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孽杀:落尽梨花春又了》 后宫虐杀另一结局【本章 免费】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烟在发这另外一个结局前,有些话想跟喜爱凝霜和英宏的亲们说在前头,这次写的不是番外,算得上是《后宫虐杀》的正文,这个别样版里,沈凝霜的结局不再是死,她依旧要继续生活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里,继续她的命运,虽然之前烟写了那么多的番外还有《玉碎宫倾》,但是那些真的只能算是胡扯yy,安慰满足下不想凝霜死的亲们。所以,那些番外后续之类的文,也就写得无比之间烂,而这个正文的另外一个结局,烟则会很认真很严肃的来对它,无论如何,烟会很尊重那些期望凝霜不死的亲们。 之所以突然想起来要给此文写另外一个结局,缘于在和其他作者聊天时,有的作者文写的好,所以出版,所以她们都会写两个结局,出书版本和网络版本,烟就突然想起,其实烟也可以这样做,其实烟在写此文,心里原本就是有两个结局的,亲们应该记得烟当时很纠结,有一次说不打算让凝霜死,很多亲都觉得高兴,但是后来,烟到底决定让凝霜死时,好多人都在抗议,那时烟还没有想到其实可以将两个结局都写出来的。 但是鉴于这个文结束很久了,想来很多亲都已经认可了那个悲剧结局,此时再让亲们突然看另外一个结局,定会觉得突兀和不习惯,所以烟最后说一句,如果有觉得烟这个结局多余的亲,请无视这个别样版结局,谢谢。 这一章因为要交待很多话,又并只是过渡,所以我跟编编要求了此章免费发文,再次提醒,有觉得此结局多余的,请不要订阅后面的章节。 ===============================================我是华丽的分界线============================================================ 瑛儿看了小皇子,脸上顿时满满的全是怜爱,她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夸道,“小皇子生得好俊,长得真像皇上,”她又笑着向我恭喜,“嫔妾恭喜娘娘得生贵子。” 我伸手将孩儿接过来,双手捧送到瑛儿的面前,凄婉而笑,道,“我临死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了,想来想去,只有将他交给妹妹照顾,黄泉路上,我方才能走得安心,”再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我的语气轻柔和缓,“如今见妹妹这样喜爱他,我也放心了。” 瑛儿的脸都白了,她又像是惊喜又像是不信,呆愣愣的看着我,不敢相信道,“姐姐,要将小皇子托付给嫔妾?” 要知道,这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子呵,身份之尊贵,实是令人难以仰望,虽然说抚育他时,其间有着万分的艰辛和危险,然而随之带来的地位尊崇,亦是难以言喻的高呵,她此时才明白,为何会在半夜里,英宏无缘由的一道旨意,将她由一个地位卑下默默无闻的从六品常在册封为正三品的昭仪,这样大的晋位,就算是我当年,亦没有这样大的跨度呵。 这在今天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一直以为,若我果然死了,这孩子也必定会是被太后命周贵嫔抚育,从此母由子贵,正位中宫,再命宫妃严守秘密,若以后皇上没有其他的皇子,这孩子将来继承了皇位,周贵嫔可就是太后了。 可是,如今却是……? 看着她这样犹豫不信的样子,我却以为她是怕,语气不由苦涩起来,“怎么,妹妹你……,不愿?” 虽然抚育这个孩子能给她带来尊崇的地位,可是,这一路上的凶险其实是要比那荣耀风光多太多的,若她怕,亦是情有可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我却总是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果然,她只是稍愣了一下,就稳稳的将孩子接在了怀里,她的神色从来没有过的坚毅,“竟然姐姐信我,那么从今以后,我等当竭力保小皇子平安,小皇子在我在,若小皇子有个什么,我必定以死谢罪。” 她又扶住我不让我再拜谢她,流泪哽咽道,“其实,皇上对姐姐的心,姐姐是知道的,有皇上在,姐姐一定没事。” 她怀抱孩儿,跪着膝行向英宏,连磕了几个头,呜咽着对英宏求道,“皇上,臣妾和小皇子一起,求皇上救救姐姐,姐姐当日那样的行为,实在是被她们逼迫所至啊……。” 而我也不阻止她,又跪又哭的折腾到现在,我的身子终于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向后靠在小青的怀里,我只觉得,连动一下,也是不能够的了。 英宏一直都背着身子站着,此时被瑛儿这样又哭又求,我分明看见他的背在微微的颤抖,好容易,他才缓缓开口,却是,“皇贵妃累了,昭仪带着小皇子去歇着罢,”他一指小青,吩咐道,“你也跟着去,今后,就跟在昭仪身边贴身伺候小皇子罢。” 小青的身子一僵,她的脸上慢慢的绝望起来,她转过头来,哀哀的看着我,轻声的唤,“小姐……。” 我浅笑着摇摇头,“青儿,拜托。” 那边有宫人进来搀起瑛儿,奶娘要来抱孩子时,却被瑛儿避开,她冷然道,“我自己来。” 小青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咚咚的向我和英宏连拜了三拜,轻声的一句,“皇上保重,小姐……,保重,奴婢告退。” 我看着她这样的故作坚强,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揪了又放,放了又揪,可是我知道,终有道别的时候,如此,也好。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我心中已无牵挂,一时倍觉轻松,我含笑看向英宏,问了最后一句想知道的话,“宏,你恨我么?” (别样版结局从此开始) 我没有叫他皇上,他一直这样要求我的,所以,在这最后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坦下心来,不再当他是那高高在上的至尊,这一刻,他只是他,我也只是我。 他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分明变得刷白,看着我平静的笑容,许久,他的嘴角才动了动,却是一句,“你得到了一个结果,却留我独自煎熬……!” 看着他痛苦到抽搐的表情,我的心一阵阵抽紧,我猛的转过身去,不肯让他看见我眼角大滴的水意,道,“又快选秀了,那时自有如花美眷来陪你……。” 我以为他定要斥驳我的话,然而身后却久久没有回声,就在我恍惚以为屋子里只剩了我一个人的时候,有温暖有力的双臂将我拢住,他的声音沙沙暗哑,“你乏了,睡吧。” 我不再说话,贪恋的靠进他的怀里,也罢,身后事身后了,只顾今朝罢! 他抱了我上床,这一夜,他就和着衣裳躺在我身边,直到天亮。 不知道是因为卸下了全部的心思,还是因为累,这一觉,我睡得极沉,醒来时,竟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身边只有裁雪贴身陪着我,见我醒了,她慌忙扶我靠起身子,又不让我下床,领了宫人就在床边伺候我洗了脸,又用青盐擦了牙,紧跟着端上一碗红枣汤来,一 勺一勺的喂我。 我见她的手不停的轻微颤抖着,知道她的心里此时必定也是极难受的,于是我微微笑了调侃道,“你不用怕,我去之前,会请求皇上将你们这帮子旧人全都安排个好去处的。” 裁雪再忍不住眼里的泪,她哽咽了道,“谢娘娘恩典,只是奴婢却并不是为着这个,”说到这里,她抬头看我,“奴婢服侍娘娘几年了,娘娘对奴婢们从来都是极良善亲和的,如今却落得……?”她吸一吸气,又道,“奴婢只是心里太难过……。” 她的额角有细碎的头发散落,我轻轻的伸过手去,为她掠好,浅笑道,“傻孩子,常言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再熬几年就能回家去了的,以后好好儿的过自己的日子,别想着我这个倒霉晦气的人。” 她却倔强的一偏头,“娘娘才不是倒霉晦气的人,娘娘是被人害的,太后……,”说到这里,她猛然停住,到底有点儿不敢开口。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道,“太后下了懿旨,要我早早儿自裁,是不?” 裁雪见我竟然知道,她捂着嘴,眼里的泪更是汹涌,身子猛烈的颤抖着,手里的红枣汤已是洒了大半,“娘娘……?” 我正要劝她,却听外面有人轻声的回,“娘娘,刘喜公公来了,求见娘娘呢。” 裁雪一听,赶紧起身收拾了,又慌不迭的擦去眼泪,低着头退到了边上,我倒笑了,向她点了点头,这才扬声道,“快请。“ 来人却又道,“回娘娘,刘喜公公来是――传旨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更衣(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传旨?”我还没有开口,裁雪先惊叫出声,面色惊惧的看着我,脱口道,“这么快就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然而我的心里竟然很是坦然,像她微微一笑道,“替我收拾更衣。” 裁雪忍不住呜咽出声,抱着我的身子伤心道,“娘娘,皇上好狠心。”懒 我终于还是笑不出来,默默抚一抚她的发,“皇上的心不狠,皇上的心这会子……比咱们都苦……。” 梳洗收拾后,裁雪打开衣橱,看着满橱的衣服只是发愣,我知道是为我就要上路的缘故,突然想起进宫前,娘亲手为我缝制的衣裳里有件白色锦绢的,只是极简单的式样,却在领口袖口细细的用稍暗些的白丝线绣了一只只蝴蝶,只是若不细看,就不会有人发现。 我犹记得当年在进宫觐选那一天,我穿的衣服上也是绣有蝴蝶的,只是后来被我一杯茶水尽数泼了上去,生生的毁了,我突然想,若那日我没有费那样的心思,或许,太后反倒未必看得中我罢。 这样的想法让我忍不住的要笑,若太后此时回想起当年,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当年选上我,并以那样的荣宠将我接进宫去。 原来,有时即使只是极偶尔的一个念头,也能改变一个人甚至是许多人的一生了。虫 轻抚着衣袖上的蝴蝶,我禁不住一阵心酸,娘的这些衣服,我向来都是只当个念想儿,从来也舍不得穿,而想来娘当年费了那样的心,在灯下极仔细极用心的绣着这些蝴蝶时,也万万想不到,竟是在此时派了这样的一个用场。 其实,我和英宏一样,从小偏爱白色,只是这样的颜色到了这样的地方,又怎么敢穿出来,当年我执意要一件这样的白衣时,娘还颦了眉说不好,只是扭不过我的性子,她叮咛我说,这样的颜色,这样通体纯白的一件衣裳,应该是着孝时才能穿得的,平日里收着就好。 好吧,今儿个,我自己为我自己戴孝罢! 两次的生产,丝毫没有令我的身子走样,娘做的这件衣裳穿在身上时,一如当年的妥帖合身,铜镜里,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虚无得仿若只要风一吹,就会如烟般飘散不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长及腰际的乌发亦是用一根极简单的白色丝带束了,任由它垂在腰后,裁雪拿过首饰盒子,被我止了,好容易将自己收拾得一身干净,再不能被这样充满铜臭的东西污了。 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笑得安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如此,真好。 扶着裁雪的手起身,我脚步轻盈的出了屋子,裁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我只当不知道,经过院子里那颗梨树下时,我伸手折了一枝梨花,替自己簪上发上。 院子里,刘喜正领着两位太监等在梨花树下,看见我一身白素的出来,他愣了一愣,继而明了,我分明看见他的眼圈红了一红,然而很快的,他就轻咳一声,向我躬身问安。 我心上微微纳罕,向来传旨的太监都是如朕亲临的,他竟然此时还向我行礼,然而我随即释然,是了,他是英宏身边的老人了,英宏和我之间,他看得最多也知道得最多,是以纵然我将赴死,看在英宏的面上,他也会对我客气三分。 我向他歉意一笑,“临去之人事情就杂了些,多有耽搁,刘总管包涵了。” 却见刘喜强笑道,“娘娘客气了,不妨,”说着一展圣旨,扬声道,“罪妃沈氏凝霜接旨。”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裁雪的手款款而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旨承运,皇帝诏曰,皇贵妃沈氏,为私欲而行毒为,大逆不道,当为后宫之戒,今夺去皇贵妃位分封号,念其生育皇子,今免去一死,降为从八品更衣,避居浅梨殿,无诏不出,钦此。”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我惊愣住,“不是赐死么?” 刘喜显然也有些意外,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欢喜,然而他亦不能说什么,将圣旨小心收卷起来,依旧的极恭敬的双手捧到我的面前,轻声道,“请小主接旨,恭喜小主。” 木木的接过明黄色彩帛绘金双龙戏珠的圣旨,我甚至忘了谢主龙恩,裁喜和小福他们却欢喜得疯了,扑通跪下不住声的磕头,“皇上万岁,老天爷有眼……。” 裁雪抱住我呜呜的哭,“娘娘,您不用死了,您不用死了……,”她又哭又笑的,“奴婢就说皇上再不会有那样狠心的,娘娘……。” 我任她摇晃,只觉得脑子里纷乱如千丝万缕缠搅不清的麻,却听刘喜的声音陡然冷了起来,却是向裁雪说的,“大胆,什么娘娘,娘娘的,如今沈氏只是一个末品更衣,娘娘的尊号是她当得的么?” 裁雪顿时吓得一缩,刘喜又道,“还不将你家小主扶起来么?”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看我,语气不屑至极的样子,“按规矩,小主身边只能有一个宫女伺候,嗯,你……,”他的语气份外刺耳刺心,我愣愣的抬头看他,正纳闷若他是那势利之人,又怎么会到此时方才不恭时,就见刘喜的目光极犀利的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还没有回过神时,就听他又说倒,“只是顾念你到底是皇子的生母,于别人多少不同,所以你享从七品答应的俸禄,伺候你的奴才也可以再加一个太监,嗯,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他一指满院子里跪着人道,“看在你是皇子生母的份上,沈小主,要哪两个人跟你去,你自己挑罢。” 他的话才说完,就见裁雪小福小泰等人齐齐拥过来当头跪道,纷纷道,“挑我挑我,奴才要跟了小主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更衣(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裁雪抱住我的胳膊死命不放,“奴婢是一定要跟小主去的,小主若嫌弃不要奴婢,奴婢就就一头撞死在小主跟前,也好叫小主明白,奴婢此生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主子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才产后的身子虚弱如风中残叶,眼前形势分明变得如迷雾一般,我恍惚迷茫里,再经不起这样的争嚷,看着眼前一张张情深意重的脸,我满心的惭愧感激,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以后的我势必如在刀口剑锋上行走,生死再难掌握,你们,还是不要跟着我了。”懒 “不,小主,我们只要跟在小主身边,我们哪儿也不去,就是死,我们也跟小主死在一起,”我眼里终于有泪下来,正要再劝时,突然就听一个公鸭般的嗓子响了起来,“沈小主,奴才劝你快着些罢,今儿已经不是往日你当娘娘的时候了,再这么啰啰嗦嗦哭哭啼啼的,让贵嫔主子听见了,可就有你好受的。” 我吃惊的转头看去,就见流云殿门口不知何时来了几个太监,领头的生得肥头大耳,面目凶悍,我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正在纳闷暗恼的时候,就见刘喜笑道,“哟,是张总管,您几时来的?” 这位叫张公公阴阳怪气笑道,“刘公公好,哎呀,都说万岁爷可是一刻都离不了您啊,怎么这传旨的差事倒要您老哥儿亲自来了啊,耽搁这么久,回头万岁爷找不到哥哥您,只怕就要龙颜大怒了,啊,哈哈哈……。(.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刘喜跟着哈哈笑起来,“张公公客气,小的也不过是万岁爷使唤习惯了的一条狗而已,哪里能算得上什么,倒是张公公您如今是锦元宫一等一的大总管,明儿早上皇上晋贵嫔主子为妃的旨意就要下来了,等先皇后的大丧过去后,再册为皇后,到那个时候,就宫里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舍张总管还有谁呢,到时可还要请张总管多多关照小的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顿时大吃一惊,周贵嫔明日就要从正四品贵嫔晋为正二品妃,一年后,封后? 为什么,怎么突然之间,事情变成了这样? 然而惊愣间,我到底明白了方才刘喜暗使的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了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语气,锦元宫奢靡豪华,是瑾夫人生前住的地方,在她的妹妹被太后做主封为贵嫔后,又将锦元宫指给她住,想来在她们的眼里,锦元宫这个地方其实就是代表了她们周家,她们要让满宫里的人看看,当年瑾夫人还是贵妃时,锦元宫的风光显赫冠绝后宫,就连皇后的宁瑞宫亦稍逊一筹,后来瑾贵妃虽然渐渐失势,锦元宫边的门庭冷落,可是她周家的人依旧有本事将这个地方重新变得显赫风光,一如她周家的人依旧荣宠风光。 原来刘喜是知道了这个张总管的到来,他不得不对我疾言厉色,当着周家走狗的面,他刘喜敢给我好脸子么? 那张总管被刘喜当着我的面这样一通奉承,自然是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笑道,“刘公公客气了,不过是贵嫔主子抬举罢了,大家都一样,都一样。” 我苦笑,心知此人既是周家的人,过来就定是为了刁难我,当下转了头也不说什么,小福小泰等人依旧围在我跟前,只是一个个再不说话,只拿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正在思衬着如果劝服他们时,就见刘喜又开口,却是对我说的,“方才张总管说的对,咱家也没有时候紧着在沈小主你这儿耗,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回旨呢,罢了,既然这几个奴才你拿不定,奴才来帮你挑罢,”说着话他就一指裁雪和小福,“就你们两个跟着去吧,好生伺候沈更衣知道吗?” 说着,又向我道,“沈小主,奴才告退了,”说是向我告退时,他却是倨傲无礼的挺胸叠肚,头也不低一下的,转头又向张总管一笑,领着人,扬长而去。 裁雪和小福却是欢喜的,裁雪过来扶了我道,“小主快进屋罢,才生产过的身子,又折腾了这么久,哪能还站在这儿吹风呢,”说着,扶了我回身就要进屋。 却听那张总管突然厉声一喝,“站住,”我才生产过的身子本就虚弱,一番折腾下来,早已经双腿发软,整个身子都依在裁雪的身上了,被他这样一喝,我心头火起,一下子转过身来,怒瞪着他。 我虽然已经从正一品皇贵妃一下子掉到了最末等的小小更衣,然而想来是往日威仪还在,这一怒瞪之下,他的目光里分明有一丝退缩,僵了僵后才道,“流云殿乃是正位主子娘娘们住的地方,沈小主如今只是更衣小主,皇上的旨意上也说了,小主住浅梨殿,无诏不出,沈小主,请罢。” 裁雪竭力隐忍着,我分明感觉到她扶着我的手松了又紧,轻拍她的手,我依旧一句话没有,靠着裁雪的身子勉力往外走,小福赶紧过来在另外一边扶着,我们尚未跨出流云殿的院门,就听那张总管吩咐带来的人道,“去,将这屋子里的东西好好清点清点,贵嫔主子等着回话儿呢。” 我的脚步微微的一滞,小福和裁雪都回头怒瞪着这帮如狼似虎的人,低声恨道,“实在恶心,竟等不到咱们出了这个门儿的。” 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说得出一句道,“算了。” 可不就是算了么,相较于我竟然还能留下命来,那一屋子金珠玉器又当得了什么。我一直都以为,孩子的生辰就是我的死期的呵! 可是我仍然觉得奇怪,太后不是下了狠心要我死的么,怎么突然的,又肯让英宏留着我的命,甚至,不是贬为奴婢,不是关入永巷? +++++++++++++++++++++++2172字++++++++++++++++++++++++++++ (关于此文要交代的话:说真的,其实在我之前的想法里,这另外一个结局,是要从紫芫出卖凝霜的那一刻开始的,可是,如果在那个时间就开始,就不能显示出后来的英宏的深情,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选择在凝霜生完孩子以后再转换,但是这一来,就有了很多局限,凝霜能施展的空间不大,她没有足够的权势来帮助自己战胜仇人,她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上煎熬,不过亲们放心,我会很认真的写,哪怕慢一点也没有关系,这个是正文,不会写得跟那几个番外一样的,虽然可能还是未必好,但是我一定尽力写好她。 这个结局里,有宫斗,有算计,有不甘屈辱不甘人下的挣扎,最后的沈凝霜的结局,肯定是和前面那个结局里完全相反的,而相比于那个结局,这个结局里的英宏亦多了几分让大家看不透的隐忍,但是这一切,也不过都是为了那个人而已。)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浅梨殿受辱(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可是我仍然觉得奇怪,太后是那样的下了狠心要让我死,怎么突然的,又肯让英宏留着我的命,甚至,不是贬为奴婢,不是关入永巷? 浅梨殿里梨花烂漫,大片大片的似雪香海,在我住进流云殿后,因着我爱这里的几树梨花,英宏将这个地方给我留下了,并在里面大片的种植梨树,虽然僻静,却甚是清幽,我万没有想到,在我被贬入尘埃的时候,竟然还能再住进这样的地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懒 相较于我初进宫时住进这个地方,那时是赐住,这一次是放逐,同一个地方,区别如此之大,我的心想是已经麻木了,旧地重来,竟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微风轻拂,有大片的梨花铺天盖地的向我扑来,我不由暗暗的欢喜,有这么多的梨花陪着我,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了。 裁雪见我这管面对着大片梨花发愣,在我耳边催道,“小主快进屋里去罢,您是才生产过的身子,今天已经劳顿许久了。” 我轻轻一笑,道,“无妨,”指着那些梨花对小福道,“我爱这个,一会儿剪几枝放在屋子里。” 小福点点头,和裁雪扶了我来到门口,才要掀帘进去时,就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更衣小主。” 她故意将那个“更衣”二字咬得极重,分明是要提醒我如今的身份,我扶着裁雪的身子回过身来,见只是一个扑通的老嬷嬷,她虽然向我问礼,却是眼神冰冷,满满全是不屑。虫 裁雪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么?” 就见那个老嬷嬷过来,毫不客气的将裁雪一推,说是推裁雪,因着我正虚软无力的靠在裁雪身上,她这一下,又分明是推的我,一边推一边指着右偏角儿上的两间屋子道,“不长眼的东西,小主的屋子在那边儿,你却将小主带到这里来,浅梨殿的正屋至少也得是贵人小主方才住得的,你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怎么当差的。” 她这一推,我和裁雪全都没有防备,我的身子本就极疲软的了,在她一推之下,一个受力不住,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慌的裁雪尖声惊叫起来,好在小福正跟在后面,他眼疾手快的一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一拖,随即用身子将我顶住。 我的心扑通通的跳,脸已是白了,裁雪看着我这个样子,脸顿时涨得通红,她那样胆小的人儿,却突然变得疯虎般的,转身就向那老嬷嬷一头撞去,一边撞一边带着哭音骂道,“你个老不死瞎了眼的,就算我家小主是被贬下来的,也轮不到你来糟蹋,别忘了你只是个*****才。” 那老嬷嬷被裁雪一下正撞在心口上,“哎哟”一声倒了个四仰八叉,她一边挣扎的要起身,一边尖声的叫唤起来,“快来人啊,有人打人啊。” 就听一阵扑通通的脚步声响,瞬间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宫女太监来,就有领头的围上来,向我们喝道,“怎么回事儿?” 那老嬷嬷就指了裁雪道,“她,她敢打我,她打人……。” 裁雪骨子里的倔性子亦起来了,仰着头只是不啃理,我只好强撑了力气道,“这位公公,我的宫女不小心撞到了这位老嬷嬷,并不是故意的,若有什么,就让我来替她给这位嬷嬷陪个不是罢。” 那领头的这才做出才见到我的样子,“哟,这不是,不是沈小主么,”他不由哈哈了两声,向我一弯腰,“奴才张贵,给小主请安了。” 说着他回过身来,向那个老嬷嬷道,“李嬷嬷,既然沈小主都已经这样说了,你也就见好收了罢,”向边上人一摆手,“扶李嬷嬷起来。” 吩咐完后,又回事向我笑道,“没什么事了,请小主回屋歇息。” 一日之间,我从高高在上尊贵无限的皇贵妃刷一下降为最末等的小小更衣,老嬷嬷的这番作为我早就在预料之中,此时这个公公却没有跟着落井下石,我倒有些意外,微微点头,笑了一句,“有劳公公了,”扶了裁雪小福,转身进了那间偏屋。 所幸屋子里陈设虽然简单,却到底明亮宽敞,我见能有这样,心底里其实已是极庆幸了,裁雪扶了我在炕上坐下,去将被子抖开时,手才摸到被子就皱起了眉,然而很快的,她就强自镇定了,笑向我道,“小主,这个被子是用麻布做的,略显硬了些,请小主先担待着用,奴婢这就回流云殿,将小主日常用的被褥搬了来。” 我忙拦住,“不必了,不过是床被子,能遮寒就可以了,何必再过那边落人口舌。” 我的话分明就是极有道理的,裁雪犹豫着,不知不觉又落下泪来,哽咽了道,“才想着小主留下了性命,接下来定都是好的了,可如今竟连个老嬷嬷都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小主你,这住的偏屋就罢了,到底不漏风进水的,只是这被褥,可哪里还是人用的。” 我却笑了,“傻裁雪,跟性命相比,这些都是虚物儿罢了,在今日之前,我一直想着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了,那时一条白绫要的我的命去,这身子用草席一卷扔在了乱葬岗上,任野狗拖食,苍蝇叮咬,跟这样的结果比,眼前的已是天堂了,咱们得知足。” 裁雪的眼里慢慢全是惊惧,却果然平静了下来,她愣了许久才道,“那小主先等下,奴婢去弄点儿水来给小主擦擦脸,”说完转身出了屋子,小福正等在门口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裁雪将端水的任务就交给了他,嘱咐一定要热热的,小福答应了,裁雪这才转回来。 (对不起,烟这几天遇上了一点事,心情很差,所以都没有好好更新,请大家不要怪我,谢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浅梨殿受辱(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等到水打来时,我已经睡着了,恍惚中只觉得裁雪的手轻而又柔,我疲累之极,勉强睁开眼向裁雪笑了笑,一翻身,就睡得沉了。 到醒来时,已是天色擦黑,屋子里亦掌起了灯,然而说是灯,其实不过是个小蜡烛头子,裁雪正窝在墙角里抹着眼泪,我不明白她又在哭什么,是为我的遭遇么,可是明明,我能留下一条命来,已是极欢喜的事了。懒 “裁雪,”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她一惊起身,道,“小主醒了么?” 我点点头,她将我扶起,又拿枕头给我靠上,我看了看天色,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戌时了呢,”裁雪道,她看着我,很有些期期艾艾的,“小主,您,您饿了吧。” 被她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早上起来到现在,我就喝过一碗红枣汤的,当下就点了点头,却见裁雪刷的又落下泪来,她赶忙擦了去,强笑道,“那,那奴婢给小主端吃的来。” 等到她回来时,手上一个小托盘,里面只有简单的两个碗,一个碗里装的白饭,另一个碗里黑乎乎的却不知道是什么? 我终于知道裁雪是为什么哭了,我摆一摆手让她端出去,她却犹豫着不走,“小主,您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又是才生产过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虫 我已是半点胃口也没有,其实这样的境遇是我在接到圣旨惊诧之后,立刻就想到的,先不说太后为什么肯容下我一条命来,就是容下了,也定是少不了一场折辱。 突然的,我的心一下子被拎起,孩子,我的孩子,虽然被托付给了瑛儿,可是太后能善罢甘休么,我原想过,若我死了,对太后没有了威胁,那么对于我的孩子,她应该还能抬手放过,可是既然这会子我还活着,她就定会防备我要母凭子贵,借子重新而起,如此,斩草除根,她一定不会再允许我和孩子一齐活着。 这个念头一起,我的身上刷的就是一起冷汗,手指颤巍巍的不知道往哪里放,裁雪见我突然间眼睛发直,她吓得将托盘往桌上一丢,一把抱住我,“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我却愣愣不语,脑子里浑噩噩的只有一个念头,瑛儿虽然已经被封为昭仪,可是她哪里是太后和那个明日就要被封为妃的周贵嫔的对手,只要我活着,孩子就有危险,我若活着,孩子就有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裁雪叫我的声音大了些,就听屋外传来李嬷嬷尖利的声音,“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明天就是贵嫔娘娘封妃的日子了,大喜的日子你嚎什么嚎?” 裁雪的身子一僵,想回几句什么又不敢,一张小脸抽搐扭曲得痛苦,我已经回了神,忙反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的安慰,“没事,忍忍吧,没事的……。” 裁雪呜呜的哭得伤心,“呜呜,小主,这是怎么说的,早上您还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呢,这会子就已经……,一日之间,竟然就连这个*****才都能来糟蹋小主您,奴婢这心里,真的是,真的是……。” 我强笑着劝,“什么叫早上还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其实那时还不如现在的,那时可是待死之身啊,如今虽然被人说几句,可是这条命到底无碍了不是?” 裁雪被我这样一说,她想一想后,才稍稍有些高兴起来,只是依旧无法接受的道,“可是奴婢再想不到,摆高踩低就来得这样快。” 我心里焦躁慌乱,无心再和她说这些,只是点了点头道,“你别想这些了,以后等着我的还多着呢,嗯,要不我明儿请今天那个叫张贵的公公向敬事房传话,就说不要你在这儿伺候了,裁雪,我这里以后只会是个牢笼,你还是不要呆在这里的好。” “小主以为奴婢说这么多,是看这里苦心中后悔么?”裁雪满脸委屈,眼里刷的又汪出泪来,“奴婢死也要跟着小主,奴婢哪里也不去。” 见她这样,我忙拍着她的手,“好了,我不说了,嗯,天晚了,你也睡吧。” 裁雪看了看那桌上的饭,又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将饭菜端了出去,我才合上眼,想着下面怎么办时,就见菜雪又急急进来,欢喜的轻声叫着道,“小主,昭仪娘娘来了。” “啊,瑛儿,”我顿时一个激灵,顾不得才生产后的身子正在出虚汗,呼的翻身坐起。 就见门上的帘子一掀,两个深色衣服的人挟着一阵风进来,当头那个一进屋就向我扑来,边低声哭着道,“姐姐……。”却正是瑛昭仪。 我一把抱住,“瑛儿,”两个人抱头大哭起来,瑛儿边哭边道,“真想不到老天爷开眼,姐姐竟然能保得住一条命,实在是可喜可贺,我就说皇上再没有那样狠心,肯眼睁睁看着姐姐你去死的。” 我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来,忙问道,“我听有人说,周贵嫔明日就要封妃了,而且,一年之后皇后丧期满时,还要封她为后,这是怎么一回事?” 瑛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头,“是啊,这个事儿起得很是突然,中晌儿里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就传出话来,说要将周贵嫔封为新后,只是碍着先皇后的丧期未满,所以先封为妃,圣旨明儿就下的,这宫里头私底下都炸开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 “不过什么,”我急道。 “今天早上皇上传旨停朝一天,他一大早儿就去了荣寿宫,呆了很久才出来,随后就传出了这样的消息,我正纳闷的时候,就又听说,姐姐你免去一死,降为更衣禁在这里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夜会(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是这样的么?”我听着,心里恍惚已经有了影子,难道,难道……? 瑛儿点头,“我和青姑娘听说这事,全都欢喜得疯了,青姑娘当即就要来看姐姐,被我下死命的拦了,一直挨到了现在才得了机会,原本青姑娘是要一起来的,只是我们俩个又瞧着谁都不放心,实在不敢将眼睛离了小皇子一步的,这才由我先来瞧姐姐你。”懒 一说起孩子,我的眼泪就忍不住的下来,握了瑛儿的手哽咽了道,“妹妹费心了,我就说妹妹是个能托付的人……。” 瑛儿陪着我流了一会儿泪,又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虑来,“我只是奇怪,太后明明一连几道懿旨,道道都是将姐姐赐死的,怎么今儿又肯让皇上只将姐姐你降为更衣了,我和青姑娘一直在猜,难道是皇上强自下令的不成,皇上这样明着和太后对着做,太后定然恼羞成怒,只怕姐姐依旧保不了朝夕,”说话间,她的泪水又扑簌簌的下来。 看着瑛儿为我这样揪心,我心中感激,却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其实我已经猜到,定是英宏一大早去和太后谈判了,许她周家女儿后位,来换我一条性命,而太后虽然勾结了靖海王来逼迫英宏,也不过是想让英宏就范,保她周氏一门富贵而已,又哪里是真的想让那个靖海王来当皇帝呢。英宏是皇帝,她还能是太后,周氏还能兴盛,若果然换了靖海王来称帝,依靖海王的性子,只怕她连荣寿宫的门儿也进不了了,更别说还能继续当太后。到那时,不过是她和英宏一起玉石俱焚罢了。虫 所以,英宏一旦许她周家女儿为后,无形中就是实现了瑾贵妃当年的宏愿,亦是实现了她的宏愿,后宫又成了她周家的天下,目的达到,她自然肯顺水推舟。 而事实上,她亦不依不行,英宏是她抚养长大,英宏的性子她亦是知道的,若果然英宏狠了心要闹起来,那时靖海王和英宏两个无论谁赢,她和周家都讨不了好去。 所以,哪怕她再怎么样的想我死,这个时候也一定会先忍下去。 只是太后和皇帝之间的那些恩怨隐晦,又哪里能跟瑛儿说,我只得笑着道,“在她的侄女周贵嫔还未立后之前,她是不会动我的,你放心吧。” 瑛儿却颦起了眉,“为什么?” 我知道如果不说个令她信服的理由,她定不能安心,想了想,我只好说了浅面上的意思给她知道,“皇上一定是跟太后用封周贵嫔为后的事来换我一条命,如果太后不肯,他大可重新选后,或者,不封后,毕竟,之前周国舅家曾经被查出那么多的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只要不愿意封周贵嫔为后,无论太后怎么相压,皇上都能找出大把的理由来拒绝,所以,就算她还是想要我死,也一定会等到周贵嫔等上了皇后宝座之后。” 瑛儿想了想,顿时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呀,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这样的话我也就放心了,一年的时间也不短了,过个几天皇上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再恢复了姐姐的位分了,到那个时候,太后就算再想杀姐姐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小皇子也可以回再到姐姐身边来。” 我轻轻摇头,“皇上能留了我的命下来,已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了,恢复我的位分的话你万万不要再提,嗯,对了,还有一件事妹妹得注意了,”说着,我就怕之前担心的事全都告诉了她,临了道,“既然一时之内我还不能死,那么太后就一定会对孩子下手,她是绝对不会让我母凭子贵东山再起的,所以妹妹,以后还得请你多加防备了。” 瑛儿的神色一凛,咬牙道“姐姐忘了么,我昨儿夜里才说过的,我在,孩子在,孩子在,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人伤了孩子的。” 我握了她的手默默点头,这样的情谊这样的心,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再怎么样的话,也只是多余的。 她摸一摸我的被褥,嘴角禁不住的一抽,她是昨天还生活在宫人的眼高手低里的人,我的境遇她如何不知,想了想,命裁雪出去唤进这里管事的嬷嬷和总管来,裁雪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也知道要紧,忙忙的去寻了来。 来的却正是那个叫张贵的公公和那个刁难刻薄我的李嬷嬷,猛然见到瑛儿,他们先是愣了愣,继而很恭敬的跪下,道,“见过昭仪娘娘。” 瑛儿虽然才当了一天的昭仪,却再不见往日的畏缩,她淡淡道,“知道我为什么唤你们来么?” 那李嬷嬷和张贵从眼底下瞟瞟她,又看看我,摇摇头轻声的道,“奴才不知,”然而这样说时,身子已经斗簌起来,特别是那位李嬷嬷,她大约以为定是白天对我那样,瑛儿要找她算账了的。 瑛儿却是微微而笑道,“你们起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见瑛儿这样笑眉笑眼的,张贵和那李嬷嬷倒愣了,兰儿过来喝道,“昭仪娘娘的话,你们没有听见么?” 二人一听,再不敢怠慢,慌忙起来身垂手立着,瑛儿却又不急着说什么,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二人,等二人更加拘谨了,她这才缓缓道,“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是太后的人,你们对沈更衣做的一切,也都是太后的意思。” 这句话出来,不单是他二人,就连我,也有些愣了。 就听她又道,“这会子跟你们说这些,我并不是要怪你们,你们做奴才的也不容易,沈更衣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刻薄过你们,你们和她无仇无怨的,若不是上面主子压着你们,你们也不愿意这样不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夜会(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张贵和李嬷嬷不禁对看一看,依旧不句话不说,瑛儿却也不要他们说的,顾自道,“只是如今我得皇上看重,承担了抚育小皇子的任务,正位正三品昭仪,虽然这个位置不能将太后以及明日的周妃怎么样,可是要想让两个奴才死,一样是轻而易举,嗯,你们说呢?”懒 我顿时忍不住要笑起来,瑛儿的这番语气和举动,实在有我当年之风,看来有句话说没有错的,形势逼人强! 就连瑛儿这样懦弱性情的人,也有这样刚强的时候。 那两个奴才已是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不住声的哀求,“昭仪娘娘饶命啊,奴才们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哼,再不敢了,”瑛儿冷哼一声,“你们要是不敢了,太后那里可怎么交差呢?” 二人又呐呐起来,瑛儿见他们极为难的样子,倒也不刁难他们,指着我身上的被褥道,“回头我命人送几床被褥来,吃食上,嗯,我记得这里有个小厨房,小福,”她扬声唤道。 小福正在门边儿候着,一听赶紧进来,“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瑛昭仪摆摆手,“起来,嗯,你以后每天早上去我那里的后角门上,有人会将一天的菜疏柴米交给你,你就在小厨房里给,知道吗?”虫 小福顿时大是欢喜,连声的答应着。 瑛儿又向裁雪道,“你每日依旧去御厨里领这里的饭食,不要让人觉出什么来。” 裁雪自然也答应了。 瑛儿这才转头看向那两人,“嗯,我这样安排,二位可有什么意见么?” “这,不,不敢,奴才们不敢……,”张贵二人将头垂得更低了。 “今儿我做的一切,你们只当不知道,若是泄露出去了,沈更衣只是遭罪,你们的命却就没了,”瑛儿说些这话来,分明是眼睛都不眨的。 “奴才们不敢,奴才们不敢,”二人又是磕头,又是惶恐。 瑛儿这才笑了起来,命兰儿给他们每人赏了一锭银子,放软了语气道,“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算将来太后还是知道了,只要不是你们泄露的,我也不会怪你们,只是,别跟我玩花招就行。” 这二人听了这话,这才很松了一口气,连声像瑛儿谢道,“昭仪娘娘明鉴,昭仪娘娘放心罢。” 摆手让他们退下,瑛儿这才向我笑道,“姐姐放心罢,他们再不敢了。” 我握住她的手,感慨的叹息,“好瑛儿,你这样做,万一被太后知道了,可不是要让她恨你的么。” 瑛儿只是一笑,“有什么呢,左右我和小皇子都已经在她的刀口上了,也不多这一点儿的。” 在她和我说着话的功夫,兰儿带着裁雪和小福已经去了听玉小筑抱来了被褥,瑛儿看着她们帮我换下铺陈好了,这才依依不舍的道,“姐姐,时间不早我不能多留了,你多保重罢。” 我怕她伤心,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点头道,“去吧。” 命裁雪送了她们出去,耳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的心一阵阵的空落,一边担心孩儿会不会遭了不测,一边又想着家人此时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想着,周贵嫔天亮后就要封妃的事,这样辗辗转转,只到窗户纸发了白,我才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裁雪一见我醒了,忙扶我坐起,端热水来为我擦牙洗脸,最后端进一碗小米粥来道,“小主昨儿一天都没有吃什么的,快用些罢。” 我见那米粥色泽清亮,知道是极好的小米熬的,知道肯定都是从瑛儿那边拿来的,想着瑛儿为我做的,心下一由一阵感慨,当年不过是为着避宠,才想着带她在英宏面前露脸,说白了亦不过是利用的意思,万想不到这样的无心之善,竟然就换来她这样的赤诚相待。 说起来,我真真是该残酷的。 慢慢的将这碗粥热热的喝下去,身上顿时热呼呼的起了汗意,偏月子里又不能吹风,只好在被子里窝着,裁雪见我难受,拧来热棉巾子为我擦身,一边擦一边低声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小主呢。” “好消息,”我不由一愣,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好消息。 裁雪点头,“是关于小皇子的,”说到这儿,她向我挤了挤眼,我顿时精神一振,“是什么?” “皇上今儿虽然下旨册封周贵嫔为周妃,可是在下这道册妃圣旨前,先下了另外一道旨意,就是将小皇子立为太子了。”裁雪明摆着喜滋滋。 “太子,”我却是大吃一惊,腾的一声就坐了起来,额头上已是布满了汗意,太后本就忌恨我们母子,英宏此时将他立为太子,岂不是要让太后更早下手除去他么? 这样一想,我的手心里已满是冷汗,裁雪却只道我是欢喜的,又道,“皇上说,嗯,皇上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又突然的含糊起来。 “说了什么,你快说啊?”我又急又慌,见她这样吞吞吐吐的不得清楚,我只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的。 裁雪这才道,“皇上说,说……小主您当皇贵妃时,为私欲而行毒为,实在是大逆不道,当为后宫之戒,从今后,宫里为权为势尔虞我诈的事绝对不许再有,小太子若一旦夭折,定要整个后宫都为他陪葬。” 听了这样的话,我不但不恼,反而深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英宏到底还是聪明的,他为了不落人话柄,为了让太后靖海王等人无话可说,旨意的开头故意的先将我重重殇斥,再话风一转,用那样决烈的口气来保护我的孩儿。 一但夭折,满宫殉葬呵! (奇怪,烟看别人的文后评论什么的呼呼啦啦的,烟的文后却总是冷冷清清的,到底烟写得好不好,大家也告诉烟一下啊,别让烟闭着眼闷头造大车撒。另外,烟的另外一篇《妻妾斗:妻不如妾》正在冲鲜花榜,请有愿意给这篇文鲜花的亲们,将花给那篇文如何,谢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命殇(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于此,纵然言辞再过难听激烈,我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的那一颗苦心! 到此时,我方才算是真正的有些放下心来,这道旨意明摆着就是给周家下的,她们自然知道,一时间,我和我的孩儿,她们都碰不得!懒 只听裁雪又道,“皇上紧跟着又下旨,瑛昭仪奉旨抚育太子,赐住进小主您之前住的流云殿里,为能让她安心的抚育小皇子,皇上说,任何人不得进流云殿里一步,唯恐惊扰了小皇子,抗旨者,斩。” 我的心里顿时又是一松,嘴角已经浮上笑意来,英宏他,果然是在拼全力的保这个孩子。 “小皇子既然已经被封为太子,应该有名字了吧?”大肃朝的规矩,才生下的皇子可以暂时不起名字,只叫小名,可若是册封为太子了,就一定要有名字,以便在玉牒上记名。 裁雪点头道,“听说是单名一个昊字。” “昊,英昊,昊儿,”我的心中扑扑乱跳,我分明记得,这个字是曾经有一次陪着英宏写字,我无意中写了这个字,当时跟英宏笑道,“若皇上有子,可以用昊字为名,喻意他将来有着宽广无比的天地,不似我们,每日只拘谨在这红墙碧瓦一片小天地里,光憋屈就憋屈死了。”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记着。虫 我抚一抚额头,“这道旨意亦是明摆着不让人进流云殿找瑛儿的麻烦,如此,甚好。” “只是,”裁雪又为难的看着我,吞吞吐吐起来。 我皱眉,“又是什么,我如今都已经这样儿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就别顾忌了。” 裁雪深深叹了一口气,“皇上的旨意上说,太子殿下从今后只是瑛昭仪之子,和,和小主您再无干系,满宫上下人等,再不许人提起此事……。”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是听了怕我伤心。 “是,是么?”我喃喃,心里果然觉得一阵刺痛,然而很快的,我就释然,英宏这样做,显然也考虑到了太后会顾虑着我母凭子贵,他这样做,都是为了保护我和孩子呵。 得知昊儿和瑛儿都被英宏保护得很好,我心里一松,慢慢放下心来,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周氏今天封妃,怕是很风光罢,封号是什么?” “是极风光呢,圣旨是在前面金銮殿上宣的,赐号是一个”如“慧”字,嗯,听说,不是贤惠的惠,是智慧的慧,小主,奴婢不认识字,怎么这两个人不一样么?”裁雪打听得竟然极清楚。 “智慧的慧,”我轻声的念,几乎就要脱口而笑了起来,英宏这个字用得实在是好,不是惠、淑、德、贤等颂扬品德的字,却是用了一个智慧的慧字,先不说她到底有没有智慧,要知道后妃之德其一就是无才,这算不算得上是不是一种讽刺的。 “皇上又命将中宫令交给了她,令她执掌后宫事宜,周慧妃如今很是得意呢,奴婢去浣衣局取衣服时,一路上听见好几拨人谈论,说慧妃娘娘和当年的瑾夫人先后执掌中宫令,怨不得周家到底要出一位皇后呢。”裁雪说到这儿,禁不住有些咬牙,然而看了看我的脸色,到底又不好说什么。 “哦,是这样,”不知道是才产后的身子太乏,还是这样的事太过纷乱,我边听着裁雪给我说的这些,边头就昏昏沉沉起来,不多一会儿,竟然就又睡了过去。 当天晚上,小青又过来抱着我哭了一场,我无非是嘱咐她小心照顾和保护昊儿,别的只叫她别担心,小青道,“等我们搬进流云殿去,只怕以后就不能来了,小姐自己保重罢。” 许是白天睡得多了,等小青走后,我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拼命努力的要将我眼前的处境理出一个头绪来,然而越想脑子里越乱,再理不出半点的眉目,这样直到天快亮时,我才又慢慢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因着有瑛儿的私下里照顾,那个老嬷嬷果然没有再来为难我,吃食虽然不似我往日,亦能保得了干净新鲜了,如此,降为更衣后的日子竟然并不是很难过的,相反,还多了些逍遥。 然而不过一个多月,我这样悠闲自在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这一日小福照例去流云殿后角门上取菜蔬,拿了东西才跨进浅梨殿的大门,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太监领了两个小太监进来,将小福当头一脚踹倒,指着小福喝骂道,“大胆的王八羔子,青天大白日的,你就敢偷东西?” 我在屋里听见忙赶出来时,只见小福的嘴角上已是沁出了血丝,那一蓝菜蔬撒落在青砖铺成的地上,被踩得稀烂,那太监正抓着小福的衣领子扬手欲扇,我忙喝道,“住手。” 那太监一愣的样子,转身看见是我,他顿了顿,扬着的手慢慢就收了回来,放下小福向我道,“哎哟,原来是沈更衣,哈哈,”他装模作样的冲我一弯腰,做出行礼的样子,阴阳怪气的道,“奴才钱大海,给更衣小主请安了。” 我哪能看不出他神情语气里的轻蔑,当下也不理他,就命裁雪去扶小福,一边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说话间就见他狠命一拨拉欲扶小福的裁雪,神情渐渐倨傲道,“小的抓住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没想到扰了更衣小主的清养,奴才该死,这就带着这个够奴才退了,”说着,他不等我开口,向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一挥手,喝道,“把他带走。” “站住,”我厉声喝道,虽然心里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冲着我来的,也知道依自己如今这样的身份和境遇,很难震慑得住这个奴才,然而事关小福的安危性命,我亦不得不硬着头皮挣一把了。 (亲们,行行好吧,有花的话给烟那篇《妻不如妾》几朵啊,可怜都掉到第七名了都,呜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命殇(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只见钱大海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更衣小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冷了脸道,“小福是我的奴才,你要带他走,也至少应该先问问我吧。” 果然,钱大海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哧”的一声笑了道,“回更衣小主,慧妃娘娘已经发下话儿来了,叫奴才们平日里别扰了小主清养,这里但有什么事儿,去管去回她,”说完,他挺直了腰背了身子,向那两个太监道,“带上这个奴才,大家快走吧,叨扰了沈小主的清净,回头慧妃娘娘知道了,只怕刑慎司的大板子就到身上了。”懒 说完,又“哧”的一笑,带了人昂然要走,裁雪过去拉住小福不放,被钱大海抡圆了巴掌扇在脸上,当即一头扑到在地,嘴角上已是血丝沁沁,小福急的道,“小主,您别管奴才了,小主您快回去……。” “小福,”我只觉得心痛欲裂,满眼都是几年前小安触柱而亡的血腥场面,我再顾不得矜持,亦再没有往日的冷静,我一把抓住钱大海的胳膊,“你有什么就在这里说,他没有偷东西,你不要带他走。” 那钱大海满脸都是得意阴虐,“沈小主,慧妃娘娘懿旨如山,奴才不敢不遵,小主您还是歇着罢,”说完一甩手,扬长而去。 “小福……,”我只觉得天塌地陷,要扑过去时被裁雪一把抱住,“小主,您争不过他们的,小主……。” “小福,小福,”我只觉得心里立时被什么死死堵住,一口气怎么也顺不上来,裁雪慌忙将我连拖带拽的扶进屋里去,我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抓着裁雪的手哽咽了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我来的,裁雪,你走吧,你赶紧去跟管事的嬷嬷说,你不要在这里,否则下一个就是你了,你快去……。” 裁雪早已经泪留满脸,她拼命摇头,“小主别这么说,越是这样的时候,奴婢越是不能丢下小主,奴婢是不会走的,”见我已经慌乱癫狂的得没有了理智,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一抹脸上的泪,“小主,如今之计,就是赶紧救出小福来,而如今能救他的就只有昭仪娘娘,小主先躺一躺,奴婢这就去找昭仪娘娘去,”说完,她急急起身而去。 我大约是前面为了报仇,已经用完了一辈子的心力,此时只像个木偶般的,只觉得浑浑噩噩,一时间脑子里再无半点主意,只能任由她去,自己愣愣的坐在床边,一边流泪一边努力的想将眼前的事理出个头绪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过了好一会儿,裁雪都还没有回来,却等来了那李嬷嬷和另外几个老嬷嬷的。只见那李嬷嬷冷着脸道,“慧妃娘娘刚刚提审了才偷东西的那个奴才,知道是小主贴身使唤的,命奴婢们过来瞧瞧,怕他还偷了什么藏在了小主屋子里。” 我就知道周氏定会因为此事作些文章,此时见了她们,我一点也不意外,只冷冷道,“怎么你们觉得我会是那窝赃的人么?” 那李嬷嬷道,“奴婢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着,搜一搜,孬好也是替小主您去去嫌疑不是?” 我腾的起身,站到门口来,“那么就搜吧,只是嬷嬷们手下留情,别给我加点儿什么进去就好了。” 那李嬷嬷脸上不觉有些尴尬,当下也不说什么,只向那几个老嬷嬷一摆手,那几个老嬷嬷们也不废话,径直上去翻箱倒柜起来,李嬷嬷眼见着那几位嬷嬷没有注意时,凑到我身边轻声的道,“小主莫怪奴婢,都是慧妃娘娘的意思,昭仪那里还请小主帮着担待了。” 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怕这个事儿传到瑛儿耳朵里后,瑛儿饶不了她,就像瑛儿那天说的,她一个昭仪虽然不能将高高在上的太后和慧妃怎么样,但是要想让她一个做奴才的死,却也是绰绰有余,举手之劳而已。 她见我不吭声,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一个老嬷嬷抱着我睡的被褥过来道,“李嬷嬷啊,这个被褥用的料子,是一个更衣小主能用得的么?” “这,”李嬷嬷顿时尴尬起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被褥,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心念一转,想着这个李嬷嬷既然有所顾忌,那么能保全就保全她,否则责了她再换一个厉害的来,以后的日子势必就更难过了,想到这里,我道,“这里的被褥原是我旧日里用的,皇上身边的刘喜公公那日宣旨后,念在我才生产过,说为显皇上隆恩体恤,让我带了来,你若不信,只管去问刘公公去。” 刘喜虽然只是清心殿一个小总管,但他是御前的人,英宏又极信重他的,别说是这个老嬷嬷,就是慧妃本人见了刘喜,也轻慢不得,我自然不怕她去找刘喜对质。 那老嬷嬷果然脸上僵了一僵,讪讪的放下被褥,转身对另几个嬷嬷道,“搜仔细搜仔细了,若遗漏了什么,慧妃娘娘怪罪下来,大家全都不好交代。” 我不屑见她们的样子,将脸转了过来,却对上了李嬷嬷欢喜感激的眼神,心下一愣的时候,不觉就好笑起来,这个人踩人人压人的地方,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性命其实全都是悬在一根丝上的,我如今过得苦,这些仗了慧妃的势来欺压我的人又何尝容易。 屋子里自然是搜不出什么的,那几个嬷嬷向李嬷嬷点了点头,李嬷嬷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道了一声,“沈小主得罪了,”说完,就带了她们离去。 (再叨叨一句,亲们如果愿意给烟送花,请务必一定给那篇《妻不如妾》,千万别送这篇文或者玉碎花轿,妻不如妾在冲鲜花榜,急需鲜花啊,送别的文就浪费了,今天有亲一口气给这篇后宫50朵花,烟心疼得直吐血啊啊啊啊,呜呜。但是,还是要谢谢这个亲的,谢谢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下马威(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看着屋子里被翻得凌乱不堪,我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裁雪依旧没有回来,我心里又紧了起来,她去找英儿按理不该这么久?难道,瑛儿那里也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正想着,就见裁雪哭着回来了,我看她这个样子,心里立时就是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裁雪,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怎么了?”懒 裁雪立时哭得更加大声起来,她呜呜的道,“小主,奴婢没有见着昭仪娘娘的,奴婢想了很多办法,也进不去流云殿的……。” 我的身子有微微的一晃,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进不去,怎么回事?” 裁雪于是边哭边说的,将事情前后全都告诉了我,原来,在她按着往日的方式去流云殿时,却被几个不认识的太监给拦住了,说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流云殿里呱噪,怕惊了小太子,裁雪请他们帮着进去通传一声,他们却不屑的撇起了嘴,说什么昭仪娘娘正专心养育小皇子,哪里会理她一个小奴婢,死活都不肯进去通传。她无奈之下,又去了另外一个角门,没有想到,流云殿的正门和两个角门外,都有一些太监守着,饶是她想尽了办法说尽了好话,也没有能进流云殿一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心里突突直跳,流云殿四周有人把守我知道,可那一向都是负责宫禁的内廷侍卫,几时竟轮到太监们来了?虫 想来想去,我肯定那些太监不会是英宏安排的,那些内廷侍卫都是王文华亲自带领的,极能放心的,她们都得到过瑛儿和王文华的嘱咐,自然不会为难裁雪,如此,这些个太监就只能是太后和周慧妃的人。 有了这个认知,我的心里一半是喜一半是忧,忧的是太后和周慧妃突然派人将流云殿围起来,英宏和瑛儿知不知道,流云殿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昊儿会不会有危险,喜的是,既然她们的人只还在外面围着,说明一时半会儿里,流云殿内八成还是安全的。 只是想到小福时,我的心陡然而紧,虽然瑛儿未必能救小福,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在周慧妃面前说得上话呢,要知道,他们抓了小福,明摆着就是冲了我来的啊。 正在想着,裁雪却惊呼一声,指着屋子里的凌乱惊诧道,“小主,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淡淡一笑,“不过是给我的下马威,没有什么的。” “下马威?”裁雪惊疑不定的。 我简单的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裁雪顿时更凶的哭了出来,“小主,那怎么办,小福这会子在锦元殿,不定遭着什么样的罪呢?” 我颦眉想了又想,最后一咬牙,道,“你悄悄儿的出去,能遇着刘喜更好,实在不行就找到安槐,刘喜对皇上忠心耿耿,他知道我求他,他一定会帮忙的,而安槐这里,我只盼他能看在往日我顾念他的情分上,救小福一把了。” 裁雪闻听,也只好如此,忙又去了,看着她出了门,我的心里却越来越无力,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的软弱无能,往日里再怎么样,我还有英宏做依靠,而这次,英宏所能做的,就只能是保住我的命了。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呵! 我死命的闭上眼,英宏,英宏,你现在欢喜如意否? 一念至此,我的心内突然一惊,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这样挂念他了,难道,难道,我真的已经爱上了他,我分明对他只有感激的呵! 就在我脑子里思绪万千焦急万千的时候,突然就听浅梨殿门外一阵喧哗,有尖利高昂的声音扬声高唱,“慧妃娘娘到。” 慧妃,我心里陡然而惊,她怎么来了。 就听呼啦啦脚步声响,一顶朱红色溜彩绣金的鸾轿稳稳进来,在浅梨殿院里正中停下,有人高声向我住的屋子呼喝道,“更衣沈氏,慧妃娘娘凤架到,还不快出来迎接凤架。” 想着周氏姑侄和我之间深浓的恨意,她突然摆出这样的阵势来找我,要说我的心里不慌是假的,然而我亦是避无可避,顿时心底里蹦出一丝傲性来,我理一理发鬓,深吸了一口气。昂首出了门。 鸾轿左右分别侍立着的两位宫女,见我出来,其中一个俯身在轿帘外轻声的回了一句,鸾轿里却无声无息,到此时,我反而镇定下来,虽然没有把握兵来将挡,可是反正,我也没有更大的退路了,不是吗? 这样想时,我突然一点也不怕了,至多还是要了我的命去,如果她敢的话。 来到鸾轿前,我稳稳的拜了下去,语气里带着我身份应有的谦卑,“从八品更衣沈氏凝霜,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轿帘缓缓掀开,环佩叮当声里,有阵阵浓郁的幽香袭来,慧妃周玉漪已经由宫女搀扶着出了鸾轿,就听一阵娇婉的声音在我上方笑了道,“这是怎么说的,我竟想不到,还有你向本宫跪拜的时候,可见风水轮流转这句话,是半点儿也不错的。” 我只管伏着身子,并不抬头看她也不说什么,她亦不叫我起身,伴着香风阵阵,她绣着金丝缠凤的绣鞋一步一步,转眼已到我的面前,我正想着她接下来还会说什么时,却只见她并没有停下来,一脚就踏在了我的手上,鞋底上有雨天防滑的硬钉,根根坚硬的扎在我的手上,我陡然倒吸一口冷气,已是疼得浑身冷汗淋漓。 她却像是压根儿不知道般的,那只踩着我手的脚动也不动,又笑着道,“说起来,我和你倒是有点儿同病相怜呢,你为妃时我被贬为更衣,如果难得皇上天恩,封了本宫为妃,只说以后可以和你常亲近了,却没有想到,你又被贬为更衣了,难道你我之间,就注定了要隔着这么大的距离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小福之死(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疼痛激出我骨子里的傲气,当年永巷里的情节历历在目,刺得我的心生生的疼,不同的只是上一次是她姐姐在背后设计,这一次却是她亲自上阵,好,好,若命中注定了周氏和沈氏一世为仇,我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我死命将眼泪逼了回去,不允许自己当着她的面哭出来。她见我依旧不肯说话,甚至不肯挣扎喊痛,倒愣了下的样子,然而她的耐心却极好,又笑了道,“只是你的命却比我好很多,我是更衣时,住的是永巷,到你时,却能住在这样宽畅明亮满院梨香的浅梨殿里,可见皇上到底是个偏心的,”说到“偏心”二字时,她踩在我手上的脚下狠命的一用力,硬钉根根直扎进肉里,我到底撑不住,“啊”的一声痛叫出来,她终于大声的笑了出来,“沈凝霜,你叫什么,是是不是觉得很痛,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出息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完,她抬脚对着我的脸狠命的一踢,饶是我闪的快,还是被她一脚踢在了我的下巴上,牙齿磕到了舌尖,我分明觉出嘴里有了咸腥的味道,我的眼里渐渐全是怒火,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瞪着她。她微笑的神情渐渐僵硬,到了最后,已是冷凝如冰了。 我们就那么静静的对视中,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和我都已经死了有千万次了。自我禁足至今,已有近一年不见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我的落势她心情大好的缘故,原本就靓丽的脸上愈发的神采飞扬,一张如满月银盘的脸上妆容妖娆,端的是娇丽可人,她穿着正二品妃的正妆,头上亦戴着喻示正二品身份的衔珠彩凤钗,身子微动时,拇指大的明珠在凤嘴里无声的晃。虫 我突然就笑了起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八品更衣,和她之间分明已是云泥之隔,以她的身份,肯纡尊降贵的踏足浅梨殿,就算是抬举我了,却还这样明妆正容,生怕我不知道她正位二品似的,她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到底是不如她的姐姐有城府的! 见我笑了出来,她不觉有些羞恼,语气尖利的道,“你笑什么?” “我笑慧妃娘娘忘了祖宗的规矩,我的位分再怎么低,也是皇上的嫔妃,只要我没有犯错,就算是尊贵如皇后,也不能任意责罚我,可是如今,慧妃娘娘这是做的什么呢?”说话时,我抬起那只已鲜血淋漓的右手举到她的面前,冷笑着看向她。 她的面上僵了一僵,然而很快的,她又笑了起来,继而满是讥讽的低声道,“你没有犯错,哈哈哈,看来,我不能你死心还不行,”说着她一挥手,喝道,“带上来。” 就见后面的太监们答应一声,有人手脚利索的从浅梨殿的门外拖过一个血葫芦样的人来,使劲往我面前一扔,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凝眼看时,正是小福。 不知道这短短半天,他们到底下了怎样的狠手,此时的小福已是不能动了,我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一点一点的碎裂,纵然是张大了口拼命的吸气,心里依旧是憋闷到难以呼吸,我颤颤的伸出手去轻抚小福的脸,眼里有大颗大颗的水样的东西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滴在小福鲜血狰狞的身子,仿佛是早春里渐次盛开的桃花,一朵一朵慢慢的洇开。 小福努力睁开红肿的眼,向我艰难的笑,“小主,她们逼奴才承认说……说是……说是您不服……不服皇上圣裁……,指使奴才……假借……假借取菜蔬的机会……,和……和宫外的人私相……私相授受……,奴才……奴才抵死……不认……,”他边说边大口的喘着气,好容易说到这里时,就听之前的那个钱大海过去飞起一脚,直踢在小福的肋下,小福扑的喷出一口鲜血,人已是奄奄一息了。 我目龇欲裂的怒瞪着钱大海,眼里直恨得要喷出火来,我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来到钱大海身前,咬牙道,“我竟不知道这位公公竟然如此好威风,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奴才,你当我死了么?”说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命的一巴掌甩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他的脸上已是起了五条红印。 “你,”他顿时暴跳如雷,扬手就要往我头上扇来,我挺起身子向前一凑,冷笑道,“感情你连我也敢打,倒真是我小看了你了。” 我虽然只是更衣位分,但到底也算是个主子,他的手纵然高高扬起,可到底也还是不敢落下来,不由转头去看周慧妃,周慧妃却转身走了几步,来到早已经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脸上满满全是戏谑,“钱大海啊,你可真是有眼无珠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她可是当今太子的生母,一个月前的皇贵妃呢,是你这个*****才能动得的么,”说到这儿,她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诚恳的沉思妆,“哎哟,只是……这落水的凤凰不如鸡,纵然你之前身份高贵又如何呢……?” 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眼里是无尽的讥讽和嘲笑,我不再理她,转身来到小福身边,蹲下身子将满身是血的小福抱在怀里,此时的小福已经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见我竟然不顾血污的将他抱在怀里,他颤动着身子想要挣扎,分明是要挣脱的样子,此时的我倒没有了泪,只将耳朵凑到小福的嘴边道,“好弟弟,你还有什么话,就告诉姐姐罢。” 小福的身子明显的一颤,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我忙去看他时,只见他的眼里有着晶晶亮意,分明是惊喜和震撼的,许久,只听他极细微的叫出了一声,“……姐……姐……,”就身子一软头一歪,没有了气息。 只见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在我的手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小福之死(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紧紧抱着小福,心里像是痛得极了,又像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的,只是我的身子却抑制不住的激烈颤抖着,仿佛天地之间,都只剩了这一刻。 再抬头时,我的眼里寒冷如冰,周慧妃显然没有料到小福竟就死了,她恼火的瞪了一眼钱大海,再看我时,眼里分明有了丝怯缩,我向她冷冷而笑,语调仿佛死水一般的平静不惊,“嫔妾敢问娘娘,无端的当着嫔妾的面打死嫔妾的奴才,是为的什么?”说到这里,我的眼神已经变得刀般的,直刺在她的脸上,“方才听娘娘说,要让嫔妾死心,嫔妾纵然已经面对了这个死人,却依旧不明白,嫔妾为什么要死心,又死的什么心?”懒 周慧妃明显没有她的姐姐老练毒辣,脸上渐渐已经有了慌乱之色,“他,他偷东西……?” “偷东西,偷了什么?”说话间,我将小福轻轻放好,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钱大海的面前,语气依旧平静的问。 之前撒落在院子里的菜蔬还没有来得及打扫了去,就见钱大海过来一指,“他,他偷这些东西,”说到这里,他像是找到了理由,语气也就强硬了起来,“他又不是御膳房的人,怎么会提着一篮子菜蔬,这几天宫里老是丢东西,慧妃娘娘一直在查这个事儿,也查出来了几样儿,都是被奴才们裹在衣服里,或藏在水桶中带了出去,焉知这个*****才不是偷了什么掩在了菜蔬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狠狠又是一巴掌甩在脸上,我言辞尖利的道,“就算是包龙图在世,也要讲个捉贼拿赃,你前头分明已翻检过竹篮,除了菜蔬别无它物,你竟敢无凭无据的就将人抓走,还严刑逼打,活活将一个无辜的人打死,*****才,你得了谁的好处,这般的来害你家娘娘。” 要说我前面的言辞激烈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后面的这句话却明显的让周慧妃等人大出意料,周慧妃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我轻轻转过身子,脸上已经不再有方才的激恨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略带讥讽的笑,“谁都知道,皇上将您封为慧妃只是暂时的,等皇后的三年丧期满了后,就要将娘娘您扶上凤座,从此母仪天下,尊宠后宫的。可是要做天下之母,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德”字,此时这位钱大海却无中生有,挑唆着娘娘无端的打死一个并未犯错的奴才,这个事儿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呢?娘娘不会天真的以为,朝廷上那些言官们都只是吃干饭的吧?” “这……,”周慧妃顿时愣了。 那钱大海已被我这番话吓了个半死,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胡说……,”继而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慧妃的面前,连连磕头的道,“娘娘,小的万没有这个想法儿,求娘娘千万别信她的话啊,奴才冤枉……。” “你冤枉么?”我冷冷一笑的喝道,“皇上身边这么多的妃嫔,想当皇后的大有人在,如今见皇上就要册慧妃娘娘为后了,那些个人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个心急火燎呢,又见先皇后三年丧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不过年把的功夫,慧妃娘娘就要受封了,她们自然不能再等,所以就派你这个*****才来蛊惑哄骗慧妃娘娘,诱使她坐下有碍德性的事,落了人的口实,那时先不说不明所以的人服不服,外朝的言官们也一定会上折子在皇上跟前劝谏,到那个时候,慧妃娘娘未来的皇后之位十有**就落了空,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钱大海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绿,他连声的喊着冤枉,然而我说的这些话分明极有道理,无论他怎么分辨,却也是越描越黑的,周慧妃的脸色果然变得极难看,她陡的沉下脸来,向着钱大海冷冷一笑道,“好啊,钱大海,本宫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娘娘,奴才冤枉啊,娘娘千万别听她的话,她才是在哄骗娘娘的啊……,”钱大海磕头如捣葱,额头每一下都重重的碰在院子里青石板的地面上,只这一会儿,已是鲜血淋漓,皮破肉绽了。 他额头上的血腥分明让我的心里快意连连,我冷笑着看他如落水的狗般的挣扎,那番话我自然是故意说的,一是要点一点周慧妃,让她明白她此时还没有登上皇后之位呢,为人还是低调收敛些好,二来也是为了给她一个台阶下,小福已经死了,我纵然有千万个要为他报仇的心,也知道眼前不是时候,而既然不是时间,我就不能在此时和周慧妃一直纠缠下去,我得四两拨千斤,所以,我很利索的就将这千斤拨在了钱大海身上。 周慧妃给我下马威不成,反落得尴尬狼狈而回,依周家人的性子,她就算知道只是我胡说乱扯,这个钱大海也绝对逃不了好儿去,她一定会做得让满后宫的人都觉得,她确实是受了钱大海居心叵测的哄瞒而已。 如此,也算是替小福报了一半的仇吧! 正思索间,就见周慧妃已笑吟吟的过来,轻轻的捧起我受伤的手道,歉意的道,“方才错怪了妹妹,真是不好意思,嗯,还是妹妹说的对,都是这个*****才欺瞒挑唆的,妹妹别怪我才是。” 我抬头对上她的眼,她脸上虽是笑着,但是眼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无,我的脸上亦溢起同样虚伪的笑意,“慧妃娘娘如今执掌中宫令,宫里那么多的事务都要娘娘您亲力亲为,有些个地方顾不到也是有的,这才*****才钻了空子,娘娘以后还要多费心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四两拨千斤(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周慧妃笑得嫣然,“今儿这事幸好有妹妹你提点我,本宫到底年纪轻,很多事看得不透彻,以后还请妹妹多指点才是。” 我微笑着垂下头子,“不敢当,娘娘客气了。” 一时间,你来我往,她和我竟然变得份外的客气,满院子的宫娥太监不觉全都傻了眼,等刘喜进来时,看见的正是我们二人携手语笑吟吟,他不觉微微的一愣,然而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过来极有礼的向周慧妃和我问了安。懒 对于刘喜的突然出现,周慧妃明显是吃惊的,我分明觉得她捧着我伤手的那只手有极清楚的一颤,然而她亦同样很快就笑了起来,向刘喜道,“刘公公怎么到了这里,嗯,可是皇上有什么事,要你来找沈更衣的么?” 她的话里满满全是戒备和警觉,我正想着怎么答时,就见刘喜笑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奉皇上旨意,去锦元宫寻娘娘,不曾想娘娘却来了这里,奴才就过来了。” “哦,是吗?”周慧妃半信半疑,“那……,皇上他……有什么旨意么?” 刘喜道,“皇上说,这些日他忙得喘不过气来,可巧明儿能有半日空的,就想着要微服出宫,去秀明湖上走一走去,让奴才来跟娘娘说,明儿他带着娘娘一起去,让娘娘准备准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周慧妃的脸上立时便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是,是真的么?” 刘喜笑了道,“回娘娘,是真的,并且,皇上还传旨,请娘娘上晚妆。” 周慧妃一听今晚上晚妆,脸儿顿时如天边晚霞般的飞红,她“嗯”了一声含糊应了,再转头看我时,眼里就已是掺了讥讽的洋洋得意了。 我假装不知,屈身含笑着恭贺,“本想留娘娘再坐会儿,但是如今娘娘眼见着就忙了,嫔妾不敢再留,嫔妾恭送娘娘。” 刘喜像是这才发现地上的一死一跪两个人,他吃惊的道,“哎哟哟,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虽然脸上强笑,但是心里早已经是油煎般的疼,刘喜方才的话让我立时想起那年春上,英宏带着我策马山野的事,就在那天晚上,他对我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而此时,他也要带着别的女人去寄情山水了么? 然而我随即又为这个感觉吃惊诧异,我怎么又想起了这句话,难道,难道我真的是不甘困苦,一心只念着英宏来做自己的依靠吗? 我努力的想知道,刘喜到底是裁雪找来的,还是英宏真的命他去锦元宫宣旨的缘故?心中纷乱挣扎,乱如迷麻,方才向周慧妃所说的话真的是我强按了性子敷衍,刘喜问了这句话时,我才一愣之下,定定的看着刘喜的脸,竟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口了。 周慧妃正在得意欢喜之处,猛不丁遭这一问,亦顿时就哑了,她喃喃的几声,方才一指钱大海道,“这个狗奴才胆大包天,平日里瞒上欺下,今儿竟然为一点子小事情,竟然就公报私仇,将沈更衣跟前的一个小太监给活活打死了,我得到信儿赶紧的就过来,到底还是来不及,这不,本宫正跟沈更衣商量,另外换个奴才给她使唤呢。” 她这样脸也不红的一把头将罪责全都推到了钱大海身上,自己还落了个不记我杀她姐姐这份私仇的贤明大义,端的是好听又好看。已经软瘫了的钱大海一听之下,更是吓了个屁滚尿流,连哭也不哭不出来了,才喊了一句冤枉,后面闪出一个极会看眼色的太监来,上前猛的一巴掌,立时便将个钱大海打得晕了过去。 我自然也就借坡而下,向刘喜点头道,“正是如此,慧妃贤明正直,自然是容不得这样的狗奴才的,”说到这里,我顿了一顿,“只是,嫔妾只是一个小小的更衣,先前蒙皇上天恩,怜我才生产过,所以在更衣的份例上,多给嫔妾指了一个奴才,如今嫔妾身子已经好了,不敢再枉受天恩,这个奴才虽然死了,却也就不必再给嫔妾补人来了。” 话说到此时,我的目光落在小福已经变凉的身体上,忍不住又要落泪,经过今天的变故,我再不敢要别的谁过来我跟前,是我往日使的,小福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不是我往日使的,肯定就是周慧妃在我身边布的眼线而已,我就更不能要了。 周慧妃才要开口时,就见刘喜极快的接过话来,道,“更衣小主既有此意,奴才回头就命人去内务府通告一声儿去,”说完他又向周慧妃笑道,“原本这后宫的事都该是娘娘您来拿主意,只是这件事当初也是皇上的意思,所以,奴才就斗胆接了话,回头见了皇上,奴才直接就回禀了。” 见他搬出了英宏来,周慧妃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向刘喜笑了笑道,“刘公公辛苦了。” 刘喜躬身恭敬的逢迎了几句,这才道,“让奴才送娘娘回宫罢,”周慧妃就势也就起了身,笑道,“我也乏了,嗯,咱们回去罢。” 我做出极恭敬的样子,跪倒恭送,环佩叮当里,刘喜亲自扶着周慧妃上了鸾轿,喝了一声起,众人浩浩荡荡,终于如飞的去了。 我仿佛虚脱了般的,一下子软瘫在了地上,小福静静的躺在我的面前,他的面容安详沉静,嘴角尚有一丝微微的笑意,仿佛只是一个睡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慢慢的,我停了许久的泪又一滴一滴下来,“小福,小福,是我害了你啊。” 陡然的,就听浅梨殿的大门外,一个声音尖声的叫着,“小福,小福……,”我才抬头时,就见一个身影呼的扑了进来,正是裁雪。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四两拨千斤(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裁雪满脸满眼全的泪,一头扑在小福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没有想到我还是慢了一步,好容易找到刘公公时,你竟然已经……呜呜呜……。” 听见这句话时,纵然我正悲痛无限,却也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咕咚一落,像是有股憋闷的气从心里陡的去了,我一把抓住裁雪的手,“怎么,刘喜是你叫来的?”懒 裁雪满眼是泪,轻轻点头,“安槐并不在宫内,说是去宫外采买去了,奴婢只能找刘喜,可是清心殿哪里是奴婢能靠近的,奴婢远远看着清心殿,几次想不顾生死的硬闯了去,又怕牵累了小主,等了许久,才瞧见刘公公跟前儿的小太监常顺出来传东西,忙就叫他带了信儿进去,刘喜公公赶忙就出来了,我们紧赶慢赶的过来,没有想到,却终究还是迟了这一步了,呜呜呜……。” 说到这儿,裁雪只哭了个声噎气堵。 就算是小福的尸身,也是不能留多久的,不过一会儿,就来了两个太监,上来毫不客气的将裁雪一掀,就拖着小福的身子出了浅梨殿,我愣愣的仿若梦中,忽然,我猛然醒过神来,急转身发疯的冲进房里,将被贬时头上簪着带来的一支玉簪翻了出来,又发疯的冲出门去,裁雪正在伤心着,见我乍然变得这样,她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也急忙撵了出来,一边撵一边叫着,“小主,小主,您往哪里去?”虫 我充耳不闻,只死命的将手里的玉簪捏得出了汗,那两个太监拖着小福的身子走不快,我很快就赶上了,他们见我脸色发白,眼中含泪,神态癫狂,都吓了一跳,忙齐声见礼,我也不说什么,只将那玉簪往前一递,哑声道,“拜托二位公公,给他买口薄皮棺材,和前几天这里的小安葬在一处,沈凝霜感激不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两个太监愣愣的看着我,他们知道如今宫里,我的身份最是敏感特殊,高不得低不得的,一时都很为难的样子,裁雪正好追过来,看见我这个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她的眼里又一次落下泪,伸手将自己腕上的一副银镯子也褪了下来,和我的玉簪一起双手捧上了,眼水涟涟的道,“二位公公,求你们了,大家都是做奴才的,明天自己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当是为自己积来世了,来生,我们都不当奴才……,”说完,就呜咽得再出不了声儿。 许是后面的那句话起了作用,其中一个伸手接了东西,向我歉愧的道,“不敢欺哄小主,前几年那个小安奴才们都是知道的,但他那时有安总管安排,葬在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这一个叫小福的,奴才们只能说担保他有口棺材,要葬到小安边儿上,却是不能的。” 我有心叫他们再去找安槐,然而想想今时到底不同于往日,就还是罢了,“那只求二位公公帮忙,记住埋他的地方,日后但凡有机会,我再给他移棺去。” 那两个太监答应了一声,这才又拖着小福走了,我扶着裁雪,就那么木木的站着,看着小福渐渐的,离了我视线。 四面红墙金瓦,赤碧辉煌,风吹过来时,有大片妖娆的绿柳随风舞动,分外好看,空气着随风飘过来的,分明该是清冽沁人的花木清香,然后我的鼻翼间,却只是一片腥浓,仿佛有大片的血,从我的头顶直泼了下来,漫无边际,用不停止。 终于,我的身子一软,眼前漆黑一片。 再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掌上了灯,裁雪正用棉巾子沾了温水给我拭着额头,一边拭抹,一边有大滴的水意从她的眼里滴下来,偶尔,会落在我的脸上,温热的一片。 见我醒了,她分明大喜过望,扔了棉巾子一把抱住我,却忍不住哽咽了,道,“小主,您终于醒了,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呢。” “是,是么?”我开口,却发现喉咙哑得出不了声。 却听一个声音道,“裁雪姑娘,小主昏迷了这么久,快喂小主喝点儿水罢。” 我努力抬眼看时,竟然却是那李嬷嬷,只见她正捧着一个碗过来,脸上竟然还有些欢喜的样子,裁雪接过碗来,李嬷嬷又过来帮着托起我的身子,配合着裁雪将那碗水喂我喝下。 我却像是倦得极了,虽然奇怪这个李嬷嬷怎么会在这里,却竟然也懒得去想了,喝了水,我勉强向裁雪笑了笑,竟什么都不问,埋头又睡了过去。 仿佛几百年没有睡过觉般的,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每日除了起身用官房外,(官房,古代马桶的雅称)就一直都是躺在床上睡觉,偶尔醒了,也只是大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不言也不语,不说也不笑。 裁雪眼里的担忧越来越重,她抓着我每次醒时的机会,喂我吃几口,再跟我细细诺诺的说着宫里的事,她告诉我,皇帝很宠爱周慧妃,几乎每过个几天就会翻她的牌子,皇帝对林晚霞等人也挺好,三不五时的,常珍珠,林晚霞几个,都能轮上一夜。 她告诉我,自从我被贬之后,这宫里最安静的就是两个地方,一是我这里的浅梨殿,二就是瑛昭仪带着小太子住的流云殿,其他的地方,都是夜夜笙歌的。 我每次都只是木木的听着,仿佛她口里的那个皇帝是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有时她说着说着,我就又睡了过去。 只是并不沉稳的梦境里,依旧逃避不了的,是裁雪低低的啜泣呜咽声。 (亲们,前几天烟不小心将左胳膊摔伤,所以影响了码字,又要更新妻妾,所以只好将这边的先停了下来,现在慢慢的恢复更新,请亲们莫怪,另外,告湛蓝的眼睛,烟本来说今天拼死后宫二更的,现在还是不能算数了,烟得去码妻妾,呜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晴天霹雳(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一晃间,已是天气炎热的炙夏了,如火般的烈阳日日挂在头顶,烤得连树叶都卷了起来,浅梨殿虽然地处幽静,又有大片的梨树遮荫,亦同样热得人混身起腻,焦躁难安。 自从小福死后,我身边除了裁雪就没有添人,周慧妃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那番话点拨了,之后一直没有找过我的茬儿,我偶然隔着窗子,听见那李嬷嬷告诉裁雪说,那钱大海被带走后,立即就送去了刑慎司里,刑慎司里的人明显是得了周慧妃的话的,压根不给钱大海开口的机会,一通板子打下去,人当时就没了气。懒 知道钱大海死了,我直觉狠狠出了一口气,想着小福,我的心里揪揪的痛,命裁雪寻来一个小木牌,我写上了小福的名字,和当年小安的放在一起。自从我被贬后,那个专门放置小安牌位的屋子已是不能用了,两个人牌位全都被我用干净的白绫包裹了,收在了极隐秘的地方。 瑛儿一直没有再来过,我心里担忧,却也无法可想,裁雪告诉我,守候在流云殿周围的那些太监们都还在,她去了几次,都被拦了回来,然而宫里亦到底没有什么关于她们的不好的传言出来,一时间,我亦多少放了点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裁雪见我坐在梨树下只是发愣,她却是高兴的,端来一碗绿豆汤,笑道,“小主今天的精神却好呢,往日里天天只是睡,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奴婢都担心死了。”虫 我喝着那碗汤,却又突然一愣,看着那汤道,“这哪里来的?” 自从小福死后,裁雪进不了流云殿,瑛儿亦再没有来过,我这里就恢复了被贬那天的馊茶冷饭,有时裁雪急了,就情愿只要点儿稀粥来让我喝了,总比那馊酸的东西好。 裁雪道,“是李嬷嬷给的。” “李嬷嬷?”我突然想起,不知何时,那个穷凶恶劣的李嬷嬷竟然和我们走得极近了,在我因为小福的死而晕厥后,她竟然还和裁雪一起留下来伺候我。 裁雪知道我奇怪什么,她点头道,“要说这个李嬷嬷,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昭仪娘娘以后找她算账?反正,她现在竟一点也不为难我们,不单如此,还时常弄点儿好吃的送过来,更加外面的消息让我知道,嗯,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看着手里的绿豆汤,我心里一阵苦笑,就算是当年还在家里,我和娘被二娘三娘二姐等人欺凌时,亦不至于连口消暑的绿豆汤都喝不上,到如今,竟是这样的东西,也要靠一个宫里最低等的老嬷嬷才能到口了。 看着裁雪额上密密的汗珠,我将绿豆汤递到裁雪的手里,淡淡道,“太甜腻了,你喝了罢。” 裁雪却摇头,“那我用井水先浸起来,等小主想喝了,我再给小主端来。” 我心里陡然一酸,却不肯让裁雪看出来,忙转了头去,“我说了,这个太甜腻了,你喝了。” 等到裁雪将那汤喝完了,我才转过头来,默默的看着裁雪满足的脸,心里突然就觉得悲哀起来,难道,我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么? 眼前一晃而过的,除了往年的奢华似锦,更多的却是满身鲜血的小安小福,以及,我的睿儿临死前干净无邪的眼神,我的心顿时一阵揪痛,心里陡的乱成了麻,皇后,瑾夫人,二姐,栩表哥,娘,英宏,以及我的昊儿,这一张张脸都像是石头般,分明是不许我这样消沉,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正在此时,就见那李嬷嬷对着我这里探头探脑,我不禁皱了皱眉,她竟然有意要和我们走得近,可是面对我时,她分明有些怕的样子,总是在背地里找裁雪的。 我示意裁雪叫她过来,那李嬷嬷见是我叫我,她很是扭捏的样子,来到跟前给我请了安,就搓着衣角不说话了,我心中奇怪,但是到底感念她那一碗绿豆汤的情义,于是笑道,“李嬷嬷有事么?” 那李嬷嬷的脸色变了几变,看看裁雪又看看我,像是不敢说的样子,她一露出这种表情,倒让我心里跳了起来,语气亦忍不住的硬了些,“李嬷嬷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我说的么?” 那李嬷嬷的神色凛了一凛,两腿就软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哆嗦着道,“奴婢,奴婢并没有什么敢隐瞒小主的,只是,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跟小主说。” “说,什么事?”我立时便有一股不好的感觉拢上心头。 “奴婢今儿去浣衣局帮常主子取衣服时,半路遇见采买的太监们在议论,说……,说……,”她吞吞吐吐出不了口。 她口中的常主子是常珍珠,前些日子才进位从五品小仪,位分亦算是不低了,日常里骄态渐显,慢慢的不再将和她一起进宫的人放在眼里,使唤起别的宫院里的人来,亦是毫不客气。 然而我关心的却哪里是这个,只急了起来,“说了什么,你到是说啊?” 那李嬷嬷的脸上分明有了不忍的样子,“奴婢说了,小主可别着急,奴婢听她们说,慧妃娘娘的父亲周国舅,将小主您的父亲给参了。” “什么?”我的手心顿时刷的全是汗,腾的站起身子。 我被贬时,刘喜曾经暗地里告诉过我,英宏借着太子降生的大喜,大赦了天下,我虽被贬,可是我父亲仅仅被削了管制,人丁财务,并无半点损伤,如今全家都搬去了秀明湖畔的别院里,父亲既已无官职,如何还会被参呢? (这个文停了好几天,抱歉,今天会多更几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晴天霹雷(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就听李嬷嬷道,“周国舅说,小主您当年所做的事,其实全都是您的父亲一手指使,并且,又不知从哪里搜到了您父亲往日在任时,贪墨了公款等罪证,他和几位大臣联名上折子,要求皇上准旨,将,将沈家数罪并罚,满门……抄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懒 “啊,”我只觉得一个被晴天里一个霹雷,乍然在耳边响起,震得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哆嗦着想去扶椅子,眼前却是昏黑的一片,终于,我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屋内的竹榻上,裁雪正用沁凉的井水给我拭着额头,边呜呜哭着埋怨那李嬷嬷,“嬷嬷这么大年纪,却活回头了,这样的事儿能跟我家小主说么,这不是要她的命是什么?” 李嬷嬷边帮着拧棉巾子,边委屈道,“我也是听了这样的消息,想着要告诉一声儿,哪里知道小主竟然……。” 裁雪怒冲冲的将棉巾使劲儿往盆里一摔,“嬷嬷也不想想,我家小主如今什么情形,她自己连这浅梨殿的门儿都出不去,你告诉了她,也不过是折磨她罢了,可有半点用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李嬷嬷的脾气竟然变得极好,她喏喏着道,“其实小主也是太心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她就急急的晕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此时虽然幽幽醒来,却正在心闷气堵的时候,听着她这话却像是还有转机的样子,于是顾不得气她说话不像样,嘤咛一声急急问,“是,是什么……没有说完……。” 裁雪只顾着和李嬷嬷生气,此时才知道我醒了,欢喜之下,只死命的拿眼神去警告那李嬷嬷,李嬷嬷忙道,“小主别急,奴婢听说,皇上当时并没有准的,只说先查了看看,说是如今小太子身子弱,太后才说要施仁政为太子积功德,是以要人性命这样的事,一定得谨慎又谨慎,万不能冤了谁,”说到这儿,她笑了起来,“奴婢之前就听说,小主的家世本是极清白廉洁的,当初太后选中娘娘进宫,亦是为的这个,所以,周国舅这次一定是误会了,如今皇上已经下旨命好生的查,沈大人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并不能使我宽心,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再者,周国舅如今这样做,一定是得了太后的话,他们既然上了折子,只怕手上真有了父亲当年的罪证也不一定。我千怕万怕就怕的这个,如今,终于还是来了。 拜托李嬷嬷再替我留意外面的消息,我就在屋子里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了起来,然而正如裁雪所说,我连浅梨殿的门也出不去,而裁雪虽然偶尔能出去取些东西,她也借此几次想去找刘喜和安槐,然而,这样的两个宫里权势顶天的人,亦哪里是她一个小宫女想见就能见到的。好容易见到刘喜身边的人,请他带了话给刘喜时,刘喜却并不没有像上次那样出来见她,只叫人传了一句话让她带给我,“各安天命。” 各安天命?什么意思? 我急得双眼冒火,嘴上起了燎泡,可是在想了许久以后我才明白,周国舅的这一道折子明着是冲着父亲去的,随即上还是奔着我来,英宏对我的心他们都知道,碍着那皇后之位尚未到手,他们不好直接对我下手,于是就想这样的办法要等父亲服了罪伏了法,那时,再像将我斩草除根,就轻而易举了。 而英宏,亦一定知道他们的心思,之前说要细查,其实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难怪刘喜连裁雪的面也不见,见了,又能怎么样呢?连皇帝都头疼的事,可不是只有各安天命! 我心里焦急而又忐忑,心底里却真正的绝望起来,宏,连你都没有办法的事,想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罢? 突然就想起之前裁雪告诉我的,他最近夜夜笙歌,对周慧妃常珍珠等人极好,我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根极细的针划过,一下,又一下,尖利的疼痛着。 君恩向来浅薄,纵然他之前对我有情,在如今这样多的如花娇颜相伴下,想必,他亦是不再记得我了吧! 刘喜的那句各安天命,又焉知不是这样的意思,他叫我只顾好自己就好,再别念着家里人,因为,再如何的顾念也是枉然? 是么,是这样的么? 不知道是为家人心急,还是为英宏的心思煎熬,我终于落下泪来,无助无力到了极点。 连着三天过去,李嬷嬷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打探出来,我之前虽然怀疑这位李嬷嬷对我态度的转变到底暗藏了怎样的机心,然而到眼前这个境遇时,我竟然开始依赖她,对她所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第四天时,李嬷嬷终于带进来一个消息。 “不敢有瞒小主,奴婢今天得到了一个消息,说周国舅等人已经查到了沈大人贪墨官银的罪证,可是皇上说,如今只能证明您的父亲贪墨了官银,却没有证据能证明,小主您杀皇后和瑾夫人是受了他的指使,所以,按律只能斩沈大人一个人,不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我的心里一紧又一松,也不知道是欢喜娘她们能保住命,还是该心痛父亲就要被斩首,虽然从小到大他没有疼过我,虽然我一直都是那样的恨他,可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眼见他的性命悬于一线,我的心里依旧仿若油煎般的,再无当年想象中的畅意。 (今天第二更,亲们,如果有花愿意给烟的,请给烟正在冲鲜花榜的妻不如妾,烟现在要去码妻不如妾,这个文下午继续更新,请关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乔装改扮(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李嬷嬷打听来的消息断断续续,我心中忐忑不实,就连睡梦里,也是刀光血影一片,二位娘亲的哭喊,哥哥嫂嫂以及那初生孩儿在我的眼前身首异处,尖叫声里惊醒时,只觉得满身满脸都是黏腻湿冷的汗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裁雪知道我心急,却一样是没有办法,劝慰的话听在我的耳里,只觉得苍白无力,我很怕,真的很怕,我的天和地一瞬间已经全都崩塌了,我突然开始怀疑,当初我发狠要我为刀俎时,到底对不对? 若没有那时的恨,没有那时的刻骨报复,可能到今天,最起码能保得了我的家人无虞吧! 其实还是我大意了,我怎么能以为在英宏以周家富贵和后位的交换下,她们就能满足心平呢,虽然英宏和太后是因为当年的夺子隐晦而生仇,可是在太后她不能将皇帝怎么样,如此,她唯有将满腔的怒火满心的恨怨全都发泄到了我的身上来,更何况,我还杀了她的嫡亲侄女,瑾夫人! 如此,她是绝对不会让我活下去的。 初时她尚不敢下手,此时见周慧妃很得英宏的宠爱,明显是抓住了皇帝的心了,她如何不知道君恩浅薄这个道理,她等的,就是英宏的心不在我身上的这天啊! 所以,她们要杀我父亲是假,杀我全家也是假,杀我是真,我可是太子的生母,我活着一天,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威胁!虫 不是昊儿死,就是我死,不是我死,就是,昊儿死。 我和昊儿,只能活一个。 这样认知让我怕得浑身发抖,我若死,我全家就要都被绑缚杀场,要保我全家,就只能保住我,若保我,就只能将昊儿放在刀口上! 一头是娘亲,一头是昊儿,而我,就是那个决定他们生死的秤杆,就看我的心往那边倾斜了。 浅梨殿金碧辉煌的屋檐高耸,我如一只蝼蚁般困在里面走投无路,有飞鸟来时,我直恨不得自己肋下能生了翅膀,就跟了它去。 终于,我一咬牙,我要险中求胜,我不能等,我绝对不能就这样等! 唤来裁雪,命她去小福的遗物里,翻出一套太监衣服来,裁雪见我拿起那衣服直往自己身上套,她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制止,“小主,死人的衣服穿不得啊。” 我如今哪里还顾得了这个,轻轻推开她的手,“不防事,”裁雪拦阻不住,她吃惊而又疑惑的看着我,“小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的手停了一停,随即接着整理衣服上的扣子,“我也不知道?” “啊,您也不知道?”裁雪分明被我这句话吓到了。 我转过身子,看着裁雪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去找谁,我只知道,我不能在这里等,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裁雪先是大瞪着眼睛看着我,渐渐的,她的目光也坚毅起来,她定定点头,“好,不管小主做什么,奴婢陪着小主一起去。” 我却摇头,“不行,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你留在这里。” “啊,那怎么行,奴婢不在小主身边,万一小主您……,”裁雪顿时大急。 “就这么定了,你留在这里看动静,”我不由分说的打断她的话,取过梳子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坐到妆台前,“给我把头发拢起来。” 裁雪愣了会儿,她知道拧不过我,只好一边流泪一边替我将如瀑布流泻的长发挽到头顶上,用青色的带子绑好了,这才将太监专用的冠帽给我戴好。 我照了照镜子,除了我的脸色太过苍白外,活脱脱就是一个举止阴柔,瘦弱淡薄的小太监的样子。 将被褥弄成有人睡的样子,命裁雪在门外守了,我随便拿了个什么在手里,低着头,从浅梨殿的偏门出去,浅梨殿外把守的外差房的太监看见了,扬声喝道,“什么人,做什么的?” 我低着头,捏了嗓子道,“回公公话,这里的梨正是长肉的时候,张总管命小的去花木司取些花肥来催一催。” 那太监就摆摆手,“好,那去吧,回头梨儿长好了,可得记着哥们几个啊。” “哎,”我赶紧答应了一声,顺着浅梨殿外墙的青石小道,急急的去了。 然而出了浅梨殿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却又顿时心中紧迫起来,站在那条我往日走惯了的青石板路上,我竟恍惚不知该往何处去,往流云殿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住,无论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想看一眼昊儿,我也知道,若万一此时被太后的人知道了,只怕就正好给了她找茬的机会。 我不能给瑛儿找麻烦,不能! 转过身子,我强忍着内心刀割般的痛楚,抬步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一抬头时,却发现,我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清心殿。 清心殿,英宏看奏章和安睡的地方,那一天也是穿了这身太监的衣服,他将我带到这里来,他告诉我,他之所以将我禁足,不过是要掩了人的耳目,带我出宫去见娘。 那时我是多少的感激和欢喜啊,如今,清心殿还是清心殿,我还是我,就连身上的衣服,亦依旧是一身的太监服,然而,他之于我,已经是天壤之隔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还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护持么,我被贬已有半年,这半年时候不长,却足以能够让一个帝王的心,从我的身上转去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了呵! (今天第三更,汗,好慢啊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纵是相逢不敢识(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清心殿前一如既往的安静肃然,金甲御林军威风凛凛护守两边,宫人全都掂着脚尖进来出去,不敢发出半丝儿响动来,微风吹过,带来清心殿内独有的龙涎香,我的心里猛然一刺,我有多久,没有闻到这个香味了呵? 慢慢的转身,慢慢的离开,我不知道英宏再见我时,眼里是否还有往年的情意,但是有一天我却知道,这个清心殿,我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的。 我很想找刘喜,可是皇上身边的人,裁雪找不到,我自然也难以见到。愣了许久后,我决定去找安槐。 虽然我知道,就算安槐位列内务府总管,然而大肃朝的规矩,太监和后妃都不得染指政事,就算是找到他,亦未必能帮得了我什么,可是如今,他却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兜兜转转的来到内务府外,依我这样的小太监身份,自然也一样进不去,好在内务府外不如清心殿看守的严谨,我找了一个小太监问安槐时,那个小太监只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就道,“前儿给慧妃娘娘的置办的衣料子里,出现了色差儿,慧妃娘娘一怒之下,已经奏明了皇上,将安总管贬去皇陵看管太庙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什么?”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安槐这个内务府的总管,当初是瑾夫人还是贵妃时,就想将他搬开了让李德取而代之,是我从中插了一手,设计露了点儿李德的事被英宏知道,当时的瑾贵妃因为李德的事被狠狠训斥了一顿,眼见着李德已经扶不上去,手边又没有其他可信的人扶持,瑾贵妃这才罢了。虫 我竟没有想到,慧妃竟比她姐姐出手快捷,并且省事又轻松的,只是一句话,就让英宏撤了安槐。 愣了许久,我这才又问,“那,新的总管是谁?” “是柳总管,”那小太监答了一句,甩手走了。 我心里一动,脱口问道,“哪个柳总管?” 那太监回过身来,明显的不耐烦,“不就是之前敬事房的柳总管吗?哪里还有第二个柳总管的,”说完,就扬长而去。 “柳寿?”如果说之前对于安槐的被贬,我只是吃惊,此时接替内务府总管的竟然会是柳寿,我就只是奇怪不解了,这柳寿和安槐可是表兄弟啊! 然而此时我亦顾不上这些了,安槐被贬,我连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心里顿时仿佛千斤重石一下子坠到了谷底,只觉得无助绝望到了极点,找不见刘喜,安槐亦离了宫里,到此时,我竟是连句话,也传不出去了。 我绝望伤心的无意识的挪动着脚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觉得纵然是金碧辉煌到极致,亦仿若四面苍茫的荒漠般,前有追兵,后无援者的绝伤。 “皇上……,呵呵呵……。” “皇上看这边……。” 正在我恍惚迷离的时候,突然随风飘来一阵娇若银铃的笑声,以及那句“皇上”分明是暗沉的云端里,突然开了花般,直向我的心里扑来,我只觉得心里一刺,立时便神志清明。 我猛然转过身子,死命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了雁心湖边,雁心湖上,一艘金漆描画得精致绝伦的画舫直向岸边使来,画舫上,几个花团锦簇的妃嫔正围着一个身穿明黄色衮袍的男子娇声说笑着,隐隐闻得珠翠之声淅沥,胭脂香风细细,那男子兴致极高的样子,边大声笑着,边不停的举杯畅饮。 却赫然正是英宏。 我全然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他,立时心头大震,仿佛是无数雷电一同闪耀在天际,轰然一片,一时竟愣了,虽是远远的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从这笑声里,我知道他此时是极畅意的,就如那日我说的,我走后,他的身边自有如花美眷相陪! 只是,我的心为什么有万刀斩刺般的疼,疼得我喘不过气来,有甜蜜和苦涩这两样不同的味道在心里绞缠着融化开来,上下翻滚,逼得我不得回避。 眼里有迷茫的水雾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就那么僵硬的站着,看着那艘画舫转眼来到岸边,有宫人搭上跳板,嫔妃们簇拥着英宏下了画舫,竟直直的向着我这里来。 我心里一颤,就听到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然而,我不能出去,我怎么能出去呢,忙掩身躲进夹竹桃的花丛里,我死死的将一枝花枝握在手里,死死的揪住。 就听英宏笑着向一个嫔妃道,“听说你笛子吹的好,嗯,朕倒是一次都没有听过呢?”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熟悉亲和,这样骤然而无防备地听见,几乎让我冰冷的身体升起一丝暖意来。那样的暖,仿佛还是在那年他带我回家去,他对我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种如三月骄阳一样的温软和安心,在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意识,我差点就恍惚了,因为,还是当年时候,他将我拥在怀里说,“凝霜,我带你去东山隐境。” 我差点就要奔了出来扑向他的怀里,然而他身边的那些如花娇颜提醒着我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他此时的笑颜不是为我,又或者,他已经压根儿不记得还有个我。 我紧紧的咬着唇,只觉得满心都是酸楚,我内心的软弱与伤怀纠缠郁结,如蚕丝一般,一股股绞在心上,勒得那样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烟真的是没有用,最怕写生离死别时候关于心情神态之类的描写,就这一章,我整整捣鼓了一天,写好了一看,靠,就这鸟样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纵是相逢不敢识(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他那个话却是对常珍珠说的,只见常珍珠娇笑着屈身道,“臣妾只是略会吹些调儿出来,哪里就敢当一个”好“字呢,皇上不怕辱了清听,臣妾只当献丑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的话才说完,就有一个声音道,“既然是献丑,那就还是不献了罢,皇上难得今儿兴致好,别让你一个歪调儿给败坏了。”懒 这话一落,边上就起了一阵笑声,常珍珠尴尬无比,却又不敢吭声的样子,我定了心神凝神看时,原来说话的那个人正在周慧妃。 周慧妃当着英宏的面这样公然数落嫔妃,英宏不但不怒,反而回身挽了慧妃的手,笑道,“你今天的气色很好呢,常听你说晚上睡不好,朕命人送了安神的香给你点着,这几日可睡得好么?” 他语气里分明是无尽的怜惜和宠爱,丝毫不顾忌一边的众妃已经全都白了脸,我远远的看着,慧妃娇羞无限又得意无限的样子分明是针,一根一根,直刺进了我的心里。 “谢皇上关心,臣妾这几日已是好多了,只是那香儿的味道实在好闻,臣妾正想着要问皇上,那香是哪里得来的,有没有方子,臣妾好照着制一些去。”慧妃与其说是跟英宏讨巧,不如说是在众妃跟前炫耀的。 英宏一摆手,“你既喜欢,朕命去再送些给你就是,哪里还要你费心自己去弄这些呢。”虫 “谢皇上……,”慧妃心满意足。 有太监过去回禀,“回皇上,酒宴已经摆好了。” 说是酒宴,只是简单的一些酒水点心和茶果,就摆在雁心湖边的几颗榕树下,榕树下荫凉干净,威风吹来,带着荷花的清冽香气,直沁人心肺里去。 而这几棵榕树,就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 英宏点点头,拉着慧妃的手慢慢的过来,瞬间,有极熟悉的龙涎香顿入鼻翼,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安心,却又,那么的远! 我的泪,终于落下。 他正走着,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停,目光像我这里投来,我心里一跳,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掩去,夹竹桃花繁叶茂,英宏的脸变得模糊不清,远得像是天边的云,看得见,却遥不可及。 慧妃察觉了他的异样,奇怪的问,“皇上,怎么了?” 他回神,笑道,“没有什么?” 我分明看见他的手将她挽得更紧了些,两个人言笑晏晏,就那么,从我的面前走过去。 笙歌媚舞,鬓影衣香,环佩叮当里,有英宏清朗畅意的大笑,夹杂着周慧妃的燕语莺声,我的头越来越沉,终于,身子一软,瘫靠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的,好像并没有多久,他们就又散了,雁心湖边渐渐安静,我木木的站起身子,又木木的来到他们坐的地方,他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龙涎香的气味似有还无,我的心一点一点,慢慢的冷了下去。 正在恍惚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耳边轻声的问,“是沈小主么?” 我晕沉沉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待到看见来人的脸时,我才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时竟忘了礼仪规矩的,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王大人,怎么是你……。” 来的人是王文华! 王文华显然比我冷静,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将我的手抽离,轻声而快捷的道,“小的远远看着有个太监在这儿徘徊,心里奇怪,就过来看看,却没有想到竟是小主您,嗯,小主是为家里的事出来的么?您赶紧回去罢,情势已定,您改变不了的。” “什,什么?”我被他这句话说得僵住,愣了一愣我才道,“为什么这样说,我的家人都怎么样了?” “唉,”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已经有大量的证据证明沈大人和贪墨官银案脱不了关系,皇上只能将沈氏一门全都下进了狱里,”说到这儿,他很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脸色,又接着道,“周国舅等人一口咬定小主当初毒害先皇后和瑾夫人,都是受沈大人的指示,要求将小主家人全都斩首,并诛灭九族,皇上说证据不清楚,这一条却是不允的。” “是,是这样的么?”我却如风中落叶一般的,摇摇欲坠,“那,那样又……能怎么样?一旦贪墨官银案被坐实了,不也是满门抄斩的么?”说到最后这句,我眼里的泪已如断线的珍珠般簌簌而落。 王文华顿了一顿,似是也不知道这个话怎么说的,停了一会儿才道,“小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若要保全家人,保全……保全太子……,就请赶紧回去罢,”说到这儿他一指荣寿宫和锦元宫的方向,“被那边儿的人发现了,就更加的添事儿了。” 我知道他的话是极有道理的,然而我到底不甘心,“王大人,难道,难道我的家人就真的要被……,”我哽咽得不能成声,掩面道,“他们就真的都救不得了么?” 王文华仰头看天,许久才说了一句,“若能救……,总是能救的……!” 他这话似模棱两可,又分明是大有深意,我陡的抬头,“什么意思?” 他却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向我道,“请小主赶紧回宫去罢,如今正是节骨眼儿上,小主千万冷静,别再让人多抓了一条小辫儿去。” 我看了他许久,他低着头,脸上是山水不露的平静,我终于平静下来,想着他说的,此时绝不能给他们再多抓到一条小辫儿去,而王文华其实是我极信赖的人,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再者,我除了赶紧回到浅梨殿里去,又还能怎么样呢? (烟天天对自己叨叨,码字啊,更新啊,速度啊,更文如摆摊啊,几天不摆亲们就不来了啊,可是烟到底还是经常更了这边停了那边,真不知道怎么才能两边都顾得起来,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风声黯(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摇着身子转身想走,突然又转回头来,“秀儿怎么样?” 王文华一愣,忙道,“多谢小主惦记着,内人……很好……。” “嗯,她好,我就放心了,”自从去年蒋秀嫁给他,三日后进宫回喜后,时至今日,我就再没有见过她,浅梨殿和外面音讯不通,我虽然挂念她,却是无从打听起。懒 如今看到王文华,我突然心里就很安慰,到底,我让蒋秀脱离了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随着爱她的王文华,天地自由去了。 向王文华一笑后,我转身正要走,突然王文华又叫道,“小主……。” 我转身看他时,只见他极犹豫的样子,想了想之后才道,“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主。” 他突然这样的吞吞吐吐起来,我立时一惊,急道,“说。” 他像是狠了心的,咬牙道,“小的请小主一定要留心小主的姐姐。” “我二姐?”我不意他说的竟然是这个,不由愣了。 他点头,“是的,小的听说,小主的二姐要帮太后出来指证您,只是指证您什么,小的却不得而知。” “啊,她,她指证我?”我的心里突突而跳,手心里腻腻的全是汗,我诺诺的问,“王大人可听到什么关于此类的风声没有?”虫 王文华这次极快的摇头,“回小主,没有。” 我被这个消息震得又惊又乱,脚步踉跄着后退,然而身后就是雁心湖,我退无可退,王文华看我心痛欲绝的样子,他极担心我,伸手想扶又碍于礼法不敢扶,许久方道,“请小主多保重,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小主只要咬着牙站稳了,就一定会有翻身的那天。” “翻身,哈哈哈……,”我凄凉的笑,“我的爹娘家人全都要被绑去砍头了,我哪里还有什么青山在,什么有柴烧。我的二姐想来定是怕死,所以她才会受太后的胁迫出来指证我,其实也不过是想活命而已,我……,”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不怪她。” 王文华却坚定的道,“小主怎么这样说,您的青山就是您自己,就是太子啊,只要将自己先保住了,方才有救别人的机会,请小主一定不要气馁,凡事还是以大局为重。” 我愣愣的听着,他说太子,对,他刚刚分明说到太子,昊儿,我的昊儿,当今太子可就是你呵,可是,你和母妃的命,竟分明就是石缝里求生存的嫩弱小草,只要风稍大些,就会断折毁灭的呵。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瞬间簌簌的流了满脸。 王文华见我落泪,只要再劝时,就听远远的有人喝问,“湖边的是什么人?在那儿干什么呢?” 我心里一慌,忙用袖子抹一抹脸,抬头看时,就见一个大太监模样的人领着两个小太监一步三摇的晃了过来,却正是才当着内务府总管的柳寿,我心下惊慌,却已是退无可退,只好低垂了头不吭声,唯求不被他认出来。 王文华却不慌,只见他扬声笑了起来,“哟,这不是柳大总管吗?听说您最近上去内务府里,并且还是一等一的那个人,我正说要备份薄礼送了恭贺下呢,可巧儿今儿就见着了。” 柳寿一看竟然是王文华,王文华身为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又是禁君的副统领,身份非凡,在宫里走动亦是正常的事,是以倒也不怀疑,向王文华拱手笑道,“哈哈哈,托皇上和太后的恩德,不过是混着罢了,嗯,只是王大人却怎么来了这里?” 王文华道,“皇上方才在这里和众位娘娘饮酒观荷,不小心失了贴身用的东西,命小的来瞧瞧,小的遇见一个过来收拾的小兄弟,正问呢。” “哦,皇上丢了东西么?”柳寿顿时紧张起来,“问出了什么没有?” 说话时,他转身命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快,过去帮着王大人找找。” 王文华忙伸手拦住,“是块玉佩,已经找到了,”说完手一伸,手心里果然握着一块翠绿得滴水的龙纹玉佩。 柳寿这才松了口气般的,尖着嗓子细声细气的道,“找到了就好,不然被哪个手贱的王八羔子们捡去了,皇上发起火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得活了呢。” 王文华见他这样说,不觉嘴巴溢起一丝讥讽的笑来,点头道,“柳大总管说得很对呢,嗯,柳大总管这会子要去哪里?” 柳寿见问,双手向天一拱的道,“太后传自家过去吩咐今年秋天里大选秀的事儿,才回来呢。” 他的声音很高,我远远听在耳内,想着方才英宏的左拥右抱,珠环翠绕,心下立时又是一酸,眼里的泪意就更深了起来,有水样的东西一滴一滴,直直落在脚边黑褐色的土里,仿佛是花儿般,一朵一朵,盛开了来。 王文华一听柳寿说从太后那儿回来,就忙道,“那柳大总管是要回内务府了么,正好,我也正口渴,就去你内务府里叨一杯茶喝罢,不知道柳大总管可会嫌在下叨扰啊。” 柳寿笑着道,“看王大人这样客气的,说什么呢,能得王大人光临内务府,在自家的福气,”然而说话间,脚却不动,伸头向王文华身后的我疑惑的问,“这是哪里的小太监,怎么瞧了这样眼熟。” (好想每天好几更,可是我现在为毛这样困呢,呜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风声黯(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被他这话惊得立时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将头低得更深,不停的在心里想着怎么应付时,就见王文华一拍柳寿的肩,“宫里的太监们,如今哪一个不是你柳大总管的手下人,每日里谁不是想着法子讨你的好往你的跟前凑,这个小太监也一定是去你面前晃过的,所以你才觉得面熟,又有什么奇怪的,咱们走罢。”懒 说话间他一拉柳寿的袍袖,柳寿虽然狐疑,倒也没有深究,随着王文华一路也就去了。 我这才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远远尽是守卫的禁军,以及来回穿梭奔忙着的宫人们,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哪张脸后藏着太后和周慧妃,想着王文华的话,我除了回浅梨殿里等着,再无他法可想。 回到浅梨殿时,裁雪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见我回来,她又是欢喜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边就问我打听到了什么? 我心里极不好的,也就没有心来答她的话,当下也不回答,只叫她帮我换了衣服,又倒了水来我喝下,就摆手命她下去歇息,我自己躺在床上仔细的回想起今天看到听到的这些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父亲的官银贪墨一案已是铁板上的事,太后她们要做的,就是怎么样将我杀先皇后和瑾夫人这件事,和父亲扯到一起,那样才能将我沈氏一门满门抄斩,可恨我那不懂事的二姐,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看不透这一层厉害关系,肯为太后来作证。虫 而她,亦到底要做什么样的证呢,她要证明什么给太后和满堂的朝臣看? 想到二姐往日的为人,我又气又急又恨又怒,奈何这个身子出不了这宫墙,徒咬银牙,却无能为力。 唯有等。 亦不用等太久,只是第二天,就有太监急急的进了浅梨殿,尖着嗓子唤,“奉太后懿旨,召更衣沈氏至金銮殿。” 我一夜辗转,此时正麻木的由着裁雪帮我梳洗,一听这声唤,我顿觉头皮一麻,金銮殿上向来是皇帝和朝臣们决断国事的地方,就算是太后皇后,亦只有大庆典的时候才能去,此时却唤我去那个地方? 只是一瞬间,我就清醒过来,昨天王文华分明告诉我,二姐此时已归太后所用,虽然他不知道二姐手里掌握了什么,但是她是要帮太后指证我和父亲却是没有错的,那么此时,也定是太后的意思,她要在满堂朝臣的面前,让我和父亲坐实了罪名,从此,斩草除根! 纵是惊怕愤怒,却到底不敢怠慢,看着镜子里淡薄的自己,索性不让裁雪再多做收拾,只让她简单的帮我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普通的簪子簪上,随便找了件整齐些的衣服换了,就起身随着来人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金銮殿是紫泉城最辉煌威严的地方,朝阳初起,金灿灿的阳光不认人间悲喜,一如既往的将温暖而又充满希望的阳光投在金銮殿的琉璃瓦上,琉璃瓦明黄铮亮,顶上四角飞檐上,有着形式各异的走兽,不用数我也知道那是十个,放眼天下,放眼整个紫泉城,唯有这个屋顶上的走兽是十个,取十全之意。 金銮殿的金碧辉煌映得人眼睛直发晕,我微微的眯了眼,只觉得受不住,一边的太监冷着脸看着我,语气生硬不容置疑的道,“请更衣小主快一点,皇上和太后都还在等着呢?” 我心里又是一惊,怎么太后今天竟然在这里亲自压阵的么? 心里顿时有丝丝的凉意上来,太后,我真不该如此天真,以为一个皇后之位,就可以息了你对我的恨了? 我不愿让一个太监轻贱,纵然心里不定,脸上却也不肯露出半点,咬了牙挺一挺腰,随着他来到金銮殿的门口,那个太监向我看了一眼,只冷冷一句,“等着,”就转身向屋子里轻轻拍掌。 里面人听到拍掌声,亦有掌声轻轻回了出来,那个太监又回事向我看了一眼,不再说话也不带我进去,就又将头转了过去。 我知道定是没有到我进去的时候,隔着绘彩涂金的殿门,隐隐听见里面时而慷慨激昂,时而针锋相对的争论着,我很努力的想听清楚在说什么,然而到底隔的远,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像是过了很久的样子,里面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我正诧异时,就见一个太监出来,向我瞄了一眼道,“皇上有旨,宣沈更衣觐见。” 英宏,我心里顿时一紧,去浅梨殿传我的太监却不容我多想,在身后将我一推,不客气的道,“更衣小主请罢。” 我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金銮殿内宽广庄严,我不敢抬头张望,低着头只看着自己脚尖的跟着那个太监,到了殿内正中时,我郑重敛袂而拜,“臣妾从八品更衣沈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没有提太后的,大肃朝的规矩,太后纵然贵为天子之母,在这帝王的朝堂上,她也只能坐在殿角的帘子后,满堂文武,都不会在这个地方向她行君臣大礼。 听了我的话,上面分明有瞬间的凝滞,继而,是英宏那极熟悉却又隐隐陌生的声音,只淡淡一句,“沈氏,你抬头看看你身边的是谁。” 我身边的是谁?我心里忍不住一阵苦笑,在我进来时,虽然我不敢抬头张望,这地上跪着的几个我却早已经看见了的,他的话音一落,我抬头时,眼里已是有了泪,看着她们哽咽着唤道,“母亲,娘……,”我没有唤一边的父亲,亦没有看大娘身边的二姐一眼。 (说真的,烟都没有脸来见各位爱烟的亲,烟爱挖坑,却又经常卡,每次斗志如牛,却又每次码不出字来,害得更新不定,亲们失望,其实烟很羡慕那些能一天更新好多章的人,烟真想掐着她们的脖子问,这么多的文,你们是怎么码出来的?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金銮殿审(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凝儿,“大娘和娘早已是泪流满面,只碍着朝堂之上不敢哭出声来,娘的手颤抖着,就想伸手来摸我的脸,却不防被边上的二姐一巴掌拍开,语气尖锐的道,“她如今已不是往日的皇贵妃了,咱们家里因她带来的祸患还少么,你瞧你生的好女儿。”懒 她的话尖利嚣张,娘的手被她生生的拨到一边儿,我的眼里直喷出了火来,心中却已了然,金銮殿上她敢如此,无非是仗了太后的势,我却偏不肯让她如了意。 伸手挽住娘的手,我冷冷的看向二姐,“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二姐,我如今是什么,为家里带来了什么,上有皇上太后责罚,下有爹爹母亲管教,还轮不到你来开口,你居然敢对母亲如此无礼?” 二姐虽然生性嚣张,然而口齿却向来不及我,更何况此时在金銮殿上,又是当了皇上的面,她纵有不甘,张了张口,却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我一手一个,挽了大娘和娘的手,眼里的泪一滴一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哽咽着轻声道,“母亲,娘,苦了你们了。” 大娘和娘强压着声不敢哭出来,只看着我摇头,许久,大娘才挤出一句,“凝儿,你,你瘦了……。” 身后跪的正是大哥和大嫂,我转头看去,大嫂的容色已是褪了不少,怀里一个小小孩儿睡得正香,我贪婪的看着她手里的孩子,若我的睿儿还在,怕也是这样的年纪了罢。虫 然而纵有千万句话想对家人说,这里又哪里是说话的地方,转过身子,我向上深深一磕,“回皇上,身边跪着的,正是臣妾的家人父母。” 说话时,我俯身在地,苏州澄泥所特制的金砖温润如玉,却是冰冷直入骨髓,虽然此时正是炎夏之时,我亦忍不住打着寒颤,今日此时,分明就是我和家人的鬼门关呵。上头坐着的太后,边上站着的朝臣,多少人直等着御座上的那个男人一声令下,就将我和我的家人拖出午门,开刀问斩呢。 我多想抬头看看那张熟悉而又亲和的脸呵,若我还能活,若我的家人还能活,就只在他的嘴里了。一瞬之间,闪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他紧紧挽着慧妃的手,那个的十指相缠,那个的,紧密。 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渐渐的,一片绝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就听御座上英宏的声音,仿佛万能死水般的波澜不动,“沈氏,你父亲贪墨官银,证据确凿,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我愣了愣,随即了然,这个只是开始,他要问的,绝不是这个。 深吸一口气,我摇头,“臣妾自进宫以后,宫外的事从不过问,虽偶然可见二位母亲,于父亲的事臣妾却是从来不问,父亲若果然贪墨了官银,臣妾只请皇上按律治罪,臣妾无话可说。” 一句话说完,我分明听见朝堂上响起一片吸气声,就听身后颤巍巍的传来一声,“凝儿,”我不回头,亦只当没有听见,只在心里冷冷而笑,你贪墨官银的事已是证据确凿,而太后亦要借你来除了我,你往日不听我劝,此时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只是我却不恨他,今日之事,与其说是他拖累我,倒不如说是我拖累了他,若不是太后一心要除了我,哪里会死盯着他不放,将他的罪证挖得如此干净如此彻底! 英宏却似早料到我会这样说,又道,“可是如今,又有人上折子说,当年你诬陷皇后,毒杀瑾夫人,亦全都是受你父亲的指使,这个,你怎么说?” 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心里有微微的诧异,若我没有听错,我分明听出他的声音里,竟似有一丝颤抖般,忍不住稍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却又见他的神色平静,淡薄得仿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轻轻摇头,我知道我一定是恍惚了,死命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我脆声道,“臣妾所做的事,全都是臣妾一人所为,和臣妾的家人无关,蒙皇上恩德,为太子赦天下,免了臣妾死罪,降为从八品更衣,臣妾深感皇上天恩,来世当牛做马,亦难报万一。” 这番话我是深费了一番心思的,当年先皇后和瑾夫人逼得我亲手掐死睿儿一事,为保天家颜面,此时并无向外遗漏,之后紫芫向太后出卖我后,太后为了逼英宏将我赐死,虽然在朝堂上将我的罪行公诸,却亦是绝不肯说出这一番缘由来的,只说是我暗窥后位,所做一切都只为铲除异己而已。 所以我此时先将罪行揽在自己身上,再将英宏当时以为太子降生留我一命的事说了出来,却是要堵太后和周国舅等人的口,使得他们就算看着我认罪,却也不能逼英宏再治我一次罪,金口玉言呵! 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是没有想到太后他们亦是有备而来,就有一人不等英宏开口,冷哼了一声上前回道,“启禀皇上,臣有话说。” 英宏顿了一顿,才道,“国舅有何话,只管说。” 原来他就是周国舅,我心里一惊,顿时仿佛遇敌的刺猬般,刷的竖起了满身的刺! “谢皇上,”那国舅也不客气,扬声道,“臣等得知,其实沈更衣诬陷皇后,毒杀瑾夫人,乃是别有内情。” “什么内情?你说,”英宏语气淡淡,似无半点情绪在里头。 (烟好想自己能每天更许多妻妾和许多后宫啊,说真的,前段时间竟然能更三章妻妾两章后宫,到现在烟都不知道那时是怎么拼出来的,最近精神很差,烟想问,如果烟每日只更妻妾一章,更后宫多点儿行不?汗,明天再问问看妻妾的亲们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金銮殿审(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皇上,据臣得知,更衣沈氏在进宫之前,就和她的表兄裴栩安有了私情,并且,在沈氏进宫为妃以后,二人亦私下传情,后来,沈氏给裴栩安写的信被裴栩安新婚的妻子发现,交给了祥琳公主,祥琳公主又交给了先皇后,当时皇上去了泰山祭天,先皇后凤德隆祥,亦知此事有伤皇家脸面,这才将沈氏打入冷宫,本待皇上回宫之后再行定夺,奈何沈氏狡猾,巧言欺骗了善良的瑾夫人,瑾夫人以为沈氏真是被先皇后所害,暗地里帮她出了宫,皇上回宫之后,她又巧言骗得皇上信任,皇上一怒之下,将先皇后软禁,而沈氏却不死心,她唯恐事情败露,步步紧逼,迫死了先皇后,当时瑾夫人已经起疑,她这才索性又毒死了瑾夫人,而这一切,全都是受她的父亲沈正远所指使,请皇上明鉴,”周国舅果然下了功夫,竟然将当年的事查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却略去了紧要的部分,只似是而非的,将当年的事说了个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懒 我震惊的看着周国舅,当年的事虽然令我伤痛至极,然而为着天家颜面,亦是隐瞒得极严密的,纵使去年太后联合了靖海王在朝堂上大力弹劾我,亦只是道我利欲熏心,图谋不轨,于这个事半点不提,此时他们竟然在满朝文武之前将此事亮了出来,想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虫 英宏尚未说话,一边就有一个人怒喝一声站了出来,“周大人,小儿栩安出门远游已久,你是从哪里弄出来这样的混账话,实在是荒谬之极,”此人正是我的姑父,当朝宰相裴正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烟汗一个,当初在写此文时,起名字就是那样的乱起,竟然就将凝霜的父亲和这个裴宰相起了同一个名字,并且官职也前后不同,事以至此,烟就取了他后面那个宰相官职,而名字,这姐夫小舅子的,也就将就着用同一个吧。) 姑父和我家,向来走动得频繁,听娘说,在我进宫为妃后,他家和我家,就更是相辅相成,若锦上添花般的,竟仿佛是一家人般,此时周国舅若单只针对沈家一门,或许他还能做到无动于衷,为求自保只扫他自家门前的雪,可是竟然扯到了他的儿子,那么此事,他亦避不得了。 周国舅却冷冷而笑,“我是混账话么?只将你家儿媳带到朝堂上来,让皇上一问便知是否有此事,不知裴相以为如何?” 姑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其实当年表哥和我之间的那份情愫,他多少知道点儿的,否则也不会在我才进宫不久,他就急着给栩表哥娶亲,只是没有想到事与愿违,新人并不能收住栩表哥的心,栩表哥却更加的消沉郁闷,直到留书出走,纵是多方寻找,亦是不见踪影。 此时周国舅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刺到了他的痛处,饶是他一意要求自保,此时亦不得不出来说话,瞪着周国舅的眼里,直恨不得喷出火来。 周国舅见姑父说不出话来,他哧的冷笑一声,“怎么裴相爷不敢说话了么,只是怕已由不得裴相爷了,”说着向上一揖,“臣请皇上下旨,传裴相爷的儿媳进宫为证。” 姑父一下子急了,他不怒反笑的,“周大人,我儿出门远游日久,儿媳对此颇有怨言,她的嫂子又是您的外甥女儿祥琳公主,自然是您说什么她应什么,您倒是说说,可叫在下怎么服?” 周国舅才要再说话,就听英宏一摆手道,“裴爱卿说得也有道理,她被新婚夫婿冷落已久,心有怨言亦是可能,纵然她出口证明,亦是不得而信,况且堂堂一个宫妃,也不能就凭她一个民妇的一句话就定了生死,周爱卿,你可还有别的什么证据么?” 周国舅顿了一顿,他看了看姑父,又看了看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二姐身上,我分明看见他的嘴角溢起一丝冷笑来,“皇上,若是旁人出口证实,或者还有诬陷诽谤之嫌,可若是沈氏自己家里的人呢?要知道,沈氏的荣宠直接关系到沈氏一族的命运,若不是千真万确的事,她自己家里的人绝不可能信口雌黄,将沈家的性命前程抛之不顾的。” 他的话音一落,我顿时明白了,原来二姐此来,就是要帮着太后证实这件事了的,周国舅的话分明极有道理,此事若换了人来说,难免是诽谤诬陷,而若是换了和自己的生死相连的人来说,就不由得令人不信了。 转头看向二姐,我只觉得心里悲哀无限,我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竟然愚蠢狠毒至此。 英宏的语气有瞬间的迟疑,到底还是点了头,“是谁?” 果然,周国舅一指二姐,“更衣沈氏的姐姐,沈婉绣。” 他的话一出,大娘和娘乃至大哥大嫂,全都吃惊的看着二姐,就连父亲,亦是眼里冒出了火,低声喝道,“婉绣。” 就见二姐头一撇,分明昂然不顾的样子,姑父一步上前,指着二姐亦低声的喝了出来,“什么,你……?” 就见周国舅如要看一场好戏般的,慢慢踱过来,向二姐慢悠悠的道,“沈婉绣,你就告诉皇上,你的妹妹当初在家里时,可是和你的表兄裴栩安有过私情?” (嘻嘻,今天本来可以多更一章的,可是小甜心龙九少今天生日,我去噌她的牛排吃去了,回来晚了,所以大家要怪就怪她,不关我滴事啊不关我滴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金銮殿审(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二姐用眼角的余光向我一瞥,那眼里分明有无尽的恨毒,只见她点点头,才要说话时,突然,跪在她身后的大娘陡的尖声叫了起来,“贱人,你敢信口雌黄诬陷你妹妹,我要你的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娘话音一落,身子已极快的扑了过来,一下就将二姐摁倒在地,手一扬,有极快的银光一闪,就听二姐“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已经软软的瘫在了地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懒 这一幕变化太快,不单是我,满朝文武乃至守卫的金甲武士们,全都愣了,就见大娘的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根银簪,尖利的簪头已经深深的刺进了二姐的喉咙,鲜血飞溅处,二姐大张着嘴,身子抽搐着,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大娘仿佛已将全身的力气全都放到了手里的银簪上,她拔出簪子还要再刺时,殿上的金甲武士已经反映了过来,飞步过来将大娘一脚踢翻,才要抓她时,只见大娘臃肿的身子前所未见的利索,她急速的一个翻身躲过,那根簪子还死死的捏在手里,只见她的目光忽的投到了我的脸上,如暗夜昙花的一笑,手一扬,那根簪子瞬间插在了她自己的喉头上。 “母亲,”有温热的血飞溅过来,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我仿佛才醒般的,只觉得心头有千万把刀子拼命的搅动着,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却分明听见那声撕心裂肺的声音是发自我的口,我连滚带爬的过去,大娘的身子如秋天飘落的叶子,正软绵绵的倒地,我一伸手,正好倒在了我的怀里。虫 “母亲……,母亲……,”大娘的身上全是血,有二姐的,有她自己的,狰狞而又刺目,我紧紧抱着大娘,哆嗦着伸手徒劳的想将她喉咙间喷涌的血泉堵住,大娘的笑容朦胧而又幽远,我拼命的想要看清楚,然而眼里大滴的水意却顽强的模糊住我的视线,我拼命摇头,拼命的尖叫,“不……,不要这样……,不……。” “……凝……儿……,”大娘艰难出声,脸上的笑意却更深浓,她努力的想要摸我的脸,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我抓着她的手死死的贴在脸上,“母亲……,母亲……,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艰难摇头,“……我……我只恨……,只恨……你小的……时候……,我……我没有好好的疼你……,这一家子人里……就……就你待我……最真……。” “娘……,”我泪水喷涌,除了不停的摇头,已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娘不知几时也来到了我的身边,抓着大娘的另一阵手死死不放,“大姐……,大姐……。” 大娘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我的脸上,久久不舍得离开,我只觉得她贴在我脸上的手越来越凉,她的身子越来越软,终于,她的头一歪,双眼安详的合上,嘴角,依旧带着心满意足的笑。 “娘……,”我只觉得心中发痛,喉咙口一甜,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亦仿佛风中的羽毛般,软软的向后仰去。 黑暗中,只觉得我的身子一直一直的下坠,仿佛有一股吸力,要将我死命的吸往无尽未知的深渊里去,“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就这样飘吧坠吧,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不知道是梦中还是潜意识里,我居然还能记住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逃避亦是不能有太久,陡然的一阵冰凉的水当头泼了过来,我一个激灵惊醒,就见自己正躺在娘的怀里,一个宫人目无表情的拿着一个木桶,正从里面舀了水向我身上泼着。 我顾不得自己所遭受的,急切的要去寻找大娘,我情愿相信那只是一场僵梦,睁开眼时,大娘依旧还在边上,向我微笑着。 可是没有,没有,除了满地的鲜血,什么都没有,我又急又慌,陡的,我的目光落在通往殿门口的地上,就见极明显的两条血印子,从我身子一直蜿蜒了过去,两条?我心中一跳,再找二姐时,亦是一样没有了。 娘知道我在寻找着什么,她的泪滴在了我的脸上,轻声在我耳边道,“凝儿,你母亲和你二姐,她们,都去了……。” “二姐也……死了……?”我的眼前不停闪过小安,小福,大娘,紫芫,还有我的睿儿的身影,我木然的轻喃,“都死了,都死了,那还留着我做什么,还留着我做什么……?” 我推开娘的手,缓缓的站起身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再觉得惧怕,亦不再有顾忌,我昂然抬头看向金銮殿那个明黄色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身份显尊的男人,目光冰冷凄绝,是失望还是绝望,我自己也分不清了,就见英宏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我,甚至还皱了皱眉,“沈氏,你要说什么?” 我开口,语气平静得仿佛不是我自己的,“回皇上,臣妾和表兄绝无私情,诬陷先皇后,毒害瑾夫人,全因为臣妾心存妄想,窥视凤位所至,全都是臣妾一人所为,和家人再无任何关系,太子降生大赦天下之时,蒙皇上的恩典,赦了臣妾的死罪,臣妾感慕天恩,原想着这一生只在浅梨殿里吃斋念佛,为皇上和太后祈福以赎罪,如今看来,臣妾不死,此事难了,臣妾只求皇上,臣妾父亲贪墨官银,罪不及家人,请皇上留臣妾的兄嫂娘亲一条生路,”说完,我重重的磕下头去。 (呜呜,这一章貌似有点儿惨,我都写哭了,呜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金銮殿审(四)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的话,分明让身后的娘和哥哥嫂子都吃了一惊,就连父亲也脱口惊叫起来,“凝儿,你说什么?” 我回身鄙夷的看着父亲,方才大娘死时,他虽然震惊,却连过来看一眼也没有,此时他如此吃惊,想来亦定是我的那句,他纵有罪,但是罪不及家人的话而已,我求情,却只是为娘和兄嫂,没有他,没有他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懒 他罪有应得! 向着娘和哥哥嫂子深深的再看一眼,我贪恋不舍的伸手摸了摸小侄儿的脸,转过身,我向英宏嫣然一笑,“皇上不说话,就是准了臣妾的,臣妾再次谢过皇上天恩,”说完,我不待英宏和周国舅等人出声,手一撑,人就站了起来,转身看时,一根盘龙戏珠描金贴彩的柱子就在跟前,我闭了眼一咬牙,狠命的就向那柱子撞了去。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连心,我这一动,娘立刻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我被她这一拉,人没有撞到柱子上,身子却还在往前冲,扑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娘和我滚成了一团,娘顾不得起身,死命的抱着我不放,一边就哭道,“凝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死了,你大娘可不就是白死了么?” 我伏着身子趴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心又痛又冷,从大娘死到现在,我的家人这样的惨烈,我这样的被人折辱,英宏都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就仿佛,我和他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如果说在进这个金銮殿之前我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企盼,到现在,已是半点也没有了,心,直如浸在了腊月寒冬的冰水里,从里到外的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虫 耳边却听父亲终于开了口,“皇上,臣贪墨官银,罪该万死,臣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是更衣小主自从进宫后,确实和臣无有任何联系,她在宫中所做一切,和臣无关啊,与表兄裴栩安私情一事亦绝对没有,此事虽然是臣满门生死的事,亦事关皇家颜面,臣恳请皇上,千万不要相信周大人的话啊。” 父亲的话音一落,姑父亦紧跟着道,“皇上,罪人沈正远说得极是,此事亦关系到小儿的声誉,而周大人所指沈家的证人,此时也已经死了,如果周大人不能举出新的证据,请恕老臣得向周大人讨个公道了。” 听了姑父的话,我突然十分想听英宏会怎么说,抹了抹脸上的泪,我转头向英宏看去,陡的,他一双如大海般深邃的眸子正对上我,那里面,分明有竭力忍耐的惊吓和痛楚,我一愣,想再看时,他的脸却已经转了过去,向站在右边为首的一人道,“皇兄,你怎么看此事?” “皇兄?”我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就见一位身着杏黄色衮袍的人正冷冷的对着我看,我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英宏称做“皇兄”的这个人,一定是靖海王。 我亦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今天英宏会如此淡漠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靖海王,原来是他在这里,太后一直都拿他来压制英宏,有他在,英宏为着江山社稷,为着大局,他只有忍让,否则,我毒杀瑾夫人,诬陷先皇后虽然是国事,却也是皇上的家事,身为皇帝的英宏可以问大臣,却绝不会为问自己的兄弟的。 那靖海王见问,倒也不客气,语气森冷的道,“更衣沈氏,原本轮罪当诛,皇上有好生之德,借着太子降生大赦天下之时,已经免了她的死罪,她不知感恩悔悟,竟又不顾国体,当着朝臣的面咆哮金銮殿,目无君上,臣以为,她罪当赐死。” 他言语之间句句夺我性命,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个靖海王,果然阴狠毒辣。 英宏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靖海王的脸上,久久不言,我分明脸色逐渐变得阴沉,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凝,突然就听英宏哈哈大笑了起来,“皇兄说得有理,更衣沈氏如此大不敬,实该赐死,只是,今日她却不能死。” 见英宏这样说,靖海王并不见怒,甚至,他的嘴角还溢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皇上此话怎讲?” 英宏以手抚额,语气似有些烦恼的,“若在平时还则罢了,可是方才周国舅直指沈氏和表兄裴栩安有私情,若朕此时杀了她,消息传出去,天下人只怕就认定了此事是真的,那时,皇家颜面何存?” 靖海王脸色一变,咄咄逼人,“皇上三思,若皇上此时不严加惩戒,皇上的威严又何存?” “沈氏祸乱宫闱一事,原本就是皇家的秘事,如今被拿到朝堂之上明目张胆的议论,而沈更衣和她表兄有私情之事又是无凭无据,倒弄出了两条人命在金銮殿上,皇兄,你觉得这样子,朕的威严又在哪里存在呢?”英宏的脸色亦平板下来。 “皇上……。” “皇上,”就在靖海王还要说的时候,突然,位于金銮殿右偏角的帷幔后,陡的传出了太后的声音,“皇上,今天的事先到此为止吧,沈婉绣已经死了,沈氏和她表兄的事已死无对怔,皇上说的是,这样的事儿无凭无据之下,确实不宜再追查下去,亦不好在此时追究沈氏的罪,嗯,就先撂一撂,如今且先办沈正远贪墨官银一事罢。” 英宏神色不动,只将身子转了转,向着帷幔恭敬的道,“谨尊太后懿旨。” (这一章的逻辑好像有点儿牵强,请原谅一个困得眼都睁不开的人吧,呜呜,我真可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金銮殿审(五)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太后的话分明让靖海王极意外,他看向帷幔方向,脱口道,“太后,您……。” “靖海王,”太后打断他,语气稍有严厉,“皇上顾虑的也对,此次原本是要证明沈凝霜诬害先皇后,毒杀瑾夫人是受沈正远指使一事,可是如今沈婉绣也死了,所谓死无对证,就这么赐死沈凝霜,传出去了,一来天下人不服,二来,皇上脸上也没有面子,难道靖海王愿意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上被人戴了那个帽子吗?”懒 “这……,”靖海王虽然不忿,奈何找不到话来反驳,唯有忿忿的忍住,垂手道,“是,臣谨遵太后懿旨。” 英宏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冷意,转瞬即失,脸上瞬间又笑得仿佛三月春风,向靖海王道,“皇兄嫉恶如仇,不肯姑息了沈家也是有的,嗯,沈氏已经遭了贬,为显皇家气度,她的事就不追究了,如今只谈沈正远贪墨官银一案,皇兄以为如何?” 靖海王此时却神情慵懒,仿佛已无心思在这件事上面,当下道,“皇上宅心仁厚,臣唯皇上圣意是听。” “皇兄既然这样说,那好,”英宏慢慢的转过头来,目光在我这一家人身上来回转着,最后,落在了父亲身上,“沈正远贪墨官银达一百万两,数额巨大,朕想饶你,大肃朝的律法饶不得你,天下老百姓饶不得,”说到这儿,他扬声断喝,“来人。”虫 就有金甲武士吆喝一声,英宏向着父亲一甩袖子,“将沈正远拉出午门,斩首。”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却分明看见,他说此话时,目光不经意的向我脸上一瞟,随即,又转了过去。 英宏的一声令下,父亲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求饶,他隐隐长叹了一声,向我看了一眼,又向着大嫂怀里的侄儿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娘的脸上,他的嘴角甚至还有了一丝笑意,仿佛终于有了一个了断一个交待般的,“月仪,你多保重。” 娘不知道已是愣了,还是已经被今天的杀戮和血腥刺得麻木,她竟然也笑了起来,伸手给父亲理了一理散乱的发丝,温柔得仿佛是青涩少女初见爱郎,“老爷,你只管去,妾身自会安排好。” 我看着娘的笑,渐渐的就觉得诡异,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心里越升越浓,父亲听了娘的话,他轻轻的点点头,又轻轻的摇了摇头,最后,他似极无奈般的,只是笑了笑,就转了身,向来拖他的金甲武士轻声却又有力的道,“我自己走。” 说完,竟似赶赴一场盛世华宴般的,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而娘,就那么默默的,看着他去,甚至,脸上连泪都没有一滴。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很想喊住他,很想跟他说点儿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是的,父亲今天和往日太不一样,说他怕死,他却求也不求,说他对娘无情,他临走最后一句话一个笑容却又是对着娘的,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终究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那么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金銮殿外天光正好,有白而灼亮的日头明晃晃的照下来,父亲的背影被照了一层光晕,直到,再也看不见! 英宏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眼前太过白亮,刺得我睁不开眼,还是太黑了,我拼命睁眼也看不见什么,我的脑子里一片空洞,就仿佛是一个空空的袋子,对着风张开,风吹来进去,什么也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 等到意识回复时,我已经躺在了浅梨殿的床上,裁雪已是哭得两眼通红,正端着一碗水想尽办法的要喂进我的嘴里去,见我醒来,她“哇”的大声的哭了出来,放下碗一把抱住我的身子,又惊又怕的,“小主,您终于醒来了,您吓死奴婢了……。” 我木木的任她摇晃,神情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之前脑子里的那些惨烈血腥到底是梦还是什么,我已是分不清,我好想继续睡,不醒,一直不醒。 见我又闭上眼,裁雪哭得失了声,“小主,奴婢知道您在前殿上受了什么,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谁不是都要先放到油锅里炼几遭的,您如今不肯爱惜自己,可怎么,可怎么对得起去了的人呢。” 我依旧闭着眼不肯理她,裁雪哭得更凶,“小主,您不记得沈夫人临去前,对您说的话了吗?她让您好好儿的,一定要活着,你忘了吗,小主……。” “娘……,”听她说到娘,我一下子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着裁雪,大娘临死前并没有说这句话,那么,说这个话的,就只能是我娘,可是娘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裁雪见我有了反映,她不觉大是欢喜,死命的点头,“是啊,小主,您一定要记住沈夫人的话,去了的已经去了,活着的还得好好活,奴婢听说,其实沈大人是被冤枉的,是周国舅他们硬栽的赃,如今沈大人和二位夫人地下团圆,也算是一种圆满,只是小主,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为让沈大人和二位夫人九泉之下安心,您都得好好儿的啊……。” 她还在说,我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死命的盯着她的嘴,声音嘶哑的问,“你,你说什么,什么两位夫人……,什么九泉之下……?” (这一段比较惨吧,呜呜,烟也觉得比较惨,别给蛋哦,给蛋我让凝霜更惨,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死别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裁雪张着嘴看着我,神情不禁有些呆愣,“小主,您,您……?” “快说,什么两位夫人……?什么九泉之下……?”我又急又慌,娘安静的和父亲告别时,我心里的那股不祥预感此时又刷的升起,难道,难道……!懒 裁雪终于点头,“二位夫人……,都随沈大人去了……。” 我的眼睛直愣,许久,我拼命摇头,“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我明明看见娘好好儿的,我明明看见的……。” 裁雪抱住我颤抖的身子,“小主,小主您别这样,送您回来的宫人说,夫人撞在柱上的时候,您当场就晕了过去,您……。” “撞柱……,”我并没有想着要流泪,可是脸上已经潮湿一片,我努力的想拼命的想,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娘几时撞的柱,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死死握着裁雪的手,“我娘怎么会撞柱,怎么会……?” 裁雪亦是满脸的泪,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只听送小主回来的人说,午门外追魂炮一响,夫人就一头撞在了金銮殿的柱子上,小主您一声儿没喊出来,当即就晕了过去。” “午门外,追魂炮,”是了,是了,难怪娘那么平静,难怪娘会说,她已经安排好了,原来,她就是在等那声追魂炮的,炮声一响,人头落地,父亲,正是在那个时候被砍了头呵。虫 慢慢的,我的脸上满满的全是笑意,好了,终于好了,娘和父亲一起去了,黄泉路上,还有大娘在等着他们,想必此时,他们已经团聚了罢,想必此时,他们已经无了牵挂,终于可以潇洒无顾忌的一路向前了。 我恍惚记得,我最后是叫了大娘一声“娘”的,我再没有想到,当初只是为保母亲平安,对她虚与委蛇的一声“母亲,”却换来了她如此赤诚的母性,她后来是那么真诚的待我,在我的性命悬于二姐嘴上时,她竟然肯用自己的命来护我,直到死,她都只懊悔着,我小时她没有能够多疼我一点儿! 最后那声“娘”叫出时,我是真的当她是我的娘的,她有这样对我的心,又哪里还不配我这一声“娘”呵! 父亲,二位娘亲,此一去,山高水远,三位老人家走好了! 裁雪见我又哭又笑,直吓得她慌了神,抱着我紧紧摇晃,“小主,您清醒点儿,小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却只盯着她的脸,平静的问,“你说,我父亲是冤枉的,他是被人栽赃?” “是的,宫人们私下里其实都在议论着,说那个官银之前其实都是周国舅在掌管,后来周国舅非要转手户部,可是很快的,沈大人就因为小主的事被贬了官职,那笔官银沈大人怎么可能贪得了,所以大家都说,沈大人是被冤枉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道理,皇上竟然……,”说到这里,裁雪似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奴婢本份,忙停了嘴不敢再说下去,就那么担忧的看着我。 我愣了许久,脑子里仿佛只飞轮在急速飞转,千丝万缕一丝丝一缕缕,瞬间理得清明,难怪父亲会是那样的表情,难怪父亲没有为自己求情,或许这些年来,我真的一直用带着偏见的目光去看他,总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贪婪富贵,薄情忘义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是见我奉劝他廉洁自保的信,还是在英宏御驾亲临了之后,又或者,是因为经历了我被陷害,睿儿惨死,沈家满门差点不保? 让他终于明白了,所谓富贵所谓风头,不过是别人利剑所指的目标而已! 可是,可是就如裁雪所说,为什么这么明显的破绽,他英宏竟然看不出来,他竟然还要――将我父亲赐死? “英宏,”陡的,我撕心裂肺的叫出了这个名字,这半年来,我刻意的不去想他,决意的当他已经成了过去,可是就在这一刻,就在我的眼里心里满是殷红泛滥的鲜血时,我到底还是喊了出来,带着无尽的恨意,无尽的决裂。 是的,我恨他,我分明记得,在我怀着昊儿,安静的一心只等死的时候,他的眼里有那么浓烈的伤痛和牵恋,在我生下昊儿,太后赐死的懿旨随之而下时,他抱着我的身子那么激烈的颤栗,我一直都以为他爱我,我一直都以为他是我能依靠的,他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坚强而又英明果决的人,我没有忘记在睿儿出生时,我给他起的名字是一个“睿”字,我抱着他,希望他能像他的父皇一样,做一个英明睿智的人! 英明睿智呵! 可是现在,他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啊? 君恩浅薄,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忘了这句话了,慧妃温柔明媚,众妃娇艳如花,还有那么动的待选秀女马上进宫,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罪妃呵。 如此,他自然不会再为我做主,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就连最基本的明眼决断也没有了,你明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你……? 裁雪端来的药,我一口也没有喝,就那么昏沉沉的躺着,大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从那年选秀,到进宫之后的这许多年,一幕一幕,都仿佛是老天爷开的玩笑般,一时风光无限颐指气使,一时跌入谷底任人宰割,这一切,我到底要承受到什么时候? (原来我也有虐人的天分,虽然虐得有点儿神经,但是,汗,大家请无视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恍如隔世(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下来,裁雪掌上了灯,端了一碗白粥过来劝道,“小主,您好歹吃一口吧,您今天什么东西都没有进的。” 我摇头,“裁雪,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裁雪惊得一颤,“小主,您可千万别有这样的念头,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主,无论如何,您得留着这条命,为沈大人和二位夫人报仇才是。”懒 我看着裁雪,许久,我伸手抚一抚她的发,苦笑道,“裁雪,连你都长大了。” 裁雪握住我的手,“跟在小主身边这么久,奴婢就算是眼瞎耳聋,也该看清楚了这宫里是怎么样的尔虞我诈,奴婢只希望,小主别自己先垮了意志,如今昭仪娘娘一个人在那流云殿里,费尽心机的守护着太子殿下,怕不知道怎么难呢,定盼着小主早日翻了身,好让她能喘口气儿的。” “瑛儿,昊儿,”我喃喃出声,心底里却是虚弱到了极点,“裁雪,我还能有那一天么,上一次,是有皇上做我的后盾,可是这一次呢,皇上他……,他……,”想着金銮殿上英宏淡漠的眼神和语气,我只觉得心如刀搅,无望到了极点。 裁雪含着泪,亦不知道该怎么劝我,唯有将那碗已经很凉了的白粥吹了又吹,一时间,屋子里悲悲切切,唯闻哽咽之声。虫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见屋外有沙沙的脚步声响,我一楞,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裁雪也听见了,她忙放下碗,起门去开了门,然而只是一眼,她就轻轻的惊呼出了声,我心里吃惊,赶忙的挣扎起来,问,“裁雪,是谁。” 裁雪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里分明有着惊喜,就见从她身后有个人一闪,几步就来到了我的跟前,摘下头上的风帽,向我哽咽了唤道,“娘娘……。”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恍惚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伸手使劲的揉一揉眼又仔细的看,终于,我颤颤的问,“是……秀儿么?” 蒋秀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一把抱住了我,哭道,“娘娘,是奴婢,奴婢看您来了。” “秀儿,”我一把抱住她,直觉得仿若隔世,从那日她进宫回喜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只见蒋秀双眼红肿,脸色憔悴,臃肿的腰身彰显得她即将做母亲的事实,她不顾身子沉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娘娘,这是怎么说的,当初咱们做得那样隐秘,怎么就露了呢?”她伏在我的肩头,哭到声噎气堵。 对于她这样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亦实在已无话可说,心里却是深深安慰的,只觉得如今还能见到她,实在是太幸运的一件事。 轻拍她的背,半晌,还是我先平静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坐在我身边,我命裁雪出去守着,这才轻轻一笑,问,“你怎么进来了?”又摸一摸她的肚子,欢喜道,“几个月了,快生了罢?” 蒋秀抹了一把泪,抽泣着道,“快满七个月了呢?” 我看一看她的身子,欢喜之中又埋怨起来,“身子这样重,怎么还来看我?” 蒋秀的泪又落了下来,她呜咽着道,“知道娘娘出了这样的事,奴婢都快急得疯了,可想尽了法子也进不了宫,没办法,只得命奴婢的丈夫天天留意着宫内的动静,奴婢在家里天天为娘娘焚香祷告,祈求老天爷保佑娘娘逢凶化吉,没想到,没想到……。” 此时的她,再不见半点往日的干练,哭得成了个泪人儿,反而是我已由初见时的激动里脱身出来,倒心态平和的劝她,“别哭,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别伤了孩子。” “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狠心将娘娘你……,”蒋秀实在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些,才又道,“听说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奴婢才高兴着,却紧跟着听说太后要赐死娘娘,奴婢当时就晕了过去,奴婢原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有见到娘娘的时候了,奴婢的丈夫又告诉奴婢,说皇上没有理太后的懿旨,只将娘娘您从皇贵妃降为最末品的更衣,幽闭浅梨殿,奴婢欢喜得什么似儿的,想着过几日,皇上一定会再将您的位分升上去,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说到这儿,她泪如泉涌,分明是为我心疼到了极点。 