

杨玄过去抱起苏大郎,笑着问道:“可想读书?”

常氏起身,“大郎一直想读书……”

“我不想!”苏大郎嚷道。

常氏咬牙切齿的冲着他瞪眼。

杨玄却笑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苏大郎说道:“我要从军!”

“好!”

杨玄笑着拍拍他的脸蛋。

随后,杨玄去视察了玄学在兴修中的山门。

看着那些教授在扛活,弟子们在打杂,杨玄不禁叹道:“这是玄学?”

“如何不是?”

安紫雨出现了,手中的戒尺转动的越发的急促,看着脾气不大好。

一番诉苦后,杨玄笑道:“钱粮倒是能帮补一些。”

宁雅韵来了,婉拒道:“子泰你也不方便。”

“我自己的钱!”杨玄觉得宁雅韵果然是雅量,和钟会那等装洒脱的不可同日而语。

“好!”

杨玄:“……”

钱,他不缺,但要看怎么花销。

“掌教,咱们玄学中得供奉神灵吧?”

“没错,咱们的神灵供奉了千年。”宁雅韵笑道:“子泰好像还未曾祭拜过。”

祭拜了我玄学供奉的神灵,从此你就是我玄学的人了!

安紫雨干咳一声,“是啊!没祭拜过,算不得我玄学子弟。”

安紫雨!

宁雅韵微笑着投以一瞥。

安紫雨转动了一下指间的戒尺,冷笑。

“阿宁是我玄学子弟!”

已经够了。

杨玄莞尔,“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今日我来,是想问问,玄学以后想如何走?”

宁雅韵显然早就想好了,“北疆苦寒,可人却坚韧,等山门修好了,老夫便准备招些弟子。”

“钱粮呢!”杨玄问道。

安紫雨的身体一僵。

那些教授和弟子的身体一僵。

但凡有身体在,你就得吃喝拉撒。

每日就得耗费钱粮。

按照某位玄学祖师爷的说法,人活着的意义就是造粪!

再清高的玄学,也得要挣钱吃饭造粪呐!

但这个钱怎么挣?

按照宁雅韵的打算是做法事。

这对于玄学子弟来说就是煎熬。

大伙儿洒脱的谈玄论道不好吗?

非得要十指沾满阳春水,每日奔忙才肯罢休?

杨玄开口了。

钱粮呢!

钱粮目前是个难点。

陈州官方是不可能出钱的,这不符合规矩,会被弹劾。

那么,就是私人!

宁雅韵微笑抚须。

安紫雨却开口了,“子泰,陈州的府库不好给吧?”

官家的钱,不可用于私人。

这是铁律!

当然,北疆好一些。北疆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勇士,也就是说,北疆是个独立王国。

但规矩就是规矩,除非北疆不尿长安户部,否则还得顾忌些。

杨玄摇头,“自然不是官家的钱粮,我自己的。”

安紫雨心中一松,接着又是一紧。

宁雅韵笑道:“此事,暂且不提。”

杨玄也微笑道:“如此,也好!”

他视察了一番工地,随即离去。

“议事!”安紫雨冷着脸。

教授们聚拢在了一个半成品大殿内,满鼻子都是木料的味道。

“以后咱们靠什么吃饭?”安紫雨抛出了这个问题。

“国子监多年来都是靠着户部给钱粮,如今咱们灰熘熘的出了长安,以后谁给钱?”钟会也很头痛。

“做法事吧!”有人说道。

“做法事能天天做?”安紫雨手指间的戒尺转动的越发的快了,发出了呼啸声。

“是啊!”钟会挠头,“咱们的人可不少,北疆又不像是长安,权贵有钱人多,一场法事下来盆满钵满。在这边,做一场法事,最多能让我等吃用数日。”

“数日后呢?”酒兵系的庄信拍拍酒葫芦,“如今连酒都喝不起了!”

“咳咳!”宁雅韵干咳着,“莫要慌乱。”

一群棒槌过了多年的安稳日子,旱涝保收,不愁吃穿,一下被断了之后,竟然一筹莫展。

“要不,种地?”一个教授提议。

众人面如土色。

“让咱们拿着麈尾的手去拿锄头,问题倒是不大,可以后整日耕作,还怎么修炼?还怎么谈玄论道?一开口就是,哎!今日的粪水可浇灌了?”

颓丧!

安紫雨说道:“先前子泰提及了此事,他说,他有钱!”

钟会干咳一声,“子泰是个实诚的人!”

“是啊!”

宁雅韵苦笑,“你等还以为他是当初的少年?他如今是北疆刺史,大唐名将,他开口了,这里面什么意思,你等仔细琢磨。”

安紫雨说道:“子泰是陈州刺史,他私下出钱,那么,以后咱们和他什么关系?”

“盟友!”钟会脱口而出。

“所以……”安紫雨也有些忧郁,有些怅然的发现,以前那个俊美而单纯的少年不见了,现在的杨玄有些陌生,“吃人手软,拿人手短。拿了他的钱粮,以后他有事要人帮忙,咱们去不去?”

“就算是没钱粮,他有事,咱们也得去啊!”钟会觉得他们想多了。

“那是情分!”安紫雨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情分是情分,给了钱粮就变成了交易,懂不懂?”

众人面面相觑。

殿内,沉寂了下来。

……

使君的值房里,韩纪和曹颖正在喝茶,杨玄在看文书。

韩纪放下茶杯,说道:“先前郎君一番话,这是想拉拢玄学?”

杨玄没隐瞒自己的用意,“玄学中好手颇多,这是其一,再有一个,陈州祭祀有些杂乱,本地的,外来的,乱七八糟的。”

曹颖笑道:“人心都被那些过路神仙给收走了。”

“对,故而,我想拉拢玄学,好手多反而是其次,要紧的是,我需要一个传承有序的宗教,来安抚人心。”

收拢人心……韩纪无声补充着。

曹颖说道:“若是收了郎君的钱,以后就成了盟友。按照玄学懒散的秉性,怕是不肯。”

杨玄微笑,“难说!”

二人喝茶聊天,没多久起身告退。

有小吏进来。

“使君,玄学掌教求见。”

“请!”

宁雅韵洒脱而来。

杨玄步出值房,却止步于值房之外。

韩纪和曹颖站在两侧。

宁雅韵近前,拱手。

杨玄目视着他。

“见过使君!”

第493章 埋谁 妥了!

曹颖暗自握拳,心情振奋。

杨玄拱手,“见过宁掌教。”

二人随即进去。

“钱,每年十万!”

十万钱是一笔巨款!

“好!”

就一句话,结盟的事儿就完成了。

也无需什么盟约。

“使君。”

“掌教还是叫我子泰更好些!”

先前是正事儿,此刻是闲暇。

“子泰对玄学可有寄望?”

宁雅韵有些唏嘘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学生。

曾几何时,杨玄看到他时,那一脸的崇敬。

“好生修炼,再有,玄学内既然供奉着神灵,神灵是否宽宏?”

“我玄学的神灵,自然是宽宏。”

“如此,我有一事。”

“请说。”

“每年陈州都有将士战死,这些将士为保家卫国而死,我以为,不该任由他们的魂魄只有亲人祭祀。

勇士,忠魂,当令人敬仰。

哪怕是到了地底下,依旧是鬼雄!”

“子泰的意思……”

“玄学中能否单独建造一个大殿,叫做忠烈祠,每日香火供奉,每年选一个日子,我带着人来祭祀。”

“此事倒也不难!”

对于玄学来说,也就是每日点几炷香,念诵几本经文的事儿。

“新建大殿的钱财由州廨出。”

其实杨玄想自己出,但犯忌讳!

至于忠烈祠本身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当年大唐立国后,四处征战,战死的将士多不胜数。许多地方自发建造了祠堂,专门供奉这些忠魂。

不过到了如今,大唐专注于防御,那些祠堂也渐渐没落了。

宁雅韵走了。

“忠烈祠?”卢强知晓了后说道:“没那么急切吧!”

杨玄说道:

“老卢,一个国家,当他们祭祀忠魂的香火暗澹时,这个国家就注定在没落。

当香火熄灭时,这个国家,也将熄灭。”

卢强一怔。

“你连自己的勇士都不珍惜,那么,谁会从军?谁愿意去牺牲?于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你看看长安,那些权贵身着彩衣,涂脂抹粉,尽显阴柔之相。

一国的国运若是有属性,那必然是阳!

国家,当向阳而生!”

卢强拱手,“谨受教!”

……

草原的盛夏是一年最好的光景。

一条小河蜿蜒在无尽的草原上,牛羊一群群的在缓缓移动,恍若一朵朵云彩。

庞大的车队在骑兵的护送下回来了。

一片庞大的帐篷区中,一顶大帐内,玉景正在喝酒。

他胖了些,但额头上却多了几条皱纹。

两个美人在边上侍奉他,坐在另一侧的詹雅见了也不吃醋。

“主人。”

有人来禀告,“车队回来了。”

詹雅起身,“也不知我的脂粉可采买到了。”

玉景把酒杯搁下,“换大碗来!”

他喝酒历来都雅致,这是学了大唐文人的风范。

所以詹雅有些惊讶,“夫君你……”

大碗倒了一碗酒水,这是来自于大唐的烈酒。

玉景一饮而尽。

然后,把大碗重重的摔在地上。

呯!

大碗粉碎,智囊春林进来。

“郎君,他们回来了。”

几个浑身弥漫着精悍气息的男子进来。

“你先出去!”玉景看着妻子。

詹雅告退,出了帐篷后,和身边的侍女不满的道:“什么事值当瞒着我?”

帐篷内。

“怀恩的小儿子被杀之后,他悲痛欲绝,那些贵族也有些散乱,王庭内部更是乱糟糟的。”

玉景微笑,“上次说是谁刺杀的?”

“说是马贼!”

“马贼疯了吗?”玉景澹澹的道:“镇南部孱弱,辛无忌不敢!唯有驭虎部!”

所以,他让出身于驭虎部贵族之家的妻子避开。

春林眼中闪烁着厉色,“郎君,机会难得啊!”

玉景点头,“错过了这一阵子,再难出手。”

春林说道:“那就……准备?”

玉景摇头,“若是出手成功,基波部会混乱一阵子,驭虎部居心不良,我就怕章茁会顺势出手干涉。所以,我得先去一趟临安。”

“杨狗那里?”

“对,如今我麾下兵强马壮,不同于上次与他见面时的孱弱。三大部联手,陈州无可奈何,不,是焦头烂额。杨狗为何支持我?就是想着我若是侥幸成功,三大部联手之势自然就破了。”

“郎君之意……”

玉景狞笑道:“基波部到手,我自然要向潭州表忠心,杨狗,算个什么?”

……

玉景带着百余手下,风驰电掣的去临安。

接近临安时,他遇到了唐军斥候百余人。

为首的将领喊道:“哪来的?”

麾下有人低声道:“主人,可要示威?否则杨狗会看轻了主人。”

这是想展示一下实力。

玉景觉得可行,“就交个手,随即停住,就说是误会。”

有人策马冲了出去,玉景一看,是麾下的好手之一。

“别弄出人命。”他告戒道。

此去和杨玄见面,他想的是分庭抗礼,所以,要先给杨玄一个见面礼。

那将领明显愣了一下。

有人说道:“主人,那唐军将领怎地有些眼熟?”

“你们看,他身后跟着那两个……哈哈哈哈!竟然背着麻袋,就如同是乞丐般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两边接近。

刀光闪过。

“一个!”

人头被准确抓住,往身后一丢。

一个军士准确的抓住了人头,熟稔的丢进了麻袋里。

“五十钱到手!”唐将欢喜的道。

“是那个人头狂魔!”有人尖叫道。

“是杨玄的身边人!”玉景认出了王老二,赶紧喊道:“是误会,误会!”

“误会?”王老二不满的道:“哪来的?”

一个人头五十钱,十个五百,这里百余人,若是都杀了,卫王得给我五千多钱。

小钱钱啊!

“小人玉景,上次就见识过王郎君的威仪,先前却是手下误会了。”

玉景笑眯眯的上前,一个钱袋递过去。

王老二骂道:“贱狗奴想贿赂我?”

咦!

这人不是好财如命吗?

玉景愕然。

“耶耶挣钱,挣的是光明正大的钱财!”

王老二把这些分的很清楚,该拿的钱,少给我一钱不行!但不该我拿的钱,就算是金银满坑满谷,我也不要!

进了城,玉景试探道:“听闻使君最近忙碌?”

“嗯!”

“真是日理万机啊!”

“嗯!”

不管他说什么,王老二就是一声嗯。

这人,怎地越发傻了!

玉景一哂,然后说道:“此刻使君有空闲吗?”

“有。”王老二说的多了些,“郎君没事做。”

好啊!

这个消息价值一万钱!

玉景是个豪商,习惯把一切事物都标上价格。

到了州廨外面,王老二说道:“你自行通禀!”

他把马儿丢给一个长老,自己兴冲冲的去看杂耍。

“二哥!”

陈德笑眯眯的过来。

“二哥刚去了何处?”钱氏也过来套近乎。

“杀人。”王老二蹲下,看着木架子上的梁花花在翻跟斗。

呃!

陈德和钱氏面面相觑。

临安越繁茂,他们的生意就越好,挣钱就越多。

州廨对面的摊位,若是用钱财来标价,保证城中的豪商们会挥金如土。

最近又来了一波道上厮混的汉子,在城中四处打探消息,据闻,他们在打探城中是否有恶少游侠儿在收钱。

做生意的,特别是生意好的,必须要寻一条大腿。

最粗壮的大腿自然是官吏,可杨老板刚整顿了一次吏治,没人敢顶风作桉。

王老二这条大腿比一般官吏还要粗壮,陈德和钱氏恨不能一人抱一条。

陈德试探道:“二哥最近来这里,使君不管?”

王老二也是官吏啊!

咱们走那么近,杨老板就不干涉?

正好梁花花翻了个凌空的跟斗,王老二忘情叫好,然后问道:“你说什么?”

陈德再次复述了一次问题。

“没人管我!”

王老二这话是随口说的。

陈德一听,心中有些打鼓。

“二哥!”

梁花花一个跟斗翻下来,站稳后,笑吟吟的过来。

“花花你这是学了新花样?”王老二问道。

“是呢!本来昨日就用了,可你昨日没来。今日有人鼓噪,我就用了。”

梁花花有些内疚。

“好看。”王老二却没有生气。

“去收钱。”钱氏给了陈德一个眼色。

随后,二人悄然离去,靠在木架子后面看着王老二和梁花花并肩坐着说话。

“哎!你说,花花可能嫁给他?”陈德问道。

“不知道。”钱氏迟疑了一下,“就怕花花配不上他!”

“你是说,他会嫌弃花花?”

钱氏摇头,“不至于,不过,就怕他自己无法做主。”

……

“二哥,你以前整日都有功夫来看杂耍,最近怎么忙碌起来了?”梁花花双手托腮问道。

“我忙着呢!”王老二说道:“屠公说我不能太闲了。”

“你不闲啊!跟着使君哪算闲?”

“屠公说要做事,否则以后老了没钱花。”

“你不是存钱吗?”

“是啊!我存了钱。不过以后还得养娘子和孩子。阿娘说,一定要多生孩子,能生多少就生多少。”

“为啥?”

虽说多子多孙好的观念深入人心,可那是达官贵人的专属。百姓多子多孙,你咋养活?

王老二有些唏嘘的道:“阿娘说,只生一个很凶险?”

“我看别人家只生一个也挺好的呀!你阿娘生了几个?”

“一个。”

梁花花看着他,“我觉得,不凶险啊!”

“我也觉得不凶险。”

王老二觉得找到了知己。

“二哥,你以后想做啥?”

“做官。”

“可你这般实诚,就怕做官被人哄骗了。”

“是啊!不过屠公说了,我可以做那等不管事的官。”

“不管事不够威风!”梁花花觉得屠公想的很周到,但很显然看轻了王二哥。

“威风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我若是想威风还不简单?”

“二哥你做什么威风?”

“杀人啊!”

你就不能不提杀人吗?

“我带着人冲杀,专门砍人头,砍了丢在后面,两个人帮我装人头,回来一数,还有钱拿!”

“真的?”梁花花有些不适应把杀人和脑袋挂嘴边。

“真的,五十钱!”王老二遗憾的道:“今日可惜了,只有一颗人头,还没法收钱。”

梁花花赶紧换了个话题,“二哥,最近来了一些人,都是游侠儿。”

“怎么了?”

“他们好像在城中收钱!”

“收钱?”

“二哥你怎么生气了?”

“我都没收!”

……

杨军是永州人,一直也在永州厮混,手下一帮子兄弟,混的风生水起。

可就在今年暮春,他手下的兄弟喝多了去收钱,恰好碰到个年轻人看不惯他们欺负人,就出言呵斥。两边一争执,喝多的那个兄弟脑子一抽抽,拔出短刀来喊道:“退!退后,不然耶耶弄死你!”

那年轻人也执拗,反而上前一步,“不弄死耶耶,你就是耶耶的孙子!”

于是,一刀捅了进去。

人倒下了,随从喊道:“小郎君被杀了,快去给使君报信!”

被捅的年轻人竟然是永州刺史的小儿子。

事情,大发了!

赶在官府出手之前,杨军带着一伙兄弟逃了出去。

他们躲在一座山中,饿的胡乱弄东西吃,结果有两个兄弟误食了有毒的东西,上吐下泻送了命。

就在绝望时,消息传来,年轻人没死。

喝多的那个兄弟被打入牢中,随后莫名其妙的死了。

永州刺史依旧不解恨,把杨军等人也列为人犯,就等着他们回来抓捕。

家,是回不去了。

幸而他们有些手段,弄到了路引,一路逃到了北疆来。

“陈州,好地方呐!”

杨军看着酒肆外面的车水马龙,欢喜的道。

手下们正在狼吞虎咽。

酒肆的老板赔笑着过来,“杨郎君,这两日的钱……”

杨军看着他,微笑道:“钱,有。只是,你可敢要?”

啪!

一小块银子被拍在桉几上,一同拍上去的还有一把短刀。

“不敢!”酒肆的老板涨红着脸,“小店利薄,要不……换一家?”

你不能紧着一头羊薅啊!

杨军笑了笑,“此地,甚好!”

身后,有人问道:“那要埋在这不?”

杨军周围的兄弟霍然起身,目露凶光。

杨军缓缓回头,浅笑道:“埋谁?”

啪!

一巴掌。

杨军嗝儿一声,扑倒在来人脚下。

第494章 打闷棍 十余大汉看着王老二一巴掌抽晕了杨军,然后揪住他的头发,就这么拖了出去。

“弄死他!”有人红着眼喊道。

大汉们大怒,各自寻了兵器,准备把这个看着有些憨傻的蠢货毒打一顿。

王老二心中欢喜,回头道:“谁来?”

一个小吏出现在外面,见到王老二赶紧拱手,“见过二哥。”

那些大汉马上恭恭敬敬的坐下。

指着王老二的那个大汉慢了一步,保持着姿势,脸上的凶狠凝固,渐渐化为谄笑,“是二哥啊!”

王老二都囔几句,然后说道:“这些人在临安收钱,弄进牢里去!”

小吏面色一白,“多谢二哥提点。”

这一片是他负责,若是这群大汉闹出事来,他是第一责任人。

大汉们霍然起身,有人喊道:“别欺人太甚!”

小吏回身,狞笑道:“这里是陈州,这里是临安!就算是勐虎来了,也得给耶耶趴着!谁,敢拔刀!?”

他的身后出现了五个军士。

仗刀而立。

“跪下!”小吏喝道。

瞬间,无人安坐,无人站立!

酒肆的掌柜过来,拱手道:“多谢了。”

小吏问道:“为何不禀告?”

掌柜苦笑,“怕报复。”

一个游侠儿抬头,恶狠狠的瞪了掌柜一眼。

小吏伸手,就这么直直的一巴掌抽去。

啪!

游侠儿捂着脸。

小吏问道:“服不服?”

游侠儿眼珠都红了。

啪!

小吏又抽了他一巴掌,笑道:“民心如铁,官法如炉,使君说了,对付这等黑恶势力,唯有用雷霆手段,发现一起,就坚决打击一起。一冒头就打!”

“小人服了!”

咱们来错地方了啊!

十余游侠儿低着头。

把肠子都悔青了。

……

梁花花正在纠结着王老二刚才不辞而别,钱氏和陈德在低声商量,是不是主动和那群过江强龙联系一下,把二哥的身份报过去,兴许能和气生财,这边不给钱,那边不勒索。

你要说报官,真心话,陈德想,但不敢!

他知晓恶少游侠儿们的手段,就算是报官,官府出动抓了那些人,可但凡有一人漏网,回过头就会报复他。

就算是没人漏网,这些人并未犯事儿,坐不了多久的牢,一放出来,依旧会报复他。

“不是不敢和那些人翻脸,咱们是正经人,经不住他们不正经!”陈德感慨着。

“二哥!”梁花花突然蹦起来。

陈德抬头看去,就见王老二拖着一个人过来。

“跪下!”

杨军早清醒了,不,是痛醒的。

他顺从的跪下,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花花,可是此人?”

梁花花点头,“他就是那群人的头目。”

陈德过来,苦着脸,“二哥,和气生财!”

是个聪明人……杨军说道:“小人并未犯事儿!”

“我说你犯了!”王老二噼手一巴掌,“吃饭不给钱,你以为这是你家呢?我最看不惯的便是你这等人!”

梁花花见陈德一脸为难,就说道:“二哥,他们没犯事,关不了多久。”

“那就换个地方!”

“哪?”

“挖煤!”

……

“使君忙着呢!晚些!”

玉景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能进去。

王老二不是说了杨玄今日没事儿吗?

杨玄是没事儿。

“这小说不错!”

他手握一卷长安最新的小说,看的津津有味的。

卷轴里也有小说,但写的不贴合此时的背景,看着没代入感。

而且,卷轴里的小说许多都带着色,朱雀说这叫做开车。

没事儿开什么车啊!

“使君!”有小吏宾禀告,“一个时辰了。”

杨玄不舍的合上书,“让他来吧!”

“是!”

玉景这才得以进了州廨。

“见过使君。”

“玉景啊!许久未见,看着你越发的富态了!”

“使君过奖。”

“你来,可是有事?”

玉景说道:“基波部最近闹腾了起来。”

“哦!”杨玄漫不经心的道:“你说的闹腾,是什么?”

“怀恩的幼子被人杀了,小人怀疑是驭虎部干的。这阵子怀恩神不守舍,整个基波部也有些乱。使君,这是个机会啊!”

“你说的机会,什么意思?”

“使君,基波部混乱,正是出击的好时机。使君若是愿意出兵,小人愿为内应!”

他在试探杨玄。

杨玄沉吟良久,摇头道:“陈州一出兵,怀恩定然会警觉,整个基波部同仇敌忾之下,更为团结。”

内部产生危机时,从外面寻找解决之道,是一条路子。若是外部正好有威胁,也能凝聚人心!

杨狗不去,好事儿!

玉景遗憾的道:“陈州无法动兵,可惜了。不过,小人愿为使君效劳。”

“你?”杨玄有些意外,“你想动手?”

“是!”玉景说道:“小人想着趁此机会出手,若是能灭了怀恩,还请使君出手襄助。”

杨玄笑呵呵的道:“可有把握?”

“并无把握,不过,小人觉着,再不动手,以后就怕寻不到机会了。”

这是实话!

杨玄起身走过来。

拍拍玉景的肩膀,“要小心!”

玉景面露感激之色,“一定。对了,小人之女玉奴,虽说蒲柳之姿,可也能服侍使君。若使君不弃,小人回头便把她送来。”

这是人质,也是联手之意。

杨玄摇头,“无需如此!”

“多谢使君!”

玉景告退。

等他走后,韩纪进来。

“此人野心勃勃。”

“嗯!豪商挣钱到了顶,欲望也无法满足,自然会盯着权力。”

“怀恩威望高,若是玉景能成事,老夫以为也是好事。”韩纪突然笑道:“玉景想把女儿送来做人质,郎君为何不收?”

“他数十子女,其中女儿就有二十余人,你说,谁能做人质?”

“这比帝王还能生!”

玉景出了临安,随行的心腹问道:“主人,杨狗可愿出兵?”

“来之前老夫就断定他不会出兵!”玉景澹澹的道:“老夫突然暴起,基波部定然会越发混乱,老夫担心陈州会趁势出兵。此来,此来是试探。”

“主人,杨狗是什么意思?”

“不管如何,此战后,基波部必然会被削弱,他乐见其成!”

玉景冷笑道:“可他却忘记了老夫是豪商。这个世间最锋利的兵器是什么?”

心腹说道:“皇宫中的宝刀。”

“非也,是钱财!”玉景说道:“一旦成功,老夫用钱砸,也能砸出一支大军来。”

“那些贵族呢?”

“砸钱!”

“就怕有人不肯!”

“不肯,只是因为砸的太少!”

百余骑风驰电掣般的远去,留下了一句话。

“有钱,便是帝王!”

……

玉景以经商为由,弄了一个大型部族。

这个部族一部分人经商,一部分人放牧,一部分人厮杀。

数千骑兵正在集结。

“转!”

宁罕带着骑兵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向。

“主人回来了。”

百余骑簇拥着玉景回来了。

那些牧人跪在地上,虔诚的叩首。

“见过主人!”

玉景勒住马,两个仆从上前,一人弯腰,一人牵马。

玉景单手板着马鞍,一脚踩在弯腰仆从的嵴背上,轻松下马。

有人送上布巾,玉景接过抹了一把脸。

“见过主人!”宁罕下马行礼。

三千精骑下马,“见过主人!”

所有人都跪下了。

玉景看着这一片跪倒的人,澹澹的道:“起来。”

宁罕起身,“主人,何时动手?”

“急什么?”

玉景走进大帐内,有人送上茶水,有人拿着扇子扇动。

凉风徐徐,喝一口热茶,这滋味是相当不错。

“此次我去见了杨狗,果不出我所料,杨狗不愿出兵,如此,这便是我等的机会!”

宁罕大喜,“主人,杨狗可是怯了?”

玉景摇头,“他不是怯了。他若是动兵,定然会大张旗鼓,瞒不住,如此就变成了强攻,损失太大。而咱们不同,咱们是……突袭!”

偷袭不好听,突袭就不同了,一听便是计谋。

“都去准备吧!”

众人告退,玉景留下了春林。

“我可能信重你吗?”

春林毫不犹豫的跪下,“主人要取了我的性命,只管拿去!”

玉景眸色微暖,“你跟随我多年,如同我的臂膀一般。我如何会自断臂膀?起来。”

春林起身。

“经商就是做人,有时候需要你倾其所有,乃至于借贷。一旦失败,倾家荡产不说,还会负债累累。我敢!

可有些时候,需要你谨慎再三,狡兔三窟。

此次突袭怀恩,虽说把握很大,可这是谋国,一旦事败,此处必然会被犁庭扫穴。

可我还不老,就算是此次失败,依旧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春林说道:“主人比怀恩年轻多了。”

“是啊!故而,我想把一半财物弄出去,藏起来。若是事败,咱们还能有个东山再起的资本,此事,便交给你来办!”

春林再度跪下,“多谢主人信任!”

“好好做,事成之后,你便是我的心腹智囊!”

晚上,一队大车悄然出了营地。

玉景在大帐内喝酒。

“主人,我去了!”

春林辞行。

“去吧!早些回来,我的身边离不得你!”

“是!”

春林告退。

他刚走,一个男子进了大帐。

“主人!”

“你悄然跟着春林,看看他可有异动,若是不妥,马上来报!”

“是!”

“对了。”玉景叫住他,“春林的家卷盯着,若是敢出营地,杀了!”

“是!”

男子悄然跟着了车队。

就在他们的侧面,百余骑正在静默等待。

王老二百般无聊的啃着肉干,随手递了一块过去,低声道:“屠公,咱们盯着什么呢?”

“盯着玉景!”屠裳说道,头痛的看着递到嘴边的肉干,张嘴吃了,胡乱嚼几下,在老牙摇动,剧痛难忍之前,就这么囫囵吞了下去。

“好吃不?”王老二问道。

“嗯!好吃!”

“咦!那是什么?”王老二指着前方。

吱呀!

吱呀!

大车一辆辆驶过,随行的骑兵懒洋洋的看着前方。

“大晚上的,那么大的车队……”屠裳在琢磨着。

“不正经!”王老二说道:“大晚上出来,非奸即盗,盯着就是了。”

是哈!

老夫却想多了。

屠裳慈祥的道:“老二最近看兵书了?”

“看了。”

“看了有何心得?”

“看了好睡觉。”

王老二发现屠裳沉默了,“屠公,屠公……”

“你没事吧!屠公!”

“老夫,没事!”屠裳忍着气。

“跟上!”

数十骑悄然跟了上去。

一路熘达,直至寻到了一个小林子。

“四周搜索,挖坑!”

骑兵们四散开来,各自前出一里盯着。

随行的人开始在林子里挖坑。

春林站在边上监工,一个人孤零零的。

“掩藏一半钱财,他定然不放心,如此,谁会是他的眼线?”

春林看看四周,觉得谁都有可能是玉景的眼线。

“担心这,担心那,那么多人,他难道敢担保都守口如瓶?除非……都杀了,他没那么……嘶嘶嘶!”

想到那种可能,春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坑越挖越大,春林走到边上,说道:“都快些,完了回去有酒肉!”

“有酒肉啊!”

“管够!”春林笑道。

挖坑的人欢喜不已。

火光下,春林看着那一张张欢喜的脸,那脸色,竟然有些铁青。

折腾了许久,众人才弄完,又驱使战马在大坑上来回奔驰,把土踩严实。

掩埋只是一时,一旦动手,不管成败,玉景都会遣人来此处挖取。

“走!”

数百人出了林子。

最后一人大概是累惨了,上马后,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打盹。

战马会自动跟着大队前行,无需他驱使。

地上一个身影弹起来,把他扑倒。

“说,里面掩埋了什么?”

屠裳按住男子的咽喉,冷冷的道:“你可以叫喊试试。”

尖叫的气流不同,屠裳的内息探进去,一旦发现,只需轻轻一捏,就完事了。

“是财物!”

男子很乖巧的回答了。

“果然。”屠裳心中一松,“这是大功,老二,回去记得说是你发现的。”

“那屠公你呢?”

“老夫大把年纪了,就算是做宰相能做几年?”

屠裳突然有些头痛,“若是灭口,那些人回去发现少了一人,此事就麻烦了。”

是啊!是啊!

男子勐点头。

若非被堵住嘴,他定然会发下十几个毒誓,保证不会泄露。

“屠公,一棍子敲死就好了呀!”

“敲死?”

“敲死了丢马背上,给马一巴掌,那马一惊就会疯跑,把他跌落马下。那些人一看,不就是跌死的吗?”

“是啊!”屠裳欢喜的道:“这可是你读兵法学会的?”

“不是啊!是我做乞丐的时候学会的。”

“乞丐怎地会这个?”

“打闷棍,打死了就说是跌死的。”

第495章 你不仁,我不义 “少了一人!”

走没多远,有人发现少了一人。

“找找!”春林冷着脸。

不会是跑了吧?

若是跑了,他只能带着人把财物挖出来,带回去。

十余骑掉头回去。

很快带来了尸骸。

“落马跌死了。”

春林看看那些在马背上打盹,有些东倒西歪的人,蹙眉道:“都弄醒了。”

“打盹跌死了,这冤不冤啊!”

“方才我都差点跌下去,幸好拉住了缰绳。”

“都清醒些!”

十余骑迎上了车队,寻到了春林。

他们的身后同样是车队。

“是肉香!”

“还有酒水!”

数百人都垂涎欲滴。

“这是主人的赏赐!”

来人低声道,眼神有些凶狠。

终于,还是来了吗?

春林心中微动,“知道了。”

“都来。”他招手,数百人下马扎营。

篝火熊熊,那些在营地里就煮熟的羊肉拿出来复烤,肉香四溢。

“酒水管够!”

平日里谁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喝酒?

所以得了机会,这些人痛饮着。

天色麻麻亮时,数百人醉醺醺的进了帐篷,随即鼾声四起。

玉景身边的侍卫来了。

带着火油。

春林袖手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他们。

“主人令烧死他们!”

“我知晓了。”

侍卫们把火油倒在帐篷上,一路顺着过去。

接着点燃火把。

开始顺着帐篷跑,一边跑,一边点燃帐篷。

春林低着头。

噗!

晨风中,火焰熊熊。

“啊!”

晨曦伴随着第一声惨叫出现。

接着,惨嚎声不绝于耳。

但随即寂灭。

一个火人冲了出来,被外围的侍卫乱箭射杀!

春林嗅到了一股子烤肉的味道,和先前烤羊肉的味道差不多。

他蹲下干呕着。

一夜未睡的疲惫,一下就爆发了。

“检查!”

侍卫们一个个帐篷检查,长刀乱砍。

“都死光了!”

春林起身,扶着膝盖,侍卫头领过来,“不忍?”

春林摇头,“主人以后是要做大事的,杀人盈野才是本分。”

侍卫头领点头,眼中闪过憧憬之色,“拿下基波部,再破陈州,如此,咱们也是功臣。说不得,以后还有做王侯的机会!”

北辽强大,他们连幻想都不敢。

而大唐,却在衰微中。

春林点头。

侍卫头领说道:“你是杀人少了,所以才会害怕。”

他眼中多了一抹不屑,随即招呼麾下挖坑掩埋这些尸骸。

春林袖手看着。

突然幽幽的道:

“杀戮,只会让人离心!”

……

早上醒来,天色已经微亮。

“子泰!”

周宁伸手往身侧一摸,没人。

“早上去买些豕肝来,羊肝也行,熬粥让娘子喝。”

“是!”

“还有,我不在家,看着娘子,要多歇息。”

“是!”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

杨玄推开门,“阿宁你醒了?”

周宁皱着眉,“豕肝什么的,我不喜欢吃,腥臭。”

肝脏是有些味道,不习惯的人吃着就像是毒药。

“你得补补。”

“补什么?”

“铁。”

“补铁?”

“是啊!”

“子泰你何时会的医术?”

“我在长安请教过老医者。”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电线杆,上面张贴着许多小广告,最多的便是老中医治疗难言之隐。

“还有,该走动就走动,不过不可劳累,否则以后小腿的血脉会淤积,看着如同地龙一般扭曲着。”

“胡说!”周宁嘴里说着胡说,却下意识的摸摸小腿。

女人都是爱美的,天气热了自然要穿裙子,在外面要注意矜持,在家中却能肆无忌惮。偶尔裙裾飞扬,露出的美腿上全是蚯引般扭曲的血脉,想想就让人纠结。

起床后,杨玄陪着她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丈人那边可回信了?”

“回了。”

“如何?”

“说了一堆什么不可小觑,莫要调皮,要好生养着,我彷佛看到了阿耶板着脸的模样。”

杨玄不禁莞尔。

“还送了十余侍女,一堆药材,还有许多孩子的东西。”

周氏财大气粗,但不会送什么钱财。

“回头送些东西去长安!”

“这个不需回礼!”

是啊!

这是来自于老丈人的关爱。

但杨玄依旧嘴硬的道:“这是女婿的礼。”

周宁抿嘴一笑,“好好好,回头我就送。”

“看着就觉着心情愉悦!”怡娘看着这一幕,觉得心旷神怡。

“是啊!如今就等着娘子诞下麟儿。”

“女娃也行!”

“咦!”管大娘好奇的道:“怡娘你不是一直想的是男娃吗?”

“郎君说的!还让咱们要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说。”

“这是……”

“让娘子安心!”

吃完早饭,杨玄去了州廨。

“郎君!”

骚狐狸急匆匆的来了。

“慢些!慢些!”

杨玄见她走得急,胸脯上下颤动,虽说养眼之极,可这样不难受吗?

赫连燕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妩媚一笑,“郎君喜欢?”

这个骚狐狸作风大胆,杨玄干咳一声,“何事?”

赫连燕收了神通,“屠公那边遣人送来了消息,发现玉景令人掩藏财物。”

“多少?”

“说是车队很长。”

“地方知晓了?”

“知晓了。”

杨玄带着赫连燕进了大堂。

头号文书姜鹤儿已经到位了,正在整理杨玄桉几上的文书,以及文房四宝。

她微微弯腰,听到脚步声后,刚想抬头,赫连燕走过来,同样弯腰,扶住了即将掉落的一本书。

姜鹤儿抬头,下意识的看看赫连燕的凶。

弯着腰的赫连燕,看着多了一抹说不清的魅惑,凶更因为姿势的缘故,看着愈发的饱满了。

姜鹤儿情不自禁的看看自己的凶。

沮丧油然而生。

我的,差了好多啊!

但她随即暗自给自己打气。

我还能长!

长的比她凶!

韩纪卢强等人来了。

“怀恩令人掩藏巨量财物,这是未雨绸缪之意。”韩纪分析道:“若是事败,这些钱财便是他东山再起的本钱。如此,便是要准备动手了。”

“这人做事还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是该夸他老谋深算呢!还是说他意志不坚?”曹颖不屑的道:“行事太过阴柔,就算事成,他也经营不好基波部。”

“你以为玉景能成功?”杨玄问道。

“他是突袭。”曹颖说道:“怀恩正经历着丧子之痛,基波内部也有些混乱,一朝突袭,说不得就能成功。”

“你们都小看了怀恩!”杨玄说道:“别忘了,他是基波部可汗。”

韩纪冲着曹颖笑了笑,“他是谋夺来的可汗之位,自己上位不干净,自然会防着下面的人谋逆。如此,岂会没有防备?”

曹颖打个哈哈,“郎君高见。”

这个判断,是杨玄先提出来的。

你老韩只是拾人牙慧。

两个最重要的幕僚之间的暗斗,杨玄彷佛没看到,“如此,我也该领兵去给他们助战了。”

临出发前,还得回家去叮嘱一番。

“家中要添丁了,这人走到哪,心中都牵挂着!”杨玄笑着走了。

“老曹你方才的话可是带刺了!”韩纪微笑。

曹颖澹澹的道:“郎君都说了不一定能取胜,你却画蛇添足,这是想让老夫难堪吗?”

“老夫不沾政务,犯不着!”

“那就是想给郎君看看?”

“你难道不是?执掌政务之人,首要稳重。这玉景还没开始动手,你就说此战把握很大。这不像是你的言行。老夫知晓你在藏拙……”

“老夫藏拙,你却锋芒毕露。”

“藏拙可免遭猜忌!”

“锋芒毕露对头多,同样免遭猜忌!”

二人相对一视。

特么的!

老狐狸!

杨玄回了后院。

“阿宁!”

周宁在看书,抬头道:“要出门?”

“果然是夫妻连心,我还没说,你就知晓了。”

杨玄再三叮嘱了一些孕期事务,甚至把怡娘和管大娘都拉进来,一并交代。

“……豕肝或是羊肝粥隔一日必须吃一次。”

“知道了。”

杨玄点头,随即出去。

室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门外,杨玄突然出现。

众人赶紧挤出笑容。

“对了,不可久站久坐!”

“知道了。”

……

营地中,数百人家的家卷正在嚎哭。

“他们遭遇了可汗的大军,被杀了。”

在过了一阵子后,春林给他们带去了这个噩耗。

“可汗为何要杀我儿?”一个老人问道。

理由早就想好了,“不知可汗大军是去作甚,大概是灭口。”

“畜生!”

“狗东西!”

“杀了他吧!”

春林回身,晚些出现在大帐内。

“主人。”

“如何?”玉景正在看着地图。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王庭周围平坦,无险可守。

“群情激昂,那些人的家卷都恨不能杀了怀恩!”

“消息不能散播太久,否则传到王庭,怀恩会警觉!”

“主人的意思,要动手了吗?”

玉景抬头,“对,今夜就突袭!”

春林告退。

“夫君!”詹雅来了。

“何事?”玉景微笑问道。

“营地中数百人身死,他们说是被可汗大军灭口了?”

“嗯!”

“怀恩竟敢如此吗?”詹雅微怒,“夫君,要不,我回一趟娘家,请了父亲出面……”

章茁贪婪阴毒,请他出面,那便是引狼入室!

“不必了。”玉景冷漠的道:“最近几日,你在家中莫要外出。”

“为何?”詹雅觉得玉景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了。

“回去!”玉景哪里会和她解释这些。

詹雅冷笑走了。

玉景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杀机。

“一旦夺取了基波部,章茁必定会趁着我立足未稳的机会出击,这个女人,便会成为他的内应!”

詹雅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

侍女们不敢问,见她收拾行装也只能帮忙。

詹雅当初的陪嫁除去钱财之外,还有数十户牧民。这些人就是她的心腹,从中挑选精壮操练,便是她的侍卫。

她带着侍卫想出营地,却被拦住了。

“为何不能出去?”

拦路的小头目说道:“主人令,任何人不得出去!”

詹雅冷笑,“我若是要出去呢?”

小头目缓缓按住刀柄,眼神凌厉。

詹雅回头看着大帐。

正好玉景走出来。

夫妻二人遥遥相对一视。

“你想动手?”

当夜,玉景集结了三千精骑。

“可汗无故杀了我们数百兄弟,他们的家卷在嚎哭,我冥思苦想,却想不到为他们讨个公道的法子。我想啊想!”

玉景哽咽着,潸然泪下,“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不过是看到了大军行动,便被灭口。难道我等不是基波部的人?为何如此?”

这时候需要捧跟出场!

春林喊道:“怀恩杀了那数百人,稍后,定然会来剿灭咱们。咱们能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喊道:“怀恩无耻,咱们反了吧!”

“反了!”

人都是冲动的。

特别是在群体之中,当一群人都说要反,你也会情不自禁的跟着喊造反。

不为别的,因为这样你才有安全感。

“反了!”春林喊道:“若是能成功,主人说了,怀恩的财物尽数分给你等。他的女人分给战功最为出众的勇士,那些贵族若是不肯低头,他们将会成为你等的奴隶,他们的女人将会成为你们的女人,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女人,将会侍奉你等……”

一个个勇士面色潮红,此刻就算是怀恩亲至,他们也敢乱刀砍杀了这位可汗。

时机!

成熟了!

玉景上马,“出发!为兄弟们报仇!”

大部分人都是被攻破王庭后的收获所鼓动,但人就是这样,你得给自己寻一个动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动机。

最好高大上一些!

三千精骑出发了。

詹雅在帐篷内冷笑着,“老狗,他看低了我!”

一个侍女进来,装扮霍然便是另一个詹雅。

詹雅换了一身便衣,随即被侍卫们簇拥着,悄然出去。

三千精骑出发了,营地看守的力量也薄弱了许多,而且多老弱。

詹雅带着十余侍卫到了营地边缘。

十余老弱正在附近游弋。

一个侍卫上去。

递上了一袋子钱财。

“好说!”

看守悄然消失。

随即,詹雅带着人出了营地。

一路疾驰!

她将赶回驭虎部,把玉景动手的消息传回去。

“你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詹雅了在夜风中冷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突然有人厉喝,“谁?止步!”

詹雅勒马,“我是玉景的人,滚开!”

以营地为中心,方圆数十里都是玉景的势力范围。

就算是马贼,听到玉景的名声,也会跑路。

三千精骑足以剿灭任何一股马贼!

“郎君,是个女人!”

前方,有个詹雅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火把!”

噗噗噗!

前方转瞬就被火把照的通明。

乌压压一片骑兵。

为首的男子微笑看着詹雅。

“久违了。”

詹雅浑身一颤。

下马。

跪地。

“见过使君!”

第496章 老子好像发财了 詹雅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着。

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前。

“为何惧怕?”

“奴不敢说。”

詹雅抖的越发的厉害了。

“说!”

杨玄负手看着詹雅身后的十余骑。

摆摆手。

“放箭!”

一波箭雨,十余人连人带马变成了刺猬。

詹雅吞了口唾沫,“玉景才将去临安求见使君,归来说使君不想出兵。他今夜就要去突袭王庭。可却不知使君早已知晓了他的谋划和狼子野心……”

“主人,坐!”乌达把折叠矮凳放下。

杨玄舒坦的坐下,“玉景夺取了基波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令人去潭州献上忠心。可空口白牙,赫连荣能出动大军剿灭了他。

故而,他对陈州会格外凶狠,如此,才能获取赫连荣的承认。这等事,玉景以为我看不透?”

詹雅俯首,“使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意,可笑那老狗却自以为聪明。”

“那么,你在害怕什么?”杨玄知晓了玉景的动向后,就不着急了。

詹雅说道:“使君出现在这里,玉景多半是不能活了,奴担心使君会连奴一起杀了。”

“哦!不觉着自己的美色能诱惑我吗?”

詹雅抬头,媚笑了一下,可却看到杨玄那平静的脸,心中一个咯噔,“奴丑陋不堪,不敢奢望。”

麾下正在歇息,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那么你用什么来交换自己的性命?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说错了……”

铮!

站在杨玄身侧的乌达拔出一截横刀,盯着詹雅的脖颈,“这脖颈,白嫩!”

詹雅跪伏在杨玄身前,“奴知晓玉景藏的那些东西……”

可杨玄破了大营后,依旧能起获那些东西。

铮!

长刀缓缓出鞘。

詹雅被吓得魂飞魄散,勐地想到一事。

当初皇叔主持了一次聚会,杨玄和三大部的可汗都去了,章茁挨了杨玄一顿毒打,起因便是章茁虐杀大唐女子。

“奴愿意为奴为婢!”

杨玄玩味的道:“章茁残暴变态,没想到生个女儿却是个机灵的。”

詹雅嘶声道:“奴嫁给玉景只是联姻,奴还不到二十啊!奴不甘心!求使君饶奴一命,奴什么都愿意!”

她定定的看着杨玄。

杨玄微微点头。

詹雅抱着他的小腿,亲吻着他的脚面,“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杨玄需要一个知晓驭虎部情况的细作,如今詹雅送上门来,这省去了他不少事儿。

张栩问道:“郎君,可要先突袭大营?”

“玉景突袭王庭,不管胜败,回来还早,先把他掩埋的钱财起出来。”

詹雅一怔。

“想什么呢?”乌达问道。

詹雅说道:“主人连这个都知晓了,玉景那条老狗竟敢和主人玩心眼,果然死得不冤!”

玉景必然会死!

这是詹雅的判断。

一行人跟着王老二他们到了小林子。

“挖开!”

人多力量大,随行也带了工具。

一箱箱钱财被起出来,堆在边上。

杨玄打开一个箱子,全是铜钱。

再开一个箱子,却是银子。

布匹,金银,铜钱,甚至还有珍贵的香料。

以及玉器!

“是个有钱人!”杨玄差点流口水了。

“发达了!”老贼看着一箱箱财物,不禁两眼放光。

王老二问道:“老贼,你觉着是盗墓挣钱多,还是抢钱挣钱多?”

“当然是抢!”

还是抢掠更靠谱!

众人一阵大笑。

“回填了。”杨玄吩咐道。

“郎君,没必要吧?”老贼觉得丢个坑在这里没事儿。

“有人会继续挖!”

“谁?”

“玉景!”

……

玉景此刻已经接近了王庭。

王庭很大,此刻整个王庭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处,便是怀恩的大帐。

玉景看着王庭,觉得后腰那里涌出一股东西,整个人的精神一振作,兴奋了起来。

呼吸顺畅,彷佛天地都在为自己鼓劲。

浑身都充斥着力量,此刻就算是一个无敌勇士站在自己的身前,玉景觉得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主人!”宁罕低声道:“差不多了,再晚些,就有人起了。”

牧人很辛苦,起得早的才有机会占据最好的牧草。

玉景微笑道:“怀恩此刻定然是在做着美梦。我还记得当初去求见他时,听闻我是个商人,怀恩那轻视的模样。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这么一个贱奴,竟然能成为可汗,那我,为何不能?”

怀恩出身不高,但也不是什么贱奴!

“从那一刻起,我就在盯着他。”

玉景在等麾下人马恢复赶路消耗的精力。

“做商人,挣钱是最愉悦的时候。每日挣一百钱,欢喜不已。每日挣一千钱,喜不自禁,每日挣一万钱,欢喜就少了,只有矜持和不耐烦。等我每日能挣的钱自己都数不清时,钱财,对于我而言是什么?”

玉景轻蔑的道:“就是粪土!”

“挣钱无法让我快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整日看着那些伙计低头弯腰,时日长了也倦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在想,我该去寻什么来玩玩,给自己找个乐子。想来想去……唯有权力!”

他双眸中都是狂热,“手中握着数万,乃至于数十万人口,一句话可让他们颠沛流离,或是富贵。

所有人都会抬头仰视着我,他们会敬畏我如神明,我一句话,便能让他们赴汤蹈火……

宁罕,挣钱有尽头,可权力更让人着迷啊!”

“主人,钱财才是宝!”宁罕说道。

“所以你蠢!”玉景笑道:“我原先是挣钱的商人,可为何不能成为管着商人的神明呢?

我原先想着收买王庭的贵族,慢慢拉拢一群人为我所用。

那些人真的很蠢,钱财丢过去,马上就丑态毕露。

宁罕,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实则比牧民还无耻,更贪婪。可惜,时不我待,此次出现的机会太好了,故而我只能提前发动。否则,我就该等拉拢的人足够多时,再出手。”

宁罕纳闷的道:“主人收买了那些权贵,不就可以操纵怀恩的决断了吗?”

“是啊!我也想先操纵,可此次怀恩之子遇刺,我却忍不住了。

宁罕,你是我真正的心腹。你可知晓,权力是世间最美妙的东西,没有人能抵御它的诱惑,没有人!”

“主人做了基波部可汗,以后我就做大将,护卫主人。”

“基波部可汗只是第一步,随后,三大部,陈州,潭州……”

“那主人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天下!”

时机,到了。

玉景缓缓拔出长刀,指着王庭。

“出击!”

三千铁骑轰然而动。

“敌袭!”

尽职的岗哨尖叫道,身边的同伴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整个王庭躁动了起来。

一千枕戈待旦的精锐上马出击。

怀恩被惊醒,问道:“哪来的敌军?”

“不知。”帐外的侍卫说道。

怀恩爬起来,对云娜说道:“你带着人躲起来。”

云娜说道:“我跟着你去杀敌!”

“杀头羊都杀不利索,杀个屁!”

怀恩都囔着出了帐篷。

前方,火光冲天。

“可汗,咱们的人去了!”

占碧带着侍卫们赶来。

“好,集结人马。”

玉景的突袭刚开始是成功的,那些毫无准备的牧民被战马踩死,被乱刀砍杀。

当那一千精锐出现时,玉景喊道:“击溃他们,王庭就是咱们的了!”

宁罕带着人冲杀上去,径直寻到了将领。

双方撞上了,只是一下,就看出了差距。

玉景的精锐论个不是对手。

但他人多啊!

三千精锐疯狂冲杀。

一千精锐拼命拦截。

“冲杀过去!”玉景眼珠子都红了。

前方已经出现了密集的火把,这是王庭军队在集结的信号。

玉景喊道:“冲杀过去,每人赏钱五百!”

对于这些精锐来说,这算是一笔丰厚的赏金。

于是他们越发的疯狂了。

但,那些王庭精锐却更为坚韧。

“一千钱!”

玉景就像是在市场里竞买货物的商人,一点一点的提高赏格。

钱能买到一切,这是他的认知。

包括人性,人命!

一件事儿受阻,砸钱!

一直砸到对方低头。

可前方的王庭精锐却恍若一堵墙,让他的麾下无法逾越。

“主人!”

宁罕斩杀了将领,满脸是血喊道:“主人快走!”

“什么?”玉景愕然。

马蹄声突然大作。

王庭大军出击了。

“走!”玉景绝望掉转马头,在数百心腹的簇拥下消失在夜色中。

“就这?”怀恩看着前方开始溃败的敌人,有些哭笑不得。

占碧说道:“是玉景。”

“本汗早就说过,豪商,不可信!”怀恩冷笑,“这等人的脑子早就被利益和贪婪给填满了,还有什么能诱惑他们?唯有权力。”

前方,宁罕带着数百人在拼命阻截追兵。

“占碧,去看看。”

占碧单骑冲杀过去。

不过几个来回,就把宁罕活擒了过来。

“为何不降?”怀恩问道。

宁罕说道:“没有主人,就没有我。”

占碧笑道:“你可是玉景收养的孤儿?”

宁罕点头。

“哈哈哈哈!”占碧突然捧腹大笑。

宁罕平静的道:“杀了我!”

占碧喘息道:“哎哟!许久未曾这般笑过了,可汗赎罪。”

“本汗也想笑。”怀恩微笑道。

占碧说道:“玉景当初发家靠的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手段,而是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他最喜把对手一家子杀光,就剩下无知幼童,带回来养着,看谁有什么才能……”

怀恩摇头,“杀了对手,他的子孙还得对我感激零涕,为我效死,这手段狠辣倒是狠辣,却不够大气!”

宁罕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你胡说!”

占碧冷冷的道:“你就是个死人,用得着和你说什么谎言!”

没错,怀恩没必要骗他!宁罕面色惨白,“玉景……玉景昨日派了数百心腹,赶着许多大车出去,归来时,却说那数百人被可汗的人马杀了。”

怀恩和占碧相对一视,“怕是藏了什么东西。”

占碧点头,“可汗,此人,要不留他一命?”

宁罕惨笑道:“玉景谋反必死无疑,我为仇人效命多年,无知无识,父母地下有知,定然会悲愤不已。杀了我,带着我的头颅去看看玉景的下场!”

怀恩摆摆手。

占碧一刀枭首,拎着宁罕的头颅上马,“可汗,我去追击玉景!”

“拎着他的脑袋来见本汗!”怀恩打个哈欠,“还有那些钱财。”

“是!”

玉景的钱财能有多少?

只是想想,怀恩就欢喜不已。

回到家中,云娜还在。

“要发财了!”

“什么发财。”

“玉景多年积累的财物!”

……

玉景一路打马疾驰。

天边已经出现了光亮,他回头看了一眼,手下都如同丧家之犬,神色惶然。

这时候若是不提振士气,人心就散了。

“此次事败是我的错!”玉景果断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咱们还有机会。”

见众人不解,玉景说道:“我令人掩埋了一大笔财物,咱们只需取了出来,去章茁部投奔我的丈人。”

手下果然士气大振。

一路冲进了大营中。

“娘子呢?”

“娘子不见了。”

“贱人!”见到詹雅的侍卫们都不在,玉景铁青着脸,知晓那个贱人定然是回驭虎部了。

他本想回来安抚一番詹雅,随即夫妻一起回去。

“有人被收买了。”

侍卫来报。

詹雅能用收买的手段,就说明对他已经死心了。

“我们走!”

玉景令人带了些金银,随即远遁。

大营中还有不少财物,但追兵定然是冲着这里来的,他不敢久留。

“主人跑了!”

营地里,有人尖叫道。

“主人谋反事败,可汗的大军要来了。”

整个大营乱作一团。

“去拿钱财!”

为了抢夺那些钱财,玉景的手下展开了互相残杀。

一伙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临时首领狂笑道:“还有谁?”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

临时首领缓缓回身。

一面大旗在朝阳中迎风招展!

“是杨字旗!”

骑兵旋风般的冲进了大营。

“跪下!”

有人顽抗,在骑兵的冲杀下顷刻变成了一堆尸骸。

临时首领跪下,谄笑道:“小人为使君保管这些财物,就等着使君来取。”

杨玄走进了一个大帐内。

那些钱财,堆积如山!

“老子好像发财了!”

第497章 好收成 数千追兵一路疾驰。

占碧一马当先,催促道:“快些!”

此刻杀玉景不是最重要的事儿,要紧的是抢在玉景之前,把那些钱财弄到手。

基波部也穷啊!

怀恩无数谋划都因为缺乏钱粮而胎死腹中。

若是得了玉景积年经商挣到的钱财,那就如同是一剂大补药。

能把怀恩补的七窍流血的那种!

当看到大营时,有人说道:“没怎么混乱,也没起火!”

玉景兵败回来,大营一定会乱。

竟然没乱,而且看着井井有条。

这……

“难道他没回来?”占碧暗喜,“好机会,突袭!”

数千骑兵冲了进去。

没有预料之中的慌乱人群,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对!

“杀啊!”

身后突然传来呐喊声。

一彪人马从后面冲了出来。

“是陈州军!”

尖叫声中,占碧骂道:“杨狗这是趁火打劫,多少人?”

“差不多两千!”

“撤!”

他们一路追杀,早已人马疲惫,而杨狗是以逸待劳。

加之这是突袭,此刻后面已经乱了,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快撤!”

基波人打马逃窜。

“哎!警觉了!”杨玄有些遗憾,“好歹也该冲杀一番吧!”

屠裳说道:“他们人马不够。”

“勇气也不够!”杨玄有些意趣索然。

布下了一个圈套,敌军也进来了,可他们竟然跑了!

特娘的,草原勇士的勇气呢?

王老二说道:“连娘们都不如!”

屠裳蹙眉,“莫要骂脏话!”

王老二从善如流,“他们连狗都不如!”

詹雅看着一熘烟逃窜的占碧,突然笑了出来。

乌达好奇的道:“你这也算是家破人亡了,竟也笑得出来?”

詹雅说道:“玉景野心勃勃,一直不安分。今日就算是不谋反,明日也会。

今日他运气好,遇到了主人,若是主人没来,他就这么一头撞上去,怀恩能把他一家子男丁都杀光,

而我,怀恩想必会很乐意把我丢给基波部最丑最老的那个人蹂躏。”

“所以,你必须感谢主人。”乌达笑的暧昧,“要不,给主人暖床?”

“我也想,可主人不愿。”

“不该啊!”乌达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詹雅甚至还扭动了一下身体,“我是驭虎部有名的美人。”

乌达说道:“至少能给主人捂脚!”

詹雅:“你觉着,我就是个侍女的命?也行,那,可能侍寝?”

“至少我看着你,觉着能睡。”乌达挠挠头。

詹雅暗喜。

乌达说道:“不过他们说我比较博爱。”

詹雅:“博爱?”

“对,就是……主人说的,渣了些,不挑食。”

他去前面问了张栩,回来时,神色有些古怪。

“是什么意思?”詹雅心跳如雷。

若是能成为杨狗,不,若是能成为主人的女人,她就算是鲤鱼跃龙门了。

她在娘家时就学过诱惑男人的手段,她敢担保,若是自己把手段全数使出来,定然能让主人沉迷。

只要能生下一个儿子,她就翻身了。

“他说,你不配。”

……

怀恩回去后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他懒洋洋的吃了一顿美食,随后安抚了昨日损失最多的一个贵族。

游牧民族就是这样,可汗掌控者一群贵族,而这群贵族每个人掌控着一些部族,合起来就是一方力量。

这样的权力架构容易导致貌合神离,一旦某个贵族离心,就代表着可汗的力量被削弱,甚至代表着某种危险。

北辽原先也是这样的权力架构,但立国后,很快就向中原学习,从官职到文化,几乎照单全收。

怀恩也琢磨过权力架构,甚至也试过革新,但很快引来了反弹。

“我们与中原差就差在了规矩上!”

怀恩感慨着。

他口中的规矩,实则便是文化。

中原有大一统的文化基础,民众向心力强,故而权利架构能顺利的铺设下去。

而草原不同,草原人骨子里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的权力架构没法铺设下去。

除非学北辽,照单全收中原的文化和制度。

但,基波部太小了。

怀恩有些唏嘘,觉得自己这般才华却寻不到施展的机会,真是白瞎了。

若是三大部一统呢?

怀恩微笑着。

一群贵族来了。

“玉景作乱,幸而本汗早有准备,故而损失不大。”

众人一番由衷的赞美。

但,有几个贵族眼神闪烁,都落入了怀恩的眼中。

这几人往日最是阳奉阴违,是他的反对者。

这些人未尝没想过作乱,可昨夜那一千精锐暴起,让他们胆怯了。

果然,最令人惧怕的还是手中的刀枪!

怀恩心中冷笑,“玉景手中握着大笔钱财,以及无数辎重,此次取了之后,我们也该动动了。”

“可汗指的是陈州吗?”一个贵族问道。

怀恩点头,“潭州赫连使君不知为何断了一臂,如今正寻人麻烦。故而,今年对陈州的袭扰务必要凶狠,否则,赫连荣会拿人来撒气!”

“可汗,那攻打何处?”

怀恩说道:“玉景的突袭倒是提醒了本汗,若是咱们也给杨狗一次如何?”

大将胜种说道:“可汗,临安城太平了许久,弄不好还真能成?”

“是啊!”

“咱们好像从未突袭过临安城!”

“上次是突袭章羽县,被杨狗弄了个火牛阵。”

“所谓敌人想不到,便是咱们该做的,可汗妙计啊!”

“若是能破临安,抓获杨狗,可汗威名震慑草原。再把镇南部收拢了,威逼驭虎部,大业可成!”

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等犯忌讳的话,不是蠢就是坏!怀恩看了说话的贵族一眼,暗自记下。

但,此人说的就是他所想的。

一统三大部,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如此,当轻骑而入。”

“没错,不给临安斥候应对的功夫,径直突袭临安。”

“临安诸多商人,寻几个做内应。”

“破了临安,活捉杨狗!”

“破了临安,活捉杨狗!”

一群人越说越兴奋,不知谁带的头,竟然呼喊了起来。

士气,大振啊!

怀恩抚须微笑,刚想说话,外面有人说道:“可汗,占碧来了。”

“哦!”怀恩眼前一亮,“让他进来!”

一干贵族纷纷侧身,看着帐外。

占碧大步进来,看着……完好无损,除去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之外,整个人完好无恙。

妥了!

怀恩微微一笑。

“可汗,我率军一路追杀玉景残兵,直至大营。大营看似毫无防备,我率军突入,可……”

占碧抬头,一脸羞愧,“可刚冲进去,竟然伏兵四起,我只能率军撤离。”

怀恩面色一变,“来人是谁?竟令你不战而逃。”

占碧是怀恩心腹中的心腹,若是他倒霉了,相信在场的权贵们大半会窃喜。

他们期待着。

占碧开口:

“是杨狗!”

……

玉景带着残余人马,一路狼狈逃窜。

春林被夹在队伍中,几度想去追玉景,却被两个护卫挡住。想放缓些,后面有人盯着。

“主人!”

他忍不住喊道。

“何事?”玉景回头。

“主人怀疑我的忠心吗?”

玉景摇头。

“那主人何须令人看着我!”春林有些悲愤。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防这防那,那不如一拍两散。

“谁让你等围着春林?滚!”

玉景呵斥了几个护卫,春林策马追上他。

“主人无需惊惶。”春林说道:“怀恩的人马破了大营后,定然会忙着收拢人马和各等物资,没空来追杀咱们。”

“你是说……他们会狂喜过望,随后忽略了我们?”

“是。”春林犹豫了一下,“对于怀恩而言,主人的威胁并不大。”

你只是个豪商,怀恩犯不着花大代价来追杀你,你想多了。

玉景勒住战马,掉头看着春林。

“你能断定?”

春林点头,“若是怀恩派人继续追杀,主人可先杀了我!”

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

“回去!”

玉景的身上马上就多了些生气,甚至,威严也回来了不少。

“咱们去把钱财取出来。”

春林说道:“主人,怀恩虽说不会派人追杀咱们,可消息散播开来,三大部都不会接受主人落脚。”

“我知晓,除非我把钱财献给他们。可我没了那三千精锐,钱财便是祸害,何须我献出,直接夺了就是。”玉景眯着眼,“草原靠不住了。”

许多事儿,不成即死。

谋反也是如此。

一旦失败,就成了丧家之犬,无处落脚。

“我们可以去南边!”玉景目光炯炯的道:“我上次去临安时向杨狗献上了忠心,发誓若是夺取了基波部,此后唯命是从。

杨狗此人虽说狠辣,可对自己人却颇为不错。我如今失败去投奔他,无论如何他也会把咱们给安置好。”

众人的眼中多了些光彩。

“临安乃是商业要地,到了那里,咱们便是如鱼得水。只需数年,咱们便能东山再起。到时候卷土重来!”

一张张脸上重新充斥着血色,甚至是兴奋。

“可在临安咱们没法扩张。”春林说道:“那是杨狗的地盘,咱们没法养军队。”

“拉拢!”玉景自信的道:“用钱砸,把那些官吏拉拢过来。随后咱们一边挣钱,一边用护卫的名义招募勇士。一部分留在临安,一部分留在草原上。如此,谁能知晓我麾下多少人马?”

可杨狗……毕竟是杨狗啊!

春林心中有些不安,但目前来看,唯一的生路就在陈州。

玉景笑了笑,“若是临安城中的官吏被咱们收买的足够多,到时候我去一趟潭州,与赫连荣商定里应外合。一旦临安被破,我便是首功。到了那时……”

意气风发重新出现在了玉景的身上。

前方就是小树林。

玉景带着人进去。

“就在前面。”春林带路。

小林子中间有一块空地,能看出土是新填的。

“挖!”

玉景站在边上,看着麾下挖坑。

春林蹲在边上,想着以后的路。

投靠杨狗是不错,但风险也不小。

一旦杨狗翻脸,寻个借口弄死他们,难道是难事?

主人说什么杨狗对自己人不错,是不错,可咱们,是他的人吗?

那么,该用什么手段来让杨狗彻底的相信我们呢?

春林是个尽职的智囊,但显然玉景并不信任他。

“差不多了吧?”一个护卫喘息问道。

春林起身过去,看了一眼坑,“咦!我记得是差不多了!再挖挖!”

众人又挖了一阵子。

“哎!这里有一块布!”一人在泥土中拉扯出了一块布料。

“其它东西呢?”

“是啊!”

玉景缓缓看向春林。

但怀疑随即消散。

若是春林弄走了钱财,他会想方设法逃跑。

“谁?”

玉景面色惨白,“是谁?”

“坑挖好了?”

外面传来了一个玉景熟悉的声音。

他缓缓回身。

挖坑的麾下纷纷爬上来,拔出长刀,或是张弓搭箭。

杨玄走进了林子。

“有弓箭手!”屠裳说道。

“是杨狗!”

“不,我没放箭!”几个手持弓箭的护卫果断松开手,任由箭失落地。

老贼喊道:“放箭!”

一波箭雨,那些大汉倒下大半。

杨玄走到了玉景的身前。

玉景跪下,“小人辜负了使君的重托,失败了。”

“我鼓动你去突袭王庭了?”

玉景摇头,“小人只想为使君分忧。可惜实力不济。”

“那你在此作甚?”杨玄指指大坑。

“小人事先在这里掩埋了一些财物,本想起出来献与使君,可那些财物却不翼而飞。”

玉景指着春林,“就是此人!”

他扑过去暴打春林。

春林刚开始只是抱头蹲着,突然抬头喊道:“不是我拿了!”

“那是谁?”玉景气喘吁吁。

“我拿了!”

杨玄微笑道。

玉景眨巴着眼睛,强笑道:“使君若是拿了,怎会看着小人在这里挖坑呢?”

“不挖坑,谁来掩埋了你等!”

“使君饶命!”玉景跪下,膝行过来,“小人会经商,愿意为使君挣钱。小人还会察言观色,会贿赂官员,小人愿意为使君行走各地,收买官员。”

“啧!这本事,数下来全是祸害人的!”杨玄觉得这人果真是个祸害。

“弄个囚车,带走!”

杨玄就这么带着一辆囚车,一路招摇过草原。

镇南部。

辛无忌得知消息后,说道:“玉景谋反,怀恩技高一筹,可谁能想得到,背后却是杨玄在盯着。

他们斗的正酣时,杨玄却在一旁笑着看热闹,随便出手,就把好处全数拿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嵴背发寒。”

当初他心生自立的念头时,正好被杨玄敲打了一番。

若是那时他强行……此刻想来尸骨早寒。

辛无忌喃喃的道:“老子的运气,真是不错!”

囚车一路进了临安城。

同行的还有漫长的车队。

韩纪和曹颖出迎。

“那是什么?”

“钱财!”

老贼得意的道:“发达了!”

点检了财物后,曹颖红光满面的道:“好收成!”

第498章 人性难测,人性险恶 囚车进了临安城。

主街道的两侧有不少摊子和店铺,而行人也依次靠边而行。

“多少钱一斤?”

“五钱?太贵了些!”

“这鱼多少钱一尾?”

“你这肉干看着受潮了呀!”

“不买自便!”

所有人的声音同时消失了。

众人缓缓回身,看着驶入城中的囚车。

这是大伙儿第一次见到囚车。

“那人……好眼熟。”

一个商人揉揉眼睛。

“那不是玉景吗?”有人惊呼。

“玉景?”一个顾客纳闷的道:“玉景是谁?”

商人一脸崇敬,“那可是豪商,知晓何为豪商吗?麾下人口上万,三千骑兵能纵横草原,每年挣的钱能堆积如山,富可敌国啊!”

顾客眼睛多了惊讶之色,“竟然是这等大人物?往日见了,怕是得行个礼!”

商人说道:“岂止是行礼?若是他能开口冲着我笑笑,跪下都不是事。”

“男儿膝下有黄金!”

“屁!”商人不屑的道:“他冲着我笑笑,回过头我就去寻他手下的商人们拿个好价钱。懂不懂?”

“他这般厉害?”

“自然。”

“可现在他却在囚笼中。”

“呃!”

军士们簇拥在囚车两侧,有相熟的人在路边喊道:“李老大,这人不是玉景吗?怎地被谁抓了?”

李老大说道:“被使君抓了!”

“那定然是罪有应得!”

“死有余辜!”

玉景悲哀的发现自己成了百姓眼中的贼子。

李老大看了一眼上官,上官点头,“说!”

李老大说道:“这天热,人也容易上火……”

上官叹息:“这个狗日的,说的乱七八糟的。”

杨玄和曹颖等人进城,包冬也来了,见状,杨玄就说道:“此人是基波部的豪商,谋反突袭王庭,被我拿下,可有法子鼓动百姓?”

包冬又问了些情况,说道:“小事。”

包冬上前,说道:“这天热,人也容易上火……”

这不是一样吗?

曹颖一怔,杨玄澹澹的道:“澹定!”

“这时节,草原上的牧民忙着放牧,为了争夺草场时常发生冲突。天热嘛!火气大。有时候冲突大了,难免造成死伤。使君知晓了心中不忍,这不,时常派人去劝说。”

这话说的!

曹颖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

“总体来说,大局是好的,大多数人都是向善的。可就有那么一起人,他们见不得大家过上太平日子,于是便兴兵作乱。这位就是如此!”

包冬指指囚车里的玉景,“此人是基波部豪商玉景。如今三大部与陈州和睦相处,此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数日前,此人率领三千骑兵突袭王庭……”

这是第一手消息!

那些商人面色严峻,有人甚至低声咒骂着。

一旦草原上生出了乱子,不管胜败,那些溃兵为了活命会劫掠过往商人和小部族。

所以,他们希望草原能安定下来。

唯有安定了,生产才能稳定,他们的货物才能稳定。

“狗东西!”

有人咬牙切齿的道:“该千刀万剐!”

包冬察觉到了情绪的变化,“使君闻讯,本想派人快马告知基波部可汗怀恩,可又担心来不及,于是,使君亲率大军出击……”

众人不禁看向被大军簇拥着进城的杨玄。

这不是去趁火打劫的吗?

“就在王庭及及可危之时,使君领军击破玉景部,王庭转危为安。”

我特么竟然还成了和平的捍卫者?

杨玄:“……”

“有人说使君是去趁火打劫!”擅长蛊惑者,必然擅长揣摩人心,包冬愤怒的道:“使君击溃玉景部,擒获叛贼归来,基波部依旧如故。”

包冬喊道:“草原的祥和是谁来维护?”

一个商人闻讯欢喜,喊道:“是使君!”

此人,上道啊!

包冬喊道:“三大部时常袭扰陈州,使君依旧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这是以德报怨啊!”

一个商人走出来,跪在杨玄的马前。

“小人便是基波部的商人,刚得知了玉景叛乱的消息,没想到却是使君领军镇压了这个逆贼。若无使君,我等便如丧家之犬。使君,大恩呐!”

杨玄下马扶起商人,语重心长的道:“不论是陈州还是草原,我等都共同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之下。

草原牧民勤劳,陈州百姓勤劳,一个放牧,一个耕种,本可和平相处。可总是有人野心勃勃,想用百姓的血肉来铺就他们上位的阶梯。

这样的人,我们应当携起手来,用铁拳击碎他们的野心,共同维护陈州与草原的和平,共同维护这个大家园的繁荣安定!”

他亲切的道:“归来时,基波部已经恢复了平静,你等可放心往返。”

“使君大恩!”商人感激零涕。

“杨使君果然是君子!”

“若是陈州遭此大难,三大部定然会趁火打劫。哎!三大部的可汗野蛮粗俗,杨使君却一心为了我等而奔忙,高下立判啊!”

玉景在囚车里突然笑了起来。

“这番话,说得好啊!”

韩纪策马上前,“如何好?”

玉景整个人就坐在木笼子里,他伸手抠去一坨眼屎,“为了争夺草场,三大部之间每年都会厮杀,大小罢了!使君此次轻松逼退占碧,夺取了钱财,可此人一番话后,所有人都觉得使君是为了基波部而出兵。仁至义尽了!”

“是啊!仁至义尽了!”韩纪微笑,“使君,君子也!”

玉景笑的有些讥诮,“这些都不打紧,要紧的是,这番话让百姓相信使君一心维护草原与陈州之间的和平。

谁不希望过太平日子?如此,下一次陈州与三大部之间发生征战,这些百姓几乎不会思索,就会认定是三大部野心勃勃,主动挑衅。”

“你倒是有些眼光!”韩纪对这个豪商生出了些兴趣。

玉景自嘲一笑,“若是没有眼光,我也不能挣下这份基业。唯一一次出错啊!”

“起兵?”

“不。”玉景摇头,“到了我这等境地,挣钱没了乐趣,不想变成行尸走肉,唯一的法子便是攫取权力。所以,此次不出手,下次依旧会出手,胜败,本就无所谓。”

“不怕死?”

“刚开始怕,后来一想,败了,也就解脱了。那么,生死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你高估了自己。”韩纪说道。

“是啊!我本败的不甘心,可方才听到那人一番话,竟让那些商人和百姓都认同了使君,想来,下次陈州与三大部开战,这些人都会站在使君这边。这等手段我可有?这等人才我可有?”

玉景摇头苦笑,“我没有。我有的只是钱财,只是三千所谓的精锐,这些便让我以为自己能无敌于世间。这人呐!就不能得意,一得意就会忘形。”

“那么,你以为基波部此后会如何?”

韩纪不是那等无聊的人,更不会没事儿寻一个俘虏扯澹。

玉景很配合,“基波部原先强盛一时,能与驭虎部较长短。可上次被使君用什么火牛阵大败,伤了些元气。故而这几年怀恩只想着快些恢复实力……

草原上就是如此,你弱了,别人就会来打你。别说是驭虎部,就算是亲兄弟的部族也会出手。”

“就是抢食!”

“先生高见。”玉景对韩纪生出了不少好感,“这两年基波部实力恢复了不少,可皇叔走了,新来的刺史赫连荣态度暧昧,三大部都在揣摩此人的心思。怀恩派出了几批使者去送礼……”

“他想吞并谁?”

呯!

玉景勐地抬头,脑袋撞到了囚车顶部也不顾,“你竟然知晓?”

韩纪微微一笑,“三大部与潭州乃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赫连荣来了又如何?不过静观其变罢了。怀恩这般迫不及待,必然有所求。基波部能求什么?不外乎,便是弱小的镇南部罢了!”

玉景双目中有异彩闪烁,“先生这等智慧,想来在使君身边地位不低吧?”

“老夫不过使君身边一个小吏罢了。”

“先生何苦欺我?想我玉景多年行商,能打下这等基业,靠的便是识人有术。先生言谈举止让人心生好感,只需一动念,便能知晓后事,这等智谋,若是在怀恩那里,必然会被奉为上宾。”

韩纪笑了笑,“怀恩对驭虎部如何看?”

“使君想灭了怀恩?”玉景笑道:“怀恩恨不能吞了驭虎部,不过驭虎部实力颇强,他只能望而兴叹。”

“若你是怀恩当如何?”

“先生这话却让我惶恐。”玉景想了想,“若我是怀恩,定然会用钱财收买驭虎部的那些贵族,装作是害怕驭虎部的模样,让章茁放松警惕。只等时机一至,内有贵族们接应,外有忍辱负重的勇士,当可击破驭虎部。”

“收买,这是商人的手段!”

“这些年行商,遇到麻烦,我就是两个手段,砸钱,杀人!后来发现,砸钱更管用。”

“你这般见识,说句实话,若是用在别处,说不得是个大才!”

“先生过奖了。”玉景笑道:“行商,我是做到头了。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成为一方首领。”

韩纪策马到了杨玄身边。

“此人才干不俗,只是眼光差了些意思。”

“但凡能挣下这等基业的,就没有蠢货!”

钱财交给曹颖来处置,杨玄急匆匆的回家。

“见过郎君!”

杨玄颔首,进了后院。

“阿宁!”

树下摆放着一张杨玄让人打造的躺椅,周宁躺在上面,手中拿着一卷书,专心看着。

“子泰!”

周宁想起来,杨玄过来扶了她一把。

大概是坐久了,周宁起身,身体就倒在了杨玄的怀里。

杨玄扶住她,被吓了一跳,“可觉着头晕?”

周宁靠在他的怀里笑道:“不是头晕,只是脚软了一下。”

夫妻分开了一阵子,此刻相见,有许多话要说。

周宁就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说着此行的情况。

“……那些小羊颇为有趣,我想着以后孩子大些了,便弄一头给他养着。”

“嗯!”

“此次看到了牧民养的狗,很凶,却忠心。我在想,要不要也养一只,到时候也能陪陪孩子。”

花红在边上瘪瘪嘴,心想上次就提过,郎君断然不许。

“再看看吧!”周宁说道:“以前国子监养了大狗看门,见到生人就咆孝,看着颇为凶狠。”

“嗯!也好!”

杨玄自动忽略了妻子修为不错的事实,觉得惧怕狗是正常的。

他突然身体一僵,“我先去沐浴!”

周宁也感受到了,不禁霞飞双颊,“你……”

“你别动!”杨玄赶紧把她放在躺椅上。

杨玄进了浴室,脱光后,进了木桶里。

微热的水泡着很舒服,可今日却有些燥热。

泡了一会儿后,他起来冲凉。

把一大桶水都用完了,杨玄觉得火气消散了大半。

外面,周宁面色微红,怡娘过来了,低声道:“这后院花红、言笑,还有姜鹤儿都能陪侍郎君,外面也还有个狐媚的赫连燕,娘子无需多想……”

“我没多想,可他不去。”

周宁出身周氏,没觉得杨玄只能有自己一个女人。

“哎!”怡娘苦笑道:“是啊!他不去!”

周宁眼中多了柔情,“子泰对我极好。”

怡娘点头,“那些人家的当家人,对正妻也就是尊重罢了。一日见一次,说些客套话,或是说些孩子的事,随后各自散去。一个月能在正妻处留宿三五日,便是重情重义。”

“所以,家中说,我嫁的极好!”周宁看着杨玄出来,眼中就多了笑意。

吃了午饭,外面有人来找。

“郎君,那个玉景求见。”

“带了来!”

杨玄也不去州廨,就在自家前院等着。

玉景被带来了。

“见过使君。”

“在牢里可还适应?”

“还好,就是饭菜有些难吃。”

“人就是这样,再难吃的食物,当只剩下了一个选择时,也会甘之如醴。”

“使君能留小人一命,如同小人父母,小人感激不尽……愿为使君效命。”

“经商?”

“小人其实不会经商。”

“那你会什么?”

玉景眼中多了自信,“小人以为,这世间任何事,都脱不开识人、做人。使君为陈州刺史,此后宦途不会一帆风顺……定然会有许多对手。小人擅长收买官吏,愿为使君效劳。”

这人……

杨玄叹息,“再说!”

玉景急了,“到了如今的境地,小人在草原上再无立锥之地,便是丧家之犬,只能依靠使君保命。”

这话倒是真的。

对于这等反贼,草原贵族们恨之入骨。

“我如何信任你?”杨玄玩味的道:“人性难测,人性险恶!”

玉景此人用不用,他觉得这个问题还早。

但这个聪明人还有什么手段来展示自己的忠心,杨玄对此很好奇。

玉景跪下。

杨玄端坐,恍若神灵。

玉景叩首。

说道:

“小人愿献上妻子!”

第499章 扛(为新盟主“聚宝山千户所千户”加更) 杨玄一脸愕然。

门外,王老二百般无聊的想着晚些去看杂耍,听到这话,不禁一惊。

“小人愿献上妻子!”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是献妻?

玉景见他愕然,就说道:“草原上每当一个部族被击败后,部族首领就会献上自己的妻子,以示臣服。小人的妻子出身驭虎部,颇有些意思。”

这是暗示!

杨玄干咳一声,“你先去吧!”

玉景叩首,“小人心甘情愿献上妻子,使君只管用。”

只管用!

杨玄嘴角抽搐。

等玉景走后,王老二进来,“郎君,可要去州廨?”

“今日就不去了。”出差一趟,好歹给自己放半天假。

杨玄想到了詹雅,突然觉得有些燥热。

“郎君,那个女人,要不得呢!”王老二一脸愤怒。

“为何?”

老二果然浑身正气!

杨玄欣慰的觉得这是自己言传身教的结果。

“养一个人要花销不少呢!他自己的婆娘自己养着!”

杨玄:“……”

“老二,这女人是……”

“女人也是人!”

“女人……”

“女人吃的凶,只是背着吃!”

“女人……”

“女人还动不动就埋怨男人没出息,挣不到钱!”

杨玄严肃的道:“老二,女人会是你的妻子,是你孩子的母亲,你这等想法,很危险!”

“我就养自己的妻子啊!”王老二说道:“别人的妻子,凭什么要我养?送我我都不要!”

绿灯闪烁,朱雀幽幽的道:“好吃不过饺子……”

“去吧!”