我不忍见她身怀六甲还为我伤心,忙拍着她的手转眼了话题道,“我能有一条命留下来,已是比什么都好,嗯,你也别为伤心了,如今已经不是皇贵妃了,你只叫我小主罢。” 说到这儿我又道,“你怎么进来的?” 蒋秀拿帕子拭一拭脸上的泪,“原本这段日子,奴婢想尽了办法要进宫来瞧瞧您,可是,宫禁森严,哪里是我一个奴婢想进就进的,只到今天,奴婢的丈夫突然就跟奴婢说,他终于打通了关节,可以让奴婢进来见见娘娘您……,”说到这儿,蒋秀轻轻摇头,“无论娘娘的位分降到了哪一品,在奴婢的心里,娘娘就是娘娘,至尊无上,谁也不能比……。” 我苦笑着摇头,“傻秀儿,你这样贸然进宫,很危险知道吗?”摸一摸她的肚子,“以后别在进来了,我很好不会有事,你要保重自己,孩子要紧。” (这一段可能和第一结局里有点儿重复,但是我必须借这场对话透露一点儿东西出来,于第二结局本身来说,还是必要的。所以请亲们别骂烟。这段烟还是小小的改了下的,比如当天沈家死了那么多人的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恍如隔世(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知道她心悬我的处境,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我只拣重要的向她说了一遍,然而我越说她的脸越白,最后道,“奴婢一直在想一件事,陡然间将一个小常在晋为三品昭仪,又将小太子交给瑛娘娘抚育,这不是明摆着向荣寿宫挑战么?娘娘就不怕……?”懒 见她担忧这个,我不由冷冷而笑,“哼哼,我怕什么,她眼前只希望我能死了就好,至于太子交给谁抚育,谁因此位列后宫之首,纵然她心里再不忿,一时之间,她也绝对不会放在脸上,只怕,她还要打肿了脸来称赞皇上处事公允呢,”想到太后知道我的孩子被交由瑛儿抚育时,她那张脸上可能有的表情,我就笑得畅意,太后啊太后,纵然我真的就死了,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如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着蒋秀依旧担忧的脸,我耐下性子细细的分析给她听,“她此时虽然利用靖海王来钳制皇上,然而她内心亦绝不肯真正和那靖海王联手,秀儿,你细想一想,她和皇上如今虽然已经水火不容,可她的手里到底还有能牵制皇上的王牌,只要这张王牌在手,皇上就得忌惮容忍她,她太后的位置就稳如磐石,可若是换了那靖海王当皇帝呢,她还能有什么呢,那靖海王虽然不会明里除了她,可是,那是能住在荣寿宫里的人,却就绝对不会是她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想到那靖海王今日字字句句要置我于死地的嘴脸,我更是笑得讽刺,“那靖海王一直都对龙椅垂涎三尺,他手上虽然兵力财力全都雄厚,然而皇上亦到底是不好惹的,更何况,京城附近驻扎着的几万兵马,全是为着护卫皇城而置,所以,若是他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亦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他之所以甘心为太后所用,亦是想借此机会来做文章了,太后今天将我的罪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又诬我父亲贪墨官银,道当年诬陷先皇后和毒杀瑾夫人全是受我父亲所指使,不过就是为了逼皇上避无可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呵,只要皇上对我稍有回护,立时就要被扣上一个沉湎女色,昏庸误国的罪名,那时候,那靖海王再造反,可就师出有名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蒋秀不由脸上变色,“娘娘家里的事,奴婢也都听说了,娘娘放心,娘娘的家人已经被赦了,娘娘父亲和二位母亲的身子,也已经被皇上下旨,命娘娘的兄长领了回去好生安葬,只是奴婢听家夫说,今儿个靖海王一心想让皇上杀了娘娘您,如今看来,他这样分明是要激得皇上回护您,他好师出有名的起兵造反。” 蒋秀的话让我的呼吸一窘,立时便觉得心里痛得话也说不出来,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只怕我此时此世,亦不思量亦不会忘了,拳头在袖子里渐渐握成拳,我今天想了一天,一切终究都只怪我太轻信了,若不是紫芫的出卖,我沈家一门,焉能落得如此地步? 咬了牙,我的脸上满是狰狞的恨意,“可是他这样卖力,却不知,自己也只是被太后掌握了他的心理,平白的被她利用罢了,今日他原本对皇上咄咄逼人,可是却没有想到,辛苦布置这场局的太后,关键时刻竟然一下子又将话题转了开去,替皇上解了围,就从这一点,我就知道,太后其实压根儿不愿意皇上真的被靖海王所逼,靖海王,终究只是太后的一颗棋子罢了。 听到我说这个,蒋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娘娘,奴婢听丈夫说,您的那位二姐……?”说到这儿,她分明很怕我伤心,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再说不下去。 她这话让我顿时心里一痛,我颓然而叹,“我这个二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如此的不懂事,我有时想,当时不让她进宫,到底我错了没有,或许,该让她那时就留在宫里,然后死于旁人之手,倒也免了自家人血腥相残的悲剧了。” 蒋秀见我这样说,她像是再不肯忍的,眼里已经满满的全是泪,我分明看见那里面有一股强烈的恨意,如火般的攒动着。 看着她这副表情,我心里不由疑惑,事实上二姐到底是为什么肯死心塌地的听太后的摆布,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难道,蒋秀知道? “秀儿,你知道什么,告诉我罢,”看着她犹豫的样子,我不禁笑了道,“我如今都已经是这样儿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你说罢。” 蒋秀只得点点头,她咬了牙道,“娘娘,奴婢就再没有见过哪一个人会像娘娘二姐那般的,亲手将自己的家人往刀子上推,”她像是气得极了,狠命的吸一吸气,才又接着道,“奴婢的丈夫回去说,周国舅上折子参沈大人,皇上原本是不理的,是您的那位二姐,因着太后要许诺让她进宫为妃,就答应了要在金銮殿上指证您和那位裴公子的事……。” 蒋秀不知是因为气还是恨,已是说不下去,我的心里已是冰冷如冰,许久,我方冷笑出声,“她还在妄想着要进宫为妃,就她那个白痴脑子,就算进了宫,又能活得几日?”微微的一闭眼,我言语里满是讥讽和不屑,“让她今儿死在了金銮殿上,说起来也是圆了她的心愿了,虽生不能成为天下妃,却到底能死在皇帝的面前,不是吗,哈哈哈……?” (还是那句话,这一段虽然和第一结局的有点儿重复,但是于第二结局又是不能少,大家请认真看,因为里面有和第一结局那里不同的地方,并且,这样的重复,后面应该不会有了,抱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恍如隔世(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蒋秀知道我已是痛极,她抱着我的身子,许久方道,“奴婢的丈夫说,皇上已经在殿上下旨,道沈大人贪墨官银如今已经正法典刑,娘娘您诬害先皇后,毒杀瑾夫人一事亦已经作了了结,从此这个事就此打住,再不许提了的,嗯,娘娘,依奴婢瞧着,皇上还是极回护您的。”懒 “他回护我,”我冷冷而笑,“我不过是一个容颜残落的罪妃,他哪里还会回护我,他但凡有半点回护,为什么就连宫人都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竟不肯好声查验,就那么……,”想到今日我沈家一门死了四个人在金銮殿上,我就直将唇咬出了血来。 已是没有泪了的,事到如今,我若说恨英宏,倒不如是在恨我自己,若不是我大意轻信了紫芫,又哪里会落到今天的这一步呢,是我害了父亲和二位娘亲,一切都是我呵! 我痛苦得浑身抽搐,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蒋秀知道我心里愤恨,她抱着我的身子却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陪着我一起呜呜咽咽。 许久,我终于平静了些,看着她道,“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罢,记住,以后别再进来了,若是被太后和慧妃发现了,那时就不好了?” 蒋秀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真想天天守在娘娘身边,娘娘如今这样儿,却连个能说话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呢……。”虫 我轻声的叹,“我如今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再别有任何不好的事出来,你如今身子这样重了,今天还来看我,这份情义就比任何时候都重了,你回去后好好保重自己,我也就心安了。” 蒋秀拉着我的手又哭了一会儿,眼看着时候不早,她也知道不能再留,于是唤进裁雪来一顿好生嘱咐,我一直将她送到了浅梨殿的门口,正想着她怎么走时,就见浅梨殿外甬道边的夹竹桃林子里有人影一闪,我心里一慌才要叫出声来时,就见那个人向我远远的行了一礼,极恭敬的轻声叫道,“臣给小主请安。” 月光皎洁明亮,树影婆娑之下,却正是蒋秀的丈夫王文华。 我这才放心,于是握着蒋秀的手又好生的叮咛了几句,直到她和王文华去得远了,我方才怏怏的回过身来。 才回了身正要走,我却陡然发现月光照映下,身后的树影映过来,婆娑里骤然有两条身影一晃,我这一惊非小,想回头却又强忍住,只是楞愣的看着那两条人影,想着是不是蒋秀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然而这样的惊怕只是一会儿,我的心就被另一种情绪所笼罩,因为我分明看见,其中一条影子的头顶上,戴着金冠,而另一条身影身子微屈,极恭谦的样子。 是英宏! 我的脑子里嗡嗡只响,是的,是他,放眼深宫,除了皇帝就是太监,而能戴金冠的,就只有身为皇帝的他了呵。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来了这里,此时正是夜深露重的时候,他不应该正在寝宫的高床软枕,香簟锦貂里拥着如花美人,*****一度的么? 眼里渐渐有了湿意,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夏夜深浓的露水,我狠狠的一甩头,将眼里的水意甩开,深吸一口气,我昂起头大步的进了门里,反手哗的关上了门,将自己和那两条身影隔绝在门内门外,身子却到底软了下来,慢慢的,靠着门滑坐到了地上。 紧咬了唇不许自己哭出声来,我将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耳边响起的,依旧是在家里时,他对我说,“此生不负沈凝霜,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为什么还要记住这句话呢,我为什么总是会想起这句话来,我不爱他的不是吗,当年进宫觐选,我是那么的不愿,我费尽了心机只为避开了太后的眼,我的心里眼里,全都是表哥的呵! 或许,真的是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保护罢,无论什么时候,我吃怎么样的苦也好,可是只要有他在,我就会好好儿的,他不会让我有事,是失望吗?还是我太过妄想,有哪个君王,能对一个女子用心那样久的,就从今天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切来看,他就已经对我极无心了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他又来了? 许是夜深人静,我只觉得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的来到门前,顿时,我的身子一僵,是他吗?他会进来吗? 这样想时,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死命的抵在门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我只知道,我不要他进来,我不要看见他! 可是脚步声到了门口时,却又停住了,许久,我依稀听到一个声音,应该是刘喜,他道,“皇上,还是回去吧,娘娘总有一天会明白皇上的苦衷的。” “苦衷,”我直觉得头轰的一声,立时便炸开了。 我猛然转身,伸手就要去开门,然而很快的,我就住了手,手指触在冰凉的门把上,我犹豫而又担心,我怕,我怕是我听错了,他,他……! 外面静静的,听不到半点儿声响,英宏不说话,就连刘喜在说了那句话后,也不再开口,四边里静黯了起来,就仿佛,门外压根儿就没有人,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幻觉。 就在我恍惚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时,就听外面终于有了声响,极轻的,渐渐的,远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我要站起来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缝,我将脸贴上去,皎洁的月色下,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已无半点今天朝堂上的淡漠自如,那样的萧索,那样的孤寂! 夜深露冷,有人轻轻的扶住我的身子,是裁雪,她看了看外面那条已无人影的青石甬道,只当我是舍不得蒋秀,轻声的安慰道,“小主,进去罢,秀姐姐以后有机会,一定还能再进来看您的。”懒 经历了这样的大悲和大喜,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空了,麻木得好像已不知道疼,我甚至还对裁雪笑了出来,点点头道,“这样很好,很好……。” 裁雪并不能懂我话里的意思,见我有了点儿笑意,只当我已经宽慰了,掩好门将我扶进屋,之前的那碗粥已经极凉了,她极为难的看了一眼,我知道如今不比往常,御厨房的人定不肯再伺候我这样一个罪妃,想换碗热的粥来,是绝不可能了。 伸手端过那碗凉粥,我看也不看就送到嘴边,裁雪惊了一下,想来拦又止住,眼泪却落了下来,哽咽着轻声的唤,“小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抬头向她一笑,就将那碗冷到了心里的凉粥,一口一口的吃了进去,等我吃完了,裁雪接过空碗,也不再说什么,出去舀了水进来给我净面,水亦是凉的,然而它们再怎么凉,还是凉过这事态的炎凉吗?虫 这一晚,我拉着裁雪陪着我一起睡,裁雪在见了我之前的绝痛之后,心里极忐忑,只妨着我会做出什么来,见我要她陪着,她求之不得,于是稍收拾了一下,就睡在了我的边上。 窗纸上却已微透了梨花白,裁雪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我合着眼却无半点睡意,父亲临去时的从容,让我于那瞬间,就已经原谅了他之前的种种,而大娘于我,更是情意深沉,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叫了她几声“母亲,”就能换得她肯以命来护我,可见这世上,并无一定的恶人,只不过是你不能让她对你动了心而已,如此相比,我用这样一颗算计的心去对她,实实是我太过卑劣了。 父亲对娘冷淡了那么多年,我亦因此恨了父亲那么多年,却从来都没有听娘有过一句埋怨父亲的话,我一直都怀疑娘爱父亲,原来,竟真的是,追魂炮一响,追的是父亲和娘两个人的魂,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如前朝的梁山伯祝英台般,魂灵脱出躯体的牵绊,从此双宿双飞,再无烦扰。 黄泉路上,奈何桥头,父亲和二位娘亲相伴,我亦安慰了! 我之前所担心所牵绊的,无非就是他们,如今他们去了,我还有什么,昊儿,是了,我还有昊儿,可是如今昊儿已算着瑛昭仪的儿子,有瑛儿和皇上的护佑,他应该不会有恙,而,就算有恙,亦不是我所能护得了的呵。 今天晚上的那个背影让我知道,英宏并非对我无情,刘喜说的,终有一日,我会明白他的苦衷! 原来,我之前的猜疑失落,真的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他还是他,他一直都是他,他没有变,他没有忘了我。可是,可是到底什么样的苦衷,你要明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还下旨让他去死,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二位母亲,死在了金殿之上? 可是,我的脑子里却有一个意向逐渐的清明,如果说我之前的本钱就是英宏对我的宠爱,那么既然这个本钱还在,我就不应该放弃不应该认命,我的父亲娘亲都已经死了,昊儿又有英宏名正言顺的保护,那么,我还有什么顾忌,我还怕什么? 左不过这条命,我该放手而博,最多,就是再去奈何桥上走一遭! 这样想着,我心头顿时清明透亮,嘴角上甚至有笑意出来,太后,周慧妃,今日我家人死了,明天,我要让你周家满门一个不留。 等裁雪醒来时,我已经神清气爽的坐在状态前梳头了,见她醒来,我冲她温柔一笑,“你醒了。” 想是我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裁雪看着我的表情万分诡异,我也不管她,转了身子依旧梳着头发,她终于回过神来,一咕噜起身,也顾不得规矩,急急来到我的身边,先是摸一摸的我额头,又仔细的看我身上,我含笑道,“我没有得失心疯,你放心。” 裁雪的眼神依旧疑惑,“那,您这是……?” 我放下木梳,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裁雪你说,我若一昧的伤心隐忍下去,我的家人还能活过来么?” 裁雪摇头,“不能。” 我转头看向她,“我若认命退缩,我就能避得了别人的算计么,慧妃一旦登上了后位,她还能容下我这个杀姐仇人么?” 裁雪的脸又一白,摇头道,“不能。” 我忽的站起身子,“那么,我该做什么呢,是伤心退缩然后在这里等死,还是,重新挣作了精神,放手一博,输了,左不过还是死,我并没有吃更大的亏,可若是赢了呢……!” 裁雪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她似吃惊似欢喜的看着我,忽然,她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咬牙道,“无论小主做什么,奴婢的命都是小主的,但凡小主要用,只管拿去。” 我伸手扶起她,“好妹妹,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求我们能相扶相帮,一步一步,站到那人尖上去,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嗯,”裁雪坚定的点头,眼里和我一样,闪着不认输的光。 (哈哈,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家霜霜终于站起来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访客(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官银贪墨案因着父亲的死落下了帷幔,而父亲二姐的死,让周国舅等人亦无法再指证我毒杀瑾夫人,算计皇后之事和我家人有关系,如此,我和剩下的家人,一时亦都无恙了,王文华暗底里让裁雪告诉我,沈家的家产虽被抄没,可是之前父亲听了我的话,在祖茔附近添置了许多田庄,房产以供祭祀,按律法,即便有罪,祖茔祭祀的产业却是不必入官的,此时大哥哥已经带了父亲和二位娘亲的身子回了乡下,纵然败落,有那些田庄房舍,却亦足够他们温饱度日了。懒 我到此时,真正的将那颗牵挂家人的心全放了下来,心里宁和安静,我虽被禁足浅梨殿,然而好在浅梨殿较为宽敞,那李嬷嬷不知何故,竟也再没有为难过我,一时间,只要不出浅梨殿的门,虽然饮食穿用上,没有小福在时瑛儿的关照着的好,可是,我亦是自由的。 长日漫漫,无事可做,闲来我就跟着裁雪一起做针线,不过是些打络子绣荷包等针织刺绣的活儿,娘的针线手艺本是极好的,进宫前,娘已全都传了给我,虽然疏离了这些年,再拿起针线来,针脚落处亦丝毫不逊往日,裁雪见了我绣出来的东西,不觉大是惊喜,连声的夸赞道,“呀,没有想到小主的手艺竟然这样好呢!” 我淡淡的笑,“不过随便帮着做几件,你这样大惊小怪的,传出去了叫人笑话。”虫 裁雪不依的摇头,“才不是呢,这样好的绣品,就是尚衣局里的绣娘们,亦未必做得出来,别人知道了,只会惊叹而已,哪里却会来笑小主的,”说到这儿,她却又担忧的捧起我的手看了看,“只是小主的手哪里是做这些个的,以后还是奴婢来做就好,小主千万别劳累了。” 我抽回手,又拿起一副绣囊的料子来,“这些东西全是你接的别的宫女的活儿,你当我不知道么,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做,其实都是为了换些银子打点御膳房等处,力求我这里的吃食儿穿用好些,我知道若不让你做这些,你定不听的,我左右闲着,正好也借着打发时光,嗯,你就别跟我犟了。” 她久久不语,我抬头看时,就见她眼圈儿红红,又要哭的样子,我心下感触,忙笑了止住她,“你又怎么了?可是怕我的手艺太好,让你绣出来的东西见不得人么?” 她才眼泪要下来,被我这句话一说,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扭着身子不依的道,“小主就爱打趣奴婢的,”然而话是这样说,她拿起我才绣的丝帕道,“伺候常小仪的琉璃姐姐前儿才夸说,我帮她做的鞋样子绣工仔细,极精致呢,哼,可是凭她怎么夸,奴婢就说不告诉她,其实是小主您的手艺,否则她们知道自己脚上穿的鞋子竟是小主动手做的,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儿呢……,”说到这儿,许是这件事着实让她心酸,她眼儿一红,到底还是落了泪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放下针线,心里却是极平和的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饿其体肤,只有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为人上人,我今儿不过是绣几方帕子,做几双鞋样,算得了什么,比起旁人来,我这样也算是极好的了,一旦被我们抓住了机会,又焉知不是翻身的时候到了。” 重新拿起针线来,我淡淡道,“且等着罢。” 裁雪一想也是不错,当下破涕为笑,抹了眼泪,也跟着忙了起来。 有事做,时间也就打发得快了些,不几日,已是大选秀了,裁雪因着接针线活来做,各宫里走动得极勤快,各中的消息也就知道得不少,传进我耳里时,我一一细细的听着,捡那要紧的用心记住,看着浅梨殿外的那条青石甬道,我暗自握拳,人都说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纵然英宏对我有心,也难免新人如玉,夺了他的心去。 红颜未老恩先断,向来是宫中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信他,亦不敢信他,这种感知一直都矛盾而又执着的在我的心里盘桓。 就在我一心观察宫内形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翻身的时候,常小仪却找来了。 她来时我正还在睡,我虽被禁足,却也有好处,那就是每天不用赶早起身去给慧妃请安,是以裁雪叫醒了我告诉她来了时,我朦胧中愣了许久,方才想起她如今是小仪,无论她来意如何,我也不能不见。 一边起身梳洗,一边暗想着她大胆,当日英宏将我贬到这里时,分明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看我,慧妃敢来,那是她有恃无恐,怎的常珍珠也胆子这样大了起来? 难道,她的荣宠亦到了足够违抗英宏的旨意了么? 一边想着一边急忙收拾好出来,常珍珠却并没有因着我的怠慢而发怒,她甚至还有些尴尬般的向我笑笑,似不知道如何面对我,毕竟,在今日之前,我每次在她面前出现,可都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呵。 她终究还是向我极恭敬的屈一屈身,我忙一把扶住,自己就跪了下来,“嫔妾从八品更衣沈氏,给小仪主子请安。” 她像是极生受不住的,慌忙扶住我,一边就道,“姐姐如今虽然被贬,可是谁不知道皇上心里只有姐姐您,我虽然碍着规矩不敢再向以前那样给您下跪请安,可是也万万不能受姐姐这一拜的,快起快起。” (请亲们多支持烟的新宫斗文,宫杀哈,多谢多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妨客(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知道她既然冒险来此,定是有所求,于是也不客气,起身笑道,“怎么小仪主子今儿有兴致来嫔妾这儿走走,宫里人都知道,嫔妾这里如今已是生人勿近,主子今儿过来,仔细让有心的人瞧了去,那时,就又是是非祸端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懒 她见我话语直接,直仿佛说到了她的心里去,当下竟眼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我冷眼看着也不劝,就见她不好意思的拿绢子点一点眼角,向我笑了笑道,“真是让姐姐笑话了,姐姐向来都是冰雪聪明,玲珑心一个的,我为什么来,竟就瞒不过姐姐呢。” 我淡淡一笑,这里裁雪正好倒了水来,我歉意的道,“我这儿的日子你也知道的,茶是没有了,清水一碗,我也知道你不会喝,不过是个意思。” 她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以及我身上的衣服,眼儿又红了起来,叹息道,“姐姐何等尊贵的人,万没有想到,竟然就……,”说到这儿,她像是才想起般的,“哎哟,瞧我这张嘴,不说这个了,不说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小仪主子还是快说正经的罢,不是嫔妾不留您,是不敢留您,嫔妾这儿是什么样的地方,皇上之前下过什么样的旨意,嫔妾想,不用嫔妾来提醒您了。” 常珍珠的脸色不觉有些难堪的样子,她的表情越发让我知道,她肯冒险来我这里,一定是大有缘故的了,然而我亦不去猜它,只是语气里愈发的恭敬,死守着宫规里尊卑上下的本份,绝不肯让人拿捏了我去。虫 常珍珠的脸色慢慢的凝了下来,许久,就见她长长的叹了一句,“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马上就要大选秀了,也不知道会选进来些什么人?” 我拈起帕子甩了一甩,“主子圣宠正隆,就算年年花更好,自然不和主子有什么相干的了。” “哎哟,姐姐就别说这样的话了,以前我不懂事,听了这话倒也舒坦,如今看多了宫里的风云变幻,这样的话入耳,却只是讥讽无限了的,”常珍珠的语气里,分明是无限的寂寥。 我却赶紧站起身来,惶恐道,“嫔妾言语不慎,冒犯了主子,但请主子责罚。” 常珍珠见我如此恭敬卑微,她倒愣了愣,继而死命的将我按坐下来,她的话里就有了几分悲伤,“请姐姐再别这样,我纵然去那天下人面前撒这小仪的威风,也断不敢在姐姐面前妄自尊大,”说到这儿,她叹息无限,“说句不怕姐姐刺心的话,正一品的皇贵妃都有今日,何况我一个从五品的小仪,说尊崇,说荣光,说圣眷优渥,谁比得过姐姐你当年,可是如今,不还是被贬到这般地步,看到姐姐这样儿,我焉能不齿寒。”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索性不再废话,“不怕姐姐笑我,皇上明里待我好,其实不过是人面儿上的事,不知道为何,每次我侍寝时,他,他都是……。” 我心中奇怪,“都是什么?” 她的脸涨红如艳红的绸布,“我也顾不得羞了,”说着,她仿佛是有一块极沉重的石头要从心里搬开般,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每次进了清心殿侍寝,不知道为什么,和皇上只是说几句话的光景,我就忍不住的困意连绵,拼了命也抵挡不住,等醒来时,我就每次都已经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我心下惶恐,不知道有没有惹得皇上生气,然而每次又都有内务府的赏赐下来,道我极得圣心,我虽然疑惑,然而几次下来皇上皆不以为意,我也就不再当回事,可是我到底还是希望能够清醒着伺候皇上,于是有一天,就在太阳穴上擦了薄荷油,然而却没有想到,皇上闻见了我身上的薄荷油味儿,竟是龙颜大怒,当时就命人将我送了回来,从那时起,皇上就再也没有翻过我的牌子了。” 听了这些话,我不觉大是吃惊,差一点就要脱口问出来,她去侍寝时,怎么会总是发困呢,为什么会这样? 就听常珍珠又道,“在那日之前,除了慧妃娘娘以外,皇上最宠的人就是我,如今却好好的被那个薄荷油给破坏了,我心中懊悔,又无法可想,慧妃之前就百般刁难我,林常在等人也看我如眼里的刺儿般,如今见我日渐不被皇上所喜,就一个一个的跟着作践起我来,这会子眼看就要大选秀了,宫里再进新人,我只怕就再难翻身了。” 我知道林常在就是林晚霞了,这段日子以来,她也是倍受英宏宠爱的,位分早已一升再升,直至从六品的常在了。我慢慢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回头笑道,“那么请问主子,此时纡尊降贵来到嫔妾这里,却是为何?” 常珍珠却似听不出我话里的讥讽,她一把拉着我的手就要跪下,“姐姐当时圣宠无边,若不是先皇后和瑾夫人的事儿发了,先皇后丧期一满,新等后位,母仪天下的人,就一定是姐姐您,妹妹只想知道,当年姐姐你是用什么法子才令皇上如此垂青,求姐姐教教我,但凡我往日好了,我一定不会忘了姐姐,我也一定会在皇上跟前替姐姐求情,求皇上免了姐姐的禁足,升姐姐的位分,真的……。” 我顿时笑了起来,伸手就去拉她,“哎哟,主子怎的做出这番模样来,叫嫔妾如何敢当,若嫔妾有这翻手为云的本事,又何来这大半年里,都被禁在这个屋子里出不得半步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访客(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常珍珠却摇头,“姐姐被禁,只是因为上面压着太后,并不是皇上不顾念的缘故,”说到这儿,她突然神色一凝,“难道姐姐就没有想过要翻身么?”她的眼里有什么光在闪耀,“但凡姐姐扶持得我重获皇宠,我就一定会帮姐姐你翻身而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懒 我“哧”的冷笑,“你既知我上面压着太后,皇上纵然顾念我亦是无法,你又有什么本事,能让我翻得了身,难道,你倒比皇上还有本事了么?” 常珍珠顿时语塞,慢慢的,眼里就绝望起来,她的身子有轻微的颤栗着,许久,她才喃喃的道,“难道,难道我这辈子,就要冷屋冷人,孤独终老了么?”她终于掩了面哭了出来,“我还不到二十呢,呜呜……。” 我瞧着她这样子也着实可怜,看看自己一屋子的清冷,心里也止不住的酸了起来,拉着她坐到我身边,轻声的劝慰着,“主子既进了宫,就该万事心里都有个准备才是,其实,清清净净的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纵然没有那众人敬仰的风光,可到底不再是那慧妃眼里的刺儿,我当年怎么样你也是看见的,我觉得你该从我的身上,看明白点儿什么才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常珍珠却满脸的不甘,“人都说,富贵险中求,我既然进了宫,我就不甘心凄凄凉凉的终了此生,姐姐劝我,我也要劝姐姐,难道这失宠禁足的日子好过么?姐姐这里是因为皇上有旨,不许人进来,若不然,只怕就算是个稍有头脸的奴才,也能肆意的将姐姐你踩在脚底下践踏的,更何况,慧妃眼看着就要当皇后了,都说等慧妃如今为当皇后,装得温婉贤淑,一旦做在了后位上,只怕第一件事,就是要为她的姐姐、被你毒死的瑾夫人报仇了的,再者,我已得知,姐姐的家人前儿在金殿上,竟然一下子去了四个,试问如果姐姐还在皇贵妃的高位上坐着,姐姐的家人又焉能落到如此的地步呢?”虫 说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我道,“我倒是以为,应该从姐姐的经历上看出点儿什么的,该是姐姐你才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的话让我一阵哑然,她说的对,如果不是我莽撞,错信了紫芫,我的家人又焉能落到血溅金銮殿的下场! 想到赵紫芫,我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怎么的,这大半年来,我从不打听她的消息,而裁雪亦知道我落到今天,也全是紫芫出卖我的缘故,是以在我面前,也是心照不宣的半点儿不提,然而此时,我倒突然变得很想知道她的情况了,我分明记得,那次是雁心湖畔,英宏几乎携了满宫的后妃,却独不见她? 想到我生产前见她的那晚,她病息奄奄,太后又是那样的心对她,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了? 到底还是问了出来,“赵婕妤……她……怎么样了……?” “赵婕妤?”常珍珠猛不丁见我提到她,倒像是吓了一跳的样子,“她已经殁了很久了啊。” “什么,殁了么?”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然而被证实了之后,我的心里还是酸涨难忍,她以为会用我们的友情能换取未来的荣华风光,却没有想到,我成功被贬,亦一样成了她的催命符,不知道她临去前,有没有回想当年,有没有后悔? “姐姐,”常珍珠见我久久不语,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样子,心下不觉忐忑,拉着我的袖子轻轻一摇。 我回神,强笑了道,“可见这人算是不如天算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如此用心,也不过是被人当了棋子,可怜,可叹!” “你,你不恨她么?”常珍珠问。 我的语气一滞,想到当年紫芫为我做的那些事,我忽然就落下泪来,轻轻的摇一摇头,“其实,是我对不起她!” 是的,对不起她的人,其实是我,她得不到栩表哥的爱情,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而这些,却全都被我得来,就算如此,她也并没有和我生分不是吗?我怎能不记得,那年我被皇后禁在永巷里,她为救我直闯太后的荣寿宫,被皇后禁足降位,而我呢,我做了什么,我东山再起时,却一再的冷落她,她其实是个心思极单纯的人,她自然不会明白,我躲她,只是怕牵连伤害她。 而其实,若我肯和她暗地里好好谈谈,又或者,换个方式来保护她,也不至于冷了她的心,不至于,让她恨我恨到那样! 我突然就想到,我这些日子一直逃避问她的消息,其实就是怕这样的结果呵,我其实早就知道,她一定是活不久了的,原来,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其实还挂念着她,我其实,并不想让她死呵。 我一直以为我很恨她,我一直都以为我该恨她,就在刚才,我还在恨我自己为什么轻信她,可是她死了,我终于知道她死了,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恨她,我恨的是我自己,我只是找借口不让自己恨自己而已,所以,我告诉自己,是她对不起我,是她出卖了我。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而我所受的这一切,又焉知不是我上辈子做的孽? 常珍珠却惊异,“是,是姐姐你对不起她?” 看着她满脸疑惑的样子,我知道她不会懂,只是我也不会跟她说,只看着她道,“你果真要向上爬么,你要知道,一个不小心,你随时都会死在太后和慧妃的手里。” 常珍珠眼里刷的一亮,喜道,“姐姐你,你愿意帮我了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欲借金蝉好脱困(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常珍珠眼里刷的一亮,喜道,“姐姐你,你愿意帮我了么?” 我看着她惊喜希翼的眼,不觉有一丝怜悯在心里闪过,然而很快的,我就摇头不让自己心软,是她自己看不透,将来不管迎接她的是什么,也须怨不得我。懒 我拉了她的手,没有开口到底还是先叹了一口气出来,脸上无半点笑意,“主子的话未必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同样的事换了不一样的人,就很可能会是不一样的结局,主子既然坚持,嫔妾虽没有把握,却也愿意尽力帮主子一把,只是成与不成,都只看主子的造化了。” 常珍珠忙连连点头,惊喜得不能自己,“真的么,姐姐,我就知道你最是仁厚良善的人,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决不忘姐姐的恩德。” 说话间,她沉身又要跪,被我手一抬拦住,“主子也别跪嫔妾,嫔妾不是没有条件的。” 她一愣,继而言语恳切,“姐姐请讲,但凡珍珠能做到的,珍珠绝不敢有半点推诿搪塞?” 我点点头,却转了身子,“主子之前说,若主子得以专宠椒房,就一定会帮嫔妾翻身?” 身后的她看不见神情,语气里却果然如我所料,到底有着一丝迟疑,随即道,“是。” 我心里有了数,脸上却堆起来笑,转头道,“恕嫔妾直言,就算主子将来宠绝后宫,却终究越不过嫔妾当年皇贵妃的位子,太后身为皇上母后,慧妃亦算得上是皇上的表妹,主子是怎么也越不过去的,而有她们在,嫔妾也决翻不了身,所以,嫔妾并不指望主子能帮嫔妾翻身,主子也趁早别有这样的念头。”虫 “啊,那……,”我的话分明让常珍珠大感意外,她唯恐我反了悔,又好像是以为我只是在试探她般的,一把握住我的手,急声道,“姐姐,您放心,妹妹我……。” “请主子听嫔妾说完?”我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目光里似哀怨似认命,“嫔妾只希望主子那时能够顾念嫔妾今日之情,凡事护嫔妾个周全,让嫔妾能够安安稳稳的渡过残生,如此,就是主子的大恩德了。” 说到这儿,我郑重的敛袂而拜,一副将生死全托付在她身上的样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伸双手来扶起我,似承诺又似发誓般的,一字一字,“姐姐放心,我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姐姐若果然成全了我,我定不让姐姐还受今日这样的罪,”说着,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我屋子里的陈设。 我作出感激的样子,诚心相谢,于是拉她坐到我身边,半真不假的说了些英宏的喜好,临了,我望向屋外在风中摇曳的梨树,树上的梨果早就成熟了,大好甜脆的早被人摘了去,枝头上只剩下几个干瘪虫咬的在风中瑟瑟发抖,看着它们,我总是抑制不住的会想起小安给这些梨树浇水时的笑脸,以及小福做的冰梨碗子,雪梨膏儿,是以,就算那李嬷嬷偷偷送来两个,我也绝不肯再吃一口的。 我指着那些梨果对常珍珠笑道,“主子可知道,皇上当年为什么那么宠嫔妾么?” 常珍珠只拿着疑惑的眼光看着我,轻轻摇头,我心里不禁暗笑,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就连我自己,对于英宏那样深浓的爱宠,也是懵懂不得其解的呵。 “旁人都只说我沈凝霜如何狐媚君王,却不知道,其实秘诀不过是在那梨上,”我装模作样的轻笑着,然而心底里到底有些紧张起来,是的,我在赌,就赌英宏到底是不是真的将我放在心上,到底,他肯不肯和我配合。 “梨?”常珍珠显然有些不敢相信,她起身来到窗前,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的梨树,等她终于转过身来时,我笑着点头,“是的,就是梨。” 她静静的听我说着,脸上神色由不解到疑惑到恍然到明了,最后,她会心的一笑,“原来是这样,怎的满宫里都没有人知道的么?” 我笑着点头,“是的,嫔妾当年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呢。” 她拉着我的手,高兴的道,“好,我马上就回去做去,若果然皇上喜欢,我再来谢姐姐。” 我却拉着她,“不忙,嗯,那些吃食儿还有名字呢,你先依着我说的头两样做了去,那是皇上最爱的,皇上还起了名字呢。” “哦,是什么?”她急急问。 我抿嘴而笑,心里却陡然酸楚,深吸一口气,我缓缓道,“第一道的名字叫:欲往东山寻隐境,第二道的名字是:人间何处不喧嚣。” “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何处不喧嚣?”常珍珠却皱起来眉,不解的道,“这,这是什么意思,这完全和这吃食儿不搭的啊?” 我也点头附和的道,“是啊,嫔妾也不明白,但是问皇上,皇上却只是笑,并不肯说的,嗯,或许是这两样吃食儿,让皇上想到了什么罢?” “哦,这倒也有可能,”常珍珠释然点头,随即拍手道,“好,我就做这两样送过去。” 我却颦眉,“只是,这对于主子来说,可是成败在此一决的大事儿,我虽然告诉了您,可是您那儿的小厨房未必就做得出皇上喜欢的那个味儿来,不如,这第一道,还是我来亲手帮您做,先让皇上喜欢了,而后面,您再让您屋子里的奴才们慢慢学着,有把握了再奉到御前,嗯,主子觉得如何?” 常珍珠感叹,“还是姐姐想的周到的,好,就这么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欲借金蝉好脱困(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于是我就教她命人去选梨,一再叮嘱了要上好的,最好就是我这浅梨殿里出的,不知道是她太过关注,还是我的话语让她紧张,总之,她想了又想后,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回去看着奴才们选,我也不留,命裁雪送她先出去了。懒 裁雪再回来时,我正在妆台前静静坐着,裁雪过来握了我的手,不解的问,“小主,您这是做什么?你真的要帮她去争圣宠么?”原来她心里挂念着我,守门时一直用心的听着屋里的动静,我们的话,她也听到了几句的。 我摸一摸她额前散乱的发,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不管做什么,心里都有分寸的。” 裁雪愣愣的看着我,我亦不向她解释,只道,“你去找一张水浸不烂的纸来。” 裁雪看了看我的脸色,做奴婢的本份让她不再问,点点头出去转了一圈儿,很快就捏着一张上好的宣纸回来,我接过纸来一看,竟是作画用的最好的宣纸,正纳闷她哪里竟能找到这样好的东西来,就见她得意的笑道,“这个是李嬷嬷给我的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嬷嬷?”提到这个李嬷嬷,我的脑子里再一次想起我初贬之时,她是怎样的穷凶极恶,怎样的拜高踩低。放下纸,我笑着看向裁雪,“这个李嬷嬷对咱们怎么就这样好了,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吧。”虫 裁雪的脸却是一红,极不自然的扭捏了一下,才小声的道,“不福死那天,小主晕过去了,奴婢急得没有办法,到处央人去请御医也没有人理,情急之间就想去求李嬷嬷,可是没有想到,让奴婢发现……,发现……,”说到这儿,她的脸仿佛火烧般的红。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你发现什么了?” “奴婢发现,原来李嬷嬷和……,和……,和张总管是吃对食儿的……,”裁雪脸涨如血,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吃对食儿?”我顿时也脸上火烧起来,清一清喉咙后,我道,“然后呢?” 问到后面的,裁雪倒坦然了许多,“奴婢正尴尬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就见来了一个锦元宫里的太监,他好像也发现了,就揪着他们问在干什么,说要去回慧妃娘娘去,当时这二人吓得懵了,奴婢虽然恨他们,可是想到小福鲜血淋漓的样子,就不由自主的不忍心看他们去遭那死罪的,于是,奴婢就走了出来,说是和李嬷嬷一起来,想请张贵总管去寻药来给小主您的,那个太监看了看奴婢,加上李嬷嬷和张贵又连连称是,一时找不到漏洞,这才忿忿的走了。” “所以,这个李嬷嬷从此对你感恩戴德,就开始任你予取予求起来,是不是?”我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机缘,那李嬷嬷和谁搞对食我是无心理会,但是我知道,鉴于明朝魏忠贤和客氏的前车,大肃朝是严禁宫女太监吃对食的,若他们果然因为此事被揪到了慧妃那里,基本上,就已经是死人了。 如此,这二人一面感恩戴德,一面,这又分明是个极致命的把柄的,她们又怎么敢不对裁雪千依百顺呢! 裁雪将那纸在我面前铺好,一面笑道,“那李嬷嬷经过了几次事儿,后来就很真诚的对奴婢说,没有想到小主您竟然是这样的宽和良善,之前您还是皇贵妃时,她一直都以为,您不过是装成了那贤德的样儿给看人罢了的呢,”说到这儿,她突然就有些得意起来,“小主,她也夸了奴婢呢,说奴婢也是个好人,好心定有好报的。”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啊,你是活菩萨,行了吧。” 一边说,我一边将宣纸只裁了极小的两张小纸条来,一边取了笔每张上写了几个字,就放在风口上让风吹,裁雪听了我方才的话,她亦少有的活泼了起来,调皮的一笑道,“我虽然不敢自比菩萨,可是李嬷嬷说了,她和我们在一起,心里就很放心,做什么都敢,不怕落了咱们的套儿,可是见了别人,她就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一不小心,命儿就没有了,所以,她倒很愿意和咱们一处儿呆着了的。” 说到这儿,她突然看见我纸条上的字,不觉奇怪起来,“且把新桃换旧符,”又拿起另外一张,上面却只有四个字,“借珠脱壳,”她不解抬头,“小主,您写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她不会懂,可是这才是我的第一步,成也好败也好,都在此一举,纵然是我极信任的人,亦是没有到说的时候,接过纸条,见上面的字已是干了,于是小心的卷了起来,边道,“你先别问,只记住谁也别说。” 裁雪见我神色严谨,她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忙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收拾好又坐了一会儿,常珍珠就带了几个梨又来,我命裁雪陪她做着,自己拿了梨进了小厨房,小厨房里早有她带来的人收拾得好了,我一边指挥着他们,一边就动手做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两碗梨果做的点心就好了。 拿盘装好,我亲手端着送到常珍珠跟前,笑道,“主子瞧,是不是很好?” 其实这些,不过是小福常做给我吃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这些亦又是小福自己想出来的新花样儿,是以外面的人倒也没有见过。果然,常珍珠看着盘子里的点心,顿时就惊喜起来,笑道,“呀,玲珑剔透,小巧又精致,这一看倒不像是吃的点心,倒像是从哪里寻来的玉雕等物了,皇上倒也舍得下口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风头如箭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只是她很快又想到什么,抬头看我时,眼里有了一些别的意味,“只是,姐姐做这个时,有没有弄干净了,可别害得皇上……?” 我看着她,心里冷笑,又想求我帮她,又其实半点也不信我,于是,我随手从盘子里拈起一块来,笑道,“主子请放心,嫔妾自然是小心的了,只是许久没有吃过它们,倒挺想的,”说着将手里那块就丢进了嘴,笑道,“我也尝一块儿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懒 一块吃完,却又赶紧跪下来告罪,“主子恕罪,嫔妾许久没有见这些,方才就忘了形了,一时忘了这个是主子要进给皇上的呢。” 抬头看着她,“或者,我再重新做去。” “罢了,”常珍珠不摆手,脸上已满是笑意,“皇上的吃食儿本来就是有尝膳太监先尝的,如今姐姐只当是替皇上先尝了一口罢了,是你的忠心,我不会怪你。” 我浅浅一笑,将盘子交给她带来的人,道,“嫔妾恭祝主子万事如意了。” 常珍珠却又颦眉,“只是刘喜那个*****才,一向狗眼看人低,皇上如今又对我半冷不热的,这些东西,又怎么能送到皇上跟前去呢?” 我早想到了这一层,当下笑道,“你只跟他说,这是用浅梨殿里出的梨做的,并告诉他:“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何处不喧嚣,”这两道点心的名字,他知道皇上最喜欢这个,一定会帮你回禀的,若皇上还有半点惦记着这个,也肯定会见你。”虫 她欢喜道,“真的吗?”见我点头,她赶紧就命宫女将两盘点心装进食盒,向我点了点头,就出浅梨殿,直奔清心殿而去。 等到她们走得远了,裁雪方才过来轻声问,“小主,您……,这……能行么……?” 我木木的答,“我也不知道,等着看吧,”回身躺下,我直觉得心里突突而跳,英宏从来就没有在我这里吃过什么梨做的点心,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何处不喧嚣这一句,不过是当初我和他所共同的向往罢了呵! 只是,他该还记得的罢,他,应该没有忘罢! 忐忑中,直等到了傍晚,就见一个小宫女儿悄悄的过来,道刘喜在听了我教常珍珠说的话后,果然就回了皇上,皇上也果然就见了她,虽然只是让她留下点心后就让她走了,但到底是肯见她了。 我心里顿时一松,直觉得又惊又喜,眼里顿时就热了起来,狠命的吸一吸气止住,我笑问道,“那,只怕一会儿要你家主子上晚妆的旨意就到了,你快回去伺候着罢,替我向你家主子道喜了。” 那宫女笑笑,屈身行了个礼,就赶紧的去了,不多久,裁雪出去打听了下,果然,当夜英宏翻的是常珍珠的牌子。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大是激动欢喜,知道英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此,一夜里就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脑子里尽是往日里他待我的情意,时喜时忧的,只折腾到天亮,方才沉沉的睡了去。 仿佛是一夜之间,常珍珠就大大受宠起来,就算是选了秀,宫里连进了六位如花似玉的新妃,亦不能分去她半分荣宠,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她的位分就连升又升,到了冬月里时,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从三品婕妤了,这么快的受封,就是当年的我和现在的周慧妃,也不过如此了。 如此大如此突然的风头,只将宫里的人震得目瞪口呆,而常珍珠原本就是个侍宠而骄的人,如此大的恩宠,只让她不觉就忘了形,一时就更加的目中无人,就连慧妃,她亦开始不放在眼里。 裁雪每天都借收针线活儿的借口去各宫里转悠,有意无意的打听着消息,回来就告诉我说,慧妃之前还想着要装成贤德大度的样儿,然而眼见皇上对常珍珠的恩宠已经离了谱,而她却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皇上了,嫉恨之间亦有了深重的危机感,再见到常珍珠时,她话里含刺,不停的找岔整治拿捏常珍珠,然而常珍珠仗着有英宏的宠爱,却丝毫不肯示弱,向周慧妃针锋相对,句句不让。 慧妃气恨之下,每每要责罚常珍珠时,都被英宏拦下,他不但不怪责常珍珠以下犯上,然而斥责慧妃心胸狭窄,不能大度容人,甚至有一次当着众妃的面训斥她道,“似你这等狭隘心胸,将来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此言一出,不单是周慧妃,就连太后也怒了起来,然而不管她们如何的找皇帝理论,英宏或是推脱敷衍,或是干脆就拂袖而去,一概不理,宫里渐渐有了传言,道先皇后大丧期满后,登上后位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听到这些消息,我和裁雪每每会心而笑,每日依旧安闲的做着针线活儿,常珍珠不知道是真的感恩于我,还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总之,日常里亦是对我多有关照,是以,虽然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我的日子却是好过多了,吃食穿戴被褥等等先不说,就连取暖用的炭,亦都是二等的黑炭呢。 李嬷嬷闲来无事时,亦会来我屋子里闲做,偶尔也帮着做几针针黹活儿,我见她一改初时的势利凶悍,倒也不和她计较,每每也闲话几句。 这一日,她带了一包生栗子和几个芋头过来,向裁雪笑道,“这是张贵从御厨房里拿来的,我带了些来你埋在炭火里焖着,香着呢。” 裁雪极欢喜,忙接了过来,边笑道,“李嬷嬷你人真好。” 那李嬷嬷顿时脸儿一红,尴尬的看了看我,我知道她定是想到我初贬时她粗暴待我的事了,当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时人人怕太后和慧妃娘娘,我又是遭罪的罪妃,谁见了我不得装个样子出来呢,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极不愿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风起(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李嬷嬷不意我竟会这样说,她眼里分明有什么一闪,随即恢复了原样,低头浅笑道,“好小主,您果然是个菩萨性子,您这样好的人,皇上和太后怎么就忍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说到这儿,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用手捂住嘴,歉意的看着我,“小主,奴婢……。”懒 我只淡淡一笑,“嬷嬷不必如此,宫中人谁不知我是获了罪的,皇上和太后肯留我一条命,本就是天恩浩荡了,我心满意足,对皇上和太后感激难尽,来世当牛做马,亦难报万一了。” 李嬷嬷等宫人们,自然是不知道背后那诸多隐晦的,见我如此说,她也就放松了笑道,“要照小主这样说来,也确实是呢,不过说起来呢,谁都有个糊涂的时候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小主不要太过介怀才是。 我似无半点介怀的笑着点头,边看着裁雪拿了那芋头往炭火里埋,边将李嬷嬷做的针线拿过来瞧,忍不住的夸赞,“嬷嬷的针黹手法精细巧妙,真真是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嬷嬷却神色一黯,“我小时候,家里是开绣坊的,当时我们那一片儿,我母亲的针黹手艺最是一流,我很小时就看着我娘做这些,她也一心要将她的手艺传给我,以便我将来接管绣坊,只可惜……。” 说到这儿,她默然停住,语气神色里,是无尽的怅然。虫 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神情,不觉愣住,才想要问时,她又笑了起来,“因缘际会,凡间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奴婢早已经认了,”她看了看我,“小主也认了罢,前些时看小主仿佛只剩了身子在,奴婢和裁雪姑娘看着都心疼呢。”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贴心的话,我心内一热,“嬷嬷放心,那样的情形,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在凝霜身上。” 她点点头,突然话题一转,道,“奴婢才听张贵说,御膳房里送吃食材料去流云殿的奴才,昨天晚上瞧见小太子了。” “什么,”我的手一抖,银针一下子刺在指头上,有殷红的血珠刷的冒出来,我也不觉得疼,只大瞪着眼睛看着李嬷嬷,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李嬷嬷并不看我,依旧是有意无意的拨弄着火盆里的炭,“那个奴才回来说,小太子生得玉雪可爱,虎头虎脑,虽然才八到九个月的样子,然而拉着青姑娘的手,亦是能走好远了呢,精神着呢,消息传到慧妃娘娘耳里,慧妃娘娘大是高兴,虽然皇上有旨,宫里众妃不得去探望小太子,然而慧妃娘娘对小太子却再没有话说的,每每有好吃食儿好玩意儿,都命去送去流云殿里,三五日的,就命人去问问,唉,奴婢是再没有见过慧妃娘娘这样的好人了。” 她这样不住口的提到昊儿,转而又不住口的夸赞着慧妃,我还没觉得怎么样,裁雪先恼了起来,一拍李嬷嬷的手,“嬷嬷罢了,既然慧妃娘娘是观音菩萨那样的人儿,嬷嬷再别在咱们屋子里坐了罢,锦元宫里烧的全是一等的银炭,坐的也定是极上好的暖墩,嬷嬷在这里,没的委屈了嬷嬷。” 李嬷嬷却像是听不出裁雪话里的刺儿般,依旧笑着道,“姑娘此话不通,慧妃娘娘再好,她的屋子哪里是我一个奴婢想去就去得滴,就是小主这里,也是因着近,加上小主随和,奴婢才能大着胆子来凑凑趣儿罢了。 裁雪身子一扭,不愿意理她,却见李嬷嬷又道,“只是那慧妃娘娘对小太子,真的是很用心的了,宫里谁不知道,前儿太后还说,小太子的母妃身份虽然已是昭仪,但到底才是正三品,小太子可是国柞所在,将来要君临天下的,母后如果不是身份显尊,势必会影响到小太子将来的颜面,要皇上将小太子交由慧妃娘娘抚养呢,说一来慧妃娘娘是宫里位分最高的,二来,先皇后大丧期满之后,慧妃娘娘就要母仪天下了不是?” 她这边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我却是已经呆了,怎么,慧妃要抢我的孩子,慧妃她,要抢我的孩子? 李嬷嬷的话语神态显然激怒了裁雪,她忽的起身就要对李嬷嬷发火,我却突然明白过来,一把拉住裁雪,向李嬷嬷诚恳的点头,“嬷嬷,谢谢你。” 李嬷嬷显然没有料到我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又或者是压根儿没有被一个主子谢过,当下就有点儿腼腆起来,半晌,方才道,“小主果然心智聪慧,奴婢身份低微,命如草芥,偏又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还请小主不要笑话。” 我眼里含泪,“在我今时今日这样的境地里,嬷嬷还能有这样的心肠相待,凝霜感念之至,哪里还能说一个笑话,嬷嬷说这话,分明是叫凝霜觉也睡不着了。” 裁雪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极纳闷的样子,我和李嬷嬷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只是无言叹息,许久,李嬷嬷方才道,“所以奴婢说,这世上的事,全是老天爷的意思,奴婢认命,小主也要认了。” 我脸上淡淡,不发一语,心里却只是冷笑,“我要认命么,不,我绝不认!” 送走李嬷嬷后,我不看裁雪疑惑的眼神,只道,“去,去常珍珠的宫里,悄悄儿的传话进去,说我要见她。” 裁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去了。 我转身,青白色的窗纸上,雪花大团大团的扑在上面,沙沙的响,我的昊儿会拉着小青的手走路了,我很高兴,而周慧妃,常珍珠的受宠让你果然按不住性子,想要用我的昊儿来当你稳固地位的筹码,你做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风起(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半夜时分,常珍珠一顶小轿悄悄而来,我早命裁雪在屋子里多摆了一盆炭,红泥小炉里暖暖的捂着茶,常珍珠一到,依旧是裁雪在外面盯着,我向常珍珠见了礼,不多废话,径直将话题扯到了正题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常珍珠听了我的话,她自己也有点儿晕的样子,“这个事儿我也听了点儿,那日试探皇上时,皇上却并没有说什么,我也不敢追着问,没想到,姐姐也知道了。”懒 我点头,“这就是嫔妾急急请来娘娘的缘故,如果被那慧妃得了逞,皇太子成了她的儿子,那时母以子贵,她那个皇后之位,就万无一失了,而皇上如今虽然宠爱娘娘您,但是君恩向来浅薄,如今新妃进宫,焉知那里面没有个强的,若皇上的心一旦不在娘娘身上了,那个什么娘娘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用嫔妾提醒娘娘了罢。” 常珍珠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她一双好看的秀眉顿时上挑,急道,“姐姐,那怎么办?” 我假意为难,叹着气道,“嫔妾哪里能想到什么办法呢,这才请了娘娘来,看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了才好。” 常珍珠将一块帕子在手里绞来绕去,只是没有个主意,我却眼前一亮的样子,“皇上如今对娘娘圣宠有加,自然是言听计从,如果娘娘能够先下手为强,将皇太子抢到了自己的手里,那时,一来能让慧妃如意算盘打不着,二来,娘娘有了皇太子在手,将来必定更加的如日中天,说不定,先皇后大丧之后,皇后之位就是娘娘您的了。”虫 常珍珠眼前一亮,然而很快的,就又黯淡了下来,“慧妃和太后当靠山,朝中周国舅又是一等一的权势显赫,皇上纵然宠爱于我,也不会将皇太子交于我抚养的,更何况,上面到底还有瑛昭仪呢,听人说,皇太子是瑛昭仪的命根子,慧妃仪仗着太后能抢,可是换成我,她只怕得跟我拼命了。” 我心里不由暗笑,能看出这一点,她倒也不笨,可是我脸上却是半点儿山水不露的,“成不成,娘娘得先去争了才是,不然的话,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得了好儿,以后将自己踩在那脚底下凌辱么?” 常珍珠却只看着我,她久久的不说话,脸上渐渐的有极奇怪的神色出来,“姐姐,这个皇太子,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的话一出来,我不禁愣住了,慢慢的,我的脸上渐渐显出凄楚的神色,“如果宫里谁人不知,那是昭仪娘娘的儿子……,和嫔妾……,和嫔妾……早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话一说完,我就落下了泪来,却又赶紧的将泪拭干,强笑道,“娘娘恕罪,嫔妾失态了。” 常珍珠极体贴的样子,轻拍我的手,“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再怎么说,那到底是您亲生的儿子,您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抢来抢去呢。” 我忽然猛的抬头,咬牙道,“是,正是因为那是嫔妾亲生的孩儿,所以嫔妾才不能看着他被慧妃抢去,娘娘应该知道我和慧妃的恩怨,昊儿落到她的手里,若她膝下无出还好,一但有了自己亲生的皇子,我昊儿只怕就……,”我一把拉住常珍珠,眼里满满全是热切,“可是如果我孩儿能在娘娘身边,我却是极放心了的,不管娘娘将来有无亲生皇子,也一定不会对我孩儿有碍,不是吗?” 常珍珠的脸色一缓,嘴角上就微微有笑意出来,她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却又颦眉,“可是怎么才能让皇上答应呢?” 我的眼里冒出火来,咬着牙一字一字,“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常珍珠大是不解。 “是的,”我看着常珍珠定定点头,“一,娘娘先在皇上面前试探着说出嫔妾和周氏的恩怨,提醒皇上,慧妃是不可能真心待我孩儿的,二,娘娘得想法儿,搬掉锦元宫那座山。” 许是我的话太过骇人,惊得常珍珠一下子跳了起来,“搬掉锦元宫那座山?” “是的。” 她双腿一软,又坐回了椅子上,说话时牙齿得得直响,“可,可是,她可是慧妃啊。” “那又如何?怎么娘娘觉得,她比当年的瑾贵妃还厉害么?”我忽的将身子凑到她的面前,“娘娘若是怕,那就安心的等着人老珠黄,君恩断绝的那一天,等着看她那时怎么对您吧。” “不,”常珍珠尖声叫了起来,她拉住我的手,拼命摇头,“不要,我受够了,我已经受够了,当初你正位皇贵妃时,所有的风光宠爱全在你身上,无论是我们这帮子新进的宫妃,还是端嫔,安婕妤等老妃子,每天晚上,无不对着流云殿里的辉煌灯火流泪咬牙,我熬啊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好容易,好容易你倒了,我终于有了抬头的时候,可是莫名其妙的,我又能见点儿天光了,可是突然的皇上就开始冷落了我,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认命,你当年那样的得皇宠,皇上的喜好脾气,你一定很了解,我只有来求你,终于,终于我有了今天,我绝不再让自己掉下去,我绝不让自己有你这一天!” 说完,她忽的转身,也不叫宫女进来伺候,自己抓起斗篷系好,也不看我,转身,就出去了。 外面一片问安唱诺声,不多时,就有脚步踩着雪“扑哧扑哧”离去的声音,我突然身子一软,人就软软的坐在了椅子上,脚边的炭已经有些弱了,不时有极轻微的“噼啪”一声炸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借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裁雪送走了常珍珠等人,忙忙的就掩好门进来,雪下得极大,她的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拿小拂尘拍了拍后,赶紧就来到火盆边,将冻得通红的手伸过去烘着,一边压低了嗓子担心的问,“小主,常婕妤怎么气冲冲的走了。”懒 我轻轻摇头,“她不是气,她是急,她在发狠。” “发狠?”裁雪不明白。 我摸了摸她的头,将另一个炭盆也往她身边推了推,“没有关系,她再怎么样,也都是咱们手里的刀而已。” 裁雪似懂非懂的点头,却又道,“可是,常婕妤她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能甘心为咱们所用吗?小主也要多防着她才是。” 我笑笑,“她自然是不甘心的,然而她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她如今虽然受宠,可是我想她的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受宠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太后和慧妃的势头在那儿站着呢,她不想点儿法子多为自己找点儿筹码,能行吗?” 说到这儿,我“哧”的冷笑,不是我狠心拿自己的儿子当赌注,而是我心里有数,无论是常珍珠还是周玉漪,想得到我昊儿那是登天做梦,英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昊儿交给瑛儿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这一点,从流云殿铁桶般的防卫,以及我传进去的那两张纸条带来的效应,我就已经笃定了。虫 英宏还是英宏,他没有变! 袖子里,我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寒冷的冬夜里,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丝暖意。 只是英宏在见到我那两张纸条后,他是怎么想的呢,我的父母血溅金銮殿,我却好像没有恨他的意思,还给他传了那样的纸条,他有没有一点欢喜,欢喜我好像并不恨他,又有没有一点疑惑,疑惑我我为什么不是恨他不是怨他,而是淡下心来,要和他联手反扑? 他那日在我门外,他并不知道我其实就在门内呵! 裁雪在两盆炭火的烘暖下,终于缓过气来,转头一见我正发愣,她过来扶我道,“夜深了,小主歇了罢。” 我点头,去了外面的衣裳躺到了被子里,因着常珍珠的照应,我用的被褥虽不是上好的丝棉云锦,亦不是很差的,再加上但有晴天,李嬷嬷就要来帮着抱出去洗晒一番,用起来倒也很好,将脸颊慢慢的贴上去,棉花的松软让我的心慢慢的感到熨贴,很好很好,我还没有到那一无所有的地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裁雪扑了一个炭盆,将另外一个又加了一些炭拢好了,这才也脱了衣服躺到我的身边,她抱着我的身子道,“小主,睡吧,明儿个雪应该就停了,那时,太阳就出来了。” 黑暗中,我点头,脸上满满都是笑意,是的,明天雪就停了,太阳很快就会出来! 果不其然,宫里有消息传出,常珍珠亦开始向皇上要求,她想抚育皇太子,并几次前往流云殿探望,然而流云殿连太后慧妃都不进去,更何况她,几次碰壁之后,她向英宏屡次哭诉请求,英宏却是态度暧昧,既不答应亦不拒绝,并在她每次哭求委屈时,大加赏赐,多加抚慰。 这一切看在慧妃的眼里,直如冒了火,她亦向英宏请求,皇太子应该由她来抚育,她进不去流云殿,于是就以中宫掌印的身份命人传瑛昭仪至锦云宫,然而瑛昭仪连来传话的人亦是不见,只叫小青向来人回道,她奉旨抚育皇太子,皇上有旨,宫妃请安觐见等礼皆不必去,无皇上旨意,她亦不能出流云殿一步。 如此滴水不漏,直气得慧妃暴跳如雷,她来到清心殿要求见皇上,却又被刘喜挡了回去,道皇上正在批阅极要紧的奏章,宫妃不得觐见,然而清心殿内却又极清楚的传出悦耳的女子娇笑声,她识得,那是常珍珠。 又羞又怒之下,她直奔荣寿宫找太后哭诉,太后眼见常珍珠的势头分明比是几年前的我还要强盛,自然不肯等闲视之,她亲自摆凤架前往清心殿,却见英宏正一心一意的批阅着奏章,清心殿里,并不见常珍珠的影子。 太后自然讪讪而归,英宏却大怒,斥责周慧妃无风起浪,不识大体,猜忌撒泼如同市井村妇,并勒令她闭门思过三日,如有再犯,就要收回她的中宫令。 虽然只是闭门思过三日,然而前言再加上后语,这一道旨意无疑是惊叹霹雷,直将个周慧妃和太后震得目瞪口呆,她们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如此不顾慧妃的颜面,让她的尊严威信全都扫了地。 一时间,常珍珠成了周慧妃和太后的眼中钉,她们拿皇上无可奈何,只好将怒火全都发在了常珍珠的身上,慧妃三日闭门之后,宫妃们恢复觐见请安之礼,周慧妃找茬儿将常珍珠罚跪了在大雪地里,然而英宏的讯息亦得的极快,不多时,英宏御驾锦元宫,铁青着脸将两腿冻得发硬的常珍珠抱在怀里,扬长而去。 如此,明眼人都已知道,宫中的风头如今已经吹向了哪里,有心眼儿活络的,明里暗里的,都只往常珍珠的宫室里跑,而锦元宫门前,除了每日早上宫妃的例行请安外,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门庭冷落。 眼见着慧妃已经一败涂地,太后自然不会不管,李嬷嬷告诉我,她几次宣见英宏,甚至自己亲自出荣寿宫去清心殿,然而,宫人们日常眼睛里看见的,依旧是皇上对常婕妤怜宠有加,而周慧妃,已难见君颜。 这些消息传进我的耳里,我微笑点头,窗外的雪已经住了,我用力推开窗,有冷冽却极清新的风吹了进来,屋子里的晦涩之气,不觉一扫而光。 过了这个年,春天就要近了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百花齐放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这个年因着常婕妤和慧妃之争,过的无比阴霾,连李嬷嬷等宫人也都抱怨起来,道主子们不高兴,害得伺候的人都兢兢业业,年下里的赏钱都没有往年多了的。 我亦跟着感叹,“竟不知皇上如今对婕妤娘娘竟然如此爱宠,慧妃娘娘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如今闹得这样颜面扫地,叫她实在是情何以堪啊。”懒 李嬷嬷看了看我,眼里分明有什么一闪,随即笑道,“各宫主子们如今都只知道奉承婕妤娘娘,鲜少有人肯为慧妃娘娘说句话的,小主的这番话如果传去了慧妃娘娘的耳朵里,慧妃娘娘定要将小主引为知己了的。” 我拂一拂衣襟上的带子,笑道,“李嬷嬷说错了,我倒也不是什么慧妃的知己,只是事不关己了,难免就用中肯的眼光来看事情,婕妤娘娘的风头如日中天,直逼慧妃娘娘,慧妃娘娘无论颜面还是威仪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皇上又明摆着偏宠婕妤娘娘,将慧妃娘娘大加申斥,这不管是换了哪一位,也是受不了的。” “小主果然心思超然,慧诘远在她人之上,只是如今婕妤娘娘和慧妃娘娘之间暗流涌动,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掀起大祸端,引发出大事来,那个时候必定非死既伤,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人,”说到这里,李嬷嬷连连感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虫 我拂一拂鬓边散乱的碎发,笑道,“嬷嬷也太多虑了,任他怎么闹,你总是我浅梨殿的人,我沈凝霜虽然被贬禁足,但是大乱当头,我这里又焉知不是顶好的避风之所,嬷嬷就搬了凳子坐在门口,每日里等看那热闹就好了。” 李嬷嬷也就笑道,“说起来也真是呢,如今宫里头,除了昭仪娘娘住的流云殿,就是小主的浅梨殿最是清净了,无人敢来打扰呢。” 我扑哧笑道,“嬷嬷拿我打趣儿呢,昭仪娘娘那里,是无人敢去打扰,我这里,是无人愿来打扰罢。” 说话间,大家都笑了,后面又说了些闲话,李嬷嬷这才散了。 裁雪等李嬷嬷去得远了,方才皱着眉头过来道,“小主,您用常珍珠去引开太后和慧妃的视线,她们虽然斗上了,可是您怎么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我摇头叹息,“傻丫头,她们虽然斗,可是咱们也不能贸然出手啊,你等着吧,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会有机会出来的,就算咱们找不到机会,皇上也会给咱们制造机会。” 听我说到皇上,裁雪不觉拍手,“嗯,正是呢,皇上当初肯依着小主的话行计,我就知道皇上的心还是在小主身上的,这样我就放心了,嘻嘻。” 我没好气的看着她,眼里有着薄薄的宠溺,这一年来,我亦是牵累得她吃了不少的苦,而她的心里眼里,却只有我的呢。 若我重新站在了那人头上,我一定要仿效蒋秀,给她也选一门好亲事,诰命群里定有她的位置。 年过了后,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李嬷嬷又来告诉我,道太后有旨,要在荣寿宫里大摆团圆家宴,宫中嫔妃,不论位分大小,全都可以去,位分高的宫妃还罢了,那些位分低微,和那些新进的宫妃们,无不欢喜,争相妆扮了,要抓住机会御前邀宠,一睹君颜。 我淡淡点头,心里却在欢喜,看来太后和慧妃果然坐不住了,这场家宴说起来是为着团圆,实则是要让满宫里的鲜花全都在宴席上开放,好乱了皇上的眼,夺了常珍珠的君心爱宠罢了。 李嬷嬷说到这里,又像是怕我伤心的,安慰道,“不过去了也没有什么,那么多人,黑压压的坐下去,全不过都看些脑袋的,当着皇上太后慧妃的面儿,规矩礼法紧着呢,吃又吃不好,喝又喝不好,倒不如小主您在自己屋子里来得自在。” 我明白她的意思,不觉有些感激的,于是顺着她的话点头笑道,“嬷嬷说的是。” 裁雪脑子转不过弯儿来,对我们的话颇不以为然,撇一撇嘴,就扭过头去了。 然而到了晚上时,就见有人急急来宣,道是太后的懿旨,今儿本是万家团圆的好日子,所以虽然我被禁足,荣寿宫的团圆大宴亦许我今天破例去参加。 我倒没有料到太后和慧妃竟然急得这样,这么快就要我出场,愣了愣后,忙就答应了,裁雪欢天喜地的去衣橱里翻找衣服,被我止住,我拂一拂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不过是去应个景儿,换什么衣服呢,左右就如李嬷嬷说的,不过是看个脑袋壳子,黑压压的谁也分不清谁,”说着不等裁雪应声,我对着镜子拢一拢头发,套上一件厚实些的大衣裳,立时就随着那太监去了。 荣寿宫相比于两年前,愈发的华丽堂皇,还在远远的,就听见正殿内笑语喧哗,然而我随着太监才进了殿,殿内就立时一片安静,不认识我的在认识的人的注明带领下,齐齐盯着我看,我也不瞧她们,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正中花梨木桌前,屈身下跪,向上面坐着的那个明黄色身影恭敬道,“臣妾从八品更衣沈氏凝霜,给皇上请安,”又转身向左边上位后坐着的太后请安,最后,就是右边上首的慧妃。 等我全都请了安,就听太后笑道,“沈更衣近两年不见,人倒是丰腴了许多呢?” 我忙屈身回禀,“这都是太后的祥瑞之气给嫔妾带来的福分。” 太后顿时笑道,“哟,瞧这小嘴儿,还是那么的能说,嗯,你坐下罢,”言谈间尽见慈祥,丝毫没有当初要置我于死地的狠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骨肉连心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的位子在最末的地方,身边所坐的,都是没有见过的新面孔,见我过来,有向我含笑点头的,有扭头不屑的,我心里不觉暗笑,想来,大家都知道我这个被从最高位分的皇贵妃一撸到底的倒霉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桌子上的菜式是按品级呈上的,然而我却吃惊的发现,给我上的,却远比身边的小主位分的人多了四道,我冷眼旁瞧,竟是和在我左对面的一位贵人桌上的数目相同了。懒 我微微有些纳闷,边上的人再看过来时,眼里已经有了别样的东西,我转了头不去看她们,抬眼时,遥遥对上端嫔安婕妤等人的目光,却见她们的目光一转,极快的避了开去。 我只在心里苦笑,拜高踩底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她们于我,原本就无半点关系,我好了,嫉妒之后又来趋炎附势亦是为了生存,而我落了难,她们心中除了解恨,亦不会再有别的什么。 我不再抬头,只默默的用手中的竹筷数着盘子里的菜肴,恍惚中,隐隐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远远的过来,我只觉得身子发烫,脸上已红了起来,我知道,那是他的目光。 可是我不能抬头,只得将这份欢喜强自压进心里去,扭头时,却正对上殿门口刚刚进来的人,我的身子顿时一僵,立时便要脱口唤了出来,是瑛儿。虫 然而这还不是最惊的,更惊的是,在她的身后一闪,出来一个女子,而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身穿杏黄色衣服的粉团似的小人儿,粉嘟嘟的脸上俩只乌溜溜的大眼咕噜噜的转着,一只手上还抓着一个拨浪鼓儿,不时一摇,立时便咧着还没有长牙的小嘴儿就笑了起来。 我的身子激烈的颤栗着,手里的竹筷不知何时已掉在了地上,我哆嗦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只在心里无数次的喊,“小青,昊儿,昊儿,我的昊儿……。” 我如今位分低微,做的位置已经靠近了门边,然而就是如此,瑛儿和小青也一眼就已看见了我,她们分明也是一怔的样子,看着我的眼神又惊又喜,目光交汇处,我猛然省起这是什么地方,咬着牙向她们轻轻摇头,眼神却犹自黏在小青怀中的昊儿身上,依恋不肯离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瑛儿和小青也回了神,她们向我不动声色的轻轻点头,瑛儿在脸上就堆出笑来,向里面正位上坐着的英宏和太后行礼请安,小青抱着昊儿尾随身后,走到我身边时,她故意的将昊儿换到了右边的胳膊上抱着,让昊儿的脸整个的朝向了我这边。 我深吸一口气,我的孩子,自从生下来就离开了的我的孩子,快一年了,我第一次这样近的看见他,却不能喊,不能亲,不能抱……。 随着小青的脚步越来越远,昊儿的小脸儿也理我越来越远,我的身子慢慢的发软,正要陡然倒地的时候,突然身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用力一托,我猛然醒神,回头看时,就见一个脸儿圆圆的女子,正目光怜悯的看着我,见我看向她,她了然的点头,伸手,将她手里的帕子递给了我。 我感激的点头示意,知道自己已经大失态了,接过帕子来,轻轻拭去眼边的泪,抬头时,却猛然对上一道蕴含深意的眼,见我目光对过去,瞬间就转开了。 是太后。 我一愣,突然一下子就悟道,太后今儿的大团圆宴,原来有两个用意,一,就是要让宫内的妃子们百花齐放,以扰了英宏眷恋常珍珠的眼,二,她恩赐我也来参加,其实为的就是,让我看见昊儿。 我心下顿时一惊,暗恨自己大意了,原本想着我最多是她今天的第二道棋,想着如果新进的花儿们皇上若不入眼,就让英宏再看看我这个旧日得宠的人,虽然恨我,可是我若能分去了常珍珠的宠,不会阻碍慧妃的后位,就先让我占点儿便宜亦是无妨,左右,我如今是罪妃,加上娘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算皇帝对我还有怜宠之心,可是,我犯过那样大的罪,不死就已是大幸了,万没有还能阻碍慧妃的礼儿了。 可是,我算到了这一点,却没有算到,太后故意安排在今天,其实是想让我看到昊儿,她,她想干什么? 就在我心里警钟大响的时候,就见太后极高兴的向昊儿招手,“哎哟,哀家的乖孙儿,来,来皇奶奶这里。” 我神经紧绷,极紧张的盯着太后,唯恐她对昊儿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亦暗自着急,虽然知道小青不能拒绝,却还是希望小青能够拒绝了。 正在我急的时候,就见英宏也笑着向昊儿伸出手,“来,父皇抱一抱。” 我顿时心里一松,就见小青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将昊儿交到了英宏的手里,昊儿想来是常见英宏的缘故,竟半点不陌生的,笑嘻嘻的揪着英宏紫金冠上垂下来的穗子玩得起劲,英宏将昊儿向太后的面前送了一送,笑道,“太后请看,昊儿生得好不好?” 太后笑着伸手在昊儿脸上摸着,不停点头道,“哀家的皇孙生得自然是好,呵呵,皇帝,可是跟你小时候长得一个样儿呢,”说话时又将手伸到昊儿的腋下,“来,皇奶奶抱抱。” 我顿时心里又是一紧,然而就听昊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死命的在英宏的挣扎,太后一愣间,英宏已是转了手,向小青道,“哟,皇儿只怕是你们抱惯了,竟很认生呢。” 小青赶紧接过,瑛儿也是极伶俐的,忙就接了话道,“回皇上,太子殿下想来是在流云殿里呆久了,今儿陡然见了这样多的人,有些怕。” (呜呜,看见凝霜和昊儿母子相见却不能相亲,烟心里就好痛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利益联盟(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英宏一听,于是摆手,“罢了,既如此,你就还是带他回宫罢,”说着就吩咐刘喜道,“去,命人将灯笼高高的多打几盏,多找些人送瑛昭仪和太子回宫,一路上也别太安静了,大家可以说些话儿什么的,免得半路上万一哪里突然的起了声儿,惊了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懒 刘喜答应了一声出去安排,瑛昭仪于是就带着小青抱起昊儿,向英宏太后又告了退,就又出去,小青在经过我身边时,又将昊儿换到了左胳膊上抱着,将腮边还含着泪珠儿的那张小脸儿依旧对到了我这边。 我两眼眨也不敢眨,贪婪的盯着那张稚嫩的小脸,他的目光好像和我对上了,又好像没有,只是一瞬间,小青的身子已经越离越远,终于,出了门,再也看不见。 直到她们去了许久,我依旧愣愣回不过神来,还是那个女子,她轻轻伸手过来,拍一拍我的手,微笑着摇一摇头,我顿时想起身在何处,念及她两次好意提醒,我不由向她感激的一笑,点了点头。 只是这顿宴任它再怎么金馐玉粒,我亦是再难咽得下去,殿内却是热闹非凡,慧妃和常珍珠分侍英宏左右,各自或娇或媚,争或英宏欢喜的同时,亦在暗暗较着劲儿,而各宫妃子,此时仿佛亦是各展风致,或清歌,或媚舞,一时殿内笙歌丽影,直似天上人间。虫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我挨到了曲终人散的那一刻,英宏因着第二日要上朝,携了常珍珠的手先行去了,慧妃一见银牙咬碎,借口身体不适,也去了,于是太后就命撤了宴席歌舞,命大家都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坐不动的缘故,起身时,我的腿脚已经极酸麻了,正在艰难活动时,突然就见一个宫人过来轻声道,“太后懿旨,沈小主留下说话。” 留我说话?我一愣,转头看向太后时,只见她亦正看着我,对上我的目光时,她的眼内有精光一闪,随即消逝,恢复了端庄慈祥的样子,将头转向了别处去。 我向那宫人点头,站着不再动,等殿内的妃嫔全都散了后,我才随那宫人来到太后跟前,屈身恭敬而拜,“嫔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面露和蔼,微笑道,“都是故人,沈小主这段时间无恙否?” 她的一句“故人,”分明蕴含了许多的意思,我心里一凛,脸上不动声色,“都是托太后的福,嫔妾很好。” “很好就好,”她的笑里似有讥讽,又似真的很真诚,“殿内人少空旷,太过冷清,沈小主陪哀家进内室说话吧,”说完,她一等我回话,径直扶了宫人进了内室。 我心里有瞬间的迟疑,今天她分明是故意要让我看见昊儿,此时又单独留我下来说话,这一切显然和我之前所设想的并不同,她想干什么? 然而形势让我亦只能跟进去,内室里燃了两盆银炭,景德镇的白瓷花瓶里,有大捧的梅花,梅花的香气清洌,被炭气一烘,端的是满室清香,太后已经脱下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着夹衣靠在贵妃榻上吸着水烟,见我进来头也不抬,只道一袋水烟吸完了,她方才深深的吐一口气,转头看我。 “一眨眼儿,已是快两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她感叹,“就连哀家的皇孙儿,如今亦快满周岁了呢。” 她直接将话题扯到了昊儿,我心内一紧,抬头看时,太后亦正盯着我的脸,这一次,她没有回避我的眼神,我心里突然觉得,在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以后,我和她,原本亦不用再虚与委蛇了。 于是我干脆将话挑了开来,“太后所言极是,时事无常,转眼沧海桑田,若不是太后和皇上怜悯鸿恩,嫔妾坟头上的草,此时也有太后的腰高了。” 太后见我索性将话挑得这样明,她倒一楞,继而,脸上满满的有些搵怒,然而很快的,她就又平静了,只笑了点头,“只是哀家不知道,方才沈更衣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近在眼前,却不能亲近,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点头,“自然是百感交集,然而生死有命,就是这母子情缘,亦是老天爷注定,嫔妾虽然心中有感,亦仅仅只是感叹罢了。” “真的仅仅只是感叹吗?”太后像是听了一句极好笑的话,“沈更衣何苦如此自抑,毕竟是你的儿子,你就应该想办法夺回来才是。” 太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亦觉得吃惊,“嫔妾是罪妃,能得太后和皇上隆恩,恕嫔妾不死,嫔妾已是万幸,不敢再有其他妄想。” 说这样话时,我的心里深恨,若不是你和靖海王互相勾结利用,逼得我母子分离,我们哪有今日,此时却又来说这样的话,真是滑稽。 可是恨的同时,我的心里只觉得警钟大响,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演这场戏来给我看,亦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同我说这样的话,如今她更是将矛头直指我的昊儿,她想干什么,她想干什么? 想来太后是看出了我眼中的戒备,她显然也不想再和我绕圈子,道,“如果哀家说,你这不是妄想呢?” 说完,她的眼神咄咄逼人,直逼我的面前。 我真的有点儿惊了,亦更是糊涂,于是索性不说话,直静静的等着,等她到底要说什么? 太后微合了眼叹了口气,却又将话题转了开去,“不知道沈更衣有没有听说过,宫里有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小仪,短短几个月就连升五级,一下子升到了从三品的婕妤,成了娘娘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利益联盟(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知道她说的是常珍珠,只是我亦不说话,只是依旧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她见我没有接下去的意思,停了停以后,又是一声叹息,“祖宗的家法规矩,如今已被破坏得殆尽,满朝的文武都在看着皇上的笑话,唉,皇帝呀,他是越来越糊涂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懒 我已不能再保持沉默,于是垂首道,“皇上不管多大,在太后跟前,总是个孩子,他只是暂时的沉湎于婕妤娘娘,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明白太后的苦心,就会知道收敛的。” 太后却摇头,眼光锐利如刀的直刺过来,里面分明有不掩饰的恨意,“哀家和皇帝原本母子情深,可是这几年,他受了女色的迷湎,已经不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了。” 我怎能不知道她有多恨我,她不掩饰,我也就不再掩饰,只将眼直直的对过去,“太后是说嫔妾么?”用这样的语气对她,我是半点也不怕的,她恨我,我亦恨她,对于彼此心中的恨意,彼此心中皆都明了,所以我相信,她今日找我来,绝不仅仅会是为了让我知道她对我的恨! 太后的脸色一冷,眼里亦是多了几分讥讽,“只是君恩向来浅薄,皇上再怎么宠你,他的的心如今亦没有半分在你身上了。” 我却笑,“既如此,太后又为什么要单独召见嫔妾呢?”虫 太后没有料到我淡定冷静如斯,她没有打击到我,反被我将了一军,脸上一僵之后,随即又笑了起来,“果然是聪**黠的沈更衣,纵然已经被禁了一年多的足,哀家竟然还是没有半分事能瞒得过你。” “太后过奖了,嫔妾能有今天,也是太后诸多兼顾的缘故了。”我亦笑得意味深长。 “好了,哀家也不跟你这儿绕圈子,”太后终于不耐,将手一挥,袍袖间扬起一股极幽浓的香气,熏人欲晕,就听她道,“如今皇上糊涂,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儿当牡丹花儿似的宠得无法无天,实在不像样儿,只是他糊涂,哀家却不能糊涂,今儿你也该看出来了,哀家摆这个团圆宴,为的就是能将宫里百花齐放,皇上能够雨露均施了,然而哀家想着皇帝那个性子,宫里妃嫔虽然多,奈何个个儿的都是大家出身,自小闺训严紧,纵然有心,也未必就懂那些迎合之术,能将皇帝的心从那狐媚子的身上收回来,想来想去,哀家就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说到这儿,她两眼定定的看着我,似在等着看我欣喜若狂的样子。 然而我却只是淡淡一笑,“太后就不怕,虎未除掉,狼又为患么?” 她的身子微往后仰,舒服的靠进锦垫里去,“哀家只是不想宫里再见血腥,否则,狼也好,虎也罢,哀家自有那屠虎除狼之术。” 她的话里分明满是森冷的杀意,我想着她之前为了对付我,连靖海王这个大患都不息冒险利用,不觉心中一凛,亦知她的话算不得是大话,她如今想着这样的法子,想来亦是不愿和英宏再次撕破了脸皮,毕竟,她和英宏其实都是在一根线上拴着的,有英宏,才会有她这个皇太后,真要翻脸,她亦不愿。 到此时,我亦不用再和她做口舌之争,我和英宏相配合演了这么久的戏,亦不是为了今天和她做口舌之争的呵。于是屈了身为礼道,“太后胸怀宽广,心襟广阔,若果然愿意抛弃前嫌,恕了凝霜的滔天大罪,凝霜愿从此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太后微眯了眼看了我许久,似要从我的神情里看出我的诚意深浅,我的头再抬起来时,已是满眼的泪,“凝霜当年得太后青睐,抬举凝霜进宫享这泼天的富贵,凝霜铭感五内,奈何先皇后不容,迫害凝霜,凝霜自从睿儿死后,心力大伤,误因为只有爬到最高方能保得不被人欺负,从此心魔进驻,入了魔道,这才做出后面的许多天理不容的事来,被禁足的这一年多,凝霜痛思己过,已是大悟了,若得太后垂怜,肯解了凝霜的禁足,将昊儿从昭仪娘娘那里替凝霜要回来,凝霜感激不尽,从此尽心伺候太后左右,再无二心。”说到这里,我深深的拜了下去。 太后终于面露笑容,抬手虚虚一扶,道,“沈更衣能有这样的心性,哀家很是心慰,”说到这儿,她似极能感受似的一叹,“哀家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宫中的尔虞我诈,人心难测,哀家亦见得多了,你以往虽然糊涂,哀家却也能理解一二,嗯,只要你以后识时务了,哀家也不会亏待你。” 我心里好笑,脸上却是极感激的样子,“若得太后不弃,凝霜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了,只是不知道,太后要凝霜做什么?” 太后见我问,她的眼一眯,脸色刷的就是一沉,“哀家要你重拾和皇上的那份情意,将皇帝的心从常珍珠的身上收回来,以后劝他进入正道,专心国事,再别让皇帝受美色的迷惑,”说到这儿,她又冷了眼看着我,“哀家虽然许你再见皇上,只是你也要放聪明了,当以往事为鉴,别再给哀家轻狂嚣张了,否则,哀家就要你的命。” 我扑的俯身在地,“凝霜不敢,”然而想想,我还是凝了眉为难道,“凝霜只是担心,如今凝霜容色已衰,只怕……?” 太后冷声喝道,“若你不能收回皇上的心,就从此再别想见你的儿子。” 我“咚”的一声重重磕下头去,“太后放心,凝霜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春风近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从荣寿宫回来,裁雪早已经等得急了,见我平安而回,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扶我坐下,又打来水给我净了面,这才问道,“小主怎的这么久,奴婢见别的主子娘娘们,早就回了呢。” 我心中高兴,仔细拭干净了脸上的水渍,向裁雪笑道,“我今儿看见昊儿了。”懒 “什么,”裁雪正端了盆要出去倒水,一听我的话她竟是大吃一惊的样子,手一歪,盆里的水顿时“哗”的泼了满地,她顾不得这些,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颤声道,“是,是真的么?” 我皱眉看她,嘴里佯嗔着道,“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裁雪却不管,她“咣啷”一声扔了铜盆,满脸喜色的坐到我的面前,“太子殿下怎么样,个子多高,会走路没有,会笑了吧?” 我却愣愣的看着她,许久无言,曾几何时,我的一切已经渗进了她的生命里,所有关于我的,关于我皇儿的,她都是深挂于心,如同自己身受。 拂一拂她的发,我含笑点头,“虽然只是一眼,可是我能看得出他很好,他个子很高,粉粉嫩嫩,爱笑,还长了两颗小牙了呢,瑛儿和小青带着他到殿上来,皇上极疼他,并且,皇上将他保护得很好,太后连他的边儿都沾不到的,裁雪,你知道吗,当我看见皇上为了保护昊儿所做的那些,我好高兴,也好放心啊。”虫 “哦,皇上做了什么啊?”裁雪兴致高昂,极好奇的问。 见她问到这个,我的心里却是一痛,语气也沉了下来,“当时昊儿在皇上的怀里,太后要抱,我正紧张的时候,就听昊儿很突然的哭了起来,皇上就势将昊儿交到小青的怀里,命瑛儿和小青带着昊儿回流云殿里去,成功的脱离了太后的手。” 裁雪一脸惊愣,“只是,这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的哭起来呢?”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一定是皇上做了什么手脚,当时我心中紧张挂念,死死的盯着他们一刻不离,昊儿突然大哭的时候,我分明看见皇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舍,昊儿到了小青的怀里时,哭声就慢慢的小了,想来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所以,我倒也不担心。” 裁雪听我这样说,她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点点头道,“有昭仪娘娘和青姐姐在,小主您就放心吧,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 “是啊,”我想想又道,“裁雪,你放心,咱们也快出头了呢。” “真的么,”裁雪更是高兴,“是不是皇上今儿看见了小主,跟小主说的?” 我轻笑摇头,点一点她的额角,“你真是天真,皇上怎么会跟我说这些。” “那……?” “是太后说的,”我的脸慢慢的冷了下来。 “是太后,怎么可能?”裁雪脱口惊叫,明显的不信。 我点头,“是太后,”起身来到窗前,窗外依旧风寒凛冽,窗上挂着的大红皮纸的灯笼随风摇曳着,晕红的灯影不时透过窗纸映进来,照得屋子里晕晕的一片红色,我将太后今天的话慢慢告诉裁雪,临了,我笑道,“太后不敢再为常珍珠和皇上闹翻脸,只好让宫里众妃满园花开,又将我抬了出来,巴望着我能分了常珍珠的宠,不会让常珍珠妨碍到慧妃的后位,可是她就没有想到,唐朝时,高宗皇帝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争宠,亦是用的此招,虽然成功的打击了萧淑妃,却叫那个武媚娘借机上了位,她利用完武媚娘之后,却再也拿捏不住武媚娘了,最后落了个引狼入室,自食恶果的下场。” 说到这儿,我深吸一口气,讥讽的笑道,“太后只以为我一个罪妃之身,即使重见天日,亦绝对兴不了风做不了浪了,所以她用我的昊儿来要挟我,只以为她掌握了我的生死,却没有想到,这一切全都在我的运算之中,哈哈哈,太后啊太后,你终究还是老了……。” 裁雪的脸儿却是白了,她愣了愣才道,“也就是说,小主很快就又要卷入争宠算计的纷争里去,”她似有些踌躇留恋的样子,低下头道,“其实奴婢觉得,咱们这一年的与世无争,过得也很好。” 我顿时默然,许久,我才点点头,叹道,“何尝不是呢,”然而我又转头定定的看向她,“只是,我们这与世无争,其实也只在表面,一但慧妃登上后位,再被她有幸生下皇子,我和昊儿就危险了,不行,我一定要翻身,只有站在众人之上,我才能放心的和我的儿子相认。” 话是这样说,然而下面的路怎么走,我还是在心里细细的筹谋运算了一番,又写了张纸条命裁雪趁夜想办法送给刘喜转交英宏,第二日晚上,一个小太监来浅梨殿送了张纸条,上面一个字没有,只有极简单的几笔勾画了一只蝉,我看了一眼就赶紧在烛火上烧了,脸上就已经溢出了笑来。 裁雪也悄悄的笑,道,“蝉又俗称知了,皇上在给您回信儿是他知道了呢。” 我取出针线篮里绣了一半的活儿,一边看着花样子一边道,“万事皆备,下面咱们只等着看太后怎么演这场戏罢。” 裁雪点头,用小钎子将烛火挑得更加的亮,窗外的风更大了,然而我和裁雪却都知道,春天,已经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恩旨(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才过了正月,荣寿宫里就传出太后病了的消息,太医院里御医好一通忙活之后,太后的凤体依旧不见好转,慧妃大急之下,向英宏请求要在荣寿宫中请道士设坛祈福,英宏应允,道士们进宫摆坛那天,宫里众妃尽皆前往素服跪求天恩降瑞,以保太后早日康复,就连我这个罪妃,亦又一次出了浅梨殿,前往共同跪求。懒 说来也怪,道士们进宫设坛后,不过三五日,太后的凤体竟然就大为好转了,太后高兴之下,命慧妃向皇帝进言,在道士设坛时,她虽病卧在床,却也暗暗许了一愿,若沉疴得除,将要赦了冷宫永巷中有罪之妃,并要将久留宫中的年老宫人给予盘缠,准予还乡。 如今果然老天爷垂怜,太后凤体逐渐康复,她希望皇帝能够下旨,还了她这个愿! 消息传出来时,冷宫永巷里还好,各宫但凡有年老宫人之处的,皆是欢声一片,裁雪也喜滋滋的进来回我道,“小主大喜了,冷宫永巷之中的罪妃都会被赦,小主只是禁足,应该亦在赦免的范围之中了。” 我含笑看她,“傻妮儿,我自然一定在被赦的范围之中,否则,太后的这一场戏可不是白演了。” “啊,”裁雪乍听这话一愣,她细细一想,随即了然,便掩了嘴笑道,“听小主这样一说,果然是这个理儿呢,哎呀,奴婢竟是半点也没有想到这个的呢。”虫 她过来我的面前,敛袂一拜,笑道,“奴婢恭喜小主,就要苦尽甘来了呢。” 我却取出针线篮里没有做完的绣活又绣了起来,许久,放才抬头一叹,“咱们的苦,是才开始呢!” 二月底里,英宏一道恩旨颁了下来,令宫中年老宫人每人都可以得一笔盘缠以及养老金银,出宫回乡安度晚年,而永巷冷宫中的罪妃亦全都赦免,并给予末八品更衣身份,安置在位于皇宫西北角儿上的仪和宫,然而浅梨殿中的我,却只字未提。 裁雪尽尽心心的打听了许久,等确定了这次恩赦的旨意里没有我后,她大是奇怪和吃惊,回来看见我时,不觉就有些期期艾艾,被我死命的追问了出来,临了,她担忧的看着我道,“小主别担心,皇上许是忘了,要不了一两日,就会有旨意下来。” 我心思一转,就已经明白了英宏的意思,他又焉知这不是太后给自己找的台阶下,我当初是她一心要赐死的,就算最后肯同意免了我的死罪,亦是英宏应允让她的侄女周玉漪为后的缘故。所以她此时虽然要让我为她所用,为防英宏起疑,她也只能兜个大圈子来解除我的禁足,而这一点,她想到,我想到,英宏也想到了,所以,英宏亦为了不让太后怀疑,欲擒故纵,故意的将我从这次恩赦里遗漏。 裁雪自然不明白这番意思,她唯恐我伤心想不开,而我亦知太后狡猾,唯恐有什么落进了她的眼线里,亦故意装得神魂不舍,每日游魂般的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游荡着。 如此,只到了三日之后,才又有了恩旨下来,道免了我的禁足,从今日起可在宫中自由活动,并,敬事房将我的绿头牌备好,从今儿起,我的绿头牌亦会和宫内众妃的绿头牌一起,每晚呈上御前了。 在恩旨颁下后,裁雪欢喜得疯了,抱着我又哭又笑的道,“好了好了,小主可算是好了。”说到这儿,她忽然声音一顿,迟疑的道,“小主的绿头牌终于又能送到皇上跟前,小主和皇上终于可以相见了,只是……,只是奴婢却担心,等小主再得圣宠后,太后和宫里的众位主子娘娘们,她们……。” 我知道她担心的,却翘起一根手指,向她轻声笑道,“皇上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翻我的牌子,你信不信?” “什么,”裁雪却分明不信,然而她稍微一想之后,脸上立时就有了些怒意,“皇上真是无情无义之人,前几日的恩旨里,他分明已经将小主您忘了,奴婢听说,还是慧妃娘娘去向皇上求情,说既然冷宫永巷里的都已经赦了,怎么浅梨殿里禁足的沈更衣却不赦呢,皇上这才刚刚想起似的,传了旨意下来,而那绿头牌的事,也是慧妃娘娘命敬事房准备的,奴婢虽然知道太后和那慧妃娘娘并没有安什么好心儿,可是皇上这样,也太那个了吧?” 她的言语间全是大不敬,唬得我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边就叫道,“好小祖宗,这些话是你胡说得的么,可是要造反了,这要被人听了去还得了。” 裁雪这才省起,她慌忙到门外看了看,眼见四周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向我笑道,“奴婢以后再不敢了。” 正说着话时,就见那李嬷嬷捧了一包吃食儿过来,向我行礼恭贺之后,她笑道,“感太后恩典,奴婢和张贵亦在此次出宫回乡的名单内,三日后就要出宫了的,今儿特来向小主拜别。” 我对她虽然没有什么大好的印象,然而她到底亦是帮过我的,去箱笼里翻出一支常珍珠以前送来的赤金簪子,交到李嬷嬷的手里,笑道,“嬷嬷遇这样的大喜事儿,我今时今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再加上宫里的东西你难带得出去,只送你这根簪子,虽然样式简单粗陋,亦亏在它简单粗陋你才能带得出去,只盼嬷嬷出宫后,和张公公从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恩旨(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李嬷嬷的老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她扭捏着不肯接,“奴婢哪里受得起小主这样贵重的东西,要说恭贺,奴婢也还要恭贺小主呢,小主终于得以守得云开见月明,重见天日了,依皇上对小主往日的那份心思,相信不用多久,小主又可以青云直上了的,奴婢今儿先在这里给小主道个大喜了。”懒 说着她整整衣服敛袂而拜,我双手扶起她来,将那发簪插在她的发上,笑道,“嬷嬷既说我以后还会大贵,那么此物就算不得什么好的了,嬷嬷拿着只当个念想儿罢,”想想我又问,“嬷嬷和张公公出宫之后,打算去哪里呢?是回他的家乡,还是你的家乡?” 李嬷嬷却神色一黯。“他是个孤苦人,小时候家乡大旱,逃荒路上和爹娘失散,后来遇了人牙子,被拐卖给了专门往宫里送人的小刀手,十二岁进宫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家乡,而我才进宫时,还能和家里人寄上信,过个几年原想着能出宫了,又因着当时伺候的懿德太妃喜欢我,到了年头里也不肯放我出去,我心里有怨气,嘴上却不敢说,日子一年一年的过来,懿德太妃十年前去了,而我,也被送到了莳花局里当差,后来浅梨殿里缺人,我就又被分到了这里……,”说到这里时,她的脸上隐隐有怨艾之色,停了许久才又道,“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接不到家里的信了,后来老天护佑,进来一个来自奴婢同乡的小太监,他告诉奴婢说,奴婢的娘得了恶疾,早去了,父亲新娶了人,不过三二年,也去了,后面的女人带着家里的绣坊田地重又嫁了别人,奴婢又是无兄弟姐妹的,如此一来,家里也没有人了。”虫 一入宫门深似海,然而按祖宗的规矩,宫女们到了一定年龄后,是可以被放出宫门婚嫁的,所以这一点上,宫女又要比宫妃们强,那些不得宠的宫妃们,被埋在深宫里苦熬年华时,看见宫女们出宫,眼里直要羡慕得出了火来,就有那些心理变态不平衡的妃子们,自己不得出这牢笼,就也见不得别人好,在自己屋子里的宫女们到了年龄时,她只一句使唤惯了舍不得,就剥夺了宫女们奔向自由的权利,封死了她们的道路,强留她们陪着自己过这无限凄凉的岁月。 若不是那自私的懿德太妃,李嬷嬷想必此时亦是儿孙满堂,坐享天伦了。我焉能不知道李嬷嬷心里的苦,轻拍她的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想才道,“那,你们打算去哪里呢?” 李嬷嬷却又抬起头来,笑道,“此生还有活着出宫的那一天,奴婢已经很高兴了,加上皇上天恩,我们每人都给了养老银钱,所以无论去哪里,奴婢和张贵都能好好的过完这最后几年,小主放心罢。” 见她这样安心,我亦欢喜,突然想起哥哥嫂子住在乡下,祖茔祭祀上的田庄房屋虽然不多,可也不多这两个人,于是就道,“嬷嬷和张公公若不嫌弃,不如去京郊乡下我哥哥嫂子那里,我家那儿还有几亩地几间房,腾出一个地方给嬷嬷也不是难事,为的是大家互相照应,不知道嬷嬷可嫌弃?” 李嬷嬷一听大喜,她扑通跪下,“咚咚”给我两个响头,“小主真是菩萨样儿的人,来生奴婢和张贵只给小主您当牛做马了。” 我命裁雪扶起,取出纸笔来给哥哥写了封信,交给李嬷嬷收好后,又叮嘱了几句,就让裁雪送李嬷嬷回去,然而李嬷嬷却极犹豫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直是挪不动脚,我正奇怪时,就见她又跪了下来,低声道,“小主,奴婢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顿时一愣,“嬷嬷这是做什么?” 只见李嬷嬷神色又是羞愧又是凝重的,“奴婢要请小主小心一个人,”她的眼里全是郑重和担忧,我更是奇怪,“小心谁?” 李嬷嬷的脸儿却更加的红,“不瞒小主,奴婢原本是慧妃娘娘的人,她要小的未必对小主您多加凌辱,后来见奴婢并没有遵从她的话去做,她先是大怒,后又命奴婢将计就计,只做出真心对小主好的样子,以期得了小主的信任后,或将小主陷害,或将小主毒杀,奴婢为保性命,不敢不从,”说到这儿,她突然又双手急急乱摇,“奴婢并没有真的对小主怎么样过的,奴婢虽然为难答应了,可是小主的脾气心性,让奴婢再也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奴婢一直都对慧妃娘娘回说,小主您每日里循规蹈矩,最是安分的,加上紧跟着突然冒出个常婕妤,风头直盖慧妃娘娘,慧妃娘娘一时顾不上小主您,也就将小主您给撂下了的。” 我点点头,“慧妃既已顾不上我,嬷嬷却又为何还叫我防备一个人呢,这个人,应该不是慧妃的罢?” 李嬷嬷点头道,“小主说的正是,奴婢要叫小主你防备的人,是去年大选进宫的一个答应。” “新进宫的妃子?”我不防她说的是这个,不觉迷惑起来。 “这个答应姓杨,就住在咱们宫后的珍和宫临风殿内,她是早前去了的良昭仪的表妹,慧妃命奴婢给她传过几次小信,两人还私下里见过好几次面,每次慧妃说的,全都是当年……,当年……。”说到这儿,李嬷嬷不停的看着我的脸,直说不下去了。 我心内顿时了然,“她们每次所说的,是不是当年良昭仪被皇上赐死的事儿?” 李嬷嬷忙点头,“正是,奴婢亲眼见那杨答应咬牙切齿,说,说一定要小主您……血债血偿……!” “杨答应……,”我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侍寝(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三天后,李嬷嬷和张贵离了宫,而敬事房虽然上了我的绿头牌,亦正如我之前向裁雪说的,英宏直到一个月之后,才翻了我的牌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多少年后,我都记得那一天,晚霞红艳似火,已是初春的御花园里处处娇芽新萌,性子急的花儿已在摇头开放,春风吹来,满园清香。懒 我被敬事房依着妃嫔侍寝的规矩,沐浴之后用毛毯裹了抗着往清心殿去,我闭着眼,却不能抑制眼里的泪滚滚而下,我恍惚想起,几年前我第一次侍寝时,分明也是这样的情景。 扛我的太监脚步轻快,短短的路分明走了极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来了,”我心内一暖,是刘喜。 扛我的人轻轻答应一声,进殿内将我放下,转身轻轻退了出去,刘喜过来亲手替我去了身上的毯子,向我道,“恭喜娘娘了。” 我抬眼对上他的,他的眼里亦分明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如今只是从八品小主,不是娘娘了,你以后别这样叫,让人听了,对你对我们大家,都不好。” 他低头,语气轻不可闻,“奴才只是为皇上和娘娘高兴,奴才记住了。”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前面低垂的明黄色帷幔,就什么也没有说,转身退下了。虫 我愣愣的看着明黄色帷幔后,烛影绰约里的身影,分明是极熟悉的,却又莫名的不敢向前,唯恐,掀开帷幔后会发现,那只是一个幻影,还没有触摸到,它就已经破灭了。 我久久不前,忽然,那个身影动了起来,我一愣之间,只见帷幔一掀,一个身影直冲过来,我还没有回神,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有熟悉而又久违的龙涎香呼的将我兜头兜脸的包裹住,耳边,是温热的呼吸和热烈的呼唤,“凝霜,凝霜……。” 我眼里分明有大滴的水意,一颗一颗溢了出来,慢慢的洇在他明黄色金线描龙的锦袍上,我轻轻伸出手去,将这个人一点一点的紧紧的抱住,终于,我嘤咛一声哭了出来,“宏……。” “凝霜,你恨不恨我,你恨不恨我……?”他的声音里有太多的热切太多的缱绻,又有太多的惶恐和不确定,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家人的死,我在他的怀里不停摇头,“不怪你,不怪你,我知道不是你的本意,我知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们就这样抱了许久哭了许久,他终于将我松开,托起我的下颚,手指轻轻的从我脸上化过,突的,他俯身吻上我的脸,将我脸上的泪一滴一滴,慢慢的,全部吻干净。 多少的苦,多少的泪,多少的惶恐不安,在他的吻里,全都消散,我紧紧揪住他的衣襟,贪婪的看着他的脸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眼,他没有变,他没有变,他,还是他! 他摸到我的手,吃惊道,“呀,凝霜,你的手这样凉,”说话间,他将我抱起,一步步来到榻前,(汗,不敢写床鸟,一写床就是星星,我y以后凡是床我就写成榻,请大家务必别拿烟当文盲白痴的哈)将我轻轻放在锦丝织绣的被褥间,他的吻又落了下来,边吻边道,“凝霜,你可知道我多苦,你可知道我多想你,我虽然每天翻别人的牌子,可是天知道,地也知道,我从来不碰她们,从来不碰……。” 我闭上眼,舒展身心去承受他的温柔,嘴里喃喃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常珍珠告诉我,她每次侍寝时,总是不能自己的犯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就全知道了……。” “真的吗,你全知道,太好了,凝霜,原来你全都知道的,太好了太好了……,”说完这一句,他的唇终于停在我的唇上,仿佛蜻蜓点水,随即,就是狂风暴雨,而我毫不犹豫的热烈回应上去,不再矜持,不再羞怯,我们紧紧交缠在一起,就仿佛,要将这一年多的压抑全都发泄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旖旎无限,风融春暖! 不知道为了多久,我们终于从激情里渐渐平息下来,他喘息着伏在我的胸口,许久无言,我抱着他,手指轻轻的在他的发间穿过,突然,我直觉得胸前一阵温热,他的身子一颤一颤,我心内一紧,他在流泪。 这样的时候,沉默明显是最好的,我只是紧紧的抱着他,我知道,这段日子以来,我苦,他其实比我更苦呵! 在太后和靖海王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不仅要费心的为江山社稷着想,更要费尽心机的保护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人前欢笑人后苦,纵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每天这样活在演戏里,他也有累的时候呵。 等到大家全都平静了的时候,我细细的将太后和我谈的话,以及常珍珠的事全都告诉了英宏,英宏冷笑着道,“她们尔虞我诈,各有算计,或明或暗的打着各自的算盘,我全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慧妃想当皇后,她做梦,”说到这儿,他向我耳边道,“凝霜,你的主意很好,知道借风而起,如今只是一个常珍珠,就已经让她们乱了阵脚,又不得不要用你来分去常珍珠的宠,哼哼,大家都在算计,只是,咱们等着看谁笑到最后罢。” 我点头,突然又想起李嬷嬷告诉我的那杨答应的事,想想也说了,英宏倒是一愣的样子,眯着眼睛仔细的想着,“杨答应……?” (呼呼,凝霜和英宏终于又可以在一起恩爱了,好安慰啊,只是,为毛烟总觉得,这一章写的英宏,总好像和去年写的宏不一样了呢,好像他没有了帝王的霸气似的,汗,亲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侍寝(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然而想了许久亦终究想不起来的样子,于是他将我往怀里紧了一紧,“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小心,”说到这儿,他的眼里又有了歉疚,“还有,接下来,你还要受一段时间的委屈,在我还没有除掉靖海王之前,我依旧不能对你太好,”说着话时,他使劲的将我拥在怀里,“凝霜,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得了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懒 我的眼里又有泪下来,将头依进他的怀里,我闷闷的道,“如今我最牵挂担心的,是流云殿那边,昊儿的安危最是要紧,前些天我见昊儿生得玉雪可爱,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安慰,只是太后和慧妃对昊儿一直都虎视眈眈,求皇上能将流云殿务必护严实了,我们已经失去了睿儿,万不能再让昊儿也遭了周家的毒手。” 英宏不觉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周家贱妇朕先容她们猖狂几天,待收拾了靖海王,我定要她们为睿儿以及你父母陪葬。” 只这就句话,我的眼泪唰的流得更凶,“原来皇上知道臣妾父亲是被冤枉的。” 英宏叹息,“靖海王和太后咄咄相逼,朕焉能不知道她们是要将你这个眼中钉彻底的拔除,只是朕虽然明知如此,面对着周国舅所出示的那些证据,朕也只能假装信了,一切只为保你和昊儿,只是朕没有料到,你父母竟然是那样烈性子的人,竟然就……。”虫 “皇上,你好心狠,你好心狠啊……,”想着爹娘金殿惨死,我直哭得出不了声,而此时纵然知道英宏当时有颇多无奈,然而我的心里亦依旧忍不住要恨,我狠狠的抓着他的胳膊,直将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去,他像是并不觉得疼,只是不停的用唇吻去我脸上的泪,“凝霜,都是我没有用,我竟然就明知沈大人是被冤枉的,也救不得他,是我没有用……。” 他的语气诚恳歉疚,我倒一下子松了劲儿,又不停摇头的道,“不怪你,不怪……,”而我这样说,一方面真的是知道不能怪英宏,还有一方面就是,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纵然后面这件事是冤枉的他,但是在之前,他也确实做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儿,周国舅一定不止只找了官银贪墨案的证据,还有其他的,否则,那么明显的漏洞,英宏就算是忌惮太后和靖海王,又怎么能够完全的无能为力呢? 这些事,英宏不说,裁雪不说,我却是知道的,李嬷嬷在向裁雪说到这些时,她完全没有想到隔墙有耳,我隐在梨叶深处,早已经听了个真真切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只是没有想到,父亲一世贪恋权贵,临到头来,竟会以一身傲骨离去,大娘和娘,在我年幼时虽然不是势如水火,却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人,竟然就在那同一天,血溅金銮殿,三人结伴而行,一路同去了。 这一点,我没有想到,想来英宏也没有想到。 而依英宏的性子,就算没有太后相胁,只要父亲的罪责被证实了,父亲依旧是一个“死”字,只是今时今日,换了这样的处境,并且是被强加了莫须有的罪证,父亲又是以那样的姿态而去,如此,在英宏的眼里心里,无形中我的父母和他是落在了同一个处境里,于他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和感受,他发狠要让太后和慧妃为我父母孩儿陪葬,亦是在情理之中了。 俗话说,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太后和慧妃在布当初那场局时,可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下场? 良宵夜短,为了不让太后等人疑忌我,我是不能留在清心殿内到天亮的,才过三更,刘喜就依着规矩进来轻轻拍掌,小声唤我,“奴才恭请小主回宫。” 英宏不舍得的又将我死命搂进怀里,倒是我平静下来,轻轻将他推开,在他耳边柔声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皇上,为我们一世的长久相守,忍这一时别离吧。” 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我只怕你受苦,却倒要叫你来安慰我!” 我俯身,将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很多事,原本是要我们一起承担的。” 看见他深遂的眸子亮了一亮,我心下放心,于是翻身下床,英宏跟着下来,帮我系上披风,我转身要走时,他又从背后拥住我,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颈子里,久久,不肯离开。 刘喜听到动静进来,看见我们这样,他又轻轻转身退了出去,然而过不了一会儿,外面又轻轻响起了拍掌声,我知道是他在催我,于是回身向英宏嫣然一笑,拢紧了披风,出去了。 回浅梨殿时却是一顶小轿抬回来的,裁雪早备了热水在等着,一见我回来了,她又是欢喜又是急切,忙忙的服侍我坐进浴盆里,一边轻轻帮我搓洗着,一边在我耳边问,“小主,今儿晚上,皇上对您怎么样啊?” 我脸儿一红,转过头来佯嗔道,“我是去侍寝,你说皇上能对我怎么样?这死妮子,也不怕羞么?” 裁雪脸儿一红,她翘着嘴儿道,“小主真是的,明知道奴婢问的不是这个。” 我扑哧笑了,点点她的鼻子,“皇上对我,自然是好的,你别担心了。” “那怎么小主回来这么久了,例行的赏赐却还是不见呢?”裁雪满脸的疑惑和不高兴。 我没有想到她惦记的却是这个,只是好笑,“例行的赏赐会来的,不过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你呀就别指望着了。” “为什么啊?”裁雪不解。 我看着她莫名的脸,心里只在叹息,裁雪到底还是单纯,这样浅显的问题也是看不透的,“皇上不想让太后和慧妃甚至那个常珍珠觉得,他对我还是从前那样的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挑拨(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例行的赏赐果然如我所说,不过是两匹普通的布料,一支样式简单的赤金钗,裁雪捧着敬事房送来的东西,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小主还真是说中了呢。” 我头也不抬,“那料子你瞧着喜欢的话,就拿去随便缝制些什么吧。”懒 裁雪将布料看了又看,“这料子怎么瞧着也只能是做帷幔床围的,罢了罢了,奴婢也不指望了,”说着,就将东西全都锁进了箱子里。 正在此时,就见一个小宫女儿进来,向我请了安后笑道,“我家娘娘要请小主过去品茶呢。” 我认得她是常珍珠宫里的人,当下也就起了身笑道,“我正想着要去给婕妤娘娘请安,可巧儿你就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去罢。” 裁雪一听忙过来为我收拾,奈何实在没有能见人的衣服饰物,只好就将那止才赏下来的赤金钗给我插上,和那小宫女一起,一路扶了我往常珍珠的宫里来。 常珍珠本是同我一起,住在静延宫里,大受皇宠之后,她向英宏要了宫里布局最好最精致的蘅香殿,蘅香殿临近清心殿,是内务府原本为英宏偶尔休憩时所建,然而英宏并不是贪图奢欲的人,那个蘅香殿,一年里竟有大半年是空着的,在我受皇宠时,英宏也提过要我搬进去住,道和他所住的清心殿相近,以后见我方便,我为避众妃的忌恨,并没有答应的。虫 宫里的妃子们无人不想着住进蘅香殿里去,那儿除了舒适外,更代表了在宫里的地位和荣宠,常珍珠也不例外,然而英宏对她着实宠溺,不过是才开了口,他转身就命内务府的人安排,三日内,常珍珠就成了蘅香殿的主人,如此,成功的将慧妃以及宫里众妃的怒火全都引在了她的身上。 所有的一切全都汇集起来,就成了太后不得不动用我这个她一直欲杀之而后快的人的缘故了。 蘅香院里果然不同于别的地方,处处精致大气,各种时令的花草这里比比皆是,金雕银漆雕梁画栋外,是无从不在的贵气,常珍珠一身湖水绿的长袄,外面罩着粉蓝色的对襟外衣,如墨长发挽成飞燕鬓,斜斜的插一枝双凤衔珠的步摇,身子一动,凤嘴里的珠子无声的摇。 我恭恭敬敬的敛袂而拜,“嫔妾从八品更衣沈氏凝霜,见过婕妤娘娘。” 常珍珠却脸色淡淡,半点笑容也不见的看着我,也不叫我起身,我心下微微诧异,却也只好不动声色的垂首跪着,脸上谦卑的神色半点不变。 许久,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摆摆手命我起身,也不叫我坐,淡淡道,“我听说,皇上昨儿晚上翻了你的牌子?” 我点头,脸上波澜不显,“是,娘娘。” 她缓缓起身,围着我来回慢慢的踱着步子,“皇上和你一直鹣鲽情深,如今再又相见了,你们一定是百感交集,从此两情更是缱绻了吧。” 我顿时面色一僵,露出无限的尴尬和羞愤来,扭过头去,只是不肯说话,她看见我这样子,伸手托住我的下颚,不容我有半点回避,“说啊,姐姐――。” 她那最后一声“姐姐”拖得极长,我转过脸来时,却已是满眼的泪,她眼光一闪,松开手皱眉道,“哭什么?” 我掩面长叹,“娘娘不提也罢,说什么百感交集,两情更是缱绻,不过是痴人妄想罢了。” “怎么……?”常珍珠眼神一闪。 “皇上原本也是念着旧情,所以昨儿才翻的嫔妾的牌子,只是见了嫔妾之后,他的神情明显的僵硬,愣愣的看了嫔妾许久之后,只是说了一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就摆手命我退了,”说到这儿,我泪如泉涌,“嫔妾这才知道,花朵再娇,又怎么能保得住年年有新花焕放,纵然之前君恩再重,也躲不过红颜已老的命,早就听人说君恩浅薄,面对皇上的万千宠爱时,嫔妾总是不信,总以为凡事定有例外,可是如今嫔妾才知道,古人留了这样的话下来,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常珍珠听了我的话,脸色却缓和了许多,然而她依旧疑惑,“可是我听说,你一样是在清心殿内待到三更才出来的?” 我面色哀戚,“那是嫔妾一直在求皇上,无论如何不要将皇太子交给慧妃抚养,如果一定要给皇太子换母妃,”说到这里,我似无意的一瞟常珍珠,“就换成婕妤娘娘您来抚育。” 常珍珠的面色一喜,急问,“皇上怎么说?” 我轻轻摇头,“皇上只说,昭仪娘娘的性子虽然温婉,却太过懦弱胆小,不利于皇太子的成长,他亦有心给皇太子换母妃,可是抚养皇太子的母妃一定要选贤德大度,品性纯良,刚柔有度,他一定得精心细选了才是。” 常珍珠看着我,她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出来,向我道,“姐姐快坐,”说着又向边上的宫人道,“春杏,怎么还不给沈小主上茶。” 我屈身一礼谢了,也就不客气的坐下,然而虽然是坐了,却只是斜着身子坐了半边椅子的,恭谨之色溢于言表,常珍珠眼角轻轻一扫,嘴角上的笑意就更深了起来。 坐了又说了一会儿话,亦无非是慧妃怎么样,常珍珠已无当日的谦恭和收敛,她将手里的茶碗重重一顿,眼角满满全是讥讽的笑,“她周玉漪仪仗着太后给她撑腰,就已经在我们面前摆起了皇后的架子,只是,先皇后的大丧之期说迟不迟,说早却也不早,只要她一日没有登上后位,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哼哼……。” (告亲们,宫杀那个文先停一停,我得把妻妾赶紧结束了,我之前发狠说这个月妻妾不完结我要把电脑吃掉的,我总不能真的吃电脑撒,所以,我只能先写那个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挑拨(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慌忙接过话来,“娘娘说得是,嫔妾昨儿晚上听皇上提起娘娘时,眉梢眼角全是情意,如今慧妃已经不得皇宠,之前的许诺后位亦就只剩了一句话而已,婕妤娘娘何不乘风而上,若能登上后位,嫔妾也能得了庇佑了,”说话间,我站起身子,郑重的拜了下去。懒 “皇上……真的是这样的么?”常珍珠的脸上顿时带了春意,慢慢的低下头去。 我自然是连连点头,语气里还明显的带了丝嫉妒的道,“皇上对娘娘的这番情形,就是嫔妾当年,也是再没有过的。” 常珍珠的脸上却又起了一丝恍惚,“那怎么……?”一句话说了半截,却又停住了。 我心头一跳,“什么?” 她又只是一晒摇头,“没有什么,”她随即将话扯了开来,看着我道,“如今你虽然已被赦免了禁足,然而往年你风头太劲,眼红嫉妒的人不在少数,日后遇见时,少不得要给你点子眼色看,日常里,你就呆在浅梨殿里别出来了。” 我忙点头,“谢娘娘提点,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她眼珠儿转动,似无意的又道,“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惦记着浅梨殿里的梨果儿糕点的?” 我心内一动,知道她是防着我再借此物重新爬上去,心下好笑,脸上却露了哀婉的神色出来道,“昨儿个嫔妾临退出来时,皇上只叫嫔妾以后安份呆着,并没有说别的,也……并没有说要再见嫔妾了……。”虫 常珍珠这才笑了道,“姐姐别担心,皇上跟谁不是这样说呢,不过三五日,定又会再想起姐姐来的,”说到这儿,她打量我上下一番,又摇头“啧啧”的道,“只是姐姐如今也太寒素了些,脸色也不好,就这个样子见皇上,皇上自然不会太喜欢,”说着就命她的宫女道,“春杏,去小库房里,找些我平常不穿的衣服出来,一会儿让沈小主带回去。” 我忙屈身谢了,脸上感激万分的样子,她看了看我的脸上并无不对,当下也就不再说什么,不过又寒暄了几句,就命春杏送了我出来。 然而才出了蘅香院,迎头就遇上了端嫔和安婕妤,她们一见我,不觉都愣了起来,特别是端嫔,张了张口,不知道是想打招呼还是想说什么,却又停住,我却脸色如常,过去从容一礼,“嫔妾从八品更衣沈氏凝霜,见过婕妤娘娘,见过端主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这样的从容,反倒让她们更愣了,端嫔忙就伸手来扶,嘴上道,“姐姐别这样……,”一句话出来,想是又觉得不妥,忙又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她转头看安婕妤时,只见安婕妤也有些神色尴尬的样子,我心下了然,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但我毕竟曾经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呵! 除了前些日子的太后团圆宴外,前面和我相见时,恭敬行礼的人,还是她们的呢! 到底还是安婕妤大方些,她温婉一笑,道,“沈妹妹今儿高兴,也出来逛呢么?” 我忍不住抬眼看她,心下不由感叹,面对着我这样一个最末品的身份只比宫女儿稍好些的小更衣,她竟然愿意叫我一声“妹妹,”不知道她这算是本性淳良呢,还是精明过人知道给自己日后留台阶。 我亦微笑了答,“回婕妤娘娘的话,嫔妾蒙太后皇上的天恩,赦免了嫔妾的禁足之罪,蘅香院的婕妤娘娘见怜,召嫔妾过来说了几句话,”说到这儿,我指一指裁雪手里捧着的小包袱,“婕妤娘娘很是怜惜嫔妾,唯恐内务府薄待了嫔妾,又赐了嫔妾几件衣裳。” 安婕妤点点头,“常婕妤为人宽和,最是和善的了。” 端嫔过去拈开裁雪手里的包袱看了看,脸色就变了下来,她转头又看了看我,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就将头别了过去。 正在此时,就见蘅香院里有宫人出来迎接道,“婕妤娘娘和端主子来了么,我家娘娘正等着娘娘和主子呢。” 我一听,忙就屈身告退道,“娘娘和主子忙,嫔妾不敢打扰,就此告退了。” 安婕妤看了看我,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沈妹妹日后若遇什么难的,只管命人来我宫里说一声儿。” 端嫔这才转过头来,也点了点头,我垂头谢了,二人这才相携着,向蘅香院而去。 待回了浅梨殿,我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见裁雪将手里的包袱狠狠的往地下一摔,恨声道,“这个常珍珠,她还真以为皇上喜欢她,竟然敢这样作践小主你,她也不想想,不是小主帮她,她能有今天么?” 我慢慢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全都捡起,这才轻笑了道,“什么叫韬光养晦,你竟是半点不懂的么?白跟我禁足了这一年了,”将裁雪按坐在凳子上,“她今儿这样做,倒也未必就是要作践我,她只是想提醒我的身份,警告我以后还得指着她来护佑我而已。” 裁雪却落下泪来,“奴婢何尝不知道这些呢,只是奴婢心里实在不能平衡,那安婕妤安娘娘就罢了,她到底也是多年的三品娘娘,可是如今见了小主您,也要看往年的情分,此时叫小主您一声妹妹,端主子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她看了奴婢手里的衣服后,脸上也分明是极不忿的,可见心里也还是想着小主您往日的好儿,可是她常珍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她大选进宫时,不敢先进自己的屋子,先来给小主您请安,毕恭毕敬的仿佛是一条狗,今儿竟然就在小主您的面前耍起娘娘的威风来了,她真当皇上拿她当宝贝了呢,听她今儿这口气,竟然都有窥视皇后之位的心了的,可见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而已。”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端嫔来妨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静静的听着裁雪发泄,心里却全是欢喜,正因为常珍珠是个蠢货,所以她才那么容易就成了我和英宏手里的挡箭牌,才能如此成功的引开了太后和慧妃的注意力,才能免了我的禁足,而这一切,才只是开始,不是吗? 第二日傍晚时,端嫔却亲自来了我的屋子里,我心下微微纳罕,想着当年虽然我位分逐渐尊贵,但是和她并无交好,亦没有什么过节,倒想不到她会纡尊降贵的来到这里。 进了屋,她却又先站在窗前对着院子里好一阵感慨,“想当年你初进宫时,就是赐住的浅梨殿,却是正屋的,之后皇上对你恩深情重,你一天比一天的受宠,难得的是你不骄纵,又是极良善大方的,那时我们……,”说到这儿,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就停住了。 我知道她感慨什么,那时她们想见皇上一面实在难,而我一心却宠,是以知道皇上要来,总要先找了由头请了众妃来等着,如此,她们虽然对我嫉妒,却也因为到底能因为我而见到皇上,所以高兴许多,怨气也消减许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也不说话,裁雪沏上茶来,我亲手接过双手捧到了端嫔的面前,有礼的浅笑,“如今嫔妾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茶的,主子别怪嫔妾怠慢才好。” 端嫔接过茶碗来放下,就拉了我的手一起坐在床边,她语气怜惜而又感慨,“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呵,大家都说皇后之位定是你的了,却没想到陡然祸起,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虫 我垂首,“自作孽,不可活,嫔妾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的了。” 端嫔却“哧”的一声冷笑出来,“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当年的事谁原不怪你,不过是时运不济,这才露了出来。” 听了她的话,我只是将头别去一边,极黯然的样子,她见我不说话,于是又笑了起来,“嗯,之前的事儿就不说了,如今你被赦免了禁足,慢慢的,总有翻身的时候,你只好好的保重自己就好。” 我点头,看着她微笑如花的眼,不明白她此来到底为什么,心下微微的有些不耐烦,却也依旧要笑着道,“谢端主子,嫔妾谨记主子教诲。” 端嫔见我只管低眉顺眼着,看似恭谦实则油盐不进,她住了嘴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我亦低垂了头,一时间,屋子里无比的静黯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终于见她叹了一口气,语气萧索的道,“当年你那样的风光荣宠,也有落得今日的一步,可见这个地方真的是……,”说到这里,终于,还是又停住了。 我心下猜度着要不要试探下她来的用意,她却已经站起身来,对着屋外轻声唤了句,“进来吧。” 我正诧异,帘子一掀,进来一个小宫女,手里捧了几匹上好的丝缎,端嫔转头看向我道,“蘅香院那位婕妤娘娘真真是离谱,你再怎么样,她当年也是受过你的庇佑的,怎么今儿就拿那几件旧衣裳来作践人的,”说着指一指那宫女手上捧的,“这几匹料子或许没有你当日用的好,但也不算很差了,尚衣监的人难免拜高踩低,我索性就送到你这里来,让裁雪帮着你做几件衣裳罢。” 我屈身为礼,却是推辞的,“嫔妾如今不过是混余生罢了,用不着这样好的料子,端主子的深情厚意,嫔妾不敢受,”说到这儿我停了一停,又道,“嫔妾虽然被赦免的禁足,到底身上还有是非,端主子以后别再垂怜嫔妾了,以免惹祸上身。” 端嫔料不到我竟然不肯受,她脸色变了几变,却又笑道,“什么才是用得着,什么才是用不着,哪怕穿了给自己瞧呢,”说完她示意那宫女将衣料放在桌上,也不寒暄,径直出了门,去了。 裁雪见我不动,她只好紧追着出去叫了一声,“恭送端主子,”回来时,不觉对我怨了起来,“小主怎么了,有这样的好料子为什么不要,如今皇上的心虽然在小主身上,但是到底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来不是吗,内务府自从安槐被调走以后,换了那个叫柳寿的,别提多坏了,对待位分低下的妃嫔时,那月银份例是能扣就扣,好歹见着些了,也必定都是挑剩了没人要的,小主怎么说如今也是被赦免禁足了,以后在那些主子娘娘们面前,若是身上太寒酸了,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呢?” 我知道她是为我着急,拂一拂她的发,“你懂什么,咱们虽然被赦了,宫里多少眼睛看着呢,稍有不慎就又落了人口实,皇上自不必说,太后也虽然不肯在慧妃登上后位前将我怎么样,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彼此都不肯让对方知道,自己是留了心思在我身上的,所以一旦被人抓住了话柄,那时他们不但不会帮我,还得要做出公正严明的样子来,份外的往死里惩罚咱们,你想想,那时咱们岂不就要前功尽弃了。” 裁雪顿时白了脸色,看着那些丝绸急急道,“那,奴婢这就给她送回去。” “不必了,”我止住,“既然送来了,再巴巴的特意送回去,岂不立时就得罪了她,她可是从四品嫔呢,若真要较起劲儿来,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虽然死不了,却也会很惨。” (晕死,我下面要弄死几个人,霜可怜死了,好容易被赦免禁足了,却还这样憋屈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借风而上(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其实这句话说得有点儿过了,端嫔今日过来,应该是示好来了,她虽然这么多年都只是从四品的嫔位,一直没有升过,然而这么多年亦是不倒,这多少也是有点儿功夫的,我到底为皇上深宠过,皇太子又到底是出自我的肚子,就算皇上有旨,将皇太子交给瑛昭仪抚养,然而宫里的事,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谁又担保,我明儿不会又爬了上去?所以,她今儿此来,无非是想着万一有这样一天时,好给她自己留条后路!懒 这个想法,安婕妤有,她也一定是这样的! 而我不过是因为如今争斗的目标不在她们身上,所以我不愿多浪费了精神,将心力在她们身上耗费了,从前她们无关紧要,以后她们也一样无关紧要! 一念至此,我“哧”的冷笑,其实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亦无一不是为自己打算,说她们是这样,我自己又何尝不和她们是同类人? 在那日我被翻了牌子后,宫里众妃的注意点齐都落在我的身上,尤其是太后慧妃以及常珍珠,只不过是心态不同罢了。 英宏接下来的日子里,就仿佛已经将我忘了般的,饶是太后慧妃暗命敬事房每次都将我的绿头牌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他也再没有翻过我的牌子,如此,除了太后和慧妃外,以常珍珠为首的众妃,无不暗自松了口气。虫 因着太后和慧妃的暗地里关照,宫中后来再有筵宴,我都要参加,而英宏的眼神依旧都只落在常珍珠的身上,但凡是常珍珠说的想的,他全都放在心里,而常珍珠不知道是要打击慧妃,还是要做给我看,每当众妃齐聚时,她总是风情更省,妩媚异常,也娇嗔异常,而英宏无论她提出什么样过分的要求,总是满眼宠溺的应允下来。 如此一来,众妃在我被赦免禁足时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一次全落在常珍珠的身上,又嫉又恨,若眼里如刀,常珍珠只怕已死了几千万次了。 太后和慧妃心里着急,暗地里唤了我去,恨铁不成钢的道,“往日里看你一直是个伶俐的,怎的今时今日,你倒在常珍珠那个小人的面前吃了憋,你被赦免禁足后,也见了君颜的,怎的皇帝见了你后,竟然就已没有半点往日的情分了呢?” 说话间,太后眉头紧锁,分明满是疑惑和不解的,我自然明白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当初皇上为了保我性命,竟然肯以后位作筹码,由此可见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这也是太后和慧妃启用我来抵抗常珍珠的缘故,可是今时今日,我竟然就像是一块用过的抹布般,被英宏扔在脑后了,她焉能不疑。 于是我低垂了头作惶恐状,半晌方才道,“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日红,更何况嫔妾如今位分低微,婕妤娘娘又……又……。” “又什么?”太后的眉头皱得更紧,她知道我口中的婕妤娘娘一定是常珍珠。 我扑通跪下,“那日敬事房的公公来报喜时,紧跟着蘅香院的人就来了,训诫嫔妾要安守本份,不得再如往年般狐媚惑主,并严命嫔妾侍寝时,不得华妆,不得丽服,不得媚言,不得倩笑,嫔妾如今位分低微,连那有头脸的大宫女儿都比不上,又哪里敢违抗婕妤娘娘的吩咐,只得素衣素颜而去,皇上见了嫔妾时,一愣之下只说了一句,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再没有理会嫔妾的了。” 慧妃一听这话,顿时唰的冷了脸,指着我喝道,“你也真没用,她这样说,你就这样做了,你侍寝时,她会跟着在边儿上看么?” 慧妃的话却让太后有些怒了,她恨恨的瞪了慧妃一眼,转身向我道,“你起来吧,如果是这样,那也怪不得你,她如今最得圣心,皇上身边一定有她的眼目,你自然不敢阳奉阴违了,”说到这儿,她又瞪了慧妃一眼,慧妃心知太后的这番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当下不觉羞红了脸,转过头去。 我极忐忑的起身站在一边,太后皱着眉半晌不发一言,终于,她幽幽一叹,“照这个看来,得将你的位分再进一进才好。” 我忙躬身道,“嫔妾不敢有此奢望。” 她抬眼看我,却是眼神冰冷,“你自然是不该有此奢望,只是哀家不能眼看着那个狐狸精在宫里任性妄为,兴风作浪,如今形势所逼,进你的位分也只是权宜之计,你得了这样的好儿,以后心里就该放明白着些,别三五天的又轻狂起来。” 我忙又跪下,俯身在地的道,“嫔妾不敢,嫔妾定当牢记太后和慧妃娘娘的教诲,尽心尽力只为伺候太后,再不敢有其他想法。” “起来吧,”太后见我这卑微到这般地步,她不知道是解气还是什么,语气里分明多了几分鄙夷,“以后你只要安份了,哀家也是奖罚分明的人。” 慧妃却颦了眉头极为难的样子,“姑妈,只是,她的这个位分该怎么进呢,没有由头,不好说啊?” 太后轻声一笑,看着慧妃道,“慧妃,这就是你的事了。” “我……?”慧妃一脸莫名。 我垂首静静听着,脚边是慧妃绣了大朵牡丹花的湘妃裙裾,裙角上的流苏坠着金坠子,她的身子一动,无声的摇。 慧妃自从被封了妃,并且圣意喻示先皇后大丧之期一个就封后之后,她的衣服裙裾上,除了牡丹就再无别的花样,牡丹,花中之王呵! 我只在想,待日后皇后之位份属她人之后,这些精心绣绘了牡丹花样的衣服饰物,她该当如何处理,又以何颜面面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借风而上(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进我位分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慧妃的资质远不如她的姐姐聪慧,是以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动静,然而我却不急,我知道,太后和慧妃如今要拿我来当剑使,那么这柄剑不锋利,磨剑的事儿自然是那使剑的人! 那日在太后和慧妃跟前说的话,自然是我信口胡驺的,我也无意知道这姑侄两个信还是不信,她们也定不会去问常珍珠,这样的事,常珍珠无论做了没有,都不会认的。 然而终于被慧妃想到了一个办法,假言太后身子不适,示意我经常的进荣寿宫里伺候,我心知道她们一来是在给我找进位的台阶,二来,亦同时要观察我是否真的驯服,肯甘心为她们所用而已。 这些日子,我自然是毕恭毕敬至极点,太后对我的表现很是满意,于是每日宫妃在给慧妃请安时,慧妃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在人前赞我,而安婕妤常珍珠等人全都知道我和周家的恩怨,眼见此时慧妃一反常态,大家全都不明所以,惊诧之时大是莫名其妙。 常珍珠于是召了我去她的蘅香院,言语里推敲着,我只推说周家威仪之下,我不过是求一苟延残喘的生机,说到这里时,我忍不住又微带怨艾的道,“娘娘如今深得皇宠,嫔妾只盼着娘娘能早日将皇太子要来身边抚育,到时不管能不能登后位,在宫里的地位也是稳了的,那时嫔妾有娘娘护佑着,自然不用再看周家的脸色了。”虫 常珍珠咬一咬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想了想,她却“哧”的笑了起来,却是将话题转开的,“慧妃如今好像忘记了你和她有杀姐之仇,人前人后的对你这样褒奖有加,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我心中一跳,以为她已经料到了太后和我之间的协定,心下不觉有些紧张,却听她又冷笑道,“她是想着要让皇上看她有多么的宽容大度,哼哼,她那是做梦,她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当皇上和我不知道么?” 我见她口口声声,竟分明是将自己和皇上摆在一起说的,心下微微发酸的时候,亦是有些好笑,脸上波澜不动的,“娘娘说得是,慧妃只以为这样就能让皇上觉得她大肚能容,气度足够母仪天下,却不知道,嫔妾和她的仇怨这样深,她越是这样做,倒越是刻意了。” 常珍珠点头,“你明白就好,别平白的让别人拿着当了棋子去。” 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倒叫我有些不敢小看她,抬眼看了看她带了冷意的脸,我带着谦卑轻声笑道,“娘娘聪慧,正是娘娘说的这样呢,嫔妾一定谨记娘娘的教诲。” 从蘅香院里出来,我的心神不禁有些恍惚,暗觉下面的路有些难走,正如常珍珠所说的,慧妃和太后此举有些刻意了,面对她们的这一番刻意,连常珍珠都觉得不在情理之中,那么作为英宏,是不是也更加应该觉得不对呢? 难道说,太后她们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了试探我?她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要看皇帝是什么样的反映,她们是想看,英宏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对我无心,还是只是又在跟她们玩花招儿? 我突然就觉得,这件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她们或许是要拿我当剑去使,更有可能,是拿我当那块试金石,去试皇帝的心,如今到底在想着什么,去试在皇帝的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迷恋上常珍珠了? 这个感知让我大是吃惊,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里不觉一阵发慌,回到浅梨殿后,我坐卧不安,怎么也不能定下心来,到最后,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捱到夜幕深浓以后,换了裁雪的衣裳悄悄儿的去了莳花局,找到一个名叫长昆的太监,这个太监是刘喜的贴心心腹,英宏知道我若有事,无论是以我的位分,还是如今这样的处境,等闲都不能去找他,他特意安了这个太监在这里,让我万一有急事,就来这里找他,让他去知会刘喜。 莳花局里不比其他地方,很是清净,几乎没有个闲人过来,长昆见了我,为不被人疑心,他只是微微的弯了弯身子以作行礼,我以眼神示意了,就随口说了几句什么,也就走了。 这是我们的暗号,若我去找他,却什么也不说,事情传到英宏耳朵里,他就会知道,我有话要当面跟他说,我要见他。 如此,第二天晚上,就有敬事房的报喜太监来告,当晚由我侍寝。 我却皱了眉头,英宏怎么如此不小心,他明明知道只要让我侍寝,宫里人的眼睛就都会盯上来,而太后慧妃以及常珍珠,也全都会在心里算计许久的了,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让周氏起疑的么? 然而等到见了英宏,我才知道,原来英宏是知道我每日都去荣寿宫的,他到底不放心,晚膳时就假借探望去了荣寿宫,太后见他到了很是高兴的样子,几句话一说,就提到了我,道我如今殷勤小心,再不是往日的嚣张跋扈了,伺候她也是尽心尽力,此时不知道是太后有意安排,还是巧合。正赶上敬事房的人将绿头牌送到了荣寿宫里,英宏一边假装很高兴,一边就借坡下驴的翻了我的牌子。 我听见这样说,心里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于是就将我心里的疑虑说给他听,他听了也觉得不对,想了想,就道,“如此,就只能再委屈你一次了,”说到这里,他分明极不舍的,一把将我拥进怀里,贪婪的吻上我,久久不放。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伤痛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微叹一口气,也伸手紧紧的抱着他,将颤栗着的身体更深的陷进他的怀里,他身上的龙涎香让我有瞬间的恍惚和懈怠,我甚至想跟他说“不,”我想跟他说,不要离开我,不管有什么,明天再说,这一刻,让我们尽情拥有。懒 然而我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轻轻的推开他,为让他安心,我嫣然而笑如暗夜昙花盛放,轻声的道,“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得今日,我们很快就能光明正大的天天在一起了。” 英宏无力点头,他抚一抚我的头发,语气里是无尽的失落,“凝霜,你瘦了。” 我垂下头,强忍住眼里的泪,“皇上又何尝不是。” 英宏的手在我的发上落了许久,终于,他缓缓的抽回手,扬声道,“来人。” 就见刘喜急悄无声的飞快的进来,“皇上……?” 英宏的声音沉静如水,“摆架蘅香院。” “啊,”刘喜显然大出意外,英宏也不解释,接着道,“命人将銮驾停在御书房门口,不让任何人知道,朕进过寝殿,只说是从御书房直接去的蘅香院。” 刘喜虽然吃惊,他看了我一眼,却也不敢多问,忙就出去安排了,英宏握一握我的手,“凝霜,离三更还有会子,天儿冷,你就去那床上躺着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我点点头,含笑道,“臣妾知道,皇上去罢。” 英宏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绕过紫檀雕龙大床,转过屏风,那里有一扇小门,是直通御书房的。 不过一会儿,外面隐隐起了响动,有九龙转珠龙銮上金铃叮当的声音,稍停又响,渐渐的远去! 依旧是到三更,有太监进来引我出去,回到浅梨殿后,裁雪满面喜色的想问些什么,被我以目光止住,她要帮我洗浴时,我也只淡淡的一句不必了,上了床,倒头就睡。 果然,第二日一早去锦元宫请安觐见时,就见众妃目光古怪的看着我,而常珍珠坐在右边上首第一张位置上,却是眼皮也不抬的盯着手指上刻花绘彩的金护甲看,仿佛,那上面已经开出了花来。 慧妃看见我时,眼里分明有什么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以她的位分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会跟我一个位分最末品的更衣说什么,只是将头转过去,同安婕妤细细的说着太后凤体是否安康的事儿。 从锦元宫出来,我漫步往御花园里去,才绕过两座假山石子,就见端嫔正扶着她的小宫女红杏儿站着看杏花,我忙屈身行了一礼,就要退开了时,就见端嫔道,“怎么你不愿意见我么?” 我脚步一僵,回身垂首,客气而又生疏的道,“嫔妾不敢。” 端嫔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怪你不爱理我们,往年里我们都是叫你姐姐的,如今叫你姐姐不合适,叫你妹妹吧,这我怎么也张不了口,就只能这么你啊我啊的招呼,让人听见了,也是没个规矩的样子。” 我忙跪下,“嫔妾绝无怠慢主子的意思,嫔妾只是身卑言微,不想让主子们瞧见了心里生闷。” 端嫔不觉皱眉,她一边命红杏来将我扶起,一边恨声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来,你动不动就是嫔妾不敢,就是下跪,难道说,你终究还是被人抽去了傲骨,如今彻头彻尾只剩了这一身奴颜了。” 她这番话说得极重,不但我吃惊,红杏儿也吓得惊叫起来,“主子……。” 就见端嫔的眼里已经滴下泪来,“从我进宫到今天,整整九年了,开头时,皇上虽然不是对我千恩万爱,一月里头倒有几次见君颜,终于,我怀了帝裔,本以为接下来迎接我的,定是春风得意,飞黄腾达,可是……,可是万没想到,我一个不慎,却被当时的瑾贵妃给……,”她像是已伤到了极处,哽咽着说不下去,我心里顿时惊得突突乱跳,怎么她竟然还怀过英宏的孩子么,我怎么不知道? 她深深的吸气,好容易让自己的情绪平顺了些,咬着牙自嘲道,“不错,我是打算要靠这孩子来母以子贵,稳固自己的地位,可是试问,这宫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有这样的想法,我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管我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动摇不了她瑾贵妃的地位,可是她竟然就下这样的黑手,她……。” 想是太过伤痛,她再一次说不出话来,红杏儿不停的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的唤,“主子,主子,过去这么多年了,您忘了吧。” “忘,我怎么能忘?”端嫔冷笑抬眼,满脸都是恨意,见我一脸惊愣,她了然的笑,“你一定是不信罢,你怎么就不想想,皇上对我并无太大的宠爱,我家里也不是什么显赫之家,可是在你进宫时,我就已经是从四品的嫔位,不是以为有了身孕,怎么可能?” 我木然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她向来无关紧要,所以我从来没有半点留心过她的事,这些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但是我信,她眼里的恨意太过熟悉,经常,我会在我妆台上的菱花镜里,看见这样的眼神! 她想来是终于将憋了许多年的话说了出来,脸上有了些许的轻松,握着我的手,她轻声的在我耳边笑道,“你知道吗,当那个女人因为你而处处吃瘪时,我的心里有多高兴,我天天儿的晚上在院子里,对着月亮焚香祷告,请老天爷保佑你,保佑你一路顺利,永远永远的都将她踩在脚底下,终于,终于她死了,哈哈哈……,她死了,她也死的时候,我多开心解气啊,我的孩儿,你的仇人终于给你偿了命了……!”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我的心撕裂般的痛,原来,原来因为那瑾贵妃而失去孩子的,并不单是我和云嫔,更有这端嫔,而背后里,我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几个?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各有居心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姐姐,没想到,你的心里竟也藏了这样深的伤痛!” 她却一甩我的手,“是啊,这样深这样痛,我时刻不忘,但是,你呢,你却忘了,你竟然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起来,你不觉得你的奴颜,会令你地底下的孩儿伤心吗?”懒 我张着手,不知所措,裁雪眼见我被责难,上前一步就要为我辩解,我忙一把拦住了,向端嫔道,“死了的已经死了,有时想想,也就是命数了,嫔妾也杀了瑾夫人不是吗,仇已经报了,一切也就该放下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端嫔却分明被我掴了一耳光般的,顿时尖锐起来,她的眼里满是森森冷意,“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另一个孩儿,因为周家所逼,生生的从你怀中夺去成了他人之子,更有甚者,还被那窥视后位之人要当成争权夺利的棋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蘅香院和锦元宫这两位都已将目光盯在皇太子身上了。” “这……。” “如今满宫里都在传,道你昨儿个晚上侍寝时,皇上竟然晾下你去了蘅香院,生生将你撂在清心殿到三更,如今大家都在看你的笑话,我原本想着你心里定会难过,可是此时见你,竟是欢喜自得的很呢,”说到这儿,她想是恨到极处,说完这句话后,使劲的一甩袖子,领着红杏儿转身就走。虫 我愣愣的站着,天空暗蒙蒙的,飘起了细雨,雨丝浸湿了我的微乱的发鬓,有点点的冷意,裁雪默默过来扶了我,在我耳边轻声道,“小主,别难过了,咱们回罢。” 我木木的转过头去,裁雪墨如点漆的眼分明亮如暗夜的寒星,“小主何必为她的话难过,奴婢虽然愚钝,但是在宫中这么多年,却也知道事不关已,谁不是高高挂起?她今日说这样的话出来,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心思在里头,要说这宫里头的心思,无非就是尔虞我诈,互相算计,小主为她的话费心费神,奴婢觉得实在不值。” 我惊讶的看着裁雪,倒没有想到她竟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出来,往日里竟是我小瞧了她了,向她点一点头,我挤出一缕笑来,指着那枝头上的杏花道,“你折一枝去,咱们带回养在屋子里,也沾点儿她的清香味儿。” 裁雪见我释了怀的样子,她放心的点头,拎了裙子攀上假山石子,我在下面一边叫她小心,一面和她讨论着哪枝好,正说笑着,就见有人远远的尖声笑道,“哎哟,瞧这是谁啊,感情昨儿个才侍了寝,这会子春风得意,畅意得很呢。” 笑声张扬而又尖利,我回头看时,就见一位身穿橘红色绣大绣秋花罗衫的女子,正扶了小宫女的手,摇摇摆摆的过来,脸上是毫不加掩饰的笑意,我不觉眯起眼,这个女子是谁,我竟不认得。 因着不认得她,是以我位分虽然是最低的,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见礼,她慢慢的来到我的跟前,见我只是站着,柳眉一挑,脸上就冷了下来,斥道,“大胆,你一个从八品的更衣,见了本常在,还不请安么?”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个常在,忙屈身下去,“嫔妾沈氏凝霜,给常在姐姐请安。” “姐姐?谁是你的姐姐?”这个常在从鼻子里“哧”出一声来,此时裁雪才折了一枝红杏在手上,也慌忙跳下山石请安,她抬眼看见裁雪手里的红杏,就对她边上那个宫女道,“这枝红杏生得倒好,拿过来看看。” 那个宫人听了劈手就从裁雪的手里夺过花来,双手捧到那女子面前,讨好的笑道,“小主请看,这花开得真好呢,只是和小主的如花娇颜一衬,却是人比花娇了。” 如此露骨低俗的恭维,让裁雪受不了的扭过头来,暗暗的翻了个白眼,我心里好笑,不明白这位高高在上的常在想做什么,碍着位分低微,也不好有什么表示,只好就那么站着等了。 那女子接过红杏看了眼,却向那宫女眼一瞪,“你瞎眼了么,这什么烂花你竟敢拿它跟我比,”说话间,她将红杏向我跟前一伸,笑道,“这花远远的瞧着好,等到了近前一看,却分明是烂豆腐渣儿一堆的,嗯,不知道沈更衣觉得如何呢?”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心里一刺,就要生出恶来,裁雪也听出来了,只见她上钱一步,“常在小主此话不对,依奴婢看来,此花娇媚无比,又有清冽的幽香扑鼻,哪里不好?不过啊,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因为自己是什么,所以瞧着天地万物也都是跟自己一样儿的,不知道常在小主觉得奴婢的话对还是不对呢?” 她只顾着为我出气不平,这位常在的脸已经冷黑如炭了,就听她冷冷一声道,“你牙尖嘴利,说得好的很,可是主子们说话,没有吩咐,哪里有你一个奴婢开口的份儿,没大没小可见是没有调教好的,你主子无能调教不了你,那就我来吧,”说着话扬手就将那红杏劈头砸在了裁雪的脸上,指着裁雪向身边的宫女喝道,“给我掌嘴。” 就见那宫女答应一声,不待我们反映过来,她几步过来扬手“啪啪啪,”就给了裁雪几耳光,我过去一把抱住裁雪躲开,向那常在急急哀求,“对不起对不起,她人笨嘴拙说错了话,惹闹了常在您,请常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个小奴婢过意不去。” 那常在过来,散落在地的红杏满地残红,她一脚踩上去,艳丽的红瞬间凋零如血,她向我森森冷笑,“你管教宫人不力,还有脸求情,”说着,她突然抬手,“啪”的一巴掌狠狠打在我的脸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乱中寻机(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惊得愣住,她位分虽然比我高,然而宫中有规矩,妃嫔有错,只能是皇后或者执掌中宫令的妃嫔能罚得,她只是个小小的常在,怎么敢? 裁雪也惊住了,她顾不得自己挨打,一头就撞了过去,口里哭嚷道,“我家小主并没有做错什么,常在小主就算是位分高于我家小主,也不能这样作践人,若是我家小主有哪里做错了,上面还有慧妃娘娘呢,哪里就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常在动手?”懒 见裁雪竟然向这位常在撞过去,我唬得魂飞,忙就过去拉她,却一把没有拉住,这位常在被裁雪一头撞上,顿时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她身边的宫女顿时就跳了起来,忙就过来和裁雪撕成一团,口里喝道,“这还了得,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敢顶撞主子,今儿不叫你拿命来偿,我都不叫娇凤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娇凤的指甲尖利,仿佛是春天里发了癫的猫,毫不迟疑的径直往裁雪的脸上招呼,我又要拉裁雪又忙着要护她,随着裁雪的尖叫声,我的面颊上只觉一阵尖利的划痛,顺着眼角延下,裁雪仿佛疯了,直扑娇凤,“你竟然敢伤毁我家小主的容貌,你好大的胆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这样连哭带骂带嚷,声音尖利中带着高亢,立时便惊动了人四面的赶过来,七手八脚的拉开娇凤儿和裁雪,再看我时,我却只是捂了脸楞楞站着,眼里,早已经流了泪下来。虫 裁雪呜呜哭着扶着我,就要向边上人诉说原由,我心内一动,忙暗里捏了她一把,裁雪极是伶俐,她虽然不解,却自然立刻就忍了。 来的人里,正好有瑞贵嫔,她眉眼一挑,冷冷问,“怎么回事儿?”她的声音里有微微的不悦,“慧妃娘娘经常训导我们,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大家平日里都要宽和友善,相亲相爱,今儿你们竟然在御花园里这样撕扯成一团,成何体统?” 我扶了裁雪的手,慢慢跪下,“回贵嫔主子,嫔妾时刻铭记着慧妃娘娘的教诲,只是,只是……,”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瑞贵嫔见我一直捂着脸,她皱一皱眉,“你的脸怎么了?” 我垂了头,“嫔妾的脸没有什么,回去抹点儿药就好了。” 上面静静的,瑞贵嫔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却是问那位常在的,“钱常在,你说,怎么回事儿?” 那位叫钱常在的此时早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扑通跪下,“回贵嫔主子,沈更衣目无尊卑,她的宫女更是无法无天,嫔妾心中不忿,这才命人出手教训,没有想到沈更衣竟然口出狂言,以下犯上,这才……。” 瑞贵嫔冷冷道,“她的人有错,你就该回了慧妃娘娘去,上有慧妃娘娘,下有内务府敬事房,哪里就要你亲自动手,可见也是个不省事的,”说到这儿,瑞贵嫔轻轻一“哼”的道,“罢了,我也懒得管你们这档子事儿,都起来罢,随我去锦元宫里见慧妃娘娘去。” 那位钱常在一楞的样子,随即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去就去,”说完头一拧,就似连眼前的这位贵嫔,亦不在她的眼里。 我心内暗暗心惊,这位常在,她什么来头? 极恭敬的向瑞贵嫔行了礼扶了裁雪起身,看瑞贵嫔的脸色时,果然已经有了揾怒,我的大礼恭谨此时分明是维护了她的尊荣,她对我倒客气许多,向我点点头道,“走吧。” 一行人来到锦元宫时,慧妃才换了衣裳正在贵妃塌上靠着,见了我们,不觉吃惊,忙问缘由,瑞贵嫔简单的说了下,慧妃好看的眉毛一挑,转向我们道,“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就闹起来了?” 那位姓钱的常在自然又将那番话说了一遍,慧妃的眉头挑了一挑,脸上的笑意陡然的深了起来,“哦,原来是帮本宫解忧去了,好,很好……。” 钱常在的脸色白了一白,慧妃却不再看她,转向我道,“沈氏,你说?” 我缓缓抬头,眼里泪意盈然,“回娘娘话,事情不是常在小主说的这样。” “不是,”慧妃颦眉,钱常在却叫了起来,“怎么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我也不看她,只微微的垂了头向慧妃做恭谨状,“这位常在小主对太后以及慧妃娘娘您,全都出言不逊,嫔妾正领了宫人在御花园里看杏花儿,竟听见了,嫔妾和宫人护太后,以及娘娘的清誉心切,一时竟顾不得身份尊卑,出言质询,常在小主一边儿恼羞成怒,一边儿大约也是有些怕了,就拿言辞来弹压折辱于嫔妾,嫔妾的宫人是个性儿急的,就出言顶撞了几句,这才……。” 我的话一落,裁雪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忙就跟着点头,那位钱常在的脸不觉就白了,瞪眼向我怒道,“你胡说。” 慧妃面色不变,摆了摆手向我道,“她说了太后和本宫什么?” 我神色巍然不动,清一清嗓子道,“她说,娘娘您不过是仗着太后她老人家给您撑腰,这才掌的中宫令,如今太后身子不好,若果然今儿就去了,那娘娘您也就败了,以后的宫里会是谁的天下,这还两说呢,每天早上来锦元宫请安,不过是走个过场,如今只等着太后伸腿儿的了。” (对于这次停了许久的更新,烟很抱歉,但是真的是没有办法,先是小猪病了,天天跑医院,小猪好了以后我就垮了,高烧不断的躺了两天,并且,电脑又被从部队里回来放风的小猪天天霸占着,烟看着他,撵又撵不走,赶又赶不开,只好拉倒,好吧,烟今年确实经常停更,以上这些全是理由,你们随便砸鸡蛋拍砖开骂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乱中寻机(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钱常在顿时如疯了般的,指着我道,“你胡说,我几时说了这样的话来?”她急急转身向慧妃,“娘娘,您可千万别信她啊,嫔妾哪里会说这样的话,自从太后她老人家病了,嫔妾早烧香晚烧香,每日里都在祈祷着太后她老人家的凤体早日安康呢,嫔妾再不会说这样的话,全是沈氏这个贱人在诬蔑嫔妾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懒 我冷冷回击,“嫔妾和小主素不相识,一无冤二无仇,平白里做什么要诬蔑于你?” 那钱常在顿时哑然,她楞了一愣后,眼神开始惶恐飘忽,我看着她慌张的到处张望时,心里更是有了底,慧妃眉头轻挑,看向钱常在,细声慢语的道,“嗯,沈更衣说得有道理,钱常在,你倒是说说,沈更衣做什么要诬蔑你呢?” 钱常在的目光只在四边里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着落点,见慧妃这样问,她的身子忍不住的哆嗦起来,“慧妃娘娘,嫔妾真的……真的……,真的是冤枉的,沈……沈更衣真的是在信口雌黄,嫔妾只是看她们手里的杏花儿生得好,不过闲话了几句,却被她们好一阵轻慢,嫔妾心中不忿,方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常在小主,”我出言打断,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哀怜,“嫔妾如今身份低微,就连那有头脸的大宫女嫔妾也要看几分脸色,又哪里敢轻慢于你,常在小主这样说,分明是要让嫔妾死无葬身之地了。”虫 “你,”钱常在双目喷火,身子一挺就要向我扑来,慧妃断声一喝,“来人,将钱常在压制住了。” 