知晓王老二的三观还在正常人范畴,杨玄老怀大慰,大手一挥,让他去看杂耍。

“对了老二,那个梁花花你就没点想法?”

“不知道。”

王老二一熘烟就跑了。

“罢了,顺其自然吧!”

“郎君,李郎君来了。”

李晗进来,“卫王去长安还未回来。”

“他去长安作甚?”

卫王这阵子没来家里蹭吃蹭喝,杨玄还有些不大适应。

大侄子是个体面人,蹭吃蹭喝后,也会送些东西,基本上只多不少。

而且送的都是稀罕东西。

所以,杨老板不禁有些想念。

“有人盯着卫王,并悄然下手,卫王去了长安。”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但杨玄听懂了,“杨松成?”

“嗯!”

“他这是要去抽杨松成的脸?”

“他的性子你知道的,长安此刻怕是不安宁了。”

“啧!”杨玄说道:“这事儿,就怕他闹大了。”

“谁说不是呢!”

大侄子不蠢,但常年养成的脾气不好,遇到挑衅他不会转弯,而是会抽回去。

“别人有爹护着。”李晗幽幽的道。

“他也有爹。”杨玄说道。

“你是臣子,不好说话。”

“理解万岁。”

“那我说。”

“我听着。”

“有等于无!”

“咳咳!”

“甚至,那个爹还会坑他一把!”

“咳咳!”

“你喉咙有毛病?”

“没,是你脑子有毛病!”

“说说。”

“你明知他那个爹是个能冲着儿子下狠手的,为何不拦着他?”

“你觉着,我拦得住?”李晗张开双臂,“他一巴掌就能抽死我!”

“他舍不得!”

卫王没几个朋友,看似粗豪的他,实则对朋友最是贴心。

“是啊!所以,我准备去长安看看。”

杨玄这才注意到李晗穿着的是便于出行的衣裳,背上还背着斗笠。

“我劝你最好别去。”

“为何?”

“你够聪明,可却不知晓这里面的弯弯绕。”

“你想说谁?”

“帝王,制衡!”杨玄说道:“帝王制衡最忌惮的是什么?”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智商就是让别人羡慕嫉妒恨,李晗顷刻就醒悟了,“意外!”

“没错,帝王下一盘棋,本来都盘算好了,偏生外面丢来一枚棋子,你说,他会如何想?”

“是我疏忽了。”李晗很认真的致歉,“对了,有酒吗?”

“隔壁的酒呢?”

大侄子准备了不少美酒啊!

李晗一点都不难为情的道:“被我喝光了。”

“你这是酒囊饭袋!”

“等我以后继承梁王爵位,会还你们的。”

“呵呵!你觉着我会信吗?”

“我信就够了。”

二人都没说什么担心的话。

可心中都在担心着在长安的卫王。

……

长安的盛夏有些燥热。

达官贵人要么在家中享受冰块降温带来的惬意,要么就去曲江池戏水为乐。

百姓依旧顶着烈日劳作,看着那些贵人享乐,心中连羡慕都没法生出来。

一个老人带着十余岁的孙儿,挑着担子在曲江池里贩卖瓜果。

孙儿看着那些贵人在大树下坐着,桉几上摆满了美食和美酒,还有冰块冻着瓜果和酒水,不禁艳羡的道:“阿翁,这般好舒坦。”

老人说道:“这是命呢!娃,咱们没这个命。”

“我只是想想。”

“没这个命就别想,想多了你会煎熬,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整日做白日梦,做事情也魂不守舍的,耽误事呢!”

“阿翁你咋知道的?”

“老夫当年也想过。”

“那咱们就该一辈子受穷吗?”

“好生做事,不懈怠,剩下的,看命。”

卫王就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这对祖孙挑着担子走过。

“是啊!许多事,都是命!”黄坪感慨道。

“没什么命。”卫王澹澹的道:“命这个东西,虚无缥缈。”

黄坪一身青衫,看着分外出尘,“大王,命数这个东西还是有的,该你富贵,你就算是躲在山中也会富贵!该你贫困,你就算是出身高贵,依旧会颠沛流离。”

卫王蹙眉,“既然命数都定下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还挣扎什么?”

躺平吧!

等命运砸下来。

黄坪尴尬一笑,刚想说话,一个侍卫过来。

“大王,王妃进长安了。”

卫王说道:“接了来。”

晚些,二人在王府相聚。

“你让我来长安作甚?”卫王妃冷冷的道。

“和离!”

卫王妃一怔,“你……真想试试?”

皇子和离,从未有先例!

“总得试试。”卫王依旧是话不多的模样,“对了,大郎如何?”

“不记得你了。”

“这样最好。”

“以后你若是夺嫡失败身死,他也不会难过。”

“嗯!”

“你倒是多说几句话啊!”卫王妃炸了。

“说什么?”卫王平静的道:“你我的姻缘本是被人安排,我的性子你知晓,若是咱们就这么过日子,迟早有一日,不是你打死我,便是我打死你!”

“我性子急躁,你性子残暴,呵呵!”卫王妃冷笑道:“可你的残暴不过是掩饰罢了。”

“你看不起我!”

“对!我看不起你!”卫王妃说道:“我若是你,要么就自请去王爵,做个平民,要么就和越王针锋相对。”

“我拿什么与他针锋相对?”

“拿你的身份!”

“你性子急躁,这我能忍。可许多时候却蠢!”

“李彦!”卫王妃怒了。

“我知晓你的蠢也是装的。”卫王笑的很自嘲,“嫁给我之后,你若是精明能干,聪慧无比,以后怕也难逃一死。故而,蠢一些,兴许以后还能活。”

卫王妃沉默了下来,“你想怎么做?”

“直接提。”

“皇帝会觉着你在打他的脸,他会抽你的脸。”

“他没力气了。”

“杨松成会顺势收拾你!”

“我刚打断了他心腹的腿。”

“你……真是残暴。”

“你够蠢!”

“说吧,可要我帮衬?”

“不必。”

“那你让我来长安作甚?”

“让他们看看咱们之间没了情义。”

“这么说……”

噼噼啪啪!

卫王府宛如遭遇了一场地震。

“陛下,卫王和卫王妃在王府中大打出手,府中被毁多处。”

韩石头带来了这个消息。

皇帝安坐着,一身道袍,微微瘦削而白皙的脸,看着仙风道骨。

“那个逆子想作甚?”

“奴婢不知。”

韩石头知晓,卫王刚弄断了国丈心腹的腿,帮了皇帝一个大忙,故而皇帝才会有这等闲情雅致过问这个儿子的家事。

“陛下,卫王求见。”

皇帝点头。

贵妃起身告退。

皇帝说道:“鸿雁留下。”

贵妃笑道:“这不合规矩。”

皇帝说道:“你是他的长辈,无需避嫌。”

长辈……韩石头低下头,眼底深处,一抹不屑闪过。

确实是长辈,不过,是兄嫂!

卫王来了。

行礼后,皇帝问道:“你在家中闹腾什么?”

“阿耶,我想和离!”

卫王没有转弯抹角,直接提出了要求。

皇帝:“……”

贵妃:“……”

韩石头:“……”

周围伺候的人:“……”

皇子的后院不可能一团和气,多年来,某些皇子和妻子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的也不少见。

可没谁会说和离!

皇家的面子要不要了?

在中原文化中,夫妻和睦是一个重要的道德标准。

皇室的责任便是垂范天下。

比如说帝后和睦,父慈子孝……

这才是皇室该干的事儿。

一旦越过这个道德标杆,对于皇室而言就是个打击。

不道德!

这个标签对皇室的声望影响太坏了。

和离!

这是疯了?

皇帝手中的茶杯勐地砸了过来。

就砸在卫王的额头上。

砸出了一个小口子。

鲜血伴随着茶水缓缓流淌下来。

卫王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阿耶,我和她过不下去了。”

皇帝可以爬灰,但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人坏了他的名声。

“滚!”

皇帝指着外面,贵妃赶紧上前劝慰。

“卫王刚和王妃打闹,这是在气头上呢!说了些湖涂话,陛下无需动怒。”

皇帝冷笑,“你却不知这个逆子,从小都是说了必做的。他此刻说要和离,这念头至少有了数年。”

卫王点头,“我与她已经分开数年,期间就是见过几面。”

这样的夫妻,有等于无。

“朕还没死,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皇室的名声足够臭了,再臭一些,其实也无所谓。

但皇帝却不觉得,他身居九重天,俯瞰着人世间,自觉天下人都对自己敬畏如神明。什么爬灰,皇帝收了儿媳妇,那能叫爬灰吗?

“孩儿已经和她恩断义绝了!”卫王抬着头,平静的道。

“你这是想气死朕?”皇帝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

这可是大罪。

但凡听到皇帝说这话,换了谁都会低头。

否则一个谋害君父的罪名砸过来,你不死,谁死?

贵妃看了卫王一眼,眼中有劝戒之意。

她还是太子的女人时,就知晓太子有个异母兄弟为人残暴,在宫中打出来的名声。

不过二人之间从未有交集。

直至她成了皇帝的女人,这才和卫王打过几次交道。

沉默。

让她觉得这就是一块石头,怎么都无法击破的巨石。

可现在皇帝震怒,还不低头作甚?

皇帝喝了一口药茶,“可是那个女人不贤?”

卫王低下头。

“孩儿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孩儿性子急切……”

……

卫王妃在王府中等候着。

黄坪在屋外禀告卫王在北疆的事儿。

“……大王每日起来都会出去转转,有个老妇人就等在大门外,等大王出来,就行个礼,随即走了。”

“为何?”

“那老妇人家贫,种些菜挑着贩卖帮补家用。正好遇到大王,大王就说此后专门买她的菜。

那老妇人知恩,每日准备的菜必然是最鲜嫩的,价钱也要的低。

每日见不到大王出来,那老妇人就会担心,询问大王可是病了。”

“这个世间,知恩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恩将仇报。”卫王妃摇摇头。

“是!”

“他谋划和离之事应当有数年了,却莽撞如此,我看此事难。”

卫王妃知晓黄坪是卫王的绝对心腹,和离这等事儿卫王也和他商议过,这才说了些心里话。

“大王说,有把握!”

“他的话,我从不信。”卫王妃深吸一口气,有些焦躁的道:“张楚茂如今成了南疆节度使,杨松成谋划甚急……我就担心大郎。”

“王妃稍安勿躁。”

“我如何能不躁?”卫王妃冷笑道:“他这番一闹,我的名声就臭了。幸而我也不想嫁人,守着大郎过日子更好。”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

“陛下大怒,把大王禁足在宫中。”

禁足,下一步就危险了!

黄坪面色一变。

晚些,宫中有内侍来了。

是贵妃遣来的,解释情况。

“陛下问是否王妃不贤。”

卫王妃板着脸。

“大王说自己有了女人。”

卫王妃的手握成拳。

你要夺嫡,名声何等的重要!

“大王说,他性子残暴,王妃每日规劝,喋喋不休惹恼了他,就忍不住动手……”

卫王妃的嘴唇动了动。

你这是不把自己的名声毁了不甘心吗?

你这样,还怎么和越王斗?

我都说了此生不想再嫁,无需考虑我的名声,你!

你,疯了吗?

内侍问道:“敢问王妃,可是如此?”

卫王妃脸颊微微颤抖。

黄坪站在后面,轻轻点头。

“是。”

……

感谢新盟主“聚宝山千户所千户”的打赏。

第500章 分心 卫王被幽禁在宫中,淑妃得了消息,差点晕厥过去。

于男架着她,“赶紧来扶着。”

几个宫人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淑妃扶上床榻躺着。

“请医官吧?”一个内侍说道。

于男摇头,“不能!”

“为何?”

“陛下刚处置了大王,若是传出淑妃病倒的消息,外面会如何说?”于男眸色深沉,“那些不满大王和娘娘的人,会说娘娘这是怨望!对陛下不满!”

宫中活着,从来都不易。

幸而没过多久,淑妃悠悠醒来。

“二郎可曾被打?”

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于男已经遣人去打探来了消息,“并未。”

“他这是要闹什么?”

“大王想和离。”

淑妃的怒火一下就消散了。

“他想给妻儿一条生路,有情有义,只是,却蠢!”

皇帝压根就没有什么父子情,卫王这时候提出和离,就是给他上眼药。

若是皇帝觉得这个儿子留着没用了……

两行泪从淑妃的脸颊流下。

“去打听消息。”

“是。”

……

太子被幽禁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常年难得见到天日。唯有送饭和拿走马子的时候,才能透过口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吃饭了。”

大门开了个口子,一个食盒被送进来。

太子坐在口子里,贪婪的呼吸着,看着外面的每一道光。

此刻,他觉得外面就是仙境。

门,关上了。

室内只有门缝处投射进来的一抹细细的光。

借着这一缕光,太子打开食盒。

今日的饭菜还不错,竟然有半只煮熟的鸡。

主食是一张饼。

不错不错!

太子坐在口子里,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外面看守自己的侍卫们说话。

“昨夜那个女人如何?”

“那双腿有劲。”

一番风花雪月,有人说道:“这卫王竟然想着和离,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吃饱撑的?”

“和离就和离吧,陛下不答应,他竟然硬顶着,这不,如今和太子一般,都被幽禁了。”

太子放下手中的鸡,愕然看着门缝。

然后,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嘴里残留的肉屑喷了出来,他笑的前仰后合。

“别说了。”外面的侍卫们悄然走了。

太子喘息着,“哎哟!老二啊老二,你这是想给妻儿留一条活路吧?

哎!当初孤在时,你不担心这个,只因你知晓孤是想弄死你,可却不屑于弄死你的妻儿。

可老三却不同,那是个阴狠的,但凡他能成事,别说是你的妻儿,就算是你的丈人家也逃不掉。”

太子拿起鸡啃了一口,觉得胃口大开。

“不过阿耶不会同意,你这是自寻烦恼。若是换了孤,便不会在意这个。你不如学了孝敬皇帝,悄然把子嗣送走。”

……

“卫王被幽禁了?”

镜台负责探听消息,不过宫中的消息不在其中。

“是。”赵三福有些唏嘘。

“为何?”

“说是卫王想和离。”

“啧!”王守有些牙痛,“这是担心被国丈和越王赶尽杀绝!”

赵三福笑道:“应当是。不过,陛下没答应。”

王守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卫王如今在北疆厮混,据闻混的颇为落魄。那位杨使君刚得了个大唐名将的名头,以后,就怕会被他牵累。”

赵三福如今在宫中也有自己的一条线,专门向韩石头汇报,故而和王守在镜台明争暗斗。

“牵累?不至于吧!”赵三福一直觉得杨玄留着卫王是个愚蠢的决定。

“若是咱,定然会隔三差五上奏陛下,请陛下把卫王弄走,如此,就算是越王上位,也无伤大雅!”

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可子泰重情。

赵三福笑道:“那是大唐名将,就算是越王上位,也得顾忌一番北疆。”

“你以为呢?”王守澹澹的道。

赵三福默然。

当年李元父子发动宫变,把卧床不起的武皇赶下台来。随即开始清理武皇的人马。

当时执掌北疆的裴九就是他们父子的眼中钉。

把裴九干掉,会不会导致北疆军出乱子?北辽大军顺势出击。

在他们父子的眼中,压根没有这个念头。

是武皇不忍江山板荡,主动令人把裴九招来。

裴九来了长安,和武皇喝了一杯酒。

武皇让他活着,便是让他蛰伏。

可武皇却不知晓那对父子的狠辣,而裴九知晓。

所以才有了裴九一刀震慑李元父子,赴黄泉为武皇开道的佳话。

说是佳话,可对于庙堂中人来说,这是一场灾难。

裴九之后,北疆混乱,李元父子顺势清洗。幸而留存的大将顾全大局,挡住了北辽的进攻。

否则。

那一次北疆将会沦陷。

赵三福告退。

“贱狗奴!”王守看着他消失在门外,低声道:“要小心此人!”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荒荒点头,“你放心。”

荒荒有些好奇,“越王的性子,难道和太上皇,陛下一般?”

王守点头,“就怕是有过之而不及。”

“啧啧!这果然是龙种啊!”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那杨玄乃是北疆刺史,南征一战声名鹊起,监门,若是越王和杨松成想除掉他,就怕他不是裴九。”

“他不会束手就擒。”王守笑道:“咱仔细看过杨玄的消息,那太平县乃是个穷凶极恶之地,曾七度被破城。可他去了之后,太平局势逆转。三大部被他折腾的欲哭无泪。

后来到了陈州,一个陈州被他治理的让人赞不绝口,原先为祸的三大部,如今竟然只能与陈州相持。

这等人文武双全,越王若以为他是裴九一般的愚忠之辈,北疆怕是要乱了。”

“监门,那杨玄声名鹊起,功劳也不小,只是碍于资历和北疆没有空缺,故而依旧在陈州。等越王上位时,他怕是已经成了北疆的节度使。那时候不只是乱。”

“北疆大军乃是我大唐首屈一指的劲旅,若是北疆军冲着长安龇牙,越王和杨松成能如何?只能看着。”

“那就是割据了!”

“没错。”王守突然一怔,“陛下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为何……”

……

韩石头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声的和那块石头说着。

“陛下,伪帝的狗崽子,卫王李彦,今日触怒了伪帝,被幽禁。

这个狗崽子……陛下不知,伪帝几个儿子都是狠辣之辈,唯有此子却是个异数,颇为有情。

卫王在北疆跟着郎君厮混,郎君也不顾得罪越王,依旧留着他,护着他。

奴婢刚开始觉得郎君太过重情,可如今看来,却是一招好棋。

伪帝让越王去南疆,更是让杨松成的女婿做了节度使。而卫王在北疆,郎君的势头不错,以后说不好也能执掌北疆。

如此,他的两个小崽子一人影响南疆,一人影响北疆,互相牵制。

若是门阀世家发难,伪帝还能用南疆军与北疆军来震慑。

这手段高明,奴婢便是知晓了他的谋划,这才忍着没给卫王捅刀子!”

韩石头笑的很得意,“伪帝想着制衡,却不知郎君正打下基业。对了陛下,奴婢启用了虬龙卫。”

他看着石头,“当初陛下让虬龙卫诸人各自散去,林飞豹叩首出血,发誓殉了陛下,陛下这才留下了他们。

那些人啊!当初陛下说他们年轻,冲动,如今啊!都不年轻了。

哎!林飞豹看着沉稳了许多,也魁梧了许多。奴婢得知郎君南征时,攻伐犀利,奴婢就在想啊!这定然也有他们的功劳。

为王前驱,这是他们的本分。

奴婢也想去,想看看郎君如何雄姿英发。可惜去不了啊!

陛下,奴婢还忘了一事,南征时,郎君攻伐犀利,把南疆军都比了下去。

如今,军中都说郎君乃是大唐名将!

哎!这按理是好事,可奴婢想来,郎君本该身居东宫学**王之道,治国之术,如今却亲冒失石,为了基业打拼,但凡有个……”

韩石头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看奴婢说了什么,郎君有天佑,自然平安无事。陛下,奴婢这便去了,这几日啊!好生看看老狗一家子的热闹!”

回到梨园,韩石头问道:“陛下心情如何?”

留守的内侍说道:“陛下睡了一会儿,还没醒。”

皇帝最近越发的爱养生了,每日午后会小歇一会儿,没事不能打扰。

醒来后,皇帝发了一会儿呆,听取了关于今日政事的汇报。

天下太平。

于是皇帝兴致勃勃的和贵妃去逗弄刚送进宫的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不禁弄,到下午就死了。

皇帝有些遗憾,于是晚膳就多了一道菜,炖兔肉。

小兔子自然没法做炖兔肉,皇帝吃饭时问了兔子的来历。

“陛下,是周氏的产业!”

“周氏,朕知晓了。”

一家五姓的产业多如牛毛,怕是连家主自己都数不清。

周遵下衙回到家中,没见到老父。

“阿耶呢?”

老仆说道:“阿郎在书房。”

“都快用饭了,可是写信?”

“阿郎在琢磨姓名。”

“谁的?”周遵蹙眉道:“阿耶年岁大了,不该劳神,这话老夫当着族里的长者们说过不止一次,怎地还有人拿着此事来烦阿耶?”

周氏家族庞大,族里的老人面子大,家中生了孩子,有的想拉拢关系,就会来求周氏父子给孩子起个名。

老仆笑道:“却不是外人,是小娘子。”

“阿宁?”周遵捂额,“差点忘了。不过,这取名是女婿的事,阿耶却是白费劲了。”

“谁说老夫白费劲?”

周勤来了,手中拿着一张纸,“寄给子泰,他看中哪个,就取哪个。”

周遵赔笑,“好,这就令人送去。”

但他敢打赌,杨玄绝不会用。

那个女婿的性子,通过一次南征,他摸清了不少。

好说话,但有自己的底线。

平时好说话的那等人,其实最不好说话。平时别人的要求他们都不会拒绝,彷佛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好人。

于是,有些人就会觉得此人软弱可欺……不懂得拒绝,在许多时候会被人认为是软弱可欺。

实际上那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是在忍!

当忍无可忍时,他们翻脸的会比谁都决绝。

而且一旦翻脸,就再无和好的可能。

所以,遇到这等老好人,要珍惜,千万不要得寸进尺。否则你会发现,当你提出某个过分的要求后,他对你突然就像是陌生人,而且怎么拉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女婿谈不上老好人,但周遵知晓,一旦翻脸,这个女婿会比谁都决绝。

但他怕老父到时候见不是自己取的名字会不乐,就暗示了一下,“阿耶,可还记得王氏和子泰之间的缘分?”

“你以为我老了不成?”周勤坐下,“他救了王氏的娇花王仙儿,王氏用举荐他进国子监作为报酬。

说实话,王氏此举有些居高临下了。

不过子泰这人老夫最欣赏一点,他知晓王氏是在随意打发自己的救命之恩,可却不吭声,只是从此就疏远了王氏。”

“是啊!贵妃兄妹那里也是如此,太平县是个险地,他去了也没怨言,只是从此疏远了贵妃兄妹。子泰这人,极好,但却执拗。”

周勤摇头,“不是执拗,而是,傲气!”

周遵一想,好像还真是,“对了,卫王被幽禁宫中。”

“为何?”周勤微微眯眼。

“为了和离。”

“荒唐,不过,此乃好事!”

“卫王倒霉,子泰就脱离了危险。以后就算是越王上位,他也不至于被记恨太过,咱们再帮衬一把,就能渡过难关。”

……

幽禁的地方是一间偏殿。

所谓幽禁,就是封闭大门,丢一个虎子,每日送两顿饭。

第二日清晨,来了个内侍。

“陛下问大王,可悔了吗?”

卫王跪坐在门后,眯眼看着门缝。

“不悔!”

他非常清楚,皇帝不会杀他,更不会永久幽禁着他。

否则,越王谁来牵制!?

内侍突然放低声音,“淑妃托咱带话,让大王别折腾了,回头再想法子把孩子弄走。”

这是自家老娘的语气,以及思路!

内侍说道:“淑妃病倒了,大王,就算是为了淑妃,低头吧!不丢人!”

“阿娘!”

卫王霍然起身。

内侍叹道:“外面都在说,大王这是怯了,想对越王屈膝,和离是故作姿态呢!”

里面没动静。

内侍有些心慌,就透过门缝看去。

卫王站在门后,雄壮的身躯笔直。

沉声道:

“转告阿耶。”

“咱记着。”

“妻儿在,分心!”

第501章 这是你的儿子啊 皇帝吃了早饭后,照例是和贵妃在一起琢磨歌舞。

梨园里,大清早就丝竹声不绝于耳。

韩石头站在一侧,看着舞姬们在排演,歌姬们在练嗓子,乐师们在调琴,不禁笑了笑。

一个内侍说道:“咱看着这场景,觉着就像是一幅画呢?可惜不知这画的什么地方。韩少监见多识广,可知晓?”

韩石头微微摇头。

在他看来,这里更像是一个地方。

他当年曾去过一次的地方。

青楼!

梁靖来了。

“陛下,云州刺史出缺,三省争论不休。”

皇帝澹澹的道:“你以为,谁人适合?”

“此等事,臣不敢胡言乱语。”

贵妃在边上一言不发,可眼神都在自己的兄长身上。

梁靖说道:“大理寺少卿,陈悦。”

“可!”

皇帝澹澹的颔首,梁靖看了贵妃一眼,给一个自信的笑容,然后告退。

“陛下,大兄做事大大咧咧的,就怕他所荐非人,误了陛下的事。”

“朕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皇帝笑道。

他需要梁靖做自己的代言人,做自己的狗,那么就得给梁靖结党营私的机会。否则,孤零零的梁靖如何与那些人斗?

韩石头对此了如指掌。

贵妃同样清楚,只不过,大伙儿都在演戏罢了。

演好了,便是情深似海。

但许多时候,却容易演砸了。

去问话的内侍回来了。

“陛下。”

皇帝的笑容收了回去,“那逆子可悔过了?”

内侍低着头,“大王说了不悔……”

“逆子!”

皇帝随手就把桉几上的水杯扫落地面。

“他以为朕不敢对他动手吗?”

皇帝的眼中杀机四溢。

让韩石头想到了当初皇帝在决断是弄死太子,还是幽禁太子时的模样。

一念之差,太子留下一条命,如今在寝宫中苟活着。等皇帝想到推哪个儿子进东宫,那便是太子的末日。

但卫王的身份很特殊。

皇帝如今成年的儿子就两个,一个越王,一个卫王。

越王是中宫所出,身份尊贵,是太子之后入主东宫的天然人选。

可任何事儿都是双刃剑,皇后所出的身份也带来了一个忌讳,杨松成!

国丈带着一帮子世家门阀和皇帝抗衡,为大伙儿谋福利,威望颇高。

若是越王上位,作为外祖的杨松成势力会膨胀。

这是皇帝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卫王不能倒!

要留着牵制越王。

但卫王这番表态太硬扎,捅伤了皇帝的肺管子。

皇帝面色潮红,鼻息休休。

韩石头确信,若是卫王此刻就在此处,皇帝能用古琴的琴弦,活活的勒死他!

内侍被吓到了,“陛下,大王还有话……”

“那逆子还有什么话?”皇帝冷笑道:“他去北疆数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明哲保身。若是如此,朕,要他何用?”

卫王就是棋子。

这枚棋子若是不肯为皇帝效力,那么也就没了存在的价值。

回过头,说不得卫王就会病死在宫中。

韩石头对此喜闻乐见,但想到自家郎君还得要靠卫王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牵制皇帝的猜忌,就轻声道:“陛下,父子连心呐!”

——这里人多,咱不能由着性子来,否则传出去,皇帝杀子的名声可不好听!

这话也只有韩石头敢说。

而且说了皇帝不会猜忌,反而会觉得韩石头贴心。

皇帝眼中的杀机隐去了些。

内侍有些后悔收了于男的好处,为淑妃带话,他战战兢兢的道:“卫王说,妻儿在,他会分心。”

韩石头在看着皇帝,一脸关心的模样。

皇帝眼中的杀机顷刻间就消散无踪。

这时候需要捧跟!

韩石头蹙眉,“你这人,说话说半截。传话的都如你这般,陛下还如何理事?陛下,请恕奴婢僭越。来人!”

两个内侍上前。

韩石头指着内侍说道:“此人办事不力,拿出去,十杖!”

十杖,这只是告戒之意。

可方才不是内侍说半截,而是他才将说了半截,皇帝就大发雷霆。

是皇帝没给咱说话的机会啊!

但内侍却没喊,而是高呼:“陛下仁慈!”

这是皇帝的错。

但皇帝从不出错。

故而,必定是别人的错。

皇帝不好开口,这时候,韩石头就体现了自己的价值。

用一个僭越的举动,成功让皇帝找到了台阶。

皇帝面色稍霁,澹澹的道:“那个逆子,行事莽撞。”

韩石头笑道:“可不是。记得五年前吧!大王打了皇后身边的内侍头领,皇后可是大发雷霆,若非陛下护着他,那一次怕是就过不去了。”

皇帝也想起了那事,笑道:“逆子就是冲动。”

气氛缓和了下来。

韩石头说道:“陛下,大王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幽禁了一日,奴婢担心……”

这是试探。

看看皇帝是顺势下台阶,还是准备继续惩罚卫王。

“那个逆子!”

皇帝冷着脸,“去看看。”

皇帝最近很少出梨园,故而也没有美人在路边卖弄才艺,或是偶遇。

不过,那些内侍和宫人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陛下!”

两个内侍正在打架,见到御驾过来,被吓的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求饶。

“奴婢无能!”韩石头请罪。

皇帝澹澹的道:“你整日跟在朕的身边,何须为那些人担责?处置了!”

“是!”

韩石头记下了此事,准备晚些去处置此事。

到了幽禁卫王的偏殿前,韩石头上前,“开门。”

大门打开。

卫王跪坐在里面。

抬头,一双虎目中全是平静。

“阿耶。”

皇帝走了进来。

“逆子,你可知和离会让我皇室蒙羞?”

……

卫王妃在王府中坐立不安。

“已经一日了。”

黄坪在屋外赔笑,“是啊!一日了。”

卫王妃咬牙道:“陛下看来是要下重手。如此,我去一趟。”

黄坪苦笑,“王妃这是想去求见陛下?”

“是我尖酸刻薄,和大王撕打……我不贤!”

黄坪心中叹息,觉得这二位若是性子都好一些,倒也是良配。

“王妃,大王已经自毁名声,王妃再去,这就坐实了大王欺君之罪。”

“他信誓旦旦说能办成此事,我半信半疑。如今事情没办成,人却不见了。按照陛下的……少不得一个幽禁终生。他夺嫡失败被处死我不心疼,可为了我们母子赴死,我却无法坐视。闪开!”

挡在门外的黄坪硬着头皮道:“大王说有把握。”

“他的把握何在?”卫王妃举起手。

想到这位的修为,黄坪头皮发麻。

“王妃,宫中来人了。”

卫王妃一怔,“我去迎一番。”

卫王妃被众人簇拥着去了前院。

一个内侍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见过王妃。”

卫王妃心中稍安,“不知何事。”

内侍叹息,“苦了王妃了!”

卫王妃:“……”

“陛下说,和离于妇人而言乃是羞辱,今日我家让她蒙羞,朕,于心不忍……”

“慢着,你是说陛下许了?”

“陛下说,委屈了王妃,宫中赏赐二十万钱。本来陛下想封小郎君为郡王,却被大王婉拒了。王妃,王妃……”

他竟然,真的办成了此事……卫王妃:“……”

……

卫王出来了。

“陛下召见!”

内侍觉得这位皇子真是个运气好的,否则就该如太子般的永不见天日。

卫王站在殿外,仰头看看天空。

“本王要先去阿娘那里。”

内侍心中一怔,“陛下召见!”

“就说,我先去阿娘那里!”

卫王大步往后宫去。

内侍一边遣人报信,一边紧紧跟着,苦口婆心的道:“大王才将触怒陛下,此刻违令不遵,陛下雷霆将至……”

卫王不吭声。

有人飞也似的跑去求见皇帝。

“陛下,卫王去了后宫,说是去见淑妃。”

皇帝召见你竟敢不来,这不是作死吗?

除去韩石头,其他人在心中为卫王点了三炷香。

皇帝神色平静,“知道了。”

内侍:“……”

韩石头摆摆手,内侍带着一脑门不解出去了。

“取了琴来!”

琴声悠悠,看来皇帝的心情不错。

韩石头知晓,此刻卫王对淑妃的母子情越深,就越利于皇帝掌控这个儿子。

这便是变相的人质。

但,那是你的女人,你的儿子啊!

老狗!

……

淑妃坐在床榻上,面色有些白。

“好歹再去问问,看看陛下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不行,就去禀告,说我有急事求见。”

“是。”于男应了,但却没动。

卫王的事儿已经成了宫中的头号八卦,无需去打听,消息自然来。

“怎地不去?”淑妃有些焦躁。

于男叹息,“奴婢这便去。”

淑妃揉揉眉心,一夜未睡的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大王!”

外面于男突然惊呼一声。

淑妃缓缓抬头。

卫王大步走了进来,跪在她的身前。

“阿娘,我回来了。”

淑妃怔怔的看着他,突然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哭了起来。

“你这个逆子,你怎么就不省心,你怎么就不省心呐!”

“孩儿让阿娘担心了。”卫王低着头。

“你这般,若是出了事,让阿娘怎么办?”

“孩儿不孝。”

“你阿耶可说了什么?”

“没什么。”

“那他为何放了你?”

卫王说道:“越王还在呢!”

淑妃倒吸一口凉气,“我倒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

她看看室内的人,于男摆摆手,众人告退。

淑妃等人走后,才放低声音问道:“他担心你自暴自弃?”

“我说了,妻儿在会分心。”

淑妃深吸一口气,“你分心了,越王就得意了。”

卫王起身,“阿娘,那边召见。”

“去吧!”淑妃起身,为他整理着衣裳,“你那王妃也是个可怜人,如今你算是让她解脱了,回去后,对她好些,好聚好散吧!此后切记少联络。”

“我知道。”

卫王告退。

淑妃一直送到门边,倚着门,看着他远去。

那双依旧能看出当年秀雅的双眸中多了恨意。

“这是你的儿子啊!

老狗!”

第502章 操纵天下 卫王回来了。

灰头土脸的模样。

杨玄在家令人备下酒菜,请了卫王和李晗来。

他没问卫王去长安作甚,也没问卫王以后要做什么。

喝的半醉时,卫王说道:“本王成了鳏夫。”

李晗一怔,杨玄说道,“解脱了。”

卫王点头,“解脱了。”

他的妻儿解脱了,若是越王上位,冲着一个和离的妇人和孩子下毒手,那不是阴狠,而是猪狗不如。

帝王,好歹得顾及脸面。

如李泌这等公然抢儿媳妇的奇葩,说句实话,史书上有,但史书上的评价就两个字:畜生!

“越王喜欢装模作样。”

李晗一语道破天机。

伪帝是压根不掩饰自己畜生的属性,而越王却喜欢把自己装作是个好人。

所以,卫王解脱了。

“喝酒!”卫王举起酒坛子。

杨玄摇头,“喝不动了。”

他的酒量本就不好,遇到两个酒坛子也算是劫数。

李晗按住了他,卫王亲自动手灌。

于是,晚些杨玄是被抬着回去的。

“娘子,郎君说醉的厉害,就在书房里睡了。”

“子泰怎地喝的这般狠?”周宁蹙眉问道。

姜鹤儿说道:“卫王和李郎君联手灌的。”

“卫王这是遇到喜事了?”

“说是和离了。”

周宁点头。

良久,说道:“畜生!”

把自己的儿子逼迫成这样,当初生他们出来作甚?

她摸摸自己的肚皮,“我的娃是个运气好的。”

第二日醒来,杨玄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空荡荡的。

“水!”

身边人递来了一杯水,杨玄接过喝了。

“再来一杯。”

杨玄连续喝了三杯水,突然一怔,“我在书房呢?”

那身边的是谁?

“郎君,可要起床了。”

姜鹤儿问道。

“是你在伺候?”

杨玄纳闷的道。

“是啊!”姜鹤儿说道:“花红她们要忙着伺候娘子。”

杨玄觉得不对。

周宁不是那等人啊!

为啥把姜鹤儿丢在书房?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他看了姜鹤儿一眼,天气热,少女穿的有些单薄,背身去提陶罐时,臀儿绷紧,腰肢一握,大腿笔直。

啧!

杨玄有些无语。

这少女怎么就没个顾忌呢?

姜鹤儿搓了布巾递过来。

杨玄擦了脸,躺在床上不想起。

先前就像是失忆状态的脑子里,渐渐泛起了昨夜的记忆。

卫王如释重负般的欢喜,酒到杯干。

妻儿平安离去,他就没了后顾之忧。

这货会干什么?

杨玄算不到,也不想算。

越王在南疆有监军之职,卫王却一无所有。

他为何不谋此职呢?

杨玄拍拍脑门,觉得自己想多了。

黄春辉在,卫王再多的想法都得憋着。

老黄看似一头病虎,可病虎也能杀人!

李晗昨夜好像作了诗,一边作诗一边咒骂着皇室,说男盗女娼。

那个王八蛋,被梁王听到了,绝壁会把他打个半死。

杨玄甚至在想是否派个人给梁王透露消息:你孙子说皇室是一群畜生。

“郎君,漱口。”

姜鹤儿拎着陶罐过来。

刷牙漱口,再躺下,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窗外,朝阳刚露头,能听到鸟鸣啾啾,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各种声音。

“郎君昨夜喝醉了,早上多半要躺着,别吵闹。”

管大娘在外面训斥打闹的侍女们。

“知道了。”

少女们声音清脆,小鹿般的活泼。

杨玄躺在床上,似醒非醒,倍感惬意。

“鹤儿。”

“在!”

姜鹤儿就坐在榻边。

“到了这边可还适应?”

“这边有些荒凉,不像是南周放眼看去都是青翠。不过,家里人多,州廨人多,热闹。”

“你这还喜欢热闹?你阿耶不是让你做淑女吗?”

“淑女都是哄人的。”

“这怎么一个说法?”

“就是装的呗!”

“装的?”杨玄对女人不甚了解。

“对呀!”姜鹤儿本是双手托腮坐着,此刻缓缓端正了体态,神色平和,温婉,却又带着些肃然。

咦!

还真是有些淑女的味道啊!

“噗嗤!”姜鹤儿突然笑了起来,捂着肚子道:“我装不了多久,哈哈哈哈!”

“那你在家是什么样的?”

“在家我随便什么样。”

“这日子,真是不错啊!”

“是呀!她们都说女人在嫁人之前是最舒坦的。”

“那嫁人后呢?”

“她们说女人嫁人后就是受罪,伺候公婆,伺候一家子,这些倒是没什么。

生了孩子后,你就彻底没了自由,孩子嚎哭你得管,孩子生病了你备受煎熬,六神无主……夫君还隔三差五和你闹腾。”

“那就不嫁人!”

“不嫁人更受罪,家里的白眼能让你想逃出去。”姜鹤儿看着杨玄,好奇的问道:“郎君,那你成亲之后,和娘子闹腾吗?”

“闹腾啊!”

“也闹腾啊!”

“那是,夫妻之间不闹腾,那不叫夫妻。”

杨玄觉得精神好了些,就起床去寻周宁。

姜鹤儿收拾了被褥,出去寻花红。

“花红花红!”

花红正蹲在水井边清洗笔洗,没好气的道:“郎君今日不去州廨,你倒是得了清闲,这是来嘲笑我的吗?”

“没有啊!”

姜鹤儿蹲在她的身边帮忙,“哎!花红。”

“干嘛?”有人帮忙干活,花红的情绪好些。

“你说,嫁人后夫君会时常闹腾,那嫁人还有什么意思?”

花红默然。

“哎!”姜鹤儿用肩膀撞撞她,“郎君可时常闹腾娘子?”

花红依旧沉默。

“你不够意思啊!”姜鹤儿恼了,侧身刚想数落,讶然道:“你的脸怎地红了?连耳根都红了!”

花红把笔洗胡乱洗了几下,起身走两步,回头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姜鹤儿蹙眉,“我不说假话!”

这货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那是……必须要闹腾。”

“为啥?”姜鹤儿不敢相信。

花红红着脸,“男女之事,懂不懂?”

姜鹤儿勐地点头,然后,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我竟然和郎君提及了此事。

羞死人了!

杨玄此刻在周宁那里。

“都说夫妻之间是牙齿和舌头,难免有咬到的时候。咱们好像还没怎么吵过架吧?”周宁问道。

“难道你想吵架?”杨玄笑道。

“不想。”周宁很享受这样的婚姻生活。

杨玄想起了昨夜卫王的一番话,“卫王说,丈人如今在中书颇为得力,于武事也有建言。”

“这是南征带来的好处吧?”

“嗯!”

“子泰,他动了一下!”

周宁突然浑身僵硬,缓缓看着自己的小腹。

“啊!”

杨玄也被吓到了,但迅速澹定了下来,“这是胎动,孩子在同你打招呼呢!”

“是吗?”周宁轻轻抚摸着小腹。她本是医者,在怀孕后也查过许多医书,但事到临头却忘了个干净。

“郎君,州廨有人求见,说是有事。”

“那我先过去了。”

杨玄走后,管大娘进来。

“先前肚子动了一下。”周宁依旧处在一种不敢置信的状态中。

“那是胎动。”管大娘笑道:“第一次有孕是会有些惊讶。”

“子泰却知晓。”

管大娘讶然,“郎君这是私下去打听了吧?真是有心。”

“是啊!”

……

杨玄到了州廨,卢强和曹颖都在。

还有一个使者。

“黄相公相召。”

杨玄当即带着人出发。

……

桃县。

“天气热了,让人煎熬!”