就有力气大的老嬷嬷们急奔过去,一把将钱常在摁住,那位叫做娇凤儿的宫女顿时急了,一边要护钱常在一边哆嗦着哭求慧妃,“娘娘,我家小主没有说谎,真的是沈更衣信口雌黄的诬蔑我家小主啊,娘娘明鉴……。” 裁雪一听她的话,忙膝行了几步上前,“娘娘,奴婢斗胆有话回禀,一来,我家小主犯错,自有娘娘你责罚,二来,宫里有规矩,宫中女子都是靠的脸过活,所以不管如何决不能打破别人的脸,可是娘娘请看我家小主的脸上,竟然被她们打得破了相,身为皇上的嫔妃,我家小主身上的发肤尽都全属皇上,可是如今……,”说到这儿,裁雪“咚”的一声一头磕在地上,“请娘娘为我家小主做主。” 慧妃看了看我的脸,又看了看眼前跪着的几个人,转而向瑞贵嫔等人道,“你们看见时,她们是个什么样子?” 瑞贵嫔忙将之前发生在御花园里的情形又说了一遍,慧妃点点头,向那位钱常在冷笑,“你身为一个从六品的常在,身份比沈更衣不知高了多少,她又加上跟你无冤无仇,自然没有无故诬蔑你的缘故,嗯,先不说你对太后和本宫到底有没有出言不逊,就那妄自责打宫妃,就可见你眼里没有本宫,”说到这儿,她向边上的人一点头,“来人,先将她们送去永巷里关起来,等本宫明儿回过了皇上,再作道理。” 钱常在顿时就慌了,她四面张望不见救星来到,按着她的老嬷嬷却已经拖起来了她,她不觉脱口而叫,“婕妤娘娘救命啊,嫔妾要见婕妤娘娘……。” “婕妤娘娘,”大家全都一惊,我心里却是一阵冷笑,眼前的这位钱常在我虽然不认得她,但是放眼整个后宫,就算是那新进的宫妃,又有谁不知道我这个一夕之间由高高在上的皇贵妃贬下来的小更衣,无论是幸灾乐祸还是怕惹祸上身,哪一个不是只远远的站了看着我,她钱常在若没有缘故,又这么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我的晦气? 我当时就认定了她定是依仗了谁撑腰子,这样找我的麻烦也定有缘故,于是我果断的不肯说真话,硬是给这位不长眼的常在扣上一顶忤逆犯上的大帽子,为的,也只是要看看这顶帽子扣上后,宫里当权派的反应。 而慧妃的反应却正是如我之前所预想的,她如今奉了太后的话正要找借口进我的位分,自然不会这个时候找我麻烦,并且更会顺了我的话才是,眼见着她和我心灵相通的一步一步走下来,等到钱常在叫出了“婕妤娘娘,”慧妃和我不露痕迹的互相看了一眼,对钱常在道,“你要见婕妤娘娘?嗯,你倒是说说,你要见哪位婕妤娘娘?” 钱常在白着脸诺诺的不说,半晌才道,“嫔妾……嫔妾想见常婕妤……。” “哼哼,”慧妃等她说出了常珍珠后,却是脸色一冷,“才说你不将本宫放在眼内,竟果然就是如此,你别忘了,中宫令如今在本宫的手里,不管你要见哪一位都没有用,”说着一摆手,就见那几位老嬷嬷如狼似虎的,将那钱常在主仆立时便拖了出去。 这样的变故将殿内众人的脸色全都惊得煞白,慧妃轻轻一弹小指上的护甲,眉眼不抬,似漫不经心的,“大家都听见也都看见了,虽然以后宫里是谁的天下确实很难说,可是现在,这中宫令还在本宫的手上,有那眉眼轻狂拜高踩低的,想讨好谁本宫也都不管,只别轻狂到本宫跟前儿来,不然,钱常在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她的话一落,屋子里顿时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齐声道,“嫔妾不敢,嫔妾谨记娘娘的教诲。” 慧妃似笑不笑,“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如今皇上的心在哪个屋子里留着,谁心里不知道,不过就算那一位明日就换去了宁瑞宫里住着,她今日都也还在宁瑞宫外站着呢,要恭维奉承,也等她进了宁瑞宫了再说罢。” 她这番话说得极直白,瑞贵嫔等人的额头上,已经细细的沁出了汗来,齐将身子直俯在了地面儿上,“娘娘言重了,嫔妾等再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乱中寻机(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这件事仿佛是风,瞬间在宫里流传了开来,到了晚上,蘅香院里就来了人传我,我整一整衣衫,轻轻拍了拍担忧的裁雪,径直就随来人去了。 常珍珠正在窗前的塌上慵懒的歪着,见了我也不要我请安,淡淡的抬了抬眼皮道,“坐吧。”懒 我依旧还是依礼请了安,这才去那塌边的脚踏上坐了下来,轻声道,“娘娘传嫔妾,有什么吩咐么?” 她眼皮不抬,“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原来昨儿晚上侍寝的那个人是你,皇上昨天晚上过来时,半句也没有提的,嗯,叫你受委屈了。” 我脸上波澜不动,“嫔妾如今这样儿,正要指着娘娘圣宠隆重好做依仗呢,皇上心里眼里都只有娘娘,嫔妾替娘娘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来的委屈。” “你真是这样想的,”她翘着兰花指,仿佛漫不经心的。 我垂首微笑着轻声道,“嫔妾绝不敢巧言欺瞒娘娘,娘娘只想着嫔妾如今除了娘娘,还能指望谁呢不是?” 她这才很满意的样子点了点头,却又道,“咦,听说你今儿在御花园里时,和一个姓钱的小常在闹了起来,却是为的什么?”虫 我明白她是在试探与我,当下也不含糊,只将早上在锦元宫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就见常珍珠越听脸色越冷,眼里早已经有了怒意出来,我抬眼迎过去时,她的眼神一闪,随即恢复了原状,“这个钱常在倒也大胆,竟敢在背后议论起太后和慧妃娘娘起来了,如今得了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她的报应了。” 我心里暗笑,脸上却摆出担忧奇怪的神色,“可是这位钱常在当时在锦元宫时,口里连声喊着婕妤娘娘救命,当时慧妃一怒之下大约是以为她叫的是您了,于是很是夹枪带棒的将嫔妾等人训斥了一番,虽然说娘娘有皇上的宠护不必怕她,可是她到底中宫令在手,加上又有太后做靠山,如今她若是一口咬定了这位钱常在是受了娘娘的指使,只怕娘娘要不妙呢?” 常珍珠的容色见顿现古怪,急声道,“怎么会是……是我……呢?” 我很快的点头,“嫔妾自然知道不会是娘娘您,她若是娘娘您的心腹人,娘娘您自然要提点着她关于嫔妾的事儿,她又怎么可能会在御花园里那般的糟蹋嫔妾呢,”说到这儿我话风随即一转,“只是,宫中婕妤之位的娘娘除了娘娘您,就只有那位安婕妤了,安婕妤失宠已久,在大家的眼里,她是无力也无心再做这样的事,能跟慧妃抗衡的,可只有圣宠正如日中天的娘娘您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常珍珠再也沉不住气,她腾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个圈子,忽然,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姐姐,你老实告诉我,那位钱常在她到底跟你是怎么闹起来的,我总也不信她会是对太后不敬的那种?” 我心里冷冷的笑,脸上却是茫然而又不解,“她真的就是对太后和慧妃口出不敬的啊,原本嫔妾也并不想管,可是她看见了嫔妾后,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就一直的拿话来恐吓弹压,这样闹起来,嫔妾心里也是不愿的,”我看着常珍珠的脸,神色惊疑不定,“怎么,娘娘您……?” 常珍珠的眼神闪烁不定,“没……没有什么……。” 屋子里静了下来,许久,她终于像是平静了的样子,咬牙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凭她们怎么说,皇上不会信她们的。” 我含笑点头,“娘娘说的是,娘娘如今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别人说娘娘什么,听到皇上的耳朵里都只是巧言中伤的,不但不会信,只怕说这话的人还要惹一身臊呢。” 我的话分明是增强了她的信心,她笑了起来,看我时的眼神也温和不少,只是却也不再叫我姐姐,只道,“你说的极是,嗯,怨不得皇上之前那般的宠爱你,果然是个有见识的。” 她像是乏了,只淡淡的又说了几句,就命我退下了,我告了退出来时,迎面正遇上敬事房的人过来报喜说,“请婕妤娘娘上晚妆,”原来今儿晚上,英宏依旧翻的是常珍珠的牌子。 蘅香院里一阵忙乎开来,有艳红的宫灯挂在了门上,灯影旖旎摇曳,我站在灯光下心里一阵恍惚,曾几何时,流云殿门上的灯火,比这一盏还要红艳的呵。 脚步轻移的出了蘅香院,晚风吹过来,我身上微微的起了寒意,想到英宏堂堂一个帝王之尊,为了皇权为了我,他除了朝堂上的事务之外,更要放下身段每日里委屈自己去敷衍那些不同的女子,我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更是酸苦,英宏,英宏,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你和我,何时才能无所顾忌的携手站在阳光下,安然的坦荡而笑呢? 裁雪正焦灼不安的在屋子里转着圈子,见我回来了,她大是欢喜,忙一边伺候我坐下,一边端了热水进来为我洗漱,边轻声道,“今儿那位钱常在一叫出婕妤两个字,奴婢就知道一定是蘅香院那位的人,当时心就提了起来,方才蘅香院来人请小主过去,直把奴婢给担心的,就怕她找小主您的麻烦。” 我轻笑摇头,“她今儿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咱们一口咬定了钱常在就是对太后不敬,她心里就算知道不是这样,也不好明说出来,更要担心我是不是知道那位钱常在是受了她的指使,我只作出那心聋目盲的样子,她半信半疑之间,也不能就将咱们怎么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进位(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裁雪恨得眼里直喷火,“这常珍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转眼儿就过河拆桥的命人来羞辱小主,她还真当皇上多疼爱她呢……,”然而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小主,奴婢怎么听说,皇上昨天晚上摆驾蘅香院了,昨儿晚上不是小主您去侍寝的么?”懒 我想起昨儿晚上的事并没有向裁雪说起过,当下只是一笑的道,“皇上昨儿晚上,确实摆驾了蘅香院。” “啊,”裁雪不解的惊呼,“那您……?” 我转身,轻拍一拍她的手,“裁雪,这些都是暂时的。” 她看着我,眼里却慢慢的有了雾气,然而她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讲头扭向了一边去。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给太后和慧妃请安时,太后和慧妃都没有说什么,一直到了第四日早上,慧妃领了众妃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语气淡淡却不容质疑的吩咐,“今儿大家都别早散,哀家有事要说,嗯,刚刚哀家已经命人去请了皇上,皇上早朝之后就会到了。” 众妃先是听说有事不许早散,心里全都暗自忖度着会是什么样的事儿,待到听说皇上要来,有那久不见君颜的妃嫔顿时高兴起来,只恨自己早上出门时太过简单,竟没有好生妆扮了的,眉目顾盼之间恨不得飞回宫去妆扮艳丽了再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说笑间,时间过得倒也快,不过一会儿,英宏身着明黄色团龙衮袍就到了,太后一见忙招呼着他坐了,心疼的笑道,“皇帝,你下了朝怎么也不歇一歇,换了衣服再来?” 英宏脸上带着浅薄的笑意,“太后极少派人相请,此次派人来传,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朕怎么能耽搁呢。” 他口口声声只是太后、朕,恭敬而又疏离,然而能听得出来这层意思的却并没有几个人,宫妃们只管笑意吟吟的向他或妩媚或多情的传送着各自的风情,只盼能就此得到君王的青眼,自此荣宠一身,成那人上之人。 我偷眼看太后时,太后却仿佛并未在意,待到英宏坐下了,她命人奉上茶水点心看着英宏用了几口,这才神色一凛,肃然起来,“今儿请皇帝来,是为着一件事。” “哦,太后请说,”英宏放下青玉雕琢而成的衮龙玉杯,神色也端正起来。 眼见太后提到了正题,众妃也都静了下来,齐齐将目光转移到了太后的脸上,就见太后的脸色陡然变得极难看,“哀家听说,有一位姓钱的常在,竟然在背后大放厥词,直言哀家凤体难安,就要架鹤而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哦,”英宏的眉头一挑,“这件事慧妃已经回了朕,如今中宫令由慧妃掌管,所以朕已命此事交由慧妃处置,嗯,却没有想到竟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贱人粗鄙无礼,慧妃可重重惩戒,太后却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凤体要紧。” 太后端起莹白如玉的官窑瓷杯轻嘬一口,“哀家自然不会将这个贱人放在心上,今儿请皇上来,却是为另外一件事儿。” “哦,什么事儿?” 太后玉手轻抬,却指向了我,“皇帝,更衣沈氏当日恰巧行在御花园中,听到钱氏折辱哀家,她不畏钱氏位份高过自己几级,凛然质问阻止,却被钱氏好一顿羞辱,哀家可以不去记念钱氏不敬之罪,却不可以对如此忠心孝顺的妃嫔不加赞赏,嗯,哀家有意封赏于她,皇帝怎么说?” 我心中才一惊时,随即想到太后和慧妃那日说的,要找机会进我的位份,随即心里便了然,当下却也忙向前跪下,言辞恳切的道,“嫔妾并没有做什么,维护太后,不过是替皇上行孝,替天下人行孝而已,实在是嫔妾该做的,微末小事,万不敢受太后如此嘉赏。” 太后微笑着点头,却道,“沈氏果然是明白事理之人,只是哀家今儿亦不单为封赏于你,哀家要让宫里人乃至天下人看看,有错改之,善莫大焉,你虽然先前做下血腥杀戮之事,皇帝宽和慈悲赦了你,贵在你诚心悔改,佛家有云,回头是岸,哀家亦要奖罚分明了,让世人都知,为心向善者,是为涅槃。”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之至,众妃全都下跪齐声道,“太后英明。” 太后微笑点头,转头看向英宏,“皇帝,你怎么说啊?” 英宏的手指轻轻扣击着紫檀木卷条纹的案几,唇边是淡薄幽远的笑,无可无不可的道,“太后英明,这件事随太后做主罢,”说着话时,他的目光却是遥遥看向坐在左边第一位的常珍珠身上,眼神暧昧温和,仿佛有无尽的情意,常珍珠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顿觉脸上一红,神色间却是顾盼自得起来。 这一幕,太后和慧妃自然也看在眼里,慧妃的脸上不觉有了揾怒之色,太后却是神色如常,只是轻咳一声道,“那么,哀家做主,去了钱氏常在之位,贬为庶人,入浣衣局做个粗使宫女儿,一世不得出宫。” 众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钱氏虽然留下命来,却由尊贵的宫妃变成了粗使宫女,并且一生一世不得解脱,进宫为妃之人哪一个在家里不是娇生惯养之人,这样的惩罚实在是比死还让她难受了。 太后瞄一眼众妃的脸色,又道,“更衣沈氏忠孝有加,亦当嘉奖,就让她定了钱常在的这个位份吧,从今儿起,她就是从六品常在,赐住浅梨殿主屋。” 我虽然知道她要借口进我的位份,却也没有想到她会将我一升四级,由最末的从八品到从六品呵,周围有新进宫的妃嫔们顿时啧啧吃惊,然而这样大的升迁于我,亦并不是第一次了,我俯下身子恭敬的谢了恩,心下并不见多少欢喜,想当年我才进宫时,就已经是正六品贵人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烟今年以来更新很烂,经常断更,烟想说,烟真不是故意的,今年以来烟的精神一直很差,平时里并不见做了什么,然而就是没有精神,稍动一动人就乏累不已,无论是妻妾还是宫杀,乃至现在更的这个后宫第二结局,烟好像也就是九月那几天精神好点儿,真的很头疼,烟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了,天啊,上帝,千万别让我有什么毛病,我这样的祸害,可是要活千年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进位(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待我谢了恩站起,太后眉眼一转,突然又似无意的向英宏道,“皇帝,哀家只奇怪一件事?” 英宏收回正和常珍珠缠绵纠结的目光,转向太后,“哦,太后请说。” 太后端起杯子又轻嘬了一口,接过宫女手里的绢帕轻点朱唇,这才慢慢道,“那钱彩云才进的宫,据说也并不怎么受皇上的宠爱,来哀家这里请安时,连哀家的跟前儿都没有她站的份儿,按理说,这样的宫妃,她的心思应该全放在怎么夺得皇帝的龙心上面,哀家是生是死,乃至先皇后大丧期满之后,宁瑞宫正殿那把凤椅上坐的是谁,里外都和她没有什么相干,哀家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背后如此嫉恨哀家,一心只愿哀家早死呢?”懒 她这话一出来,殿内顿时一片静寂,有当时在锦元宫的宫妃们,目光刷的就全落在了常珍珠的身上,常珍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时,却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冷了脸将头扭向了门外。 英宏眉头轻轻一拧,“太后说的很有道理,嗯,依那钱彩云的身份地位,她实在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来嫉恨太后和慧妃,”他漆黑如夜的眸子似笑不笑的看向太后,“太后的意思是,她是受了人指使?” 太后却又笑了起来,“只听说有指使人背地里使坏害人的,却没有听说过指使人背地里咒人的,哀家倒也不是说这个,哀家只是想着,只怕就有那圣宠优渥之人,仗着皇上的宠爱眼里一时就无法无天,持宠而骄之余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眼里没有了祖宗和王法,直将哀家和慧妃当成了她眼里的钉子肉中的刺也不是不会。”虫 话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极严厉,森冷的目光仿佛是刀,狠狠的盯在了常珍珠的身上,饶是常珍珠将头扭向了一边,亦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忽的就站起身来,扭过头时,脸上已有了慌张之色。 众妃再愚钝,听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也知道太后所指的是谁了,顿时齐将呼吸窘住,唯恐出气大些引来太后和皇上的注意力,将这无妄之灾引到自己身上来。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冷凝,英宏的脸色青了又白,然而他很快就笑了起来,“太后说的是,如今宫里轻狂的宫妃确实不在少数,嗯,慧妃,”说话间,他突然将目光落在了慧妃的身上。 慧妃正拧着手里的帕子,心里快意连连,咋一听英宏突然叫她,她一愕之间竟然有些楞,半晌方急急应了声,“是。” 英宏的脸上已是有了些怒意,“朕将中宫令交到你的手上,怎的后宫里竟出了这样的事,你平日里是怎么调教的?” 慧妃顿时愣了,她正看着常珍珠的脸色心里快活,却万没有想到英宏不单没有顺着太后的话追下去,却对着她发起难来,眼见英宏的脸色越来越沉,她又是委屈又是羞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羞愤万分的,“皇上……。” 英宏却一甩袖子,“太后凤体违和,满宫为之祝祷,钱彩云竟然在背后口出秽言,诅咒太后,太后说的有理,凭她自己不敢也不必这样做,背后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挑唆,你执掌中宫令,宫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你难辞其咎。” 慧妃羞愤之下,一时竟不肯去看太后的眼色,她一指常珍珠,“回禀皇上,那钱彩云在锦元宫里受臣妾处置时,曾经提出要见婕妤妹妹,更叫过要婕妤妹妹救命,很明显她是受了常婕妤的挑唆,臣妾想着此事事关常婕妤,太过重大,不敢轻妄了,想着等臣妾查明以后就回禀皇上,再由皇上来裁夺此事,臣妾未及时回皇上,臣妾确实有罪,请皇上责罚。” 说到“请皇上责罚”这句时,她分明是带了赌气的,语气强硬刚烈,英宏的脸色冷如冬月寒冰,抬眼看向常珍珠,语气却陡然轻柔,“爱妃,慧妃说的对么?” 他对慧妃语气冷冽,对常珍珠却温柔和气,如此大的悬殊不但殿内众妃心里突突直跳,看向常珍珠的目光里满是嫉恨,慧妃更是受不了,她的身子激烈的颤抖着,眼里刷的就落下泪来,转头看向太后时,却见太后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分明是怪慧妃太过性急沉不住气,坏了她的事。 慧妃看着姑母的脸色,心里顿时一沉,心知坏了,她这才记起之前姑母所叮咛吩咐的,无论什么事都要沉住气,凡事只看姑母的眼色,她心下立时便大悔,却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唯有咬了牙,死命的抗下去。 这边常珍珠却委屈了起来,“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也听说了这样的事,那钱彩云确实叫嚷着要见婕妤娘娘,可是宫里婕妤位份的妃嫔,却并不只是臣妾一人啊,那钱彩云也并没有指明就是臣妾的呀。” 她的话才出来,这边安婕妤就腾的站起身子,语气冷中带怒,“常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宫里位在婕妤的妃嫔,就只有咱们两个,你这样说,难道挑唆钱彩云诅咒太后的人,是我么?” 常珍珠大睁着眼,无辜而又委屈,“安姐姐,妹妹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那钱彩云并没有明说是谁,如今看来,却是我们两个谁也脱不了这个干系的了。” 她话里虽然是将自己带上,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的这个事和她无关,安婕妤又惊又怒之下,再也忍不住,转身向英宏跪下,“皇上,臣妾在皇上还是诚王之时就已经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以来,不敢说尽心尽力,却也绝对不敢有任何不轨之心,臣妾绝没有做下这等人神不齿,忤逆不孝之事,请皇上明察。” (对了,有亲在文后评论,好像是不明白这第二结局说的啥,烟这里跟亲们说下,这个第二结局有点长,几乎就是重新的一个故事,凝霜要从最底层再慢慢爬上去,绝不是几句话几个章节就能交待清楚的,请大家有心理准备,这很可能会是一个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两相争(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英宏的手指继续轻敲着桌面,久久不言,他的脸色淡漠冷静,看不出喜怒,众妃全都暗里捏着一把汗,不知道这两位婕妤娘娘谁会沦丧在这把火中,又有谁会因为这把风而成为那被殃及的鱼池? 就见太后淡淡的道,“要知道她们谁说谎,嗯,其实也不难,只讲那钱彩云带上来一问就知。”懒 太后的话一落,常珍珠的眼里分明有什么极明显的一颤,安婕妤却连声附和,“太后所言甚是。” 英宏已是避无可避,只好点头,“来人,带钱彩云。” 不多时,钱彩云带到,只见她衣衫破裂,发鬓凌乱,早已经没有了那日的锋芒和嚣张,狼狈不堪的当头跪倒,连声哭喊着道,“皇上饶命,太后饶命啊,臣妾真的冤枉,臣妾真的没有在背后诅咒太后和慧妃呵,”说话间她挺起身子,目光在众妃的身上来回搜寻着什么,待落在我身上时,她恨毒的一指我喊道,“是她,全是沈更衣这个贱人诬蔑臣妾,臣妾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竟然就撒谎陷害臣妾,太后明鉴,皇上明鉴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脸上仿佛是受了惊吓的小鹿的神情,微颤着声儿急道,“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和你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诬蔑你?” “你是记恨我斥责了你,你报复我,”钱彩云直恨不得扑过来吃了我,纵有两个老嬷嬷全力去摁,也是摁按不住。虫 我却是满脸的莫名其妙,“你这话说得不对,我虽然位份低于你,然而祖宗的规矩,宫妃有过只能由执掌中宫令之人训导,又焉能轮得到你来斥责于我,既轮不到你斥责于我,又从何谈起我在报复你?” 我这番话噎得她说不出话来,她此时才明白,无论怎么说,她都是犯了宫中大忌犯了规矩了,无论如何逃不过责罚,然而她那样子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贬为粗使宫人,恶狠狠的瞪着我道,“你牙尖嘴利,可是宫里谁不知道你心肠狠毒,当年先皇后和瑾夫人哪一个不是死在你的手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你对付我还不是小菜一碟,如今我百口莫辩,你狠,你真狠……。” 她陡的拎出当年那些惨烈的往事,我的心突的一下揪紧,仿佛是肠子被什么死死绞住,疼痛,一点一点,迅速漫延开来,直将我疼得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太后和慧妃甚至满堂嫔妃一时间也全都变了脸,看向钱彩云,太后的脸刷的沉了下来,“钱氏,今儿召你来,只为问你,当初你在锦元宫时,呼喊婕妤娘娘救你,我且问你,你口中的婕妤娘娘,是哪一位?” 钱彩云一顿,脸上惊惧之时,亦游离起来,不由自主就向常珍珠的身上飘去,我认真观察常珍珠的脸色,就见她瞬间仿佛阴司里的罗刹,容色狠虐,眼神极凶狠的向着钱彩云一瞪,钱彩云不觉身子一软,就缩了回来,这边安婕妤的脸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冷,投向钱彩云的眼里满满全是警告,钱彩云身到此时,已是进无路退亦无路,她看着眼前这两位高高在上的婕妤,眼神不停的闪烁着,分明是在心里暗自权衡着这其中的轻重和厉害。 太后这里已经很不耐烦起来,冷声喝道,“快说。” 钱彩云的身子一颤,一咬牙伸手指向安婕妤,“是……,是她……。” “啊……,”这一着显然大出众人意外,不觉惊呼出声来。 安婕妤惶急惊怒之下,腾的站起身子一步上前,“你胡说,”她纤白修长的手指直指到钱彩云的鼻子尖儿上,“贱人,我和你并无交情,我身子又不好,平常里也不出门,日常里从来不和谁多走动,更别说你们这批新进宫的,你平白的做什么叫我,再者,宫里妃嫔有错,都有慧妃娘娘决断处置,就算犯错的是我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姐妹,我也不会出头说情,更别提会来救你,你的话前后不通,到底安的什么心?” 钱彩云到此时,已是退无可退,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婕,婕妤娘娘,您,您宽和怜下惯了的,嫔妾被沈更衣诬蔑,急慌了,脱口就叫了您的位号,真的并没有别的意思呵。” 安婕妤冷冷而笑,“满宫里这么多妃嫔,谁不是良善宽容,”她一指瑞贵嫔,端嫔,最后手指的方向落在常珍珠身上,“你难道说她们怜下么,特别是咱们的常婕妤常娘娘,她热心热肠,秉性纯良,皇上都因此对她都另眼相看几分,你若求了她,得救的机会岂不是更大?” 常珍珠这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慢慢的接话道,“安姐姐,你明知道太后问她这样的事是什么缘故,却何苦扯那有啊没的,好生的将你挑唆钱彩云诅咒太后的事儿招了罢。” 她的话分明就是一口落定了安婕妤的罪名,安婕妤气得发抖,她再也无法保持身为婕妤的分度和矜持,向常珍珠骂道,“常妹妹贼喊捉贼么,谁不知道如今常妹妹深得皇宠,短短时间就由从五品的小仪升至从三品的婕妤,若不是上面还有慧妃娘娘,你蛊惑圣心之后,只怕皇后之位就是你的了,你自然比谁都巴不得太后和慧妃早些死了,这样的事,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 (为什么我老是精神差啊,今天忙完了以后想通宵码字的,可是现在却眼睛都睁不开了,烟明天去医院看看去,看是吃什么东西补呢,还是吃点儿什么药治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两相争(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常珍珠顿时柳眉倒竖起来,“你久不见君颜,嫉恨于我,就叫钱彩云做下这样的事来再嫁祸给我么?”她冷笑,“更何况,如今钱彩云已经招供,指使她的人,姐姐你呀。” 安婕妤口齿向来不是伶俐的,被常珍珠这样一反咬,她除了气得身子直颤,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大口的喘着气,身子激烈的哆嗦着,眼见着就要气得晕过去般。懒 我冷冷看着眼前的事,钱彩云的贱骨头样儿让我直从心里厌恶出去,然而我进宫这些年来,安婕妤虽无小善,却也无大恶,她和当年的良昭仪一样,都是英宏被先皇封为诚王时所纳,然后虽然和英宏夫妻多年,却是早已经不得龙心,英宏已多年没有进过她的房了。 想着我被解除禁足后,她对我依旧客气有礼,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背后到底有多少私心,却也无论如何不忍心她平白的受了这件事的牵累,我给钱彩云顶上不孝忤逆的罪名,可不是为了让安婕妤倒霉呢。 轻轻的走出来,我向太后和英宏款款而拜,“太后,皇上,臣妾以为,这些全是钱彩云在信口雌黄,当日臣妾虽然听到她在咒怨太后和慧妃娘娘,也不过是说以后宫内谁当权得势而已,倒也不像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是以臣妾以为,这件事和两位婕妤娘娘并无关系才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虫 我的话一出来,常珍珠和安婕妤全都眼露感激,连连点头,“沈常在说得是。” 太后眉头一挑,“那她当日在锦元宫里,怎么会口呼婕妤娘娘救命?” 我低头浅笑,“人到惶急之时,难免会情急失措,慧妃娘娘之下位分最高的就是昭仪娘娘,然而昭仪娘娘要照应小太子,从不出流云殿一步,除此之外就是二位婕妤娘娘了,钱彩云情急之下口呼婕妤娘娘救命,想来也并没有什么奇怪,只笑这个钱彩云被油蒙了心,竟忘了后宫之中执掌中宫令之人乃是慧妃娘娘,慧妃娘娘裁定的事,若无差错,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改变,更别说是二位婕妤娘娘了。” 抬眼看向太后和英宏,“臣妾恳切太后皇上,不过是一个糊涂了心的贱婢,只将她严厉惩处了就是,何必为她引得宫里不得安生呢。” 说话间,我不动声色的向太后和慧妃使了个眼色,太后微微思索了一阵,点头道,“嗯,虽然这件事诸多可疑之处,但是沈常在说得有理,哀家也不愿后宫为此掀起波澜,”说到这儿,她转向常珍珠和安婕妤,“也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们到底有没有做这样的事,自己心里有数罢,”话虽然是对着两个人说,然而太后的目光冷冽如刀,森冷的只刺在常珍珠一个人的身上。 看着安婕妤虽然不忿却也是暗自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也心下一松,我的理由虽然很是牵强,然而英宏的态度明显,语气里偏袒常珍珠不说,更当着众人的面斥责慧妃,聪明如太后,自然知道事情如此演变下去,已经很难向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如此,我的理由纵然牵强,可是除了这样说,她又哪里去找更好的台阶呢。 一场风波慢慢平息,却见跪在地上的钱彩云叫了起来,“太后,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有诅咒太后怨愤慧妃娘娘啊,太后,皇上,真的是沈更……沈常在……咦……?” 她并不知道我已经进了位分,一时就莫名起来,抬头看我,我微微别过脸,向她轻轻一笑,眼里是只有她能看到的讥笑和嘲讽,她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尖声的叫了起来,“你,你怎么会是常在了,你,你害我,你借此上位,你好狠毒,你……。” 我脸色一冷,刷的转过身子不再看她,安婕妤大约是因为我的一番话解了她的围,她对我一笑后,过去冷冷的向钱彩云道,“钱彩云,太后懿旨,已夺去你的常在位分,贬为粗使宫女,一世不得出宫,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太后慈悲留下你一条命来,今后你就该铭记在心,一生感激了。” “什,什么?”相对于前面我的进位,安婕妤的话让钱彩云更是震惊,她不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安婕妤,努力的想在安婕妤的脸上找出安婕妤说谎的痕迹,然而安婕妤不屑看她,转身缓缓来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端起茶来轻轻的嘬饮着。 钱彩云急惊绝望之下,不觉又扭头看向常珍珠,常珍珠目光里全是凶狠和警告,恶狠狠的瞪向钱彩云,这一幕这一次,全都落在了众人的眼里,众人对视一眼,再看看英宏依旧是手指轻叩着桌面,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如此,竟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钱彩云被带了下去,英宏这才对太后道,“前朝事多,太后这里若没有什么事,朕就先去了。” 太后眼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好点头,强笑了道,“前朝政事要紧,只是皇帝也要保重身子。” 英宏点头,说了句“谢太后惦念,”转头拉了常珍珠的手,神色亲昵体贴,径直去了。 待到他们走远了,屋子里众妃犹自神色不宁,太后面露乏色,一摆手命大家全退了,却又道,“慧妃和沈常在留下。” 等到屋子里众人全都散尽了,太后突然“呼”的坐直了身子,随手抓起一只青花瓷茶杯,甩手就向慧妃砸去,茶杯当啷一声落在雕了四喜缠枝梅花的青砖上,瞬间粉碎。 这一下变故吓得我和慧妃一个激灵,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太后的语气里满满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玉漪,你太沉不住气了,你连沈常在半点机灵都没有,将来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昨天小猪回来了,呜呜,这几天又有的累了,我累死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借力打力(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慧妃当着我的面被太后这样豪不留情的训斥,一张粉脸顿时涨成了猪血般,又不敢回嘴,唯有贝齿紧咬朱唇,眼里已是滴下泪来。 我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当着我的面这样折辱慧妃,虽然看不清事情端倪,样子却还是要做的,赶紧膝行几步向太后深深的磕下头去,“求太后暂歇雷霆之怒,慧妃娘娘她……她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若今日被人如此折辱还不吭声开气儿,将来一样不好母仪天下不是吗。”懒 太后脸上的怒意不减,语气却和缓了些,“话是这样说,可是也得权衡了轻重厉害,你应该知道是大局,怎么能逞这匹夫之勇?” 慧妃身子颤抖,泪盈于睫,不知是倔强还是羞恼,她半句话也不说,我叹了口气,语气里似无奈似愤慨,“慧妃娘娘身为一宫之主,更是未来的天下之母,于情于理都不能任人折辱,如今常婕妤持宠而骄,依仗着皇上的宠爱觊觎后位,皇上……皇上忙于前朝事务,竟然就没有察觉到常婕妤的心思,而在背后里,常婕妤更不知道在皇上跟前泼了慧妃娘娘多少污水,竟就挑唆得皇上对娘娘成见深重,其实说起来,这一切,全都是那位常婕妤在使坏,娘娘不过气性儿大了些,然而未来的一国之母,自然是不容他人有半点轻慢的,请太后不要再怪娘娘了。”虫 太后此时方长叹一口气,恨恨的对慧妃道,“我知道你也委屈,嗯,算了,你起来吧。” 慧妃像是委屈得极了,她拧着身子依旧不动,我忙双手去扶了她起来,边轻声的劝,“太后也是为着娘娘好,娘娘也消消气儿罢。” 等我们全都起了身,太后张嘴想说什么时,却又停了,她端起茶碗并不喝,只静静的似在想着什么,许久,她摆摆手,“你们回罢。” 我扶了慧妃慢慢的退了出来,到了门外时,我方才轻声的道,“其实,今天我们大家全都急了,如今满宫里都知道太后待嫔妾亲厚,只怕皇上会起疑心呢?” 慧妃脚步一顿,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的落在我的脸上,“呀,那怎么办?” 我轻轻摇头,“太后今儿原本想着要做成两件事,一件是晋嫔妾的位分,另一件,就是要借着钱彩云的口来打击常婕妤,可恨那钱彩云竟然因为害怕常婕妤的荣宠风头,将矛头转到了安婕妤身上,更引得皇上迁怒娘娘您,唉……,”我转头看向慧妃,“我们终究,都太急了些……!” 慧妃脸色有着微微的白意,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这才抽回了手,头也不回,径直上了鸾轿,直回锦元宫而去。 等到那顶绣了大团芙蓉花的朱红鸾轿去得远了,我的唇边方才慢慢的溢出笑来,好,很好,虽然如今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演戏给谁看,然而,事情到底是按着我需要的方向发展了,太后和慧妃一心只想将我重新扶持起来,借以打击常婕妤,然而她们再也想不到,同样的计谋,我也会用在她们身上。 向着在宫外等候的裁雪微微一笑,我转身在前,直向蘅香院而去。 蘅香院里,常珍珠连摔了几个名贵花瓶,正坐在贵妃榻上喘着粗气,我站在门口看着她满脸怒意,心里快意,脸上却满满全是吃惊担忧的表情,她抬头看到我,不觉脸色一寒,“哟,是沈常在来了,”她陡的转脸骂着春杏,“你这个瞎了眼的狗奴才,沈主子来了你也看不见么,还不快去扶进来,”说到扶进来这几个字时,她的语气里分明是无尽的讥讽和意味深长。 春杏答应一声,赶紧来扶,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柔声吩咐,“你们先退下罢,我陪娘娘说说话儿。” 春杏有些犹豫的回头看常珍珠,常珍珠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见我神色定然,她这才点点头,命春杏和裁雪都退下了。 “你如今深得太后的欢心,眼不眨儿的就连晋四级,这么大的晋级宫里虽然不是你一人,却也是极少的了,沈凝霜,你当年的荣宠就是因为太后而起,之后的落势也是因为太后,如今你重新得了太后的欢心,风头渐渐又起,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该重登皇贵妃之高位了,啊呀,难得,沈主子还能想着来看我?”等春杏和裁雪全都退下了,常珍珠身子一歪靠在软垫上,豪不掩饰语气里的酸意和讽刺。 我也不恼,只轻轻一笑就走到她跟前的绣墩前坐下,两眼一扫地上的碎瓷片儿,开口却是,“婕妤娘娘经过了今儿早上的险事,难道半点想法也没有么?” 常珍珠脸色一变,“沈主子什么意思?” 我的脸色也变了下来,“嫔妾哪里敢有什么意思,嫔妾此来,只是想跟婕妤娘娘说句实话儿,”我定定的看着她的脸,道,“那日在御花园里,那位钱彩云确实没有说过太后和慧妃的坏话,是嫔妾赖她的。” “啊,那你……,”常珍珠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双杏眼大睁的瞪着我,“你……。” 我轻轻的向后靠在紫檀木四喜如意条纹的案几上,笑意莹然,“那钱彩云欺我位分低微,人小言轻,竟然不顾身份的来羞辱于我,娘娘您说,这样的人我逮到了机会后,会不会饶她呢?” (真累啊,我这段时间忙家人,更新暂时跟不上,急死我了,求亲们口下留情,别骂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借力打力(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看着常珍珠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我做出愤恨的样子,“只是嫔妾没有料到的是,那位钱彩云狗急跳墙之时,竟然会口呼婕妤娘娘救命,嫔妾更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抓着这个事想要打击娘娘您,嫔妾斗胆出来搅合,不过是不想让这个事闹大了牵扯到娘娘,”说到这儿,我长叹一生,语气委屈,“娘娘只以为如今嫔妾抱了太后的粗腿,一定就忘了自己的本儿了,岂不知嫔妾的难处,太后和慧妃几次三番的留下嫔妾说话,句句不离太子,如今明里是进了嫔妾的位分,实则不过是她们的权宜之计罢了。”懒 “权宜之计?”常珍珠脸上浮起一丝疑惑,“怎么说?” 我冷声而笑,“娘娘难道忘了,嫔妾是因着什么才被不许抚养自己的亲生皇儿,如今她们明里夺取太子不成,就想着一步步的先将嫔妾位份晋高,等足够资格抚育皇儿时,再以皇太子该由亲生母亲抚育为由,要求皇上将皇太子交由嫔妾抚育,一但皇太子重归嫔妾的膝下了,就是嫔妾将临大难的时候,用娘娘的话说,太后既能让嫔妾上,也能让嫔妾下,她到时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发落了嫔妾,而皇太子势必再次成了无母之人,那时宫里是慧妃位份最高,她又是将要母仪天下之人,抚育皇太子,名正言顺呵!” 常珍珠越听越惊,待我说完她的脸已是白的了,再顾不得身份和矜持,一把握了我的手道,“那,姐姐,这怎么办?”虫 看着她惶急的脸,我心里一阵厌恶,愚蠢的女人,荣宠之时倨傲无礼,惶急求人之时又如此卑下,如此前倨后恭的为人,在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注定了只能当人的踏脚石。 不动声色的抽开手,我轻轻而笑,“这有何难,娘娘如今正在皇上心尖儿上,要做什么不可以,只要娘娘跟皇上好好儿的求一求,凭他天大的事儿也就是一句话而已,我皇儿与其将来落在周家姑侄的手里,不如交给娘娘来得让嫔妾放心,周家姑侄和嫔妾有血海深仇,娘娘却是嫔妾最信任的人,有娘娘护佑嫔妾母子,嫔妾母子定能一世平安和乐了,”说到这儿,我郑重联袂而拜,“只求娘娘细想想个中厉害,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嫔妾母子,都已经等不得了。” 常珍珠脸色发白,她愣愣的甚至忘了叫我起来,半晌才喃喃出声,“皇上对我其实……,其实……,”说到这里,她脸上一片飞霞升起,两眼却又泛起红来似有泪意,忙一低头,掩饰了不给我看。 我只当没有看见,过了许久,她才突然清醒似的,脸上挤出笑来,伸双手来扶我道,“不管如何,我尽力就是。” 我起身,却还是神色沉郁担忧,“可是那钱彩云却不能留了,她可是个隐患呢。” “啊,她,为什么?”常珍珠又一惊的样子。 我叹气,“娘娘果然是仁善之人,就没有想过今儿太后摆出这样的仗势来是冲着谁么?那日在锦元宫,钱彩云确确实实在叫婕妤娘娘救命,瑞贵嫔等满屋子人都听见了,安婕妤久不得皇宠,宫里谁人不知,若说那钱彩云是得了她的主意在诅咒太后和慧妃,谁信,她有那个必要吗?” 眼见常珍珠的眼神越来越惊慌,我拂一拂衣袖上的流苏,“太后如今一意要抓住这个机会来整治娘娘,此时就算嫔妾说出是赖的她,太后又怎肯罢休,她决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所以,这个钱彩云,不能留了。” 宫中纵然尔虞我诈至极,然而于常珍珠,这样残酷血腥的事却是第一遭儿,一听我说那个不能留,她脸上已是半点儿血色不见,哆嗦着唇道,“怎……怎么个不能……留?” 我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杀,”就见她身子一软,靠在了软垫上。 出了蘅香院,想到那个钱彩云即将有的下场,我的心里油然升起一丝快意,裁雪看见我脸上的笑意,她虽然不明所以,却也高兴起来,笑道,“小主今儿这样高兴,是因为晋了位份么?” 我眉眼里全是笑意,却语带薄嗔的轻拍着她的头,“没见识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常在有什么好乐的,我去年此时,还是皇贵妃呢。” 裁雪脸色顿时一黯,然而我却无半点伤感的样子,又让她觉得纳罕,“那小主是为什么啊?” 我脚步加快,“位份虽低,却到底是咱们的筹谋有了成效,还不够高兴么?” 裁雪想了想,忙笑着点头,“小主这样一说,倒真的是这样呢,今儿个一下子就升到了常在,等明儿个,不定就是什么了呢,”她转头向我,“奴婢恭喜小主。” 我微笑点头,心里却在盘算,“太后如今肯让我起来,无非是想利用我来牵制常珍珠,若英宏继续对我‘冷落’下去,太后定要以为我已无能再得皇宠,势必要弃了我,嗯,该让英宏对我‘好’点儿了。” 回到浅梨殿时,内务府早已命人将浅梨殿的正殿收拾好,并按我的分例拨来了六名宫人伺候,我站在浅梨殿正殿的门口,眼里这才有泪滴了下来,浅梨殿,这个我一进宫就为我所有的地方,如今我终于又可以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住回这里,这一切,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荣宠位份其实已经不再重要,然而我的皇儿,那块从我的身上落下来的连心连骨的血肉,几时才能够顺利的回到我的身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相思妩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天晚上,依旧是老方法传出信去,果然,当晚英宏就翻了我的牌子,锦元宫和荣寿宫得知,分别命人送来了上好的罗衣华服和胭脂水粉,慧妃更悄悄命她贴身伺候的宫人过来替我上妆,妆扮好后,裁雪取过镜子来一照,只觉得镜子里的我明艳照人,妩媚无双,裁雪欢喜道,“小主还是跟初进宫时一样的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懒 我浅浅而笑,却向慧妃派来的宫人道,“常言,人靠衣装马靠鞍,再怎么人老珠黄,得娘娘赏赐的羽衣华裳一衬,倒也有几分能看了。” 那宫人已是宫内的老人儿了,她很是事故的一笑,“小主丽质天生,哪里就人老珠黄了呢。” 我并不去管她话里的真和假,只叫裁雪取出一个银锭子来赏了她,道,“回去替我向娘娘谢恩。” 浅梨殿外,敬事房的太监们等待已久,裁雪用毛毯将我裹好,轻轻的一拍手,两名太监悄无声息的进来,将我扛起就走,我闭上眼任清洌的风从我的面颊上拂过,心里有的,只是安宁和平静。 英宏早在清心殿内等候多时,一见我,他几乎是用冲的,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我分明是极欢喜的,却有泪刷的流出来,一滴一滴,直洇进他绣着暗色龙纹的月白亵衣里去。 “凝霜,”他声音哽咽,“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对你好了。” 我却轻轻摇头,“皇上,你可以对臣妾好,但是还不能对臣妾太好,知道吗?” “为什么?”英宏皱眉,随即又不悦起来,“叫我宏。” 看着他认真里又带着孩子气的脸,我禁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轻轻的叫着,“宏……。” 他满意的将头埋进我的颈项,忽然又抬起头来,“凝霜,你刚才说,还不能对你太好,为什么?” 我握着他的手,去床边轻轻坐下,先将头天和太后以及常珍珠之间的对话说了一遍,才道,“如今太后要利用我来分常珍珠的宠,而常珍珠也到底忌惮着周家姑侄,我们又要用常珍珠来引开周家姑侄的主意,所以,我们三个如今其实是互相牵制着,皇上若对我太好,那么无论是常珍珠还是周家姑侄,都只会将矛头转向我来,”握一握他的手,“你说,是不是这样呢?” 英宏有些颓然的叹,“其实这些,我也全都知道,只是想着和你相见不得相亲,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忙捂了他的嘴,“宏,我还是那句话,这些全是暂时的,你只管用心去对付靖海王就好,后宫里这些事,你实在不比太过费心。” 他不语,只将头伏在我的胸前,我轻拂着他的面颊,他分明瘦了,脸上的轮廓摸起来无半点柔软丰润,触手间只觉格格愣愣的全是骨头,我心内一酸,又不敢说出来,只好问道,“皇上,靖海王那边,您掌握得怎么样了?” 他轻轻动了一动,语气里有着疲惫,“江山社稷靠的是军国天下,靖海王之所以猖狂无非是依仗着手里的那二十万兵马,朕唯一能做的就是暗地里将分散各地的忠心将领暗自召集到京师附近,京城护卫的几万兵马更是日夜操练,于宫苑皇城加紧护卫,而靖海王那二十万人里,有一部分是从皖南大营里调过去的,皖南大军历来是范许东范将军带领,范将军对朕忠心耿耿,早已经秘密来到京师进宫见了朕,他已经命人秘密潜进靖海王的大营内,暗地里在替朕收拢这些人了。” 我又惊又喜,“这样说来,靖海王的旗下很快就会军心动摇,人心不稳了。” 英宏的脸上也微微有了笑意,“正是,只要那些皖南旧部被收拢回来,而这些旧部在靖海王旗下这么久,势必也认识其他靖海王的人,他们再能将认识的这些人劝收了,到那时,朕就如虎添翼,再也不用忌惮靖海王了。” 我想了想,忍不住皱眉叹息,“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很快就要兵戎相见吗,战乱一起,百姓就免不了要……。” 英宏脸上才起的笑意瞬间消逝,许久之后,他才幽幽一叹道,“若不兵戎相见,这个事越拖越是后患,只怕于天下百姓更是祸患了。” 屋子里的气氛慢慢沉闷起来,只余彼此的呼吸起伏着,我忽然发现英宏的发线之间竟有一丝白光耀眼,心惊之下细看时,只见一根银白的头发在旖旎晕黄的烛光之下醒目刺眼,我下意识的一手捂了上去,就仿佛,这样做了以后,就能掩饰这根银丝出现过的事实。 终于,我轻轻的笑了起来,“若天意如此,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面对了,宏,难得我们可以在一起说说话,不说这个了,嗯,你只告诉我,昊儿这些天,他,好么?” 一说到昊儿,英宏顿时高兴了起来,他坐直身子,“昊儿极聪明,已经会叫母妃了呢,”一句话说完,他猛然意识到什么,看我的脸色时,我却是心驰神往的发着愣,唇边一缕轻笑的喃喃自语,“他,他一岁还没有呢,就,就已经会叫母妃了么?” 英宏拂一拂我垂落在肩头的长发,语气里满满全是歉意,“凝霜,你信我,要不了很久,昊儿就能回到你的身边。” 我慢慢偎进他的怀里,“我只要昊儿平安快乐,就好了,”他的怀抱温暖安心,我沉沉的直想睡,微闭了眼,我仍不忘一句,“皇上可千万记得,不能将昊儿交给慧妃和常珍珠,除了瑛儿以外,您不能交给任何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又见血腥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当夜,我们并没有旖旎缠绵,他只是静静的抱着我到三更,这短短的时间内,我窝在他的怀里睡得极沉,沉到三更到了犹自不醒,是英宏亲自用锦被裹了我,抱送进小轿里的。 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不知名的小鸟在窗外不停的啾鸣着,裁雪满脸喜色的坐在床前守着我,见我醒了,她忙过来轻声的唤,“小主。”懒 对着裁雪晶亮的眼,我有瞬间的恍惚,慵懒的翻身坐起,我问,“什么时辰了?” 裁雪看一看桌上的沙漏,“回小主,已是卯时了。” 我赶紧起身,“快给我梳洗,别误了去锦元宫请早安。” 裁雪掩嘴而笑,“小主不用忙,锦元宫早派了人来,让小主今天好好儿的休息,不用去请早安了的。” 我愣了愣,还是坐到妆台前,“我明白慧妃的意思,不过我不想让另一个感觉不舒服,还是去吧。” 裁雪见我神情严正,她知道我说的是常珍珠,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就去吩咐宫人端进热水来,一阵收拾后,我顾不得用早膳,直奔了锦元宫。 锦元宫里此时慧妃正被一群宫妃围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屋子里笑成了一片,见我到了,她倒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命我坐下,又转头和别人说着什么。虫 正说得高兴时,就见一个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前儿发落到浣衣局里粗使的宫人钱彩云死了。” 慧妃脱口而出,“这么快?” 我心里一跳,脸上却是平静如水,就见那位宫女回道,“回娘娘,听浣衣局的掌事姑姑来报说,这个钱彩云死得极惨,被人绞了舌头挖了眼睛后,又用刀将脸划了个稀烂,最后割断了身上的血管,并且,身上伤口里或撒上了盐,或被抹了蜂蜜,引来众多蚂蚁咬噬,就那么死在浣衣局后面的杂院儿里,早上有人去那杂院里取东西时才发现,掌事姑姑吓得什么似的,此时正跪在殿外听候发落呢。” 我万没有想到这个钱彩云竟然死得这样惨,在我说这个人不能留时,常珍珠的脸色分明是惊中带惧的,怎么,一出手竟是如此的狠?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端坐在左首上座的常珍珠,却见常珍珠正白着一张脸也在看着我,她眼里分明是惊怕和疑惑,还有,不解。 钱彩云的死相让在座的人全都倒吸了口冷气,齐把目光投在慧妃的脸上,慧妃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她举起手指着那个宫女,嘴唇颤了颤才道,“带那个掌事姑姑进来。” 掌事姑姑生得肥胖短小,仿佛一个球,一进屋就跪下了,涕泪交流的请安,“奴婢……奴婢见过……慧妃娘娘……。” 慧妃俏脸生寒,“说吧,怎么回事儿?” 那掌事姑姑已被吓得蒙了,哆哆嗦嗦的说了半天,亦无非就是之前回事宫女所说的那些话,慧妃不等她说完,“啪”一拍桌子,怒道,“这还得了,堂堂皇家宫苑内,竟有如此骇人的事情发生,那些御林军内侍们全都是吃干饭的么?” 她一指门边侍立的太监,“给我去传内务府柳寿。” 柳寿也已经得了信儿,不等慧妃派的人出门,就已到了,跪地好一顿请罪磕头,慧妃怒气稍息,冷下脸来道,“你好生的给我查这个事儿,等一下我会去奏明皇上,请皇上下旨让御林军严查此事,柳寿,这个事儿你若在御林军后面查出来,这个内务府的总管你就不用再当了。” 柳寿吓得连连磕头,一连声的应承着,慧妃厌恶的看着那个掌事姑姑,“人是在你浣衣局死的,你身为掌事,难辞其咎,来人,将她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除去掌事之职,不死的话就在浣衣局里好生赎罪度过余生吧。” “啊,娘娘饶命啊,娘娘……,饶了奴婢吧……,”三十重板之下能活下来的机会实在渺茫,那掌事姑姑吓得魂飞魄散,一连声的求着饶,然而满殿里谁理她,眨眼间就被拖了出去。 看着殿内众人,慧妃脸色阴冷,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又停住,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众妃起身告退,出了锦元宫时,大家各自面面相觑,终于,有胆大的宫妃开了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钱彩云,她……她怎么死了,还是那样惨?” 立刻就有老成的宫妃“啐”她,“呸,她怎么死的关你什么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宫内院里你这样多嘴好奇,小心明儿就轮到你头上来。” 一番话说得那位宫妃一伸舌头,吓道,“再也不敢了,”大家不再说话,彼此道一声别,赶紧的就散了。 我扶了裁雪的手顺着御花园后的青石板慢慢往浅梨殿的方向走,就见蘅香院的春杏分花拂柳的远远向我招手,我停住脚想了想,在裁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裁雪快步过去向春杏耳语了一阵,春杏点点头,向我遥遥请了告退礼,又分花拂柳的去了。 回到浅梨殿,我也不进屋,只让人端了雕着缠枝梅花的椅子出来,在梨树下静静的坐着,梨树已经绽了新芽,一点一点的花苞虽然还没有开的意思,却有清香不时的传来,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亦畅然许多。 裁雪端着一杯热热的茶过来,轻声问,“小主在想什么呢?” 我转头接过,只是嫣然而笑,“我只是在想,蘅香院的那个人,这个时候不定慌成什么样儿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重回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裁雪已经听说了钱彩云的事儿,她边轻轻帮我捶着肩,边低声问,“可是,她就算要钱彩云死,却为什么要下这样狠的手,并且,也没有必要搞得这样复杂,不是吗?” 我不答她的话,却笑着夸她,“裁雪,你如今很聪明了呢?”懒 裁雪不防我竟夸她,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而她很快又抬起头来,“这个是明摆着的事儿啊,先不说下手的人为什么要钱彩云死,就算要她死,也不用弄得这样狠虐复杂引人注意不是吗?这样道理宫里的人谁都是这样想的嘛。” 我拽过一枝梨枝,指尖轻触着嫩黄的新芽,心里亦是和裁雪同样的困惑,后宫之中但凡谁想谁死,从来都是做得越是隐秘越是好,就算是恨到骨头缝儿里,亦不会出手如此狠毒,一如,当年的我对瑾夫人! 我突然心中有一个感觉,杀钱彩云的人,不是常珍珠! 我没有忘了当我提议钱彩云不能留时,常珍珠惊得发白的脸,她虽然妄想独占君宠从此后宫之中一人独大,然而却是有心无脑更无胆,是遇事只想找人出头的胆小之徒,就算有那个心去杀人,也绝对不会如此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么,除了常珍珠,还会是谁呢? “小主,”裁雪在我耳边轻声的唤,我恍惚回神时,就见裁雪正扶了我的肩示意,我一愣时,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内务府的柳寿来了,正向我恭敬的请安行礼。虫 我突然想起,自从安槐被贬去皇陵守太庙后,我竟是一次也没有问过英宏原因的,当年瑾贵妃想换掉安槐时,他虽然没有明着拒绝,却一直都是无可无不可,如今慧妃却只是一句话他就同意了,想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眼前这个柳寿虽然是安槐的表兄弟,然而当年在敬事房当值时,我却极少和他有交涉,是以对他的心性也没有什么了解,此时我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常在,什么样的事能劳动他堂堂内务府的总管亲自到来? 心里疑惑,人却已站了起来,我客气笑道,“柳总管不必多礼,不知柳总管来到我的浅梨殿,所为何事?” 柳寿笑得极谦卑,“回沈小主,皇上有旨,说前儿给小主选的奴才怕小主用着不舒心,命给小主重新选几个贴心知意的,奴才怕下面的人办不好差事,亲自选了几个伶俐的,特意送来给小主挑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说着一挥手,从院外鱼贯进来一队小太监小宫女,齐齐向我请安行礼,身后,裁雪轻轻一扯我的袖子,我知道她担心什么,脸上溢起温和的笑向柳寿道,“如此小事,焉敢劳烦柳大总管,”说着就命裁雪进屋里取出一个金锭子来,交到柳寿的手上,这些金光闪耀的金锭子还是太后暗地里命人送来的,我犹自记得当时太后说过,“宫里的奴才们目光浅薄轻狂,明里暗里的拜高踩低,哀家全都是知道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有这些银钱在手,也不至于在那些奴才跟前落了短儿,被那常珍珠给比下去。” 柳寿哪里肯接,他愈发笑得灿烂谦卑,“奴才伺候小主本是应该的,”我只笑着,裁雪死命儿的塞进他的袖子里,他才磕头谢恩的,收了。 我这才道,“柳大总管挑出来的人,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我一来爱清静,二来不惯身边总是生脸儿,也罢,就劳烦柳大总管还将我原先使的老人儿招来吧。” 见柳寿发愣,我解释,“就是我初进宫时,派到浅梨殿里的那几个。” 柳寿这才笑道,“小主说得原本也是奴才想的,只是之前伺候小主的人已经去了好几个,人数儿上怕是凑不齐了呢。” 我回头示意裁雪,“你跟着柳大总管去,将后来派在流云殿里颇稳重的宫女儿选两个来。” 裁雪极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脆生生的答应,“是,小主。” 说话间,就随着柳寿去了。 到了午膳时,裁雪带了两个小宫女儿回来,那两个小宫女一见我就落了泪,被裁雪狠命的一扯才忍住了,到晚间时,就见柳寿带了杨阿亮和小寿小泰过来,带走了原先派给我的人。 等柳寿带着人走得远了,浅梨殿的门一关上,杨阿亮和小寿小泰就扑通一声当头跪倒,哽咽了道,“娘娘……。” 我也禁不住泪如泉涌,却赶紧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早已不是皇贵妃,你们以后再别叫我娘娘了。” 小泰呜呜的道,“可是在奴才们的心里,娘娘永远都是娘娘,再没有变过。” 裁雪拭一拭脸上的泪,劝道,“大家就听小主的罢,大家都知道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儿,好不好的都多少眼睛盯着呢,别再让人抓了短儿去,平白的害了咱们小主。” 杨阿亮等人这才点头应了,裁雪又唤进中午领回来的那两个小宫女,分别叫作喜玉和喜珠的,道,“今后浅梨殿里关了门,我们就全是一家子人,从今以后我们一心只为小主,生死不变,你们如果做不到,我这就送你们另择高枝儿去。” 喜玉和喜珠儿慌忙跪下,“从前在小主身边伺候时,满宫的姐妹谁不羡慕,道小主最是慈悲性子的,只要做奴才的尽心做好了事儿,再不担心会无辜挨打受骂遭陷害,再自在不过了,如今小主虽然……虽然已经不是皇贵妃,可是温和怜下的心定不会变,奴婢们能重回小主身边,无异是老天爷眷顾,也是奴婢们的福气了,奴婢们再不想着去别的地方的,”说完,一齐深深的磕下头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侍寝之夜(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这几天的人和事,皆按着我和英宏所约好的方向发展,心里不是不欢喜的,然而钱彩云的死却仿佛是块石头,沉沉的压在我的心底,那日常珍珠命春杏来寻我,无非亦是为着此事,我只命裁雪带了一句“已不变应万变,别轻易有所行动,落了口实给人”的话给春杏,让她这样回了常珍珠,接下来的日子,常珍珠果然没有再找我,每日里去锦元宫请早安时,竟也安静恭敬了许多,别人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在我的眼里,却绝不是杀人后心虚的表现。懒 她的眼里,分明只是忐忑和不安。 只是喜珠儿却告诉我,宫里众妃如今暗底里全都在议论和我有关的事,在她们的眼里,一个原本已经如被打入深渊的宫妃,原该太后慧妃眼里必欲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如今竟又莫名的被太后和慧妃一步步的抬举起来,太后慧妃纵然大度宽容,却依旧摆脱不了这件事的诡异。 我“哧”声而笑,随即,却又默然,我和周家姑侄的恩怨,宫里众妃知道的极少,她们只看见我仿佛潮水般的起落伏沉,谁也不知道这背后藏了怎样的风云诡秘,我如今已如是赤足在刀锋上走路般的,稍不留神,最先血溅当场的就是我自己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喜珠儿见我默然不语,她的脸色有些惶然,“小主,奴婢……奴婢也只是听了别的人在传,这个……也未必是真,小主别放在心上。”虫 就见裁雪过来冷声斥道,“你进宫也不是一天了,宫里的规矩不知道么,竟然就在背后胡乱的传话嚼舌起来。” 我忙摆摆手,“她留心这些事,再回来告诉我,也没有什么大错儿,你别怪她了,”回头向喜珠儿道,“只是在别人面前,你要记住少说少动,不然哪天遭了祸事儿,可不是能后悔得了的。” 喜珠儿点头,我甩一甩衣袖命她退下,这才向裁雪道,“那个叫做娇凤儿的,你可打听到如今在哪里了么?” 裁雪摇头,“奴婢暗地里问了很多人,全都说不知道,只是,奴婢心里还有一疑,”她边说边将我杯子里已冷的茶水换上热的,“那个钱彩云在锦元宫里叫了婕妤娘娘救命后,慧妃娘娘明明问过她叫的是哪位婕妤娘娘,而钱彩云也明明很明确的说是要找常婕妤的,怎么……,怎么……?” 她的疑惑也是我的,钱彩云指明要找的是常珍珠时,瑞贵嫔等人全在,太后那日兴师动众的叫了英宏去,也明明就是冲着常珍珠去的,怎么事到临头竟然又不把这一幕说出来,更将事情扯到了安婕妤的头上,而我,当时脑子里亦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将这一幕也给忘了,出头替她们打了圆场,这……? 这样一想时,我心里突然就惊了起来,慧妃或许单纯些,可是太后却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裁雪见我脸色不对,忙问,“小主,您怎么了?” 我咬一咬牙,“裁雪,咱们要小心了,太后和慧妃在抬举我的时候,很可能同时也是下了套儿的,”袖子里,我的拳头渐渐握紧,“我只是不知道,这个套儿,是冲着常珍珠呢,还是冲着我,抑或是,冲着皇上……!” 后一种可能让我禁不住一身冷汗,如今英宏正在全力对付靖海王,而太后亦正是依仗了靖海王方才能够挟持住英宏,虽然她亦无心真让靖海王当皇帝,可是那到底是她手里的一支王牌令箭,太后老谋深算已久,英宏的一举一动间,难保没有落入她的眼? 一想到这个事很可能关系到英宏的大业,我再也沉不住气,吩咐裁雪道,“你速去莳花局找到长昆,我要见皇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裁雪显然并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想到了什么,只是见我脸色十分难看,急忙点头答应了声,“是,”转身急急去了。 当晚自然又是我侍寝,才进清心殿,英宏满眼笑意的凑过来,在我耳边促狭的轻语,“想我了是吗?” 我脸上腾的一热,强忍住心里的战栗,我轻轻的推开他,“宏,我有事跟你说。” 英宏却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只顾着将头埋进我的颈子里不停偷香,他的唇微凉,点在我的肌肤上,却又分明如火燎原般的,让我禁不住阵阵颤栗,我听见自己发出了嘤咛的呻吟,这一声无异于让他更加的激动起来,微喘着道,“凝霜,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我心里微叹,伸手楼住他的颈项,将我的唇印在他的上面,他的吻缠绵而又紧密,连绵不绝的缠上来,我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已被扯落,他月白色绣着四喜如意的亵衣半披半挂,将我轻轻放到榻上,他俯身上来,轻而动情的道,“凝霜,你知道吗,你好美,满宫满天下的女子,全无你半点的美……。” 他极少用这样夸张的言语对我,我心里暗笑,却又甘甜如蜜,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他紧紧抱着我,才要说什么时,猛的就听外面突然有喧闹声,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刺过清心殿寝宫层层的帷幔直穿进来,“大胆奴才,你敢拦本宫么,本宫要见皇上,本宫今天一定要见皇上……。” “本宫……,”我和英宏全都一愣,祖宗定下的规矩里,除了皇后和正一品的皇贵妃外,任何位份都不能自称本宫,如今宫里能用本宫称呼自己的,就只有执掌中宫令的慧妃,执掌中宫令的人,相当于是皇后呵。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侍寝之夜(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只是,慧妃在太后的提点下,一心要做出谦和自律的样子,从来都不肯自称“本宫,”并且,三更半夜无端的来皇帝的寝宫前吵闹撒泼,她既没有这个胆,也不会这样做? 我和英宏对视一眼,正愣着,就见刘喜急急进来,隔着帷幔轻声的回,“皇上,蘅香院的婕妤娘娘在外面,说有急事一定要见皇上。”懒 常珍珠?我不觉奇怪,正想着她怎么会这样大失常态的做出这样事时,就见英宏已经掩饰的皱起了眉,冷冷道,“她说是什么事了么?” 刘喜语气里带着惶恐,“回皇上,婕妤娘娘不肯说,只说一定要见皇上。” 英宏浑身霎时迸发出一股威胁的气息,“混账,朕是她想见就见的么?” 帷幔外刘喜不语,这一段日子以来,英宏将常珍珠直捧去了天上是满宫里谁都看得见的事儿,就算是贴身伺候的刘喜,也未必能知道英宏心里真正想的。我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唯恐英宏迁怒刘喜,忙轻声在英宏耳边安抚,“或许她真有什么事呢,皇上就见见她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英宏断然摇头,亦是将唇贴在我的耳边轻声的道,“朕不但不见她,还要将她申斥,如此,消息传去了荣寿宫里,那老妇才会觉得抬你起来是有用的。” 说着,他拉过被子将我裹住,自己也不管还光着身子,一掀帷幔向刘喜道,“传朕的话,只问她,宫里的规矩是什么?再者,以她的位份,几时竟能自称本宫了,让她回蘅香院里好生反省去。” 刘喜一听忙点头,应了声“是,”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刘喜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声,然而紧接着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常珍珠的声音高亢而又尖硬,“瞎了眼的狗奴才,竟敢假传圣旨么,皇上知道是本宫来,怎么可能不见本宫?” 声音传到屋子里,英宏不觉大怒,“贱人,当真就拿自己当那枝头上的金凤凰了么。” 我虽然心惊常珍珠为何此时竟像是得了失心疯般的,却也赶紧一把拉住英宏,“皇上就见见她罢,或者,真的有什么急事呢?” 英宏拧着眉想了想,于是点头,他温柔的将唇在我的额头上一点,道,“等着我,”我脸一红,忙推道,“快去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英宏披上衣服,掀开帷幔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外面有常珍珠娇怨里带着委屈的哭声,声音却低了下去,诺诺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陡的就听英宏一声喝道,“闭嘴,后宫之事,上有太后,下有自有执掌中宫令的慧妃打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竟如此不顾身份的来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是朕平日里太宠你了么?” 声音一落,就听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响,英宏满脸怒气的进来,狠命的将幔子一掀,犹自恨恨的道,“岂有此理。” 外面常珍珠似不敢相信的,大声的叫着,“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说啊,皇上……,您不替臣妾做主,臣妾只有死了啊……。” 刘喜小心翼翼的跟进来,躬着身子犹豫的问,“皇上,这……。” 英宏一摆手,“撵出去。” 刘喜答应着去了,外面随即又是一阵喧闹,似有许多人连拉带劝的将常珍珠弄走了,人已经去得极远,犹能听见常珍珠还在一声一声的喊着,“皇上,臣妾冤枉……。” 我惊得汗得下来,拥着被子坐到英宏的身边,“皇上,什么事啊?” 英宏伸手将被子往我身上拉了拉,“她在屋子里找到一个扎了针的布偶,上面虽然没有写她的名字,但她说那一定是咒她用的,更说如今宫里到处风言风语,说她和那钱彩云的死有关,口口声声要朕替她做主……。” “只怕……,只怕是她自己心虚罢,”我轻轻的道。 英宏一愣,“哦,怎么说?” 我慢慢将那日锦元宫里的事细细说给他知道,最后道,“我只是奇怪,当时在锦元宫里时,明明有许多人在,太后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那样兴师动众的请了皇上去,将矛头直指常珍珠,却为何又只字不提当时钱彩云已经明确指出要见的婕妤娘娘就是常珍珠的事,岂不蹊跷?” 英宏听完我的话,分明也很吃惊,他拧着眉看着我只是说不出话。伸手,我轻轻抚着他的脸,将心里的担忧一一说给他听,临了,我深叹一口气,“荣寿宫那位是依仗了靖海王才能驾驭挟持皇上,臣妾只担心,她是否已经察觉了什么,做出这许多事来,明里说是冲着常珍珠,为着周玉漪,实则是对着皇上来才是真的?” 英宏的眉直拧得仿佛要挤出水来,他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步,“如此说来,朕唯有抓紧时间了。” 军国大事我不敢妄言,只能低下头道,“皇上万万要谨慎行事。” 他幽幽而叹,却又笑了出来,“**一刻,咱们只说这些扫兴的事儿做什么,”他低头吻上我的脸,“凝霜,我好想你……。” 我知道他是在强颜欢笑,却也只能将身子紧紧的贴进他的怀里,温语低喃,“宏……。” 这一晚,我在清心殿内留到天亮,这样的消息不用传播,也自然会随着清晨的风霎时在宫里传遍,第二天一早去锦元宫请早安时,众妃看我的眼里已是杂味纷呈,我只当看不见,笑吟吟的向慧妃行礼请安,慧妃向我点头而笑,然而我能看见,她那眼里亦是有着同样复杂的情愫,像是欣慰,又分明还有嫉妒!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常珍珠禁足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请安坐下没一会儿,果然就听慧妃向众妃宣布,昨儿晚上,常婕妤冲撞龙架,皇上震怒,命将常婕妤禁足三日,以为思过。 这些日子以来,英宏对常珍珠的宠溺已经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此时突然的这样,众妃先是一惊,随即,脸上神情各自诡异起来。慧妃容色严正的看着大家,训诫道,“做妃子的伺候皇上,应该尽心着力,万不可持宠而骄,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祖宗的规矩,常婕妤的事儿,也算给大家的一个警告,皇上大度,对常婕妤虽是惩戒却也轻微,若有人胆敢再犯,定不轻饶。”懒 众妃忙起身听了训,大家又闲话了几句,慧妃就命散了,却又道,“沈常在留下。” 我忙侍立一边候着,等到大家全都退了,慧妃笑得极亲热的向我招手,“来,坐我边儿上。” 我往前走了几步,神情谦卑至极,“嫔妾不敢。” 慧妃起身亲自来拉我,“自己人,人前就罢了,人后何必再讲那些个俗理儿。” 我只好斜着身子坐到她边上,她也不放开我的手,语气促狭的在我耳边轻语道“昨儿夜里,你和皇上一定很恩爱吧。” 我脸儿腾的一红,扭着身子道,“娘娘……。” 她轻轻一拍我的手,“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个,”她看着我的眼睛,道,“我只问你,昨儿夜里,蘅香院的那个去清心殿时,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儿,皇上说什么没有?”虫 我早知道她定会问这些,清一清喉咙,我笑道,“那个常婕妤真真是好笑,平白里跑到清心殿要见皇上,还口口声声的对奴才们自称本宫,皇上在屋子里隐约听见这一句,先还以为是娘娘您呢,随即他就说不对,说娘娘您出身大家,最是贤淑知礼的,虽然执掌中宫令,可以自称本宫,可是娘娘您啊从来都没有这样过的,于是就唤来刘喜一问,才知道原来竟是她,当时就恼得什么样儿似的。” 我这些话半真半假,就见慧妃抿嘴儿诡异的笑了起来,“不是吧,怎么我听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我假做吃惊的样子,慌忙站起,“嫔妾不敢欺瞒娘娘半句。” 慧妃却依旧很亲热的拉我坐下,嘴里依旧道,“还说不敢欺瞒呢,皇上用早膳时,派人传了我去,将昨儿晚上的事儿全告诉我了,前面呢和你说的一样儿,可是那句什么我慧妃从来不自称本宫的话,却是你对皇上说的呢,”她轻翘玉指,指上缠枝莲的金护甲轻点我的面颊,“你既有这样的忠心为我,又怎么不说呢?” 我扭捏着,“在嫔妾的心里,娘娘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并且,皇上当时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呢,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觉得,你并没有为我做什么,是不是?”慧妃极宽慰的样子,“姑妈看人真真是准,嗯,你知道吗,姑妈背后也对我说了,当年的事儿,原也不能全怪你,是我姐姐对不起你在先了的……。” 我不意她竟突然提起当年瑾夫人的事来,直觉得在毫无防备之下,心上被狠狠一刺,身子亦随之僵硬,然而我深知如今慧妃每说一句话,定都是太后授意的,而我每回答一句,很快也就到了太后的耳里,此时突然提这个,我怎能不警惕,然而我哪里来得及细思量,只好讪讪道,“说到底,不过是争一个“利”字,若嫔妾能早些看开了这些,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地步了。” 慧妃听我这样讲,她只是笑了一笑,也就将话依旧转了回来,“只是昨儿个晚上是你侍的寝,蘅香院的那位就难免会迁怒到你身上来,她的位份高你那样多,皇上虽然今儿禁她的足,可也只是短短的三天,从这就轻易看得出,皇上对她依旧是极宠的,有这两点,以后只怕有你受的了。” 说到这儿,她端起描着缠枝莲的青瓷茶碗轻嘬一口,顿了顿,这才像是担忧又像是事先声明的道,“我和太后虽然为你捏着汗,明里却也不好帮你,你得好自为之了。” 我起身垂首,“要太后和慧妃娘娘忧烦,嫔妾实在罪该万死,常婕妤若果然要对付嫔妾,嫔妾唯有咬牙扛着了,定不给太后和慧妃娘娘您添半点麻烦。” 她放下茶碗,像是极欣慰的,轻笑着点头,“嗯,你也只管放心,明着里太后和我不好说什么,暗底里,也定不叫你吃大亏就是。” 说着,她面露乏意,回头对贴身宫女吩咐,“送沈常在出去。” 她这样说自然是客套,我也自然不会让她的人来送我,屈身行了告退礼,我转身出了锦元宫,裁雪正在外面等着急,见我出来了,忙给我系上披风,边道,“娘娘怎么这样久,日头都上了树顶儿了,别的主子娘娘们早就退了呢。” 我笑笑,也不说话,有风吹来,我陡觉身上一阵凉意,原来,不知不觉中,我贴身的小衣已被冷汗给浸得透了。 回到浅梨殿时,才进门,就见小泰小寿几个边向我请安,边冲我神神秘秘的笑,我正愣着,就见门上石榴红的门帘一掀,一个青色衣服的身影忽的闪出,向我低身行礼,“奴婢见过小主。” 我细看时,不觉又惊又喜,急扑过去,“秀儿,怎么是你?” 蒋秀向我抿嘴而笑,在我耳边轻声道,“是皇上让奴婢的丈夫接奴婢进来的。” 英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有朋进宫来(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心下一暖,脸上就热了起来,拉了她的手急忙进屋里坐下,喜珠儿喜玉儿全都是相熟的,见我们进屋,知道我们有话要说,将茶水吃食摆好后,就掩门退了出去。 我抚着蒋秀的脸,“你胖了呢,嗯,你早生了罢,生的千金还是公子?”问到这儿,我不觉就歉意起来,“我如今形势不同往日,前些时是无法打听你的消息,如今是不敢打听你的消息,万一再有变故时,就会连累到你了……。”懒 蒋秀的眼儿一红,随即又笑了起来,“奴婢去年十月里生下一个男孩儿,如今快满六个月了呢,”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小主再别说这样的话,皇上对小主是什么样的心,小主心里应该知道,有皇上在,决不会让人将小主您怎么样的。” 说到这儿,她像是又觉得这样说有些圆不了,忙又道,“就算……,就算暂时的让小主您委屈,那……,那也是形势所逼的缘故,小主别怪皇上,其实看小主受苦,皇上心里也苦着呢,上回小主的父母双亲都……,皇上怕小主您想不开,特意命奴婢的丈夫带奴婢进宫来看您,奴婢和小主在屋子里说话时,皇上他,就在外面的呢……。” 她的话让我微微的发愣,想到那晚,月光映照着英宏的背影,分明是极萧索和落寞的,我的心里不觉一阵绞痛,勉强笑一笑,我道,“我知道。”虫 “您知道?”蒋秀显然没有料到。 我将那晚的事说了,蒋秀不觉一阵唏嘘,“咱们皇上可真是一等一的痴情,”她看着我,眼里满满全是安慰和感慨,“小主,您真有福气。” 她这话一出来,我顿时笑了,点一点她的鼻子,“你没有福气么,王大人对你不好么!” 蒋秀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低头扭捏了一阵,这才抬头道,“对了,奴婢有次去绸缎庄时,无意中听见绸缎庄里间不知哪位大人家的内眷在议论,说,周国舅那位靖海王原本走得极近,最近却不知道为着什么,在背底里闹上了,周国舅要她家老爷到福建去一趟呢。” “去福建?”我有点儿愣,这两个人闹上了我倒不奇怪,周国舅自然是和太后一条线儿上站着的,他亦同样不会是真心的想让靖海王得了这天下,这一点,靖海王心里大约也是明白的,互相利用互相牵制之下,以靖海王的实力,自然不肯白让周家拿着当了盾牌使,有矛盾也是迟早的事儿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而这个被周国舅指使去福建的人想必定是周家的亲信了,只是,闹就闹,却为什么要让人去福建? 蒋秀也疑虑着,“奴婢当时正想听得仔细点儿,里面的声儿就因着外面绸缎庄的人招呼奴婢的声儿给打住了,奴婢心里虽然不明白,却想着还是不能让人起疑心,所以也没有向那绸缎庄的老板娘打听里面的人是谁,只略转了转,就回了。” “有没有向王大人说过这个事儿?王大人有没有回过皇上?”虽然我也吃不准这里面会有什么事,但是却也觉得还是该让英宏知道为好。 蒋秀轻轻摇头,“奴婢的丈夫这些日子一直很忙,每每到家时,就疲累得什么似的,倒头就睡,直到今儿,奴婢也没有来得及向他开口的呢。” 我点头,知道王文华作为英宏的心腹,这些日子以来为着靖海王的势力一事定已是呕心沥血,当下也不再问什么,只拉了她的手,将我面前的形势处境,慢慢的全告诉了她,临了,我感慨道,“秀儿,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就仿佛那没头苍蝇般的,一头乱撞,不知道到处怎么走才是出路了呢。” 蒋秀一听这话,她顿时落下泪来,起身扑通跪下,“小主,请让奴婢进宫来服侍您吧。” 我忙去拉她,一边也禁不住落下泪来,“糊涂秀儿,你才有了孩儿,哪能进宫来,孩子怎么办?” 她犟着不肯起身,“孩子奴婢可以请奶娘,不妨事,上面又有公婆照应着,不妨事,可是小主如今正是凶险的时候,奴婢怎能不在小主身边照应着,求小主,让奴婢进宫来吧。” 我脸色渐渐严肃,依旧是摇头,“秀儿,不许任性,你也说过,有皇上呢,周家就当初那样儿,不也没有要了我的命不是?再说了,我如今位分低微,前儿将小寿他们要回来,只怕已经让人起心了,再特地将你招进宫,周家只怕立时便要怀疑起来,”我死命的将她拉起坐下,拍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对我的心,正如我对你的心,你再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能离了这个地方,秀儿,你保重了,我比什么都高兴。” 蒋秀忍不住抱住我,哽咽着只一句,“小主,奴婢是几世修来的福……。” 彼此哽咽了一番,蒋秀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想了想后,对我道,“小主让皇上将那常珍珠抬举得风光盖顶,真真的是绝妙的一招儿,周家眼见着常珍珠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几番想招儿不成,只得重新抬举小主您,无非是要借小主的手来压制常珍珠,可是她们也一定怕压下一个常珍珠,您重新起势后,一样威胁到她们,所以定也有阴招儿等着您,小主小心了。” 我轻笑着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常珍珠这次只是禁足三日,你等着看罢,明儿皇上就会亲去蘅香院,做出柔情万种的样子来安抚她,周家姑侄的眼齐刷刷的都在蘅香院里盯着呢,到那时,只怕又要恨出火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有朋进宫来(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蒋秀抚掌而笑,“哈哈,真真是高,一边让皇上为小主时不时的让常珍珠吃点瘪,一边又让常珍珠经久不倒,如此一来,周家姑侄要靠小主牵制常珍珠,纵有那阴招儿,一时也不好使出来,”她双手合掌,“阿弥陀佛,奴婢可算放心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懒 “秀儿,你如今不同于往日,只好生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就好,别总记挂着我的事儿,”我握着她的手,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说,“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蒋秀嫣然而笑,“是,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蒋秀在绸缎庄听来的消息,我很快就告诉了英宏,英宏听了后,先是一愣,细细一想时,顿时大笑起来,连道,“好,好,好,太好了……。” 我不觉愣住,然后见他高兴,我心里也欢喜,“皇上,您……?” 他拥我进怀,笑得极是畅意的,“凝霜,你不知道,福建那边有十万驻军,只有五万兵马是朝廷兵部直隶的,另五万却是在那靖海王的编下,而领军的将领名叫张彪,却是周国舅一个门生的外甥,如今两个人闹起来,周国舅暗地里派人去福建,这个人十有**就是那个门生了,”他抚一抚我的发,“朕正想着,这个张彪是要收拢过来还是除去,周国舅此番派那门生过去,想来和朕正是不谋而合了,却是正中朕意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我先是一喜,然而细细一想时,却又依旧担忧,“可是,如果那张彪为那周国舅所用了,却不是一样要掣肘皇上么?” 英宏慢慢的冷笑起来,“靖海王亦不是等闲之人,周国舅指望用一个门生就将那五万兵马收归己用,也是妄想,朕如今只看他们自己是怎么个乱法,所谓坐山观虎斗,朕明天一早就下一道密旨,命兵部直隶的将领孙柱密切注意张彪的动静,一面再让人盯着张彪那位亲戚的行踪,”说到这里,他的唇角溢起一缕戏谑的笑,“另一方面,朕还要命人有意无意的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靖海王,就让他们自己乱去吧……。” 我这才慢慢的明白过来,欢喜无限的向英宏敛身而拜,“如此鹬蚌相争,皇上就是那得利的渔翁了,恭喜皇上。” “哈哈哈,”英宏大声而笑,他拍一拍我的手,“凝霜,接下来,该是演戏给荣寿宫的那位看的时候了,哈哈哈……。” 第二日一早,锦元宫。 众妃大约是见常珍珠被禁了足,在觐见慧妃请安时,神色言语间,无不恭敬许多,而慧妃气色兴致亦是极好,一面命宫女们承上锦元宫小厨房里的点心米茶,一面笑道,“内务府新派来一个小厨子,手艺极好,姐妹都尝一尝罢。” 安婕妤就笑了道,“娘娘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我们姐妹,只怕我们就吃叼了嘴,每日三餐的,总惦记着娘娘这里了。” 大家顿时全都笑了起来,我坐在下首,拈起一块水晶玫瑰糕轻轻咬着,边上一个女子向我轻声道,“姐姐,这个糕要配着这个玄米茶用,味道才好呢。” 我回头,只见一个容色清丽的女子正向我微微而笑,正是元宵之夜我身子发软时,在背后托了我一把的人,我本就感激她,于是笑着点头,客气着道,“多谢姐姐提醒。” 她却低头,“姐姐错了,妹妹只是从七品,不敢当姐姐如此称呼。” 我一愣,她是个答应? “妹妹贵姓?”我问,心头恍惚想到了点儿什么。 “妹妹贱姓杨,”她笑得极温婉。 “哦,”我顿时想起,王嬷嬷离宫前曾经警告过我,要小心一个姓杨的答应,她是良昭仪的表妹,只是我看着眼前温顺和婉的她,怎么也想像不出她身上有哪里是我要小心的。 心里嘀咕,我脸上却笑得极亲热,“原来是杨妹妹,上次多亏你呢,我心里一直记得。” 她眼泛温柔,“妹妹上次只是见姐姐身子虚软,是以才……,妹妹并没有做什么。” 我心里因着王嬷嬷的话存了疙瘩,于是和她只客套了几句,也就罢了。 屋子里众人正说笑时,就见门外一个小宫女探头探脑,慧妃贴身使唤的一名叫兰蕙儿的宫女忙出去了,那小宫女在兰蕙儿的耳边嘀咕几句后,兰蕙儿的脸一下子惊了起来,回到屋中,向着慧妃欲言又止,慧妃皱眉,轻斥道,“什么事,说吧。” 兰蕙儿边看着慧妃的脸色边小心的回道,“刚刚小宝儿来回,说,说……,说皇上去了蘅香院。” “什么,”不止是慧妃意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安婕妤脱口道,“怎么可能……,” 然而她很快就住了嘴,以常珍珠那强势而又无尽的荣宠,纵然才是禁足第二天皇上就亲临蘅香院,亦算不得奇怪。 慧妃的脸渐渐阴沉,紧抿的唇昭示着她欲爆发的怒气,然而很快的,她就恢复了平静,放下茶碗,轻轻一担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糊涂的东西,皇上要去哪儿自然就去哪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端嫔端着一碗米茶喝了两口,也道,“娘娘说的是,皇上想去哪里,自然就去哪里,就算是正在禁足,只要皇上心里惦记着,又有什么呢。” 慧妃眼里瞬间有狠虐的光闪过,随即恢复自然,“正是妹妹说的这样儿,只是如今祖宗的家法和规矩好像全都枉设了,皇上跟前儿,咱们姐妹还是劝一劝的好。”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柳叶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端嫔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的,“哧”的就笑出了声儿来,“娘娘这样说,倒叫嫔妾们伤心了,我们这些个人老珠黄的,一年到头有几日能见到皇上的,纵是想劝,可怎么劝?”说着,她手一指因着位份低微而坐在门口,头年里新进的嫔妃们,尖声道,“就是要劝,也是这些个水灵灵儿的妹妹们去劝,或许还好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懒 下面坐着的新进妃嫔们,纵然被这一番话羞愤到脸色涨紫,也因着位份低微不敢吭声儿,慧妃被这一呛,脸上就再也掩不住,厉声道,“端妹妹是在埋怨皇上么?” 端嫔放下茶碗,曲身而拜,言语里却是不卑不亢的,“娘娘也说,如今祖宗的家法和规矩全都枉设了,嫔妾不敢埋怨皇上,只是这样的事儿,叫谁瞧了也不服,娘娘如今执掌中宫令,等同皇后,无论是祖宗的规矩还是咱们大肃朝的律法中,皆有明定,皇帝于后宫之中但有不妥,皇后有权阻止,娘娘却怎么叫嫔妾们去劝呢。” 我进宫这么些年,端嫔向来给人碌碌无为,醇厚老实的印象,此时乍然的尖利起来,不单是我,安婕妤等人全都吃了惊,大瞪着眼看着她,瑞贵嫔和她向来交好,她担忧的冲端嫔使着眼色,端嫔却像是没有看见的,将头扭向了一边。 我脑子里闪过那日御花园中她跟我说过的话,想来她是心里的怨愤积压得实在太久,不由得暗暗替她捏了把汗,就见慧妃不怒反笑起来,“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嗯,也罢,明儿我就以中宫大印上折子,请皇上以后一定雨露均沾。”虫 她的话让满屋子妃嫔的脸腾的又红了起来,端嫔只跪着也不出声儿,慧妃面露乏意,摆手道,“你们退了罢。” 众妃出得宫来,瑞贵嫔看着端嫔,眼里满满全的埋怨,当着我们的面却也没有说什么,只一甩帕子,顾自上轿去了。 端嫔随手扯了一把路边黄嫩的柳叶儿,眼儿在众妃身上一扫,却又并不认真去看谁,随即将那把柳叶狠狠往地上一扔,“呸”的啐了一口,湖水绿的丝绣锦鞋踏过一地残绿,扬长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余下的人全都愣着,半晌方才有人问,“端主子今儿怎么了?” 就有谁在背后轻声的哧笑,“还能怎么的,就为已经许久没有见着皇上了呗。” 这话一完,许多人就跟着吃吃而笑起来,我向她们扫了一眼,只见个个脸上俱带了幸灾乐祸之色,就仿佛,如今尽享荣宠的人,乃是她们般的。 回到浅梨殿,裁雪忙命人将早备好的热水端进来服侍我洗漱了,正喝着茶时,就见喜玉儿进来回,“答应小主来了。” “哪位答应小主?”裁雪奇怪。 “是住在浣香溪的杨答应,”喜玉儿说着时,语气里有明显的鄙视,“前些时小主遭贬时,这些人全拿着小主当笑话看,这会子小主依旧被太后喜欢,这么几天里皇上又几次翻了牌子,眼见着起来了,就又全来巴结,真烦。” 裁雪笑打了她一下,“糊涂东西,这些话说你一个奴婢说的么,小心隔墙有耳,传到了那位杨答应的耳朵里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收拾了你。” 喜玉儿一撇嘴,“罢咧,奴婢只愿着一辈子不见这些人。”- 我好气又好笑的放下杯子,“小蹄子,一大早儿的吃了啥的,不过进来传个话儿,就这么火炸炸的,叫人听了说我这里没规矩,”说着我一停,想了想,问,“这批新进宫的被封为答应的,姓杨的有几位?” “回小主,就外面这一位是姓杨,”喜玉儿答。 我心中顿时有了数,想着她那嫣然亲热的笑脸,心下遗憾之余,不觉又自嘲,“这宫里,几时有好人过的。” 于是向外一点头,“请进来吧。” 喜玉儿分明极不情愿的,出去领了杨答应进来,我早站起身子候着,一见她就笑吟吟的道,“唉哟,杨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真是稀客呢。” 杨答应俏脸微红,羞涩的道,“是妹妹唐突了,早就想来瞧姐姐,又怕冒昧。” “不怕不怕,”我极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和我并排的坐下,一面一迭声的吩咐人奉茶端点心,一面道,“好在妹妹这会子来,若早些时,我还住那偏屋子里,可连杯子待客的茶水都拿不出呢。” 杨答应顿时站起身来,“姐姐羞杀妹妹了,那时,那时皇上有旨,不许,不许宫里人来探望姐姐您,这……。” “我知道,说笑呢,妹妹怎么当真了,”我忙拉她坐下,随口问,“嗯,妹妹家乡是哪里?” 她一顿的样子,随即道,“有些儿远,在青州。” “青州,”我极吃惊的样子,“那可真是远,当年我还没有进宫时,就听人说,从青州到京城,要走整整两个月呢。” “是很远,只是当时大选秀的名单上有我,就是远,也顾不得了,”她浅浅的笑。 “也是呢……,”我拈起一块点心,“妹妹用啊。” 嘴上东扯西拉,我暗里仔细的留意着她的神情,却半点不见有什么不对,倒是被我的热情弄得她有些手足无措,坐了没一会儿,她就起了身,“不敢打搅姐姐清静,妹妹告辞了。” 我略留了留,也就送了她出来,浣香溪离浅梨殿不远,她没有乘轿,只带了一个小宫女扶着慢慢的走了,我想着王嬷嬷的话,在梨树下站了良久,方才回了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梨花绽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慧妃果然给英宏上了折子,语气婉转而又不卑不亢,英宏看了折子,大笑着往我面前一扔,道,“这个手笔一瞧就是荣寿宫那位的,好嘛,朕就知道,凭那慧妃愚钝的资质,哪里有什么魄力来和我们斗呢?” 我捡起折子扫了一眼,折叠整齐了放好后,向他笑道,“那皇上打算怎么答复她呢?” 英宏将那折子“啪”的扔到角落里,只是简单三个字,“不理她。” “任他风雨狂啸,你自巍然不动,”我深深赞许,笑道,“皇上英明。” 慧妃自那日折子上了后,人前虽然平静,背地里其实极焦躁的,众妃亦等着英宏有所表示,然而一连几日,英宏那边不但没有给慧妃一个答复,连日里除了早朝以外,更是都在蘅香院里待着,并有消息传出来,道不日就要加封常珍珠为昭仪。 昭仪,大肃朝承乾年间总共只封过两次,一次是承乾皇帝尚是诚王时的元妃秦氏,在承乾皇帝登基后,因着皇后人选已被先皇御定,是以封了她为昭仪,赐号,良。 而另一个,就是我了。 如今,常珍珠竟然有望成为承乾年间的第三个,并且,是那样的荣宠,那样的强势。 慧妃再也耐不住,当天就留下我来,当头就斥道,“皇上这些日子亦有召幸于你,怎的你也不劝一劝。”虫 她使劲将杯子“啪”的顿在桌子上,“如今满宫中人只知道一个常婕妤,就连太后也不放在了眼内,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我满脸委屈,“娘娘难道不知道吗,那常婕妤每每在皇上召幸别的妃嫔时,她总要寻出事来,命人将皇上引了去,嫔妾虽说被翻了牌子,可是寻常里嫔妾并没有多大机会能亲近得了皇上。” 慧妃一张俏脸满是乌云,咬牙道,“我怎能不知,嗯,如此看来,这个常珍珠不除去,满宫姐妹们,全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我心中一跳,只怕周家姑侄急了眼,会用下毒暗害之类的事来算计了常珍珠,常珍珠是我的挡箭牌,是我和英宏的一颗棋子,怎能如此容易就被周家给吃掉! 于是急忙道,“娘娘稍安,这个事儿急不来,如今满宫里谁不知道她风头正劲,平日所为,处处直指娘娘您,并且,宫里如今都在传,说皇上如今这样宠爱她,将来封她为后也不是不可能,这时候她要是出了事,那岂不是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娘娘您?” 慧妃脸色沉凝,半晌无言,许久,方才道,“可是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点头,“娘娘说的是,嫔妾倒觉得,与其想法儿打压那常婕妤,不如,换个方式。” “换个方式?”慧妃一愣。 “是,换个方式,”看着慧妃,我吟吟而笑。 慧妃皱了皱眉头,端起茶来轻抿一口,这才道,“你倒说说看,换个什么方式呢?” 我简单明了,“娘娘可明里对常婕妤示好,暗地里等待时机,”眼见慧妃刷的变了脸,我忙伸手轻轻摁住她的手,“娘娘,欲投之以强,必先示之以柔,一来,这样会令常婕妤掉以轻心,只当娘娘怕了她,二来,皇上那边也定会觉得娘娘大度,她日常婕妤就算有什么,也定想不到娘娘身上来。” 慧妃狐疑的看着我,许久,她才轻轻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日,常婕妤在清心殿外冲犯皇上时,嫔妾听得清楚,她提到有人怀疑那钱彩云是她杀的,娘娘可一面对她示好,一面暗地里不妨在这个上面做做文章,”我又道。 她不觉就笑了起来,看着我的眼里满满全是意味深长,“沈常在,难怪当年你……,”她端起杯子不再看我,“你果然是个厉害之人!” 我起身,“嫔妾罪孽深重,如今唯愿尽心竭力,帮娘娘铲除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后宫太平。” 出了锦元宫,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心里却有点儿悔,为了保住常珍珠这颗棋子,我无奈之中出了这样的主意,虽然周家姑侄从来没有小看我,但到底,我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实不该再露锋芒。 回浅梨殿时,不知不觉,我竟转到了蘅香院的后面,猛抬头看见时,我心里竟是一愣,突然就想到方才对慧妃出的那些主意,我突然觉得,我为了自身的利益,毫不犹豫的设计和利用常珍珠,我其实,和当年的瑾贵妃是一样的人! 就这样愣愣的站了许久,直到裁雪轻声的唤我,我方才回神,最后看了一眼蘅香院在阳光下明光灿烂却又冰冷至极的琉璃瓦,我像是叹了气,又像只是轻声的一晒,就转了身,再不回头。 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你利用我,我算计你的,纵然我有那不争不夺的心,又怎么能抗拒得了这个残酷的命运,我这一生,注定要尔虞我诈。 胜者,为刀俎,败者,是鱼肉,后宫里女人的争斗,从来就不比战场上男人的厮杀少血腥几分。 正扶着我走的裁雪却忽然脚步一停,惊慌的轻呼,“小主,您怎么哭了?” 我怔住,许久,方才用帕子点一点眼角,嗔怪道,“胡说什么,哪里就哭了呢,是被风吹了灰,迷了眼罢了。” 裁雪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却又止住,终于,眼儿一红,转过了脸去。 有风吹来,香气清洌,我凝神看时,却是已到了浅梨殿的门口,透过朱红色厚重的大门,我清楚的看见满院的梨树上,已有洁白似雪的花朵绽了出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夜探流云殿(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原本以为,慧妃听了我的话后,肯定会很快就钱彩云的死在常珍珠身上大做文章,然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单这方面没有动静,就连其他的,她也突然的不闻不问起来,态度淡薄得让人纳罕。 宫中众妃奇怪,我亦如此,有心要问一问时,慧妃却亦再没有找过我,我先是疑惑,继而,我心里不觉就惊了起来,难道,周家姑侄开始疑我了不成?懒 带着这样的疑惑忐忑,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分外的谨言慎行,每日给慧妃请安时,半句话也不多说,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并让裁雪去莳花局传信,让英宏近日不要翻我的牌子,以免引起周家的嫉恨。 一时间,除了常珍珠所住的蘅香院里日日笙歌欢夜外,整个宫里,全都一片死寂。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在梨花开尽的时候,英宏一道旨意下来,册封常珍珠为正三品昭仪,正三品的昭仪呵,和慧妃的正二品妃,只隔了两个等级! 然而虽然还隔着两个等级,明眼人却都知道,以常珍珠这样的荣宠,用不了多久,宫里位份最高的那个人,就不一定是锦元宫这位了。 这道旨意一下来,不单是宫里炸开了锅,朝廷里那些言官们,立时也坐不住,一道道的劝谏奏折直往上送,一帮老头子言辞激烈,情绪激动,分明就是当年我从静海庵回来,被封为贤妃之时的情景,(要命了,突然发现那个靖海王和这个静海庵竟然是同一个音的,这就是烟起名字不用心的后果,)然而英宏却只是看看,也不申斥他们,也不理。虫 太后终于召了我去荣寿宫,慧妃在一旁分明是才哭过的,见我到了,将头一拧,径直去了里面,太后也不管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向我道,“沈常在,你说,宫里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到底该怎么收拾。” 我却只恭敬的推开话题,“嫔妾愚钝,但听太后差遣。” 太后冷冷的瞟了我一眼,“你也不必忌讳着什么,我让你说,你就说。” 我愕然,却也知道不能不答,只好道,“嫔妾那日对慧妃娘娘说过,常昭仪的事儿只能慢慢来。” “慢慢来?”太后顿时发怒,一甩手就将茶碗砸在了我的脚下,“再慢,大肃朝就要败在她手上了,你也不看看皇上如今被她迷成了什么样儿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默然不语,她好像也知道冲着我发火没用,摆一摆手,语气平淡了些的道,“你说,那晚她去清心殿闹,是因为有人在她的屋子里放了张条子,说那钱彩云是她杀的?” 我点头,却并不肯多说什么,“当时隐约听着是为这样的事,只是皇上胜怒之中,嫔妾也不敢问。” 太后不觉一笑,“那就是说,皇上已经知道,钱彩云的死,多多少少牵扯到了常珍珠了。” 我点头,看着太后诡异的笑,不觉打了个冷战,我太了解这个女人,大半生都埋在了这个深宫里,早练就了一身如何杀人于无形的本领,她这一笑,分明就是蕴藏了无尽的杀机。 回到浅梨殿后,我赶紧唤来小寿嘱咐了几句,小寿答应着去了,我心下稍稍安定,靠在铺了薄软锦褥子的贵妃榻上,我在心里思衬着。 裁雪端了一碗银耳汤进来,见我默然无趣的样子,知道我心烦,将碗放到我手边,也不说什么,半跪下身子轻轻帮我捶着腿,过一会儿,方才悄声道,“有个大喜的事儿,小主,您猜是什么?” 我了无趣味,“是什么?” 裁雪见我提不起兴致,她抿嘴儿笑道,“方才青姐姐来了。” “青姐姐?”我有些楞,忽然,我身子一挺,脱口道,“小青?” “是呢,”裁雪见我面露喜色,她笑着在我耳边道,“青姐姐穿了普通宫女儿的衣服,假做送东西的过来说,瑛娘娘安排了人晚上来接小主到流云殿里去呢。” “是么?”我不知道是不是太欢喜了,乍听这样的消息,我只觉得不敢相信,“怎,怎么突然要接我去那边,皇上那边也……,也没有派人来通知一声儿的?” 裁雪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如果不是青姐姐亲自过来传的话,奴婢是绝不敢相信的。” 我点头,只觉得身子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流云殿,流云殿,我的昊儿,他在流云殿呵! 取出往日里给昊儿缝制的小衣服,还有平时准备的小玩意儿,我又是激动又是急切,奈何头上的日头走得无尽的慢,在我朝窗外看到第二十九次的时候,夜,终于来了。 然而直到了三更,门上才有了些动静,不一会儿,就见小寿飞快的进来,隔着帘子欢喜的报,“回小主,瑛娘娘派的人来了。” 我和裁雪早按事先说好的,换上了宫女的衣服,提着早准备好的包袱急忙出来,就见门外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儿站着,见了我也不多言,点一点头,就让之前的那两位宫女进了浅梨殿等着,我和裁雪充了她们的数,跟在那两位太监的身后,直奔流云殿而来。 成功的躲过荣寿宫的眼线,越近流云殿,我眼里的泪就越多,等事隔一年多,我终于又站进流云殿里的时候,我的身子已经抖嗦如风中的叶子,裁雪知道我的心思,伸手托住我的身子,轻声的道,“小主……。” 我推开她的手,脚步微带踉跄的往前去,流云殿里依旧还是我往日住时的摆设模样,并无多大的变化,只除了,许多的孩童玩偶。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夜探流云殿(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恍惚间,我被人一把抱住,有人压低了声音哭着唤“小姐……,”我使劲的想睁大眼睛看清她的脸,然而眼里的水意却怎么也擦不完,直到又有人来到我的跟前,低低的矮下了身子,叫着,“姐姐,”我才有些清醒的,忙伸手去扶,话一出口已全变成了哽咽,“瑛儿。”懒 瑛儿和小青抱着我哭了几声,想是怕惊动外面的人,赶紧的就将我迎进了屋内,一进屋,我就急切的在屋内寻找着,小青忙道,“小姐跟我来,嗯,皇太子已经睡了呢。” 只见内殿正中,一张雕着猴子摘桃儿的小床上,杏黄色的丝幔低低的垂着,我身子摇晃,几乎是扑到了跟前,颤栗着手掀开帘子,只见一张粉嘟嘟的小脸正甜甜的睡得香,嘴巴微微的翘着,在我的指尖即将要触到他粉嫩的肌肤时,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竟咧开了小嘴儿,无声的笑。 我的手指就那么僵在了那里,不敢碰到他的脸,唯恐,就惊了他的好梦,然而眼里的水意却仿佛六月钱塘汹涌的潮水,一滴滴的落在小猴儿手里的桃尖上,孩子,我的孩子,我的从出生到现在一年多,我却只才见第三次面的孩子,他是我的心肝我身上的肉啊! 瑛儿在背后轻轻的抱住我,低声的在我耳边劝,“姐姐,今儿好容易母子见上了,该欢喜才是,怎么只顾着哭呢。”虫 我回身看时,瑛儿的脸上亦是泪水滂沱着,相比于以前,人更见清瘦,我心知必定是为抚育昊儿太过费心的缘故,心下感激,伸手轻抚她的脸,我哽咽难言,“瑛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一句话说完,不觉又相抱而泣,转头又看昊儿,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最后还是小青过来扶我,道,“小姐,娘娘请你来,是有事相商的呢。” 一听有事,我这才想起之前的疑惑,在裁雪告诉我小青来过后,我很是奇怪,不明白好好的瑛儿为什么突然冒险接我进流云殿,越想越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怕惊醒昊儿,三人携手来到外面,就见瑛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拿帕子点一点眼角的泪,也不多废话,直接就拉了我的手,焦急道,“姐姐你知道吗?太后要下旨,命慧妃来抚育皇太子呢,”说到这儿,想是太急,从抹干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一愣,这个事儿我倒不意外,因为本来就是我挑起来的,可是我意外的是,瑛儿她们避在流云殿内,我只想着外面怎么闹,她们也不会闹的,怎么太后竟然就直接下了懿旨么? 我心中惊了起来,按理,太后如今对英宏颇为忌惮,她不可能会做出这样冒失的事来,而就算她不管不顾的做了,英宏也不可能让这样的懿旨发下去,更不该传到与世隔绝的流云殿来才是? 一拉瑛儿的手,我顾不得先劝慰她,急急问道,“这是几时的事儿,我怎么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的,按理说,这样大的事儿,宫里早该闹翻了天才是?” 瑛儿泪眼汪汪,“是,是昨儿早上……。” “昨儿早上,”我细想时,昨儿可不正是英宏下旨册封常珍珠为正三品昭仪的时候? 一念及此,我细想早上慧妃的泪眼和太后的怒意,紧悬的心突然就松了下来,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来,我细细的为瑛儿拭去腮边的泪,轻笑道,“好妹妹别哭,这个是好事儿。” “好事儿,”瑛儿大瞪着眼睛看着我,显然是以为我已经疯了的。 我点头,将我和英宏故意让常珍珠荣宠无边,成功的将周家姑侄的注意力转移到常珍珠身上的事儿细细说了,临了,我道,“周家姑侄虽然恨我,可是让慧妃当上皇后的事却更加重要,所以,她们才会在压制不住常珍珠时,想着要用我来掣肘常珍珠,我如今是罪妃,就算重新在皇上跟前得了宠,亦是威胁不到慧妃的后位,等到慧妃成了皇后了,她们再来收拾我也不迟。” 小青听了我的话,她却为另外一件事欢喜,“小姐,这是真的吗?这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是皇上和您一起安排好了的,皇上,他还是如往日那般的爱您么?” 说话间,她眼里的泪又流了下来,垂头道,“前些日子,我听送东西的小太监告诉我,咱们家的老爷夫人全都去了,我和昭仪娘娘还在想着,难道皇上对小姐您已经没有心了?再加上昨儿又有太后的懿旨下来,我和昭仪娘娘更是急得没法子,又想着太后既然下这样旨意,皇上定是知道的,没指望间,想来想去也只得冒险去接了您进来,一面是想要同您商议商议,二来,也是打听外面什么情形的意思。” 瑛儿也点头,带泪笑道,“正是呢,却不知事情并不是我们担心的那样儿,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 拍拍瑛儿和小青的手,我感激莫名,含着泪道,“二位妹妹对我和昊儿如此尽心竭力,我就算当牛做马,也报不得二位妹妹的大恩了,二位妹妹请受我一拜。” 说完,我郑重的敛袂而拜,深深的磕了下去。 瑛儿和小青一边一个的抱着我,也哭了起来,瑛儿道,“姐姐何至于这样说,往日姐姐荣宠之时那样的扶持护佑我,我但凡有点子良心,也得尽力相报不是,更何况,我亦从中得了好儿啊,若不是姐姐信我将昊儿托付给我,我哪里有今天呢。” (很抱歉这个文停了很久,因为卡文,后面很多地方没有理顺,在烟发现天天写出来的东西却都很烂后,烟果断的停更,如今终于理顺了,可能未必精彩,却到底顺畅不会不知所云了,所以,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又见血腥(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小青更是哭成了泪人儿,“小姐说这话不中听,我是小姐的家生奴才,一生一世只为小姐活,小姐若有了万一,我也是不活的,只要小姐能好,小青就是立刻死了,心里也是高兴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着瑛儿和小青,听着她们发自肺腑的话,我心中又喜又酸,我何德何能,在拥有了英宏的爱后,还能有秀儿,瑛儿,小青这三个忠诚知己的人在身边。懒 我抬眼看天,老天爷,你到底还是厚待于我的! 眼见夜深了,我不能再留,只好依依的别了瑛儿和小青,出了流云殿。 回到浅梨殿才坐下,就见小泰在门口探头探脑,我心下奇怪,就命裁雪去问他什么事,只见他在裁雪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后,裁雪急急的回转,向我道,“禀小主,小泰说,他刚刚路过蘅香院后门时,发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鬼鬼祟祟的从蘅香院里出来,他心下奇怪就跟在后面时,发现那个太监进了锦元宫,并且一直没有出来。” “竟有这等事?”我吃惊的道,招手将小泰唤到屋子来,我仔细问了那个太监的相貌特征,又问了有无诡异特别之处,临了吩咐,“这件事谁跟前都不能说,另外,你继续留意锦元宫和蘅香院,有什么不对,速来报我。” 小泰脆脆的应了声“是,”退了出去,我拧眉想了许久想不通,一边裁雪催促我道,“小主洗洗睡罢,天儿不早了呢。”虫 我只得点头,“也好。” 然而白天太后阴郁的笑脸一直浮现在我眼前,纵然躺在床上,我亦是整夜无眠,满脑子只在想着,这个太监到底是谁,他是无意路过,还是……? 一夜翻转无眠,清晨起身梳洗时,裁雪看着我的脸低声惊叫起来,“小主,您的眼睛怎么肿了?” “肿了么?”我对着铜镜细照,手指轻轻划过眼睑时,触手处果然一片浮胀,我笑道,“大约是昨儿夜里哭的缘故,肿就肿吧,就让她们当我是失意伤心的缘故好了。” 裁雪唤了喜珠儿绞了冷水巾子来,边替我敷在双眼上,边道,“原本倒不不用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只是奴婢怕荣寿宫和锦元殿的那位看见了小主这样,不定心里也生了怎样的想法,小主还是收拾得精神些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只好由了她折腾,捣鼓半晌后,裁雪看着我的眼睛,终于有些满意的样子,笑道,“好了,奴婢替小主上妆。” 黛眉轻描,朱唇浅点,镜子里的容颜愈发的妍丽,我满意的点头,“裁雪,你一双巧手快赶上你秀姐姐了。” 裁雪红了脸,“当初秀姐姐曾经手把手的教奴婢,奴婢资质鲁钝,却总不能及秀姐姐的万一,真的惭愧。” 说笑间,喜玉儿已经备好了早膳,我不过喝了碗清粥就撂下了,拿湿绢子抿一抿嘴,裁雪过来又在唇上扑了点儿胭脂,就扶我起身出来,乘上小轿向锦元宫而去。 锦元宫今早的气氛却有些凝重,我一进门,就见早到的妃嫔们正交头接耳的在说着什么,见我到了,不过点一点头,就又接着顾自窃窃私语,虽不理我,却也不避我。 我心里虽疑惑,却也不好问,向位份高的妃嫔见了礼后,就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却见边上一人向我笑道,“姐姐今日气色很好呀。” 我转头看时,却是杨答应,当下微笑回道,“想是昨儿晚上睡得早些,这才显得精神足罢了。” 杨答应偎到我身边来,转眼一扫那些正在议论得起劲儿的妃嫔,在我耳边低声道,“姐姐知道么,昨儿个夜里,宫里头出大事了。” “哦,”我不动声色,“出什么大事了?” “今日凌晨时,有人发现在蘅香院的后角门子上,死了一个太监,据说是七窍流血,明显是被人毒死的,内务府的人还在他住的屋子里,搜出了几把利刃,上面都有血迹,在将那些利刃对比之后,内务府吃惊的发现,这些刀刃和当日惨死的钱彩云身上的刀口居然十分吻合,”说这些时,杨答应的脸上满是惊惧。 “什么?”我脱口惊叫,昨儿晚上小泰的发现,着实让我辗转了一晚上,可是纵然我在心中作了无数个设想,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小泰看见的那个太监,是进了锦元宫的,若果然这个太监和这件事有关的话,那是不是能说明,当日钱彩云的死,亦是和锦元宫有关呢? 这样想着,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虽然对于太后的毒辣心中有数,可是想到钱彩云惨虐的死状,我心里到底还是涌起阵阵寒意。 杨答应不知道我心里已经转了几百回,她紧张的看着我的脸,担忧的道,“姐姐,您,您还好吧?” 我强挤出笑意来掩饰内心的纷乱,道,“我只是太吃惊了,天子的家里,居然会发生这样无法无天的事,下手的人可是将皇上,将咱们大肃朝的律法全都不放在眼里么?” 杨答应也叹道,“是啊,如今死了的这个奴才是蘅香院的人,他屋子里又搜出了当初杀害钱彩云的刀刃,更加上钱彩云死前,和常昭仪之间那些说不清楚的事儿,如今只怕常昭仪是说不清楚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似淡然的落在我的脸上,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分明觉得那眼神里,还藏了什么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我按住心神,也跟着叹一声的道,“这样大的事儿,太后和皇上自有明断,慧妃娘娘也定会命人好生查探这个事的,咱们还是别猜了罢。” “姐姐说得是,”她倒也肯顺着我的话,低低的应了,我们对视一眼后,各自开始了沉默,只是我的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周边众妃的议论声,努力的想要从中听出些端倪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又见血腥(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慧妃却是从外面进来的,一落坐后,众妃就齐齐起身见礼,她的脸色有些白,摆摆手命我们坐下,开口就问,“蘅香院今儿夜里发生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罢。” 我们又起身,齐应了声“是,”慧妃冷着脸道,“在皇宫禁苑中,居然连着出这样血腥的事来,真真是要造反了,今儿太后已经下了旨,将常氏禁了起来,你们也都在心里记下了,别总侥幸着自己做了什么别人不会知道,就猪油蒙心的胆大妄为,常氏,就是你们的镜子。”懒 她这话一出,满屋子的妃嫔立时都愣了,虽说事情出在蘅香院,可是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怎么就能将一个正三品的昭仪给禁了呢? 诺诺的应了后,大家又忍不住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杨答应也凑到我耳边来道,“姐姐,太后娘娘想来必定已查到了什么罢?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禁起常昭仪?” 从知道这件事到现在,我一直想着这其中的端倪,杨答应的话让我极不耐烦,瞟了她一眼,我淡淡道,“谁知道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见我无意讨论此事,倒也知趣,理一理衣角上的流苏,转头不再说话。 好容易等到慧妃命我们散了,我起身随着众妃向外走,端嫔有意无意的和我走了个并排,向我轻笑道,“妹妹向来聪慧,你就说说,这常昭仪怎么就那么蠢,要做什么事要杀什么人,皇宫这么大,哪里不好下手,却要在自己的宫里,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做的么?”虫 我愣了愣,抬眼对上她似笑不笑的神情,只得强挤了笑出来道,“这件事太过诡异蹊跷,若真是和昭仪娘娘有关联的话,嫔妾也是糊涂了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 端嫔脸上的笑意不减,她眯了眯眼,手里的绢子轻轻拂甩着,“要说诡异蹊跷,也着实诡异蹊跷,常昭仪为什么这样做我不知道,只是这件事的背后有着什么,不知道的人假装知道,而知道的人,却当做不知道……。” 说到最后这一句时,她的目光定在我的脸上,笑意更盛,然而也不等我再说话,她就转过了头,一甩手里的绢子,脚下步加快,扶着宫女的手一摇三摆的几步就将我落在了后面。 她的话分明满是讥讽,而在这讥讽里面,更带了很深的意思,我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她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杨答应见我站着不走,她体贴的过来,轻声问,“姐姐怎么不走了,在想什么?” 我看着杨答应,脑子里又想起了李嬷嬷警告我的话,更加上她此时一而再的同我亲近搭讪,我心里更起了几分警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我的脚有些酸,就略站一站,妹妹先走吧。” 她忙关切的道,“姐姐的脚有没有事?怎么姐姐身边的宫人没有跟着的?” 正说着时,在外面等候的裁雪正好过来,听到杨答应说的话后,她有些急,“小主的脚不舒服么,奴婢这就扶您上桥,再派人去请太医去。” 我摆手,“想是我方才坐得久了些的缘故,太医就不用请了,回去后,你用热水给我泡一泡就好。” 回头向杨答应招呼一声,我扶了裁雪的手上了小桥,轿子稳稳抬起,我直觉得有些乏累了,于是靠在软枕上微闭了眼,只在心里细细的想着常珍珠的事,更想着英宏的想法是怎么样的,我们不能让常珍珠有事,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做些什么呢? 可是我又不能在太后和慧妃面前替常珍珠说什么啊,就是迂回拐弯的那种也不行,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怀疑我! 揉着额角,我大是头疼,却听轿外裁雪急叫起来,“你们这是往哪边走,浅梨殿是到前面右拐啊。” 抬轿的人却不说话,裁雪更急的责问时,就听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道,“闭嘴,这是慧妃娘娘吩咐的,你敢违抗慧妃娘娘的懿旨么。” 我一惊之下,忙掀了轿帘看时,就见轿子顺着祥芙宫的后墙根子,直向西南方向拐去,我细细一想,就对裁雪笑了道,“没事儿,你跟着走罢。” 放下轿帘,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祥芙宫的西南方向,正是太后所住的荣寿宫了的。 我知道,是太后她要见我! 是关于常珍珠的事吗? 这样一想时,我突然想起我对她们说的,叫她们利用钱彩云的死来做文章,哦,是了,是了,昨儿晚上的那个太监……,死者屋子里藏的杀死钱彩云的利刃……,今儿一早太后就将常珍珠禁了起来……,对,没错,这是她们给常珍珠下的套儿,一定是这样的……。 我狠命的一拍我的头,我几时竟变得这样笨了,如此清楚明白简单的事,我竟然到现在才想明白的。 轿子直接抬进了荣寿宫,停在了偏殿的后面,裁雪来扶我时,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向她道,“你在这儿等着罢,记得谨言慎行。” 她会意的点头,眼里却有着担忧,我给了个笑容让她安心,理一理衣袂后,我堆起满脸的恭敬和谦卑,急急的进了太后所居的正殿。 太后早已经在等着我,一见我,她满脸温和慈祥的笑,“来了,坐吧。” 我谢了坐,伺候的宫女们又上了茶,才掩了门全都退了出去,太后脸上的笑意却不减,直截了当的问我,“蘅香院里的事儿,你怎么看?” 我忙起身,诚恳的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记得,这件事儿大有蹊跷,太后若处理不当,只怕会落人口实,倒进了别人的套儿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荣寿宫对话(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哦,”太后似极意外的,她放下茶碗,目光定定的落在我的脸上,“怎么说?” 我抬眼看她,眼里满满全是坦然真诚,“太后娘娘请想,她常珍珠又不笨,皇宫这么大,她若要做什么事杀什么人,哪里不好下手,偏要在自己住的宫里,偏要平白的落人口实?”懒 太后不语,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见她脸上风雨不见,暗叹她不愧在宫里浸淫了这么多年,城府如此的深,心里想着,我脸上自然是不肯露了半点端倪的,端起茶碗来轻抿一口,我又道,“所以嫔妾就想,这件事里有如此大的破绽,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玄机蹊跷,会不会是个陷阱,等着人掉进去的,所以,嫔妾觉得,太后娘娘不可不防!” 太后这才笑了起来,然而她却道,“那依你之见,哀家该怎么做呢?” “这……,”我不过因着没有准备就被召了过来,仓促间只好借着端嫔的那些话来蒙混,也是显着我用心在为她们着想的意思,可是太后的心思却更深,她山水不露的,只要看我的想法,而我,能有什么想法? 常珍珠这件事别说我不知道内情,就算知道,我亦必定是和她们相反的想法的。 面对着太后看似温和的笑脸,我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昨儿夜里的事明明和她们脱不了关系,而她今天一早更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将常珍珠给禁了起来,到此时,她却来问该怎么做?虫 姜,果然是老的辣! 我的手心里,立时便有了腻腻的汗意,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玄机? 又或者可以这样说,如果说蘅香院里的这件事是个陷阱的话,那么,它到底是谁为谁设的陷阱? 它张开了大口,在等着谁? 常珍珠,我,还是,皇上? 这样一想,我的身上唰的就是一身的汗。 “嗯,你怎么不说话?”见我愣着不说话,太后脸上的笑意不变,用极温婉的语气,轻轻的催了我一声。 我起身,硬着头皮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才在锦元宫时,听慧妃娘娘说,您已经禁了常珍珠,嫔妾以为,在还没有找出有力的证据之前,太后娘娘您是不是,是不是先放了常珍珠,一方面再在暗处严加监视,看看会引出什么来?” 这句话是我考虑再三才说的,在我和英宏尚未通气之前,不管怎么说,各方面都按兵不动,这一点总是对的。 太后听了我的话,她轻轻一笑,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这才道,“是不是外面有人说了什么?” 我忙也笑了道,“议论自然是免不了的,嫔妾一早到锦元宫时,就见大家都在说着这个事儿,嗯,要说谁说了别的什么,倒也没有,无非都是吃惊疑惑罢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端嫔呢?”她放下茶碗,却陡然问了这一句来,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更深,我的心里却只觉得有阵阵寒意升起,瞬间浸得身子冰凉,她,她居然知道端嫔跟我说了什么! 而端嫔说的,不就是我开头说的那些啊。 可是她此时提起端嫔,是告诉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内呢,还是在提醒我,她是知道之前端嫔对我说的那些话的,所以,她也是知道我并没有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又或者是两者都有,而她,是在警告我! “端主子……,端主子也并没有说什么,她也只是觉得疑惑而已,嗯,所以,嫔妾就觉得,这个事儿实在太多破绽,太后您瞧,这不是连端主子都也觉得不对不是?” 端嫔或者不是什么很好的人,但是也不算什么坏人吧,我实在不想将她扯进来,并且,为了圆我方才的疑虑顾忌,我亦只有这样说,看似天衣无缝,也确实天衣无缝,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慌呢,将这番话说完时,汗意,已将我贴身的小衣浸得透了。 我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只见太后突然毫无预警的,抓起茶碗就冲我砸来,“沈氏,你是在敷衍哀家吗?” 茶碗贴着我的额角飞过,“砰”的一声落在我身后的漫了桐油的青砖上,四散飞溅,茶碗飞过时,有少许茶水扑在我的脸上,一点一点的顺着领子滑进了颈子里,粘腻得难受,百蝶恋花的碧色罗裙上更被碎片茶渍污洇得一片狼籍,我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颤着身子道,“太后息怒,嫔妾不敢。” “你不敢,你敢的很呢,”太后脸上的怒意盛灼,她抬手指着我,指上的金护甲闪着冷寒的光,“哀家抬举了你,你就是拿这些鬼都知道的话来糊弄哀家,哀家能拉你起来,也能再将你压下去,你毒害先皇后和瑾夫人的事儿,皇上是下旨免了你死,可若是你又犯了别的错儿呢,皇上还护得了你么?” 说到这最后一句时,她森森冷笑,“沈氏,你已经不是一年前的你了,你最好给哀家明白这一点。” 她的话仿佛是刀,一刀一刀的戳在我的心上,痛意加上心里原本深埋的恨意,翻滚搅合得我恨不得就这么扑过去,就用我的这双手,掐住她那保养得虽然白皙却已显松弛的脖子上,又或者,捂住她的嘴也可以,捂住她所有的狠毒,让她死,让她现在就死,从此,绝不让她再有说话害人的机会,绝不……! 可是为什么,我的身子却一点一点的恢复了正常,我甚至还能对着她,“太后息怒,太后请想,您和慧妃娘娘都说过,您和慧妃娘娘都是不能明面儿上帮嫔妾的,所以,嫔妾的一切就只得靠嫔妾自己,而皇上深宠常昭仪,慧妃娘娘膝下又没有子嗣傍身,而嫔妾的孩子又被皇上下旨交与瑛昭仪抚养,咱们手上可以说,没有半点能依仗的,皇上虽然有旨意说,待先皇后的丧期一满,就册慧妃娘娘为后,可是他到底没有在朝野上颁下这道旨意,一旦之前常昭仪有了身孕,那么,依皇上对常昭仪的宠爱,他有可能也有理由改封常昭仪为后,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这些是废话:(啊啊啊啊啊,烟突然想起来,前面提到常珍珠被封昭仪时,烟说大肃朝承乾年间就封过三个昭仪,烟写错了,其实有四个啊,烟把瑛儿忘了,唉,抽自己三百下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荣寿宫对话(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太后的脸色慢慢的平静,只是她还是不说话,只等着我说下去,我深吸一口气,心内渐渐清明,接着道,“而常昭仪圣宠优渥,太后娘娘您说,她能不觊觎后位吗?而宫中如今比她强的,就只有慧妃娘娘,执掌中宫令理事的也是慧妃娘娘,这会子蘅香院里出了这样的事儿,慧妃娘娘职责所在,定要去查,这焉知不是她设了圈套让慧妃娘娘去钻的?”懒 太后这才点头,“嗯,这才有点儿意思。” 我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于是加紧一句道,“所以嫔妾以为,还是先别禁着常珍珠,只在她宫室周围多派人盯着,若这个招儿是她出的,太后和慧妃娘娘这边没有动静,她肯定还要再有动作出来的。” 太后却摇头,“你的想法,只怕也是她的想法,她故意将事情做得如此明显,让大家以为,若真是她做的,定不会在她的屋子里动手,这就是犯人在躲避官差追捕时,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哀家偏不让她如意,将她禁在哀家的眼皮子低下,她纵有那天大的本领,也翻不出哀家的手掌心去。” 我额头又有汗出来,太后果然比我们年轻一辈的老辣许多,我之前就纳罕着,如何这样明显的破绽她也能下手禁人,如今说起来,她却是更加的有理由针对常珍珠,真真是不妙啊。虫 这样想时,我心里就急了起来,却也只能道,“太后英明,说得极是,嫔妾只是担心……,担心皇上那边不依……。” 就见太后又是一笑,向我道,“所以,你说这下面,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她又将这个棘手的话题丢到了我头上,我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心知叫她就这么放了常珍珠是不可能的了,若我再说,只怕她就要对我起疑,于是就道,“嫔妾想,皇上那边最好能找个什么理由先拖一下,然后尽快找到对咱们有利的证据来,如此,也就……。” 太后将身子缓缓的靠进身后的软垫上不再看我,语气也淡了起来,“你去吧。” 我如释重负,慌忙跪安告了退,才走了两步,她却又叫住我,目光在我身上游移不定,最后还是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将身上收拾一下了再去。” 她的目光让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却也不能不听,只得点头应了,耐心的去了偏殿,让老嬷嬷拿棉巾子将我脖颈裙袂间的茶水渍插拭干净了,这才上轿离了荣寿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回到浅梨殿,裁雪边抹着眼泪边急急让喜珠儿喜玉儿两个打了热水来给我洗浴,我微闭着眼坐进热暖的水里,身心终于慢慢的松弛下来,从昨儿晚上小泰看见的那个太监进了锦元宫来看,这次设局的人,很明显就是她们姑侄两个,而以太后的心机,却又绝对不应该出现如此多的破绽,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真的只是针对常珍珠的么? 我突然开始害怕,因为以太后的心机,常珍珠绝对不是她们的对手,她实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跟不必委屈到要来用我? 水汽蒸腾氤氲中,我的身子却一阵阵的发凉,无心再顾着身上尚未洗干净,我哗的从水中起身,向裁雪吩咐,“快,给我更衣。” 裁雪见我神情紧张,她其实从我进荣寿宫就开始担心,到我满身狼籍的出来时,她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不说,她也不敢问而已,此时她到底忍不住了,向我道,“小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却顾不上对她解释,一边穿衣一边让她命人叫小泰在门口等着我,很快的收拾好后,我顾不得头发还在湿漉漉的滴着水,就急急出来,向裁雪道,“叫小泰进来。” 太监除了搬运沉重的东西外,一般是不得进主子住的屋子的,此时见我郑重焦急的叫他进来,他也多少有些紧张,一进来就向我跪倒,“小主。” 我摆手,“你起来,”指一指我脚边的小杌子,“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太泰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倒也不太拘,告了谢也就坐下了,我这才问,“你昨儿晚上可看仔细了,从蘅香院鬼鬼祟祟出来的那个太监,真的是进了锦元宫的?” 小泰忙正色认真的道,“回主子,奴才确定是看清楚了的,当时奴才见他躬着身子,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鬼鬼祟祟的出蘅香院里出来,奴才以为是贼,就想跟过去抓住他,可是奴才又想着小主曾经训示过,宫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留心,也一定不能插手,所以奴才就没有轻举妄动,只一路跟着他,结果就见他一路弯弯绕绕的,最后进了锦元宫的偏门,而且开门接应的太监好像并不奇怪他的行踪的,边让他说话放他进去,边还陪着他向外面张望,分明就是在看有没有人见到的。” “是这样?”我咬着唇许久不说话,小泰的话更加的证实了我心里的猜测,我又问他道,“那,如果这个太监再站在你面前,你能不能认得出来?” “认得,他的眉间偏近左边些的地方,长了个疖子,奴才见到他时,他刚刚从蘅香院里出来,蘅香院偏门上的灯笼很亮,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小泰很是有把握的说。 “好,既然如此,我就安排个机会,看你能不能将那个人给找出来,”说这话时,我心里已经慢慢的有了主意。 叫小泰起身,我细细的吩咐,“你现在去莳花局里找到长昆,就将你昨儿晚上看见的这些事细细的说给他听,并叫他转告皇上,一切如常,只是,别急着见我,待时机到了,我会再叫长昆传信给他。” “是,小主,”小泰极响亮的答应了声,飞快的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蒋秀巧传音(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看着小泰出去,我又默默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吩咐裁雪,“你去告诉小寿他们,这几天宫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律不管不问不许议论,若有谁犯了这个规矩,我可是要责罚的。” 裁雪正拿厚棉巾子替我拭着头发上的水,听了忙丢下棉巾道,“小主放心,奴婢这就去。”懒 其实对于我屋子里的这些人,我确实是放心的,这样叮嘱他们,无非是怕他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偶然会说脱了嘴罢了。 裁雪却出去了好一会儿,待回来时,脸上竟有着笑意,我正拿了本书在翻着,见她这副神情,不觉奇怪,“你捡了金子么,这样高兴?”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只管神神秘秘的抿着嘴儿笑,“小主说对了,只是却比那金子还值钱呢!” “哟,怎么我们裁雪也和秀儿般的,被这宫里的那个侍卫看中了么,这背后藏的是人家给的情书柬儿,”看着裁雪鬼鬼祟祟的娇俏样儿,我忍不住打起趣来。 她的脸儿腾的红了,嘟着嘴儿不依的扭着身子道,“平日瞧小主是个稳重的人,怎么今儿也学起人来拿人取笑了,”她赌气的将藏在身后的东西往我面前一递,“小主瞧瞧罢,可是给奴婢的情书柬儿么?” 果然是一封信,是简单的纸袋封住,上面的字迹我一看就认得,却是秀儿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虫 我忙接了过来,欢喜的道,“谁送来的?” 裁雪撇着嘴道,“还能谁送来啊,自然是咱们那位秀姐夫啊,小寿才去御膳房领东西时,交给小寿带回来的。” 说话间,她也挂念蒋秀,就忍不住凑了来道,“嗯,小主快瞧瞧秀姐姐说了什么?” 我握着信却顿了顿,秀儿处事谨慎小心,从不轻易的送信进来,此时突然有信,想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罢。 想到这儿,我就命裁雪道,“你将门关上,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若有人来,就说我睡了,没有我的话,你一步也别走开,也不许谁进来。” 裁雪见我乍然的换了神色,她是极聪明的人,忙就关了门出去了,我这才将信慢慢的拆开,就见满纸都是蒋秀细巧娟秀的字体,上面的话却让我寸寸惊心,身上乍然冒出冷汗来。 将那信又仔细的看了两遍,只到确信没有遗漏了,我这才将信连那封皮都撕碎了,丢进鹤嘴鎏金的香炉里,拿银簪子拨着碎片在香炉里烧得一点儿不剩了,这才拍了拍手,命裁雪开门进来。 裁雪满脸担忧,向我道,“小主,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惊着了,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小泰还没有回来么?” 裁雪摇头,“小主不是叫他去莳花局了么?” 我抖着手,“叫小寿追过去,告诉莳花局的那位,我要见皇上,就在今晚。” 裁雪见我这般模样,她也惊得身子颤了起来,“小主……。” “快去。” 裁雪这才醒过神来,慌不迭的答应着转身出去,一会儿回来时,她向我点头,“小寿去了。” 我只觉得额头炸炸的疼,让裁雪取了薄荷油来揉着也不管用,倒将我的眼泪也熏了出来,裁雪见我落泪,她更急了,又不敢问,只能担忧的看着我,我勉强的向她一笑,“别担心,没什么事的。” 裁雪也像是怕我担心似的,勉强的点一点头,嘴角上咧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嗯,奴婢不担心,小主说没什么事,就一定没有什么事的,” 我也没有精神再去顾她,起身去那软榻上躺下,然而才合上眼,就听见远远的有哭声传来,高一阵低一阵的,并且,哭的人还不少的样子。 我猛然睁开眼,“裁雪,去看看是那边的声音。” 裁雪很快就回来告诉我,“小主,是前面蘅香院里的声音。” “蘅香院?”我皱眉,想到方才太后不依不饶的语气,此时发生的一切我并不意外,她是铁了心要将常珍珠除了么? “将浅梨殿的门关上,小寿小泰回来后,你们就尽量别出去了,多事之秋呢,”说完,我只觉得心里厌倦烦乱不已,翻了个身,我决定什么都不去想,好好的睡一觉,等晚上见到英宏再说。 只是哪里还能睡得着,时睡时醒迷迷糊糊翻来滚去,如此一番折腾,待天黑起身时,我只觉得头脑更是昏沉乏倦,只好让裁雪用冷水巾子给我抹了抹脸,脑子里这才清醒了些。 却惦记着英宏的事,看了看窗外,我向裁雪道,“敬事房怎么还没有人来?” 裁雪忙告诉我,“敬事房的人早来过了,是奴婢见小主正睡着,这才没有惊动小主您。” 来到外殿时,喜珠儿带着喜玉正在摆晚膳,我心情烦乱,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只将那清淡的碧梗清粥喝了一碗就撂下了。 接下来就是宫妃侍寝前的一套繁琐的洗浴梳妆,我纵然心急如焚也只得忍着,好容易收拾完时,我催着裁雪拍掌,外面背宫的太监们听见了,有条不紊的进来将我扛起,脚步平稳矫健,直向清心殿而去。 清心殿里,英宏已经急得什么似的,一见我就道,“凝霜,你急着见我,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顾不得见礼,一把抱住他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什么?”英宏见我如此,他一把将我拢住,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附在他的耳边,将今天蒋秀信上的话细细的说给他听,他的脸刷的白了,放开我的身子,他转身“啪”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他好大的胆子。” “皇上,怎么办?”我急得想哭,又怕扰了他的心神,只能死命的忍着,然而眼圈儿到底红了起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蒋秀巧传音(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他回身看我这样,忙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你别担心,若还只是这些,朕倒也不怕他,”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拧着眉似在思量着什么,慢慢的,他的眉头就松了开来,眼里渐渐的竟有了笑意,“嗯,好吧,既然他怎么喜欢在朕的文殊院里安插人手,朕就如了他的愿。”懒 我有些懵懂的看着他的脸,喃喃道,“这,可以么?” 他拍拍我的手,“凝霜,你放心,有时候用敌人手里的刀去刺敌人,比我们自己手里刺出去的刀更有杀伤力。” 看着他笃定的笑脸,我这才有些许放心,他拉一拉我身上的披风,弯腰一个打横将我抱起,“天儿虽然暖了,夜里却也凉,快到床上来。” 床上明黄色的被褥,有着绸缎特有的凉意,英宏解开我的披风,将我赤~裸的身子裹进被子里,他俯身下来,轻轻的对着我笑,“凝霜,你真美,越来越美了。” 我扑哧笑出声来,忍不住点一点他的鼻子,“耍贫嘴,我都老了呢?” 说完这句话,我有些惊,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也能坦然的不再坚持对他称自己臣妾了。 想到这儿,我脸儿一红,看着英宏笑吟吟的脸,我突然就觉得老天爷对我真是好,送了一个这样好的男人给我,他心胸宽广,对我的爱宽厚深远仿佛海洋,巍然到气如山岗,以一个帝王之尊的身份这样深爱我,我何德何能?虫 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我满足的叹了口气,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气嗅进我的鼻翼里,让我一阵安心,我知道,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怕。 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我忙又抬起头来,推开正不断偷香的家伙,道,“对了,你应该知道蘅香院里发生的事了吧?” 英宏像个贪吃的孩子,只顾着要在我颈子里咬来啃去,我的推拒打断让他不满的哼哼着,边不耐烦的闷声道,“知道啊,嗯……。” “知道……唉哟,那个……嗯……那你……你等等啊……哎……哎哎……,”他的唇仿佛是火,纵然我心急如焚,到底将我点得燃了起来,我的脑子里渐渐的空白,眼里只看得见床顶明黄色帷幔上盘龙的颜色,忍不住的嘤咛一声,我反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屋子里一片旖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英宏终于喘~息着停了下来,他用唇点一点我的脸颊,满足的叹息,“凝霜,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我心中满是欢喜的暗笑,伸出光~裸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颈子间调皮的吹了口气,“你骗人,那么多如花似玉娇娇滴滴的女子围在你身边,你能想我才怪呢,我都这样老了呢。” 英宏见我又一次说到自己老了,他有些不悦,“你做什么老是说自己老,你哪里有老么?”说话间,他双手撑起趴在我上方的身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我的年龄比你大恨多,你口口声声的说自己老,其实是嫌我老了吧,”一句话说完,他就伸手来呵我的胳肢窝,我天生怕痒,顿时笑着蜷缩成一团,连连求他饶了我。 他却又高兴起来,点一点我的鼻子,“凝霜,你在吃醋吧?” “啊,”我不明白他怎么咋有此问,才要回想我之前说了什么时,他就又得意的接着说,“凝霜,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可是从来都不管这宫中的妃嫔们,是不是如花似玉的。” 我这才知道他听进了我之前的话了,倒觉得羞涩了起来,含笑不肯看他。 他却不肯饶我的,含着我的耳珠轻轻一咬,“凝霜,你知道吗?我经常会想起当年你跪在浅梨殿的门口,不许我进屋的情景,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我应该雨露均沾,气得我半死,嗯,所以你这会子能吃醋,我很欢喜。” 他这一说,我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来,顿时笑了起来,“天下男子谁不喜欢左拥右抱,偏你不识我的好人心。” “好,你是好人行了吧,”说到这儿,他突然神色一收,正色问我,“刘喜告诉我,荣寿宫那位今儿叫了你去,她说了什么?” 我正笑着,不意他突然的转了神色,倒让我愣了一愣,这才也严肃起来,将今天发生的事前后仔细的说了一遍,又将昨儿夜里小泰发生的事着重说给他听,临了我道,“之前为着怕被荣寿宫那位起疑心,是以我命长昆将这个事儿传给你时,要他带话说咱们两个暂时不见,我也尽量不去趟这个浑水,一切事宜请你相机着办罢了,可是紧跟我就接到了秀儿的信,事关紧急,我也顾不得了。” 英宏翻身躺在我边上,手指轻轻的在雕龙盘凤的紫檀大床上有节奏的叩着,我知道他在用心的思量着这件事,于是将身子埋在他的肘弯里,微闭了眼安静的躺着不去打搅他。 不一会儿,他就笑了,拍一拍我的肩膀道,“我知道怎么做了,嗯,凝霜,你今儿晚上就别回去了,明儿一早,我就晋你的位份。” “啊,”我一愣,“这,这不妥当吧?” 他将被子往我身上拢了一拢,眼里满是胸有成竹的笃定,“你放心吧,不过是一场算计而已,且不管她们算计的到底是谁,只是既然她们谋划得这样辛苦,那咱们若不配合着借这个东风过一过,也太对不起她们了。” 我虽然还不知道他心里有了什么样的计谋,却也知道了他是要将计就计了,眼见这两件事他全都有了对策,我到底是个小女人,一但有了依仗,这颗提了一天的心也就落了下来,于是,我将身子更深的埋进他的怀里,道,“如此,单凭你安排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跋扈(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说完,我只觉得一股困意上来,于是合上眼,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晨时末了,寝殿内空空荡荡,英宏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翻身坐起,昨儿夜里裹来的披风还在床头放着,我拿过来裹在身上,惶然的站在殿里,想着是就这么出去,还是先喊人?懒 然而殿外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就见两个小宫女脚步轻悄的进来,向我深深一躬的道,“主子醒了。” “主子?”我有些懵,然而很快想到昨儿夜里英宏说的,他要进我的位份,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只是不知道他将我进到几品,也不好问,就笑着点头,“皇上上朝去了么?” 那宫女点头应道,“回主子的话,皇上已在朝上了,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主子,让主子好生歇着的。” “哦,”我又点头,“那么,你们快去传轿吧,我……我……,”我皱着眉看着身上的披风,半夜时裹着披风回浅梨殿我还不觉得,这会子天色明光大亮了,再叫我光着身子只批着件披风,我怎么都觉得难为情,别扭无比的很。 正为难着,那小宫女已经捧过一套衣服过来,“奴婢伺候主子更衣罢。”虫 另外一位宫女已经捧进了热水,也向我道,“主子不要忙,皇上已经命人去锦元宫传旨,道主子身子不适,今儿不用去那边请安了。” 我正系着亵衣上细薄的带子,她这话让我更是怔了下,“呃?” 想到英宏昨天晚上有点儿贼贼的脸,我知道他一来确实是心疼我,二来也定是故意的,也就不去管他,洗漱后又吃了点儿东西,英宏还没有下朝,我想着昨儿蒋秀信上说的那些事,知道英宏这会子定正为那件事在忙,于是就命人备轿,送我回了浅梨殿。 才进门,裁雪就喜滋滋的向我恭喜,“主子,咱们可见到太阳了呢!” 我忍不住要笑,“怎么往日你天天都在黑屋子里关着的么?” 她却不计较我的取笑,扬着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嗯,奴婢说的是,皇上眼不着儿的,就将主子的位份又晋了两级,照这个进度,奴婢估计用不了多久,主子就能重归皇贵妃的尊位了。” “小蹄子,感情你是在惦记这个,”我好笑的看着裁雪,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到底还是天真单纯的,她哪里会想到,更大的厮杀风险,已经开始了。 然而我却也知道了英宏将我晋到了哪一级了,从五品小仪,虽然还不是很高的样子,却也到底跳出了小主这一界了的。 回屋躺在贵妃榻上,我默默的看着彩绘在屋顶上的盘枝莲,枝叶妖娆曼长,延绵不绝,仿佛从四面大方延伸过来,又转而向八方四面的伸展出去,无边无际,不知边界…… 宫内形势本就诡异,而外朝上的情形,此时又怎么样了呢? 靖海王实在好大的胆,而文殊院里的某些人,胆子不是更大吗?他们居然不知道是收了靖海王的好处,还是遭了靖海王的胁迫,竟然敢将上给皇帝的奏章自己先逐一开拆了过目,如此一来,国家发生的大小事,就这样全在了靖海王的眼里,这还不够,奏章中,但凡有半点对靖海王不利的,全部被他们收起销毁,再用巧妙的方式制造了假的换上来,是以这些天,送到英宏跟前的奏章居然全都是动过了手脚的。 如此,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英宏被欺瞒蒙骗了多少,更不知道那些奏章中,有多少是英宏的心腹们送上来的,而英宏为对付靖海王所做的策划,又有多少泄露了出去? 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惊! 好在,王文华已经知道了,只是他虽是能在宫中走动的侍卫总管,可身为众所周知的皇帝的肱骨亲信,他就越是要小心,他知道,他的周围定也是被布了眼线的。 急切之中,还是蒋秀聪明,命他将信传来给我。 虽然还是冒险,却到底安全许多,加上英宏紧跟着极高调的将我晋位,看在外人的眼里,也只能想到不过是宫中的一些风~月之事而已。 就如太后所言,有时候,一些事无所顾忌的去做,反而不会惹人怀疑。 英宏没有告诉我常珍珠的事他如何处置,也没有说文殊院的事他怎么安排,但是我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了的,如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配合。 想到这儿,我不觉暗自莞尔,转头向外,我叫道,“裁雪。” 裁雪正在外面瞧着喜珠儿喂雀儿,一听我叫,忙进来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笑一笑,向她道,“不知道怎么的,我今儿突然很想吃鹅掌羹,嗯,你这就去御膳房里传话儿去。” “鹅…鹅掌羹?”裁雪有些懵。 我也不看她,只用点头来肯定她没有听错,她就叫了起来,“哎呀主子,这鹅掌羹得用多少只鹅啊,宫里又不许铺张,凭她是什么人,也不会为一碗羹买进那许多鹅进来,往日里谁要吃这个,都是要提前吩咐下去,命采买的太监们告诉宫外集市上卖鹅的人,将每日卖的鹅脚上的脚掌割下来留着的,主子这会子现要,想来是没有的。” 裁雪说的我怎能不知道,然而我今天却是不依,对着裁雪将脸一拉,“叫你去你就去,话这么多的。” 裁雪见我有些恼的样子,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路三回头的出去,然而到了门口了,也不见我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样子,只好自己叹了口气,往御膳房传话去了。 (要死了,承诺的是宫杀那篇晚上还会更新,可是就只顾写这个了,好吧,我又失言,我先睡觉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跋扈(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喜玉儿倒没有裁雪那么多的废话,答应一声就去了,我想了想,又叫喜珠儿去将妆台上小匣子里的几样珠钗捧着,“将这些摔到制珍房管事的脸上去,问她,这是给谁戴的东西,就敢拿了来敷衍糊弄我的。” 喜珠儿也愣了,纵然我贵为皇贵妃时,亦没有这般的飞扬跋扈过,然而她见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依言捧着去了。懒 等这三件事吩咐完,我悠然的去那贵妃榻上躺下,想着这三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彼时后宫众妃们会有的表情,我就止不住笑得浑身直打颤。 是的,我想的和英宏想的是一样的,不管太后此时正卯着劲儿要对付谁,我们只做不知道,他升我的位份,我紧跟着就得意忘形的张扬,让人瞧着英宏和我旧情复灼而常珍珠即将落势,这正是太后想要的结果,在前朝出现危机的时候,后宫一定不能再有忧患,我们做这些,只希望能迷惑住了太后,不要将那指着常珍珠的剑,不要转头落到我们的身上来。 不多时,裁雪就气咻咻的回来,劈头就向我抱怨,“主子,奴婢就说去了会碰钉子,可是主子不信,这会子好了,您知道那御膳房管事的怎么说来着,他说别说是主子您,就是慧妃娘娘昭仪娘娘去了,也不能让他做出这无米之炊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这一切全在我预料之中,是以裁雪的这番反映亦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也不说穿,只淡淡的笑,“那你怎么说?” “奴婢怎么说……?”裁雪大瞪了眼,随即哭丧了脸,“奴婢还能怎么说呢,就是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回来啊。” 我眼里的笑意渐渐的消褪,板着脸道,“没用的东西,他既这样说了,你就应该拿大耳刮子抽他才是,你就问他,是不是眼里没有我这个主子了,就敢拿慧妃和昭仪来压我不成。” 裁雪这下彻底的懵了,她大瞪着眼睛,仿佛不认识般的看着我,直到我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惊异而又担忧的道,“主子,您怎么了?” 看着她如蒙了浆糊般的懵懂模样,我强忍着心里的笑,才想要再怎么骂她几句时,就见喜玉儿也回来了,向我道,“回主子,制衣局的管事姑姑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制衣局的管事姑姑不是别人,正是我当年中选时,被派去我家里教我规矩礼仪的莲姑,我命裁雪去带了她进来,客气的让她坐在我脚边的小杌子上,她哪里敢坐,百般的退让后,才坐了半个屁股。 我向她笑道,“今儿请姑姑来,就是想瞧瞧今年尚衣监里出了什么新样子,天儿眼见着就热了,过夏的纱衣裳也该早预备不是。” 莲姑垂首轻笑,“主子说的是。” 说话间,她就将带来的册子翻开,指着上面的衣服样子一一讲解,边道,“这些都是今年的新样子,主子瞧哪几款好,奴婢就回去亲自盯着人缝制去。” 我却将那册子一推,脸上就有了微微的不豫,“这也叫新款么,你自己瞧瞧,可是能穿得出去的。” 莲姑料不到我竟突然的变了脸,她惊愕之余,忙惶恐的跪下,“这,主子……。” “莲姑姑,我当年是你接进宫来的,这么些年来,我待你不薄吧?”我冷冷的问。 莲姑惶恐的连连应着,“主子对奴婢向来关照有加,奴婢一直都放在心里的。” “哼哼,你也敢说放在心里么?你既放我在心里,又怎么只拿这些个东西来敷衍我,”说话间,我手一挥,将那本册子哗的甩在了她的脚边。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回去重新想过了,再画出来请主子过目,”莲姑垂着头不敢看我,我从鼻子“哼”出一声,“那还不快去么。” 莲姑一听我这话,分明是如蒙大赦的,抓起脚边的册子,急急的告了退,临到门边儿时,她到底回头来看了我一眼,眼里,分明满是不解和诧异。 待得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这才收起脸上的怒意,只默然的坐着,心里,满满全是对她的歉意,莲姑,待得皇上江山稳固的那一日,我定给你赔了今天的这个礼,而此时,我只盼着你能恨我,并在最快的时间里,将今天的这件事传出去才好。 抬头时,我碰上的是裁雪不解探询的眼,她的目光向来单纯明净,我竟有些心虚,急忙转过脸去不看她。 屋子里沉静了起来,我虽是主子,可是在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宫女跟前,我很是有些不自在,正想着要怎么打开僵局时,就见裁雪对喜玉儿道,“你去小厨房里瞧瞧,清早给主子炖下的燕窝怎么样了?” 喜玉儿老实心眼儿少,闻听这话,她答应一声,忙就去了,裁雪跟她走到门边,见她去得远了,这才将门上的帘子拉下来,回身来到我身边,正色向我道,“主子,您是故意的?” 蒋秀和小青不在身边后,裁雪算得上是我最信任贴心的人,更加上去年的那一番患难,她和我早如同家里姐妹一般,是以,私下里时,她说话也并不全是奴才特有的谦卑,更加上她心思单纯,想到什么若不说出来,只怕非憋死她不可的。 我叹了口气,只得点头,“是。” 裁雪紧皱着的眉头却慢慢的舒展开来,脸上甚至起了笑意,语气也轻松许多的道,“奴婢就知道,主子再不是那样的人的。” 说到这儿,她向我垂首一礼道,“那奴婢这就去御膳房,将那管事的好好儿的给他两耳刮子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倒将我闹了个蒙头转向哭笑不得,我满以为,她定要问我缘由来着,没想到她竟然并不问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跋扈(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这妮子,原来她关心的除了我的安危外,就是我的心到底有没有变的了,而我为什么这样做,她却竭力恪守着她奴才的本分,我不说,她就绝对不问! 好妹妹! 我正感慨间,喜珠儿从制珍房也回来了,她告诉我,制珍房的管事莫名的挨了一顿骂,虽然不敢说什么,然而眼里的神情已经显示出了不甘,我微笑点头,嗯,还是制珍房的管事上道,这正是我要的结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懒 果然,这一番忙乱下来,不到晚上,宫里就传出我对制珍房和御膳房颐指气使的消息,只要制衣局里没有传出什么来的,裁雪告诉我时,我不禁暗叹,莲姑为人忠厚,待我也向来有几分情意,固然我如此对她,她还是不肯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的。 只好命裁雪又借着看衣服样子,去制衣局里很是疤痕飞扬了一番,如此,纵然莲姑不说什么,制衣局的那些针黹宫婢们,哪一个肯忍的,借着给各宫的主子娘娘们量身子,送衣服的机会,无不将我如何过分如何嚣张添油加醋一番的。 这一番乱下来,我却只窝在浅梨殿里冷眼看着,当天晚上,英宏又翻的我的牌子,他点着我的鼻子,笑得身子打颤,“亏得你做得出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来,我听说,光那御膳房的奴才们,就已经去内务府哭半天了的。”虫 我却不笑,只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也不知道荣寿宫那位听说没有,若听说了,会怎么想呢?”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觉有些紧张起来,问,“皇上,您说,臣妾这样一改常态的,该不会适得其反的,反让她起了疑心罢?” 英宏拧了眉想一想,“不妨,你只适可而止,也就是了。” 我眯着眼睛看他,极想要从他的眼内看出真假来,可是他的笑容一如往前的温柔淡定,我突然就想起那一年,他带我回家,就在我从小住大的抱水轩里,他也是这样的看着我,他说“我英宏此生决不负沈凝霜……。” 我满足的叹一口气,决定信他,而他也值得我信他的,有他这样对我,宫中的那些争斗,结果如果又怎么样呢? 思绪万千间,英宏将我又搂了一搂,他的语气里有了些歉意出来,“只是凝霜,可能接下来,我又要委屈你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大局还没有稳固之前,你必须将各股势力维持在互相牵制的局面,前朝如此,后宫也是一样,我明白的。” 他的唇贴在我的额头上,语气里却只是疲惫,“凝霜,我好想天天都能这样和你在一起。” 紧紧抱住他的腰,我眼里一热,就有泪要下来,可是我怕他担心,忙将脸转到一边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待恢复了正常,我才回过头来微笑着道,“不是很快就可以了么?” 他也就笑了,“是的,很快就可以了。” 这一夜,我没有再留到天亮了,三更时就回了浅梨殿,想是以为我今天又要在清心殿到天亮,裁雪她们并没有等着我,守门的小泰才要叫去时,我摆手命他止住,轻轻的进了屋,就见裁雪正歪在贵妃榻上睡得香,这妮子,整日里操心着我的事,难得今儿睡得好,我自然不忍心吵醒她。 蹑手蹑脚的自己脱了衣服时,她却到底醒了,一睁眼见是我,惊了一下,“主子怎么回来了?” 我抿着嘴儿笑,“这话儿好笑,宫中的规矩是怎么着的?你忘了?” 她揉揉还在迷蒙着的睡眼,“奴婢这就去备水来给主子洗浴。” 我忙止了,没开口时,脸儿却一红,“那个,不必了。” “啊,”裁雪是知道我性子的,我向来喜欢洁净,但凡可以,我都要洗一洗才睡,此时见我不让备水,她明显有点儿意外。 我只是笑笑,就去那床上躺上,折腾这许久,也觉得极乏了,只说了声,“睡罢,”我就合了眼。 我不肯洗浴,是因为我不想洗去英宏留在我身上的味道,我的鼻翼间还残留着他特有的龙涎香,仿佛他就在我身边般的,让我阵阵安心。 这一觉,睡得无比的香甜,醒来时,裁雪正拿着副绢子坐在我床边绣着,见我睁开眼,她忙丢下针线,笑吟吟的向我道,“主子醒了?” 我看着她,“大清早的,怎么这样高兴?” 就见她神秘的一笑,凑到我边上低声道,“回主子,有好消息。” “哦,”我双手撑了身子坐起,也不急着起来,就靠在软垫上问她,“什么好消息,说出来我也乐一乐。” 她却不答,只去那妆匣子里取出一封信来,双手交到我的手里,“主子,你看。” 又是信,我不觉在心里跳了一下,没有办法,昨儿蒋秀的那封信,着实的吓到了我,只是看着裁雪欢喜的样子,我料着这信应该不会和上封一样,心里也就定了些。 拆了信,里面却还有一封信,并一张简笺,我一看里面那信封上的字,就欢喜得叫了起来,果然是好消息,这信分明是哥哥的字迹。 我先看那简笺,是李嬷嬷写来的,满纸尽是为着我给她和张贵一个养老安身的地方而感恩敬谢的话,并告诉我,我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哥哥要和我通信不便,这才由她请张贵在宫内时的老关系帮忙,将信带了进来,而我们以后若有信要给哥哥,亦可以通过传信的老太监送过来的。 看了她的信,我只深深在心里感叹着,果然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作恶的,我由皇贵妃被贬时,李嬷嬷那副凶神恶煞的面容似还在眼前,不过是一转眼,我和她,竟已能如此放心相托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信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哥哥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父亲和二位母亲是同棺同穴而葬的,父亲在中间,二位母亲左右相陪,从此生生世世,再不会分离,要我放心勿念。 而家里幸亏有祖茔祭祀上的田庄房屋在,是以他带着家人回到乡下后,倒也不愁温饱,只是二哥在牢里时就有了病,回到乡下没有几日就去了,三哥经过了这场大变之后,变得心志消沉,他向大哥提出分家另过,从此甘心当个农庄小康之户,只求平安度过余生,大哥只好答应,将田庄房屋分了一半给他,让他带着三娘单独立户去了。懒 而二娘在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被血溅金銮殿后,加上父亲也去了,她就有些癫癔起来,幸好嫂子贤惠孝顺,常带着已会走路的小侄儿开解陪伴于她,她虽有时闹一闹,大多时倒也安静,只有五娘,因着年纪尚轻,膝下又无儿女,虽然大哥和嫂子待她客气礼遇,她到底孤单无依的,嫂子在问过她的心意之后,就让大哥为她寻了一位为人忠厚,家底殷实的鳏夫,对外只说是自己寡居的姨母,嫁过去做了续弦奶奶,据说婚后丈夫对她极好,她此时已是有了身孕,眼瞧着就要当母亲了,她心中感念,虽是嫁了出去,却是将沈家当成了自己娘家的,逢年过节都会和夫婿回沈家来走一走。 哥哥还告诉了我一件喜事,那就是嫂子又有身孕了,在家里的亲人经过这许多的杀戮消逝之后,终于有了新的生命来充斥,哥哥说,咱们沈家,很快就会回到从前的兴旺热闹,让我不必难过惦记。虫 至于李嬷嬷和张贵,他在看了我的信后,就单辟了一个小院给他们住,既是独立门户,又有偏门和他们的屋子相通,让他们既自由又能随时被照顾到,并且,大哥为了不让他们受身份的困扰,只对外人说,那是外祖家来投靠的远房亲戚。 我将信连着看了两遍,眼前浮现出一副安详的田园风光,欲往东山寻隐境,我此生追求不到的,都在他们身上实现了,如此,真好! 放下信,我轻轻的叹息,除了英宏昊儿外,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哥哥他们,如今家人安好,衣食无忧,我还有什么愁的呢? 命裁雪将信撕烂丢在唾盂里烧了,我问裁雪,“这信是谁带进来的?可还有谁知道么?” 裁雪眨一眨眼,笑道,“主子再想不到的,带这信儿进来的人,竟然是锦元宫内的人,他一早在咱们屋子周围鬼鬼祟祟时,奴婢还警惕来着,没想到他却寻了别人看不见的空当,拿了这信对着奴婢晃一晃,然后压在门台上的花盆下面,又做了个示意就走了,奴婢奇怪,忙过去取了信来看时,信封上竟是李嬷嬷往日和奴婢惯用的记号,奴婢赶紧就将它收回来了的。” “锦元宫的人?”我有些紧张。 裁雪笑着向我摇头,“主子别担心,之前奴婢也像主子般的不放心过,可是奴婢又一想,这信上的暗号做得极细致隐秘的,不是懂的人,决不会知道,是以奴婢就放心大胆的拿进来了。” 我这才放心,却又好奇起来,“什么暗号?” 方才我看信封上时,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呀。 裁雪神秘的一笑,也不答我的话,只从针线篮子里,拈起一根针来,又去书案上取过一个信笺封套来,拿起针,先在封套的左上角扎了两个针眼,又在右下角扎了一个,扎完了,她含笑送到我的手里,“主子您瞧。” 我接过来看了看,笑道,“嗯,若是不留意,倒也确实不会被人发现的,只是……,”说到这儿,我皱了皱眉,“只是万一遇着哪个细心的人,这也不能算是很稳妥的了。” 裁雪却摇头,她指着那左上角的那两个针眼,“主子您仔细的瞧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我凑上去细看,却左看右看也就两个针眼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裁雪抿嘴儿一笑,“主子你瞧,这两个针眼,第一个永远会比第二个低一点儿,也大一点儿,若是不知道的人,就算知道我们拿针眼当暗号,却也一定不会知道这针眼上还有讲究,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玄机了的。” 我看着裁雪,赞许的笑,“没想到,你这妮子竟这样细心的呢。” 裁雪被我这一夸,却并不领情,她撇一撇嘴道,“主子夸错了,奴婢哪里有这样的聪慧,是李嬷嬷想出来的,她告诉奴婢说,宫里人的鬼心眼儿多着呢,若不在小节上做点儿文章,不定哪天就被人拿了短去,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果然是老的辣,李嬷嬷不愧是在宫里浸淫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了,我暗自点头,亦微微的有点儿懊恼,若是能留得她在我身边相扶于我,我定也能省不少的心和力罢。 将这扎了针眼的信套也烧了,我也不急着起来,就依在床边想着心事,太后将常珍珠禁了以后,一时也并没有太大动静般的,英宏也顺应太后的心,适时的仿佛一下子就将常珍珠放到了脑后,我这里又一改低调的张扬着,大家都在试探,也都是在防备着,只是,下面的棋,该怎么走呢? 前朝上的事,又怎么样了呢? 关于前朝的事,我昨儿夜里就想问英宏,只碍着后妃不得干政的规矩,他不说,我也就不能问,可是,我真的急,好急…… 心下烦躁,哥哥的来信带来的喜悦,一时也淡了许多,只好翻身下地,命裁雪为我梳洗,我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一会儿去锦元殿请安时,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端倪来? (亲爱的们,五一节快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阴霾满天雨不来(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锦元宫内,因着常珍珠的被禁,这里一反往日的热闹喜庆,众妃对慧妃重新敬畏奉承起来,我进屋时,就听见一位脸生的妃嫔向慧妃道,“像常氏那样的狐媚子,太后娘娘早就该将她禁了,如今证据确凿,她也算是罪有应得,嫔妾除了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就唯有祈祷着先皇后的丧期早些子过去的,那时娘娘您荣登凤位,正位后宫,母仪天下,有娘娘您在前面领着,嫔妾们也安心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懒 这些奉承的话让慧妃极受用的样子,只见她微微的笑着,向妃嫔的脸上扫了一眼,“丽美人进宫这么久,皇上翻了你几次牌子了?” 她突然的问出这样的话,那丽美人的脸儿腾的就红了,她变得尴尬起来,“这,这……。” 慧妃正拿绢子点着唇边的茶渍,长长的镶玉金护甲上,光泽清冷冰凉,炫得刺目的珠宝霞光,见丽美人久久不答,她微微转了头看她,“嗯……?” 丽美人的眼里都快要滴出泪来,她又羞又窘的将头垂得更低,还是端嫔远远的笑道,“娘娘就别寒碜她了罢,皇上自从有了蘅香院儿里的常昭仪,我们这些个人老珠黄,姿容简陋的,就鲜有见到天颜的,丽妹妹只怕……”说到这儿,她掩嘴一笑,“只怕都还没有侍过寝罢。” 她的话一落,那位丽美人再也承受不住,嘤嘤的哭了出来,众妃也都不再说话,丽美人久未承恩,她们又好到哪里去呢!虫 我轻轻的来到慧妃跟前,敛身行了请安礼,慧妃见是我,她的眼里分明有什么一闪,随即恢复正常,“沈小仪来了么?” 她这一声,分明是在沉静的水里扔了一颗石子,众妃虽然沉默,其实内心正经受着外人难以想像的煎熬,慧妃的一声“小仪”分明就是在提醒着她们,皇帝这许多年以来,最宠最爱的人,就是我和常珍珠两个的。 而常珍珠已经被禁了,我却又有了皇宠优渥的迹象,这一点,对于长期深宫冷落的众妃来说,叫她们怎么能不恨我。 如此,众妃再看我时,眼里就全都带了火了出来。 我只当没有看见,向慧妃笑吟吟的应了一声,“是。” 慧妃也当没有看见身边众妃的反应的,向我笑道,“昨儿皇上下旨,晋你到从五品,我当时就要命人给你送一份贺礼去,只是皇上又有旨意来说,你侍驾辛苦,命一日之内不许人去打搅,我也就罢了。” 说着,她向边上的宫人一摆手,转头又向我道,“礼我已经备下了,你既来了,一会儿就带回去罢。” 她的话一落,众妃的眼里更是如带了刺般的,眼见着那宫人捧着一个小匣子出来,打开看时,却是指头粗滴溜圆的色泽光润的上好南珠,一共两颗,光华夺目,流彩溢光。 殿内只听一片感叹之声,就有众妃来向我贺喜,我向慧妃谢了恩,又向众妃回了礼,将小匣子接过来时,我却是毫不客气的。 许是众妃早已经听见我稍一翻身,就跋扈嚣张的传言了,此时见我这样,不觉就有人不屑的嗤鼻出声,也有人掩嘴而笑,我只作没有看见,顾自喜滋滋的样子,抱着那匣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我这副反应,果然有了效果,冷眼留意慧妃时,就见她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讥笑,似不屑至极,我心下轻轻一落,只愿,太后亦如她般的,被我这番表演糊弄过去了才好。 想到太后冰冷的眼神,我心内又是一紧,心机深狠的太后,有那么容易信我吗? 想到这儿,我的头又疼了起来。 而关于常珍珠,却又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众妃除了在慧妃面前将常珍珠狠踩之外,再没有说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我听了半晌,不觉很是失望,太后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英宏不过问此事,她居然也就半点动静没有的。 这一点,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带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出了锦元宫后,我无心回浅梨殿,于是就顺着御花园的后院墙一路慢慢的走,在经过御花园后门的高阁时,我忍不住扶着裁雪登了上去,凭栏远看时,我陡然想起当时在这里设计良昭仪的事,不过一滴那兰提花的香露,就了了我心内秋藤毒草的恨。 只是,我居然还能怀了昊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是枯禅大师给我解毒得早,还是出自老天爷的保佑? 在我怀上昊儿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人算不如天算,良昭仪死得太不值得。 往事依稀还在眼前,当年的皇后,瑾贵妃,良昭仪,这三个当年位份最高,身份最尊的女子,或叱咤风云,或阴险深沉,却到底都一一死在我的手下,这是不是说明,我比她们更加阴险更加的狠? “主子,您怎么哭了?”裁雪有些吃惊的问。 我回神时,才发现眼角早有了湿意,忙边拿帕子拭了,边转过脸去,“是风吹迷了眼,哪里就哭了呢。” 我怎么能告诉裁雪,我竟突然很怀念以前的生活,不管是皇后,还是瑾贵妃,亦或是后来我恨之入骨的良昭仪,那个时候我再怎么凄惶,亦到底不是现在这般的无助。 以前的我,顾念的只是我个人的生死仇怨,而现在,我心里担心的,是英宏的江山,是父母的血海深仇,以前我有英宏当靠山,而现在,英宏亦是如那过江的泥菩萨般的了呵。 无力的将头埋在裁雪的颈子里,我死命的闭上了眼,我好希望这一切快些过去,如今的我,除了想让我爹娘的血海深仇得报,除了我能和我的昊儿团聚,就是英宏能够转危为安了。 说什么荣宠风光,全是假的,世人眼里放不下的虚幻罢了。 (晕死,昨天病了,大约是病糊涂了,所以竟然都没有更的,昨天我还图的啊,呜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阴霾满天雨不来(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正伤感时,突然就听有人远远的笑,“沈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虽说御花园里花红柳绿,风光正好,可是日头到底烈了,妹妹冰娇雪铸的人儿,小心被晒化了。” 裁雪在我耳边轻声回,“是端嫔主子。”懒 我忙起身,向端嫔拜了下去,“嫔妾给主子请安。” 端嫔扶着小宫女的手,她一闪身避开了我的礼,“沈妹妹可真是能屈能伸啊,当日贵为皇贵妃时,满宫的姐妹谁不仰望,那么尊崇的人,如今竟也是见人就能拜,半点扭捏都不觉得的。” 她的话极是锐利,我静静的站着,也不接话,就见她走到我方才坐到地方,向四边儿上远目而看,“唉,真是好景致啊,这宫里的人再怎么换,这阁楼也还是这阁楼,那御花园也还是那御花园,真不知道它们站在这个地方,看了多少宫里恩恩怨怨的戏码去?” 说到这儿,她一回身,就在我坐的位置上坐下了,抬头看着我,边拍着她身边的地方,“妹妹也来坐啊。” 见过了她前些日的恨和怨,对于她此时的讥讽我半点不奇怪,只是她这样说了,我倒也不客气,来到她身边坐下,我依旧一言不发,她却也好似并不要我说什么,抬手轻轻的抚一抚我的鬓角,唇边一缕似笑非笑,“沈妹妹,我可真是羡慕你啊,我进宫这么多年,侍奉皇上亦是尽心尽力,可是到今儿也还是个嫔位,可是妹妹你就不同了,你在我后面进的宫呢,可是短短的三两年,就一跃到了那高高在上的正一品,若不是赵婕妤背后害了你,你早就已经母仪天下成了皇后了。”虫 说到这儿,她长长的一叹,“更让人嫉妒的是,你明明已经从那高高在上的正一品上摔下来了,满后宫乃至满天下,谁都以为你定再无翻身之日了,可是,可是啊……,”说到这儿,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沈妹妹,你自己说,才几日,你就又能从最末的从八品,一步步的爬到了从五品,从五品呵,我这么多年熬过来,哪一天不是谨言慎行,可是今天,也就只比现在的你高两级了的,并且我知道,这都是暂时的,不用多久,你就又能上去了,你永远会在我头上,永远……,我终究不如你,不,不对,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如你,真的,不如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眼见端嫔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不觉有些惊,赶忙站起身来,“主子,瞧您这话说的……?” 端嫔却摆摆手,她将头转了过去,脸上满是凄惶苍凉,“其实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反省我自己,进宫这么些年,皇上也有宠过我的时候,我就是太忍了,不敢争,不敢说,仿佛是雁心湖里的一滴水,沉寂无波,久了,皇上怎么会不忽略我呢。”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满是落寞孤寂,我忽然心里就不忍起来,轻轻摸着她的肩膀,我轻声唤,“主子……。” 她却又笑着转过脸来,向我道,“沈妹妹,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啊,”她一忽儿一变的,让我有些愣。 就见她垂下头去,“等妹妹哪天再容登高位时,能不能求皇上,放我出宫去。” “什么?”她这番话仿佛晴天霹雳,真的惊到了我,我大瞪着眼睛看着她,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说真的。 出宫,这怎么可能? 她垂头只盯着手指上的银片镶珍珠的护甲看,“我在皇上的心里,左右只是个摆设,还白嚼吃了宫里的米粮,到时你们就说我死了,将我随便用什么办法往宫外一送,我是死是活,也就都和你们无关的了。” 我被她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她的脸,我在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努力的猜测着她话里的真假,若她真有这个念头,我和她算不得很熟,她为什么单要来找我说这些? 还是,她在给我下套儿? 在这样风声鹤唳风紧雨急千钧一发的时候,我怎能不草木皆兵! 她却不容我逃避,定定的逼视着我,“怎么,沈妹妹不愿意帮忙?” 我终于冷静下来,也定了心神向她淡然而笑道,“嫔妾只是想不明白,主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世间多少女子都想着要进宫为妃,享尽荣华富贵,主子却要出去,是和嫔妾说耍的罢?” “哈哈哈……,”端嫔尖声的笑了起来,笑声张扬又带了讥讽,裁雪被她笑得有点儿毛,直往我身后靠。 就见端嫔指着我道,“这样的话若是换了人说,我再也不笑的,只是却从妹妹的嘴里说出来,让我不能不笑,宫外的女子们,眼里只有富贵荣华,哪里会想得到后宫其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是妹妹你能不知道吗?我如今就想着,我要出去,我要在外面大口的,自由自在的呼吸,我要过想说就说,想唱就唱的日子,我再不要在这个地方拘着,没有人怜,没有人保护,有的只是一拨又一拨的暗箭,我心惊胆战的生活着,就怕哪一天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别人刀俎上的肉,沈妹妹,我可比不得你,你再怎么苦,在这宫里还有个儿子能指望,皇上眼见着又对你重新起了心,我有什么呢,妹妹你说,你说呀……?”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有点儿信她的话了,她脸上的凄楚分明就是当年陈清莲临去前的模样儿! 想到清莲,我的心里只觉得一颤,这么多年以来,清莲一点儿音信也没有,也不知是死还是活的了? 这样想时,我心内不觉一阵神伤,然而看向端嫔时,我却是浅浅的笑,“只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不再自称“嫔妾,”只说“我,”在这一瞬间,我恢复了我本来的面目面对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内奸(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端嫔似极满意我的改变,她笑着向我道,“我不会让你白帮我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只挑一挑眉,就那么看着她的眼睛,她翘指轻轻一掸绣着芙蓉花叶的袖口,似漫不经心的道,“有些事,越是当局者越是迷惘,倒不如在边上看的人清楚明白,沈凝霜,你既然命中注定了要在宫里挣扎一辈子,就少不得要咬牙冒死站到那人尖儿上去,那么,前路坎坷艰难中,你少不得要有人帮你清扫路障,而这一点,我能帮上忙。”懒 她的言语淡淡,可是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只是我哪能让她看出来,“你既有如此能耐,又为什么不直接就帮你自己呢,你自己也说过,这么多年以来,你都只是个嫔位,你要出宫,想来也只是因为没有皇宠罢。” 她指着我,细细低低的笑了起来,“往日看你都是个聪明人,你这会子的话,若不是糊涂,就是故意来刺我了,”说到这儿,她容色一冷,猛的将身子凑到我面前,咬牙道,“常言道,要成大事必须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缺一不可,我纵然知道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我给谁说去?我说给谁我不是一个死?我也想用手段和人争个上下高低,可是我纵然用尽了手段杀尽了人,谁又肯来看我一眼,谁又肯来成全我,你说,你说……?”虫 她的话咄咄逼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就有点儿发憷,一下子连退了几步,她紧跟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子,“若你肯帮我,那就不同了,你是皇太子的生母,皇上对你又多少有些情意,你有这样的本钱在手,不管皇上肯不肯,他都要成全你,所以,我们两个联手,你得了你想要的去,我也得了我想要的,这样,就是皆大欢喜如愿以偿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就有把握能皆大欢喜如愿以偿,你就确定你不会压错了宝?”我盯着她欢喜兴奋得光芒直闪的眼,冷冷的泼着冷水。 她脸上的笑收了一收,随即就一咬牙,似在发狠般的,“若果然如此,那就真的是我命该如此了。” 终于,我向她绽开了笑意,伸手握住她的手,我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携了她的手,我们并肩站在亭阁上,头顶上的阳光更烈了些,远处,雁心湖畔的丝柳已有柳絮飘起,风一吹,如雪般的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当天,端嫔和我在亭阁里直留到正午,这一上午,我大有收获,到分开时,我的心情已是大好了。 回到浅梨殿,喜珠儿见我笑吟吟的,忙向裁雪悄声问,“主子今儿怎么这样高兴,有什么喜事儿么?” 她的声音虽然小,却还是被我听见了,我笑着向她招手,等她到了跟前时,我却陡然的将脸一冷,抬手“啪”的就是一个耳光狠狠的扇了过去,喜珠儿猝不及防,一下子竟愣了,就那么怔怔的站着看着我,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 我打了这一巴掌后,就稳稳的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定定的看着她,她终于缓过神来,她扑通一声跪倒,眼泪哗哗的流,“奴婢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请主子明示。” “哦,明示么,”我淡淡的笑,向裁雪点点头,裁雪眼都不眨,“主子昨儿个丢了副镯子,是你偷的。” 喜珠儿大瞪着眼睛,惊讶的道,“没有啊,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偷过主子的镯子。” 裁雪冷笑着来到她面前,扬手连着又给了她两耳光,“我亲手从你的枕头下面翻出来的,你还要狡赖么?” 喜珠儿被打得扑跌在了地上,她捂住脸,看着我的眼里满是惊惧和莫名,然而在这不知所措之外,还分明又藏了些别的什么的。 我也不管她,只向裁雪道,“叫人进来将她捆了,再去那妆台匣子里,捡那贵重的镯子选一对包了带上,你叫上小泰一起,押着这作死的东西去慎刑司里,将那镯子给慎刑司的人过了目,就说是我的话,打她进暴室里去。” 裁雪点点头,向外扬声唤了一声,就有脚步声扑通扑通的过来,这边喜珠儿的脸就白了,她看着我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问出了一句,“主子,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等着她这句话的,当下就笑哼了一声,“要说为什么,你的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呀。” “奴婢……,奴婢不明白……?”她还在嘴硬强撑着。 “不明白么,那好,你就去那暴室里好好的想着去,总有想明白的时候,”说到这儿,外面的脚步声也已经到了门口,我不再看喜珠儿,只向裁雪点点头。 天儿渐热,门上才换了漂亮的湘妃竹帘,透过竹帘上的细缝儿,依稀可见来的是小寿,在帘子外面垂手问着,“主子有什么吩咐?” 裁雪轻轻咳嗽一声,“你进来。” 小寿忙掀了帘子进来时,被屋内的情景顿时吓了一跳,“这……,”他随即平静,转头向我请安,“主子。” 我点点头,裁雪一指喜珠儿道,“将她捆了。” 小寿是极聪明的人,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向帘子外吆喝一声,“取绳子来。” 喜珠儿终于崩溃,她连滚带爬的膝行到我跟前,一把抱住我的腿,“主子饶命啊,主子饶命……。” 我冷眼看着她,“你要我饶命,嗯,你是想明白了么?” 她呜呜的哭,“主子,是她们逼奴婢的,不是奴婢自己愿意这样的啊,奴婢若是不肯,只怕立时便要被她们打死了的,主子,您饶了奴婢吧……,呜呜……。” 我向裁雪使了个眼色,裁雪于是摆手命小寿先退出去了,她掩好帘子,这才转身向喜珠儿喝道,“说。” (话说,烟的更新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顾了尾巴就又丢了头,宫杀那个,停了这几天,烟连评论都不敢去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内奸(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喜珠儿在我脚边打着哆嗦,声音颤抖,“裁雪姐姐当日才将奴婢和喜玉儿找回了主子身边,慧妃娘娘就背着主子,命人将奴婢带了过去,她要奴婢做她在主子身边的耳目,主子但有风吹草动,立时的便回了她去,她说,若奴婢不从,她身为中宫凤印的执掌者,要让奴婢死,那只是眨眨眼睛的事儿,奴婢心中害怕,这才……这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懒 裁雪冷哼道,“你这就将主子给卖了么,当日将你和喜玉儿寻回来时,为的就是你们往日里都是个忠心的,你自己也口口声声的发誓,说要为主子生死不变,这会子还没死呢,人家不动一棍一棒的,你就昧了良心出卖主子了。” 裁雪的话又冷又硬,然而喜珠儿却猛然脖子一拧,将头抬了起来,眼神热烈直仿佛要喷出火来,“我没有出卖主子,我没有……。” 裁雪料不到她竟这样,怒极时,反笑了,“那你倒说说,你这还不是出卖,你是要将主子送到了那锦元宫的刀下了,才叫出卖吗?” 喜珠儿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滚落,她脸儿涨得通红的看着裁雪,鼻翼间急剧的抽动着,突然,她一转头,向我道,“主子,奴婢只是被慧妃娘娘逼着答应做她的耳目,可是,奴婢从来都没有将主子的事有半句实话告诉她过的啊,比如……,比如……莳花局的长昆……。”虫 “长昆,”我脱口而出,顿时愣住,瞬间,我和裁雪飞速的对了个眼神,英宏安排了长昆给我当传话筒的事儿,只有我和裁雪,以及小寿小泰两个知道的,怎么她也知道了? 喜珠儿似是看出了我们的疑惑,她抹一抹脸上的泪,自己说了出来,“奴婢被慧妃逼迫,心中害怕,对主子的事也就留了心了,就发现小寿和小泰动不动就去莳花局,却又并不带什么花草回来,心下就起了疑,一次奴婢去浣衣局里取衣服时,远远的瞧着小寿又向莳花局方向过去,奴婢就偷偷的跟在后面,发现他只是找长昆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的,”说到这儿,她解释道,“哦,对了,奴婢在主子当日被贬时,曾经被罚去莳花局里做过几天杂活儿,所以,奴婢认识长昆的,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刘喜公公调教出来的。” 她的话让我一阵心惊,暗自懊悔我太过大意,长昆这么重要的人,居然就能让一个小宫女轻而易举的发现了,这样说来,岂不是只要有心的人,都能看出端倪来了的! 就听喜珠儿又道,“奴婢才开始还以为,小寿小泰和那长昆是有什么事儿,但是后来就发现,但凡他们去找长昆前,都要么是裁雪姐姐对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以后,要么就是主子您亲自对他们说了什么以后的事,奴婢这才知道,这长昆和主子间,定是有什么玄机在里面的了。” 我惊到极处亦怒到极处,冷笑着点头道,“好极了,好极了,但是我倒奇怪了,你既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事儿,为什么不拿到你主子跟前讨赏去,倒要捂在肚子里发烂,”说到这儿,我随即恍然,“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虽然知道小寿他们去找长昆是我的意思,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找长昆,不知道我和长昆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瓜葛,对也不对。” 喜珠儿愣了愣,随即咚的磕下头去,呜咽着不肯抬头,道,“奴婢知道这会子说什么,主子也是不信奴婢的了,奴婢只是想着,主子对奴婢从来都是恩深义重的,奴婢虽然不敢拒绝慧妃娘娘,可是也真的不愿意来害主子,所以,奴婢每每都是拿些无关紧要,似是而非的事回了慧妃娘娘那边,主子若是不信,奴婢就再没有什么说的了,是发去暴室,还是立时就乱棍子打死,奴婢只凭主子一句话罢。” 裁雪听了她的话,哪里肯信,狠狠一脚踢了过去,“你会有这样好心么,我就明白的告诉你,主子既然已经知道你是内鬼,你那点子小把戏就已经藏不了了,趁早儿的自己老实交代出来,别找打。”(汗死,这话烟怎么瞧这话都是派出所同志用心理战术审问犯人时的口气,哈哈哈……) 我心里却是一动的,拧眉细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慧妃那边的反应,若喜珠儿果然出卖了我,慧妃和太后是无论如何不肯容下我来的,这样一想,我对喜珠儿的话也就信了几分。 摆手命裁雪别打她,我定定的看着喜珠儿的脸,她脸上有泪水纵横汹涌,满是惊栗和惶恐无助,以及,委屈。 就在那么一瞬间,我的眼前现出另外一张小脸来,这张脸俏丽秀气,却满是血污泪痕,她呜呜的哭着向我磕头,她说她禽兽不如的,愧对于我,她说就算我宽恕了她,她却也是再没有脸见我了的,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身子一挺,仿佛是夏天欢快的蚂蚱,扑在了墙边的柱子上,我的眼前瞬间开了大片的玫瑰,殷红的花瓣风舞得飞漫天漫地,无边无际…… “小茶,”我猛的双手捂脸,眼里,是满满的泪。 后宫这样的地方,生死从来都只是在瞬间,主子娘娘们的性命都没有保障,更何况这些个做奴才的,卑贱如草芥的她们,随便哪个做主子的,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她们的命呵。 如此,严刑重典逼迫之下,她们想要活命,她们害怕退缩,实在是情有可原,亦是情理之中了的,只是,她们纵然害怕退缩,心里到底还是有护我的心,小茶如此,我亦愿意相信喜珠儿也是这样的。 裁雪被我的反应唬了一跳,她忙过来抱住我,急急的唤,“主子,您怎么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内奸(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摇摇头,向喜珠儿道,“你起来吧。” 裁雪大瞪了眼睛不解的喊,“主子……。” 我轻轻摇头,向裁雪哀哀的道,“你还记得小茶和剪冰么?” 只是这一句话,裁雪哗的就是满脸的泪,“主子……。”懒 当年,她和剪冰蒋秀一起派给我用,在我身边所有的宫女中,她和剪冰感情最好,可是剪冰偏偏就落入了瑾贵妃和皇后的手里,瑾贵妃和皇后,一个强势,一个阴狠,小小的剪冰哪里能抵抗得了她们的威逼,为求活命,她也只能选择背叛我,事发之后,我们对剪冰只有愤怒和恨意,而裁雪的心里,在这些之外更多的,还有失望,担心,和伤心呵! 我突然觉得,当年我对剪冰,其实真的太过严苛了,她为了活命出卖背叛我,而我为了活命,不也是一样的背叛了我自己么? 小茶和剪冰,全都在别人的威逼下背叛了我,可是,我却只肯原谅小茶,是因为清莲,还是因为小茶那满身的血污,让我相信她不是有意要出卖我,还是,在那样的生死尽头,在我以为那一次再也躲不过时,因为绝望反而释然,终于,变得豁达而宽容了呢。 我其实,很对不起剪冰呵,我只知道恨她,却没有想过她的处境,没有想过怎么帮她转圜,我分明记得,那日大雪,我命人押了她来审问,她临去时给我磕的那一个头,分明亦带了无限的情意在里面,而我,就只是冷冷的看着,由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虫 握住裁雪的手,我眼前小茶和剪冰的脸不停的晃动转换着,终于,我深吸了一口气,对裁雪道,“你去对柳寿说,就道喜珠儿手脚笨拙,我使唤得不如意,换了她罢。” 说完,我起身,慢慢向内殿走去,这世间一切,其实皆是因果,喜珠儿,小茶,剪冰几个,又焉知不是我前世种下的孽因呢? 随她去罢。 伸手去揭内殿门上挂着的竹帘时,我脚步一停,也不看喜珠儿,淡淡道,“很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只是我若再留你,必定只会让你陷在这漩涡里脱不了身的,如今送你离了我这里,锦元宫的那位见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自然也就不会再去找你了,以后,你好自为之罢。” 身后是死寂的沉默,我闪身进了内殿,竹帘一放下时,猛然就听外面一声大哭,很快的,竹帘就被打开了,喜珠儿跪在门槛边儿上,将头咚咚的磕在门槛上,这几下,额头上就见了殷红。 只是她呜呜的哭着道,“奴婢知道没有脸求主子,可是奴婢还是要求主子不要撵奴婢走,奴婢就想留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再者,主子请想,若奴婢去了,只怕慧妃娘娘一来定要起疑心,二来,她亦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务必还要在主子身边重新安插个眼线,那时主子防不胜防,岂不是更加不好,”说到这儿,她深深的磕下头去,哽咽着道,“主子若不再相信奴婢,也请主子想想奴婢这话说得是还是不是的,恳切主子留下奴婢来,哪怕不许奴婢近主子身呢。” 她这话听在我的耳里,我的身子顿时一僵,是呵,慧妃也就罢了,以太后的心智,我此时将喜珠儿撵了出去,她立刻就会知道我的心意,如此,就不单单是喜珠儿说的那个后果了。 太后本就恨不得我死,若不是为着打压常珍珠,她这辈子都不肯也不会让我有抬头的日子,这会子要让她知道我依旧是往日的精明犀利,她怎么可能还许我有死灰复燃的机会,不,半丝也没有。 转过身子,我看向喜珠儿,拧着眉不发一言,裁雪跟了进来,她对喜珠儿皱眉想骂,又到底还是闭上了嘴,来到我身边轻声道,“主子,她说的有点儿道理。” 我去那贵妃榻上斜躺了,微微合上眼睛不说话,裁雪知道我在认真的思量着,也不敢催,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细碎的呼吸声,并,鎏金鹤嘴香炉内袅袅而出的檀香,深沉悠长。 突然,我眼睛一睁,呼的坐直了身子,向喜珠儿问,“你真的不愿意离开么,你可得想好了,你若留下,那就是置身在漩涡里了,一个不慎就是死路一条,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你。” 喜珠儿一愣,随即说道,“奴婢明白。” 裁雪看看我,又看看喜珠儿,似觉得不妥,却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事,焦躁得在屋子里来回直转圈子,又是咂嘴又是叹气,我皱一皱眉,“裁雪,你去门口守着,我和喜珠儿有话说。” “啊,”裁雪一愣,随即应了声,“哦,”她狠狠的瞪了喜珠儿一眼,听话的掩下帘子出去了。 我的语气温柔,向喜珠儿唤道,“你过来,”轻轻一踢脚边的踏板,“你坐下来说话。” “这……,”喜珠儿有些愣,我向她点点头,她迟疑着慢慢的膝行进来,却无论如何不敢坐,只歪着身上斜着看向我,不安的喃喃,“主子……。” 我看着她,脑子里又想到下茶和剪冰,眼里就有泪滴了下来,伸手抚一抚她的头发,我又问了她一遍的,“你还记得小茶和剪冰么?” 喜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小茶姐姐的事儿奴婢知道,剪冰……,”提到剪冰,她有些迟疑并且疑惑的。 我苦笑,小茶挨打撞柱的事多少人都看着的,她自然知道,可是剪冰,却是那么多那么的复杂,许多事无人知道,我亦不想再去提,这长长的叹,“她们都是和你这般的,被人当成了攻击我的棋子,最终不得善果,我之前只恨逼迫她们的人,可是就在刚刚,我才发现,其实她们的死我亦是有责任的,”看着喜珠儿的眼睛,我着重加了一句,“特别是,剪冰。“ (烟说一声抱歉,这几天很忙,更新又慢了,汗死,忙完这两天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到时那个文就会更新了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见人且说三分话(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喜珠儿正愣愣的听着我说这些以前的事,此时一见我这样说,她脱口问道,“主子怎么这样说?” 我向她又苦笑了一下,道,“你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命比草芥还轻微,遭人逼迫时不屈服又能怎样,今时今日想到剪冰当时,其实她是可以不死的,”说到这儿,我叹了一声停住,暗地里留意着喜珠儿的神色。懒 喜珠儿满脸疑惑,“为什么?” “你想,若我能够早些发现剪冰的不对,早早儿的知道这事,我是不是能想到好法子,护持得她周全,她怎么又能落到后来的地步。” 说到这儿,我心里一股酸意冲上来,眼里的泪更盛,忙拿帕子拭一拭,我哑着嗓子道,“可不是我的责任么?” 喜珠儿就哭了出来,“主子,奴婢们何德何能,能遇着您这样的好主子,主子不必内疚,是剪冰该死糊涂,不怪主子。” 我只顾着唏嘘,过了好一阵儿,我才又道,“这宫中,从来都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就看谁更计高一着,败了,或死或废,可若是胜了呢?” 她抹一抹泪,“胜者自然为王……” 我点头,“正是,只是要想胜,却须大家一心一意,互相扶持了,才有那能得好儿的一天,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是做主子娘娘的,奴婢宫人亦不是一辈子就只能当奴婢宫人,都是靠自己去争去赢,你秀姐姐和我一心一意,是以我一站在了那荣宠之颠时,她就成了诰命夫人,你说,我对不对得起她?”虫 喜珠儿脱口道,“主子自然是对得起秀姐姐的,当日秀姐姐成婚时,满宫里谁不羡慕,都说主子心真好,咱们做奴婢的有希望了呢。” 她的话让我很满意,我抿一抿唇,又道,“那么你说,一个剪冰,一个你秀姐姐,你要做哪个?” 喜珠儿一愣,随即就跪正了身子磕下头去,“主子,秀姐姐那样的诰命夫人奴婢不敢想,可是奴婢亦不肯做背信弃义的小人,奴婢只求主子能护持得奴婢平平安安,几年后好生的出宫回家跟家人团聚,奴婢就感激不尽了。” 我慢慢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我赢了,我自然会对得起你,可是我若输了,我就连我自己都护不了,喜珠儿,将来我会防着你,但是你若帮了我,我亦会放在心上,都是为了活下去,谁也别埋怨谁。” 喜珠儿一阵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奴婢明白。” 我闭了眼睛,摆手命她出去,“好自为之罢。” 屋子里又有了一会儿的沉寂,才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紧跟着,门上的银铃“叮”的一响,喜珠儿去了。 她一退出去,裁雪就进来了,向我道,“主子?” 我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只是我已是极累了,摇摇头不让她开口,只道,“你吩咐小寿小泰两个,以后有事都避着她点儿,另外,喜玉儿和她是一道儿派来我身边的,不管好坏,以后也留意些罢,别的,暂且先放一放。” 去贵妃榻上躺下,我合上眼不再说话,这些天发生的事,并端嫔的话,我都得好好的想一想。 是的,喜珠儿的事,就是端嫔告诉我的,自从宫里出了我的变故以后,她先是生气周家又起了势,再就是对我的落势幸灾乐祸,她很明白的告诉我,她希望看见我和周家斗,她最希望看见的结果就是我们两败俱伤,而如果不能,那她就希望是周家伤,毕竟,当年害了她孩儿的人,是瑾贵妃,不是我。 她说,她进宫九年以来,宫里什么事她没有见过,皇帝当日一道旨意,将太后一心要赐死的我只降为更衣,紧跟着又封周贵嫔为慧妃,她就知道皇上的心思了,酸涩嫉妒之余,她很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太后和我之间,还有一场大争斗,她说,她之前只是想着,皇上既然如此在意我,那么她若帮了我,皇上必定会重重的封赏于她,所以,她开始在暗地里留意观察锦元宫和我浅梨殿两处的动静,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被她发现了一些端倪,喜珠儿,只是其中一例。 只是,她自己的心思却已经变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让她深深厌恶,她开始畏惧害怕这个地方,并且深深的恐怖着自己要在这个地方终老一生,所以,她用她知道的那些事做交换,她要为自己杀出一条全身而退的血路来。 她说,能让她放心交易的人,就只有我! 想到她说此话的神情,我禁不住苦笑,在我做下那么多心黑手辣的事后,你竟还能如此信我,真真是奇了? 笑过之后,我又暗自庆幸,幸亏我答应跟她合作,她除了告诉我喜珠儿的事外,她更告诉我,周国舅这些日子进宫频繁,她怀疑他和太后正在酝酿着一桩颠覆宫廷乃至朝政的大事,因为她得到信儿,周国舅正将当年遭贬时驱散的死士往回召集的,并且在积极笼络朝中有兵权的将士,更在找各种借口竭尽所能的将他的亲信门生往军营中安插,而这些,皇上居然半点不知的样子。 我很惊诧她一个深居宫中的嫔妃,却怎么会知道这些,问她时,就见她红了红脸,却怎么也不肯说出原因,我只好不问,如此,这亦是我心中的一个疑点? 我自然不会告诉她,很多事其实都已经在英宏的掌握之中,我更不会告诉她,太后,靖海王,以及英宏和我之间等等等等复杂的关系,我只是做出吃惊的表情,随即就很为难的告诉她,皇帝不是我想见就见的,但是我只要能见到皇上,我就一定会将她说的这些事回禀皇上。 临了,我还拉着她的手诚恳的道,“既然是有关朝政的,定是影响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咱们姐妹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此事呈到御前去。” 说这话时,我的目光诚恳,其实我的内心却是在冷笑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为人且说三分话呵。在经过了紫芫以后,我还敢相信谁?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见人且说三分话(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关于周国舅召回死士的事,英宏却是不知道的,得知此事,他大吃一惊,“啪”一拍桌子,恨声道,“他是真想造反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担忧的看着他,“皇上,这,怎么办?” 后宫不得干政,可是此时,我哪里还顾得这个。懒 他冷着脸沉默了一下,向我道,“你这些日子谨慎些,周家贱妇诡计多端,狡猾至极,你在她面前先别露出什么来,周家老狗的事,朕自有办法。” 转而,他亦问出了我心中亦有的疑问,“端嫔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摇头,“她找臣妾谈条件时,臣妾是问过的,只是,她不肯说。” 他拧着眉沉默,忽然,就笑了起来,“真是好,朕身边的人如今都这般能耐起来了,看来老天爷待朕不薄啊。” “宏,”我一惊,知道他这话背后其实藏了不知道多少的愤怒,只是如今这样的时候,我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劝慰了的,只能习惯的伸手去抚着他紧拧的眉头,“宏,您别生气,或许,事情不是咱们想的那样。” “咱们想的那样,哈哈,”他笑了起来,握住我的手,眼里尽见阴霾,“他们都这样了,还能是怎么样的,朕的文殊院里,靖海王都敢在里面安插人手,来换转朝臣给朕的紧要奏章,周家老狗不顾朝廷律法豢养死士,到如今,就连朕后宫中一个小小的宫妃也这样神通广大起来,她深居宫中,不该是两耳难闻窗外事的么,可如今看来,她不但知道这窗外的事,天下朕不知道的事,她居然也比朕清楚了,凝霜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很昏庸无能,这个皇帝或许真该换个人来当才是。”虫 “皇上,不许您这样说,”我一把捂住英宏的嘴,他的脸竟是那样的憔悴了的,突然间,我的眼前有白线一闪,凝目看时,那道白线竟是出现在他发鬓的边角上的,我仿佛被人重重的在心口上击了一拳,英宏的头上,居然有了白发了! 他是那样英挺伟岸,倜傥俊逸的一个人,举手投足间尽见清朗儒雅,可是,他的头上,竟然会有了白发了。 眼里的水意逐渐的多了起来,我忙转过头去,不肯让他瞧见,他却到底瞧见了,扳转我的肩头,“凝霜,你怎么了?” 随即,他找到了答案,“是不是我方才的样子吓到你了,凝霜,对不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到底不能说什么,拿帕子点一点眼角的泪,强挤了笑出来道,“臣妾只是担心皇上,这宫内朝外的,竟没有半点让皇上安心的地方,叫臣妾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他拥我进怀里,长长的叹,“凝霜,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说到这儿,他抚一抚我的头发,笑道,“明天,该是朕去给荣寿宫的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了,凝霜,你只等着看好戏就着了。” 他说到太后娘娘以及请安这两个字时,咬着牙加重了语气,说是看好戏,我却只觉得从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太后禁了常珍珠,几天下来却又无半点动静,英宏是时候去找她了! 点点头,我只道,“周氏的城府极深,皇上要小心。” 第二天一早,英宏并没有先去荣寿宫,而是在我们去锦元宫给慧妃请安时,到了锦元宫的。 他的到来,让久不见君颜的后妃们大是欢喜,然而雀跃的心在见到英宏冰冷的脸时,霎时就如遭霜打了的蔫茄子,一个个的缩了回去。 英宏也不理我们,径直来到座位前坐下,正巧慧妃才从宫人手里接过茶碗,双手捧到他的面前,英宏接过来“啪”一声摔在地上,向慧妃冷喝道,“蘅香院里的事是怎么回事?说。” 他这样的劈头就发难,分明是让慧妃难堪到了极点,她的身子明显的一僵,脸上的肌肉就抽搐起来,英宏又是一喝,“你说啊?” 他分明是怒极了的样子,众妃都唬得魂飞魄散,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慧妃也跪了下来,向英宏磕头回道,“回皇上,此事太后已经作了明示,道此事她老人家要亲自查个明白,命臣妾等人不得过问,臣妾不敢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所以皇上问的话,臣妾不知。” 慧妃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僵硬,她到底是金娇玉贵中呵护骄纵大了的,心机虽少,大家闺秀的倨傲嚣张却不少,又仗着太后是自己的姑母,才进宫时,她跋扈到了极点,自我被贬后,为着眼见就要到手的凤位,在太后的严厉训导下,她很是压制了一阵子,然而,她到底不是能忍的人,此时被皇帝这样当着众妃的面毫不客气的呵斥,别说将来还能怎么母仪天下,就是这个宫中位份最高的正二品妃,她就难以为继了。 她忍不住,也是应该的。 这一点,我知道,英宏知道,众妃亦全都知道! 是以,英宏是故意的,而众妃,却大都幸灾乐祸起来,虽然一闪而逝,却尽落进了我的眼底。 英宏听了慧妃的话,他怒极反笑,“好好好,朕将后宫交给你,连着出事不说,还要劳动太后她老人家不得清养,让她老人家这偌大年纪都不能清净,你自己说说,朕将这中宫令交给你有何用?” 他这话一出来,慧妃的脸色刷的就白了,满屋的妃嫔也全都大吃一惊,他说这话,分明重到了极点,他是什么意思? 慧妃如何能忍得住,她辩解着道,“皇上,宫中出这么多事,都是常氏依仗皇宠兴风作浪的缘故,是太后她老人家慧眼识秋毫,立心要亲自彻查此事,既是太后的懿旨,臣妾不敢违抗。” (不知道为什么,键盘失灵了,家里有六个键盘来回换着用,都是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插口是usp的,也是换来换去,怎么折腾都是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每次不灵时,得将插口拔下来重新插上才可以,然后过一会儿又继续不灵,急疯了都,有哪位亲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请在文后跟贴告诉烟该怎么办,好吗?多谢多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利剑来袭(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她言辞咄咄,英宏的脸唰的就冷了下来,“你放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常昭仪向来循规蹈矩,贤惠温柔,可就是有人看她不顺眼,人前背后的恶言中伤,你当朕不知道么?” 这样明显的袒护,让慧妃更是不忿,“杀死钱彩云的刀刃在蘅香院里发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当初钱彩云在我这里时,也分明就是唤的常氏,众姐妹都听见了的,所以,这明摆着就是常氏杀钱彩云灭口,而之后又怕那个奴才走漏了消息,于是又杀了那奴才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懒 她说的前后相合,当日钱彩云虽然不敢指证常珍珠,可是之前在锦元宫中,她却是很明白的说出要见的那个婕妤娘娘是常婕妤,于此,我的心中就一直都有个谜团,那就是,太后和慧妃当时既要在英宏跟前打压常珍珠,可是在钱彩云又转而赖上安婕妤的时候,她们两个又任由常珍珠和安婕妤两个推搪,甚至慧妃在被英宏当众责骂时,也没有提此一个字的。 若存心要对付常珍珠,以太后和慧妃的脾气,她们定要将此事说出来才是。 这样的背后,到底藏着怎么样的玄机呢? 我很努力的想,也没有想得通。 当时不说,慧妃此时就必然要吃瘪,果然,英宏的眉更是挑了起来,“当初的事情乃是钱氏情急之中胡乱扯咬而已,并且,她就算扯咬,也只是落在了安婕妤身上,并没有提常昭仪半个字,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常昭仪所为,”说到这儿,他忽的两眼一眯,身子微微前倾的道,“难道说,那些事全是你在背后安排的,好借此来嫁祸常昭仪不成?”虫 “皇上,”他的话一落,慧妃激愤交加,一时顾不得君威,尖声叫了起来。 她再也忍受不住,眼里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既是皇上如此偏袒常氏,臣妾亦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请皇上收回臣妾手里的中宫令,撤去臣妾的妃位,让臣妾从此一身布衣,去荣寿宫里伺候太后吧。” 说到这儿,她咚的一声,就磕下头去。 她这样说,分明就是在将英宏的军的,就见英宏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反,反了,这可是你说的,来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皇上,”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此时众妃也都已经吓得没了魂,眼见英宏就要有所动作,大家齐声的唤了一声,却又停住,不知道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刘喜躬着身子才来到英宏身边时,突然就听外面远远的一声高唱,“太后娘娘到。” 听见这一声,我不由抬眼去看英宏,就见英宏亦正极快的在我脸上一扫,目光一对之间,彼此心领神会,随即转过头去。 太后分明是得了信儿来的,她急急的进了殿,也不看向她行礼请安的众妃,劈头就向英宏道,“皇帝一大早儿的就雷霆震怒,发生什么事了?” 英宏只微微的一躬身子,不答反问,“大清早儿的,太后不在荣寿宫中静养,怎么来了这里?” 说话间,太后已在正位上稳稳坐下,她的目光在殿内一扫,落在慧妃身上停了一停后,就又移开,看向英宏道,“皇帝,你还没有问答哀家的话呢?” 她的语气极硬,分明不肯有半点妥协和含糊的,直直逼向英宏,殿内的气氛更加的压抑紧张,众妃低伏着头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英宏依旧不温不火,“朕只是来问问慧妃,常昭仪去了哪里。” “皇帝要找常昭仪,该去哀家的荣寿宫才是,怎么慧妃没有告诉皇帝么?”太后的语气里满是怒意,质问中更带了挑衅,当然,这挑衅只有我和英宏能听得出来的。 “那就请太后将常昭仪还给朕吧,”英宏却似完全没有听出来的,语气悠闲中,更带着强硬。 太后再想不到,温顺听话了一年多的皇帝,竟然又开始倨傲不训,并更过于往年的当着后宫众妃的面跟她叫起板来,她那依旧光洁丰润的脸上,两条修描得当的秀眉陡的竖起,“常氏受人蛊惑,狐媚君王,妄图颠覆我大肃朝的江山,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哀家定不能容,也请皇帝不要总是沉湎女色,当勤心国政才是。” 她这话一出来,满堂皆惊,常珍珠受人蛊惑,还要颠覆大肃朝的江山? 就算那钱彩云真是她所杀,又如何能算得上要颠覆大肃朝的江山,并且,还是受人蛊惑的,又是谁蛊惑的她?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太后的这些话,我的心里隐隐泛起一股不安,我总觉得,以太后的城府心机,但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定不会没有缘故,自从梅贵太妃的事情出来后,对于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太后心里有数,若不是有了把握,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就这样跟英宏当面硬碰硬起来的。 英宏亦皱起了眉,“无凭无据,太后说这样的话未必武断。” 太后冷笑起来,“看来前几年的事儿,皇帝又要逼着哀家再做一次啊,”说到这儿,她极有深意的在我脸上一扫,我正因为不安而偷眼看她,两人目光一对上,她的眼内分明有极锐利的光一闪,更带了无端的讥讽,转头又向英宏道,“皇帝是希望哀家偃旗息鼓悄不声儿的处理了就算了呢,还是要哀家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全都兜出来,哀家倒也不怕家丑外扬了,到底,也能给后宫众妃起着警醒不是,只是哀家就怕到了那时,皇帝覆水难收,有的人有的事,想回护也就难了。” 她这话寓意深沉,字字皆是威胁,我心中一慌,不由的向太后连看了好几眼,太后却已经低下头去,神情闲暇的盯着修剪整齐的指甲瞧,她今儿没有带护甲套,十指纤细白嫩仿佛水葱,保养得极好。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利剑来袭(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英宏的脸阴沉下来,“太后倒是很替朕着想呢,既是关系到江山社稷了,倒也不必藏着掖着的,太后就明白的说出来罢。” 太后好像就在等着英宏这一句的,笑得眉毛弯弯,“好,这样的皇帝,才是一个真正肯为大肃朝江山社稷着想的好皇帝呢,”说着,她向外面一招手,“来呀,将常氏带上来吧。”懒 她分明就是早有准备的,我心下又是一跳,目光随着众人看向门口,就见常珍珠虽然换了简单的衣服,却整洁干净,头发简单的束成一个发髻,簪环不见,然而发丝亦都抿得光亮利索,无半点狼狈凌乱的。 她神情平静的进来,向上稳稳而拜,“给太后,皇上请安。” 我们都以为她这几日定不知被太后如何的凌辱折磨,此时见她竟这般齐整平静,大出意外之余,无不吓了一跳,我看英宏时,英宏亦是极意外的,看着常珍珠竟有些愣。 我心下一颤一颤的不安,手指在袖子里紧张的握成了拳,汗意腻得手心一阵湿腻,正忐忑时,就觉得袖子被轻轻一扯,偷眼回看,竟是端嫔,就见她不动声色的向我轻轻摇头,我心知她是叫我镇定的意思,然而,我又怎能让她知道,我内心有多么的不安呢。 上面英宏已经笑了,他起身,急急几步来到常珍珠的身边,俯身去搀她,语气亲柔的道,“你怎么样,还好吗?”虫 常珍珠被他握着手,随之站起身子,她不答英宏的话,只低低的唤了一声,“皇上……,”声音低哑木讷,不见半点喜悦欢喜。 英宏挑一挑眉,“你怎么了?” 常珍珠抬眼看一看他,又转头看了看太后,没有吭声,她在看向太后时,她的眼里分明有着惶恐和胆怯,我和端嫔不动声色的对看一眼,心下更觉得不对,以常珍珠往日的嚣张和目中无人,她自持有皇帝的宠爱,从来不将慧妃放在眼里,而太后跟前,亦只是表面上的恭敬,而此时,在宠爱她的皇帝就在她身边时,她却还对太后如此的畏怯,这一点,不能不让我起疑。 这边我们疑惑,那边慧妃却被激怒了,相比之前英宏对她的呵斥,此时对常珍珠的温言软语,分明是对慧妃极大的羞辱,她眼里含泪,向前膝行几步,对太后哭道,“太后,臣妾管理后宫不力,无脸再执掌中宫令,臣妾请求太后娘娘收回中宫令,将臣妾贬为普通宫人,终身侍奉在太后身边。” 太后顿时身子一正,喝道,“你说什么?” 慧妃看了看英宏,眉眼里尽是恨意,将之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却眯着眼睛道,“慧妃这话错了,中宫令是皇帝赐给你的中宫令,要退回也自当是退到皇帝那里去,不该同哀家来说此事。” 话是对着慧妃说,冷冽的目光却落在了英宏和常珍珠的身上,突然,她猛的咳嗽了一声,就见常珍珠惊得身子一颤,一把甩开了皇帝的手,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英宏脸色铁青,看了看常珍珠,又看了看太后,怒极反笑,“好,好啊,太后所言甚是,朕也不敢不遵,”说完,他转身对慧妃道,“既然慧妃有自知之明,朕也就不再追究你失职之罪,就如你所愿,中宫令收回,看在你一心要侍奉太后,孝心有加的份上,倒也不必废为宫人,降至嫔位吧,即日起,搬出锦元宫,去荣寿宫贴身伺候太后去。” 太后和慧妃本来是要将英宏的军,岂料英宏却假做看不懂,顺着杆子就降了慧妃的妃位,并废了她的中宫之权,这一下,不但众妃骇得没了魂,太后和慧妃亦惊得大瞪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英宏。 英宏却是笑眯眯的看着太后,语气温柔恭敬,仿佛嫡亲母子间的亲密无间,当然,他和太后之间在不明真相的众妃眼里,也确实就是亲母子的,他笑道,“既是太后训导朕不得沉湎女色,要以国家社稷为重,如此,朕就绝不会姑息后宫嫔妃中的任何一人,请太后放心。” 用太后的话,生生将太后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太后发了白的脸色,我紧绷的身子慢慢的松懈下来,倒不是因为太后吃了瘪的缘故,而是,英宏既然能当着众妃的面让太后难堪,并且毫不留情的废黜了慧妃,以他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性格来看,这一定是一件好事儿。 这一点,显然端嫔亦想到了,袖子底下,她轻轻的一碰我的手,以袖掩嘴而笑,我却知道英宏虽然有把握,但是事情却一定还有波折,常珍珠的表情着实有些诡异的,于是只是向她微微的一点头,转而依旧紧张的看着太后和英宏,我很急的想知道,太后的手里,到底有张什么样的牌? 太后还没有开口,慧妃就已经慌了,她一下子扑到太后的脚边,呜呜的唤了声“姑妈,”就又委屈又慌张的大哭了起来。 太后显然没有料到英宏一下子变得如此强硬,她更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演变到如此地步,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看着伤心慌张的慧妃,她抖着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眼里满满全是恨铁不成钢的。 然而她到底是在宫中浸淫了这许多年的老人儿了,很快的就镇定下来,也不看慧妃,甚至,她还笑了起来,点头道,“皇帝既然有这样的觉悟,嗯,哀家很是高兴,但愿皇帝能一直这样的保持下去,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有变化。” 我和端嫔又对看了一眼,众妃亦大出意外的面面相觑,英宏却是半点儿不慌的,他也不看殿下跪着的我们,去那铺了明黄色锦垫的座上,神情闲散的坐下,口中道,“太后的训导,朕定当谨记在心。” (有亲在文后抗议,说烟虽然不弃坑,但是老是说话不算数,唉,真的是呢,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发愤,可是,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轻敌(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那就好,”太后好似就等着这一句的,她的声音陡的拨高,向殿中跪着的常珍珠一声厉喝,“常氏,当着皇帝和后宫众妃的面,说罢。” 就见常珍珠的身子一颤,她极忐忑的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英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懒 我正心里一突时,就见她纤细如水葱的手指对着我一指,吐字清楚明白,“回太后娘娘,臣妾所做的一切,全是沈氏唆使所至,她因着往年的恩怨,恨怨太后和慧妃娘娘,所以她就唆使臣妾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后宫里嚣张跋扈,要臣妾务必将您和慧妃娘娘打压下去,而那钱彩云也是她命人杀的,她先是故意的散布舆论,引着钱彩云等四处议论,说将来的皇后之位肯定不是慧妃娘娘的,后来钱彩云觉得不对,在御花园中找到她理论时,却被她反咬一口,倒诬赖钱彩云对太后慧妃不恭,钱彩云被贬后,她又害怕钱彩云说出她来,于是暗底里命人将那钱彩云杀害,钱彩云死后,满后宫的人都因着钱彩云曾经在这里叫过“婕妤娘娘救命,”所以都怀疑是臣妾所为,而她大约要用臣妾来制衡太后和慧妃娘娘,所以,她当面亲口告诉臣妾这些,为的是叫臣妾安心,她还挑唆着臣妾向皇上要求抚育太子殿下,她说,臣妾只有将太子殿下弄到自己膝下,将来才能母凭子贵,永远的在这后宫里立于不败之地。”虫 常珍珠的话一完,屋子里就静了下来,而我,亦是目瞪口呆,我万万没有想到常珍珠竟然会假中带真,真中掺假的说出这许多话来,我更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陡然将矛头指到了我的头上,我们明明是同盟不是吗?她明明是要利用我来制衡常珍珠的不是吗?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她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疑问在我对上太后冷森森的笑眼时,瞬间就解开了,我的脑子里霎时清明,是了,这才是太后了,当年我那样的荣宠,英宏那样的宠护,她周家那样的被动落势,她都能将我打翻在地不得翻身,此时一个小小的常珍珠,以太后这样深的城府这样狠的手段,哪里要费她那么多的事? 在我和英宏都以为周家姑侄中了我们的计时,太后却早已经是心中有数,她后来做那么多,不过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呵! 我的额头顿时有津津的冷汗下来, 我怎么就忘了,英宏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英宏的性情如何,再没有人比她更加明白清楚,常珍珠的陡然被宠,她心下怎能不疑,而在英宏以后位做交换,要留下我这条命来时,在太后的心里,我就更是非杀不可了,只是她为着让周家出一位皇后而表面上妥协,实则正时时的在找机会要杀我,只是在我被软禁在浅梨殿中时,若我不明不白的死了,英宏定是不依,她周家后位难得到手,所以,她才这样将计就计的顺着我们给的竿子往上爬,给我重新套一个罪名,逼着英宏再次将我处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所以,我们以为常珍珠成功的迷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了,却原来,被迷惑的人是我和英宏才对。 她从一开始要对付的人就不是常珍珠,而是我呵! 很多事,其实简单易明,只是当局的人往往困惑其中琢磨不透,我败在求胜心切心浮气躁,我更错在太过轻视了眼前这个老妇人,我忘了,她是在宫中浸淫了这许多年的道行深重的人,她是――太后! 英宏和我一样,显然也很是意外,他沉着脸看向常珍珠,又看看我,一时亦反映不过来般的,无语沉默着。 太后对眼前这副情景显然很满意,她含笑看向英宏,“嗯,常氏已经招了,皇帝,你怎么说?” 英宏微微的眯了眼,他顿了一顿,向太后道,“太后,这只是常氏的一面之词,加上那钱彩云已经死了,其中真假难以分辨,太后叫朕说什么呢?” 太后的脸就阴了下来,她轻轻的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这才向英宏道,“既然常珍珠一个人的话难以令皇帝相信,那么,哀家就再找一个人来说给皇帝听,”说到这儿,她向我所处的方向点一点头,“你过来。” 我一愣,还有谁? 回头看时,却是杨答应,就见杨答应低垂着眼,轻轻起身,又轻轻来到太后跟前跪下去,“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英宏看着杨答应,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是谁?” 作为他后妃中的一员,他却压根儿不认识她,杨答应的身子猛的一僵,脸色顿时古怪扭曲起来,堂下众妃中有不止一人咭的笑出声来,很是幸灾乐祸讥讽嘲笑的。 杨答应吸一吸气,定了神回道,“臣妾从七品答应杨氏金环,给皇上请安。” “哦,杨金环,”英宏轻轻念了遍杨答应的名字,“你想说什么?” 杨答应转头看了看我,眼里无怒无恨,亦不见往日里的亲热,尽是漠然,她回过身去,向英宏道,“回皇上,昭仪娘娘所言是实,当日御花园中,臣妾亲眼看见沈主子和钱彩云起争执,只是因着牵扯到了太后和慧妃娘娘,臣妾不敢多说什么,而蘅香院死去的那个奴才,臣妾也几次遇见他和浅梨殿里的人来往过,就是那把刀,亦是浅梨殿的人交过他的,只是臣妾当时并没有多想,直到那个奴才死后,搜出那把刀,并确定是杀害钱彩云的凶器,臣妾这才觉得不对劲儿,”说到这儿,她恳切的俯下身去,“臣妾该死,臣妾若能早将此事回禀太后皇上,想来就能避免后面的许多事了,是臣妾大意失察,请皇上太后责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轻敌(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随着她的话,满屋子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眼神复杂,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端嫔也有些沉不住气来,在我身边轻轻问,“你,你真的……?” “我没有,”我语气轻柔而又笃定的回答,声调不高不低,恰好让满殿的人都能听到,只有我和英宏知道,我这话,是说给英宏听的,我必须要让他知道并且放心,在我们能放开心怀面对彼此后,我就再也没有瞒骗过他什么,我做过的,全是他知道的,他没有听我说过的,就一定是我没有做过的。懒 他只有对我有了信心,才能在面对太后时,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我的话一落,英宏的眉头就开始舒缓,转而向太后笑笑,“纵然她们两个都这样说,却也到底都是在嘴上说说,太后岂不闻三人成虎的道理,朕总不好就为两个妃嫔的话,而将沈氏治罪吧。” 太后秀眉一挑,笑看向英宏,“哀家知道皇帝向来英明,也确实不能为两个嫔妃的话就去定谁的罪,只是,若旁人说的话不能信,但不知她贴身伺候的人的话,皇帝信不信呢?” 英宏脸色一变,“谁?” 我才稳住的心又跳了起来,我身边的人,是谁,喜珠儿么? 难道这一次,又是我前脚出门,我屋子里的人就被刑讯逼供了?虫 这样的戏码,貌似太多人爱演,先皇后,瑾夫人,太后……,特别是太后,若今儿又来一遍,她可是第二次了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正想着,就听太后一声令下,“带喜珠儿。” 果然是喜珠儿。 一边的端嫔听见喜珠儿的名字时,她明显的一愣,随即拿手一扯我的袖子,眼里满是疑问和责备,是的,喜珠儿受锦元宫指使的事儿,就是她告诉我的,她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除去喜珠儿,而以至于能让她此时成为太后手中,刺向我的利刃? 我心底里苦笑一声,向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抬眼向上看时,英宏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不信我,他的眉头紧拧着,目光正紧张的对上我的眼。 我向他不露痕迹的轻轻摇一摇头,他释然了,嘴角抿出一丝只有我能看得出的笑意,然而我却低下头去,只自己在心里忐忑,想着喜珠儿到时,会说些什么? 那日我和她很深入的说了很多,到底,有没有用呢? 是的,我那日是不愿意让她重走剪冰的路,亦是在赌,若她的心中,但凡我的人我的话稍重一些,她就能是我手中一件极有分量极有威力的武器,并且,太后和慧妃防不胜防!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部署,太后就先对我发难了。 喜珠儿很快带到,她有些惶恐有些哆嗦的来到殿内跪下,她像是怕极了,面对太后皇帝时,她连请安都忘了,就那么木木的跪着,然而太后却一点没有怪责她的意思,相反,她更怕吓到她般的,语气柔和的道,“你就是喜珠儿?” 喜珠儿忙点头,“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正是喜珠儿。” “嗯,”太后点头,“你在沈小仪的身边有多久了?” 喜珠儿闻言,她转头在我身上扫了一眼,又极快的转过头去,向上回道,“回太后娘娘,奴婢在沈小仪当年有孕时,被内务府派到了流云殿,后来……,后来……,后来沈主子从流云殿又回到浅梨殿时,奴婢被分到别处一段时间,沈主子从更衣晋为常住后,奴婢才又回到沈主子身边,直到今天。” 大家都知道她吞吞吐吐的那一段儿,就是我被贬起伏的时候,太后点点头,“嗯,”既是在她晋为常在就回到她身边,那么她的所作所为,你知道也就不奇怪了,”说到这儿,太后一指我,“你就将你知道的说出来罢,让皇上和各位主子娘娘们都知道知道,你家主子都干了些什么?” 太后的话一落,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心中终究没有底,袖子里的拳头紧张的握成了拳,我心内瞬间做着无数可能的无数准备。 就见喜珠儿回头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太后,“太后,奴婢主子她……她……她没有做什么呀?” 只这一句话,我紧绷的身子就是一顿,太后正翘着兰花指端起一碗茶,好整以暇的抿着,一听喜珠儿的话,她分明大出意外,捧茶的姿势就僵在了那里,半晌,没有动。 待到她回过神来时,她“咣”的将茶碗顿在了桌案上,陡然冷喝,“你说什么?” 喜珠儿吓得一颤,身子激烈的抖了起来,“太后娘娘,奴婢……奴婢……。” 此时,跪在一边正哭得满脸带花的慧妃、哦不,这会子应该已经是周嫔才是,她猛的指向喜珠儿,尖声叫道,“你,你说什么,你明明……,你明明……” 只是下面的话,她怎能说得出来,就那么剧烈的喘息着,眼里满是凶狠愤怒的光芒,若不是惧着英宏就在边上,她只怕立时就能扑过来,将喜珠儿生吞活剥了的。 “周嫔,”英宏咳嗽一声,冷冷叫着,周嫔身子一颤,这一声“周嫔”分明深深的刺痛了她,从妃位一下子被贬至嫔位,这样大的废黜,让她的脸上乃至心里,都难以接受难以面对,回头看向英宏,她的眼泪哗哗的流,“皇上,您……。” 英宏脸色淡淡,看不出阴晴,冷冷的问,“周嫔方才说,这个奴才明明什么?” “臣妾……?”周嫔立时就愣住了,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周嫔这个样子,太后的嘴角分明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我从惊惧紧张中,慢慢的松散下来,心下除了疑惑,亦对喜珠儿有着感激,难道,难道我真的赌对了,喜珠儿的心里,真的是向着我多一些?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形势急(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在脑子里奔腾不息,那边太后冷哼一声,向周嫔道,“你这几天身子一直不好,今儿就别在这儿耗着了,下去歇着罢。” 周嫔很不甘心的不愿下去,太后冲她一瞪眼,周嫔又是伤心又是委屈不甘的,呜呜咽咽的退了出去。懒 待周嫔去后,太后再看喜珠儿时,眼里已经有了凶狠,“喜珠儿,你主子挑唆着常昭仪蛊惑皇帝,祸乱后宫,更命人诬蔑并残杀了钱彩云,而你前儿曾经向慧……向慧妃娘娘回禀过,说你主子做的这些事,你都曾亲眼目睹,如今皇帝在这里,你就把你知道的,向皇帝如实回禀罢,”太后的话里有话,分明是逼着喜珠儿必须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的,并且,在提到已经被废黜的慧妃时,她不肯提周嫔二字,依旧口口声声的慧妃叫着,分明,是对慧妃的被废黜心有不甘。 她将话说得如此清楚明了,我的心又紧了起来,我就知道太后在伪装掩饰安排了这么久后,突然的向我发难,定是经过了细密的安排的,从周嫔方才的反应看,今天喜珠儿的出场,以及她要说什么该做什么,亦定是她们早就安排排演好了的。 只是她们大约没有想到,喜珠儿的第一句话,就没有按着当初定好的路数走,这怎么能不叫周嫔和太后大出意料之外,大惊失色?虫 然而喜珠儿毕竟也才说了第一句,接下来她会怎么样,我到底还不能太过 掉以轻心了。 就见喜珠儿睁大眼,满脸惊诧,“奴婢家主子她,她,她没有做过这些啊,奴婢也从来都没有跟慧妃娘娘回过这些话的,奴婢家主子自从被赦后,一直谨言慎行,日夜为皇上和太后娘娘祈福,以求能赎往日之罪,太后娘娘所说的那些事儿,奴婢家主子再没有做过的。” 殿内一场哗然,边上的端嫔轻轻笑出声来,太后没有想到喜珠儿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的跟她装傻充愣,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能挑明了质问,她想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倒有些愣了。 英宏的嘴角亦有了笑意,他闲闲的看向太后,“太后,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显然没有料到会被一个奴才这样当面摆了一道,她十指渐渐握紧,正眼里喷火的想说些什么时,就见杨答应突然开口,“皇上太后,这个奴才是沈小仪的贴身人儿,一时受沈小仪的挟制摆布,亦是有的,她的话又怎么能信呢?” 她这话立时便解了太后的围,太后点头,“杨答应所言甚是,这个宫女前些时找到慧妃回禀说,沈小仪不守本分,不安于形,当日所言和今日常氏以及杨答应十分吻合,此时却又临时变卦,不可不疑,”说到这里,她一摆手,喝道,“来人,将这贱人拉下去杖责,直打到她肯说真话为止。” 边上如狼似虎的顿时扑过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太监,上前揪起喜珠儿就要往外拖,喜珠儿到底害怕,身子立时便软了下来,转头慌张惊惧的看向我,我心里明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被杖责,先不说她这样为我,我怎么着都要护她周全,更怕她若挨打不过,那时软了意志也是可能的,这样想着,我脱口道,“慢。” 我这一声,太后的目光霍的转到我的脸上,她的眼里有森森的冷笑,“怎么,你敢逆哀家的懿旨?” 我想起身往她跟前去,奈何跪得久了,腿膝见麻木僵硬,以无知觉,无奈,我只得挺一挺身子,向上道,“太后的懿旨,臣妾自然是不敢逆的,只是我宫里的奴才无端要被责罚,我是她的主子,却也不能不问个为什么?” 太后脸色一冷,她指着常珍珠和杨答应向我道,“怎么她们两个方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么?” 我怒极反笑了出来,“太后这样聪慧的人,怎么却问臣妾这样的话来,皇上才也说了,不过是嘴里说说的话儿,到底无凭无据,我宫里的奴才说的话,亦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太后这样就要杖责她,未必让人难以心服。” 太后定定的看了看我,却又转头看向杨答应,“杨答应,你怎么说?” 就见杨答应淡漠的道,“回太后,沈氏居心叵测,很是会装腔作势,既是她嘴硬不肯承认,就请太后命人去搜她住的屋子,她做下那么多的事,臣妾想,她的屋子里定然不会一点痕迹也没有。” 听了杨答应的话,太后微微的笑眯了眼,她向英宏道,“皇帝怎么想呢?” 英宏面无表情,“既是这样说,想来不搜太后定是不依的了,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搜出什么来,又焉知不是栽赃之物,朕倒奇怪另外一点,”说到这儿,他突然身子一俯,向杨答应道,“杨氏,就算你亲眼看见蘅香院的那个奴才和浅梨殿的人接触过,他日常里也定和别人来往过,你却怎么不怀疑别人,单就断定和沈小仪有关,哦,对了,你说的是那把刀,可是,那也只是你自己说说而已,谁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杨答应脸色一变,随即平静下来,她昂着头,不答英宏的话,却转向太后道,“皇上这明显就是在偏袒沈小仪,既是如此,就请太后赐臣妾一个妄言诬蔑之罪罢,”说完,她咚的磕下头去,说是请罪,却是气势凌然,丝毫无愧的样子。 她的表演果然极好,殿中众妃都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那神情分明就已经信了杨答应的话了的,毕竟英宏往日怎么宠我,大家都是知道的,而此时我荣宠又兴的样子,让她们丝毫不怀疑皇帝会以为疼宠我,而对我多加偏袒。 (这一段情节没有安排好,烟很头疼,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形势急(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太后还没说话,就见英宏的脸陡然一冷,摆手道,“若浅梨殿里一会儿什么都搜不出来,朕倒信你所言是真,可若是搜出了什么,那么你此时这样自信满满的叫人去搜的行为,只会让朕怀疑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了的,”说完,他一拍案几,向刘喜喝道,“你亲自带了人去浅梨殿里,将每个犄角旮旯里都给朕好生的看仔细了,不许有一处遗漏。”懒 刘喜答应一声,不待太后有反应,他极快的去了。 太后开始坐不住,向英宏道,“皇帝这话,哀家就听不懂了,杨答应和沈氏无冤无仇,她做什么要诬蔑陷害沈氏?可不是皇帝偏袒么?” 殿内跪着的众妃们亦神色古怪疑惑的,显然太后的话是问进了她们的心里,而关于杨答应,因为有了李嬷嬷的警告,我的心里早如明镜儿般的雪亮,只是却不能从我的口中说出来,一旦让众人知道,我其实早已经明白杨答应和当年的良昭仪的关系,那么后面我不管再说什么,别人也就都会觉得我是早就设心想好的推脱狡辩之词,是以,我只能咬紧了牙,只安静的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太后和英宏。 就在此时,只见我身边的端嫔突然向前膝行两步,对太后英宏磕头回道,“臣妾觉得,杨答应确实有诬蔑陷害沈小仪的嫌疑,因为……,因为她是当年的良昭仪的表妹,宫中有谣言,说当年的良昭仪是因为沈小仪而死,所以臣妾觉得,杨答应想为表姐报仇亦是常理。”虫 她的话一落,殿内众妃又是一阵骚动,就见杨答应脱口尖叫,“你,你胡说……。” 端嫔冷眼看向她,淡淡问道,“杨妹妹是指你和良昭仪是表姐妹一事是胡说呢,还是那陷害沈小仪之事是胡说?” 杨答应饶是镇静,此时也有些乱了,她和当年的良昭仪是不是表姐妹,只须一查就知道,而此事一但落实,那么太后所说的,她和我无冤无仇一说,也就不能成立了。 如此,就正如英宏所说的,若我的屋子里什么都搜不到,她的话倒有可能是真的,若有什么被搜了出来,那就只能说明我是被她栽了赃,否则,她如何就笃定的知道我屋子里定有端倪? 我不禁偷眼看向英宏,心里虽然紧张,更有从来没有过的欢喜,他终于又能像往日般的,光明正大丝毫不必遮掩的来维护我了! 而他终于能够来维护我的背后,是不是就说明,朝廷上靖海王以及周国舅的危机已经解决了? 我想一定是的,否则,他如何敢一口就将慧妃废黜,那慧妃,他分明承诺了要让她母仪天下,尊立后位的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见杨答应被端嫔逼住,太后的脸色开始阴沉,她向杨答应使了个眼色,就见杨答应一下子掩脸哭了起来,“太后,皇上,臣妾确实是良昭仪的表妹,可是臣妾从未听说过方才端嫔主子说过的那些话,这会子平白的这样指责臣妾,臣妾百口莫辩啊。” 太后随即点头,附和道,“端嫔,当年良昭仪的事,压根儿就没有几个人知道,既没有几个人知道,又怎么会传到杨答应的耳里,你的话可见是不通的。” 端嫔张了张嘴,到底不敢说什么,就见太后杏眼一眯,陡然绷出寒意来,向拖着喜珠儿的太监们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那些太监们应了一声,手上就又着了力起来,喜珠儿一阵哀叫,我顾不得规矩,一把扑过去抱住喜珠儿,转头向太后扬声道,“臣妾想问太后,为什么一定要对臣妾屋子里的人用刑,是想屈打成招么?” 我这样当着众妃的面当面质问太后,太后顿时怒极,她“啪”的一拍桌案,喝道,“你大胆……” 她气得哆嗦起来,指着我道,“你敢违逆哀家的懿旨么?” 我心知避无可避,咬牙道,“若太后有凭有据,无须责打臣妾的宫人,只拿臣妾问罪就是,可若无凭证,请恕臣妾就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奴才被无辜责打了。” 我的话字字刚硬,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她猛的一转身,向英宏喝道,“皇帝,咱们大肃朝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小小的宫妃,居然敢这样跟哀家说话,”说到这里,她又转身看向我,冷笑道,“有常氏和杨氏的证词,容不得你狡辩,来人啊……。” 揪着喜珠儿的太监们大声的答应了一声,太后的脸上满是狰狞,“沈氏居心叵测,死性不改,意图颠覆宫闱,挑唆他人媚惑君王,诬蔑残杀宫妃,将沈氏去除封位废为庶人,同这个贱婢一起拖出去,杖毙。” 这一道旨意下来,殿内顿时一阵惊呼,有胆小的妃子被唬得哭出声来,我却在心内冷笑,她下这样的懿旨,显然是急了,亦显然是有点儿慌,其实,在英宏废黜了慧妃时,她心里的底气就应该受了影响了的,这会子喜珠儿又临时反口,说她不慌,怎么可能? 太监们如狼似虎的吆喝一声,就有人狠命的一抓我和喜珠儿的胳膊,立时的就要将我们俩拖出去了,就听英宏喝了声,“住手。” 太后的眼里开始泛出冷意,“皇帝……,”她的话里明显有话的提醒着,“皇帝,你要为江山社稷多多考虑呀。” 英宏冷冷的笑了,“不过是一个宫妃,有罪没罪还不一定呢,太后就扯上江山社稷来,如此小题大做的,也不怕您这些个媳妇儿们笑话。” 说到这儿,他扫了一眼已经跪了许久的妃嫔们,脸上突然泛起微微的笑意,“你们跪了这么久,腿麻了吧,嗯,都平身了罢。” (这个文要大结局了哦。大结局完了立刻就更宫杀的,汗,以后得听皎皎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趴着,至于《离魂衣》那个,是我在卡文时,为了不浪费时间空发呆码的,随时会停,有愿意去看的,就是看一眼,想等肥些再看的,就等肥些时再去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形势急(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众妃起了身,却又局窘着不知道是告退还是怎么着,各自尴尬的站着,太后正要说话时,英宏向她们点头道,“太后既然要警醒你们,你们也就好生的在一边瞧着罢,都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这一声令下,众妃忙就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她们中位份最高的,就是瑞贵嫔了,就见瑞贵嫔看看英宏和太后,又看了看我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英宏回道,“皇上,太后,臣妾以为,在事情还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杖杀沈小仪确实太过严重了些,请太后息怒,待证据确凿之时再行处罚也不迟,那时,也没有人能再说太后一声不妥当不是?”懒 英宏就微笑了起来,转头向太后道,“太后您瞧,瑞贵嫔也觉得不妥了呢。” 他这样说不要紧,瑞贵嫔的脸顿时就紫涨了起来,慌忙道,“皇上,臣妾不是说太后不妥,臣妾只是以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太后冷冷打断,“瑞贵嫔,你以为什么?” 太后这严厉的一句,瑞贵嫔顿时僵住,她眼里有泪在打转,却到底,不敢再说什么,轻轻的应了声“是,”就低下头去。 太后又要下令时,就听英宏道,“太后既然是要警醒后妃,就应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让大家心服口服才是,还是等刘喜回来了再说罢,朕也要看看,沈氏的屋子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猫腻?”虫 因着之前对杨答应说的那些话,英宏这句话显得意味深长,再看杨答应时,就有些慌了,她转头看着太后,急道,“太后,方才皇上说,若沈小仪的屋子里搜出什么,就说明是臣妾诬蔑她了的,这是怎么说呢,臣妾冤枉啊,请太后做主。” 太后被英宏一连串儿的打断,威信大受打击,她心里也没了底气的样子,见杨答应这样说,她向杨答应道,“你不用怕,皇帝是英明之主,哪里就那样荒谬起来了,若皇帝果真那样糊涂,别说哀家不答应,外面的言官朝臣们也断不许皇帝这样胡闹。” 她的话极是严厉,只有我和英宏明白她话里的深意,我有些担忧的看向英宏,就见英宏淡淡笑道,“太后所言极是,朕的朝臣那里,朕自然不会叫他们有什么话说的。” 他这话说得平淡,太后却霍的转过头去,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皇帝说什么?” 英宏眯了眼,将身子轻轻的向太后跟前俯了一俯,语气轻柔,“朕只是说,朕的江山朕的社稷,朕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大肃朝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又或者是皇亲国戚,朕都会安排好,不能叫谁对朕有微词不是。” 他这话听在众妃的耳里平常,听在我和太后的耳里,却是极明白清楚的一个意思,我大是欢喜,太后顿时变了脸色,她怔怔的看了英宏许久,才道,“哀家才还想着,皇帝今儿跟哀家这一出又一出的唱对台戏是怎么了呢,却原来是这样,好,很好……。” 连说了几个“好”后,她突然起身,冷笑着向英宏厉声道,“只是但愿皇帝真的处处周全,不然咱们母子这么多年的情分可就……。” 说到这儿,她一甩袖子,喝了一声,“回荣寿宫。” 在众妃的惊愕中,就见左右老嬷嬷们过来扶着太后,和来时的一样的迅速的,一阵风的出了锦元殿而去。 喊打喊杀的太后突然就去了,屋内众妃都呆了的,大家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屋子是沉沉的死寂,静得听得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正在此时,突然就听屋外一阵脚步声,门帘掀处,就见刘喜急匆匆的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包袱的。 “回皇上,奴才奉皇上旨意去搜浅梨殿,在沈小仪的床底下发现了这个包袱,请皇上过目,”说话间,刘喜极恭敬的将包袱打开呈上,众妃看时,就见包袱里放着两个布偶,布偶上插满了银针,并缝着带字的纸条,刘喜回说,那布偶上是太后和慧妃的生辰八字。 “魇胜巫蛊之术,”殿内顿时一阵惊呼,自古以来,不管是哪个朝代,这巫蛊魇胜之术都是大忌,只要被发现的,都是死路一条。 我看着那个包裹,心下也是吃惊,这样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放在我的屋子里的,我竟半点不知? 看向喜珠儿时,喜珠儿轻轻的向我摇头,用只有我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主子,不是奴婢放的。” 我微微点头,经过了方才的事,我还有什么不能信她的呢! 就见英宏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完了,他向杨答应道,“杨氏,你怎么说呢?” 杨答应苍白着脸,满脸不甘,她咬着牙道,“皇上,臣妾之前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公正处置。” 英宏的耐心终于用尽了,他“啪”一拍桌子,喝道,“杨氏,你好大的胆子,”说到这儿,他冷笑一声,“朕也不跟你多啰嗦,来人,带常禄。” 他一说带常禄,就见杨答应猛的一惊的样子,“啊”的叫了一声,刘喜的眼内分明有无限同情的看了杨答应一眼,向下面一摆手,不一会儿,就见有慎刑司的太监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太监进来,那太监劈头看见杨答应,顿时呜呜的哭着喊,“小主救命。” 杨答应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刘喜对着常禄一脚踢去,喝道,“皇上在此,还不快招。” 那常禄也自然是知道此时此刻,自家主子已是指望不得了的,他边咚咚磕头,边如竹筒倒豆子,一呼儿的功夫,就将他的所作所为,倒了个底儿朝天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谁是谁的棋子(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原来,当日杀害钱彩云的人,既不是常珍珠,也不是慧妃,而是杨答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正如李嬷嬷警告我的,杨答应确实是良昭仪的舅家表妹,原本,他们家族因为良昭仪,虽然不能和周家比,可是倒也是风光有底气的,在良昭仪被赐死后,英宏虽然没有罪责她的家族,可是却也是大伤元气,从此一蹶不振,在我日愈宠绝后宫时,周家为了要对付我,有意无意的在他们跟前透露,这一切,全是我害的。懒 如此一来,良昭仪家里的人,自然恨我入骨。 于是,在杨答应进宫参加大选秀时,家里的人千叮咛万嘱咐,命一定要想办法除了我去,给良昭仪报仇,杨答应进宫后,有意无意的打听宫中形势,并且靠近太后慧妃,然而她心机很重,就在钱彩云因为和我在御花园中起纷争被贬后,她觉得机会来了。 当天夜里,她命常禄潜进浣衣局内,将钱彩云残忍的杀死,而为了能引起人的重视,她要常禄在杀死钱彩云时,手法竭尽所能的残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钱彩云死后,宫里果然乱了起来,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常珍珠,常珍珠于是大闹清心殿被斥责,宫里一时风云变幻起来。而杨答应原本以为钱彩云死后,多少会有人将此事联系到我身上,然而我却在此时荣宠抬头的,这一点出乎杨答应的意外,她失望之余,又不好自己出头,只好就先忍住不提。虫 说到这儿,常禄不停的磕头,“皇上,奴才是被杨小主逼着去的啊,她说奴才如果不肯,就要奴才的命,奴才不敢不从啊皇上,皇上您饶命啊……” 众妃听道这里,全都白了脸色,我亦是吃惊的看向杨答应,虽有李嬷嬷的警告在先,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娇娇弱弱才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居然有这样狠辣缜密的心思? 常珍珠也惊住了,她不知道是怕还是气,哆嗦着来到杨答应身前,颤着音儿道,“你,那些真的是你做的?” 事已至此,杨答应倒不怕了的,她阴阴的笑出声来,随即转身一指我,向常珍珠道,“你是要恨我么,哈哈哈,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恨我,要恨,你就恨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常珍珠抬手“啪”的一耳光甩过去,骂道,“贱人,你既然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什么要让人将那钱彩云的死栽到我身上,当日那个污蔑是我杀死钱彩云的纸条儿,是你放的罢?” 她这一巴掌扇得极狠,杨答应的嘴角立时便有殷红的液体流下,然而杨答应却只是笑的,“哈哈哈,你这话说得好笑,我当日并不是针对你,我做什么写那样的纸条儿给你,说不定……,说不定……,”她又转头看向我,“说不定就是她放的呢,她那么狠毒,她什么事干不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声,渐渐的,就癫狂得如疯子般的,常珍珠看着她这个样子,又看看我,倒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恨恨的看着杨答应,许久,才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疯子。” 杨答应已经笑出了眼泪,向常珍珠,又像是对自己说,“疯子,是啊,我是疯子,你又何尝不是,你和我都不过是太后手里的棋子,你以为你为什么受宠么,哈哈哈,你以为皇上当真宠爱你么……?” 常珍珠变了脸色,她定定的看着杨答应,“你,你说什么?” 杨答应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似的,她指着常珍珠,笑得直入风中落叶般的,浑身打着颤儿,讥讽而又刻薄,“你就别装了,皇上对你到底怎么样,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有清楚,太后心里也清楚,皇上心里真正宠爱的女人,就只有她的,”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如水葱般的纤指忽的转头,直直对向了我,她向我道,“沈凝霜,我说的对吗?皇上心里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别的任何人,他的心里就只有你,纵然你做下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皇上也依旧只喜欢你,为了让你活命,他用皇后之位跟太后交换,其实太后的心里明白着呢,她知道皇上定不是真的就甘心让她周家的女孩儿来当这个皇后,皇上这样做,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说到这儿,她回头向英宏嫣然一笑,“皇上,您说臣妾说的对吗?” 殿内众妃听了杨答应的这番话,个个脸上都变了颜色,然而她说的这些,瑞贵嫔等人亦早就在心内猜测过的,只是此时从杨答应的嘴里确凿的说出来,脸上免不了有些变色。 英宏却笑,“朕没有想到,朕的后宫里,居然还有你这样聪明的人,真真是可惜了,你的聪明没有用在正地儿上。” 他虽是笑着说的,话里却已带了杀气,杨答应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消退,终于,黯淡无光,她慢慢的垂下头去,眼里有水样的东西慢慢的落了下来,滴在脚下漫了桐油的暗青色金砖地上,仿佛是花,一朵一朵的洇了开来。 然而很快的,她就又抬起头来,昂脸倔强的不肯让眼里的泪落下,看着在身边发愣的常珍珠,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还愣什么呢,左右,我和你都只是他们手里的棋子罢了……!” 她口中的这个他们,是太后,还是英宏,又或者是指她自己家族的人,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常珍珠依稀回神,她抬眼哀哀的看向英宏,分明是信了,却又依旧不信的样子,众妃在听了杨答应的那席话后,再看常珍珠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有的讥讽,有的同情,也有不信,眼见常珍珠此时满眼希冀的看向皇帝,她们也都死死的盯向英宏,分明是要从英宏的举动中来断定,杨答应的话到底有几分真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谁是谁的棋子(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就见英宏朝常珍珠伸出手去,语气依旧温柔,“昭仪,你到朕这里来。” 常珍珠迟疑的看着英宏的手,她愣了愣,还是慢慢的来到英宏身边,“皇上,”她轻轻的叫着。 英宏很怜惜她的样子,说话轻柔得像是怕吓到她,“你告诉朕,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知道,凝霜是不会蛊惑你来危害大肃朝的江山的。”懒 他的一声“凝霜”,直让殿内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目光全都对到我身上,有嫉妒,有不解,有不甘,有愤恨…… 到此时,已经再没有人不信杨答应的话了。 而英宏的语气再温柔,也不能让常珍珠觉得安慰,常珍珠苍白着脸,大瞪着眼睛看向英宏,泪意盈然的又唤了一声,“皇上……。” 英宏不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她再也撑不住了的样子,身子一软,又跪了下来,她像是在犹豫,可终究还是深吸了口气,向英宏道,“回皇上,是太后要臣妾将罪责全部推到沈小仪身上的,她告诉臣妾说,钱彩云的死乃是沈小仪所为,她杀了钱彩云又嫁祸给臣妾,若臣妾不咬出她的话,这个事儿,就只能臣妾自己兜着了的。” 她终于哭了出来,“皇上,臣妾害怕,这才……。” 英宏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轻叹了一声,道,“朕就知道……”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许久,再不言语。虫 殿内的气氛逐渐凝滞,静得众人的呼吸声都听得分明,大家都看着英宏,不知道他怎么处置常珍珠和杨答应的。 正是寂静的时候,突然就听得“咕咚”一声,却是跪在我脚边的常禄一头栽倒在地,已是晕了。 英宏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抬起手来轻轻摆了摆,刘喜见了,忙向我们道,“请各位主子娘娘们跪安告退罢。” 却也只是吩咐这一句的,并不提常珍珠和杨答应两个人如何,就连常禄,也不说怎么惩处。 众妃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迟疑,各自跪安告退,我随着众妃向上磕了个头,要起身时,久跪的腿已是麻得很了,一个踉跄就跌了下去,正好有几个宫妃经过我身边,见我如此,忙不迭的伸手来扶,喜珠儿亦挣扎着起来,随着众妃扶着我,勉强出了锦元宫。 才离了英宏的眼前,就见瑞贵嫔带着众妃向我笑吟吟的道,“姐姐大喜了,恭喜姐姐洗脱嫌疑,清白得保。” 众妃随着附和,人人脸上皆是阿谀之色,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位列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时,心中顿觉感慨万千。 只是我脸上却半点声色不露的,见她们拜下来,我忙推开喜珠儿的手,急急还礼,口里念着,“主子这是怎么说的,嫔妾不过是从五品,该嫔妾叫主子姐姐才是的。” 我这样的话若换了旁人来说,自然是极合适的,可是此时此刻听在瑞贵嫔等的耳里,却分明带了别样的意味在里头,众妃一时就僵了面皮不知如何回答,瑞贵嫔咬一咬唇,这才强挤了笑出来道,“姐姐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道皇上的心意,姐姐不日就要升上去的,我等此时叫一声姐姐,也没有错儿。” 我心里知道她们的想法,却还是正了容色,向她们道,“各位姐姐说这话不通,我乃是获罪之身,凭他是谁来喜欢我,祖宗的规矩都在那儿摆着呢,岂是皇上一句喜欢,就可以随便改的么?” 我这话倒有几分真诚在里面,瑞贵嫔等人也就笑了道,“不管如何,总是要恭喜你才是的了。” 我这才恭谨的道谢,众妃们于是和我又寒暄了几句,这才都告了辞,只留了端嫔,静静的站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笑着冲她招了招手,端嫔莲步轻移的过来,正式的大礼敛袂而拜,“恭喜娘娘了。” “娘娘……,”我扶着喜珠儿的手,神态悠闲的笑着重复着。 端嫔笑道,“其实方才她们说的没错儿,皇上的心从头到尾都在你身上,你恢复皇贵妃之身,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我也不去驳她的话,只慢慢的向前走去,边道,“天儿天气不错,听说,御花园里的芍药都开了呢。” 端嫔加快几步赶了上来,示意扶着我的喜珠儿退下,她亲自扶着我,边走边笑道,“芍药开不开的,也没什么好瞧的,娘娘这样的人,该去戴那牡丹儿才是。” “呵呵呵,”我不禁笑了起来,“牡丹人人都想去戴,可是那也得命里有这个运数才行,一昧强求了,只会适得其反啊。” “正是娘娘说的这个理儿呢,这牡丹花除了娘娘您,别人再怎么强求也是枉然,那周玉漪只怕那牡丹花儿都摘在手里了,却终究还是没那个命不是?”她语笑晏晏,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儿。 锦元宫离御花园不远,芍药园又是在靠近这边小门儿附近的,是以我和端嫔边说边走,竟很快就到了的,有奴才眼力好,早取了棉垫子在边上候着,喜珠儿接过来,去那假山背风处,将棉垫铺好了,边就伺候我和端嫔坐下。 微风徐吹,芍药带着莲的清洌香气,直面扑来,我心里一畅,就指了那芍药对喜珠儿道,“你去捡那开得好的,剪几支回头咱带回去。” 喜珠儿应了,我想想,又指了跟来的别的奴才们,笑道,“让她们离远点儿罢,我要跟你端主子好好的说会子话儿的。” 喜珠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领着那些奴才们远远的去了。 我这才牵过端嫔的手,笑问,“你说罢。” “我说?”端嫔极愣怔的样子,“娘娘要嫔妾说什么?” 看着她极无辜懵懂的样子,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消退,终于,我将她的手一甩,冷笑道,“既然端主子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勉强你,只有请皇上去查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孽情(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端嫔立时便白了脸,她紧抿着唇,眼神戒备愤怨的看着我,我低下头,只看着我小指上的金色护甲上点翠鎏彩的花纹,“你是个聪明人,只是你既知道将筹码押在我的身上,就该知道我的筹码就是皇上,你告诉我的,我自然也统统要回禀给皇上知道,那么,皇上都还不知道的事儿,你一个久居深宫的小小宫妃居然能知道,你说皇上会不会起疑呢?”懒 端嫔久久的愣怔着,终于,她颤着嗓子开了口,“你,你答应过我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皇上没有答应过你,”我打断她的话,语气锐利,“而我既然私下里叫了你来问,自然也是要帮你的,否则我大可不管不问只等着皇上查出了你的底细来就好,所以,若要我帮你,就看你肯不肯配合了。” 她已是慌了,却还是咬着牙,“可是我又怎么能知道你确实肯帮我,毕竟,此时的我对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了。” 我起身,在她面前轻轻的来回踱步,“你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你不妨想想蒋秀,再想想今天的喜珠儿,你告诉我,她们对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说到这儿,我又笑了起来,带着蛊惑且诱迫的口吻又加了一句,“其实,你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端嫔显然被逼得无路可退了,她大瞪着眼睛看着我,眼里除了凄惶无助,更多的是绝望,她咬牙恨声道,“沈凝霜,我后悔帮你了。”虫 “有些事你是藏不了的,不管你今天做不做,都会有泄露的那一天,到那时,你更连我,都不能指望的了,”我提醒她,亦是在说事实。 我这话分明就是说到了她心里的痛处,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风吹过,她显得摇摇欲坠,终于,她眼里有泪下来,不确定的问我,“你,你真的肯帮我?” 我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却又狠命的一甩头,“不行,就算你肯帮我,皇上也一定不肯容我们的,他一定会杀了我们。” “我们?”我料不到她冒出来这么一句,顿时大出我所料,连忙抓住这个词儿逼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似的,倒也镇定了下来,“好吧,既然我终究都是躲不过,那么我就索性全说了罢,或者,你真的就是我能指望的呢。” 说话间,她伸手拈过身畔一枝蔷薇,轻轻的凑鼻去嗅了嗅,叹道,“真香,”看着蔷薇,她的面容恬静温柔,满是惋惜,“这样美丽的花儿,原该是开给倦恋它的蜂蝶们看的,却没想到落在这样寂寥的地方,白活了一世了。” 说到这儿,她手指轻轻用力,掐下并蒂连枝的两朵,起身来到我身边,鬓在我的发上,退后两步细细的看了,这才笑了起来,“真好看,能簪到娘娘的发鬓上去,倒也不算它们枉活一场了。” 然而看着她带着哀伤的脸,我却总觉得她并不单是为花儿们感伤的,于是,我也掐了一朵下来,插到她的发上,语有双关的道,“御花园中万花齐放,热烈芬芳,其实都是为了给自己争点儿什么,我们人也一样,不管什么事,都要去尝试去做了才能知道结果如何,若一昧的只在某个角落里干耗着,能等到什么呢,”说到这儿,我向皇宫的西北角儿一指,“不过是落得个红颜白发,一世寂寥落魄而已。” 皇宫的西北角儿上,除了是永巷冷宫外,历代先皇的无所出的太妃们奉养余生的院落亦在那个方向,先皇去后,她们的命运就成了古井中的千年死水,无波无澜,活着就是为了等死罢了。 端嫔就笑了,“是,是该争一争,赌一赌的,就算是输了,最坏也不过是个死而已。” 说到这儿,她向我缓缓跪下,一字一字的道,“回娘娘,嫔妾的那些消息,全是从禁军侍卫罗东林的嘴里得来的。” “禁军侍卫,”我脱口而出,满腹惊疑。 然而很快的,我就反应过来,先伸手拉她起来,“别让奴才们看见了,”她愣一愣,随即会意起身,只是看向我的眼里,已是多了几分信任。 拉她回那假山边上坐下,我正了容色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的告诉我。” 端嫔点头,事到此时,她亦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于是她也就极利索的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很多事情不明底细时,觉得诡异难辨,待知道其中缘由后,才知道其实很简单,只是,这简单只是因为不复杂,并不代表不严重,我不震惊! 是的,在端嫔说完后,我已经被惊到极点,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她,额头有津津冷汗细密的沁下,许久,我才颤着身子指向她,“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死……。” 端嫔的眼里有泪下来,突然,她一把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攥着,激动的道,“求娘娘帮我,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呆在宫里,我要出去,我要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我使劲的一挣将她甩开,声音亦尖了起来,“你疯了……。” 她脸上有大片的泪水横流,喋喋的笑了起来,“是的,我是疯了,自从那日我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疯了,我再也不要过现在这样的生活,我要出去和他在一起,我好容易到这世上来一遭儿,我定不要过这无尽头的孤寂冷清的日子,我要和你一样,有个男人贴心贴意的爱我想我,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沈凝霜,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多嫉妒你,皇上的心里只有你,我再怎么争,皇上都不看我一眼,你知道吗,皇上已经有三年零四个月外加六天,没有进我的屋子了,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皇上翻过牌子,我是个女人啊,我怎么能就这样过一辈子,你说,你说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孽情(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可是,你这是死罪你知道吗?”我身子激烈的颤抖着,“一但事发,死的不是你们两个,还有你们两个的家人你们九族,都要受你们的连累遭殃没命的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听了我的话,端嫔却冷笑起来,“我的家人九族,哈哈哈,他们生还是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东林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什么家人九族,也不怕。”懒 “你,你怎么这样说?”我不意她竟然丝毫不将自己的家人父母放在心上的,一时竟有些愣了。 她的脸上全是恨意,“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压根儿就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当年朝廷开始大选秀时,他家很想攀这个荣华富贵,奈何自己家两个女儿又丑又蠢,而我家就住在他家不远的地方,我父亲是个私塾先生,母亲是做绣娘的,一家人本来生活得平安幸福,一次他家的总管看见了我,于是就起了歹心设下计来,先是拿了上好的丝绸要我母亲去绣,在绣品绣好了送过去后,他们在那绣品上剪了好几个洞,然后狮子大开口的硬说是我母亲绣坏了,要赔钱,父亲去理论却被打到吐血,回来没有几天就去了,他们却依旧不依不饶,母亲一下子病倒,这时候,他们就逼着我去抵债,无奈之下,为了母亲我只好抵身为奴,进了他家后,他家就要我冒顶他家女儿的名字,进宫参加大选秀,并承诺会好好的待我母亲,那时的我,无奈之下觉得这是我唯一能翻身的路,怎么着都比在他家做奴婢的好,于是,我也就心甘情愿的进宫来了。”虫 说到这儿,她看着我,眼里的泪汹涌澎湃,“我进宫的第二年,伺候我的一个宫女因为到了恩赦出宫的年龄,我托她出宫后去找我的母亲,这才知道,那家人有多狠,他们压根儿就没有照顾我的母亲,在我进宫没多久,我的母亲就追随父亲去了的,你说,他们家这样对我,我要不要恨他们家呢。” 她的神情癫狂恨怒,直看得我无比的心惊,忍不住就去拭她脸上的泪,“你,你竟这么苦……。” 她许是压抑得太久了,听了我的话,她的身子就软了下来,轻轻将头靠在我的肩上,继续说道,“进宫这么些年,起初也颇有些恩宠在身,在我怀了龙裔晋封嫔位候,那家人以为我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用母亲来要挟我,让我持着荣宠正盛,请求皇上给他们封官赐财,我那时虽然恨,却也不敢就把他们怎么样了,只能不理,我忍了这许多年了,若不是我自己也怕死,我早就为我爹娘报仇了,所以,所以到了今天,你说要我为他们的性命着想,哈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哈哈哈……。” 她分明觉得自己说了一句极好笑的话般,哈哈的直笑出了眼泪,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的身世确实可怜,然而我心内惊惧的却还是她和那个侍卫的事儿,一面,她这样尖厉的笑着,也已经引起了远处那些奴才的注意。 于是我赶紧打断她,“宫中守卫戒备这样森严,你怎么能和……,和那个侍卫……?” 那些话我到底说不出口,才说了这一句我的脸上就火烧了起来,可是有些事我还是要问,“他,他怎么又能知道那么多的事呢?” 说到这一句时,我想着王文华是他们的总管,按理,一个小小的侍卫都知道的事儿,他这个做总管的,更应该知道才是啊。 我的话成功的打断了端嫔的痴癔,她回过神来,稍回忆了下,就道,“宫中守卫虽然严,可是这些侍卫们要护守宫闱,也是要天天都在宫内的,我那日去雁心湖边看荷花,不小心将帕子落进了湖里,恰逢一队侍卫经过,我就命红杏儿随便唤了个人来给我捞帕子,就这样认识他了,再后来,又常遇上,渐渐的,我们就……,”说到这儿,她自己的脸也红了,羞得咬住了唇不再说。 我也不好置评,只得有些尴尬的将头扭向了一边,还是端嫔自己平静了些,她轻咳一声,接着道,“东林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周家一直在收买宫中守卫的侍卫们,他也在其中,他自然是不肯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儿的,可是他亦不敢明着就拒绝周家,为怕周家报复,他也不敢回给皇上,就只好偷偷的告诉我,商量着该怎么办,”说到这儿,她用帕子点一点眼角残留的泪痕,向我道,“为了能保住他不被周家所害,我费尽了心思,而你屋子里喜珠儿的事,亦是我在关注周家姑侄时,无意中发现的。” 我点头,感叹道,“难怪你要拿来跟我做交易,而条件居然是你要出宫,我想,一旦你出了宫,他紧跟着就会辞去禁军侍卫一职,带着你远走高飞了罢?” 她也笑了起来,“娘娘果然聪慧,正是。” “果然打的好算盘啊,”想着她的心机,我只能苦笑,“你在我前面进宫,皇上对我如何,你自然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料定皇上对我还有情,所以你就将赌注全押在我身上,先通过我的嘴,将周家召回死士的事儿让皇上知道,皇上自然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儿,一定不肯饶了周家,那时,不但你那位罗东林安然脱了险,你也能出宫和他双宿双飞,嗯,如此一箭双雕,实在是妙计啊。” 她收了笑容,正色对我道,“就如娘娘说的,连那御花园中的花儿们都要争上一争,何况我呢,若输了,最多也就是个死,人活一辈子,最后谁不死?若我死时还能拖着那害了我爹娘的仇人全家九族来垫背,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觉得值,可若是赢了,我就要快活一辈子,我怎么能不博一博。” 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里满满全是倔强决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孽情(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久久无言,不知道是该佩服她勇气可嘉,还是要说她胆大包天,然而她这样坚毅的神色到底让我多少有些动容,想了想,我伸手轻拍她的背,语气轻柔却坚定,“我沈凝霜在这里承诺你,我一定竭尽我所能的来周全你,”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有些吃惊,我觉得我也疯了。懒 端嫔不敢置信的大瞪了眼,随即,她又惊又喜的扑通跪倒,咚的就磕下头去,眼泛泪花的道,“若得娘娘救我们,我和东林节定为娘娘做个长生牌位日夜膜拜,来生当牛做马来回报娘娘。” 我一把拉住她,其实心里很是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的,只是话既然已经出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于是道,“你也先别这样说,我只说尽力,成不成还不知道呢,你切记这个事儿别再对任何人说起,那位罗……罗侍卫,你们也暂且别见面了,一切只等我安排罢。” 她感激的连连点头,“是,谨遵娘娘的吩咐。” 眼见远处喜珠儿等人已经察觉了我们这边的异常,想来不敢来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拉她起身,替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了,想了想,我还是泼了她一盆冷水,“只是,太后今天明显是怒极了的,宫中形势一时不明,我纵有皇上的宠爱,亦未必就是稳如磐石了的,我虽承诺你,可是成或不成,亦要看老天爷眷顾与否了。”虫 她的神色顿时一凛,许久,才点头道,“嫔妾省得的。” “以后咱们两个都别提什么嫔妾啊娘娘的,以后怎么样,还都不知道呢,其实如今于我而言,身份是尊是卑,都已经不重要了,”话说到这里,我在心里感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的,只是心里开始沉了起来,向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我转了身向喜珠儿招招手,“我乏了,咱们回罢。” 轿子很快传来,我坐进轿子,带帘子一放下,我立时便软靠在了软垫上,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之前半点预警都没有,想是就连英宏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是好还是不好,我真的不知道? 而端嫔竟然会和一个禁君侍卫有了私情,这更让我惊骇,这可是秽乱宫闱,诛灭九族的大罪呵,她真的是在飞蛾扑火,不想要命了。 可是更让我想不通的是,我居然会说要帮她,我居然要帮着一个和侍卫私通的宫妃,我,我也是疯了不成? 心中紧张,手心里湿腻一片,想拿帕子拭时,才发现手里的帕子早被拧绕得跟绳一般的了,胡乱的抖擦拭着手心,然而不管我怎么擦拭,手心的湿腻却丝毫不见少,倒将个帕子亦带得黏糊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多时回到浅梨殿,裁雪早得了信儿,正在门边上候着,一见我回来,她欢喜的迎上来,边扶了我下轿,边轻声的在我耳边恭喜着,我看着她喜笑吟吟的脸,转头见小寿几个也围拢了过来,各自欢喜连天的给我磕头。 我心中一跳,忙止住他们,“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如今还不到欢喜的时候,大家更要多打起精神来,愈发的细心警惕着,明白吗?” 裁雪见我神情严肃,她是极聪明的人,略略一想就了然了,忙向小寿等人吩咐,“高兴不高兴的,先放在肚子里,日常行事更加小心谨慎着,知道了吗?” 小寿等人齐都应了,一时各自散开,我虽已累极,此时却又不想进屋了,抬眼处,满眼的梨花落尽,枝头挑着一只只的小灯笼般的梨芽儿,有风吹过,一阵清洌的梨树特有的香气迎面扑来,满肺清爽。 就命裁雪搬了椅子出来,我在那梨树下愣愣的坐了许久,脑子里奔腾翻滚,从我进宫直到今天的一历历,一桩桩的事情都一一从心里过了一遍,我突然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承诺帮端嫔,原来她如今选择的,一直都是我心所向往的。 身份是遵是卑有什么重要,只有自由,才是天上人间最该珍惜的,只是于我于宫内众妃而言,何其难求。 裁雪殿内院里的来回打了好几个转而,想对我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我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很反常,在她第六次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向她轻笑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儿。” 裁雪见我肯说话了,她大送一口气,就双手一拍,“唉哟,主子您终于肯说话了,您说今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可主子您却只坐在院儿里发起呆来,怎么能叫奴婢不急呢?” 我觉得好笑,“我坐在这儿发呆,和坐在屋子里发呆,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呢,左右,我这会子是什么也能做的。” 我这话倒让裁雪愣了愣,她随即也笑了起来,“呀,是哦,哎呀主子您瞧,奴婢竟笨得这样了。” 然而她随即又道,“可是现在都过了晌午了,主子大半天的水米不进,这会子也该进屋用点儿什么吧。” 我抬头看了看日头,已过了树顶了,确实已过了正午,可是我却没有半点胃口,起身,我扶了裁雪的手进屋,边道,“叫喜珠儿来。” 进了内殿,我才在贵妃榻上坐好,喜珠儿就到了,见了我才要跪拜行礼时,我忙叫裁雪止住了,指着身边一个小圆绣墩,我向喜珠儿笑,“快来坐下。” 喜珠儿顿时两手乱摆,“主子跟前儿,哪有奴婢坐的地方,奴婢不敢……。” 我起身亲自拉了她来坐下,诚恳的向她道谢,“今儿若不是你,我定要遭罪了的,所以,你就和那小安小福一样,是我的恩人了,我多谢你。” (很多亲问烟这个文更完后,是不是一心一意的更宫杀,烟确定的告诉大家,是这样的,烟虽然更新不定,可是但凡是上了架的文,一定不弃坑的,请亲们放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恍然如梦(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想笑,却还是忍不住眼里的泪,“傻妹子,你快别这样说,人到这世上来,谁的命是贱的呢,我前些时就说过的,人活在世上,将来好不好,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今天既有这样的心对我,我都放在心上了,今儿锦元宫里的那一幕,你也看见了的,太后一心要杀我,纵有皇上护着我,我也终究是走在刀口上的,好在有你们……,”说到这儿,我心中感慨,不觉哽咽不止。懒 “主子……,”喜珠儿嘴笨,见我落泪她不觉慌了起来,忙不迭的给我拭泪,“主子这样说,可是要折杀奴婢了的。” 我推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带着赌气的发着狠道,“我只等那云破日出的一天,到那时,但凡和我患难过的女孩儿,满朝才俊任我指婚,我偏要给你们挣一个一世富贵给人瞧瞧,让他们知道我沈凝霜是个恩怨分明之人。” “主子,”这一下,就连裁雪也过来了,她双眼泛红,轻轻摇头道,“奴婢跟着主子,可不是为了求什么富贵,做奴婢的对自己主子忠诚,本是应该的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摸一摸她的头,脸上虽然还有泪,却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若说做奴婢的对主子忠诚是应该的,那么做主子的,给自己身边的人安排一个好去处,也同样是应该的啊。” 说话间,我一左一右的将她们两个抱住,语气一凛的道,“如今说这些其实还早,今天早上,皇上当着满宫嫔妃的面让太后难堪,更加上慧妃被废黜,以太后的性子,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呢,我们更要小心谨慎了才是。”虫 裁雪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一会儿就嘱咐下去,浅梨殿的人这段日子都谨言慎行,无事不得出浅梨殿一步。” 我点头,“这样很好,”想想又对喜珠儿叮嘱,“你这几天就在自己屋子里,一步也别出去,太后和慧……,不,如今已是周嫔了,她们平白的被你摆了一道,不知怎么恨你呢,你别露头,凭他是谁来找你都别见,推不过了就到我跟前来,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出了我浅梨殿的门儿。” 喜珠儿感激的道,“谢主子。” 我拍了拍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我乏了,你也回去歇着罢,”又对裁雪道,“去小厨房捡那清淡的传几样来,我用些好睡一觉。” 二人应着,就全退了出去,殿内只余了我一个人,我用手使劲的揉一揉额角,闹了大半天,又一次从生死关上转了回来,我真的很累了。 只是,我到底是看见了曙光,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是知道英宏的,他既然能当面跟太后顶撞了,那就说明靖海王的事儿上,他已经有了对策,要知道,太后手中唯一的杀手锏,就只有靖海王的。 门帘掀开,裁雪带着喜玉儿捧着一碗清粥两样小菜外加一碟子米糕儿进来,向我道,“奴婢知道主子喜欢喝粥,就选了这几样呈进来,主子瞧合口味不?” 我向她笑着点头,“不错,还是你知道我心意的。” 端起粥喝了两口,又把那米糕儿吃了一块,我就撂了碗,去那妆台前脱卸簪环,正拔下一支珐琅步摇,就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这一声,分明是极平常的,然而我握着珐琅步摇的手却僵住了,好像并没有到什么,可是眼里却哗的涌出一阵极浓极热的水意出来,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热热的烫…… 好像还是昨天,我也是这么的坐在浅梨殿内,外面不时的传来这么一声,“皇上驾到……,”我或是笑吟吟的起身去接驾,又或者故意装作没有听见,顾自做个自己的事儿,直到他含笑站在了面前时,我再装作惶恐的样子要请罪,然后等着他满脸宠溺的将我拢进怀里,一点一点,吻上我的额头。 可是,我有多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呢,好像,好像就是那一日,紫芫在荣寿宫的大殿上出卖了我,我随即被禁足流云殿内养胎,那十个月里,英宏就去去了两次,一次,我在院子里弹琴,他悄悄的进来站在我的身后,一次,是我睡着了,他依旧是悄悄的进来,为我揉捏着因怀孕而浮肿的腿,他以为我睡着了,我以为他知道我睡着了…… 再见面时,是我生昊儿时了,疼痛让我失去了所有的感知,他来时有没有人这样高唱一声呢,我没有听到也不知道,再再后来,再再再后来…… 哦,没有后来了,我被贬进了浅梨殿内,他再没有能这样光明正大的来我住的地方…… 这是不是说明,一切不好的东西,都已经过去了呢? 眼里有泪点点下来,我慌忙抬手去拭,手里握着的步摇却触到了我的面颊,光滑冰凉,我立时清醒,耳听得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我顾不得顺一顺垂散下来的长发,忙起身去迎,他却已经进了门,一见我,也顾不得裁雪等人在场,他叫了声“凝霜,”就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紧紧的,一直不放。 我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口,努力的不肯让他听见我粗重的吸气声,他终于放开了,手指轻轻划上我的面颊,语气亦是哽咽的,“傻人儿,你哭什么?” 他轻轻的吻上我的眼睛,“我们赢了,你该高兴才是。” “我们……赢了……?”我虽然早已经想到这个可能,可是咋然听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我们赢了,”说着,他拉着我的手去那贵妃榻上坐下,却又不急着向我细说,只四面打量着这个屋子,许久感叹一声,“凝霜,我们终于又可以并肩坐在这里说话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恍然如梦(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亦感慨,然而我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握着他的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他突然就笑了起来,“你可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么?” “呃,”我忙摇头,“臣妾不知。” 他松开抱我的手,闲闲的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向后一靠,笑道,“事情全朝着我要的方向发展,凝霜,你等着瞧好儿吧。”懒 他又在唤我的名字,并自称“我,”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我高兴起来,“是么?” 他抿嘴笑着点头,“我故意放出荣寿宫派去周府的人,此时想必周家已经知道周玉漪被废黜,我明摆着维护你的消息,周家立时就要有行动,而我就等着他们出手,我好给他来个一窝儿端,到那时证据确凿,他周家离满门抄斩就不远了的,哈哈哈……。” “那,靖海王那边呢?”我还是有些担心,要知道,能真正跟英宏抗衡的只有靖海王,那周家其实微不足道呵。 他抚一抚我的长发,“你放心,我布置了这么多,就等着他动手的。” “哦,”我见他这样笃定的样子,这才稍稍的安心了些。 英宏虽然兴致好,却也极乏的样子,他将身子在贵妃榻上摆平,合上眼,轻声道,“凝霜,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真正安心的。”虫 我轻轻的抚着他的眉头,“臣妾也是。” …… 英宏显然累极,他直在浅梨殿里睡到天黑才醒,睁开眼时,见到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我,也不说话,就那么微微的笑着,我不觉羞了起来,“皇上做什么这样看着臣妾?” 他牵过我的手,“睁开眼就能看见你,真好。” 我抿着嘴笑,“皇上贫嘴。” 他伸了伸腰坐起来,我唤了裁雪捧了热水进来,伺候着英宏洗漱了,又命传膳,英宏先端起茶来嘬了一口,就唤,“刘喜。” 刘喜一直在殿外候着,听见叫他,忙不迭的进来,“皇上。” “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英宏问。 刘喜笑着道,“回皇上,荣寿宫派出的那奴才从国舅府回转时,被王大人在宫门口截住,果然如皇上所料,从他身上搜出一封周国舅给太后的小柬,依着皇上的吩咐,王大人将那奴才很是威吓外加利诱了一番,就将皇上之前准备好的小柬换了周国舅的,让那奴才交给太后,这会子只怕太后已经看到了。” 英宏大喜,“好,你传朕的旨意,继续密切监视荣寿宫的动静,嗯,对了,那周嫔可搬出锦元宫没有?” 刘喜听英宏问到这个,他有些迟疑的样子,“这,回皇上的话,周主子在锦元宫中,她,她不愿搬,说……,说那个屋子是她姐姐住过的地方,她呆在那里,就跟姐姐在她身边一样的,还说……,还说……,”刘喜吞吞吐吐,不时的偷眼看向英宏。 英宏皱眉,一拍桌子,“她还说什么?” 刘喜不敢迟疑,赶紧的回,“她还说,请皇上将长公主交与她抚养,道自己是长公主的嫡亲姨母,长公主在她身边更胜似他人,她姐姐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的。” “她放肆,长公主也是她这样的人能抚育的么?”英宏怒极,继而,他嘿嘿冷笑,对刘喜道,“你去告诉她,静宁在嘉慧二公主府上过得很好,叫她别惦记了,而自请降黜为嫔,搬去荣寿宫里伺候太后,可是她自己请的旨,你只问她,君前能戏言否?” 嘉慧二公主乃是英宏的姐姐,是先帝一个不甚得宠的妃子所生,本来默默无闻,然而英宏偶然得知这个姐姐因为没有依仗,是以颇为落魄后,他很是怜惜,明里暗里的关照着,而这个二公主性情亦极高洁的,向来都不将那些荣华富贵放在眼里,是以,他姐妹那么多,他倒是最和这个二姐合缘的,在他登基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个二姐在当朝青俊中选那好的赐了婚,瑾夫人死后,他考虑到瑾夫人生前和众妃之间利益冲突的复杂,静宁交给谁抚育都不合适,索性就送去了二公主府,请二姐帮着照顾了。 刘喜应着去了,英宏转头看我,“你瞧,这就是周家的人,前面敢做后面又不敢当了,竟想拿静宁以及一个死人来打动朕,真真是可笑之极。” 我轻声的道,“皇上,只怕她真的心系静宁也未可知。” “真的心系静宁,哈哈哈……,”英宏分明是听了一件很好笑的事儿,“她既然记挂静宁,为何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派人去嘉慧府上探视一遭儿的呢,”说到这儿,英宏恨恨的一拍桌子,“朕就恨这些无耻贱人,平日里利欲熏心目中无人,待到荣宠利益不保时,就惺惺作态的做出这许多丑态来,实实恶心至极。” 听了他这样的话,想着周嫔一早用自请降黜来逼英宏时的情景,我心中暗笑,只是我随即想到另外一层更加严重的,忙道,“只是如今周家姑侄定已恼羞成怒的,臣妾想,皇上是不是应该多加人手,着重保护流云殿,臣妾怕……,怕周家姑侄恨到极处时,会狗急跳墙。” 英宏听了我的话,神色顿时一凛,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个来回,突然脚步一停,转头向我道,“不行,朕得送你们出宫。” “出宫,”我心下一跳,脱口惊呼。 英宏的神色凝重,点头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是的,出宫,”他握住我的手,“凝霜,你提醒得很好,只是……,只是不管是靖海王还是周家,在朕的策划谋算下,这几日定有动静,到那时,一场血腥相向是免不了的,朕想来想去,只有将你们送出宫去,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保护起来,朕才能心无旁骛的放心去处理这件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恍然如梦(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他竭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然而我的心突突乱跳着,我深知,若事情不是很严重很紧迫,他是不会紧张的要送我和昊儿出宫去的,权势利益的争执,从来都是血腥而又残酷的,纵是机关算尽,亦不敢说就绝对没有遗漏,若一但先机失去,只怕,大肃朝的江山就此易主也是有的呵!懒 一念至此,我不觉一身冷汗,想都不想,我就断然拒绝,“让瑛儿小青带着昊儿出宫,臣妾要留下来陪皇上。” 英宏眼波一闪,“凝霜,你……。” “我要留下来,”我知道他会说什么,所以不待他话说完,我立刻出言打断,语气不容置疑。 莲步轻移到他的身边,我轻轻将头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有深浓的龙涎香,一阵一阵沁进我的鼻翼,这个味道让我一阵安心,我终于又能置身于这个香味的包围中了,在我久违那么久之后。 进宫这么多年来,我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而他,是我在这个地方唯一的依靠,我再也不要和他分开,再也不要……。 有他在,我就安心! 这个认识让我一惊,怎么我竟如此的依赖并信任他么! 英宏定定的看着我,许久不说话,突然,他笑了起来,却没有接我的话题,去碟子里拈起一粒杏仁儿送到我的嘴边,“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虫 “皇上,”我转头避开他的手,不让他回避我的话题。 他放下杏仁儿,对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然而在对上我坚毅的目光时,他到底还是止住了,微微点头,“凝霜,你放心……。”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不说为什么要我放心,我突然就发起狂来,一把抱住他,“皇上,不管发生什么事,臣妾都会站在您的身边……。” 他紧紧的拥着我,身子有极轻微的颤抖,许久,他轻轻放开我,笑道,“这件事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深邃发亮,仿佛暗夜里的星,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心一点一点的安静,是的,这件事过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安静如古井里的水,死寂无波,太后并没有如我所想的,立刻就来对我怎么样,而英宏除了那晚之后,也没有再来浅梨殿,这一切看在众妃眼内,实在太出意料。 只是我的门上又热络起来,不时有妃嫔找着各种借口来我的浅梨殿套近乎,瑞贵嫔来得最多,用她的话说,我这两年的遭遇看在她的眼内,着实让她心痛,只是为着皇上态度暧昧,宫中又有禁令,是以她只能干着急,如今才知道皇上的苦心了,她很是为我高兴等等。 我却在心里冷笑,我分明记得前些年的某一天,被小青在御花园的芍药园里听见她对别人折辱我,我落难时的落井下石未必伤得了我,得势时的见风使舵却会让我对她更加的恶心而已。 更何况,目前的我,还算不得已经得势了呢! 其实我是知道的,这些天明面儿上越是平静,就越是暗流汹涌诡异莫测的,在慧妃被英宏毫不客气的当着众妃的面废黜,到太后的懿旨紧跟着被英宏驳回,太后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她虽然不会真的就要依仗着手里的那些英宏的把柄叫靖海王造反,可是,她一定会和周国舅商量,要做点儿什么向英宏示威压制。 这一点,她想到了,英宏亦想到了,所以才会让王文华在宫门口截住她派出去的奴才,用一封早准备好的小柬换下周国舅的来,而假的小柬上写着什么我虽然不知道,却能肯定是除祸夺权中至关紧要的。 他说送我和昊儿出宫去,我就已经知道,他是要和荣寿宫那位以及靖海王正面交手了的,他叫我放心,他叫我――放心! 忐忑紧张中,我去了流云殿一次,外面的守卫却依旧告诉我,没有皇上的手谕,我和别的所有人一样,不能进去。 我并没有坚持,英宏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我突然想起当年我怀着昊儿时,曾经在流云殿的院中,见到英宏站在流云殿前高坡上小亭子里遥遥看我,于是我转道去那亭子里,遥向流云殿内看去。 果然看得很清楚,只是流云殿中虽然宫人不停的来回,却不见瑛儿小青,特别是昊儿的身影,我有些失望,却依旧舍不得离开,于是就找了块干净的山石子坐下来,目光痴迷,不肯从流云殿内挪开半点。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裁雪知道我的心思,她对我道,“要不,奴婢下去让人进去传个话儿,不让咱们进去,让青姐姐将太子殿下抱到院里让您远远的瞧一眼总是可以的。” 我忙拉住她,摇头道,“正是多事紧要的时候,还是不要了。” “主子,”裁雪心疼的看向我。 我轻轻的笑,“你说咱们怎么就那么笨呢,往日里就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地方的,”边说,我边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腿脚,站起身来,“天儿都黑了,咱们也回罢。” 裁雪不再说什么,小心的扶着我下坡,我回头贪恋的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流云殿,心里暗自念着,“好孩儿,再熬几日罢,你父皇正在辛苦谋划着,眼见着就要成了的,到那时,我们母子就可以团圆了的。” 下了高坡,我压抑已久的心情因着这一遭儿,终于有些松泛了起来,也不坐那轿,我扶着裁雪的手慢慢的往回走,天儿已热了,一路上遇见的人全换了纱衣裳,穿花拂柳的煞是好看。 回到浅梨殿时,喜玉儿在门口却好像已经等了很久般的,一见我们几乎是扑的过来,急急道,“主子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快,快进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情深(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皱一皱眉还没有说话,裁雪就已经斥道,“发生什么事了,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喜玉儿却压根不看裁雪,她神情紧张的对我说,“主子快进屋罢,进去就知道了,快,快……。” 我心里一跳,立时就想到了什么,推开裁雪的手,我几乎是飞奔进了屋里,进了屋,眼睛还没有适应屋内的光线,就听有人对我道,“给沈主子请安。”懒 我眯着眼,努力的看时,才认出跪在我面前的人竟然是王文华。 “你,你怎么来了?”我在屋子里搜寻着,发现只有他一个人,不由吃惊,宫中规矩,禁军侍卫是不能进妃嫔的住所的啊。 王文华向我一拱手,并不回答我的话,只道,“请主子速速收拾换装,随臣出宫。” “出宫,”我脱口惊叫,怎么,就要出宫了么? 这是不是说明,靖海王和太后他们,就要有所行动了? “是的,出宫,”王文华重复了一遍,来肯定我的话,他又道,“请主子不要耽搁,赶紧改了装跟臣去和瑛娘娘以及太子殿下会合,今儿晚上就出宫的。” 我到底忍不住,“王统领,是,是不是靖海王那边……?” 王文华立刻低下头来,“皇上让臣转告主子,叫主子不必担心,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虫 然而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无比的快,直觉得连呼吸都难了起来,王文华见我发愣,他又在催,我只咬着牙不动的。 “主子,请主子别再耽搁了,耽误久了,瑛娘娘和太子殿下那边儿该急了,”王文华急得额头上沁出了汗意。 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我却冷静下来,心下飞速的转动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后,我也不去改什么妆,边走到座位前坐了下来,边转身对裁雪吩咐,“你去请端嫔过来,要快,叫她一刻也别耽搁。” 裁雪见我这样,虽然也是满脸焦急,却哪里敢耽搁,连应一声就没有,呼的转身飞快的出去了。 王文华见我居然坐了下来,还命去请端嫔,他急得什么似的,“主子,您……?” 我抬手止住他的话,只问,“你手下是不是有一位名叫罗东林的侍卫?” “是,是啊,”王文华不觉疑惑,“主子怎么知道他的?” 我自然不会向他解释,只道,“他此时在不在宫中当值的,”这句话一完我就又道,“不管他这会子在不在宫中当值,你用最快的速度传了他来见我。” 王文华不明白我要干什么,但是见我神色凝重,倒也不敢迟疑,点头应了一声“是,”也飞快的去了。 待得他们全去了,我这才发现我的额头背心一片凉意,早被冷汗浸得湿了的。 抚一抚额头的汗湿,我在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打鼓,不知道这一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却是端嫔先到,一进门就满脸紧张的看着我,眼里全是疑问,只是碍着裁雪在边上不好问,我摆摆手,“你先坐下等着。” “等,等着?”端嫔满脸疑惑,只是我严肃凝重的脸色让她随即闭上了嘴,虽然坐下了,可是脸上满满全是不安。 好在并没有等太久的,很快,王文华就带着罗东林到了,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脸色俊逸,朗目如星,虽是长身玉立,却不乏英武,确实是一位好男儿的。 端嫔猛然见到来的是他,这一惊非小,当下“啊”的一声惊呼,脸儿霎时就白了。 罗东林眼见端嫔坐在一边,脸上也有一丝慌乱闪过,然而很快的,他就恢复了原样,低头向端嫔和我请安见礼。 我点点头,对裁雪道,“带王统领先去偏殿暂避喝杯茶吧。” 王文华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他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张了张嘴,纵是情急也到底只能说一句,“请主子不要耽搁得太久,”这才随裁雪去了。 屋子里终于没有了外人,端嫔白着脸,双唇颤抖着,咬牙向我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脸色早已经沉了下来,冷如万年寒冰,却不看她,只向罗东林一声喝道,“罗东林,你好大的胆子。” 罗东林身子一颤,还没有说什么时,端嫔压低了声音一声尖叫,“你,你要干什么,你答应我的,你答应的……。” 我冷冷看向端嫔,轻声的叹了起来,“我是答应你的,可是,我也说过我不一定保得住你们,”满意的看着端嫔的身子摇摇欲坠,我又加了一句,“皇上都知道了。” “什么,”端嫔的身子一软,就跌坐在了罗东林的身边,面如死灰。 从开始到现在,罗东林一直沉默着,此时一见端嫔这样,他突然一扬眉,竟然就当着我面,伸手将软瘫的端嫔拢住,向她道,“你别怕,咱们不是说过,只要我们能死在一起,就够了的么?” 端嫔怔了一怔,看着他的目光就痴迷了起来,她轻轻的伸手去抚他的脸,“你,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我一直都以为,你是说了哄我开心的呢?” 他的唇边亦是无边的温柔,“若莲,我对你说的所有的话,全是为了让你开心,也全部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端嫔的眼里滚出大滴的泪来,唇边却有了笑意,“东林,我,我也是,我说的每句话,也都是真的,我一直都感谢老天爷能让我遇见你,真的,如果真的只有死了我们才能在一起,我不怕死。” “若莲,”罗东林的手臂一紧,二人的脸紧紧的贴在一起,纵是脸上有泪,也是笑着的。 我冷冷的看着他们,“果然是情深一片哪,实在叫人不忍心,只是秽乱宫闱,何等大的罪名,你们也太糊涂太胆大包天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情深(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端嫔转过脸来看我,想是已经释然了,她没有了之前的惶恐紧张,变得坦然了起来,向我轻笑,“其实,你说你会保住我们,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信你的。” 她的手紧紧握住罗东林的,脸上全是幸福和凛然,“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只想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我和东林,”说话间,她转头看了一眼罗东林,又向我道,“只求您能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让我和东林死在一起,我和东林就感激不尽了。”懒 罗东林定然点头,“是,请主子开恩,让小的和若莲死在一处,葬在一处。” 看着眼前这两个毫不惧死的家伙,我感动之余,亦好笑起来,我只说了一句,他们自己倒死啊活了的说了这么多,可是再想一想,我又不奇怪了,就如我才说的,秽乱宫闱何等大的罪名,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他们除了死,亦再没有别的出路。 轻咳一声,我心知王文华定不知急得怎么样,瑛儿那边也定心焦得很,不能再拖了,于是我正一正脸色道,“你们两个倒是不怕死,”我俯身对着端嫔道,“郑若莲,我也对得起你,皇上大怒时,我遵守诺言苦苦为你们求情,皇上看在我的面上,答应你们两个,可以有一个活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的话一出来,端嫔和罗东林就愣了,“真,真的……?”虫 我端起茶碗来轻抿一口,“自然是真的,我像是在跟你们说笑的么?” 二人脸上的神色就复杂起来,二人各自对看了一眼,罗东林先开了口,他的脸上满满全是坚定,“这件事其实和端主子无关,是小人胆大包天巧言诱骗的端主子,罪在小人,主子只杀小人罢。” 端嫔一扭身挡在罗东林的面前,向我急急道,“不对,是我,是我耐不住空房寂寞,是我见东林相貌堂堂英俊威武,于是就设法去勾引的他,我水性杨花无耻淫荡,该死的人是我。” “不,罪在小人,是我,是我……。” “是我淫荡不守宫规,不怪东林……。” 二人言辞激烈恳切,口口声声只为求死,将生的机会让给深爱的对方,我的眼内一热,差点就要落下泪来,我突然就很欣慰我答应要保全他们,是的,他们果然值得我为他们做这样的安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世上最难得就是有情郎,端嫔,你竟有如此的福气,真叫我为你高兴。 只是脸上还是不能露出来,我强板着脸,“你们不后悔么?” “不后悔,”二人异口同声。 “好吧,”我做出无奈的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然而在他们全都紧张的盯着我的脸时,我却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像是在想着什么? 端嫔到底耐不住了,她急道,“你,你想说什么?” 我慢慢起身,围着他们来回转了转,停住脚步又想了一想,这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伸手扶起端嫔,向她恳切的道,“我答应过你,要保你们平安,如今,如今虽然皇上有这样的旨意,我还是想拼一拼……” “是,是么?”端嫔顿时又惊又喜,“你……?” 我松开扶她的手,又看向罗东林,“只是,我也不能白帮你,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罗东林毫不犹豫的一拱手,“只要不伤若莲性命,罗东林单凭主子吩咐。” 我满意的笑,“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和她的平安,尽在我的身上,”说完这句话,我一指着刚刚叫喜玉儿从小寿小泰那儿取来的太监服,向端嫔道,“你赶紧去内殿换上这套衣服。” “呃,”端嫔一愣,然而她很快的闭上嘴,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取了衣服进了内殿,我对罗东林道,“你去叫王统领来。” 这边罗东林去叫王文华,我唤进裁雪来,也进了内殿,让裁雪打开橱柜取了几锭黄金包好,待端嫔将衣服换好后,我将那包黄金往她怀里一塞,“什么也别问,一会儿就跟着王统领走。” 一身小太监打扮的端嫔果然就不问,她点点头,接过黄金看了看,想不要时,被我劝住,“出了宫,一举一动没有钱不行,你收着。” “出宫?”她不知是惊还是喜,激动地声音都颤了起来。 “是的,只是你千万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事别对任何人提起,一切只听王统领安排,安心的等着罗侍卫去接你,”我出言叮嘱,看着端嫔激动的连连点头,我心里到底有些感伤,虽说往日并无太大的交情,可是她这一去,就是山高水长,再无相见之日了。 耳听得外面有了脚步声,示意端嫔跟我出来,外面罗东林带着王文华已经到了,王文华见我装束依旧,端嫔却换了衣服,顿时愣了,我指着端嫔,“王统领,你将她带出宫去,只是皇上跟前,你别让他知道出宫的人不是我。” 王文华糊涂了,急道,“主子,这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打断王文华的话,不容商量,“我自有我的道理,就这么办。” “沈主子,皇上如果知道出宫的人不是主子您,岂不是要平白的添加牵挂,还请主子三思,”王文华意图劝服我。 端嫔听出有些不对,忍不住问我,“怎么,怎么皇上要你出宫去么?” 我回头看她,语气平静的道,“是的,太后要杀我,皇上让我出宫躲避,只是我自有我的道理,我是断然不会出宫的。” 我的话半真半假,可是,朝廷要出动荡的事儿我是断然不能对她说的,是以,我也只能如此说了。 (恶俗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啊啊啊啊,我怎么也能写出这样狗血的桥段来捏,鄙视我自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女扮男装(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王文华拗不过我,加之看我言辞灼灼,神情笃定胸有成竹的样子,情急无奈之下又不能耽误,到底还是只带了端嫔去了,端嫔走时,我看见她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居住宫室的方向,随即转头看向罗东林,眼里满是灼热浓烈的情意,和即将奔向自由的欢喜,罗东林向端嫔微微点头,二人相视一笑,只见端嫔一转身,就跟在王文华的身后决然而去。懒 眼见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我的眉头也越拧越深,罗东林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在一边,静静的等着我开口,是的,我说过,我帮他一个忙,他也得帮我一个忙。 想着我心内策划的事儿,我紧握的拳止不住有一丝颤抖,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激动,看向罗东林,我轻声吩咐,“你给我寻一套侍卫穿的鞋袜衣服来。” “什么?”我这话显然大出他的意外,他很是吃惊,我将方才的话又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就转过头去不理他。 他静默了一会儿,就沉声应了声“是,”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极快的出了门。 裁雪在一边,不知是被今天的变化惊住还是愣住,一直傻傻的在边上看着不说话,其实我又何尝不紧张害怕,只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是那弦上的箭,再不能回头了。 在罗东林到之前,我命裁雪极快的替我拨去头上的钗环,将长发束成了男子才束的髻,再用布带小心结实的扎好,脱下拖拖拉拉的宫装,换上极利索的男儿布裳,又让她捧进清水来,我三下五除二的把脸上的铅华洗干净,去那铜镜前挺胸一照照,就见镜子里清楚明白的映照出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来。虫 只是,到底还是阴柔的。 裁雪已经隐隐的察觉了什么,她眼里洇着泪,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主子,您,您到底要做什么?” 我向她微笑,“从现在起,不管是谁来找我,都说我病了,谁也不能见,嗯,相信皇上那边很快就会派张太医过来配合你的。” “那,那主子您,您到底要做什么去啊?”我这一副打扮,分明并不是要藏起来自己欣赏的样子,见我这样一说,裁雪更急了。 我叹一口气,才要再说什么时,就听外面罗东林的声音,“回主子,主子要的东西,小人带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嗯”了一声,命裁雪出去取进来,衣服很干净,虽然有些大,却也还能见人的,我暗自赞叹罗东林心思活跃,他已经猜到这是我要来自己穿的了。 收拾好后,对着铜镜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了,不顾裁雪可怜兮兮的眼神,我学着男子的样子拍一拍她的肩膀,“从今儿开始,你日夜守在这殿内,谁也不许放进来,再吩咐小寿他们严加防守浅梨殿,谨言慎行,无事不得离开浅梨殿。” 事到如今,裁雪只能点头,“主子,您,不管您去做什么,您可要小心啊,您快些回来……。” 我笑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转身出来,粗起嗓子向外殿等着的罗东林叫道,“罗侍卫。” 纵是罗东林已有心理准备,此时亦依旧大瞪起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我,我也不管他,只对他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禁军中的一个侍卫,若莲姐姐曾经告诉过我,你是专门在清心殿周围当差的,所以现在,你就带我一起去清心殿当值罢。” 罗东林结结巴巴的双手乱摆,“这,这怎么行,清心殿前当值的侍卫彼此都认得彼此,这猛不丁儿的出了一个生面孔来,这,这……。” 我倒没有想到这个,然而我只是稍愣了一愣,就道,“无妨,就说是王统领新派任的,嗯,回头你就去找王统领通个气儿,但是,不许他告诉皇上,”我的话斩钉截铁,丝毫不容商量,说完,我抬脚就在前面出了门。 箭已经在了弦上,由不得罗东林不发,他哭丧着脸跟出来,几次偷偷看我脸色,想着我能回心转意,然而我却是目无斜视的,学着男子的样子大踏步而去。 依着我的吩咐,他只好带着我来到清心殿,只是他到底不敢将我安排在明目能见的地方,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向我道,“主,主子,您……。” 我看看四周,满意的点头,“你想得很周到,这里很好,”一指他腰上佩的刀,“把这个给我。” 罗东林苦笑,“小人这柄刀乃是玄铁打造,沉重得很,主子您使不来,”说着,他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这个轻巧,也锋利,主子可留着防身。” 我看看他腰上的那把刀,又看看他手里的匕首,想想确实如此,于是点头接过收好,持一把长矛扶在手里,学着远处的侍卫挺直了身子站好,向罗东林道,“你去吧。” 罗东林却死活不敢离开,他看着我,迟疑的道,“主子,您,您就在这儿当值了?” 我凝重了面色,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是的。” 英宏既然今天晚上就要送我和昊儿出宫,说明他和靖海王之间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了,可是,可是这样的时刻,我怎能离开英宏,我怎能不在他的身边,但是我深知,我若不肯出宫,英宏一定不会答应,到时就算用捆的,他也会将我送出去,所以,我让端嫔妆扮成太监的模样随着王文华离去,我知道,在这个紧要关键的时刻,为了掩饰并躲避靖海王和太后的耳目眼线,英宏一定不会来送我们,只要王文华一口咬定他从浅梨殿带出来的人是我,他一定不会怀疑。 而我,自然也就不能在住在浅梨殿中了,而我之所以妆扮成侍卫模样守在清心殿边上,一来是为着掩饰自己的身份,二来,也是为了能够随时知道英宏的情形呵。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女扮男装(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宏,这样的时刻,我一定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一切,就算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要默默的守在你身边,生死血腥关头,你若失败了,最起码,我们可以死在一起! 就如端嫔和罗东林般的生死不畏,我深信,我和英宏之间的感情一定深过他们。懒 罗东林看着我的眼神里,不知不觉就多了些什么,很快的,他甩了甩头,恢复了平静道,“既然主子已经决定了,小人也没有话说,只有尽力保护主子的安危罢了。” 我感激的点头,“多谢了,只是你别再叫我主子,嗯,就叫我,叫我……。” 罗东林笑了,“小人有个弟弟,名叫东桓,同僚里都知道,小人斗胆,就这么叫主子罢,如此,小人在主子身边随侍时,也不会被人疑心。” “很好,就这么办罢,”难得罗东林想事情如此细致周到,我自然应允。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我眼都不眨的对着清心殿大门,盼着英宏出入时,我能远远儿的看他一眼,然而清心殿门上的竹帘深垂,除了偶尔有服侍的宫人进出外,我连刘喜也没有见到的。 倒是不时的有侍卫经过时,对我疑惑的看上几眼,罗东林紧张的脑门上满是细密的汗意,有人问时,他都以我们商量好的话来回答,又说我腼腆面嫩,有不周到的地方,只请他们关照我。虫 就有和他极好的侍卫过来,笑嘻嘻的跟我打招呼,罗东林不露声色的挡在我们之间,始终将我和他们隔开一段距离,好在到底是深宫禁苑皇帝眼前,规矩甚是森严,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各自散开了的。 如此,直到了晚上,我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顿时就急了起来,那就是,我既然不能再回浅梨殿,夜里,我去哪里住? 侍卫值宿的营房里,全是男人啊,我再怎么乔装改扮,可我到底是皇帝的妃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们混杂在一起,可若不去那边住,又必定会露了行踪,这,可如何是好? 想叫罗东林去找王文华安排,又怕有人过来打招呼时,没有人为我遮挡掩饰,不让他去,我又实在头疼,正烦恼着,远远就见王文华居然来了。 他一路问着罗东林在哪里,别的侍卫指了我们的方向,他急急来到跟前,一抬眼看见侍卫装扮的我,瞬间,整个人就呆住了。 我心里却大喜,轻唤一声,“王统领。” 他仿佛大梦才醒的,一下子回了神,对着我吃吃的说不出话来,我唯恐他说出什么来,于是学着罗侍卫的样子,抢在他开口前一拱手,“小人罗东桓,见过王统领。” “罗,罗东桓?”他显然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缓不过神来。 “是的,”我点头,脸色也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对他道,“王统领,朝廷里就要发生什么事,你比我明白,皇上要送我和昊儿出宫,为的是什么,你心里也清楚得很,只是这样的时刻,我怎能自己脱身而去,留皇上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皇上的,你也别劝了,皇上跟前,还请王统领替我隐瞒住了。” 王文华愣愣的看着我,久久不发一言,许久,他才轻声一叹,“主子不肯出宫时,臣就已经猜到主子的心意了,只是主子妆扮成现在这样子,这……?” 当初端嫔告诉我的那些事,全是从罗东林嘴里得来,是以,我们言语中暗藏了什么,他心中很是了解,这也是我放心当着他面说这些的缘故,果然,就听他道,“王大人,小人已经劝过主子,可是主子心意已决,誓要与皇上生死相随,小人实在无法改变主子的心意。” 王文华微微的一闭眼,颇是无奈,他叹了口气后,对我道,“既如此,臣为了不乱皇上的心神,会帮主子隐瞒此事,也会调派几个贴心的人暗中保护配合主子。” 我点头,心知他会为我解决一切,于是倒也不再提什么,只问他,“昭仪娘娘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昭仪娘娘和太子那边,臣都已经安排好了,请主子放心,”王文华忙回道,我听了,心虽然还悬着,也多少安定了些,只是转头间,突然看见罗东林焦急关切的神情时,我忙又问,“那,端嫔呢?” “端主子已经到了昭仪娘娘身边,昭仪娘娘知道是主子命送过去的,要臣转告主子,说既是主子的意思,她一定会对端主子多加关注,请主子放心。”王文华又道。 偷眼看罗东林时,他很是松了一口气,眼里就有了笑意,向我和王文华微微的一拱手,“小人谢主子和统领大人了。” 王文华却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罗东林,不明白我送端嫔出去,他罗东林谢什么,只是这样的事只会越描越黑,我不好解释,只得找别的话题岔过去了。 ,当晚,王文华果然想得周到,他给我安排在清心殿英宏寝殿后面的小偏殿里住着,对人只说是贴身保护皇帝的高手侍卫,他是英宏极亲信的侍卫统领,他一声令下,清心殿的太监宫女无人敢来过问。 然而我却知道,王文华安排我住在这里,固然是为着隐藏保护我,亦是为着我将来的清誉着想的了,我纵然假妆侍卫,可我都只在皇帝眼跟前儿打转,谁人敢来质疑我的清白。 偏殿简陋,只是我哪里有心思在这些上面,一迭声只催王文华快走,瑛儿和昊儿一时不能平安出宫,我一刻都不能安心的。 王文华走后,我熄了灯火,专心听着英宏寝宫里的动静,若瑛儿和昊儿没能平安出宫,王文华第一个就要来回英宏,寝宫里就一定会有动静。 我的心揪成一片,忍不住双手合十,向天祷告着,“皇天在上,沈凝霜愿意减寿二十载,换得瑛儿和昊儿能够平安的出宫去,菩萨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风雨欲来(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让我欣慰的是,我一夜不睡的留意着英宏寝殿内的动静,那边如我所愿的安静平和,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如此,一夜到天亮了。 这件事到了早上,王文华远远的向我打了个手势后,我就真正的欢喜放心了起来,如此,余下的时间里,我的全部身心就全在了英宏的身上。懒 英宏一如往常的,每日上完早朝就回了清心殿,有时一个人在清心殿内呆一天,有时,就是召了哪个大臣过来谈些什么,然而只有我知道,每天入夜之后,都有人要进清心殿内一呆许久,有时是几个老臣,有时,就是三两位武将,而清心殿外的守卫明里还是那么多,暗处却处处都是人手,处处全是眼睛,我心里清楚,英宏和那靖海王之间定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了。 清心殿前是风雨欲来的紧张肃杀,而后宫也因为端嫔的无辜失踪而乱了起来, 罗东林告诉我,当时端嫔见是我叫,大约是因为心中有数的缘故,是以她是独自过来的,她的贴身宫女红杏儿久久不见她回去,就来浅梨殿相寻,裁雪却告诉她,端嫔早已经离开了,她遍寻不见端嫔的身影,惊急之下,就叫嚷得满后宫都知道了。 在慧妃被废黜之后,宫中没有主事之人,英宏得知此事之后也是一惊,在那日锦元宫的事以后,常珍珠和杨答应都暂时被禁足在自己的屋子里,如此,瑛昭仪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安婕妤,英宏颁旨,命安婕妤暂主后宫之事,端嫔失踪一事,亦交给她去处理,然而安婕妤并不是当得大任之人,没有查出什么端倪不说,倒将个后宫众妃闹了个鸡飞狗跳,好在英宏早如我所料的,命张才玉道我病了,不许人去吵闹搅扰,加上安婕妤知道我在英宏的分量,所以,满宫中,如今也就只有流元殿和浅梨殿内清静的了。虫 然而后宫之中发生什么事,我其实并不关心的,我只关心,那个靖海王,英宏到底能不能平安顺利的铲除。 只要靖海王倒了,周家也就不足为奇。 如此,英宏才能不受太后的掣肘,而我,也才可以能和我的儿子相聚了。 只是事有好坏,在英宏掌控了国舅府和荣寿宫的联系,成功的稳住了太后以后,端嫔的失踪也适时的转移了太后的目光,太后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她不时将安婕妤传去荣寿宫,对宫中后妃的盘查日益严紧,并明显的将矛头全都指向了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而英宏以为我已经出了宫,倒也不在意,索性开始张扬他对我的宠爱,下旨命不许任何人踏入我浅梨殿一步,并在我的浅梨殿门口派了一小队侍卫,日夜巡逻戒备着。 太后眼见着英宏跟她作对的态度愈发的明朗,她盛怒之下,愈发的和国舅府以及靖海王联系得频繁,只是她再也不知道,她进来出去的书信,全被英宏命人模仿信上的笔迹写了另外的,掉了包儿了的,她有时明里暗里传唤周国舅靖海王进宫,亦被英宏模仿周国舅和靖海王的笔迹,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掉,而宫门口此时自然全是皇帝的心腹禁军,不管是周国舅还是靖海王,都难进皇宫一步。 就这样,英宏成功的架开了太后和宫外的联系,并且利用假书信,将两边人的心态尽数掌握并且如意调控。 听了罗东林的这些话,我长舒一口气,英宏,愿菩萨保佑,你一直怎么顺利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比我的纠结矛盾,既盼着不要有事发生,又盼着能早日有事发生,这件事好早日过去,我之前还每天去清心殿门口当值,到后来,想来是太担心我的安危,王文华死活不肯让我再露面,让我每日呆在那间小偏殿内等他的消息,而我到底不好任性,王文华有句话说得好,纵然我不怕身份泄露了后,在太后那边会落下什么口实,也应该为皇上着想,万一他知道我还在宫内,要么,就是送我出宫,要么,就一定会分心走神。 如今正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我如何能够让他分心走神呢! 只是一个人躲在偏殿里的日子着实难熬,一方面想着昊儿他们出宫后,被安排到了什么地方,一方面,又惦记着前朝的形势进行到什么地步了,每日里只盼着天儿快些黑,王文华的信早些进来的。 好在王文华每次带来的消息都能让我安慰的,他虽然没有说得很详细,却笃定的告诉我,一切尽在英宏的掌控之中,而他最大最硬的心腹至敌靖海王,也正慢慢的往套子里钻的,如此一切顺遂,要我放心。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也宽松了些,只是因为是在小偏殿中隐藏,竟然如同与世隔绝了一般的,日子突然就寂静起来,忧心英宏的同时,我偶尔会想起年少时,和栩表哥相处时的快乐,还有娘的慈爱,以及大娘,如今想来,当年的大娘虽然待我并不亲,可她处事到底还算公正的,若没有她弹压着二娘三娘等人,我和娘的日子还不知道多难过呢。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得苦难实在太多了,在我回想当年时,我心里居然全是温馨的感觉,就连凉薄的父亲,和刻薄刁钻的二娘三娘等人,再想到她们时,我竟也觉得很是亲切的了。 只是想到娘和大娘时,我心里不由一阵黯伤,父亲,娘,大娘,你们的仇,我几时才能顺利报得了呢。 天气很热了,可是外面的肃杀之气却更浓,随着王文华的那些消息,我时而欢喜,时而焦急,可是王文华纵然带给我再多的好消息,随着日子渐久,事情还在拖延不决,我的心逐渐沉重起来,日日不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风雨欲来(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忐忑紧张难以自持,我寻了书来压制心里的紧张,然而书上写的却尽数都是男人的历史,且不说春秋战国南北对峙的乱世时兄弟睨墙、父子成仇,单在治世,就有汉景帝的“七国之乱”,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诸子夺位、宋太宗的“斧声烛影”。一部史书,皆是刀光剑影、血泪写成。懒 全是兄弟之争!兄弟之争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生死皆是一瞬间。我的心颤颤地害怕,手一软,书便跌在了地上。 大肃朝的规矩是择贤不择嫡,而身为先皇嫡亲子侄的靖海王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暗里招兵买马野心勃勃,先皇驾崩后,若不是老叔王的全力支持,当今的皇帝不定是谁呢。 纵然英宏在老叔王的扶持下,英宏已将政局尽数掌握,可是靖海王的野心却如燃烧不尽的野草,被太后这个春风一撩拨,立时便蓬勃茂盛,日愈疯长了。 刀刃相向之间,谁不是做了万千的准备来的,谁胜谁负,此时说来,真的太早,如此,我如何能够放心! 临夜,天儿愈发的闷热,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和煎熬,我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只是睡不着,雁心湖方向隐隐有蛙声传来,若不是不时的一声更鼓,或是那偶尔的皇宫之中特有的值夜奴才们响动声,我真要以为身处在哪个小村田野间,凉风习习处,流萤飞舞,蛙鸣声声。虫 端的是东山隐境呵! 听着蛙声,我的心慢慢的竟宁静下来,数着蛙声,不觉的似睡非睡起来,渐渐的沉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只是睡意深浓,我迷糊中甩了甩头,决定不去理它。 嘟哝着翻了个身,我努力的不让那个声音干扰到我,然而那个声音却像是锥子般的,死命的往耳朵里钻,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啊,”我昏沉中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脑子立时变得清醒,呼的翻身坐起,凑耳细听时,身上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是的,那正是铜铁相击时特有的声音,一声一声,尖锐刺耳…… 突然间,我仿佛是长满了刺的刺猬,瞬间竖起了身上的尖刺,根本就没有想什么,我就已经从枕下抽出罗东林留给我的那把匕首,因为早知道是非常时期,所以我这些天睡觉从来不脱衣服不脱鞋,如此,匕首一到手,我整个人就冲了出去。 外面也不知道已经乱了多久,远远的,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火光冲天,喊杀阵阵,宫里也是处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受了惊的宫人四处乱窜着,看着眼前情形,我心下一紧,怎么,靖海王带兵进了宫么? 正在我努力的要看清宫内形势的时候,就见边上冲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低哑着嗓子吼道,“主子,您快进屋去。” 我一惊之下,定睛看事,却正是罗东林和另外一个侍卫,他低着嗓子道,“主子,靖海王造反了,正在攻打城门,小人二人受王大人的命保护主子,主子快进屋去。” 纵然我事前早在心里做了万千的准备,事到临头还是吓得脚软,心惊之余,我一连声的问,“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他……,”罗东林面露难色,吞吞吐吐起来。 