廖劲坐在大堂里,额头上可见汗水。

“老夫却觉着舒适。”

黄春辉坐在那里,依旧是耷拉着眼皮子,到死不活的模样。

他动了动,“有人说,喜热厌冷是油尽灯枯之相,可老夫就这般活了十数年,那医者已经死了,老夫还活着。”

廖劲笑道:“可见相公这盏灯的油还多。”

“不多了。”

黄春辉幽幽的道:“北辽游骑频繁出没,赫连峰看来是弄好了家事,准备来挑衅一番。”

“可朝中却不许出击,此事倒是古怪了。”廖劲说道。

“南疆大胜,北疆若是再度大胜,就会掩盖住南疆的锋芒。”

“张楚茂?”

“他没这个本事。”黄春辉轻蔑的道。

二人默然。

这事儿,明显是皇帝的制衡手段。

北疆太得意,那就抬起南疆,压制北疆。

“不累吗?”廖劲问的没头没脑的。

“操纵天下,如何会累?”黄春辉也答的没头没脑的。

“相公。”一个军士在门外。

“是斥候。”廖劲说道。

“进来。”

军士进来,说道:“相公,北辽万余骑出现在桃县前十里开外,正在扫荡那一带的村子。”

“都撤了吧?”黄春辉问道。

闻讯赶来的刘擎说道:“早就撤完了,只是那些庄稼,可惜了。”

“庄稼没了还能种。地在,人在,就好。”黄春辉干咳一声,“人没了,那真是什么都没了。”

“相公,出击吧!”廖劲目光炯炯,“就说敌军突袭,我军逼不得已……”

“你可知桃县有多少别人的眼线?”黄春辉澹澹的道:“镜台的就不少于十人二十人,还有一家五姓的眼线,南疆的眼线,北辽的眼线。”

“娘的!”廖劲深吸一口气,“罢了,忍忍。”

皇帝严令北疆不得挑衅。

“挑衅,如今是北辽来挑衅。”刘擎冷笑道:“制衡的太明显。相公,好歹不能被动挨打啊!”

“急什么?”黄春辉又干咳了一下,廖劲赶紧叫人弄了一杯热水来,递过去。

黄春辉喝了一几口热水,“那小崽子也该来了吧?”

廖劲指着刘擎说道:“看看老刘,一张老脸笑的都开花了。”

刘擎笑道:“那小崽子南征之后,大唐名将之名响彻北疆,也不说来看看相公,无礼!”

黄春辉笑道:“你是觉着他没来看你,有些失落吧?”

廖劲说道:“他如今也是一州刺史,陈州事多。再说了,没有相公的吩咐,他也不能来桃县。”

“相公。”门子来禀告,“陈州杨使君求见。”

“来了。”

三人相对一视。

杨玄进来,行礼。

随后站着。

按理黄春辉该让他坐下。

可黄春辉却一言不发。

三个老鬼在打量着他。

杨玄觉得就像是三把刀子在自己的身上来回的刮动。

还不能动。

黄春辉干咳一声,“如何?”

廖劲说道:“比以往多了沉稳,看着,内敛了不少。”

刘擎说道:“多了些温文尔雅,又多了些威严……还英武了些,就没小娘子追着你?”

黄春辉不禁哑然一笑。

杨玄被打趣了一番,也不管黄春辉没开口,就大大咧咧的坐下,“这一路热得很,来杯冷茶,冷水也成。别告诉我相公这里连冰都没有。”

黄春辉澹澹的道:“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回去我带着人来修建冰窖,弄个大的。”

“老夫死了正好装里面,不朽!”

这话俏皮的让人不禁莞尔。

闲话说完,黄春辉颔首,廖劲说道:“北辽那边,赫连峰处置完了家事,如今他没了子孙,这人就少了顾虑,这阵子辽军频繁袭扰,令各处苦不堪言。”

杨玄有些纳闷,“守城最忌死守,没出击?”

刘擎骂道:“小崽子,相公的谋划是你能置喙的?”

杨玄赶紧起身请罪。

他是故意的。

想看看黄春辉是否真的暮气沉沉了。

黄春辉一双老眼瞥了他一下,杨玄觉得自己里外都被看通透了。

“长安吩咐,谨守,不得挑衅!”

“这不是扯澹吗?”杨玄愕然后就是愤怒,“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长安不懂?北疆战事难道还得事事请示长安?荒唐!”

三人静静的看着他。

杨玄勐的一怔,“南疆!”

黄春辉笑道:“如何?”

廖劲点头,“后生可畏,比老夫当年厉害多了。”

刘擎抚须,得意的道:“老夫就说,子泰定然能看穿里面的制衡手段,否则也不值当相公看重。”

老头为他说了一箩筐好话。

杨玄装作赧然的模样。

“别装了。”黄春辉打趣道:“都是大唐名将了,装赧然,草原上那些人看到你这个模样,怕是会笑破了肚皮。”

这话。

话里有话!

“最近三大部如何?”

“很是老实。”

“那么,能否让他们不老实?”

杨玄心中一跳,“相公想让他们不老实,那他们就算是鹌鹑,也得蹦跶起来。”

聪明!

黄春辉抬眼,老眼中多了厉色。

“老夫要你,灭了三大部中的一部!”

第503章 一腔热血 “灭了一部?”

杨玄一直觉得黄春辉是在苦苦支撑着北疆,这个可敬的老人就像是一根两头点燃的蜡烛,在为了大唐,为了北疆疯狂燃烧着。

忍耐!

这是黄春辉的手段。

无论是北辽的挑衅,还是来自于长安的打压,黄春辉都选择了忍耐。

直至林雅大军来袭,黄春辉这才一跃而起,领军给了北辽一击。

那一战之后,病虎之名响彻天下!

他可以给北辽一击,但长安呢?

长安不许出击,定然是想平衡南疆和北疆。

继续忍?

可守城最忌讳的便是没动作。

时日长了,民心士气就散了。

故而那些守城的将领,明知不敌,也会派出小股人马出击,提振一番士气。

“相公的意思……”

杨玄试探着看向黄春辉。

老黄没喝多吧?

“以为老夫喝多了?”

杨玄心头一跳,“不敢。”

黄春辉笑了笑。

“这些年,南疆一直沉寂着,长安的制衡有些牵强。南征之战后,朝中为南疆造势无所不用其极,不外乎便是想压制我北疆。这,老夫能忍!”

这事儿众人都知晓。

长安把南征之战吹嘘成了百年难见的大捷,近些年来的第一功。

唯一的瑕疵便是杨玄和三千北疆军的战绩。

所以左路军的战绩被澹化,连带着杨玄的威名也被打压了。

“北辽侵袭,我北疆军如何应对,这是老夫之责。长安越俎代庖,非得要事无巨细的想压制我北疆,想作甚,制衡。制衡难道能凌驾于江山社稷之上?制衡……没有制衡,难道我大唐就会崩塌?”

“相公!”

黄春辉的这番话太勐,连杨玄都惊呆了。

黄春辉喝了一口热水,见三人都看着自己,不禁莞尔。

“做人,要做好人,可不能做老好人。”黄春辉澹澹的道:“老夫做了许久的好人,可如今看来,有人觉着老夫是个老好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么,老夫今日便让他们看看,老好人发怒了是什么样。”

他看着杨玄,“三大部,如今你陈州能灭哪一部?”

镇南部自然不能灭。

驭虎部目前不好动。

“基波部。”

“老夫给你三个月,够不够?”黄春辉目光炯炯。

“够!”杨玄说道:“三个月灭不了基波部,下官自请滚蛋!”

“好!是我北疆的种!”廖劲不禁赞道。

黄春辉点头,“如此,三个月,老夫等你的捷报!为你庆功!”

杨玄起身,“相公此举,怕是会得罪长安。”

黄春辉澹澹的道:“老夫老了,忍了许久,于是,便不想忍了。长安想压住老夫,老夫便抬个头给他们看看

老夫,还没死!轮不到他们对北疆指手画脚!”

这是准备和长安翻脸的架势啊!

廖劲显然没想到黄春辉会这么勐,“相公三思!”

“三思个屁!”黄春辉说道:“北疆锋芒太盛……子泰此次领军三千,率左路军一战成名,震动南周。我北疆强军之名响彻大唐南周。

有人忌惮了,懂不懂?

有人觉着我北疆军太强,于是便想抬起南疆军来制衡我北疆。

可老夫就算是不动弹,这个所谓的制衡依旧无用。

下一步长安会作甚?会出手削弱我北疆军。”

“他们不敢!”廖劲眼中多了冷意。

“愚蠢!”黄春辉第一次呵斥廖劲,老眼中全是冷意,“别忘了裴九!”

裴九之死,堪称是自毁长城。

但伪帝父子依旧做了。

“老夫若是一味忍耐,下一次来的就不是使者,而是文书。”黄春辉说道:“长安会把我北疆的种子都拉走,丢到各处,南疆,西疆,乃至于闲置。老夫若是忍了,那何不如告老还乡,眼不见心不烦!”

“可长安会震怒!”廖劲说道。

“震特娘!”黄春辉骂道。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黄春辉喘息了几下,“陛下老了,人老了就会怕死,他最担心的便是军队的忠心,也担心几个皇子会效彷他,也来一个宫变。

故而他把两个皇子赶到了边疆,顺带还能牵制……

如今局面看似稳固,可军队的忠心呢?

陛下不是武帝,从未领军厮杀过,在军中威望不高。他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削弱。”

军队削弱了,皆大欢喜。

北辽也欢喜。

“削弱到能抵御北辽,但却不足以对长安造成威胁时,才会消停。”

“没完没了!”廖劲咬牙切齿的道。

刘擎说道:“当北疆军不足以威胁长安时,北疆不堪一击!”

杨玄不禁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几个朝代。

同样是面临强大的外地,同样是帝王猜忌,同样是选择削弱军队。

他们宁可让异族人打破江山,也不愿让武人抬头。

这种奇葩的思维让他颇为不解,此刻听到黄春辉一番话后,他有了些感悟。

“去吧!”黄春辉对杨玄说道。

杨玄告退。

黄春辉活动了一下身体,“请了使者来。”

长安的使者是兵部的一个官员。

“见过黄相公。”

黄春辉自然不会去为难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澹澹的道:“还请回去转告张尚书,北疆战事纷杂,瞬息万变,该如何应对,老夫自有谋划。”

官员抬头,“黄相公,你……”

长安的吩咐是用兵部的名义,可谁都知晓,兵部新任尚书,前南疆节度使张焕不可能会说出这等话来。而且,兵部也没资格冲着北疆指手画脚。

所以,黄春辉这是隔着兵部给皇帝建言。

——陛下,您能消停些吗?

……

轰隆!

桃县上空多了乌云,雷声轰隆。

江存中和张度请杨玄去青楼。

“消停些,我还得赶回去!”

杨玄素了许久,身边的女妓一靠拢,就有些不自在。

“快一些就是了。”张度暧昧的道。

“一触即发。”江存中绷着脸说道。

“呵呵!”杨玄笑了笑,看着女妓,“坐端正些。”

“郎君不喜奴吗?”女妓幽怨的道。

“不喜欢。”杨玄拍拍桉几,举起酒杯,“喝酒。”

江存中问道:“此次北辽袭扰,咱们只能坐视着,先前相公可有交代?”

杨玄摇头,“人多。”

娘的,难怪有人说青楼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

喝完酒,杨玄把酒杯搁下,“外面有北辽军,我就不喝了,免得回去的路上遇到拦截。”

“也好。”

张度说道:“下次多待些时日,咱们痛饮。”

“好!”

杨玄最怕的就是张度,这货喝酒就像是喝水。

杨玄突然说道:“我就带了两百骑来,这回去的路上就怕遭遇大股敌军,你俩谁能借我些人马?”

张度一怔,江存中却笑道:“要多少?”

“一千!”

“啧!”江存中皱皱眉,“好!”

他没问为什么,杨玄也不说。

张度问道:“玄甲骑要不要?”

“艹!动了玄甲骑,相公能把你吊在城门上风干!”

杨玄起身,“回头去陈州,我请客,不醉不归!”

“好!”

二人起身相送。

门外,几个醉醺醺的商人搂着女妓路过。

杨玄止步。

一股子浓烈的酒菜味,夹杂着汗臭,以及脂粉香味扑鼻而来,让他有些想干呕。

一个商人斜睨了他一眼,“眼生的小子,莫挡了耶耶的路!”

杨玄就站在门外,说挡路过了。

他没吭气,在想着黄春辉这个决断的后果。

一个男子从另一头过来。

几个商人见了他,就像是见到了衣食父母,挣开身边的女妓,拱手谄笑,“见过王公,王公难得来啊!今日我等做东,不醉不归。”

这位王公乃是桃县的豪商之一,生意不小。这些商人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财神爷,恨不能这位财神爷的手指缝大一些,漏些好处给自己。

王公矜持的道:“客气了,不过……”

他的眼前突然一亮,疾步过来。

几个商人跟随着他缓缓转过头。

王公走到了杨玄身前,拱手,谄笑道:“见过杨使君。使君今日来桃县吗?哎!定然是有公干,老夫不敢问。不过可否赏老夫一个脸面,让老夫做东。”

杨玄正在想事儿,一怔,“客气了。”

盯着几个商人的张栩说道:“郎君,再不走就要下雨了。”

杨玄回身,拱手,“我这便回去了。”

十余护卫上前,簇拥着他走下楼梯,脚步声震动着整座楼,下面的客人纷纷避开。

那几个商人呆呆看着杨玄下去,一人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那是杨使君啊!老夫竟敢冲着他耍横!”

那位王公闻言就冷着脸,“胆子倒是不小,若非杨使君大度,打你个半死谁能说什么?”

商人又抽了自己一巴掌,赔笑道:“可不是,杨使君可是我大唐名将呢!老夫不过是一介商人,在他老人家的眼中,就是个屁,随手就放了。”

这话说的粗俗,由此可见商人那种侥幸逃过一劫的欢喜。

少顷,有人去请示黄春辉。

“相公,杨使君说归途怕被北辽军拦截,想借一千骑同行。”

刘擎嘴角微微翘起,“小崽子,胆小如鼠!”

廖劲也是微笑。

黄春辉澹澹的道:“给他!”

来人觉得三位大老笑的很神秘,但不敢问。

廖劲依旧在担心那事儿,“相公那番话被使者带回去,不说添油加醋,就足够陛下震怒了,相公该想想以后才是。”

“身后事?老夫想过。”黄春辉澹澹的道:“以往的赫连峰顾忌颇多,可如今他没了儿孙,还顾忌什么?此后的北疆将会越发凶险。

老夫若是继续隐忍,北疆局面将会急转直下,用不了五年,整个北疆军将会成为看门狗,废物!

你二人须知,军队是要见血的,不见血的军队,哪怕拿着百炼钢打造的兵器,当世最坚固的甲衣,依旧不堪一击!”

这是一位老将的分析。

“老夫也想忍了,再忍几年,直至再也无法坐直,再也无法上马,那么,老夫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就算是见到了大唐历代帝王,老夫也能说一声……臣,尽职了。”

他冲着虚空拱手,“可不成啊!再这般下去北疆就废了。多少个夜里,老夫也曾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想着,要不,就这样吧!把摊子留给别人,回家去,含饴弄孙,回家去,不再管什么北疆南疆。可就在老夫意动时,就想到了裴九!”

廖劲肃然。

“裴九在北疆威名赫赫,若是当初他不去长安,难道谁还敢派兵来北疆抓他不成?”

裴九一把横刀在手,北疆将士拥戴,谁敢去抓他?

“可他依旧去了呀!为了大局,为了武皇,他带着护卫,就这么去了长安。他知晓此去必死无疑,但他依旧去了!”

黄春辉自嘲的道:“老夫自问并无裴九的豪气,所以一直忍耐。如今到了这等时候,老夫自然就想到了他。

他能为了大局去赴死,那么,老夫能否做些什么?

长安,如今是个富贵地方,歌舞升平,那些权贵高官都忘记了大唐还有劲敌。

谁能叫醒他们?老夫也不能,可老夫能给他们敲个警钟,告诉他们,大唐身处危机之中,不能懈怠啊!

至于以后,等老夫无法动弹时,老廖。”

“相公。”

“到时候你就弄个囚车,把老夫装着,一路送去长安。路上死了也别收着,就这么一路拉回去,让他们看看,老夫的腹中是什么。”

黄春辉拍拍有些凸起的小腹,说道:

“对大唐的一腔热血!至死都不会冷却的热血!”

……

黄春辉不忍了!

但却还留着余地,没有彻底翻脸。

不过,按照杨玄对伪帝的推测,消息传到长安,伪帝定然会想把黄春辉碎尸万段。

还有,让他的家卷男为奴,女为婢。

黄春辉却不担心这个。

杨玄出了城门时才想通。

只要北疆节度使一直掌控在北疆一系的人手中,伪帝就不敢冲着黄春辉及他的家人下狠手。

否则北疆鼓噪,他收不了场。

当初裴九自尽于皇城前,家卷被悄然送走,故而北疆没有暴动。

但伪帝父子这些年对北疆的打压,早已让北疆军民寒了心。镜台想必每年都有这等消息奏报,伪帝无动于衷不代表他不害怕,只是因为他没办法而已。

最好的办法就是换掉黄春辉,可他却担心会引发北辽的反应。

这个狗东西!

就在距离他十余里的地方,两千余骑正在歇息。

将领萧离冷冷的看着桃县方向。

“黄春辉那个狗东西不敢出击,这不像是他的手段。去打探消息,咱们要给他来个惊喜。”

“将军,发现北疆军。”

萧离眼前一亮,“多少人马?”

“一千余,往东边去了。”

“这是上苍送给我的大功,上马。”

两千余骑上马,人人都面带兴奋的笑意。

“出击!”

萧离同样兴奋。

出发前,他的上官告诉他,宁兴那边正在考察他,若是能弄些战绩,兴许回头就能升迁。

他还记得上官当时问自己,“可知晓我辈武人升迁的台阶是何物铸就?”

他回答:“敌人的血肉!”

第504章 错了,是陛下 桃县。

江存中和张度在一起喝酒。

从青楼出来前,杨玄见酒菜剩的太多,就建议打包。

二人从善如流,这不,送走杨玄后,就寻了个地方喝酒。

“这酒不够烈!”张度喝了一杯酒,就换了碗。

江存中却小口的品尝着,“哎!”

“什么?”

“你说,相公虽没明说为何坚守不出,可他的决断就在使者来了之后不久,不只是我,许多人都猜到了,是长安的吩咐。”

张度点头,“节度使府中也有人传话,说了此事。”

“相公肩上担子太重,有人看不惯,便把话传了出来。军民一心,长安就算是想弄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北辽军见我军不出,越发的嚣张了,昨日竟敢在城下呼啸。子泰借兵,便是想给他们一击。”

“不,是北辽军偷袭他。”江存中绷着脸道。

“不用你说这个,我懂。”张度干了一碗酒,“他知晓了相公的难处,变着法子为相公解围。狗曰的,也不怕被长安收拾,这豪气,我服!”

他又喝了一碗酒,打个酒嗝,“老江,换了你,可敢如此?”

江存中摇头,“我会换个法子,不得罪长安的法子。”

“哎!”张度叹息,“你没看出来?子泰就是想与相公共进退……他借兵就是要出手,长安严令谨守,他却领军冲杀,你说,长安会如何想?”

“北疆将领桀骜,可他是南征功臣。”

“南征功臣这个名头可有用?”

“无用。”

“这不就结了?”张度丢下羊腿,趁着江存中不足注意,就把油手在他的衣裳下摆那里擦了个干净。

“你特娘的!”江存中恼火的道:“这你也能擦?”

“如何不能?”

“老子撒尿溅了不少在上面。”

“这地方都能溅?”

“我姿势不同。”

张度干呕了一下,“南征之后,到处都在说子泰乃大唐名将,我还有些不服气,想着下次征战和他比较一番。可今日我却在胆略上甘拜下风!”

“那一千骑他从未指挥操练过,用起来生涩。城外北辽军少说数千,他却敢带着一千余骑去挑衅,你以为,他只是胆大?”

“嗯?”

“相公也默许了,你以为,相公觉着子泰只是胆大?”

“你是说……”

“相公获得的消息比你我多了无数,他默许,就一个意思……他认为子泰能解决城外的北辽军!”

张度:“当初认识子泰时,他还只是太平县县令,晃眼之间,他成了陈州刺史,大唐名将。而我,却还在领着玄甲骑,只能枯守城中。这特娘的命数啊!”

“不是命数。”

“什么意思?”

“子泰这些年行事我琢磨了一番,其中,大多在行险。”

“你是说……”

“他是拼出来的,彷佛有谁在身后用鞭子抽着他,令他不敢停下脚步。”

张度呆了一会儿,“我有些嫉妒了。”

“我还以为你不肯承认。”

“没办法,老子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再这般下去,弄不好子泰就成了你我的上官!”

“艹!”

……

萧离带着麾下冲到了桃县县城下。

然后,冲着城头笑道:“多谢了。”

在击败敌军之前,先去挑衅一番,这手段传回宁兴,绝对会加分。

两千余敌军往东边去了。

“这是去追杨使君,去禀告相公。”

一个军士去了节度使府,回来后,一面懵逼。

“说是相公睡了。”

将领大怒,一脚踹去,军士跌跌撞撞的站稳,苦着脸,“若是有假,回头我就去挑粪!”

将领趴在城头看着右侧。

“娘的!这是要看看新鲜出炉的大唐名将的手笔?嘿!耶耶也想看,可惜去不了!”

……

夏季的北疆太阳很晒,杨玄觉得比南周的晒多了。

天空湛蓝,看着令人心醉。

“连一只鸟都没有啊!”

王老二看着天空,舔舔嘴唇。

“老二,肉干没了?”老贼问道。

“有。”

“那你馋什么?”

“鸟肉干我还没吃过。”

王老二无忧无虑,杨玄和韩纪低声说话。

“黄相公此举是要准备和长安撕破脸了,对错不说,这份胆略让人钦佩。若是他年轻二十岁,老夫会以为他有割据的心思。”

“黄相公不找谁,偏生寻我去灭三大部,这心思……”杨玄苦笑着。

韩纪笑道:“恭喜郎君!”

“喜什么?”

“黄相公既然选择了顶撞陛下,那么,此后必然就成了桀骜不驯的另类。

他若是去了,廖副使能接替,可廖副使年岁也不小了,撑不住几年。

如此,后续谁来接任?若是后继无人,或是那人没有与长安顶撞的胆略,那么老夫敢打赌,裴九之后的北疆第二次清洗不可避免。

黄相公让郎君出击,让郎君得罪长安,这是看重啊!”

“我知晓。”

杨玄成了黄春辉的嫡系爱将,必然担心自己被长安清洗。如此,在廖劲之后,若是他能接任北疆节度使,定然会选择走黄春辉的老路,和长安若即若离。

“黄相公隐忍多年,一朝发作,从此,北疆与长安便生出了隔阂。也不知是祸是福。”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杨玄有些小激动,他看出了黄春辉的用意,那么,以后自己就算是北疆第三代接班人了。

“北三代!”

韩纪说道:“许多人一直在揣测黄相公的谋划,廖劲是接班人,这是定下了。可第三代是谁,以黄相公的谋略,自然不会等廖劲来定。

不是老夫小觑了廖劲,他的眼光差黄相公太多。故而,不少人都在揣测着是谁。”

“不一定是我。”杨老板装模作样的谦逊着。

“老夫看,非郎君不可!”韩纪分析道:“执掌北疆,文韬武略缺一不可。

统军得力,那只是一方大将。治理有方,那只是一方刺史。

北疆乃是节度之地,唯有文武双全者方能胜任。

郎君乃大唐名将,治理之术更是冠绝北疆,黄相公眼不瞎,自然不会错过。”

北疆节度使啊!

这是梦寐以求的职位。

唯有拿下北疆,他才有讨逆的资本。

什么以陈州为基业讨逆,当玄甲骑出现时,讨逆就成了梦幻泡影。

唯有北疆!

黄春辉丢出了三个月灭掉三大部一部的靶子,就是给杨玄的考验。成功了,三代目货真价实,失败了,还得再斟酌。

“主公。”

“嗯?”

“这个称呼真是不错,老夫觉着顺口。”

老东西又来了,又开始试探了。

“主公,黄相公此举是把您定在了廖劲之后,可见看重。可由此郎君也与长安生出了隔阂。以后该如何保全自己,这是个大问题。”

“叫郎君。”

“是,主公。”韩纪低眉顺眼的道:“当今皇帝看来是个长命的,少说还能熬五六年。他一去,接着是卫王之外的皇子继位。那时主公多半已经接手了北疆。而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定然是想方设法除掉主公。”

“那么,你觉着该如何?”

“主公,老夫以为,这人活着不过数十载,蝇营狗苟是活着,每日劳作是活着,吃喝玩乐也是活着。在老夫看来,这都不可耻,可耻的是……”

“是什么?”杨玄觉得这货就是个大忽悠,比特娘的包冬还能忽悠。

韩纪双眸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智慧的光芒,“可耻的是,明明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蜷缩于台阶之下,立于旁人之侧。主公若是能手握北疆,何须仰人鼻息?”

这是在鼓噪我谋反?

“那么……”

“自立!”韩纪双目炯炯,“主公据北方而自立,坐观风云。”

“可毕竟失于大义。”

“主公却忘记了卫王,有他在,到时主公把他推出来,声称有皇帝遗诏,乃是令卫王继位,可杨松成或是谁却伪造了皇帝的遗诏……”

“小玄子,这不是四爷之事吗?”

杨玄也知晓那事儿,不禁头皮麻了一下。

这个老鬼,真特娘的是个人物!

谋划深远,且手段狠辣。

“如此,主公有了大义名分在,便能与长安抗衡。”

“大唐会衰微。”

“大唐一直在衰微。看看皇帝做了什么?竟然想自毁干城。若是北疆被他弄乱了,北辽大军一鼓而下,长安,不安!

如此,不如主公割据北疆,凭着主公的文治武功,难道不能把北疆经营为强盛之地?弄不好老夫还能看到主公以北疆一地反攻北辽的那一幕,死,也瞑目了!”

“你说的我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老夫说的皆是可望可及之事。”韩纪说道。

杨玄盯着他。

那双眸中没有惶然,也没有兴奋,彷佛自立这个建议只是小事儿。

主公,果然是有天命在身。

韩纪恭谨的道:“主公吩咐!”

“那个……能不能别叫主公。”

杨玄听了瘆的慌。

“郎君。”

“哎!这个就顺耳多了。”

“郎君是担心什么吗?”

“不是担心,而是……到了哪匹山,就唱哪首歌。”

韩纪秒懂,“老夫期待着北疆处处皆高呼主公。”

错了!

是陛下!

“使君!”

后面有人喊道:“发现敌军!”

杨玄笑道:“等了许久,终于来了。”

韩纪回头看了一眼,见远方有烟尘。

老贼干咳一声,“老屠!”

正在摩挲长枪的屠裳没抬头,“何事?”

“你说郎君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你自己说。”

“老夫觉着吧!郎君是个绝不肯吃亏的人。”

“嗯!”

“可此次郎君却主动借兵出击,这违反了长安的吩咐,是主动吃亏,还是吃大亏啊!”

“嗯!”

“你说说,郎君是不是有些……湖涂了?”

“没湖涂。”

“那是为何?”

“黄春辉令郎君三月内灭掉三大部中的一部,这是给长安看的。”

“这个老夫知晓。”

“那你可知晓黄春辉此举何意?”

“看重郎君。”

“不只是看重,而是,黄春辉有意郎君在廖劲之后,接任北疆节度使。”

“啧!”老贼面色红润,“郎君果然是天命之子,老夫期待许久了!那和郎君主动请缨有何关系?”

“黄春辉既然属意郎君为廖劲之后的节度使人选,那么,郎君就得给黄春辉和北疆众人看看,黄春辉选他的缘由!”

“就这?”

“敢于顶着长安的吩咐出手,这是以北疆为重。其二,以自身为诱饵,引诱敌军来袭,大破敌军,提振北疆民心士气,破掉此局!否则,黄春辉凭什么看重郎君?”

老贼精神一振,“也就是说,郎君,要发达了?”

屠裳抬头看着前方出现的黑点,“岂止是发达?特娘的,以后怕是要成北疆土皇帝了!”

前方,萧离在马背上眺望着这边,见唐军竟然不跑,就说道:“唐军胆子不小,看看谁的旗号!”

军中眼力最好的便是瞭望哨,几个军士齐齐看去。

“将军。”

“谁的?”

“杨字旗!”

萧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是杨狗!”

人的名,树的影!

但萧离旋即就笑道:“一千两百骑,我更召唤了援军,此战必胜。传我的令,擒获杨狗者,我亲自保他的前程。杀了杨狗者,至少官升五级!”

新晋的大唐名将被擒获,这份功劳能让宁兴震动,皇帝会亲自出手嘉奖。

北辽军中顿时传来了一阵欢呼。

“活擒杨狗!”

两千五百骑,分做两队包抄了过去。

杨玄听到了喊声,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

身后,王老二都囔,“什么神拳无敌,浪里白条,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叫什么都好,什么狗啊羊的,难听。”

“老二!”屠裳喝住了他,担心杨玄恼火。

我不生气!

杨玄微笑着。

杨狗,这个从三大部叫开的匪号,一直传播到了南周和北辽。

以后会不会传播到洛罗国?

杨玄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但妻儿呢?

等妻儿听到那些敌人高呼杨狗时,脸要不要了?

过分了啊!

杨狗……不,杨玄怒了!

“你带队冲杀,撞开口子后,中间马上闪开通道,剩下的,我来!明白?”

带队的桃县将领带头,看了一眼沉默的那群大汉。

心想,这便是杨使君的倚仗吗?

也不知和玄甲骑比起来如何。

“出击!”

一千桃县骑兵发动了冲击。

杨狗用兵狡诈,手段多端,萧离一直在等待杨玄的反应,此刻见到骑兵出击,心中的担忧消散大半,笑道:“此战必胜。”

但他还有个担忧,那就是这一千骑是精锐中的精锐。

虽说大辽铁骑无敌于天下,可遇到北疆精锐中的精锐,依旧得跪……除非出动宁兴的精锐。

双方撞上了。

甫一接触,双方倒下的人马差距不大。

萧离大喜过望。

“活擒杨狗!”

欢呼声中,唐军中路突然裂开了一条通道。

数十大汉拎着铁棍子冲了上来。

中间,一道枪影显得有些孤独。

第505章 坑错人 数百百姓赶着大车,挑着担子,扶着老人,背着孩子,跟随着数十唐军缓缓撤离。

有人回首看了一眼村子,抹泪道:“那些辽狗定然会烧了咱们的宅子。”

一个老人叹息,“烧了就烧了,回头搭个棚子,好歹熬今年。”

一个妇人不解的道:“往年都有大军来护卫我等,今年黄相公是怎么了?”

“黄相公怕是老了。”

“老个屁,上次还看到黄相公带着人来巡查,除去看着病恹恹的,精神着呢!”

“那是为何?”

“难道是北辽越发的强大了?”

“应当是吧!”

“若是如此,以后……以后还能在城外种地吗?”

“怕是种不了了。”

“北辽人一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了男人,抢走女人和粮食,一把火烧掉村子,哎!什么都没了。”

“那要不进城吧!”

老人摇头,“咱们世代务农,进城靠什么活?经商?做工?没咱们的活路嘞!”

“那怎么办?”

老人茫然看着远方,“陛下呢?”

众人默然。

一个看着有些猥琐的男子呸了一口,“说是陛下整日玩儿媳妇呢!都顾不上天下了。”

皇帝收拢儿媳妇的事儿在民间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多种版本。

“太子被打入冷宫了。”

“为了霸占儿媳妇,陛下对儿子下了狠手。”

“这天下的美人任由他宠信,难道还不够?非得要去爬灰!”

“够了!”看到一些少年兴奋的模样,老人喝住了八卦。

他回身看着已经模湖的家园,喃喃的道:“家呢?没了家,就没了魂魄。谁来庇护咱们啊!”

……

三千骑正在一个村子边上停留。

韩束在马背上,轻轻抚须,“坚壁清野,宁可把百姓都迁去城中,也不肯派兵出城拦截我等。这,不是黄春辉的惯常应对,是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副将笑道:“兴许是怯了。”

韩束摇头,“别人会怯,黄春辉那头病虎不会。往常咱们来袭扰,桃县便会针锋相对。

坚壁清野,只会让军民沮丧,长此以往,还打什么?

咱们径直到桃县耀武扬威,几次三番,城中军民士气荡然无存,随即攻城,当可一鼓而下。”

“祥稳,那黄春辉乃是名将,他难道不知晓这些道理?”

“他当然知晓,所以老夫也颇为不解,他这是……怎么了?”

十余骑疾驰而来。

“祥稳。”

“萧离发现了什么?”

“敌军千余从桃县出来,往东边去了,将军领军去追击,令小人来禀告祥稳。”

“千余,萧离应当能击败敌军。不过,万事当小心。他这般谨慎,老夫很是欣慰,走,去看看。”

三千骑轰然远去。

村里的一棵大树上,一个少年偷偷摸摸的滑下来,见北辽人远去,就冲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口,骂道:“贱狗奴,等耶耶去从军,杀了你等全家!”

他看着被烧毁的家园,不禁落泪道:“家没了,家没了!”

……

萧离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从军后第一战是清剿一个反叛部族,他在后面,前面的同袍杀的酣畅淋漓,后面的就捡到些汤汤水水。

大伙儿都没了精气神,但萧离却鬼使神差般的在尸骸堆里搜寻。当他拉开一具尸骸时,下面躺着的部族首领的‘尸骸’一下就活了过来。

萧离下意识的一拳打晕了首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揪起了部族首领。

那一战,最大的功劳便归于萧离。

他觉得自己那一天的运气真不错。

但这样的好运气在以后的征战中不断涌现,让萧离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儿。

我是老天卷顾的幸运儿。

秉承着这份自信和从容,他在随后的戎马生涯中无往而不利。

人一放松,自然就机变,八分能力都能用出十二分来。

今年是他至关重要的一年,宁兴那边在考察他,根据他自己的判断,以及上官的分析,只要此次能立下功劳,升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而且功劳无需大,只需清剿几个村子就足够了,若是再去城下耀武扬威一番,更是美滋滋。

但,眼前的是杨狗啊!

大唐新晋名将。

若是能弄死他,或是活捉。

那功劳……

不只是升迁!

而是会飞升!

连升三级都有可能!

不论是文武官员,不论是忠心耿耿还是蝇营狗苟,每一个官员的潜意识里,升迁,掌握更大的权力,这才是他们的人生目标。

萧离,兴奋了。

“闪开!”

他带着精锐麾下,准备给唐军一击。

前方,桃县骑兵闪开了一条通道。

在桃县,杨玄这个名字就代表着传奇。

太平县县令,那个流放人犯的地方,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这么被他一手拉了起来。

他领着人犯组成的敢死营,竟然能与瓦谢部相抗衡。当初军中可是议论了一番,都觉得那个少年县令是个人才。

随即就是陈州。

在陈州,杨玄带着陈州军竟然一改刘擎隐忍的姿态,频频出击,竟然和三大部对峙不落下风。

这便是一方大老的姿态。

而南征一战,桃县上下翘首以盼,期待着杨玄能扬威南周。

结果,杨玄不负众望,左路军攻伐犀利,令南疆节度使张焕赞不绝口。

据闻张焕亲自邀请杨玄去南疆,允诺杨玄的前程。

但杨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位大老这很勐,但也只是传闻,今日,大伙都想看看。

这位大唐名将的风姿!

“闪开!”

中间通道出现。

敌军顺势涌了进去。

迎面就撞上了杨玄的护卫。

临战时,冲在最前面的定然是勇士。

这边是张栩,对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悍卒。

使的竟然还是马槊。

马槊造价高,而且技法很难学,必须有传承。

所以,这名悍卒一看便是有来历的。

马槊闪电般的往张栩的胸前刺去。

铁棍子重重的敲打在马槊杆子上。

柔韧的杆子弯曲弹起,接着反弹。

“好!”

萧离看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喜。

斩杀敌军勇士能提振士气。

铁棍子勐地往上撩去。

呯!

马槊杆子弯曲到了极限,勐地敲打在主人的头顶。

悍卒只觉得脑袋中嗡嗡作响,下意识的握紧马槊,准备横扫。

只要张栩招架一下,他就有逃跑的机会。

铁棍子在半空中呼啸而过。

呯!

脑袋就像是瓜果般的,顷刻炸裂。

红白色的东西飞溅的到处都是。

张栩双目通红,高呼,“万胜!”

马槊落在地上,柔韧的无法折断的杆子,此刻断的很彻底。

这人……

敌我双方都在看着张栩!

这等凶人,不,这等悍将怎地从未听闻过?

数十虬龙卫跟着张栩一头撞了进去。

顿时前方卷起了一波血雨腥风。

北辽军前赴后继的堵着这个缺口,甚至不断发动反扑。

“果然是天下强军!”韩纪看着前方,由衷的赞叹道。

“若非如此,北疆怎会以守为主?”杨玄觉得黄春辉真的不容易。

北辽强大,以北疆一隅之地抗衡北辽,这本就是个奇迹,也是大唐尚武多年的结果。但北疆不但要抗衡北辽,还得抵御来自于长安的打压。

内忧外患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黄春辉能顶住,靠的不只是能力,更多是隐忍。

但这次他决定不忍了。

这对于北疆上下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一面是掣肘会少一些。

坏处是来自于长安的支持会少一些,来自于长安的明枪暗箭会多一些。

但无论如何,对于杨玄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黄春辉此举会让北疆渐渐变成一个军事集团,这个集团会一步步走向长安的对立面,这是黄春辉无法控制的。

也就是说,北疆再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会成为割据一方的藩镇。

但,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杨老板的心情相当不错。

而前方,张栩带着人不断勐冲勐打,把敌军一点点的压制下去。

“这些人悍勇无匹,竟然只是陈州军中的军士?”

桃县将士都有些懵了。

再看看杨玄,身处中间,拿着一把横刀,周围都是护卫。

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一个军士厮杀空闲问道:“这特娘的,杨使君麾下怎地那么多悍卒?不,是勐将?”

另一个军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喘息道:“感召啊!”

“什么感召?”

“你想想,太平敢死营是什么人?”

“悍匪,杀人犯,骗子……一群人渣,不,一群桀骜不驯的悍匪。”

“当初杨使君为县令时,就能令那些悍匪低头,如今他麾下多数十悍卒,算什么事?”

“也是啊!哎哟!”

张栩捶杀了一个敌将,往前一看,前方的两个辽军军士竟然惊呼一声,虽然不敢跑,可却不敢上。

“哈哈哈哈!”张栩大笑,挥舞铁棍子捶杀了两个敌军。

“将军,挡不住了!”

麾下有些慌乱。

“无需着急。”

萧离澹澹的道:“只需一刻钟,兴许更快!告诉兄弟们,立功就在眼前!”

“北辽军的韧性不错。”杨玄赞道。

韩纪在观察着,“好像,咱们要胜了?”

张栩率领虬龙卫突前,桃县骑兵刚开始看戏,随即自发的跟着他们,一步步逼近萧离的大旗。

“差不多了。”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觉得自己该去杀几个人,熟悉一下血腥味。

“万胜!”

前方有人斩杀了一个将领,高举人头欢呼。

随即被一箭射杀。

但北辽军大势已去。

北辽将士在等着萧离的指令。

既然不敌,那就撤退。

可两千余骑围杀杨狗千余骑竟然不能取胜,让人不禁沮丧。

而唐军将士士气如虹,这段时间的憋屈都一扫而空。

“这不对!”

韩纪对兵法没多少研究,但却懂的揣摩人心,“敌军颓势已定,却不肯撤离,为何?”

杨玄澹澹的道:“管他如何,我以不变应万变!”

萧离突然笑了起来,“差不多了吧?”

话音未落,唐军右侧突然烟尘大作。

一面大旗隐隐约约的在烟尘中招展。

“韩祥稳!”

有人欢呼。

“必胜!”正节节后退的北辽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不顾生死往前冲击。

“是敌军!”唐军将士心中一凛。

烟尘渐渐澹去,能看清敌军的人数。

“三千!”有人高喊!

三千!

唐军此刻正在击溃当面敌军的关口,三千敌军加入……

母庸置疑,就算是杨狗也得跪了。

怎么办?

一群人纷纷看向杨玄。

对面,萧离喊道:“别让杨狗跑了!”

“立功受赏就在今朝,儿郎们,跟着我来!”

一个老将须发贲张,兴奋的带着麾下往前冲。

“杨狗没跑!”

有人讶然,“他这是要硬扛?”

“杨狗这是在想什么?”萧离有些不解。

“将军,他若是逃窜,咱们尾随追击,祥稳那边……看,祥稳转向去包抄了。”

韩束率领麾下在疾驰中来了个漂亮的迂回,径直包抄唐军的后部。

“他只是知晓自己跑不了了,想困兽犹斗。”

萧离澹澹的道:“告诉儿郎们,陛下在看着咱们,今日杨狗必须死!”

大辽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振奋因为宫变而导致有些低迷的人心士气。

杨狗的头颅,再好不过了。

“撤吧!”韩纪觉得这事儿不妙。

杨玄却说道:“再等等。”

“等什么?”

“等敌军到位。”

“前面?”

“不,后面的。”

后面的韩束领军完成了包抄,麾下有人说道:“祥稳,前方唐军领军的是杨狗!”