我一见他居然是这样的表情,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若不是男女有别,我几乎就要去揪他的衣领子了,“他,他怎么样了,你快说啊,你快说啊……。” 急切间,我已落下泪来。 罗东林见我慌急,不敢再瞒我,“回主子,皇上亲自披甲上阵,去了城墙上了,”说到这里,他随即又安慰我,“主子您放心,靖海王埋伏在京城三十里外的十万大军的后援,已经被皇上暗地里瓦解了,此时围在城下的只有一万兵马,而勤王的兵马却有五万之多,城内亦有两万兵马,如此前后夹攻,靖海王必败无疑,主子只等着皇上凯旋的好消息罢。” “照你这样说,叛军都还在城外?” 罗东林语气肯定的回答,“是。” “那么,这些宫人如此慌乱,是什么缘故?”我指着那些仓皇的宫人,向罗东林问道。 罗东林愣了愣,随即道,“想来是天下太平以久,宫人咋见今天这番情形,心下慌乱所致,主子放心,叛军既攻不进城来,更进不了皇宫。” 我此时心绪稍定,点了点头,向边上另外的那个侍卫道,“你传令下去,嗯,就说是皇上的旨意,命各宫关闭宫门,各自为政,在午门钟楼钟响前,所有人都不得走动慌乱,违抗圣旨者,立杀无涉。” 那人神色一凛,飞奔着去了,我不肯再窝在这个偏殿内等消息,执意要去皇城午门的城楼上,午门的城楼极高,远可以遥见城门,近,能尽见皇宫的全部。 午门城楼的台阶极长极高,我却丝毫不觉得艰难乏累的,一口气登了上去,眺目远望时,就见远处城墙顶上,人声鼎沸,火把蜿蜒成龙,只是到底隔得太远,看不清那边的情形,我细细辩望许久,就见火光四面连接,仿佛在城墙顶上套了个火做的围脖儿,然而火光一直都在城墙上,并无向内延伸的迹象,这是不是说明,城门没有被破,所以守军也全都在城墙周围的。 我不放心,问罗东林时,罗东林是习武之人,他的目力更甚于我,上了城楼就一直关注着城墙那边的动静,见我问,他忙告诉我说,“城门没有被破,城墙上的守军很有秩序,叫我不要担心。” 如此,我心里这才多少松了口气。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火烧荣寿宫(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转身时,不经意间,我看见宫里虽然仓皇奔跑的人少了起来,可是各宫的灯火全都通明透亮,白摆着大家全都在战战兢兢的戒备着,尤其是荣寿宫内,更是亮如白昼。 因为午门城楼比宫内的建筑都高,我很明白的看见几个女子站在荣寿宫正殿前的院儿里,其中一个躬着腰,分明在对中间的一个说着什么,而这个中间的女子正被另外一个人扶着,就见那个扶人的女子,又对着躬着腰回话的女人手一指,那气势,像是在呵斥什么,又像是在吩咐什么的。懒 如此情形,我不必多想就知道,扶人的被废黜为嫔的周玉漪,而被扶的女子,一定就是太后了。 远远的看着她们,想到我血溅金銮殿的两位母亲,想到午门外被斩的父亲,我心里的霎时如六月钱塘江的潮水般,翻滚奔腾着涌上心头,就是她,就是那个被扶在中间的女人,先帝在时,她翻手为云的将英宏的亲生母亲杀死,先帝死后,她又将我的父母逼死,更勾结外人胁迫英宏,害得我们夫妻母子不能相聚,此仇此恨,纵然倾尽天河之水,亦洗涤不去万一呵。 指着荣寿宫方向,我问罗东林,“荣寿宫那边,皇上有没有交代你们什么的?” 罗东林想了想,摇头道,“只说严格看护荣寿宫,不许人进不许人出,并没有说别的什么的。”虫 “不许人出?”我看着亮如白昼的荣寿宫,嘴上慢慢溢起一丝冷笑,难怪周玉漪在那里指手画脚,想来一定是她们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却苦于出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空气中凝固的硝烟血腥太过浓烈,看着荣寿宫,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我身子激烈的颤抖,可是我却越来越兴奋,我突然觉得我留在宫内不走,好像并不单是为了英宏,更多的是为了现在这一刻的。 我的脑子里无比的清醒,示意罗东林靠近些,我在他耳边细细的吩咐,虽然是黑夜里,然而就着午门城楼上的灯光,我依旧能看出罗东林的脸色越来越惊恐慌张,他等不及我把话说完,脱口而出,“啊,假传圣旨,这,不,不行……。” 我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事情办完后,我一定能保得住你平安无恙,可若是你不办,那么你这辈子也别见她了,”说完,我决然的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我自然不能将英宏和太后之间的嫌隙冤仇说给他听,我自然只能用端嫔来逼迫,而我也自然说到做到,能保得住他平安无恙。 我深信,英宏知道后,一定不会怪我。 端嫔果然是罗东林的软肋,我不过稍亮了亮刀子,他就软了下来,对我道,“小人这就去办,”说完,他招手唤了几个侍卫,指着一身男装打扮的我道,“拜托各位兄弟,替我好好的保护他。” 那几个侍卫虽然有些奇怪,却也点头了,我向罗东林点点头,“快去吧,利索着点儿。” 罗东林又看了我一眼,就转头匆匆下了城楼,我死死的看着荣寿宫,嘴角满是森冷的笑意,我沈凝霜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有恩必报,有仇亦如此。 罗东林的动作果然是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荣寿宫里出现了火光,正是夏夜天干物燥的时候,那火很快就升腾起来,呼呼的直蹿屋顶,远远看去,就见荣寿宫里人影晃动,惊叫哭喊声乱成一片,烟雾火光中,分不清谁是谁,我死命的闭了眼,转头不肯去看荣寿宫里的惨状,纵然累及诸多无辜,我也顾不得了,这世上若真有阿鼻地狱,我也情愿去下。 是的,这把火是我让罗东林去放的,城墙上杀声震天,我若此时火烧荣寿宫,回头对外只说是叛逆潜进来所为就是,那荣寿宫地处雁心湖边,是单独的一座宫苑,虽有些树木亭台,可是若防备得好,火光是不会向别处蔓延的,这也是这样天干物燥的天气里,我敢让罗东林放火的缘故了。 荣寿宫外一时喊声一片,大火映照着手忙脚乱忙着救火的侍卫宫人们,可是若有心的人细细留心就会觉得,他们都只在荣寿宫的周围忙碌,力保火势不蔓延而已,压根儿就没有一桶水,是浇在荣寿宫的瓦砾上的。 我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就见罗东林急匆匆的回来了,他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荣寿宫,向我回道,“回主子的话,依照主子吩咐的,小人事先请见了太后,只说是皇上的意思,为了严加防守荣寿宫,凡是荣寿宫里伺候的奴才们全都到荣寿宫外守护,太后倒也不怀疑,小人待荣寿宫内的奴才们出来得差不多了,这才放的火。” 说到这儿,他到底一叹,“只是可怜了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唉……。” 荣寿宫火光越大,有风吹来时,一阵阵的热气直扑我的脸上,手早已握成了拳头,我唯有让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借着这股痛意让自己不心软,许久,我咬牙说了一句,“都是命……。” 转过头去,我远远的看向城墙,城墙上的火把愈发的多,来回晃动得更加的急促起来,突然,我猛的想到一件事,这件事仿佛是针,狠狠的戳在我的心上,我一下子惊出了冷汗,回头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抓住罗东林的手,“不好,快带我去皇上那边,快……。” “主子,”罗东林被我一惊,也吓了一跳,声音不由得提高了。 不远处的几位侍卫顿时全听见了,齐都转头来看,我却顾不得,“快,快……。” (昨天头疼,我就没有更,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火烧荣寿宫(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说话时,我的手激烈的颤抖着,罗东林感受到我的惊恐,他也有些急了起来,忙对那几个侍卫说,“备马。” 急急下了城楼,我是不会骑马的,然而我此时已全然不能再顾什么男女有别清誉会损之类的顾忌,被那几位侍卫扶我上马坐在罗东林的身后,一路飞奔,直向南城墙而去。懒 英宏在那里! 短短的半口茶的功夫,我却像是过了多少年般的,果然,半路上就遇见往皇宫方向的快马,我让罗东林赶紧叫住他,“回去,宫里没事儿。” 那人狐疑的看着我,罗东林向他点头,“我们正从宫里来,快回去禀告皇上,真的没事儿。” 那侍卫看看我,又看看他,我急得眼里喷了火,索性一把扯下头上的头盔,拉开发带,任一头长发水泄而下,他顿时大瞪了眼,我喝道,“你赶紧去回禀皇上,就说浅梨殿沈氏的话,宫内平安无恙,大火另有原因,我随后亲自向他回禀。” 听了我的名号后,他这才猛的一转缰绳,如飞的在前面去了。 有那人先去了,我的心才多少有些落,此时罗东林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急了,当下也吓了一跳的样子,“还是主子想得周到,若不及时去告知,城墙上的兵将咋见宫中起火,定是要乱了阵脚,动摇了军心的。”虫 我只“嗯”了一声,催他快走。 方才急着让那个侍卫去传信,我甚至顾不得问他一声英宏的安危,宏,你怎么样了,你平安吗? 快马急驰,很快到了南城门下,我推开罗东林来扶的手,急切的问一个士兵,“皇上呢,皇上在哪里?” 那士兵向城楼上一指,“皇上在城头。” 不等他再说下去,我转头急向城头上奔去,奈何我身薄力软,短短的一段阶梯,我却爬了有几百年那么久,好容易上了城头,迎面一副明黄色腾龙大旗迎风招展,只是一刹那,我就已泪流满面…… 踉跄着朝大旗下那个金盔金甲,身着明黄色战袍的英武男子扑了过去,我喉咙里仿佛被堵了棉花,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却已发现了我,我看见他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又停住,待我到了跟前,他伸手一揽就将我拢入怀里,我的长发被风吹着,和着泪缠绕住我的脸颊,看他的目光亦被模糊,终于,他像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抬手拂开我脸上的发丝,轻声无奈的问了一句,“不在宫内呆着,你怎么来了这里?” 原来,他是知道我没有出宫的。 是呵,大敌当前,他的身边凭空里多了一个面生的侍卫,他怎能不知道。 不顾边上许多的将士,我双手死命的抱着他,一声声的唤,“宏,宏……。” 眼里的泪还在汹涌,我心里却欢喜起来,只觉得只要两个人能这样在一起,纵然立时死了,也无憾了。 他轻轻的拍着我的背,语气温柔,“别哭,我没事……。” 我却不管不顾,只仿佛要将一生的泪都在此时流出来,只到有将士过来请示战况,我才放开他,转头看时,我们身处之地尽是刀剑齐出的侍卫兵将,火光映在雪刃上,丝毫掩不住利刃上的寒光。 我想看看城下的情况,才抬脚往前时,被英宏一把拉回,原来他虽然在跟大臣将领说话,目光却一直都在我身上,将我带回跟前时,他的眼里有了让我胆怯的怒意,低吼道,“别动,我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语气温柔起来,“刀剑无眼……。” 我咬了咬唇,强忍着又要落下的泪,微笑着向他点头,这样的时刻,我确实不该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从而令他分心的,于是,我乖乖的退到他的身边,有侍卫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了。 待回话的将领退去后,英宏问我,“宫中怎么起火了?” 我坦然的看着他,不打算欺瞒蒙骗,“是臣妾假传圣旨,命人火烧荣寿宫,”说到这儿,我脸上溢起如花的笑来,心内却分外凄凉,“皇上,您可怪臣妾?” 他像是很吃惊,许久,才道,“你知道我也不想她活,”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他的目光闪动,不再说下去。 我拉过他的手,慢慢的将脸贴过去,“太后死后,皇上可将臣妾缉拿处死,到时候,天下百姓和朝中大臣们跟前,皇上也就有个交代了,到时只求皇上想法护着臣妾家人的性命无忧就好。” 他一如往前,没有以“朕”自称,我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说“我,”口口声声皇上臣妾,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是我不想让他为难。 他抽回手,冷冷的笑,“朕原本想着,待靖海王之事一了,那老贱妇纵然不死也是一个幽闭的结果,如今这把火既放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做下了这样大的事,何尝不是抱了必死的心,靖海王若顺利除掉,自然可以将这把话算到他头上,若除不掉的话,我就以身赴死,将所有的罪责全都坦然承担下来,再不让英宏为难。 此时听了英宏的话,我心里一暖,他对我,果然是好,好到不论我做了什么,他都无条件的包容。 宫妃不得干政,宏,待这场战事过后,我定严格约束自己,让自己做一个贤良淑德明白事理的女子,绝不会让您对我的宠爱,变成祸乱您朝政的红颜祸水。 我感激的看着他,他伸出手来握住我的,笃定而有力,火光厮杀声中,他向我微微的笑,我也笑,眼里却有大滴的水意下来。 这一刹,分明就是天荒地老! (头还是很疼,可是烟坚持出两章来哦,请大家鼓掌。………………抱头,表踹偶表踹偶,烟自己滚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靖海王(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幸好我及时的赶赴城头,宫中的大火着实令兵将们有些心乱的,英宏一面命人传话,道宫中火势乃是叛贼靖海王留在宫中的奸细所为,如今已经得到控制,一面命王文华赶紧回宫,维持宫中局面。 王文华领命而去,城头上亦恢复的士气,然而纵是如此,在我留心去看时,依旧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声噎气堵,说不出话来,就见刀剑挥舞中,处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处处都是惨烈的呼号,有攀着云梯强行攻城的敌军的,有我方拼死奋勇的军士的,这一刻还在挥舞着胳膊砍着人,下一刻就已经成了死尸一具,生和死在此时,不过是眨一眨眼睛的事。懒 我越看越惊,英宏却是不慌不急,仿佛眼前溅起的并非是血,而是春日风起时的桃花朵朵,他道,“叛军已见败像,又等不到援军,逃跑的退路又已被朕的大军截住,他们自己已经开始乱了,”说到这儿,他一声冷笑,“哼哼,靖海王,你只道有太后撑着你,到时抓着朕的把柄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兵谋反,却想不到却被朕在你的釜底抽了薪,哈哈哈……。(.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釜底抽薪?”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点头,“是的,釜底抽薪。” 原来,英宏早就对手握重兵,心怀不轨的靖海王心生忌惮了,在太后利用手中英宏的把柄威胁他赦了国舅府后,他更加下决心要除掉靖海王,从那时起,他一面强忍着太后对他的胁迫,包括迫于太后淫威而将我禁在流云殿等等,一边在暗中部署安排,命心腹忠臣一步一步将靖海王手下的军队在背后策反招安,待靖海王麾下的兵力一点一点消弭薄弱后,再慢慢的将他向英宏安排好的套子里引去。虫 而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成功,还要归功于太后和国舅府,在靖海王的眼里,太后和皇帝的冲突只是因为,皇帝宠幸的妃子不是周家的人,周家的权势利益眼看着就没落了,太后找他合作,无非是要借他来逼着皇帝杀死自己宠爱的妃子而已。 他心里其实清楚,太后压根儿不会让他真的将皇帝怎么样,在靖海王的心里,皇帝可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再怎么和皇帝赌气,也是不可能让人真的去动摇自己儿子的皇位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这对于他靖海王而已,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你母子斗气只管斗气,想平白的拿我来当你们的棋子,却是打错了算盘。 任何一个朝代的法规中,手握重兵的王侯都是皆是无诏不得进京,太后的懿旨虽比不得皇帝的圣旨,可到底也是回京有名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靖海王在心里一阵冷笑,老太婆。只要本王进了京,接下来的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终于如愿的进了京,皇帝好像也确实因此被太后压制住了,宠惯后宫的皇贵妃如太后所愿被禁,周家的女儿也如太后所愿封妃,接下来只待风调雨顺,物顺人和,一遭先皇后的大丧期满,周家的女儿就会顺利的登上后位。 很好,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满,可是,他们忘了他靖海王还在京中。 周家本就是嚣张跋扈惯了的人,朝中凭他是谁,全不在眼里,纵然前些日子差点满门抄斩,因着太后相帮,依旧安然无恙,照样荣耀朝堂,若说之前还有些怕的地方,这会子,周家人的心里却是半点也不怕了。 老姑奶奶是太后,姑娘即将封为皇后,皇上又对太后言听计从,无所不听,这天下,分明还是他周家的,更甚至,还胜以往。 不明白太后和皇帝之间真正嫌隙的他们,今时今日,哪里还将靖海王放在眼里。 而靖海王自进京后,一直都找机会要找英宏的茬儿,毕竟是太平盛世的时候,人心和舆论都极为重要,一个人再怎么手握重兵,都不能不顾及这两样的。 在英宏自登基以来,明显不是庸才,再加上靖海王知道,京城周围护卫的军队亦绝对不弱,如此,若师出无名,他怎么也不敢轻易露出什么来。 为找英宏的把柄口实,他费了很大的心思,恰巧此时,周家为了彻底铲除沈氏满门,设计要将沈家赶尽杀绝,他坐在朝堂上,只等着英宏舍不得杀沈氏时,他好借机发难。 他深信英宏一定不会让沈氏死,这一点,在英宏陡然封周家女儿为妃,并许诺将来册封皇后,以此这才换得那沈氏留下一条命来时,他心中就有了把握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软肋,而沈氏女子,就是当朝皇帝的软肋,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銮殿上,英宏面对着心爱的女人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沈正远被推出午门斩首,沈家大女儿当堂被刺死,沈家二位夫人相继自我了断,而皇帝心爱的那个女子,心痛神绝之下晕厥过去,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没能令英宏对沈家说半句维护之言。 而关键时刻打断他的,却是那口口声声跟他站在一条线上的太后。 想到这里,靖海王就恨得咬牙,老太婆,你敢利用戏耍于本王么? 太后的利用算计本就让靖海王满腹怨愤,周国舅等人又嚣张跋扈至极,见了他时的态度亦极不恭敬的,如此两相一来,他和周家立时便生了嫌隙。 而英宏,亦同样不能师出无名的冒然杀掉靖海王,他深知靖海王时刻都在想着造反,而自己,亦同样只能等到靖海王造反了,他才好名正言顺的杀了他的。 有了这个感知,接下来的,无非就是怎么才能将他引进自己张开的那个套子里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靖海王(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其实引靖海王入套,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容易,在靖海王手中的兵力并消弭得差不多的时候,英宏命心腹大臣有意在朝中散出传言:皇上忌惮靖海王,皇上要除掉靖海王……。 这样的话传到靖海王耳里,他不管是因为野心还是要自保,都要先发制人。懒 周国舅自然也听到了此类传言,亦定然要告诉太后,不管周家如今怎么得势,太后心里都明白,那是因为她手里有靖海王这张王牌的缘故,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靖海王真的被英宏铲除去了的。 如此,她只能又来帮助靖海王,一时间,两人又站在了同一条利益的道路上。 而太后心里亦有分寸,她既不想靖海王被除,也不想英宏出事,她要将皇帝和靖海王两方全都了牢牢抓在手里,让他们彼此掣肘,彼此牵制,如此,才能任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这个心思,靖海王清楚,英宏也同样明白,靖海王将计就计,英宏亦如此,接下来比的,就只是谁的道行高了。 这三个人里,拳头最硬的到底是掌管天下的这一个,被英宏消弭了兵力还不自知的靖海王,为求自保,狗急跳墙之下,他决定冒险放手一搏,而被朝廷游说过来的那些靖海王手下的人,亦早暗里得到英宏的旨意,若靖海王要发兵,一定要假意顺从,让靖海王还以为自己依旧兵强马壮,实力雄厚得可以跟朝廷抗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虫 唯有如此,他才敢造反,他才肯造反! 他只有造反,英宏才能杀他! 就因为有了底气,英宏才可以不买太后的帐,毫不留情的废黜掉慧妃,让太后难堪,他做这些,不过是要利用太后,让他帮自己引那靖海王早日动手而已。 太后果然沉不住气,命人传信去国舅府,英宏命王文华截住给太后传信的奴才,威吓之下,那奴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为求保命,不敢不遵王文华等人的安排,如此,国舅府,荣寿宫乃至靖海王那边后来传送的信笺,其实已全都出自英宏之手了的。 在英宏的精心策划下,如英宏所愿,靖海王自以为也就部署就绪,终于在今天夜里,大肆攻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听英宏告诉我,其实靖海王之前就在京城里秘密囤积了将士,打算城外攻城,城内逼宫,是他假借太后的口告诉靖海王,为安大计,以防止英宏发现戒备,让他将城内的人撤出去,那时打英宏一个措手不及。 而靖海王看到这样的信,反而不生疑,因为他是知道太后压根儿就不愿意自己的儿子真的被他拉下皇位的,然而就是如此,他才相信这封信是真的出自太后。 既然真的出自太后,他自然会凝心细想,太后的话一来也有道理,二来,若他不这样做,只怕太后就要翻了脸,那时再和英宏联合起来对付他,那他就绝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在没有把握之前,是不能让英宏有戒备的,所以,他假意依从太后,将潜藏在京城内的将士撤出去,事实上,他暗里还是留了不少人在京城内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将大批的人撤到城外后,留下的,立刻就被英宏给剿灭了个七七八八,留下来的那些,亦是早被英宏暗中策反回来的人的。 如此,后面的援军不到,身边的将士各有居心,城内的内应又不见动静,在靖海王开始攻城时,他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要败,只是英宏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在这个时候,干脆利索的送了太后一把火。 这把火,为我的私仇,亦为了英宏的江山,若不是她一心想着要钳制英宏,翻云覆雨兴风作浪,焉能有今天的这场大战? 如此,这把火我一定要放! 听着城下的嘶喊渐渐低落,东边已见微白,曦光中,英宏转头向我微微的笑,“凝霜,天要亮了呢。” 我看一看皇宫方向的火光,亦只见了烟雾,偶尔有火星一蹿的,再看看天边的鱼肚白,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含笑向英宏欢喜的点头,“是,天要亮了。” 英宏抬手招来身边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到四个城头都去看看,看还有多少负隅顽抗的余孽?” 这几个侍卫中一位有些犹豫,“这,皇上,小的们都去了,那皇上的安危?”、 英宏摆一摆手,笑道,“胜负已定,晾来无事,”说着又一指不远的那个侍卫,“再说,有他们在呢。” 那侍卫于是拱手道了声“遵旨,”回头唤来那两位,命谨慎保护了,几人这才转身而去。 这几个侍卫去后,我和英宏身边就只剩了这两个侍卫,我有些不放心,不由抬头张望观察着四边的情形,又对那两个侍卫认真的看了几眼。 就这么一看,竟真的让我看出不对来。 让我觉得起疑的,是站在英宏不远处的那位黑壮侍卫,此时天色微亮,我分明看见他的目光闪烁跳动,神色动作都异常到了极点。 我心中顿生警觉,正想叫英宏来看时,就见他突然手一扬,一道白光亮白如弧,直向我们跟前扑来,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霎时空白一片,我分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可是身子已经飞扑了过去,眼里,只有那道白色的弧光…… 好像有冰凉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胸口,一凉之后瞬间火热一片,那道弧光已变成了红色的什么飞溅出来,我好像叫了一声,又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的,我努力的想看清楚胸前那殷红一片的是什么,可是身子却越来越软,越来越轻,我拼命的要睁大眼睛,可到底,我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就那么,徒劳的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遇刺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凝妹妹,你瞧这银镯子可好……” “凝妹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带你去秀明湖上看荷花……” “凝妹妹……” “凝儿,你若进了宫,怕是一生也不得相见了罢……。”懒 “我英宏对天发誓,此生不负沈凝霜……!” “母妃,您不要我了吗?您别掐孩儿的脖子,孩儿喘不过气了,母妃,您松开手,求您松开……” “睿儿,”我尖声的叫了出来,眼内有大片温热的水意漫在脸颊上,可是我睁不开眼,我睁不开眼…… “凝霜,凝霜……,”一声一声,温柔中带着急切,紧张中带着小心,原来真的有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叫,是谁,是谁……? “凝霜,凝霜……” “主子,主子……” 那个声音还在叫,好像又多了哭声,嘤嘤的不敢大声,却仿佛是针,使命的刺进我的脑子里,我皱着眉头,拼命的想要挣脱这个声音,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 有苦涩的液体灌在我的口中,又顺着嘴边流进脖颈里,湿腻的难受着,我想动一动,可是身体一阵沉沉下坠,虚软到无法动弹,胸口一阵剧痛袭来,我“啊”的嘤咛出声,直觉得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虫 眼睛依旧睁不开,可是我的声音已经被人听见了,那个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叫得更加的急切,“沈凝霜,你给我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言辞急切中,分明带着不容拒绝的威胁,若我不醒,只怕他就要吃了我去般的凶狠。 “是谁,是谁……” “是我,英宏,我是英宏,沈凝霜,你给我睁开眼睛,你给我醒过来……” “英宏……,英……宏……,”我的意识终于有些清晰起来,“宏,宏……。” 拼命的努力着,可是眼皮重逾千钧,好容易睁开一条线,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像铺满了弥天大雾,却又有刺目的光线自雾中透出,扎得我的眼睛生疼,让我看不清面前的情景。 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欢喜的叫起来,“啊,主子醒了,主子终于醒了……” 一双有力的胳膊按住我的肩膀,语气里亦是惊喜连连,“凝霜,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别动,你别动,你要什么,你说,你要什么?” “我怎么了……”我开口,喉咙里却嘶哑干涩得难受,传出的声音低不可闻。 “凝霜,你受了伤,不过没事儿,张才玉说了,你伤得不深,所以很快就会好起来,所以,你别担心,你过几天就好了的……,”英宏的声音絮絮叨叨,全不像他平时了。 “受伤?怎么……会……?”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很快的,又陷进了黑甜梦境里。 意识临去前,我还记得他的话,我受了伤,但是伤得不深,所以我很快就会好起来,很快就会…… 不知道又昏沉了多久,再有意识时,周围却是极安静,没有哭声,没有絮叨声,这一次,我很容易就能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蔓延而来的粉红色的芙蓉花,开得热烈缠绵,我盯着这片芙蓉花认了许久,才看清楚原来是我床顶帷幔上苏绣的花纹。 看着帷幔上的芙蓉花,我有些愣,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水。” 只是极轻的一声,轻得连我自己都没有听见,然而屋子里“刷”的就灯火大亮了起来,好像只是一瞬间,我的床前就围满了人,一个胡子拉渣的脸离我最近,“凝霜,凝霜你要什么?” 我费力的看着这张脸,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得又费力的重复,“水。” 再重复了这一遍后,我直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得了,无法抑制的干渴让我就像是烈日下被暴晒的鱼,烧灼得我嗓子里都直要冒了烟。 那张胡子拉渣的脸听了,急向身后吼,“快拿水来,快……,”随着他的话,周围一片奔忙声,有人捧着茶碗来到跟前,他双手接过,先在自己唇边试了温度,再用小银匙一口一口喂进我的嘴里,我仿佛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贪恋的吞咽着,不小心一口呛住,顿时猛烈的咳呛,这一咳,胸口霎时像被千万把刀子猛烈的插刺着,疼得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额头上立时全是冷汗。 他吓得白了脸,急放下碗,一双手伸向我,却又不知道朝哪落的样子,终于,他一手扶在我的肩上,一手握着我手,“凝霜,凝霜……。” 他手心的温度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我慢慢的平息下来,床边的红纱罩灯里,烛火朦胧温馨,让人的心一片宁和…… 烛火……,火……,火光…… 火光…… 我陡的睁大了眼。 我看到了什么,是漫天肆虐的大火,还是城头上一溜如龙的火把,又或者是刀枪起落之间,满天飞溅的鲜血,亦或者是,疾如追风的那一道白光…… 思维一定格在那道白光上,我的身子就猛的一颤,看向眼前这个满脸憔悴的脸,我脱口急呼,“宏,你没事吧?” 这一声,英宏的眼里刷的落下泪来,热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直落在我的脸上,他哽咽着握着我的手,“凝霜,你真傻,你怎么就能拿自己的肉身子,朝叛贼手中的利刃上扑呢,如果你死了,我还能活么?” “我,我朝利刃上扑?”我好像已经明白了,又好像还糊涂着。 边上有人轻轻的回,“回主子,昨儿凌晨在城头上,叛贼的奸细要刺杀皇上,是主子您用自己的身子替皇上挡住了那一刀,主子……。” 说话的人呜呜咽咽,我费力转头看向她,轻声的唤,“裁雪……。” “主子……。” (昨天太累了,写到一半就去睡觉了,看明天白天我能不能加更吧,尽量尽量,只是可能也许尽量,汗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复位皇贵妃(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裁雪的眼睛早哭成了桃子,我心里怜惜,手指颤动着想替她擦一擦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英宏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他将我那只手紧紧裹在手心里,只知道一遍遍的问我,“凝霜,你要什么,你跟我说?”懒 当着宫人奴才们的面,他又一次只说“你,我,”我嘴角溢起一丝笑意,“皇上,你没事就好……” 到此时,发生的所有事,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而英宏,我最关心最在意的这个人,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平安无事毫发未伤,这就好,这就好…… 这时,喜玉儿进来回,“张太医请主子进药。” 英宏点头,将身子向边上挪了一挪,张才玉想是已经知道我醒了,他捧着碗进来,向我道,“主子喝了药,臣再给主子请个脉。” 英宏接过碗来,亲自用小银匙喂我,药汁喝进嘴里,好像并不苦,我依旧还是渴,竟拿它当止渴的汤水般的,一口一口很快喝完,倒叫英宏愣了一愣,边上随即有人递过蜜饯碟子,他拈了一枚去了核的蜜枣递到我的嘴边,“快去去苦味。” 蜜枣含进嘴里,却也没有什么甜的感觉,我咬了两下就如同嚼蜡的吞下,英宏又拈了一枚来,“再吃一颗。” 我摇头,轻声道,“不吃了,不甜。”虫 “不甜?”英宏转身放进嘴里,随即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那盘子蜜饯。 正捧着蜜饯碟子的宫女是个生面孔,想是新调来的,一见英宏这个表情,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哆嗦着回,“皇上,这,奴婢去取时,尚膳监的赵公公亲口尝过了的,说极甜,奴婢才带回来了。” 英宏也不说话,从那碟子里又拈起一枚来,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再递到我嘴边,柔声道,“凝霜,你再吃吃这个,这个甜。” 我不忍拂逆了他,就又含进嘴里,却依旧是没有什么味道,他满眼希冀的看着我,“怎么样?” 我微微点头,“这个,嗯,很甜……。” 他这才笑了起来,眼角的水渍却还没干,分明就是个孩子般的,我心里一软,轻声的叫,“宏……。” “嗯。” “宏……” “嗯。” …… 有人轻声的哭了出来,随即忍住,是裁雪和喜玉儿,我向她们笑,“我没事……。” 只这一声,裁雪和喜玉的泪刷的流得更凶,对我死命的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闹了一会儿,我只觉意识昏沉,眼皮又沉了起来,张才玉正给我搭着脉,他向英宏道,“沈主子身子弱,臣唯恐沈主子伤了精神,在方子里加了安神定眠的药,让沈主子睡着了好养精神……。” 英宏的话越来越远,却也清晰,“如此甚好,嗯,她的伤怎么样了……?” …… 许是药的作用,又或者是因为知道英宏无碍我放了心,这一觉我睡得无比的香甜,连梦,也没有一个。 再醒来时,屋子里只有裁雪和喜珠儿两个,一见我醒了,欢喜至极的过来,问,“娘娘,您醒了么?” “娘娘?”我有些愣。 裁雪喜滋滋的点头,却落下泪来,“是的,娘娘,皇上下旨,恢复了娘娘您的皇贵妃封号呢?” 喜珠儿也喜极而泣的道,“是呢娘娘,您终于苦尽甘来了。” 我并不意外,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轻轻的摇了摇头,问她们,“现在是什么时辰,皇上呢?” “回娘娘,这会子是卯时呢,皇上上朝去了,临去前吩咐奴婢们,道娘娘如果醒了,告诉娘娘他下朝了就会来陪娘娘,”裁雪道。 我微微点头,“我饿了,有粥没有?” 喜珠儿欢喜起来,高兴的道,“有有有,小寿就怕娘娘要吃时现来不及熬,小厨房里时时备着呢,奴婢这就去端来,”说完,她飞快的跑出去了。 裁雪也高兴,边抹着泪边道,“娘娘已经睡了好几天呢,是该进点儿什么了。” 我打断她,“荣寿宫那边怎么样?” 裁雪愣了一愣,忙压低了声音,就说了两个字,“没了。” “没了,”我其实也已经想到,在我那样的算计下,她们定无生路了,可是这会子听裁雪这样明确的告诉我,我心内还是止不住的欢欣鼓舞,“没了,哈哈哈,没了……” 裁雪点头,“是的,没了,娘娘受伤的那天晚上,各宫知道靖海王造反,都吓得什么似的,可是皇上有旨命各宫的宫门关闭,不许人惊慌走动,大家都在自己的屋子里提心吊胆的等,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荣寿宫居然起火了,奴才们虽然奋力去救,那,那两位,却到底还是没有救得出来,”说到这儿,她突然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来,狠狠的一点头,“活该。” “确定死的人是她们吗?”我顾不得看裁雪这副解气的模样儿,不放心的问。 裁雪趴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道,“是秀姐夫亲自去认的,说周嫔已经烧得不像样了,只是从她头上的饰物认出来的,而太后死在殿前的院子里,身上挺整齐,应该是被烟呛死的。” 听了裁雪的话,我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周嫔死不死我不管,我只要确定太后确实已经死了的。 其实她不死又能怎么样呢,既然英宏能好好的站在这里,靖海王就一定是败了的,靖海王一除,太后就成了没牙的老虎,连只病猫都不如。 这时,喜珠儿和喜玉儿正领着几个小宫女,分别端了热水和粥菜进来,裁雪知道我伤在胸口不能动,她唯恐别人笨手笨脚弄疼了我,让喜玉儿将水端到床边,她拿巾子沾了水细细给我擦了脸,就端起粥碗来,小心的吹至微热,这才一口一口的喂给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复位皇贵妃(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边吃边问,“我睡了几天了?” “回娘娘,连今儿一起,您共睡了五天了,”裁雪答。 “五天,”五天,靖海王的余孽应该清除得差不多了,前朝定已稳定了罢。 只是英宏这么快就将我恢复了皇贵妃的封号,不知道前朝上,他是怎么解释的?懒 这些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的起落里,隐藏了太多的隐晦不能对人言的事,无论是为了皇家的颜面,还是社稷的稳定,英宏都不能将那些事宣扬天下,如此,我的复位皇贵妃,没有一个圆满的借口理由,纵然是贵为天子,亦不能任意妄为。 看看裁雪,又看了看边上伺候的宫人们,我心里有许多迫切要知道的事,却也只能强忍着。心里憋闷,那粥吃在嘴里,亦不知道什么味道,裁雪夹了一筷子渍笋丁送到我的嘴边,“娘娘尝尝这个,是小寿自己腌的呢?” 我咬进嘴里,皱了下眉,“没什么味道。” “没什么味道?”裁雪就用支小竹签挑了一点放在嘴里,嚼了嚼后,她脸色大变,“娘娘,你觉得这笋丁没味道么?” 我看着她的脸色,有些起疑,“怎么了?” 她又夹起一筷子,“娘娘再尝尝。” 我吃了,依旧没有什么味道,然而我很快释然,“哦,我知道了,定是为着我受伤的缘故,所以没有放盐。”虫 裁雪大瞪着了眼看着我,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然而很快的,她就恢复了常态,笑着点头道,“正是呢,张太医说了,娘娘此时不比寻常,只能吃些个清淡的,咸啊甜啊的,都不能吃。” 说话间,一小碗粥已经吃完了,裁雪问我,“娘娘要不要再进点儿?” 我摇头,“行了。” 裁雪一边命人收拾碗筷,一边拿热水蘸了帕子拭着我的嘴角,安慰的道,“张太医说,娘娘只要想吃东西了,这伤就好的快了,如今看来,他的医术还真不错,这会儿娘娘的精神果然好很多了呢,一会子皇上来瞧见了,铁定也欢喜的。” 我自己也觉得确实不错,胸口的伤虽然还疼着,可若是静躺着不扯动伤口,倒也不像之前那么疼得难以承受,外加又喝了碗粥,感觉也精神了许多。 看了看喜玉儿几个,我命她们道,“你们出去罢,人太多我心里憋的难受。” 喜玉儿几个忙就退出去了,屋子里终于又只剩了裁雪,裁雪极聪明,她见我将喜玉儿等支了出去,忙又像之前般的,趴到我的头边,轻声道,“娘娘是有事要吩咐奴婢么?” “不是,我有话要问你”我轻轻摇头,“你可听说,荣寿宫的那把火是怎么起的么?” 裁雪道,“满宫里都在说,是叛贼靖海王留在宫内的奸细放的火,皇上派人回来救时,已经迟了的,”说到这儿,裁雪轻声的一叹,“皇上很伤心,在金銮殿上发誓要为太后报仇,当即就命将靖海王满门上下全部抄斩。” 我心里顿时一乐,忍不住要笑,却一下子扯动了伤口,疼得我一咧嘴,强忍住笑意,我又道,“那,常珍珠和杨答应呢?这两个人怎么处置的?” 锦元宫里闹了那场之后,常珍珠和杨答应就被禁在各自的屋子里,彼时英宏的精力全放在靖海王身上,我的心思亦全在英宏身上,谁都没有精神去顾及到这两个人。 裁雪道,“她们两个还禁在自己的屋子里呢,常……昭仪娘娘在屋子里见天的哭闹,嚷着要见皇上,”说到这儿,裁雪狠狠的朝地下啐了一口,“她当还是前些日子呢,想见皇上,做梦去。” 我没好气的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儿,待她骂完了,我问,“那杨答应呢?” “杨答应倒奇怪,听说,她每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就是什么话都不说,一句也不说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 “是么,”我想到杨答应恬静温和的模样,想到她进宫以来机关算计,不过是为了家族的使命,她又何尝不可怜。 这样一想,我心下一片戚然,对裁雪道,“吩咐下去,不许苛刻她们两个,待我好了,我去瞧瞧她们。” “什么,娘娘要去瞧她们?”裁雪大惊,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们那样的害您,你去瞧她们做什么?” 我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一边,不想再跟她说什么,常珍珠是我利用的棋子,杨答应落到今天的地步,又何尝不是因我而起,死了的都已经死了,活着的终究还要活下去,人到这世上来一遭不容易,何苦死揪着那点子事儿不放呢。 其实到此时,我心里最挂念的无非就是昊儿和瑛儿小青了,也不知道英宏将她们送去了哪里,接回宫了没有?因为她们是被偷偷送出宫去的,我也不好问裁雪,问了她也不知道。 愈是急着要问英宏,英宏越是回来得迟,只到了午时,英宏才来到浅梨殿。 他一见我,就欢喜得笑,“张才玉是你身上好多了,精神也好,早上还喝了完粥,是不是真的?” 我微笑着向他点头,“臣妾该死,劳皇上挂念了,臣妾好多了。” 他却脸儿一拉,“说多少次了,咱们私底下只叫名字,怎么你老是不改。” 边上裁雪等人立马捂着嘴儿笑了起来,我脸上一热,“皇上……。” “好好好,不说不说,”他附在我的耳边轻声道,“有好消息,要不要听?” 我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他自己倒忍不住了,摆手命裁雪几个出去,这才向我道,“荣寿宫周家那两个贱妇,全都死了。” 我听是这个,就点点头,也不说我已经知道了,“前朝的大臣们,没有怀疑罢?” (我知道我的更新实在讨人厌,我有精神我就多更些,如果实在忙,大家表骂我了吧,因为大家骂也白骂,烟的脸皮已经不是城墙的概念了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复位皇贵妃(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英宏的脸上顿时贼贼的笑了起来,低声在我耳边道,“我在金銮殿上演了一出孝子哭母,理直气壮的将靖海王一家送去和那贱妇做了伴儿,现在不单没有人怀疑那老贱妇的死,更对靖海王的被斩而拍掌叫好,”说到这儿,他一点我的鼻子,“凝霜,你这一招虽然出乎我意料,可是细想来,在那样的时候送那老贱妇归天,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既除了她,又利用这个黑锅让那靖海王再没有不死的理儿,实在是妙啊。”懒 然而高兴之余,他到底还是有些闷,“只是便宜了那老贱妇,如此一来,我也只能将她以太后之礼葬入皇陵,周国舅家也一时不能动,着实叫我心意难平。” 我扑哧笑了,“往日里瞧皇上一直英明睿智,怎么这会子倒木讷了起来?” “啊,”英宏一愣,“木讷?” 我抿嘴点头,看看殿内,确定无人,我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笑着道,“太后的灵柩高高在上庄严肃穆,无人敢染指僭越,里面的太后娘娘安静祥和,亦无人有胆开棺惊扰……” 说到这儿,我一脸坏笑的停住,英宏愣了愣后,随即明白,脱口道,“你是说……?” 我扬脸一笑,“我什么都没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好主意,好主意……。”虫 见英宏高兴的样子,我亦出了一口恶气,周太后,你百般的要置我于死地而不可得,我要你死时,却是如此的容易,可见是老天爷不肯保佑你,你不能怪我。 不知道你死前有没有想明白,这世上最坚强的堡垒不是权力,不是地位,而是帝王的心,有英宏在,我再怎么被你践踏,却也终究还是翻了身。 “皇上,如今社稷初安,您该以稳定朝政为重,怎么突然就恢复了臣妾的皇贵妃之位,回头那帮言官们又有的折腾了,这可怎么是好?”这件事确实是我所紧张的,想着那帮老头子们群情激昂的样子,我半点不为复位高兴,“臣妾只要能够陪在皇上身边就可以了,虚名不重要,所以请皇上以大局为重,收回这道圣谕。” 他脸上的笑容一凝,随即,他轻轻的抚着我的长发,“凝霜,我就知道你是个贤良的人……!” 将面颊贴近他的手,我眸眼微合,“臣妾的心里只有皇上,只要皇上的江山永固,百姓安康,臣妾纵然是死亦无遗憾,何况是一个虚名,皇上这样夸臣妾,臣妾惶恐。” 他的唇轻轻的在我额上一点,“只是这件事你可以放心,恢复你的皇贵妃位份,乃是大臣们上了折子的,朕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怎么可能?”他这句话让我很是吓了一跳,“纵然臣妾在城头上替皇上挡了一刀,鉴于之前的那些事儿,大臣们也绝不可能会上这样的折子。” 他却又笑了起来,促狭的眨一眨眼道,“你猜。” “皇上,”我嗔怪的皱起眉。 他哈哈的笑了起来,只贴在我耳边道,“朕不过是让王文华在几个老臣面前嘀咕了几句,王文华是朕的亲信,这次平乱又是立了大功的,而你又才救了朕,形势这里,他的话谁不信,升官发财谁不想呢?” “哦,”我恍然大悟,“皇上是拿高官厚禄哄着人给臣妾搭梯子呢。” 他正色道,“那不叫给你搭梯子,那是他们顺着你这个梯子往上爬才是。” 我这才放了心,也就笑了起来,然而突然又想到一事,“对了,昊儿……接回宫了没有?” 说这话时,我的心跳陡然加快,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摇头,“还没有,城外还有靖海王的死忠余孽,若此时接昊儿进宫,只怕一个不慎就走漏了风声,所以昊儿在城外一事,要严加守秘,你放心,他们藏身之地很是严密,没有人知道。” 他的话让我的心又揪了起来,半晌,我才道,“皇上当初要送他们出宫,想来也是费了许多心神?” 他点头,“当初也是危险至极,可是我要考虑万一城陷宫破了,昊儿落在宫内有死无生,如此,我也只能冒险一拼,老天有眼,终于将他们安全的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此时我再也不能冒这个险了。” 我虽然揪心,可是却也知道他所虑不假,于是点点头,不再问什么? 英宏的面色却戚然起来,他温柔如糯的道,“等昊儿一回宫,我就下旨将他重回你的身边。” “真的么?”我心里扑通通的跳,这种感觉分明如在梦中。 “真的,”他的笑温暖笃定,我的心一阵激动,终于,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昊儿,我的孩子,母妃终于可以日夜守在你身边了。 这时,就听门外刘喜轻声的回,“皇上,张才玉来给娘娘换药了。” 英宏“嗯”了一声,帘子上的银铃“叮”的一响,张才玉带着两位女医护进来,向上磕了头,就来为我请脉,很快,他欢喜的道,“恭喜皇上娘娘,皇贵妃的凤体已经转安了。” 英宏高兴的问,“是么?” 张才玉连连点头,自从我进宫以来,但凡我有什么不适,全是张才玉来瞧,对于他我也是相信的,他此时这样说,我亦安心不少。 有宫女搬过屏风将床榻挡住,女医护开始给我换药,英宏也不避开,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凝霜,你若疼,就叫出来罢。” 胸口上的伤被用和软的白棉布穿过我的身子前后围住,此时换药,势必要解开它们,我的身子才被一抬,立时便疼的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额头上缩减全是冷汗,然而看着英宏担忧的样子,我纵然疼得要窒息,也还是咬牙强忍着不肯呻吟出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失味(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可是我激烈颤抖的身子早已经出卖了我,英宏黑着脸喝令女医护轻点,边心疼如绞的看着我,不停的喊,“凝霜,你要是疼就叫出来,你叫出来会好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的样子,药终于换好,我的身上已被虚汗浸得如水洗般的,裁雪用热水为我擦拭着身子,边眼里就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懒 终于弄妥后,我已是虚软得睁不开眼,就听张才玉道,“请娘娘进了药再睡。” 我眼也不睁,无力的摇头,英宏在耳边轻声的哄,“凝霜,你喝了药再睡罢,这样好的快。” 有银匙舀着药汁送到我的嘴边,我只得张口吞下,药汁又来,我不耐烦的喝着,一心只想早点儿结束,好容易有人说了声,“没有了,”我如释重负,头一转,立时便沉入了黑甜梦乡。 这一觉依旧睡得好,醒来时,已是半夜了,屋子里只暗暗的亮着两盏灯,英宏正和衣睡在我边上,他想是累极了,鼻息起伏间,有着微微的鼾声。 他应该是睡得极沉的,可是我只是轻轻的动了动,他立时便睁开了眼睛,“凝霜,你醒了?” 我微微点头,他扬声道,“来人。” 裁雪带着喜玉儿悄无声息的进来,“皇上。”虫 “将娘娘要喝的参汤端进来,”英宏吩咐。 我本想说我不想喝,可是英宏殷殷期待的目光让我不忍拒绝,喝下参汤后,又在他的要求下,喝了碗甜羹,可是这甜羹并不是很甜的样子,我寡淡无味的喝了两口,就吞不下去了。 “凝霜,你再喝一口,就一口,”英宏分明是在哄一个孩子。 我为难的看着那碗羹,“那要么,再放点儿枣花儿蜜罢,这不甜不咸的,着实咽不下去。” “不甜不咸?”英宏有些愕然。 我点头,“嗯,”英宏接过银匙喝了一口,脸色有些僵的样子,裁雪忙回道,“回皇上的话,张太医吩咐了,道娘娘这会子不宜进食太过甜腻的吃食儿,怕膈应了药性。”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分明觉得裁雪好像对英宏挤了挤眼。 英宏见她这样说,他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个,娘娘这会子也没服药,小小的加点儿也没有啥,”说着就将那碗递给了裁雪,他好像很不放心的,又重重的重复了一遍,“记住,少少的。” 裁雪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加了蜂蜜后又很快回来,然而我一喝,却依旧是之前那个味道,我“哧”一口吐了出来,不满的道,“裁雪,皇上要你少加点儿,可是你分明半点都没有加,一点甜的味道都没有?” 我这话一落,就见裁雪的手一抖,那碗咣当一声就落在了地上,她却不去顾那碗,只管朝我身前扑,一把抓住我的手道,“什么,娘娘,您一点甜也不觉得么?” 我皱眉,“不甜啊。” “娘娘……”烛火摇曳下,我分明看见裁雪的脸刷白如纸。 我心内渐感不对,“我,我怎么了?” 裁雪颤着身子只是不说话,眼里满满又有泪洇了出来。我转头看向英宏,“皇上,臣妾怎么了?” 英宏僵了半天,才道,“那碗羹里汤,已经全换成了枣花儿蜜了。” “……什……什么……,”我惊得心扑通乱跳,去看那地上时,羹汤的汁液粘稠,细细一看,确实是蜂蜜是样子。 可是我,竟然半点也不觉得甜的,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皇上,臣妾怎么了?”我颤着嗓子,已是带了哭音。 …… 张才玉急急赶来时,浅梨殿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我两眼发直的躺在床上,边上是又哭又叫的裁雪喜玉儿几个,英宏脸色铁青的在屋子里打着转儿,一见张才玉进来,英宏一脚踢过去,“混账,你不是说服了药,娘娘就会恢复味觉的么?” 张才玉被踢得一咕噜滚跌在地,却哪里敢吭一声儿,他哆嗦着爬起跪在英宏的脚边,缠着嗓子道,“皇,皇上,请,请容微臣给娘娘请个脉?” “还不快去,”英宏吼道。 张才玉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来到床前,裁雪将我的手腕捧放在小枕头上,拿绢子盖住时,她狠狠的瞪了张才玉一眼,“张大人,这会子可得瞧仔细点儿。” “哎,哎,是,是,”张才玉连声应着。 他小心翼翼的把着脉,时而又看看我的容色舌苔,许久才起身,颇有些犹豫的向英宏回道,“皇上,娘娘虽然受了重伤,可是微臣诊出,娘娘的气血已经平顺了,之所以味觉不醒,想来是受伤过重,气短血滞,这才使得舌苔暂时的感觉不到外界的刺激,因而……。” 他还在这里长篇大论的掉着书袋子,却被英宏一声怒喝打断,“混账,你一会儿说娘娘的气血平顺,一会儿说气短血滞,那到底是平顺还是短滞?” “这,这……,”张才玉这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微臣才学疏浅,娘娘的病症,微臣……微臣……。” “好了,”英宏一甩袖子,向刘喜道,“去,传太医院首。” 刘喜忙转身去吩咐,英宏颓然的深吐一口气,来到我的身边,“凝霜,你怎么样?” 屋子里闹得这样,我却好像都跟我没有关系,此时英宏一问,我看着他满脸的担忧,我的心智慢慢的清醒,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皇上……” “你,你别怕,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会好的,”他安慰我。 我轻轻的笑了,“皇上放心,臣妾不怕,”看着英宏憔悴的脸,为了不让他担心,我又道,“虽说尝不出甜咸了,却也同样不知道苦,臣妾受了伤,这下子不怕喝药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失味(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这样强颜欢笑,他并没有觉得欢喜,强撑着想要点头安慰我时,却到底还是难过的转过脸去。 “宏,”我叫他,“相比于我身上的伤,这个真的没有什么,能吃能睡,喝药也不觉得难了,多好。” 他转过头来,眼里有水意闪动,却还拼命挤出笑来,“你说的对,若是为喝药,这倒算是件好事了。” …… 有了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喝起药来果然顺当,伤重外加失去味觉,张才玉和太医院首等轮番给我开药,一碗碗浓黑的药汁车轮般的端进来,喂进我的肚子里。 到此时,我突然开始庆幸,若不是我的舌头失去了感觉,面对这些苦如黄连的汤汁,我该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太医院的太医们虽然爱掉书袋子,可到底也有几分真本事,一个多月以后,我已经可以在宫人的搀扶下,起来稍作走动了。 就在此时,英宏告诉我一件喜事,昊儿接回宫了。 我大喜之下,立时便急着要起身去流云殿看他,英宏摁住我的身子,笑道,“哪有做母亲的去瞧自己儿子的道理,要见,也该那小东西来给你请安才是。” 见我不依,他才告诉我,本来一进宫,瑛儿和小青就要带他过来的,奈何车马劳顿,那小东西睡得像只小猪,谁叫也不醒,瑛儿小青无奈,只得摁下性子等他醒了再说。虫 我的眼前浮现出昊儿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想象着他此时嘟着嘴睡得极香的小模样儿,我心里满是绵软的甜腻,以及迫不及待的雀跃,昊儿,我的孩子,你终于可以回到母妃的身边了。 然而看英宏时,他却好像还有话说,我心里高兴,倒也不放在心上,随口问,“皇上在想什么?” 他抚一抚的我头发,眼里分明全是担忧和犹豫,久久不语,我有些奇怪,敛了笑催促,“皇上,怎么了?” 他这才道,“有件事想对你说,可是,我怕你太激动,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他这样一说,我顿时紧张,一把抓住他的手,“什么事,皇上快说?” 他看着我的脸,像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随即笑道,“也罢,既已开了头,若是不说让你这样憋着,只怕对你的身子更加不好。” 我咬着唇,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就见他一字一句的道,“陈清莲随着瑛儿她们,回宫了。” “什么,”我顿时被惊住,许久,我才颤着声音问,“是,是真的么?清莲,清莲回来了,她,她还活着……?” 说这话时,我的眼里哗的全是泪,“清莲,清莲……” 英宏握住我的手,又说了一句,“她,她还带回来一个孩子。” “孩,孩子?”我一怔,“她成亲了?她,她也孩子?” 英宏却摇头,“不,她出家了,是带发修行,号清莲居士。” “出家,她出家了,那,那这孩子……?”我开始糊涂。 “她说,这个孩子是咱们的睿儿,”英宏的话字字清晰,分明是,晴天里的一个霹雷。 “什么?”我的揪住他的衣襟,尖声的叫了起来。 他赶忙抱住我,“她们是跟瑛昭仪一起回的宫,她告诉朕,这个孩子就是当年被皇后所害的睿儿,凝霜,凝霜……。” 他一迭声的唤着,而我,已经推开了他,直向门口冲去。 然而身子到底虚软,不过走了几步,我就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胸口的伤处有湿腻的温热粘在肌肤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喘不过气来,可是我不管,我不管,睿儿,我的睿儿,我的睿儿啊…… 裁雪等人惊呼一声,几双手忙不迭的来扶我,英宏几步来到我身边,大手一抄将我抱起,懊悔的道,“本想着让你高兴高兴,没想到你却急成这样……。” 一边就一迭声的命传张才玉。 我哪管身上的伤如何,我已经急疯了,“皇上,快带我去,快带我去,我要见他,我要见他……,睿儿,我的睿儿……。” 英宏无奈,唤进刘喜来吩咐道,“带顶轿子去流云殿,将清莲居士和,和那孩子接到这里来,快……。” 刘喜领了旨,急急的去了,我对着英宏不依,“什么叫那孩子,那是睿儿,我们的睿儿,我那可怜的被我狠心亲手掐死的孩子啊……。” 只这一声,当初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又在眼前,我泪如泉涌,“皇上,那是我们的睿儿……。” 英宏也落下泪来,然而他比我冷静,边小心的将我放在床上,边道,“凝霜,在陈清莲将那孩子带到我面前时,我就已经知道他是我们的孩儿,只是如今还是要悄悄儿的,都知道皇长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被以皇太子的身份葬在皇陵内,此时若没有一个完全之策,绝不能让人知道皇长子还活着,知道吗?” 我虽然痛极喜极,可是理智还在,听他这样一说,我慌忙点头,紧抓着他的手道,“皇上,你一定要想办法,无论如何要保护他不受伤害,睿儿,我的苦命的孩子……。” 流云殿和浅梨殿同在静延宫中,离得极近,不多时,刘喜就在帘子外面回,“皇上,娘娘,人已经到了。” 纵然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是眼里的水意还是执着的模糊了我的视线,就见门上竹帘被轻轻掀起,一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清瘦女子,手牵一个小男孩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睿儿,我的睿儿,”只这一眼,我就已经确定,他就是我的睿儿,他就是我以为已经被我亲手掐死了的――睿儿!!! (写到这里时,烟突然杯具了,因为烟想不起来凝霜mm从进宫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骨肉相连(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泪眼朦胧中,眼前的人已经一步一步到了我的面前,白袍道姑哽咽着唤了句,“姐姐,”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而那孩子却闪着黑亮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清莲,”我慌忙伸出手去,她身后却已经有人过来将她抱住,口里说道,“居士不必行此大礼,娘娘定不能受的。”懒 定睛看时,竟是蒋秀。 “秀儿,”我心里又是一荡,“秀儿是你。” 蒋秀不让陈清莲跪,自己却跪下了,“奴婢给娘娘请安。” “娘娘……” “姐姐……” “秀儿,清莲,”生死百劫之后还能相见,一时间,我们三个抱头哭成一团,英宏也感慨万分,他边用手轻拍着我的背,边轻声的劝,“凝霜,小心身子……。” 听了英宏的话,蒋秀到底稳重些,她赶忙收了泪,边对陈清莲道,“居士,娘娘上个月为了救皇上,身受重伤还没有大好,咱们这样引着娘娘哭,只怕要伤了娘娘的身子。” 陈清莲也忙取帕子拭了泪,而我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站在一边的孩子身上。 我们这样的哭,他却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边上,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灵动好奇的看着我们,他有些瘦,想来是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也有些黑,左脸颊上,一道从上到下狭长如蜈蚣的疤痕触目狰狞,然而亦丝毫掩不去他眉目间的清灵秀气。虫 只是这一眼,我就已经确定,他就是我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在永巷中出生、寒冬腊月我被逼着亲手将他掐死抛尸荒野的孩子,不知道这样的惨烈到底感动了天上的哪位神情,他没死,他居然没有死,他现在,正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 伸出手,我哽咽着唤,“孩子,来,到母妃这儿来。” 他到底有些胆怯,迟疑着不肯过来,我眼里有大滴的泪滴了下来,孩子,我的孩子,我是你的娘啊…… 我的眼前又浮现当年,那张粉嫩的小脸就在我的手下变得青紫,他黑亮的眼睛是那么信任的看着我,可是我掐住他小小脖子的手,竟不肯让手上的力道有丝毫的松动…… “睿儿,”我痛叫出声,身子向前一冲,扑通一声滚落到床下,胸口上的伤火热的痛,我却丝毫不顾,只拼命将双手向他伸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边上的宫人们惊叫着冲过来,这幕变故显然吓到了睿儿,他怯怯的向后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我,陈清莲过去将他抱住,轻轻的拍着他,安慰着他,他像是找到了依靠,将身子紧紧的靠在陈清莲的怀里,不敢抬头。 我知道,我吓到他了。 被英宏抱上床,我重新坐稳身子,伤口上的痛让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可是我的眼里只有睿儿,“孩子,来,来母妃这里……” 陈清莲牵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睿儿,你还记得莲姨和秀姨的话么,这个就是你亲生的娘了,是你的母妃,是这世上最爱最爱你的那个人,去,到你母妃身边去。” 睿儿迟疑的看着我,陈清莲没有办法,只好牵着他的手来到我身边,将他的手,交到我的手里,轻声道,“睿儿,叫啊,叫母妃啊。” 睿儿却一直不肯出声,他大瞪着乌溜溜的眼,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然而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手指轻抚过他脸上的疤痕,再看他的耳后时,果然有一块胎记,一块和我的耳后一模一样的胎记,我的泪仿佛六月潮水,汹涌澎湃,我死死的,紧紧的,直恨不得将他揉进我的身子里去,“睿儿,你真的是我的睿儿,我的孩子啊。” 转头看向英宏,“皇上,您快来看,他是睿儿,他真的是我们的孩子啊……” 英宏到此时,亦早已满脸是泪了,他过来将我和睿儿一起拥进怀里,哽咽着道,“是朕的错,是朕的错,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让你们遭受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是朕的错……” 英宏这一哭,满屋子人也全都顾不上了,一时哭声震天,睿儿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我们带的,也呜呜的哭了起来,看见他小脸上满是眼泪,我心中一痛,更紧的抱住他,一边就给他擦泪,“好睿儿,我的宝贝,别哭,别哭……。” 还是蒋秀过来,轻轻的抚着我的背道,“娘娘,如今皇长子安然无恙的回到您身边,您该欢喜才是啊,怎么倒哭成这样呢。” 陈清莲也忙道,“是啊,是啊,这是喜事儿,理该欢喜,再说姐姐身上还有伤呢,这样哭下去可怎么行呢。” 她一句话提醒了英宏,他忙将我们松开,向我道,“如今昊儿平安回宫,睿儿也活着,并好好儿的回来了,这是苍天佑我大肃朝,凝霜,你再这样哭,一来拂了天意,二来,也会吓到咱们的孩子。” 听了他的话,我这才又破涕为笑,只是牵着睿儿的手却再也舍不得松开,我让他坐在床边,将他拢在我的怀里,一边就唤裁雪将那蜜饯果子等,捡好的送进来,睿儿虽然在民间长大,却颇为有礼,看着放到眼前的蜜饯果子虽然面露垂涎,却不伸手,只拿眼看着陈清莲。 陈清莲向他笑着点头,一面摸着他的脸道,“吃吧,记住,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在母妃这里,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尽管说,知道吗?” 睿儿懂事的点一点头,这才拈起一颗蜜枣来,往嘴里送时,却又停住,转而递向陈清莲,“姨姨,您吃。” 只是一个小动作,陈清莲的眼里又有泪花闪动,她轻轻点头,将那颗蜜枣含进嘴里,只见睿儿又拈起一颗来,却依旧不往自己的嘴里送,目光四寻,最后,落在我的脸上,他小手举着蜜枣,递到我的嘴边,“姨,呃,母,母妃,您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骨肉相连(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这样一颗枣儿,分明就是老天赋予我最珍贵的礼物,轻轻将这颗枣咬进嘴里,一股甜意从舌尖慢慢的洇到了心底,从来没有过的甜啊,我眼里才下去的泪又上来,这个孩子,这个我以为被我亲手掐死的孩子,这个死里逃生又和我失之交臂的孩子,这个在那小村被屠后,生死不明我已经不抱希望的孩子,此时,他在叫我母妃呵!懒 老天爷保佑,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老天爷对我真是好! 将那盘蜜枣端起来,我拈起一枚送到他的嘴里,忍着泪笑道,“好孩子,你也吃一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顺从的那枣儿含进嘴里,吐字不清的道,“谢谢母妃。” 这一次的母妃,他叫得顺畅了许多。 我欢喜的点头,又让他叫了英宏一声父皇,这才叫裁雪端了蜜饯盒子,带他在边上玩,转头,我仔细的看陈清莲,分开了这些年,她瘦了,往日白皙细嫩的肌肤变得有些粗黑,然而她的面容却极安静,神情举止再无当年的单纯冲动,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 我含泪问,“清莲,那年离开我们后,你去了哪里?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听皇上说,睿儿是你带回来的,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连串的问了许多问题,陈清莲却是淡淡一笑,不急不燥的道,“姐姐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当年,她看透并厌倦了后宫中尔虞我诈血腥杀戮后,选择了不辞而别,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身为皇妃,家肯定是不能回的,几经思量下,她选择了出家,带发修行,自号清莲居士,虽然清苦,却也逍遥自在。 只是虽身在道家,她还是比较留意朝中动向的,我回宫后被一步步晋升,她很是替我高兴,她也知道自己被宫中追封晋位为正五品的容华,父亲亦因此升官,虽然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是皇家的玉牒上到底勾到了她陈清莲的名字,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她的清莲居士了。 到此时,她才有勇气决定要回去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她的父亲在她被追封正五品后,亦被进位两级,升为江南盐运督查使,而江南盐运督察使衙门,就在临安。 她一路上边游山玩水,边化着缘向江南而去,倒也悠哉,这一天,她到了江宁境内,眼见着自己已在江南,离临安不远了,她心下欢喜,脚下也就加快了步子,满心盼着能早一日赶到临安。 如此一来,竟然就错过了宿头,直到月上柳梢头,她才进了一个小村庄,乏累难当的她,只得敲开一家农户的门,请求借宿。 这家乃是夫妻二人,膝下生得两个儿子,对人倒也和善热情,女主人给她做饭时,那两个孩子就在她跟前嬉笑打闹,她无故打搅人家,心下很是过意不去,就掏出几颗糖来哄那孩子玩。 接了糖,大的孩子很是爱护小的那个,自己一颗都舍不得吃,全放在小的孩子的口袋里,然后边舔着手指边满足的看着弟弟吃糖,这一幕看在陈清莲的眼里,她心中顿时一暖,就将那弟弟抱进怀里,边看着他吃糖,边含笑问那农妇,“嗯,你这两个孩子生得可真的好,他叫什么名字?” 那农妇跟天下所有母亲一样,一见人夸自己的孩子,立刻就笑眯了眼,道,“呵呵,庄户人家,哪有什么名字不名字的,大的叫小毛,小的叫拣儿。” “小毛,拣儿,”陈清莲随口重复着,突然,透着昏黄的灯光,她看见这拣儿的左脸上有道长长的污痕,信手去擦拭时,触手却觉得不对,对着灯光细细辨认,她才看清楚,那道长长形似污痕的东西,竟是一道触目狰狞的疤痕。 “这孩子的脸上怎么了?”她心中一跳,脱口而出。 “哦,那个啊,我也不知道,他抱回来时脸上就有的,”农妇也觉得惋惜的样子。 陈清莲更是奇怪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他,他是抱回来的……?” 那农妇好像对她的反应并不奇怪,点头道,“是啊,这孩子是我毛他爹在一个大雪天儿的夜里,从路上捡回来的,所以才叫做拣儿。” “啊,”陈清莲不觉将怀里的孩子抱得紧了些,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更甚,然而她只当那是对这孩子的怜悯,“可怜的孩子,怎么大雪天里的,竟会被人丢在路上这么可怜,”陈清莲忍不住愤慨,“这丢孩子的人家也是心狠,就算是家里穷养不活,也好歹找个好人家送去嘛,再不济,也得找个晴天暖日的丢不是,怎么选个大雪的夜里,可不是存心要这孩子的命么?” 那农妇却嘴一撇,“这仙姑可就说错了,那丢孩子的人家可不穷,就孩子当时身上包裹的衣服料子,我就觉得当时的京城里,就没有几家用得起的。” “京城里?”陈清莲惊问,她上下打量着那农妇,“你,你去过京城?” 那农妇不好意思的笑,“仙姑有所不知,我们一家子就是从京城那边来的,前两年……,唉……,”她欲言又止。 陈清莲完全没有听见她后面说的什么,脑子里只有农妇的那句,她们是京城来的…… “你是说,这孩子是,是你家孩子的父亲从……从京城那边拣到的?”看着怀里孩子脸上的那道疤,陈清莲一下子回想到了某个阴冷至极的夜,她的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一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不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死了,她亲眼看见他那绝望的母亲亲手将他掐死,不可能是那个孩子…… (故事发展需要,这一段情节就是《玉碎宫倾》里面陈天睿的身世,不是烟懒不肯重新另想情节,而是在第一结局里时,这个雷就是这样埋的,大家应该还记得小茶告诉凝霜,包睿儿的那个红色小被子上,因为被炭火溅了个小洞,陈清莲绣了麒麟的一段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骨肉相连(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就听这农妇道,“不是在京城里,是在京城郊外,我家毛他爹进城卖货回来路过时遇上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是真的……?“那农妇还在说着什么,可是陈清莲却已经一句也听不见了,她的眼睛死死的盯在这个叫做拣儿的孩子的脸上,脑子里飞快的回忆着那段令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惨烈的往事,她的手指轻轻的落在拣儿左脸上的疤痕上,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皇后的脸有多狰狞凶狠,她用那闪着寒光的尖利的护甲,毫不留情的划在当年那个孩子的左脸上。懒 她虽然不敢相信会有奇迹出现,然而她又怎么能放弃万一的可能,抬头看那农妇,她浑然不觉自己已是满脸的泪,“你说,你说包裹他的衣服料子很……很好……?” 那农妇吃惊的看着她,“是啊,仙姑,你怎么了?” 陈清莲眼里的泪更加的汹涌,“那,那衣服可是……可是……一件明黄色的袄子,一件月白色的棉布做的小褂儿,还有……,还有下面是绿色的裤子,然后,然后是,是用石榴红的缎子做的小被子……,那被子的一角儿还……还绣了只麒麟……?” 说到这儿,陈清莲已是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来,“大姐,是不是,是不是……?” 那农妇惊得脸色煞白,愣愣的看着她,半晌颤着嗓子才惊呼出声,“你,你怎么知道?”虫 “睿儿,”陈清莲在听到这一句后,她尖声的叫了出来,随即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那农家夫妇二人正紧张的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了,全都松了一口气,陈清莲却仿佛疯了般的,一把揪住那农妇的袖子,“大姐,把那衣服拿来给我看,快拿来给我看。” 那农妇白着脸,却不肯动,只拿眼看着丈夫,农夫明显的比妻子沉稳,他咳嗽了一声后,向陈清莲问道,“这位仙姑,你不是出家人么,你怎么……?” 那农妇也道,“就是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对我家那孩子当时身上的衣服那么清楚,你……?” 她还要说时,被丈夫拍了一巴掌,那农夫满脸戒备的看着陈清莲,“仙姑……?” 陈清莲知道,以自己一个出家人的身份,若没有个理由原委,就算说对了那衣服,他们也难以相信自己,只是那个惊世骇俗的宫廷惨剧,又如何能对他们说得,想了想,她决定半真半假,“我在出家前,是京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妾室,因为丈夫疼爱,所以我被大房嫉恨,一心要害我,在我有了身孕时,丈夫因事出了远门,于是大房污我于人通奸,硬说我腹中的孩子是个孽种,于是在我生下这孩子时,她将我的孩子抢走,又要杀我,是家里下人偷偷将我放了出来,并告诉我,我那孩子被大房命人丢弃了,当时天寒地冻,我只以为我那孩儿以定无生路,心灰意冷又无从可去,我只得出家带发修行,却哪里想得到,会在今日,在这里,遇见了这个孩子……,”说到这里,陈清莲已经泣不成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陈清莲说得合情合理,那农妇却狐疑的看着她的身段儿,“瞧你这样儿,不像是生养过的啊?” 陈清莲一时语塞,她忙向那农夫道,“你捡到这孩子时,是不是冬月中旬的时候,不是十二,就是十三,左右就这两天,是不是?” 那农夫的脸色就也变了,他怔了许久后,才对妻子道,“捡到拣儿的日子,你有向谁提过吗?” 那农妇摇头,“没有,在这里住的人和咱们都不熟,很少和他们说到孩子,这个日子我谁也没提过的,而老家那边又出了那样的事儿,老邻居们里就算有记得的, 如今一个都不在了,你看这……。” 那农夫这才看着陈清莲,“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们夫妻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而你既然都知道,想来你是他的亲娘,是错不了的。” 说完,他亲自进里屋,不多时,捧了一只包袱出来放到陈清莲的面前,陈清莲两眼含泪,颤抖着打开包袱,那熟悉的小衣服一入眼,她的泪就再也止不住,只抱着那衣服哭了昏天黑地,她指着那小被子上的麒麟,对那农妇道,“这是我在给他缝制时,不小心被火盆里的炭溅烫了一个小洞,想着弃了可惜,就在那洞上绣了这个麒麟,大姐你拿针将这线脚挑开来看就知道了。” 那农妇果真就拿了针来,将那麒麟的线脚挑开了看,却果然有烧灼的痕迹,到此时,陈清莲是拣儿的亲生母亲,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农妇当即落下泪来,也抱着那被子呜呜的哭个不停。 翻看那小衣服时,陈清莲在衣服的最下面,突然看见一块羊脂玉佩,她拿起玉佩来瞧时,一眼就认出这是宫内之物,凝神细细想时,她就觉得奇怪,脱口道,“咦,这是哪来的?” 殊不知那农夫正在细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问时,他故意道,“这就是这孩子当时身上带着的啊。” “是吗?”陈清莲更是觉得疑惑,她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块玉佩,想着是不是我放在孩子身上的,可是她分明记得,当时是她看着小青和蒋秀给孩子穿的衣服,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什么玉佩在孩子身上,可是这又分明是宫中之物,这农夫应该不是说谎。 那农夫见她这副表情,问道,“仙姑,你怎么了?” 陈清莲放下玉佩,老实回答道,“要说这样的东西,我丈夫家里也是有的,只是,只是我却不记得几时放了它在孩子身上过的,所以奇怪。”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骨肉相连(四)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那农夫就哈哈的笑了起来,“你说对了,这东西不是拣儿身上带着,方才只是为怕你是歹人,所以到底还是不放心,就拿了它来试你,如今看来,你真是这孩子的母亲不假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啊,”陈清莲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这块玉佩是宫中之物,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定是谁在她没有看见的时候塞在孩子身上的。懒 然而再一想,她随即觉得不对,“不对,这玉佩既不是孩子身上带着的,又是哪里来的,这可是,可是……?”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明这块玉佩的来历。 不待农夫开口,农妇抬起头来道,“是有一天,一对贵人夫妇看见拣儿时,觉得喜欢,那位夫人送给拣儿的。” 陈清莲脱口而出,“不可能,这分明是宫中之物,这……,”看着农夫刷的变了的脸,她忙停住口。 就见那农夫惊愣的看着陈清莲,许久才道,“仙姑居然能认出这玉佩的来历,你的身份我已经完全信了,这确实是一位宫中的贵人看见这孩子后,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 “宫中的贵人?”陈清莲更是跳了起来,“是,是谁……?” 那农夫奇怪的看着陈清莲的反应,“仙姑你,你认得宫里的人……?”虫 陈清莲知道自己失态了,她虽然很想知道宫中的谁给了孩子这块玉佩,可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眼前这个孩子的身份更加不能泄露,她只能压制住满心的疑惑,强笑道,“我哪里能认识宫里的人,我只是想着,宫里的人身份尊贵,又深居简出轻易不让人见到的,怎么会……,嗯……也没有什么……。” 说到这儿,陈清莲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不是住在京城的吗?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听陈清莲这样一说,那农夫顿时一声长叹,“唉,仙姑不知,我们一家人可算是死里逃生啊。” “怎么?” “那一年,哦,就是在遇见那位贵人后的第二日,我因为舅舅家的表弟娶亲,我们全家就去喝喜酒了,结果喝完喜酒回来才发现,我们那整整一村的人,居然全部被人杀了,一个没有留啊,唉,那个惨啊……”农夫边说边心有余悸的摇着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妇人也满是庆幸的道,“是啊,别的村上的人都说,是进了强盗,可是仙姑你想,什么样的强盗会将一村子的人全杀掉,我和毛他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心里又害怕,就觉得不管是为着什么事,反正我们躲得远些总没有错儿,于是就带着两个孩子远远的来了江苏,来投他嫁到这里的姐姐,也幸亏他姐姐了,帮着我们在这儿置了两亩地,又堆了这屋子,不好不孬的过着,只求不饿着孩子们。” 陈清莲离开京城许久,自然不知道那个屠村事件,此时听来,只觉得诡异万分,看着玩累了,已在一边睡着了的两个孩子,她亦庆幸,“这样说来,是老天爷在保佑着你们了,这也是你们行善积德的缘故了。” 说着,她起身,向农人夫妇郑重的跪了下去,“大哥大姐救了我的孩子,就算是肝脑涂地,我也难报大哥大姐万一了,且先受我一拜罢。” 农人夫妇忙将她扶了起来,“仙姑不用这样客气,是谁遇见了,也都不会眼睁睁的瞧着这孩子被冻死的。” 说话见,夫妇二人看着熟睡的拣儿,很是舍不得的样子,那妇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坐到拣儿的身边,不停的亲着他正睡得香甜的小脸,陈清莲一边流泪一边欢喜,她决定尽快通知到父亲,让父亲派人和她一起带着这孩子回京城,她想着,若沈姐姐和皇上知道皇长子居然还活着,会多欢喜呢? 想着自己是个女子,行路到底不方便,看着眼前这善良的夫妻,陈清莲决定将自己身份的一部分告诉他们,她向那农夫道,“大哥,我有件事想请大哥帮忙,但不知大哥肯不肯?” 那农人忙道,“仙姑说吧,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陈清莲清咳一声,道,“我也不瞒你,我乃是江南盐运督察使陈年生的女儿,我想请大哥帮我向临安走一趟找我的父亲,让他带人来接我们母子,大恩大德,来日定有重报。” “临安,”夫妇二人显然很吃惊,“你是江南盐运督察使的女儿,那你……?”他们没有说下去,陈清莲知道他们奇怪的是什么,一个盐运督察使的女儿会给人做妾,这怎么可能? 陈清莲也不打算解释,又向那农夫道,“我会写封信让你带上,你到我家府上时,你就说,说……,”说到这儿,陈清莲有些筹措,想了一想后,她才又道,“你就说是他在京城里的亲家派你来的,我父亲就一定会亲自接见你。” 只要说时,陈清莲心内很是歉疚,大哥对不起,在我将皇长子安然送回皇上和沈姐姐身边前,我不能将我们的身份告诉你,这也是为你们好。 夫妇二人也不傻,先不说陈清莲若真是盐运使的女儿会不会给人做妾,她既然被夫家大房这样欺负,她父亲见了夫家派来的人,不恨得打断腿才怪,还亲自接见? 陈清莲哪能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只又郑重拜道,“我留在这里等大哥回来,大哥放心,若因为我的话害大哥有什么损失,我定以死相报,待我父亲来后,我定有重报。” 那农夫到底稳重,他看着陈清莲,手一挥的道,“仙姑不用这样客气,临安虽然不近,我这样的脚力大概也就二十来天吧,我就为你走一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骨肉相连(五)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那农妇虽然担心,此时倒也不好说什么,如此,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那农夫找来了纸笔,让陈清莲给父亲写了封信,她在信上用一种隐晦的言语说了自己进宫以来的遭遇,并将睿儿的事说了一遍,她知道,这样的信若是落在别人的手里,也就是一平常的受夫家虐待的怨妇诉苦家书,可是做为女儿在宫中为妃的陈年生,只要一眼,就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的。懒 写完信,她又取出一只贴身收藏的镯子来,这镯子是她进宫前,她的母亲从自己手上撸下来给她套上的,她还记得母亲当时的眼泪,母亲说,这镯子是她才嫁给父亲时,父亲送给母亲的,母亲一戴十几年,此时母女二人一人一只,就当是彼此陪伴在彼此的身边了。 这也是她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缘故了。 她将镯子交给农夫,哦,对了,她此时已经知道这家人姓钟,这农夫叫做钟老樵,她道,“钟大哥,这信和这镯子,你务必要亲手当面的交到我父亲手里,切记切记。” 她这样的郑重其事,钟老樵接过镯子和信,向她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这两样东西交到你父亲的手里。” 看着钟老樵上路,陈清莲牵着睿儿的手,久久的在村口停留。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等待,她就是教小毛和睿儿认字,她告诉睿儿自己本来的名字,告诉他,他有天底下最疼他的爹和娘,只是说着说着,她就会想起当初那惨烈的一幕,总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虫 父亲接到信后,大吃一惊,他亲自带着车马赶来,父女相见抱头痛哭,在厚谢了钟家后,他们带着睿儿回京城,陈年生告诉陈清莲,此时的我已贵为皇贵妃了,陈清莲很是为我高兴。 因为孩子小,所以一路走得极慢,好容易带了京城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才进城,父女二人就听说,我已被废黜了。 纵然惊急,然而此时的朝廷里,已经是周家独大,陈年生深谙其中厉害,因为他没有奉旨乃是私自离任进京,他也不敢冒头露面,唯恐还没有见到皇上就已经被砍了头,只得在京城中寻了所隐秘的宅院,安置了陈清莲和睿儿住下,伺机而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朝廷动向极是诡异,陈年生日夜打探着朝中的动向,可是,却被他打听到了靖海王要造反的事来。 这一惊之下,陈年生就劝陈清莲,要他们先随他离开京城回临安,陈清莲焦急之时,突然被她打听到,原来当今禁军统领王文华的夫人,居然就是蒋秀。 她大喜之下,忙亲自去了王府求见,蒋秀得知是一位故人来访,不明就里,当劈头看见竟然是陈清莲时,顿时又惊又喜,陈清莲将睿儿的事情告诉了蒋秀,蒋秀震惊之外更是震喜以及半信半疑,可是她在见到睿儿脸上的疤痕以及耳后的那块红色的胭脂痣后,她唰的就是满眼的泪。 这样的两个记号,她已经刻进了骨头里,她怎么可能忘记? 在让丈夫火急将此事回禀英宏后,英宏又惊又喜,只是碍着朝廷中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他纵然想立刻就看见这个孩子,也只能强耐下性子来,命她将睿儿和陈清莲送去和瑛昭仪会合! 而陈清莲在见到瑛昭仪,小青等人后,这才知道,朝廷上果然出大事了,靖海王要造反! 好消息也有,那就是,我废黜之后,又慢慢的有了起势。 几人相见,分外唏嘘,大家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漫长而又揪心的等待。 为了她们的安全,她们住的地方防守严密之外,为了不引起叛军的怀疑,英宏乃至蒋秀等人日常里亦并不频繁派人来此走动,,如此,她们除了每日里向老天祈祷外,于外面的消息半点不得所知,只有等。 靖海王举事谋反失败,英宏依旧不敢大意,只等到余孽清理得差不多了,这才派人来接她们进宫。 重进皇城,陈清莲唏嘘万分,亦感慨万分,那年绝然而去时,她本决意此生都不再踏进这里一步的呵。 静静的听着陈清莲的叙述,我眼里的泪一直不断,边上蒋秀捧过一个小包袱来,打开了放到我的面前,“娘娘您瞧,这些衣服可还记得么?” 我定睛细看,却果然就是那晚陈清莲带进永巷内的小衣服,彼时小青和蒋秀给睿儿穿裹时,我从头到尾看得认真而又仔细,虽然只是一眼,却已是终身不忘。 更何况,后来的小茶亦极清楚明白的向二位母亲交代过,她一遍遍的重复,只为让二位母亲记住,我在边上听着,亦是将这几件小衣服,给刻进了骨子里呵。 手指轻抚过这些衣服,冰凉细滑的锦缎面料分明还有着往日里孩子的体温,我慢慢的将脸埋了进去,深深的,大口的吸着上面的气息,那里面有永巷的冷腐,有寒夜风雪的冰冷,有婴孩的奶腥,还有,血和泪的苦涩酸咸…… 抬起头时,我脸上的泪已是干了,扶着蒋秀的手,我不顾英宏的阻拦挣扎起身,向陈清莲郑重大礼而拜,“妹妹是我睿儿的大恩人,也是我的大恩人,下辈子,我定结草衔环,给妹妹当牛做马。” 陈清莲一把抱住我,“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当日若不是姐姐救我,我坟头上的草都枯荣了好几茬了,我早说过,从那天起,我的命是姐姐你的。” 我坚持着将礼行完,这才由蒋秀扶起来,看看一边正和裁雪玩得开心的睿儿,回头我向英宏道,“皇上既然早就知道睿儿回来了,怎么也不早告诉臣妾?”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骨肉相连(六)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英宏轻轻摇头,“你那时扮成侍卫藏在清心殿里,为着大局着想,朕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你还在宫内,再后来,你又受了这样重的伤,张才玉说你忌大悲大喜,朕又如何敢说?” “皇上……” 屋子里正激动时,帘子外刘喜轻声的回,“皇上,娘娘,瑛娘娘带着皇太子求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懒 “昊儿,”我惊喜出声。 蒋秀也欢喜道,“怎么太子殿下睡醒了么?” 英宏扬声道,“快接进来。” 就听一阵环佩叮当声,不多时,声音就已到了门边,竹帘一挑,正是瑛儿抱着昊儿进来,小青在边上小心的护持着,一进门,瑛儿就叫了一声,“姐姐。” 小青也顾不得英宏在场,几步扑到我跟前来,抱着我哭叫着,“小姐,小姐……” 屋子里哭声又起,英宏在边上静静的看着我们哭,他的脸上满是怜惜和唏嘘,想来他也是知道,我们都已经苦了太久。 昊儿的眼睛大而黑亮,咕噜噜的看着我们,睿儿眼见昊儿到了,他抓起一把果子跑过来,送到昊儿的面前,“弟弟吃果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昊儿和他也熟悉的样子,笑嘻嘻的伸手去抓,小青赶紧去抢下他手里的果子,交回到睿儿的手里,轻声道,“皇长子乖,弟弟小,吃不得这个。”虫 她将昊儿抱着送到我面前,低泣着道,“小姐请看,昊儿都这么大了呢。” 我伸手,贪恋的摸着他粉嫩的小脸,孩子,我的孩子,我的从一生下来就离开了我的孩子呵…… 将昊儿和睿儿的手齐握在我的手里,我含泪回头,向英宏笑道,“皇上,往日臣妾总觉得自己苦,今儿臣妾才知道,老天爷待臣妾实在是太宽厚了,臣妾真的好幸福。” 英宏背着我手站在一边,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含着笑向我点头,眼里亦满是水意。 又说了会儿话,我到底伤还没有好,眼皮就沉重起来,可是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我挣扎着不舍,唯恐,眼前的一切只是梦一场,再醒来,就全成了空。 英宏了解我的心事,他将两个孩子的手全牵在手里,然后俯身在我耳边,“你放心,有我呢。” 在我面前时,纵然我一昧的守礼,他总是称“我,”平和得仿佛普通百姓家的夫妻,看着他的笑眼,我心里宁静下来,微微合眼,昏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分明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没有了太后的威胁,流云殿的重重防卫已经没有必要,瑛儿亦终于可以带着昊儿在宫内任意走动,这一天,她和我都盼了太久。 睿儿就留在浅梨殿内,虽然才进宫,然而他居然没有半点不适应,于宫里的人和事,他坦然得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陈清莲告诉我,睿儿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她每日里教他读书认字,他父亲亦教他礼仪规矩,虽然时日不多,他却已经脱去了乡野孩子身上的野气,变得懂事知礼。 心里高兴,我的身子也好得快了,更加上蒋秀常带着她的孩子进宫来陪我,如此,浅梨殿梨林树荫下,三个孩子嬉笑玩闹成一团,我和瑛儿蒋秀几个在边上含笑看着,真真是天上人间,亦不如此刻的满足欢喜。 而如今唯一为难的是,天下人皆知皇长子英睿一出生就夭折,如今睿儿又凭空出现,就算是帝王之家,权势之顶峰了,想让他正大光明的出现,亦是要有一个好理由给天下人吧。 小青告诉我,如今宫中守卫最严的,就是静延宫了,后宫众妃都知道我风头又起,并且更胜往日,无不要来巴结逢迎,却统统被挡在静延宫外,只说,不得惊扰了我养伤。 看着远处小大人似的睿儿,我心里只觉得一酸,可怜的孩子,就算回到父母身边,一时间,也还是不能让你露面呵。 回头吩咐蒋秀道,“你回头看看这段日子谁来给我送过礼,又有谁来瞧过我的,然后给她们每人备一份礼回过去,就说她们的心我受了,我谢她们。” 自从蒋秀经常进宫,我就像有了主心骨,凡事都和她商量,而她亦如往年般的,开始着手打理我身边的事务,她含泪对我道,“若不是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奴婢早就该进宫来伺候娘娘的了。” 这样的话现在听来,里面的情意分外令我酸楚,我只看着她,找不出任何话来回应,面对这样重情重义的一个姐妹,我还能说什么呢? 蒋秀点头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问我,“娘娘,蘅香院的常昭仪,和珍和宫的杨答应两个那里,怎么办?” 我一愣,经过了这许多事,我早将这两个人给忘了,唤来裁雪,我问,“怎么过了这么久,这两个人还没有被处置么?” 裁雪道,“回娘娘,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自从那次从锦元宫里闹了以后,这两个人就被禁了起来,之后宫里就出了这么多事,至今也没有谁顾得上她们的。” 我想了想,就命传轿,蒋秀一怔,“娘娘要去哪儿?” 我摆手,扶着裁雪起身,道,“去蘅香院。” “娘娘,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出门呢,”裁雪吓了一跳,忙劝着。 蒋秀和小青瑛儿等人也都来拦,“娘娘真要见她,将她传来就是,何苦娘娘自己身子还没有好,就这样辛苦自己的。” 我倒笑了,“就那么几步路,没什么,我自有我去的道理。” 蒋秀知道我的性子,亦知道正如我说,我既要去,自有我去的道理,于是也就不再拦,待轿子到后,她叮嘱小青在孩子们边上守着,自己带了裁雪,亲自随着我往蘅香院而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后宫之主(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蘅香院和当年的宁瑞宫一样,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只有几个粗使宫人在院子里走动,说是伺候常珍珠,倒不如说是监视看管来的贴切。 我进门时,正有一个老嬷嬷在粗声大气的呵斥着她,“还当你是娘娘呢,我告诉你,这宫里的娘娘啊,也就皇贵妃和流云殿里的瑛昭仪两位,就栖霞宫的那位,在这两位娘娘跟前,也都不算什么了的,你一个罪妃,皇上没有削你的封号那是一时没顾上,你还妄想着皇上记得你么。”懒 常珍珠垂头坐着,对那老嬷嬷的话置若罔闻般的不言也不语,这老嬷嬷不见她有反应,就恼羞成怒起来,抬手将桌子上的两个碗狠狠一扫,骂道,“不吃拉倒,”碗掉在地上,“啪”的粉碎,飞溅的瓷片直落到我的脚边,裁雪不觉惊呼出声,“娘娘小心。” 听到有人说话,那老嬷嬷和常珍珠忙都抬起了头,老嬷嬷一见竟然是我们,吓得一跳,忙颠颠的过来行礼,“奴婢给娘娘请安。” 我冷冷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地上的狼籍,淡淡的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嬷嬷道,“回娘娘的话,罪妃常氏身在禁中,居然还端着昭仪娘娘的身份,对奴婢们颐指气使,奴婢送来的饭食她也嫌好道孬的,还,还对皇上颇有怨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虫 墙要倒时,从来都是众人齐推,这老嬷嬷大约是知道早些时锦元宫里的那一出的,这会子在我跟前不遗余力的踩着常珍珠,一时竟口沫横飞起来。 常珍珠见是我,居然不跪也不起身,就那么安静的坐着,这老嬷嬷忽转头看见了,起身就扑了过去,骂道,“混账,皇贵妃在此,你居然还不跪下磕头请安,找死么?” 我再忍不住,喝道,“住手。” 那老嬷嬷身子一僵,回头疑惑的看向我,又笑道,“这罪妃对娘娘无礼,奴婢替娘娘教训她。” 蒋秀皱了眉,上前冷然喝道,“皇贵妃在这里,由得你指手画脚的么?” 那老嬷嬷就缩了身子笑,“王夫人说的是,奴婢知错了。” 我看一眼地上的饭菜,不过是几片黄巴巴的菜叶子,和着一堆明显馊掉了的饭,此时已是盛夏,屋子里又没有置放冰块,这些残羹剩饭被闷热的气息一烘,让人欲呕。 这样的东西,就是我当年在永巷里时,也没有吃过的。 “这就是你端来给常昭仪吃的?”看向那老嬷嬷,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还是怒。 那老嬷嬷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期期艾艾的低下头去,裁雪过去一脚踹翻,“娘娘问你话呢,快说。” 那老嬷嬷开始觉得不对,她哆嗦着回道,“回娘娘,这,这是何公公让奴婢端来的,不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啊。” 我扶着蒋秀的手,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向那老嬷嬷道,“你们居然敢给一个正三品的昭仪吃这样的东西,嗯,胆子果然很大,”指着地上馊臭的饭菜,“这些个东西,你是自己吃进去呢,还是本宫命人来给你塞进去。” 我一声“本宫,”分明已是后宫之主的气势,那老嬷嬷自然吓得浑身乱颤,这边常珍珠亦抬头死死的盯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那日在清心殿前,她自称“本宫”的事? 我只向她一笑,目光就又放在那老嬷嬷身上,那老嬷嬷呜呜的哭了起来,拼命咚咚的磕着头求饶着,“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再没有以后了,来人。” 屋外,几个跟着来的宫人们闻声而进,我指着那老嬷嬷吩咐,“把她,还有她说的那个什么何公公,俩人一起发到浣衣局去,让她们吃半个月这样的饭食。” 宫人们答应了一声,就去将这老嬷嬷往往拖,我摆手让他们先等一等,对那老嬷嬷道,“按理说,一个正三品的昭仪被你们这样作践,就该乱棍打死才是,只是本宫怜你年纪大了,也不要你这条老命,你只记住一样,从今天开始,这个后宫里但有本宫在一天,就绝不许人做出拜高踩地的行径来,宫妃再怎么犯了事儿,自有大肃朝的规矩和皇上处置她,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人来给脸子。” 那老嬷嬷哭着磕头,边就给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是奴婢糊涂昏了心了,谢娘娘饶奴婢一命。” 我“哼”了一声,摆手命将她带下去,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她,不如说是说了给满宫的所有人听,进宫不过几年,我已几度沉浮,宫人奴才们的各种脸色,我都已领教的够了。 待屋子里只剩了我和常珍珠蒋秀等几个时,常珍珠才开了口,“你终于又爬了上来,风光和荣宠终于又全被你夺了回去,”说到这儿,她的嘴角有淡淡的讥讽的笑,“听说太后已经薨了,你已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尊贵的皇贵妃娘娘,这时候的您,怎么还屈尊来嫔妾这小殿呢?” 我坦然的看着她,“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来的。” “皇贵妃说错了,嫔妾不知道。”常珍珠断然打断,冰冷的眼里,满是恨意。 我淡然一笑,“你就不想知道,当初皇上为什么突然那么宠你么?” 她的呼吸顿时一滞,再看我时,眼里已经喷了火,“是你在利用我?” 我看向她,脸上笑意更盛,“你终于知道了。” “可是已经晚了,”她恨恨的怒瞪着我,“你耍得我好苦。” 我的脸色开始冷了下来,“那么,你有什么吃亏的么?” 她一愣,“这……。” (又是吃粽子带艾叶的时候了,大家端午节快乐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后宫之主(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若你不是要帮那太后来害本宫,你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禁足这一步,纵然我利用了你,你也到底位列正三品的昭仪不是?栖霞宫的安婕妤侍奉了皇上这么多年,至今也都还在你之下呢,”我的话里满是讽刺,却又是无尽的真实。懒 “那是太后逼我的,”她喊了起来。 “太后逼过的人多着呢,都来害本宫的么?”我厉声喝道,咄咄逼问,“我宫内的喜珠儿都知道顶扛住太后的威逼,你一个被皇上那样保护的人倒不能了?” 我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她呼的站起身来,尖声低喊,“皇上压根儿就不是真心的宠爱我,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他,他……”说到后面的这个“他,”常珍珠的眼里已经全是泪。 “是,他心里是没有你,可是风光,地位,别人对你的羡慕、恭敬、奉承,你想要的这些他全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也怒了,恨她的不知足。 她阴声的笑了,眼里的泪却大颗大颗的糊了一脸,她却不管不顾,只看着我摇头,“我如今想要的不是这个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了。” “你想要皇上的心,哈哈哈……,”我大声笑了起来,站起身,我一步一步的来到她的面前,“常珍珠,后宫的女人那么多,谁都要皇上的心,可那是因为你们都知道,无论是地位还是风光,全都必须依赖着帝王的宠爱才能得到,你们根本不是爱皇上,你们只是爱权势,只是为了让自己常年不息的高高在上而已,所以,本宫和皇上都没有负你,是你自己困住了你自己。”虫 “是我自己困住了我自己……,”常珍珠踉跄退后,她仿佛是风中断了线的风筝,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眼里的泪更是汹涌,低声的喃喃,“你们真的没有负我么……,”可是,她突然的就跳了起来,直扑向妆台前打开一个小匣子,摸出一个油纸包来,“啪”的扔到了我的面前,吼道,“你们没有负我么,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裁雪见她无礼,上前一步就要呵斥时,被我拦住,我狐疑的看着脚边的纸包,问,“这是什么?” 裁雪弯腰捡起打开一看,却是一盒子香沫子,香味清甜淡雅,沁人心肺,分明是包好东西,我皱着眉头看着常珍珠,常珍珠指着裁雪手里的香沫子,又哭又笑道,“看,皇上就是用这个东西来宠爱我的,他每次都对我用这个,他每次都用……。” “这是什么?”蒋秀拈起一点放到鼻下闻了闻,没认出这是什么,于是问常珍珠。 常珍珠的脸上渐渐全是冷意,她恨绝的看着裁雪手上的香沫子,咬牙道,“满宫的人都知道皇上对我宠爱有加,十日里倒有八日翻我的牌子,可是有谁会知道,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我和他单独在一起,我们的边上必定是熏的这种香,然后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昏昏沉沉一觉不醒,开始时,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里惶恐不安唯恐会引得皇上恼怒,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每次都是在闻了这个香味儿后,才会困倦非常,所以,有一次我故意打翻了香炉,将里面的香沫子沾在衣袖上带回来,再背地里命人送出宫请我父亲找人看,这才发现,原来这香沫子里面有很强的让女人安神嗜睡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原来皇上压根儿就不想碰我,他对我怎么宠怎么好,都只是做给人看的样子,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我虽然知道英宏宠信常珍珠不过是因为我的那句“借风而过,”可是,我却万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幕隐情,朦胧中我依稀想起,在很久以前,她好像有对我说起过这事的。 宏,你这都是为了我吗? “可是知道了这些,我又能怎么样,那可是皇上呵,虽然我当时想不明白皇上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可是我说不敢说,问不敢问,只能这样无奈的接受和忍耐着,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常珍珠的齿尖全是冷意,“尊贵的皇贵妃,您说,有这样的事在前头,太后威逼我时,我敢抗拒么?” 我心里还在阵阵悸动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蒋秀和裁雪也面面相觑,过了许久,蒋秀才道,“娘娘,您……?” 我恍然回神,轻轻的叹了口气,再看常珍珠满是泪的脸时,我心内渐渐愧疚,“你说的对,我确实对不起你。” 裁雪就急了,“娘娘,您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您,就凭她,这会子还只是个小仪呢,再说了,当年也是她自己找上门来求您的,这会子让她得了好儿了,她不说对娘娘感恩,倒还归责起娘娘和皇上给她的不够多,这等贪心不知足的没良心的东西,娘娘您理她做什么?” 裁雪的话虽刻薄,却也是事实,常珍珠的脸色一变了起来,她紫涨着脸看着我,又看看裁雪蒋秀,到底低下头去,什么都没说。 我无声的又叹了口气,对她道,“我会求皇上赦了你,到时或是采女,或是美人的,给你在宫里留个立脚的地方,让你平安的终老一生,”说完这句话,扶着裁雪转身就打算离开。 “不,不行,”常珍珠激动起来,她猛然冲到我跟前,恨毒的看着我吼,“沈凝霜,你好狠毒,将我从一个正三品的昭仪一下子贬到最低等的八品,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活着,若要我死你只管说一声儿,何必一边让我生不如死一边还跟我装好人。” (这个文的大结局就在这两天了哦,想想这个文写了这么久这么久,我好鄙视我自己啊啊啊啊啊啊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后宫之主(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蒋秀上前一把将常珍珠推开,喝道,“你放肆,敢这样跟皇贵妃说话么?” 裁雪也嗤之以鼻的道,“没有将你打入冷宫就不错了,怎么你还想着要正位三品么。” 我轻轻的摇一摇头,对常珍珠道,“你若受不了别人的冷眼,我就替你求皇上,让他送你出宫往静海庵带发修行去,那里清静安心,也能保你平安一世了。”懒 说完,我再不看她,拂袖而去。 直到出了蘅香院,我才站住脚,回头看向这所精致的庭苑,玉砌朱阑处,却只见萧索落魄,一如当年的宁瑞宫,以及,几度浮沉的锦元宫。 进宫这些年来的经历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死了的,活着的,终究还是我笑到了最后,幸运与否,或者,真是就是我住的静延宫风水好而已吧。 所以,我才能几次三番的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其实当睿儿站到我跟前的那一刻,先皇后也罢,瑾夫人也罢,又或者是那个良昭仪,对了,还有紫芫,我就已经统统不恨了,不管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到底我的两个孩子如今都好好儿的在我的膝下,相比于她们,我已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乘着小轿回到浅梨殿,瑛儿和陈清莲见我回来,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陈清莲将我扶坐在凉榻上,嘴里止不住的埋怨,“姐姐也真是的,身子都还没有大好,就这样出去了,回头皇上来知道了,不定怎么训斥这些个奴才呢。”虫 我确实也累了,顺势就靠在她的肩上,看着她清瘦的脸,我突然道,“清莲,你留下吧。” 瑛儿也道,“是啊,妹妹留下吧,到时皇上肯定会给妹妹晋位,那时,咱们姐妹一起守着,岂不是好。” 陈清莲愣了一愣,才道,“我好容易摆脱了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再走回头的路呢,这几日不过是为着皇长子才进宫,贫道唯恐他不习惯,所以留下来陪伴他,再过得几日,贫道就要告辞了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自称“贫道,”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告诉我们她的身份而已,我知道违背不得,沉吟了半晌,才对她道,“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勉强,只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离开京城,我会请求皇上在城外的秀明湖畔,给你建一所精致的道观,那时,你可以随时进宫来看我们,我和瑛儿也能够常出宫去瞧你,如此可好?” 陈清莲略思索了一番后,也就点头应了,她笑了道,“要说我也不是那潜心修道的人,不过是要找个清静的地儿住着,好避开宫中这尔虞我诈的生活罢了,姐姐的主意正是两全,我焉能不从。” 这样说时,我们几个就都笑了,蒋秀去看了孩子后,也过来笑着道,“要说这样也确实是好主意,所谓求仁得仁,想来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瑛儿就笑,“说起求仁得仁,词儿虽有不当,然细想一想,却又再没有比这个词儿贴切的了。” 我也笑,恰逢喜珠儿端着一盘樱桃过来,我拈起一棵樱桃来才要吃,突然就看着喜珠儿停住,脸上满满的溢出笑来,我对蒋秀道,“你回去后,对你丈夫说,要他将侍卫里捡那相貌端正,性情温和又有前途的选几个,写了名单呈上来,女大不中留,我得给你这几位妹妹找主儿了,”说着,我笑着一指喜珠儿和裁雪。 蒋秀一听,顿时大喜笑道,“好啊,对了,还有青妹妹。” 喜珠儿裁雪顿时涨红了脸,羞得不知道往哪里钻才好,小青正要拿她二人打趣,猛不丁蒋秀竟将矛头扯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她倒也不脸红,只跺着脚冲蒋秀嚷道,“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这辈子就留在我家小姐和昭仪娘娘身边伺候着,哪儿也不去。” 大家顿时又都笑了起来,笑完后,我正色道,“你们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们,更离不开你们,但是我也绝没有耽搁你们终身的道理,所以,我索性将你们全都嫁了,再分批轮番进宫来陪我,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陈清莲就抚掌,“如此,各得其所,很好。” 大家就又笑了起来,这下子小青到底撑不住了,捂着脸跑开,裁雪和喜珠儿也窘涨着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到晚上时,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英宏,英宏也很高兴,他握着我的手道,“这是喜事儿,你自己瞧着办就好,不用来问朕,只是,碍着太后的大丧,这个事眼前也办不得,你先暗底里准备吧。” 我点头,“这倒不怕,到底是那几个女孩儿的终身大事,臣妾趁着这个时间正好慢慢的挑选,待太后的大丧过了就请皇上给她们赐婚。”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事,“对了,臣妾听柳寿回说,太后的大丧就在十天之后了?” 英宏点头,“是的,礼部有人上折子说,梅贵太妃当年都停灵了八八六十四天,太后的灵柩怎么着也得停满九九八十一天才合礼仪,被朕斥回了,”说到这儿,英宏恨恨的道,“朕能让她的灵柩停满七七四十九天,就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了,若不是要堵天下悠悠之口,要不是灵柩内放着的是朕亲生母亲的牌位,就连这七七四十九天,朕都是不允的。” “怎么,灵柩内放的是贵太妃的灵位么?”我倒没有听他提过这个呢。 他见我问,不觉就笑了起来,俯在我耳边轻声道,“太后娘娘的灵柩,自然是朕亲生的母亲才有资格住得的,朕在那牌位上将母亲尊封为太后,并将写了她名字的太后金宝一起,亲手放进了灵柩内,而那老贱妇的身子,早被朕命人用一口薄皮棺材装了,葬在了乱葬岗上,哼,若不是看在她到底抚育了朕那么些年,朕定将她抛尸荒野,为狼狗口中之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后宫之主(四)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想着周太后一生算计,一生富贵,却落了个葬身荒野沦为无主孤坟的下场,这一切的一切,虽然是我一手安排策划而成,可事到此时,我心中亦不免有些戚然,愣了会儿后我才又问,“睿儿的事,皇上怎么安排的呢?” 关于如何让睿儿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朝臣百姓的面前,我着实有些头疼,而更让我和英宏为难的是,睿儿是以太子身份建立衣冠冢的,而昊儿亦是英宏昭告天下的皇太子,若睿儿再活过来,大肃朝岂不是有了两位储君? 这成何体统! 可无论是废长立幼,还是废幼立长,都又势必会伤害到其中一个,千百年来,帝王之家为权势为天下,血溅皇袍的事都太多了,稍有不慎,我的两个孩子亦有步其后尘的可能。 看着一边玩耍的两个孩子,我的心陡的紧了起来,手心手背全是我心尖儿上的肉,无论哪一个受到伤害我都会痛不欲生, 不,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手足相残这种事,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英宏却一反前几日的蹉跎,向我微微而笑道,“朕已经安排好了,三日后的早朝,朕就会带着他一起上朝,光明正大的向天下昭告朕的皇长子。” “什么,这么快?”我脱口而出,我虽然急着要让睿儿认祖归宗恢复他应有的身份,可在英宏告诉我这事已在眼前时,我却又为他的速度感到吃惊。虫 英宏背着手看着我笑,“凝霜,你等着看好戏罢。” 看着英宏笃定的神情,我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索性也不问他怎么安排的了,只道,“那,皇上带睿儿上朝时,睿儿的衣着可要特别准备么?” 我所说的特别准备,并不是如民间那般,,因着孩子要见大世面所以给他准备一套新衣,而是,睿儿要不要身穿杏黄色皇子衣袍以正身份? “朕已命刘喜亲去尚衣局吩咐了,命连夜赶制睿儿那天要穿的衣着,你放心吧,”英宏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忙道。 “皇上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应该由臣妾来分忧才是,”我心里温暖,嘴里却佯装嗔怪的。 英宏微笑着握住我的手,才想说什么时,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一转,脸色就有些凝重起来,他回头看着我,“凝霜,朕有一个想法,要和你商量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见他神色凝重,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皇上想到什么了,请讲?” 英宏分明有些犹豫的,顿了顿才道,“朕打算将他们的皇太子身份全都废掉,待他们以普通皇子身份长大后,朕再择优而选,凝霜,你觉得如何?” 他说的这些,分明正是让我这些天很是烦扰的事儿,我细细的想着他说的话,越想越觉得,相对于从两兄弟中伤害一个,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想时,我心里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皇上真是英明,如此一来,这小弟兄两个从小就在平等的地位上相处,不管是对于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两个孩子将来的心智为人,都能得到极好的发展。” 英宏见我赞同他的话,他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笑道,“既然你也赞成,那么在太后出殡落葬之后,朕就下旨。” “皇上,废立太子乃是国家大事,大肃朝的规矩里,宫妃是不得干政的,皇上怎么来问臣妾?”我虽然知道他不过是为着我是孩子母亲的缘故,到底还是要劝告一声,早在那日平定靖海王之叛时,我就已经暗自立志,绝不做那牝鸡司晨之妃,如此,纵然那是我的孩子,我亦不能干涉过问呵。 英宏就笑了,“我不过是在和我的妻子一起,讨论我们的两个孩子的未来而已,和那朝政有什么相干。” 他这股民间的语气让我顿时忍不住笑了,英宏见我高兴,他也很欢喜,边问着我身上的伤,边拈起几粒松子仁儿丢进我的嘴里,我一咬之下,突然就皱起了眉,“苦的。” “苦的?”英宏有些愣,他突然一把丢开手里的松子仁儿,抱住我道,“凝霜,你,你能吃出味道来了?” 听了他的话,我顿时愣住,是呵,我的舌头不是尝不出甜苦来了么,怎么……? 心神恍惚间,好像是那日乍见睿儿时,睿儿递到我嘴边的一颗蜜饯,甜得我浑身飘飘然然,从心里到身为的爽透。 将头靠进英宏怀里,我轻声的叹,“是呢皇上,臣妾身上的伤好,臣妾嘴里的舌头也好了,昊儿可以不用圈在流云殿内不得自由了,睿儿也没有死,他回到我们身边来了,天哪,这老天爷为什么对臣妾这样的好,为什么呢?”(晕,突然觉得这几句话很琼瑶。) 英宏也感慨万分,他轻轻抚着我的长发,也叹道,“是呵,如今宫内那老贱妇死了,而叛逆亦已被清除,咱们大肃朝的江山此时也稳固如铁桶了。” 屋子里安静无声,我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仿佛天上人间,再没有比此时更幸福安心的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竹帘外隐隐有脚步声响,不一会儿,外面裁雪就回禀,“回娘娘,秀姐姐进宫了,正在浅梨殿外求见娘娘呢。” 我这才回神,忙道,“糊涂的东西,你秀姐姐回宫你也拦么,还不快请。” 裁雪道声“不敢,”忙忙的去了,不一会儿,就见蒋秀捧着本名册子进来,给我和英宏请了安后,她将那本名册子呈了上来,笑道,“奴婢的丈夫已经谨遵娘娘的懿旨,将禁军之中捡那优秀侍卫名单整理好了,特让奴婢送进宫来,请娘娘过目。” (很累,所以现在就只更一章吧,然后,因为烟18号还有很多事,所以晚上未必有精神码字,那么19号就不一定更新了哈,先说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斩草除根(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接过册子来,我同英宏仔细的翻看着,名册上共记有二十名侍卫,每个人的名字后面,是他们的家世,职位,以及武功的高低,性格上的优劣等等,我赞许的笑着向蒋秀道,“王统领果然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蒋秀见丈夫被夸,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免不了替丈夫谦虚几句,英宏放下册子,微笑着道,“王文华选的人,朕是放心的,你们就在这二十个人里选几个出来罢,待太后出殡之后,朕就找个由头下旨赐婚。” 他这话一出口,边上伺候的裁雪和喜珠儿立时便红了脸,别扭着留在不是,退也不敢,看着她们窘迫的小女儿模样,我和蒋秀对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不过是弹指一挥,转眼,就到了英宏所说的,他要光明正大带睿儿上朝的这一天了。 还是三更时分,浅梨殿里就已是灯火通明,我亲自翻检着尚衣局连夜赶制好的皇子衣冠,杏黄色的云锦丝料上,精致细巧的腾龙活灵活现,每条龙有四个爪,正是皇子服侍该有的特征。 衣服却是一大一小的两套,大的,是睿儿的,而小的那套,却是为昊儿准备的,英宏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一改之前的想法,决定今天将两个孩子全都带上朝去,先正了睿儿的身份,然后,再一起去了他们二人的太子之位,同时降为普通皇子。虫 他爱这两个孩子,所以他唯恐伤害到其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他力争做到一碗水端平,同时去掉他们的太子封号,无所谓谁先谁后,如此,才不会有谁往心里存芥蒂。 睿儿和昊儿都已被叫起来了,睿儿大些还好,昊儿小,这么早的被人从甜梦里叫醒,他显然很不愿意,正不满的在大哭,直把瑛儿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抱在怀里不停的哄摇,终于,到底被小青用一碗甜羹给哄住了。 待两个孩子全都穿好了杏黄色龙褂,我替他们分别稳了稳头上的小紫金冠,笑问睿儿,“你父皇马上要带你们上朝,你怕吗?” 睿儿的眼睛黑亮如天空的寒夜,定然有神的摇头,“回母妃的话,儿臣不怕,”说完,他伸手拉过昊儿的手,“皇弟也不怕。” 看着他小大人的样子,我和瑛儿相视一笑,多少松了口气,这样的一通忙乱下来,已是四更多了,就见外面有人轻声的回,“娘娘,王统领和刘总管奉皇上的旨意,来接二位太子殿下。” 我点头,抚一抚睿儿和昊儿的头,此时的他们,都还是太子身份呢。 一个国家,两个太子! 我轻摇头,分明是想笑的,不知道为什么,眼里竟有泪下来。 忙转过头拭去了,回头又对睿儿叮嘱了几句,而瑛儿亦很不放心昊儿,将他抱进怀里细言的安抚叮嘱着,虽然她知道,以昊儿现在的年纪,无论她说什么,也都是白说的。 这一天的早朝,当皇帝怀里抱着昊儿,手里牵着睿儿缓步踏进金銮殿时,满朝文武无不惊讶纳闷,英宏的脸上却是风雨不动,他将两个孩子稳稳的揽在怀里,待满朝文武三呼万岁后,他劈头就是一句,“来人,将周金杰拿下。” 不待文武大臣们反映过来,金銮殿上的金甲武士已是吆喝了一声,动作迅速的一把将周国舅给掀翻在地,利索的去掉了他的官袍顶戴,周国舅这一惊非小,忙喊道,“皇上饶命啊,皇上,臣不知所犯何罪,请皇上明示?” “明示?”英宏向是知道他会这样问般的,他将睿儿的手向上一举,“你可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么?” 对于睿儿的身份,满朝文武在看见睿儿身上的杏黄色四爪金龙的服侍时,就早已经惊疑不定了,此时一见皇上此举,顿时唰的将目光全都落在了睿儿身上。 周国舅自然是一头雾水,“这,这,皇上,微,微臣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他是谁,因为在你的心里,皇太子英睿早已经死在你周家的手里了,你如何能想想得到,他还会有回到朕身边的这一天呢,所以眼前这个孩子,你自然不知道他是谁,”英宏的话里分明全是森冷的寒意,却仿佛是一瓢凉水猛然浇进了热油锅里般的,整个金銮殿瞬间的炸开了。 “什么,皇太子英睿?”有人先脱口惊叫了起来。 “英睿,那不是夭折了的皇长子么,怎么……?”更多的是这样的疑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周国舅,众文武的心里虽然有疑惑,然而再想想周家这些年来的行事,以及皇家宫闱内特有的那些勾心斗角,倒又觉得不奇怪了。 周国舅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皇上,臣冤枉啊,臣万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啊,臣冤枉啊……。” “冤枉,哼哼,哼哼哼……?”英宏一阵冷笑,对王文华一摆手,“你来说。” 王文华移步出班,向上行了一礼后,就回身对周国舅道,“如今证据确凿,周大人,你就别再狡辩了罢,”说着,他就将当年瑾夫人是如何设计,皇长子如何差点魂归天国,如何失落民间,又如何老天保佑机缘巧合的回了宫,一个个证人被传了进来,一件件证据被呈到了满朝文武的面前,临了,王文华指着一柄细细的剑,向周国舅冷笑一声道,“但不知周大人可还记得几年前那桩屠村血案么?当时,你们得到了皇长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为了杜绝这个可能,你们宁可将整个村子全部屠杀,鸡犬不留啊……” 当年的屠村血案,天下震惊的,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而当年英宏亦已经查出这件事是周家所为,奈何太后仗着手里英宏身世秘密,逼着英宏将这件事又摁了下来。 (本来打算今天全部完结的,可是有点累,明天吧,最迟后天,应该就能全部大结局了,后宫梨花这一篇到处为止,以后再不会有任何和这一篇有关的后续番外之类的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此章 为大结局 斩草除根(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此时满朝文武一听,当年的屠村血案竟是这样惊天的内幕,一时间,有震惊的,有看着周国舅幸灾乐祸的,有那正直的大臣此时早已经义愤填膺,宰相裴正远第一个冲过去指着周国舅道,“你,你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狼子野心的事来,实在是胆大包天,罪不可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懒 周国舅之前还喊冤,此时一听王文华提到了屠村的事,他顿时蔫了下来,他能不蔫吗,这件事当年就已经是证据确凿,自己都画了押的,只是后来因着太后的干预被赦后,他一时又得意忘形起来,以为只要有太后在,纵然犯下天大的事,也不过是等闲罢了。 可是他哪里能想得到,太后居然会被一把火给烧死了,而放火的人,居然还是他们的同盟靖海王。 当时,太后的死传到他耳里,他仿佛天都塌了般的,顿足捶胸之余,却对这把火出自靖海王深信不疑,太后之前早就明白的告诉他说,靖海王和他们只是互相利用,叫他在跟靖海王来往时要保持警惕,不要被靖海王迷了心窍落了他的圈套。 后来,靖海王和周家有了嫌隙,就算再次合作也是面和心不和,他作为太后这边最亲近的人,对这一点自然是了如指掌,如此,靖海王造反时,杀太后以乱皇帝的军心,亦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虫 周国舅不是笨人,他知道没有了太后,他的根基就如风中朽木,不堪一击,如今只能寄希望皇帝会看在太后的面上,会看在自己是他的舅舅的面上,手下留情! 可是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甚至,太后的尸骨还未寒。 其实王文华之前所罗列的他的罪责,有一大部分是真的,却也有一部分是无中生有,然而真真假假的掺和在一起,外加人证物证,面对此情此景,满朝文武大臣们谁能不信。 周国舅不傻,他知道,没有了太后作为靠山,这些罪名皇帝说有那就一定是有,无人救得了他了。 到此时,他所能寄希望的,无非就是皇帝能看在自己是他的亲舅舅,从轻发落了他,他咚咚的磕头,“皇上,臣罪该万死,求皇上看在太后尸骨未寒的份上,饶臣一命吧……。” 不待英宏开口,王文华就慷慨激昂的陈词道,“皇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周金杰勾结叛军,意图谋反,更毒害我们大肃朝的太子殿下,妄图颠覆我大肃朝的社稷江山,还试图抵赖狡辩,实在是罪恶滔天,大逆不道,就算太后娘娘还在世,亦决不会容忍此等奸佞之臣,请皇上将周金杰依法严惩,以正律法威严。” “请皇上将周金杰依法严惩,以正律法威严,”众大臣齐齐上前,向英宏请奏。 这分明正中英宏的心意,他点头道,“该死的东西,若不是你丧心病狂勾结叛军,太后焉能遭此大祸,你犯下滔天大罪,还有脸叫朕看太后的面子么,”说着,他向金甲武士们喝道,“来呀,将周金杰推出午门斩首,以慰太后在天之灵。” 今天大殿上的金甲武士,自然都是王文华精心挑选嘱咐过的,英宏的话音一落,就有几个人利索的将周国舅拖起,并捂了他的嘴不许他喊叫出声,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周国舅就已被拖得远了。 金銮殿上,就有极有眼色的老臣向上贺道,“恭喜皇上今日骨肉团圆,此乃老天保佑,大肃朝之福啊。” 边上立时跟了一串的阿谀之声,英宏摆摆手,命他们先住了,道,“皇长子英睿当日曾被以皇太子的身份立了衣冠冢,而皇次子英昊亦被朕封为太子,今日皇长子已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是朝中总不能有两位太子,所以朕今日有一事要向众爱卿宣布,从今日起,皇长子皇次子的太子身份都被去掉,待他们长大以后,朕再视他们的人品才能择贤而立,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帝这话虽然说是在问群臣的意见,然而满朝文武谁听不出,这其实就是皇帝的决定了,如此,谁敢违抗,当下齐呼,“皇上英明。” 随着午朝门外三声追魂炮响,周国舅人头落地,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他不但连枝带叶的彻底清除了周家,更在这件事上真里掺假,成功的将他心爱的妃子身上的罪名消除殆尽,如今一切全是周家的错,一切都是周家陷害设计的缘故,再没有人会指责他所爱的女人半点不是了。 英宏看着匍匐在脚下的满朝文武,他满意而笑。 待父子三人下朝回宫时,已近了正午,我和瑛儿虽然已经听到了些消息,却依旧焦急,直到睿儿飞扑进我的怀里时,我的心,才终于变得安定。 接下来太后的出丧里,我名正言顺的走在英宏的身边,身后,是我的两个孩儿,看着那樽刷得金碧辉煌的灵柩抬出宫门,我心里冷冷的笑,成败荣辱从来都是一线之间,在太后当年以那样的荣宠风光将我接进宫时,她何尝能想得到,她会因我落到今天呢? 承乾二十四年的春天,是我进宫的第九个年头,皇帝一道懿旨,“皇贵妃沈氏秉性柔嘉,恭顺贤良,慧敏淑德,可母仪天下,封皇后。” 又有旨下,为君者,当以天下黎民百姓的福祉为重,从皇后正位中宫起,宫中绝笙歌,杜丽舞,以朴素效天下,另,承乾年间再不选秀。 当我穿着五彩重行端正华丽的翟翚雉文服,端坐在金銮殿上皇帝侧边的凤位上,接受满朝文武的山呼海拜时,令我感到幸福满足的,其实还是因为我爱的夫君正守在我身边,而金座阶下,我的两个孩儿健康平安,他们正快乐的看着他们的父皇和母后。 常珍珠无论愿不愿意,都被我送出了宫,令她去了静海庵带发修行,杨答应被我赐了死,纵然我不恨她,可是为了杜绝后患,斩草是一定要除根的,在经过了那么多的血腥的教训之后,我再不允许自己对无谓的人有仁慈之心,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 而小青裁雪几个,我亦如我所承诺的,将她们全都风光的赐了婚,这一举动不止她们感激,宫中的奴才们亦都知道只要忠心待我,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至于端嫔,我私下里让蒋秀授意王文华,将端嫔认做妹妹,再向英宏请旨,赐婚罗东林,而罗东林因着剿除叛党有功,已被升为禁军副统领,英宏并不知个中原因,欣然下旨,我备了一份极厚的礼,要蒋秀去给她做嫁妆,端嫔回进信来,却只有八个字:恩同再造,刻骨铭心。 昊儿还是交由瑛儿带,英宏在将我封后时,同时晋了瑛儿为正二品妃,而为了后宫安定,由我向英宏请旨,将宫中资历最久的安婕妤晋为从二品夫人,其余妃嫔不论新老,各晋了一级。 陈清莲执意不肯留在宫中,英宏一边将她的父亲连升三级,一边应我的要求,在秀明湖畔给她建了一所道观,并许她随时进宫来看我。 如此种种,分明已是皆大欢喜,只是为什么,午夜梦回之时,我的心内还有一丝牵挂,是的,表哥,那个从小就陪在我的身边,一直都给我温暖的表哥,你在哪里呢? 栩表哥,封我为后的圣旨天下皆知,你也应该知道了罢,皇上对我又情深义重,我如今生活得很幸福很好,可是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浅梨殿中,梨花又开了,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了那张笑脸,他的手里托着一对银镯子,向我温柔的叫,“凝妹妹,你瞧这对银镯子可好?” 梨花如烟,我的泪水,已透过了这重重冰蕊,去了天边…… 全文完 (这篇后宫从07年动笔,到10年6月的今天全部完结,整整三年多,第一结局乃是烟心中的真正大结局,而后面的,多少有些画蛇添足的嫌疑,不过,写得多余也好,写它是弥补心中不足也罢,这个文今天起已经全部结束了,以后将不会再有任何的后续番外等等等等,烟不会再拿这些裹脚布来蹂躏亲们了,另外,烟的那篇《宫杀——凤帷春醉》即日起恢复更新,尽量不再停更,亲们如有愿意关注的,请继续鞭策烟罢。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多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待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後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三月的天气,凉一日,暖一日,风儿里带着点点不知名的香气,一阵阵的吹进我住的抱水轩,却又闹烘烘的让人烦躁。 娘在一边哭,她说,若是进了宫,怕是此生不得相见了罢,我不语,冷冷的弹着琴,琴声悠扬亦压抑,心,一似这琴声,直恨不得挣脱了胸口,飞向天边去。 “凝儿,你说话啊!”娘满脸的泪,眼睛亦是肿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又或者说,是人情的冷暖将她脸上的光泽剥削去了。 看着娘的脸,心里慢慢的柔软起来,深叹了口气,拿起绢子,细细的拭去她脸上的泪,“娘,若女儿真的进宫了,您要多保重,万不可为女儿担心流泪,自己的身子要紧,这样,女儿在宫里……也就安心了……” 心里一酸,泪随着脸庞滑下,忙将娘拥进怀里,只愿她没有见到,牙齿将唇咬出了血,不肯让自己的哽咽出了声,娘,女儿不孝,今后,怕是护不了您了。 我的娘是父亲的第四房夫人,刚刚进府时的娘风情万种,艳惊众人,这样的女子本该是要世上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的,可她的命苦,遇上了父亲,一个喜新厌旧,满心只有利益功名的人,娘一开始的受宠注定了要被其他三房夫人憎恨,而天性淳良的她也并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争夺打算,在她生下了我时,父亲娶进了第五房夫人,娘不意外的失宠了,并且,成为了另外几房夫人打击出气的对象,善良又软弱的娘忍气吞声的活着,而我,是她唯一的安慰和希望。 父亲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我是最小的那个。从小,性格倔强的我从来都是寡言少语,鲜少与他人多来往,每日里只是刺绣弹琴,吟诗作画,原本以为日子就会一直的这样过下去。 承乾十六年,太后见后宫嫔妃太少,后宫过于空旷,又见皇帝年已近三十,子嗣不多,心里着急,因不是选秀时候,因此下旨,朝中大臣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有未嫁之女者,由内务府选其毓秀者,送入宫中,充实内庭,为皇家开枝散叶。 身为户部侍郎的父亲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几番活动,终于让我的名字上了明日待选的名单,而能不能留,就在于明日太后的一句话。 二姐是嫉妒的,她说,就你那整天死板着脸的样子,即使进了宫,也必是不得宠,若不能为我们沈家争得荣耀,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浅浅一笑,姐姐喜欢,妹妹愿意让姐姐去,二姐的脸白了一下,她小时贪玩,在园子里的石头上摔了下来,至今额头上仍有一块深深的印痕,消之不去。 见我这样说,二姐恨恨的瞪了我一眼,却是不敢作声的,因为我很有可能成为枝头上的凤凰,因此大家再看我时,纵是厌憎,亦是不敢多嘴的,即使是娘,亦连带着尊重起来。大娘见了她,脸上也带了点假假的笑。 娘却是不舍的,自从内务府来传了话,娘的眼泪就没停过,我知道,只有娘,是真正的因为舍不得。 “小姐,老爷要见您,现在书房里等着呢,”帘外是丫鬟小青的声音。 娘一下紧张起来,“凝儿,你爹要见你,是有什么事吗?”可怜的娘,在经过了那么多的欺凌后,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惊慌不安。 我轻拍娘的手,笑道“没事的,您在这里等我,不要担心。”在我的心里,娘就像是一个跟父母失散的孩子,孤苦无依。而我,是唯一可以让她的心安定下来的。 书房在南院,四边遍植了高大挺拔的雪松,四季长青,间或杂了几株竹子,再无它物,我楞楞的站在书房外,心里纳罕,从来不知道,雪松是可以跟竹子放在一起的。 父亲往日一向威严刻板的脸上,破天荒的带了点笑意:“凝儿,明日进宫面见太后,你可准备好了吗?” “凝儿明日必定循规蹈矩,必定不在太后面前失了礼数,”心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似是而非的答着,我是从来都不叫他爹的,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父亲,如此而已,他那样对娘,想想娘受的苦,这样的男人,又如何能让我叫他一声爹。 “礼数是要的,只是……”他倒没为我的无礼生气,想来是习惯了,沉吟了一下,“你也要想法在待选的女子里脱颖而出,让太后注意到你,”说到这里,父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凝儿啊,我们沈家若要光宗耀祖,可就全靠你了,”说完,脸上竟也流露出万分的不舍。 我的心里冷笑,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他用来寻求荣华富贵的棋子罢了,这样想着,心里再无一点的温情,冰冷到了极点。 父亲见我不说话,知道我的脾气,想着明天我就要进宫了,看着我,脸色变了几变,终于一摆手,“罢了,明儿个一早就要进宫了,你,回去歇着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觐选(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晚上,娘陪着我睡,罗罗嗦嗦的说了许多话,言语里,多的尽是担忧,我亦是不安的,但是又怎能让娘感受到,强带了笑,安慰着娘。 突然的,娘紧紧的拥住我“凝儿,明日你不要说太多的话,也不要太往前靠,这样,太后就注意不到你了,”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凝儿,都说那深宫里不是人呆的,娘不要你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娘不能让你受那个苦,娘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把头偎在娘的怀里,娘说的何尝不是我想的,点了点头:“娘放心,我答应娘,只是,只怕落选后,父亲该气坏了罢!” 娘摇头,“凝儿,不要管他,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的,只要你好好的,知道吗?” 我抬起头,摸着娘的脸,笑道:“好啊,凝儿要一辈子都陪着娘,哪也不去,才不要管别人怎么想。” 而我的心里亦是这样想的,你希望我能为你争得富贵荣光,我就偏不如了你的意。 一夜无眠,很快的,天光大亮了起来,小鸟儿不知人间忧愁,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窗口斜斜的冒进来一枝桃花,几片粉色的花瓣飘零在我的妆台上,透着几分凄凉。 我披散了头发坐在妆台前,拈起了一片桃花,心情一如这残红,万般的悲凉在心头。 小青打来水给我洗了脸,细细的帮我梳了个飞燕鬓,两缕碎发轻轻的垂在耳边,飘逸而又大方,鬓边簪了一朵芙蓉花,映得苍白的脸亦微微的红润起来,一枝凤尾坠金钗斜斜的插着,凤嘴里叼着的流金坠晃啊晃的,令人飘逸里又增加了几分贵气。 小青拿了镜子前后的照着给我看,喜滋滋的说:“小姐可真美,今儿进宫去,必定是要占头筹的了,”又掩了嘴笑道,“若是让皇上看见了,只怕魂儿都要飞了呢!” 镜子里真的是一个美人儿,娘的美尽数遗传给了我,并且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娇娇的鹅蛋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纵是眼神冰冷亦是灵动不已,挺直的鼻梁,不点而朱的唇,好美,真的是好美,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脸颊,手的触感一片润滑,这,真的是我吗? 可是,只有天知道,我有多么的痛恨这样的美丽,女子若生的太美只会为自己招来祸患与不幸,世上多的是薄幸的男子,一如我的父亲,他们垂涎女子的如花美貌,却不能好好珍惜,更有甚者,在因自己贪恋美色国破家亡后,却把罪过推到那可怜的女子身上,谓之为红颜祸水,如今,我亦是躲不过的,因为自己的美,被父亲当成了棋子,一块追求功名富贵的垫脚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手指绕着飘在耳边的发,我冷冷的笑,娘说的,后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父亲,若你当我是女儿,又怎么忍心。 小青见我不答,只道我是矜持,拿起一边早就准备好的粉色绣金线的描花长裙,为我穿上,外面罩了一件浅红色的纱质对襟小袄,群角,衣襟,袖子上全都绣着一只只的同色小蝴蝶,人一走动,蝴蝶亦若隐若现的翩翩起舞,整个人贵气里透着灵动。好一个蝴蝶仙子啊,一边的小青赞叹着。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呆了,里面的人儿清灵脱俗,飘逸似不在凡尘,不由的羡慕里面的那个她来,心里轻叹,你就呆在镜子里,永远不要出来吧,外面的世界实在虚伪,浮浊,或许,只有在镜子里,才是干净的罢! 最后看了镜子一眼,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扭头出了门,远远的娘迎了上来,冲了我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我莞尔一笑,搀了娘的手,向大厅走去。 一家子人破天荒第一次聚在一起等我们,见我们进了门,大娘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拉了我的手,对父亲说:“老爷,您看我们的女儿,多美啊!待会儿太后见了,必定是要留下了的!” 猛的发现了我手上戴着的镯子,惊叫道:“哎呀,怎么就带了只银镯子,也太寒酸了,准备的首饰怎么不戴的,”忙不迭的吩咐人端来了首饰盘子,里面镯子,簪子的一大堆,我推不过,亦懒得说什么,只随手拣了只碧绿色的翡翠镯子套上,而那只银镯子,却没有退下来的。 父亲看了看我,笑着点头,口中却道:“凝儿,待会儿进了宫,可不要慌,也别怕,知道吗?” 难得的温言,听在我的耳里,却是透心的凉。 二姐却冷哼了一声,“宫里可不像是在家里,小妹,你可千万注意了,万不可失了礼数,让人笑了去,说我们沈家没有规矩。” 大娘瞪了她一眼,我扭了头装作没有听见,眼睛望向厅外开得灿烂的一树不知名的白花,心里想着,回来了一定要找人问问它的名字,开得真好。 马车早已经停在了大门口,娘把我送到了车前,亲手为我系上了披风,又嘱咐小青要好生的服侍着,我微笑了跟娘摆手,父亲竟然也跟了来,站在门口,满眼的殷切,这种眼神本该是我要感动的,可惜,我读懂了他眼中期盼的东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觐选(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紫泉城气势磅礴,金碧辉煌,远远的看去,有如一座雄师盘踞,让人难已自禁的心生敬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和着另外的几位待选的闺秀,站在紫泉城西门崇秀殿外的广场上,等候太后的传诏,日头热热的斜挂在天上,我的头亦有点晕晕的,为怕进宫后多有不便,早上是不吃东西的,好在为了保持精神,走前喝了一盅参汤。 这次参加待选的大家闺秀共有八位,个个都是打扮得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大家都在好奇的各自打量着,又或者是在心里暗暗的掂量着。 一位个子高挑,身穿杏黄色长裙,粉蓝色外袄的女子,轻轻款款的走到我的面前,莞尔一笑,“敢问可是户部侍郎家的五小姐?” 我楞了楞,看她笑眉喜眼的,倒也觉得亲切,“小妹凝霜,家父正是户部侍郎,请问姐姐是如何知晓,”躬身一礼回道,我不觉有点奇怪。 那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就没的错了,恩,杨远是我姑表兄,表嫂常跟我说起你,”说着指着我的左脸边又笑道:“表嫂说的真没错,沈家的五小姐实实的是一位美人胚子,就连耳边这一颗痔,都是那么的美!” 我的脸腾的似火烧了起来,心里不觉的恼了,什么样的人,竟然这样的口无遮拦,她犹在笑着,我冷了脸,转身走到一边,却仍能感受到背后的敌意和不屑。 她口中的表嫂是大娘的外甥女,未出嫁时常会过来小住,也算是一位温婉的女子,怎的嫁为人妇后,倒变得长舌起来。 那女子一时觉到了我的不快,惶恐起来,忙来到我的身边,正待说些什么,前面来了一个太监,尖着嗓子传话:“请各位小姐移步偏殿休息,待太后念完早经,再行觐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众人道了谢,跟着来到了边上一间偏殿,虽是偏殿,倒也布置得清雅,有宫女们捧出茶来,大家坐了,却是个个的心神不定。 我记得跟娘约好的,看看是时候了,跟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点了点头,我一笑,捧了茶站到窗下看那株植在盆里的大红色的海棠,现在还不是海棠花开的时候,这盆想是从温房里搬来的,娇娇的开得正艳,香气却并不浓郁。 低了头去嗅,却一失手打翻了茶盏,茶水尽数泼在了我的裙子上,立时一片狼藉,小青惊得叫了起来,忙忙的用绢子来擦,却哪里还能够救得了! 我皱了眉,看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笑意,愁道,“这可怎么好?” 那穿杏黄色裙子的女子走了来,拉着我的裙子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湿成了这般模样,待会儿,可怎么觐见太后呢!”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她显然是急了,忍不住的埋怨起我来,我见她的神情恳切,不像是装的,心里不免把刚刚怨嗔她的心,减了几分。 她嘟了嘴想了想,“你也别急,我家离这里近,我叫人赶回去拿一套衣服来,应该还来得及。” 忽然,小青在边上一拍手,“哎呀,怎么我就忘了呢,小姐,不用着急了,刚我出门的时候,夫人让我带了一套衣服备着天气冷的,”说着不待我开口,转身跑出了偏殿,一会,捧了一个包袱进来,笑道:“夫人吩咐的时候,我还笑来着,这大太阳的哪里就会冷呢,必是用不上的,没想到这会子,还真的救了急呢。” 那女子也笑了开来,拍了心口,“阿弥陀佛,可算是没事了。” 我扶着小青到了偏房里,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小青冲着我一伸舌头,“小姐,我装得怎么样,没人看得出来吧?” 拧了拧她的脸,我也笑了,“小丫头,就你最猴儿精的。” 小青扭了身子不依道:“我哪里比得过小姐哦,小姐泼翻茶盏的手法,可也不赖呢!” 我假意板了脸,“大胆小青,竟然敢反口说起主子来了,看来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小青却是一点不怕我的,撅了嘴,“罢了,小姐,您是要打呢还是要罚,我都帮您记着,可好?” 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一点也不闲着的,立时就替我收拾停当,我扑哧一笑,却不再跟她斗口,照了照镜子,想了想,伸手将头上的钗也拔了下来,小青迟疑着,“小姐,这样妥吗?会不会……太素了点?” 我摇了摇头,“我只怕不够素的,”说完,又将早上刚套上的翡翠镯子取下来,只留了那对银镯子在手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正红衣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章 红衣 那黄衣女子一见我,就惊呼,“天哪,你……你怎么穿成这样的,这……这也太过寒酸了吧?” 我吟吟笑道,“没有事的,妹妹资质粗陋,想来也不过是给众位姐姐们做个陪衬罢了,衣着光鲜与否,又有何干呢?” 众位女子见我突然的寒酸朴素起来,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但随即又都带了笑意,嘴上却假惺惺的寒暄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本不是最美的,但是,想必每个人都希望竞争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吧,而内务府早传出话来,这次太后替皇上选秀,八个人里,只留下四个的。 “太后有旨,传各家闺秀觐……见……”殿外,传话的太监尖了嗓子宣旨,几位待选的闺秀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忙忙的整衣抿发,唯恐哪里不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只有我闲闲的站着,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 随着太监出了偏殿,太阳已经到了头顶,阳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睛望了望天空,碧空晴朗,万里无云,今天是个好天气,也是个好日子,而我,也是会如愿的吧。 换了宫女过来领着,依次进了崇秀殿,崇秀殿里处处精雅贵气,玉壁珠帘,无处不透着精致,迎面一座屏风上,苏绣的牡丹开得鲜艳无比,纱质的屏风后隐隐的坐着三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转过了屏风,我们在女吏的引领下向上行礼,我缩在最后面,偷眼描向正中坐着的妇人,只见她年纪在四、五十岁之间,相貌依旧端丽,雍容中透着威严,这就是我们大肃朝当今的太后了,传说这位太后年轻时即魄力非凡,行事果断,当今皇上继位时年纪尚幼,由这位太后垂帘听政,朝政在她的手里操持得井井有条,天下臣民无不叹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两边陪着的,是皇后,以及宫里位分最高的瑾贵妃。皇后宝相庄严,矜持沉稳,瑾贵妃却是艳丽无双,风情万种,看着站了一屋子的闺阁娇女,眼里含着戏谑的笑。 我们八个人,排成了两排,在女吏叫到名字后,依次的走到前面让太后,皇后以及瑾贵妃观瞧,而留与不留,只在太后和二位娘娘的一念之间。 “江宁织造李德之女,李云儿,年十六……” 站在最前面一位穿红色衣服的女子款款上前,跪拜行礼。 “抬起头来,”一边的女吏面无表情的吩咐着。 那个叫李云儿的缓缓抬头,眼睛却无论如何不敢向上看,紧张得身子直抖。我在后面看着,心里忍不住的怜惜,都是花儿般娇嫩的女孩儿,无端的却来这里受这般的罪。 太后含笑端详着,殿里静静的没一丝儿声响,大家都在屏声息气的等着太后开口,这时,却突然的见一边的瑾贵妃咯咯的娇笑起来,转头向着皇后道:“姐姐,若是你在民间,她身上的衣服色,该是你才穿的吧?” 话刚说完,大家全都一惊,仔细再看,李云儿身上的衣服是正红色的雪纺缎,这种颜色,向来是身为正妻的女子方能穿得。 今日大家进宫觐选,若是选中做了皇上的妃子,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帝的妾而已,纵使皇帝的正妻因身份的尊贵换穿了明黄色,又有谁敢犯这个忌! 李云儿吓得冷汗淋淋,连连的嗑头求饶:“民女该死,民女该死,求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饶命啊……” 皇后并不言语,只抿了嘴微笑着,瑾贵妃叹息着,“好孩子,可惜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 “她也不是故意的吧,”皇后缓缓的开了口,却是为李云儿开脱的,“闺阁里的女孩儿家,又哪里知道这些,母后,您说呢?” 瑾贵妃看着皇后,要笑不笑的:“姐姐,你可真是个好心肠!” “罢了,”太后终于开口,“今儿个替皇帝选妃,本是个喜事,皇后不计较,也就算了,”说完对着李云儿摆了摆手,有宫女过来领了她出去。 看着李云儿发白的脸,我深替她松了口气,心里赞叹,皇后实在是大度,母仪天下者,也只能是她这样的女子! 江苏盐运史陈年生之女,陈清莲,年十五…… 两广都督夏文胜之女,夏燕儿,年十七…… …… 随着女吏念出的名字,我身边的女子一个个的上前行礼,再一个个的被宫女领出去,殿里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另外俩个女子,那穿着黄裙的女子冲着我嫣然一笑,眼神里尽是真诚的鼓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诫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我冲她微笑了点头,心里叹着,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呢! 正俭眉而立,等着在叫到自己的名字时到太后她们的面前行个礼了事。却听太后“咦”了一声,说道:“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装扮的那么的素啊!” 我心里砰然一惊,太后问的,是我吧? 果然,女吏轻声回禀道:“禀太后,那是户部侍郎沈正远之女,沈凝霜,年十六……” 我站在后面凝然不动,心里懊悔万分,暗恨自己失策,原本想着自己满身寒素,必是不起眼的,没想到,在满眼的簪环翠绕里,我这一身的寒朴却是更加的惹了眼。 太后的声音亲切慈祥:“孩子,过来,给哀家瞧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只得走向前去,来到太后面前款款拜倒:“民女沈凝霜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又转头给皇后以及瑾贵妃行了礼。 “行了,别跪着了,怪累的。”太后看似心情很好。 谢了恩,我起身垂头站立,心里亦紧张起来。 瑾贵妃过来拉了我的手,口里叫道:“哎哟,这沈侍郎家就穷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这身上连个好点的妆饰都没有的?” 我一身的月白色裙子,上面连个点缀的绣花都没有,微带点粉绿的半旧外袄,亦是普通的料子,头上的簪子被我拿下了,只剩了那一朵芙蓉孤零零的立在发边,若不是怕太过素了犯忌,连这朵花我亦是要拿下的,腕上一对银镯子,虽是闪亮,亦终究是无光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太后却说:“你知道什么啊,这倒也不是穷,由此可见,那沈侍郎必是清廉的,皇后,你说呢?” 皇后笑着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我大肃朝有这样清廉的官员,实在是天下之福。” 瑾贵妃见她们都这样说,也只有跟着笑道:“臣妾愚昧,到底还是太后见识高。” 太后招手叫我近了跟前,细细的端详着我的相貌,半晌点头道:“好个娟秀的孩子,果然是好,只是沈侍郎如此清苦,好孩子,委屈了你了!” 我的心里哭笑不得,却又无从辨起,见太后怜悯,我唯有恭谨谢恩。心里却是悚然而惊,待选的千金里,唯有我被如此关注,只怕是凶多吉少。 太后抬头见了另外垂头站着的两位女子,冲着她们吩咐道:“得了,就剩这几个了,也别再拘着礼了,都过来吧。” 身穿杏黄裙的女子听了,立刻笑颜顿开,伸手就拉了另外那位女子的手,几步来到跟前,大大方方的落身下拜,“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瑾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呵呵笑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你瞧瞧这一大串叫的,头都晕了。”又拉了她们的手细细的看,边看边笑着对皇后和瑾贵妃说:“我看今儿个的女孩子们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皇后啊,可把你们都给比下去了呢。” 皇后忙站起身,恭谨的答道:“臣媳资质平凡,都是侍侯皇上的,只要皇上高兴就好,臣媳又哪里敢比这个呢。” 太后眼光深邃,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只是说笑罢了,皇后又何必认真,这样最好,后宫安宁和气,才是皇上和天下的福气。” 皇后和瑾贵妃点头称是,我在一边听着亦是冷汗涟涟,都说后宫里争宠夺爱,十分残酷,娘也说了,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必太后当年亦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吧。所以,才有刚刚的告诫。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相惜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穿杏黄色裙的原来是江州刺史赵敬良的女儿赵紫芫,今年也是十六岁,太后见她性情爽直,活泼,大是喜欢,当时的就下了懿旨,留了她。 看着她脸上含羞带怯的笑,我心里惋惜,傻妮子,但愿你日后平安顺意。 正发着呆,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心里顿时砰砰直跳,太后却又把目光转了过去,对了女吏吩咐道,“行了,带她们下去吧。” 行礼跪安,出了崇秀殿,我暂时松了口气,太阳更是烘热了,天已经是正午,偏殿内,等候结果的各家闺秀都是心绪不宁,除了我,和赵紫芫。 赵紫芫自然是高兴的,脸上羞羞的笑,虽然还未有册封名份,但身份已是尊贵起来,专门的来了两位宫女侍侯着,大家既羡且妒,心里纵然不忿又哪里敢说,全都上前恭喜行礼。 我亦上前诚心道贺,赵紫芫却拉了我的手不让,“姐姐,快别这样,之前小妹言语唐突,还未向姐姐赔不是呢!” 顿了顿又道:“刚刚太后对姐姐青睐有加,如今尚有三个名额未定,姐姐又焉知无份,只怕啊……”说着掩嘴一笑,轻声在我耳边说:“只怕到时姐姐在我之上呢。” 我一惊,立刻朝四下了看了,好在别人没有在意,赶紧拉她到一边,正了神色道:“姐姐,这话也是浑说的,要是被人听了去,该怎么好?” 看着她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心里深深的叹息,她在家里该是被万分呵护的罢,世上的苦处必是从来都没有尝过的,又如果能知道,深宫之内,顷刻之间,风云万变,这样想着,不由的怜惜起来,忍不住的告诫她:“姐姐如今身份已非往日,言谈举止再难比在家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了。” 听我这样说,赵紫芫的脸色一变,被我拉着的手上亦是微微的出了汗,她亦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这时,仔细的打量起我身上的衣着,半晌,微微的点头,“姐姐,我知道你的心了!” 看着她凝重的脸,我心有不忍,于是语气轻松的说,“姐姐,你如今已经是贵人了,怎么还叫我姐姐呢,这叫凝霜如何敢当?” 笑着就躬身一礼:“折杀妹妹了!” 赵紫芫忙拉了我的手:“什么贵人不贵人的,管他怎么样,我只当你是我的姐姐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正说笑着,那边却是砰的一声,李云儿由椅子上一头栽倒,立时宫女太监的忙成一团,我和赵紫芫忙忙的过去看,只见她额头上冷汗淋涟,脸色发白,想来是早饭没吃,刚刚又被惊吓,终于,撑不下去了。 我楞楞的看着,心里叹息,何必…… 正乱着,太监出来宣太后懿旨,待选之人只留了三个,分别是,江苏盐运史陈年生之女,陈清莲,江州刺史赵敬良之女,赵紫芫,以及徽城知府江浩之女,江敏。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立时云淡风轻起来,小青过来冲着我直挤眼,悄声道:“小姐,这下可好了,夫人可就放了心了,”我心中喜悦,伸手在她的头上一敲,嗔道:“你乐什么。” 偏殿里众人却是喜忧参半,有人急急的抓着宣旨的太监问:“不是说要留四个吗?这怎么才三个的啊?” “是不是你没听清楚啊?快再想想……” 那太监却是翻了眼睛,满脸不屑的,“咱家是听清了的,为什么只留了三个,咱家也不知道,你若是实在要问,就去问太后吧。”说完拂袖而去。 跟赵紫芫道了别,我扶了小青的手往外走,小青看着我身上的装束,担忧的说:“小姐,要不要把衣服再换回来,这样回去了,老爷怕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我淡淡一笑,“不怕的,再说,那衣服可还怎么穿呢?” 想着父亲怕是很快就会知道我落选的消息,活动了许久却落了一场空,必定是要大发雷霆的吧,伸手一拉袖子,心里快意连连。 你越是想要的东西,我就偏不让你如了意。 马车很快的回到了家门口,小青掀起帘子,扶我下了车,我抬头看去,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俩个家丁守在门口,见我回来,上前行了一礼,却是不开中门的,只让我从偏门进了去。 小青气白了脸,这和早上送行的差距也太大了,正想着要说几句,我伸手拦住了她,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们的。 父亲必定是知道了我落选了,否则,就凭这几个家丁,又怎么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懿旨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大厅里一片寂静,父亲冷着脸坐着,大娘见了我,冷冷的瞟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去,只有二姐迎了上来,却是满脸讥讽的笑,“我就说了,若是你不能给咱们沈家带来荣耀,还是不要进宫的好,如今,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我不理她,只看向娘,娘却是一脸的宽慰,冲我点了点头,小青帮我解下了披风,刹时,大厅里所有人的眼光全都投向我的身上。 大娘尖叫一声,“你……你……怎么你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腾的站起,几步跨到我的面前,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脸上的暴怒使得他额上的青筋都直似要暴了出来,“你……你就是穿成了这个样子去见太后的么?难怪……否则以你的相貌,又怎么会……” 话说不完,“啪”的甩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凝儿,”娘惊叫一声,立时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我眼神冰冷,毫不畏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男人,心里冷笑连连,从今后,我再不当你是我的父亲。 父亲被我盯得暴跳如雷,扬起手,又要往我的身上落下。 娘紧紧的护着我,哭着向着父亲哀哀乞求:“老爷,不能打了,凝儿是你的女儿啊,老爷,我求你了……” “贱人……”父亲抬起一脚将娘踹倒在地,指着娘气狠狠的吼着,“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转头又见小青站在一边吓得发抖,满肚子的气,全部发到了她的身上,“好你个奴才,怕是就是你的主意罢,来人哪,将这个贱奴才拉出去打。” 小青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忙抱住我的腿,口中叫道“小姐救我,小姐救我啊………”又向着父亲连连磕头,“老爷饶命啊,老爷,您饶了小青吧……” 我心里惊怒到了极点,原本只想到他必定会震怒失望,可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迁怒到边人身上,一手扶起娘,一手拉起小青,我傲然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要打,就打我吧………” 父亲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我,“你……你……” 正乱着,却见外面飞跑来一个家丁,老远就气喘嘘嘘的喊着:“老爷……老爷……快……快……宫里来人了……快……宫里……宫里……来……来人了……” 大家全都一惊,楞楞的不知道为了什么,父亲缓过神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忙忙的出门迎接,只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个太监领着四个宫女走了进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父亲见了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见那太监向着父亲一拱手,“沈侍郎,大喜了。”父亲一楞,正要问,那太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黄绢,口中拉长了声音喊道:“户部侍郎沈正远,沈正远之女沈凝霜,接……旨。” 话音一落,满屋子里的人呼拉拉的跪了一地,我和父亲跪在前面,口里喊着:“民女沈凝霜接旨,”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腾的升起。 “太后懿旨:户部侍郎沈正远之女沈凝霜,性情恭顺,温和娴淑,当选入内庭,陪伴君侧,今封正六品贵人,赐号‘娴’,三日后,入宫………” 我的头嗡嗡的响,下面又念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父亲打的那个耳光犹在火辣辣的疼,而手脚冰冷一片,眼神看过,处处失了颜色,只觉得天地之间已是变了摸样,顷刻间,我的命运被整个的改变。 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娘在身后见我不对,赶紧的偷偷伸手托住我,我索性将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了娘的身上,也只有娘,是我可以放心依靠的了。 那太监读完了旨,满脸笑着向我行礼,“恭喜娴贵人,奴才王山,以后还请娴贵人多照应了。” 父亲接话笑道:“王公公客气了,今后小女在宫里,有不懂礼的地方,还要劳烦公公多指点。”说着,忙令人包了赏谢的银子来,王山假意推迟了几番,接了,说了几句贡贺的话,去了。 娘扶着我站了起来,见我脸色不好,丫鬟婢女们赶紧的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下,父亲一改先前暴怒的神情,领着一屋子人齐刷刷的跪在了我的面前,语气恭敬:“臣沈正远全家参见娴贵人。” 我楞楞的坐着,这才真切的感受到,我此时已经是皇家的人,从现在起,往日的云淡风轻,再与我无缘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难离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门外不知何时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阵阵喜气,铺天盖地的弥漫开去,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满足和荣耀。 我却一直的冷眼看着,心里哀凉绝伤,为我前面未卜的路。 父亲以及满屋子的人依然跪着,大概是想起了刚才给我的那一耳光,父亲的脸上满是惶恐,我不说话,他们亦不敢起来,看着这一切,我心里不觉冷笑连连,也罢,既是逃不了的命运,我也不再逃,既然亲人间的温情只是建立在权力荣华的基础上,那么,我就不再奢求。 娘亦是跪着的,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我的心抽紧了疼,忙起身,绕过父亲,到娘的跟前,伸手扶起她,娘却是惶恐的,“妾身不敢有劳娴贵人。” 我硬拉了娘坐下,转头去看依旧跪着的满屋子人,琚傲的一摆手,“起来吧,”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既然在这个家里,我的身份已是万分尊贵,或许,我可以利用了为娘做点什么,娘,既然以后我不能在您的身边陪护着您,那么,我一定要把您安置好了再走,今后,绝对再没有人能够欺负您……… 那四个宫女是留下来伺候我的,其中一个,是专门教我宫中礼仪的姑姑,随她们来的,是太后厚重的赏赐。 教我礼仪的姑姑叫莲姑,在宫女里地位比较高,小青扶着我刚进抱水轩,她就领了另外三个宫女过来给我行礼,我帮拉起她,并且还了一礼,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礼遇她,有点受宠若惊,不觉的惶恐起来。 我却是一笑,对她更加的客气,我知道,今后在宫里,我即使贵为皇帝的嫔妃,很多时候,也得要奴才们的相护才可以平安的度过今后宫中漫长的生涯 傍晚时分,来了一队侍卫,把我住的抱水轩整个隔了开来,即使是娘,亦不再能够随意进来,透过窗前挂着的水晶珠帘,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是无尽的茫然,尚未进宫就已经是如此的样子,若是进了宫,又该是如何呢?耳边响起娘的话:‘若是进了宫,怕是此生不得相见了罢!’ 那皇宫,只是一个金雕玉砌的笼子罢了,而我,是一只即将被锁进去的金丝鸟,往后的日子,只能仰望着头顶上那一小片天空,过着荣华却又死寂的日子,一直到死,如此而已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莲姑带着一个宫女捧了一套金丝织锦的礼服过来,神情恭谨:“小主,这是小主进宫那天要穿的礼服,请小主先试穿了,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们好送去尚衣监改过。” 抚着礼服上细滑的料子,小青惊叹着:“哇,好美啊,小姐,您穿了一定漂亮,快,快穿上试试看。” “有劳姑姑了,”我对着莲姑莞尔一笑,那金丝织锦的衣服,华丽绚烂,在我的眼里,却是锁我进笼子的枷锁。 莲姑帮我穿上,又前后的仔细看着,半晌,感叹着,“小主,这件衣服就像是按着您的身子剪裁的呢,太合身了。” 早有宫女拿了镜子来照,镜子里,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身着浅粉色的宫服,金线绣就的芙蓉花衬着妖娆的身姿,整个人贵气而又妩媚,只是,那张脸苍白了些。 小青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突然的眼泪就下来了,却不敢哭出声,忙用手捂住了嘴,肩膀一抖一抖的颤个不停。 莲姑抬头看见,不觉的惊讶,我脱下身上的礼服,挥手叫她们退了下去,小青犹在哭,我走过去,抱了她在怀里,我是知道她的,从小我们就在一起,虽说是主仆,但在我的心里,她就跟我的妹妹一样,这一次,她必定是不舍得我进宫的。 “小青,我进宫后,我娘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 小青的眼睛陡的睁大了,惊楞的挣脱我,“怎么,小姐,小姐,您……您不带小青进宫去的吗?” 我含笑摇了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不了,小青,我一个人进宫就够了,怎么能把你也带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拉了她坐下,“等你再大点,我叫娘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再怎么的,也得保你一世快活安乐。” 小青却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小姐,那怎么行,您一个人在宫里,身边连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可怎么活?” 说着一把拉着我的袖子:“小青一辈子也不要嫁什么人,只求能跟小姐在一起,以后,不管怎么样,小姐身边还有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小姐………” 我狠了心一推,硬了肠子冷着脸说“就这样定了,宫里规矩多,你去了粗手笨脚的,只会让我被人笑话。” 说完转身就走,只剩小青依旧的跪在地上哭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平妻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天一早,我命人去请父亲,头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我进了宫后,依着我的身份,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娘,但是,我却不再满足了,从今后,我不希望我的娘再低人一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父亲隔了珠帘跪着,声音恭敬里又带着不安,想必,是还没有忘记昨天给我的那一耳光吧,看着帘子外面跪着的这个男人,我的心里冷笑连连,他教会了我,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父亲,”我的声音平静温和,这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叫他,不管怎么样,为了娘今后的日子,也不愿在莲姑她们的面前暴露自家的不和,在场面上我都不能让他太难堪,“你起来坐吧,我今天请你来,是有点事想跟您商量呢。” 父亲大概是从来没见我这样跟他说话过,惶恐起来,“臣不敢,娴贵人请吩咐。” 莲姑过去扶了他在凳上坐了,我找了借口将莲姑她们支了出去,起身走到帘子的外面,父亲的神情依旧的不自然,见我出来,忙又站了起来。 “父亲,您说过,凝儿要想法光耀沈家的门楣?”我陪着他站着,言语淡淡。 父亲脸上密密的浮了一层汗,“是,是臣愚笨,难以明了娴贵人的冰雪聪明,冒犯了娴贵人,”说着又跪了下来。 我亦不叫他起来,任由他跪着,口中依旧淡淡的,“可是,凝儿有一点不明白,若是凝儿进了宫,宫里人知道凝儿的娘只是个侍妾,身份如此卑微,想必即使皇上再恩宠,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封赐的吧?” 宫中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若是嫔妃的身份低微,纵是皇上宠爱,亦是无法给于太高的位分,若女儿在宫里位分不高,那么,也就无法谈及光耀门楣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父亲见我这样说,或许是以为我是真心的为他的荣华所想,脸上不觉的露出了笑意,“请娴贵人放心,臣早想到了,对外只说您是臣的正妻所生。” “正妻?”我心里渐渐的火起,脸上却依旧的笑着问,“恩,您的正妻是叫孔月仪吗?” 父亲的脸一僵,鄂然抬头看我,“这,这,这……” 我冷笑:“怎么呢?父亲大人?” 父亲目光闪烁,口中喃喃,满脸的为难。 我不禁怒极,“我只有一个娘,我的娘叫孔月仪!” 看着我的怒气,父亲为难道:“可若是现在无端端的休了你大娘,你大娘必然吵闹不休,这样,传出去………。” 闭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娘那张冷漠的脸又在眼前浮现,唉,她,也不过是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可怜女子罢了。 “那就让她跟我娘一起,做平妻吧,她若是个明白的,就该安安静静的!”说完,我拂袖进了内厅,不再多看他一眼。 父亲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去了,而我,却滴下泪来,原来,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要靠强势的手段,才能得来。 第二天一早,女眷们进来请安时,娘就已经和大娘一样,身上穿了正红色的宫装,正红色,只有正室才可以穿的正红色,映着娘的脸庞,亦是多了几分水色,想到那天在崇秀殿,李云儿因了这身正红色,差点酿成大祸,我的心里不由的酸楚起来,娘的脸上却是淡淡的,并无多少欢喜,眼角犹带着泪痕,我知道,她仍在为我明日的进宫难已释怀。 大娘的眼睛亦是红红的,像是哭过,我知道她的心里必是不忿的,只是,她又哪里敢说什么,我,并没有动摇她的地位不是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入宫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承乾六年农历三月二十日,我奉太后懿旨入宫,从家里至宫里的一段路,皆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人拥挤着要看我这个尚未进宫就被太后额外青睐的贵人,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鞭炮的烟硝味,纵使坐在銮轿里,我亦被呛得咳嗽连连。 小青在轿外听见了,忙在帘外问:“小姐,您怎么了。” 小青终究如愿的跟我进宫了,她在我的房里整整的跪了一日,水米不进的,我到底没忍住,抱着她哭了一场,答应了她。 揭开帘子的一角,正对上小青关切的眼光,我笑笑让她放心,抬眼看去,道上围观的人群,满脸的无不是羡慕以及嫉妒,我心里苦笑,这世人只见我今日的荣光,却哪里想得到深宫里的寂寥。而我,正一步步的在人们羡慕的眼神里,走向那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的未来! 銮轿从西门进了紫泉城,依旧是崇秀殿的门口,我扶着小青的手下了轿,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崇秀殿里候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刚刚进了殿,眼睛尚未适应里面的光线,一个浅紫色的影子就‘忽’的扑过来,我吓了一跳,闭了闭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竟然是赵紫芫。 只见她咯咯的拍手娇笑着:“我就说了,姐姐的姿容才情,都是最好的,万没有落选的礼儿,可不就让我猜中了。” 说完就弯身行礼,“从六品常在赵紫芫给娴贵人请安。”神情真诚恭敬。 我暗恨自己这几天只顾着伤心,却没想着打听另外三位入选女子的消息,幸好眼前这位比我的位分低,否则就该是我失礼了,忙扶起她,口中直叫不敢当,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却是粉面含春,星眼发亮,想来,她的心里还是兴奋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不愿再扫她的兴,“赵妹妹今日可是美艳动人的很呢,”我掩了嘴轻笑,“好一个小仙女儿下凡呀!” 赵紫芫却是红了脸,轻啐了我一口,嘟了嘴,扭了身子道:“姐姐真是的,听闻姐姐素来都是稳重的,怎么今日倒拿妹妹开起心来了。” 我笑了扶着她的肩膀,连声的道着歉,看看这殿里除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就我们俩个,不由的奇怪,“怎么,另两位还没到吗?” 赵紫芫撇了嘴道,“是啊,敢情就咱俩急吼吼的,这么早就到了。” 我颦眉不解,“这进宫的时辰,不是内务府拟订好的吗?” 赵紫芫听我这样一说,也纳闷起来,“是啊,那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冲了她悄悄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口,静观其变,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点了点头,再不说什么了,只是陪着我坐了,静静的喝着茶。 稍待,就有一名太监进来传太后旨意,我入住静延宫的浅梨殿,赵紫芫入住祥芙宫的清音轩,另外,太后有旨,让我们今天先去歇息着,待明日再去给太后以及皇后请安。” 我们磕头谢了恩,过来两帮太监和宫女,领了往内宫走去,赵紫芫和我对看一眼,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微笑了示意。 小青扶着我随着太监宫女们往里走着,进了随德门,转过了御道,再随着一条宽宽的巷子拐了三个弯,四边逐渐的幽深起来,我默默的走着,眼角却在四处的观看,紫泉城的后宫辉煌大气,飞檐翘壁中,掩映着片片花红柳绿,金雕玉啄中又处处透了威严,令人不觉禁的心生畏惧。 我心里叹息,这,就是我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 正走得脚酸,太监过来躬身回禀:“禀告小主,到了。” 我停住脚,眼前一处宫殿静静鼎立,当头匾上三个朱漆大字‘静延宫’赫然在目,门口一群宫女,太监排了两排,全都低了头跪在我的面前。 我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了想,叫过莲姑来,“这静延宫可有主位?又或者,比我位分高的主子?” 莲姑恭谨的回我:“小主,这静延宫如今尚未有主位娘娘,只有一位同样是正六品的贵人,以及一位正七品的答应住着。” 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刚刚进宫,我尚未适应,也尚未准备好,若此时就有一位位分在我之上的妃嫔站在我的面前,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浅梨殿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进了我住的浅梨殿,在主位上刚刚坐下,满屋子的太监宫女们就呼呼拉拉的全都跪了下来,口中呼到:“给小主请安。” 领头的太监跪着向前挪了一步:“奴才杨阿亮,是这里的太监领事,给小主请安了。”说着又磕下头去。 另一边的宫女里,出来一个清眉亮眼的,“奴婢蒋秀,是这里的宫女领事,给小主请安了。” 我细细的看着他们,却不说话,实际上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天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早将我的脑子变成了糨糊一般,眼下,我只盼着,这一切快快结束,而我,可以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定神。 可事实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从今后,想好好的休息,静心静神,只怕是难了。 我的沉默不语,看在那些太监宫女的眼里,却成了威严,他们惶恐着,大气也不敢吭一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小青见我发楞,忙轻推我一下,在我耳边提醒着,我方回过神来,再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只觉得同病相怜起来,都是离了家别了父母的人,在这个地方与人为奴的日子又如何能够好受得了。 心下刹时软了起来,忙说了声‘赏’,小青和莲姑一起,忙将我早已经准备好的赏银拿了出来,分给了眼前的每个人。 太监宫女们欣喜的谢着恩,我只笑了不语,小青见我面露倦乏,赶紧将众人屏退了,服侍着我换下金丝织锦的粉红色礼服,只穿了身淡黄色的家居袍子,扶着我上床去睡,我看着屋角窗前那张卧塌,摇了摇头,径直到卧塌上歪着,满屋子的人只留了小青,清静了不少,这才感觉好了点。 屋子里不知何时点上了安息香,头脑渐渐的昏沉起来,迷迷糊糊之间,又看到了娘的泪眼,昨天晚上,我跟莲姑商量了要接娘进抱水轩陪着我睡,莲姑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知道宫中的规矩严,我既然已经成了妃嫔,即使没有进宫,也是要守规矩的,莲姑能够让娘进来陪我,实是违了常例。 她在宫中这么多年,必定是知道进宫后,要与家人相见,实在是难了吧。 娘拥了我在怀里,眼泪滂沱,她说:“早知道会弄巧成拙,还不如当初不要动那心思。” 她说:“成为正室并不稀罕,她只想女儿在身边,平平安安的。” 她说,“进了宫后,凡事必得多长心眼,遇事多想少说话。” 她说:“进宫后,凡事低调了,万不要招摇,她的经历就是镜子。” 她说………… 她说………… “娘………”我叫了出声,腾的坐起,满头满脸的汗,泪水成串儿的往下流。 小青正在边上守着,见我这样,吓了一大跳,忙一把抱了我在怀里,“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您怎么了?” 屋外的人也听见了。帘子一掀,那位叫蒋秀的宫女领事忙忙的走进来,“小主怎么了?小主,您怎么了?” 我只是楞楞的,说不出话来,蒋秀忙吩咐宫女端了热水来,用巾帕在热水里绞了,细细的为我擦着脸上的汗,口里说道:“小主是梦迷了吗?刚刚到了生地方,不习惯是有的,住几日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让小青帮我把头发梳拢好,就起来到外面屋檐下坐着,这时我才发现,我住的浅梨殿其实是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虽然是一个偏殿,但亦是清静精雅,处处精致,前面的院子里简简单单,只迎头几棵梨树,正繁茂的挂了许多的花骨朵,花尚未开,却有花香溢出了,风儿一吹,那清清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令人不觉的精神一振,边角上两株海棠,亦是快要开了,一朵朵的花苞已经咧了嘴,而后院里,则精致非凡,迎着窗的是一处小假山,惟妙惟肖,虽小却有巍峨之姿,山顶上一流水瀑随石而下,遇到山石的棱角处,不由的激起水花片片,假山下的池子里,几尾金色鲤鱼正悠闲自在。 假山最里面依旧的两株梨树,边上挨着的一排开着金色小花的,我却不认得,右边有一个花架,我细瞧了却是紫藤,心里喜欢起来,那是我最喜欢的花了。 再细看,我这才发现,在院子的拐角上,紫藤花架后面,竟然还藏着一个小门儿,只是,不知道通往哪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位分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叫了一个宫女来问,却原来后面是服侍我的宫女和太监们住的屋子,我这才想起,不觉的一笑,那宫女看着我的脸,却发起呆来。 小青见了有点发怒,上前一推她,“你大胆,怎么就这样盯着小主的脸看,好无礼!”那宫女一惊,扑通的就跪了下来,咚咚的连着磕头,我倒吓了一跳,慢止住她,却又不禁好奇,问她:“你盯着我看什么?” 那宫女惶恐万分:“奴婢……奴婢……只是看小主笑,真……真好看……比……比宫里哪一位娘娘都好看……” 我扭了头,心里直想着,必是讨好我的话罢。 却又听她接着说:“难怪太后直接的就封了小主为贵人,这次四个小主,就小主您的位分最高呢!” 我心中一凛,“什么,就我的位分最高?” 那宫女口中喃喃,不明白我脸上的表情是喜还是怒,我心内却已经是万马奔腾起来,古往今来,深宫里的女子,都免不了争宠,如今我的位分最高?那不就是说明,我是最受青睐的那个,以后,我必定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蒋秀正巧走了过来,见那宫女跪着,泪珠儿堪堪的挂在了睫毛上,忙过来给我跪下:“小主,这奴才是做错了什么了?告诉奴婢,奴婢必定好好的责罚她。” 那宫女的脸儿刷的白了,眼泪一下子流下来,磕着头求道:“奴婢该死,小主饶命啊。” 我心里好笑起来,又有谁要她的命来,看着她尚稚嫩的脸,心里不舍,我是个妃嫔,对这深宫尚且千怕万怕,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这宫里任何一个稍有位份的人,都能要了她的命罢! 摆了摆手,“罢了,也没什么,我只是问她的事。” 但着那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那宫女惊魂未定,眨巴着泪眼回禀:“禀小主,奴婢叫桂花儿,今年十三岁!” “才十三?还是个孩子呢,”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我心里怜惜,“唉,起来吧!” 桂花儿不由的感激,扑通的磕了个头,这才怯怯的站起来,我转头看向蒋秀,“刚刚瞧你走的急急的,是有什么事吗?” 蒋秀忙回禀,“回小主,刚刚宫里的各处娘娘小主们都送了贺礼来,我见小主精神儿不好,就自作主替小主谢了,并回了礼去,特来回禀小主。” 我点头,不由的细打量起她来,二十来岁的样子,肤色白润,眼睛大而有神,满脸的精干,一看就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你做的很好,多谢你替我想着,”抬手拔下一根黄金镶玉的簪子递给她,她却慌的直往后退,扑的跪下道,“伺候小主是奴婢份内的事,万不敢受小主的赏赐。” 我起身拉了她起来,将那簪子亲手插在她的发鬓上,微笑了说:“看你说的,虽然说我今儿是你的主子,可你的年纪比我大,若不是在这宫里,我倒是该叫你声姐姐呢。” 蒋秀惊鄂的看着我,她再想不到我会对她如此礼遇,脸上神色微动,半晌,却又归于平静,只跪了谢恩,口里虽然是万分感激的,可那口气,却仍然是淡淡的,这一点,大出了我的意料,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在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今后,若能与我为用倒还罢了,若是心不在我的身上呢,这样一想,心里不禁冒起了一阵寒意。 小青见我精神儿好,过来回禀,莲姑及另外的三位宫女已经去了。 我一楞,这才想起,宫里规矩,妃嫔进宫后,即会重新安排了人服侍,先前派去服侍的人都得撤了的,只是,虽然只短短的两天,我的心里竟然会有点不舍,放眼宫里,除了小青是和我亲的,也就只有她们熟悉点了。 转头看着小青,心里庆幸在这寂寂深宫,有她肯陪了我来。 我自己弄了张后宫的妃嫔位分例表,哈哈.我这篇小说是架空篇,因此,请大家不要用历史上的来对比,此位分例表,只针对我的小说《落尽梨花春又了》 昭阳正宫:皇后 正一品:皇贵妃 从一品:贵妃 正二品:妃 从二品:夫人 正三品:昭仪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贵嫔 从四品:嫔 正五品:容华 从五品:小仪 正六品:贵人 从六品:常在 正七品:才人 从七品:答应 正八品:美人 从八品:采女.更衣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客访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渐渐的到了傍晚时分,天边一抹红霞衬得整个天空火一般的红,金灿灿的余辉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晕晕的好似镶了道金边,静延宫的屋顶上,两只无忧五虑的鸟儿不停的跳来跳去,突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打起架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坐在内厅的椅子上喝着茶,心里却是别扭的紧,这一大屋子的人在边上盯着自己,咳嗽一声都会有人紧张,尚未适应的我,浑身的不自在。 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只是仔细的打量着自己住的屋子,浅梨殿在静延宫的偏东边,进了静延宫,右边一拐的位置,四面都是绿树腾阴,翠竹环绕,屋子施工奇巧,里面的摆设也是精巧细致,花梨木的家具暗而发亮,地上的红毯踩在脚下软软的没有实在感,四面的墙上,几幅幽雅的山水挂着,小而高的花架上,几盆时下新颖的花草衬着屋子里春意浓浓,窗前的帘子是一种不知名的珠子穿成,随着风儿吹过,格啷啷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捧着茶盏正看着发呆,刚刚的那个宫女桂花儿进来禀报:“小主,丽贵人和瑛答应来看您了!” 我不由困惑,“丽贵人和……和瑛答应?” 蒋秀在我耳边提醒,“丽贵人和瑛答应就是同住在静延宫的另两位小主。” 我恍然,忙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的襟角,口里说着‘快请’,忙往外迎去,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宫里的妃嫔,心里难免忐忑不安,刚走进外厅,就见两位贵气的女子正坐着低低的说着话,见我进来,忙对站了起来,笑吟吟的看着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知道这两人里有一位也是和我同位分的贵人,却不知道是哪位,只怕礼数上怠慢了,正筹措着,蒋秀已经快步上前,躬身施下礼去,“给二位小主请安。” “快起来,”前面那位浅蓝色宫装的女子笑着点头,蒋秀谢了,上前拉了这位女子的衣服角笑道,“丽小主这身衣服真好看,小主长得本来就美,今儿这身衣服更是衬得丽小主如同天人呢!”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不经意的向着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里暗暗的点了点头,这个蒋秀,倒真的是聪明的紧呢。 堆了满脸的笑出来,上前给这位丽贵人行了一礼,口中谦卑的叫了声:“姐姐,不知道姐姐过来,有失远迎,妹妹实在是失礼。” 那女子忙拉了我的手,“快不敢这样,姐姐是太后亲封的贵人,妹妹哪里敢受姐姐的礼,折杀妹妹了!” 坐下喝茶,另一位一直站在丽贵人身后不说话的女子上来对着我行礼,“从七品答应韩瑛,给娴贵人请安。” 我细看她,眉目娇小娟秀,神情恭敬安详,倒也是个清秀可人儿,心里感叹,这宫中女子,都是豆蔻娇娥,却全都被锁在了这难得见人的地方,唉。 忙笑了让坐,转头看向丽贵人,见她神情相比瑛答应,却是多了几分倨傲,想来在这静延宫,我没来之前,该是她为最尊的,如今来了个和同她位分的,今后………只怕……这样一想,不由的有点头疼起来。 脸上却是笑着的,“该是妹妹去向姐姐请安才是,怎么倒要劳动姐姐亲自跑来看妹妹,妹妹实在太失礼了!” 丽贵人倒也笑的真诚,“哎呀,姐姐快别客气了,如今我们有缘住在一起,也是缘分,本该是要多走动的。” 瑛答应在边上扑哧一笑,“二位姐姐在这里姐姐妹妹的叫着,让人听着,倒不知道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我忙笑了道,“自然是丽姐姐为长了。” 丽贵人一甩手里的帕子,“姐姐客气了,妹妹哪里敢当,姐姐是太后亲封的贵人,并且是赐了封号的,这在后宫,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荣耀,妹妹哪里敢比呢?” 顿了顿又掩嘴笑道,“不日待姐姐侍寝后,必定是要晋位的,到那时,妹妹还须姐姐多照应呢!” 说着,就和了瑛答应起身深施了一礼,我忙不迭的扶了,心里,却疑惑起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赐名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送走了她们,我楞楞的站在院里的梨花树下,一枝欲放不放的花蕾巧巧的在我的头际摇曳,清清淡淡的香气忽有还无的直入心底,我的心却一直的,一直的沉了下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天黑了下来,我在宫里的第一天就这样接近了尾声,明天往后,我就要面对太后,皇后,宫里众多的妃嫔,以及,大肃朝的天子,当今的皇帝,我的,夫君。 御膳房传了膳来,其中有两道菜分别是太后和皇后赐的,到底是宫廷里的菜肴,精细又不乏美味。 满桌子的菜我却只尝了几口,蒋秀见我没精神,夹了点油盐渍过的豆芽儿,放进我的碗里,“在小主进宫前,内务府已着人打听了小主的口味爱好,却说只是喜欢清淡的就好,”小心的瞄了下我的脸色,,“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就只挑清淡的让御膳房做了,小主不喜欢,奴婢派人叫御膳房重新做来。” 说完转身就要吩咐小宫女去传话。 我忙一笑拦了道,“罢了,这些我都是喜欢的,只是猛不丁的到了生地方,有些不适应。”心里冷冷的笑,若是让人去了,明天,怕是满宫里的人都会在议论,我这位新进宫的贵人,有多轻狂了吧。 看着蒋秀,我客气的谢她,“你多费心了。” 小青在一边看着,却是满脸的不解,瞪大了眼睛,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她大概是不明白,因何以往冷冰冰的我,进了宫后,见了人都是满脸的笑,对下人也这样客气起来? 我嚼着嘴里的豆芽儿,看着在边上忙着递茶倒水的两个宫女,有一个我已经见过了,就是桂花儿,还有一个却只是不知道叫什么? 她见我盯着她看,不安起来,忙忙的到我跟前跪了下来,“小主………”却是慌慌的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蒋秀过来轻声问,“小主,这奴才是做错了什么吗?” 我皱了皱眉,这宫里的人都是要这样小心的吗? “她叫什么名字?”我放下碗,问。 “回小主,她叫杏花儿,”蒋秀端过茶来,轻声回禀。 “杏花儿?”我转头看看桂花儿,不觉奇怪,“你们的名字是谁起的?怎么都是什么花的这么巧?” 杏花儿喃喃的不敢吭声,桂花儿却是机灵的,上前一步回道,“回小主,奴婢们的名字都是刚刚进宫时教习姑姑起的,为的是好记,奴婢呆的这一组四个分别叫杏花儿,荷花儿,桂花儿,梅花儿。” 见我听的仔细,她的胆子大了些,“如今,奴婢们被指来跟了小主,就是小主的人啦,名字自然该请小主重新起的。” 说着就扑通跪下,“请小主赐名。” 杏花儿也跟着拜了下来。 这是我没想到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我沉吟了一下,“也罢,那就给你们新起个名字吧。” 想了想,指着杏花儿,“从今天起,你就叫剪冰。” 又向着桂花儿,“你就叫裁雪吧。” “是,谢小主,”剪冰裁雪欢天喜地的磕头谢了。 看着蒋秀,“你把这院的小太监们都叫进来,我见见,别以后连自己使唤的人都不认得,那才叫人笑话呢!” 一会,领事太监杨阿亮领了小太监们进来了,却是四个,在我面前一字排开的跪着,我楞了楞,奇道,“怎么宫女的份额是两个,太监倒是四个?” 蒋秀回道,“回小主,贵人的份例有八个奴才,两个宫女加上奴婢近身服侍,太监们要做粗活和看护庭院,所以,连了领事的,就该有五个的。” “哦,是这样,”点了点头,这宫里太多规矩,以后倒要小心呢。我心里暗暗的思衬着。那四个小太监的名字我也改了,分别叫小福,小寿,小安,小泰,太监们谢了,磕了头退了出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银镯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忙活了这一阵,身子禁不住疲倦起来,小青见了,忙命人进了热水,服侍我沐浴了,披散着湿发坐在铜镜前,小青用棉巾为我揉着,蒋秀在一边收拾着我卸下的簪环,我手指绕着额前散下的碎发,心里却猛不丁的想起了丽贵人的话。 “秀儿,”我总觉得连名带姓的叫拗口,就这样叫蒋秀,蒋秀却是一楞,想是从来都没人这样叫她的。 只是楞了一楞,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我身边,我只作很平常的样子,用随意的口气问,“今天丽贵人说………我是赐了号的贵人,又说什么………什么侍寝,晋位的……” 头却是不抬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一缕发丝看的认真,说了一半,却又停住。 蒋秀实在是聪明的,伸手接过小青手上的棉巾,一边替我揉着湿发,一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回答,“宫里的规矩,妃嫔五品以下是没有封号的,只能叫小主。四品,五品叫主子,只有进了三品位后,才能被尊为娘娘。” 我点了点头,盯着镜子里的她,依旧带着询问,蒋秀神情沉稳,继续道,“像小主这样六品就赐封号的,实在是不曾有过的荣耀,这次进来了四位小主,小主您的位份是最高的,另一位赵常在比您次一个位份,另俩位小主,都只被封为才人和答应的,明日才进宫。” “明天才进宫?”我暗里点头,难怪今日没有见到她们。 蒋秀点头,“是的,明儿一早小主去给太后,皇后请安时,就能见到她们了,怕是……”说到这,她顿了顿,眼睛对着镜子里的我,“怕是还能见到皇上。” 啊,我的心里扑通一惊,耳边只听蒋秀继续说道,“小主清丽无双,实在是天人姿色,皇上见了,必定是要看见眼里去的,侍寝也只是一两日的事,宫里规矩,新进来的妃嫔,第一次侍寝后,按律都要晋位分的,除非,实在不得皇上的喜欢,这样的,也就另当别论了。” 眼见着头发揉干了,她扶了我在床上躺下,伺候我睡下,“小主安心的歇息吧,明天一早儿就要去见太后和皇后呢。可别熬了精神。” 我闭了眼睛,静静的只作睡着了,蒋秀替我掖了掖被角,放下了帘子,悄悄的退了出去,我听着屋子里没动静了,方睁开眼睛,屋子角上点着小儿胳臂粗的蜡烛,想是灌了什么香在里面,溢着幽幽淡淡的香,灯影摇曳里,宫女们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东西,床前的小几上点起了安歇香来,是清幽的茉莉香味,却又带了点淡淡的荷香。夹杂了蜡烛里的香气,却熏得我脑袋隐隐的疼。 心里想着蒋秀方才的话,心里一阵阵的不安,不明白太后因何对我如此的青睐,尚未进宫,就将万千的荣宠放在我的身上,这,却让我成了枝头上最醒目的鸟儿,人人手里的利箭,都必定要对上了我。 朦胧中手一动,腕上的银镯子滑到了手面上,带着体温,润润的贴着我的皮肤,我的心却格楞一下,眼前浮现一对温雅的眼睛,一个亲和的声音说着,“知道凝妹妹喜欢银器,这是我在有名的庆祥楼买的镯子,凝妹妹看喜欢不。” “栩表哥………”我默默的念着,栩表哥是姑母家的儿子,从小在别人欺负我时,他就一直的站在我身边护着我,在知道我要进宫后,他到家里来了好几次,甚至,跟父亲还发生过争执。 一大早,小青告诉我,就在昨天晚上,他在我住的抱水轩外站了一晚上。 我是知道的,站在绣阁的窗前,我能看见院外回廊下那个落寞的身影,可是,我,不能见他。 咬了唇将头埋入被中要睡,杭绸织绣的枕头上不知何时已是冰凉一片,是我的泪,我深深的闭紧了眼,从此后,栩表哥,你我,只能是陌路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定省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天一早,就有宫里的执事太监来接我,先按国礼去觐见母仪天下的皇后,来到皇后所居的宁瑞宫门口时,赵紫芫正堪堪来到,见了我,过来行了一礼,不好说话,只抿着嘴儿冲了我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亦微笑了点头,这时,远远的一队宫女太监领着俩位清丽的女子过来,那俩位女子一身正式的宫装打扮,正是今日进宫的另两位小主,江苏盐运史陈年生之女,陈清莲,以及徽城知府江浩之女,江敏。 我和赵紫芫并排站着,矜持含笑看着她们,却见她们快步上前,对着我和赵紫芫深行一礼,“正七品才人江敏……” “从七品答应陈清莲……” “给娴贵人请安……” “给芫常在请安……” 我们忙伸手扶起,“妹妹们快别多礼了。” 正在此时,有太监出来宣,“皇后娘娘传各位小主觐见。” 我们忙整了衣衫,潋了声息,静静的跟在太监的后面,进了宁瑞宫,宁瑞宫为我朝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寝宫,处处涣然大气,门窗亭柱上刻着彩凤飞舞,吉祥如意图,暗喻着此宫主子的身份。 宁瑞宫正殿里,皇后端然而坐,一边紧靠着的正是瑾贵妃,两边依次而下,坐着五六位妃嫔,正都谨言而坐。 我们上次依依拜倒,给皇后行了三拜九叩的国礼,口中清脆有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温然有度,“妹妹快起来吧。” 太监又引着我们给瑾贵妃行礼,我们以家礼相拜,瑾贵妃笑笑,一摆手,“罢了,这是皇后的地方,你们不必对我太多礼了。” 我心里一愕,这句话实在有点不像样子,怎么瑾贵妃说话如此不顾身份。皇后却像是不曾听见的,只端了茶慢慢的抿着。 再依次往下的是良昭仪,我们过去行礼时,她忙站了起来,口中道,“妹妹们快别多礼,以后就是自家的姐妹了。” 接着的安婕妤,瑞贵嫔,端嫔,祥嫔,也都是客气的很,个个殷然有礼。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紧张了一夜的心情稍有松懈。 皇后见我们见礼完了,招呼我们坐下,态度和蔼,“今后各位妹妹都该和睦相处,大家齐心伺候好皇上,力争多诞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 众妃嫔忙都站起身子听训,却只有瑾贵妃仍傲然而坐,眯着眼只盯着手上的碧玉戒指,嘴角儿上一丝轻笑,却是说不出来的轻视。 我惊得倒吸了口冷气,忍不住偷眼去看皇后的反映,皇后却像是没有看见,只是微笑了,“宫里的规矩多,四位妹妹刚刚进来,必定有许多的不习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多请教先来的姐妹,”又看向良昭仪她们,“你们也该多提点她们些。” 良昭仪等恭敬点头,我想着那日觐选时皇后的大度,满心钦服。 这时,太后宫里传了话来,太后今日身体不适,命我们不必再去给她请安了。 皇后神情紧张起来,问拿传话的太监,“母后怎么样了?” 那太监恭谨回道,“回禀皇后,太后夜里起夜的时候,受了风寒,已经传了御医,并无大碍。”皇后点了点头,这才有点放心的样子。 突然的,一直在边上不作声的瑾贵妃向着我道,“娴贵人,你过来。” 我愕然一楞,瑾贵妃笑吟吟的看着我,面色平静。 心里猜不透她的用意,只有走到她的面前,一拜行礼,她却是一改方才的沉寂,咯咯的笑着拉起我,上下打量着,口中“哎哟,”的叫个不停,大家全都不解的看着她,我亦是满心不解,唯有俭眉浅笑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惊心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到底是太后的眼光,你们看看,娴妹妹怎么一收拾,端的是明艳万分呢?哪里还有选秀那日素朴的模样儿。” 瑾贵妃笑的嫣然,满脸的亲热。 良昭仪走过来附和着,“是啊,早听说觐选时,太后看中了个家风格外清廉的,更是格外的隆恩,在祖宗的规矩外,加赐了封号,我们听说时心里就稀罕的不行,今儿见了妹妹,果然是秀外慧中的,太后可真真的是慧眼呢。” 安婕妤,瑞贵嫔,端嫔等亦都附和着,我却陡的手心里冒出了汗,家风清廉,哼哼,父亲的为人,只怕是满朝的官员,没有不知道几分的,如今太后却因了我那身寒微的装束,误以为我家风清廉,对我大加青睐,这,除了是讽刺,只怕,亦是祸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冷汗津津的渗出了额头,脸上的笑不觉的僵了,低了头,再不敢看众嫔妃的眼。 却听皇后的声音训道,“娴贵人的家风乃是朝廷之福,众位妹妹要引以为例,家中有父兄在朝中为官的,当以沈家之例劝戒。” 众嫔妃齐声称是,皇后看着我,笑得和蔼,“若他日大肃朝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命,则天下太平,娴贵人被太后格外青睐,纵然是天恩,亦是为满朝官员找个榜样。” 我忙跪下,“家父食朝廷的俸禄,为朝廷出力,乃是份内之事,太后如此隆恩,实在是愧杀嫔妾了,嫔妾万分惶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皇后让人扶起我,“罢了,你也别过于惶恐了,太后的心,你只别辜负了就好。” 唤了边上的女官吩咐道,“传旨敬事房,待新进的四位小主适应后,就安排小主侍寝。”女官应了,皇后转头又对着大家,“罢了,大家也都乏了,今儿就散了吧。” 我们行礼告了退,依次退了出来,我慢慢的落在了后面,看着槿贵妃意气风发的背影,心里沉沉的纳闷,她今日特意的把我推到众人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想着,袖子突然的被人拉了拉,我一看,却是赵紫芫,只见她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慢下了步子,和她一前一后的渐渐和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只听赵紫芫在身边轻轻的说,“沈姐姐,刚刚儿瑾贵妃好生奇怪,她好象是故意的要把你推到风口上的。” 我一楞,她看着天真无邪,却原来也并不是一点脑子没有的,感激的对她一笑,“我知道的,只是,我已经在浪尖上站着了,她这又是何必呢!” 赵紫芫不语,慢慢的在我后面跟着,半晌,叹了口气,“沈姐姐,你小心了,刚刚她们虽是在夸着你,可我瞧着,却并没有几个的笑是真心的样子。” 我点点头,心里却是突的一沉,这个赵紫芫在今日之前,给我的印象都是天真无心机的,却原来心思也是如此细密,倒不可小瞧了她。 转眼出了宁瑞宫,除了瑾贵妃坐了銮轿远远的去了,良昭仪等竟然还在,见我出来,向了我笑道,“娴妹妹有空,就去我的霓霞宫坐坐。” 我忙笑了道,“妹妹本该去给姐姐请安的,只是怕搅了姐姐的清闲。” 良昭仪一笑,“娴妹妹快别客气,姐妹们本该多走动的。” 说完,也乘了轿子去了。 余下的安婕妤,瑞贵嫔等亦全部客气的告别,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我深感不安,绞着手里的绢子,只是楞楞的站着。 蒋秀过来扶了我,小青给我系上披风,“小主,我们也回去吧,”我正要走,转头却发现才人江敏和答应陈清莲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我,只是,眼里却带了嘲讽的笑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立威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妹妹们怎么还不回去歇着,一大早儿的就进了宫,怕要累着了,”我心里苦笑,脸上却是装作看不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江敏笑道,“谢谢娴贵人关心,妹妹不累,特地在这等着跟娴贵人告别呢。” “是啊,连昭仪娘娘都得等着跟姐姐告了别再走,更何况我们姐妹呢?”陈清莲显然更是牙尖嘴利,言语露骨,眉稍眼角都是讥讽。 我气极,却又忍住,不愿刚刚进宫就生出事端,唯强笑了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昭仪娘娘和婕妤娘娘只是和善怜下,才待我们分外温和有礼,又哪里………哪里………” 只是心里实在牵强,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原本以为我们是一起进的宫,必定是要比别人来的亲近,如今看来,也是不能够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罢了,贵人姐姐,昭仪娘娘和婕妤娘娘只是单对了您温和有礼呢,我们,可是没那个福气的。” 江敏咯咯的笑着,陈清莲拉了她的手,并肩欲走,经过我的身边时,陈清莲轻声一笑道,“贵人姐姐觐选当日那盏茶,可倾得恰到好处呢!” 我再不能忍,沉了脸喝道,“放肆,这是说的什么话?进宫前,没人教你们规矩吗?” 两人一鄂,停住了脚步看我,我阴了脸扭头不看她们,冷冷的只盯着远处宫墙上的琉璃瓦,日上中天,阳光映着瓦上的琉璃色,发出灿灿的金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蒋秀见我神色不对,忙上来劝,“娴贵人请息怒,才人小主和答应小主都是刚刚进宫的,不懂规矩也难免,说了什么让娴贵人不高兴的,还请娴贵人多担待,千万别怪罪她们。” 声音不高却又正堪堪能让她二人听见。 我一楞,蒋秀缘何不叫我们小主,却连着封号位分的叫,听到她最后几句,心里方才会意,这丫头,是故意的要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呢。 心里赞赏,会意的和她换了个眼神,鼻子里却只是哼了一声,依旧阴了脸不说话。 江敏和陈清莲神情先是神情阴晴不定的站着,见我怒色于形,边上蒋秀小青又竭力作出惊怕的神色,想是记起了宫中的规矩,纵使她二人不忿,亦是忐忑起来,半晌,终究是有了点怕的意思,当着身边许多的宫女太监,却又拉不下脸来,面面相觑的不知道怎么办。 蒋秀见了,忙上前对着接她二人的太监宫女吩咐,“二位小主一早进宫,都累了,还不快领了小主们去休息。” 领头的持事太监弯腰行了一礼应了,江敏和陈清莲二人正尴尬处,乘机下了台,亦随着行了一礼告退,宫女太监们簇拥着,去了。 却见那陈清莲在走了几步后,又回了头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扭了头装作没有看见,她们临去前的那种不忿却依然如刀般直刺我的心口,心里慢慢的悲苦起来,娘,果然如你所说,这深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赵紫芫一直的站在我的身后看着,见人都散光了,方才过来向我告别,亦劝慰着我,“沈姐姐,别跟她们生气了,身子气坏了不好,”却又叹了口气,道,“姐姐未进宫就已经荣宠一身,遭人嫉恨必是难免的,只怕以后这样的事还有呢!” 我笑了向她点头,“多谢妹妹,我明白的,妹妹走好,有空去我的浅梨殿坐坐。” 她道,“今后深宫寂寂,必定是要常去打搅了的。” 看着她上了小轿,我深吐一口气,整个人突然的松了下来,这才惊觉自己的神智一直都是紧绷着的,身子一歪,就要向后倒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弱症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床上,床上的帐幔放了下来,隔着帐幔,是小青低低的缀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的头晕晕的疼,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的,幽幽的声音的问道,“张御医,我家小主怎么样了?要紧吗?” 是蒋秀,我努力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浅梨殿。 手腕被绣帕遮着,伸出了帐外,帐幔外人影晃动,恍惚一个男子模样的人在为我搭着脉,一会,这男子回答道,“小主的脉息慢而不平,想是平日身子就弱,初进宫来又多有劳乏,方会有刚才的晕阙,只要姑姑们平日多精心照料,倒也不防事的。” “多谢张御医,可是……现在……小姐还没醒,怎么办呢?”小青哽咽着问。 “小青,”我忙轻声唤着,小青是我在这宫里唯一亲近的人,我怎能让她为我太过费心,挣扎着,我就要坐起来。 “小姐,”小青一听我醒来,惊喜莫名,忙忙的掀开了帐幔,眼前霍的一亮,只见一个男子身型一矮,已是跪在了地上,“臣太医院张才玉参见小主。” 我靠着小青坐着,向着他点了点头,“张大人快请起,劳烦大人了。” 张才玉神情惶恐,依旧低着头,“臣不敢,伺候小主,乃是臣份内之事。” 我不再说什么,只命蒋秀拿了一锭金子赏了,送他出去。 此时屋里这剩了小青在陪着我,进宫两日,小青到此时才得与我独处,当下抱了我哭了起来,我回过身子拍了拍她,“小青,我没事了,你别哭了。” “小姐,”小青拿锦垫让我靠着,转到我面前,满脸的泪,“小姐,我就是不明白,小姐已经是贵人了,身份尊贵,怎么这俩天却如此的委屈自己,对谁都是强颜欢笑的奉承着,就连蒋秀这样身份的人,您都是礼遇有加的,她只是个宫女啊!” 我深叹口气,“都说独木难成林,在这尔虞我诈的寂寂深宫内,若没有人扶持,又怎么能全身进退,而越是身边的人,越是重要,可以是护你的符,也会是杀你的刀,纵然是皇后之贵者,想来也是不敢大意的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青楞了,大瞪着眼看着我,“啊,有这么严重吗?” 我点头,又怕吓了她,忙又笑了安慰,“也没什么的,只是凡事小心点的好。” 正说着,蒋秀进来,我晕倒的事已经传到太后和皇后的耳里,都命了人来询问,我忙吩咐她赏了来的人,并请他们替自己谢恩。 半晌,屋里方才静了,我闭了眼养神,心里却愈加的乱,今日才知道自己额外的荣宠是因何而来了,可是,这却是一个误会,因了我的弄巧成拙而已,不知道,今日的荣宠会不会是他日的祸根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如今,江才人和陈答应已经对我心有芥蒂,昭仪娘娘和婕妤娘娘纵然对我礼遇有加,但是,又怎知那笑的背后藏着什么呢? 如今。我只是刚刚进宫,若是过几日再侍了寝,以太后对我的青睐,以及太后抬举我的用意来看,晋位是必然的,那以后,我必定是众孥之的了。 这样想着,头上不觉细细的冒出了汗,不行,我必须要扭了这局面才好。 “小主,吃药了,”裁雪端了一银色小盏进来,随后跟着的剪冰捧着一个托盘,几碟精致的蜜饯诱人垂涎。 看着裁雪手中的药,心里忽的精光一显,或许,我可以这样……… 就了裁雪的手,刚喝了一口,就哇的一声,又吐了出来,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剪冰慌得丢了手里的盘子,扑上来抱我,蒋秀小青吓得脸都白了,蒋秀口中不停的念,“小主,小主,您怎么了,刚刚张御医还说小主只是身子弱,只要好好的养着就是了,这会子,怎么又这样了。” 一边又命人快去请回张御医来。 稍待,张才玉又慌慌的赶回,再度替我把了脉,又请我露了面细细的观看,神色愈加的凝重,半晌,却又摇了摇头,满脸的疑惑不解。 我暗暗的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神色疑惑,就问道,“张大人,我没什么吧!” 张才玉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神情为难,犹豫道,“小主,臣才疏学浅,竟然是诊不出小主到底为何症,小主的脉象滑中骤稳,可身子却又如此的虚弱,实在是令人不得其解。”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静寂空庭梨花黯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章 我点头道,“这就对了,我出生时不曾足月,这弱症是从胎里带来,今日的病征在家里也曾发过,脉象稳,身子却弱的厉害,倒也是无大碍的,只是,不能劳累罢了。” 这倒是真的,娘怀我在七个月时,跌了一跤,导致我未足月就出生,自小身子就弱,只是,刚刚的症状,却是我装出来的。 小青在一边听我这样说,忙跟着附和,“是啊,张御医,我家小姐自小身子就弱,经常大病小痛的不断呢!” 张才玉奇道,“咦,如此倒是奇了,既是小主曾经有的旧疾,一时之间倒也不足为虑了,臣自会开些养身强体的药来为小主调理,小主好生养息,不日自然就会无忧。” “张大人,只是………”我欲言又止。 “小主有什么请吩咐。”张才玉神情恭谨。 我不觉脸儿羞红,半晌一咬牙道,“皇后今日已经吩咐敬事房,不日将安排新进宫的妃嫔侍寝,可……可我的身子如此的弱,只怕……只怕……只怕不能好好的侍奉皇上,能否请张大人禀告敬事房,在我身子尚未恢复之前,先不要安排我侍寝。” 张才玉点头应了,我的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汗,见他应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方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剪冰重新捧了药来,我的眼光转处,却见蒋秀正深深的看着我,见我看向她,忙转了头去送张才玉。 我端了药慢慢的吹着,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看出来了? 张才玉倒也勤谨,之后每日的来问安请脉,我也都只是懒懒的,每日只歪在卧塌上养神,偶尔让小青和裁雪扶着在院子里站一下,旁人眼里,我着实是蔫蔫的病着。 太后和皇后都赐来珍贵补品,并谴了人来宽慰,连每日请安也都免了,只叫我好好的养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安闲的在院里呆着,从不出浅梨殿一步,赵紫芫来过两次,见我歪蔫蔫的,怕搅了我,也就不来了,各宫各殿的主子娘娘也都或亲来或礼至的探慰。渐渐的,来的人也少了,浅梨殿清净起来,真真的成了宫墙里的世外之所。 我再不管旁的事,只要没人来,每日里只弹琴画画,逍遥自在,倒也有各种消息传来,江才人和赵紫芫已经侍了寝,并按规矩晋了位,江才人晋为常在,而赵紫芫活泼伶俐,深得圣心,由从六品常在晋为从五品小仪,风光荣宠之极。 我每每听了,都只是一笑,并不往心里去,只期望,自己可以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平静到老。 这一日天气晴好,看着日头喜洋洋的,我亦动了兴致,令人把琴摆在院里梨树下,洗手焚了香,悠悠的弹着一曲高昂的高山流水,琴声流畅激昂,手指起落处,腕上的银镯随着琴声叮啷作响。 这曲子是栩表哥教的,除了娘,就只有栩表哥对我最好,我爱的琴,我爱的银饰,我爱的薛涛筏,我爱的…………只要是我爱的,他都想尽了办法帮我找了来! 栩表哥英俊儒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可是,栩表哥只为我写诗,只为我作画,也只教我弹琴,他最爱这首高山流水,他说,这有我知道他明白他,他说,也只有他知道我明白我。 他还说,他,要娶我,带我和娘离了沈家这阴沉的地方。 为这,二姐恨我至深。 栩表哥,栩表哥,我咬了唇,手儿颤抖,腕上的银镯子晃啊晃的,宛如栩表哥那日深深的笑眼。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不侍寝,纵然是为了削自己的风头,但,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一想到这里,只觉得心痛陡然而剧。 手指不自觉的加快,琴声愈发激昂,陡的,格啷一声,琴弦断了,琴音嘎然而止,我的脸儿发白,身子堪堪欲倒。 “小姐,”小青一惊,忙过来扶我,我摇了摇头,只叫她收拾断琴,自己起身在梨树下站了。 梨花已是盛开了,满树清素悠雅,花香阵阵,边上的海棠亦相伴着嫣红一片,红白掩映下,繁荣热闹。 我的心却是凄寒一片,栩表哥,似你这般优秀的男子,不知今世,得怎样的女子,有那个福气,可以陪在你的身边。 一枝梨花斜斜的伸到我的面前,香气直冲进脑子里,直似要逼出我的泪。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我捻了花枝在手,心里酸楚,脱口念出,而在我的心里,遗憾的又何止是一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煽风点火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小主,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蒋秀过来扶我。 我摇了摇头,见小安正从外面进来,忙唤了他,指着那枝梨花,命他剪了,交给小青插在瓶子里。 “小主,要不,奴婢扶您到殿外走走吧,老闷在屋里也不好,”蒋秀见我精神还好,建议道。 我看了看她,心里一动,想了想,点点头,小青见我心情不错,也很高兴,赶紧拿了件披风来给我披了。 浅梨殿外,往左边一拐,是静延宫的主殿,绕过主殿,是个大花园,处处都是白色的蔷薇以及浅粉色的芍药,浅淡的香气却也是一**的直扑人面,另有牡丹,月季,亦不甘寂寞的吐艳,桂花,翠竹点缀其中,枝叶摇曳,令人心醉。 看着满眼的娇色,我的心情慢慢好起来,蒋秀深恐我乏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用帕子铺在一块山石上,扶我坐下。 这儿是一片芍药丛,我自小就喜欢芍药,最喜欢它那浅浅淡淡的香,总觉得,那香很象荷花的味道,小时候,我总是缠了小青去采,然后就拿在鼻子下,使劲的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风儿一吹,一枝芍药被送到了面前,伸手去拈,手指却一阵刺痛,一惊缩手,这才惊见指头上丝丝血迹,想是刚才琴弦绷断时所伤。 蒋秀见了,忙捧过我的手看,又要扶我回去,说要请御医,我一笑,这算得什么,看着蒋秀,不禁想起平时她的伶俐,眼见四面无人,心里不由一动。 正待说点什么,猛听得前面咯咯一阵娇笑,随风送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直往这里过来。 心里疑惑,蒋秀伸头越过山石一看,“小主,是丽贵人,瑛答应,和新封的江常在,还有新进宫的陈答应。” 我一楞,她们不好生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到这来干什么? 刚一楞神,人已经到了山石后,我冲蒋秀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去。自从那日在皇后宫门口一别后,我病时她们碍于礼节,来了浅梨殿一次,我也是托病没有见她们,今日见了,想来也只是假惺惺的,我实在懒得跟她们罗嗦了。 心里只是奇怪,怎么丽贵人看起来倒象是跟她们很熟的样子。 “姐姐快看,这芍药好美,只是……”是陈清莲的声音,“跟姐姐比起来,却是人比花更娇呢!” “那是自然的,常在姐姐刚刚进宫,就得蒙圣宠,又岂能是俗品呢!”这个正是丽贵人。 “呵呵……”一个声音娇娇的笑着,正是江敏,“贵人姐姐太客气了,姐姐才是风华茂盛,妩媚无双呢,在姐姐的面前,小妹纵有光彩,也不过是米粒之珠罢了,再说了,姐姐的位分在姐姐之下,今后,还望姐姐多扶持了。” “哎哟,这可说到哪里去了,唉,”说到这,丽贵人叹了口气,“进宫快三年了,还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到现在,连个主子都没挣上。” 满口说的都是奉承阿谀之词,我心声厌恶,转身扶了蒋秀,只想悄悄的远离了她们。 却听丽贵人又接着道,“要说扶持啊,我倒要笑各位姐妹了,放着正经能扶持大家的人不去求,倒来求我这个站不稳的风中草。” 大家想是都一楞,齐声问,“能正经扶持我们的人?是谁?” 我听着心里也是奇怪,不由的停住了步子,那丽贵人已笑道,“就是跟你们一起进宫的那位娴贵人哪,这位娴贵人可真不简单,能让太后刮目相看到如此地步,你们见过哪位小主有过封号的啊?还是未进宫就下懿旨去府上封的,这可是大肃朝开国以来都没有过的荣宠啊!” 我听着说的竟然是我,心里陡的一惊,手心里不由细细的冒出了汗,又听丽贵人继续的说,“也就是她现在病了,立时间不能侍寝,依着太后对她的宠爱,只要侍了寝,这晋位啊那是必然的,只怕不是只进一级两级呢,你们没见吗?那赵小仪可都连进了两级呢?” 一直没说话的瑛答应声音细细的说,“是啊,照这样看来,这位娴贵人不日怕就要是主子了。” “是啊,只怕以后娘娘都有她的份儿呢?”丽贵人说。 “哼,想当主子娘娘,只怕是没那么容易,”陈清莲气冲冲的,“就她那讨乖卖巧的模样,能哄得了太后一时,只怕哄不了一世。” 丽贵人奇道,“这是怎么说?” 陈清莲只是哼了声,也不答话。 “好了,陈妹妹,你就少说几句吧,这话要是传到她的耳里,日后只怕会有你的苦头吃呢?” 丽贵人好言劝着,这句话却是火上浇油,陈清莲更加的火大,“哼哼,你们都怕她,我不怕,凭她什么东西,怎么厉害,我只等着就是了。” 说完,气哼哼的转甚就走。 “陈妹妹。陈妹妹,”脚步声渐渐远去,半晌,周围静了起来,再无半点声响。 我在山石后,气得身子直抖,我倒不怪陈清莲,我能得太后之心,本就只是歪打正着,又怎能怨得了她不服。 只是这丽贵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因何在这里煽风点火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僻荫之计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蒋秀见我这样子,吓坏了,忙要扶我回去。 我摆摆手,命她坐下,蒋秀惶恐起来,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连道不敢,我硬逼了她坐在我面前的山石上,定定的看着蒋秀,蒋秀见我直盯着她瞧,越发的慌了起来。 我一把拉了她的手,“秀儿,你来宫里几年了?” 蒋秀见我却是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是没料到,不由楞了下。 我摇着她的手,静静的等着她回答。 “快五年了,”蒋秀神色紧张的看着我,不明白我是怎么了。 我点点头,“五年,怎么,不是从小儿就进来的吗?” 蒋秀摇摇头,“奴婢是当年的云嫔主子带进宫的,奴婢本是云嫔主子的家养丫鬟。” “云嫔主子,当年的?”我疑惑的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蒋秀平静的神情里掩着深深的悲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蒋秀神色不动,“是的,云嫔主子前年初患病身故了。” “哦,”我心里一黯。 半晌,我才说,“像刚才的事,你在云嫔跟前时必定也是见过很多了吧?” 蒋秀眼神一动,抬起头,直盯着我,我不语,任由她看着,脸上满是信任和诚恳。 她随即又低头下去,不答却反问“奴婢只想知道小主是否要在浅梨殿里藏一辈子?” 我心中突的一跳,心陡然而乱,半晌答不出来。 “什么荣宠位分,我都是不稀罕的,只想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捱过这深宫里的日子,也就罢了!”想到这,我不禁深叹口气,“可是,如今看来,只怕也是难的!” 蒋秀听我如此说,眼中的光一下子黯了,脸上神情竟似带了点失望,我心里微感疑惑,却无心深想。 “如果只是想平安度日,倒也不难,您是太后格外青睐的,太后一心要抬举了您给天下的人立个样儿,只要有太后护着,又有谁敢把小主您怎么着。”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心里一松,精神也宽了起来,我倒也不是惧怕生死,只是,多少后宫的妃子失宠后,娘家亦跟着被祸及,父亲纵然不是我所亲的,可是娘呢?好容易她才得过几天好日子,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娘再吃苦。 看着蒋秀,心里赞赏,是不是每个女子在宫里呆上几年后,都能够变得如此冷静,看事物能如此明决呢。 用绢子在她的手上拂着,我由衷赞道,“秀儿,你真是个女诸葛,可惜了只是个宫女,若是个男子,怕也是个人物呢!” 拔下头上的玉簪插在她的头上,神色诚恳,“秀儿,富贵荣华对我来说并不稀罕,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个知心的人,上天将你送给了我,实在是我的造化。” 说到这,我叹了口气,面有愧色,“我只盼着能平静终老,以后风光富贵必是不能够的,你跟着我,只怕会委屈了你。” 蒋秀并不谢恩,脸上神情古怪,我心里纳罕,脸上却是一丝儿不现,“他日,若是有好的去处,只有你说一声,我定会放了你去,必不耽误了你。” 蒋秀的眼里却是慢慢的含了泪,我心里一惊,这些天,在我印象里,她决不是个容易动情动心的人,这却是为何? 却见她一下子跪了下来,“小主仁厚,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主子,蒋秀哪也不去,只伺候小主。” 我忙拉了她起来,“快别这样,什么主子奴才的,在我这里,就只有姐妹的。” 她看了我,嘴儿张了几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止了,低了头站起身。 我疑惑,“秀儿,你,怎么了。” “小主,您进宫这么些日子了,都还没给太后请过安呢,身子若是好些了,就该去太后宫里走走了,”蒋秀帮我将披风上的穗子理了理,温言提醒。 我知道她转移了话题,也就随了她的话,笑道,“是了,明日是个双日子,既然是第一次给太后请安,必得要郑重些,就赶了这个吉利时辰吧。” “可是小主,您的身子经得住吗,”蒋秀有点担心。 我点点头,扶了她的手往回走,心里想着蒋秀说的话,太后,既然是您把我扯进了这个寂寂深宫,那么,我也就只有倚了您这棵大树,来为娘和自己僻荫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钗坠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日,天色方微白,我已经大睁了眼睛,再无睡意,掀起帐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咳嗽了一声,翻身坐起。 听到动静,小青挑起帘子走了进来,见我已经坐起,忙说“小姐再眯会吧,天色还早呢?” 我摇摇头,让她给我更衣,剪冰裁雪捧了热水进来,服侍我梳妆净面,半晌,收拾完了,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挑了件淡紫的宫装,发鬓上简单的插了枝朝阳飞凤钗,又簪了朵尚带着露水的芍药,清雅又不张扬,贵气里带着矜持。 只简单的用了点早膳,我站在院子里,深深的吸了口气,早晨的空气极是清新,草儿上尚滚着露珠,梨花,海棠花初初盛开,香气极是浓郁了,太阳快要升起,朝霞映得宫墙上的琉璃瓦一阵绚烂。 我扶着蒋秀,“走吧,领我去太后的荣寿宫。” 蒋秀看了看天色,“小主,天色还早呢,太后都是要念了早经才召见人呢。” 我笑笑,“不妨事的,我们不乘轿,只慢慢的走去,也好熟悉熟悉环境。” 小青说,“小姐,我陪您去吧?” 我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又不认识路的,有秀儿陪着就好了。” 小青见我这样说,无奈,拿了件披风过来给我披上,“小姐,您可仔细路边花枝儿上的露水,凉着呢,这身子才刚好些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呢?要不,就还是传了轿来吧?” 我摇了摇头,佯恼道,“这个小青,越来越罗嗦了。” 见她不敢再说,才笑了扶着蒋秀的手,慢慢的往外走着,蒋秀低眉顺眼的扶着我,将沿路上所过的宫殿,都一一的指给我认了,我暗暗的用心记了,心底却叹,到底是帝王之家,所经之处,无不金雕玉砌,气势辉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走了半晌,脚不禁有点酸麻,前面一拐,眼前刹时开阔起来,一条林荫路直通一处宫殿,殿上高挂一幅牌匾,荣寿宫三个大字,烨烨生辉,路边,精巧的小湖上碧波荡漾,一架小木桥静静的卧在湖面上,顺着木桥看去,湖的另一边,绿树掩映中,隐隐的现出一处宫殿,湖心一个雅致的小亭子,如画一般。 蒋秀见我赞叹,指着桥那头的宫殿说,“那边就是皇上住的清心殿了,这座桥就是为皇上方便来看太后所建的。” 看了看荣寿宫只是开了偏门,蒋秀说,“小主,我们来的太早了,先找个地方坐坐吧。走了这一路,您也乏了。” 我点了点头,“也好,”想想,指着湖心的那亭子,“就去那吧。” 蒋秀点头,扶了我过去,那亭子雕梁画栋,很是精美,清晨的湖风吹过来,却是凉的紧,让人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我不由裹紧了披风,蒋秀将帕子在凳子上铺好,让我坐了,亭子一面对桥,一面背水,湖面上浮着少许去年的残荷,静静的立在水面上,风一吹,就使劲的摇。 我很奇怪,怎么这去年枯败的荷叶不采了去,无端的令这湖上多了几分颓唐的风味。 蒋秀也是不明白的,说是太后下令不让清除,只有在新荷冒了尖后,才令人捞去的,我心里纳罕,趴在亭子栏杆上的身子不免往前倾了倾,却觉头发上一松,就见水面上扑的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一个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我一惊,忙伸手去头上摸,头发上却是空空的,只剩了那朵芍药花了。 蒋秀惊得叫了起来,“小主,您的……您的钗………” 原来我刚刚只顾着低头看那残荷,头上的朝阳飞凤钗,一下子滑进了湖里。 “小主,这可怎么好呢?待会见了太后,可怎么说呢?”蒋秀急得脸通红,我却不以为意,那日选秀,我不也是只戴了朵芙蓉花吗? “宫里的规矩,妃嫔在觐见太后皇后时,必得仪容端正的。”蒋秀急得直转,突然,“小主在此稍待,天色还早,奴婢这就回殿给小主取簪环来。应该还来得及的。” 说完,不待我答应,转身就风风火火的走了,我张了张口,看着她急促促的背影,心里歉疚起来,暗恨自己不小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惊遇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等了半晌,湖面上的风更大了起来,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亭子深处靠了靠,突然的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心里不免有点忐忑,想着今儿是第一次觐见太后,一会该如何应对,宫里如此众多的妃嫔,我该如何才能独得太后的青睐? 正想的入神,隐隐的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吹在脖子上,我伸手揉了揉,缓缓转身,却猛然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睛,我不曾料想到身后竟会有人站着,当下惊的“啊”的大叫起来,急剧后退,惊急中一个踉跄,身子直往后倒去。 就在身子落地的刹那,一个有力的臂膀牢牢的托住了我,往前一带,我整个人呼的一下,就被锁进了一个怀里。 我惊得忘了说话,眼睛只是瞪得大大的盯着他看,一个神情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凉的脸映入我的眼睛,只见他的眼里满是询问,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陡的,我回过神来,不觉又惊又怒,猛的伸手推开他,伸手啪的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那人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打他,不及提防,硬生生的挨了我一巴掌,当下就楞住了。 我怒极,“你……你好大胆………你……你怎么敢………” 身上冷汗淋淋,在这规矩森严的后宫,刚才那一幕,若是被人瞧了去,只怕我有几条命,也不够死的。 抖着手抚着心口,四下看了看,远远的已经有了打扫庭院的太监宫女在走动,我身处的这亭子就在湖的中央,如此显眼,刚才那一幕,只怕是已经入了人的眼。 死我是不怕的,只是怕会连累到娘,想到这,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涌了出来,立时只觉得手脚冰冷。 那男子早已回过神来,脸上的怒色越来越浓,眉毛深深的攒在了一起,阴郁的脸色衬着身上的月白色袍子,森森的透着冷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是谁,”他从齿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我咬牙忍住了泪,想着可能遭遇的祸事,心里恼恨不已,恨恨的看着他,傲然反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皇宫里乱闯,你可知罪。” 暗里细打量了,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上只简单的穿着件月白色团花袍子,,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面若中秋满月,眉似刀裁,眼神冰冷,满脸的寒意。 心里忍不住惊了起来,看这气势,此人必定是哪位王子皇孙,只是,他也忒大胆了点,宫里的女子,不是公主郡主,就是皇上的妃嫔,他怎么敢如此胆大枉为。 那人见我脸色不善,对他毫无敬畏之色,不由神色愈发阴沉。怒气一触即发。 在他的气势下,我渐渐的竟然觉得心里虚了起来,看着他青筋暴现的面容,我竭力的稳住了心神,心知若再过多纠缠,只会是非更多,瞪了他一眼,转身往亭外走去。 那男子飞步上前,拦住我,冷声道,“你想走?” 眼看着太阳升到了树稍上,湖边走动的人越来越多,我急了起来,急恼之下,伸手猛的一推,喝道,“让开。” 他所站的地方正在木桥的边缘,我惊急之下,力气倒也不下,他脚下一滑,只听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我再没想到会是这样,当下惊得脸儿煞白,楞楞的傻站在了那里。甚至,忘了叫人来救他。 他却是会游水的,只见他在水里浮沉了几下,就抓住了桥边的柱子,水花激到了我的裙角,我这才回了神,眼看着他不会再有危险,忙急急的向岸边奔跑,走了很远,犹听得到身后传来他恼火的喝斥声。 远远的见蒋秀过来了,我怕那男子追来,隐身在一株柳树后等着,见她到了身边,轻声的唤了,蒋秀听是我的声音,寻了过来,却见我脸色发白,气喘不已,不由一惊,“小主,您……您只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刚刚被风吹了。” 蒋秀看看我的脸色,不再说什么,扶了我在一边的假山石上坐,抖开手里的帕子,一枝金丝盘攒的凤头钗流光溢彩。 我闭了眼,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待蒋秀把钗子在我的发上簪好后,我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 “天色不早,太后该念完经了,我们走吧,”我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起身往荣寿宫走去,又忍不住的往木桥上看了看,却见桥面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太后宫里的小太监见我去了,忙接过我的披风,领着我进了迎面的大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四月的清晨,依旧有着点点寒意,进了大殿,不由的觉得一暖,人整个的松散起来, 手心里也腻腻的起了汗,殿里的布置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并无太多的摆设,四面墙上挂着佛界众神的画像,迎面的架子上,搁着几本经书,一缕幽幽的檀香,袅袅的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完全就似一个佛堂。 转过一个屏风,里面已经花团锦簇的坐了好几个人,正叽叽喳喳的围着太后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一齐停住了嘴,所有的眼光,都齐齐的对着我。 我不及细看,款款上前,对着太后深深的行下礼去,“正六品贵人沈凝霜,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太后靠了锦垫子,微笑了点头,“好,好,平身吧。” “谢太后,”我垂着头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地面漫了桐油的青砖,静默不言。 太后呵呵笑道,“身子好些没有?” 说着就命人端了脚凳,让我坐到她面前,拉了我的手细细端详,满眼慈爱。 我心里一暖,“谢太后惦记着,嫔妾身子好多了,只是拖到今天才来给太后请安,实在是不该,嫔妾深感不安。” “不碍的,”太后笑着轻拍我的手,却又皱眉,“只是这身子也太单薄了点,以后得好生调养了,不然可怎么能服侍皇上呢。” 我脸儿腾的烧了起来,忙低了头,只浅浅的笑着。 太后转头对着身边的众女子,“你们大概还有不认识她的吧,这就是娴贵人了。” 我忙站起,对着她们款款而拜,“给各位姐姐请安。” “罢了,妹妹身子刚好些,快坐下歇着,”我一抬头,却是良昭仪,坐在最后面,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仔细看了,除了良昭仪外,全是不认识的,此刻都客气的跟我回礼,我抿唇一笑,对她们又拂了一拂,方才又回到座上。 正说着话,小宫女回禀,丽贵人以及江常在,陈答应也来了。 门帘呼哧一响,三人满面春风的进来,见我在太后跟前坐着,全一愣,丽贵人立刻绽开了满脸的笑意,径自走到我的面前。 “哎呀,娴姐姐今儿身子大好了,恭喜恭喜,”说着双手合十,眯了眼,口中念佛:“阿弥陀佛,可算是好了!” 我却突然的直觉得一股冷气窜上脊梁,昨天花园里,她说的那些话仍在耳边,此时,她脸上虔诚的表情让我心里寒意一片。 只见她像是才看见太后的样子,“哎哟,太后,您瞧嫔妾,见娴姐姐身子大好,只顾着高兴了,就把太后您给忘了,该打该打,”说着就跪下了,俩手作势打着自己的脸。 太后呵呵的指了她笑道,“瞧这个油嘴的猴儿,是该打,是该打。” 大家笑成了一团,我向着江常在陈答应点了点头,江常在笑了笑,陈答应却将脸儿扭向了一边。 屋子里正热闹,帘子外小宫女回禀,“赵小仪来了。” 听宫女的口气,赵紫芫该是常来的,所以,连宫女禀报的口气也随意起来。 咯咯一阵笑,赵紫芫裹了一阵风进来,竟是连披风也没解的,直接的就奔了太后面前,口里还直嚷着,“来迟了,来迟了。” 给太后请了安,不待太后吩咐,就径自一屁股坐在了太后边上的凳子上,转头这才看见了我,也是楞了一楞。 “沈姐姐,你身子怎么样了,可大好了吗?不好的话别千万强撑着啊!”说着伸手对我又是摸头又是摸手的。 我站起身子,对着她一拜,“沈凝霜见过小仪主子。” 赵紫芫忙拉了我坐下,一撇嘴,“罢了,什么小仪主子,你这是羞我呢,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姐姐的呢,再不可对我这样了。” 说着,就嘟起了嘴。 太后笑道,“好,好,正该如此,你们姐妹亲热,后宫安宁,才是天下之福呀。” 陡的话风一转,脸色刹时严肃起来,“娴贵人温婉贤淑,家风清廉,当为你等榜样,亦为天下之表率,你们以后当严诫家中父兄,万不要做贪赃枉法之事,辜负了皇家的期望。” 众妃子齐齐下跪,恭谨受训。 我忙也要跟着跪了,太后拉着我的手却是一紧,我心头一谔,唯有坐了不动,悄悄抬眼瞄向太后神情,威严里带着凝重,再不似刚才的温和慈祥。 心里渐渐的寒了起来,原来,纵是太后,亦是要动心机的,而我,就是她的那颗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落絮飞 从太后宫里出来,那些妃嫔对我愈发的客气,她们都是位分很低的妃嫔,我们初进宫正式觐见皇后那日,按规矩,她们只能呆在自己住的屋子里,皇后住的宁瑞宫,她们连门儿都进不去。 这,就是礼数,就,这是身份尊卑的悬殊。 我的位分虽然也不高,可是,一旦侍寝晋了位份,必定是在她们之上的,更何况,今日太后给足了我面子,更把话说在了前头,我,是她们的表率。 脸上的笑堆得足足的,我谦恭的和每个人道别,这些女子都似有些受宠若惊,齐声赞我贤德,稍待,纷纷去了。 我依旧扶了蒋秀顺着林荫道往回走,太阳已经高高的挂起,湖风也暖了许多,我眼角往湖面一扫,依旧的空寂无人,心里安定了一些,路边的修树摘花的太监宫女见我全都恭敬行礼,并无一人神色有异。 如此看来,早上在湖面小桥上的一幕,并没有人在意,我长吐了口气,心里慢慢的定了下来。 正和蒋秀喏喏的说着刚刚太后宫里的事,一顶小轿经过身边,忽的停下,帘子一掀,赵紫芫从轿中出来。 身边再无他人,我含笑沉身一礼,扬着声音道:“给小仪主子请安了。” 说罢,掩嘴笑了起来。 赵紫芫上来就要掐我,“沈姐姐坏死了,又在拿我开心呢!” 我忙求饶,“好姐姐,再不敢了。” 紫芫不依,“说不敢却又叫起我姐姐,诚心啊你。” 我敛了笑,正色道,“姐姐休要恼,您现在是小仪主子了,是该叫您姐姐的,咱姐妹纵是交好,宫里的规矩也是要依的,没的让人挑了刺去。” 紫芫楞了楞,“也是。” 却又捂了嘴笑,在我耳边说,“那你他日侍寝晋位后,必是在我之上的,现在叫了我姐姐,到那时就又得改过来,如此反复无常,实在是好笑呢。” 她依旧是不肯叫我妹妹,只以你我相称。 我也不再争,只叹了口气,“世上的事,本就是反复无常的,更又何况是在这宫里。” 见紫芫脸色黯了,我心里有点悔,忙又笑着换了话题,“姐姐今日怎么来晚了?” 紫芫脱口说:“还不是昨天晚上皇上闹的,今儿就起晚了………” 话一出口,立时掩了嘴,脸儿羞红。 看着她满面的霞光,想着宫女们说的,皇上对她如何宠爱有加,我从心里深深为她高兴,见她害羞,也不再逗她,只叫她赶紧回去歇着。 “你身子尚未好,怎么不传轿呢?”紫芫疑惑的看着我,“要不,坐我的轿子回去………” “我喜欢这早上的风,再说,也想活动活动。”我摇摇头。 “那我走了,”说着,紫芫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我一笑,“好啦,走吧。” 看着她的轿子远去,我扶了蒋秀的手慢慢往回走,堤岸的拂柳随风极力伸展着腰枝,摇曳的落下片片飞絮,几片雪白落在我的发上,风一吹,又飘飘摇摇的拧着身子飘向别处去,湖里的枯荷亦在迎风摇摆,只是,却是无力的,就那样的,摇一摇。 忐忑不安的呆了几天,宫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我紧张了几天的心一点点的回落,被我推下水的那个男子必定也是心虚的,所以,想来也一样不敢张扬,如此,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握着手里的帕子,我深嘘一口气。 惊遇 我的身子时好时坏,因此,敬事房一直没安排我侍寝,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依旧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依旧窝在小小的浅梨殿内,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众妃嫔见我并无太大的锋芒,再见我时,不免轻慢了许多。 面对这一切,我只是一笑,并不在心上。 浅梨殿外的人和事我一概不管不问,好的时候我就去太后皇后的宫里请安闲话,坏的时候就只在浅梨殿弹琴画画,日子过的悠闲自在,我很满意这样的日子,甚至开始觉得,宫里的日子,原来也并不是很难过。 倒是父亲着了急,悄悄的托了关系递了信进来询问,我亦不理会,随手丢在了熏香的镏金炉里。 转眼,端午将至,天气一日日的热了起来,满宫里全都换了纱衣裳,宫女们似轻烟淡雾般,在花柳间穿拂,真真是好看。 我的心情亦随着好了起来,着了一身浅紫的纱裙,扶了蒋秀往太后宫里去,我向来不喜乘轿,只爱这样一路的漫步过去,一路上看看花瞧瞧草儿,累了,就在边上的石头牙子上坐会,肌肤靠着沁凉的石头,实在是舒服。 蒋秀娓娓的告诉我,赵小仪因有了身孕,被封为容华了,若是生个皇子,怕是还得晋位呢,这些日子以来,风光无限至了极点。 我笑着点点头,紫芫能有此结果,也是她的造化了。 “听说容华主子自从害了喜,那口味就变得古怪的很,御膳房的师傅绞尽了脑袋汁,也不能让她多吃俩口的,”蒋秀知道我跟紫芫交好,平时虽不多走动,到底是想着的,所以,打听的也就很详细了点。 “是这样的吗?”我愣了楞,停住了脚。 蒋秀见我颦了眉,忙道,“小主别担心,害喜时嘴刁些也是正常的。” 我却依旧忧心,“秀儿,早上咱们小厨房做的豆糕很好,你回去拿点来,给太后请了安后,咱们瞧瞧她去。” 蒋秀有点犹豫:“小主的身子受得了吗?” “不防事,”我摇头,“我在这等你,也正好就了这会子歇歇。” 蒋秀无奈,好在离着太后的荣寿宫已是不远,只得找了个避阴的假山石,垫了块帕子扶我坐下,方才施施然的去了。 看着蒋秀去了,我百般无聊的绞着手里的丝帕,这帕子是太后特赏的,用南京的云锦制成,做工精秀细致,白色的底子上是苏绣的芙蓉,我用浅色的细丝在那边角又绣了一只小小的蝴蝶,翩飞萦绕,若隐既无,轻易看不出来。 进宫近俩个月了,初进宫时的忐忑惶恐被生活的平静无波所拂平,眼见着别人的荣宠风光,心情是平淡的,甚至带了点窃喜,为自己的小伎俩得逞而得意,避宠,是的,我一心避宠,为了自己,也为了,栩、表、哥。 栩表哥,你,还好吗? 闭了眼睛仰头呼吸空气中清新的气息,手指轻抚帕子上的蝴蝶,暝想着有一天能似祝氏英台那样,变身为这轻灵的小生命,出了这似海宫墙,随了心爱的人去。 泪轻轻滑落,这一生,终究是再不能相见了的,只盼来生,我暗自祈愿,栩表哥,欠你的,我来生加倍奉还。 “远远的瞧着像你,却果然是你在这里!”一个冷冷的声音陡的传来。 我猛的一惊,立时回过神来,睁了眼看时,假山左面的柳树下,一人素衣简服,正背手而立,冷冷的看着我。 “啊,你……怎么又是你……”我心跳骤然加剧,霍然起身,手指着他,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是那日被我推落水中的男子,只是,却不知已站了多久,而我刚刚的神情,亦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 时隔一个多月,我早已忘记了他,却哪里能想到,猛然间,他竟又站在了我的面前。 并且,还是如上次那样,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很突兀的,就出现了。 心里不觉恼了起来,他,到底想怎么样? 稳了稳心神,我定定的盯着他,“你……你想怎样?” 他却不说话,只是眯了眼看着我,眼神轻慢,仿若我只是一粒尘土般令他不屑,眼里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冷意,直冷到人的骨子里。 我终究是心虚的,慢慢的怯了起来,转了身欲走,想着转过了这座假山就该有人经过,他纵是大胆,在太后的寝宫前,也该收敛了罢。 “又想逃吗?”他大步一跨,人已正正的拦在了我的面前。 我又惊又恼,却不敢大声,低声喝道:“让开。” “让开?”他像是听见了一件好笑的事,眼里满满的讥讽。 “好容易见了你,怎么会让开呢!”他咬牙切齿,话语轻薄,语气却是逐渐冰冷。 “放肆,”我哪里听过如此轻浮的言语,立时又羞又怒,挥手一掌过去,他这次却是有了防备,抬手就将我的手抓住,一下子,我便动弹不得。 他手心的温度让我涨红了脸,急怒交加,我的脑子里立时的一片空白,张口就往他的手上咬去。 “啊……”他痛呼出声,忙缩了手,我隐约只见一月牙形的印子颜色深红。 竭力的稳住了心神,不待他说话,我逼视着他,“你好大的胆子,在太后的荣寿宫前,竟敢公然戏谑妃嫔,纵使你贵为王子皇孙,只怕太后和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了你。” “王子皇孙?……戏谑妃嫔?”他的眼神由暴怒渐渐的浮上了丝戏谑的神情,“你……你不知道……朕……我是谁?” 茶聚 我满心的慌乱,一心只想尽快的摆脱了他,哪里有心听他说些什么,扭过了脸不看他。 远远的就见蒋秀带了剪冰捧了个食盒过来了,我忙绕过他的身子,向她们迎了过去,他想来有了顾忌,亦不再拦我。 一阵清风吹来,身上起了凉意,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身的冷汗,贴身的纱衣竟微微有点湿了。 一晃眼,蒋秀她们到了跟前,刚刚照了我的面就惊的叫了起来,“小主,您怎么哭了?” 忙忙的放下手上的东西,来扶我。 “啊,这嘴角还有血!”蒋秀的脸儿立时刷的白了,声音也哆嗦起来。 我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是忘了拭去脸上的泪,如此一来,在他面前岂不是仪态尽失,这样一想,心里更深的恨起来,用帕子轻拭嘴角,一抹淡红嫣然可见,那一口定是咬的不轻,念及此处,心里方才解气了点。 “小主,您怎么了,可有哪里不好,这是怎么说的,我刚走一会,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蒋秀又急又忧,又转了头骂呆愣在一边的剪冰,“瞎眼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轿,传御医去。” “别,别,”我忙拉住了她的手,“秀儿,我……没事……” “没事?”蒋秀满脸的狐疑,“小主,您……” 我不耐烦起来,道,“秀儿,你几时也这样罗嗦起来了?” 蒋秀见我烦躁,垂了眉不再问,细细的用帕子替我将脸上插拭干净了,又替我抿了抿头发,方才扶了我走。 我心儿犹自突突的跳着,满心里还是刚才那男子冰冷的眼神,惟恐再被那男子跟来,却又不愿被蒋秀知道,唯有强忍着满心的慌乱,耐了性子让蒋秀慢慢的替我收拾了,既忙忙的进了荣寿宫。 “秀儿,今后出来,一律传轿,”我吩咐着。 “啊,”蒋秀愣了愣。 我不再多言,眯眼看着荣寿宫的翠瓦朱檐,金色的阳光透过树的枝叶,印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冷冷的光,冷的人的心亦跟着一路沉下去。 太后这几天身子不适,我去时她正在软塌上歪着,神情困倦,见我去了,只眯了眼瞧了瞧我,并不多说话,坐了一小会,我便告了退。 蒋秀扶了我出了殿,在殿外候着的剪冰忙迎了上来,我命将带着的豆糕拿了一份交给荣寿宫的内侍,便悠悠的往祥芙宫走去。 祥芙宫位于皇宫的最北边,离的稍远了点,我一路走的急,待进了祥芙宫,我的头上已是沁出了细细的汗,进了祥芙宫正殿往右一转,一条细细的石子路过去,就是紫芫住的清音轩了。 因平时总是托着有病,入宫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看紫芫,清音轩全是用木头建成,跟我的浅梨殿相比,布局更是小巧精致,别有风格。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娇笑声,好象有不少人在,我向来不喜人多,不由颦了眉,停在了门口。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已经被里面的人给发现了,却是紫芫贴身的小宫女叫蝉儿的,见了我忙连声的迎上来,又高声的向里回着,“主子,娴贵人来了。” 只见迎面正厅的帘子呼啦一下掀起,一个小宫女已经立在了门边候着,我只得硬了头皮进了厅,里面的光线有点暗,我刚刚从大太阳底下进来,眼睛一下子难以适应,不由眯起了眼。 紫芫的笑声欢喜,忙着吩咐人给我斟茶落坐,我轻揉了下眼,光线渐渐适应,抬眼看去,紫芫精神却是很好的,正满面含春的歪在软塌上,边上花枝招展的围坐了了四、五个丽装女子,陈清莲和江敏也在。 我移步上前,恭谨有礼,“正六品贵人沈凝霜见过容华主子。” 紫芫忙让人来扶,口里直叫,“哎呀,快扶起来,哪里来这么多礼数的,没的让我们姐妹都生分了,快起,快起。” 说着拉过我的手,关切的问:“身子怎么样?看你今天气色不错,大好了没有。” 我含笑答了,这才落了坐,蝉儿奉上茶来,我揭了盖子一看,茶汤清澈明亮,色泽翠绿带紫,味道甘鲜清爽,隐隐有兰花香气。 捧了茶轻噙了一口,立时唇齿留香,我不禁脱口吟出,“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紫芫笑着点头,“娴妹妹好见识,这一屋的人都没一个识得的呢!” 却听边上陈清莲低低的‘哼’了一声,像是极不屑的。 我只装作没听到,笑向紫芫道:“哪里是什么好见识,这顾渚紫笋茶乃是世间极品,相传炒制一两干茶,约须芽叶3600个,从来都是供奉给皇家的贡品,寻常人家哪里见得到呢,嫔妾也是那日在太后宫里时,太后隆恩,赏了一口,因此记住了。” “我这也是皇上那天高兴,赏了我一点,今天众姐妹过来,没的好招待,就拿了它来,大家不过尝个新鲜,”紫芫一脸的幸福满足,“本来你病着,平常不出来的,我刚还想着要叫人送包给你去,巧巧的你就来了。” 我尚未答话,只听陈清莲在一边冷冷道,“芫姐姐面子可真大,娴贵人除了太后、皇后那里,可是哪里都没去过的,今儿个却来了芫姐姐这里,可见还是芫姐姐有面子!” 我心里一沉,脸上却分毫不现,只用茶盖轻推盏中茶水上浮着的叶子,并不应她。 边上的人却是听得呆了,只盯了我的脸看,见我没有言语,都像是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像是有点失望。 孕喜 紫芫笑道,“娴妹妹身子欠佳,就连太后皇后都怜悯,不让她常去请安的,今儿个必是身子好些了,才来我的清音轩坐坐,哪里又关面子什么事?” 说着,眼神略带凛冽的扫了陈清莲一眼,边上的江敏忙轻轻的一拉她的袖子,她却是身子一扭,但终究是不敢再说。 室内气氛沉闷起来,大家都默默的喝着茶,没人肯先开口,正在逐渐尴尬的时候,院里喧嚷起来,一个小太监大着嗓子要找他们小主,说是敬事房来了话。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起来,紫芫皱了皱眉,蝉儿忙掀了帘子出去,就听她低喝道,“喊什么,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又缓了声音,“你家小主是哪位,糊涂的东西,说清楚了。” 那小太监立时细了嗓子,“奴才找新进的陈答应陈小主,敬事房传了话来,今儿个晚上要她侍寝,奴才特来请小主回屋子做准备。” 又笑了陪罪,“蝉儿姐姐别怪,奴才也是太高兴,才会一时忘了规矩。” 屋里的人都愣了,齐齐的看向陈清莲,宫里的规矩,召哪位妃嫔侍寝,都是在黄昏后敬事房方才传话,怎么今天刚刚日上中午就………… 陈清莲也是愣了,她和我一样,进宫俩月尚未得见皇帝一面,今儿突然的这样一着,倒使她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紫芫打破了沉静,笑着道,“恭喜妹妹,实在是大喜,快些回去备着吧。” 众人这才回过了神,忙都起身祝贺,陈清莲到底脸皮儿薄,经大家这么一闹腾,立时羞了起来,脸儿红红的,含笑低了头不说话。 我只微笑了站在一边,并不说什么,心底却也是为她高兴的,毕竟这是宫里女子唯一的出路。 紫芫命人拿了一枝通透的翠玉簪子来,亲手插上她的发髻,“妹妹大喜的日子,姐姐没什么送的,这枝簪子不过是个意思,别嫌弃。” 陈清莲红着脸儿谢了,祥嫔佯嗔道,“哎呀妹妹,你大方就算了,倒害我们姐妹丢人了,这会子我们都俩手空空的,可拿什么当贺礼呢?” 大家都笑了,陈清莲更是扭捏起来。 等到陈清莲扭扭捏捏的出了门,剩下的也都陆续告了退,我正要跟着告辞,紫芫一把拉了我,暗使了个眼色,我只得站了,等着众人全都走了,紫芫方才一笑,拉了我进内堂坐下。 “你出去守着,若是有人来,就说我睡下了,”紫芫吩咐蝉儿。 蝉儿忙应了,掩下内堂的帘子,内堂的光线立时暗了下来。 我愣愣的看着紫芫,满心的不解。 她见我疑惑,不由笑了,“整天的都是人来人往的,烦死了,心里想见的只有姐姐,可姐姐身子不适,偏妹妹我现在被胎训给绑上了,轻易不让出门,唉,真真的闷死人了。” 她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子,一头乌发黑瀑似的直泻下来,“在她们面前,得模是模样是样的,只有在姐姐面前,才能随意了。” 放下簪子,她伸了个懒腰,孩子似的轻嚷,“哇,真是舒服啊。” 我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竟然有点受她情绪的感染,心情亦好了起来,伸手帮她理了理散到一边的发丝,含笑嗔道:“你啊,都是要做母妃的人了,怎么却还像个小孩子?” 紫芫羞了起来,“难得姐姐来了,却又笑人家。” 我正色说:“姐姐又忘了妹妹的话了,如今姐姐位分高过妹妹许多,却还叫我姐姐,若是有心人听去,怕要生事端了。” 轻抚她的小腹,“不是妹妹危言耸听,古往今来,多少宫廷女子因为争宠嫉恨,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背地里却咬碎银牙,想尽办法给有孕的姐妹送去落胎的红花、麝香,姐姐刚刚进宫,即荣宠有加,如今又怀了龙胎,更是风光无限,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恨着,姐姐,你可得小心啊。” 紫芫收了笑意,脸色沉了下来,点头道,“多谢你提醒,我也有想过的,只是,防不胜防,如此,也只能小心了。” 我拉了她的手,却不知说些什么,这种事,向来也这是听说,真遇着了,又哪里知道能怎么样呢? 胭脂蝴蝶 她岔了话题,“对了,你的身子可怎么样了,进宫俩月了,至今连皇上的面还没见着,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我笑着轻拍她的手,“不防事的。” 她却正色道,“这怎么可以?进宫时你的身份是最尊的,可如今就连陈清莲都得蒙圣宠,你要是再不见天颜,这宫里头多的是拜高踩低的家伙,只怕要被她们看轻了去。” 阳光透过窗上挂的雕花竹帘子细细的映在她的脸上,透着几许不真实,长发垂在肩头,间或随了身子动一下,一身浅青的纱衣,水白的裙子,逶迤在桐砖上,沉静如水。 我愣愣的看着她,心底却掀起丈高的浪,进宫俩月,我虽然与她相厚,但到底没有往深里说过什么,今日她荣宠如此,却完全不似平常女子那样争宠夺爱,一心挂念着我,怎不叫我心内感慨。 抓紧了她的手,我清浅一笑,“其实,你不知道我所想的!” 只能这样跟她说了,我的心思她应该是不能明白的,我想。 那就,不说了罢。 她正要再说什么,外堂的帘子呼哧一响,蝉儿轻轻的进到内堂门口回禀,“主子,娴小主带了豆糕来,蒋秀姑娘刚刚在小厨房里盯着热了,主子这会子可想要尝尝?” 紫芫佯嗔的看着我,“自己身子不好,却还巴巴的想着给我带这个!” 我取了根普通的金簪,帮她将头发挽起,“不过是些普通的吃食,我宫里小寿家乡的口味,早上我尝了一口,很是好,就不知道姐姐喜欢不。” 她看了看门口绣着十字如意的帘子,隐隐看见蝉儿垂着头,等着她的话,不由摇了摇头,终是不肯叫我妹妹,只说,“既是你有心,我又怎能辜负了!” 我知道她的心思,也就不再说什么,扶了她的手,搀了她起身,蝉儿听得动静,忙进来扶了她,依旧到外间的贵妃塌上歪着,一面吩咐了小宫女儿端进豆糕来。 却是蒋秀亲手端着进来的,豆糕乃是小寿进宫前他娘教的,本是寻常老百姓家的食物,绿豆粉里加了米粉就好,可小寿做得更是精细,他又掺了菱角粉,梅花蕊,将栀子花揉成汁来和,再用松枝来慢慢的蒸,极是细致。 豆糕刚刚端进来,就有一股清怡的香蔓延开来,紫芫立时来了兴致,轻轻拈了一块,却是入口既化的。 连着吃了好几块,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笑了道,“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就是腻腻的不想吃东西。” “害喜的人都是这样的,”蒋秀笑着接口,又细看看紫芫的神气,“只怕主子肚子里的会是个小皇子呢!” 紫芫红了脸儿,一推我,“瞧瞧你的人,可真是会说话。” “奴婢以前服侍过云嫔主子,云嫔主子……”说到这,蒋秀脸色一黯,住了口。 我立时想到那日在园子里她的神情,也是这样的古怪,似是有什么难言的黯然在她的脸上流转,稍纵既逝。 见紫芫并没有太在意,我理理腰带上的流苏穗子,站了起来,“姐姐你好好养着吧,日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紫芫也不再留我,蒋秀却突然将装糕的盘子捧过来,“小主一早出来到现在,该饿了,外面又是大太阳的,只怕要头晕,先吃块糕垫垫。” 说着,乘人不备时,冲我挤了挤眼。 我心中不解,但想着她平日的行事,这必是有深意的,就依了她,拈了块糕吃了,假装嗔道,“这丫头,就带了这几块糕,又自己吃了,也不怕人笑话。” 紫芫咯咯的笑,让人将包好的顾渚紫笋茶交给蒋秀,又要亲自送我,我拦了,让蝉儿替她送了我们出来。 外面日头正烈,我略有些受不住,剪冰早传了轿来,见我眯了眼,忙扶我上了轿,抬轿的太监吆喝一声,一路的往静延宫而去。 我眯着眼靠在轿里的软垫上,想着紫芫刚刚的话,心里暗暗的酸了起来,这一生,我只愿在平静里思念着栩表哥终老,而宫里的这个男人,我只愿,一辈子都不见才好。 恍惚中有泪落下,忙拈了帕子去拭,眼光落处,那只清色蝴蝶上,一丝胭脂色赫然在目,这才想起,必是拭了唇角的血迹所至,想起上遇见的那个男子,心里立时的又乱了,不知为何,隐隐竟有一股不好的感觉盘上心头,却又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 晕沉沉的正想着,轿子一停,剪冰轻扣轿门,“小主,到了。” 强压了心神,扶着剪冰的手下了轿,小青早迎了过来,满口里埋怨着,“小姐的身子都还没好利索,怎么一出去就那么久的,害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只笑笑,并不说什么,径自进了内堂,裁雪捧了水进来,服侍着我梳洗了,又换了衣裳。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正午时分,我只觉得懒懒的不想动,简单的用了几块点心,就到卧塌上歪着,屋里点上了安息香,香味袅绕悠燃,我渐渐昏沉,半寐半醒。 午后天气稍有闷热,我半梦半醒的辗转反侧,渐渐的睡得沉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模糊只听得外面有人说话,絮絮叨叨却又很急切的样子。朦胧中用心去听,那声音却又停住,我昏昏的翻了个身,又沉沉欲睡。 侍 却听得有脚步声轻而又急的进来,我睡意深浓,闭了眼含糊问,“谁?” 那脚步声并不停的,直直的来到我的身边,伸手轻推,唤道,“小主。” 是蒋秀,我有点恼,闭着眼问,“怎么?” “小主醒醒,刘公公来了,”蒋秀轻声回禀。 “刘公公是哪个?有什么事?”我依旧睡意浓浓。 蒋秀的声音里有着喜欢,“是皇上的贴身公公,他领了敬事房的公公们来接小主去侍寝。” “侍寝?侍……”当我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时,脑子里不禁嗡的一声,整个人立时清醒。 呼的翻身坐起,我鄂的说不出话来。 半尚,我才喃喃出口,“不是,不是陈答应侍寝吗?”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刘公公他们急急的赶来,只说是要小主去侍寝,看神情,很是急呢!”蒋秀不由分说,伸手扶起我。 我这才发现天早已经黑透了,一床薄被斜斜的落在了塌边,小青,剪冰,裁雪,全都只穿了寝衣进了屋子里,外面杨阿亮急急的指挥着小安他们忙活。 到处都是乱乱的,我的心也跟着乱,木偶般坐在飘着花瓣的热水里,任蒋秀他们摆布着,半晌,我想起来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小青用软布替我擦着身上的水珠,“小姐今儿个真是好睡,现在已是亥时了!” “亥时?”我惊得一口凉气,“我睡了这么久?” 外面又有人在催,蒋秀扶着我起来,直接的拿了一件素色披风将我裹了,凉滑的丝缎触到我的肌肤,一阵蓬蓬的凉意从毛孔里迸发,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 见小青将我的青丝梳顺了,蒋秀转身到门口‘啪啪’的轻拍俩掌,帘子呼哧一响,几个太监急急的进来,忙忙的行个礼,随即用一个毛毯将我裹了,抗起就走。 我来不及多问蒋秀一句,面对即将面对的那个男人,我满心的不安和害怕,更是深深的茫然,无奈和失望。 栩表哥,栩表哥………想到栩表哥,心里一阵揪痛。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眼泪忍不住的滴了下来,微风吹到脸上,辣辣的疼。 太监的脚步又轻又快,为首的那个却仍在不停的催促,我心里深深疑惑,中午不是明白说了是陈清莲侍寝吗?怎么临到亥时,却又来传我,况且,敬事房该是知道我身子不适的,按理,不该传我才是? 一路上只听得风声呼呼,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黑暗暗的恍惚只见回廊几转,树影婆娑,小太监手里的灯笼昏黄如豆,我心里沉沉的直以为要永远的这样走下去,再不会停。 却猛听得前面那个领头的太监喝了一句,“到了。” 我的心里凛然一惊,立时整个身子紧绷了起来。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响,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殿,又拐进了内殿,才将我放下,轻轻将我身上的毛毯去掉。 内殿精巧又不乏威严,相比于外殿的灯火通明,这里只点了一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烛光温暖恬然,明黄色的帷幔随风轻舞,俩边挺立的鎏金柱上,几条腾飞的金龙张牙舞爪,一座紫檀木的屏风后,依旧是明黄色的轻纱帘幔里,隐隐一个男子,正背手而立。 领头的太监上前躬身回禀,“皇上,贵人小主来了。” 半晌,里面‘恩’了声,那太监松了口气,忙对我说:“小主进去吧,皇上已经在等着了” 说完,领了那几位太监一起退了出去。 骤然的去了毛毯,身上立时单薄起来,里面是一丝不挂的,赤着的脚站在桐油漫过的金砖上,凉气更是顺着漫到了心里,我羞怯万分,又惶恐万分,唯有裹紧了披风,一步步的向里走去,转过了屏风,来到了纱幔前,我愣愣的看着纱幔后的那个身影,迟疑着不肯伸手去掀开,只觉得,一掀开了,我,就万劫不复了! 里面的人却是不耐烦了,冷声道,“怎么还不进来?” 我一惊回神,终究不敢再耽搁,狠了心一掀帘子,却不敢抬头去看,只低了头,跪下行礼,“臣妾沈凝霜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砖坚硬,咯的膝盖硬生生的疼,他却久久的不说话,空气里沉寂而又空洞,若不是刚刚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我真怀疑这屋子里除了我再无他人。 仿佛过了有一生那么久,我的膝盖疼的已经麻木,他才说了一句,“起来吧。” 我谢了恩,膝盖又酸又麻,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因身上不着寸缕,我揪紧了披风不敢放,唯有一手去撑了地,方才勉强站了起来。 我中午只用了几块点心,又因睡得太沉,没有用晚膳,如此一折腾,身子哪里受得了,立时觉得头沉沉的,整个人像是要晕厥过去。 咬了牙强撑着,垂头只盯着雕着暗色十字如意纹的金砖,静静的等着,关于侍寝,在进宫前,莲姑已经细细的教过我,父亲甚至请了青楼的女子回来教我媚术,我心里羞愤,却又无可奈何,唯有敷衍了事。 金砖愈发冰凉,冰得脚刺刺的疼,他却依旧沉默,我很想抬头去看他在做什么,却到底不敢,只有忍着。 终于,他慢慢的走过来,站在了我的面前,锦丝织就的靴子上有暗暗的龙纹,明黄色的袍子绣着金色团龙,赤黄色丝穗络子上,一块玲珑剔通的玉佩左右摇摆。 我紧张得手心里起了汗,心咚咚的直似要从心口里蹦出来,揪着披风的手忍不住的轻轻颤抖。 只听他郎声道:“娴贵人沈氏凝霜,因身患弱症,在抱病养身是么?” 我一愣,这声音像是哪里听过,初时只听他说了三言俩语尚不觉得,此时他站在面前,一气儿说了这么几句,只觉得耳熟至极。 只在心里疑惑,嘴上却不敢怠慢,忙福身回道,“是。” “抱病?”他轻语,忽的凑到我的耳边,“可咬起人来却是有劲的很呢!” “啊,”我惊得忘了规矩,呼的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他看去。 他头戴镶玉紫金冠,一身明黄显示着他的尊贵,带着戏谑的眼睛透着寒意,正满是讥讽的看着我。 见我抬起头,他伸过手来,轻佻的托着我的下巴,腕上一个月牙型的齿痕豁然在目,已呈深紫。 我的脸儿慢慢的白了,全身猛然间似被抽去了骨头,软软的往地上瘫了下去。 风乍起 他抽回手,冷冷的看着我跌跪在地上,金砖透过薄薄的丝缎披风,冰凉刺人,我的背上却腻腻的,冷汗淋漓。 他,竟然就是我先前遇见的那个男子! 他似是很满意我现在的反映,回身悠然的坐进一个铺着苏绣明黄织锦垫子的靠椅,眯了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满含戏谑,我在他的眼里,俨然是一只猫爪下的老鼠。 “沈氏,你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他不再看我,右手只轻抚着左手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神情专注。 我浑事难以自抑的颤抖,手指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一遍遍的回想那日在那木桥上,我是怎么打他耳光,怎么推他落水,以及,今儿个早上,我咬他的那一口。 我知道,我闯大祸了,无论在哪个朝代,这都是死罪,当灭九族! 汗终于顺着额头滴下,我深悔自己轻率,如今为自己和家人,惹来这样塌天的祸事。 此时,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见我不开口,像是有点意味索然,一挥手,冷冷道,“你罪祸九族,也不要再说什么了,回去候着吧。” 罪、祸、九、族! 我心里一冷,死,我倒是不怕的,只是,却要连累家人,父亲对我虽然不亲,大娘她们对我纵然不好,可若要因我而死,我又情何以堪。 而我最亲的娘,她还没有享几天的福,如今,就要因为我的莽撞,遭此杀身大祸。 另外,既然是九族,那么栩表哥也当在其中了,我的心沉沉下坠,这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俩个人,这也是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俩个人,如今,却因了我,要做皇家的刀下之鬼。 此时此刻,我的脸,必定是怕得变了形的。 他不再看我,起身往前,那是一张描了金漆的紫檀木大床,上面铺着绣了银丝的万字如意图案的明黄色被褥,黄绫帷幔低垂,一对明黄色的抱枕整齐的排列在床头。 明黄色,明黄色,处处都是明黄色,突然,我深深的恨了起来,你既然是皇帝,就该穿戴象征你皇帝身份的服饰,又为何偏要以平民的衣着出现,纵然不是在这深宫里,身为一个女子,又哪里容许跟不相干的男子纠缠。 如今他害我惹来这般大祸,却还一脸的轻蔑戏谑,真是岂有岂理。 绝望之极的我,深知死罪难免,如此一来,倒不觉得怕了,脱口喊道,“皇上……” 他停住脚,并不回身,口气讥讽,“怎么?要求朕吗?”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狠了心肠,傲然道,“皇上是英明天子,臣妾若是有罪,就该受死,纵使求饶,皇上也不会饶恕的。” 他没料到我是这种口气,不由转身看我,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若是有罪?怎么你不认为自己有罪吗?” “回皇上,”我虽是跪着的,但已是挺直了身子,“若臣妾遇见的是皇上,臣妾有罪,可若臣妾遇见的是寻常男子,臣妾无罪!” 他沉了脸紧盯着我,浑身的气势愈发逼人,我却干脆豁出去了,迎了他的目光,声音凄凉如冰,“臣妾自幼即熟读女史,女训,深知男女之间,沾衣掠袖,既为失去一节,以臣妾所知,历朝以来,皇帝的衣饰鞋袜皆为明黄色,可臣妾两次遇见皇上,皇上都是身穿便衣,臣妾乃是愚钝之人,见身子为一男子所拥,却又哪里能知道就是皇上呢,惊急之下,又哪里能免得了冒犯?” 我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愤,立时觉得心里轻松自在,混不管此时面对的是何许人也。 他的脸色发了青,从齿缝里蹦出,“这倒是朕的错了?” 说到这他哈哈一笑,“满宫里谁不知道朕只爱白衣,除了上朝和接见大臣外,平日里少有穿明黄色衣饰的!” 他满脸的讽笑,“你既进宫作了我的嫔妃,又因何不去打听清楚了,如此蠢笨,可怎么能得我的宠爱呢?” 我不再看他,伏下身子,语气绝望而又碎裂,因心中怨恨,亦带了些许讽刺,“臣妾知道罪及九族,无话可说,但不知道皇上怎么发落臣妾的夫家?” 他立时愣住了,此时已近深夜,虽然已是初夏,殿里依旧空冷如冰,我只披着一件素缎披风,一直在冰冷的金砖上跪着,不知是冷还是怕,微微的发着抖。 半尚,他不怒反笑,“好,好,好,实在是好……” 我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眼前一阵发黑,金花乱闪,身子摇摇欲坠,死命咬牙亦不能够忍得住,终于软软的往地上滑躺下去。 只依稀听得他的声音,“沈凝霜,你不怕朕么………” 伴君如伴虎 乌云黑沉沉的压在头顶,狂风无所不在的呼啸着,大雨肆虐嚣张的倾盆而下,一如天掉了底儿,天色黑暗昏沉,街上一个人也看不见,四面空寂,荒凉森冷的仿佛苍生已经到了尽头! 我赤脚走在狂风暴雨中,薄薄的衣衫早已狼狈难言,雨水顺着头脸而下,逼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拼了命的四处奔跑呼喊,声音嘶哑而又凄厉,却被风雨声无情的淹没吞噬。 突然的,一个踉跄,一根树枝将我绊倒在地,我整头整脸的趴倒在雨水里,身子痉挛颤抖,死命的挣了几挣,方勉强站起。 我满心绝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只知道不停的向前奔跑寻找,转过一条条街道巷口,浑不知自己的脚上已经渗出丝丝血迹,一步步,在雨水里开着桃色的花。 突然的,前面有人隐隐的叫着我的名字,我立时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紧紧的顺着声音寻找过去。 那里却是一个菜市口,风声雨声忽的停了,菜市口刹时间满满的全是人,我却并不觉得讶异,只死命的往里挤去。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被一个手持闪亮钢刀的侩子手摁住,口里犹自喊着我的名字,而她的身后,已是尸体满地,血流成河! 待我到了跟前时,那些死了的人脸上全都露出了笑容,他们说,你来了啊! 我并不觉得怕,甚至,还冲他们点了点头! 走到那个妇人面前,我愣愣的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猛然间她抬起头,向着我凄厉喊道,“凝儿,快走……” 那侩子手却看也不看我,只刷的举起手中钢刀,立时就要往她的颈上砍去……… “娘……”我终于叫出了口,泪水喷涌而出,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柄钢刀,那钢刀看着就在眼前,可伸手过去,却是遥不可及。 “别杀我娘,别杀我娘,”我又惊又急,整个身子往前扑去,眼看着就要到了跟前,身子却猛的被人抱住了。 “小主,小主,”有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喊。 我依旧死命挣扎,伸出去的手胡乱的抓挠着。 一个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嘤嘤的哭,她一边哭一边叫我,“小姐,小姐……” 是小青,我心里一喜,唤她,“小青。” “小姐,小姐,你醒了!”小青的声音带着惊喜,抓着我的手不禁多了几分力气。 我努力的想要看清她,却怎么样也睁不开眼睛,急的眼泪一直的流,恍惚中一股温热微苦的汁液灌入我的口中,呛的我连连咳嗽,那汁液稍停之后,依旧的给我灌了下去。 渐渐的有了力气,费了很大劲睁开眼睛,模糊只见小青抱着我的身子,眼泪婆娑,见我睁开眼睛,她欣喜连连,犹带着泪的脸上立时笑开了花。 我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眯着眼分辨着,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水粉色的帷幔低垂,水绫子薄被上绣着如意并蒂莲,正柔软的裹在我的身上。 “醒了,醒了,”边上一片惊喜声,我转眼看去,四边都围满了人,御医张才玉满脸的汗珠儿,见我醒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忙用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抹着。 正是在我的寝殿里。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了,看着小青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勉强撑了笑一笑,想要伸手给她擦一擦,身子却是虚软无比,手抬了抬,终究是没抬得起来。 小青见我手动,忙抓住我的手问,“小姐要什么,吩咐给小青去拿。” 我张了张口,却是嘶哑发不出声来,只有摇了摇头。 蒋秀在边上喜得一连声的唤人端水送药,一边又吩咐剪冰,“快让人禀告皇上去!” 皇上,我心里一惊,猛然想起,我,不是应该在皇上的寝殿里? 而皇上说,我祸及九族! 原来刚刚那个不是梦,是我沈家满门即将到来的下场。 我心痛如绞,原来,真的是伴君如伴虎,我当日顶着众所未有的荣耀,在天下人羡慕的眼光里,进了这个世人眼里富贵无比的地方,如今方不过俩月,既为自己的无心为家族招来灭门大祸。 这怕也是父亲当初想尽办法送我进宫时万没想到的罢。 “你们出去吧。” 转头避开蒋秀端到嘴边的参汤,我闭上眼睛,眼泪却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无声的落在水红纹锦的枕头上。 小青正有帕子替我抹着脸,见我如此,慌得连声儿的叫,“小姐,您怎么了,您哪里不好,小姐,小姐……” 纵是蒋秀稳重,此时也乱了手脚,“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去侍寝,怎么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正乱着,忽然外面有人高喊,“皇上架到……” 满屋子人立时全都屏了声息跪下恭迎,屋里静了下来,静得我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来了,来了,那个天下人的性命尽在他掌中的人,那个立时就要灭我九族的人,他来了! 只是,我却为何还会在自己的寝殿里,他应该将我丢入天牢或者永巷才对啊! 耳听得一阵纷沓的脚步声进了内殿,四边立时漫起一股龙涎香,香味清淡而又悠远,宛如深夜静开的悠昙。 一屋的太监宫女齐刷刷的请安,我在想着要不要起身迎架,转念又想,总归是免不了一死,还是罢了! 候死 转眼脚步声到了跟前,有人坐在了床边,我身子一僵,眼睛紧闭了不敢睁开,手指紧紧的揪住被角,只恨不得要拧出血来。 手上一暖,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的裹上了我的,手上的温度温和而又舒适,让我的神经没来由的一松,僵直的身子不由的松散些许。 耳边一个清郎的声音问道,“不是说醒了吗?” 张才玉小心的回答,“启奏万岁,贵人小主确实已经醒了,只是小主的身子太弱,所以,又睡了。” “恩,她现在怎么样?”他的声音和缓,再没有那时的冷冽。 “回万岁,小主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张才玉的声音很是小心。 突然,有人插口道,“小姐刚刚像是做了僵梦的,醒了还一直的掉眼泪,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是小青的声音,她大概是太过在意我,因此一时间忘了规矩,一句话出口立刻意识到,后面的声音禁不住小了下来。 “小青大胆,”蒋秀想是吓坏了,忙颤着声音喝了一声,又拉她向皇上请罪。 我急出一身汗,深恐他一怒之下,小青会立刻大祸临头,不管我沈家满门命将如何,她已经是一个入了宫的下人,纵有祸事也是延不到她身上的,万不能因了一句话而遭了祸! 这样想着,我忙睁开眼,却正对上一个专注关切的黑眸,里面的温情关注使我愣了,深疑自己看错了人! 见我睁开眼睛,他的脸上有了笑,“你醒了!” 他一身明黄团龙锦袍尊贵威严,头戴龙珠冠冕,上面一颗指头大的珠子,身子一动,珠子便颤颤的抖动着!见我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戒备,他挥手令屋里的人全都退下了,起身在我的床前渡着步子。 “刚刚听她们说,你做僵梦了?”他走了几步,歪着头看我。 我不答,虽然知道这是大不敬,但是,我却记起小时候,奶妈在说她乡下的趣事给我听时,嘴里常有的口头禅,死猪不怕开水烫。 是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忍不住的哧的笑出声。 他停住脚,定定的盯着我的脸,突然几步走到我的面前,似笑不笑,“沈凝霜,你敢说你不怕?” “臣妾怕,只是,怕亦无用,”我脸上的浅笑嫣然不变。 他就那么在我床前站着,眼里闪动,稍转既逝,空气里渗闷寂静,我终于抬眼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陡的,他转身走了出去,外面一阵慌乱的恭送,他一句话没有,起架而去。 我颓然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只作睡了的样子,小青她们进来见我睡了,轻手轻脚的在屋子里走动收拾,生怕惊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日都是不言不语的等着受死,太后和皇后像是还不知道内中原由,依旧像以前那样派了人来安慰,我心内不安,命蒋秀替我去谢了。 灭门的旨意却迟迟不下,倒把陈清莲给等来了! 她就那么径自闯进我的内殿,小福小安连着拦都拦不住,蒋秀见她火气冲天的直冲着我来,慌的忙上前一把抱住,口里直叫,“哎呀小主,这大热天的怎么还劳您跑一趟儿,快坐着歇歇……” 话未说完,陈清莲已竖起了柳眉,啪的一耳光甩在蒋秀的脸上,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快滚,”又指了我道,“你不过就是仗了那点子小聪明,得了太后的喜欢,其实,大家心里谁不知道呢!” 说到这儿,眼泪已流了下来,哭道,“只是,你也太欺人太甚了点。” 我不明所以,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妹妹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装的什么?太后皇后不知道你,我们是知道的,大家就等着看吧!”一跺脚,扭头而去。 我被这一幕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青气得眉毛都直了起来,立时的就要让人去禀告皇上和皇后,我拦住了,并且严命不许张扬。 小青气得直跺脚,“她自己不讨皇上的喜欢,倒来这儿撒起野来,”又埋怨我,“小姐也太好性儿了,由着人家欺负,还不准告诉去。” 蒋秀的脸上红红的起了印子,却并不说委屈,倒去安慰起小青来,我听着小青的话里有古怪,招手命她们二人到跟前。 “你刚刚说的什么?”我的语气不容搪塞,“我看她刚刚的神情是真委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秀拿了个垫子让我靠着,细声道,“奴婢也是听刘公公说,那日陈小主刚一照面就让皇上给退了牌子,皇上见了她,只说了一句话的。” 她顿了顿,“皇上说,不是她。” 不是她,我苦笑,自然不是她…… 这是她第一次侍寝,本是极欢喜的事,却被退了牌子,这即使是在民间,也是极失颜面的事,如今在宫里,只怕更是要被人耻笑一生了。 她自然是该恨我的,只是,待灭我满门的旨意下来后,她又该作何想呢! 珠落 就在满宫里都在议论我和陈清莲的事时,宫里传出了恶讯,赵容华所怀的龙裔――没了! 消息传到我的耳里时,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裁雪去浣衣局取衣服听说此事,在院里说给剪冰和小青听,隔着窗子,我隐约听到赵容华,龙裔,小产之类的话,心里立时‘咯噔’一跳。 忙唤了她们进来问,裁雪见我着急,不敢隐瞒,赶紧细细的说给我听,“只听说赵容华那日中午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叫肚子疼,待御医赶到时,已经见红了!” “好好儿的,怎么会小产?”其实我心里早已经是雪亮雪亮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紫芫―――到底没躲得过。 裁雪摇了摇头,“只是听浣衣局的晴梅姐姐说,像是在吃食里被人下了红花的,皇上雷霆震怒,发了狠要找出下毒手的人,赵容华伤心得不行,每日里不肯吃东西,整天以泪洗面的。” 挥手让裁雪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了我们俩个,小青冲我吐舌道,“到底还是小姐明白,这宫里啊,站得太高了,实在不是好事!” 我苦笑,傻小青,你哪里知道,纵然不在高处,言行稍有不慎,一样会有杀身之祸,想到这,我心里一紧,心里痛得吸不过气来。 半晌,方深深的叹了口气,问她,“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小青立时苦了脸,“小姐,上次帮老爷递信进来的王公公做错了事,被罚去役庭做苦差了,如今,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呢!”又纳闷道,“小姐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么急着要传信出去?” 我不答,默然的紧揪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突突直跳,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对于家人即将到来的命运,我终究是不忍的,只想着能送出信去,让他们侥幸逃得性命,我也会宽慰许多。 “小姐要去瞧瞧赵容华么,”小青知道这满宫里,我只跟紫芫相合。 我摇摇头,“罢了,咱们去了,只会给她带来牵连!” 心里一叹,待罪之人,还是安份等死比较妥,又哪里还能够去安慰别人! 小青愣了,“牵连?小姐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儿的,牵连什么,咱们又不是待斩的犯人!” 我心里一刺,喝道,“小青。” 她一呆,神情惊讶,我看看她,心下不忍,不由缓了口气,转了话题,随口问,“秀儿呢?” “秀姑姑一早被贵妃娘娘命人叫去问话了。” 瑾贵妃?我眉头一紧,当今后宫,位例贵妃者只有一人,自然是她了。 只是,没来由的,她找我的人去问什么话? 小青也是摇头,我觉得事情蹊跷,可又不能去问,只有耐心等着她回来。 日近中午时,蒋秀还没回来,太监临事杨阿亮领了小福小泰等人在院里忙乎着护理梨树,我心里烦躁,命剪冰搬了张椅子在厅口坐着,看着他们给梨树浇水,梨花是早已经落了,梨树上挂了一个个小小的梨儿,迎风一吹,都摇头晃脑的摆动。 小福见我出来,忙笑着说,“小主您看这些梨儿长得多好,待到夏末熟了的时候,摘下来做梨膏儿,雪梨碗子,好着呢!” 杨阿亮剪了两枝梨树叶子,交给裁雪,让养了放在屋子里,好借它的清香味儿,扫扫外头的浊气。 猛然门咯哒一响,三个太监走了进来,为首的肥头大耳,神情倨傲,见了我也不行礼,只站在门口问,“你们这里叫小安的是哪个?” 我不觉颦了眉,这是哪宫的奴才?如此无礼! 杨阿亮却是猛吃一惊的样子,慌忙的上前作揖,“原来是李公公,大热天的公公辛苦,快屋里坐了歇歇喝杯茶。” 那李公公却并不领情,喝道,“少罗嗦,快叫小安这奴才出来,娘娘立等着要问话呢!” 我一惊,立刻一股不祥的感觉直上心头,那边小安已经从小厨房里出来了,见了他,忙躬了身子请求道,“请李公公先回去,奴才伺候了小主午膳后既刻去给娘娘请安。” 那李公公眼睛斜着冲我一瞟,满脸的不屑,口中骂道,“不长眼的狗奴才,敢让娘娘等你吗?” 骂完,啪一脚踹过去,小安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上,杨阿亮忙上前好说歹说的打圆场,那李公公黑着脸儿,一挥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来,架了小安就走。 我气得身子直抖,却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唯有强忍了不做声,我深知自己是待罪之身,若轻易出头,只怕不能护他周全,却更害了他。 豆糕起祸 眼见得他们架了小安出去,杨阿亮抹了抹头上的汗,颤着音来禀告我,“小主,刚刚那是贵妃娘娘宫里的领事李德,不知为了什么,要小安去问话。” 又是瑾贵妃,我心里反而释然了,是她的奴才,难怪如此骄横,只是,为什么一而再的将我的人叫去,纵然是因为我冒犯了皇上,又关奴才什么事? 再者,也该是内务府或是皇后的人来才是? 杨阿亮见我的脸色肃然,以为我是在恼李德的无礼,喏喏的道,“贵妃的人,从来都是如此的,小主请不要放在心上……” 小青怒道,“哼,什么从来都是如此,还不是见咱们侍寝后没有按规矩晋位分,就轻看起咱们来,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又冲着地上啐了一口,“一口一个狗奴才的叫别人,忘了自己也是狗奴才了。” 杨阿亮不由的冷汗直冒,“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着点儿,这要是被人听见了,传去他的耳朵里,可就不得了了!” 小青柳眉一竖,“他到底是个奴才,就凭他还能要了我的命去不成!” “他是不能要你的命,可他的主子能,他在贵妃娘娘面前随便的编排几句,别说你了,就连咱们小主,怕也得遭了他的手儿呢!” 我被他们吵得头晕,忙喝止了他们,“你们说,他们今天将秀儿和小安叫去作什么?可是你们平时做了什么对贵妃不敬的事儿?” 他们扑通跪下,连道,再没有的,也不敢有这个心。 到了傍晚,蒋秀和小安都还没有回来,我惶恐不安的在屋里来回的走着,小青领了剪冰,裁雪摆好了晚膳,我也没胃口。 正急着,杨阿亮回来,自小安被带走后我就命他出去打探,却一去这么久,小青见他进来,刚想责备几句,他已经扑通跪倒。 “小主,不好了,原来贵妃娘娘怀疑赵容华肚里的龙种是您下的手,将小安和秀姑姑带去就是为了这事的!” “什么?”大家全都吓了一跳,小青第一个蹦了起来,“真是荒缪,关咱们什么事的?” 杨阿亮苦着脸说,“有人禀告皇后,说看见小主前些日子去过清音轩,又派了小安去给容华主子做点心,之后,容华主子就小产了,可皇后这几天身子不好,就把这件事交给贵妃来查了。” “小安去给容华主子做点心?”我一字一句,眼睛盯向小青,口气渐渐严厉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小青被我盯得心慌,“就是前几日,蝉儿姑娘过来,说那日容华主子吃了小主您带过去的豆糕觉得好,想再来要点,还是秀姑姑笑了说,既是主子觉得好,索性就带了小安去,把方子教了你们的厨子,也免得来回跑的累!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加上小姐前几日精神儿又不好,也就没跟您说。”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只是一块糕,竟然就被人拿来做了挡箭牌,下手的人真真是有心,很容易的就找到我这个替罪羔羊,既去掉了紫芫肚子里的龙种,又除掉了我,真是一举俩得。 心里一阵苦笑,我是不怕的,终究也不过是个死了,只是,却又带的这些服侍的人受苦,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杨阿亮,“既然是怀疑到我,怎么不直接就来传了我去问呢?” 瑾贵妃的为人,我进宫至今也有所耳闻,最是个泼辣不好惹的主儿,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当初若不是先皇明谕指定了皇后人选,只怕当今的皇后就该是她了,因此,除了皇上和太后,就连皇后,她也不太放在眼里。 她定不会想着给我一个小小的贵人留什么面子的。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只听说太后也已经知道了此事,令贵妃娘娘要查仔细了!” 我点头,这才是了,我是太后亲点进宫,又格外加了封赏,她自然得顾到这一点,不敢给太后难堪。 或许,这也是灭门圣旨迟迟不下的缘故了。 我的心定了许多,挥手命他们全都退下了,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窗外斜照的夕阳余辉,晕晕的金色映在灿烂的琉璃瓦上,绚烂多彩。 我的心里忽然伤感起来,世事实在是无常,我的生命亦是如眼前的夕阳般,纵然灿烂,亦是接近落幕了! 天色不觉黑暗,小青进来掌起了灯,见我仍站在窗前发呆,忙过来扶我,口里嗔道,“夜晚风凉,小姐怎么在这站着,真不知道爱惜身子。” 我浅然一笑,忽道,“小青,我送你去赵容华那里可好?” 小青料不到我这样说,一呆,口里‘啊’了一声,满脸不解,“小姐,好好的干嘛送我去那?”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愣愣的看着她,小青睁大眼睛等了半天,见我只摇头,她的是神情开始变幻,猛的,她问,“小姐,您没有什么事瞒着小青吧?” 我心里叹气,终究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又哪里能瞒得了她,只是,我能跟她说吗? 若是她知道了,怕是要急死了罢! 我一笑掩饰道,“哪里有什么事瞒着你,只是想让你去那里帮我照顾照顾紫芫罢了!” 小青的脸色仍旧狐疑,“伺候容华主子的人不少了啊,哪里用得着小青去,而且……而且,小姐您这些日子很不对呢?” 我强笑了对她,“胡说,我哪里有什么不对?” 小青正要再说什么,外面忽然一片吵嚷,紧跟着小福子大呼小叫的撞进来,“小主,小主……” 口中气喘嘘嘘,想是因为走得急,竟是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青皱了眉,“小福你大胆,怎么就直闯进小主的寝殿里来了。” 小福扑通跪倒,却越急越说不出话,看他的样子,我也急了起来,却又只得耐了性子,“你别急,把气喘匀了再说。” “小主,您,您快出去,敬事房的公公来传圣喻了。” 我嫣然而笑,灭我满门的圣旨,终于来了! 落红(上) 这位敬事房的公公,干净雪白的模样,一脸的精诈,我细心看他的脸色,却并无傲横,见我出来,立刻眯眼笑着躬身行礼。 我心里不解,宫中向来是踩低迎高的,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怎么还有这般的好脸色给我看? 心里所有的悲凉一齐涌上,此时的我已是心灰如死,只垂了眼皮跪下接旨,木然听那公公尖着嗓子念道,“正六品贵人沈氏,贤良温容,德姿俱佳,恬静有礼,当为后宫之表率,今封正五品容华,封号娴。” 我猛抬头,死盯着这位公公的脸,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不是说我祸灭九族吗? “小姐,快谢恩呀,”小青在后面悄悄的捅了捅我。 我这才回神,忙谢恩领旨,那公公媚笑着贺喜,“娴主子大喜了。” 我笑了点头,小青聪明,已送上了一大锭银子作赏,他立刻喜笑颜开,屁颠儿的走了。 一屋子的人全都欢喜难耐,纷纷上来向我道喜,我却并无一点点欢喜,只呆坐着发愣,杨阿亮见我如此,上前小心道,“主子怎么了?” 我起来渡了俩步,转身看向他,问道,“杨公公,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贵妃娘娘怀疑我祸害龙裔,秀儿和小安尚在她那里被审着,怎么这里倒进封起我的位份了?” 我摇摇头,加上先前的疑惑,更加让我不安,“这里面,别是有什么不对?” 听我这样一说,大家全都愣了,一个个木木的说不出话来,杨阿亮想了半天,安慰我,“不管怎么说,您现如今已经是主子了,这总是皇上亲封的,只是,也奇怪,向来进封嫔妃,都是在早晨,并且,之前都是先有风声出来,可今儿个,实在是奇怪?” “怎么,往日进位的圣旨都是早晨下的吗?”我更是惊疑。 “是的,而且,都是特选的吉日。”小泰回道。 我愣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宫中规矩,妃子晋位后得去听皇后训示,第二日一早,我身着正五品浅绛色宫服,头戴双鸟朝凤冠,端端正正进了宁瑞宫。 一进宁瑞宫正殿,见瑾贵妃竟赫然在坐,见了我,脸色一平如水,昂然不理,我目光轻扫,正中位上,皇后雍容平和,笑容温婉如和煦春风,我盈盈上前,伏身行三拜九嗑大礼,皇后言语亲切,只象征性的稍作了几句训示,即叫人扶了我起身赐坐,温言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了,皇上和本宫都很担忧呢?” 我起身恭敬回道,“嫔妾区区绵薄贱体,却劳烦皇上和娘娘费心劳神,实在是万死之罪,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嫔妾这些时身子好多了。” 皇后摆摆手,笑道,“妹妹快坐下,自家人说话,不必拘着礼,”又道,“如此就好了,如今妹妹晋为正五品容华,静延宫尚未有主位,妹妹是那里位份最高的,今后,静延宫就暂交妹妹打理了。” 我惶恐摇头,“嫔妾无能,哪里能担得起呢?” 皇后正了容色,“再这样说,就是托词了。” 说完一笑,又拉了我的手,细细的问我平时的饮食,并平日用的什么药,却把那瑾贵妃晾在了一边。 我偷眼瞧着瑾贵妃的脸色,她却并不以为忤的样子,神情淡然的只盯着手上的杯子细细的看,好象那杯子里立时就要开出花来。 想到蒋秀和小安,立时一紧,心思立时恍惚起来,皇后的话飘然似在天外,我紧瞄着瑾贵妃的脸,使劲想象那张此时恬淡无争的脸,在别人的口中,为什么却是那么狰狞。 “妹妹,你说是吗?”皇后的笑脸忽的靠近了些许,我一醒回神,只是,方才心神不定,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却又哪里知道什么是不是。 心里尴尬,对着皇后微微浅笑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唯有胡乱一点头。 忽的,那边瑾贵妃终于放下了杯子,只见她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我,“沈容华侍寝那晚,敬事房的人发现,问素绡上未见落红,沈妹妹,能告诉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的声音如春风般和暖,轻柔无比,一双盈盈凤眼溢着万分的亲和,笑意莹然, 那神情就像是只说了一句最家常的话儿,再随和不过的。 如此温柔的人,用最温柔的口气,说出了这句刀子般的话,盯着这张满溢着笑的脸,我不由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蔓延至全身,身上陡的起了阵阵冷汗,皇后的笑脸亦跟着一停,看着我,半晌方道,“是么?” 她又转了身子对着瑾贵妃,“妹妹消息倒是灵通,本宫却还不知呢,倒是本宫的失误了!” 瑾贵妃眼皮也不抬的,“姐姐执掌后宫,事物繁多,有些事顾不上,也是自然的。” 皇后宛然一笑,“妹妹这样一说,本宫真是惭愧的很,”忽的笑脸一收,满面瞬间罩上寒霜,“来人呢,将敬事房的人传来。” 眼见皇后冷下脸来,我亦并不为自己辩护什么,只起身静立一边。 皇后看看我,亦不问什么,只将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嗑着,满殿里立时悄静无声。 落红(下) 未待得一时,就有一名太监急慌慌的进来,进门就拜,口里犹在气喘不已,皇后轻瞟他一眼,问道,“沈容华侍寝的问素绡上,有没有落红?” 那位公公像是一愣的样子,眼睛向我一扫,忙又低了头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沈容华侍寝的问素绡上,未见落红。” 满殿的人立时全都倒吸了口冷气,皇后‘啪’的一挥手,手边小茶几上的杯盏全都哗啷啷的摔在了地上,她却不看我,指了那太监怒道,“大胆柳寿,这么大的事也不向皇上和本宫禀报,活腻了吗?” 柳寿身子一软,不由瘫在了地上,额上冷汗淋漓,口里连喊冤枉,“……皇后娘娘饶命,皇上……皇上是知道的啊?皇上……皇上还说,无妨……” “……什么……皇上知道……无妨?”皇后愣了。 瑾贵妃纵是冷淡,听了也是一怔,挺直了腰身,望向柳寿,声音冷定,“你说……皇上是知道的? 我心里恍惚不明,关于侍寝,未进宫前就有人细细的教了我,却终究是模糊难解的,如今细细回想,亦只记得晕阙前那一瞬,而落红,该是云英已破后,才会有的罢! “回娘娘,奴才依了规矩看问素绡时,见上面未有落红,立时就禀报了皇上,皇上摇了摇头,说不妨,”柳寿顿了顿,喘了口气又说,“当时沈容华身子不适,晕阙过去,像是……像是并未侍寝。” 皇后的脸色回缓,看向我,道,“原来如此,差点冤了妹妹了。” 瑾贵妃却一挑眉,冷冷道,“既是尚未侍寝,怎的就晋起位份了呢?祖宗的规矩是这样的吗?” “奴才接旨时也问过皇上,可皇上说,早晚的事,太后看上的人,定是没错的,又说,落红的事亦不必张扬,亦是早晚的事!”柳寿说到这,看了眼皇后,“奴才这才没有来禀报皇后娘娘,奴才该死。” 皇后不理柳寿,只低了头端详着手指上的镶玉凤纹护甲套,淡淡的一句,“妹妹是在责备皇上吗?” 瑾贵妃面上一僵,神色尴尬起来,半晌,方讪讪笑道,“皇上这样做,定是有皇上的道理的,妹妹驽钝,又哪里能明白得了,姐姐大量,莫怪妹妹嘴拙才是。” 皇后眼皮不抬的,“本宫哪里敢怪妹妹呢,平日行事,本宫有不妥当的,还望妹妹多指点呢。” 正在气氛渐渐冷冽的时候,外面扬扬的一声“皇上架到……”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身明黄贵气的男人昂然而至,此人正是当今万岁,大肃朝第四代君王英宏! 满屋的人哗啦啦全都伏跪在地,恭然接架,我依着规矩跪在瑾贵妃的身后,口里木木的喊着“万岁,”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日他对你说,“沈氏,你敢说你不怕么!” “平身吧,”他的声音醇厚磁实,此时平和若三月的柔风,洋洋的洒在众人心头,我心里没来由的一定,忍不住偷眼瞄去,他的眼睛正迎上我的目光,深遂悠暗若黑色水银,我心内一闪,慌忙低下头去,紧盯着散落在地面的绛色裙摆,再不敢动。 众人款款起身,英宏携了皇后的手至主位而坐,转头看见侍立在一边的柳寿,英宏英眉一挑,面向皇后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来做什么?” 语气淡淡却又不失威严! 皇后伸手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捧到英宏面前,尚未答言,瑾贵妃已是咯咯儿的一笑,“姐姐说娴妹妹今日晋封容华,特地叫了柳公公来,当面嘱咐了叫好生服侍呢!” 说着话,眼光对着柳寿一扫,凌厉至极。 柳寿身儿一颤,这边英宏已经淡然问道,“……哦,是吗?” “是,启奏万岁,贵妃娘娘说的是,”柳寿的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 皇后似笑不笑的一瞟瑾贵妃,“臣妾驽钝,倒还是妹妹提醒的呢!” 忽的,皇后话风一转,对着瑾贵妃问道,“对了,毒害龙裔的事,妹妹查得怎么样了?趁着皇上在这里,说给皇上听听。” 我心里咕咚一跳,英宏的眼睛一眯,全身立时笼了一股煞气,盯着瑾贵妃的眼睛,等着她回答。 瑾贵妃神态亦僵了起来,起身离位,半晌方道,“臣妾驽钝,尚未有眉目。” “咣啷”一声,英宏手上的白色官瓷描金茶盏甩手摔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边的柳寿满头满脸。 他用手指着瑾贵妃,咬牙一字一字道,“查,给我接着查,不过就是这么些个人,一个一个的查。” 众人吓得全都跪下,瑾贵妃连连点头,英宏缓了口气,却又道,“只是,也莫要冤枉了那不相干的。” 晋位(上) 瑾贵妃突然看着我,神色严正道,“沈容华,你宫里的小安曾去给赵容华做过点心是吗?” 她突然的这样一说,倒叫我没有准备,愣了一响,方道,“那时嫔妾身子不好,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是到昨儿个贵妃娘娘您派人来传小安时方得知此事。” 英宏看看我,脸上的神情温煦,声音沉缓,一字一定道,“不是她,”这句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皇后料不到他会这样笃定,倒怔了,和瑾贵妃面面相觑起来。 “不是她,”英宏又说了一遍,一伸手拉起了我,对着皇后她们淡淡说,“你们也起来吧。”皇后面色不改,一笑起身,瑾贵妃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神情忿忿,却终究不敢说什么,只起身坐到一边。 我心中揣揣,他手上的温度令我心里更是不安,我轻挣了下,却没挣得开,他的手紧紧如钳,去又是柔软而温热的。 又说了几句话,便见太监来报有大臣求见,英宏起身往清心殿去了。 等了一刻,皇后面露倦意,我和瑾贵妃便全都告了退,出了宁瑞宫,瑾贵妃对着我冷冷一笑,道,“妹妹今日大喜呢,太后皇上全都对妹妹你青眼有加,真真是羡煞姐姐了,它日妹妹飞黄腾达,还得请妹妹多加关照了。” 我立时跪下,神态恭敬,言语卑微,“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太后皇上以及娘娘的仁厚眷顾,嫔妾再怎么,也绝不能越过娘娘去,娘娘这样说,实在叫嫔妾万死也不能够的。” 我故意的不提皇后,果然,她的脸色稍梢有了回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你明白,”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宫外等候的小青忙过来扶我起身,口里恨恨道,“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有这嚣张的本事,越过了皇后去,我才服呢!” “小青,”我忙喝住她,瞧着离的人远,这才放下心来,警告道,“你说的什么,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腔钅辶寺穑吭趺唇饷淳昧耍姑坏阕映そ模? 小青吓得一缩脖子,看了看四周,向我一吐舌头,却又忍不住,悄声问道,“小姐,你有没有打听下秀姑姑和小安怎么样了?” 我停住了脚,怔怔的站着,半晌,方叹了口气,道,“糊涂的东西,这话轻易能出得了口吗?你道他们落到了她的手里,能有好吗?此时这里能晋我的位份,必定是他们没有屈招的!” 拉了小青的手,慢慢的向前走,“按理,她该放他们回来才是,可这会子她见了我,却一个字儿也不露的,你以为她在等什么?不过就是在等我这个做主子的,不耐了,露出点什么来,好让她拿了去做口实罢了,”说到这,我的语气低缓,“因此,不单我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你们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否则,只怕救不了他们,却要送了他们的命了,连带着……我们自己……也……”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渐渐哽咽,再说不下去! 小青万想不到这里头这么多的关系,拉着我的手,紧了又松,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将我搀上了轿。 回到了浅梨殿,丽贵人,瑛答应,江常在以及另外几位妃嫔早都等在了厅里,见我回来,全都起身站了起来,丽贵人当头迎过来拉着我的手,笑道,“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姐妹们得知姐姐大喜,都赶着来要沾姐姐点喜气呢!” 我本不待见她,心里厌恶,脸上强带了笑,对着众人抱歉道,“各位姐妹来看我,我却让大家久等,实在是我失礼了!” 众人皆笑了道,“知道姐姐是去听皇后的例训,姐姐不怪我们不请自来烦扰姐姐就很好了,哪里倒有怪起姐姐来的理呢!” 丽贵人上前来福了一礼,满脸的笑,“姐姐如今是静延宫里位分最高的,日后,我和瑛妹妹就唯姐姐马首是瞻了,姐姐福德悠远,想来他日这静延宫的主位,必定就是姐姐莫属了!” 她满脸的阿谀谄媚,却生生令我想起那日她背着我在园中说过的话,她万想不到,她在说那些话时,我,正站在假山石的后面。 看着她,我冷冷道,“贵人妹妹这话说的不妥,主位得是二品以上的娘娘方能当得,如今我不过小小一个五品,焉敢有此非份之想。” 她却当我只是作势,依旧笑道,“姐姐人品非凡,太后皇上另眼相看,将来进位二品,必定是指日可待的了!” 我忍无可忍,呼的站起,“嫔妃晋位,都是皇上和皇后的恩典,哪里有自己在背后妄自窥伺的,丽贵人,你这样说,岂不是陷我于不义,又将皇上和皇后娘娘放在了哪里?”转身对着瑛答应,江常在等人说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我实在不敢隐瞒,只有请各位姐妹陪着我往宁瑞宫里走一遭儿,一则为我做个见证,二则,也是洗脱各位姐妹的嫌疑。” 丽贵人刷的白了脸,见我直冲冲的往外就走,不由身子一软,扑通跪下,膝行几步到我跟前,抱住我的腿,眼泪早流了满脸,口里直喊,“娴主子饶我这遭儿,妹妹是糊了心了,见姐姐连晋俩级,替姐姐高兴得忘了形,口上这才没了阻拦了。” 我越怒,“这倒是我的不对了,也罢,我就跟着你一起去皇后娘娘面前领罪去,”说完一拨她的手,人直往门外去了。 众人早吓得呆了,见我出来,忙一个个起身跟着,生恐走得慢了点,与丽贵人牵扯上什么! 晋位(下) 皇后正歪在玉簟上歇息,见我去而复回,吃惊不小,我直直的跪在皇后的面前,将前后原委细细说罢,又伏身请罪道,“嫔妾言行有失,罪该万死,请皇后娘娘责罚!” 丽贵人跪在我身后连连磕头,头发散乱着,脸上的胭脂水粉早被眼泪糊成了画料儿一般,眼神惊恐,口里连连叫着饶命。 皇后静静听罢,半天不言语,我的心里揣揣,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随我而来的众嫔妃早齐齐跪下,为怕遭池鱼之殃,有人甚至落井下石的添油加醋起来,一时间,殿上莺声燕语,刹是好听,檀口张合之间却全都是可致人与死地的狠毒之言,令人难以自信的残忍。 我亦是静静不发一言,却有一股凉气顺着指尖,脊背慢慢的深沁入心,我忍不住的全身微微抖颤,胃狠狠的抽了起来,我咬紧了唇强忍着不张口,生怕一张口,我就会吐出来! 皇后终于没了耐性,皱了皱好看的眉,咳嗽了一声,众妃一听,忙闭了嘴退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丽贵人的脸已经是死白一片,我心中稍有不忍,随即闪过,只低了头静等皇后开言。 皇后起身走到我的身边,唤了她身边贴身使唤的宫女叫慧哥儿的,扶起了我,口里轻笑道,“此事并不是妹妹的错,妹妹不必太过自责了!” 又转了头对着丽贵人,“你进宫几年了,却还不如新来的明白规矩,这几年,你是白活了吗?” 丽贵人满脸的绝望,浑身哆嗦着,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敛步上前求道,“此事由嫔妾而起,求娘娘饶了丽贵人,只罚嫔妾就好。” 皇后一摇头,道,“傻妹妹,她不懂事犯了错,怎么要你来受罚呢?你也太善了些了!” 我心里咯噔一跳,脸儿腾的红了,偷眼向皇后瞄了一眼,她却笑吟吟的,像似没有一点别的意思! “罢了,这件事本宫自有主张,你们都回吧,丽贵人,你也回吧,在屋子里等着,”皇后捧起了杯子,轻嘬一口。 出了宁瑞宫,众嫔妃彼此打了招呼,就散了,临走时,再无一人搭理丽贵人,甚至,远远的,却仍可以听到她们幸灾乐祸的笑声! 丽贵人神情狼狈,容颜颓唐,眼中含着泪,垂了头站在那里,如风中芦苇,摇摇欲坠。 我走到丽贵人的面前,道,“我知道你必定是怪我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指了指远去的那些人,“你没看到刚才她们是怎样的吗?即使我不来回禀皇后,那些话,仍然能进得了皇后的耳里,”说到这里,我轻声一叹,“要怪也只怪姐姐你太小心了,有些只可咱们姐妹关起门来说的话,你又怎么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逼得妹妹只得做个小人!” 丽贵人原本恨我入骨,听我如此一说,倒楞了,怔了半晌,方抖着唇,却说了句,“你如今已经是容华了,却怎么叫起我姐姐来呢?” 我再想不到她说了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张了口,半天,我摇了摇头,丢下她转头而去! 刚回到浅梨殿,剪冰就迎上来,眼儿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主子,秀姐姐和小安回来了。” “是吗?回来了,在哪?”我顾不得换身衣服,拉了小青的手要去看。 裁雪忙上来拦了,“小安和秀姑娘他们正在上药呢,主子去了只有担心的,还是趁了这会子,先换了衣裳,洗一洗的好。” “上药?怎么,他们伤得很重吗?”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猛的听了,心里还是咕咚一沉,拉着小青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裁雪见我这样,眼圈儿也不由的红了,“伤的虽然不是很重,可一时半会的,也起不了床了!” 剪冰跟蒋秀感情最好,眼泪忍不住的又落了下来,“他们下手可真狠,秀姐姐的十个手指头都………” 我心里痛如猫爪揪,只得耐了性子,换了衣裳,又草草的洗了把脸,这边裁雪已经进来报说,药已经换好了。 我急急的进了蒋秀的屋子,屋里倒也明亮,几件简单的家具清雅干净,靠里的木床上,蒋秀奄奄的躺着,脸色苍白,见我进来,忙挣扎着要起身,口里叫着,“主子……” 我快步上前,按住她不让起身,却不知道碰到了她哪里,她哎哟一声痛呼,眉头痛苦的皱着,我一慌,忙缩回手。 “秀儿,你怎么样?”我忍不住泪盈于眶。 她强笑道,“主子别担心,奴婢没事的,倒是奴婢该恭喜主子晋位之喜了。” “那不算什么,”我摇头,“秀儿,我只担心你们,她……她到底凭的什么?” 她道,“主子如此聪明,怎么问起这样的话来,凭什么?哼,哼,在这深宫里,若是想拿谁点不是,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够拿来大做文章了!” 说到这里,她深喘一口气,“主子难道忘了,那天赵容华在吃糕时,奴婢请主子也用了一块的!” 我点头,想到那日她的举动,此时心里豁然明白,我说,“是为了紫芫万一有什么不对时,咱们自己就先脱了嫌疑吗?” 蒋秀点头,“宫里生活外表风光富贵,实则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了,因此纵然只是一盘糕,奴婢也不敢轻心大意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向我笑着摇了摇头,“原本,咱们也够谨慎的了,可没想到,有心的人知道咱们这里的小安在清音馆里教过点心,到底让人拿来作了文章!” 她脸上带了嘲讽的笑,“倒也难为了她们,只是她们再没想到,我叫小安去了只教这点心的法子,清音馆里的东西,他是碰也没有碰的!” 我看着她,静静的不说话,她的神情恍惚起来,眼神迷离凄凉,“可到底,也没免得了这皮肉的苦,奴婢甚至以为,再见不到主子了!” 辞宠(上) 我轻轻的拉了她的手来看,十根原本水葱儿般的手指此时全用了干净的软布包裹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呛得我头一抽一抽的疼,我一时哽咽难言,眼泪到底忍不住,顺着面颊滑落。 蒋秀抽回手,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是拶子拶的……” 脸色平静如水,仿若,那是别人的事。 我心里揪紧了的疼,却只能嘱咐她好生养着,又命剪冰贴身伺候她,她冲我一笑,闭了眼,不再看我。 退出房来,转身又去了小安的屋子,小安正趴躺在床上哎哟不停,见我进来,慌的一挣,就要起来,却带动了身上的伤处,嗷的一声,又瘫软在了床上。 杨阿亮正在屋子里细细的安慰着,见了我,忙用袖子将一只凳子抹了又抹,我摆手让他不要忙,只在小安的床前站着。 小安哭道,“她们逼着奴才说,是主子指使奴才在赵容华的吃食里下了红花儿,奴才死都没有肯的,主子……奴才我………” 说到这,就只会呜呜的的哭,再不能多说一个字。 我点头,眼儿亦酸涩难忍,“好小安,委屈了你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小安好半天才顺了气,又道,“好在赵容华派了蝉儿姑娘过来跟贵妃娘娘说明白了,贵妃娘娘这才肯放了我们回来!” “什么?赵容华派了蝉儿姑娘过去贵妃那里为你们说情么?” 我心中又喜又悲,想来我的人被瑾贵妃带去后,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好戏,就算有那良心好的,亦是不肯引火上身,又哪里会出来为我说半句话,刚才在宁瑞宫里,丽贵人不就是面镜子么! 紫芫在如此时候,却还能想着要顾全我,这份心,实实叫我感慨。 而我却知道,瑾贵妃放了他们,却并不是紫芫派人前去解释的原因,而是皇上,他说,不是我。 天气愈发的热了起来,因了皇后的吩咐,静延宫的大小事务都交我打理,虽说也没多少事可做,但人到底不得清净起来。 丽贵人自那日以后,皇后一道懿旨,将她由正六品贵人降为正七品才人,她自此日渐消沉,平日再不出房门一步,瑛答应倒是来得勤了,每日都会来坐坐。 龙裔一案依旧没有头绪,紫芫的身子逐渐好转,只是再不像往日那般爱说爱笑,脾气日渐古怪,对人喜怒无常,无论宫女太监还是妃嫔,若是一言不合,她立时就翻了脸儿,大发脾气,英宏至她小产之后,对她怜惜有加,纵然日常有所不恭,也尽让着她。 一时之间,宫里众妃见了她,又恨又怕.避之惟恐不及,只在背后只恨恨的咒着。 她除了日常给太后皇后请安外,偶尔,只来我的浅梨殿坐坐,我明白她心里的苦楚,每每她来,我都尽力开解,而她,只静静的听几句,就走了。 倒是父亲得知我连晋俩级,高兴得很,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竟然又能送进了信来,对我大加赞赏,并要我尽力抓住皇上的心,力争宠冠群芳,如此,我们沈家方能蒸腾而上,稳如磐石。 他的口气谦恭里又带了洋洋自得,此时,在他的心里,我这个女儿到底是为他争了脸面的了! 我冷笑连连,他又怎知沈家已经至鬼门关转了一圈儿了。 想了想,命小青取了纸砚,我给父亲回了一信,信里简单的说了几句,只叫他平时不要张扬骄奢,免得落人口实。 看着小青拿了信出去,我轻叹口气,父亲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的话他能否听得进去,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正发着呆,裁雪进来回禀,敬事房的柳公公来送端午的例赏。 我一皱眉,一个例赏,怎么会要堂堂一个敬事房的总管亲自来送?理了理衣裳,出了内殿,敬事房的柳寿正在门口候着,一见我出来,忙媚笑着恭身行礼,“给娴主子请安了。” 我微笑着点头,他向着身后一摆手,进来俩个手捧托盘的小太监,托盘上黄绫盖着,不知道是什么? 柳寿手指那俩个托盘,语带讨好的回禀道,“明儿个就是端午了,这份是宫里的例赏,这另外一盘,是皇上特意赐给娴主子的!” 我这才明白,这厮是因为皇上对我另眼相看,因此,方才如此殷勤。 浅然一笑,道,“烦劳柳公公了。” 命小青送上一锭银子,柳寿笑得眼儿眯,假意推脱了几番,就收下了,口里更是阿谀不止,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 柳寿一走,我就让小青替我更换了衣裳,命小寿捧了那盘皇上特赐的恩赏,起身往清心殿而去。 辞宠(下) 这是我第一次来清心殿,相对于宫里其他地方,这里虽然不是皇上临朝的正殿,却也是更加的威严壮观,宏伟不凡。殿门口的守卫不认识我,我报了自己的名号,请他帮我通报,只待得一刻,刘喜就快步出来,道,“宣娴容华晋见。”我拎了裙摆,徐步而进,殿里大而空阔,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的赤色金龙迎柱盘绕,明黄色的帷幔随风而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小太监大气儿不敢出的伺候着茶水,研墨。英宏身着一身浅黄色的便装,正在读着一份奏章,见我进来,面无表情,问道,“你怎么来了?”我盈然拜倒,行三拜九磕之礼,他见我如此阵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放下手里奏章,眯眼看着我。 三呼万岁后,我伏在地上,声音不紧不慢,“皇上天恩,在端午的例赏外,对臣妾更加恩赐,臣妾铭感五内,特来谢恩。” “哦,是为这个么,那平身吧!”他的声音亦是平淡不惊。 我却不起身,转身接了身后小寿手中的托盘,向前膝行一步,道,“只是臣妾无功无德,万不敢受这额外之隆恩,因此,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恩准臣妾将这盘恩赏退回。” 说完,我双手高举起托盘,垂头等待着。 殿里响起几声吸气声,立时又归于寂静,半晌,只听‘啪’的一声,英宏手里的奏章甩在了桌上,刘喜惊得一哆嗦,忙来到我的身边轻声道,“哎哟,我的娴主子,哪里有您这样的啊,皇上的赏赐,那可是天大的隆恩啊,是能退得的东西吗?” 说着一扯我的袖子,催道,“快,快向皇上请罪啊!” 我将那托盘放在面前,拜身道,“皇上的恩赐原不该辞,只是,臣妾新进宫闱,若圣宠太过,只怕,会冷了其她姐妹的心,还请皇上三思。” 他终于开口,冷冷中带了嘲讽,“你们平日挖空了心思,不就是想着能得朕多看一眼,多宠一分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倒惶恐起来了!” 我心里明白不能太过,于是媚然一笑道,“皇上并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臣妾纵然期望皇上多有怜惜,亦不敢违了宫里的规矩,请皇上怜悯臣妾的这一片心。” 他脸色稍平静了一些,眼神定定,目光若黑色水银般深邃无底,竟然似看透进我的心底,忽的,他起身到我身边,伸手拉起了我,道,“朕明白你想的什么!” 我心里突的一跳,直如一只小兔儿要窜出心口般,顿时心虚起来,手心里不由腻腻的起了汗意。 他的笑意里更是带了一分了然,又道,“别怕,有朕呢!” 他的笑温暖如三月春风,却有几分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我的心头,他,竟然真能看透我的内心么? 如此,就太可怕了,我在他的面前,竟然是无所遁形!“凝霜,”他这样叫我,声音亲切随和如潺潺流水,再自然不过。 “啊……”从来没被人这样叫过的我,一时竟然没有反映过来。 他抚了抚我的头发,一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只是……带了几分寒意!” 宫里的端午节虽不如民间的热闹,缛节上却更是烦琐,早早儿的,各宫里就挂起了钟馗像,贴了午叶符,悬挂起菖蒲和艾草儿,一大早儿的,皇后就领了各宫的嫔妃,齐齐的去了荣寿宫给太后行礼问安,然后,又在太后的带领下到了御水河边插艾草儿,拜河神,之后,众妃将用五彩丝线扎的粽子,五毒饼,咸蛋等丢进河里祭屈原,太后又命将在祭台上祭过的香囊分于各人佩带,直闹了一早上,方才完了。 按习俗,端午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到了中午,出了嫁的公主也陆续进了宫,太后宫里一时更是热闹非凡,大家聚在一起喝雄黄酒,菖蒲酒,吃着五毒饼,粽子和时令鲜果等,公主们围着太后说着宫外的趣事,不时一阵咯咯的笑声,直传出很远。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手里攥着一个透着青色的白瓷官窑杯,杯里淡黄色的茶水早已经凉透,我也懒得叫人换掉。脑子里依旧想着昨日皇上说的那些话,自受封容华以来,我跟他相处并不是很多,偶尔翻我几次牌子,也并不多说什么,有时来我的浅梨殿坐一会儿,也只是跟我闲话几句,也就去了的。 可是,他却好似能看透我的内心,我隐藏的那么深的,自以为无人所知的心事,他却只是一眼,就叫我,不要怕。 一如那日在宁瑞宫,他说,不是我。 是的,我怕,这次退回那些赏赐,并不是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并没有那样的贤德,我只是怕风头太劲了,就成为枝头上的鸟儿,众人眼里的钉子。 我,只想安闲度日,既然注定了走不出这富贵牢笼,那么平淡无泼,就是福了。 “姐姐怎么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抬头一看,却是紫芫扶着蝉儿过来,一身浅色素纱的衣裳,风摆杨柳般的娇弱。 伸手拉了她坐在我身边,有宫人端上茶来,却是凉凉的清茶,紫芫端起来刚刚要喝,我忙拦了,唤小青另外去换了温热的水色银针来。 紫芫不以为然,笑道,“天气这样热起来了,我瞧着这凉凉的茶喝着正好呢。” 我点点她的额头,“身子才好,又是小产过的,能马虎的吗?”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失言了,不由尴尬起来,满心的后悔。 她脸上却一点表情没有,不再说话,端起杯子嘬了一口,半晌,方才悠悠的一句,“姐姐,只有你是真的对我好的!” 我喏喏着,“妹妹又在胡思乱想了,再怎么,不是还有皇上疼你吗?皇上对你那样好。”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如今宫里,皇上对她的荣宠再无人能及。她满脸的淡然,“君王的心又哪里能够在自己身上待得几时呢?不过是个新鲜罢了,都说是色衰则爱驰,再过得几年,脸如黄花了,到那时,又几时才能得见他一面呢,”说到这儿,她的语气渐渐幽怨激愤起来,“不过都是些虚无的东西罢了,却人人来争来抢,她们要,就拿去好了,怎么无端的害了我的孩儿,她们………”“妹妹,”我见她越说越离了谱儿,吓得一跳,忙去拉她的手,天气已是很热了,她的手却触手冰凉。 端午 却已经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了头来看,我忙掩饰的一笑,伸手拢了拢紫芫鬓边的碎发。太后也觉到了点什么,命人唤了我们到了近前,只见紫芫的脸色煞白,眼角隐隐带有泪痕。 一边坐着的瑾贵妃面色一沉,对着紫芫冷声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摆出这种脸色给谁看,没规矩了么。”紫芫呼的跪下,却咬紧了唇不作声,瑾贵妃眉头一挑,正要发火,那边环佩叮当,慧哥儿正扶了皇后过来,见她们如此模样,宛然一笑道,“哟,这唱的是哪一出啊?”瑾贵妃见是她来,也不起身见礼,只笑着道,“不管唱的哪一出儿,也得姐姐您来了才能开唱呀。” 她俯身对着紫芫道,“就请赵容华告诉皇后娘娘,这大过节的,你哭丧着个脸儿,唱的是哪一出吧!” 紫芫却仍是倔强的挺着脖子不吭声儿,殿里众人一时全都静了声儿围了过来,其中不乏看好戏以及幸灾乐祸之人。 我的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儿,瑾贵妃更是咄咄逼人,“说啊妹妹,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一咬牙,我上前跪倒,“禀皇后娘娘,赵容华……她……她是………她是想娘了。” “哟,也对哦,今儿个可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皇后一脸的恍然,说着上前给太后见了礼,指了几位公主对太后笑道,“这不,几位小姑不就是回来给母后您请安了吗?” 转身又对着瑾贵妃笑道,“若是在民间,今儿个,咱们姐妹可就都得回去见娘了呢。” 这话一说,公主们还好,满屋的嫔妃全都黯了连色,有点戚戚然起来,更有那进宫久,位份底的,想来已有经年未见过家人,此时亦忍不住的红了眼圈儿。 “宫里规矩,妃嫔三品以上方可令家人进宫探望,唉,倒也是苦了各位姐妹了,”瑾贵妃语气里带着怜悯,只是那嘴角的笑意里,却满是讥讽戏谑。 太后一皱眉,“这是祖宗定的规矩,进了天家,自是不能同民间相提并论。” 众人见太后有点不高兴了,一时没人敢再吭声,唯有瑾贵妃脸带了笑,眯眼捻起一枚红润润的樱桃,放入口中。 皇后却不以为意,眼角轻瞄瑾贵妃,笑着说“母后说的是,天家之媳,自是不能同民间女子一样,只是赵妹妹刚刚进宫,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 又向着大家笑道,“其实见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像做女孩时,扑进娘的怀里撒娇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一个满身贵气,年纪很轻的圆脸女子过来给皇后福了一福,拉着皇后的袖子对着太后笑道,“母后啊,皇嫂这是怨您这做婆婆的太恶,白守着这死规矩,让她这苦命的媳妇回不得娘家,见不到爹娘呢!” 太后皱了皱眉,斥道,“祥琳,你也太放肆了,祖宗的规矩是死规矩吗?” 祥琳公主一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儿,闪到了皇后身后不说话了。 太后看着身前围着的众多公主贵妇,不再说什么,吩咐人送了紫芫回去歇着,又对我道,“你身子也不好,就别在这撑着了,也回吧。” “是,”我拉了紫芫的手,给太后皇后行礼告了退,转身慢慢往外走,却听太后责备那位叫做祥琳的公主,“已经是作了母亲的人了,说话还是没个轻重,这几日你的小姑正在议婚,你婆婆早过了世,男家来人,自然是你出面的了,难道你也是这个样子不成?” 皇后一听,问道,“琳妹妹的小姑议婚了么?许的是哪一家?” 祥琳想来有点委屈,闷着声音道,“许的是翰林院院首裴正远的公子裴栩安,上个月裴家来提的亲。” “……裴栩安……栩表哥……”我的脚步一滞,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哎呀,你家的小姑可真是好福气啊,听说这位裴公子貌似潘安,才高八斗,是当朝第一大才子呢,”众人七嘴八舌的羡慕不已。栩表哥―――他―――要成亲了! 病宠 原来,这位祥琳公主的小姑才是他的有缘人!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像是在腊月的苦寒天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冷到了心里,纵然我知道自己此生已注定和他无缘,可临到头来,依旧疼得我撕心裂肺! 