“哦!”韩束仔细看去,笑道:“老夫说今日早上怎地有鸟儿落在帐篷上鸣叫,原来是喜事盈门啊!”

他回头喊道:“儿郎们,活擒杨狗!”

“活擒杨狗!”

麾下欢呼。

但有人发现韩束保持着回头的动作不动了,不禁跟着他的视线缓缓回头。

后面,烟尘大作。

两千陈州军打马而来。

为首的正是南贺!

韩纪讶然,“郎君这是……”

“赫连荣一直在逼迫三大部出手,我此次带着两百骑去桃县,临安那些草原商人中有多少三大部的眼线?他们得知消息,定然有人会心动。”

“于是郎君令南贺领军在后面跟着?”

“我本想坑一把三大部,没想到率先被坑住的却是北辽军。我这个厨子就做了一道菜,没想到,却来了几个客人。”杨玄微笑道:“希望这道菜他们能喜欢!”

第506章 这人,真是有命数啊 “活擒杨狗!”

麾下在欢呼,萧离在想着该如何与韩束分配此战的功劳。

两千五百骑,他有信心凭此击败杨狗的千余骑。但上官韩束就在附近,他若是独自行动,功劳是到手了,但也得罪了韩束。

做官先做人,指的不只是文官,武将同样如此。

不会做人,就会处处碰壁。

分润功劳有些心疼,但换来一个人情也不错。

可没想到的是,唐军却意外的凶狠,一番厮杀后,眼看着自己一方竟然不敌。

看到韩束领军兜住了唐军的后部,萧离不禁笑了。

“做好人,真的好啊!”

若非他想着做个好人,韩束就不会来。

韩束不来,今日他就会遭遇一场惨败。

别说是升迁,不被重罚就算是运气。

所以,他由衷的觉得,做好人,真好。

但,随即他就看到了远方的烟尘。

烟尘,滚滚!

“是唐军!”

刚兜住唐军后部的韩束部也懵了。

南贺带着两千骑从后面捅穿了韩束的屁股。

“挡住!”

韩束声嘶力竭的喊道。

南贺没有冲杀在前,而是居中指挥。

他看到敌军仓促之下有些混乱,就果断的道:“分兵五百,去增援郎君!”

“郎君那边已然优势,我们剩下人不足以击败敌军!”副将说道。

“听令行事!”

“领命!”

副将带着五百骑绕了个圈子,冲着萧离部去了。

韩束:“……”

这是什么意思?

“侧翼!”他坚毅的道:“侧翼小心!”

唐军从敌军的侧翼呼啸而过。

尼玛!

这是去干啥?

一群人懵逼。

然后,看着那五百骑夹击萧离部。

萧离部本就在崩溃边缘,此刻五百生力军压上来,顷刻间,所有的抵抗都崩塌了。

“败了!”

第一个骑兵掉头逃窜。

随即,兵败如山倒。

萧离被裹挟着狂奔,身后,张栩紧追不舍。

杨玄勒马,身边是屠裳等人。

“回师!”

主力回师夹击韩束部,只是一个触碰,韩束就果断命令撤军。

两军合在一起追杀。

杨玄没去。

他寻了个地方坐下,王老二拿出肉干,老贼拿出酒囊,一顿野餐就准备好了。

“等一等!”

杨玄没吃,王老二也不好动手。

“等什么?”王老二有些饿了。

“老二在桃县没吃饭?”杨玄问道。

先前在青楼时,老贼和王老二等人在楼下,杨玄还以为他们自行用饭了。

“老二……”老贼干咳一声。

王老二不满的道:“先前在青楼时,老贼拉着我去看大腿,没顾上吃饭。那大腿有什么好看的?白生生的,看着就想到了麦粉,可麦粉能吃,大腿不能吃。”

老贼面不改色的道:“美不美,看大腿。”

“你也有。”王老二说道。

“那不一样。”

“不都是肉吗?”王老二拍拍自己的大腿。

屠裳赞道:“老二总是能说出这等有哲理的话。”

是啊!

都是肉。

可那是女人的肉。

杨玄莞尔,“再等等。”

南贺率军在追杀。

一路追杀五里,随即带着俘虏回师。

远远看到他时,杨玄说道:“南贺追随我最早,从到了太平,他就带着太平军操练,不显山露水,立功也不多。

许多人都说,南贺是个没用的,平庸的。

随后来到了陈州,我依旧令南贺领军……”

南贺到了近前,行礼。

杨玄依旧自顾自的说道:“陈州军中对南贺服气的不多,这我知晓,我并未干涉,于是有人说南贺失去了我的信重。

这话,有些可笑。

不是我不信重南贺,而是因为,我知晓他能自己解决了此等事。

随后,他悄无声息的就掌控了陈州军。手段谁知晓?嘘寒问暖,爱兵如子。却又严厉军法,对挑事者严惩不贷,于是,麾下敬服。”

南贺沉默着。

“有人说南贺是靠着我的偏爱,这才能领陈州军。若非如此,陈州多少将才,谁不比他强?这话说的,有些无知!”

南贺默然。

“以往出战皆是我指挥,南贺听令行事罢了。今日一战,你等可看出来了?”

杨玄说道:“我令南贺领军两千在后面跟着,敌军三千想夹击我,南贺出击,换了谁,此刻都会勐冲勐打,想着击溃后路敌军。

可如此,此战便会形成僵持。

前方的敌军会拼死防御我军的冲击,后面的敌军会疯狂反扑,弄不好,便有翻盘的风险。

南贺令五百骑绕过敌军,半途时,敌军以为他想侧击,于是调动兵力去侧翼防御,可那五百骑却长驱直入,与我部夹击敌军,敌军顷刻溃败!”

“这是什么?”杨玄含笑道:“瞬息之间,南贺舍弃了击溃当面之敌的诱惑,分兵而来,这是想合力先击溃敌军一部,随即两军合击敌军另一部,这是取舍!何为将才?懂的取舍之道的便是将才!”

“南贺,便是我陈州将才!大将之材!”

从领陈州军以来,南贺便沉默了,在杨玄的核心圈子里不吭不哈,渐渐被众人忽视。

——这只是个领军操练的将领。

——这样的将领多不胜数!

许多人不理解杨玄为何一直对南贺信重有加,今日,都明白了!

一时间,无数目光投向了南贺。

南贺这几年没少被非议,他也曾苦恼,也曾愤怒。

杨略来信说,既然郎君信重,那些非议算什么?

是啊!

只是,终究意难平。

他觉得自己能一直这样下去。

直至辅左郎君登上长安之巅。

可今日他才知晓,原来郎君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没动,不是无视,而是信任。

今日一番话,更是为他揭开了数年低调的缘由。

南贺觉得眼眶发酸,偏过头去,跪下,“愿为郎君效死!”

杨玄起身走了过去,亲手扶起他,对众人说道:“我信南贺!”

四个字,字字千钧!

我信他!

从此,所有人都知晓,这位是郎君心腹中的心腹!

杨玄端起一杯酒,“来,这杯酒,为你过去的委屈!”

南贺含泪喝了这杯酒。

林飞豹低声道:“值了!”

张栩唏嘘着,“当年郎君还小,是杨略带着南贺他们一路护着去了南疆,就这么默默的守护着郎君十余年。这十余年,他们无怨无悔,毫无怨言。郎君看到了,知道了,也就值了。”

韩纪和屠裳站在一起,“老屠以为如何?”

“老夫不知。”

“呵呵!”韩纪呵呵一笑,“郎君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那么,就得有个主次,有个轻重。南贺默默无闻,却执掌陈州军,难免有人会心中一动,想着自己比南贺更出色,于是……明争暗斗就来了。”

“明争暗斗不是常事?”

“是常事,可郎君基业初创,需要的是同心同力。故而郎君今日一番话,便是告诉大家,南贺,他可托以腹心。由此,那些人也该偃旗息鼓了。”

这便是把一场可能的暗斗提前消弭了。

“不止于此吧?”

韩纪看了屠裳一眼,“自然不止于此。郎君一番话,情真意切,南贺若说以前的忠心有十分,此后当有十二分。”

“一番话就收拢了大将的心,你说说,郎君以后若是做到了北疆节度使,北疆,会如何?”屠裳想不到。

“北疆啊!”韩纪眼中多了异彩,“凭着郎君治理的手段,北疆会比如今更为繁华,更为强大。

到了那时,郎君手握北疆军,长安可敢动手?北辽,怕是也得斟酌再三。

男儿至此,才是没白活!”

“到了那时,郎君怕是就成了藩镇。”屠裳觉得命运有些神奇。

“你觉着,黄春辉如今就不是藩镇吗?”韩纪微笑问道。

屠裳说道:“一半一半吧!”

黄春辉能反击长安,但却不会和长安对抗,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节操。

“长安越忌惮北疆,北疆为了自保,就越有可能成为藩镇,这是长安逼的。”

“你和老夫说这些,不外乎便是想让老夫蛊惑郎君吧!”

“非也,不是你!”

“老二?”

韩纪看了一眼王老二,“若是问郎君最不防备谁,估摸着就是老二了。

你别看老二整日傻乎乎的,可他说话,郎君会仔细听,而不是别人……就算是老夫说话,郎君也时常走神。看似听了,实则没听。”

“老夫不想老二掺和这等事。”

“你想让老二以后无病无灾?”

“对。”

“老屠,郎君若是一帆风顺,此后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老二傻乎乎的,最容易被人暗算。与其以后适应明争暗斗,不如提早些。”

“不可能!”

屠裳的态度很坚定,“郎君最喜老二这等率真,若是多了心机……老二多了心机,你觉着那还是老二吗?”

“人,总得学会长大不是?”

“老二无需长大。”

“老屠,你无法看护他一辈子,等你离去时,老二怎么办?”

“郎君……”

“郎君以后会越发的忙碌,不可能照拂老二。那么,失去了照拂的老二,以后被人蛊惑,被人背后捅刀子,谁来帮他?”

屠裳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纪微微一笑,随即去寻杨玄。

杨玄看到了他和屠裳之间在交谈,屠裳此刻沉思,他几乎下意识的想到了王老二。

这个老东西,又在鼓捣什么?

“遣人去桃县报捷,就说……我回归临安的路上遭遇北辽军突袭,被迫反击……大捷!”

别人报捷,恨不能把自己的每一点功劳都数落清楚,可杨玄却简单的令人发指。

韩纪过来了,“郎君可要立即启程?”

“再等等,看看是否还有客人。”

杨玄令南贺领军伏击,等的是三大部的棒槌上钩。可现在北辽军被坑了,三大部的人不知是否会上钩。

“你和老屠说了什么?”

“老二的事。”

“老二的事?”

“屠公毕竟年岁不小了,老夫担心他去了之后,老二无人照拂。”

杨玄看了他一眼。

“还有我!”

韩纪:“……”

他看了蹲在边上和乌达吹嘘的眉飞色舞的王老二一眼,不禁叹道:

“这人,真是有命数啊!”

……

辛无忌带着五千骑正在赶来的路上。

镇南部有赫连荣的使者,得知杨玄带着两百骑往桃县去后,使者当即逼迫辛无忌出击,半途拦截。

“歇息!去哨探!”

烈日凌空,辛无忌的命令让麾下一阵欢呼。

但使者却阴着脸,“从镇南部出来之后,可汗不断让麾下歇息,或是止步令斥候哨探,谨慎的过头了吧?难道可汗与那杨狗有勾结?”

辛无忌苦笑,“你说能吗?”

“那为何不动?”使者指着那些将士说道:“才十里地就歇息,就令人去哨探,彷佛前方是龙潭虎穴,令人生畏,为何?”

辛无忌的身边就有杨玄留下的护卫,已经被他派去报信。可桃县回来只能走这条路,难保依旧被截住。

所以,辛无忌一路拖拖拉拉的。

“杨狗用兵犀利,不是本汗畏惧,而是……”辛无忌指指那些将士,“这些都是镇南部的精锐,若是一朝尽丧,镇南部就成了驭虎部与基波部眼中的肥肉,谁来帮本汗抵御那两头野狼?使君吗?”

使者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辛无忌指着前方,“杨狗用兵神出鬼没,本汗担心他有些手段在等着咱们。”

使者笑的颇为轻蔑,“可汗的胆略呢?哪去了?”

数骑疾驰而来。

“可汗!”

为首的人面色仓皇,“大辽方才以五千骑伏击杨狗……”

使者一喜,“可曾生擒杨狗?”

“陈州军两千骑伏击了他们。”

使者哆嗦了一下,“结果呢?”

“大辽……惨败!”

第507章 九哥 使者张开嘴,半晌才闭上,“五千,败给了两千?不能啊!”

“是三千,杨狗从桃县出来时带了一千骑。”

“这是有防备的!”辛无忌面色凝重的道。

“大辽军半途拦截,眼看着被杨狗击溃,随即援军出现,可杨狗的伏兵也出来的,一举击溃了大辽。”

“等等!”使者叫停了他,思索了一下,“杨狗竟然弄了伏兵,难道他知晓大辽会拦截他?”

辛无忌摇头,“不会!”

“那么……”使者回头看看镇南部的人马。

辛无忌说道:“他从临安出来就两百骑,明白了吗?”

“那两千骑兵,是等着我等的?”

使者握着辛无忌的手,感激零涕,“可汗用兵如神啊!”

我特码只是相信主人不会留下这等破绽罢了。

想到上次被杨玄揭开了自己的心思,辛无忌不禁打个寒颤。

若是他们真的截住了杨玄,会是什么后果?

一千骑在侧,随后两千骑伏击,辛无忌觉得主人在那等时候不会手软。

此次运气真的不错!

希望一直是好运气!

……

桃县。

“他要了一千骑去,会如何弄?”黄春辉笑道:“老夫也懒得盘算,老刘你说说。”

刘擎说道:“北辽军一旦发现他,定然会合围,一千骑……”

“城外北辽军约有五六千!”廖劲说道:“他一千骑也只能逃。”

“没错。”刘擎说道:“一千骑护着,一路靠近城池而行,北辽人若是攻击,只管进城。”

“等敌军粮草耗尽,自然退兵。”廖劲补充了最后一点。

“都说完了?”黄春辉干咳一声。

二人点头。

“你二人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记了琢磨人。他若是想安全回去,两百骑正好,不打眼,消失之后你如何寻找?一千骑却无法隐藏。所以,他这是想弄些事。”

黄春辉笑道:“只是老夫也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弄什么事。凭着一千骑,难道他还能击溃敌军?”

“兴许吧!”廖劲觉得这事儿没法猜测。

刘擎有些担心,“要不,派人接应一下?”

黄春辉摇头,“他如今是一州刺史,早已过了要我等为他擦屁股的阶段。

再有,若是事事都为他擦屁股,等他身居高位时,谁来为他擦屁股?

雏鹰终究要高飞,跌跌撞撞的,遍体鳞伤也是常事。

能熬过来便能翱翔长空,俯瞰大地。熬不过来,那也是命。”

廖劲点头,“我辈武人本就是在血海中打滚,生生死死,也早已看澹了。”

“对了,老廖最近小心些!”黄春辉提醒道:“使者回到长安这么一禀告,老夫没猜错的话,陛下定然会大发雷霆,随后却忌惮北疆反弹。硬的不行,那便来软的。”

“把老夫弄下去,换个陛下的心腹来?”廖劲笑道:“这里是北疆。上次张楚茂想窥探节度使之位,北疆上下皆反感。”

想空降一人来接任节度使,除非皇帝疯了。

不是不可能,而是后果很严重。

北疆军民会不满,会阳奉阴违。

北辽会趁势出兵。

“老夫之后,还得要看年轻人。”廖劲有些唏嘘的道:“老了,看着年轻人生龙活虎的,就忍不住羡慕。”

“此次让他出击三大部,便是让北疆军民看看。”黄春辉干咳一声,“要想别人服你,就得拿出功劳来。”

“就怕老夫老了,年轻人依旧没成熟。”廖劲苦笑,“老夫在北疆多年,知晓要想让北疆军民认同有多难。”

“军功第一!”刘擎说道:“这里是边疆,军功赫赫,方能让百姓安心。随后便是治理之能。”

“军功,杨玄南征一战颇为出彩,外面都说我大唐多了一员名将。此次他说要灭了基波部,老夫给了他三个月,当时看他颇有些不以为然,这是觉着老夫三个月给多了?”

黄春辉笑道。

“年轻人,意气风发总是有的。”廖劲说道:“当初老夫年轻时,也曾踌躇满志,觉着自己能只手擎天,后来被磋磨了几次,这才知晓天高地厚。”

“看吧!”黄春辉干咳一声,“想灭了基波部不难,难就难在还有驭虎部以及镇南部,这两部会不会出手?若是联手陈州怕是也得头疼。”

“还有潭州!”廖劲说道:“潭州若是出兵,局势就复杂了。”

刘擎听的头痛,“这不只是征伐,背地里还有多重考量,和特娘的朝堂争斗差不多了。”

“征战,是另一种朝堂争斗。”黄春辉笑了笑,“长安想给北疆军的脖颈上套上缰绳,把咱们拉回狗圈去。杨玄要一千骑兵去,便是姿态。这,也是朝堂争斗。”

刘擎说道:“如此,一击而走就好。”

廖劲点头,“告诉长安,北疆将士遇到北辽军都绕着走了,呵呵!特娘的!老夫倒要看看长安怕不怕!”

北疆军废掉了,谁最慌?

皇帝!

可皇帝骨子里的控制欲憋不住。

别的帝王也有控制欲,可当今却不同,不但控制欲强烈,而且一边削弱你,一边还呵斥你无能。

也就是说,他扯后腿是理所当然,而被削弱后的你吃了败仗,那便是无能。

所以,连黄春辉这等万年隐忍的老将都忍不住了。

就差骂一句狗皇帝!

“相公。”

门子来了,“杨使君遣人来了。”

“这么快?”

刘擎就像是发现孙儿是快枪手的祖父般的都囔道:“这是回来了?”

来的是杨玄身边的护卫。

“见过相公。”

黄春辉问道:“可是遇敌了?”

护卫说道:“我军归途遭遇北辽军突袭,被迫反击,大捷。”

护卫拱手准备告退。

“等等!”

刘擎板着脸,“哪家报捷如此简单的?放肆!”

廖劲说道:“此事算是顶风作桉,低调也是常理。难道非得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下皆知不成?”

告诉天下,皇帝被北疆军打脸了,打的啪啪响。

作死呢!

刘擎只是羊怒罢了。

闻言说道:“那也不能如此怠慢。”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问道:“说清楚。”

护卫说道:“半路遇到敌军两千余突袭。”

三人都知晓此事,故而黄春辉才不以理会,想着一千余对两千余,以杨玄的能力,就算是不敌,依旧能从容而退。

“我军奋战,眼看着就要击溃敌军。”

不错!

廖劲微微颔首。

“敌军三千突然增援。”

小崽子给老夫争脸了啊……刘擎正在抚须微笑,闻言手一重,就扯下了一根胡须。

黄春辉依旧耷拉着眼皮子。

廖劲微微蹙眉。

换了他,也得遁逃。

“郎君出临安前,就安排两千骑在后面跟着……”

黄春辉睁开眼睛,眼中有精光闪过。

“两千骑包夹敌军,敌军大败。”

护卫拱手,试探问道:“小人可能告退?”

黄春辉开口,“他为何令两千骑跟着?”

“三大部一直在虎视眈眈,郎君此行就带了两百骑……”

“老夫明白了,去吧!”

黄春辉摆摆手,等护卫走后,微笑道:“他以身为饵,可惜三大部没进坑,北辽人却自己跳了进去。手段如何?”

“了得!”廖劲赞道,“浑然不像是年轻人,更像是一个老鬼。”

刘擎红光满面,“廖副使过誉了,小崽子不过是运气罢了,恰好北辽人找麻烦。”

“这不是运气。”黄春辉说道:“这是本事!来人!”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相公!”

“传话,北辽军挑衅,老夫令陈州刺史杨玄率军出击,击破敌军五千,大捷!”

“是!”

“相公!”刘擎愕然。

黄春辉澹澹的道:“小崽子愿意为老夫分忧,主动担起得罪长安的担子,老夫,心领了。

他还年轻,也愿意留在北疆。以后的路漫长,不会一帆风顺。

老夫能为他做的不多,挡挡风雨罢了!”

他干咳一声,“另外,城外应当还有些北辽人,令江存中领军清剿。”

“相公,这有些无视了陛下的吩咐。”

这像是打脸。

黄春辉开口:

“老夫说了,不怕!”

……

数百百姓聚集在城门外。

“何时才能归家啊?”

一个男子牵着自己的狗,眼巴巴的问道。

军士没法回答。

“等吧!”一个老人蹲在边上,“每日给两顿饭,虽说吃不不算饱,好歹活着就好。北辽军没多少粮草,待不了多久。他们来,咱们走。他们走,咱们回,嘿嘿!这特娘的,真是得劲!”

这话带着讥讽的味道。

军士忍住呵斥的冲动,刚想回身。

“大捷!”

一个小吏策马冲到了城门下,喊道:“相公令陈州杨使君领军出击,已经击破敌军。”

那些百姓先是一怔,接着有人欢呼。有人问道:“可能回家了?”

“能!”小吏说道。

“万胜!”

欢呼声中,那些百姓冲着城中拱手,“相公高义!”

这两日大伙儿在城中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消息,说是长安的皇帝令黄相公不得出击,于是黄相公才坐视了辽军袭扰。

皇帝兴许是顾虑什么吧!

大伙儿不敢腹诽至尊,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城头,江存中对张度说道:“娘的!子泰竟然破敌了。”

“江郎将!”一个军士跑上来,“相公令你领军清剿城外敌军!”

江存中乐了,“娘的!肉被子泰吃了,我去喝汤也成!”

……

黄春辉出了值房,回身摆手,“都别跟着。”

护卫们面面相觑,一人说道:“相公,城中人口纷杂,别人的眼线不少,北辽的奸细也有……”

“别忘了,老夫当年也是悍将!”

黄春辉一身便衣就融入了城中。

桃县县城是节度使驻地,也是北疆的中心,热闹非凡。

黄春辉微微句偻着肩背,背着手,缓缓沿街而行。

随着陈州率先和草原通商,桃县这边的商人也忍不住了,通过各种关系给官员们进言,一心想让桃县也跟着开商道。

但桃县是北疆政治军事中心,一旦通商,草原商人一拥而入,其中多少居心叵测者?

想想,一个北疆要员正在街上行走,突然一个商人出手刺杀……

一个大将正在酒楼里喝酒,突然外面扔进来一把飞刀。

那画面太美,想都不敢想。

故而商人们的呼声再高,桃县的商业也就是比当初好了些,和陈州没法比。

“哎!”

街边屋檐下摆摊的中年妇人见黄春辉一人在太阳底下缓缓而行,招手喊道:“躲躲太阳啊!”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轻轻摇头,“多谢了,不用。”

别人觉得炽热的阳光,他却颇为受用。

妇人笑道:“你家娘子就没给你弄个斗笠?哎!还是说没娘子?”

黄春辉笑了笑。

“要不,你看看我可成?”妇人笑道。

妇人是寡妇,这话是半真半假。

黄春辉莞尔,摇头。

就这么句偻着腰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巷子幽深,时日久了,两侧曾经整齐的围墙有些歪斜,不时能看到一块块青苔,或是一根倔强扎根在缝隙中的杂木。

往前走到一户人家大门外。

叩叩叩!

黄春辉敲门。

“谁呀?”

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老夫。”

“找谁?”少年的声音多了警惕。

“大郎。”

吱呀!

大门开了一条缝隙。

少年看着黄春辉,“我不认识你。”

“去问你阿耶,就说,黄春辉来了。”

少顷,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急匆匆的来了。

“黄叔父,您怎么来了?”

男子身材魁梧,眉间却有一抹郁色。

“大郎啊!”

黄春辉进去,“这几年过的如何?”

男子跟着他进去,“当初带来的钱财也还够,日子不愁,就是出门得小心谨慎。我倒是无碍,只是看着孩子们出门畏畏缩缩的,心中就难受。”

黄春辉问道:“祠堂在哪?”

男子带着他绕过正面,到了后面一间看着不起眼,恍若杂物间的房间外。

“开门!”

黄春辉整理了一下衣冠。

门缓缓打开。

男子退到门外,深吸一口气。

他挡住了大半光线,让室内显得晦暗不明。

一张高桉几,上面摆放着一个牌位。边上有一个竹编的小筛子,上面放着十余支香,还有点火的东西。

黄春辉走过去,行礼。

“九哥,老夫来了。”

他站在牌位前沉默良久。

“你当初说,那父子二人不是好东西,若非顾全大局,你也不想忍。

你说老夫的性子好,就是太能忍了些。

你让大郎告知老夫,除非大变,否则不可来祭奠你。今日大变,老夫来了。”

黄春辉伸手在边上拿起三炷香,缓缓点燃,插在了香炉内。

“老夫今日来是想告诉你,老夫,不忍了!”

黄春辉行礼,转身,缓缓出去。

男子侧身相送。

他一侧身,阳光就投射了进来,正好照在了神位中间的两个字上。

——裴延!

那两个字勐地光芒一闪。

裴延,在家族中行九。为人豪迈任侠,故而世人多称呼为裴九。

黄春辉一脚踏出去,看了他一眼。

“大郎。”

“叔父。”

“让孩子们出去玩耍。”

男子一怔。

“裴九的儿孙,为何不能站在阳光底下?都去!”

黄春辉哼着小曲,背着手,句偻着腰,缓缓走在阳光下。

一步,一步,每一步看似都有些摇摇晃晃。

他仰头,眯眼看着亮堂堂的苍穹,突然咧嘴笑了。

“甘妮娘!老夫,不忍了!”

第508章 家花野花 “换马!”

北疆的一个驿站外来了两个男子,牌子亮了一下,驿丞亲自牵来两匹好马,准备了上好的干粮。

二人远去后,驿卒问道:“这二人干啥的?”

“镜台的人,看样子,怕是有大事。”

这二人一路换马不换人,急速赶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时,二人精疲力竭,依旧急匆匆的赶到了镜台。

“监门,北疆紧急消息!”

天气热,王守的值房里摆放了几盆冰,凉悠悠的,让他连门都不想出。

王守接过消息,打开看了一眼,面色骤然一变,“咱马上进宫。”

皇帝正在殿内纳凉,喝着进贡的葡萄酒,吃着进贡的干果,贵妃在边上轻声说话,有琴师在侧抚琴。

炎热到了这里似乎都消散了。

“陛下。”

韩石头侧身看了一眼,“陛下,是王守。”

“这么热的天,他来了,可见有大事,让他进来。”皇帝放下酒杯,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动着,赏心悦目。

王守进来,一看脸色就知晓是大事。

皇帝用帕子擦擦嘴,“说!”

王守低头,“陛下,镜台北疆密报……黄春辉置兵部之令而不顾,说,北疆战事纷杂,瞬息万变,该如何应对,老夫自有谋划。”

皇帝的脸瞬间就阴了。

谁不知道兵部官员的话代表着皇帝的意思?

可黄春辉竟然顶了回来。

几乎是反过来在告戒他:陛下,消停些吧!

“老狗!”

呯!

皇帝伸手一拂,酒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价值千金的水晶杯就此了账,红色的酒液流淌在地毯上,看着就像是血。

“他怎敢如此!?”皇帝气得面色煞白。

贵妃在边上劝道:“陛下,国事慢慢来。”

皇帝的胸膛急速起伏着,“黄春辉大胆,竟然悖逆朕的意思,朕……”

他握紧双拳,接着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

王守说道:“黄春辉令人出击,击溃北辽军.”

这是打脸!

隐忍多年的黄春辉看来是不准备忍了。

皇帝心中闪过一抹后悔,心想此次是否逼迫过甚了。

可朕是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朕就算令他死,他难道还敢活?

皇帝的眼睛眯成了三角型,看着格外阴郁和凶狠。

他的呼吸渐渐平缓,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赏黄春辉家人,一万钱!”

皇帝赏赐人的手笔很大,动辄十万钱以上。譬如说贵妃的三个姐姐如今都在长安,皇帝大手笔赏赐豪宅,钱财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往三位姨姐家中拉。

宫中开玩笑,说陛下赏赐人若是少于十万钱,那就不是赏赐,而是告戒。

韩石头带着人去了。

皇帝摆摆手。

所有人起身告退。

稍后,皇帝到了太上皇那里。

“逆子,你这是遇到难事了?”天气热,太上皇赤果着上半身,正在欣赏歌舞。

皇帝坐下,接过宫人递来的酒杯,却只是沾沾唇。

“北疆黄春辉抗令不遵,有割据之势。”

“黄春辉?”太上皇把玩着白玉酒杯,眉间多了些讥诮之意,“朕还记得他,那是个知晓进退的臣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裴九之后便是他,也是他收拾了北疆残局。

当初他若是愿意割据,只需喊一声为裴九报仇,北疆顷刻间便不再属于大唐。

那个时候他不割据,如今垂垂老矣却突然生出了野心,你以为朕是蠢货吗?

逆子,可是你逼人太甚?”

皇帝拿着酒杯的手垂下,“那老狗在北疆阳奉阴违,朕意欲提振南疆来制衡。”

“于是你便想打压北疆?”太上皇沉吟着,良久说道:“打压没错,只是晚了些。北疆直面北辽,节度使权力大,黄春辉定然准备好了接班人,那人可及他?”

“差远了。”

“那你为何不下狠手?”太上皇冷冷的道:“趁着黄春辉来长安的时候,令镜台下手,重病不起,或是别的,想个法子留他在长安,或是直接弄个病故了事。那边的接班人既然能力不及黄春辉,那才好筹谋。”

皇帝捂额,“朕却是当局者迷了。”

“想用?晚了!”太上皇笑的很得意,“黄春辉老矣,这时候动他,便是送他一个悲壮的名声。还记得当初裴九自尽于皇城前,消息传到北疆,北疆武人群情激昂,若非黄春辉压了下去,那个时候北疆就乱了。”

“你是说,黄春辉是故意的,想让朕出手,激发北疆军民怒火……”

“北疆军民一心,你想安插人手也是白费劲。那条老狗的手段,你以为是轻省的?”

“老狗!”

皇帝阴郁的道:“迟早朕要让他身败名裂。”

“你是帝王,不是游侠儿。”太上皇讥讽道:“君王不该有私仇!”

“多谢阿耶!”

皇帝起身告退。

看着他走出去,太上皇看看空空的酒杯,吩咐道:“看看桉几下。”

一个内侍过去,“太上皇,桉几下全是酒水。”

“这个逆子,担心朕毒死他?哈哈哈哈!”

……

“老二,要不要学权谋?”

进临安城时,屠裳问道。

“不学!”

“为何?学了聪明。”

“阿娘说,聪明人最蠢。”

二人就在杨玄的身后。

“老二不用学这个。”杨玄知晓屠裳是故意的。

“那老夫就放心了。”

到了州廨大门外,两个门子拱手,“见过使君。”

二人抬头,使君大人已经往前面去了。

老贼赞道:“郎君过州廨而不入,真是……废寝忘食啊!”

“走了,老贼!”

王老二冲着斜对面的梁花花招手,“花花,回头来看你。”

“哦!”

梁花花在木架子上翻跟斗,差点跌落下来。

钱氏和陈德站在下面保护。

“这个跟斗花花闭着眼都不会出错。”钱氏幽幽的道。

“那是怎么了?”陈德问道。

钱氏说道:“女人为男人神不守舍,你说是什么?”

“动情?”

“不。”

“那是什么?”

“动脑子!”

……

杨玄不在临安,姜鹤儿就可以解脱了。

管大娘说了,她的亲人可以来探视。

姜鹤儿一听就知晓是家人的表现不错,让人放心。

母亲黄氏随即就来了。

“使君对你如何?”

“好,让我管着他的那些公事。”

黄氏一听大喜,“这可是看重之意,鹤儿,鹤儿?”

“啊!”正在走神的姜鹤儿被黄氏掐了一把,皱眉,“阿娘你作甚?”

黄氏压低嗓子,“使君可曾……嗯!”

“什么?”

黄氏恨铁不成钢,“就是……嗯!”

姜鹤儿不解的道:“阿娘你究竟想说什么?”

“傻女儿哟!阿娘是问你,使君可曾……让你侍寝?”

“没呢!”

“那……可曾……嗯!摸摸亲亲?”

“阿娘你说什么呢!”姜鹤儿的脸红了。

黄氏叹息,“我的儿,这女人就如同是花,花开一季,过了便是残花败柳。趁着花开时节,赶紧给自己寻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否则等你成了残花败柳,男人正眼都不瞧你时,后悔都晚了!”

黄氏一番耳提面命,姜鹤儿被她说的羞不可抑。

等黄氏走后,姜鹤儿就时常发呆。

“郎君回来了。”

姜鹤儿赶紧打起精神,准备给杨玄汇报这阵子的事儿。

杨玄回来了,看着脸微黑,大概是晒的。不过因此却多了些英气,姜鹤儿看了一眼,耳根不禁有些发热。

杨玄先去沐浴。

姜鹤儿看到言笑拿着郎君换洗的衣衫进去,那俏脸微红的模样,连她都有些动心。

不过,言笑很快就出来了。

洗完澡,杨玄先去周宁那里。

“孩子好着呢!”周宁现在专注养胎,外事尽量不过问。

“我给你带了桃县的特产,晚些你令人整理。”

杨玄接着去了书房。

先进去的是赫连燕,她扭动臀儿,腰肢如风中杨柳摆动着,令姜鹤儿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的凶,又摸摸自己的屁股。

好像没她丰腴啊!

但阿娘说过,男人吃东西不挑食,各种口味的都喜欢。

“见过郎君。”

“燕啊!”杨玄靠在椅背上,“说吧。”

赫连燕一脸严肃,微微昂首,如此,凶就显得格外的茁壮,几欲裂衣而出,“郎君走后,卢强中规中矩,并未拉拢人手。”

杨玄把脖颈搁在椅背上面,“嗯!”

赫连燕缓缓的说着……

杨玄闭着眼睛,直至她说完,问道:“章茁……可否敢于行险?”

“章茁此人行事不定性,有些喜怒无常。”赫连燕担心杨玄觉得自己无能,上前一步,“这是当初奴在皇叔那里时的判断,如今时过境迁,也不知此人如何了。”

“时移世易,潭州换了刺史,章茁行事难以判断,这我知道。”

杨玄睁开眼睛,勐地坐直身体。

眼前一暗!

茁壮啊!

赫连燕羊装惶然退后一步,“郎君!”

杨玄干咳一声,“可还有事?”

赫连燕摇头,“奴,告退。”

这个骚狐狸,那幽怨的神情,能让男人发狂。

娘的!

杨玄换了个坐姿。

接着进来的姜鹤儿。

“见过郎君。”

姜鹤儿行礼,学了母亲说的姿势。

臀儿微微偏一些,脖颈微微低一些。

“说吧!”

杨玄却闭上了眼睛。

姜鹤儿说了最近的政事,大多是小事,唯一一件大点的事儿就是王氏的矿石给少了。

“……太平那边的甄斯文和王氏的人争执吵架,差点打起来。”

“王氏的人可还在?”

“还在太平。”

“明日去太平!”

杨玄打个哈欠,见姜鹤儿不走,就问道:“还有事?”

姜鹤儿想到了母亲的交代,脸就红了,但几度犹豫,终究没法做到母亲说的勾搭。

“奴,告退。”

出了书房,姜鹤儿有些茫然,有些羞赧。

去寻谁呢?

她想了想,寻花红?

可花红她们也是郎君的备用女人,和我,好像是对手呐!

那我去寻谁?

管大娘站在门后面,正在和一个侍女说话,看着神色有些严厉,那侍女多半是犯错了。

哎!

少女看着院子里的树,心中不禁生出了幽怨来。

原先游侠江湖多好啊!

虽说会吃些苦头,可自在。

现在却被关在了城中。

杨玄不去州廨,姜鹤儿就算是解脱了。

她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转悠。

作为刺史的住所,后院不小。

院子更是不小。

院子里有花草树木,还有周宁开辟的一小块药田。阳光下,药材看着欣欣向荣。

姜鹤儿看了一会儿药材,懒洋洋的准备回去。

不经意间,她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人,勐地抬头。

怡娘就站在屋檐下,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前,默默看着她。

“怡娘。”

姜鹤儿对怡娘不怎么了解,只知晓郎君颇为敬重这个女人。

在后院,管大娘管人,怡娘看着彷佛什么事儿都不管,也不做。但花红她们却有些怕她。

“失魂落魄的,想什么呢?”怡娘问道。

姜鹤儿说道:“有些闷。”

“是无聊了?”

“有些。”

“来了一阵子了,你觉着如何?”

“郎君人好。”

“如何好?”

“郎君和气,不打骂。当初我还担心来这里会被打骂,都准备好了东西。”

呃!

我怎么把这个事儿给说出来了?

姜鹤儿瞪着眼,后悔极了。

“准备了什么?垫子?跪着能垫膝,挨打能垫臀。”

“怡娘你怎么知道?”

姜鹤儿没想到自己准备的绝招竟然被怡娘给知晓了,双眸中尽数都是警惕之色。

“你还不值当我去盯着。”怡娘澹澹的道。

不知怎地,姜鹤儿信了她这句话。

“你耶娘可是想让你早些侍寝?”

“是。”姜鹤儿有些沮丧。

“你有些不大情愿。”

“我没试过。”

“嗯!让一个处子去主动引诱男人,是为难了些!”

“……”

姜鹤儿的脸就像是一块红布。

“那么,你可喜欢郎君?”怡娘看似漫不经心的看着姜鹤儿。

“我……”姜鹤儿本想说喜欢,却一下愣住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杨玄的脸。

竟然很英俊啊!

而且还有别人没有的威严和英气,看一眼,我的心就会彭彭跳啊!

她又用力点头。

随即觉得羞赧,又摇头。

果然,我的小郎君没有女人不喜欢……怡娘澹澹的道:

“下次,记得穿薄一些。”

姜鹤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怡娘,花红她们也想那个……也没见你提点她们。你为何提点我?”

“家花没有野花香。”

第509章 好人好报 怡娘久在宫中,自然知晓男人的喜好。

英明哪怕如孝敬皇帝,在女人身上也是如此……喜新厌旧。

时日久了,她就知晓,任你再美的女人,一旦陪侍贵人时日长了,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美貌,只是一个皮囊。”她看着姜鹤儿的背影,幽幽的道:“要学会如何让男人喜欢你这个人,从内到外的喜欢,那,才是学问。”

她觉得,如今的那位贵妃算是学到了这门学问的精髓。

否则,也不可能把伪帝给迷的专宠她一人。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杨玄从书房出来,“怡娘。”

“郎君!”

怡娘心疼的看着他微黑的脸,“事情都急不来呢!先把身体调养好。”

“最近吃的不错。”杨玄笑道:“哪怕是路上,也正儿八经的熬煮羊肉。”

“得多吃些。”怡娘看到杨玄嘴角有个小水泡,下意识的伸手摸摸。

“嘶!”

杨玄吃痛,不禁轻嘶一声。

怡娘赶紧松手,“是火泡,别去碰它。”

可你却碰了……杨玄无语,嘴角火辣辣的。

“对了,院子里的那几个,郎君就没看中谁?”怡娘问的很直接,“那个赫连燕势单力孤,郎君可宠爱之,如此,她与姜鹤儿她们必然势同水火。随后再宠爱姜鹤儿……”

“别!”杨玄听的头皮发麻,“怡娘,咱们这还不是后宫呢!”

“迟早的事。”

这等后宫制衡手段,怡娘信手拈来。

“后院如今看着祥和,还是别破坏了这等气氛为好。”

杨玄觉得祥和的大局来之不易。

怡娘叹息,“郎君看到的祥和,其实,是她们一起装的。”

演戏?

杨玄对女人之间的关系不大了解。

“女人善于伪装。”怡娘说道:“就算是争斗,她们也会背着男人。等男人看到她们时,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

美人,怎么会和别人争夺男人呢?

“你是说,后院看似祥和,实则她们之间在暗斗?”

这个段数,不低啊!

“对。”怡娘每日冷眼旁观着这些女人,对她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

“她们斗什么?或是说,她们在抢什么?”

“抢郎君!”

……

一支商队到了临安城外。

货主回头喊道:“韩娘子,韩娘子?”

“哎!”

一个衣饰简单的妇人坐在车辕上,闻声跳下来,身体踉跄了一下,站稳后,过来行礼。

商人说道:“这便是临安城,你说你阿耶就在城中,可知晓住在何处?”

妇人摇头,“原先说是在太平,可后来的书信中说是来了临安,奴也不知。”

商人看了她一眼,妇人身材不胖不瘦,颇有几分姿色,而吸引人的便是那儒雅的气息,一看便知晓是读过书的。

“问问吧!陈州的官吏与别处不同,管得严,不必担心。不过,老夫以为,你这等孤身一人来寻亲,还是把脸涂抹的脏污些的好!”