木木的迈着步子,浑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将唇咬出了血,神情恍惚间仿若栩表哥仍在那一树梨花下,手托一对银镯对着我笑,说,“凝妹妹,你看这一对银镯可好?” “小姐,”小青惊叫一声,手拉着紫芫抓着我的手,却又不敢动。 透过轻薄的纱衣,隐约可见我被紫芫紧紧攥住的手腕已呈青紫,她的神情木然,俩眼发直,尖利的指甲更是深深掐进了我的肉里,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着白色,而我,神思恍惚中竟然丝毫不觉得痛。 扶着她的蝉儿低头见了,吓得魂都飞了,忙伸手去掰紫芫的手指,口里叫着“主子快松手,您伤着娴主子了……” 她木然的送开手指,也不说什么,就那么愣愣的站着,眼神飘渺无着,我明白她的失子之痛,张口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现在,我的心更苦,终究,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回到了浅梨殿,我扑头睡倒,小青是知道我的心事的,也不敢说什么,有人问起,只说我累了。 我晕沉沉的连躺了几日,渐渐的汤水不进起来,蒋秀等吓得不轻,早派人去禀报了皇上和皇后,张才玉每日过来看诊,连开了几帖汤药,却全都不济事,而我的神志却日渐糊涂。 恍惚中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有时应了,有时明明听见了,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茫然间,有苦苦的汁液灌进我的口里,我无意识的吞咽着,间或有溢出的顺着嘴角流出来,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的给我拭去。 这只温热的手不时轻抚我的额头,温柔而又贴心,竟能让我躁动的心渐渐平服下来,我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死命的攥着这只手腕,口里依稀说着什么,慢慢的,沉入黑甜梦境里。 不知道待得几时,我渐渐醒转,依稀见眼前一件皂白,费神看了半天,方看清我是被一个身穿皂白之人拥在怀里,他的下巴顶在我的额上,看不清他的脸,环着我的手臂柔而有力,我身子酸软,挣了几挣都没有挣开,却惊醒那人,只听得他柔柔的问了声,“凝霜,你醒了吗?” 声音略有些嘶哑,却温柔而又欣喜! 外面的人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一时间呼拉拉的全都进来,小青欣喜的问,“小姐,你醒了吗?” 环着我的人依旧没有放开我,托着我靠在他的身上,我羞得脸如火烧,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听他沉声吩咐进来的张才玉道,“张爱卿,你看娴容华怎么样?” “皇上,”我不由的一个激灵,立时清醒了大半,挣扎着要起身见架,他的手臂一紧,道,“别动。” 张才玉隔着纱帘替我仔细诊了脉,对着帘内回禀道,“请皇上放心,容华主子已无大恙了,只是身子尚虚,需多加调养!” 于是出去开方拿药,小青等也全被唤去忙活,屋里又静了下来。 他的手轻轻盖上我的,道,“身子不好,以后就少出去,回头朕下道旨,太后皇后那里每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 “不口,”我脱口而出。 他没怪我失礼,却显然愣了一下,“怎么?” 我苦笑了一下,道,“这是宫里的规矩礼数,臣妾怎么敢如此逾越!” 他哑然一笑,“朕倒忘了。” 他拥着我躺好,伸手轻略我散乱的发丝,手背上隐隐可见几条血丝,模样狰狞。 我一惊,忙拉过他的手,“皇上,您的手怎么了?” “你抓的啊,”他盯着我的眼睛,道。 “啊,是臣妾抓的?”我不敢相信。 他脸上神情颇有点哭笑不得,“自遇见你,朕好象都要受点伤的。” 说着更是将袖子拉到腕上,一道牙印隐约可见,他脸上的神情更是带了淘气,道,“可苦了朕的这只手啦。” 看着他孩子似的表情,我有点啼笑皆非,在我心中,一代帝王,必定是威严不可侵犯的,可自从我第一次遇见他到现在,却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想想,我问,“臣妾一再冒犯皇上,皇上因何不将臣妾治罪呢?那天……那天……皇上不是说,臣妾……罪当诛九族吗?” 他脸上的笑意没了,沉默了半晌,方道,“你当时并不知道朕的身份,而朕也并不是庸碌之人,不是吗?” 我默默的看着他,心里暗生感激,他的眼神一如栩表哥的亲切,让我安心里又多了几分塌实。 想到栩表哥,我的心里立时又是一痛,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的揪了一下,英宏见我颦了眉,关切的问,“是哪里觉得不好吗?” 我轻轻摇头,恰在此时,刘喜在门外禀道,“皇上,容华主子的药煎好了。” “进来吧,”英宏一声吩咐,帘子立时一挑,小青领着剪冰,裁雪端着个盘子进来,小青将纱帐挽在金钩上,正要去端盘子里的药盅,英宏一伸手,已将药盅端起凑到了我的嘴边。” 小青一惊,忙跪下道,“皇上,还是由奴婢来给小姐喂药吧,您万金之体……” 话未说完,英宏冷喝一声,“放下盘子,你们出去。” 吓得小青她们再不敢说一句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忙忙的退了出去。 我伸手去接药盅,“皇上,臣妾………” 话未说完,只听他不耐烦道,“罗嗦。” 我暗叹一口气,只好就了他的手,一口喝完,药汁苦涩难言,我刚刚皱了眉,一颗腌得金灿灿的雪梅子已经递到了嘴边。 见我乖乖的吃下梅子,他很是满意,也不再说话,只拥着我,闭眼休寐。 不知是否药力的作用,不过一刻,我亦昏昏困倦起来,于是,只得一会,我亦渐渐沉入梦乡! 再醒来时,只有小青一个人守着我,见我醒了,她冲着我一笑,道“小姐饿了么?我叫人拿东西进来给小姐吃。” 我却恍然如在梦中,目光在四边搜寻着,小青见我这样子,不由笑了,道,“小姐是在找皇上么?皇上见小姐睡得沉了,刘喜公公又催着说前殿上有大臣等着皇上议事,就走了,走前还命我们备下吃食,说小姐睡了几日,都没吃什么的,说怕饿坏小姐您。” 说完捂嘴笑个不停,我这才知道不是作梦,那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呓语 “皇上可真是宠小姐呢,原本皇上不知道小姐病了,张大人给赵容华诊脉时说起小姐也病了,皇上就跟着来看您了,正遇着小姐您胡话不断的,皇上亲自给小姐你喂汤喂水的,就连小姐您抓破了皇上的手,皇上也没有生气呢!” 小青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不觉有点气喘,连连拍着胸口。 我心里奇怪,“怎么,张大人给紫芫诊脉?紫芫也病了么?” 小青点点头,道,“是啊,听说赵容华回去了就躺下了呢,”说着看我一眼,“跟小姐您一样儿,宫里都在说,别是在祭河神时被什么给冲了?” “胡说,祭河神时有天禅寺的高僧在场,又有太后皇后的瑞气罩着,哪里有什么东西能冲得了,”帘子一挑,蒋秀扶着裁雪进来,她的身子渐好,这几日,已经能够起床走动了,她又是个极勤快的人,见能起身了,就再不肯躺着! 我让小青搬了凳子,扶她坐到我身边,她俯身看了看我的脸色,笑道,“主子的气色可好多了呢,这几天,奴婢们快被吓死了!” 我只笑笑,又问小青,“你刚刚说我说胡话,我都说了些什么?” 回想皇上的表情,我应该没有说出什么不妥的来,可心里到底没底。 小青吐着舌头道,“小姐,您说的那些话,可真是要吓死我们了,您抓着皇上的手,总说什么叫他别走,说要他在您身边,又还说什么不要在宫里做嫔妃,要回家去陪着娘……” 说到这里,小青过来低着声音道,“小姐,您还说了一句要命的话呢。” 我心里突的一跳,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是什么?” “您说,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您要随了他到天边儿去!” “啊……”我大吃一惊,我竟说出了这样的话么? 到底,恍惚里,我还是将皇上当成了栩表哥! 只是,我跟表哥之间,纵然心意相通,可到底没有说破,更从未有过一句越礼的话,怎么此时迷糊起来,我竟如此大胆,如此的不矜持起来,难道说,在我的骨子深处,我早就存了这样的念头? “当时吓得奴婢们都是一身的汗呢,青姑娘的脸儿都白了,”裁雪说着走去妆台前,拿了镏花点彩如意桃木镶银的梳子,过来帮我理好散乱的长发,又用一根粉色丝绦简单的系了。 “主子这次可是福大命大呢,皇上却一点没在意的,反而更是怜惜,将主子抱在怀里连声的应着,说等主子您身子好了,就带您去………” 说到这儿,小青,裁雪又忍不住的捂着嘴儿笑。 “好了,你们俩个别在这扯了,还不快传膳来,主子该饿坏了,”见她俩还在这唧喳个不停,蒋秀皱起了眉。 裁雪吐吐舌头,忙往外走。 “慢着,”我唤住了她。 “你去外面,把咱们这院里伺候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说,”我身子尚虚,说了这几句话,不觉就喘了起来,小青忙过来给我拍着心口。 裁雪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杨阿亮就领着一干人,候在了帘子外面。 “皇上在浅梨殿里是怎么样儿的,你们只放在肚子里,到了外面,不许多嘴说什么,不止今日,以后也是这样……”我沉吟半天,想着怎么说,“你们进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天俩天了,这宫里的蹊跷也该比我来得明白些,这个中的原由,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外面杨阿亮,里面蒋秀,领着宫女太监们齐声的应了,我点了点头,命他们散了,蒋秀忙招呼着摆膳,不过是一碗清粥,就着几样小菜来,蒋秀递过一双镶银的乌木筷子,道,“主子的肠胃空了几日,先进点清淡的。” 我不接筷子,只看着她,道,“我只想过安静的日子,你知道的!” 她的手顿了顿,将筷子放在我的手上,低头淡淡道,“只怕,主子难如愿了。” 我咬紧了唇,心不由的一直往下沉,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瑾贵妃第一个就不容我,这宫内,到处都有她的眼线,想瞒了她,只怕实在是难的。 云琴 待得我身子好起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这几日,英宏每天都会来看我,我每日用的药,吃的东西,他都细细过问,但凡有我爱的,他都命人弄了来,有刚刚进贡的新鲜果子,也都先经了我这里,再拿到别处去,为了让我静养,他一道旨意,宫里妃嫔,全都不得前来搅我,而我对于这一切,却并无欣喜之状,,对他礼数周全外,都只是淡淡的。 他却并不以为然,依旧每日来的殷勤,我的面上淡定,心内却是急噪难安,每日,只怕他来,却又哪里敢说出来,唯有严令下人口风严谨,但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宫里拢共这么一位男子,每天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去了哪里,又能瞒得了谁,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抱了侥幸罢了! 这些时,我只怕早已成为宫里众人的眼中钉了,无端的成为众矢之的,不由得我内心生出许多惶恐来! 果然,这一日,就生出了事来。 剪冰去浣衣局拿了衣服回来后,就在院子里哭,被我隔着窗子听见,正在心烦的我,不由的焦躁起来,立时命裁雪唤了她进来。 剪冰一进来就扑通跪下,眼睛红肿,泪水怏然,脸上几道红印赫然在目。 不待我问,她强忍了抽噎伏地求饶道,“奴婢该死,惊扰了主子,主子饶命!” 我见她模样可怜,心里一软,软语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她头垂得更低,“奴婢该死,奴婢……奴婢是……奴婢刚刚走路跌了一跤,疼痛难忍,所以……” “摔跤会将脸上摔出指印吗?”我见她撒谎,心里有点恼。 她连连以头顿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抬起脸来,脸上早已经泪水漫流,眼神惊恐如虎口小兔,“……求主子……救奴婢一命。” 我心里惊了起来,不觉站起身子,道,“你怎么了?” 这时,蒋秀,小青等也全都进来,大家全都被她这句话惊得心头扑扑乱跳。 “奴婢今儿去浣衣局取衣服,不小心……不小心……奴婢……”她更是哭得大声起来,话也说不连贯。 饶是蒋秀稳重,此时也不由得急了,上前一巴掌,直将她扇翻在地,骂道,“糊涂的东西,主子面前,是你哭的地儿吗?快说,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回来了?说完了,出去慢慢哭去。” 剪冰似被这一巴掌打醒了,一咕噜爬起,连声道,“奴婢该死,没眼色,刚刚儿去给主子取衣服时,不小心,撞了……撞了锦元宫的人。” 锦元宫,我心里突的一跳,那是瑾贵妃的居处。 “锦元宫的谁嘛,怎么你就吓成了这个样子?你撞死那人了吗?”小青没有遮拦的口快,我不觉转头瞪了她一眼。 “是……是锦元宫的云琴姑姑……”她的话一出口,我明显的听出身边蒋秀倒吸了口气。 剪冰的脸色愈发的白,“其实,是她撞了奴婢,却反过来咬奴婢一口,奴婢不认得她,同她理论起来,到后边才知道,原来却是她。” 低了头哀哀的哭道,“奴婢又哪里能想到,她竟然会亲自去浣衣局这种地方呢。” 蒋秀的脸儿也白了,当下忙命剪冰出去了,回过身来对我道,“主子,是真的不好了呢。” 我定了神看着她,只等她说来,她却先呆了下,方才回道,“这个云琴是贵妃娘娘进宫时从家里带进来的,听说,她们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 她看了看小青,“就如同主子和青姑娘一样的!” 我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她仗着她家的小姐位高宠重,从来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宫里的嫔妃宫人,哪个不是对她忌惮有加,见了她,都是先要带了八分的笑才开口的。” 小青的眼睛不觉的圆了,“怎么,她竟然骄纵到如此地步么!” 她愤然道,“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青姑娘,你这话在这里说说没事,出了这个帘子口儿,就再不能这样的语气的,”蒋秀指着我所居内殿门口所挂的琉璃坠金的帘子说道。 “那也难怪剪冰吓成了这样,实在是不好呢?”我绞着手里的丝帕,沉吟着说。 蒋秀小青也静了下来,几个人一起,竟然是想不出一个主意来。 正急着,外面急急的脚步声响,却是小福进了外殿,在帘子外回禀道,“回主子,大事不好了。” 想是跑的急,此时犹在喘着气儿。 不待我说话,他喘着气道,“主子,锦元宫的云琴姑姑请罪来了。” “什么?”我们三人不由大吃一惊! 我心里一寒,瑾贵妃,你实在是太狠,用这样的方式,来将我的军 来到前厅刚刚站定,就见一位身材高挑,素面素衣的女子,迎着我扑通跪倒,口里恭谨,语气却僵硬,“奴婢给娴主子请安,奴婢今儿个有眼无珠,冒犯了娴主子的人,实在是罪该万死,奉贵妃娘娘之命,特来请娴主子发落。” 说罢,就伏身而拜。 我忙命人去扶她,含了笑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原本是我的人不对,冲犯了姑娘,怎么贵妃姐姐倒怪起你来。” 她却将身子死命的下沉,“我们贵妃说了,若是别的人倒还好,娴主子日夜伺候皇上,劳苦功高,如今冒犯了您的人,让娴主子心里添了堵,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的眼睛一瞟我,随即闪开,“贵妃还说,如今儿皇上就只指着娴主子了,娴主子的人自然也是金贵的,奴婢今儿眼瞎,冲撞了,明儿耽误了伺候皇上,奴婢纵是一个死,怕也不能够赎其罪的。” 她的眼神闪烁,嘴角一丝狡诘的笑意,身子一伏,道,“还请娴主子将奴婢治罪。” 她的话说得如此直白无礼,直气得我手脚都是冷的,半晌开不了口,她见我不说话,又扬起脸来,冷笑一声道,“或者,是娴主子觉得光是奴婢来请罪还不够,如此,奴婢回去,让贵妃也来!” 请罪 我心里明白,她这些话,确是出自瑾贵妃之口,向来在宫里,皇上同哪个妃子多说了一句话,或是多侍寝一夜,边上瞧着的人必恨得咬碎了银牙,百般思量着来压挤,可那些也都只是在暗里进行,我万想不到,她们竟会如此公然的上门来挑衅! 言语里声声带着刺儿,以告诫我,明白自己的身份! 我到底是个主子,纵然再好的性子,也被她激得起了怒意,一时间,我忘了自己原本凡事退步求全的信念,对着她冷冷一笑道,“姑娘此言差了,怎么奴才自个儿作下的事儿,倒要扯到自家的主子娘娘的头上去么,这个道理我倒不懂了?” 我指着剪冰道,“她倒也没敢瞒着我,刚一回来就细细的说与我知道了,正想着要绑了这不长眼的东西去给姑娘赔罪呢,姑娘竟倒先来了我这里,贵妃娘娘也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当得起!” 她料不到我竟这样说,倒怔了一下,方要再说什么,我已经转了头吩咐,“既然如此,来人,将剪冰绑了,我自带了她去给贵妃娘娘请罪去。” 剪冰在躲在小青的身后看着,见我这样一说,立时连嘴唇都白了,大张着嘴儿愣愣的站着,连哭都忘了。 云琴倒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大张棋鼓的起来,反倒有些慌,道,“不敢有劳娴主子,还是罢了。” 我一笑,语气里带着万分的惭愧谦卑,道,“如今连贵妃娘娘都劳动了,我一个小小的容华,哪里敢说什么有劳?” 向着她嫣然一笑道,“云琴姑娘,我们走吧,”说罢,甩袖就往外走。 杨阿亮带着小寿小泰早手脚麻利的将剪冰绑上了,见状忙推了她跟着往外走,剪冰早吓得软瘫成一团,哪里还走得了,脚一软,倒在了地上,裁雪同她相处最久,感情也最深,见此哭着扑上来抱了我的腿,求道,“求主子饶了剪冰吧,这一去,怕是没命了!” 蒋秀在边上只是看着,一直没说过话,此时过来拖过裁雪,道,“你不要命了吗?” 云琴见闹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没法在跪着了,当下骨碌爬起,几步来到我跟前,讪笑道,“娴主子请留步,哪里就敢劳动娴主子亲自跑这一趟儿哪,回头贵妃见了,必又得怪奴婢不会来事儿了。” 蒋秀这时才过来,扶了她的手,笑得亲热,“云琴姑娘实在是客气了,才还说要请贵妃娘娘来呢,我们主子哪里受得起呢,到底该亲自去跟贵妃娘娘请个罪才是。”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锦元宫,相对于皇后所住的宁瑞宫,锦元宫威严不足,却富贵更过,处处繁花锦草,金雕玉琢,细致之外,更见奢侈嚣张! 瑾贵妃万料不到我会来,听的内侍禀报,出来一看,立时冷了脸儿,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我。 我迎上去盈盈下拜,口气恭敬万分,“正五品容华沈凝霜见过贵妃娘娘。” 瑾贵妃也不叫我起来,只是冷眼看着,隔了半晌,方才淡淡的问,“妹妹不在你的浅梨殿好生养病,摆出这样的阵势,到我的锦元宫来,唱的是哪一出儿啊?” 我谦然道,“嫔妾贸然搅扰前来娘娘,实是为请罪而来!” “哟,请罪?妹妹并无冒犯我之处,何来此言?”她的语气依旧平淡。 “嫔妾教导下人无方,冲犯了娘娘的人,正想着让她来给云琴姑娘赔罪,娘娘贤明,倒叫云琴姑娘先去了嫔妾那里,叫嫔妾怎么敢当呢!” 扬了扬脸,我又道,“原本她们也不是有心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开了,也就过了,可竟然惊扰得娘娘费心劳神,实在是罪不可恕,嫔妾今儿绑了她来,娘娘好歹打几下,顺一顺心里的气儿,也安了嫔妾的心!” 瑾贵妃的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到我说完了,她当下咯咯的笑起来,“哎哟哟,看妹妹这张嘴儿甜的,说得我这心里甜不丝儿的!” 说着,她像是刚刚像起,“哎哟,妹妹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快起来,”转身去埋怨身边的宫女,“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的,快,快扶起来,娴主子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儿,有是有一丝半点儿的损伤坏了,仔细你们的皮!” 连声的命去上茶,又拉了我的手,夸道,“不怪太后平日里高看妹妹,果然是慧质冰心,也难怪皇上爱你,换我是男子,我也爱呢。” 说完,又捂着嘴儿咯咯的笑起来,我几时听过这样的话,脸儿立时腾的如火烧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起来。 “妹妹也真是太小心了,值得什么嘛,就这么巴巴的跑来,还带病呢,自己的身子也不爱惜,回头皇上知道,怕又得心疼坏了,”说着,一指剪冰命道,“快解了她,有什么吗?别把这孩子吓坏了。” 我忙起身一拜到底,赞叹道,“娘娘实在是贤良大度,嫔妾自感不如,请娘娘受嫔妾一拜。” 剪冰如在梦中,半晌方醒过来,忙哆嗦着身子过来,连连磕头,“谢贵妃娘娘,谢贵妃娘娘……” 我叹道,“你实在是好命,遇上娘娘这样菩萨样的人儿,也算你有福了!” 瑾贵妃忙叫人扶我们起来,笑得平和真诚,“都是自家的姐妹,妹妹快别客气!” 大家又相互客气一番,我才领了人告了退。 回到浅梨殿,剪冰犹在抽噎,蒋秀对着她道,“糊涂的东西,还哭什么,今儿主子救了你的命,你可知道?” 剪冰懵懂的抬头来看我,张了张口,神色间似是颇多不信。 我暗自叹了口气,今儿个这样一绑,她心底必定是怨我的罢! 如我所料,明白我的,也只有蒋秀了! 蒋秀点着剪冰的额头,咬牙怨道,“说你糊涂,你还不认,贵妃个什么样儿的人,你不知道吗?” 她叹了口气,“主子若不这样大张旗鼓的闹起来,先别说是贵妃平时的性子,只那云琴昔人的为人,也断不会饶了你。” 小青此时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刚刚我还说来着,小姐从来都是再仁慈不过的,这会子,怎的就这样心狠起来?” 心意寒 杨阿亮笑道,“奴才也明白了,贵妃本是要来找主子的麻烦,却没想到,主子依着贵妃的做法,将这烫手的山芋又丢回给贵妃去,主子故意的这样正经八百的摆出个阵势过去,这会子,怕是满宫里全知道了,这样一来,贵妃又有了面子,再怎么着,也不好再发着了!” 他赞道,“主子这等聪明睿智,奴才等实难及其一,”转头去看着蒋秀,“别说剪冰姑娘不明白,就连奴才等人,若不是蒋秀姑娘点醒,又哪里能想得到呢!” 剪冰这时才回过味来,当下眼泪鼻涕一把的扑通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道,“谢主子大恩,主子为了奴婢这条贱命费了这样的心思,刚奴婢却还暗怨主子不顾奴婢的性命,奴婢真是该死,主子………主子,奴婢我……” 边说边呜咽个不停,我心里一酸,却又惭愧不已,我心里明白,今儿个这样做,并不完全是为了救她的命,更多的为了我自己,要知道,今天云琴过来,为的,也并不是她剪冰,而是我呵! 好言安慰了剪冰几句,命裁雪带她先下去歇着了,杨阿亮见我神色倦疲,也忙带着小安小泰他们出去了。 我找了个借口又将小青支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蒋秀,她看着我一笑,道,“主子有话要跟奴婢说么?” 我看着她,半晌点头道,“秀儿,却原来,只有你是看得清楚的!” 她的神色淡然,浅浅一笑道,“又哪里能看得清呢,只是这宫里的事儿奴婢了解几分罢了!” 她抬头对着我,轻声一叹,“奴婢说过,主子想安然度日,怕是不能够了的。” 她扶着我在卧塌上靠着,又道“今儿个,她是因着皇上和太后都对主子高眼相看,因此,不敢明着对主子怎么样罢了,主子今天这样带着人过去,是回将她的军,亦是给她台阶儿下,满宫里的人都看着呢,她又更能给自己博得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只是,她未必能领主子您的情儿,只怕,这仇,从今天起算是结下了!”她的眼神迷离起来,“今天这出,怕只是刚刚开始呢,当年,云嫔主子……” 说到这儿,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忙收住了口。 我却并没去在意,只是静静的躺着,半晌,我深深的叹出淤在心底的那口气,像是问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并没有惹到她,不是吗?” “主子这样聪慧的人,怎么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蒋秀看着我轻轻摇头,“在这宫里,只要得了皇上一日的宠,就是和这满宫的妃嫔结了一世的仇了,更何况皇上这几天……” 我心里是了然的,只是有点不甘罢了,听得她这样说,我亦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我终究是天真幼稚的,总以为,只要我不争,就不会有人跟我为难了! “剪冰那丫头人小鬼大的,若不跟她说明白了,她还不定怎么恨主子您呢,唉……”我恍惚间已是出了神,依稀听得蒋秀这样絮叨着。 我唇角儿弯了弯,突然间就觉得心灰意冷,这样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此时方觉得,那时在家里,纵然一样的人情冷凝,却终究是一家人,终究,有娘在身边,还有,栩表哥! 栩表哥,心里又是一阵刺刺的痛,不知道几时成亲,若我不进宫,我可有福做他的妻子,想来,也是未必的吧,我,不过是庶出的啊! 栩表哥的家门显赫,怕是断不能许他娶一个庶出之女来做正室的罢! 也罢了,我这一生,左右都是不能如了我的意的! 这件事儿,虽然我一句话都不曾露过的,可是过了几天,英宏还是知道了。 他见我的身子好些了,就开始每晚都歇在了我这里,这让我,更是不安。 宫里的规矩,妃子侍寝,无论品级高低,都是在皇上住的清心殿的内殿里,而且,不到天亮就得离开,就算是贵妃,也不能留宿到天亮,只有在皇后所居的宁瑞宫,皇上才偶尔的住一夜的。 就连前些日子恩宠无边的紫芫,此时,也被抛到了一边儿! 如今他这样违规越矩,更是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儿上,就连皇后,在我每日定省时,她的言辞里亦带了几许告诫! 我不明白,我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想不明白,我只是病了一场,怎么就全都变了,他竟然对我无比的宠溺,无比的怜惜,而我,并无下心思去博他的心,甚至,连对他的笑,也只是敷衍的。 时近六月,天气愈发的炙热,这日午睡起来,便觉得浑身黏腻难耐,蒋秀命人备了温水,我刚刚进了浴,外面传报皇上来了,只得急急的更了衣裳出来,方到门口,英宏已是笑意吟吟的进了门。 外面蝉声叫得人心烦,我亦再无心应付,当下沉身一跪,挡在了门口。 英宏一愣,忙伸手来拉我,口中道,“快起来,怎么了?” 我垂了头,身子却往下坠着,湿漉漉的长发犹在滴着水,语气却万分恭敬,道,“请皇上移驾!” “……移驾……”英宏万想不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有点下不来台。 “主子,”跪在身后的蒋秀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只低着头不说话,却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英宏将我拉起来,声音平缓,脸上半分波动不见,“凝霜,为什么要朕移驾?朕来看你,不好吗?” 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里故意带着些许委屈和无奈,“皇上,您……您对臣妾的恩宠臣妾铭感五内,可是,后宫里妃嫔众多,您……您不是该雨露均施吗?” “你是说,朕该到别的妃嫔那里去?”英宏声音渐冷。 “是,”我声音虽低,却坚定不已。 英宏陡的一声冷笑,“沈氏,你倒学起前朝贤女,素衣却宠来了,朕倒不知你竟是如此贤淑呢,。” 他显然气得不轻,脸上神色变换不停,说完这句话,当下转身拂袖而去! 蒋秀急得直是跳脚,“主子,您……您也太……” 我也不说什么,这让她扶着我在外殿的花窗前坐下,让她拿把小银梳帮我细细的梳理着湿发,我手指绕着垂坠到胸前的一缕发丝,眼神却飘忽悠远,透过窗子,看向前面屋顶上的翠色琉璃瓦,夏日的骄阳似火,烈烈的照在上面,直像是要淌出火来。 清夏无边 英宏想是气得不轻,一连十几日都不再来,而他那日怒气冲冲的离去,早传遍了宫里,我再去给皇后太后请安时,那些妃嫔看我的眼神里,就有了些讽谑。 我也不理她们,心里却实在的轻快起来,只要我不再是那个风头劲的,别人怎么轻看我,又有什么打紧呢! 到底,真正的清净无边起来了,如我所愿! 倒是敬事房和内务府,最是会见风使舵的,见皇上那日怒气冲天的出了我的浅梨殿,又连着这许多日子冷落我,于是,对我的态度,也立刻大转变起来。 太阳照在地上,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晕,树上的蝉儿一声声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轻薄的纱衣穿在身上,亦是显得闷热粘腻,令人只恨不得要剥了一层皮去才好。 裁雪从内务府回来后就拉了小青在外面嘀嘀咕咕,不一会,就见小青跺脚骂人,“这些个势利眼儿,前些时小姐受宠的时候,凭他什么好东西,忙不迭的送过来,涎着脸儿只求我们小姐多看一眼的,才多一会子,他们就变了脸儿,不认得人了!” 我正站窗口的书桌前,以窗外的那几株青竹做样子,画着画儿,蒋秀也因着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在边上帮我延着墨,听得小青在外面这样一骂,忙命剪冰唤了她二人进来。 小青一见我,不待我问,就气恨恨的道,“小姐,内务府的那几个老家伙,可实在是可恶,天气这样热,冰也不按时送来了,裁雪去催,竟还平白被抢白了几句。” 裁雪刚刚从大太阳地里走了一遭儿,热得直喘气儿,此时也苦着脸儿回道,“主子,内务府说……说没冰了,剩下的预备着要给太后皇后……以及另外几位娘娘主子……” “……另外的主子娘娘?怎么,咱们主子就不是主子吗?”剪冰胆子虽小,此时也不由的有点发急。 我清浅一笑,道,“罢了,也没什么,我倒也不觉得有多热。” 想想又道,“若是你们觉得热,叫小安他们打几桶井水上来,摆在屋子里,吸吸暑气,就会好一点儿。” 蒋秀边将我刚刚画好的画晾到一边的架子上,边道,“主子都不觉得热,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那里就娇气起来了呢。,只是内务府这样眼高手低的,也实在是叫人恨。” “这不奇怪,别说是宫里,其实哪里不是这样呢,得势的,总是要比失势的多占点便宜的,”一边的鎏金铜盆里早备下了清水,我过去洗净了手上的墨汁。 我到底吩咐杨阿亮他们打了井水上来,擦了地,又每个屋子里摆上几盆水,命他们隔段时间就换一次,如此,屋子里虽不如置了冰的,倒也颇有了几分清凉! “到底还是主子有主意,这样绝妙的方法,奴婢们倒还真想不到呢,单知道可以拿井水来浸果子,”裁雪拍手笑道。 小寿笑她,“你就只惦记着浸果子,哪里能想的到呢!” 裁雪一跺脚,嘟着嘴道,“哼,你不惦记,你不也没想到吗?” 剪冰看着他们拌嘴,不屑道,“主子的敏慧,是你们能比得的吗?就只在这里呱絮,吵扰主子清净,回头告诉杨公公和秀姑姑,看不打你们。” 我在一边看着我刚画的竹子,含笑听着他们斗嘴,心里安宁平和,只觉得,这样就很好。 没有皇宠,也就没了嫉妒,没了嫉妒,也就没了纷争,没了纷争,也就,有了安宁,静延宫外再怎样的惊涛骇浪,静延宫内,也是平静安详如世外之所,安静,娴和。 我忘不了那日云琴的咄咄逼人,以及,瑾贵妃的前倨后恭,蒋秀说的对,这只怕是刚开始! 而我,实在是没把握每次都能得以全身而退,我不想这样整日费神提防应付别人,如此,我就躲,躲得远远的,纵然如蒋秀所说的,我躲避不过,我也要努力一试。 闲的时候,我去看过几次紫芫,她的病好了许多,人却沉静起来,再不出清音轩,每天只呆在屋子里发着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英宏有时下了朝就去看看她,她便如猫般,趴在英宏的怀里,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窝着,有时,就那么睡着了。 英宏只是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我去了,她的精神好点,每每跟我说点以前在家里的事儿,又因听说皇上前些时对我的恩宠,而为我高兴,她的神情真切诚恳,倒让我不安起来,倒不敢告诉她后来的事了,生怕她急! 一次,她突兀的问我,“端午那日恍惚听人说的那位裴公子,可是姐姐你的表兄?” 我咋一听她问,心里不由突的一跳,倒怔住了,半晌,我才点点头,恩了一声儿。 她也不抬头,只淡淡的赞叹,“是位才子呢,那要嫁他的女子,倒也有福……” 于是,我们都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奇怪起来,不由拉过她的手,“妹妹……知道……知道我的表哥?” 她扬起脸儿,无声浅笑起来,拉过我的手,“不说全天下,单只咱们京城里,不知道裴公子的,有几个呢?” 笑容一敛,又正经了颜色对我说道,“我……我听我哥哥说起过……他跟我哥哥最相厚,常来往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的眼里几许落寞,但,只是一刹那间,就又笑了起来,指着院里一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道,“姐姐你看那花儿,开得多喜兴啊,只可惜,那花粉,却是有毒的!” 我只当她是真的为那花儿感叹,轻抚她如瀑般披泻在肩头的乌溜长发,回想着她进宫前那明艳亮丽的样子,心底深深的悲凉! 于是,我常去陪她,偶尔扶着她在祥芙宫的小花园里走走,只是,每次都是在英宏上朝的时候! 蒋秀对我那日却宠的行为深为不解,几次在我面前想说什么,都被我的脸色逼了回去,见我安于眼前的平静,她不敢说我什么,只是,神色间却颇多失望。 只道我心似君心 我只冷冷的看着,心里感叹人情冷暖,只是,我又总觉得,蒋秀不该是那样势利的人才对! 而她,像是也察觉到我注意她,眉眼之间收敛了些,但是我又怎能将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勉强留在身边! 找了个没人的时候,我对她说,送她去赵容华那里去可好? 说完我自己心里不由得一笑,上次,我也是想要将小青送去紫芫那里的,我竟然这样信任紫芫的么,无端的就认定,她会接受和善待我送去的人! 蒋秀的脸色变了变,低着头沉默了,我淡淡道,“你该是明白我的,我说过,跟着我,是不会有什么风光富贵的!” 她忽的抬头,眼里竟然带了泪,“怎么主子认为,奴婢是这样的人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我,眼神竟然狂放灼烈,她一字一定道,“奴婢确实希望主子能够宠霸后宫,但并不是为了要借此来攀高枝儿,沾主子的风光的!” 我奇怪起来,“那是为了什么?” 她却再不肯说,只咬紧了唇摇头。 我不禁恼了,啪的就手上拿的书拍在了桌子上,沉下脸来,冷声道,“你将我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 她腾的跪下,伏身在地,半天方仰起脸来,早已是泪流满面,“是奴婢的错,奴婢轻狂了,只求主子别赶奴婢走,奴婢……奴婢这辈子,都只跟着主子……” 她的神情哀戚而又诚恳,我越发觉得她令我看不清,只是,想到她平时的机灵,我又实在不舍得她走,我的身边,实在少不了她这样的人呵! 我轻叹一口气,拉了她起身,我定定的看着她,“秀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没有……”她慌忙摇头,我却分明看到她的身子轻颤,眼神闪烁不停。 只是,我亦不好再问,在这宫里呆久了,谁又没一点心事呢! 我一直以为,英宏那样一怒离去后,纵使不降罪于我,必定,也是要厌了我的,毕竟,这深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视他为天,一切所为都只为讨他的欢喜,他走到哪里,哪里都是软玉温香柔满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如此背逆他,为他所厌,自然是必然的! 夏日午后的皇宫,烈日正灼,正是少走动的时候,我散了头发,换了家常的绢丝纱衣,命人将一张青竹卧塌搬放在窗口,窗是开着的,梨树庞大的树冠将烈日挡了个严实,却有风不时的吹进来,屋里刚刚用沁凉的井水擦了,我静心静气的躺在卧塌上午憩,剪冰在一边轻轻的给我摇着扇,倒也清凉自在。 屋外的蝉声一声接一声的叫得热闹,我定心听着,倒也不觉得闹,一时顽皮心起,只在心里默数着蝉声,一下俩下的,倒也好玩。 就那么数着数着,不觉的似睡非醒起来,渐渐沉如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只觉得一只温和的手轻轻的捋着我的发丝,我迷糊中伸手一拍,口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翻身又欲接着睡。 却不防滚入一个烘热的怀里,一股龙涎香迎面扑进我的鼻子里,我一惊睁眼,星眼迷离里只见英宏正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眯了眼睛看向他,尚不明白这是在哪里,他却咧了嘴一笑,问我,“你醒了?” “皇上……”我这才醒过神来,这下吃惊非小,忙慌着要起身迎架。 他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动,笑容和煦如三月微风,“你还想不想睡,要是想睡的话,就再睡一会。” 看着他温和的笑容,我整个人不禁怔了,他的表情就好象,就好象我们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从来,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皇上……您……”我强稳了心神,却还是语不成句,“您怎么来了……” 忽的我猛然挺身在塌上跪起,一手去拢着散落的头发,一面用袖子遮住脸,“臣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他伸手拉下我的袖子,呵呵笑道,“这不关你的事儿,是朕没让人事先来告诉的,刚又见你睡得正好,就没让人吵醒你!” 我忙唤进人来帮我收拾,心里却很是不解,他,怎么还能又来呢? 不过一会,英宏见我已收拾好,挥手令伺候的人全都退下,过来由身后将我拥在怀里,我身子一僵之下,却也无可奈何。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间,鼻息热热的吹在我的脖子上,我虽然已经侍寝过,但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身子细细密密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却并没有亲芳泽,隔了半晌,只在我耳边闷闷的说了一句,“你不该瞒着朕!”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想却又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是因我本不是正室所生吗?还是,栩表哥? 栩表哥,想到这儿,我的心里不由一紧,妃嫔注定了是皇上的女人,若心里思恋着别的男子,那可是死罪啊! 只是,这是我内心最隐秘心事,从不落于人前,他,又从何处知晓? 我这里思绪奔腾,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英宏又接着说道,“你害怕是吗?” 我的身子激灵灵打了个冷站,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乱之下,我霍的拧转了身子,手指颤栗的直想要去揪了他的衣裳,好问明白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却先稳稳的扶住我的肩膀,眼神黑亮若黑色水银,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别怕,有朕呢!” “啊……”我却不防着是这样一句话,倒愣了。 他轻抚我金步摇上的流苏,语气淡了起来,却是落地有声的,“她再骄纵,也不过是个贵妃,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平白的就把你怎么样。 “怎么?皇上您……您都知道了……”我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是了,正如那日我所设想的,我正经八百的带着剪冰前往锦元宫请罪,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背后嫉妒我的人多,嫉恨瑾贵妃的人亦是不少,这深宫寂寂里,谁不是有心的人,传进他的耳里,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他叫中我的名字轻叹,“凝霜,你受了委屈,怎么不说给朕知道呢?” 说到这儿,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她再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朕,只别再将朕挡在门口,知道吗?” 我心里不禁深深哀鸣,他竟然以为,我是因为被瑾贵妃所逼,才不敢再见他! 君意柔 但是,我又怎么能说呢,唯有做出一副委屈却又贤惠明礼的样子来,“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前朝每天多少事情烦着,臣妾怎能再给皇上增加烦扰。” 我偷眼看了看他的神色,又小声道,“再说,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自然该皇恩浩荡,雨露均沾的,您……您一直呆在臣妾这里,于理……实在不合啊!” 话说到这里,我的脸已如火烧般,羞涩难言。 他却郎声一笑,道,“你只告诉朕,朕来看你,你高兴吗?” 我羞得头已低到无法再低,他却不容我逃避,托起我的脸,俩眼定定的锁住我,竟然是非要我说个明白的。 我的脸滴血般红,只得喃喃道,“皇上来看臣妾,臣妾……臣妾自然是……欢喜的……” “真的吗?”他倒有点怔愣起来,反倒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心下惊奇,他身份至尊至贵,是一国至尊呵,抛开这个不说,他也是风流俊雅,一表人才,也是走到哪里,女人的眼神就会跟到哪里的人中之龙啊,可他现在的表情里,竟是带了些许的欢喜样子。 是我,看错了吗? 他的眼神逐渐深沉暧昧,我没来由的一阵不安,不禁扭了扭身子,“皇上……您……” “叫朕――宏,”他的声音低沉里带着点点沙哑。 “什么?”我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轻轻的将我拥在怀里,下颚贴在我的头顶上,声音温和却又笃定,“今后只有我们俩人的时候,叫朕――宏。” 我身子轻轻颤抖,忘了开口,这是什么样的一份恩宠呵,他,竟然让我叫他的名字! 只是,因了什么呢,因了什么,他竟然对我这样的好。 他见我只是看着他发愣,一笑放开我,也不再说什么,转头看了看,走到我刚刚睡的竹塌边,笑道,“恩,这个好,朕也累了,就在你这歇会。” 说完,躺在竹塌上,却又向我招手,道,“你还要再躺会吗?” 我脸上好容易退下的红潮,立时又涌了上来,忙不迭的摇摇头,拿过剪冰放在一边的羽扇,“皇上睡吧,臣妾给皇上扇扇风。” 他刚刚闭上的眼睛一下睁开,“――宏,英宏。” 我不禁暗暗的叹了口气,却是再不敢这样叫他的,无奈,唯有点了点头,拿着扇子,轻摇起来。 方扇得几下,他却又睁开眼来,拉过我的手,道,“凝霜,你累么?叫宫人进来伺候吧。” 我一时好笑起来,实不明白一个堂堂君王,此时怎的竟然像个孩子。 他显然是累极,也只是说了几句,到底睡着了,此时的他,卸下了身为帝王的威严,只如一个寻常男子,鼻息平和,轮廓分明的脸上,细细的沁出点点汗珠,,我摇着扇,看着他睡得安稳的脸,脑子里翻来滚去的,全是他方才所说的话。 这些话,自然是他真心肺腑里出来的,只是,我如何担当得起,我亦,并不需要呵! 正发着呆,蒋秀轻手轻脚的进来,在我耳边轻声回道,“主子,内务府总管安槐求见主子,正在院里候着呢。” 她看了看安睡中的英宏,有点迟疑,“主子见不见?” 我想了想,将扇子交给蒋秀,起身来到外面,只见热热的大太阳下面,一个四十多岁,身形消瘦的大太监,正领着几个小太监站着,头上的汗一直的滴,他却不往荫凉的地方去,只不时的用袖子擦一擦。 他们的身后,放着几大包东西,都用厚厚的毡子包着,也不知道是什么? 见我出来,他忙上来跪地见礼,“奴才给娴主子请安。” 我皱了皱眉,“这大热的天,安公公到我这里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他像是有点尴尬,讪笑道,“天气炎热,奴才给娴主子送些消暑的冰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前些时,消暑的冰外面送来的少,奴才下面的人一时竟怠慢了主子这里,是奴才没有调教好,奴才该死。” 我这才明白,他是见风又吹进了我浅梨殿,善于使舵的他,忙忙的赶着献殷勤来了。 我实在是看不起这样的人,当下亦懒得说什么,只命杨阿亮接了,转身进了内殿。 远远的还听到那位安公公正跟杨阿亮说,若是要什么,只管吩咐了人去传,他立马的会派人送来。 心下不由的深深厌恶,蒋秀也听到了,和我相对了笑着摇头。 英宏只睡了一个时辰,就惦记着看奏章,去了清心殿,走前细细的嘱咐我,让我等他一起用晚膳。 傍晚时分,瑛答应又过来小坐,对于这个怯生生的女子,我还是有着几分怜惜的,因为位分低卑,从来说话都不敢大点声的,见谁也都是垂眉敛目,看着叫人生怜。 她就住在离浅梨殿不远的听玉小筑,身边只有一个宫女并一个太监服侍,内务府自然是势利的,日常的份例里,常常就短了这个,少了那个,她自然也是不敢是什么的。 因着皇后吩咐过,静延宫的事物交我打点,因此,她事无大小,全不敢自己做主,事事来报,恭谨严和到极点,就算在我被皇上冷落的这几日,她也是一样的敬我,我着实怜她,一般的小事,只叫她自己做主就好,她短了什么,但凡我有的,也只叫人拿去送她。 她见我用井水擦地,不由感叹,内务府的人竟然连我的份例也敢短少,蒋秀倒笑了,道,“前些日子,主子纵然还没侍寝,可那是太后青眼看中选进,又只因为是病着,方才一时未得见天颜的,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可如今,是皇上恼了的,他们想着我们主子是再没有翻身的时候了,因此用下眼皮看人,也是不奇怪的。” 她安慰我,“娴主子为人宽厚,性子又温和恬静,皇上定不会忘了主子的。” 移花(上) 今天想必她早知道了英宏过来,因此,候着英宏一出门,她就忙忙的赶过来,一进门就给我道喜,“姐姐大喜了。” 我只是一笑,让剪冰给她沏了茶来,她端起喝了一口,笑赞道,“真是好茶,”转头从她的贴身小宫女兰儿手里,拿过一个青色细瓷瓶,双手捧到我面前,神色间带着几分尴尬,“姐姐日常里对妹妹颇多照顾,妹妹却无以为报,这是春天里摘的桃花酿的酒,今儿个刚刚开了封的,不敢先喝,取了最好的,送来姐姐尝尝,不过是个意思,姐姐别嫌东西贱。” 我从来都是不喝酒的,见她这样一说,心里倒酸了起来,当下忙亲手接过来,交给小青收了。 她的神色忸怩,生怕我嫌弃的样子,见我收了,这才笑开了,道,“这虽是酒,却是一点也不醉人的,不过是沾了点酒的味道罢了。” “妹妹真是客气,只是,倒不知道妹妹竟然还会酿酒,”想来她是进宫前学的,我向来只听说谁家的女孩子女红好,谁家的女儿丹青好,却从来不知道有教女孩儿酿酒的! 她的脸红了红,“家父是造酒司的司正,小时候,妹妹经常过去玩,就知道了些酿酒的法子。”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黯然起来,“进了宫,左右是闲着,就,就按脑子里记得的法子,酿了些,不过是玩儿。” 她垂着头,神情落寞,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眼神却苍老无波如一潭死水,唉,我暗里叹息,这怕,在这宫墙内,她这漫漫的一生,只得借这酿酒来打发了。 而我,又何尝好过她呢,甚至,我连酿酒,也不会呢! 正沉默着,蒋秀手捧一个琉璃碗儿,笑着进来,回道,“赵容华派人送来的甜杏,刚刚小寿才拿冰镇了,主子要不要尝尝。” 转眼见瑛答应在,忙托着碗到她面前,“小主也给奴婢个面子,好歹尝一个。” 瑛答应只得伸手拈起一个,对着我笑,“秀姑娘可真是客气,这也是随了姐姐的性子了。” 蒋秀将琉璃碗放到一边的架子上,却看见了那个青瓷瓶,小青忙提醒,“秀姐姐小心别打了,这是瑛小主才带来的桃花酒。” “桃花酒?”蒋秀放下瓶子,过来拉了瑛答应的手,笑道,“好小主,回头再有,也送点子奴婢尝尝。” 瑛答应的脸上泛起光来,连连点头,“梨花酒也快开封了,姑娘不嫌弃,我就让兰儿送来给你。” “梨花酒?是用梨花酿的?”我也来了兴趣。 “正是,不单梨花,桃花可以酿酒,杏花,荷花……” 瑛答应遇见了知已般,立时一样一样的细细的跟我们介绍,我心里连连赞叹,再想不到,却原来酿酒,也是有着这样大的学问。 她想来难得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些,整个脸都亮了起来,我含了笑听着,转头看着那架子上的青瓷瓶,夏日的天长,已经是酉时了,天色却没有见晚的样子,残余的阳光依旧热烈,透过窗口的青竹,遥遥的照进来。 隐约只见外面院里,小安他们的身影匆忙来去,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正纳闷间,杨阿亮喊了一嗓子,“都利索着点儿,一会儿皇上就得到了。” 我这才想起,英宏临走前,说了要来我这里用晚膳,我竟忘了。 瑛答应也听见了,一看天色不早,忙站起身来,向我告退,她只着浅月色纱衣的身子单薄中透着落寞,扶着兰儿的手,瘦得似只剩了骨头。 见她娉娉婷婷的往外走,我只觉得她可怜,突然,心里忽的一动,或许,我可以……… “妹妹,等等,”我唤住了她。 她转身看向我,“姐姐还有事吗?” 我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要是不嫌弃,就陪姐姐用了晚膳再走,可好?” “啊,”她显然是很意外,有点迟疑道“刚刚好象听见外面的公公说,皇上……要过来呢。” 我笑了摇头,“妹妹糊涂,就是皇上来了,又有什么打紧,皇上,不也是妹妹你的良人吗?” 她的脸儿腾得红了起来,连连摆手,“这,这,这不可以的,这………” 我只看着她笑,也不说话,她停了下来,可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又摆起手来,道,“还是,还是不要了,我,我这衣服……我都没有……” 她想是太激动,竟然连话都说不好,我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紧张,招手唤过小青,命她让人准备热水给瑛答应沐浴,又找出我的衣裳首饰来,给她备着。 一时,小青领着剪冰裁雪,并着瑛答应的宫女兰儿,全都忙了起来,我扶着蒋秀走到院子里,院里的梨树上,梨已经很大了,一个一个,小灯笼似的挂着,人在下面走,一阵清香,淡而沁肺,和了傍晚的风,令人清爽怡然。 蒋秀此时方才淡淡道,“主子只怕会失算了。” “什么?”我心下一紧,这个蒋秀,竟然如此厉害么,我心里的盘算,竟如此容易的被她看穿。 “瑛小主进宫已经有两年了,皇上只是在她初进宫时,翻过她几次牌子。”蒋秀边说边甩着帕子,替我赶着四边飞舞的小虫。 “真的,有如此难么?”我心里疲累,不觉脱口而出。 蒋秀看着我,眼神悲怜,“主子,您,认了吧,站在高处,纵然被人嫉恨,可退到暗处,也并不得清净啊!” 她拈了一枝梨枝在手,喀的折断,“主子前些时,倒是清净了,可是连奴才都敢欺,有皇上护着,到底,是强的。” 英宏直到夜色沉了,方才过来,我和瑛答应跪倒迎架,他伸手拉起我,一眼看到瑛答应,不禁奇怪,问我,“凝霜,这位是谁?” 瑛答应的身子不由的一颤,我心里亦是一冷,到底是跟他有过夫妻缘分的,他却忘了她是谁,这,实在是令人心里发凉。 移花(下) “这位是住在听玉小筑的瑛答应,闲散的时候,都是她来陪着臣妾,刚刚儿她过来,送了一瓶桃花酒,臣妾想着皇上今天高兴,就留下瑛妹妹一起伺候皇上用膳,”我媚眼盈盈的看着英宏,娇着声音回禀着,“人多,也热闹些。” 他眼神深邃,当下一笑,“也好啊,”转头见瑛答应还跪着,“你平身吧。” 拉了我的手往内殿走,笑道,“难得你们姐妹和睦,如此甚好。” 他仔细的看了看瑛答应,半晌方有点想起来,“怎么,你还是个答应吗?皇后没晋你的位分?” 瑛答应慌得忙起身跪下回禀,却是答非所问,“臣妾无德无才,晋位的事,实在是不敢想的。” 英宏一摆手,“你起来说话,”又道,“刚刚凝霜说,你送了酒来,是什么酒?” “是,是桃花酒,”瑛答应越发的拘窘,声音低不可闻。 “是瑛妹妹自己酿的呢?”我忙笑着接过话来,“瑛妹妹好巧的手儿,皇上倒是好口福,让您给赶上了呢!” “哦,是吗?朕等会倒要尝尝,”英宏清郎大笑。 不过一会,外面已经布置妥当,刘喜在帘子外轻声回禀,膳已经备好了。 这一晚,英宏的兴致很好,更因着那桃花酒新奇,他连尝了几杯,夸赞不已,瑛答应渐渐的也不再紧张,就兴舞了一曲,身上穿的是我的一件绛色的广袖纱衣,下面是湖水青色荷叶边罗裙,盘旋起舞间,俨然是一位莲花仙子,翩然欲飞。 我在一边看着他们,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白白用心。 当晚,英宏依旧是歇在了我这里,只是,在我婉转请求后,他答应,以后要我侍寝时,必定依着规矩,让我去他的清心殿,再不让我为难。 第二日清早,待我醒来时,英宏已经上朝去了,蒋秀边服侍我梳洗,边说,“皇上不让奴婢们叫醒主子,还嘱咐奴婢们定要好声伺候着。” 我闷闷的应了声,小青带着剪冰裁雪已经将早膳摆好,我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撂开了手。 “小姐怎么了,是哪里觉得不好吗?”小青有点紧张起来,当下就要去请御医。 我莫名的不耐烦起来,只是一挥手拦住了,连话也不想说,小青从来未见我这个样子,怔怔的有点不知所措,蒋秀过来,命剪冰裁雪将桌上收拾了,她扶着我,道,“主子,早上的空气好,要不,出去透透气吧!” 我正烦闷,于是点点头,由她扶着,慢慢的到了后面的小花园子里。 花园子虽然小,倒也是蛮精致,芍药早谢了,只剩下一片绿缨缨的叶子,我站住脚,指着那叶子,“这可是药呢,回头叫人过来摘几片回去,沐浴的时候放在水里,去去这暑天的毒气。” 蒋秀点头应了,她却指着前面的一个小池塘喜道,“主子快看,那里有荷花开了呢。”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小小池塘里,几株清荷,正随着清晨的风,妖娆的伸展着腰肢,尚有露珠在上面,风儿一吹,荷花摇曳之间,就听得轻微的‘咚’一声。 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我静默的看着那荷花发呆,荷花,又是荷花,刚刚进宫不久,在太后的荣寿宫前,也是因为贪看残荷,遇见了皇上,而我,竟然将他推落水中…… “主子,您担忧太过了,皇上……”蒋秀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明白的。” 她也叹了口气,一株清荷盈颤颤的随风伸到她面前,她伸手摘了下来,送到我的面前,“主子,看看这花,开得多好,不怪太后娘娘那么的偏爱呢!” 我明白她是要讨我的欢喜,也就笑了接过来,凑到面前嗅了嗅,一股清冽的香气,悠然沁肺,令人不由为之一精神振。 “奴婢给丽小主请安,”蒋秀忽然沉身行礼。 我转头一看,却见丽才人扶着一个小宫女儿,正施施然然的过来,至那日皇后将她由贵人降为才人后,我极少见到她,此时她着了一身嫩鹅黄的衣裳,系着条嫩青色的丝绦,穿行在繁花绿草里,倒徒添几分楚楚可怜。 她见我在此,慌忙沉身行礼,“给娴主子请安。” 我见她神情恭谨小心,倒有点可怜她,命蒋秀扶了,寒暄道,“妹妹也有雅兴,来赏荷吗?” 她讪讪笑道,“嫔妾哪里有娴主子的雅兴,不过乘着清晨凉爽,出来透透气儿罢了。” “你别嫔妾嫔妾的,自家的姐妹,何必这样生分,叫我姐姐就好了。”将那株清荷交给蒋秀,我起身欲走。 丽才人依旧讪笑着,没有告别的意思,“主子终究是主子,哪里能上下高低的不分呢。” 我心里有事闷着,也懒得跟她再说什么,只点点头,扶了蒋秀的手,只管往前走,她却跟了上来,叫道,“主子……”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只得停住脚,问她,“妹妹还有事儿么?” 她一脸落寞无奈的样子,“嫔妾自那日口上轻狂,险些酿了大祸以来,一直也不敢往主子屋子里去,但是,这静延宫里,主子,瑛答应,还有嫔妾,拢共三个人住着,这长日漫漫的……” 我已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不待她说完,我含了笑接口道,“妹妹有空,常来我的浅梨殿坐坐,一个地方住着,本该多走动的。” 她闻言大喜,“那,嫔妾他日,就多打扰了。” 别过丽才人,一路走着回来,身上已微微的起了汗,就去那塌上歪着,正合着眼儿,外面杨阿亮进来回禀,内务府送了皇上的赏赐过来。 却有俩件是赐给瑛答应的,我这才高兴起来,忙叫人请了她来。 瑛答应如在梦中,一连声的拉着我问,“这,这真的是皇上赐给我的么,姐姐,你说,这是真的么?” 我笑着点头,她愣了一会,不由滴下泪来,“皇上……皇上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我了……” 我心里也跟着酸起来,忙安慰她,“这不是想起来了吗?妹妹该高兴啊。” 她忽的跪下,“这是姐姐提携的我,妹妹该怎么谢姐姐才好?” 我忙拉了她起来,“都是自家的姐妹,快莫说这样的话。” 她定定的看着我,眼神坚定,“妹妹定不忘了姐姐的这份恩!” 我扶着她坐下,在给她的赏赐里,拿起一枝金步摇,替她插在发鬓上,却看见对面蒋秀,正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她满脸皆是无奈,我对着她微微一笑,就扭那脸来,只拉着瑛答应的手,诿诿喃喃的说着家常话儿。 风波起(一) 自那日以后,英宏每次来时,我都想办法尽量带着瑛答应,瑛答应每每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娇怯生生中又自带了一番楚楚动人,很得英宏的心,因此,一个月里,英宏倒也翻了她一,两次牌子。 丽才人至那日以后,也是每天来的殷勤,对瑛答应,也一改往日的冷淡,亲热好多,良昭仪,端嫔等,竟也放下了身段儿,常来坐坐,小青背地里撇着嘴儿说,哼,不过是因着皇上常来看我家小姐罢了,巴望着也能像瑛小主那样,遇着皇上几次,好让皇上翻她们的牌子。 这话虽然刻薄了些,我也并不怪她,只是一笑了之,蒋秀知道我的心思,无奈之余,也只得由着我去。 因着我并不妒忌,每每还想着法儿婉转的告诉她们皇上的喜好,更会在皇上来时替她们巧妙的穿针引线,这一切,是宫里那些嫔妃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时间,我的人缘颇好,浅梨殿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起来,我虽爱清净,此时,倒也不以为忤。 不久,太后也听说了,给太后请早安时,太后拉了我的手,呵呵笑着,“哀家到底没看错,沈氏果然贤良淑德。” 她对着众嫔妃道,“女人七出第一条,就是个妒字,身为皇上的妃子,就得把这个妒字抛得远远儿的,你们当学沈氏!” 我脸上笑着谦虚谢恩,心里却是悲凉的,不妒忌,是因为不在意呵,若是有了心,试问天下女子,有哪一个能如此的大方,将自己的夫君,推到别的女子身边去,曾几何时,我沈凝霜竟然,竟然落到了如此地步。 只是,英宏却有点不耐烦起来,他皱了眉道,“凝霜,朕记得,你是最爱清净的,怎的如今,你这里竟如此热闹起来!” 我浅浅笑道,“姐妹们闲来无事,互相走动罢了。” 他懒懒的伸了伸腰,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朕来,只是想静静的跟你呆会儿。” 他用下巴轻娑我的额头,硬硬的胡茬子痒痒的刺得我忍不住要躲,我掩饰的伸手去摸他的下巴,笑问,“皇上因何不爱留胡子?世人不都是爱将自己扮得老成持重的吗?” “叫我宏,”他不回答我的话,抓住我的手,有点恼。 他一直坚持让我叫他的名字,他自己也从来不叫我爱妃,只叫我的名字,或者用‘你’字来称呼我。 我实在是不敢的,也不想,我不愿跟他如此亲昵,天知道,我有多希望离他远点,再远点! 门外刘喜隔着帘子,轻声禀报,“皇上,娴主子,端嫔主子来了。” 英宏烦躁的一摆手,冷声道,“叫她回去。” “皇上,您……”我有点急,端嫔的位分到底比我高,若是在我这里吃了闭门羹,只怕面上不会好看,亦是要恼了我了。 就算是皇上撵的她,也是不好。 英宏的眼睛眯了起来,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朕的名字,你不屑叫,是吗?” “不是的,”我跪了下去,伏身在地,道,“皇上圣宠,实在是臣妾的福泽造化,可是,臣妾,实在不敢。” 他的脸色稍雯,拉了我,道,“你顾虑的太多了。” 想着端嫔,我心里不安,却已听到外面刘喜的声音,“端主子先请回,皇上这会子正在休憩,娴主子正伺候着呢,请端主子改天再来。” 端嫔倒是很随和的样子,声音亲和,“皇上在休憩么,哟,我倒来的不是时候儿了。” 刘喜声音恭敬谦和,小心奉承着,将端嫔送了出去。 英宏对着外面一挤眼,威严至尊的脸上,此时却带了点调皮,我哭笑不得,不禁有点张口结舌起来。 可他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先皇只留下三个皇子,英宏是嫡出,这就定下了他的身份更是尊贵,他从小儿就是一呼百偌的,自然是从来也不懂得去为别人作想。 面对他的任性,我唯有苦笑。 第二日一早,我去宁瑞宫请晨安时,巧巧儿的,在门口碰到端嫔,我忙向她告罪,只说她来时,我陪了皇上正在内殿歇着,并不知晓,皇上走了,才有人告诉我。 她倒并不见怪,咯咯笑着拉了我的手,道,“妹妹太客气了,这宫里,谁不知道,妹妹最是随和待人的。” 她的言语恳切,“平时我们想见皇上一面儿,不知道有多难呢,如今在妹妹那里,倒是十天里能见上个三五回的呢!” 我料不到她话说的这样直白,脸色不由的尴尬起来,她见我低了头,不自在的样子,笑着翘起兰花指点了我的额头道,“好了,妹妹也别羞,后天,是先皇的忌辰,宫里的规矩,从今儿起,是要斋戒三日的,皇上也是三日不得召妃嫔侍寝,只怕皇上这三日见不着妹妹,要害起相思来了。” 我的脸红得如血似的,轻跺着脚,“姐姐说的什么,一点主子的样子都没有!” 她见我恼了,忙收起笑脸儿,正待再说什么,后面一声轻笑,却是安婕妤和祥嫔也到了,我们站住脚,待的她们到了跟前,互相见了礼,一起进了宁瑞宫。 皇后这几日因着贪凉,屋子里的冰放置得多了些,一个不慎,倒有点着了凉的样子,整个人蔫蔫的,却强打起精神,端端正正的坐在正中的凤位上。 我们到的最早,当下按着品级的先后,给皇后见了礼,又坐了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良昭仪她们也全到了,人一多,屋子里热闹了起来。 瑾贵妃是最后来的,跟在她身后的,竟然,是丽才人。 大家有点愣了,瑾贵妃向来傲气非凡,像丽才人这样的,她根本不屑一理,更别提,同她一路同行。 瑾贵妃到了皇后跟前,微沉了下身子,算是见了礼,就直接在皇后左下首的位自上坐下,黑着脸儿,一言不发,我们起身给她见礼时,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无礼,皇后却不介意,笑着问,“妹妹今儿怎么了?” 瑾贵妃鼻子里‘哼’了一声,指着仍跪着的丽才人,冷声道,“皇后在这里,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说着话,眼神儿向着我冷冷一扫,转过头去。 风波起(二) 我心里悚然一惊,直觉不好,尚来不及想什么,只见丽才人向着膝行几步,向上磕头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一件惊天大事儿,要向皇后娘娘禀报。” 皇后有点不明所以,颦了眉,问,“惊天大事?是什么?快说。” 丽才人转头看了看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挺直了身子,道,“回皇后娘娘,是,是关于龙裔被害之事。” 一言出口,殿里人立时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后这一惊非小,身子不由的前倾,喝道,“你说什么?龙裔被害之事?” 她想是有点料想不到,声音也不禁冷了几分,“你快说。” 我心里更是吃惊,龙裔被害之事,已经过了俩个月了,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的,此时,丽才人猛不丁的这样一说,她的神情和瑾贵妃又那样古怪,好象,是冲着我来的! 果然,丽才人一字一字道,“赵容华的龙裔,是娴容华所害!” “什么,”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啊……”殿里的人刷的全都看向我,我定定的坐着不动,心里却如坠入寒冰,直往下沉。 丽才人双手捧上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向上道,“皇后娘娘请看,这是嫔妾在娴容华的屋子里,发现的红花粉。” 皇后身边的慧哥儿忙上前接了,打开帕子,送到皇后面前。 众人的眼光齐齐看过去,果然见那帕子上,一点微黄色粉末,赫然在目。 皇后那着那花粉,沉吟了一下,问,“你慢慢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丽才人眼睛向我一扫,眼神里一丝狠虐闪过,“回皇后,那日嫔妾在娴容华那里闲坐,因为一时头晕,就在她内殿歇了一会子,见屋角的多宝格架子上,一个碧玉雕成的瓶子,玲珑可爱,嫔妾一时稀罕,就拿了来反复把玩,不防从里面,竟然倒出许多这种粉末来,嫔妾不识得是什么,只觉得味儿有点微香,当时只当是什么香粉儿,嫔妾没见过,就有点羡慕,又怕为这点香粉儿,白白的去跟人讨,要遭人笑话,就弄了点在帕子里收了,想着带回去,叫我屋里的宫人认认,或许有认得的,也寻了那方子来,自己照着做去。” 说到这儿,她转了身看了看我,接着道,“带回去后,却也是无人识得,嫔妾也就撂下了,直到……直到昨天,嫔妾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时,贵妃娘娘正在因为龙裔之事一直没有进展而烦恼,嫔妾听说过是有人在赵容华的吃食里,被人下了红花的缘故,就跟贵妃娘娘讨论起红花的模样儿,结果,才发现嫔妾那日从娴容华那里带回来的,竟然颇有几分,像是红花粉。” “当时,我们也是不敢肯定的,丽妹妹将那粉拿了来,嫔妾也不敢大意,特特儿的命人送去太医院看了,却原来,真是红花粉。”待到丽才人说完,瑾贵妃这才放下茶碗,语气平淡道。 下面的人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满殿的人全都紧看着我,皇后轻咳了一下,对着我道,“娴妹妹,你怎么说?” 丽才人说了半天,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分辨一句,她说的头晕进我内殿一事,倒确实是有的,只是那日瑛答应,端嫔等都在,我并没有想许多,只让她一个人进内殿躺躺,却万没想到,竟然生出了这样的事儿来。 皇后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表情却早已经严肃起来,我亦知道这是天大的事,当下忙起身跪倒,我亦不说别的,只道,“回皇后娘娘,嫔妾不知此事,也没见过这个东西。” 瑾贵妃似早料到我会这样说,当下一甩手里的帕子,对着皇后笑道,“姐姐糊涂,问她,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又怎么能知道呢!” 皇后一皱眉,“事关重大,自然是得问明白了的!” 她看向丽才人,语气严厉起来,道,“你说的可是实话儿,你可想好了!” 丽才人砰的磕头,“嫔妾不敢胡说,一切只请皇后娘娘做主。” 瑾贵妃冷冷笑道,“都说姐姐最是公正无私的,怎么此时倒这么婆妈起来了。” 这句话已是十分的过了,皇后的脸色一沉,神色严谨,“本宫身子不好,龙裔的事儿,一直都是交给妹妹处理的,既然如此,还是妹妹拿主意好了。” 她话风却又一转,“只是,这事儿可关系到娴容华的身家性命,妹妹别忘了,娴容华一直是太后所看重的,更是皇上的心上肉儿,妹妹可千万谨慎了,若是平白的冤枉了她,只怕太后和皇上那里,妹妹不好交代。” 这几句话,说得瑾贵妃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正待在说什么,却又停住,只冷笑一声,道,“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自然不会平白的冤枉了谁,只是既然丽才人在娴容华的浅梨殿里发现了红花,那就不能不查了,否则,只怕我肯,在座的众位姐妹,也是不肯的。” 在座的众妃嫔,此时脸儿全都白了,哪里有人敢答一句的,一个个,直恨不得皇后一声令下,好离了这个是非的地方。 我心里也是明白的,知道退无可退,手心里早腻腻的起了汗,身上的纱衣,亦是有点湿湿的了,头脑里却是嗡嗡的,整不出个头绪来。 皇后身子向放在身后的玉枕上一靠,“本宫也乏累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对着瑾贵妃一笑,“辛苦妹妹了,若是有了消息,烦妹妹派人来告诉一声儿。” 说完,双目微合,慧哥儿见了,和了另外一个宫女,叫宝哥儿的,上前一边一个,轻轻的替她捶着肩膀,不再理我们。 众妃正中其意,忙都站起身来告退,瑾贵妃冷笑了一声,一甩袖子,出了宁瑞宫。 我刚出了宁瑞宫门口,瑾贵妃正站在宫门口等着,见我出来,当下冷喝一声,“来人,好好服侍这位娴主子,若是一点点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她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我,“可对不起妹妹了,事关龙裔,本宫也不敢殉私,只怕待会儿,要得罪妹妹了。” 我从头至尾,不曾为自己分辨过,此时,唯有浅浅一笑,道,“但凭娘娘作主。” 她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銮轿,轿上的薄纱丝锦的帘子落下时,她在轿内冷声道,“去浅梨殿。” 风波起(三) 丽才人在一边,笑得娇媚刻薄,“我的娴主子,请吧。” 我紧抿着唇,强忍着上去啐她一口的冲动,硬生生拧转了身子,看着身边围上来的几位太监,也不说什么,只跟在瑾贵妃銮轿的后面,上了我自己的轿子,往浅梨殿去了。 我知道她们是要去搜查那所谓的罪证,找那个放在内殿多宝格上的碧玉瓶,自从那日我病了一场,英宏对我格外恩宠,赏赐给我的古玩珍宝,多不胜数,对这些,我向来都是不太上心的,由着蒋秀收了,而丽才人所说的什么碧玉瓶子,因着有好几个,我更是没有在意过。 只再没想到,竟然被人下了这样的手脚,是了,丽才人,她必定是恨我至深的,因了我,她由正六品贵人降为正七品才人,整整降了俩级啊,因了我,她虽然位分不高,在静延宫里,却也是一树独大的,瑛答应见了她,从来都是不敢有个大气儿,可如今,我来了…… 她那日在荷塘边,委屈示好的那番话,原来,只是为了给今日下垫脚儿罢了。 是我自己大意,也是我自己幼稚了,明知道这深宫从来都是是非场所,竟然还会以为,只要我避了让了,就会得以身在是非之外。 到此时,我方知,恩和怨,不是单凭了我一相情愿,就能化解得了。 陪我去宁瑞宫请晨安的是小青,她早已经吓得脚软,几次欲上前替我分辨,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我深知此时,多说定是多错的。 唯有先看了再说。 轿子走得极快,小青有点跟不上,脚步踉跄着小跑了跟在我的轿后,几次想跟我说点什么,看看轿子周围的那几位横眉立目的太监,就又咽了下去。 不过一会,就到了浅梨殿门口,尚未进去,就听见里面蒋秀的声音尖利清冷,“内殿里除了我们主子日常所用的物事,更有皇上的一些御用品也在这里,没有太后皇后的懿旨,奴婢斗胆,只能请李公公止步。” 她的声音激昂有力,我竟然是从来都不知道,她有如此倔强坚定的时候。 “你好大的胆子,咱家你也敢挡着,快闪开,”一个公鸭般的嗓子尖细的嚷着,只听蒋秀‘哎哟’了一声,伴着物品倒地的声音,似是被人推倒在地。 轿子直接进了院里,方停落了下来,那个叫云琴的,上前掀开了轿帘,搀出了瑾贵妃,我一出轿,就听边上的耳房里,小福子急急的叫着,“主子,主子…… 边上一个精瘦的太监,抬手一巴掌,“狗东西,眼瞎了么,贵妃娘娘在这里,由得你大呼小叫。” 我也不看他们,只跟着瑾贵妃进了屋子,内殿门口的水晶帘子已经被挂了起来,旁边的花架子斜斜的倒在一边,上面摆着的那盆开得正喜欢的火红色晚石榴此时枝末横飞的躺在地上,艳艳的花朵儿和着泥,另有一番残红。 蒋秀头发散乱着,纱群上沾满了花盆里的泥,捂着脸儿倒在地上,狼狈万分,见我们进来,忙趴在地上,给瑾贵妃见礼请安。 边上站着的,正是瑾贵妃宫里的领事大太监李德。 见了瑾贵妃,脸上立时满是谗媚奉承,上来嗑了一个头,指着蒋秀,声音恶狠的说,“奴才奉娘娘的懿旨过来查龙裔一案的罪证,这个贱婢却一再阻挡,请娘娘下懿旨赐罪。” 瑾贵妃一摆手儿,“本宫都听见了。” 她对着蒋秀冷冷一笑,“本宫奉皇上和皇后的旨意,查办龙裔一案,不知道本宫可有资格进你们主子的内殿一看啊?” 蒋秀脸儿白了,抬头看了看我,我冲她点了点头,她给瑾贵妃连连磕头,“奴婢有眼无珠,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奴婢……” 话未说完,瑾贵妃抬手一挥打断,对着丽才人道,“既然是你发现的东西,就还是你去找了来吧。” 对着蒋秀冷声道,“你倒是个忠心的,就跟着进去好好的瞧着吧,也免得丽才人手粗,弄坏了你主子的东西。” 蒋秀想来开始并不明白李德他们如此大张棋鼓的,所为何事,此时听得这样说,更是不知所以,但是,聪明如她,又怎能不知道这番阵势下,必定是出了大事了的,看了看我,又不便问什么,这边丽才人道了声是,直直的就直往内殿里去,她只得忙也跟着进去了。 瑾贵妃抬起手指,盯着指甲套上坠着的细点金的链子,皮笑肉不笑的说,“娴妹妹还是跟进去亲眼瞧着的好,也就不怕被人冤枉了你。” 我心里冷笑,我们还在皇后那里的时候,搜查的人早早的就已经来了我的浅梨殿,必然是早就做好的局了,而那碧玉瓶子里,也定然是有着红花粉的,我又哪里还怕会被人‘冤枉’呢? 脸上依旧带了笑,道,“贵妃娘娘帮着皇后处理宫内事务以来,满宫里谁不说娘娘最是公正严明的,有贵妃娘娘做主,又哪里能有人‘冤枉’得了嫔妾呢!” 正说着,丽才人已经出来了,手上捧着一个小儿拳头般大,碧玉雕成的寿桃形状的小瓶子。 正是英宏瞧着小巧喜兴,特特的亲自带来,让我放在架子上的,为的是我身子不好,他戏言说,只盼着我能借着那点寿桃的喻意,借个长寿个意思。 因此,我多看了几眼,也就记住了,倒不知道丽才人说的,原来是这一个。 “贵妃娘娘请看,就是在这个瓶子里,”说着神态恭谨的将瓶子送到瑾贵妃的面前,眼角儿一抬,满是讥讽挑衅的看着我。 瑾贵妃并不急着打开看,只将那瓶子托到我的面前,笑道,“妹妹可瞧好了,这,到底是不是妹妹宫里的东西。” 她的言语里带着戏谑,“还是那句话,可不能冤枉了妹妹。” 我心知此时是什么都没有用,当下点点头,嘴角蕴了点笑,道,“这个嫔妾倒还记得的,是皇上赐给嫔妾的,为的是借这寿桃的喜气罢了。” 瑾贵妃的脸上一沉,一股虐气闪过,只是一刹间,又笑了起来,“妹妹如今是皇上的心头肉了,自然什么好东西,都往妹妹这里送了的。” “如此,本宫就要打开查看了,也是为了妹妹的清白想,若是里面没有什么,妹妹自然就洗了自己的嫌疑了。” 风波(四) 李德早托了一盏印着浅蓝色缠花的青瓷茶盏在边上候着,她拿起玉瓶上面的玉塞子,向着盏内轻轻一倒,果然,一股微黄的粉末倒在了茶盏里,微黄色映着碗底的青碧,微微泛着一股诡异的光。 跟丽才人帕子里包着的,一模一样! 蒋秀小青的脸刷的白了,我的身子亦是轻轻颤抖,虽然明知道她们既然早布好了局,搜出这个就是一定的,但是心底又确实存了几分侥幸,如今亲眼见到这个,心里轰的一声,到底难以承受。 瑾贵妃的脸上似笑不笑,“妹妹,这,这怎么说呢?” 我垂了眼睛,声音清浅平淡,“嫔妾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声音陡的拔高,“妹妹,这可不是一句不知道,能说的过去的!” 我一挺腰身,“嫔妾确实不知道,请贵妃娘娘明察。” 瑾贵妃早收起了脸上的笑,将那瓶子交给李德,吩咐道,“你将这个瓶子,送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她明察去吧!” 小青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扑上来跪在瑾贵妃面前,“贵妃娘娘明鉴,那里面的红花粉,确实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啊,我家小姐,绝对没有要害赵主子的心啊……” 她连嘴唇都是白的,边说边哭,眼泪哗哗顺着脸庞流下,拉着瑾贵妃的衣角不肯松手。 不待边上伺候的反应过来,丽才人一步上前,啪的扬手就给了小青有耳光,“贱人,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敢如此狡辩吗?” 小青扬脸看着她,眼里直似要冒出火儿来,狠狠道,“是你,是你陷害的,你恨我家小姐让你降了级,你恨我家小姐得宠,你恨皇上喜欢我家小姐不喜欢你,你嫉妒……” “你,你胡说什么,”丽才人又羞又怒,扬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眼看着那巴掌又要落在小青的脸上,我抬手一挡,冷冷道,“丽小主,你跟一个做奴婢的,生什么气,没的失了你的身份。” 她的眼神充满了狠虐得意的笑,“娴主子,你以为,你还可以这样跟我说话吗?” 说着,她转过脸去,看着瑾贵妃,脸上立刻转成了一副谗媚和期待,“娘娘……” “好了,”瑾贵妃的脸一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娴容华的事儿,自然有太后和皇后来处理,你回去吧。” 丽才人的脸僵了僵,却终究不敢说什么,想瑾贵妃行了一礼告退,狠狠的一跺脚,哼的一声,转身去了。 “你们几个,好生的伺候着这位容华主子,要是有一丝儿的不妥当,我拿你们是问,”说完,瑾贵妃向着我阴阴一笑,“可对不住妹妹了。” 说罢,带着人,扬长而去。 我愣愣的坐着,浅梨殿里前后都有人看守着,杨阿亮和小安小泰他们,全都被捆在前院的耳房里,剪冰和裁雪也都不准进来,我身边,只有小青和蒋秀。 小青仍然在地上哀哀的哭着,蒋秀挣扎着扶起她,这才喘着气儿问我,“主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语,只看着门口那几个瑾贵妃留下的人发呆,蒋秀无奈,转过来问小青,小青强压着哭,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了个仔细。 “啊,什么?”蒋秀倒吸了口冷气,忙过来拉我的手,我只觉得头炸炸的疼。眼前不断的冒着金星子,也不理她,任由她拉着我。 她见我这个样子,顾不得察看,只急促的连声问,“主子,这可怎么办,主子,您说话啊……” 半晌,我深叹一口气,道,“秀儿,你是对的。” 蒋秀愣了愣,才想起我指的是什么,当下也叹了口气,“主子,你到底明白了。” 我起身进了内殿,内殿里倒也整洁干净,蒋秀告诉我,他们进来后,就直奔那个碧玉瓶子,屋子里别的地方,倒也没翻动过。 哼哼,好一个直奔那个瓶子,他们自然是直奔那个瓶子的,他们不知道算计了多久了,哪里还要再等呢! “皇上知道这事儿吗?”蒋秀突然问。 我愣了下,不由冷笑起来,“自然是不知道的了,正值先皇的忌辰,皇上正在斋戒,三天内,不得见妃嫔,不得进内宫,不得听女声,皇上,又怎么能够知道!” 她们等的就是这三天了,想来,三天后,皇上出了斋,我的命,也早就没了。 身子不由的一阵发冷,蒋秀的愣也是煞白的,“如此,可怎么好……” 她喃喃自语,“这红花,必定就是丽才人那日假装头晕放进来的,是奴婢太大意了,是奴婢大意了……”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太后,请太后做主,”她拉了我的手,兴奋道,“太后必定会为主子做主的。” 我心里一动,“是啊,我是太后亲选入宫,进宫时,又是那样的荣耀和阵势,太后自然不会让我就这么死了,她,自然是要救我的,否则,她的颜面何存。” 心念一转,我的心却又冷了下来,“太后这些天身子不大好,这几天,又是先皇的忌辰,听说太后思念先皇,更是哀伤欲绝,连皇后去请安,都是不见的。” “再说,我们又怎么能出得去呢?”眼神对着外面一扫,想到把守在浅梨殿前后的那些人,我有点绝望起来。 将秀也怔住了,我们三人,半晌相对无言,唯有无奈叹息。 外面却喧嚷起来,正是李德回来了,他也不进来,带了人就在院子里,审问起小安小泰他们来,小安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就有惨叫声传来,更有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啪啪声,一声一声,映入耳里,令人心惊胆战。 “快说,是不是你借着教清音轩的人做豆糕的机会,暗自下的红花粉,”李德的声音凶狠尖锐,带着不可一世的咆哮。 “我……没……没有……啊……”小安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是死活不肯承认的。 鞭子抽得更响了,小安叫得更惨,我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手指深深的陷进肉里,却木木的不知道疼。 风波起(五) 我转身就要往外走,蒋秀一把拖住我,“主子,主子不可,他在主子的眼皮下动刑,要的就是主子这个反应啊。” “难道,就由着他们这样……”我再说不下去,蒋秀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我实在难忍得下心。 “主子,您若是出去了,只怕,他们打得更狠,”蒋秀死死拉住我的袖子,连连摇头,“他们这样,除了是逼他们认罪,更是在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呢。” 小青也过来抱着我,“小姐,不能上他们的当啊,他们知道您怜悯下人,就用了这样的法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抖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若是小安他们不肯招认的话,下面,就要轮到她们了。” 她,蒋秀,剪冰还有裁雪,虽然身为奴婢,可哪一个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儿,进宫前,除了小青是我的家生丫鬟外,别的三个,也都是娇生惯养,父母手心里捧大的闺阁娇女啊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的几个人就没了气息,想必是已经晕过去了的,我们正担心着,剪冰裁雪又被人拖了出来,当头跪在院里的大太阳下,倒也不打,李德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语气阴森的问,“说吧,那红花粉哪来的,你们主子,还叫你们做了什么……” 剪冰裁雪哆嗦着不敢回答,特别是剪冰,大概因着上次在浣衣局的事儿,对锦元宫的人更是惧怕万分,此时别说开口了,连跪,都跪不稳。 李德阴阴的一笑,“怎么,要尝尝一丈红的滋味吗?” 蒋秀闻听,拉着我的手不由的一哆嗦,额上浸浸的布了层细密的汗,我不知道什么叫一丈红,但是看着蒋秀如此的反应,心里当时就觉得不好。 “一丈红……一丈红就是,就是用一块一丈来宽的白绫子,将人兜头裹脸的包住,几板子下去,掀开白绫子看时,身上细滑光嫩的,当时是没有一点破处的,早不过一刻,迟不过半日,被打的人,口中吐血,身子上慢慢泛起红紫,那血就从那毛孔里渗出来,却不立刻就死,就在那翻滚哀嚎,总要受一俩日的苦,方才能……”蒋秀抖着声音,再说不下去。 小青的脸此时,已是一点血色也无了,听蒋秀这样一说,身子更是如风中落叶般的抖擞着。 “秀姐姐,就……就那么几板子,有这么……厉害么?” 蒋秀叹道,“是,就是那么几板子,可那打板子的人,你以为是普通的人么,那手上的功夫,不知道多少年练出来的,只要挨了一丈红,就,就再没有活下来的过。” 院子里,剪冰当场就吓晕了过去,裁雪年纪虽然小些,性子倒还硬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颤抖着道,“李公公,奴婢们,奴婢们确实不知道啊,主子……也实在没让奴婢们做什么……” “哼哼哼……还嘴硬,不给你们点厉害,还真以为阎王是开施粥铺的呢,来人呢,先给我打,”李德的笑声如夜空里阴郁的乌鸦,阴冷中带着死亡的味道,边上候着的几位小太监答应了一声,立时狼一般的扑上去。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这样血淋淋的事情,竟然,就这样活生生的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夏日灼热的炙日下,我却只觉得,浑身如浸在冬日的冰水里那般,从肌肤,直冷到心底里。 我从来都以为,只要我避得远远的,那些事,也自然不会惹到我的身上,我千方百计的躲,却终究还是躲不过。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硬生生的冲进我的耳里,我扑到窗前一看,几个小太监死死的按住裁雪,边上一个小太监,正举个板子,打在裁雪的身上。 裁雪的头发散乱着,身上轻薄的纱衣服,已经隐隐的透着血迹,一声叫喊之后,嘴里不知道被塞进了什么,呜呜的,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的眼泪就那么的掉了下来,进宫这几个月,我和她们虽然是主子和奴婢的身份,却是情同姐妹的,如今,因了我,害她们受这样的苦楚,我,又怎么能受得了。 我猛力的一挣,蒋秀和小青没提防好,竟然被我挣开了,我拔脚往外奔去,再不管蒋秀和小青她们在后面怎么唤我,短短的几步路,如今,却如天涯海角般的长。 “住手,”我几步到门口,冷喝一声。 李德见我出来,站起身子,脸上挤出点点笑意,“哟,娴主子,您怎么出来了。” 我不理他,径自来到裁雪身边,伸手取下她口中的布团,抱起她的身子,靠在我的怀里,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的睁开眼,冲着我弱弱的一笑,“主子,您怎么出来了,外面……太阳烈……” 我哽咽难言,只觉得心里无尽的沉重,抬起头,目光如锥,语气里不知不觉中,带了一份冷冽,“李公公,祸害龙裔是天大的事,如今,既然在我的浅梨殿里搜出了红花粉,我自然是逃不了干系的,你们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费这样的心思。” 此时已经是正午,太阳越加烘烈,院子里血腥气愈发的浓,小安小泰几个,横躺在地上,身子时不时的抽搐着。 “既然是主子做下的事儿,奴才怎么能知道,李公公,请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一字一字,说的切齿咬牙。 李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出声,道,“娴主子不必急,该娴主子的,自然等着娴主子。” “这个,就不劳公公费心了,”我不再看他,和随后跟来的蒋秀抱起裁雪,小青扶起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剪冰,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李德自从被我抢白了一顿,气恨恨的回锦元宫复命,临行前,吩咐留下的人严加看管,不得有一丝失误。 浅梨殿里立时成了一座牢笼般,我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小安小泰他们全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小青和蒋秀也顾不得许多,扶了他们进来上药。 风波起(六) 杨阿亮的伤势稍好点,一瘸一拐的出去弄了些吃食进来,“主子,用点儿吧。” 我哪里吃得下,摇了摇头,让他们自己去吃,走到殿外,看着浅梨殿紧闭的大门,心里暗沉沉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更何况,如今在我的屋子里,明明白白的搜出了红花粉,这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正闷着,只听得大门一阵紧敲,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快开门,赵主子来了。” “紫芫,”我心里一惊,她来干什么? 闹到现在,我倒把她这个正主儿给忘了,那龙裔,可是怀在她的肚子里的啊! 最来,因为她的身子不好,情绪又不稳定,皇后怜悯体恤,命她不必每日前去宁瑞宫请安,太后向来宠她多点,此时,也是怜惜有加,倒常命人过去清音轩安慰她! 所以,早上在宁瑞宫里这样闹起来时,她并不在场的,想必此时才得的信儿,我心里颤了起来,若是紫芫信了她们的话,她该怎么恨我? 有人赶紧的过去开了门,却只开了半边儿,那小太监堵在门口,口里道,“奴才给赵主子请安了。” “恩,赵主子说免了,咦,怎么不把门打开呢,你这样,让主子怎么进去?”还是那个清脆的声音,只是现在听得清楚了,正是蝉儿。 那小太监却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点着腰儿笑道,“赵主子,对不住您了,如今这里的娴容华是犯了事儿的,贵妃娘娘严命,任是谁,也不能进来一步,赵主子请回。” “什么?”蝉儿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要是我们非进去不可呢?” “实在对不住了,请赵主子可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要是让贵妃娘娘知道我们放你们进去,这小命儿,可就没了,”那小太监一下跪了下来,硬生生的挡着。 “要不,您求求贵妃娘娘去,是不定,贵妃娘娘就准了您呢!嘿嘿……”小太监腆着脸笑着。 蝉儿气得跳脚,却也是没办法,又争执了几句,到底退了回去。 我松了口气,人也软了下来,小青见我不对,忙出来扶我,我转身进了殿内,小安小福几个已经包扎好了,正安静的躺着,我暂时放了点心,只觉得头晕晕的,只得进内殿去歇下来。 很快的,一天一夜过去了,再没人来过问我们一声的,我们也无法可想,唯有等,等着看有什么结果,小青蒋秀在小厨房里弄了点吃的,我也没胃口,就那么放着。 到了第二天晚上,瑾贵妃突然又来了,身边跟着内务府的总管安槐,进了门,对着我冷冷一笑,直接呼我,“沈氏,你身受皇宠,却不思回报,居心不良,竟胆敢祸害龙裔,如今罪证俱在,还有什么话说吗?” 我的心里扑扑的跳,全身紧绷到要抽搐,更加上一连俩日水米不进,眼前一片发花,灯花影绰里,瑾贵妃冰冷的脸阴冷狰狞。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无话可说,”我的心冷了下去,性子却上来了,当下也不跪拜行礼,更不哭喊呼号,只是从齿缝里冷冷挤出这几个字。 “哼,死到临头,还在狡辩,”瑾贵妃阴冷的笑着,对一边站着的安槐道,“安总管,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置呢?” 安槐忙陪着笑道,“自然是娘娘您做主了。” 瑾贵妃傲然一笑,对李德吩咐道,“将沈氏送进永巷。” 立时就有几个人上来拉我,小青蒋秀大惊失色,扑到瑾贵妃的面前哭着苦苦哀求,瑾贵妃一甩袖子,看也不看她们,转身就往外走。 “慢,”我下死命的挣脱开,对着瑾贵妃的背影冷冷一喝。 瑾贵妃一怔,慢慢的转过身来,对着我讥讽的笑着,“怎么,沈妹妹可是还有什么要说吗?” “我要见太后和皇上,”我傲然走到她的面前,定定直逼她的眼睛,“我是受过皇封的妃嫔,就算是要定我的罪,只怕也要太后以及皇上皇后才行。” 瑾贵妃顿时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抿着唇,俩眼里直像是要冒出火来。 忽的,她展颜一笑,眉梢眼角里都带了欢喜的样子,她的声音温润柔和,浅淡道,“只可惜,太后,皇后,以及皇上,都不想再见你。” 她走到我的身边,身上一股清淡的兰花香清雅悠远,刹是好闻,她凑到我的耳边,声音如哄一个婴孩入睡般的柔和,“祸害龙裔,论罪当诛,沈妹妹,你就死心了吧!” “呵呵呵呵,”说完,她昂头笑着,带着安槐,转身扬长而去。 我紧咬着唇,口边已经有了淡淡甜腥的味道,小青过来一把抱住我,涕泪滂沱,“小姐,小姐,这可怎么好……” 我闭了眼摇头,半晌,方淡淡道,“你照顾好自己……” 声音嘶哑,再多说不出一个字来。 “别磨蹭了,快走,”李德不耐烦起来,上前喝道。 边上的人上来就要拉我,我一甩袖子,冷冷道,“我自己会走。” 方才走了俩步,小青上来抱住我,哭着道,“我跟着小姐去。” “小青……”我吃了一惊,正待要说什么,李德上来一推她,骂道,“既然是自己想找罪受,那就成全你。” 蒋秀裁雪也扑上来,叫道,“主子,奴婢也跟了您去。” “不要,你们不要,”我再忍不住眼里的泪,一直的摇着头。 李德见此情景,不由的焦躁起来,骂道,“你们干什么,快滚开。” 小福小安他们也忍着伤痛围了上来,“主子,主子……” “主子……奴婢也跟您去……” “你们快回去……” “你们找死吗,快滚……” 一时间,殿内拉扯成一团,哭的,喊的,骂的,乱成一团。 猛然听得小安一声喊,“那红花粉是奴才我下在赵主子的吃食里的,与我家主子无关,你们不要为难我家主子。” 大家全都一惊,屋里有一刹那的安静,我正要说什么,小安转过身来向我跪下,“主子对奴才的恩德,奴才这辈子都无以为报,奴才盼着主子这辈子都能平安喜乐,再不受人欺负。” 一句话说完,腾身一跃,‘砰’的一声,一头撞在屋角的玉石柱子,一时间,鲜血四溅纷飞,落在地上的青砖上,猩红的血映着青砖的暗沉,如一朵朵黑色的花,四处飘散。 风波起(八) 第六十章 “小安……”惊叫声四起,李德也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 我使劲的张着口,却喊不出一点声音,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地上那黑红的花上,那黑红的花,就慢慢的洇了开来,如含苞待发的花,慢慢的张开了花蕾。 杨阿亮抱起小安的身子,小安还有气儿,我扑到他的身边,不停的用帕子抹着他口里溢出的血,喊道,“小安,小安……” “主子,奴才的娘亏了您呢,”小安的眼里掉出泪来,他原本兄弟俩人,因为家里穷,就将他卖进了宫里,拿卖他的那些钱做了点小生意,以图养家糊口,却不料年前他的父亲和兄弟在一日买货途中,竟然遭到了强盗,丢命失财。 他的母亲当时就病倒了,身边又无人照料,身子一日差似一日,我进宫后,无意中从裁雪口里得知此事,在跟父亲通信时,我顺便提到此事,让父亲命人前去看望救治。 父亲大概是因为小安是宫里的人,想着来日或许有用得上的地方,当下倒也爽快,立时,就派人去了,后来娘知道,就派人接到了府里,虽说只是住在下人房里,倒也算是有了落脚之处。 这件事我一直都没对小安说起过,可宫里自开国以来,为了显示天家的恩德,每年,都会轮流的让宫内的下人跟父母在宫门口见一面,前些时,正轮到了小安,小安的娘将这些天的遭遇细细的跟他说了,他方才知道,原来,是我的恩典。 自那以后,他对我一直是感激涕零,发誓要好好服侍我一辈子,只没想到,他今日竟然……… 我哽咽难言,只是不停的摇头落泪,将所有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按在他的伤口上,盼着那血不再流。 倒是杨阿亮先冷静下来,连声的喊,“快,快去请太医。” 正乱着,突然,外面有人高唱,“皇后娘娘架到。” 殿里的人全都出了一惊,一下静了下来,李德忙带人退到一边,我和蒋秀小青等忙全都跪下迎接凤驾。 大门外,一队太监宫女拥着一顶镶着金片碧玉的腾凤銮轿进来,轿子一落地,皇后的贴身侍女慧哥儿上前掀开缀着金凤图纹的水晶珠帘,扶着皇后出了轿。 皇后一进门,看着这一屋子的狼狈,皱了皱眉,转眼看见李德上来给她请安,当下哼了一声,问,“你们娘娘呢?” “贵妃娘娘刚刚来传了皇后娘娘您的懿旨,回去歇着去了,”李德笑得谗媚中却又带了丝丝的不恭。 “传了本宫的懿旨?”皇后冷哼一声,指着小福裁雪他们身上的伤,“本宫传过这样的懿旨吗?” 李德神情尴尬起来,口里喃喃的,“贵妃娘娘说了,为防着沈氏拒不认罪,要对伺候的人严加审讯,不让罪人沈氏有借口狡辩。” 皇后刚刚殿内的正位上坐稳,听得他如此一说,当下怒了起来,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娴容华祸害龙裔一事尚未有明确的眉目,你就敢这样的称呼一个主子吗?” 我心内一愕,怎么,还没有认定吗?那么,为何…… 她指着李德,“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罪人沈氏,这话是你个奴才叫的吗?” 李德扑通跪下,连连嗑头,嘴里仍然硬着,“如今已经是罪证确笃,再没有错的了!” “罪证,哼,”皇后哼了一声,对边上站着的宝哥儿道,“去,将贵妃请来。” 宝哥儿答应着去了,皇后不再看李德,就让他那么跪着,转身对我道,“娴容华,你先起来吧,你放心,若你是冤屈的,自然没人能冤枉得了你。” 这时,她才看清楚边上躺着的小安,立时吃了一惊,指着喝道,“李德,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这……”李德喃喃的说不出口,却又不敢不说,半天才说到,“这个奴才畏罪,自个撞了柱子。” “畏罪,自个撞了柱子,”皇后冷眼看着李德,“是吗?” 李德连连点头,皇后当下站起,走到小安面前,微微弯下身子,声音温和里带着威严,“你是畏罪自己撞柱的吗?” “不是的,皇后娘娘,他是……”我话未说完,皇后冲着我一摆手,“本宫现在问的是他,不是你。” 小安刚刚一张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他点了点头,“是……是奴才在……在赵主子的吃食里下的红花……” “是受你主子指使的吗?”皇后冷静沉着的问。 小安又摇了摇头,“不是……” 边上李德上前喝道,“你胡说,你一个奴才,若不是受你主子的指使,好好儿的作什么去下红花。” 皇后一怒,头也不回,冷声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拉出去掌嘴。” “是,拉出去掌……啊,皇后娘娘饶了奴才吧。”李德这时才醒悟过来,当下哀嚎起来,边上过来俩个太监,当下毫不含糊,拉起就走,不一会,外面就响起掌打的啪啪声。 若不是满眼的血腥,眼前此景,我会忍不住要笑出来,只是此时却哪里笑得出口,皇后顿了顿,对小安道,“他说的倒也有理,你倒说说看,你平白的作什么要在赵主子的吃食里下红花?” “清音轩里做吃食的小木子,原本跟奴才……一起进的宫,他那时总是……欺负奴才,奴才不忿,早想着……要算计他一下……” 小安的声音喘了起来,说说停停,但仍死撑着,“那日……去清音轩里……教他做豆糕,到底……到底叫奴才偷偷儿的,得了手……” 他闭上眼睛,嘴边带着一丝笑,道,“却与我家主子无干,请……请皇后娘娘……慈悲,与我家主子做主……” 说到这儿,头一歪,晕了过去。 这边蒋秀等细细的将这俩天发生的事禀告与她,她越听越皱眉,待到最后,几乎勃然大怒。 此时,瑾贵妃匆忙到了,进屋一看,也吓了一跳,皇后一改平时对她的客气宽容,冷声斥道,“你看你处理的什么事儿?” 瑾贵妃嘴张了张,到底是有点心虚的,言语里也低和了许多,“妹妹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儿。” “你不知道,哼,你还要将娴容华关入永巷?”皇后的火气更大。 瑾贵妃想来是从没受过她这样的口气,当下冷冷道,“既然准确无误的从沈氏的屋里搜出罪证,治罪是应该的事儿!” 风波止 皇后的语气更厉,“此事疑点众多,光凭着一个才人口里的话,和那么个瓶子,就断定娴容华有罪,妹妹,你也太武断了点吧!” 一指小安,“那么请问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儿?” 瑾贵妃显然是被问住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皇后却叹了口气,道,“是太后命我过来的,听说妹妹请太后下懿旨,要将娴容华赐死,可有此事?!” 我倒抽一口冷气,瑾贵妃面上有点不自然起来,“妹妹只是去看姑妈时,略提了提,往日像这样的事,都是赐死的。” 她只叫姑妈,以此来提醒皇后,自己身份的特殊,皇后倒像是没在意的,只淡淡道,“事情已经如此明白了,是这个奴才自己做下的,妹妹看该如何收场呢?” 她对着瑾贵妃一笑,道,“妹妹可别忘了,娴妹妹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儿,明天就是斋戒的最后一天了,过了明天,皇上问起来,妹妹可怎么跟皇上交代?” 瑾贵妃强笑了下,“妹妹自然是听姐姐的吩咐了。” 皇后也不再跟她客气,当下命人叫来内务府的安槐,吩咐道,“龙裔被害一案,已经查得明白了,”指着小安道,“是这个奴才因为跟清音轩做吃食的奴才私下有怨,下手算计他的缘故,与娴容华无干,你记下了。” 安槐连连点头,上来对着我一鞠躬道,“恭喜娴主子得以洗脱嫌疑,挽回清白了。” 我看着小安越来越苍白的脸儿,心内痛如刀绞,于身边所发生的事,只是木木的听着,此时看见安槐,我方回过神来,问,“怎么太医还没到,怎么太医还没到的。” 安槐有点为难的样子,“娴主子,这个狗奴才胆敢祸害龙裔,让他死一百次也不够的,今天他若是死了,那是他的造化呢,哪里还会给他找什么太医!” 皇后也道,“是啊,妹妹,你也太仁慈了,对这样的奴才,是不必如此怜悯的。” 当下又吩咐了几句,见夜已经深了,这才上轿走了。 瑾贵妃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无非是皇命在身,不得以而为之,都是刁奴所置,妹妹莫怪之类的,也走了。 安槐原本命人要将小安拖走,是我求了,他才答应让小安在浅梨殿里再留一晚,我谢了,正想再去看小安时,只听得小福小泰几个震天价的哭了起来,小安伤势过重,已经没气了。 我呆呆的站着,心里酸楚难言,安槐见状,上来安慰了我几句,就命人将小安的尸身给拖了出去。 倒是蒋秀是个有主意的,忙让小寿他们去拿了几件清爽干净的衣服,追上去给小安穿戴整齐了,又送了安槐好大一包银子,求安槐千万别让人丢他在乱葬岗上,帮着买口薄棺材给埋了。 安槐倒落下泪来,将那银子包打开,只拿了一小锭,道,“娴主子是个仁义的,拿我们奴才当人,奴才只要这一小锭,够给小安买口棺材就行了,万不敢再多拿。” 说着,抽抽嗒嗒的去了,蒋秀倒奇怪起来,万想不到他竟然也有这样义气的时候! 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丽才人第二天见我仍旧好好儿的,吓了个半死,从时每日掩门不出,就算给皇后太后请安时遇上,也对想尽了法子躲着我。 我心里深恨她,只是,却拿她没有办法,每每见了她,我的眼内都恨不得喷出火来。 蒋秀杨阿亮等人也都恨不得吃了她,每每有静延宫的份例下来,总是七抠八扣的,才唤她屋里的人来拿。 瑛答应见了我就哭,原来,我被拘禁之事,紫芫是不知道的,是瑛答应见我被关着,她又进不来,因为自己位分太低,皇后那里也说不上话,又不敢去求瑾贵妃,她知道我跟紫芫相厚,而此事,又事关紫芫,于是,赶紧的去了清音轩,告诉了紫芫。 紫芫是绝对不信我会害她,到我这里被挡了回去后,她就直接去了荣寿宫,太后身子不好,不想见人,她同样被挡了回来,就带了瑛答应,一起去了皇后宫里,哀求半天,皇后才答应出面插手。 到了第二日,见我们这依旧没有动静,紫芫又去了太后那里,顶着大太阳,跪在荣寿宫的大门口,终于惊动了太后,此时,太后尚不知道这些事,一听说有这样的事,当时就命人传了瑾贵妃去问,只是,当她听到瑾贵妃和丽才人所说的话后,也有点犹豫起来,只是在瑾贵妃求太后下懿旨要将我赐死后,太后前思后想下,方派人去命皇后来看看。 我心里感激莫名,对于瑛答应,我是无意插柳柳成荫了,当初只是想利用她来移去皇上的目光,却哪里能想得到,竟然得来这样的回报。 我带着瑛答应,去了清音轩,紫芫因为这俩日连着劳心劳力,又跪在荣寿宫的大太阳下晒了那么久,今天身子就软了起来,见我到,挣扎着要爬起,我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好妹妹,快乱动。” 扶她躺好后,我后退几步,对着她沉身下拜,“沈凝霜多谢妹妹的救命之恩。” 她吃了一惊,慌忙又要坐起来,口里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蝉儿,快扶起来。” 蝉儿忙上前来扶我,道,“娴主子快请起,您与我家小姐本就情同姐妹,都是应该的。” 应见紫芫又要起身,脸儿挣得通红,我只得起来,她伸手拉我坐在她边上,指着瑛答应对我笑道,“若不是这位瑛妹妹过来报信,妹妹哪里知道呢?!” 我默忙的垂下泪来,“难得妹妹信我!” 她也落下泪来,“姐姐疼我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害我呢,咱姐妹都是一样的,被人陷害罢了。” 我们相对垂泪,瑛答应也伤感起来,愤愤道,“一听就知道娴姐姐是被冤枉的,赵姐姐小产之时,娴姐姐正在病中,怎么会顾到这个呢,就是那个小安,我瞧着也不像,与教赵姐姐这里做豆糕隔好久才出的事,哪里有下了红花,要过了这样久的。” 私祭 紫芫也点头,“正是这样呢,可恨那个丽才人,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唆使,这样来害姐姐。” 瑛答应道,“怕就是因为娴姐姐害她降为才人罢,就恨上姐姐了也是有的。” 我摇摇头,“决对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单凭她,想害我,还差了点儿。” “那是……?”紫芫有点愣。 瑛答应向四边一看,见边上并没有什么人,当下道,“妹妹以为,怕是那边的在撑着她,”说着,指了指锦元宫的方向。 我点点头,“是,不然,她怎么会想到,要乘皇上斋戒时出手呢,瑾贵妃又急急的想将我赐死,这一切,都是要赶在皇上出戒前办完,就是怕皇上知道了会阻拦。” 紫芫却依然有点不明白,“瑾贵妃就怕皇上知道了怪她吗?皇上对姐姐可是……”说到这儿,她对着我嫣然一笑。 我的脸红了红,“想来,这就是瑾贵妃厉害的地方了,这事看起来,怎么着都是有凭有据的,又是请太后下的懿旨,说到底,她只是个奉命而为的人,皇上自然怪不到她的头上,要怪,也只会怪那个丽才人,又或者是怨太后。” “这一点,只怕是丽才人也没想到的,”瑛答应叹道。 “她又可能还觉得,就算皇上知道了,看了搜出来的证据,只怕也会信了是姐姐你害的我了,”紫芫又猜到。 皇上是不会信的,我想到那时他说,你罪当诛九族!!!!!! 一个罪当诛九族的人,一个随时都要带着家人上刑场的人,又哪里还有心思想着去害别人呢! 只是,这句话,我如何敢说出来,皇上是不再追究了,可若是皇后太后她们以及瑾贵妃知道了,只是,更是很大的文章了。 “只是,皇后娘娘也太奇怪,和赵姐姐头天求了她,她分明是答应了的,却又一直的没动静,若不是赵姐姐去求了太后的下懿旨,只怕皇后她……”瑛答应对皇后的态度很是不解,又叹了口气,道,“生生的误了小安的一条命!” 紫芫也是不得其解,“是啊,皇后娘娘既答应了咱们,就不该拖着不办才是?” 我也是想不透的,是顾忌着太后吗?瑾贵妃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啊! 可若是如此,她就该在紫芫和瑛答应去求的时候,直接推了了事啊? 带着疑虑回到浅梨殿,一进门,就见蒋秀向我点头,道,“主子吩咐发事,已经安排好了,主子现在要去吗?” 我点点头,顾不得换身衣裳,就跟着蒋秀去了浅梨殿的后偏院,转过一个小回廊,在一个偏角旮旯的小屋前,站住了。 屋门一开,杨阿亮带着小福,小寿红着眼睛走了出来,一见我,忙跪下磕头,不待开口,已经是哽咽不止。 “都弄好了吗?”我的声音里也透着酸涩,杨阿亮点点头,小福起身将那小屋的门推开,我整整衣杉,慢慢的走进去,屋子虽然偏僻狭小,但是因为在院墙的偏角上,倒也有个小窗子开着,一丝暗淡的光线穿过那窄小的窗格子,映在小屋正中桌子上的一块木牌上,斑斑点点的映影中,周小虎之灵位三个黑墨大字赫然在目。 小安进宫前姓周,乳名小虎,大肃朝的规矩,进宫做奴才的,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有的,只随了主子的高兴,叫什么就是什么,这周小虎的名字,还是他偶然间告诉小寿的。 宫里的规矩,是不允许私下进行祭祀之类的活动的,可是,小安如此对我,我又怎能让他成为一缕孤魂! “小虎……”我抖着手轻抚牌位,眼前又闪现他撞落石柱的瞬间,那一朵朵鲜红的血花,一片一片,就那么溅落在我的裙角,脚旁。 我的眼里滴下泪来,长长久久的喘不出一口气来,我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唇,心里恨得滴血,丽才人,丽才人……… 蒋秀递过一枝香来,“主子……” 我默默的接过,深深的祈祷,只希望你来世投生在富贵人家,再不用去受这奴役之苦! 插好香,我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扶了蒋秀慢慢出来,杨阿亮领着小福小寿还站在门口,我回身看了看那屋门,道“今后,每天来上一枝香,莫要怠慢了。” 杨阿亮连连点头,道,“是。” 我往外边走边道,“只是,嘴要严了,万不口泄露出去。” 蒋秀点头,“主子放心,这里偏僻,定不会有人来的。” 我‘恩’了一声,却又站住,想了想,道,“去将那小木子找来。” 小木子正是父亲后来找的那个通信人,是司花监的花工,因着要经常出去选买花卉树木,进出要比别的人自由些。 我写了一封信给父亲,为防不测,我并没有将这些发生的事多作说明,只嘱咐他一定要善待小安的母亲,并告诉他,小安,是我沈家的恩人。 信送了出去,我的心里才稍安定了些,于我,这也是唯一能够为小安做的了。 英宏一出斋戒,就得知了此事,当下就过来看我,我的脸上沉静如水,似完全没有被这件事所干扰,倒是英宏咬了牙找来瑾贵妃训斥道,“娴容华性格贞顺和婉,龙裔出事时娴容华又正在病中,如何能够下手,你竟然不问清楚就枉下断定,险险的就误了娴容华的性命,朕信你,你却就是这么个查法的吗?” 他冷声笑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都在打的什么主意?!” 瑾贵妃的脸色白一阵黑一阵,却一句话也不敢辩,只连连磕头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英宏哼了一声,声音里冷到极点,“给我查,就从那红花粉查起,朕就不信,那红花粉会平白的长了翅膀飞进来,敢往宫里带这个,简直就是想造反了!” 瑾贵妃临走前,狠狠盯了我一眼,那眼里腾腾的冒着火,盯得我心里一阵寒似一阵。 英宏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道,“那小安,倒也是个义奴呢!”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歉意,“朕知道你冤枉,也知道那个奴才冤枉,只是如今,倒也挑不出丽才人的话里有什么来,朕亦不好明着说什么,只得委屈你了。” 我虽然明知道他不会疑到我,但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一酸,到底忍不住落下泪来,忙转过身子,拿帕子拭了,强笑道,“臣妾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他拥过我,叹道,“难怪你不爱呆在宫里,这宫里实在……”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才又道,“你放心,以后,朕再不许有人伤害到你。” 我一愣,随即想到那日我病中的呓语,心里一黯,半晌才浅浅一笑,道,“能遇见皇上,倒不枉进宫一趟了。” 这话我知道说得有多假,只是,我也只能如此说,想要在这寂寞深宫里平安活下去,也只得口是心非了! 现在,我才略略的有点明白蒋秀说的,至少,有皇上可以护着我的话了! 娴嫔 已经是三九天气,太阳似火球般的挂着,皇后的身子愈发不好,皇上担忧,下旨令宫里的妃嫔暂时停了每日早晚的定省,太后那里,也因着要静养,也一起免了问安,宫妃们乐得这大热的天里少走动,各自关了宫门,顾自避暑去了,每天,在外面走动的除了那些杂役的奴才们,再看不到一个闲人。懒 宫里看似安静了,只是,这安静的背后,却掩藏着更深的旋涡,每个人的心里,都掩不住带了那一分的惶恐和怨忿。 瑾贵妃自从那日被英宏当了我的面训斥后,本来也是托了病不出来的,此时眼见太后静养,皇后有病,她的病倒立时就好了,理顺成章的接手后宫的事宜。 她此时一改往日的刻薄,每日都派李德亲自往各宫巡视,遇见有了什么事的,短什么的少什么的,她很爽快的就帮着解决了。 一时间,宫内人人稀奇纳罕。 蒋秀却是明白的,“她也是打的好主意,只可惜,皇后的病虽是不好,可也不是一天俩天眼看着就去了的,只怕,到头来也是白费心了。” 小青转头望望外面,轻声道,“到底皇后娘娘得的是什么病啊?那晚来咱们浅梨殿时,瞧着精神好得很啊?” 我拈了颗冰镇李子放进口里,慢慢的嚼着,半晌,才道,“管她们如何,只别多说什么,仔细祸从口出。”虫 蒋秀点点头,“主子说的是,到底还是主子小心。” 正说着,外面有人拍门,只听得有人高声叫道,“快开门,圣旨下。” 我和蒋秀小青不禁面面相觑,这大热的天气,皇上怎么下起旨来,昨天晚上我侍寝时,也未听得皇上说起过什么啊! 杨阿亮忙忙的开了门,来的太监却不是平时来传旨的那个,而是安槐亲自带了俩个小太监过来,只见他笑咪咪的冲着杨阿亮一点头,“杨公公,快请娴主子出来接旨,大喜的事啊!” 杨阿亮显然有点受宠若惊,内务府的总管啊,竟然跟他一个小小的领事如此的客气,当下不由结巴起来,“安……安总管……主子……主子马上出来……” 蒋秀小青忙帮我整理好了衣饰仪容,扶着我走出来,安槐一见我,忙袖手为礼,笑道,“恭喜主子,大喜了。” 我笑得谦和,“安总管客气了,这平白无事的,我一个小小嫔妃,喜从何来啊。” 安槐笑着一亮手中的黄绫圣旨,“娴主子的喜在这里呢!” “正五品容华沈氏凝霜接旨……” 我忙一俭衣裙,恭谨跪下,口里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呈运,皇帝诏曰,正五品容华沈氏凝霜,性情贞顺,德行贤淑和婉,侍圣勤俭小心,不宠不骄,甚得圣意,今晋为从四品嫔,封号娴,钦此!” 安槐念完后,将圣旨双手奉上,笑道,“娴嫔主子,请接旨吧。” 我磕头谢了皇恩,双手接过圣旨,转身交于蒋秀拿去供上,对安槐一笑道,“公公请坐,小青,快给公公沏好茶来。” 安槐摇手推迟,我笑道,“公公难得来我的浅梨殿里,怎么能不坐坐就去呢,”话说着,小青已经奉上茶来,蒋秀供好了圣旨,从里面拿了一个红封过来,双手递与安槐,安槐推迟不过,这才收了。 我眼见着安槐的神情似是有话要说,当下命杨阿亮带了那俩个小太监下去喝茶,蒋秀又将边上伺候的剪冰裁雪支了出去,安槐这才小着声儿说,“奉娴主子的命,小的已经安排了人,将小安公公好生安葬了,娴主子请放心。” “多谢安总管,小安在天有灵,也会对安总管铭感五内的。”我这才明白安槐亲自来宣旨的用意,点点头,心下倒也感叹这安槐多少有点道义在心里。 又说了几句闲话,安槐告退去了,蒋秀,杨阿亮带着众人过来贺喜,我让小青每人赏了一大锭银子,大家欢喜一番,这才散了。 我换了衣裳,歪在卧塌上静静的想着心事,因为天气灼热,小青将门上窗上的帘子全都放下了,热烈的暑气全被挡在了外面,只将内殿对着院子的一扇雕着喜鹊登梅的排窗开着透气,窗外的梨树随着清风摇曳,一阵阵的梨叶清香随风漫漫而来,倒也舒服的很。 “秀儿,今天给小安上香了吗?”我闭着眼睛问道。 “主子放心,一早儿就上了,如今专派了小福管这事儿,一枝快完了一枝又接上,小安的香是不断的,”蒋秀将置冰的盆放在屋子角儿,我其实并不喜欢用冰,只是因为皇上随时会过来,一头热汗的进来,若屋里没冰,那是不行的。 我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忽的恨恨的一拍卧塌,咬着牙道,“若是哪天落到我的手里,管叫她,管叫她……” 纵然我恨得心里滴血,亦是不知道该置那可恨之人于何地,唯有空咬着牙发狠。 蒋秀吓了一跳,忙过来摸了我的额头,“主子怎么了!” 我摇摇头,眼里滴下泪来,拿帕子蒙了脸转过身去不让她看。 她叹了口气,道,“今儿个主子晋位为嫔,该欢喜才是啊,怎么反倒……”她的声音亦哽咽起来,“奴婢知道主子是因着小安公公的事难过,小安公公地下若知道主子这样为他上心,只怕倒会不安的了。” 她静静说道,“主子若想着给小安公公报仇,也不是不可的。” 我一愣,拿开帕子忽的坐起,定定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恩诏 她的眼神平和,像是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因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我愣愣说着,蒋秀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主子就等着吧,不必咱们做什么,就有人替咱们报了仇去。”懒 她的表情高深莫测,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对于这个寂寞而又诡异的深宫,我像是个新生儿般的懵懂无知。 宫妃们虽然闭门不出,对于宫里的消息却一样的灵通,我晋位的事不过一会,竟然全都知道了,不过一会,就有一拨一拨的人不惧炎热的过来贺喜,皇后和瑾贵妃也全都派人送了礼来,尤其是瑾贵妃,送的礼是不同凡想,丰厚异常。 好容易到了晚上,方清静不过一会,英宏又到了! 一进门,就拉了我的手不让我行礼,笑吟吟的问,“凝霜,你高兴不?” 我浅浅含笑道,“臣妾多谢皇上青眼有加,只是,臣妾无功无劳,这样贸然晋位,只怕,有点不合规矩呢。” 英宏笑着一摆手,“什么规矩不规矩,你这次受了惊吓,朕早该补偿你,只是因着忙,倒没想到这个,还是瑾贵妃上表提请时,朕才想起来。” “什么?是,是贵妃娘娘上表提请的吗?”我愕然。虫 他点点头,很随意的往卧塌上一歪,道,“她这次倒是识时务,今后你们姐妹能够和平相处,朕很高兴。” 我心里一阵疑惑,还没来得及细想,外面回禀说已经摆好晚膳,我只得强压下心神,笑着扶起他出来用膳。 那一晚,英宏又是留在我的浅梨殿过夜,我婉转的提醒他答应过我的,不要在我这里留宿,他并不理,却命刘喜出去传了一道恩旨,从今以后,四品以上的妃嫔侍寝,可以奉诏去清心殿,也可以就在自己的宫殿里,一切,只随皇上的意思,不必惶恐。 我心里哀哀苦笑,白天,我刚晋至从四品,晚上,就有了这样的旨意,只怕,这旨意一下,这宫里又得闹翻了天了,谁又看不出来,这旨意是为我下的呢! 荣宠至此,风头至此,这一次,只怕得罪的,就是皇后了,在自己的宫殿里侍寝,大肃朝历朝以来,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殊荣,这也是前些日子,英宏在浅梨殿的留宿让我倍感惶恐的原因。 进宫以来,皇后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雍容大度,平和近人,对于皇上前些日在浅梨殿留宿的事,她并未提起过,这反让我更感歉疚不安,此时,因了我,皇上一道旨意,四品以上的妃嫔与正宫皇后相提并论,纵然皇后再大度,只怕,也是不能容的了。 我的额上冷汗淋淋,英宏却不以为意,拉了我的手,含笑道,“凝霜,你又瘦了些了,都是想事情太多的缘故,今后,还是少烦心些的好。” 我暗里叹气,这些日子以来,他再不像我初见时那般威严森冷,每次进了浅梨殿,他的脸上总是单一亲和如家里的兄长般可亲,有时甚至会如孩子般任性,一如现在。 不知道为何,我从不怕他,即使在他冷脸相对,从齿缝里蹦出,‘你罪当诛九族,’时,我也没有怕过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把生死看得淡,把君恩看得淡的缘故,我只知道,每当我被他拥在怀里,每当我要强压了心里的惶恐烦躁强带了笑脸面对他时,我的心里有的,只是疲惫。 我也有怕的,只是,我怕的是这深宫里诡异未知的未来,怕的是自己看不到尽头的命运,却不是他,大肃朝的帝王。 若干年后,当我将那杯下了鹤顶红的美酒端起送到唇边时,回想起这一切,我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钗断(一) 瑾贵妃轰轰烈烈的管理着后宫的事宜,皇后却依旧闭门养病,英宏下的那道旨意,似是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宁瑞宫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晃又是一月多月过去了,八月的天气,早晚都凉爽了许多,清心殿和荣寿宫之间的碧湖里,荷花渐渐少了,莲蓬却是累累挨挨的,挤得满塘都是,更有那水面上的菱角,颗颗鲜嫩清甜,伴着那一树树开得灿烂金黄的桂花,让人忍不住的心里就欢喜起来。懒 宫妃们因着天气凉爽,互相走动的也频繁起来,我的浅梨殿,更是常来。 这一日,大家正在我的前殿里坐着喝茶,我命小青将内务府早上送来的新鲜莲藕以及我们自己做的桂花点心,都摆了上来。 端嫔拈了一块裹了桂花的糖糕,咬了一口,连连点头,笑道,“娴姐姐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怪不得皇上就爱往这跑,看来啊,妹妹我回去后,得派去挑个好厨子来。” “端姐姐说笑了,不过就是些粗俗的吃食罢了,姐姐喜欢,就多吃点,”我笑着客气道。 瑞贵嫔也笑道,“娴妹妹从哪里挑来的好使唤人儿,倒真是好手艺呢,”她看了看这屋里伺候的几人,皱了皱眉,“妹妹如今好歹也已经是四品的宫妃了,怎么才这几个人伺候的?内务府的人办事也太拖沓了些。”虫 自从小安去了后,我这里的份例上就少了一个人,再加上我晋了嫔后,按规矩,我可以再要四个人,内务府一直都要派人来,我只说人多烦心,全推了,如今见她这样说,我忙笑了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有他们几个也就够了,再说妹妹本没有什么大的贤能,晋位四品,本就已经是惶恐至极了,怎么还敢再在这上头讲究呢。” 瑞贵嫔摇头笑道,“妹妹也太谦虚了,在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哪里是什么讲究不讲究的事,妹妹大度淑和,晋位四品,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正说笑着,忽然,杨阿亮在门外回禀道,“回主子,贵妃娘娘宫里的李总管求见。” 我一愣,屋里其他人也都停了,自从瑾贵妃将宫里的事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后,她以及她宫里的人全都不改以往的跋扈,对人接物,变得分外谦和起来,只是这种谦和,却并不让人觉得亲切,反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安来。 我说了声请,李德已经站到了门口,他并不进来,只在帘子外高声道,“给娴主子以及各位主子请安了,我们娘娘命小的来请各位娘娘过去,有事相商。” 他这样郑重其事的,倒叫我们面面相觑起来,愣了一愣,各人只得起身稍稍整理了下,出得门来。 出了浅梨殿,方走得几步,就听得静延宫偏西一角传来一阵哭喊声,众人全都吃惊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位于偏西角的木香阁门口,一帮人在那里拉扯喝骂着什么。 “丽才人,”有人惊呼出口,我也有点奇怪起来,木香阁正是丽才人所居住的屋子,自那日她带着瑾贵妃在我屋里搜出红花粉后,就一直的闭门不出,今日是怎么了。 李德过来恭恭敬敬的催促我们上轿,知道我们要问什么,只笑着道,“各位主子请上轿吧,我们娘娘还等着呢,到了锦元宫,主子们就知道了。” 带着疑虑,大家到了锦元宫,瑾贵妃正笑吟吟的等着,见我们到了,也不让我们行礼,一副大度可亲的样子,见了我,更是笑得和蔼,拉了我的手坐在她的身边,叹道,“前些时,险些冤枉了妹妹,姐姐心里一直不安呢,今儿个好了,总算替妹妹洗了冤屈了。” 我不明所以,却知道她说的是红花粉的事,心里奇怪她怎的突然提起这事,正踌躇着要说点什么,她一摆手,抱歉道,“原本姐姐也信了是那奴才犯的事儿,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就连那奴才,竟然也是冤枉的,唉,倒可惜了那奴才一条命了。” 提及小安,我心里不由的一痛,心里似被人生生的硬扯了一把似的疼,只是却想不透她现在说这话的意思,思绪一转,想到刚才所见的那一幕,难道,是丽才人她…… 正疑惑着,瑾贵妃转头去问站在一边的李德,道,“怎么样?” 李德上前轻声道,“回娘娘,在她的屋子里确实搜出了一包红花粉来。” 又是红花粉,屋里坐着的众人吃了一惊,个个沉寂不言,只静静的看着瑾贵妃。 “带进来吧,”瑾贵妃放下手里的茶盅,冷冷一笑。 “来人,带上来。”李德走到门口,向着外面一声吩咐。 不一会,只听得门口一阵骚动,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哭着喊着被拖了进来。 待被推到我们跟前时,她却突然间像是被抽去了力气,全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一身粉蓝色的纱裙此时揉搓得已经不成样子,头发散乱着,一枝合玉簪子斜斜歪歪的挂在发上,随时都会掉下来,脸上的脂粉经过眼泪的洇化,早已是狼狈不堪。 她抬起头来,向着瑾贵妃张了张口,像是要求饶,又像是要申辩,眼光转处,一见边上的我,就又低下了头去。 正是丽才人。 瑾贵妃冷哼了一声,“韩氏,说吧,怎么回事儿?” 丽才人身子如风中落叶般哆嗦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半天方才从口里喃喃道,“嫔妾……嫔妾不知贵妃娘娘问……什么?” “哼,问什么?”瑾贵妃对李德一颚首,李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双手捧了上来。 瑾贵妃也不看,只对着丽才人道,,“这里包着什么,本宫看就不用多说了吧。” 丽才人瞄了一眼那油纸包,脸如死灰般,想想又一咬牙,道,“贵妃明鉴,又焉知不是有人拿来陷害嫔妾的。” 瑾贵妃不觉的嗤之以鼻,咯咯一笑,道,“韩氏,你可真会说笑话,以你的身份处境,会值得人费心去陷害吗?” 说着,伸手到云琴手里拿过一样东西,啪的丢在丽才人的面前,冷笑道,“这枝镶玉衔珠的金凤钗,是你进宫第二年中秋时。赏的份例,敬事房可是有记档的,这可冤不了你吧!” 钗断(二) 丽才人一见那珠钗,脸上顿时冷汗淋淋,身子一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瑾贵妃拂了拂袖子,往身后的玉垫上一靠,对李德吩咐道,“将那个奴才带上来吧。” 只见李德答应了,忙忙的出了门,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丽才人狼狈的样子虽然有点可怜,只是我一想到小安的惨死,不由又恨得咬牙,心里竟然觉得快意连连起来。懒 瑾贵妃的神情却分外轻松,笑着对大家道,“昨日,北和门的侍卫在一个出宫办差的奴才身上搜出这珠钗,因见是宫妃用的东西,就想到偷盗上去了,不免将那奴才狠打了一通,却没想到,倒带出这件惊天的事来。” 不过一会儿,一个四十岁年纪的太监被李德呼喝着带了进来,进门就跪在了我们面前,连连磕头求饶着。 瑾贵妃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宫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如今,你只有好自为之了。” 那太监连连点头,道,“是,是,奴才招,奴才招……” 他指着丽才人道,“是她,是丽小主要奴才带那红花粉进来的,奴才送东西去她屋里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她屋里的东西,她就说要将奴才送去内务府问罪,奴才一害怕,见她又许了奴才许多的好东西,奴才就迷了心了,呜呜……”虫 说着说着,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在地上当当磕头,直把头上碰得血肉模糊,还不敢停,瑾贵妃皱了皱,一摆手,李德忙吩咐人将他带了出去。 “韩氏,你还有什么话说吗?”瑾贵妃猫戏老鼠般,端起茶碗,慢慢的吹着里面的茶沫子。 丽才人的脸得此时已经如死灰般,哪里还能说得出一句话来,这时,李德又带了她贴身使唤的人进来,那俩个小宫女早吓得魂都飞了,连连磕头,说,“只知道小主每日都是诅恨娴主子,那红花粉儿奴婢们却是不明白的,那珠钗倒确实是那日那个公公来过后,就没了的,别的,奴婢们确实不知道。” 瑾贵妃倒怜悯不已,叹道,“也难为你们了,她做的事,又哪里能让你们这些伺候的人知道的呢?!” 她这话说的好听,那俩个小宫女感激得连连磕头,我心里却是一阵酸疼,既然是这样的道理,那日,却又缘何将我屋里的人那样折磨,只是,此时,这样的话,哪里能够说出来,我只有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 那丽才人终于崩溃了,“是,是我做的。” 她忽的扑到我的面前,“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我没有提防,这一惊非小,身子不由的往后一翻,蒋秀在身后忙托住我,李德早带了人上前连喝带骂的将她拖到一边去。 “妹妹,你怎么样了,”殿里一片惊呼声,瑾贵妃也吃了一惊,关切的问我。 我伸手掠了掠头发,笑着摇头,“谢娘娘关心,嫔妾不防事!” 那边丽才人仍旧骂着,“至从你来了,静延宫原本是我的位份最高,你来了后,却一升再升,直将我挤到了边上,凭什么?凭了什么?” 她的眼泪成串儿落下,“我本只是无意的一句话,你却去到皇后面前一顿挑拨,平白将我连降了俩级,俩级啊,我都快不如一个答应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眼露凶光,“皇上对你宠爱有加,你的浅梨殿里每日都是歌舞升华,门庭若市,我的木香阁呢,却是冷冷清清,就连寻常的一个奴才,都敢在我面前大声儿说话的,我不恨你恨谁?” “不过就是你生得好了些,我也不差啊,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儿,她看向角落里坐着的瑛答应,“就连你,攀上她那根高枝儿了,在我面前,竟然也变得耀武扬威起来。” 瑛答应被她的神情吓得脸儿一白,“我………” 丽才人却不管她,又过来对我说着,“我让人弄了红花粉进来,偷偷放进你屋子里,你可知道,主意,是谁告诉我的吗?”她眯着眼睛,冲我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疯狂而又狰狞,“我告诉你,是跟你一起进宫的陈答应,是她,哈哈,是她……” “陈清莲……?”满屋的人倒吸了口凉气,我心里又是一惊,想到那日她冲进我的宫里,对着我哭骂的情形,自从那日以后,她就抱病不出,我再没见过她,是了,她也是深恨我的,我不由暗自呻吟了一声,在这寂寞深宫里,到底,有多少人恨着我,虽然此时还是夏日,我的身上,却已是冷冷飕飕的一阵寒意。 “红花粉放好后,我来就禀报了她,”她一指瑾贵妃,神情凄厉,“你不是答应了,说一定要将她拿住,还说要是皇上斋戒的时候才好……啊……” 刚刚说到这里,瑾贵妃的脸色不由一变,不待她吩咐,边上的李德早一步上前,啪的一个耳光扇过去,喝道,“满口胡说什么。” 几个太监过来,拿布堵了她的嘴,将她按在了一边,瑾贵妃的脸冰冷暗沉,道,“既然是涉及到了陈答应,那就请她来一趟吧!” 江常在正好在坐,听见瑾贵妃这样说,不由的目光闪烁,往后缩了一下,我眼光流转处,正巧看见。 “娴妹妹,”我正感纳闷,瑾贵妃笑着对我道,“你可别怪姐姐鲁莽,龙裔之事兹事体大,韩氏那日过来禀告,说在你的屋里发现红花粉,姐姐实在是不敢大意,委屈了娴妹妹,请妹妹千万莫怪。” 我忙笑道,“应该的,娘娘也是为了龙裔的事儿上心,妹妹又哪里不知道呢!” 屋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瑞贵嫔也笑道,“娘娘主管后宫事宜,身劳体烦,却还时时不敢轻心,实在是叫人钦佩,娴妹妹也是明白的人,自然是明白娘娘的了,又哪里会怪娘娘呢!” “是啊,”这宫里,除了皇后和瑾贵妃,就数良昭仪的位分最尊,此时正坐在瑾贵妃的下首,听得瑞贵嫔这样说,她也笑了,接着道,“贵妃娘娘贤明大度,如今统理后宫,张驰有度,哪个不夸的,我们姐妹只有怜惜娘娘的,哪里还会再有别的想法?!” 一时间,殿里满是阿谀之词,有奉承瑾贵妃的,有安慰我的,再没有人去看一眼被按在殿角的丽才人,我强忍住不耐,也只得带了笑听着,心里转来转去的,却是陈清莲。 陈清莲(一) 她恨我,可对于她,我却实在并没有歉疚的地方,只是,毕竟是一起进宫的,对于她的遭遇,我也深感叹息,就算她今日真的如丽才人所说,陷害我是出于她的唆使,我依旧恨不起来。 都是可怜人罢了。 懒 李德为人狠辣,办起事来,却着实利索,转眼间,就见他回来,禀报道,“娘娘,陈答应到了。” 陈清莲想必是来得匆忙,只穿了一身简单的家常棉夹纱的衣裳,头发松松的挽着,用一根普通的玉骨簪斜斜的簪住,脸上脂粉未施,一片素净中,倒也有几分清雅。 她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进门,一眼瞧见丽才人的模样,立时吃了一惊,转眼瞧见江常在,江敏却往边上一扭脸,躲过了她的目光,她正愣神间,边上李德已经吆喝着让她上前跪下。 她战惊惊的跪倒行礼,瑾贵妃也不跟她客气,直直喝道,“陈氏,你伙同韩氏,合谋算计了赵容华肚子里的龙裔,又嫁祸给娴嫔,你可有什么话说?!” 这话一出来,不单陈清莲惊得魂飞魄散,边上在坐的人也都一惊,即使丽才人承认了红花粉是她弄进来的,我屋里的红花粉也是她放的,可是,她并没有承认龙裔之祸也是出自于她啊。 前者,纵然是自己没了命,可后者,可是连九族都要牵连的呀!虫 丽才人一听此话,连连摇头,整个身子使劲的要挣开按她的人,苦于嘴巴被布堵着,一句申辩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急得眼泪直流,口里呜呜有声。 半晌,陈清莲才缓过神来,吓急得流下泪来,道,“贵妃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嫔妾再没有这样的胆子,也再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瑾贵妃身子微微前倾,冷冷道,“你还嘴硬,韩氏已经都招了,由不得你狡赖,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也免得皮肉受苦。” 陈清莲哪里肯招,转身对着丽才人骂道,“我并没有得罪你,你缘何害我?” 这时,云琴将一碗新换的茶水递到瑾贵妃面前,笑道,“贵妃娘娘真是好脾气,问她,她如何肯承认,现如今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了,哪里还要再问什么?!” 我向来对这个宫女没什么好感,听她这样一说,心里更生厌恶,不由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正好对上我,不觉愣了愣,忙转眼避了开去。 脚下跪着的陈清莲听她这样说,脸白得跟纸似的,连连磕头,“贵妃娘娘明鉴啊,嫔妾确实不知道什么,龙裔之事,更是于我无关啊。” 瑾贵妃似在想着什么,半晌,方一摆手,“赵容华的吃食里被人下了红花,而韩氏私藏红花粉,又证据确凿,龙裔之祸容不得狡辩,至于你,沾上了这样大的事,若是你没法子证明你的清白,就只能怪你的命不好了。” 陈清莲口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然是拿不出什么来证明自己,此时,她的脸上冷汗淋淋,求救的看向我们,众妃哪里敢开口,况且又是事不关已,全都不吭声,平时跟她交好的江常在,更是一直看着自己的脚面,再不多看她一眼。 陈清莲绝望了,疯狂的哭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瑾贵妃直了直腰,轻吁一口气,吩咐道,“将她们俩先关进永巷,待我禀明太后,皇上和皇后之后,再作处置。” 李德答应了一声,几个太监上来拉了她们俩就要往外拖,陈清莲被这突如其来的塌天大祸已经吓得胆裂魂飞,拼命的哭喊着冤枉,却怎么样也挣不过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 我的心被这熟悉的景象揪紧得气儿都喘不过来,小安临死前的那一刻又闪现在我的脑海里,对于丽才人,小安之死是因她所逼,再加上她证据确凿,确实无法饶恕,可是,陈清莲,她才刚刚进宫啊,自从那日被退了牌子,她就再没见过皇帝的面的,她亦是可悲可怜啊。 “慢着,”眼见着她们就要被拖出殿外,我脱口而出,再忍不住,起身一步上前,直直的跪了下去, 瑾贵妃吃了一惊,道,“妹妹怎么了?” “嫔妾大胆,请贵妃娘娘听嫔妾说几句话,”我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语气谦卑有礼。 殿里静了下来,众妃全都吃惊的看着我,那些太监们也停了手,在门边看着瑾贵妃的脸色。 瑾贵妃愣了下,笑道,“娴妹妹快别这样,有话直管说,”说着就命云琴过来扶我。 我身子一沉,摇摇头,道,“嫔妾不敢违规,有越礼之处,请娘娘恕罪,”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道,“嫔妾以为,陈答应不会是丽才人的同谋之人。” 话一出话,瑾贵妃明显的怔了怔,边上坐着的众妃也都啊了一声。 “陈答应和嫔妾是一同进宫的,她进宫后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来往,和丽才人更加没有太多的接触,毒害龙裔,乃是天大的事儿,不是贴心贴肺之人,跟前哪里敢轻易的提一个字,更别说是同谋了,这是其一。”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接着道,“其二,一个人若要伸手害人,必然得要有一个理由,不是关乎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利益,哪里会狠得下心来会冒这样大的风险,赵容华身怀龙裔,于她一个小小的答应来说,她最多就是心里羡慕,又哪里有她的什么干系?龙裔平安,于她没有坏处,龙裔不测,于她,亦没有什么好处!” 我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伏身在地,深深一磕,“贵妃娘娘聪颖过人,请娘娘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丽才人当日会嫁祸嫔妾,此时狗急跳墙,拉一个无宠的妃嫔进来抵罪,也是有的。” 殿里鸦雀无声,大家全都看着瑾贵妃的神色,瑾贵妃不作声,手指上的金甲套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的磕着。 忽的,瑾贵妃轻轻一笑,“娴妹妹果然是冰雪聪明,是本宫愚钝了,唉,看来,本宫可真不是这料理管事儿的料?!” 我心里正畅快着,听她这样一说,我心里一紧,忙说,“娘娘也是因着此事关系重大,谨慎小心是应该的,若不是娘娘智慧过人,此时又哪里能如此顺利的将这种居心不良之人揪出来呢?!” 陈清莲(二) 她这才笑得爽朗,道,“妹妹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 当下对那些太监们一摆手,太监们忙送开陈清莲,陈清莲恍若梦中,过来跪倒,连连磕头谢恩,“多谢贵妃娘娘公正贤明,多谢贵妃娘娘……” 懒 瑾贵妃一笑道,“是娴嫔救了你,可别谢我。” “自然是娘娘的慧眼贤明,嫔妾哪里有做过什么,”我含笑道。 良昭仪,安婕妤等,也跟着连连奉承,眼见着此事了了,大家又喝了几口茶,这才全都散了。 经这么一闹,外面的天色已经晚了,蒋秀扶着我出来,我刚要上轿,就见陈清莲远远的站着看着我,神色变幻不定,我冲她点头一笑,这才上了轿,一放下帘子,轿子就被利索的抬起,又轻又快的往浅梨殿而去。 我闭了眼睛靠在轿里的凉垫上,心思澎湃汹涌,想到小安,我心里依然痛楚,丽才人能有今日,我心里深深的出了口气,安慰了许多。 我竟然觉得安慰?我心里不由的一惊,什么时候,我的心肠竟也这样狠了起来。 回到了浅梨殿,小青早预备好了热水,服侍着我洗浴了,我精神紧张了一个下午,此时也觉得疲累,就去那卧塌上歪着,小青蒋秀见了,忙将剪冰裁雪支了出去,只留了她们俩个轻手轻脚的帮我梳理着头发。虫 蒋秀这才放松了下来,轻声道,“主子,您今儿个可真够险的,只怕,又得罪了她了,”说着,她停下手,指了指锦元宫。 我轻呼一口气,“早就是她的眼中钉了,也不多今儿这一件!” 小青虽然也知道了木香阁的事,可对锦元殿里发生的事,却是不明所以,听得我们这样说,也停下来,问,“小姐,又怎么了,有咱们的事儿吗?” 蒋秀叹了口气,当下将今天发生的事细细的说与她听,小青的脸越听越白,待到最后,额上已是细细的布了一层汗。 “小姐,您也真是莽撞,”听完蒋秀的叙述,小青立时要跳起来,她跟我一同长大,在我面前向来不拘细礼,此时更是急得口不择言,“您傻啊,那陈清莲是怎么对咱们的,您忘了吗?怎么还要去救她,你……你……唉……” 我也不看她,只闭了眼摇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遭殃,我到底是忍不心来。” “什么忍不下心来,您又不是观音菩萨的,您自个出了事儿的时候,她们几个在哪里?”小青直跺脚,恨声道,“更何况,那丽才人已经招了,那害您的招儿,是她陈清莲出的主意,您倒好,您……” “小青,”见她越来越无状,我喝了一声,她这才醒过神来,忙缩了脖子不再叫嚷,却仍旧撅着个嘴儿,满脸的不服气。 蒋秀手上不停,将我的头发理顺了后,用一根浅紫色的带子绑住,这才慢声细语的道,“瑾贵妃目前是不会把主子您怎么样的,主子的晋级还是她给皇上上的折子呢,她此时正忙着演戏,哪里顾得上这个!” “演戏?”小青有点不明白,忍不住接口问道。 我笑着拿锦扇一拍她的头,“你个实心眼儿,就平时嘴上能,皇后病了,后宫交她打理,她自然是要做出一副贤惠大度,聪彗能干的样子来给众人看,好等着中宫……”说到这儿,我做了一个手势,小声道,“她好母仪天下啊!” “啊,”小青这才省悟,惊得拿手捂了嘴。 我闲闲的扇着扇子,“我也早想明白了,前些时,为了我的事儿,皇上恼她,她上折子为我请封,不过是为了做给皇上看罢了。” 说到这儿,我轻轻一笑,“咱们大可不必领她这情儿。” 小青蒋秀也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主子看得明白。” 我眼角一瞄儿蒋秀,“你就没看出来吗?!” 蒋秀脸儿一红,笑道,“竟是什么也瞒不过主子的。” 小青见我的兴致高,也欢喜起来,拍手道,“小姐今天心情很好呢,有好久没有这样了。” 我微笑不答,自从小安死了后,我的心里整日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每日眼睁睁的看着逼死她的人就在咫尺,我竟然无可奈何,实在是意难平。 “明儿早上,我要去给小安上香,”我将扇子递到小青手里,悠悠的说了一句。 歇了一会儿,摆上晚膳,我心里一松,胃口也好了起来,喝了一碗碧梗糯米粥,又用了俩块点心,这才放下了。 剪冰裁雪正捧着手巾铜盆伺候着我洗手漱口,杨阿亮匆匆进来禀道,“主子,陈小主来了。” “什么?她来做什么?”小青又撅起了嘴。 我却一点也不意外的,“快请她进来。” 晚上的天气已经有点微微的凉了,陈清莲穿了一件月白色苏缎小衫,浅绿色的宫裙上,绣着几朵浅粉的梅花,腰上一条粉蓝色丝绦上,简单的系着一块玉佩,随着走动,来回晃动着。 她的脸色和身上的白衫一样,苍白赢弱,神色间凄楚伤凉。 她进来,就只是站着,蒋秀语气恭谨的请她落坐,并殷勤将座椅往她面前挪了挪,她也不看不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 我明白她此刻心里必然是哀伤无限,叹了口气,对蒋秀小青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蒋秀看看我们的神情,点点头,拉了小青退下,小青一直对陈清莲没有好感,此时颇有点不情不愿,却又不敢违背,只得一边口里嘟囔着,出去了。 屋里一时静了起来,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俩人相对无言半天,我轻叹一声,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道,“我知道,妹妹是恨我的!” 她抬起眼睛看我,眼神迷茫里透着忧伤,忽然,她眼里慢慢的洇出泪来,她缓缓跪下,就那么仰头看着我,道,“我从来不曾想过,今天救我命的,竟会是你?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救我的,竟然会是你?” 她并不依宫里的规矩,以姐妹相称,只说你我,说完,她伏下身去,深深为礼,我忙伸手去扶她,不知怎的,竟然一阵发酸,忍不住的,也掉下泪来。 陈清莲(三) 她不肯起来,就那么跪着,眼里的泪汹涌如夏日延绵不绝的雨水,涓涓不断,我拿了帕子伸手欲拭,她抬手拉住我,语气哀伤,“我和她同日进宫,相比他人,更加交好些,你和赵紫芫虽然和我们一批中选,但是荣宠更胜,我们心里是不忿的,特别是你,觐选那日,我们亲眼看见你泼了茶水在身上,这才换了一身旧衣,却因此分外受太后的青睐,我们一直都认为你是在耍小心眼儿,都从心眼儿里看不上你。”懒 说到这里,她苦苦一笑,“自从那日皇上因为你退了我的牌子,令我成了宫里的笑柄,我心里更是恨你,是她,一直是她陪在我身边安慰我,我也把她当成了最亲最知心的人,有什么心事,都跟她说,有什么想不透的,也请她帮着拿主意,今天,我原本以为,她必定会为我求情,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更甚,连带着肩膀也抖动起来,“你们,一个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一个,是我最恨最看不起的人,我怎么也想不透,因何今日救我的,却是你而不是她?!” 我的泪水也已泛滥模糊,原本是要去拉她的人,却被她拉得跪坐在了地上,我抱住她的肩膀,心里的佯装的坚强冷静此时在她的眼泪里,刹时全都崩溃,至进宫以来的委屈,憋郁此时全都倾泻了出来。虫 她却慢慢的平静下来,虽然依旧有泪,声调却逐渐平稳,她扶了我,一起站起身子,声音清冷,“也不怕告诉你,这次丽才人嫁祸害你,也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我的主意。” 我心里一顿,情绪理智也渐渐回复,只定定的看着她,并没有奇怪惊诧的样子,她转了身子,背对着我,“丽才人因你遭贬后,一直恨你入骨,不觉的,我们就心意相投起来,暗里也有了一些走动,那日,也是我在她面前露过,赵容华的龙裔没了,恨不得查出来是你做的,也就消了我心里的恨了。” 她转头看向我,我依旧不说话,脸上清平如水,她倒笑了,“丽才人若说是我出的主意,想来我也是不冤枉的,只是……”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我纵然恨你,可也是只敢说了解解心里的恨罢了,却哪里想到,她竟然真的……” 忽然的,她的语气又激愤起来,“若是这样随口而说的话就同了罪,那么,她也是免不了的,是她,是她在我面前这样说的,是她一直说若是将这祸害龙裔的罪名栽到你的头上,那我们就有了出头之日的,是她………” 我的心已经被这错综复杂的狠辣人心惊到麻木,就那么愣愣的站着,怔怔的听着她说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她终于不再说话,也不再流泪,就站在窗前,就着窗外悠悠的月光,无声无息的,似一缕清魂。 陡的,她转脸清浅一笑,道,“不管怎么说,我的命总是你救的,不管你是为什么要救我,也不管为什么是你来救我,是你救的我,这是错不了的。” 说到这里,她也不说客气告别的话,转身向外走去,声音悠谙,几不可闻,“如此,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她自己伸手掀开帘子,水晶串成的帘子随着她的手,格啷啷的一响,随即,将她的身影掩在了外面! 外面是蒋秀的声音,“小主不再坐会儿,这就走吗?”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她并没有答蒋秀的话,就那么去了。 我仍直直的站着,脸上的泪尚未干透,小青掀了帘子进来,口里嘟囔道,“小姐和她说什么,竟说得这么久?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蒋秀也进来了,见此忙过来扶我到坐椅上坐下,仔细的看了看我,“主子,您……” “我没事,”我闭着眼摇摇头,只觉得疲惫万分,蒋秀见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吩咐剪冰她们提了热水进来,伺候我沐浴完躺下了,这才全都退了出去。 当晚,我睡得并不安稳,一夜醒过来好几次,直到窗户上糊着的碧色烟云纱透出青色,我才渐渐睡得沉了。 待到我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屋里只有小青一个人静静的守在我的床前,手里拿着一副鞋面子在绣,见我醒了,忙道“哟,小姐醒了,”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向外轻轻的拍了拍巴掌。 外面候着的人听见了信号,忙掀开帘子走进来,蒋秀笑道,“听小青说主子今天夜里睡得不安稳,所以,刚才敬事房的柳公公来,奴婢也就没叫醒您?” 我坐起身子,问,“他来作什么?” “不过就是皇上赏了主子东西,他巴巴的送了来。” “送东西,好象都是内务府的事儿,怎么他敬事房竟然时不时的也插一手?”小青为我换下寝衣,拿过一件天青色的云锦对衫过来为我披上,听见这话,她不禁问了声。 我皱眉那着这件云锦织霞的衣裳,道,“这件太奢华了,换一件吧。” 小青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撅着嘴想要说些什么,蒋秀从衣橱里拿出一套淡紫霞烟色的苏锦衣裙,笑道,“主子偏不爱这些华丽耀眼的服饰,身上穿的戴的,让一个不认得的人看了,谁知道竟然是一位主子呢?!” 她手脚利索的帮我穿好衣服,道,“那件云锦的衣服,正是刚才柳公公才送来,说是江南织造府新进的贡物,拢共就那么几匹,太后皇后各俩匹,瑾贵妃也只得了一匹的,主子这儿的,是皇上那里的,皇上见了说颜色什么的都好,就让内务府给主子也做了几套衣服。” “怪道会是天青色呢?”我点点头,既是如此,我就更不能穿了,当下就叫小青收好了,放进库房里去。 剪冰裁雪捧了水进来给我擦牙净面后,坐在镜台前让蒋秀为我梳头,想了想,有点奇怪,“对了,刚刚小青说的话,我也奇怪呢,怎么内务府的事,敬事房也总是来插手呢?” 梨果 蒋秀笑了,道,“主子还不知道呢,敬事房的柳总管,是内务府安总管的舅家表弟,是安总管一手将柳总管给扶持到敬事房总管的位子上的,他今儿来送东西,不过是见着主子皇宠不倦,想借着送东西,来跟主子面前讨个好儿罢了。”懒 说到这儿,她一撇嘴,“若不这么的,他这总管的位子又怎么坐的稳呢,安总管再怎么拉拔他,到底他安槐自己也只是一个奴才,若是惹得上面的主子娘娘不高兴了,只怕连他自己的位子都坐不好了,哪还谈得上再去拉保别人呢?!” “原来是这样,”我也笑了,自从小安那件事后,我对安槐的印象一直不差,“既是如此,以后这俩位总管,咱们得比常人高看一酬了,在这宫里呆着,都不容易,”我伸手扶了扶刚刚插上去的凤尾金步摇,对蒋秀说。 蒋秀点头,“正是这样呢,安总管往日整天的阴着个脸儿,倒没想到,却是个有义气的人。” 那边裁雪剪冰摆上早膳,我胡乱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待得她们全都退了出去,我这才问蒋秀,“今儿宫里可有什么消息吗?” 蒋秀将门上的帘子放下,轻声道,“说是瑾贵妃昨儿晚上将那事儿禀报给了皇上,皇上震怒,下旨将丽才人赐死,原本要将她的家人九族连坐的,因为皇后病着,为了给皇后积福,仅仅免了她父亲的官职,将她的家人撵出了皇城,永不许进京。”虫 “主子,您在想什么?”蒋秀见我闭着眼听着,不说话,问道。 我摇摇头,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撩开窗上的水晶珠帘,一根梨树的枝子堪堪的伸到眼前,枝叶繁茂间,原本青涩瘦小的的梨果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嫩黄色,已经熟了。 “梨果熟了,”我喃喃自语,心里忽的一痛,只可惜,小安看不到了。 深吸了一口气,我转身出了屋子,到了梨树下,蒋秀不明所以,忙跟了出来,见我伸手要去摘那梨,只是,树高人矮,我怎么也够不着。 “主子要做什么?”蒋秀唬了一跳,忙过卡扶着我,杨阿亮小泰他们也忙过来,口里喊道,“主子是要吃梨吗?快歇着,奴才们来摘。” 我摇摇头,道,“这个梨,我要自己亲手摘。” 蒋秀见我的眼里已经有了泪的样子,更是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唯有命小泰架了梯子爬上树去,用力将那有梨的树枝压到我的面前,我连摘了好几个,这才住了。 将梨交给小福去洗了,又命小青拿了那天青瓷的盘子装了,这才带着他们,往后面那小院走去。 他们见我这样,这才明白我要做什么,小福在前面快步小跑着,去将放小安灵位的屋子门打开。 我伸手接小青手里的盘子,蒋秀道,“主子,您这样,只会让小安公公不安心的。” 我清浅一笑,道,“他为了护我,连命都不要了,我不过亲手摘几个梨果,端个盘子,算得上什么?!” 不由分说,将那盘子捧到手里,我抬脚进了屋子,屋里清爽干净,小安的灵位被擦得黑里发亮,静静的立在铺着白绫子台布的桌子上,灵位前的香炉里,几枝檀香袅袅飘烟,令屋里多了几分朦胧恍惚。 我上前将那装梨的盘子放在灵位前,又点了一枝檀香插上,伸手抚着牌位上周小虎这三个字,我忍了半天的泪终于滴落下来。 “丽才人已经被下旨赐死,总不过就这一俩天的活头了,到底是替你出了这口气,”我哽咽着,将丽才人的事告诉他,但愿能安慰到他九泉下的亡魂。 又嗟叹了一会,这才出来,蒋秀杨阿亮等人全顶着日头候在门外,我扶了蒋秀的手往外走,语气依旧难以平静,道,“以后,只要我还在,浅梨殿每年熟了的梨果,第一份都送来给小安。” “主子,您……”蒋秀一惊,脸都白了,吃惊的看着我。 我一愣,这才省起,我这话说的,竟是十分的不好,心刹时直跌到谷底,半晌,方才自嘲的一笑,“原本就是这样呢,在这宫里,今天还哪里能知道明天的事呢,不定哪天,我也就如那丽才人……” “主子,”边上一片惊叫声,蒋秀的眼里已是带了泪,她急得满脸通红,“主子,万不口信口浑说,实在是太不吉利。” 看着他们满脸的惶恐不安,我心里顿时觉得一暖,当下笑道,“不防事,咱们大家平时小心谨慎,齐心齐力的,必定是不会有什么的!” 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都笑了,到了前面,我对小福说,“早听你说要做梨膏儿,雪梨碗子,现今这梨果也好吃了,就快去做来大家尝尝吧。” 小福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皮,答应了一声儿,忙忙的带着小寿去搬梯子去了。 我坐在门口看着他们忙,他们见我这会子兴致高了起来,他们也高兴得很,小福在树上摘了梨果递给下面的小寿,小泰早拿了一个小提篮在那候着,杨阿亮尖着嗓子在那喊,“可小心着啊,别摔下来。” 剪冰裁雪也都围在树下指点着,“小福,快,这儿有个大的呢。” 一时间,院里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也笑个不停,小青先去那篮子里,拿了俩个去洗干净了,切成一片片的,拿竹签子插了,端到我面前,笑道,“小姐尝一个,看怎么样?” 我拈了一片来吃了,入口果真清甜爽脆,我点点头,道,“不错,很甜呢!” 于是大家都眉开眼笑起来,剪冰裁雪也过来,抢着要吃,蒋秀笑骂着没大没小,自己倒伸手拈了一片去,于是,又笑倒了一片儿。 院里正笑闹着,外面有人拍门,大家愣了愣,忙规矩起来,杨阿亮忙忙的过去开了门,却是紫芫和瑛答应,大家这才一松,哄的又笑了起来。 却把二人吓了一跳,紫芫翘着嘴儿,不依道,“我们长得好笑吗?怎么你们见了我们就笑成这样儿?!” 我也笑了,也不请她们进屋里坐,只叫人搬了椅子出来,一起坐在廊下。 请旨 瑛答应见紫芫仍然撅着嘴,不由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才过来时,离着老远的,就听到这里的笑声,赵姐姐还说咱们悄悄儿的过去听听,看沈姐姐捡着了什么好宝贝,在屋里欢喜成这样儿,到时好分她一半儿的,怎么赵姐姐这会子倒小心眼儿起来了。”懒 她们因为上次齐心救我,来往走动了几次,竟分外交好起来,瑛答应一改往日的胆怯腼腆,性子活泼了许多,在我们面前,时不时的也能调侃几句。 她的话一落,紫芫的脸一红,不由瞪了她一眼,“小蹄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的。” 我笑着伸手理了理紫芫头上散下来的碎发,剪冰正好奉上茶来,紫芫端起来嘬了一小口,就又怪声怪气的叹了起来,“唉,如今要想喝一口好茶,就只有到姐姐你这里才能够的了。” 说完一放茶碗,拿帕子捂住嘴,咯咯的又笑了起来,我的脸上腾的红了,拈了一片梨塞去她的嘴里,笑骂道,“这丫头,可真是疯了。” 瑛答应尝了一片梨,也笑了夸道,“这梨不错呢。” 小福他们见来了客,早撤了梯子,提了那梨去小厨房里忙活去了,不过一会儿,裁雪端上三碗雪梨碗子来,回道,“小福说了,梨膏儿一时半会吃不到,先尝尝这个吧。”虫 大家一笑,我吩咐她端到里面去,拉了紫芫和瑛答应,进了内殿里坐着,蒋秀看看我们的神色,知道我们有话要说,放下帘子,带了裁雪她们出去了。 果然,紫芫见边上人都退了,脸色的笑也跟着退了去,她默默的喝了几口茶,半晌,才道,“姐姐你说,我的孩子,真的是丽才人下的手吗?” 我踌躇着不知道怎么答话,瑛答应点点头,道,“如今已是证据确凿,赵姐姐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我看了看紫芫,她的眼里盈然有了泪光,脸上阴阴的满是恨意,咬着牙道,“我并没有得罪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轻覆上她微微颤抖的手,我轻声安慰她,“她必定是见到你集荣宠于一身,嫉恨于你,这样的人哪里都有的,如今她既然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你就息了这口气吧,别再想了,再怎么着,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瑛答应也坐到她的身边去,拥了她的肩膀,道,“是啊,赵姐姐,如今已经替你的孩儿报了仇了,你就别再难过了。” “只是,”瑛答应又皱起来眉头,按理,“既是皇上已经下旨赐死,怎么贵妃那里却又没个动静的?” 我沉吟了下,道,“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活路,却又迟迟的不让她死,就让她整日的在惶恐和绝望里熬着,这份煎熬折磨,想必是比死还要难受的,若我没猜错,瑾贵妃就是抱了这种猫儿戏耗子的心了。” 瑛答应点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道,“只怕,会夜长梦多罢。” 紫芫的眼泪洇然而下,唇已经被咬出血痕,忽的,她站起身子,声音冰冷,一字一顿,道,“不行,我、要、亲、眼、看、着、她、死。” “啊,什么?”我和瑛答应全都吃了一惊。 紫芫的脸色苍白却又坚定,“我要亲眼看着她死,我去找皇上去,”说着,转身就往外去,我跟瑛答应不由慌了,连声唤她不听,只得跟上去。 她走得飞快的,出了浅梨殿,上了停在外面的轿子,一迭连声的催促着,抬轿的人见主子这样,都不知道为着什么?全不敢耽搁,抬着轿子跑得飞快,径直往清心殿去了。 我们出来时,她已经去的远了,当下只有急得跺脚,瑛答应要去追,我拉住了,向着她摇摇头,道,“罢了,皇上会怜悯她这一片心的。” 果然,过了有一会儿,紫芫宫里的太监小六子飞跑着过来,见了我们扑的跪下,喘着气儿道,“我们主子请娴主子和答应小主陪同去永巷。” 瑛答应看看我,我只得点点头,和她一起,出门上了轿,才出静延宫,就见紫芫的轿子停在前面路口,她挽着蝉儿的手,站在边上候着。 见我们到了,她只说了声,“可来了,”转身就要上轿。 我忙唤住她,命轿停了,出来拉了她问,“妹妹去见过皇上了吗?皇上可怎么说?” 她将手里的一卷黄绫展开,道,“皇上原以为瑾贵妃已经处置了的,听我一说,当下就写了这道圣旨,命我亲自去督办了。” 她嘘出一口气,将那圣旨收好,道,“到底是去送她上黄泉路,我虽然恨她,可心里还是有点怕的,所以请姐姐和瑛妹妹陪着一起过去。” 我点点头,想了想,道,“只是,最好还是先去趟锦元宫才好,如今,这件事儿到底是她在管的。” 紫芫颦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瑾贵妃见我们去了,有点惊讶,听到紫芫细细的说了,又看到有皇上的圣旨在,当下笑道,“我这几天也是忙,又想着皇上要为皇后积福,我也就让她多活了这几天,如今既然皇上下了旨让妹妹立办,那就只有辛苦妹妹了。” 说完就叫了李德来,吩咐道,“皇上下旨,让赵容华立办丽才人,你陪着去吧,一切只听赵容华的吩咐。” 李德忙弯腰点头答应了,向着我们行礼道,“奴才但凭各位主子吩咐。” 我们恭恭敬敬的告了退,出了锦元宫,外面已经有内务府派了人来侯着,待我们上了轿,一帮人,直奔永巷而去。 永巷是宫里关闭犯了错的罪妃的地方,俗称冷宫,在皇宫的最北面,一条幽暗阴深的巷子过去,残枝败叶的掩映下,几排破败颓烂的房舍黯然的坐落在巷子尽头,触眼之间,处处都散发着霉腐和荒凉! 李德不停的呼喝着抬轿的,“脚下路滑,你们可小心着点,若是有什么闪失,可莫怪咱家不客气。” 轿子自然是稳的,不过一会,就转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院子,早有人过来通知了,看管这儿的人早早的就跪在地上等着,见我们一到,忙砰砰的磕着头。 随身跟着的蒋秀和蝉儿等,将我们搀下了轿,紫芫也不多说什么,冷声问,“那罪妃韩氏哪?” 领头跪着的人忙回禀道,“回主子,在里面关着呢。” 说着,将我们领进一个稍亮点的屋子,又将几张凳子仔细抹了,请我们坐,我们哪里坐他的,只叫他快些将人带来。 鹤顶红 说话间,那边李德已经派人将丽才人带了进来,几天不见的功夫,她原本光洁干净的脸上,已经是肮脏憔悴不堪,俩只眼睛暗淡无神,头发乱蓬蓬的披散着,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浅蓝色的纱衣,此时已经是脏污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几天的汗水污浊使那衣裳皱成一团的裹在她的身上,而原本身上手上带的首饰,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懒 她见了我们,似有微微的一愣,半晌,咧开嘴一笑,道,“你们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我们全都愕然了,看着她此时狼狈惨然的样子,都不免有点戚戚然起来,紫芫原本恨得咬牙,此时,也只是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德却阴恻恻的一笑,“哼哼,是啊,主子们今儿个就是来送你离开的。” 她有点迷茫,看看李德,又看看我们,最后,眼光落在了内务府的人手上捧着的托盘上。 突然,她的面色变了,整个人像是由睡梦里刚刚醒来般,眼睛直直的盯在那托盘里放着的三宝上。 她的嘴唇哆嗦着,身子如风中摆柳般摇晃起来,忽然,她猛然看向我,眼里的神情绝望而又不甘,“就算我嫁祸害你,可你到底没有什么损伤,我罪不至死。”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紫芫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她,咬着牙道,“我只问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要害我腹中的孩儿,我又哪里得罪过你?”虫 丽才人霍的抬头,声音嘶哑,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紫芫喊道,“我没有,不是我。” 紫芫愣了,不觉的呆了呆,喃喃道,“不是你,不是……你,那……会是谁?” 丽才人见她这样,不由的喋喋阴笑起来,“哈,你不知道是谁吗?你可真是愚蠢到家了,你只要细想想,你那孩儿若生下来,会防碍到谁?” 我们的脸色一变,全惊得站了起来,齐齐喝道,“是谁?” 边上的李德此时暴喝一声,道,“你胆大包天,祸害皇嗣,皇上已经下了旨,立时送你上路,你还要狡辩么,”对着内务府的几个人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动手吧。” 那几个人齐答应了,猛的扑上去抓住她,也不按规矩让她自己挑选上路的三宝,就将那三宝里的放了鹤顶红的酒端了过来,往丽才人的嘴里灌去。 丽才人尖声大叫,使命的挣扎,口里喊道,“我冤枉,不是我,不是……我……我罪不……至死,我……我要见……皇上……” 可是她怎么能挣得过那几个力大如牛的内务府派来的刑慎司太监,我们也被这猛然而来的变故惊得呆了,全都愣在了那里,待得我们回过神来,那毒酒已经有大半杯被灌了下去。 紫芫急得啪的就给离她最近的太监一耳光,喝道,“我还没下令,你就敢这样大胆么?” 那太监捂着脸儿,不敢答话,眼睛却向李德看去,李德腆着脸儿过来笑道,“赵主子息怒,这个贱妇胡言乱语,奴才是怕她让主子们生气,再者,皇上和贵妃还等着回话呢!” 他的话里隐隐的带着刺,紫芫的脸色白了又青,我忙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还是李公公想得周到,罢了,就随他们去吧。” 丽才人一时还没咽气,在地上翻滚哀嚎着,犹向紫芫伸出手,“救……救我……不是……我害的……你……” 紫芫顾不得肮脏,上去紧抓着她的衣裳,连声问,“那是谁?你说,你快说?” “……救……救我,”丽才人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已经逐渐涣散,依稀还带着那一点点不甘心,以及几许对生的留恋。 终于,没了气,眼睛依旧大睁着,不肯闭上! 紫芫依旧不死心,死命的摇着,喊道,“你说呀,是谁,是谁?” 李德上前劝道,“主子快松手,小心脏。” 我眼见那丽才人已经咽了气,只得命蒋秀蝉儿上前将紫芫扶起来,紫芫的脸儿涨得通红,死命的狠盯着李德,李德却媚笑着上前道,“回主子,罪妇已经领了死了,这个地方脏,请主子移步。” 紫芫恨恨的一跺脚,也不招呼我们,就直直的往外走,我最后看了丽才人一眼,也跟了出去。 紫芫自去清心殿向英宏复旨,我带了瑛答应回了静延宫,一路上,丽才人临死前的一刻不停的在眼前反复,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我虽因了小安恨她,可此时亲眼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活生生的在我眼前消逝,我的心里一点欢喜也没有,只觉得沉闷压抑到极点。 回到静延宫,瑛答应并未回她的听玉小筑,随我到了我的浅梨殿,蒋秀见我们的精神全都不好,忙命剪冰裁雪端上燕窝汤来,服侍着我们一人用了一碗,我这才觉得好了些,摆摆手,命她们退下去了。 瑛答应的脸色苍白,愣愣的坐着,我知道她也是吓得不轻了,轻声唤她,“妹妹。” 她猛的回神,抬眼看向我,眼神犹在迷离。 我将她的茶水端起,放在她的手里,轻声道,“妹妹可还是在想着那丽才人?” 瑛答应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的轻扇,忽的肩膀抖动着,轻声哭出了声,“虽说她可恶,可到底是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如今,眼看着就那么去了,这心里……” 突然,她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姐姐,你觉得她像是给赵姐姐下药的人吗?” 这话问的突兀,却也是闷在我心里好几天的疑问,紫芫的情绪激动,我自然是不能说什么,却没想到,瑛答应也想到了。 我沉吟半晌,缓缓摇头,“她想来,也是被人当了替罪之羊了。” 瑛答应见我这样,当下点了点头,“正是呢,她临死之前犹在喊冤,我就心下生疑了。” 她又叹了口气,“我倒觉得她说的话在理儿,赵姐姐的孩子碍着谁了,谁就是……” 我们的眼光对在一起,半晌,我惊了起来,抖着声音道,“不会吧。” 毒计连环 她垂了眼睑,道,“皇上膝下空泛,至今只有一个公主,是瑾贵妃生的,皇后和其余妃嫔皆无所出,如今谁先为皇上生下皇子,谁就是第一大功臣,并且,这皇子可是皇长子啊,姐姐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 “不是没有人有孕,全是如赵姐姐这般的,有了,又没了,宫里人其实心里都如明镜儿般的,只是不敢说罢了。”说到这儿,瑛答应浅浅的笑了,“姐姐进宫以来,从来不肯多问一句,这宫里的事情,当然知道的不多了。”懒 忽然,我的心里灵光一现,脱口问道,“妹妹可认识故去了的云嫔?” “云嫔?”瑛答应的脸色一变,“姐姐因何问到她?” 我倒被她问住了,脑子里闪现蒋秀每次提到云嫔时古怪的表情,想了想,淡淡道,“她原本是秀儿的旧主子。” 瑛答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倒没有注意过她呢。” 她似是想了想,“她在妹妹我之前进宫,性子温柔恬淡,从不与人争什么,”说到这儿,瑛答应向我一笑,“这点倒有些像姐姐你。” 见我不吭声,她顿了顿,接着道,“皇上在对女色上向来都是淡淡的,一个月里,倒有十来日是独自宿在清心殿里的,并不召妃子侍寝,其余的日子里,拢共那么几位宫妃,也没见他偏爱谁多点的,只有云嫔,大约是因着性子好的缘故,倒也能让皇上记着,每个月里,总有那么一俩日是翻了她的牌子的,就这样,竟然就有了孕了。”虫 说到这儿,她幽幽叹了口气,“可也不过就是赵姐姐的例子罢了,只是,她没赵姐姐的好运气,连命也搭上了。” 我愣愣的听着,心里震惊莫名,原来,英宏他竟然是这样的性儿,可是,他因何对我……… 我揉了揉额角,心里深深叹息,这,绝非好事! “姐姐,姐姐,”瑛答应见我不对,忙过来扶着我,连声的唤。 我抬起头,强自笑道,“不防事,呵呵,倒没想到,这宫里,竟都是这样的事情。” “姐姐本无心在这上头,自然是不会留心的,其实丽才人也是个可怜人,她也就进宫头年,被皇上翻了几次牌子,到后来,就再没见过皇上,只怕皇上是否还记得她,也是不一定的了,”瑛答应见我心绪烦乱,忙笑着岔开了话题。 只是这话题却让我们立时又想起了丽才人,谁也笑不出来,于是,到底相对沉默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瑛答应便告了退,我只觉身子乏累得很,也就不再留她,命蒋秀将今天摘的鲜梨拿了些让她的人带着,又命送了些过去给紫芫,就去那卧塌上歪着,不阵倦意涌上来,不过一会儿,竟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了晚上,屋里早掌了灯,小青因着贪那梨新鲜,多吃了几个,此时肚子里竟然翻滚起来,我命人请了太医来给她瞧过了,就让她去歇着。 胡乱用了些晚膳,就坐着看剪冰裁雪俩个收拾,蒋秀帮我将头上插了一天的簪钗细细的除下,将我的头发全都放了下来,用那描了点翠的桃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着。 眼见着剪冰裁雪全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俩人,蒋秀这才道,“主子今儿可看明白了?” 我拣起放在一边的一枝蝴蝶碧玉钗把玩着,钗头上的蝶尾上,用长长细细的金线坠着一颗指头大的明珠,随着我手的来回晃动,幽幽的散个宝光。 蒋秀见我不吭声,不觉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我放下玉钗,到底还是问了,“难道,紫芫的孩子真的不是丽才人………” 说到这儿,我顿住了,实在是觉得心头千头万绪,只不知道如何出得口来。 