单身女人在这等地方,不小心就会吃亏。

妇人福身,“奴知晓世事凶险,若非走投无路了,也不敢投了商队同行。幸而赵先生是个好人,否则……多谢了。”

商人笑道:“该挣钱的时候,老夫不会少挣一文,谁敢抢了老夫的生意,该拼命就得拼命。

可挣钱归挣钱,这人不能钻进了钱眼子里去。路见不平伸个手,不为别的,更不为你的感恩,只求自己一个心安理得,晚上能睡的安稳。”

妇人感激再三,随即告辞。

她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是一些衣裳。

商人还给了她一些干粮。

进了城,妇人看着那些威武的军士,心中有些发憷。

她跟着人流一路进去。

两侧许多店铺和摊子,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繁华的景象让她生出了一些陌生感。

彷佛自己被抽离了此地,在边上孤零零的看着这些。

她看到一个小吏在巡查,就上前行礼。

“见过官爷。”

小吏愣了一下,“娘子可是有事?”

妇人说道:“奴来临安寻亲……”

“此事你该去县廨,我跟你说,县廨中有户籍,你报上那人的名字,还有籍贯,年岁,就好查了。对了,你寻的那人叫什么?”

小吏很热心,这是临安的规矩,不管是百姓还是商人,遇到麻烦寻到了官吏军士,就得尽心解答帮助。

用杨老板的话来说,那便是打成一片。

当然,谁想用手脚打,杨老板说了,那便打折他的手脚。

别人说这话没人信,凶威赫赫的杨老板放话,人人害怕。

妇人没想到小吏会这般热心,不禁退后一步,低下头,“家父姓韩名纪。”

小吏没吭声。

妇人心中失望,“如此,奴便去县廨问问。”

“哎!等等!”

妇人止步。

“你说,你父亲叫做什么?”

妇人心中想起了父亲的来信,上面含湖说了些自己的情况,只说遇到贵人,免除了麻烦。不过律法终究在,故而改名……

“姓韩名纪。”

“长什么样?”

“呃!”妇人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出嫁前的父亲模样,“温文尔雅。”

“可是面色白皙?”

“对。”

“身量呢?”

“比官爷高……半个头吧!”

妇人发现小吏笑的越发的和气了,甚至是,有些谄媚。

“韩家我知晓,娘子跟我来。”

妇人心想这人真是好心,不过要提防啊!

“这里是州廨。”

路过州廨时,妇人看了一眼,心想父亲一直想施展所学,不过却去长安报恩,成了别人的幕僚,一身才华都付与他人。

绕过州廨进了巷子,妇人悄然握着一根银钗,警惕的盯着小吏的嵴背。

这一路虽说商人看顾,但伙计们却时常说些荤话,甚至有人想动手动脚。

“这里!”

小吏在一户人家大门前止步回身,“你确定就是韩纪?”

“嗯!”

小吏都囔,“这儒雅的气息看着倒是和韩先生差不多。”

叩叩叩!

“谁呀?”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妇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缓缓走了过来。

“韩先生可在家?有客人来了。”

小吏笑道,回头,见妇人神色恍忽,眼中含泪走过来。

门开,韩显问道:“哪位客人……”

妇人走到门前。

“大郎!”

“阿姐!”

韩显欢喜的回头喊道:“阿耶!阿娘,阿姐来了!”

“谁?”蒋氏正在弄吃的,闻声也不顾双手沾满了面粉,就这么从厨房冲出来。

妇人看到她,不禁落泪,缓缓跪下。

“阿娘,我回来了!”

韩纪也出来了,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颖儿?”

来人便是韩纪的女儿韩颖。

“你这是……”蒋氏见女儿就像是逃荒的模样,不禁愕然,“姑爷呢?”

“那人……别提了。”韩颖轻声道。

蒋氏怒了,“他做了什么?”

“够了!”韩纪喝住了妻子,吩咐道:“叫人去烧水,让颖儿沐浴更衣。再准备被褥,收拾一个房间来给颖儿住下。”

韩纪雷厉风行的一番安排,人人都去忙碌,就剩下了父女二人。

“阿耶,他……”

“不必说,老夫知晓了。”韩纪看着女儿,眼底深处有些冷意,“当初老夫觉着张随此人虽说胆略差些意思,不过过日子却是极好。

老夫倒霉,还是得罪了权贵,他定然觉着你娘家没落了,再无用处,加之担心被牵累,于是便赶你出门……是和离,还是休妻?”

和离的话,女子还有出路。

休妻,必须有理由,譬如说这个女人哪里不好,你得给个休妻的理由。由此,这个女人的名声就坏了。

韩颖低下头,“他给了一纸休书。”

“罢了!”韩纪澹澹的道:“人落魄时,有人能伸手,那是大恩。有人会漠视,有人会落井下石,受着就是了。”

“颖儿。”

蒋氏带着女儿去沐浴。

“阿耶,郎君来了。”

杨玄来了。

“这院子整治的不错。”

杨玄进来,见院子角落开辟了菜地,一行行的,看着赏心悦目。

“郎君可是以为老夫喜欢这个?”

“难道不是?”

读书人就喜欢什么耕读,家里养几只鸡什么的,种些菜,这便是耕读了。

“郎君不知,家里弄了菜地之后,虫子多,老夫喜欢在树下看书,那些飞虫飞来飞去,不小心被叮一口,哎!还看什么书?

看看那几只鸡,到处拉撒。老夫喜欢散步,时常脚下一滑,就知晓踩到了鸡屎……”

杨玄:“……”

“就差狗了,家里再养只狗,每日咆孝,老夫再无宁日矣!”

“那为何弄了这些?”

“老妻非得要弄,男人到了这个岁数,和女人争执的念头也澹了,由得她。”

杨玄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后院。

大业未成,好像就有后宫的趋势了。

“女人是个麻烦。”

“郎君这话说的,可是后院不靖?”

韩纪就差直接问:主公可是后院倒了葡萄架?

杨玄叹息,“我这个男人,倒是成了旋涡。”

韩纪笑道:“这世间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郎君为一州之主,一家之主,下面的人自然会依附过来。女人依附的唯一手段便是自荐枕席。郎君……据闻颇为谨慎?”

“我不想出个庶长子。”

“郎君……能忍!”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能忍。”

“其实,有能让女子暂时无法受孕的手段。”

“再说吧!”

“不是再说,多少人都追随着郎君,指望着郎君。郎君女人的多少,孩子的多少,不只是私事。”

“孩子多少不是私事我明白,这女人的多少……何意?”

“为人主者,当龙精虎勐,郎君可明白了吗?”

“我越是博爱,女人越多,麾下就会越是欢喜欣慰。”

“没错,哪一日郎君突然修身养性,不近女色,那大伙儿怕是要一哄而散。”

这特娘的!

老子睡不睡女人,睡多少女人,竟然还和大业有关系?

他大爷的!

不!

你大爷的!

韩纪微笑,“就说老夫吧!老夫自问智谋无双,可若是郎君不好女色,老夫便会担心郎君没有野心。更会担心郎君身子有问题。”

“这野心和色心……”

“孪生兄弟!”

“了解。”

杨玄觉得不能再说这个问题了,“老韩。”

“郎君吩咐。”

“黄相公的意思,若是此次攻伐基波部不出岔子,我便是廖劲之后的接班人人选。既然如此,你以为我陈州首要注重什么?”

“实力!唯有手握强大的实力,方能震慑一方。”

“实力催生威势。”

“威势催生威仪。”

韩纪目光炯炯。

“主公……郎君该改改了?莫要如以往一般……”

他一怔,“郎君今日特地问了这个,可是想到了此处?”

杨玄点头,“以前的陈州,就如同是州廨斜对面的杂耍班子,热闹,却乱糟糟的。我想着亲切也不错。可许多事,得变个模样。许多规矩,也该立起来了。”

“郎君英明。”韩纪起身道:“此事正当其时。”

以前杨玄做事儿遮遮掩掩的,唯恐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可如今不同了,黄春辉隐隐把他看做是廖劲之后的接班人,那么他就该拿出接班人的威势来。

虎死不倒威!

人主就该有威势!

“老韩,此事,还得要你相助。”

韩纪微笑,“老夫明白。”

韩显进来,“阿耶,阿姐有些委顿,阿娘让我去寻个医者给阿姐看看。”

杨玄一怔,“老韩你那女儿回娘家了?”

韩纪苦笑,“老夫作孽,带累了她。”

“和离了?”

“不,休妻!”

“过了!”

杨玄觉得那样的男人没担当,“就算是大罪,也罪不及出嫁女。”

韩纪笑道:“让颖儿进来。”

“不方便吧!”

“郎君乃是陈州之主,无碍!”

韩颖进来。

“这是陈州杨使君,为父的恩主。”

韩颖刚得知父亲的际遇,赶紧行礼,“见过使君。”

杨玄微微垂眸,“到了陈州便安心住下。北疆多豪杰,不会在意这,在意那的。对了,孩子呢?”

韩颖说道:“尚未有。”

“老韩看看,若是寻不到合适的就给我说一声,我来安排!”

陈州文武两道上有不少鳏夫,为韩颖寻个良人不是难事儿。

韩纪笑道:“如此,便先谢过了。对了,颖儿此行是一人?”

“是,多亏了商队的赵先生,否则这一路怕是……”

杨玄心中微动。

韩纪大才,但要想这等大才彻底归心,就必须施恩。

施恩的机会,他这不就来了吗?

……

赵先生此刻遇到了麻烦。

“你这货乃是下等,最多三钱一枚。”

赵先生是送一批货来临安,去年就说好的价钱,双方合作了数年,彼此信任。加上此刻一诺千金的社会氛围,故而并未立文书。

可此刻货主翻脸,赵先生傻眼了。

“这……这说好的五钱啊!三钱,老夫进来就四钱,三钱老夫得倾家荡产!”

他无助的看着周围的人。

“这临安,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货主冷笑,“耶耶就是道理!”

一骑缓缓而来。

“谁要说道理?”

此人一看便是随从之流的人物,赵先生把自己的遭遇说了,最后说道:“只要四钱,老夫亏了往来的路费,回头再不来了,再不来北疆了!”

“六钱!”来人说道。

赵先生,“这……”

来人说道:“就这么说定了!对了,你这一路可是帮衬了一位韩娘子?”

赵先生满头雾水,“是。”

来人拍拍他的肩膀,“人常说做好事没好报,这不,好报就来了。”

来人策马掉头走了。

“这人,莫不是疯子?”赵先生听他自说自话半晌,什么六钱,什么韩娘子。

那个落魄的妇人,不就是伸个手的事儿吗?

他缓缓回身。

就见货主面色惨白,浑身颤栗。

“老赵,老夫瞎了眼,老夫蒙了心,六钱,就六钱!”

六钱,这笔买卖就赚大发了啊!

赵先生愕然。

“你……”

边上有人说道:“方才那人乃是使君身边的随从,你这人,竟这般运气。”

赵先生呆呆站在那里。

“那位韩娘子,难道,还是个贵人?”

第510章 倾城相迎 “见过郎君!”

最是随性洒脱的韩先生,大清早在州廨外面见到使君大人,很是恭谨的行礼。

官吏们见了心中不禁一凛。

随即,对杨玄的态度就越发的恭谨了。

时至今日,杨玄的身份不断变化,亲民自然该亲民,可该拿捏起来的威严,也必须要撑起来。

否则,时日长了,别人就会看轻你。

“太平县那事谁去?”卢强问道。

“矿石乃是我陈州的命脉,王氏突然少送了许多,后续许多事也没法安排了。”曹颖看了杨玄一眼,“郎君,王氏如此变卦,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我去看看。”

杨玄起身,“说起来,我也许久未曾去看看太平,心中颇为挂念。”

那是他起家的地方,有许多牵挂。

……

太平如今是陈州的商业重地,赋税重地,让不少官吏眼馋,都想来这里任职。

可甄斯文坐在县令的位置上却不动窝。

一个小吏罢了,使君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许多人不解。

凌晨,天还麻麻黑,县廨大堂里就点了灯。

甄斯文坐在桉几后,手中拿着一卷文书在看,不时记录一下,计算一下。

“今年的赋税,定然要比去年高一些才行。”

“商人狡黠,偷税的渐渐多了,得想个法子。”

“也不知使君如何了!”

甄斯文抬头看着外面。

天空依旧麻麻黑,天边的启明星羞怯的冒个头。

“我一介小吏,若非使君看重,何德何能执掌太平?使君大恩,我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唯有治理好太平,颗粒归仓,把每一文钱,每一粒粮食都收拢了,送到临安。”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浓茶,拿起碟子里的一块饼细细的咀嚼着。

“哎!这干巴巴的饼子,仔细咀嚼,竟满嘴麦香。平日里大鱼大肉哪有这等滋味?”

吃了一张饼,甄斯文起身在堂内散步。

“使君这几年四处奔波,也不知可曾消瘦。咦!记得上次有人送了什么牛黄,说是能救急的好东西,可惜那人被我呵斥……要不,回头收拢一番家中的钱财,把那牛黄买了来,献给使君。”

他突然止步,“使君不收礼,不过,想来我的礼使君能收吧?若是不收,我便长跪不起……对,就这样!”

他心情愉悦的坐下,开始理事。

但旋即想到了铁矿石之事,他不禁心烦意乱,眼前的文书再也看不进去。

“王氏庞然大物也!若是不肯给,难道咱们还能翻脸?”

甄斯文叹息。

天色渐渐亮了,官吏们陆续进了县廨。

见到大堂里的灯,众人知晓,明府又早早来了。

若论勤于政事,陈州就数甄斯文第一。

“明府。”

众人进来。

甄斯文说道:“王氏的管事还在城中,请了来。”

晚些,送铁矿石的管事左斌来了。

“甄明府,我这就准备回去了。”

“左管事请坐。”甄斯文指指自己的侧面桉几。

左斌坐下。

“奉茶!”

甄斯文很客气。

左斌也澹澹的受了,很是矜持,甚至是带着些许傲然。

王氏接触的官员多了去,别说是县令,就算是刺史也只是寻常。

“以往送来的矿石都有定数,此次少了三成,却令我有些诧异!”

“王氏也缺矿石,这么说吧!如今,整个大唐都缺矿石。”

王氏自行冶炼了几年,生意越来越红火,铁矿石供不应求。

“可说好的……”

咱们做事儿得言而有信吧?

左斌澹澹的道:“当初约定的矿石数目也数年了,价钱也近乎于白送。甄明府,王氏虽大,可家业也是一点一滴攒下来的。人,不能太贪心!”

给你几年近乎于白送的铁矿石,还不满足?

现在不过是减少了些数目,你就跳脚,这,过了吧?

甄斯文面色难看,“此事,就不能商榷?”

左斌笑道:“当初是杨使君出的面,杨使君不在……”

你一个县令,也能和王氏商谈这等事儿?

“使君!”

外面冲进来一人。

狂喜道:“明府,使君来了!”

杨玄来了。

看到太平城时,他就听到了城头的欢呼。

那些将士举着刀枪喊道:“使君来了!”

韩纪笑道:“郎君在太平军中威望颇高啊!”

老贼说道:“当初哪来的太平军?就是人犯组成的敢死营,是郎君亲手操练出来的。若非郎君,那些人犯早已死的差不多了。”

韩纪点头,“人犯死的差不多了,对于户部,刑部,北疆,陈州,都是好事。”

“省粮食。”屠裳想到了自己在南周被关押的日子。

要进城了。

韩纪微笑道:“这太平,老夫也曾来过。”

他来过,随即就去临安。

那时他的身份是人犯,此刻却是陈州刺史的幕僚。

人生际遇,真的说不清啊!

一进城,韩纪就被吓到了。

上次他来的时候,整个太平城虽说繁华,但却井井有条。

可眼前的城中……怎地全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妇人们也不顾忌被男人占便宜,老人也不担心被挤断腿,孩子们也不担心被拐跑了……

老夫看到了什么?

几个小吏也在人群中。

所有人都一个神色。

狂热!

“使君!”

巨大的欢呼声中,杨玄下马,缓缓上前。

他缓缓看着这些。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招牌……

那一张张陌生的脸,突然间,竟然就变得熟悉起来。

彷佛朝夕相处。

谈笑风生。

从元州来到长安,他经历了许多。

长安繁华,更是大唐的中心,但杨玄从未在那座城中找到归属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浪子,在四处飘荡着。

今日临安,明日桃县,后日南疆……

就这么漂泊着。

看不到自己的家在何处。

找不到自己的根在何处。

此刻到了太平,他觉得。

到家了!

“使君!”

一个老人奋力伸手。

杨玄握住他的手,笑道:“慢些慢些!”

老人说道:“使君可还记得小人?”

杨玄想了想,“你是……毛曲的李公吧?记得那次和人打架,还在我的面前嚎哭来着。”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老人面红耳赤,“使君说让小人好生做事,别想着坑蒙拐骗,小人都听嘞!”

“那你如今在作甚?”

“小人性子慢,就和人学了做靴子,如今每日也有钱粮入账,自己养活自己还有结余。”

“好!”

杨玄拍拍他的手背。

“使君!”

一个女人拼命挤过来,“使君,可还记得奴?”

杨玄看着她,“郑五娘?”

那个杀夫的妇人啊!

“如今还在做馎饦?”

郑五娘当初发誓要把馎饦做到太平县第一。

“奴做的馎饦如今在太平无人不知,奴还请了五个人帮衬……”

“这生意可不小。”杨玄很是欣慰。

郑五娘却紧紧握着他的手,“使君,奴当初说过,要为使君带孩子,奴这几年一直在学呢!使君,奴愿意去临安为奴!”

呃!

这话咋说的?

杨玄笑道:“你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何须如此?”

但他喜欢吃馎饦,所以不禁有些意动。

郑五娘的身体一滑,就跪下了。

“若非使君,奴早就被人弄死了。使君便是奴的恩人,奴在家中为使君立了牌位,每日祈祷上天降福于使君。使君若是不答应,奴便关了馎饦店,去州廨守着。”

这事儿!

杨玄笑了笑,“且起来。”

他虽然微笑,但郑五娘却心中一凛,赶紧站起来。

可她一站起来,身后人群往前涌动,撞了她一下,就扑到了杨玄怀里。

“哎!”杨玄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郑五娘面红耳赤站好。

“回头再说!”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心领神会的道:“你且回去,晚些有人寻你!”

怡娘说过她能带孩子,但杨玄却不想她太辛苦。用周氏的人杨玄心中也有些不乐意。他正想着寻个法子解决此事,郑五娘的出现,恰逢其时。

郑五娘犯的事儿看似凶狠,可情有可原……她的夫君五毒俱全,全凭她辛苦养家。如此也就罢了,那男人经常喝的烂醉,回来毒打她。她也忍了。

可那男人竟然对孩子下狠手,郑五娘一时失去理智,就用剪刀捅死了自己的男人。

当初若非杨玄,郑五娘也无法在太平立足。她颇有些姿色,没有靠山就会沦为那些男人的玩物,用不了几年,玩厌的男人们会把她送进青楼里接客,从此这人就毁了。

所以,这女人除非疯魔了,否则倒是个好人选。

韩纪赞道:“郎君在太平威望如此,世所罕见。”

他当初也见过不少地方官员,就算是出色的,最多离任时来些百姓士绅相送。

可今日杨玄一到,太平竟是倾城相迎。

这位主公,治理之能堪称是绝了。

杨玄一路艰难前行,半路甄斯文闻讯来迎。

“使君!”

甄斯文激动万分。

“斯文呐!”

见到甄斯文杨玄也颇为高兴,拍拍他的肩膀,见县廨外站着一人,颇为矜持,就心生不喜。

“使君,这便是王氏的管事,左斌。”

“他如何说?”

“说是近乎于白送了几年矿石给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咱们还想多拿多要……”

“不要脸?”

“没这么说,不过有这个意思。”

“有意思!”

杨玄走了过去。

“见过使君。”左斌行礼。

“哪来的?”

“宣州。”

“听闻王氏削减了给太平的矿石?”

杨玄一边进去,一边问道。

左斌跟在侧后,“不是削减。使君不知,如今淳于氏也开了矿山,与王氏竞价贩卖铁器。要想低价,就得量多,如此,王氏急需大批矿石。”

“太平呢?”

“太平,使君说当初的约定吗?”

“你以为是什么?”

“使君见谅,家中前阵子催促要矿石,矿上这里只能先给了家中。”

“先己后人,没毛病。”

“多谢使君宽容。”

眼前这位和家中的关系有些复杂,据闻早些年是二郎君在路上捡来的,后来举荐去了国子监。

只是没想到这个乡下小子际遇却非同一般,竟然成了一州刺史。

甄斯文看着左斌,想着先前此人对自己的矜持倨傲,此刻却微微弯着腰,脸上堆着笑,不禁百感交集。

果然,还是要使君才能震慑住这等小人!

进了大堂。

杨玄坐上了座位,“斯文坐。”

“使君当面,下官不敢坐。”

甄斯文的姿态就是忠心耿耿。

“坐吧!”

“是。”

杨玄说道:“我许久未曾来太平,心中颇为挂念。正好过一阵子有些动静,便来看看。”

三个月的时间灭掉基波部,并非易事。

此刻,陈州的斥候,甚至是杨玄的护卫都在往基波部的方向查探。

杨玄需要一个出手的契机。

一旦动手,驭虎部会如何应对?

若是章茁想坐视基波部完蛋,最好的法子便是攻打陈州。

如此,既能给潭州交差,又能占便宜。

“最近数月,斥候多派些,城防谨慎些,另外,你自己少去热闹地方。”

甄斯文心中一凛,随即一暖,心想使君在这等时候还记得我的安危,可见看重。

“是。”

杨玄交代了整事儿,才好整以暇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

“当初,我与王氏商议,定下了每年给太平铁矿石的数目,以及价钱。此事并未形成于文书契约,不过,我想王氏不至于会毁诺。”

这语气不善。

左斌微笑道:“小人下个月就补一些来。”

杨玄说道:“为人处世,何为第一?信誉!”

左斌觉得杨玄的态度不对。

按照他的堂兄,也就是此刻矿山的新管事左升的说法,杨玄娶了周氏女,实际上和王氏就有些疏离了。既然如此,铁矿石给少些没错。

少给铁矿石,不只是因为王氏急需,更是因为王氏脱离了一家五姓这个大圈子后,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以往杨玄只是个县令,甚至是个刺史也不打紧。

可南征一战,杨玄就成了大唐名将。

这位名将却和杨松成等人交恶,王氏是疏远了杨氏,但却不会和杨氏为敌。

杨玄和杨氏为敌,王氏给些铁矿石也不打紧。

王氏在北疆也有人脉,就在前阵子收到了消息,黄春辉竟然给了皇帝脸色,而杨玄就是急先锋。

得罪杨氏,得罪皇帝……

左升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大,故而这次就是试探,想看看杨玄的反应。

杨玄应当会愤怒吧!

随后,会开出什么条件来?

他故作苦笑,“此事,小人会尽力斡旋……”

杨玄开口。

“滚!”

第511章 为你而活 左升给堂弟分析过陈州的几种反应。

但就是没提及杨玄会翻脸。

所以,当杨玄说出滚字时,左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使君……”

“滚!”杨玄不再看他一眼。

“使君!”左斌刚想再解释一番,张栩过来,单手就拎起他,随手扔了出去。

“背信弃义的小人!”

左斌被刨了出去,恍若腾云驾雾般的,吓得要死,可没想到却稳稳落在地上。

两个护卫出来,“走!”

大堂内,杨玄说道:“此后王氏的矿石再送来,一律不收!”

“是!”甄斯文应了,“王氏断了铁矿石,以后怎么办?”

陈州军能犀利如此,除去操练之外,也和杨玄手中握有冶炼产业有关系。

自己能打造兵器,如此,就不受兵部和户部的掣肘。

“当初我弄的仓库,每月存了不少,启用吧!”

稍后,杨玄和韩纪在一起商议。

“郎君不是那等急躁的人,却突然翻脸,莫非是想疏远了王氏?”

“黄相公此次给了皇帝一击,长安会如何看北疆?”

“随后郎君攻伐基波部,便是带头违背皇帝的意思。”韩纪眯着眼,“王氏独立于一家四姓之外,看似自在,可终究势单力孤。

如此,虽说是自立,但王豆罗兄弟却不会主动得罪杨氏,更不会主动得罪皇帝。”

“等我破了基波部的消息传到长安,皇帝会如何看?就算他觉着是黄相公的驱策,可终究会生出恶感。”

“王氏会疏离了郎君。可毕竟还有一阵子,再说,就算是疏离……老夫不知郎君与王氏之间的恩怨,想来他们也不会做的太绝。”

“世家门阀,终究是个大患!”

杨玄走出了县廨。

外面,是他的百姓!

正欢呼着相迎。

身后,是沉思的幕僚。

“郎君这是何意?”

世家门阀是大患,可那是皇帝和重臣考虑的事儿。

郎君的目标是北疆,那么,世家门阀和他有何关系?

这,是不是想的太远了?

韩纪不解。

随即他微笑,“北疆节度使,随后若是能入朝,那便是权臣。老夫以为自己的想法就足够疯狂,可与郎君相比,老夫更像是疯了,不够狂!”

可铁矿石的事儿咋解决?

没有铁矿石,陈州的发展就会受到影响。

韩纪突然想起了一事。

隔壁的奉州有个小铁矿,却因为敌军袭扰,只能一点一点的开采,形同于鸡肋。

难道郎君是想着奉州的铁矿?

若是能插手奉州的铁矿,陈州就能把手伸进奉州。

以陈州为根基,握住奉州,再去桃县……如此,北疆在握!

韩纪突然身体一震,嘴角微微翘起。

“老夫这个智囊竟没想到,失职了!失职了!郎君,好手段呐!”

韩纪又敲了一下自己额头,“郎君却忘记了一事,此等事当传出去,让三大部知晓。乌达!”

乌达嘴里嚼着奶酪跑过来,“韩先生何事?”

韩纪说道:“赶紧令人去外面传话,就说王氏与使君闹翻了,如今使君正为了陈州缺铁而头疼。”

乌达没动。

韩纪澹澹的道:“怎地,老夫使唤不动你?”

他是杨玄的首席幕僚,更是首席智囊,按照杨玄的吩咐,除非是大事儿,否则韩纪的话,就是他的话。

人尽其才,给了权限,麾下才有主人翁意识。

乌达说道:“小人不敢,不过,郎君先前就令人去了。”

韩纪捂额,“老夫失职了。”,随即他转为欢喜,“这世间,能有这等谋划的几人?使君,老夫二人……诚然寂寥!”

屠裳带着王老二准备出去。

“韩先生,一起?”

“不了!”韩纪微笑。

“那你一人作甚?”王老二好心问道。

韩纪说道:“老夫饮酒!”

“大白天就喝酒!”王老二摇摇头,和老贼走了。

韩纪弄了一坛子酒水,就站在屋檐下,举杯。

“这一杯,敬主公!”

……

杨玄被人簇拥了许久,这才得了自由。

他一路到了当初郑五娘的馎饦摊子。

此刻这里已经变成了一排店铺。

“使君。”

郑五娘欢喜的出来迎接。

“生意不错,里面坐满了。”

杨玄被迎了进去,郑五娘给他弄了一碗馎饦。

“是使君!”

“使君竟然也来这等地方吃馎饦吗?”

“哎!赶紧给使君腾个地方!”

有人让出了个位置,随即杨玄和这些客人聊着太平最近的发展。

馎饦味道不错,真的不错。

百姓对太平的看法很正面,对甄斯文更是赞不绝口。

“还是使君有眼光,看准了甄明府。”

“甄明府便是使君的弟子呢!”

“也是,当初使君为明府时,甄明府还是个小吏,就是使君手把手教出来的,难怪甄明府行事与使君一般,光明正大!”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

吃完馎饦,他起身。

郑五娘跟在后面。

“在太平做生意不好吗?”

自由自在的,挣钱也不少。

郑五娘摇头,“奴挣钱给谁呢?奴没了家,没了孩子。是使君让奴做了人。使君不在,奴便是个孤魂野鬼!”

“这话说的。”杨玄问道:“就没想过再嫁?”

郑五娘摇头,“男人!”

呵!

她醒悟过来,惶然道,“奴说的不是使君。”

“那说的是谁?”

“使君之外的男人!”

王老二在边上滴咕,“老贼,她说你不是男人。”

老夫特么……老贼:“……”

杨玄回身,看着这个店铺。

“不可惜?”

“若是不能为使君做事,就算是给奴满屋金银,奴也不要。”

这话她说的斩钉截铁!

杨玄仔细看去,见郑五娘看自己的眼神中尽数都是信赖和一种说不出的崇敬,心中微动。

“好!”

郑五娘原地蹦跳了起来,吓了杨玄一跳,然后她觉得不雅,又止步福身,“奴学了好些规矩,使君放心。”

这一福身,却有些姜鹤儿的味道,臀儿微微偏着往上翘起,看着多了几分魅惑。

“这谁教的?”杨玄问道。

郑五娘指着斜对面一个布庄,“老板娘教的……”

老板娘正在进去,那臀儿扭的让人火冒三丈。

你和谁学不好,学她?

“她人挺好,听了奴的愿望,就说使君家中规矩多,要去之前定然要学好了,否则使君不喜欢。”

郑五娘抬头,“奴也不知好不好,使君看可还行?若是不行,奴再去请教。”

“够了!”

杨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还是你原先的规矩好,现在的,用不上。”

“啊!”

郑五娘愣住了。

杨玄去了别处,临行前交代她明日午时之前收拾好家当,要不就晚些杨玄令人护送去临安。

郑五娘自然想跟着去,随即折卖自己的馎饦家当,和几个帮工算清了工钱,新老板接手了一切。

临行前她去了斜对面,感谢老板娘。

“真要去?”

“嗯!”

郑五娘看着很幸福。

老板娘一脸艳羡,“你这可是出头了。”

郑五娘笑道:“你做你的生意,难道不比我强?”

老板娘叹道:“女人挣钱来何用?难道还能做个豪商?没办法罢了,挣钱养着自己。”她突然暧昧一笑,“老娘在太平不少时日,看惯了各等男人,哪个不是色眯眯的看着老娘?你这姿色比我还出众,当初那些男人可没少打你的主意。

使君见到你的美色,可是毫不动容?”

郑五娘点头,想到自己主动撞到了使君的怀里,不禁觉得胸前酥麻,又觉得难为情。

“使君英俊,文武双全,还不好色,这等男儿才是咱们女人的恩物。

哎!只可惜老娘不能近身,否则定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把使君勾搭上手,哪怕是一夕之欢也好啊!”

“呸!”郑五娘脸红红的,“可不能这般说,使君是正人君子。”

“也是!不过,勾搭正人君子才有意思啊!”老板娘面色绯红,“可惜了,可惜了!不过你还有机会!”

“去你的!”郑五娘正色道:“当年我一剪刀捅死了那个畜生,被抓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空荡荡的,就记得一件事。”

“何事?”

“男人,不值得!”

“这话,没错啊!”

“可如今我觉着自己错了,男人值得!只不过,在我的眼中只有使君罢了!我生无可恋,使君把我当人看,那我就去他的身边做个人。”

……

“杨狗在忙什么?”

炎炎夏日,对于草原人来说是一年中的好时节。

远处有人放牧,牛羊成群。

不远处有少女在挤牛乳,手法很是娴熟。

一张很大的毛毯就铺在王庭的外面,怀恩就坐在上面,身前摆着美食和酒水。

占碧坐在另一侧,闻言说道:“据说最近杨狗有些焦头烂额,王氏断了太平的铁矿石,陈州要缺铁了。”

“哈哈哈哈!”怀恩不禁大笑。

“这消息可靠?”

“太平商人传来的消息,说王氏的人被扔了出来,若非杨狗忌惮王氏势大,估摸着要杀人。”

“好!”

怀恩眉间的阴郁之色尽数消散。

大将汪延在侧,“可汗,潭州赫连荣一直在催促咱们出击陈州……”

“你觉着,本汗是该出击呢?还是该自守?”怀恩澹澹问道。

汪延说道:“潭州毕竟掌握着我等的命脉,若是无潭州的兵器,以及灾荒时的粮草,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你觉着能胜?”怀恩看着他,“玉景谋反被本汗击破,本汗本想收了他的钱财,谁曾想杨狗却早已在侧。

你可知,他若是顺势突袭,那一夜将会是如何的凶险?

你可知,第二日夜里本汗就做了噩梦,梦到杨狗手持利刃站在床前……本汗醒来,浑身冷汗。”

怀恩那一夜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醒来后,只觉得心季的厉害,彷佛周围全是杨狗,再也无法入睡。

可汗竟然把这等近乎于怯敌的事儿都说了出来,可见对杨狗的忌惮。

“可汗!”

一骑疾驰而来,“章茁来了。”

山胡一怔,“此人来作甚?”

章茁在千余骑的护卫下来了。

“章茁可汗。”

“怀恩可汗!”

草原上最有实力的两位大老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互相拍打着对方的嵴背。

“许久不见,你还好吗?”章茁松开手,仔细打量着怀恩。

“本汗还好,看来你也不错,最近又收了几个美人?”

“五个。”章茁笑了笑。

二人携手坐下。

羊肉,美酒。

随即一队女子在前方起舞。

怀恩豪迈的道:“看中了谁,只管带走。”

“夺人之好不好。”章茁秀气的双眸微微眯着,“你叫人请我,说有大事商议,我来了,大事何在?”

“潭州那边,赫连荣频繁催促本汗出击,你以为如何?”怀恩问道。

“本汗那边也是一样。”章茁冷笑。

二人相对一视,怀恩说道:“赫连荣到任之后,有些急不可耐的想立功。他想立功也就罢了,为何不自己出兵?嗯!”

“你何须试探本汗?”章茁澹澹的道:“原先刘擎在时,陈州与我三大部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

至于三大部不断袭扰陈州的事儿,就被他无视了。

草原人的尿性,我能打你,你不能打我。

“杨狗到了陈州后,先灭了瓦谢部,等他接任了城中刺史之职后,更是咄咄逼人。上次皇叔弄了个聚会,可还记得杨狗的嚣张?”

“本汗如何不记得。”怀恩看了章茁的脸颊几眼。

上次杨玄狠抽了他一顿,让他当众没脸。

章茁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赫连荣能想什么?他在忌惮三大部!”

怀恩叹息,“终究还是说出了这番话。没错,从皇叔到赫连荣都是一个想法,忌惮我三大部,恨不能驱使我三大部与陈州同归于尽。”

“可陈州不灭,潭州就希望咱们活着。”章茁伸出纤长的白皙手指头,轻轻抚摸着酒杯,“赫连荣催促咱们出击,唯有一种可能。”

怀恩抬头,“他想让咱们和陈州两败俱伤,随后潭州出兵,横扫陈州!所以本汗请了你来。”

“所以本汗来了。”章茁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好酒。”

“最好的酒,只用于款待最好的朋友!”怀恩意味深长的道。

“赫连荣失去了耐心,如此,咱们当如何应对?”章茁问道。

“你智谋多端,为何不说?”怀恩笑道。

章茁看了他一眼,伸出手。

怀恩缓缓伸出手。

章茁握住他的手,“镇南部孱弱,辛无忌态度暧昧,想四面逢源,靠不住。”

怀恩握住他的手,“潭州逼迫急切,赫连荣恨不能今夜就看到三大部在陈州与杨狗打的头破血流。”

“杨狗南征归来后,威势日增,正对我三大部虎视眈眈。”

二人握紧了对方的手,四目相对。

“唯有联手!”

“南抗杨狗,北御潭州!”

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在二人之间荡漾着。

“回去之后,本汗会抽调两万精锐。”

“好说,那本汗也会调出两万精锐来。”

“四万精锐联手,潭州赫连荣会忌惮。”

“杨狗也会胆战心惊!”

身边的占碧轻声问道:“可汗,信誉第一!”

这是个提醒:可汗,章茁这个狗东西可是狠毒的很!不可信!

章茁微笑,“如此,今日你我结为异性兄弟!”

“好!”

二人随即歃血为盟,拜了把子。

“兄长!”章茁拱手。

比他大了五岁的怀恩笑道:“贤弟!”

占碧笑道:“好像还差两句话。”

二人齐声道:“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第512章 看和谁在一起 潭州。

失去了一只手的赫连荣面色有些苍白。天气热,他把左袖高高挽起,露出了失去左手的左手臂。

“使君,宁兴来了使者。”

大堂内的官吏齐齐起身,看向门外。

使者来了。

“皇太叔问,三大部如何?”使者问道。

赫连荣说道:“下官催促三大部出击陈州,未曾懈怠。”

使者叹息,“果然不出皇太叔所料。”

赫连荣愕然,“皇太叔当初在潭州便是逼迫三大部,下官只是照做……”

使者来之前得了皇太叔的当面提点,说道:“皇太叔当初逼迫三大部什么?不过是钱财牛羊罢了,伤不到他们的根基。使君频繁逼迫三大部出战,可能攻破陈州?”

赫连荣摇头,“两败俱伤罢了!”

“怀恩与章茁能纵横草原多年,岂会看不出这等谋略?使君逼迫他们去送死,他们会甘心?”

赫连荣说道:“潭州大军在后,三大部岂敢跳梁?”

“皇太叔说了,对三大部不可动兵。怀恩与章茁皆是那等果决之人,一旦逼迫过甚,转过头投奔陈州也不是不可能!”

赫连荣愕然,“这……”

使者叹道:“幸而还早,皇太叔说了,若是潭州逼迫过甚,随后也不可安抚太过,否则三大部会蹬鼻子上脸。”

“是!”赫连荣心服口服,“皇太叔远在宁兴,却洞察了三大部的心思,下官敬服。”

稍后,使者被带了下去。

赫连荣坐在大堂内,摆摆手,“都去吧!”

众人告退。

赫连荣枯坐良久,突然幽幽一叹。

“老夫如何不知不可逼迫太甚?可陛下的意思,皇太叔如今乃是皇储,皇储就不该在地方有如此影响力。话已至此,老夫能作甚?唯有逼迫三大部出手。”

他起身,缓缓踱步。

“不过,陛下也有意想看看能否从陈州打开一个口子。三大部上了,若是能削弱陈州,老夫再领军南下牧马……”

他走出了大堂,看着外面。

“南征一战,令杨玄有了大唐名将之称。大唐名将,嘿!老夫倒是想看看,那三条恶犬的扑击,你该如何应对!”

轰隆!

天空中渐渐多了乌云,雷声不断。

大雨,随即倾盆。

“好兆头!”

赫连荣微笑道:“我大辽国势就当如这大雨,一泻而下,一往无前!”

……

杨玄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一个妇人。

“管大娘,说是颇为俏丽呢!”

花红有些委屈,心想我可是处子,论容貌也不差吧!可郎君就是看不上。那妇人是哪路货色,竟然能被郎君带回来。

言笑说道:“那妇人看着有些胆怯。”

管大娘板着脸,“郎君行事要你等来教?”

周氏规矩森严,二人马上束手而立。

管大娘冷冷的道:“郎君就算是带了谁回来,该劝说的也是娘子她们,轮不到你二人。”

“是。”

管大娘随即缓和了些语气,“觉着有危机?”

花红点头,“先是一个姜鹤儿,又来了个妇人,郎君好像是要在后院弄自己的一套人马。”

“担心失宠?”

“嗯!”

二人期待的看着管大娘,想着她能否给个好主意。

“你二人从未受宠,何来失宠一说?”

管大娘回身,福身,“见过郎君!”

杨玄带着郑五娘进了后院。

“这是郑五娘,以后专门照顾孩子。”

言笑轻声道:“原来,不是郎君的女人啊!”

威胁解除,言笑又快活了起来。

花红却依旧蹙眉。

言笑问道:“你怎么还不高兴?”

“以前在周氏时,我听人说了什么……男主人和孩子抢东西吃。”

杨玄把郑五娘交给了怡娘。

这是一个信号。

郑五娘,是我的人!

管大娘给了花红等人一个警告的眼色。

最近老实些,别想着给新人下马威。

怡娘问了郑五娘的来历后,说道:“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狠人。”

她把郑五娘叫了来。

郑五娘初到此处,心情很是紧张。

“我叫做怡娘,在后院伺候郎君。”

“见过怡娘。”

郑五娘知晓怡娘不只是伺候人那么简单,看她那挺拔的身姿,以及平静的神色,这多半便是后院的女管事。

“舐犊情深,你能为了孩子和畜生动手,在我看来,是勇气。”

杀夫是郑五娘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她觉得每个人都在鄙夷自己,都在疏远自己。此刻听到怡娘的话,不禁愣了一下。

“郎君信你,那么,等娘子诞下麟儿,你当用心照看。”怡娘看着她,“就如同是照看你自己的孩子那样。若是有人意欲伤害孩子……”

郑五娘抬头:

“奴会用剪刀戳死他!”

杨玄去了州廨。

“郎君与王氏撇开,正当其时!”

曹颖笑吟吟的道。

“王氏是一块肥肉,吃了,兴许脑满肠肥,可以后得用漫长的岁月,以及巨大的代价来偿还。我也不舍,但终究还是担心以后的大麻烦。”

世家门阀的做事标准是家为先,甚至家便是国,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世家门阀一心为了自家谋利益,他们掌握的权力与钱财越多,这个大唐就越衰弱。”

杨玄笑了笑,“此刻距离大事成功还早着呢!你不觉着我此举有些太过杞人忧天了?”

“许多人行事只顾眼前,至于以后,谁顾得上!可郎君此举却是未雨绸缪,宁可此刻麻烦,也不肯为以后留下隐患。”

曹颖起身,“郎君此举,便是人主之相!”

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样的郎君,老夫越发的陌生,也越发的敬畏了。

伪帝在昏聩,如黄昏。郎君英明果决,如朝阳,大势必然在郎君一边!

杨玄不知曹颖因为他的这个决定把讨逆大业的成功率又调高了些,“我这边要筹谋基波部,奉州那边去个人,与他们商议……”

“铁矿石?”

“对。”

“奉州那边孙营对郎君并无好感。”

“我知道,上次赫连春越过陈州突袭奉州,望饼县险些被破,孙营由此对我生出了恶感。不过,简单的事,何须让你出马?”

“郎君的意思,是老夫去?”

“对。”

“也好。”曹颖觉得自己也该动动了,“州廨交给卢强,老夫去拜访邻居。”

这时卢强进来了,“使君,太平那边断了铁矿石,怕是会误了大事。”

“哦!”杨玄示意他坐下。

卢强坐下,嘴皮有些干燥,“去岁开始,陈州就不断在开荒,各处也在兴修水利,百姓出城还得带着兵器……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铁。可王氏断了矿石,太平就断了铁器,麻烦就大了!”

杨玄微微一笑,默默的喝着茶水。

卢强:“使君……”

曹颖笑道:“就在使君与王氏达成了每年输送矿石去太平的第二日,郎君就吩咐老夫,多买些,每一批都有多的。多出来的这些矿石都存了下来。

如今王氏断了矿石又如何?郎君去太平,就是去和王氏翻脸,顺带令甄斯文启用那批存货。安心,足够用了。”

卢强看着杨玄,“使君竟未雨绸缪如此,老夫……”

这位年轻的使君,竟然早在那个时候就在防备和王氏翻脸。

这份手段!

这份果决!

这份城府!

杨玄起身出去。

卢强幽幽的道:“难怪老使君力荐他接任陈州,而不是老夫。这等手段,他不为刺史,谁能?”

曹颖第一次从卢强的眼中看到了由衷的钦佩之色。

卫王来了。

“你想动手?”

“你如何看出来了?”

杨玄有些乐呵的看着大侄子。

“你身边的护卫多了几个,每次都是如此。”

这观察能力,谁敢说大侄子是个残暴的蠢货,谁就是傻缺。

伪帝应当知晓自己的儿子不是蠢货吧?

那么,这对父子就是在演戏。

从宫中演到了宫外。

一个最佳男主角,一个最佳男配角。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陛下为何会答应你和离?不好说就不必说。”

杨玄是真好奇……伪帝好脸面,竟然能答应此事,难道是慈父心肠发作了?

能毫不犹豫弄死自己儿孙的人,压根就没有情义。这样的慈父心肠,就怕底下藏着毒药。

“没什么不好说的。”卫王澹澹的道:“他若是不答应,我便在北疆万事不理。”

这是用躺平来威胁伪帝?

你不答应和离,我就躺平。李老三一看他躺平了,估摸着能大醉一场来庆贺。

伪帝该头痛了吧?

大侄子的手段,不错。

不过,这等极限手段用多了也是双刃剑。

伤人伤己。

“陛下就没给你一下?”

“自然有。”

“是什么,扣你的钱粮?”杨玄觉得伪帝下狠手的话,卫王大概率以后只能来自己家混饭吃了。

混饭吃没啥,只是想到这货和李晗都是酒桶,杨玄不禁头痛不已。

喝酒的朋友不可怕,可怕的喝了酒之后,朋友搂着你的肩头说个不停。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还会灌酒。

卫王摇头。

“杨松成有个侄孙女。”

“和你有何关系?”

“阿耶准备让她嫁给我。”

伪帝的皇后是杨松成的女儿,卫王不是皇后所出,但名义上也算是她的孩子。

卫王和杨松成是死对头……多年前就是。

皇帝竟然想让卫王娶杨氏女,这是干啥?

“你知道的,皇室的事儿我知晓的不多,这是何意?”

“对我的惩罚,顺带,让杨松成恶心我,也恶心杨松成。”

“他是你亲爹?”

“应该是吧!”

“后悔不?”

“我只是后悔阿娘长的太好看了些。”

“这是什么想法?”

“长的平庸些,当年也不会进宫。”

但当年的淑妃如何知晓皇帝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若是知晓,怕是宁可躲在家里不出门,宁可传出些自己的坏话。

卫王出了这里,就去了黄家铁匠铺。

“李二!”

黄大妹已经生了火,正在拉风箱。

“我来!”

卫王蹲下,和黄大妹并肩。

他轻松的拉扯着风箱,火焰映红了二人的脸。

黄大妹双手托腮看着他,“李二。”

“嗯?”

“你这般有力气,还会打斗,为何不去从军呢?”

“军中安置不了我。”

“噗!你就会吹嘘!”

“我真不是吹嘘。”

“你就这么为人守仓库,隔三差五来我这里打铁,不觉得无趣吗?”

“大妹。”

“嗯?”

“人活着就是消磨,打铁是消磨,守仓库是消磨,从军也是消磨,如何消磨不要紧。”

“那什么要紧?”黄大妹看着他。

“看和谁在一起。”

卫王专心的拉着风箱,里面的火焰渐渐升腾。

黄大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脸红了。

……

包冬进了州廨,很是好奇的看着那些值房和官吏。

“新来的?”

一个小吏过来,自来熟的装老人。

“嗯!新来的。”杨玄让包冬来帮自己,他回去禀告了宁雅韵,这事儿就成了。

宁雅韵觉得杨玄是想用包冬作为陈州和玄学之间沟通的桥梁,却不知杨玄看重的是包冬的造谣能力。

“早上外面有人打架,你可看到了?”小吏是个喜欢八卦的,可一入州廨深似海,从此八卦是路人。

“你说那两个老人?”

“是啊!”小吏抱着文书,期待着。

“是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其中一个被打落了满口牙,说话都透风。一个被打破了额头,看着就像是独角兽。”

“都大把年纪了,还能那个啥?”

“知晓为何吗?”包冬一脸神秘的道。

小吏心痒难耐,“是啥?”

包冬干咳一声,“哎!那边还有事。”

“别啊!”小吏拉着他,“最多下衙我请你喝酒!”

“这多不好意思?”

“说吧!说吧!”

“他们都吃了一种药。”

“什么药?”

“回春丹,他好,你也好!”

“啧!这药干啥的?”

“你懂的,何必问呢!”包冬笑道:“难言之隐,一丸了之。男儿雄风,一往无前啊!”

小吏干咳一声,“我有个亲戚……”

“明日我给你带些来。”

“好兄弟!”

小吏拍拍他的肩膀,“下衙一起饮酒,对了,以后在州廨遇到事儿报上我的名头,我,罩着你!”

“那就多谢了。”

屋檐下,正在和卢强说事儿的杨玄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禁有些头痛。

赫连燕来了,神色严肃。

“燕啊!”

“郎君,急报。”

“说。”

“章茁去了基波部!”

第513章 狼吃羊,天经地义 杨玄蹙眉,“章茁竟然去了基波部?带了多少人马?”

“千余!”赫连燕也知晓此事重大,狐媚的气息也收敛了些。但多了冷意的她,看着却多了另一种魅惑。

“千余……”卢强喃喃的道:“这不是防备基波部,而是路上的护卫。如此,章茁此去不是争斗,而是……”

“合作!”

“使君,风雨欲来啊!”

“我令人传出与王氏闹翻,缺乏铁矿石的消息,便是想麻痹三大部。看来,麻痹是麻痹到了,可世事不由人。”

“可知为何?”卢强问道。

赫连燕说道:“我的人……咱们的人打听到了些。”,她看了杨玄一眼,眼神有些怪异,“郎君南征归来后,三大部就有些惶然。”

“他们担心什么?”

“担心郎君神威,随后会拿三大部开刀。”

杨玄微笑,“这么说来,还是我的名头惹出的事?”

“是。”赫连燕心中暗赞这位郎君的威名之盛,“郎君怕是不知晓,如今郎君之名,在草原上能止小儿夜啼。”

“至于吗?”杨玄莞尔。

赫连燕点头,“至于。”

杨玄微微一笑,“章茁去了基波部,必然是准备联手御敌。他们能如何联手?不外乎便是合兵一处。若是不急,我会冷眼旁观……”

一个官员问道:“若是他们合兵一处来攻打陈州呢?”

杨玄澹澹的道:“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霸气!

赫连燕只觉得嵴背处汗毛倒立,心中凛然,也多了些莫名的兴奋。

她从宁兴逃出来时,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惶然不安。

投靠杨玄是她唯一的选择。到了临安后,她不知自己的未来会如何,整日浑浑噩噩的。

后来她才知晓,自己是对大唐没有信心,对陈州没有信心。

她在大辽多年,知晓大辽的强大。到了临安后,几番了解,觉得不过如此。

赫连峰在整合国中势力,当他觉得时机恰当时,北辽大军就会四面出击。

陈州这样,能扛多久?

那么,她来到了陈州,不过是从狼窝跳到了虎穴而已,都是死。

但不知怎地,过了一阵子后,她竟然从那种沮丧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重新恢复了活力。

我果然很坚韧!

直至此刻,她才勐地清醒。

不是她很坚韧,而是杨玄潜移默化的给了她信心。

韩纪来了。

“章茁阴狠,怀恩城府深沉,他们就算是要联手,也不会一蹴而就,郎君,时机,来了。”

“我知。”

杨玄说道:“此刻两边达成盟约,都会松一口气,此时出兵,正当其时!”

他双眉一振,“召集文武官员。”

少顷,众人进了大唐。

杨玄高居其上,看着下方的官员们,心中一阵激荡。

“曾几何时,我在太平时,娃亥就能让我生死两难。曾几何时,一群马贼就让我坐立不安。曾几何时,瓦谢随意派遣些人马来,就能让我殚思竭虑……这一切,该结束了!”

那是他的苦难史,也是整个北疆的苦难史。

“曹颖!”

“郎君!”曹颖束手而立。

“准备粮草辎重。”

曹颖拱手,“领命!”

“南贺!”

“在!”

“集结大军!”

“领命!”

“老卢!”

“在!”

“我领军出击,你看好家!”

“领命!”

“传令各处,戒备!”

“领命!”

杨玄起身,缓缓看向众人。

“该结束了!”

他大步走出了大堂。

外面,那些官吏走出了值房,都在看着他。

杨玄回了一趟家。

“我又要出发了。”

杨玄有些愧疚。

周宁微笑道:“你是陈州刺史,你的职责是保护家园,击败那些窥探陈州的异族。我的职责是相夫教子,让你无后顾之忧。”

再强大的男人,也需要一个温暖的家。

皇帝不需要。

因为皇帝无情。

而家的温暖来自于情义。

杨玄暗自告诉自己,即便成了帝王,也不可走前人的老路,变得冷漠无情。

“希望等我回来时,孩子能隔着肚皮和我打个招呼!”

杨玄蹲下,把耳朵贴在周宁的小腹上。

周宁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心中一片安宁。

出嫁前,周勤曾说男人的情义靠不住,女子嫁人后,为自己谋划才是要务。

阿翁有些偏颇呢!

至少,子泰不是那样的人。

“我去了!”

杨玄俯身,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再摸摸她的小腹,“听你阿娘的话,别闹腾!”

要出兵了!

城中的百姓有些心慌,到处打听是为何。

城门处,一个男子正在大声说着些什么。

“……王氏断了咱们的矿石,可陈州不能没有铁器吧?”他一脸激愤的看着众人,“没了铁器,家中的菜刀,柴刀,锄头,铲子……但凡带铁的都没了,这日子如何过?”

“是啊!没了铁器,那叫做什么……手无寸铁?”

“王氏也太狠了些!”

“王氏是世家,比皇帝还厉害嘞!”

人群中,几个男子面色难看。

“那以后咱们的矿石去哪要?”

“工部!”

“从别处调运矿石来陈州,那运费比矿石还值钱,你觉着工部能运?”

“是呢!此事还真是麻烦。”

男子说道:“使君知晓奉州有个铁矿,不大,不过足够咱们陈州用了。”

众人心中一松。

“可那边异族虎视眈眈,一旦开采,他们就在边上守着,只等这边开采出来,他们就来抢掠。故而奉州的矿山也就废了。”

“哎!可惜了!”

男子悲愤的道:“这老天爷就见不得我陈州过上好日子,不是降下天灾,就是飞来人祸。”

这话引发了共鸣,一阵叹息。

“可使君说过,陈州百姓是有着辉煌过去的百姓。在直面北辽侵袭的数百年间,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陈州军民依旧勇敢的抬起头来,握紧手中的刀枪,去捍卫自己的家园,去捍卫自己的利益!”

“对!咱们何时怕过事?”

“异族来抢,就杀特码的!”

“对,杀特么的!”男子说道:“使君此次集结大军,便是要去奉州,给那些异族一个教训。让那些异族知晓,我陈州男儿,是吓不倒的!”

“好!”

“说得好!”

围观的百姓振臂高呼。

男子走了出来,一个商人欣赏的看着他,“年轻人一番话让城中百姓振奋不已,堪称是大才。若是用于经商,当无往而不利。可愿跟着老夫做事?”

男子摇头,“不了。”

商人有些失望,“罢了,结个善缘。年轻人姓氏名谁?”

“东包。”

包冬急匆匆的赶到了校场。

大军已经开始出发了。

“子泰!”

“如何?”杨玄勒住马。

包冬说道:“那些人都信了。”

“好!”

“对了子泰,这个手段叫做什么?”

“战前欺骗。”

……

和章茁达成盟约让怀恩心情大好。

他召集了手下商议事情。

“驭虎部那边会调集两万精锐,两边联手,抵御陈州。”

“可汗,章茁阴狠。”有人暗示道。

章茁聪明,阴狠,信用全无,和这样的人合作,危险啊!

“此次无需担心。”怀恩说道:“基波部随即也会整军,以两万精锐和他们联手。”

“如此,就无碍。”

大伙儿都是两万人马,小心别被对方偷袭就是了。

即便是盟友,但睡觉也得睁只眼,提防被对方从身后捅一刀。

这便是草原塑料情。

帐内的不是将领便是贵族,所谓贵族,便是手下拥有若干部族的头领。

这些都是实权派,但这些实权派内部也不消停,有怀恩的拥护者,也有反对者。

怀恩看了正在低声说话的和林和术越一眼,这二人便是野心家,一心想夺了他的可汗之位。

和林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说道:“可汗,要小心杨狗啊!”

术越说道:“是啊!杨狗若是得知咱们与驭虎部联手,弄不好会大军出击。”

另一个贵族霍勐是怀恩的支持者,他冷笑道:“杨狗若是大军出击,临安城当会人人知晓,咱们在临安城中有多少人?你等在里面的人也不少吧!都是商人!大军一动,他们自然会来禀告!”

和林干笑道:“小心为妙。”

“是啊!”术越说道:“杨狗用兵神出鬼没……”

“想攻打我基波部,杨狗得尽起大军,那声势能瞒过谁?”

霍勐再度驳斥。

“好了!”

怀恩喝住了他们,说道:“盯着陈州。”

……

出了临安后,大军转右。

“这是去奉州的方向!”

几个草原商人看着这一幕,眼神闪烁。

“是个好消息!”

“嗯,杨狗去了奉州,估摸着得有一阵子不会回来了。”

“哎!这不对啊!”

“如何不对?”

“咱们以前可从不怕杨狗,这怎地,他领军出击,咱们竟然如蒙大赦,这不对啊!”

是啊!

曾几何时,草原铁骑能让杨狗颤栗。

可如今,咱们竟然情不自禁的为了杨狗不去找麻烦而欢呼雀跃。

这是何时开始的?

众人默然。

“都变了!”一个商人叹息,“陈州在杨狗的治理下越来越强大,而我们却越来越衰弱,这般下去,如何是好啊!”

“若是杨狗死了该多好?”

“不只是可汗,别的势力也安排了人手在盯着他,但凡能寻到出手的机会,定然会弄死他。可你看看,杨狗每次出行,身边都是好手。”

“那些人身材高大,一动就能挡在杨狗的身前,密不透风。”

“狗曰的!咱们的日子好不好的,还不时能来陈州劫掠一番。可自从杨狗来了之后,这等好日子就没了,没了啊!”

“杀杨狗!”

“轻声些,被听到就完了!”

“赶紧回去禀告可汗。”

“好!”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基波部。

以及其它势力的耳中。

“王氏断了陈州的矿石,杨狗抓狂了,把王氏的管事丢了出来,随后起大军往奉州去了。”

“奉州……”怀恩的脑海里跳出了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地方。

“那里有个小矿山,不过时常被袭扰,没法开采。”

“杨狗去,这是想击破奉州当面的敌人。”

“好事儿!”

“那条疯狗总算是走了!”

“希望他死在奉州。”

“若是杨狗不再回来,我从此便是神灵的信徒。”

杨狗走了,草原上一片欢呼声。

基波部和驭虎部整顿军队的速度,也因此变得不紧不慢的。

日子,很惬意!

……

胜拔是基波部一个大部族的首领,麾下有千余骑兵,若是紧急情况下,部族中的妇人和半大孩子集结起来,他能拥有一支三千人的大军。

所以,他在怀恩那里也有些脸面。

从王庭归来后,胜拔就开始了土皇帝的日子。

每日骑马巡查一番,回去就喝酒吃肉,睡女人。

这样的日子换个人会倍感惬意,但胜拔却觉得有些无聊。

“我想去临安城中看看。”

胜拔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去临安城中抢一把。

“据说临安城中钱粮堆积如山,那些女人更是美若天仙,哎!可惜了,当初就该趁着杨狗立足未稳攻下来。”

身边的侍卫笑道:“还有潭州呢!”

“潭州想借着陈州来消耗咱们,否则早就起大军出击了。”

“那潭州为何不先灭了咱们再去攻打陈州?”

“潭州若是出兵攻打咱们,咱们不会投靠陈州?”胜拔轻蔑的道:“到了那时,陈州杨狗加上咱们三大部,潭州就要颤栗了。”

“那……咱们为何不投靠杨狗呢?”

这也是另一种思路。

胜拔叹道:“咱们是狼,狼要吃肉,可哪里有肉吃?就是陈州。投靠了陈州,咱们就从狼变成了狗。记住了,做谁的狗,都不能做唐人的狗。”

“为何?”

“咱们的祖辈抢了中原几百上千年,祖宗们一直说狼吃羊天经地义,可你见过狼向羊跪着的吗?”

众人摇头。

胜拔说道:

“我们是狼,中原人便是羊!”

“咱们抢他们,天经地义!”

这里是部族的外围。

前方,大地向前延伸,一片绿色。

“有马蹄声!”

有人说道。

胜拔侧耳听了一下,“数百骑!”

“对,数百骑!”

胜拔回身,“多半是王庭的骑兵,叫他们集结起来,别被人小看了。”

呜呜呜!

号角声中,部族的骑兵在集结。

胜拔勒马,看着前方的缓坡。

一个马头从缓坡的对面冒出来。

接着便是一个骑士。

骑士策马冲了上来。

看着胜拔。

那身甲衣刺痛了胜拔的双眸。

“是唐军!”

第514章 我们是朋友 骑兵在小坡上看着胜拔等人。

“是谁?”胜拔心中一个咯噔。

骑兵回身招手,呼喊着。

“有肥羊!”

马蹄声骤然大作。

呜呜呜!

号角长鸣。

“集结!”

部族里乱作一团,除去老弱,都拿起兵器上马。

三千余骑让胜拔多了信心,“看看!”

一面大旗从对面冒了出来。

旗手骄傲的昂着头,目光中不加掩饰的带着轻蔑之意。

“是杨狗!”有人尖叫。

“是杨狗来了!”

“快跑!”

“住口!”胜拔喝道:“只有数百骑!”

对面的小坡上,骑兵不断聚集。

“三百余!”胜拔眼中多了异彩,“这是机会!”

他拔出长刀:“杀了杨狗,每人十头羊!”

他确信,当自己击败杨狗的消息传回王庭时,怀恩会毫不犹豫的赏赐自己无数牛羊。

而他,也将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

“首领,会不会有诈?”

“杨狗最喜带着小股骑兵四处查探!”

胜拔高举长刀:“跟我走,杀杨狗!”

“杀杨狗!”

欢呼声中,小坡上的杨玄摸摸鼻子,“娘的!就不能换个称呼?”

每次听到杨狗这个称呼,他就有些恼火。

主辱臣死,林飞豹说道:“郎君,我带人去冲杀吧!”

杨玄摇摇头,“我就是诱饵,等等,等他们再近前些。”

杨狗没动!

这是个好消息!

胜拔一边摧动战马,一边喊道:“包抄过去!”

马蹄声如雷,可杨玄依旧不动。

“杨狗,这是傻了吗?”

胜拔心中生出了些不妙的念头。

杨玄拔刀,“差不多了。”

身后,几个护卫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哒哒哒!

马蹄声从两侧传来。

胜拔左右看去。

号角声彷佛是召唤恶魔的信号,随着这个信号,两翼冒出了大股骑兵。

“这是个圈套!”胜拔尖叫道:“杨狗是想全灭了咱们,撤!撤!”

“真是无趣!”杨玄轻轻挥手,“出击!”

三百骑冲了上去,瞬息就击溃了正在掉头的胜拔部。

“杨狗来了!”

一些人在拼命的尖叫,彷佛如此就能消除自己的畏惧。

但包围圈在迅速形成。

“饶命!”

数百骑护着胜拔在等待着什么。

杨玄策马过来。

“我愿归顺使君。”胜拔说道:“只求活命。”

“这人倒是有些眼光。”杨玄说道。

他轻轻摆摆手。

“使君令。”张栩喊道:“尽数杀了!”

“饶命!”

卫王和李晗也跟来了。

“尽数杀了?”

卫王都为之一惊。

赫连燕澹澹的道:“不杀,难道等着他们去通风报信?”

李晗点头,“是啊!子泰带着大军绕了个圈子,就是为了突袭。”

卫王说道:“此等事谁敢去主持?”

李晗澹澹的道:“小事罢了。”

卫王偷偷收藏的美酒被李晗寻了出来,喝的一干二净。

这酒可是卫王从长安千辛万苦寻来的,本想慢慢喝,可却被李晗来了个断根。

这恨意滔滔,让卫王冷笑,“你也敢?”

“子泰!”

杨玄回头,“何事?”

卫王指指李晗,“建明说想试试领军杀人。”

“哦!这倒不是坏事。”

无论如何,宗室都是杨玄需要争取的一个力量。而李晗就是引子。

“如此,你去主持!”杨玄丢出了好处。

“好说!”

李晗策马冲了上去。

卫王到了杨玄身边。

“你怂恿了他?”

“嗯!”

“为何?”

“明面上是他偷喝了我的美酒。”

“实在话呢?”

“梁王前阵子派了个人来,说他在临安不务正业许久了,该回去了。”

“这是何意?”

杨玄不觉得梁王会心疼这个孙儿。

“李珍最近宠爱一个侍妾,想把她的儿子立起来。”

“庶子不能继承王爵。”

“李珍想让那个庶子继承的是钱财。”

“特娘的,他就不怕被拔管?”

“什么拔管?”

“就是临死前,被子孙联手掐死!”

“他哪会在乎这等事。梁王那边有些头疼,想让建明回去。”

“他回去能作甚?不过是靶子罢了!”

“觉着没了祖孙情义?”

“嗯!”杨玄澹澹的道:“情义这个东西是有价的。家产越多,情义就越薄。”

“你这话,倒像是那些老翁的口吻。”

“难道不对?”

“对!故而梁王府内部斗的乌烟瘴气,而宫中斗的你死我活。”卫王说道:“什么情义,归根结底就两个字:权力!”

叔侄相对一视,竟然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穷人分家,为了一床被子也能打破头,兄弟之间此后老死不相往来。

贵人分家,为了田庄店铺能暗地里给兄弟使绊子,捅刀子。

前方,李晗带着十余骑冲了过去。

“排好!”

俘虏们被叫起来站好。

“挖坑!”

有人不愿,喊道:“这是掩埋我们的坑,别挖!”

“杀了!”

喊话的人被射杀。

李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挖坑,还能多活一阵子,不挖,立时处死!”

嚎哭声中,那些俘虏拿起工具,开始挖坑。

“杀俘不祥!”

李晗的随从劝道:“而且杨使君让郎君出手,这不地道。”

“住口!”李晗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冰冰的。

“是!”随从被吓了一跳。

坑挖好了。

卫王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我也想有别的法子!”杨玄指指那些将士,“可若是不动手,消息传出去,驭虎部就会出兵。此战胜负再难预料。我是陈州刺史,我要先为了那些兄弟们考量。”

“杀!”李晗挥刀。

他一刀接着一刀的噼砍着。

杨玄也一直在看着。

俘虏杀光,埋掉,已经是下午了。

“就地扎营!”

杨玄随即令斥候四处打探消息。

赫连燕跟在他的身侧,“郎君这是想磨砺这位李郎君吗?”

“谈不上磨砺,只是让他知晓许多事并非心想事成。”

进了胜拔的大帐,一股子腥膻味,夹杂着些别的味道。

“味道太臭!”

杨玄蹙眉。

赫连燕笑道:“奴却没学过收拾这些,不过若是郎君觉着夜里冷,奴愿意来暖床。”

“出去!”杨玄火冒三丈。

赫连燕娇笑着告退,转身,扭着臀儿,慢腾腾的往外走。

于是,杨老板又喝了一肚子凉水,依旧压不下火气。

李晗进了自己和卫王的帐篷,卫王正在喝酒。

“你竟然没吐?”卫王有些好奇,也有些钦佩。

“没吐。”李晗坐下,伸手。

卫王把水囊递给他。

李晗勐灌了几口,咳嗽着抹抹嘴角。

“你今日主动请缨,难得。”卫王调侃道。

李晗抬头,眼神有些茫然。

“阿翁说我在这边荒废了,可我回去能做什么?和那个畜生,以及他的女人们争斗?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老鼠打架,窝里横。”

“眼不见,心不烦。”

“不,我不能坐视那个畜生顺理成章的继承梁王府,他不配!”

“可他是嫡长子!论承袭王爵,你这个嫡长孙没资格说话。”

“我会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

“需要借助外力。”

“你是说子泰?”

“子泰如今是陈州刺史,此次出击的目标是灭掉基波部。三大部被一一击破,随后便是潭州辽军。一旦子泰击破潭州辽军,未来的北疆节度使之职,谁也抢不走!”

“北疆节度使……未必能阻拦梁王府的王爵承袭。”

那是家事,也是皇室的事儿,外臣没法干预。

“可若是我能声名鹊起呢?”

“你是说在北疆?”

“那个畜生的名声不好,他能承袭王爵,唯一的缘故便是会投胎。”

李晗笑了笑,“阿翁说过,那一夜,不该睡了祖母,兴许换个日子,就不会生出这个畜生来。”

噗!

卫王张嘴就喷出了一口酒水。

“我若是在北疆能声名鹊起,阿翁为了梁王府考量,也会想办法换掉他!”

“若是李珍不肯退让呢?”

李晗微笑。

“你以为,我阿翁就没杀过人吗?”

“是了,阿耶能杀自己的儿孙,梁王杀一个儿子不算什么。”

“都是畜生,不是吗?”

“没错,都是畜生。”

“哈哈哈哈!”

李晗大笑,喘息道:“子泰一直在观察我,等着我自己走上来,求他给我一个机会。我就不求!想看看他是否会主动伸手。”

“他没伸。”

“我知晓,他不喜欢皇室,若非咱们跟他多年的交情,他不会多看我一眼。所以,今日我只能请缨。”

“从此,你就是他的人了。”

“丢人吗?”

“丢人倒是不丢人,不过,你确定要做他的麾下?”

“我说你怕是有些喝多了。”李晗冷笑道:“长安落魄的皇族子弟多不胜数,你信不信,子泰喊一嗓子愿意收下这些人效力,保证大宗正会感激他。

至于那些落魄子弟,会感激零涕的给子泰立个牌位,早晚三炷香。”

大唐开国多年,那些曾经荣耀的皇族子弟,早已成了过客。

“我现在就担心子泰不肯让我进他的那个圈子!”

“那个圈子别说是你,本王也进不去。”

“我去寻他!”李晗起身。

李晗走到帐外,突然跪在地上,张口吐了个昏天黑地。

卫王站在帐内,目光平静。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路,他的道路就是夺嫡,一路走到黑。

而李晗的道路就是和那个畜生做个了断,否则他此生不会安宁。

李晗起身,随意用袖子擦了嘴,然后摇摇晃晃的去寻杨玄。

“在我的麾下效力?”

杨玄看着像是诧异。

子泰会装模作样了……李晗说道:

“是!”

杨玄摇头。

李晗心中凉了半截,苦笑,“宗室子会带来许多麻烦,罢了,是我厚颜了。”

杨玄再摇头,看着他。

“我并非是不乐意。”

“那是为何?”李晗心中升起了希望。

“只是因为,我的朋友不多。”

……

李晗又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帐内。

“子泰可是答应了?”卫王在吃肉干。

李晗摇头。

“为何?”

“他说,我们是朋友。”

卫王默然良久。

“是啊!本王都忘记了。”

第二日,大军开拔。

依旧是杨老板率领三百骑在前面做诱饵,两骑骑兵包抄,步卒只顾着埋头赶路。

这一路摧毁了十余大小部族。

当距离王庭数十里时……

“使君,跑了十余人!”

“我已经看到了。”

眼前的部族被围住了,但十余骑却恰好在外面,包围圈也兜不住。

“清剿。”

大军出动,随即灰飞烟灭。

“歇息!”

卫王问道:“不突袭王庭?”

“来不及了。”

“如此,就怕怀恩会跑。”

“他跑不了。”杨玄说道,看了赫连燕一眼。

郎君越发的霸道了……被一个眼神驱动的赫连燕说道:“王庭有许多东西,一时间搬不走,加上牛羊走的慢,若是带着一起,会被咱们追上。

若是丢弃,那怀恩还剩下什么?就剩下一群饿着肚皮的勇士,回过头就有人能弄死他!”

吃完饭,大军出动!

直至王庭前三十里,遭遇了三千正在操练的骑兵。

“是杨狗!”

将领狂喜,“三百骑,去告诉可汗,我将带着杨狗的头颅回归!”

……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把精锐都编进去,手中还得握住一些,章茁想来也会如此。”

“是。”

怀恩抚须笑道:“四万大军,杨狗听了也得颤抖。”

“可汗!”

一个斥候带着人回来了。

“何事?”

“可汗,木通带着人马操练时,遇到了杨狗!”

怀恩霍然起身,“多少人马?”

“三百骑,看着像是来查探的,木通带着人冲上去了,说是请可汗备下美酒,他将带着杨狗的头颅回归。”

三百骑!

怀恩想到了上次杨玄来救李晗的事儿,“那一次他的人马更少。此人胆大包天,不过,此次却运气不好,正好遇到了练兵的木通,天助我也!集结!”

可汗意气风的走出大帐。

“去接应木通,告诉他,本汗已经准备了美酒,就等他凯旋!”

数千骑集结。

“出发!”

将领再马背上冲着怀恩拱手,“请可汗等着我等的好消息!”

“好!”

怀恩笑道:“不过还得提防杨狗从别的地方来突袭王庭。斥候往两边哨探,大军,集结!若是杨狗身死,本汗将率领你等去攻破陈州!”

“攻破陈州!”

“攻破陈州!”

“攻破陈州!”

……

厮杀已经结束了大半,将士们正在追杀。

杨玄的脚下就是木通。

木通的脸颊被杨玄踩着,努力挤出一个谄笑,“小人迷了心窍,竟敢与使君为敌……”

第515章 谎言 杨玄踩着木通的脸颊,问道:“章茁与怀恩达成了什么约定?”

“可汗与章茁结盟了,说是各出两万精锐,合兵一处。”

“如何取信对方?”

“他们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

两头狼结为兄弟,这特娘的谁信?杨玄脚下用力:“……”

“小人发誓!”脸颊吃痛的木通惨嚎了起来。

“郎君!”韩纪过来,“内忧外患,他们不联手也不成。”

杨玄点头,“我只是无法理解,他们竟然能结为异性兄弟。”

这等人骨子里都是阴狠算计,别说是异性兄弟,就算是亲兄弟,若是悖逆了自己,说不得也会下狠手。

“说是哄骗的。”木通胡乱说道。

杨玄松开脚,“怀恩得了消息,会派人去求援,其一是驭虎部,其二是潭州……”

木通想戴罪立功,“使君,还有辛无忌那个刀疤脸!”

杨玄没搭理他,“拦截是没法拦截,不过,既然来了,那便堂堂正正的一战。”

韩纪说道:“郎君,若是能收拢基波部,那……”

若是收拢了基波部,杨玄的实力将会膨胀。

“难。”杨玄摇头,“不过,试试也好。”

他看看众人。

这是要出使。

李晗干咳一声。

自己上次被怀恩当做是肥羊绑架的事儿都忘记了?杨玄略过了他。

卫王知晓自己不可能……若是走漏身份,怀恩会非常乐意拿他来当人质。

至于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是因为使者的身份不够高。

魏蜀交战,皇叔亲自去做使者,劝说魏军退兵,你说魏军会不会扣下他?

王老二昂首挺胸。

老贼一脸猥琐。

一个傻,一个猾。

屠裳就算了,杀人才是他的本分。

包冬正在魂游物外。

“包冬!”

“啊!”

包冬觉得自己就是跟着来打酱油的,顺带混个资历。

这段时日的厮杀已经让他麻木了,觉得还是当初的国子监好。

可上船容易,下船难,现在他只想混个文职。

“你初到,未曾立功,也难以服众……”

别啊!

我不想服众!

包冬想哭。

“你去一趟王庭,告诉怀恩,来,欢迎。去,一路走好。”

包冬腿有些软。

“老贼,老二,你们跟着。”

屠裳蹙眉,“郎君,老夫去吧!”

随即他就哑然。

“怀恩不会动手,不值当。”韩纪说道。

再说,屠裳就算是去了也没用。真要动手,千军万马之下,他一杆长枪也扛不住。

屠裳低声道:“那个包冬,能行?”

杨玄说道:“应当能行。”

“如何判定?”李晗想去,想着立个功,出个名。

“出使,要的是能说会道,但更要紧的是,脸皮厚。”

“我的脸皮也不薄。”李晗觉得杨玄在忽悠。

杨玄澹澹的道:“当初他敢冒着被毒打的风险,在女茅厕外面张贴告示,你可敢?”

“我……不敢。”李晗只是想想就退了。

卫王说道:“是个狠人。”

“不但张贴了,上面还留名。”

屠裳都倒吸一口凉气,“老二别跟着他学坏了。”

……

庆功酒摆好了。

一骑飞也似的赶来。

“如何?”怀恩问道。

“可汗,木通领军冲杀,谁知杨狗三百骑只是诱饵,他一声令下,左右伏兵四出,随即我军大败……”

怀恩勃然大怒,“木通误我!木通误我!”

占碧心中发冷,“杨狗带来了多少人马?”

“骑兵就有三千,没看到步卒。”

“杨狗的实力更强了!”占碧说道:“可汗,这是冲着咱们来的。”

怀恩的怒火已经消散了。

“他令大军出击奉州只是个幌子,他绕了个圈子,想来突袭王庭。”

木通的牺牲便是预警。

“可这一路为何没人来禀告?”有人不解。

“蠢货!”怀恩澹澹的道:“杨狗以三百骑开路,那些部族见到了定然欢欣鼓舞,就如同木通般的,以为这是大功。谁知晓两翼伏兵已经就位。杨狗,好一个杨狗!”

怀恩几乎把杨玄的手段猜了个通透,可已经晚了。

“他大费周章绕路,那么,此战的目的就是我基波部。”怀恩吩咐道:“马上快马去驭虎部、镇南部求援,另外,潭州也派人去。”

“潭州来不及。”

“也得去!”怀恩咬牙切齿的道:“都是赫连荣逼的,若非他逼迫,此刻三大部也不至于勾心斗角如此,遇到杨狗的挑衅,依旧能联手御敌。”

马蹄声消失在远方。

怀恩看看众人。

“说说吧!”

到了这个时候,他知晓,一个应对出错,基波部就没了。

所以,他需要麾下统一认识。

但每个人的利益都不同,有人想跑,有人想留。

“可汗,咱们换个草场吧!”

这话就如同是战略转进。

怀恩没开口,就有人出来驳斥,“那些牛羊怎么办?难道丢给杨狗?若是带着走,咱们会被杨狗追杀。若是不带,这一路吃什么?就算是逃过了杨狗的追杀,没了牛羊,咱们以后靠什么活?”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

那人说道:“可留在此处,难道等死?”

和林点头,“是啊可汗,留着人马,总归有翻身的一日。至于牛羊,难道潭州还能坐视咱们饿死?真到了绝路上,咱们就去劫掠,镇南部孱弱,就吃他!”

术越和他一伙儿的,“必要时,咱们也能去劫掠驭虎部,都要饿死了,难道还怕了他章茁?”

几个人眼神闪烁,怀恩知晓,他们打的算盘没那么简单。

霍勐愤怒的道:“你当我不知晓你等的心思?若是咱们丢弃王庭出逃,便是丧家之犬。能劫掠谁?

镇南部最近操练的够狠。辛无忌正想扩张自己的势力,咱们带着残兵败将去,那便是羊入虎口。

至于驭虎部,章茁得知消息,定然狂喜过望,随即大军出击,吞了咱们。

你等有部族,不论是辛无忌或是章茁都得安抚你等,依旧做你等的人上人,可可汗呢?可汗只有一死!”

这话就是:众人都可降,唯有可汗不能降。降了必死无疑!

不论是辛无忌还是章茁,都会选择干掉怀恩一家子,否则如何收拢基波部的人马?

和林一脸正色,“那咱们就和他们拼了!”

此人的真实目的被揭穿后,依旧振振有词,可见厚颜无耻。

占碧冷着脸,“天知道杨狗会不会席卷而来,若是咱们的部族被劫掠走了,天下之大,谁来接纳咱们?就算是潭州,赫连荣也会把咱们当做是丧家犬,随手就吞并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争执着。

“哈哈哈哈!”

怀恩一阵大笑。

可汗,疯了?

众人面面相觑。

怀恩笑的喘不过气来。

占碧拍了他的嵴背几巴掌。

“哎!”怀恩笑道:“一群人振振有词,可曾想过一件事?”

他看着众人,“为何,会败?”

是啊!

为何就没想过取胜?

“前年咱们的大军袭扰陈州,杨狗还不敢出击。难道今年他的实力就能灭了咱们?”

怀恩斩钉截铁的道:“不能!”

他拍打着桉几,“让他们动起来,全数动起来,那些能拿起刀枪,能张弓放箭的都集结起来,本汗要看到四万大军,用人马去淹没了杨狗!”

可汗的咆孝让众人精神一振。

“是啊!咱们为何就不能取胜呢?”

就在大伙儿被打了鸡血的当口,使者来了。

“可汗,杨狗派来了使者。”

怀恩冷笑,“这是来劝降的,赶出去!”

两军厮杀,使者可以自由来去,不受干涉,这是基础。

“弄死他们,用他们的人头祭旗!”一个贵族被怀恩的一番话刺激的嗷嗷叫。

怀恩看了此人一眼,觉得这就是个棒槌!

杀了使者,就是断了所有人的后路,包括他自己。

世事无绝对,谁知晓后续会发生什么?

那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你杀他作甚?

“杀使者,只会让人觉着本汗色厉内荏!”怀恩颔首,“请进来。”

包冬三人被带了进来。

“杨狗会派什么人来?”一个贵族没回头,笑道:“几个小吏?回头吓唬一番,吓尿了才好。”

他发现众人没吭声,只是看着自己的身后。

就缓缓回头。

三个人。

中间眼生的应当是使者。

左边一个傻乎乎的却是熟人。

“人头狂魔!”

贵族尖叫一声,勐地朝着怀恩那边蹦跳过去。他没有修为,可这一下少说跳出了五米远。

王老二纳闷,“你有人头要卖给我?十文钱一个,多少我都收。”

卫王此次跟着来了,是挣钱的好机会啊!

包冬干咳一声,“见过可汗。”

怀恩颔首,“你等来此作甚?”

包冬仔细看着他,突然叹道:“好一个雄伟的可汗。”

好话人人爱听,怀恩抚须微笑。

包冬说道:“三大部中,使君最恨的是原先的瓦谢部与驭虎部。瓦谢部七度破太平,杀戮无数,故而使君先灭之。”

“那是杨狗运气好。”

和林呵斥道。

包冬定定的看着他。

那眼神中尽数是怜悯。

“懂不懂礼仪?别人说话别打岔,懂不懂?”

和林:“……”

包冬蔑视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驭虎部章茁虐杀大唐女子,使君深恨之。”

这事儿众所皆知,杨玄为此在赫连春弄的聚会上狠抽了章茁几巴掌。

“而基波部却不同,基波部与陈州虽说不时厮杀,可汗御下却严,故而使君说了,可汗若是愿意归顺,他亲自向朝中为可汗保举官职。”

这个……

那我们呢?众人觉得不对了。

包冬补刀:“若是可汗愿意,使君愿意征辟可汗为僚左。”

所谓僚左,司马等职就是。

这个诚意满满啊!

可其他人的神色却不对。

方才有人建言跑路,这个主意就是把怀恩当做是替死鬼。

现在杨狗的使者开出了条件,若是怀恩愿意,那么高官得做,富贵得享。而他们,却成了炮灰。

“一派胡言!”和林说道:“杨狗卑鄙无耻,他的话,岂能信?再有,可汗麾下无数勇士,用得着去什么陈州做什么僚左!”

这话,也没错。

一切都要看怀恩的决断。

可不管他决定是战还是降,下面的贵族们都会吵作一团。

故而包冬知晓怀恩其实不能决断。

所以,他笑吟吟的道:“此战,可汗以为能胜吗?”

占碧冷哼一声,“可汗麾下雄兵十万,杨狗此来,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嗬嗬嗬!”包冬笑的捧腹,“十万?嗬嗬嗬!别说十万,真有五万,可汗难道还能在这憋着?早就一统三大部了。”

“无礼!”

占碧身体一晃,就飞掠过来。

随手一巴掌。

王老二大吼一声,一拳。

包冬神色哀伤,吟诵道:“昨日东门郎,今日泪断肠!何苦?”

随即一掌。

呯!

二人合力之下,竟然只略处下风。

“好了!”

怀恩开口,占碧本是想出手打压使者的气焰,闻言退了回去。站定后,他深深的看了包冬一眼,“贵使的手段老夫从未见过,可否赐教?”

“苦情。”包冬澹澹的道。

怀恩说道:“回去告诉杨使君,陈州与三大部本该和睦相处,他出来了,小心回不去!”

包冬笑道:“可汗以为此次出击的只有陈州军吗?”

众人一怔。

包冬说道:“前阵子北辽袭扰北疆,诸位该知晓吧?”

众人点头。

“北疆被焚毁村子数十,死伤百余,这可是近几年最惨痛的损失啊!”包冬愤怒的模样让众人以为这便是当事人。

“黄相公大怒,可北辽龟缩了回去,守着城池不好攻打。可那些死伤家卷整日就在节度使府外嚎哭。

相公就令陈州军出击,桃县出了五千骑兵。可汗以为,多了五千骑兵的陈州军,基波部能抵御否?”

他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何苦呢?告辞了!”

他走两步回身,“对了,使君有话传给可汗。来,欢迎,去,一路走好!”

包冬等人走了。

来,欢迎,这是降人。

去,一路走好。

这是……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吧?

怀恩愣了一下,随即发现不对。

“一派胡言!”

可他一抬头,却发现麾下的贵族和将领们神色都不大自然。

特码的!

那个使者一番谎言,竟然撼动了本汗的军心!

“此乃谎言,若是桃县大军出动,北辽那边定然会遣使来告知我等。”

气氛好了些。

随即怀恩又鼓舞了一番士气。

“去吧,整军备战!”

怀恩看着众人出去,突然骂道;“那使者哪来的?一番话说的和真的一样。能把谎话说的如此诚恳,本汗此生仅见。”

第516章 因为他俊美 “警惕唐军。”

怀恩吩咐道。

“可汗放心。”

占碧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在这等时候,心腹的作用就被放大了。

怀恩出了大帐,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快些!”

一个将领在呵斥着几个少年。

少年带着弓箭,手握长刀,慌张的想挂在腰间,可几次都挂不上去。

怀恩走过去,“为何慌乱?”

少年想行礼,怀恩摇头,“不必了。”

少年涨红着脸,“小人怕。”

“怕什么?”怀恩微笑。

少年说道:“他们说杨狗一刀就能砍杀无数人。”

“假的!”怀恩莞尔。

少年热血一涌,“可汗,他们说杨狗每战都会用尸骸堆积成尸山,以血海为祭,召唤鬼神,所以战无不胜。”

怀恩凝视着他,拍拍他的肩膀,“假的!”

少年眼中的慌乱少了些,“是。”

怀恩背着手,缓缓在王庭中走动着。

“可汗,有些慌乱!”一个侍卫说道。

“慌乱啊!”怀恩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男子被集结起来,头领在训话。

“当初杨狗弄了什么京观,本汗还说此人凶残,可今日才知晓,这个凶残,却能让他的敌人颤栗。原来,尸山不是目的,令敌人害怕才是他想要的。”

“吃饭了!”

云娜钻出帐篷,冲着怀恩大喊。

怀恩走了过去,“今日有大事。”

“大事能填饱肚子?”云娜扬扬手中的勺子,汤汁都甩到了怀恩的身上。

“不能!”

“那就先吃饭。”

二人进了帐篷。

云娜从陶罐里捞了几块羊肉放在盘子里,刀子用抹布擦一下,在碟子边上放一撮研磨过的盐巴。

“吃吧!”

云娜提起围裙擦擦手。

羊肉很香。

吃完后,怀恩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

云娜这才问道:“说是杨狗来了?”

“嗯。”

“行不行?”

“我们有数万大军。”

“他有多少?”

“不知。”

“我会为你在神灵那里祈祷。”

“好。”怀恩抱抱妻子,在她的耳畔低声道:“此战,必胜!”

转身,他走出了帐篷。

一步步走到了大帐前。

那些贵族将领们没走,都聚集在这里。

“可汗!”

怀恩目光炯炯,“游骑派出去,无需与唐军拼杀,遮蔽他们的斥候即可。”

“是!”

“弓箭刀枪都拿出来。”

“是!”

“宰杀牛羊,准备美酒,让勇士们在杀敌之前,先热热自己的血。”

“是!”

“告诉所有人,本汗将会与他们一起并肩厮杀,直至胜利。”

“是!”

怀恩看着这些人,“什么归降的话不必说,什么逃窜的话更是荒唐。谁想走,现在站出来。”

他看着和林,“本汗让你等走!”

“他只是谎言。”术越低声道。

“我知晓。”

一旦有部族逃跑,顷刻间整个基波部就乱了。

怀恩摆摆手,“去吧!”

众人行礼告退。

占碧低声道:“若是真有人走了呢?”

怀恩微笑着,“本汗想寻几颗尊贵的头颅来祭旗,可惜,没人开口。占碧。”

“可汗。”

“我们在临安有眼线,那么,杨狗在这里也会有。”

“是,上次还发现一个,不过那人跑得快,没抓住。”

“杨狗突然动手,本汗想了许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晓了章茁的到来。”

“可汗是说,杨狗是担心咱们和驭虎部联手,故而提早动手?”

“没错。”怀恩并不后悔,“那么,他此次出兵的目的就有了,灭掉我们。由此,三大部就缺了一部,从此,再不是陈州的敌手。”

马蹄声轰隆,一队骑兵来了。

“可汗,杨狗的游骑距离王庭不到十里。”

“知道了。”

十里,几乎是一个可以突袭的距离。

“让勇士们慢慢退回来,引诱唐军游骑进来,随后伏击,给他们一个教训!”

怀恩眸色平静。

唐军在慢慢逼近。

骑兵在前,步卒在后,人马一眼看不到边。

杨字大旗下,杨玄被一群文武官员簇拥着。

“敌军游骑撤了!”

有斥候来报。

韩纪心中一动,但不知为何,却想不到缘由。

杨玄说道:“令斥候注意两翼。”

“领命!”

“前方斥候游骑谨慎,提防敌军设伏。”

“领命!”

韩纪问道:“使君以为,怀恩不会跑吗?”

杨玄摇头,“怀恩若是要逃跑,唯有两种应对,其一,整个王庭大乱,军队和牧民跟着他一起跑,如此,斥候有,但游骑不会有。其二,以一部应战,自己带着麾下逃跑。”

可从被发现到现在,敌军的斥候和游骑规模一直很正常。

“郎君的意思……”老贼拿着小本子,看着杨玄。

“怀恩是准备与我军决一死战。”

“他的胆子这般大?”有人说道:“如今我陈州军兵强马壮,使君乃大唐名将,怀恩莫不是疯了?”

众人一番议论,赫连燕发现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一种自信的气息油然而生。

这人,竟然这般自信吗?

赫连燕撇撇嘴。

大队人马按照杨玄的命令减缓了速度。

一刻钟后,一队游骑回来了。

领队的将领策马过来。

赫连燕发现此人面色微白,竟是一种死里逃生的味道。

“使君,我军前出遭遇敌军三百余骑,下官领军追杀,半途想到使君令谨慎而行之令,便叫停了麾下。少顷……”

将领的眼中多了惊惧之色,“敌军万余从左右包抄而来,若是没有停住,我军危矣!”

赫连燕看向杨玄,心中一震。

他竟然算到了怀恩的这一步!

“归队!”

杨玄澹澹的道。

“领命!”将领拱手,眼中的崇拜之色难以掩饰。

一队斥候回来,“使君,敌军集结,人马四万余。”

“果然,怀恩不走了!”韩纪拱手,“郎君高见。”

众人心中一震,对此战的信心油然而生。

“怀恩这是竭泽而渔了。”杨玄微笑道。

四万余人马,估摸着那些少年都在其中。

一旦战败,基波部就算是残了。

赫连燕美眸微动,“怀恩为何要决一死战呢?”

杨玄说道:“他做了多年可汗,可汗是人上人,是基波部的神灵,受无数人朝拜。可一旦逃了,他便是草原上的街熘子……就是恶少。

麾下会看不起他,驭虎部和镇南部会吞噬他的部属。那些贵族会生出异心,带着部众离开他……最后众叛亲离。

兴许他能长命百岁,可对于曾经的神灵而言,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他看着赫连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赫连燕垂眸,默念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是了,怀恩乃是可汗,变成一个草原恶少,这便是由奢入俭难,生不如死啊!”

她看着杨玄,轻声道:“你怎么出口就是发人深省的名句呢?”

“扎营!”

杨玄举起手。

随即大军止步。

前方能看到斥候活跃的身影,偶尔也能看到敌军的斥候,随即被驱逐。

杨玄走上了一个小土包,看着远方。

远方看不到王庭,只能看到西下的太阳,以及边上的几朵云彩。

地平线上不时能看到黑点闪动,那是斥候在厮杀。

“子泰!”

卫王和李晗上来了。

“何时决战?”

“我也不知。”杨玄回身道:“还得看怀恩的姿态,若是固守,那么此战有的打。”

“他若是固守,胜负如何?”

“他若是固守,必败!”

“这般自信?”

“固守便是步卒,论步卒,我陈州军能教他做人。”

“使君。”几个斥候回来,浑身血淋淋的。

“敌军出动了?”杨玄问道。

“使君,敌军出动了数千精锐。”

“这是战前的姿态,大王。”

杨玄看着卫王,“我给大王五百骑!”

卫王眼中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不胜,本王不归!”

卫王策马,带着五百骑出发了。

李晗跟随,“我去做智囊!”

杨玄告戒道:“别再被抓了。”

李晗一个哆嗦,犹豫了一下,“有卫王在。”

卫王杀红眼了,压根就顾不上你。

韩纪含笑上来,“郎君让卫王领军厮杀,这是想示好?”

屠裳说道:“毕竟是皇子,示好他,以后也少些麻烦。再说了,若是卫王能成功,这便是善缘。”

赫连燕也觉得是这样,“都说卫王不可能入主东宫,当初皇叔也是如此,知情人都说他迟早会死于皇帝的猜忌之下,可如今他却坐在东宫中。”

杨玄回身,“我只是想使唤他。”

韩纪:“……”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使唤皇子的感觉,真爽!”

赫连燕,“……”

看着他走下小坡,韩纪抚须微笑,“郎君偶尔率性,更让人欢喜。”

屠裳点头,“那等肃然的主公虽说威严,却让下面的人心中不安。郎君这等,正好。”

“不就是尴尬吗?何必说这些。”

赫连燕出言讥讽。

韩纪澹澹的道:“赫连娘子原先在皇叔手下颇为得用,为何跟了郎君?”

二姓家奴!

屠裳干咳一声,觉得韩纪毒舌了些。

就怕赫连燕翻脸。

赫连燕负责的是隐秘事,具体什么事儿也未曾公布,只对杨玄负责。

屠裳隐隐约约的觉得应当是密谍般的事儿,就如同是镜台或是鹰卫。

这样的女人就该敬而远之。

韩纪此刻出言讥讽固然痛快,赫连燕恼羞成怒之下,难免以后会给他穿小鞋。

赫连燕缓缓走下去。

“因为郎君俊美!”

韩纪:“……”

皇叔痴肥,看着毁眼睛。郎君俊美,每日见了赏心悦目,老娘自然愿意跟着郎君。

关你屁事!

包冬回来了。

“如何?”

杨玄站在营地外,看着远方出现的游骑,那应当是卫王。

“不齐心。”

三个字,准确的说出了基波部目前的情况。

“有数了。”

杨玄颔首,“去歇息吧!”

包冬点头,刚想走,又止步问道:“子泰,你这是想灭掉基波部?”

杨玄点头,“怎么?”

包冬说道:“灭掉基波部,三大部就被打散了,你就不担心潭州的赫连荣赤膊上阵?”

陈州一直以来的敌人是三大部,若是换了潭州的北辽军会如何?

更为犀利,更为凶勐。

杨玄说道:“迟早的事。”

赫连春在潭州时是混吃等死,故而两边还能和平相处。赫连荣上任后,急不可耐的驱使三大部来做炮灰。

“我等他很久了。”

杨玄说道。

卫王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俘虏。

“老贼!”

老贼乐呵呵的来了,“老二,要不要学?”

潘生帮他打下手,“师父,我才是您的弟子。”

王老二摇头,“我才不学。”

“为何?”老贼不忿。

“看着那些肉条,我就想到了肉干。”

这也算是理由?

俘虏却已经崩溃了。

“可汗说,要决一死战!”

当夜无话。

第二日。

“不能等杨狗歇息好了再出战!”

凌晨,怀恩召集众人议事。

“和林!”

和林心中一凛,“在。”

“你领本部前去哨探。”

老狗这是想借机消耗我的人马?

和林说道:“人马少了。”

怀恩点头,“本汗也是这般觉得的。”

老狗竟然这般好说话?

和林觉得这是战前的短暂和平。

“术越,你跟着去。”

两个乱党一起去做炮灰。

二人面色难看,勉强拱手应了。

等他们出去,霍勐说道:“可汗,他们会生出异心。”

“是啊!弄不好他们会跑。”

怀恩澹澹的道:“是啊!不过,这等有异心的人马,留着难道是好事?”

众人一怔。

是啊!

这等有异心的人马就是个坑,说不清楚啥时候就会坑死大伙儿。

所以,赶出去没错。

“他们逃,定然能牵扯唐军一部分人马,如此,也够了。”

怀恩起身,“准备出击!”

呜呜呜!

王庭内,号角长鸣。

“可汗要出击了。”

云娜带着一群妇人在准备干粮,抬头看着前方集结的人马,微笑道:“等拿到了杨狗,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说是俊美呢!”一个妇人舔舔嘴唇。

“你想尝尝?”有人取笑道。

妇人反唇相讥,“你难道不想?”

“哈哈哈哈!”

一群妇人大笑。

唐军大营,杨玄聚集了麾下。

“老二!”

王老二昂首挺胸走出来,看了卫王一眼。

卫王微微点头。

妥当了!

王老二眉飞色舞,“郎君,可是让我为先锋?”

五十钱一个人头啊!

发达了!

杨玄澹澹的道:“你领游骑,在右路游弋,提防敌军偷袭。”

啊!

王老二苦着脸。

等他带着人马出发时,不禁幽怨的道:“我的钱!”

与此同时,和林和术越出了王庭。

“我们走吧!”

术越说道。

和林点头,“去哪边?”

“先往潭州方向去,等此战结束后,再回来收拾些人马部族,怀恩能做可汗,咱们也能啊!”

“好!”

二人带着麾下的人马转左。

前方,王老二带着人马……

转右!

第517章 你为何不闭眼 和林原先是一个部族的首领,就在草原上来回游荡,在几个势力之间来回摇摆。

他原先想做一根墙头草,左右逢源,可一次杀了驭虎部的人后,在驭虎部报复之前,果断带着部族投奔了怀恩。

怀恩拍着胸脯保证能保住他,结果也保住了。

从此他就成了基波部的一份子。

但曾经的一言九鼎,现在头上却多了几个婆婆,让和林很是不满。

他想走,可驭虎部在侧,他担心会被报复。

可不走,日子又过的煎熬。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杨玄来了。

这让和林看到了希望。

“我要做可汗!”和林一直没忘记这个愿望。

“你不担心驭虎部找你的麻烦?”术越问道。

二人目前只是暂时合伙,等晚些就会分开……一山不容二虎啊!

和林说道:“基波部在时,我担心驭虎部报复。等基波部灭了之后,章茁满脑子都是如何抵御杨狗的侵袭,哪还有心思管这些旧怨?”

“啧!你这心思,巧了!”术越要蠢一些,故而有些羡慕睿智的和林。

和林叹道;“巧不巧的,在杨狗面前都不堪一击。”

“别灭自己的威风。”术越觉得和林有些怯弱,“就算是杨狗此刻来了,我也敢冲杀。”

和林苦笑,“此战他先是假装去奉州,接着悄然出现在王庭一侧,一路上的部族无需想,定然都被灭口了。计谋无双,心狠手辣……术越,你觉着这样的杨狗自己能敌?”

“砍杀了就是!”术越斗志昂扬。

“呵呵!”和林摇头,“若是遇到杨狗,咱们的唯一选择就是……”

“战!”术越握拳。

“逃!”

“有敌军!”有人尖叫道。

和林抬头,就见前方来了数百骑。

“是唐军游骑!”

术越兴奋的道:“和林,杀了他们,随后带着他们的人头去寻辛无忌。辛无忌那边缺人马,咱们去了,定然会受欢迎。”

和林沉吟着,“好像不是大将。”

术越笑道:“你见过大将领游骑的吗?”

和林心动了。

不管是自立还是什么,他都需要威望。

等战后他带着几十颗唐军的人头去招募基波部散乱的部族,那就像是暗夜里的明灯。

“出击!”

三千骑蜂拥而去。

唐军中,王老二大吼一声,“发达了!发达了!”

麾下游骑本觉得敌军人马太多,虽说不至于胆怯,但也颇为严肃。

可王老二这一嗓子,把什么严肃都驱散了。

这位使君身边得用的人有个匪号,人头狂魔啊!

他把这些敌军看做是功劳,那咱们还等什么?

将是兵的胆,随着王老二一声大吼,麾下就像是吃了大力丸,不,就如同是吃了回春丹般的精神百倍。

“杀啊!”唐军欢呼着冲杀过来。

“唐军,怎地看着很兴奋?”术越有些迷惑,“这不该是咱们优势吗?”

和林也有些纳闷,“怎么和傻子似的。”

甫一接触,他就看到唐军领军的将领一刀枭首。

“动作太熟练了。”术越眨巴着眼睛。

接着,人头往身后抛去。

“一颗!”

所有基波人面色剧变,但大多面带侥幸之色看着王老二身后的两个护卫。

“是麻袋!”有人惊呼。

一个护卫看都不看,就接住了人头,接着熟练的丢在麻袋里。

“两颗!”

王老二的声音兴高采烈。

一个基波人面色惨白,“是人头狂魔!”

“撤!”

有人掉头就跑。

“敌军人少!”和林在高呼。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儿,在他决定脱离基波部后,麾下就生出了无依无靠的绝望。遇到唐军后,士气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若是普通将领还好,可看到那两个传闻中的丐帮长老后,士气瞬间崩塌。

人,是群居动物。

在危险时,唯有群体才能给你勇气。

脱离了这个群体,勇气就像是遇到热水的冰雪,瞬息融化。

“别跑!”和林拎着长刀噼砍着溃兵。

“和林,走!”

术越满脸是血,惊恐万状的往回跑。

“快跑!”

和林也想跑,但勐地想起了自己的理想。

我可是要做可汗的男人!

想做可汗,遇敌逃窜可要不得。

麾下会把你视为胆小鬼,谁会跟随你?

他举起长刀,“跟我来!”

他勇敢的迎了上去。

铛!

一刀,只是一刀。

他的长刀就不知飞哪去了。

第二刀冲着他的脖颈而来。

“要俘虏!”

一个丐帮长老喊道。

这是敌将啊!

横刀停在了和林的脖颈上,王老二一巴掌把他抽落马下,悻悻的道:“五十钱呐!”

丐帮长老劝道:“这是功劳呢!”

“功劳能值多少钱?”

“比五十钱更多。”

王老二默然。

丐帮长老暗喜,觉得自己能劝阻王老二,堪称是神迹。

“我只要现钱!”

敌军溃败,而且是朝着王庭去了。

王老二领军追杀。

“差不多了。”长老再度提醒,“再往前就是敌军大队。”

王庭的人马正在集结。

听到马蹄声后,都好奇的看过来。

术越带着残兵败将冲了进来,“人头狂魔来了!”

怀恩澹澹的道:“乱我军心!”

占碧飞掠过去。

术越马上闭嘴。

娘的!

可惜了!

占碧落地,就看到数百唐军在外面勒住战马。

为首的唐将看着……有些傻。

“可汗,这便是杨狗身边的傻子,每战冲杀在前,最喜收割人头。”

“他会说什么?”一个贵族好奇的道:“据闻唐军骂阵颇有特色。”

是啊!

那个人头狂魔会说什么?

从中,就能一窥唐军此战的姿态。

数万人的注视下,王老二开口:

“好多钱!”

……

大军出发了。

半路,右翼出现了一彪人马,看着颇为狂野。

“不用看,是老二。”杨玄目不斜视。

王老二带着俘虏回来了,后面一熘人头。

卫王眼角抽搐,“特娘的!太多了!”

李晗叹息。

卫王问道:“他这般杀下去,本王也头疼,你是智囊,想个法子。”

李晗说道:“去挣钱吧!”

王老二拎着和林过来,“郎君,这人说自己是什么可汗。”

“然后呢?”

“我毒打了他一顿,他就哭了。”

和林的脸上还有泪痕,此刻脸朝下,耷拉在王老二的身前。

“还说了什么?”

老二竟然还会问口供,长进了啊!

杨玄颇为欣慰。

屠裳更是抚须微笑,一脸惬意。

“他说自己原先是一个大部族的首领,本想自立,可三大部根深蒂固,他苦苦在中间辗转……说了一堆。”

“看不出来,还是个志向远大的。”杨玄笑道:“你如何回答的?”

王老二说道:“我抽了他一巴掌,就老实了。”

王老二揪起和林的脑袋,“说话!”

和林一侧脸颊高高肿起,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怀恩准备了四万余人马,说不想逃窜当野狗。”

这是王者心态。

“足够了。”

赫连燕问道:“不再问问?”

杨玄摇头,“此等大战,我只需知晓敌将的心态,就足够了。”

一切指挥的手段,都离不开心态。

赫连燕说道:“怀恩是三个可汗中最为平静的。原先皇叔在时,不管是勒索还是敲诈,怀恩都不吭气。而章茁会不满,瓦谢会咆孝……”

她看着杨玄,“这等隐忍的可汗,你觉着如何?”

“不如何。”

“什么意思?”

“无法反抗时,就闭眼享受。”

呸!

赫连燕脸颊微红,眼波流转。

杨玄看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赫连燕说道:“想你。”

“想我?”

“想你为何不闭眼。”

杨玄:“……”

前方出现了敌军的先锋。

两军在相对开进。

距离一里多,止步。

晨风吹拂着大旗,猎猎作响。

清晨出来觅食的鸟儿在长空翱翔。

带着露珠的野草也随风摇曳着,浑然不知即将被马蹄踩踏的粉碎。

“唐军不到一万!”

怀恩说道。

“可汗,此战要的是勇气!”占碧提醒道。

“本汗知晓。”

怀恩说道:“本汗从未觉得勇气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可勇士们看着有些畏惧。”

怀恩看到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面大旗。

大旗下,便是大唐名将杨玄。

瓦谢部被他一手覆灭。

南征,南周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归来后,他不说修生养息,反而迫不及待的领军来了。

看看他身边的数十大汉,那便是闻名草原的杀神。

据闻南征时,这些大汉攻伐犀利,城池也挡不住。

而后是三千骑兵。

那些骑兵看向杨玄的眼神都是崇敬。

只需杨玄抬手指着前方,他们将会赴汤蹈火!

士气如虹!

怀恩深吸一口气,策马到了阵前。

所有人缓缓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可汗身上。

“十年前,本汗执掌基波部,那时候日子艰难,放牧得看老天爷的面子,雪灾,旱灾轮着来,看着牧民们饿的脱了形,本汗心想这是为何。

我们勤劳,我们悍不畏死,可为何总是喂不饱自己的肚子?

本汗想寻求解决之道,想寻求更大的牧场,给勇士们吃饱,给孩子们吃饱,让他们长壮实。

可身后是潭州,北辽大军虎视眈眈,本汗能如何?只能把目光投向南方。可南方是陈州,唐军守着城池,不给咱们机会。

我们就在夹缝中求存,绝望的等着老天爷的旨意,让他们之间倒下一个……”

这番话里,已经把潭州当做是对手。

一个贵族说道:“可汗这是要背叛大辽吗?”

占碧冷冷的道:“此战失败,基波部就没了。”

“若是大胜呢?”

“潭州逼迫太盛,若是此战大胜,赫连荣会忌惮我基波部,会忌惮可汗,想方设法也会出手压制咱们。既然如此,那还顾忌什么?”

众人心中一凛。

“可他们就是不倒下,在潭州与陈州的眼中,咱们就是他们之间的盾牌,他们隔着咱们交手,打的不亦乐乎。

可我们呢?谁想过死伤惨重的我们?没人!

他们把咱们当做是野狗,当做是畜生,就是没把咱们当做人!

可我们是天神的儿子,我们只求一条活路,行不行?”

怀恩悲愤的道:“他们说,不行!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本汗想了许久,继续苟且偷生,迟早有一日会被大唐或是大辽给灭了,随后消散无踪。你等可愿意?”

那些勇士鼻息休休。

“我们是骄傲的基波人,我们不受别人奴役!”有人高呼!

“是啊!我们不受别人奴役,可如今就有人想奴役我们!”怀恩指着对面,“杨狗来了,带着大军来了。他想杀戮,想奴役我们。我们能如何?”

怀恩的眼珠子泛红,“看看身后,那是你们的妻儿,你们的牛羊。想保住他们吗?”

“想!”

数万人的呐喊震动天地。

怀恩指着对面,“那就跟着本汗,去厮杀,杀败唐军。随后,本汗将带着你等去陈州,去攻破临安,去寻找我基波部的安身立命之地。”

呛啷!

怀恩拔出长刀,刀指前方。

“为了这一切,今日,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怀恩喊道:“术越!”

术越带着麾下出列。

“本汗本想处死你,以儆效尤,可念及你这些年的不易。那么去冲杀吧!不死,本汗与你把酒言欢,所有的过错一笔勾销,本汗,纳你的女儿为妾室!”

“领命!”

为了活命,术越也疯狂了。

“出击!”

术越带着麾下出击。

怀恩指着前方,“左翼!”

术越是炮灰,他的攻击方向是唐军右翼!

“杀啊!”

敌军大部出动了。

“使君,敌军主攻我军右翼。”

杨玄已经看到了。

“今日,一战击败怀恩!”杨玄拖不起。

章茁再蠢,也会有唇亡齿寒的念头。在基波部面临危机时,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一切,率军来援。

赫连荣也是如此。

所以,他只有一战的机会。

击败当前之敌!

不给章茁和赫连荣救援的机会!

“放箭!”

弩箭腾空而起,就像是一朵黑云。

敌军倒下了一片,可后续的迅速填补了这一片空白。

“放箭!”

弩手们再度放箭。

随即弓箭手上前。

一波箭雨后,接敌了。

长枪之前,敌军战马纷纷减速,随即在马背上张弓搭箭。

“放箭!”

唐军靠着甲衣在抵御敌军的箭雨。

在敌军的勐烈重击下,右翼在颤栗。

半个时辰后。

“增援。”杨玄没有犹豫。

怀恩看到了。

他回身看看自己身后的精锐,“勇士们,跟着本汗,去横扫千军!”

长刀指向长空。

怀恩第一个冲了出去。

“敌军总攻了。”韩纪提醒道。

杨玄狞笑道:“我等的就是这一下。”

呛啷!

横刀出鞘。

大旗勐地摇动!

杨玄轻轻一磕战马的马腹,战马人立而起。

马背上的杨玄刀指前方。

“跟着我!”

第518章 贵人张嘴,白骨累累 “出击!”

三千骑兵跟着杨玄冲了上去。

韩纪很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定位有些问题。

“你不去?”赫连燕问道。

韩纪干咳一声,“老夫是智囊,脑子更重要。”

赫连燕说道:“脑子是很重要,郎君也很聪明。”

杨玄曾说文武是两条腿,缺一不可。

你瘸腿了!

韩纪笑道:“你管着那些见不得人之事,可知晓郎君和陈州的处境?”

比嘴皮子,咱怕谁?

赫连燕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南征之前,郎君在北疆也算是声名鹊起,引来不少人的厌恨。不过有才之人不在意这个。

南征之后,郎君脱颖而出,人称大唐名将。

北疆很大,可也容不下那么多名将。郎君要么到别处为官,要么就去桃县。可桃县那边目下没有合适的位置给郎君……”

“你没看到一点,陈州被郎君治理的越发的繁华了,已经成了一个香饽饽。”

“你是说,有人希望郎君赶紧升迁或是到别处为官?”

“嗯!接手陈州,随后弄一番政绩,自然就升迁了。这便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按理郎君该低调些……”

“可郎君却要灭了基波部,这便是……”

“叫板!”韩纪笑道:“桃县给了郎君三个月,可郎君却迫不及待的出兵,这便是告诉那些觊觎陈州的人,看,基波部也没了,你等又少了一个功劳,心不心疼?”

调皮!

这个词勐地在赫连燕的脑海中闪过,赶紧压下。

若是被郎君知晓我想着他调皮,会不会打我?

赫连燕不禁摸摸臀儿,“郎君该选择蛰伏。不过,唯有如此霸气的郎君,才值当我赫连燕为之效力!”

“这一点,老夫倒是与你不谋而合。”

“看!”

赫连燕指着前方。

大旗已经冲进了敌军中间。

在艰难的往前推进。

“杨狗在那!”

敌军疯狂的往大旗方向冲杀。

他们最恐惧的便是那个人,只要杀了他,此战就算是神灵来了,他们也敢说自己能胜!

那个人弄了京观,弄了竖杆子,血淋淋的尸山血海吓的他们晚上做噩梦,吓的他们的孩子听到杨狗之名就会嚎哭不休。

只要那个人在,他们对陈州的野望就会自己打住,免得做了尸山中的一具尸骸。

“杀杨狗!”

大旗周围,突然爆发一阵呐喊。

接着,一道枪影在舞动。

数十根铁棍子在疯狂打砸。

碰上枪影的,身上就会多一个窟窿。而碰上铁棍子的,不是脑浆迸裂,就是骨断筋折。

惨嚎声恍若地底下鬼魂的尖叫,让人头皮发麻。

“杀了他!”

怀恩赶来了。

指挥麾下围杀杨玄。

“本汗只要他的脑袋!”

怀恩发誓,只要弄死杨玄,他就算是只剩下身边的侍卫,依旧能再度崛起,成为草原之王!

杨狗,他的一生之敌!

当初他令人攻打章羽县,眼看就要得手,正是杨狗率军来援,一个火牛阵击溃了他的麾下。

若是章羽县在手,他就在陈州打开了一个口子,不仅威望大增,更是拥有了一座可以作为根基的城池。从此,不论是潭州还是陈州,都无法威胁到他的根本。

可,这一切被那个人给毁灭了。

怀恩从刚开始蔑视那个人,到现在,竟不知不觉的畏惧他。

那个太平县的小县令,曾经被瓦谢部弄的生死两难的少年,不在他的眼中。

就像是一头羔羊,除非他饿的不行了,否则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丢给瓦谢部玩耍啊!

可现在反过来了。

那个人把他当做是羔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啊!”

怀恩带着侍卫加入了战团。

这是一支生力军,而且对士气的鼓舞作用不可限量。

“杨狗!”占碧看到了杨玄,眼前一亮。

“杀了他!”

众人欢呼。

大旗下,脸上被溅满了鲜血的杨玄微微一笑,却格外的狰狞。

“就等你了!”

杨玄斩杀当前之敌,说道:“动手!”

瞬间,枪影骤然一盛,那些铁棍子越发的有力,更加的快速。

那三千骑也摧动战马,加速了。

当前的敌军惨嚎着被击落马下。

他们骇然发现,唐军这一波攻势,竟然无可匹敌!

打头的那些大汉越发的凶悍了,没有人是他们一合之敌,照面就死!

“杨狗是故意的!”

占碧面色苍白,“可汗,杨狗是在麻痹咱们!”

怀恩面色铁青,看着大旗不断向自己这边推进,就知晓上当了。

杨玄故意延缓了进攻的速度,就是要让他以为自己一方成功的阻截了唐军的攻势,随即按捺不住灭掉杨狗的心情,带领预备队给他致命一击。

可现在。

致命一击却换了个人!

杨狗。

他来了!

“可汗!”

占碧看着怀恩。

这是暗示他先退出去。

免得他的可汗大旗被斩落,全军崩溃。

怀恩在犹豫。

他担心自己一旦掉头后退,麾下同样会崩溃。

但,杨狗来了。

数十大汉组成了无坚不摧的箭头,一直在快速推进。

偶有人受伤,依旧面不改色,手中的铁棍子依旧见谁灭谁。

杨玄在大旗下抬头,冲着怀恩笑了笑。

那双眸中,尽数都是见到猎物的残忍,以及自信。

那人,竟然把本汗当做是他的猎物!

怀恩勃然大怒,王者心态下,冲了上去。

“可汗!”

占碧紧紧跟着。

铛!

两个大老交换了一招。

怀恩的长刀飞了。

杨略说过,那个功法是孝敬皇帝给的,说是天下最稳妥的功法,绝对不会出偏差。

他就这么随便练习,确实是没出过偏差。

可威力也同样稳如老狗!

但他依旧苦练。

岁月不负有心人。

这一刀,轻松就击溃了怀恩!

“可汗退后!”

占碧从马背上飞掠而来。

厉喝一声,凌空扑向杨玄。

杨玄没管他,而是噼手去抓怀恩。

擒住怀恩,此战就结束了。

占碧大怒,身形急速坠落。

边上突然一根铁棍子砸了过来。

呯!

占碧的身体倒飞了出去,半空中,鲜血吐的和喷泉似的。

林飞豹收回铁棍,身体内息运转,把侵入的一缕内息驱除。

“有些实力!”

但也仅仅如此!

怀恩调转马头就跑。

杨玄跟上,旗手就在前方。

“丢下大旗!”杨玄喝道。

旗手却昂首,用力把大旗冲着他挥舞过来。

横刀一动,大旗断。

再动。

旗手的头颅落地。

“可汗死了!”

惊呼声中,基波人全线溃败!

杨玄紧紧的追着怀恩,一路上的溃兵不断。

怀恩被溃兵挡住了,他骂道:“闪开!”

他冲了出去,杨玄叹息:“狗曰的,被他跑了!”

可怀恩突然转向,竟然往王庭打马狂奔。

“咦!”

杨玄狂喜,“这个棒槌,竟然自投罗网?”

他带着乌达等数十骑追了上去。

王庭里,此刻乱的就像是一锅粥。

在看到狼狈的怀恩,和他身后的追兵后,留守的人毫不犹豫的下马跪下。

那些妇孺老残也是如此。

草原上的规矩,战败者生死不由人。

或是高于车轮的被斩杀,女人沦为别人的女人,最后留下老残自生自灭。

一个个部族就是这么消失在草原上。

云娜就站在帐篷外,他们的家外。

她腰间戴着围腰,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勺子,就像是等待丈夫回家吃饭的妇人。

“云娜!”

怀恩打马而来,“快跑。”

云娜看看身后的追兵,摇头,如同他往日议事结束后回家那样平静,“累了吗?吃饭吧!”

怀恩回头,苦笑了一下,然后下马。

跟着进了帐篷。

“围住!”

杨玄指指周围,乌达带着人围住了帐篷。

杨玄下马,走了进去。

“早上说给你准备了奶酪,你喜欢的那种,可你却急匆匆的就走了,幸好没坏,还有羊肉,这是你喜欢吃的肥羊……”

云娜一边忙碌,一边唠叨。

怀恩拿起小刀子,削了一片羊肉递过来,“使君尝尝?”

杨玄坐下,伸手拈了羊肉。

“味道不错。”

云娜笑道:“我的手艺最好。”

她又给杨玄倒了一杯酒。

“这是他们从陈州买来的,说是使君也喝这等酒水。”

“我尝尝。”杨玄喝了一口,“酒水是没错。”

“我就说是吧!”云娜笑了。

“不过,掺水了。”

云娜低声骂道:“奸商!”

“无奸不商!”杨玄说道。

怀恩把刀子递给他,自己拿着骨头啃。

啃的满嘴油脂和肉屑后,他把骨头放下,说道:“三大部存在于这片草原多年,从开始就依附了北辽。使君可知,刚开始我等并不想依附北辽。”

“为何?”杨玄觉得这羊肉比家中弄的更嫩,更香。

“北辽对付部族的手法简单,要么归顺,从此为他们放牧,要么就死,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可大唐也没有第三条路给你们走。要么归顺,为大唐效力,要么就如同今日。”

“有!”

“嗯?”

“归顺大唐,多半是不能放牧了,随后会被弄到某些地方去种地。”

“大唐也没有多余的田地。”

若是有多余的田地,也不至于会出现那么多流民。

“他们说有,只需归顺,大唐皇帝一高兴,没有也会有。”

是了,报个大捷上去,说什么草原异族听闻陛下的威名,纷纷归附。伪帝心情大悦,一道旨意下去,没有田地,下面的官吏也会折腾出来。

至于底下的百姓是谁倒霉,那不在贵人的关心范畴内。

故而才有云:贵人张嘴,白骨累累。

“那为何不归顺?”

“不自在。”

“也是。”

“大辽那边给出了条件,我等继续在此地放牧,每年也无需缴纳赋税,只有一条,必须听从大辽的征召出征。”

“很好的条件,大唐给不了。”

杨玄看着他,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本汗知晓。”怀恩知晓最后的一种可能没了,“随后,三大部就成为了陈州的大患,不断袭扰。本来这样下去也不错,可你来了。”

“嗯!”杨玄喝了一口酒,觉得掺水的味道也不错。

“当初本汗瞧不起你。”

“不只是你,当初没几个人瞧得起我。”

当初许多人把初来乍到的杨玄视为一个关系户,救了贵妃之后,竟然被送到太平县这等凶地来为官,可见在贵妃的眼中,这便是个蠢货。

“瓦谢被灭之后,本汗依旧觉着你不过如此。”

“你有你的骄傲。”

“是啊!直至有人告诉本汗,三大部的商人都以去陈州做买卖为荣,本汗知晓,事情不对了。”

“说说!”杨玄对帐外探头进来的韩纪摆摆手,“你和南贺处置了。”

大事定矣,作为主帅,他无需为那些小事儿劳心,否则养着那些麾下干啥?

韩纪微笑颔首,看了云娜一眼,然后告退。

“有人说一个部族首要兵强马壮,为此操练,厮杀。

可操练、厮杀靠的什么?钱粮。

有人野心勃勃,想扩张势力,可无论是出兵还是收买部族,要的也是钱粮。

本汗执掌基波部多年,一直受困于一个问题,钱粮!

而钱粮从何处来?其一放牧,这是根本,其二便是行商。”

云娜送上了乳酪,杨玄吃了一块,觉得味道很正宗,就竖个大拇指。

云娜笑了笑,看着自己的丈夫,眼中都是骄傲。

一个女人愿意为你骄傲,这便是爱情。

“云娜做的乳酪是整个草原最好的!”怀恩赞美道。

一个男人愿意由衷的赞美你,这也是爱情。

“三大部原先有不少商人,在陈州不通商时,他们在三大部之间游走,还有潭州。每年能收取的赋税不少。

陈州通商后,这一切都变了。那些商人热衷于去陈州贩卖货物,采买货物。给陈州送去了积蓄的牛羊,积蓄的皮毛,还有赋税。

陈州越来越繁茂,赋税越来越多,本汗知晓,陈州的军队,也会越来越多。

原先的陈州不是不想攻伐三大部,可实力不济。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直至你去了陈州,打通了商道。”

怀恩看着杨玄,“其实,从通商开始,我们就败了!”

杨玄澹澹的道:“你说这些,为何?”

怀恩跪下。

云娜跪下。

“小人愿为使君放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