蒋秀这才轻轻的笑了,“主子到底是聪慧的,”她只说了这一句,却并不再接着说下去。 我有点恼了,啪的一拍桌子,那玉钗被我的手一拍,‘啪’的掉在了铺着漫了桐油的金砖上,立时,成了碎片。 “成天的只说我聪慧聪慧,我整天的被人瞒在了鼓子,当瞎子聋子般的哄着,我又哪里聪慧得了,”我的脸色阴沉如水,怒气一时间全都迸发出来。 蒋秀扑通跪下了,低着头再不敢吭声,屋里的气氛沉郁如夏日阴郁黑沉的云头,仿佛哪怕只是一阵轻微的风拂过,也会引来一场强雷狂雨。 半晌,我的情绪方才渐渐缓了下来,见蒋秀跪着可怜,又想着往日自己的性子,不禁有点暗暗懊悔,叹了口气,伸手拉起了她。 “这也是我往日自己不肯打听的,也怪不得你。” 她重新拿起梳子,静静的给我梳着头发,许久,方才语气平缓道,“当初云嫔主子的身子都有五个多月了,我们也知道必定有人惦记着,千般防范,也终是无用,到底,还是着了道儿,起先好好的,无缘无故的身上就见了红,太医用尽手段,也不济事,孩子到底是下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难以察觉的微微颤抖,“云嫔主子也因下红不止,自己也跟着就去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我虽然已经听瑛答应说过,此时听蒋秀说来,身上仍然起了一阵寒意。 “太医查出,是被人下了红花和牵牛子,并且分量极大,如此催胎加破血,就这么生生的要了一大一小俩条命去……”蒋秀的声音哽咽起来,再说不下去。 我抬手拉过她,柔声问道,“查出是谁下的手么?” 她摇头苦笑,“皇上和太后被震惊了,可追查来追查去,也只是死了一帮可怜的奴才罢了。” 她突然向我一笑,脸上的泪映着烛光,奕奕的散着凄然,“其实正如今天丽才人说的,她这孩子碍了谁,就是谁下的手,可是,也是那句话,有谁敢说呢。” 我心里又跳了起来,“难道,皇后也……” “皇后无子,若是皇长子是妃嫔所生,自然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再贤淑,又哪里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瑾贵妃虽说有生育,可到底是一位公主,无论是皇后还是别的妃嫔生下皇长子,都对她是严重的威胁,依她的性子,更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到这儿,蒋秀不禁冷冷一笑,“就光凭了这俩位,这龙种又哪里能平安得了呢?!” 我想到今天李德的所为,心里此时已经如明镜儿般的雪亮,当下直觉得不寒而栗,瑾贵妃果然阴毒狠辣,当丽才人嫁祸于我时,她就顺水推舟的要借丽才人的手除了我,只是,她万没想到竟然会被小安认了下来,皇后又插了一手。而当丽才人事发时,她又不问青红皂白的让丽才人顶了祸害龙裔的名,这样,皇上那里也有了交代。 如今看来,真正对紫芫的孩子下手的,正是瑾贵妃! 我心里暗叹,她还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计会! 欲往东山寻隐境 遇到了这样多的事,我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起来,就有点蔫蔫的,蒋秀要去请御医,被我拦了,只穿了件家常的素色长袍,命裁雪剪冰铺开宣纸,磨好墨,我站在窗前的书桌前,落笔欲画。 蒋秀过来劝道,“主子既然没精神,就该歇着才是,怎么还要费精神画这个?”懒 说着,就伸手过来要拿我手中的画笔,我摇摇头,道,“我心里烦闷,正好画上几笔来解一解,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安心静气的呆一会儿。” 蒋秀无法,只得掩上帘子,带着剪冰裁雪退出去。 我凝神想了想,终于,落下笔去,,屋子里一时静静的,只有画笔落在纸上的轻微的沙沙声,以及,屋外哧拉拉的蝉鸣声。 也不知道画了多久,直到腰酸得再站不住,一副画才有了样子,只是一副平凡普通的山野风光,远远的山峦下,一个小小的村庄隐在绿树丛荫中,微风细雨下,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悠然的吹着笛子。 我顾不得腰酸,怔怔的看着画许久,半晌,我提笔在边上默然写下:欲往东山寻隐境。 正待再写下一句,冷不防手上一空,手里的笔被身后探过来的一只手拿了去,我不曾防备,不觉唬了一跳,方要转身看时,一只手臂紧跟着揽住了我的腰。虫 一惊之下,抬头看时,却是英宏,不知道在我身后已经站了几时了,正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忙要跪下,口里说道,“不知圣架来临,未曾远迎……” 话未说完,英宏的手上一紧,将我的身子带起,笑道,“是我不让他们说的,本想悄悄的进来吓你一跳,却没想到,你正雅兴大发呢。” 说着,提笔在下面跟上一句:人间何处不喧嚣。 放下笔,他细细端详着画里的情景,半晌叹道,“凝霜,只可惜朕虽贵为天子,却不能够给你一个这样的东山隐境。” 他的语气里分明含着几许歉意,我心下一惊,“难道,他明白我心里所想的?” 他总是能看透我的心思的,这样一想,我心里不禁有点黯然,只是,脸上却是一丝儿也不能现的,笑道,“皇上说的什么话,只要是跟皇上在一起,又哪里不是人间天堂呢。” “你真的是这样想么?”他似有些不信,又似有些惊喜,随即,他却又有些恼,“跟你说了多少遍,没有人时,只叫我宏。” 他的眼里晶亮生辉,灼热而又深邃,我脸儿红红的低下头,不敢看他,他却伸手硬托起我的下巴,咬了牙道,“既不听话,就得受罚。” 说着不待我回神,一下子吻住我,我的心猛的跳了起来,脸上涨得如血浸过般,张口欲说些什么,他的舌却正好侵进我的口里,缠住我的,纠缠越深,我的心里越慌,只觉得连气也吸不上来了。 他的双手温柔却又有力,托起我往床铺走去,我紧抓着他的衣襟,只觉得身子如秋风中落叶般的抖,好容易,才从口里呓出一句,“皇上不可,现在……可是白天呢。” 他的声音嘶哑难言,哑声道:“管他……” 床边挂着的浅粉色的绫绡帐被他粗鲁的一把拉下,他的吻深深的落在我的唇上,终于,我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阵春光旖旎后,我羞得将头深深埋在薄被里,他轻笑着对着我裸露在外的颈子里吹气,见我死活不肯出来,他猛的拉开被子,笑道,“别闷出病来。” 我脸涨得如红脸的关公,只不肯看他,嗔道,“皇上真是胡闹,这大白天的,平白的让人笑话臣妾轻狂。” “哈哈,既如此,朕不让敬事房记档就是,”他看着我羞涩的样子,得意的大笑。 “皇上……” “叫我宏,”他听我这样叫,又低了头来啃咬我的肩膀。 我惊呼一声闪开,只得唤道,“宏。” 他满意的点点头,伸手理着我的长发,道,“朕这几日忙着看折子,没来看你,你一个人闷不?”说着又笑道,“你的画很好,几时帮朕再画一幅,朕挂到御书房去。” “臣妾才疏学浅,哪里能做此不知深浅的事儿。” 他只笑笑,并不跟我争,忽道,“昨日赵容华请旨处置罪妃,你也跟着去了?” 我心里明白必是紫芫复旨时禀报他了,点点头,轻声道,“好吓人呢。” 他拥着我的手臂一紧,“朕知道你必定是怕的,若不是主管边境的李将军回来说有紧急的军情,朕昨天晚上就过来了。” “恩,谢谢皇……宏,”我只觉得咬舌的很,却再不敢拗他。 他满意的笑了,拥着我的胳臂又紧了紧,道,“边境上最近有点不安稳,朕已命兵部拨了五万大军前往边境,加强边境的防守,三天后,朕要亲去阅兵,只是……”说到这儿,他沉吟了下,才道,“这一来一去有六七天的路程,朕又得有许多天见不到你了。” 我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嘴上却一时的顽皮起来,“还说呢,这么些天也不见皇……你的,此时倒又……”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竟是一个拈酸的口气,当下忙停住嘴,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英宏不禁笑的得意,“朕虽没来你这里,也没去别的妃嫔那里啊,朕知道你昨天必定受了惊吓,这一得空,不就来看你了。” 这话已经不像是一个帝王对宫妃说的话了,若是旁人,怕要欣喜若狂了罢,我的心里却只哀叹连连,想到陈清莲,瑛答应她们的凄苦,我更是有了一种负疚,仿佛,是因了我才害得她们如此。 口气不由的也酸了起来,“臣妾受了惊吓,有皇上安慰,可是,一样是皇上的妃子,别的人受了委屈,却是连个诉苦的地方也没有呢?!” 英宏一愣,也不再计较我依旧称他皇上,问,“是谁?” 我叹了口气,当下将陈清莲的事细细的说与他,他的神色随之变幻不定,待我说完,他点头道,“如此,倒是朕的不是了。” 中秋到 我轻声笑道,“既招了人家进来,又将人家撩在脑后不闻不问,白耽搁人家女孩儿的青春,皇上可是罪人哦。” “皇上无须自责,皇上日理万机,又哪里顾得来这么多,”我见他紧着眉头不说话,生怕他不高兴,反会牵累到陈清莲,忙又拿话开解他。懒 他轻抚我的头发,语气温柔,道,“你总是这样的脾气,唉……” 我不明白他缘何叹气,又不敢问,唯有沉默不言,过了一会,他才笑着转了话题,又说了一些别的事,就闭了眼睛睡了。 我待他睡得沉了,轻轻的起身,拣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穿戴好了,又去妆台前将头发理好,这才走出来,外殿里只有一个小太监候着,见了我也不敢出声儿,只跪在地上向我磕头,外面偏殿里,刘喜抱着手坐着打瞌睡,蒋秀正拿了一幅素锦绣着帕子,剪冰在边上选着丝线,裁雪拿着一个红艳艳的大石榴,用针挑着石榴籽儿,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悄然进去,她们一时没注意,待我走到跟前,她们猛不丁的看见,不由唬了一跳,叫道,“主子。” 刘喜迷糊中听得这样一声,惊得险些掉下椅子,口里忙忙的喊,“皇上恕罪,皇上饶命。” 倒把我唬了一跳,怔怔的看着他,剪冰裁雪忍不住捂了嘴笑了起来,刘喜这才看到只有我站在面前。虫 “嘿嘿,给娴主子请安,”他有点不好意思,笑得讪讪的。 我一笑,道,“皇上有点累,正睡着呢,你们小声点儿,别吵到皇上,”这样说着,又想起刚才的情形,忍不住耳根子有些发烧,忙伸手拿了蒋秀绣的帕子来看。 蒋秀笑着扶我坐下,道,“既是怕吵着皇上,主子就先委屈委屈,在这里坐会儿。” 裁雪将装石榴籽的玉白色细瓷碗捧到我的面前,又递上一个小银匙,也笑了道,“主子尝尝,今年的石榴可甜着呢。” 我舀了俩颗送进口里,轻轻一咬,果然满口清甜,当下一气连吃了好几口,蒋秀忙上来拦住,道,“石榴虽然好吃,可吃得多了也不好。” 眼看着天到中午,刘喜有些不安,连着往外跑了好几次,对着我的寝殿里探头探脑,我只笑笑,也不管他,他苦着脸儿,道,“皇上下午还约了兵部的几位大臣呢,这口怎么好?” 又过了些时候,只听得外殿轻轻的俩声巴掌响,我们忙都起身过来,我带着蒋秀进了内殿,只见英宏正睡眼迷离的坐在床边儿上,见了我,问,“凝霜,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脸上一红,也不答话,拿了他的明黄色团龙纹锦袍给他披上,蒋秀端过清水来,我服侍着他洗手净面了,吩咐蒋秀命人摆上午膳。 用完膳,英宏就摆架回了清心殿,我因着一上午的疲累,也就去床上睡下了。 醒过来时天色已近黄昏,蒋秀带着剪冰服侍我起来,道,“今儿下午皇上无缘无故的下了旨,晋了陈答应为才人了。” 我愣了愣,这才想起早上跟皇上说的那些话,原来他竟放到了心上,不由坐在床边上怔了一会儿,蒋秀犹在说着,“宫里就这一会儿功夫,都炸了锅了,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我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只依旧穿了早上那件家常的袍子,见天色也晚了,索性头发也不挽起来,只简单的梳理了一下,拿一根浅粉色的丝带系了,垂在肩上,去拿了早上画的那副画细细的看。 “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何处不喧嚣,”我轻声念着,心里慢慢的沉下去,这一种山隐居士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了!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去,英宏自阅兵后,就加强了对兵部的管制,又因为秋天到了,全国各地的税收正在要紧的时候,英宏连着好些日子的忙,大部分时候都是宿在清心殿里,偶尔召一位嫔妃侍寝,也都是过去清心殿那里。 倒是皇后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瑾贵妃渐渐沉不住气,摆在脸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少,到了近几日,更是火气大的很,宫里众妃都战战兢兢的,避之不及,惟恐触到了她的火头上。 太后依旧静养,只听奴才们说,常在清晨或者黄昏的时候,会看见太后在皎月湖边看着满塘快要委谢的荷花荷叶发呆,皎月湖就是位于荣寿宫和清心殿之间的那个植满清荷的小湖,也是我推英宏下水的地方。 我不由想起那天看见的满塘残叶,蒋秀告诉过我,是太后不让人捞去的,而现在,纵然是满满一塘的莲蓬,亦不见有一人敢伸手去采摘。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夏日满塘荷花再怎么样妖娆,宫里的人也只敢远远的看着,听裁雪说,她们刚刚进宫时,就有个小宫女因为不知道规矩,看着满塘开得清艳的荷花,忍不住过去摘了一朵,结果,被一顿乱棍生生的打死了。 我不由暗暗吃惊,不明白平日看起来慈祥和蔼的太后,因何只为一枝荷花,就能要了宫人一条命。 转眼,已经到中秋了,内务府按各嫔妃的位份高低送来中秋所需的份例,却是比往年的少了许多,一时间,各宫里都怨了起来,位份低的不敢吭声,位份高的就直接将安淮唤去训斥。 这是我进宫来的第一个中秋,自然不觉得多了还是少了,蒋秀仔细的看了送来的东西后,悄悄的禀报我说,我这里得的,不但没少,反比良昭仪的还要多,竟是跟瑾贵妃一样的。 我吓了一跳,这不是乱了大规矩吗? “是不是内务府弄错了?”我狐疑的问。 蒋秀摇摇头又点点,“只怕……也许……” 我看着她的样子好笑,扑哧笑出来,“傻丫头,你去内务府,悄悄的问下安总管不就完了。” 蒋秀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笑了笑,点头道,“那奴婢就去了。” 佳人有佳音 今年为了加强边境的防守,皇上在边境的战备上下了大功夫,除了大力的囤积粮草,打造精良的兵器外,在新调去五万大军后,更因边境苦寒,为了防守的兵将有充足的御寒衣被,命令官家以及民间的作衣坊,整日整夜的赶做军衣,力争在冬天来临之前,将军衣送到边防,由于开支庞大惊人,皇上下令各部平日缩减用度,更命宫内带头缩减,以给世人作榜样。懒 这些,都是蒋秀从内务府带回来的消息,而我的这一份,则是皇上吩咐的,说,不能委屈了主子,蒋秀说到这儿,不由的捂嘴笑了起来。 我暗暗赞叹,他到底是个英明的皇帝,深把将士的疾苦放在心上,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不觉又头疼起来,这个皇帝,在处理国家大事上,英明果断,可是,私下里,却到底是任性的,他只想着让我高兴,却万想不到如此行为只会将我置于更猛烈的风口浪尖。 揉了揉额头,我命蒋秀去将不该我得的东西捡出来,悄悄的送回内务府,若安槐要问什么,就说皇上那里有我去说。 蒋秀明了的对我一笑,答应着去了,小青有些不明白,纳闷的问,“小姐,咱们作什么总得悄悄儿的啊,就这么送去不就完了吗?” 我看看她,不由深叹了口气,这丫头,进宫大半年了,到现在还是一点长性没有的,“那些是不该咱们得的,还是送回去的好,免得人知道了,又是一根眼中刺儿,既不想人眼中生刺儿,自然是要悄悄儿的啊。”虫 小青这才明白,不好意思的绕着垂在肩头的发丝,笑道,“还是小姐明白,”却又叹道,“在这宫里住着,可真够累的。” 我也不再理她,只去那塌上靠着,小青见了,赶紧拿过一床薄毯替我盖上,我却并无睡意,只闭了眼歪着。 院子里静静的,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声音,间或,还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我心事翻腾,进宫虽只半年,却已经在生死上走了几个来回了,这一生那么长,我又能够撑得多久。 英宏虽然对我很好,可到底君恩浅薄,自古红颜未老恩先尽,这样的情形,又能够保持多久,想到这儿,我不禁凄然一笑,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一个人清静终老,余下来的路,我一个人,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走。 眼里却有泪滚了出来,我拽下衣扣上系着的帕子拭去,手腕上的银镯叮铃一响,随着我的手动滑到了手背上。 手指轻抚过去,银镯上的凉意慢慢的透进肌肤,心里一阵肃然,栩表哥,栩表哥…… 一件我刻意逃避的事儿又硬生生的闯进我的脑子里,他成亲了么?祥琳公主的小姑该很幸福吧,他,有再想起我么? 我不禁狠命的摇头,拼命要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掉,眼泪却更加的汹涌,终于,我哭出了声儿。 小青正取了干净的衣服进来,见我这样,唬了一跳,忙忙过来扶起我,喊道,“小姐怎么了,小姐……” 我勉强睁开眼,眼里的泪因没了阻挡而流得更加畅意,小青吓得脸都白了,抱着我的手颤了起来,带着哭腔一连声的喊人。 我尚来不及阻止她,剪冰和裁雪听到声音已经急急的走了进来,我不想让她们见到我脸上的泪,掩饰不及,唯有将脸埋进小青的怀里。 剪冰和裁雪进来一看,当下也慌了,也不问为什么,就忙不迭的要去禀报皇上,剪冰跳着脚的唤小福他们去请太医,屋里乱成一团。 正乱的时候,蒋秀回来了,见大家又慌又乱的,一时闹不清怎么回事,不由得也有些发愣,忙进来看我,我闷声命她将裁雪她们全唤回来,不许声张出去,她到底冷静些,看了看我的脸色,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青见我平静了些,心里也稍定了定,见屋里人全退出去了,拥着我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忍了泪,摇头不答,她默默的坐了会,这才叹了口气,去绞了个热巾子过来给我擦了脸,拿起一个碧玉琢成的梳子帮我梳理乱了的头发,我觉得那梳子眼生,接过来看了看,问她,“哪来的?” 她新我手里拿过去,慢慢的梳着,道,“这是皇上特地命琢玉坊的人弄的,今儿内务府的人发放中秋时,一并带来了。” 我不觉深叹了口气,小青的手一停,半晌道,“皇上对小姐不薄,依着我看,小姐还是别再多想了。” 她是最知道我的,却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我不禁抬头深深的看着她,她的睫毛扇动,垂下眼睑,犹豫了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听说……表少爷……将在这个中秋后……娶……亲……” 我直直的盯着她,好像听了一个跟我完全不相干的事,眼前景象却是一片空白,直觉得头涨涨的疼,太阳穴似要暴出来,手指紧紧的攥成了拳。 我就那么坐着,也不说话,脑子空泛泛的,好似什么也没有想,小青的脸色却白了,忙摇着我,“小姐,你想哭就哭出来,别弊着。” 她终于忍不住抱着我哭了起来,“小姐,你就死了心吧,到底,你们是没缘分的。” 我刚刚停了的泪,这才又落了下来,心里不知道为何,却忽的一轻,像是一桩心事了了,整个人都觉得松散了开来。 “傻丫头,别哭,表少爷要成亲,是好事呢,”我轻抚着小青的头发,犹带着泪的脸上,却已经有了笑意。 小青狐疑的看着我,似在鉴定我神情的真假,我拿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泪,嗔道,“还不快去洗洗脸去,一会儿让人瞧见,以为怎么回事呢?” 她听话的去捧了干净的水来,先服侍我净了面,这才就着那水洗了,来回忙活的时候,只是拿眼不时的瞄瞄我,我知道她心里的疑惑,我跟表哥是从小儿就有的情分,自然不会说放下就放下,可是,她哪里明白,若是真心的挂念一个人,自然是为对方作想的,我进了宫,表哥必定难过,如今表哥成了家,今后能有人在身边照顾他,我,自然是欢喜的。 拒封 晚上,英宏过来浅梨殿用膳,见我眼睛红肿,吃了一惊,忙叫过小青来问,小青支吾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英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眼神阴郁的扫着边上伺候的人。 小青身子哆嗦起来,蒋秀剪冰她们全都跪下,剪冰颤着声儿回道,“回……回皇上,今天……哭了。”懒 “怎么回事?”他回身扶着我的肩膀,我忙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时却不知道该以何借口开解,突然想到那日紫芫被瑾贵妃逼迫时我脱口而出的话,当下道,“臣妾进宫已有半年,今日不知怎的,很想娘亲,这才……” 英宏这才松了口气,点着我的鼻子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想着娘哭鼻子吗?” 他摆手命蒋秀她们全都起来,拉着我的手进内殿坐下,道,“宫里的规矩,三品以上的妃就可见家人,不如……” “皇上不可,”我惊呼出声,连连摇头。 他灿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沉身端端正正的跪下,正色道,“臣妾蒙皇上垂爱,进宫只得半年,却已经连进三级,实在已经是天大的隆恩了,臣妾并无功德,若再无故进位,众姐妹必定难服,只怕,后宫要大乱起来呵。” 我伏身在地,词言声正,郑重求道,“臣妾蒙太后青眼,带了殊恩进宫,皇上更是恩宠有加,如此皇恩浩荡,臣妾本就受之有愧,若再晋位,臣妾决难承受,请皇上体谅臣妾惶恐之心……”虫 我还待再说,英宏一把拉起我,皱眉道,“不晋就不晋,你急什么?” 他复又柔声问我,“上午作什么把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退回去呢?” 我浅浅一笑,道,“既是皇上要为边境缩减宫内用度,臣妾自然要身体力行啊,更何况,那原本是不合规矩的。” 他眼神温柔的看我,半晌,轻轻点头,伸手去抚我的膝盖,怜道,“地那么硬,这么跪着,也不怕伤了身。” 我心内没来由的一暖,赶紧去捂,语气里不觉带了些羞涩,“皇上,别……” 他笑了,却又紧了眉头,“宏。” 我脸上一红,紧咬着唇叫不出口,他的头凑到我的颈边,呼出的热气痒痒的吹在我的脖子上,我立时想起那日早上他的行为,忙脱口喊道,“宏。” 他哈哈大笑,满脸的得意,我懊恼的揪着衣角,羞得抬不起头来,他拥我在怀里,就着殿内的银烛,细细的看着,神情渐似痴迷。 我扭捏起来,摸着脸笑道,“皇上看什么呢?难不成臣妾的脸上长出花儿来了?” 他却没来由的叹了口气,依旧定定的看着我。 我不解,狐疑着,“皇上……” “凝霜,只有你是懂事的,”他的手指轻抚我的脸颊,仿佛,手下的是一件万年难得的珍宝。 我先是纳闷,心念一转,已经猜到,当下也不说什么,只装着糊涂道,“皇上说什么?” 他放开我,伸手啪的一拍桌子,声音亦跟着提高,“若她们能有你一半明白,朕也清净不少。” “皇上……” 我牵了他的袖子轻摇,“臣妾虽然不明白皇上因何事动怒,只是,要保重龙体才是啊。”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此时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惊喜,有欣慰,还有一丝丝的无奈。 皇后在中秋这一天露了面,病了这一场,人清瘦了许多,精神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瑾贵妃的眼里寒如冰刃,脸上却笑着道,“姐姐终于安康了,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儿,妹妹可是天天都在为姐姐祷告呢。” 皇后依旧雍容大方,浅笑道,“妹妹的心意本宫是知道的,本宫能这么快的痊愈,想来也是多亏了妹妹的日夜祷告,多谢妹妹了。” 只是,皇上的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却有什么一闪而过,转眼,又恢复了正常。 太后终于愿意在荣寿宫接受我们的问安,皇后领着众妃过去见礼时,太后的兴致很高,道“人老了,身子难免不争气,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们了,这心里也怪想的呢。” 众妃都笑了道,“太后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英年之际,哪里就老了呢。”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当日,太后命在荣寿宫的后殿里摆在午膳,因着太后宫里供着神灵,因此,并无一点荤腥的东西,只是一些淡素的素菜。 皇后坐在太后的下首,端起果酒领先敬向太后,“臣媳祝母后凤体安康,延年益寿,”太后关切道,“皇后的身子可大好了?” 皇后微笑着行了谢礼,“谢母后惦记着,臣媳的身子很好了,让母后费心劳神,臣媳实在是不孝。” 太后端起杯子嘬了一口,笑着请皇后坐下,这边瑾贵妃也笑着端起杯子来,软声叫道,“姑妈……” 太后的脸色不觉一沉,眼神过处,似有凛冽的余光扫向她,瑾贵妃的脸上一僵,半晌,才喃喃的改口,“母后,臣妾祝母后吉祥如意,福寿绵延。” 太后这才露了笑,我们随着起身,一起捧杯祝贺,太后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干,放下杯子,笑道,“昨天晚上皇上过来看哀家,说颐心殿后园的桂花开得好,哀家一早儿就命人去折了一枝来瞧,果然是好的,今天晚上的中秋晚宴就放在颐心园里,大家看怎么样啊?” 皇后笑着说,“到底是母后的心思细巧,坐在桂花树下,饮酒赏月,实在的大雅呢。” 众人都笑着称是,紫芫正好坐在我的下首,悄悄的拉拉我的袖子,轻笑道,“姐姐,晚上我带好东西给你吃。” “什么好东西?”看着她笑得神秘的脸,我不禁奇怪,笑道,“宫里的御宴上什么没有?倒轮得到你来献宝了?” 她却撇了撇嘴,道,“宫里的再好,也不过是俗物的,哪里比得上我那个,”她凑到我边上吃吃的笑,“是我爹爹悄悄儿的命人送进宫的,可真是稀罕物儿!” 我禁不住她这一讲,好奇心大起,道,“既这么着,也别带过来了,晚宴后,我只去你那里叨扰好了。” 她点点头,戴着金甲套的小指悄悄的指了指后边上坐着的瑛答应,道,“我们也叫上她。” 我点点头,正笑着,猛不丁只听上面太后叹了口气,我和紫芫对看一眼,忙正身坐好,抬眼看去,太后凤眉微颦,道,“大肃朝自开国以来,属今朝的后宫最为空泛,皇上的子嗣也是最空的,唉……” 水八鲜 她这样一说,满屋里坐着的妃嫔全都不吭声儿了,屋子沉静起来。 “皇上勤于政务,为了国家大业日夜操劳,无暇顾及后宫子嗣,可多少也是有雨露降施的,你们也要用点心才是啊?”太后靠向身后的锦垫,深嘘了口气,这话已是说的极严厉了。懒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都红着脸儿不敢说话,紫芫眼角下垂,嘴边带着丝冷冷的笑,我明白她心内所恨的,忙从背后伸过手去,拉了她的手轻轻一握,她向我一笑,点了点头,我这才放下心来。 瑾贵妃打破了沉寂,轻笑道,“母后不要心急,皇以大局为主,国事为先,耽搁了皇嗣是有的,如今天下太平,再过些时候,皇上不忙了,那时,母后膝下自然是孙儿满堂了。” “胡说,皇嗣向来是国业之重,怎能拖呢,”太后的眼神严厉,凛冽的向着我们一扫,“国事自然是重要的,可是皇嗣也不是小事,你们也要多提醒着皇上才是。” 我们全都起身受训,因了太后这话说的极是尴尬,我们全都不好开口,屋里的气氛一时压抑起来,皇后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低了头瞧着手腕上一对滴水盈翠的碧玉镯子发着呆。 忽然,安婕妤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皇上本来就忙,偶尔召人侍寝,却又不能雨露均沾,拢共那么几次,也大都是召的娴……”虫 话说到这儿,她的语气一停,似带了万分的委屈和无奈……… 话音一落,众人的眼光刷的全落在我的身上,每个人的眼里都不由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怨艾,甚至,传出了一两声细微的缀泣声。 我混身刹时全是冷汗,冠宠后宫,想来,是宫廷里的大忌吧! 太后的目光随着落在我的身上,却一点不意外的样子,听到抽噎声,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们这是在埋怨皇上吗?” 大家料不到太后会这样说,全吓了一跳,抽噎声立刻止了,安婕妤的脸儿涨得通红,连声的说不敢。 “娴嫔伺候皇上尽心尽力,得皇上恩宠也是自然的,你们不反省自己,却在这里怨天尤人,这哪里还是一个皇妃该有的风范。” 太后厉声训斥,中秋该有的喜气此时一分也没有了,我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怕那火转头就会冲着我来。 大家都静默着,太后似也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点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语气也缓了下来,“总之,皇嗣是如今大肃朝第一要紧的事儿,你们得多用点心了,”她的语气一顿,又道,“娴嫔的事儿哀家是知道的,虽然受宠,难得的是不妒忌,皇上忙于政务,对妃嫔有疏忽的,她都能在皇上的耳边提点着,难道你们说不是吗?” 我深松了一口气,大家互相看了看了,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安婕妤脸不由涨得通红,眼角瞄了瞄我,神色间颇多尴尬。 皇后这才轻咳着开口,道,“母后说的极是,咳咳,雨露虽然少了点儿,到底也还是有的,只是,我的身子不好,这皇嗣就指望众位姐妹了。” “可是,我们这些不得皇宠的人没有动静也就罢了,娴嫔妹妹颇多圣宠,可怎么也没有好消息出来呢?”瑾贵妃此时也接了话来,言语间微笑吟吟,却再次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这话问的尴尬,我又紧张起来,却只得红着脸儿不作声,太后瞄了她一眼,道,“罢了,”她又叹了口气,“哀家也知道,平日也是有好消息的,只是………” 说到这儿,太后眼角一扫底下的紫芫,再说不出一句来! 我明白她话下的意思,这觉得今儿太后这顿火发得无端莫名,前后间言语颇多不搭之处,却又不明白所指为何,只有将疑惑深埋在心里,带了笑站着。 “罢了,也是哀家的不是了,这节里的,说这个,”太后命我们全坐下了,又笑道。 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依次坐了,这时,有小宫女上来禀报道,水八鲜做好了,是不是立时的就呈上来。 太后神色间有了几分欢喜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小宫女忙下去了,只听得瑾贵妃笑道,“怎么母后今天竟找了这样的好东西来吗?”又对着我们笑道,“姐妹们今儿可都有福了。” “什么是水八鲜的呀,”众妃全都好奇起来,更加上要把气氛弄得活跃,一个个也就猜了起来。 我只笑着不语,紫芫凑过头来问,“姐姐,什么叫水八鲜的啊?” 我一笑道,“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紫芫不依的拉着我的袖子,“好姐姐,说嘛。” 太后也听见了,忙笑问,“怎么,娴嫔也知道水八鲜吗?” 我忙站起身来,恭谨回道,“嫔妾只是小时候听娘亲说过,并不知道对不对。” “无防,你且说来听听,”太后兴致很高,仿佛刚才那一幕都不曾发生过。 我只得硬了头皮,费力的从记忆里回想娘亲曾告诉过我的名字,“水八鲜其实就是中秋时候上市的八样时鲜吃食,分别是,菱角,莲藕,芡实,茭白,芋头,荸荠,茨菰,水芹,原本这些东西也是平常,只因它们大都盛产于江南,难得京城里会全了的,因此,这江南的寻常之物,到了咱们这儿,倒稀罕起来了。” “是这几样啊,”果然,众妃全都赞叹起来,她们也有出个的,不过是其中的一两样儿罢了,如此齐全,倒是第一次听说,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雅的名字。 太后含笑点头,“到底还是娴嫔的见识广,不过,你说的是江宁那里的风俗,到了苏州,却是把莼菜来代替水芹的。” 正说着,有传膳的宫女带着一队小太监进来,每人手上捧了一个托盘,在每人每前放了,揭开盖子,一股不同于菜肴的清香迎面扑来,引得人不禁胃口大开,皇后笑道,“太后是苏州人,自然知道得更详细些,今天难得太后留了这个心,倒让我们今天饱了口福又长了见识。” “哀家也找不到什么好东西来给你们尝,只得找了这个来,呵呵,”太后笑着对大家调侃,话锋一转,却又问我,“你娘亲是哪里人,她倒知道得详细呢。” “回太后,嫔妾娘亲正是江宁人,”我又行了一礼,回道。 “怪道知道得仔细,江宁和苏州相隔已是不远了,原来与哀家倒算得上是同乡了,”太后含了笑,又道,“哪天接了你的娘亲进宫来坐坐。” 我忙谢了,众妃脸上的神情却惊了起来,我猛然想起,只有三品以上宫妃,家人方可进宫探望,当下心里又惊又急,只不好再说什么了。 怨痛肝肠 好容易一顿午膳用完,因着晚上要在颐心园里摆宴,皇上也将来陪太后,大家都兴奋莫名,见太后面露了乏意,全都借机告了退,忙不迭赶回去装扮准备,好等着晚宴时在皇上面前展现,那些平日无宠的宫妃,此时无不喜笑吟吟。懒 我扶了小青的手慢慢的出了荣寿宫,太后今日说的话犹在耳边回绕,不时有人跟我招呼,我也只点头而笑,却无心情多说几句的。 “姐姐,”紫芫站在荣寿宫前的木槿树下等着我,浅紫色的木槿花映着她精致却冷冽的脸,愈发的有一种妖娆的美。 我不禁细眯了眼,盯着此时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幽怨冷冽的女子,刹那间,有了点点失神,这是紫芫吗? 她曾经是那么的活泼烂漫,可进宫来只短短半年,她就…… 心里软软的漫起满心的不舍,过去拉了她的手佯嗔道,“还是大中午呢,怎么就站在这大太阳底下?” 她咬紧了唇不说话,手里拿着的纱绢早揉得皱了,犹狠命的攥在手心里,湿腻腻的全是汗,我心内一紧,她到底还是放不下的。 不时有奴才们经过这里,都似被紫芫的表情吓着了,慌忙忙的给我们行个礼就走,头也不敢回的。 我知道太过惹眼,忙命小青和蝉儿将紫芫扶上她的凉轿,看着她坐稳了,这才上了自己的轿,径自往清音轩去了。虫 刚刚到清音轩,瑛答应却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等着,一见我们到了,忙迎上来,待看到紫芫的表情,不由唬了一跳。 “赵姐姐怎么了,”她满脸担忧的问着,我只摇摇头,在边上扶着紫芫,进了屋子。 却是直接进了内殿的,蝉儿方端上茶来,就被紫芫挥退了下去,紫芫亲自去关了内殿的门,又放下了帘子。 我和瑛答应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紫芫做完这一切,回到座位上,将茶杯捧在手里却不说话,默默的垂着头,半晌,她忽的将杯子死命的往地上一掷,画着缠枝梅的官窑白玉瓷杯咣啷一声摔成碎片飞溅,茶水溅到我绣着细碎花边的裙摆上,洇得一片透湿。 瑛答应唬的猛站起身,仔细看我们并没有伤着,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紫芫,却是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外的人听得动机,忙推门要进来察看,却被紫芫冷喝一声,“滚,”门外的人只吓得一缩脖子,慌忙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我不慌不忙的拿绢子擦了擦裙摆上的水渍,淡淡道,“妹妹可是为今天太后说的话不忿。” 紫芫的眼里滴下泪来,恨声道,“她明白知道,并不是没有人能孕育龙嗣,而是那龙嗣肯定就……” 看着她难过愤怒到极点的样子,我心里也黯然哀伤,“太后是知道的,今天说这些话,想来是明里暗里的在告诫着什么了。” “哼,告诫?她也是从那些尔虞我诈里活过来的,这宫里发生的事儿,有哪一件不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的,还用得着告诫吗?”紫芫的声音里透着深切的怨愤,她哀哀的看向我们,“我早想过了,丽才人临死前的那些话是对的,她也不过只是给某人做了替最羔羊罢了。” 我紧握住她的手,“妹妹,或许,太后也有她的难处啊,她今天说的那些话……那些话……” 我喏喏的接不下去,紫芫冷笑道,“她的那些话是带着告诫的,却绝对不会是告诫那个人的,那个人……那个人……她到底……还是她的亲侄女儿的……” “紫芫,你疯了,”我唬得心儿扑通乱跳的,下意识的扑上去捂她的嘴,瑛答应早惊得呆住了,面色雪白的僵坐着,只是发愣。 紫芫脸上的泪依旧汹涌着,情绪却已经冷静下来,她谦意的向我一笑,“姐姐,也只有在你们面前,我才能说点什么了。” 说完,她软软的伏在我的膝上,再不说话,只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知道她心里依然不得平静,轻拍她的背软声劝道,“妹妹,人总得往前看才是,你也莫要太苦了自己。” 我转移了话题,笑道,“小心眼皮子肿了,晚上皇上瞧见了心疼。” 她抬起头来,脸上犹带着泪,却又羞又恼的笑出声来,挥起拳头作势要打我,咬了牙嗔道,“把你个坏嘴的蹄子,尽拿我浑说……” 我笑着钻到了瑛答应的怀里,口里直叫,“妹妹救我……” 瑛答应这时才精神起来,就势捂了我在怀里胳肢我,也笑骂道,“巧嘴八舌的家伙儿,有你在,皇上的眼里能看得见我们吗?” 我笑得喘不过气,无奈只好连声叫道,“好妹妹,是我错了,快饶了我吧……” 三个人笑滚在一团,我好容易挣了出来,指着紫芫笑骂道,“小蹄子,说了有好东西要请我们吃,我们俩巴巴的赶了来,却就只有淡茶一碗的。” 说完,我拿起茶碗往桌上一顿,板起脸来昂着脖子撑着,口里道,“今儿不将那好东西让我们尝了,就不走了。” 紫芫笑得说不上来话,只用手指连连的点着我,半天才缓过气来,对瑛答应道,“瞧见过这样的无赖没有?” 瑛答应脸都笑得红了,只是点头,紫芫满脸委屈无奈的表情,向外唤道,“来人……” 门一开,蝉儿走了进来,见屋里满地的瓷片茶水,主子却已没了开始的怒气,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紫芫也不管她,吩咐道,“将家里老爷托人送进来的玲珑仙果呈上来。” 蝉儿忙答应了,吩咐了跟进来的小宫女清扫地面后,转身出去了。 “玲珑仙果?是什么?”瑛答应好奇的问。 我也没听过,只见紫芫笑而不答,满脸的神秘,也就不问,只含笑等着。 不过一会,蝉儿托着一个盘子进来,却是用一块雪白的绢布盖着的,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似清晨草根上的露水被太阳蒸发时的清冽香气,在屋里蔓延开来,令人不禁精神一振。 月宴 蝉儿见地面已打扫完了,命那俩个小宫女出去,又带上了门,这才过来将盘子放到我们面前的小几上。 见她如此神秘慎重,我和瑛答应不禁相对看了一眼,神情也凝重起来,紫芫笑着伸开蒙着的白绢,白绢一拿来,香气更是浓郁,只见一个细白瓷碟里,赫然立着三只小巧玲珑如白雪雕成的果子,奇香扑鼻,雪透玲珑里,微微的呈透明状。懒 “呀,”我们低声轻叹起来,紫芫得意的一笑,道,“这是爹爹一个远在塞外的朋友,从雪山深处得来的,爹爹拢共只得了八枚,送了四枚给了我,昨儿晚上我吃掉了一枚,剩下这三枚,我特地留着跟你们共同享用呢。” 瑛答应的眼里闪着惊异新奇的光,对着那仙果跃跃欲试,我也不禁有点蠢蠢欲动,紫芫拈起俩枚来。笑道,“可接好了,冰着呢!” “啊,”那仙果果然触手冰凉,若不是紫芫提醒,只怕不提防之下,真的要甩出手去,送到口边,缕缕奇香更是透人心脾,我跟瑛答应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如何吃法。 紫芫一笑,拈起剩下的一个,张口轻咬了一口,只见她满脸欢喜的样子,我们这才一笑,学着她的样子各自咬了一口。 入口冷冽无比,口舌俱被冰得凉到心底,果然是清甜无比,却是入口既化的,一只仙果,就那么入了肚,再觉得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虫 待得吃完了,我才笑着道,“果然是仙品,如此可见妹妹的一片心了,”瑛答应意犹未尽,此时满怀感激的对紫芫道,“如此仙品,若不是姐姐,只怕妹妹这辈子,看一眼的福气都是没有的。” 紫芫一摆手,“这算得了什么,咱们姐妹得已心意相合,这才是最最难得的!” 大家都笑了,紫芫看着我裙摆上的茶水渍,很是谦意,道,“姐姐的衣服被我弄脏了,还是换换吧,”说着要唤蝉儿去拿衣服,我忙拦了,道,“别忙了,我也有点乏,还是回去歇会子去,晚宴还不知得到多久呢?” 这样说着,我就站起身来,紫芫也就不再拦着,起身送我,瑛答应见我走,她也就跟着告了别,一起上轿回了自己的屋了。 日头才落,各宫各殿里早已经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晚宴设颐心园的后园里,桂花飘香之处,一张张桌子依着桂花树一字排开,上面除了各种时鲜果品外,更是珍馐美味,美酒佳醇,数不胜数,皇宫的中秋盛宴果然非同小可。 瑛答应喜滋滋的来到我这里,羞羞的告诉我,皇上专门下了旨,命内务府将她酿的花酒作为佳品,放到这次中秋晚宴上,让大家全部得已品尝。 她的脸儿红红的,满眼的兴奋与惊喜,我亦为她高兴,连声的恭喜她,又道,“妹妹的手艺本来就好,如此深得圣心,妹妹可算是出了头了。” 她的脸羞得红如晚上彩霞,手指绞着手里的帕子,看着我,恳切的说,“若不是姐姐你,我只怕……” 我板下脸来,佯嗔道,“自家姐妹,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她扑哧笑了,“姐姐这样凶,妹妹再不敢了。” 蒋秀笑着进来,将手里捧着的衣服放在一边的塌上,向瑛答应福了一礼后,对着我道,“好主子,晚宴就要开始了呢,求主子可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快些装扮了赴宴去,莫到时皇上不怪主子迟到,倒怪我们奴才伺候不及时。” 我腾的脸红了,啐她道,“这妮子,也疯了。” 瑛答应很是羡慕道,“也就是姐姐这里,可以上下如同一家人的,在别处,唉,再不能够了……” 我但笑不语,只坐在妆镜前任着蒋秀折腾,蒋秀早被我吩咐过,只简单的替我挽起一个如意鬓,鬓角压了一朵秋芙蓉,再在边上斜斜的插了一枝单尾凤嘴金步摇,长长的璎珞穗子上,坠着一颗沉沉的南珠,随着我的动作,来回晃动。 我对着镜子抿了抿鬓角,满意的点点头,小青拿过蒋秀放在塌上的衣服来给我穿上,上身是一件天青色的锦缎薄袄,下面一条燕丝的湖水绿长裙,虽简单,外形式样却全是宫装的样式,穿在身上,大方而又得体。 我深深吸取觐选那日的教训,绝对不再让自己与众不同,这身衣服要的就是它的颜色,天青色外加湖水绿,在晚宴的灯光下,并不起眼,若是到了月光下,更是找不出我的人来。 瑛答应皱着眉头看着,我转头对她一笑,拉了她的手,道,“走吧。”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我一拉,就只得跟着我往外走了,人到了门口,只听得身后蒋秀幽幽的叹了一声。 我却头也不回! 我和瑛答应到的时候,众妃都到得差不多了,我的位子和端嫔的在一起,她笑着让我坐在上首,我正色推辞,道,“我们位分虽相平,但是姐姐到底是先进宫来的,妹妹怎么敢越过姐姐去。” 说完,我径自走到下首的位子上坐了,她这才一笑,坐下了,此时,紫芫也到了,她的位子正好在我边上,见我已经到了,笑着跟我点头招呼。 此时,皎月已经升上来,皎洁的月光照在颐心园里,亮如白昼,桂花树上细密的黄色小花散出一阵阵的浓香,我们头顶的树枝上,挂着一盏盏的蒙着红纱的灯笼,灯光月影里,处处都是衣香鬓影。 “太后千岁,皇后千岁驾到……”园门口有太监高声唱道,众妃全都起身迎接凤驾,只见皇后边扶着太后慢慢的进来,边笑吟吟的太后耳边说着什么,太后兴致似极高,见我们全都要跪下相迎,笑着命身边的女官说免了,握着皇后的手,走到前面的正席正中落了坐。 皇后在右首下位上陪了,抬眼看来,却不见瑾贵妃,奇怪道,“贵妃妹妹怎的还没到?” 太后听说,也忙看了看,边上过去一个女官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太后点点头,笑着对皇后道,“她身子不好,今儿晚上的宴会,她不来了。” 皇后担忧道,“可有碍么,有没有请太医?” 说着,就要命宝哥儿去太医院,太后忙止了,道,“她既然觉得不好,自然是要召太医的,皇后身子才好些,再别为这些子事操心了,安心的过你的中秋吧。” “谢母后怜惜,”皇后笑着谢太后,脸上的神色安详和蔼,万分雍容端庄。 此时,只听园门口高声唱报,“皇上驾到……” 百花酒 只见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英宏大步进来,他今天并没有着明黄色龙袍,穿了一身皂白色家常的长袍,只有穿在外面的银色罩衣上,简单的绣着几条金线游龙,用来彰显他的尊贵,头上戴着的赤色金冠上,压着一颗拇指大的南珠,月色映照下,隐隐可见宝光流动,印在他俊逸的脸庞上,竟是尊贵里更带着几分儒雅。懒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英宏原就俊雅,再加上他的至尊身份,这一现身,众嫔妃的眼里直似要喷出火来,全都屏了声,愣愣的看着他,甚至,忘了要起身行礼。 他却目不斜视,大步走道太后跟前,躬身行礼,“儿子见过母后,愿母后千秋安泰,万年吉祥。” “千秋安泰,万年吉祥,那哀家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么?罢了罢了,皇帝快请起,快过来坐,”太后笑着招手,英宏过去坐在太后身边,太后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不觉皱了皱眉,“皇帝贵为天子,怎么总爱穿这老百姓的衣服色,若让天下的臣民看见,不知得怎么议论你这个天子。” “母后说的是,儿子知道了,今天不过因着是家宴,这才随便了些,”英宏脸上的笑如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只是那懒懒的神情,谁看了都不是很认真。 太后想是已经习惯了,也不再说些什么,转头跟皇后说了几句什么,皇后微笑着对英宏道,“皇上,此时月色正好,众姐妹也都到齐了,可否开宴了?”虫 英宏眯眼看看她,笑道,“皇后今天的精神很好,身体可好妥当了吗?” 皇后浅浅笑道,“也是托了太后和皇上的洪福,臣妾已无恙了。” “这就好,”英宏点点头,一摆手,“那就开宴吧。” 立时就有太监传令下来,众妃全都起身,端起酒杯,齐声向上面高高而坐的太后以及帝后祝词。 一时间,鼓乐齐鸣,早有备好的歌伶舞者轻歌艳舞起来,太后很高兴,直夸今天的舞跳的比往年的好,皇后见太后高兴,就也笑了点头附和,一边低声的说着什么。 我看着满场的歌舞,满桌的佳肴,却是满心的烦闷,总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头,眼角轻掠,猛然见英宏正斜斜靠在座椅上,手里玩转着一个玲珑的碧玉杯,眼也不眨的看向我这里。 我心里一慌,不由的往后缩了缩,深怕他又做出什么来,今天太后和皇后都在这里,万不可出此风头。 瑾贵妃不在,皇后之下就是良昭仪的位份最尊,她盈盈站起,手捧银杯,款款上前跪倒,“臣妾恭祝太后万福金安,皇上和皇后吉祥如意。” 英宏温言道,“爱妃请起,”和皇后相对一笑,饮了杯中酒。 良昭仪谢恩退下,下面的安婕妤见了,瑞贵嫔等见了,也忙上前敬酒,太后和帝后也都饮了,太后看了看杯子,不觉笑道,“今儿的酒好,口感醇和的很呢,喝着柔柔的也不上头,很不错。” 闻言我不觉往瑛答应看去,她因着位份太低,坐在最后面,隐隐只见她低头坐着,和身边的人在说着什么。 “这酒是一个小答应酿的,”英宏对太后笑道,颇有些献宝的味道。 “一个答应……竟然有这好手艺么?”太后有些狐疑,皇后也停下了来,好奇的看着英宏,众妃全都静了下来。 英宏点头,一指瑛答应道,“母后方才夸的就是她自己酿的百花酒。” 宫里鲜少有人会注意到瑛答应这样一个位分低下的无宠宫妃,更不知道她竟有这手艺,此时听英宏这样一说,全都吃了一惊。 瑛答应见大家全都注意到家,不禁胆怯起来,羞羞的绞着手里的帕子站起身,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孩子,过来哀家瞧瞧,”太后亲切的招招手。 瑛答应怯生生的走上前去,盈然拜倒,太后仔细瞧了,很是喜欢,笑道,“倒没想到你一个女娃儿家,竟然会有这样的手艺,着实该好好嘉奖嘉奖。” 她这一句话,却是对着英宏说的,英宏点点头,“儿子也有这主意呢,竟然母后也这样想,那就晋为从品常在吧。” 太后很满意,皇后也笑道,“正该如此呢!” 瑛答应又惊又喜,忙磕头谢恩,太后和皇后又当场赏赐了她,这才让她退下了,众妃不觉又妒又羡,个个神情不同。 宴至半途,太后因说那桂花好,想着要好好看看,就由英宏和皇后陪着,离席赏桂去了,他们一走,众妃也全寻了相熟的结伴去赏桂,我同紫芫去看瑛答应,只见几位同样位分低的宫妃正围着她道贺,瑛答应的脸儿红红的,只低了头羞羞的笑着,并不说什么。 见到我和紫芫,那几个位分低的嫔妃忙见了礼,我们客气了几句,就拉了瑛答应跟我们一起赏桂,转身走时,不防在最边上的桂树下,一双清幽的眼神正正对上我。 我一愣,细看却是陈清莲,她自从那日在我那里说了那些话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只听说,即使她被晋为七品才人,也只是被翻了二次牌子,而她本人,却也是淡淡的,一改往日的作为,每日只是关门闭户,再不与人来往的。 她见我看向她,只对我点点头,嘴唇微弯,也看不清是哭是笑,转身就去了。 我不觉怔怔的,出起神来,紫芫见我没跟上,过来拉我,问,“姐姐看什么呢?” 我忙摇头,笑道,“并没有看什么,只是,觉得那曲儿好听罢了。” “是么,”紫芫也凝神去听,果然,那边桂花深处,就有悠扬的萧声清幽传来,轻轻慢慢的,几又细不可闻,紫芫点头赞道,“月夜,花丛,萧曲,果然是雅!” 我也不说什么,只跟着她们往后园去,那里涉地颇广,全都遍植桂花,一近花林,花香浓郁热烈,蓬蓬勃勃的迎面扑来,月色映照下,远远可见灯影耀眼,人群晃动,正是帝后陪着太后赏花。 众妃说是进来赏桂,却只往那亮灯之处行去,她们平时难得见到英宏,今日晚宴,她们全都足足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扮,只盼着晚上君王可以多看俩眼的,如今英宏却只是提了提瑛答应,别的嫔妃,全都没有多上心,她们难免失望,却又不甘心失去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全都做出邂逅的样子,赶到英宏身边去。 月夜惊魂 我心里厌烦,本想回浅梨殿,却也实在爱这桂花,于是,和紫芫她们只往无人的地方走,想找个静些的地方去坐坐。 花林颇大,进了花林,花香更是浓烈,我平时虽不爱太浓的香,但只是因那全是香料做成的缘故,我爱闻天生的花儿的香味,只要是天生的花香,再浓也是喜欢的。懒 我沉醉在花香里,只顾着往前走往前看,一转身,紫芫和瑛答应却已不见踪影,浩瀚的花海里,月光如水下,竟赫然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觉有些慌,忙转身去找,却晕头转向的找不到来时的路,我怕惊了人,又不敢喊,唯有在花林里到处走,只盼着遇上一个赏花的,能一起出了这林子。 花影掩映下,隐隐可见前面有一个小亭,堪堪到了跟前,隐约听到亭子里似有人声,我不觉高兴起来,想着或许是别的宫妃们走累了,在那里歇息,当下加快了脚步。 才离得亭子近了些,却听得里面有人说,“仔细看看,边上可有人,小心隔墙有耳。” 这话有些蹊跷,我不觉一惊,不及细想,忙沉身蹲下,好在花枝繁密,我又正好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纵然见到,不细看,也只当是树叶花草的。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放心,此时前面正是晚宴,都在前面忙呢,这里又是最偏僻的地方,我来时也已经仔细看了,边上再没有人的。”虫 这个声音我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只听那人道,“不管怎么样,小心些总是好的。” 我屏住呼吸,紧张的气也不敢出,待了一会儿,想是察看过了,那人这才放心的说,“这几天宁瑞宫里上上下下看得都挺紧,实在是没法下手,你回去禀告贵妃娘娘,请她放心,只要有机会,奴才一定不负娘娘所望。” 我心里悚然起疑,宁瑞宫――不是皇后住的宫室吗? 贵妃……? 是瑾贵妃――我不觉大吃一惊,忍不住要张口惊叫,我忙用手死死捂住嘴,额头已是冷汗淋漓。 “娘娘今天要问的不是这个,她不是病重的吗?怎么却又好了,到底你有没有把那药给换了的?”女子的声音冰冷而又严厉,我终于听出来,正是云琴。 “奴才换了的,可是……奴才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那个人显得很是无奈。 云琴冷冷斥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误了娘娘的大事了,还想着让娘娘饶你么?” 那个人显然吓得不轻,只听得扑通声响,想是他跪在了地上,“姑娘好歹去跟娘娘说说,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宁瑞宫里看得太紧,想来是有了察觉的了,奴才再不敢轻举妄动啊!” 云琴似沉默了下,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看你平时也是忠心耿耿,我会在娘娘跟前为你说话的。” “多谢姑娘,多谢……” “好了,你把这个拿回去,平时多留点心,一有机会,就……”云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是,是,奴才一定用心,请娘娘放心……” 云琴这才满意的一笑道,“这包银子是娘娘赏你的,你办妥了娘娘的事后,自然有你的好处后头。” 那人连连称是,云琴又嘱咐了几句,俩人这才先后离开了小亭子,我透过花枝,隐隐看见俩个背影一前一后,相继远去。 见他们去的远了,我这才松下心来,浑身不由的一阵发软,脚早蹲得麻木,伸手扶了边上的桂花树,强自用力的站了起来,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上早已是冷汗淋漓,背上的衣衫已湿得透了,被风一吹,寒津津的全身发凉。 我伸长脖子,想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却依旧找不到方向,月色已经微微西斜,时候已经不早,太后想必早已经回去歇息了,远处只依稀有几点灯火,在缓慢的游动着,想来是几个太监宫女在收拾东西。 我竟然一个人被遗留在这园子里,从小到大,我再没有一个人深夜呆在屋外过的,更别说是这么空旷的一个园子,虽有月光映照,我心里依然慌乱而又惊怕,方才听到的对话,更是令我惊惧不已,原来,皇后的病竟然另有蹊跷! 想到这里,我的身上唰的又是一阵冷汗,不觉的浑身发冷,我双手紧抱,强自定了定神,依着方才云琴他们走的方向,眼望着远处的灯光,一步步摸索着过去,只盼望有哪个过路的奴才能发现我,好带我出了这地方。 蒋秀小青她们见我还没有出去,只怕该急坏了吧,可是,怎么也不见有人找来呢,紫芫该告诉她们,我是在这里跟她们走散了的啊! 心里胡思乱想着,却怎么也走不到灯光那里,只怪这桂花园里的布局过于精巧,走不几步就是一座假山,再走几步,却又是一坐木桥之类的,这样左绕右转,竟然,我又站在了那个小亭前。 我到底没受过这个,饶是平时再要强,此时也不禁一阵害怕,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风大了起来,我的衣服早被秋露和刚才惊出的汗浸得湿了,身上一阵阵冷得我直抖,裙角缠裹在腿上,直令我迈不开步子,我晚宴上也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此时又冷又饿,眼也花了起来。 蒙头苍蝇般的乱转着,到了一座假山前,我细看看像是方才来过的,心里不觉的一阵沮丧,终于,我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又累又怕的我,终于落下泪来,我靠在身后的假山上,疲累的闭上双眼,随即又睁开,前后张望着,是的,我怕,我已经知道这深宫里,暗杀枉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此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怕是不知道有许多冤魂孤鬼在游荡的了。 极度惊怕中,忽然,远方依稀有人在叫着什么,我猛然站起,转过假山望去,远远的,只见一大片灯笼在晃动,很多人在大声的喊着,“娴嫔主子,您在哪……” “小姐,你在哪啊……” 良人 是小青,我一时间又惊又喜,再顾不得矜持,也不管她们是否看得见,忙向那边挥手,叫道“小青……小青……” 那边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一片惊喜声,灯笼带着人群迅速的向我这里拢了过来,不一时,已经到了跟前,小青惊喜的叫道,“小姐,真的是小姐……”懒 我被灯光照的眼花,尚没看清什么,只见当头一人过来,猛然将我拥在了怀里,叫道,“凝霜,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嘶哑痛楚,是英宏! 我在极度的惊怕下,猛然被裹进他的怀里,一时间,只觉得安全而又温暖,我心神激荡,再忍不住哭出了声,呜咽着叫道,“皇上……” 他紧紧的拥住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怎么……” 我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身子疲软到极点,他见过我身上湿冷一片,接过一个斗篷裹在我的身上,将我拦腰抱起,大步往回走,我靠在他温暖有力的怀里,心里安定莫名,第一次,对他竟然有了几许依赖和感激。 他一直将我抱出颐心园,边的人想是已经得到了消息,全都聚在颐心园的门口,见英宏将我抱在怀里,脸上全都变了色,英宏也不看他们,径自上了龙銮,就喝命起驾。 我探头一看,不觉大惊失色,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出来,他手上一紧,在我耳边轻声道,“别动。”虫 我感到龙銮一晃,已经稳稳的被抬了起来,当下只得闭了眼做昏迷状,不敢再动,我的头正贴在他的心口上,他的心跳声急而又快,咚咚的传入我的耳里,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凝霜,你吓死我了……” 他不说‘朕’,只说‘我’,让我倍感亲切,我依稀回到了多年前的夏日,贪看荷花却不慎落入荷塘里,大哥二姐全都吓得跑远了,是栩表哥跳入水里,硬将我拉了上来,可怜并不会游水的他,生生被灌了许多水,在将我拖到岸边的石台子上时,他也是只说了一句,“凝妹妹,你吓死我了……”就昏迷了过去…… 此时这句话再入耳里,说话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而中秋一过,他也要娶亲了,从此萧郎是路人! 栩表哥――他――到底成了路人…… 我的泪一直没停过,想到此间,心内更是大痛,眼泪愈发汹涌,想念的人此生怕是不得再见,自己又被囚在这锦绣牢笼里,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此生再没有了希望,心里难过绝望到了极点。 英宏察觉到我肩膀的抽动,将我身上的斗篷拢得更紧,不停用手轻抚我的后背,转眼间,已到了浅梨殿,才进了院子,只见除了蒋秀小青外,我屋里的奴才们全都在地上跪着,龙銮停下,英宏也不看他们,只抱着我进了屋子,直到进了内殿,这才放我放下。 见我满脸是泪,他又将我抱住,直道,“凝霜别怕,有我在,别怕,有我……” 灯光下,他脸上的不舍和心痛任是谁看了都会忘了他的身份,单纯的只为他自己而沉溺下去,我却猛然想起今晚颐心里园里的一幕,不觉倒吸了口冷气,他是皇上啊,他是天下至尊,更是后宫里所有女子的夫君,是大家的良人,他今日为我的迷失心疼不舍,却又哪里知道,就在这深宫里,就在他的身边,他的皇后却正被另外一个皇妃算计,差点儿,就丢了性命。 他到底也是不可依靠的,我深深叹息,不由缓缓摇头,英宏又哪里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见我摇头,皱了眉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可要叫太医来?” 我依旧摇头,只定定的盯着他的脸,眼神悲哀而又无奈,他见我这样,当下就命唤太医过来,又恨声道,“跟你的奴才实在是该死,竟连自家的主子也能丢了,全都给朕送到刑慎司去,好好的给他们上上规矩。” 刘喜一直都在门口候着,答应一声就出了屋子吩咐,院里一下乱了,哭声震天,我急了,忙拉住英宏的袖子,道,“不怪他们,是臣妾不让他们跟的,原本只是就在边上看看就走,谁知因闻着那花的味儿好,由着步子走,竟然就走迷了。” 英宏这才缓了脸色,见我撩开了斗篷,这才想起我还没换衣服,对着外面喝道,“今天先罢了,还不快进来伺候吗?” 蒋秀小青这才跌跌撞撞的跟进来了,小青的衣服被树枝挂破了几处,见我这个样子,眼泪更是流得凶,又不敢哭,唯有死命忍着。 蒋秀也是一身狼狈,亦顾不得,只带着剪冰裁雪进来服侍我洗浴收拾,好半天方才弄妥,又服侍着我到床上躺下。 我乏累到了极点,一到床上,就闭上了眼睛,迷糊中依稀只听得英宏轻叹了口气,将我拥进怀里,又把被子为我拢好,而我,神智渐渐昏沉,想睁开眼来看一眼也不能够,终于,沉入了黑甜梦乡! 为着我被迷在颐心园里,英宏极为震怒,颐心园的奴才们全被责打五十大棍,当初设计建造颐心园的人被责打八十大棍外,更是被逐出皇宫,浅梨殿的奴才们因有我求情,免棒责,罚薪一年。 旨意一下,浅梨殿里的人这才全松了口气,欢喜一片,杨阿亮抹着额上的冷汗,带了小福小泰等跪在院子里磕头谢恩道,“主子们今后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了,奴才们……” 屋子里蒋秀领了剪冰裁雪也跪下了,我忙命小青去扶她,道,“大家快别这样,说起来,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的缘故,是我连累大家了。” 让小青去多宝格上的匣子里,拿出几锭银子来,每人发了,抱歉道,“虽然免了你们的棒责,却扣了你们的薪奉,这些银子,就算是我的一点补偿了。” 他们却哪里肯受,连连推辞,我强命他们拿了,全都感激不已,又谢了半天,这才全都退出去了。 咫尺天涯苦 自从瑛答应在中秋月宴上被晋为常在后,她酿的百花酒成了宫里众妃的爱物,而她往日酿酒因只是小打小闹的酿了玩儿,并无太多,月宴上就用去了三之有二,如今很多人来讨要,她又抹不开脸来,唯有每日忙碌着酿酒之道,一时间,竟成了宫内最忙碌劳累之人!懒 来看我时,她的语气疲累中更是为难,宫里众妃大多位份全在她之上,只要张了口,就谁也不敢得罪,前天就有祥嫔因嫌她送去的杏花酒太少,命人拿着全泼在了她住的听玉小筑前,骂道,“要你的酒也只是抬举了你,还真拿自己当什么了?” 她也不敢吭声,唯有闭紧了屋门,暗自垂泪的,她颦了眉愁道,“原想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有人喜欢是好事,可这样下去,怎么办呢?” 我紧皱了眉头,祥嫔平日为人确实有些张狂,在她位份之下的,大都受过她的气,我当时若不是太后懿旨亲召,进宫后又受皇宠,只怕,也逃不开的。 只得安慰她,“你到底不比往日了,想来她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只不理她就完了。” 晚上英宏过来,见我依旧烦恼的样子,不解道,“可是闷了,怎么不找瑛常在来陪你。” 我心内一动,顺了他的话道,“瑛妹妹的酒自从中秋宴上露了脸以来,众姐妹都说好,都向瑛妹妹讨去尝,可那点子酒哪够,如今瑛妹妹光忙着酿酒了,哪里有空来陪我。”虫 又笑道,“宫里人都想着百花酒好,想要的人又多,只怕啊,这御花园里的花啊,都进了那酒坛子了。” 英宏也笑了,“既这样,朕就下旨,她酿的酒只供宫里盛宴,平常谁也不得私自享用,不遵者重惩,如何?” 我扑哧笑出声来,“这道旨意一下,瑛妹妹的百花酿就成了震世珍品了,只怕万金也难求呢!” 他捏了我的脸,“她的酒好,可朕更希望她是你的好姐妹,朕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能让朕的凝霜不苦着脸,就是好的了。” 看着他灿若春阳的脸,我心里一阵温暖,不禁暗自庆幸,虽说君恩浅薄,但到底,他对我还是不薄的! 在这浅淡凉薄的寂寞深宫里,虽然集宠于一生就是集怨于一生,但到底,也还是被人用心关注过! 就算,这个人不是我想要的! 第二日一早,英宏果然下了旨,百花酒为宫廷盛宴之酿,除了太后外,宫里众人皆不得私下享用! 瑛答应终于一扫烦恼,到我这来时,听得小青细细的跟她说了昨晚的事话后,她感激的拉着我的手道,“姐姐,你对我真好。” 我笑骂小青道,“就这丫头话多,不过是皇上心疼妹妹罢了,她倒先邀起功来,也不怕人笑的。” 宫里自那日以后,再无人敢来为难她,我们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秋日天青气爽,紫芫的精神也好起来,我们三个经常一起聚了或品茗或对弈,日子过得飞快,父亲传进家书来,提到栩表哥也已成亲,我只愣愣的坐着,心里哀伤难过,但想到,终于有人陪伴于他,我进宫给他带去的离伤若能因此而愈,也算是件好事了! 小青见我神色忽悲忽喜,只管拿着信发怔,接过信一看,也怔了,半晌,才叹道,“表少爷的终身已定,小姐,您……” 话说到这儿,看了看我的脸色,又停住了,我冲她笑了笑,拿过信来在熏香的小鎏金炉子里烧了。 “你说的是,从今后,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我淡淡道,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部词集来看,脸上心里再无一丝波澜。 “小姐能这样想才好,到底,已经是这样的了,”小青斟了一杯茶送到我手边。天气已经有点微凉了,她又拿过一块薄毯替我盖在腿上。 我摆手命她出去,在她掩上帘子的刹那,我到底还是流下泪来,栩表哥,山不穷地不远,可是我们的生命注定再无交集的可能了! 咫尺天涯,亦不过如此! 只不知,新人可如意吗? 紫芫又病了,自从那次小产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加上英宏现在极少顾及到她,她的情况就更加反复无常了。 我对她不是没有愧疚的,她初进宫时,英宏对她也是怜惜倍至,恩宠有加呵,虽然君恩自古浅薄,可到底在她之后受宠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呵! 我每日都去看她,太医在英宏的督促下,也探查的殷勤,紫芫却一直都是蔫蔫的,我去了,她也是没有精神,有时,甚至连话也不肯说一句。 我亦无奈,晚上坐在妆台前,只是长吁短叹,小青给我拆着头上的钗簪,道,“我瞧赵主子,倒像是有什么心事呢?” 我不解,对着镜子瞄她一眼,她头也不抬,道,“小姐难道不觉得她病得很是奇怪么,没来由的,就这样了,端午时也是这样的。” 我心内一动,紫芫这俩次病得确实蹊跷,正如端午那次般,头天尚好好儿的,说病就病了,太医却又诊不出什么来。 难道,是因为失宠的缘故吗? 我紧颦了眉,心内的不安更甚,小青见我愈家的发愁,很是后悔自己多嘴,安慰道,“小姐别想了,平时多看顾点也就完了,各人的日子各人过罢了,谁又能替谁操得了这个心呢!” 蒋秀掀开帘子进来回道,“皇上今晚要批折子,派人过来说请主子早些安歇,不用等他。” “恩,”我点点头,也无心问什么,就去床上睡下,天已经很凉了,掺了蚕丝的棉被裹在身上,温暖而又松软,我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 瑾贵妃在皇后身边设下的暗手只怕随时会让皇后身遭不测,我有心示警,又实在不知道从何做起,只怕示警不成反遭人猜忌,英宏来时,我几次话到嘴边,却又无凭无据,如何敢说。 我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心里满是深深的担忧和惶恐,若皇后真的身遭不测,只怕,在宫里乃至整个大肃朝,都要有一场极大的风波了…… 冬雪(上) 天气一日日的变寒,我原本害怕的事却一件也没有发生,皇后依旧气定神闲的每日在宁瑞宫接受我们的晨昏定省,瑾贵妃恢复到以往的刻薄凌厉,众妃对她无不谦恭而又惶恐,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她怒气下的出气子儿。懒 宫里和我初进时并无两样,平静到令我怀疑自己那日在颐心园里的经历只是一场梦,我暗自困惑之余却又暗自庆幸,我只是纳闷,按我那天听到的,瑾贵妃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就这样迟迟不下手的。 她必是日夜都想着要登上皇后的位子,所以,才会在皇后病重之时,做出一副贤良大度,母仪天下的样子来,原来那是她已经认定皇后是再逃不过她的算计了,皇后之位,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再想不到皇后竟然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正如那人告诉云琴的,宁瑞宫已经有所察觉,如此看来,皇后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是有蹊跷的啦。 只是,皇后因何也是一点动静没有,她已经察觉了不是吗? 我想到丽才人临死前说的,碍了谁,下手的就是谁,那么,自己碍了谁,皇后心里应该是雪亮的了啊! 我的头暴暴的疼起来,只宫里繁华富贵的背后,到底藏着多深的暗流,到底――又藏着多么深的人心。虫 秋天只是擦了个肩的样子,冬天就到了,我因身子弱,更是畏寒怕冷,每日给太后皇后请安后,就只在屋子里窝着。 英宏这几天很是高兴,边关来报说,因为前些日子准备的好,寒雪天气里,边关粮草充足,军衣军被也已经全部派上用场,全军将士,竟然没有一个因冻恶而生病的。 他拥着我说,“他已传下令去,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他将组织一次比武狩猎,京城中那些天皇贵胄家的子弟全都要参加,文功武德胜越者,将被委以重任,另外,若是未成婚的,召为驸马,将公主下嫁!” “皇上真是英明睿智,想必不久,朝中必添栋梁了,”我笑着对他福了一礼。 他拉起我,哈哈笑道,“朕必定要将大肃朝变成天下之最强,最胜之王朝!” 我含笑点头,想想又道,“天下之土,莫非王土,天下之民,莫非王臣,既然如此,何不将天下能者全都召来,又何必非得局限于皇家贵胄呢?” 他沉默了下,凝神盯了我一眼,我一惊,这才惊觉自己忘形,后宫嫔妃可是严禁枉论政事的呵。 忙跪下,欠首道,“臣妾只顾着为皇上高兴,一时忘形干政,请皇上赐罪。” 他双手来扶我,叹息道,“朕万没想到,凝霜竟有这样的见识,倒提醒了朕了,何罪之有!” 我也知道他不会加罪于我,但也是生生出了一身的汗,心里暗自提醒自己,今后,万不可如此大意了! 他却已急急转身出去,吩咐刘喜道,“摆驾回清心殿,另外,传我旨意,速传户部和吏部尚书进宫。” 我送到门口,他临上龙辇前嘱咐我,“外面冷,可莫到处跑了,我晚上过来陪你。” 边上伺候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唯有拼命忍着,我脸腾的红了,又不好说,只得躬身送驾,眼看着他上辇而去。 冬雪(下) 到了傍晚,裁雪进来给碳盆时告诉我,外面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冬雪,我命小青将窗子打开半扇,果然,外面纷纷扬扬的正飘着雪花,窗口的梨树上,叶子早就掉光了,此时已经薄薄的盖了一层雪,风一吹,沙沙的落下来。懒 我走到窗前,向外伸出手去,雪花挟着风打着转儿落在我的手心里,晶莹剔透,转瞬即化,只留了一颗水珠在我的手里,透心的凉。 小青拿过水貂皮斗篷来给我披上,道,“小姐,窗口凉,还是不要看了。” 我轻笑着摇头,“哪里就有那么娇气的,你忘了,在家里时……” 我顿住了,在家里时,娘饱受欺凌,我也不被重视,冬日的抱水轩,少阳光靠水边,份外寒冷阴湿,送来的却只是最次的柴碳,点起来满屋子烟气,呛得人眼也睁不开,怎么也不能用,窗子上糊的也只是最差的棉纸,风一吹,兹啦啦的响,很容易就破了,冷风一阵阵的往里灌,小青只得将不穿的旧衣服扯了,糊在窗子里面,这才好些,衣服也只是最普通的棉衣,穿在身上没有一点暖气,被子薄薄的,夜里裹在身上,冻得人直哆嗦,娘将她的被子抱来,晚上和我一起睡,这才不觉得冷,寒风冷雪的天气,向来是娘和我最最难熬的日子!虫 如今轻貂锦袄,满身富贵,跟往日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我手抚水貂皮的斗篷,自嘲的一笑。 小青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才笑道,“当初二奶奶三奶奶她们,仗着生了儿子,欺负小姐和四奶奶――哦不,是夫人,哼,她们再没有想到,她们加起来三个儿子,都及不上小姐您一个人,光宗耀祖还得靠小姐您……” “小青,”我笑止了她,嗔道,“这小妮子,啥时学会嚼舌头了。” 正说着,剪冰笑着进来回禀,“瑛常在来了。” 瑛常在披着件素花鹅毛大氅,跺着脚进来,我迎上去笑道,“这大雪天的,你还巴巴的来,可是想我了么?” 她笑眯了眼,道,“还真是有件好东西要给你看呢,”说着朝身后跟的兰儿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来,打开放在桌上,问我道,“姐姐可会打马吊么?” “马吊?”我笑了,在家时常见二娘三娘她们打,于是道,“见是见过,只是不会呢!” 她一拍手,道,“有什么会不会的,学学少不得就会了。” “现在么?”我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心里记得英宏说晚上要来,只觉得不妥。 她摇头,“时候已经不早了,更何况玩这个是要四个人才行,我现在来只是想跟姐姐商量,明儿没事,不如乘了这场雪,再请俩个人过来,对着雪玩一天怎么样?” 我点头说好,她却又愁道,“赵姐姐是肯定要请的,可另外一个,请谁好呢?” 我知道她的心思,宫里众妃,大都位份在她之上,她向来胆子小,只在我和紫芫面前随便些,若是有别的人在,只怕她一天都会不自在的。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道,“请陈才人来如何?” “陈才人?”瑛答应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正是呢,”想想忙又摇头,“听人说,她的脾气古怪得很,整天的关着门不肯见人,她肯来吗?” 我沉吟了会,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不知道呢,我只叫人先去请请看吧。” 瑛常在也就不再说什么,只细细告诉我,那马吊该怎么玩,她笑着说,这也是她在家里时,母亲跟人玩时,她经常在边上呆着,这才知道些的。 送走她,天已经全黑下来了,蒋秀依着我的吩咐命小泰和剪冰拿了包干果为礼,去请陈清莲,回来却报说,她病了。 “什么病?有什么请太医看的?”我放下茶杯,有点担心起来。 “是风寒,”剪冰回道,“有请太医的,只是……” “只是什么?”我见她顿住,心下奇怪。 剪冰咬咬唇,这才回道,“听说太医院只是随便派了个寻常太医过去,开的药也普通,已经好几副下去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他们也太大胆了,”小青又是吃惊又是生气。 “还有呢,那屋子里又冷又潮的,取暖的碳也不是银碳,黑黑的竟不知道是什么碳呢?” 我心内不由的一酸,这怎么就像我在家里时的情形呢! 看来,若是不被重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蒋秀将碳盆往我身边挪了挪,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必是见她不受宠罢了,你们忘了咱们这里夏日用井水擦地的事儿了吗?” “秀儿说的是啊,”我叹了口气,命小青出去传话,让小泰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是皇上知道陈小主病了,命太医院尽心诊治,又让小福拿了些滋补的东西送过去,并将我上好的银碳带了俩篓去先用着。 蒋秀闻言一惊,“主子,这可是枉传圣旨啊,若被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事呢!” 我不以为然,笑道,“有什么呢?一会皇上来了,再请旨就是了。” 懒懒的靠在椅子后的软垫上,屋子里放了好几个银碳盆,烘得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没有一点寒意,从花室里搬来的几盆茶花在暖气的烘灼下,似真以为是春天,开得绚烂而又热烈,小儿手臂粗的银烛里灌了茉莉花的末子,燃烧中散着幽幽的香气。 在这样的奢侈舒适的环境里,我的心也渐渐的放松开来,宫里的争斗,算计,一时似远远离开了,只有我,悠闲舒适的被皇帝宠着爱着,纵然我依旧时时想念着栩表哥,想念着娘,但到底,我已经适应了英宏的宠爱,我开始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后宫。 英宏来时,我提了陈清莲的病,却并没有说太医院的敷衍,英宏也并不在意,转头见刘喜在边上站着,随口吩咐道,“明日给太医院传个旨,让他们多留点心,快过年了,别再把这些不顺心的事带到年上去。” 砒霜乱(一) 年终于近了,父亲来信说,大哥哥已经成亲了,二姐,也已经有了人家,过了年,就要来娶的,二哥哥尚未定亲,但是也已经看好了人家,正在请媒求亲呢。 我在家时,除了大哥哥对我好些外,二哥哥二姐和我的情分是极淡的,但是今儿知道他们终身有定,我还是高兴的,在看多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后,再想到他们,心里到底是亲切的。懒 只是,父亲在信的最后,又说娘因为想我,已经病了,他嘱咐我一定要趁热打铁,趁着皇上如今对我宠爱正盛,求皇上将我晋升至三品,这样,按大肃朝的规矩,娘就可以进宫来看我了! 我不禁皱了眉,暗里冷笑,他明里是为我娘着想,实际上不过是得陇望蜀,盼着我能给他带来更大的风光富贵罢了。 他只怕恨不得我立时就做了那母仪天下的皇后,方才会趁了心罢! 将信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碳盆里,微暗的碳火忽的燃起,转瞬间将它吞没了,眨眼间,已经成了蝴蝶般的一片灰。 我愣愣的坐着,娘病了,这可怎么好? 心里深深揪痛,纵然我再怎么样为娘打算,没我在她身边,她到底是寂寞的,就算锦衣玉食又能如何? 小青端了碗燕窝进来,道,“这是小福熬了一上午的,小姐喝一口吧。”虫 我木木的接过来,张口就要喝时,小青惊叫一声,“小姐慢着,才出锅的,烫着呢!” 我被她一吓,这才觉得手里的碗烫热灼人,忙放下,小青吃惊的看着我,惊疑不定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我被她一问,眼里不禁有了泪,哑着声音道,“娘病了……” “啊,夫人病了……”小青呆住,看我难过的样子,却又喃喃的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摆摆手,无奈的叹道,“一如宫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 边上的蒋秀看看我,也叹了口气,却又笑道,“夫人肯定是有人照顾的,主子不必难过,最多皇上来时,求了皇上悄悄的命太医院的人去瞧瞧,好还是不好,自然要如实禀告主子,主子不用心急。” 我心里一亮,想想真是不错,拉过蒋秀谢道,“好妹妹,有你在身边,胜过诸葛孔明在我身边呢!” 蒋秀脸儿一红,才要说什么,裁雪忙忙的进来,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小青上前揪住她的耳朵,假意恼道,“去浣衣局拿衣服,去了许久,回来在主子面前就这么一惊一乍的,作死啊你。” 裁雪手捂着耳朵,脸都急白了,“青姑娘快放手,奴婢有天大的事,要回主子知道。” 小青见她神情认真,不觉有些吃惊,放开了手,我和蒋秀面面相觑,都等着她说话。 她深喘了口气,这才道,“主子这几天可千万别出去,这宫里出大事了!” 见我皱起了眉,蒋秀斥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裁雪被蒋秀一骂,忙道,“皇后娘娘的吃食里,查出了砒霜……” “啊……” 大家全都惊得呆了,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俩手捂着嘴,心里惊叹,瑾贵妃她――终于下手了! 只是,因何会是砒霜这么现眼的毒物? 宫里下暗手时,向来不是都习惯用那些不现山见水的东西吗?这样,待人死去时,只会被当作是得病或者是无疾暴死,而砒霜,服食者全都七窍流血啊。这不是明摆着是为人所害吗? 瑾贵妃做事怎么如此不谨慎,难道,她是等不及了吗? 一点一点的疑念深泛心头,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裁雪白着脸道,“如今宫里都乱了,到处都是搜查的,咱们这里因着皇上常来,所以,一时还没到咱们这里!” 屋外是严寒腊月,我的额头却密密的渗出汗意,半晌,我只挤出几个字来,问她,“皇后怎么样了?” “皇后没事,砒霜是下在一碗银耳羹里,皇后因为胃口不好,不想吃,就随手赏给了她身边伺候的宝哥儿,宝哥儿只吃了俩口,就口鼻流血,倒地不起了。” “宝哥儿死了么……?”我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既庆幸着皇后没事,又为那个叫宝哥儿的女孩子难过,才十六七岁呵,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呢! 蒋秀也惊得呆了,这时才回过神来,想想,道,“是谁在领人搜查呢?” “听说,是内务府安公公,还有贵妃娘娘宫里的李德……” 李德……我心内莫名的慌起来,前些时碧玉瓶子里搜出红花粉的事又历历在目,对蒋秀道,“咱们这里没什么不妥的东西吧,快些收拾了,别让人拿住了充替罪羊去。” 蒋秀摇摇头,忽又猛的顿住,惊道,“小安的牌位……” 我心里咕咚一声,也愣了。 蒋秀忙忙道,“快,快……” 大家全都慌了神要往外走,正在这时,院门外一阵喧嚷,搜查的人,到了。 安槐领头进来,见我站在殿门口,忙行了一礼,笑道,“给娴主子请安了。” 我强按住心神,笑道,“安公公好,这大冷的天儿,安公公带了这许多的人到我的浅梨殿来,是唱的哪一出啊?” “今儿个宫里头出了点事儿,太后和皇上下了旨,命奴才带人将整个宫里都搜一遍,奴才也是奉旨办事,有得罪主子的地方,还请娴主子担待些,回头奴才再来给娴主子磕头。”安槐对我一直都是谦恭有礼,却也是不卑不亢。 我倒欣赏他这样的风格,当下也对他客气的很,“安公公说哪里话来,既是奉旨办事儿,那就但搜无防,我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儿,惊得太后她老人家也下了这样的旨,但想来必定是有很大干系的,搜一搜,去去嫌疑也是好的。” 安槐听我这样一说,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到底还是娴主子深明大义,那奴才就得罪了。” 说完,他一摆手,后面跟着的人就四散开来,进了各房各屋去翻看,我的手心里早腻腻的出了汗,心里亦紧紧的揪着,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唯有忍着。 砒霜(二) 蒋秀亲自端上俩盏茶来,对着安槐和李德笑道,“二位公公辛苦,大冷的天,还是先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 安槐和李德笑着谢了,李德如今对我也很恭敬,连带着对我宫里的人也有了几分客气,双手接过茶,对蒋秀笑道,“秀姑娘太客气了。”懒 蒋秀也笑着说,“大冷的天里,俩位公公还要出来办差,可够辛苦的,”忽的,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道,“对了,俩位总管快吩咐下去,这里可有很多皇上御用的东西,请各位公公千万小心了,要是失了手可不得了。” 李德一听,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大家仔细了,这里面可有御用之物,要是弄坏了,可仔细你们脖子上吃饭的家伙。” 我瞧瞧蒋秀,蒋秀对着我抿嘴一笑,趁着无人注意,向我使了个让我安心的眼色。 我虽然纳闷,但是见她那么笃定,也多少放下些心来,只揪紧了斗篷,站在廊下逗弄着正在学舌的画眉。 前面院里的偏房全都搜过了,那些太监齐齐过来回禀,说没有什么,安槐看了看,垂手笑道,“请娴饶恕了,奴才得带人进殿内看看了。” 我拈起几粒高粱米丢进画眉笼子里的小碗内,头也不回,道,“安总管请便。” 虫 殿内都是我和英宏的日常用品,他们想来是怕碰坏什么,只略看了看,就出来了。 我缓步过去,问,“可看清楚了?” 安槐尚未答话,李德笑道,“主子屋里自然是没什么的,只是……” 他的眼睛瞄向院里拐角儿上的紫藤花架,我心内一沉,那里,正是通往后院的地方! 蒋秀也不待他说下去,气定神闲的过来,“还有奴婢们的屋子没瞧呢,虽然也没什么,但到底还是看了再走,也免得以后说起来大家都不清楚。” 李德似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倒愣了楞,这才带了人直往后面去,蒋秀甩着手里的帕子,闲闲的跟在后面,也过去了。 我和小青对看了一眼,只得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殿里坐着,心里却直通通的打着鼓,死绞着手里的帕子叫着老天保佑,若是被他们瞧见了小安的牌位,只怕,又是一场大劫了。 私下祭祀,可是宫里的大忌啊! 只得一会儿,他们全都回来,脸上却全都平静得很,安槐向我一躬身道,“主子真的孝诚有加,奴才定回给太后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明白主子的这一片孝心。”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带了笑含糊说道,“安总管说的哪里话来,太后仁厚慈祥,是咱们大肃朝全天下的母亲啊,都是应该的。” 李德的神情却是很有些勉强意外的样子,对着我说了几句面上的话,就随着安槐告了退,只是临走前,他的眼神凛冽,向我这里一扫。 我只作不知道,垂了眼不看他,待他们全都退出去了,这才忙忙的拉过蒋秀的手来,“你在搞什么鬼啊?” 她掩口一笑,指着院里忙着关门的小寿说,“主子只问他就好。” 小青忙出去唤了小寿进来,不待我问,他就笑嘻嘻的说,“主子莫担心,奴才早防到了,不过是使了个障眼法罢了。” 我更是糊涂,当下就要起身去往后院看个明白,蒋秀她们也不拦我,只和小青一左一右的扶着我,小寿在头里带路,直往小安的灵堂去了。 待到门前,门尚还未关,迎面的桌子上,一个金色的牌位正显眼的摆着,我明明记得小安的牌位只是普通的木头做的,怎么变了? 进去拿起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敏仁皇太后凤体长泰,’边上一行小字,‘沈凝霜折寿祈拜。’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才明白安槐说的那番话所指为何了,只是,我再想不明白,小安的牌位何时变成了这个。 小寿上前回道,“奴才不过是做了个小机关罢了,”说着伸手去小屋最边的柱子后出根细线来,一扯,我手里的牌位竟被拉脱手去,一下子,就被吊到屋顶梁上,梁上有一块布幔子正当中的垂挂着,正好挡住。 他的手再一拉一松,又一块木牌徐徐落下,稳稳立在桌子正中,我细细一眼,正是小安的牌位了。 那线是极细的,屋里的窗帘放着,黑暗无光,就算我刚刚将那牌位拿在手里,竟然也没看不出来。 我命小青掀开窗上的帘子,拈起那线来细看,这才认出,竟然是一根天鱼丝。 深海里有一种极罕见的鱼叫做天鱼,它的身子全是透明无色的,纵然是大白天在渔人眼前跃过,渔人只怕也难发现,最多只以为是溅起的水花儿,它每隔三年,就要产一次卵,产卵之前,为怕卵被海浪拍散,要先分泌出一种胶体来,再将卵产在胶体里。待得卵孵化成鱼游走后,那被遗留下来的胶常被渔人打捞了做成丝线,一旦离水变干后,它就变得极坚韧,细如毛发的一根丝线,吊起百斤重的石头也不会断,因此,被人称为天鱼丝,更因为极其稀少,一根丝价值百金,人们大多用来穿名贵的珠饰,轻易不肯拿出来。 我惊奇不已,“你哪里得来这样长的一根丝,你又几时设了这样的机关的。” 蒋秀过来道,“是啊,竟连奴婢们都是不知道呢,刚刚搜查的人来,奴婢们都急疯了,是他暗里跟奴婢说了,奴婢这才放下心来。” “奴才进宫也不是一年了,宫里的规矩自然是知道的,就想着设下了这个,以防万一,因想着怕人笑奴才胆子小,也就没敢说,没想到,还真用上了,”说着一亮那根天鱼丝道,“奴才家里就是海边儿打鱼的,这根天鱼丝是奴才进宫前奴才的爹交给奴才的,说若是奴才被人欺负了,就将这根丝交给管事儿,好让他护着奴才一些。” “这么长的一根丝,不知道要值多少钱呢?怎么你爹倒把你送进宫来当……”小青有点奇怪,看小寿的脸色有些不对,这才停住了口。 砒霜乱(三) 我轻拉小青一下,用眼神嗔怪她莽撞,小寿却笑了笑,道,“奴才的哥哥被人冤枉下了狱,奴才是替县里的财大户家的公子进宫来的,他家的女儿是县太爷家的儿媳,答应了奴才一进宫,他们就放了奴才的哥哥。” 懒 “是这样?”我心里吃惊气愤,大肃朝的规矩是每三年向天下征年轻男子入宫为仆,却是不论贫穷富贵的,只要在年龄上,一抽到了签,就定下了,督办这事的是有名的铁面官,礼部外行官张沛,他向来都是六亲不认的,凭你是谁,再无情面可讲。 想必那家财大户没了法子,才使了这样移花接木的事来。 大家沉默下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他却没事人似的,将写着皇太后名讳的牌位重新放了下来,笑道,“安总管必定是要报上去的,只怕还有人要来看呢。” 我凝眼看着他,想着已经死去的小安,心内发热,我和他们虽然是主仆之分,可他们待我的心,却都是真挚。 “用天鱼丝来做这个,太……”裁雪忍不住的感叹。 小寿笑道,“在外人眼里它或许是珍贵的,可对咱们来说,可有什么用呢,”他看了看我,言语诚恳感叹,“如今跟了主子,自然是不用担心有人来欺负了,这根丝,也不过就是一根丝罢了。”虫 掩好了房门,大家都回到了前面,我眯眼看了看天空,天色灰蒙暗沉,虽没有一丝的风,却平静里带着沉重的压抑,很明白的彰现着,马上就会有一场暴风雪到来了。 蒋秀替我解下斗篷,交给裁雪收好,将暖暖的小手炉递给我握着,我尚惊魂未定,坐在铺了毛毯的卧塌上,发着呆。 待裁雪小青出去,蒋秀这才过来,道,“主子可是觉得奇怪么?那李德好似知道咱们后院里的名堂呢!” 我想到李德当时的神情,果然大有玄妙,不由点头,道“是啊,按理他没那么好说话,我的屋子里他不在意搜,倒对你们住的地方上心,现在看来,倒真的是冲着咱们后院来的!” “可是,后院里就只有小安的灵堂,可只除了咱们浅梨殿的人,就连紫芫她们,我都没有告诉过,他怎么知道了呢?”我深感疑虑。 蒋秀也皱起了眉,“奴婢也是这想法,难道……”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脸上的神情却凝固起来,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有内奸……”我们齐齐脱口而出。 俩个人就这么愣愣的对看着,我的身子缓缓的软了下来,满心的不信和痛苦,我身边,竟然有了内奸了么? 我摇着头,头上的璎珞随着我的晃动发出叮当的响声,冰冷而又刺耳,似在讽刺着我对人性的高估和过份的自信。 “会是……谁……?”半晌,我从赤缝里挤出这几字来,声音亦冷了几分。 蒋秀到底冷静,想了想,道,“别人奴婢不知道,按今天各人的表现,小寿是绝对没问题的。” 不待我说话,她喊了声,“不好,”也顾不上失礼,转身就出了殿,我听得她叫过小寿来,像是嘱咐了些什么,小寿答应着去了,她这才白着脸进来。 “奴婢让小寿去把小安的牌位和天鱼丝全都收了,只留太后的牌位,若是真有内奸,只怕刚才那个机关也已落入人眼了,还是早些除了的好。” 我一想,确实如此,当下感慨道,“到底还是你想得周到。” “只是,”说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话题一转,“今儿皇后宫里的砒霜,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晚在颐心园里的事,我到底没告诉任何人,现在也不想跟她说,只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若是瑾贵妃下的手,她缘何会选砒霜而不是别的。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如此张扬的事来? 蒋秀凝了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半晌,才劝我道,“主子还是别为那边用心了,咱们这里既然也出了这样的事儿,就还是小心些,想来那件事儿是扯不到咱们身上来的。” 我点点头,“你说的是,吩咐下面的人,各人格守各人的本分,谁也不许议论这件事。” 皇后的吃食里竟然被人下了砒霜,这简直就是在谋逆造反,英宏大为震怒,下令各宫禁闭,没有圣旨不得随意出入走动,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人人都在猜测这把火要烧到谁的身上。 皇后遭此惊吓,当下一病不起,英宏连着几天在宁瑞宫陪她,我们因着被禁足,所以,也就不能过去请安探视。 我乐得清闲,每日只在屋子里画画写字,间或和蒋秀私下里观察,看到底会是哪个对我生了外心。 然而可能是受了宫里肃杀气氛的影响,他们全都小心翼翼,平白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我和蒋秀暗里看了许久,竟也看不出那个人会是谁? 我只好吩咐蒋秀小青,自己将那些犄角旮旯里先看了,免得暗里被人放了什么还不知道,红花粉的事,已经成了我心里的阴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皇后那里出了事,我自然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就这样连着闹了几天,也没见有什么进展,宁瑞宫自从事后就被关押在刑房里的奴才里,一早起来,却突然的死了俩个太监,当下,宫里又是一阵哗然。 那俩个太监是宁瑞宫小厨房里的,一个是打下手的,另一个专管皇后的茶水,死时满脸发紫,口鼻流出的全是黑血,全是被毒药毒死的。 这些消息,全是内务府的人送菜蔬来时说的,大家全都吃惊不已,这明摆着就是灭口了,可是谁又有这么大的神通,能轻而易举的将关在刑房的人除掉呢? 内务府的人不敢多说,我也不让人问,心里猜测,这俩个人里,会不会有一个就是那晚在颐心园里和云心见面的那个,那晚云心给了他一包什么东西,难道,真的就是下在皇后吃食里的砒霜吗? 宫墙高,高几许 这事报到英宏那里,英宏震惊之下,急令内务府和内廷侍卫总管严查,并将掌管刑房的首领太监赐死,其余奴才全都杖责一百,罚去役局做苦役,这帮人平日在刑房作威作福惯了,此时被罚去役局,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比死还难受。懒 皇后经过此事,将平时身边伺候的奴才严格筛换,除了特别亲近可信的,其余的全都换掉,内务府和内廷侍卫处又因此连带查出许多龌龊奸佞之事来,整个皇宫竟因此被大翻检了一番,被赐死的太监宫女竟达百人之多,处处都能听到啼哭尖叫之声,一时间,宫内人人心慌,个个自危。 我留心观察瑾贵妃的举止,锦元宫里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李德自那日协同安槐在宫里大搜查后,也没再露过面了。 最后还是太后见事情闹得实在大了,出面制止,皇后也奏请皇上为大局作想,年关已至,暂息雷霆,英宏这才怒气稍息,在严令内务府和内廷侍卫平时多加警戒后,这件事才算平息了。 此时,已经是腊月里了,大雪下得铺天盖地,宫里处处洁白莹润,玉树琼枝,干净得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看不到一点血腥和杀虐! 内务府按各宫位份发下过年的分例,各宫里全都和民间一样,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窗花和红对联,人人都好似忘记了前些天刚死的阴魂,过年的气氛慢慢的浓了起来。虫 腊月二十八,我也接到了父亲的来信,说娘的身体更加不好,我不禁大是担忧心急,前些时因为宁瑞宫出事,我一直都没见到英宏,也因着不想在那敏感时刻生事,也就没让太医院的人去看娘,只暗里祈盼着娘过了这些日子,已经好起来。 此时得知娘竟然愈发病重,不由得我心急如焚,可看着这高高的宫墙,纵使贵为皇妃,亦是迈不出半步,我只觉得自己就像那笼中的鸟儿,绝望而又哀伤。 外面的雪还在下,我站在院里,任由雪花落在我的头上,身上,只望着那宫墙外朝着家的方向,泪流满面。 小青蒋秀全都吓坏了,蒋秀拿了一件厚厚的雪狐皮的斗篷裹在我的身上,连声的劝着,“主子快进屋吧,外面凉,可千万别冻病了……” 小青急得跪在雪堆里,抱着我的腿哭道,“小姐快进屋吧,莫要夫人还没好,您又病了,那可真就要了夫人的命了啊……” 杨阿亮他们不知所以,见了这种情形,只知道着急,全都跪在了雪地里求我,我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道,“你们起来吧。” 回身刚要进屋,只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驾到……”脚步声声,一大群太监宫女拥着英宏所乘的明黄色龙辇进了院子。 至从宁瑞宫出事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到我这里来,我满面泪痕不及掩饰,忙忙的跪在接驾,明黄色的轿帘掀开,英宏大吃一惊,忙过来扶我,口里叫道,“凝霜,你怎么跪在雪地里。” 他的手温暖而又有力,我垂首谢恩,不敢抬头看他,他立时就发现我不对,伸手托起我的脸,我脸上泪水犹存,想要别过脸去,他却不许,沉声问我,“凝霜,你怎么了?” 我咬紧了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掸落我发梢上的雪花,转身看向地方跪着的人,眼神一扫之间,满是寒意,也并不急着问什么,将我的手裹进他的手里,拉着我进了屋子。 屋里生着火盆,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我发上余积的雪花立时就被烘化成一颗颗的水珠,顺着发丝滴在颈子里,冰凉透骨。 蒋秀和小青跟进来服侍,被英宏喝住,声音里隐隐的泛着怒意,“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让主子站在风雪地里哭。” 蒋秀小青唬得魂都飞了,齐齐跪下,小青胆子小,在英宏冷冽的眼神下,吓得直抖。 英宏知道她是我的家生丫头,当下也就死盯着她,冷声道,“还不说吗?” 小青偷偷抬眼看了看我,喃喃道,“皇上饶命……是……是小姐的母亲病了……小姐……小姐她……” 我大吃一惊,“小青,”小青抬头看着我,随即低头,再不敢吭声,我忙上前跪下,也不知是惊还是冷,颤着声儿道,“臣妾该死,臣妾有违宫规,私下里和宫外通信,宫妾罪在不赦……” 小青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闯了大祸,她一句话竟然暴露了我跟宫外通信的秘密,宫妃私下里跟宫外通音讯,那可是大罪啊! 一意识到这个,不禁吓得小青面如土色,跪着向前爬了几步,连连求道,“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这不关我家小姐的事儿,是奴婢,是奴婢暗里和宫外联系的,我家小姐并不知情啊……” 我又感动又好笑,如今就是傻子也明白的事了,她竟然还想为我遮掩,这个傻丫头呵! “皇上明鉴,这种事岂是她一个小小宫女所能做得了的事,都是臣妾一手安排,虽只是因着思念娘亲家人,可到底,臣妾已经触犯了宫规,请皇上下旨责罚,”我顿首在地,想到家人此次只怕要跟着遭殃,我的心里深深的痛了起来,“只求皇上饶了臣妾的家人,体谅臣妾娘亲思女心切,如今已是病卧在床,只处置臣妾一人……” “不是,不是,是奴婢所为……请皇上处置奴婢……” 英宏皱眉看着我们闹哄哄的抢着认罪,但是,听了这许多,他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伸手将我拉起,“有什么事起来好好说,地上凉,别再跪着了。” 见他这样的反映,我心里暗松一口气,依着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宠爱,我知道,没事了,只是,到底是吓出了一身汗,站起的身子,竟然微微的晃了起来。 英宏拥我在怀里,关切紧张道,“可是哪里不适吗?不好,必是刚才吹了风了!” 他对着地上跪着的小青蒋秀喝道,“快出去传太医。” 扶着我去床上躺下,伸手抚摸我的额头,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气,“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大雪天里,站在外面流泪,你是不要命了吗?” 镯冷 被他这样一讲,我心里的急痛和委屈刹时泛了上来,心中一酸,泪又落了下来,英宏见我又落了泪,只得长叹一声,道,“朕不是怪你……” 他用指尖拭去我腮边的泪水,语气温柔起来,“你娘亲病了么?”懒 我哽咽难言,只是点头。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问,“怎么不告诉朕呢,朕也好命太医院的人去看看。” “皇上……忙……不敢……打搅……也……不敢讲……”我抽噎着话也说不连贯。 他摸着我的头,“傻瓜,你派人送句话给朕就好了啊。” 正说着,太医张才玉匆匆赶到,跪在帘子山呼着万岁,蒋秀小青进来放下我床上的锦幔,用一块绢丝帕盖在我的手上,托起我的手放到一个锦幔外的一个小棉布包上。 张才玉轻轻的将手指搭上我的脉搏,半晌,放开手回禀,“皇上放心,娴主子并无大碍,臣再开点驱寒回暖的汤药让主子喝下去,就不防事了。” 隔着锦幔,隐隐见英宏点了点头,他顿了顿,命道“娴主子的母亲身有旧疾,娴主子很是牵挂,太医院里你的医术不错,忙完了这里,就过去瞧瞧去,好还是不好,都过来回了娴主子。”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立刻就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他的话音一落,我心内立时一阵温暖,一股感激刹时蔓延上心头,想想那日推他落水,到再次咬他一口,哪件事不是死罪,若不是遇的是他,只怕,我沈家满门的坟头上,草都已经很高了。虫 张才玉领旨退了出去,英宏掀开锦幔,见我泪意莹然的看着他,只道我是还在为娘忧心,摸摸我的头发,道,“没事了,相信我……” 他又在以我相称,我心内更是激流澎湃起来,将头埋如他的怀里,“皇上对臣妾的隆恩,臣妾至死难忘。” 他却有点恼,“叫宏……” 他的语气像个孩子般懊恼,我哧的笑了,他一见我笑,自己也笑了,屋里气氛松散开来,边上伺候的立时蒋秀小青全都松了口气。 我看了看她们,向英宏道,“外面那些奴才也不怪他们,刚刚也是在苦劝臣妾呢,皇上就开恩让他们起来吧,大雪地里的。” 他却脸儿一沉,“如今这些个奴才都太不像话了,主子待他们仁慈,倒抬举的他们无法无天起来,皇后的吃食里,竟然给下了砒霜……” 说到这里,他脸上怒意勃发,刹时满罩寒霜。 我和蒋秀她们对看一眼,全都垂了眼皮不敢做声,他对我说道,“该罚的还是要罚,你也莫要太过心软,若不这样,不能叫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 我心里知道他仍然在为前些时发生的事耿耿于怀,那件事,我思来想去,就只有瑾贵妃下手的可能最大,先不说那晚我在颐心园里听到见到的,只说轻易就能将关在刑房里的人灭了口,就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看着英宏冷凝的脸,我却再不敢将心里想的说出来,只得道,“皇上所言极是,那些个奴才确实是该死,只是,忠心的奴才也还是有的,皇上可不能一杆子打死了一船的人呵。” 说着,我不由得眼光又往外飘,他看见了,不由抚上我的脸,叹气道,“凝霜,你就是心软的。” 我低头微笑不答,他终于宠溺的笑了,向蒋秀一摆手,“叫他们起来吧,以后若再有这样事发生,就全都别想活了。” 蒋秀忙出去传旨,外面院里传来谢恩声,我对着他柔柔的笑,“皇上明明心上仁慈,却偏要做出凶样儿来吓人呢。” 他伸手一捏我的鼻子,“调皮,”侧身歪到我身边来,小青过来小心的帮他除掉脚上穿着的鹿皮靴子,捧起他的脚放到被子里。 “皇上……大白天呢……”我的脸红了。 他却只是懒懒的往后一靠,道,“朕累了,”说着就唤刘喜,刘喜在帘子外边应了声,“奴才在呢,皇上有何吩咐。” “今儿个不回清心殿了,就歇在这儿,朕累了,传旨下去,有事明天再奏,”这样说着,就转了身子,腻到我边上,口里呼出的气,痒痒的抚着我的脖子。 我只得坐起身子,替他除去身上穿着的雪狐皮对袄,他自己解下里面的明黄色锦袍,一把甩到床尾,捉住我的手,连声道,“大冷的天,快躺下。” 我的手指纤细而又柔长,白皙没有血色,被他的手一握,温暖里而又安心,手腕上的银镯子经这一动,带着我的体温,咯啷啷的滑到他的手背上。 我心里一冷,像是被它提醒了什么似的,满腔的温情立时被打下了深谷,沉寂冰冷。 他却不知道,手指画上银镯,“怎么戴这个?” 我心里突的一跳,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仿佛努力封存的东西已经全都落在他的面前般,慌乱而又惊诧。 他却闲闲的唤着小青,“将你主子的首饰箱搬来。” 小青正在边上紧张的睁大着眼看着,听他吩咐,忙过去妆台上,抱过一个紫檀木的箱子来,蒋秀过来打开箱盖,双手托着跪送到英宏面前。 我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在箱子里来回翻检着,边找边皱眉,“朕记得送过你不少的珠玉首饰,镯子金的玉的也有不少,怎么就这几样的了。” 他淡然的神情让我一松,这才知道是自己紧张了,蒋秀忙回禀,“皇上的赏赐大都被锁在后面的库房里,只拣了几样主子常戴的放在这里,皇上要看,请容奴婢去取来。” 他待点头,我忙拦了,道,“皇上赏了那么一大车的东西,臣妾哪里戴得了许多,就这箱子里,就已经多少天不重复了呢。” 他摇头道,“你素来只戴那几样的,朕都看在眼里,别的也就罢了,”说到这里,他重又握着我的手腕,“只这镯子,朕见你一直都是只戴着它的,好歹你也是个五品位的主子,怎么能总是戴着这么个寒碜的东西!” 说着,他从箱子里拿起一对滴水般莹润的翡翠玉镯来,“还是戴这个吧!” 我不由的猛往后一缩,将手腕快速的从他的手里抽脱出来,紧紧的捧在自己的怀里。 凌寒独自开 这个动作快捷迅速,我连想都没有想的就那么做了,立时间,他一手拿着翡翠镯子,一手成空,就那么的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背上,一阵寒意! 看着他逐渐冷凝的脸,我张着口,半晌,我听到自己艰涩的说,“……是……娘给的……”懒 他的眉头慢慢的舒展,笑意渐渐浮上来,放下手上的翡翠镯子,他重新将我的手捧过去,抚着那银镯,似在想着什么? 我并不因为他脸上有笑而宽心,心依旧吊在了嗓子口,刚才那句话,我亦是本能的出了口,有生以来,第一次扯谎,却是这么的艰难,这么的无奈。 “凝霜,你很想你的娘亲是吗?”他忽然问,眼神深邃,里面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似激动,似兴奋,却又有点神秘,更像是,决定了什么! 我点点头,我只能点头,事实上我确实是很想娘的,他见我点头,伸手轻拭我的面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又流起了泪,他嗔道,“哭什么呢,你放心,总有见着的时候。”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神晶亮,嘴角的笑意里,更是带了一丝淘气。 我微张了口,呆了…… 张才玉做事向来沉稳快捷,领旨的当晚就去瞧了我娘,因着英宏晚上宿在我这里,这才等到第二日早上,才来回我。虫 他的禀报让我大吃一惊,娘的身体向来不好,这个我知道,可是,却并没有父亲信上所说的那般糟糕。 嘱咐他常去看娘,让蒋秀将库房里藏着的上好珍贵药材拿出来,交给他带给娘用,又命小青拿了银子赏了他,这才让杨阿亮送他出去。 知道娘无恙,我大松了一口气,跟着又深深的疑虑起来,既然娘并没有大碍,因何父亲却又是那样说? 陡的,父亲信尾的叮嘱浮现在脑海里,他要我,趁着皇宠正隆,进位三品! 一声冷笑响自我的口里,父亲,你真是机关算尽,竟然算到自己的女儿身上来了,为了能让我给他争取更大的荣耀和富贵,他既然用娘来利诱我。 若说往日只是对他不满,不屑,那么此时,心里对他的感觉就是厌恶,我深深的为自己悲哀,因何,竟然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小青听张才玉回禀说娘没事,喜滋滋的过来,“小姐,这下可放心了,夫人好好儿的没事呢!” 蒋秀却已经发现我的脸色不对,拉了拉小青,小心的看着我,叫道,“主子……您……” “我没事儿,小青说的对,娘没事,这就好了,”我对她淡然一笑,纵然悲哀厌恶,也到底只是自己的家事,怎好露于人前。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英宏天一亮,就去了祖庙敬天祭祀,宫里头,也全都在皇后的带领下,先拜了谷神,水神,蚕神,祈祷来年大肃朝风调雨顺,又对着祖庙遥拜了,接着去给太后和各位尚在的太妃请了安,中午,就在太后宫里用了斋膳,到了下午,各位出嫁了的公主和各府诰命,全都进宫来辞年了。 太后忙了一上午,却依旧精神抖擞,见了那些诰命和公主,只觉得说不完的话,那些诰命和公主们,见太后高兴,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将平日里所听到的看到的趣事儿,尽拣那新奇好笑的,说给太后听。 皇后和瑾贵妃陪坐在太后边上,也是被众位诰命所包围着,各种阿谀奉承的话,层出不穷,皇后雍容大度,端庄和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前些时的砒霜事件完全没有影响她的国母风范,瑾贵妃亦是自砒霜事件后第一次露面,此时亦是明艳照人,贵气逼人,不知道听了什么笑话,咯咯的笑得清脆。 这是我进宫来的第一个年,这种景象我只觉得陌生而又疏离,只是碍于规矩,不能离去,紫芫也来了,却是被一个认得她的诰命拉着问长说短,我远远的看着,她的面上虽有不耐,却仍得笑得嫣然。 韩瑛虽已被封为常在,这样的场合却是她不能来的,在拜了祖庙后,她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太后宫里的素宴也是由内监们送去。 我脸上带着谦浅的笑,静静的坐在靠窗的地方,窗上糊的是上好的银绡绸,轻薄如霞云,却严密紧实,任凭寒风凛冽,吹不进一丝风来。 窗外是一个小园子,几株梅花挨着墙角,已经开了,稀疏却又有致的花枝上尚压着未化的凝雪,斜斜伸到窗前,凝神细闻,一古清冽的香气幽幽醒脑。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我心里一阵恍惚,依稀又是小时候,比我只高了小半头的栩表哥,正一本正经的拿着一枝寒梅教我念诗,手上的寒梅是爹爹为讨五娘欢喜,特地花重金寻回来的异种,同一个枝子上,却分别的开着白色和绿色两种花蕊。 只记得,五娘发现她心爱的梅花被我们折了后,很不高兴,爹见他最心爱的女人又哭又闹,当下暴跳如雷,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就是这一耳光,打掉了我心里父亲这个名字! 犹记得栩表哥当时小脸涨得通红,眼里泪水滚滚而下,对着父亲喊道,“舅舅,不怪凝妹妹,梅花是我折的……” 说着,将手里的梅花恨恨的丢到五娘的身上,还向着五娘吐了一口口水,当时的姑父身拜三卿,位高权重,栩表哥又是姑父的独子,五娘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反而转劝了父亲,这件事才算平息了。 栩表哥……栩……表哥……从来,就只有你对我最好…… 我的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楚,他现在对着新人,可是幸福美满吗?在这样的大雪天里,他可是也拿了一枝寒梅,细细的对着新人吟诗作画? 眼前不禁浮现他手拿画笔,对着新人盈盈而笑的样子,心里不禁酸楚难言,只觉得疼得连呼吸都要快停掉,我这才惊觉,我有多么的想念他,又是多少的嫉妒和羡慕那位新人,一直以来,我心里的那些释然,都是自欺欺人,纵然我想栩表哥好,可是,我又多少的希望,他的心里,永远都只装着我,他的那些好,都只是为了我……… 挑衅 “哟,这位应该就是那位深得皇上龙心的娴嫔主子吧?” 一个尖脆的笑声很突兀在耳边响起,我被从沉思回忆里惊醒,忙转身看时,一个气度华贵的诰命夫人正立在我的边上笑吟吟的看着我。 这个妇人我是认得的,正是当今太后的弟媳妇,瑾贵妃的母亲!懒 我万没想到她竟会抛下女儿,来跟我搭讪,一时竟愣了愣,进宫虽然已近一年,这样的场合却是头一遭儿,当下也就只得笑笑,站起身来,她却赶紧伸手要扶我坐下,口里连声道,“哎哟,娴主子快坐下,臣妾给娴主子请安见礼……” 我忙伸手托住,自己倒沉身拜了一拜,笑道,“夫人要折杀凝霜了,原该晚辈给夫人见礼才是!” “娴主子不愧是大家出身,真真是贤淑温良,但到底您是主子,臣妾怎么敢受您的礼呢!”她嘴上谦虚,脸上却受用得很,隐隐的带着丝得意。 她的笑声清脆而又响亮,旁边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边来,祥嫔娉娉婷婷的走过来,扶了她在椅子上坐下,又亲手端过一杯茶来,笑道,“静国夫人原来在这里,刚才长公主还在寻找外婆呢。” 祥嫔这样一说,这位静国夫人不由的脸上更是带了几分自得,眼神向着太后凤庭方向一扫,语调正好让那边能听得到,“咱们这位长公主啊,就跟你们贵妃娘娘小时候是一个样儿的,聪明调皮不说,也最爱黏我。”虫 就有人笑了起来,“原本就是夫人肉上生的肉儿,黏您也是应该的。” 她但笑不语,端起茶来轻抿一口,微翘的手指上,金色的护甲套耀耀生辉。 过了一会儿,她才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眼睛又似不经意的向太后的方向瞄去,嘴角的笑意里,更是带了些许的挑衅。 我一时为她神情里的嚣张纳罕起来,她纵然贵为一品国夫人,却怎的倒对自家人那般的神情,她夫家的荣耀和女儿的荣宠,可全是来自于太后啊! 凝神看去,那边凤庭上,一左一右俩个正位,左边上首的太后似没有发觉般,只顾着和几位公主说着话儿,右边下首上,皇后的手正被一个富态雍容的贵妇拉着,呢喃细语里,更是多了几许的温情。 我心头一亮,突然明白了身边这位静国夫人所针对的,原来并不是太后,而是皇后母女! 当初,若不是先帝早钦定了皇后人选,如今的皇后,就只能是她静国夫人的女儿,如今她的女儿只是个小小的贵妃,她焉能不气? 可皇后正位中宫后,却多年膝下无出,瑾贵妃虽只是生了一个公主,可到底是皇上如今唯一的骨血,当今太后又是她的嫡亲姑母,不免气焰嚣张,向来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若不是惧着英宏,只怕整个后宫里再无皇后说话的余地,此形此势,她静国夫人又怎么能将皇后母女放在眼里呢! 看着祥嫔对静国夫人殷勤有加,我心里只是清浅一笑,转头又将目光对着窗外的寒梅,却听到静国夫人话锋一转,道,“一直都听说娴主子是太后慧眼亲定的,如今见了,果然是好,也难怪把这宫里的全都压了,皇上的心牢牢的只在你的身上。” 这话说的直白,听着是夸赞羡慕,实则枪剑齐来,我早料到她这样特地来找我说话,绝对不是为了寒暄,如今也不意外,只缓缓转过身子,“夫人缪赞了,凝霜资质平常,怎么能跟贵妃姐姐的万千华贵相比,皇上对凝霜,和宫里众姐妹向来是一样儿的。” 说到这儿,我对着祥嫔一笑,道,“宫里姐妹都知道,皇上的心啊,都只在贵妃姐姐身上呢,若不信,您只问祥嫔姐姐是不是?” 祥嫔原本只是在边上看着,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她万没料到我会突然的将话头扯到她的身上,当下不禁有点发愣。 “……啊……啊……是啊……是啊……皇上心里最看重的,就是……贵妃了……”她不得不带了笑应道,转脸之间,我分明看到她的眼内寒光一闪。 我心内也只是冷笑一声,刚才我分明看到她跟这位静国夫人在唯诺低语,眼光不时的向着我一扫,我不想跟她们多作纠缠,当下只作不知道,只看着窗外的梅花消耗时间,万没想到,她竟然能挑衅得这位尊贵的静国夫人过来出言弹压于我,倒也真是有点本事呢! 静国夫人言笑灼灼,“娴主子真会说笑呢,大肃朝古往今来,可是只有你这位娴嫔主子上过天子所乘的龙銮呢。” 她的话一出口,边上一片惊呼声,我的脸色一白,眼角过处,祥嫔正嘴角含笑,端着一盏莲子咸茶,浅浅嘬饮。 我死死的看着静国夫人,眼里满是惊谔和惶恐,又是不解又是害怕,声音忍不住的颤抖着,“夫人方才说的什么?龙銮?” 她很满意我脸上的表情,点了点头,我却猛冲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死命的摇,“敢请夫人说得明白些,什么龙銮?” 这样说着的时候,我的声音尖利高拔,已是带了哭音,眼泪哗的流了下来,静国夫人显然料不到我竟然这样大声惊叫,待要制止时,满殿里的人已是全都被惊动了! 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向边上的女官吩咐了句什么,只见那女官快步过来,宣道,“太后懿旨,娴嫔和静国夫人近前回话。” 静国夫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已经哭出声来,却又偏死命的要忍住,边上过来俩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扶了我,到了太后的面前。 瑾贵妃一见我这个样子,又是和她的母亲有关的,当下就立起眉头来,“娴嫔妹妹,这大年下的,正是欢喜的时候,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只是哭,已经说不出话来,太后眉头更深,问,“怎么回事儿?” 我这才忍着哭道,“嫔妾也是不知道的,只刚才静国夫人说,嫔妾竟然上过龙銮,嫔妾想着,静国夫人身份尊贵持重,必定不会信口胡说,因此嫔妾这才惶恐起来。” 不说 说完,我又落下泪来,“踏足龙銮,乃是死罪,嫔妾却只是糊涂,记不得在何时,竟犯下这样滔天的罪事来,静国夫人又说的笃定,嫔妾……” 殿里鸦雀无声,瑾贵妃看看她的母亲,又看了看太后,意外的没有出声,气氛刹时冷凝起来。懒 太后的脸上慢慢的有了怒意,眼光冷冷的向着静国夫人的脸上一扫,静国夫人的身子微微一抖,忙跪下了,口里喃喃,“这……臣妾也只是方才……”说到这里,她向着祥嫔一指,“……也只是方才听祥嫔主子说起,臣妾……臣妾也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儿……” 祥嫔此时早已经没了刚才的沉静,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就下来了,“太后明鉴,中秋夜里在颐心园,多少人看见的,皇上抱着娴嫔上了龙銮……” 屋里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我心内冷冷的笑着,脸上却是更加的不敢置信,“祥嫔姐姐说的……是……什么……?” 我似被抽去所有的力气般,声音惊谔讶异到了极点,这时皇后开了口,“这件事本宫和太后都是知道的,”她这话一出来,公主诰命全都惊住了,一刹那的陈迹之后,殿里渐渐的窃窃私语起来。 皇后清了清嗓子,笑道,“那日娴嫔妹妹在颐心园里被迷住了,皇上找到她时,可怜娴妹妹已是昏迷不醒,皇上一时情急,这才将娴妹妹抱上龙銮,赶回浅梨殿救治,皇上也早已经向太后回禀过,太后仁善,当下就说救人要紧,罢了的。”虫 这些却真是我不知道的,此时听皇后说来,我面上惊诧的表情倒是真的,太后这才点头,对着祥嫔斥道,“宫中后妃,最忌的是什么?” 说着,转头对皇后道,“皇后平时也该多管教了。” 屋子里众人眼见太后发怒,全都跪下了,皇后站起身子,低声恭敬应道,“是。” 经此一闹,太后意兴阑珊起来,懒懒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道,“天儿已经不早了,今年就到这儿罢,你们全都回吧!” 公主诰命全都按了品位跪了行礼,口里呼着,辞旧迎新,太后万年祥瑞等话,作了辞年礼,这才依次的退了出去。 荣寿宫里慢慢的静了下来,终于,公主和各府诰命们退得一个不剩,我早被皇后身边的慧哥儿扶去后殿里收拾了,又打水重新匀了面,这才出来,皇后亲自拉了我的手,细细的安慰着。 祥嫔依旧跪着不敢起来,太后也不看她,只向着我们又嘱咐了几句,就叫她身边伺候的姑姑给我们每人分发了一个红色锦缎缝制的小荷包,里面装了几个小小的金骒子,笑道,“不过是依着民间的习俗,借个压岁的意识,你们也回吧,晚上还有家宴呢。” 我们跪谢行了礼,也就各自散了,一出了荣寿宫,我不禁双脚发软,好在小青扶的快,这才没有跌倒,我抬眼去寻紫芫,却遍寻不见,只得上了轿,一路回浅梨殿而来。 回到浅梨殿,方才落了轿,就听有人叫,“姐姐。” 掀开厚厚的轿帘,就见紫芫俩手拢在水貂皮袖套里,靠了蝉儿在正殿的回廊下站着,寒风冷冽,吹得她额边的散发乱飞。 我唬了一跳,大急道,“病还没好利索,怎的站在这大风里头?” 转眼见剪冰正在边上,我骂道,“瞎眼的小蹄子,不知道请赵主子进屋里等么?” 剪冰被我骂得一缩脖子,紫芫拦道,“不怪她,是我心急,要在这里等的。” 说话间,我已经快步过去,赶紧将她扶进屋内,因着我体虚怕冷,屋子里除了烧起暖炕外,还在四个角落里分别拢了火盆,一进屋子,一股烘暖的热气迎面扑来,冰凉的四肢立时如浸入温泉般,舒展开来。 蒋秀小青跟进来伺候着我们取下袖套,脱去外面穿着的雪狐大氅,裁雪和剪冰忙端上沏得醇醇的茶,摆上许多热气腾腾的点心果子来。 我心里犹在突突的跳,此时只觉得不耐烦,蒋秀和小青虽然都只是在荣寿宫的下房里候着,却已经听到在殿内伺候的奴才传出的消息了,见我们脸色不对,忙借口吃茶,拉了蝉儿出去了。 紫芫双手紧握手里的杯子,似是要借它一点热气来支撑自己,我也端了一杯茶在暖炕上坐着,暖炕的暖气和着杯子里的热气,一点一点,终于,让我稍微平静安心了些。 紫芫终于开了口,“姐姐今儿个好险……方才……吓死妹妹了……” “我确实不知……”我看着紫芫的眼睛,她眼里的关切让我感动,口里却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不禁愣住。 当日英宏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我上了龙銮,兹事体大,犹觉得当时他在我耳边轻嘱,‘别出声,’我只得装着昏迷的样子,事后,在人前亦是不提,就当,那次我是真的昏迷,就当,我是真的不知!就当,从来未有发生过那样的事! 只是,我万没想到,在紫芫如此为我牵挂担忧的情况下,我竟然会对她也这样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我竟连她――也不信任么? 我脸上的惊愕不明紫芫自然不懂,她只是叹气,“这事我也是知道的,大家暗里议论几句,见宫里并不以为忤,也就罢了,只是再没有想到,静国夫人竟然会不顾身份直直的用它来刺姐姐,而姐姐您,竟然……自己竟然是不知道的?” 我已经回不了话头,只得顺着往下说道,“那日昏迷,醒来后已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了,却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 “想来,是因着这事实在太大了,太后皇后又没追究什么,下面自然也就没人再敢说什么,毕竟,这是关乎皇家体面的事儿,只没想到,倒把姐姐本人给蒙住了。” 我点点头,“秀儿她们也未在我面前提过,我又哪里会想到那上头去,所以,刚才,静国夫人那样一说,我实在是吓坏了,竟然就失去了仪态!” 紫芫这才嘘了口气,笑了道,“不防事的,不管是谁,听说自己竟然犯了那样大的规矩,再好的涵养,也要吓没了,太后定不会怪你。” 辞岁 说着,放松的端起手中的杯子,檀口轻嘬,“姐姐的茶可真好,恩,刚刚可真是吓断了我的肠子了,”忽的,她又轻声一笑,低了声音道,“不过,刚才我见姐姐那样儿,还以为姐姐是故意的来为难她们的呢,却没想到姐姐竟然真的不知。”懒 我心里正虚,被她这样一说,心里不禁扑通一跳,往她脸上连看几眼,想着她身子还没好,却为我担心,大雪天里的奔走,我却是连她也要瞒了,心下不免愧疚,她却是满脸的天真无邪,此时想是不再为我担心了,笑得很是灿烂,“就是苦了那祥嫔,好好的嚼舌根,却讨了个这样大的没趣儿,这会子,太后不待见她不说,那边儿还不定怎么恼她呢!”这样说的时候,她抬手轻指锦元宫的方向。 静国夫人在众多公主诰命前失了体面,瑾贵妃必定恼火万分,这笔帐,自然是要算到祥嫔――以及我的身上了! 我心里无奈叹息,只是,此事关乎我沈家满门的性命,若不那样装傻充愣,我还能怎么样呢? 如此,我只得先顾眼前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一瞬间的失神里,紫芫已经站了起来,“原本只是担心姐姐,又想着只怕里面会有什么玄妙,此时既然已经没事,妹妹就先告退了,姐姐也歇会吧。”虫 我站起身子,留道,“妹妹再坐坐,再喝口热茶吧。” 她点点我身上的衣服,笑道,“你瞧瞧这身上的衣服,经那一揉,成什么样儿了,我也不在这里牵绊你,你也乘了这会子给我好好儿的打扮打扮,晚上的辞岁宴,让皇上瞧见欢喜了,能给大家露个笑脸儿,我们就念阿弥陀佛了。” 说到这儿,双手合十做观音的样子,垂了眼皮念佛,我又羞又笑,一推她,“分明是自己惦记着要回去装扮,好晚宴时在皇上面前出俏儿,偏又来挤兑人,这张嘴儿,迟早给你撕了去……” 又笑闹了几句,这才唤进蝉儿来,扶着紫芫上了轿,蒋秀送出门去。 待她去了,我静静歪在暖炕上,脸上再无一点笑意,祥嫔亦是得过我的好的,有次病了,英宏经我相劝,也去看过她,今日看来,她并不领我的情。 忽然的,我冷声苦笑,是呵,她又怎么会领情的,皇上,亦是她的夫君呵,自己的夫君,却要另一个女子提醒了,才会来看自己,如此,就算换了我,只怕,也是恨的! 一时间,我心灰意冷起来,不管我是怎么样的逃避,只怕,也终究是躲不过的,这宫里,除了瑛常在,紫芫外,又有谁对我不嫉妒,不怨恨! 今天这样的事,以前有过,以后,也注定是免不的,这就是我的命了!我注定逃不脱! 晚上的辞岁宴,相对于中秋的晚宴,更是奢华隆重许多,因为是皇家的正式家宴,除了各宫主位妃嫔外,尚多了皇室宗亲的家眷。 辞岁宴设在位于皇宫中部的锦瑞宫内,大殿里金碧辉煌,宽畅博广,分为两进,里面正殿当中,一张铺了明黄色锦缎台布的紫檀宽桌,是今日晚宴的正位,因是家宴,正中坐着的是当今的太后,左右俩边相陪的,是皇上英宏和皇后许婉仪。 正位向下,依次摆放着俩排桌椅,左边一排,是各宫主位以及位份不低的嫔妃,右边一排坐的,是皇室近宗的各位王妃。 隔着珠帘,外面是皇家的男亲们的位置,英宏膝下尚无皇子,因此,此时外面坐着的只有王爷和郡王们。 大门因有男亲,后宫的内眷们,除了太后和皇后,全都是由后面的小偏门进来,到了戌时,宫内五品以上的妃嫔,全都在瑾贵妃的带领下,依次进去。 英宏在女色上向来不重,宫里嫔妃原本就少,五品以上的,也就只有瑾贵妃,良昭仪,安婕妤,瑞贵嫔,端嫔,紫芫和我,祥嫔下午被太后斥责后,又被皇后狠狠的训了话,命她闭门思过,因此,晚宴上,并没有见到她。 我跟紫芫拉着手走在最后面,才进殿内,紫芫就被殿内的奢迷富贵惊得咋舌,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排场,当下脚下亦是一滞,心内只闪过‘天家富贵’这几个字来! 在袖子底下轻捏了紫芫一下,紫芫不好意思的脸儿一红,忙跟着我眼观鼻,鼻观心,端起端庄娴雅的大家风范,矜持的跟在瑾贵妃的后面,先到正位前给太后以及帝后行了礼,又转过身子受了各位王妃们的见礼,这才由女官们领着,款款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待坐到位子上,我才敢稍稍松了口气,天家的规矩向来烦琐,一丝儿错也出不得的,也不知是不是殿内太暖的缘故,我的手心内早腻腻的起了汗,只是那么几步路,却已经有了虚脱的感觉。 殿内珠光宝气,衣香鬓影,妃嫔和王妃们,个个都是端庄雍容,嫣然贵气,太后见时候差不多了,吩咐了声开席,殿内殿外,齐齐起身,举杯祝颂着皇上万岁,太后祥瑞,天下太平! 我端然坐着,面上留着清浅有礼的笑,心里却猛然涌起阵阵亲愁,去年此时,我正和娘围着红泥小火炉,和暖而又温情的吃着辞岁饭,按规矩,身为妾室的娘和庶出的我,都是不能出现在这样正规的家宴上的。 去年此时,我是万想不到,我竟然有一天,会以这样尊贵而又殊荣的身份坐在天家的岁宴上,我没想到,父亲,也不会想到,只是过了一年呵,就什么都变了! 身份真是个玄妙的东西,娘的身份是妾室,就可以由着大娘任意呵斥,我的身份是庶出,家里的岁宴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而太后的一道懿旨,将我的身份一下子从十尺尘埃拉上九霄云端,向来高高在上的父亲,也得向我遥遥而拜! 我轻嘬一口杯中的美酒,正是出自瑛常在之手的百花酒,味道清酣醇美,一如,这宫内女子脸上的如花笑颜。 隐隐觉得有个目光注视着我,忍不住就抬头看去,英宏身着明黄色团花龙袍,正眼色含笑的跟太后说着话,抬头转首间,眼光遥遥的对上我的。 二月二 我心神恍惚里,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惶恐躲避,只是愣愣的看着他那边,皇后正嘴角含着轻妩的笑,在他身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他颌首听着,不时点头,皇后像是很高兴,拿起银筷,夹起一筷什么,放到他面前的青花缠枝的官窑小碟里。懒 下面的王妃们见了,都笑呵呵的齐声称诵,欢喜着帝后恩爱,太后也笑着点头,满堂都是皆大欢喜的样子。 夫妻恩爱,我脸上的笑了不禁带了几丝冷意,正是如此呢,这满宫的妃嫔里,就只有她才是正室,才是他的妻,而我,我们,不管在世人的眼里有多高贵,也都只是一个小妾罢了。 我纵然心里在意的只是栩表哥,只是,对这个身份的认知,依旧是感到心痛万分! 初一,初二,初三………宫里每日都要忙着贺年,祭祀,并有各样的规矩要守,众妃全都呼喊着吃不消,我也觉得不如民间随意,也只有忍着,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味儿慢慢的淡了下来,大家这才松下劲来。 正月里事多,英宏整日忙着政事,也很少过来,我却并不觉得闲闷,紫芫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我这里的吃食点心好,每日都过来坐坐,她既然来了,瑛常在是肯定要过来的,三个人一起时,就拿出去年冬天的那副马吊来,想着少一个人,瑛常在又怕见别人,到底又命裁雪去请陈清莲。虫 陈清莲自从我和英宏跟太医院发话后,太医院不敢怠慢,用心调理,身子倒也很快就好了,只是,因着性格乖僻,别人都不爱理她,她也不喜见人。 果然,不过一会,裁雪懊丧着脸回来,“陈小主说了,谢主子们想着,身上不清爽,就不过来了。” 我和紫芫她们面面相觑,半晌,各自叹了口气,只得命蒋秀在下首坐了,凑上了四人的数,玩了起来。 正月转眼间过去,二月二龙抬头是民间接出嫁的女儿们回娘家的日子,宫里一早就有内监驾着銮车,接了各位公主们进宫,我们去给皇后请了安后,由皇后领着,又来给太后请安,我一进殿,就见那位祥琳公主正娇娇的依在太后的膝前,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太后凤目微合,双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慈爱温煦。 祥琳好象是在为什么事烦恼,只听太后软语道,“你婆婆没了,长嫂比母,她有委屈,自然是要回来跟你诉的了,你做嫂子的,要好好的为她开解才是。” “是,只是那裴公子……”祥琳说到这儿,见太后停了,转头一看,忙笑着站起身子,向着皇后沉身一礼,叫道,“皇嫂。” 皇后见了她,眉眼里全是笑意,拉着她的手,道,“母后整天的挂念着你,今天进宫了就多住几天,多陪一陪母后。” 祥琳只是笑,却不答话,太后道,“她家里有事儿,用过了午膳,就要回去的。” 皇后看了看她们,也就道,“也好,反正,可以常进来。” 我站在边上,太后和祥琳公主的对话全都一字不漏的落入我的耳里,心里感慨,到底是贤良仁和,教导女儿上,一点也不含糊,全不因着女儿公主的身份而娇纵于她。 给太后请了安后,太后却向我道,“娴嫔,你过来。” 这么多天,她却独独叫我,我有点意外,却也顺从的过去,太后拉了我的手,“好孩子,你可真是个有心人,哀家可多谢你了。” 我不知道她因何突然这样说,微微发愣,唯有微笑着低头,心里只是发急不知如何应对,边上过来一个老姑姑,是服侍太后多年的,人都唤她梅姑姑,手捧一个小匣子,对我笑道,“去年底,安槐进来禀告说,娴主子竟然私下里为太后设了牌位,减自己的寿为太后求安泰,太后当时就安慰的很,因着那时事情多,就一直的没提这事儿。” 说到这儿,她将手里的匣子盖打开,双手托着送到我的面前,“昨儿晚上,太后又提起这事儿,说你是个孝顺孩子,也没什么好赏你的,这几枝钗簪是太后年轻时戴过的,就给了你罢。” 我这才明白竟是这事儿,过了许久,我竟忘了,当下忙跪下来,向着太后道,“太后是咱们大肃朝的祥瑞,为太后求个平安康健是应该的,太后如此厚赏,嫔妾怎么敢受。” 太后笑着摇头,“这世上,最最难得的,就是人的真心实意,你既有这个心待我,比起来,我这几件小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好孩子,我真没看错你。” 说着,就命边上宫女过来将我扶起,那只匣子,也命人送到外面候着的蒋秀那里,我只得谢了恩,收了。 一时间,众公子和边上众妃全都羡慕,个个都过来称赞不已,更道太后温良仁和,最是慈爱怜下的。 待回到浅梨殿里,裁雪回禀,清心殿里派人过来好几趟,看我回来没有,她笑着说,“主子才回来,只怕皇上也已经到了半路上,立眼就到了呢。” 我拔下头上的凤尾金步摇,随手放在妆台上,对小青笑道,“你看看这丫头,可是疯了,是我平时太惯你们了么?” 小青一点裁雪脑门儿,“既是就到了,那还不快到门口跪了候着去。” 裁雪忙不再笑,一溜烟儿的跑了。 才把头发散开,外面真的有人高唱,“皇上驾到……” 小青立时扑哧一笑,我也撑不住,只得瞪了她一眼,起身要接驾时,帘子一掀,英宏已经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久,往日不是去转一下就回的么?”他拉着我不让行礼,问道。 小青在他背后对着我挤眼儿,我也不看她,脸却红了,只得将太后赏赐的事跟他说了,他抚掌笑道,“啊哈,到底是朕的凝霜讨人喜欢,母后用过的东西,可还是第一次赏人呢!” 我愣了愣,“真的么?” 他点点头,“怪道这么久,朕命人来看了几次,也不耐烦了,就想着直接过来等你,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 霓裳羽衣曲 我有点不解,“皇上因何这样急……” 话一出口,想到往日他的行径,脸上不禁更是热起来,忙停住。 他拉我和他并排坐在暖炕上,轻抚我的手背,“朕今儿个闲,就想着来陪你……” 懒 我见他果然如此,当下不觉好气又好笑,又不好说,只得低着头不看他,他却话锋一转,“如今冰已经化了,天也暖了些,正是野兽出洞的时候,朕已经下了旨,定在下个月的十八日,在城外狩猎比武,到那时……” 他眼里有着兴奋,说到这儿,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停下了。 我心内奇怪,他怎么突然的又将朝政之事说与我听,心里牢记上次对自己的告诫,我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 他不再说,只伸手轻抚我垂散在肩上的长发,眼神温邃迷离起来,“凝霜,你真美……” 三月很快到来,英宏很是看重这次的狩猎比武,朝廷里忙翻了天,英宏也事必躬亲,力求选出有真才实学之栋梁,出外采买的太监回来传说,至从皇上去年颁下那道四海不问出身,普天只求将才的旨意后,京城里陆续来了许多的能人异士,待到过完年,人数更多,如今京城里各家客栈已是全都暴满,来迟了的,就只能到民家僧舍借宿。虫 三月十四日,英宏下旨,他要御驾亲临狩猎场,亲自选拔将帅之才,因着狩猎场在城外灵宵山内,离京城三十里路,而御驾行程缓慢,他将于十六日起驾。 此旨一下,朝廷哗然,大臣们全都上表,请皇上为着龙体安康做想,三思而行,太后却是支持的,道,“皇帝正该如此,只是,圣驾的安危亦是万万之上的事,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英宏清郎一笑,“母后无须担忧,儿子早已经安排好了。” 太后摇头,“皇帝万不可大意了,天下虽然稳固,但是仍然免不了有一些心怀叵测之徒在暗里妄谋不轨,此去灵宵山,哀家虽不拦你,只是,皇帝的安危,哀家却不能不问。” 她拿出当年听政时的魄力,命人将大内的侍卫总管,御林军统领,以及京机处、军机处大臣全都召来,细细的商讨了半日,这才定出一个细致的防卫护驾方案来。 十五日晚,太后在荣寿宫摆宴为皇上饯行,宫里众妃齐聚一堂,瑾贵妃甚至将小公主也抱了过来。 英宏今天没有穿明黄色龙袍,一身银素色金丝描龙掐花云锦便袍愈发衬得他清俊朗逸,束发紫金冠上,一颗拇指大的南珠迎风轻颤,意气风发的脸上,此时笑意盈然。 见英宏高兴,太后一改往日荣寿宫不得声乐的规矩,传了丝竹管乐进来,众妃见此也不由得兴致高涨,举杯向英宏敬酒。 因只是瑛常在做的花酒,英宏来者不拒,全都一饮而尽,这让众妃全都惊喜不已,尤其是那些位份低,不得宠的小主们,平日这样的场合,以她们的身份,全都是无法近前的,常常是一经年不得见君颜一面,今日太后一道懿旨,让她们全都有机会出现在皇上面前,怎么不叫她们欢欣。 管乐稍停的空挡,最后面位份低的坐席里,走出一位粉装丽人来,盈盈而拜,“皇上明日出行,国家眼看着就要添栋梁之才,实乃是大肃朝之幸,美人夏玉莹愿献上一舞,以敬太后,皇上,皇后还有贵妃娘娘清眼。” 大家全都有点意外,相对看了一眼,心内立时也就了然,各人的脸上神情各异起来,惊讶叹服者有之,轻蔑不屑更是大多数,英宏也愣了愣,不禁笑了起来,点头道,“好,你且舞来朕看。” 夏玉莹大受鼓舞,走到奏音的宫人身边耳语几句,宫人点头,抬指抚向琴弦上,琴声立时如高山流水般泻出,大家全都一惊,竟然是霓裳羽衣曲。 霓裳羽衣曲乃是唐朝杨氏贵妃所创,杨氏贵妃死在马崴坡后,这部曲子已经少有人舞,万想不到,她竟然会! 夏玉莹立身在殿中,嫣然一笑,忽的伸手拔去头上的发簪,长发飞泻而下,身体旋起,抬手拧腰间,粉色衣衫随之翩翩舞动,霓裳羽衣曲忽而轻快高扬,忽而轻悠缓慢,她的长发随着粉色衣衫,拧转穿梭,竟似一只花间彩蝶般,清盈灵动,又恍若水中凌波仙子,飘飘而来。 一曲终了,她跪停在地,殿里一时静默无声,大家竟然全都被她的舞姿惊得呆了。 “好,”英宏朗声一笑,惊喜莫名。 大家这才醒过神来,见皇上叫了好,纵使心中不愿,有只得跟着称赞起来,夏玉莹盈盈拜谢,昂然自得,英宏命身边侍者连赐三杯花酒,以示嘉奖。 见皇上对夏玉莹青睐恩赏,下面的嫔妃全都坐不住了,深恨自己胆小,竟然将这风头让夏玉莹得了去,当下,就有按奈不住的,也纷纷上前或歌或舞,或诗或词,只盼能让皇上一眼记住,日后皇宠盛长。 此时殿中是常在江敏在弹琴,紫芫在我边上,轻声笑道,“今儿个可是开了眼了,竟不知道这宫里,竟然是人才济济呢。” 我点头,也笑了,想想又可怜起她们来,道,“也难为她们了。” 紫芫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怔了怔,才道,“皇上终究只有一个呢,这样下去……” 向后看去,夏玉莹正洋洋自得的在那里被人恭维着,她傲然笑着,眼光不时看向英宏,英宏也似很关注她,俩人眼光一对上,夏玉莹娇羞不已,连忙低下头去。 紫芫见此情景,在边上冷笑,对我道,“皇上对姐姐那般恩宠,今日看来,却也是……” 我心内并无波澜,世上男儿薄幸者原本众多,何况是堂堂帝王呢,听紫芫这样说,我心内好笑,在桌子低下轻捏她的手,“皇上一开始,恩宠的可是妹妹你呢!” 我话一出口,紫芫脸上的神情不禁一黯,想必是又想起她失去的孩儿,我立刻懊悔起来,忙拉住她的手,“妹妹……” 禁足 她眼神轻扫过来,那眼里的哀伤如钱塘江里的潮水般,蔓延上来,我又是心痛又是懊悔,只是在这荣寿宫的正殿里,这许多人前,我又不好劝。 她却只是凄然一笑,道,“其实,无宠倒也不见得是坏事……”懒 我只怕她落下泪来,也不敢接她的话,只是点着头,握她的手,微微用力。 正坐着,上面英宏突然唤道,“娴嫔。” 他从未这样唤过我,也从未在人前唤过我,我一时有些恍惚,竟愣了起来,还是紫芫回了神一推我道,“皇上叫你。” 我心下奇怪,只得站起身子,走上前去盈盈一拜,他懒懒斜靠在明黄色软垫上,向我招手,道,“你过来。” 此言一出,我能感受到边上如刀似剑的目光,若是可以伤人,此时只怕我已是千疮百孔,心里一叹,看了看正位前铺了明黄色地毯的台阶,我犹豫起来,“这,臣妾不敢。” “过来,”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只得走过去,他已是微醺,伸手一把拉我到身边,早有伶俐的宫人在边上放了一个圆凳,我几欲推脱,他硬拉我坐下,并命身边宫人斟上酒来。 我仅位列四品,却和皇后一起,坐在了皇帝的身边,嫉妒而又羡慕的眼光当下扑面而来,坐在下面首席的瑾贵妃脸色早变了,良昭仪瑞贵嫔的脸上也不好看。虫 我如坐针毡,又不敢抗命,只得硬了头皮坐着,皇后却只是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英宏端过酒杯,亲手送到我口边,醉眼微斜,“爱妃饮一盅儿。” 我抬眼看他,他的神情里轻浮而又谐谑,竟然,有些不像是他! 我接过杯子,浅嘬一口,他却道,“饮干。” 我看了看四周,满殿的人全都在看着我,我心下羞恼,只盼着有人能替我解了围,可是太后因为乏累,饮了俩杯后,歌舞起时就去歇息了,皇后也只是微笑看着,并不出声。 抬手饮干,放下杯子,正待下去,他又一把拉住,“爱妃替朕敬皇后一盅儿。” 边上宫人端过酒来,我深深的看了英宏一眼,他却不以为意,满脸含笑的看着下面,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夏玉莹正忸怩着看着我们。 我垂了眼睑,深吸一口气,接过杯子,敬向皇后,皇后的脸上温婉如仪,端庄一饮,我对着饮了,英宏笑道,“甚好,爱妃,可会歌舞?” 我强忍着满心的羞愤,低声回道,“臣妾不会。” 他皱起了眉头,“都说你才貌双全,怎的却不会歌舞么?” 此话一出,下面众人里就有人笑了起来,我几时受过这个,一时起了性子,虽不敢争辩,却也不再应声。 他显然被我扫了兴致,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冷声道,“那你会什么?” 我心里委屈至极,心里直觉得憋屈压抑到了极点,他见我在众人面前这样逆他的意,也不再说什么,只一甩手,啪的一声,手里的夜光杯砸落在桐油漫地的金砖上,酒水夹着碎片四下飞溅。 众妃全都唬得魂飞魄散,全都起身跪下,皇后也站起身来,对英宏道,“皇上息怒。”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暴怒,此时在他脸上再找不到一丝往日的温情,一时间,我心凉彻骨,跪在他脚边,也不求饶,因为我知道,求饶了,也是无用的。 他指着我喝道,“沈氏,你的眼里还有朕么?” 他暴怒之下,额头青筋也泛了起来,面目中竟然有了几分狰狞,皇后眼见情势不好,忙劝道,“皇上息怒,沈妹妹才进宫来,不知道规矩,臣妾明天定当好好教导她,皇上明日就要出行,万莫因此气坏了身子。” 英宏冷声道,“你是应该好生教导了,朕将后宫交给你,你竟然教出这样的人来。” 皇后从来没经过他这样的语气,此时也愣了,唯有低头站着,英宏指着我道,“娴嫔沈氏,目无君主,恃宠而骄,有失妃嫔之德,着禁足一月,无诏不得外出。” 此旨一下,堂上众妃神情各异,我也完全没有想道竟然这样,眼泪缓缓流出。 “皇上……”皇后刚要说些什么。英宏摆手止住,又冷冷道,“任何人不得为沈氏求情,更不许探视,若有不尊者,以同罪处之。” 说完,他不耐的一挥手,冲刘喜使了个眼色,刘喜过来向我躬身一礼,“娴主子请吧。” 我的眼泪一落既停,心里冰冷失望到极点,当下也不再看他们,转身向外走去。 走过那些妃嫔身边时,我分明听到身边几声轻笑,似满心的欢喜着实盛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流露出声,我知道她们此时心内必定是欢喜无限的,我的唇角亦禁不住挂了讥讽的笑,时运转还,也不过,只是一场空罢了。 走过紫芫和瑛常在身边时,她们焦虑的眼神给了我点点温煦,我冲着她们微笑点头,瑛常在的眼泪流了下来,又怕人看见,只死命的用帕子捂住嘴。 回到浅梨殿里,才一进门,就有一批侍卫过来将浅梨殿围上,前后门全都被人把守了,外面的人不让进来,里面的人,也不允许出去。 隔着帘子,只听刘喜在门口尖着嗓子吩咐着,“你们可看好了,这一个月内,管她是谁,不得放进去探视,也不可放任何人出来,若有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浅梨殿里被这飞来横祸全都吓得白了脸儿,小青拉着我的袖子连声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不是好好儿的去赴宴的么?怎么就被禁足了呢?” 我冲着她一笑,安慰道,“这不好么?可以清净一个月了呢!” “小姐……”小青急得直跺脚。 我向蒋秀道,“秀儿,这种事,你必是见惯了罢?” 蒋秀过来,扶我靠在暖炕的靠枕上,叹道,“皇宫里,转瞬间,风云流转,也是正常的事儿,唉,奴婢只是不知道,皇上对主子竟然变脸这样快……”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停住了。 夜探 我也颦起了眉头,英宏今日的火发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完全不似往日的他,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吗? 还是,君恩原本就是如此浅薄! “奴婢进宫也有几年了,皇上虽说在女色上不太热络,可也从来未见他无缘无故的给谁撂过脸,今日这样,实在令人费解。”蒋秀眉头微紧,满脸疑惑。懒 我站起身子,神色漠然,进了内殿,蒋秀不放心,跟进来道,“主子……” 我回首一笑,“不防事,比起丽才人来,我还是好的……” 看今日情形,我的风光荣宠就到此处了,想到此,我的嘴角浮起一缕浅笑,进宫以来,我一直求索清净度日而不可得,从此日起,我该如愿了罢。 只是,心内却有一股委屈死命堵在心头,那一份弊屈羞辱让我的心里汹涌澎湃如六月潮水,英宏,前日尚温煦如这三月的春风,今日就冷酷若冬月寒冰,将我心底才起的那一份感激和温暖,瞬间冲击得片甲无存。 温煦的三月阳春里,纵然我早知道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亦禁不住此时彻骨的寒意!让我的四肢百骸,冷到没有一点生气,我俩手紧紧交握,无力的伏身趴在窗前的书案上,脑子里昏沉嗡鸣,英宏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旋不去。 虫 “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何处不喧嚣,”书案边的墙上,尚挂着那幅寻隐图,此时看在我的眼里,亦是冷冷的只剩了讽刺。 伸手轻抚上面的字,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画里那安宁美好的地方,终究只能是我梦中不可求的境地了。 “求大人将门打开,我们主子只在外面跟娴主子说话,也不算违了圣意,”外面高声喧哗起来,一个尖脆的声音急促的哀求着。 是蝉儿的声音,高且亮,像是有意要让我听见,我忙起身来到外面,蒋秀小青也听到了,忙扶着我站在回廊下,夜寒露重,小青拿来一件鹤毛斗篷给我披上。 看守的人似是不依,语气恭敬却又不卑不亢,蝉儿连声的说着好话,还有个声音不停附和着,倒听不出是谁? 蒋秀进屋拿了包银子,走到偏门旁,门内守着的是刑慎派来的太监,蒋秀递过银子,细声的求着,我到底也是受过皇宠的妃子,纵然今天被贬,但是宫里形势向来是风云难测,受宠和遭贬也只是说话间的事,今日眼看着无宠无势的,不定哪天就翻了身了,在宫里当差的,又有几个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所以,只要不是太大的事儿,轻易不肯就得罪了谁。 此时见了银子,眼看着又是深夜了,再无人来查,又因着上面的厉害关系,领头的人看了看我,也就点了头,将偏门打开了,只是嘱咐,要隔着门说话的。 蒋秀连连点头称谢,过来扶我站到偏门边,外面人已经发现这边开了门,已经等在门边了,我才过去,就听紫芫叫我,“姐姐……” 借着门头挂着的灯笼,紫芫和瑛常在俩人并排站着,见刑慎司的太监们将门开了,外面的侍卫很不高兴,蝉儿正在后面跟侍卫们说着好话,兰儿也在,刚才附和的人原来是她,蒋秀忙隔着门将手里的银包递给蝉儿,分给了他们,这才罢了。 我万想不到她们竟然会来看,心里一热,方才囤积在心里寒意逐渐散去,眼里慢慢的蓄上泪来,更难得是瑛常在,向来胆小,今日竟也敢来。 “你们怎么来了,要是被人知道了,怎么得了,”我见她们冒险深夜来看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忧,语气急促起来。 紫芫却不答我的话,只问,“姐姐,你怎么样,这些个奴才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头,“没有。” “姐姐放心,待皇上出行归来,妹妹一定想法儿为姐姐求情,明日太后知道了,也不会不管,姐姐很快就会没事的。”紫芫声音恳切的安慰我,瑛常在也连连点头。 我心里暗暗感动,只是她们又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君恩凉薄,纵然对我的禁令消除了,于我而言,又有什么不同。 只得一笑,道,“皇上不是朝令夕改的人,也不过就是一个月不能出去,我也正好清净几日,妹妹万莫为我费神,也莫再冒险来看我,传入有心人的耳朵里,只怕又是祸事一桩!” 我对着她们盈然一拜道,“俩位妹妹的心意,我放在心里,再不会忘记。” 瑛常在忍不住哭出声来,只拿了帕子捂住嘴,说不出话,紫芫叹道,“万没想到,皇上今日竟然如此……” “过几时,皇上气消了,想起姐姐的好来,只怕自己就要赦免姐姐的了……”瑛常在道。 我怕她们担心,微笑了点头,三月的天气里,夜风依旧寒冷,当下我也不让她们再说,只连声的催促她们回去,又一再嘱咐,叫她们不要再来。 侍卫和刑慎司的太监们也催促起来,紫芫和瑛常在只好一步一回头的上轿而去,目送着她们走远,我这才松了口气,就要转身回去,目光回转间,灯光绰影下,门前夹竹桃树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的一闪。 我心下一愣,暗道不好,难道是有人在暗处监视不成,这样一来,刚才一幕岂不全落入他的眼里了。 想到紫芫和瑛常在,我心里急了起来,万不能连累她们,我眯眼仔细看去,那夹竹桃树下的身影又是一闪,竟然又往前走近了几步。 夜色深沉,我还是看不清,却又不能声张,正在我费神时,只见远远的,又过来两盏灯笼,我更是吃惊,不知道紫芫她们有没有被迎头撞上。 那灯笼渐行渐近,隐约两三个人的样子,那白色人影显然也发现了他们,转过身子往夹竹桃树里一钻,就在那一转身之间,她的脸在我眼前一晃,虽然隔的远,但也竟然被我看得清了。 我不禁吃了一惊,竟然是久不肯见人的――陈清莲! 变故 门口守着的人见有人来,忙将偏门关上,我也转身进了殿里,小青帮我去了斗篷,蒋秀过来道,“天已不早了,主子也收拾了睡吧,虽然是三月了,夜里还是凉的呢。” 我也早觉得乏累了,点点头,三月了,我默默念着,进宫正好一年呢,这一年而已,我就已经在生死荣辱上走了好几遭儿了。懒 小青过来替我除去头上的钗簪,那边裁雪剪冰早已备下了热水,才要服侍我洗手净面,外面院门哗啦一响,有人进了院子,竟然往我住的主殿而来。 我心知必是刚才打灯笼过来的人,原以为只是换岗的侍卫,现在竟像是冲我而来,当下停了手,坐在妆台前候着,心里只是奇怪,已是午夜了,此时来找我,所为何事? 正思量间,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稍停了停,外面伺候的人竟然没有通报,就见帘子一掀,一个头戴风帽的太监走了进来。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大胆,敢擅自就进了我的寝殿,尚未说话,边上蒋秀已是大怒,“哪里的奴才,竟敢直闯主子的内殿,不要命了么?” 那太监却不理她,直直的走到我的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风帽上的风毛蓬盛,烛光昏暗,我一时竟然看不清他的样子。 蒋秀小青急了,小青喝道,“大胆奴才,竟然这样欺我家小姐么?”虫 蒋秀,小青,裁雪等全都过来,伸手欲拉,那人伸手一拉风帽,口里喝道,“放肆。” 大家凝神细看,一时全都惊得魂飞魄散,齐齐叫道,“皇上……” 正是英宏! 我再想不到竟会是他,一时竟愣在当场,手里拿着紫金镶边的桃木梳,怔怔的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眉眼里都是亲切,温柔如三月春水,晚间在宴席上那暴怒的神情,此时一丝不见。 我本以为他再不会踏足我的浅梨殿,此时见到他,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我甚至以为我已经谁着了,此时就已经是在梦中,又或者,我得了妄想之症,晚间宴上他发怒将我禁足,也只是我的幻觉,其实,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他身上的衣饰让我困惑,亦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此时我却隐隐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蒋秀她们被他遣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他笑吟吟过来取下我手里的梳子,问,“凝霜,今天有没有吓到你?” 我这才回神,忙起身跪下迎驾,心里的委屈被他这样一问,又泛了上来,道,“罪妃沈氏今日冒犯圣驾,罪该……” 不待我说完,他一伸手将我拉起,双手一环将我拥在怀里,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只让我觉得屈辱,我拧着身子想要挣脱。 “你生我的气吗?”他如同往日时,称自己为‘我。’ 我垂下头,“罪妃不敢……” 他拥我的手臂紧了紧,道,“你别怪我,若不将你禁足,怎么能瞒得过人,带得你出宫呢?” “什么……出宫……”我脱口而出,忘了挣扎,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眼神慢慢凝重起来,“我知道你很想娘亲,你只是四品嫔妃,家人不能进宫探望,我又确实不能不顾规矩,由着性子晋你的位,想来想去,只有这样的法子了,只是,委屈了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这样近而仔细的,他的眼里,疏狂中温柔如水,就那么坚定而又执着的看着我,仿佛能阻挡住一切。 我的心慢慢酥软下来,早先冰冻的寒冷,此时被一股温热的漫流所替代,整个心都舒展开来,为的就是他一如以往的对待,以及,他如此为我打算的心。 为了我,他一个堂堂天子,竟然扮成地位卑下的太监,这份深情,我何以为报,纵然我心里恋慕牵挂的只是栩表哥,此时他的情意亦让我感到震动。 伸手轻抚上他的脸,他含笑将手心贴上我的,道,“凝霜,我只要你欢喜。” 我眉眼里全是温柔,只问,“凝霜何德,得皇……你……如此厚爱……” 他摇头,用桃木梳梳着我散落的长发,“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我只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欢喜的。” 我没有像往常般阻拦他,任由他细细的将我的长发理顺了,铜镜映照下,他对着我温煦而笑,我们的身影,宛如寻常人家恩爱的夫妻般,登对而又和睦。 或许,这样也是很好的,我心里暗念。 隔着帘子,刘喜在外面低声催促,“皇上,时辰不早了,还是快些带了娴主子离了这里再说吧。” “知道了,”英宏点头,想到外面那么多的眼目,我不禁犯疑。问,“现在就走吗?这……就这样走吗?” 他点点头,却笑而不答,只对外面唤道,“进来吧。” 蒋秀和小青掀了帘子进来,小青的手里还捧着几件衣服,想是刘喜嘱咐已经告诉她们怎么做了,过来直接扶了我进锦幔后,除去我身上的衣服,将捧进来的衣服抖开,就往我身上套。 我细看时,却是几件太监的衣服,想到英宏的装扮,我隐隐猜到,心里暗自好笑,也忍不住的兴奋起来,小青低低笑道,“皇上想的真是好主意呢,对外只说将小姐禁了足,暗里却将小姐带出宫去了,咱们这里的人不说,谁能知道呢?” 我此时已被即将出宫,即将见到娘的巨大喜悦所包围,听她这样说,我笑了点头,蒋秀却一言不发,脸上神情凝重里透着担忧,我有些吃惊,转而释然,想来她只是为我担心罢了。 “秀儿,你可是为我担心?” 她却摇头,“皇上必然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有皇上在主子身边,奴婢不担心,只是……” 说到这里,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小青和我都愣了,全都停了手看她,她神情里似带着些不确定,犹豫道,“主子忘了,那天鱼丝的事儿……” 情意浓 她说了一半停住了,我心内立时如电光火石般回想起,当时李德竟像是早已经知道后院有小安的灵位的,内奸,是的,我这屋里已经出了内奸了,而我,竟然过了这么久,还没找出他是谁来。 正如小青说的,我被偷偷带出宫去,若我屋里的人不说,外面的人绝不会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就是,瞒得了外面的人,可是在浅梨殿里服侍的,是再瞒不过的,那么,岂不依旧全落入有心人的眼里。懒 我的心里慢慢的凉了下去,衣襟上的盘丝绞扣怎么也系不上,小青却不知道我们再说什么,见我和蒋秀这样的神情,也知道必定是不好的,一时间,也不好问,当下,也不再说话。 一时间,我们三人全都沉默下了,都定定的愣在那里,想了半晌,我忽的笑了,道,“有了。” 蒋秀和小青惊喜莫名,都期待的看着我,我凑到她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蒋秀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到得最后,已是十分欢欣了。 对着一笑,手上加快了动作,只几下工夫,就换好了衣服。 出来在镜子前一照,活脱就是一小太监,只是身材娇小了些,英宏见了我的模样儿,也笑了,蒋秀将我的头发挽起,用一根深色丝带扎好了,又拿过一个风帽给我戴上。虫 英宏拉了我的手,前后看着,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太监啊,若不是朕亲眼看着,又怎么敢相信眼前这小太监,竟然会是一个嫔妃呢。” 我脸儿一红,想想又不安起来,“这,行吗?” 他笑道,“朕已经下旨,严令任何人不得前来探视你,谁又能知道,这被关禁在里面的人,竟然已经被朕亲自带出宫去了呢?” 我这才稍有安心,英宏对着蒋秀小青又吩咐了几句,这才牵着我的手,出了内殿,外面屋里,刘喜正和另外一个小太监在候着,见我们出来,全都伏身行礼。 那个小太监猛一看身形,有些眼熟,仔细看下,这才知道,竟然是和我有几分相象,行完礼后,就去拿了边上放着的灯笼,递来给我提着。 “委屈娴主子了,”刘喜语气恭敬的告着罪,我看着自己跟那小太监一样的装束,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当下提着灯笼,低头弯身站在他们身后,谦卑有礼道,“刘总管请前面走,奴才给刘总管打灯。” 大家都笑了起来,刘喜嘱咐那小太监道,“主子没回来这几天,你就在屋里呆着,千万别冒头,明白吗?” 那小太监点头应着,刘喜又向着蒋秀她们嘱咐了几句,这才将另外一个灯笼交到英宏手里,“委屈皇上了。” 英宏和我相视一笑,跟在刘喜的身后向外走去,小青从小就跟着我,从来没有分开过,此时猛不丁见我要走,忍不住眼睛红了,神情里满是不舍和担忧。 我对她点点头,也不好说什么,提了灯笼,低了头只看着脚下,跟着刘喜往外走,到了院门口才要出去时,却被人叫住了,道,“刘公公辛苦啊,喝杯茶再走。” 我的心一阵紧张,顿时扑通乱跳起来,英宏暗里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慌张,只听刘喜尖起嗓子道,“不了,这天儿也不早了,咱家也得早些回去,明儿一早皇上就要出行,还有的忙呢。” 那人就笑道,“那既这么着,奴才也不敢留您老了,改天您老闲了,奴才再孝敬您老罢。”口里说着,手上已经将门打开了,刘喜笑道,“小猴儿崽子,蛮懂事儿的,可得把这里看好了,皇上可说了,就算是皇后娘娘来了,也不给进去,让罪妃沈氏好好的想想。” 那人连连点头称是,我此时再听到罪妃沈氏这句话,只觉得好笑,手上却被英宏又是一捏,风帽上的风毛蓬盛,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必定是满脸的谦意。 出了浅梨殿,他们考虑到我脚下走不快,全都放慢了步子,在别人看来,似在安闲的散步般,顺着静延宫门前的石子路一路过去,转过两个回廊,又绕过有座水榭,进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破旧的小偏殿里。 才一进门,就有人迎了出来,仔细看时,正是英宏日常身边几个亲近的内侍,看了我也不说话,只麻利的将英宏身上的太监服换下,我依旧做太监打扮,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清心殿。 往日嫔妃侍寝,都只在清心殿的偏殿里,英宏的正寝殿却是第一次进来,里面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奢侈辉煌,只简单的摆了一张紫檀木大床,明黄色的绸幔罩着,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书案,余下的,就是漫天漫地的书。 解下风帽,我好奇的看着周围,英宏笑吟吟的站在我边上,我看着他问,“怎么皇上这里,这么多书?” 他皱起眉头,捏了捏我的鼻子,“你眼前的只是你的夫君,没有皇上。” 我浅笑点头,继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真切的叫道,“宏。” 他脸上的笑不知不觉收敛了,神情凝重里又带了情动,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感激的缘故,只是脱口而出的,就那么叫了。 他伸手揽我进怀里,“凝霜,老天真的是厚待我。” 我静静依在他的怀里,第一次对这个怀抱产生依恋,他身上的龙涎香,幽幽淡淡,让我的心里安宁平静,如在风中飘零的落叶,终于找到了可以庇护自己的香土。 “皇上和主子早些歇着吧,天儿已经不早了,”刘喜在边上小声的催促着,英宏点头,对着我一笑,我看了看那张紫檀木大床,脸腾的红了。 这一夜自然是旖旎无限,不知是因为是感激,还是我真的对他有了别样的情愫,面对他的深情款款,我亦柔情万种,再不像往日般,只是承受。 五更天时,就有值更太监在帘子外轻声催请,英宏和我连忙起身,刘喜想来是一夜没睡的,早就在外面候着了,服侍我们更衣洗漱后,英宏拉了我的手又叮嘱几句,这才急匆匆往前殿去了。 出宫 我依旧穿着昨晚的那身太监服,只是去了风帽,露出了头脸来,我一时紧张万分,伸恐有人认出,只低着头跟在刘喜的身后,一路到了前殿正前的广场上,那里,停放着皇上出行时所乘的龙驾。 刘喜走到龙驾前,指着我对边上伺候的人吩咐道,“这个小奴才皇上瞧着伶俐,今儿就让他在銮驾里伺候了,”边上的人见是刘喜带着我,只当我是哪里新调来的,哪里敢问什么,连连点头哈腰,刘喜倨傲的一点头,那人搬来一张小脚凳,让我上去。懒 当着许多人的面,刘喜也不好扶我,我扶着銮驾的木辕边,虽有几分费力,倒也爬了上去,当下,就依着刘喜之前教我的,在銮驾门边低头跪着,只等英宏上銮。 不一时,四下里鼓乐齐鸣,英宏在众大臣的簇拥下,出了清心殿,来到龙驾前,礼炮一响,各大臣齐齐跪倒送驾,刘喜扶着英宏登上銮驾,我跪着直起身子,伸手撩开銮驾前的明黄色腾龙吐珠帘,服侍着他在銮驾里坐下。 銮驾里甚是宽广,就似一间小屋子般,里面设了可坐可躺的小卧塌,小书桌,备了被褥,书籍,茶水,吃食等,若是冬天,还要摆上暖炉,并有一名太监在里面伺候着,今日,这个太监就是我了。 又是几声礼炮响,龙驾启动,在鼓乐声里,直往宫外行去,我掀开帘子进了銮驾里,刚刚一进去,英宏就要拉我坐到他身边,我见还在宫内,到底不敢太过放肆,轻笑了摇头,只在帘子边儿上跪着。虫 他心疼不已,脸上满是怜惜不舍,我只不依,外面又全是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紧了眉头看着我。 銮驾走在正乾门前的大道上,又快又稳,我将帘子轻轻拉起一道缝儿,边上是一队队行列分明的御林军,漆成赤红色的宫墙和明黄色的琉璃瓦,在眼前一闪而过,我心内突然的酸了起来,进宫整整一年了,却万想不到,我竟然还有能出宫的时候。 出了正乾门,我才坐到英宏边上去,他心疼的揉着我的脚,问,“刚才跪疼了么?” 我看看他,心情澎湃难言,忽然拉着他的手,“宏……”语声里带了哽咽,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眼神如冬日暖阳,温暖而又灼烈,伸手轻抚我的脸,笑道,“傻丫头,哭什么!” 我埋首进他的怀里,满足而又安心,忽而想到栩表哥,心内一紧,却又释然,既是我们彼此再不能纠缠,那么,就认命罢。 城里的道路平坦,走得很快,转眼出了城,我也不问到了哪里,只听着外面得得的马蹄声,一时间,只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听的声音。 眼看着日到中午,銮驾在一座行营前停下,我整了整衣衫,又掀起帘子,服侍着英宏下了銮驾,又跟在英宏后面,进了行营。 这座行营是头天搭好的,预备着皇上在这里休息,一进去,就有人端上热水热茶来伺候,英宏看了看,对着刘喜使了个眼色,刘喜会意,对边上的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待会再进来。” 待人全都退下了,刘喜将一个大包袱打开,里面竟是几件男子便服,刘喜手脚利索,很麻利的帮英宏脱下龙袍,换上便装。 我呆呆看着,满心不解,英宏向着我一笑,摆手命刘喜在帐外守着,过来帮我脱去身上的太监服,解释道,“銮驾目标大太,定下的计划就是到了这里后,銮驾里让一个侍卫坐着,而我改换便衣暗里由小路过去。” “这行吗?”我心里担忧,手上系着换上的便衣扣子,我没穿过男子衣服,怎么也系不好,他倒利索,几下就帮我扣好,又道,“不防事,心怀叵测的贼子再想不到銮驾里坐的不是我,更想不到,我们又返身回城了!” “现在就回城吗?你……你也去……我家……?”我虽知道他带我出来是为了让我见娘,却没想到就是现在,更想不到他竟然要亲自陪着我回去。 想起父亲平日的奢侈,家里的奢华,我心里紧张起来,他一笑点头,“我要亲自送你回去,否则,怎么放心。” 我本能的推却,“这,皇上还是去灵宵山吧,这路途遥远,要再回城里,只怕……”我一急,又叫起“皇上”来。 他打断我的话,定定道,“我意已定,你不要为我担心了,都是快马,三十里路,只要半日就到了。” 他走到帐门边,唤道,“刘喜。” 刘喜忙进来,见我们全都换好衣服了,点点头,道,“皇上这就走吗?” 英宏点点头,刘喜对着帐外轻拍几掌,呼啦进来四五个御林军和大内侍卫,手上全都拎着一个包袱,向着英宏行了礼,英宏点点头,他们当下也不说什么,全都进了内帐,一会功夫,再出来时,亦全都换了便服,只有一个,穿上了英宏刚刚换下的龙袍,我一看就明白了,这位,必定是要冒充英宏进銮驾的。 准备妥当后,刘喜出帐高声道,“皇上起驾,”那位身穿龙袍的人对着我们跪行一礼,转身装作打呵欠状,用袖子遮住脸,被刘喜搀着出去了,他的身形和英宏亦有着七分相像,又遮住了脸,不有心,倒真看不出来。 这边就有人将内帐里一个机关启动,出现一个小门,簇拥着我们从帐后出去了,帐外守着的人早被刘喜借机调走,那人又将机会还了原,带着我们穿过帐后的树丛,来到一个小河边里,两个同样便装的男子牵着几匹马,正在那里候着,一见我们,齐齐跪倒。 英宏一摆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胳膊一伸,又将我抱了上去,坐在他怀里。 当着这五六个人的面,我不禁大羞,却也无法,那几个侍卫却目不斜视的,也纷纷上马,一拨缰绳,直往城内方向去。 我这是第一次骑马,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直响,道路颠簸,我只得紧紧的抱住英宏的腰,吓得眼也不敢睁,英宏在我头顶朗声一笑,用斗篷将我紧紧包住,道,“不要怕,坐好了。” 踏花归去马蹄香 踏花归去马蹄香,三月的郊外,向来是人踏青游春的好地方,无边春色兜头兜脸而来,远远望去,山下平野漠漠,尽是青翠稻田与灿烂如金的油菜花,或青或黄交错其间,如一大块斑斓绚丽的锦幛,绵延不绝。人行在当中,宛若在云霞织锦的神仙境界中。懒 我从小至大,都被禁在那小小的一片阁楼庭院之间,亦习惯到以为我的天地就只是那么狭小的一片,今日走在这乡间田野里,路旁草间乱花渐欲迷人双眼。几处流莺娇燕恰恰飞过眉梢,或欲争暖树,或正衔春泥,又轻盈地各自飞了。 马蹄算不上急,英宏怕我受不住,缰绳放得已是极慢了,又兼着所乘乃是汗血宝马,就稳的,我紧抱住英宏的腰,倒不觉得颠簸,竟就掀开了斗篷,贪看流连这盎然春色,英宏见我神情迷醉,他也兴致大涨起来,此时正走在一片菜花田畔,田间只有一二农人在耕作,清流溪边一株桃花树下,一个扎着冲天羊角小辫的孩童正骑在一头大水牛身上,悠然吹笛。 看到那牧童,我们相对而笑,英宏勒住马,翻身而下,又小心翼翼的将我抱下,脚一落地,我再顾不得矜持,欢呼着向那一大片的菜花田里奔去,这觉得从小到大,再没有像此时这般欢娱。 那几位侍卫很是紧张,忙跳下马来散开在我们周围,英宏也不管他们,只含笑跟在我后面,菜花嫩黄的花粉粘在我的衣角发鬓上,一俩只蜂儿嗡嗡的围着花儿起舞,我忽的转身拉着英宏的手,快步走向牧童的身边,那牧童本在吹笛,见我们过去,不明所以,倒愣了。虫 我指着那水牛轻声对英宏道,“臣妾……我……我想摸摸它。” 英宏哈哈大笑,“好,”说着就抓着我的手,想那牛身上摸去,我又是害怕又是好奇,闭了眼睛不敢看,直到手指触摸到那牛身,我才睁开眼。 水牛性子温和,只是甩了甩尾巴,并没有什么反映,我胆子大了起来,又在它身上来回摸了几下,牛身上硬硬的毛刺得我手心直发痒,我再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 英宏的眼光一直都在我的身上,见我高兴,在我耳边轻声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啊,”我看了看牛身,又看了看四边围着的侍卫们,到底想起来我们的身份,摇了摇头,只道,“不敢呢,还是算了。” 那孩童猛然间来了几个陌生人围着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竟哭了起来,田里劳作的农人见了,忙丢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见我们的衣着气势非比寻常,又拿不清我们的身份,不敢问,只面带警戒的在边上站着。 那边过来一个侍卫,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有礼道,“我家主人出来踏青,没想到惊了孩子,请见谅。” 农人万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客气,又是那么大一锭银子,倒吃了一惊,农家人淳朴,万不肯要,连连摆手推却,神情却松弛下来,反笑嘻嘻道,“若不嫌弃,就到家里喝杯茶去。” 那侍卫一定要给,他们这才收了,英宏过去和他们闲话起来,问的却全是农耕税收之类的,我在边上含笑而立,心里感叹,他,实在是英明天子,心里想的,全是百姓的疾苦。 农人见他亲切,当下也是有问有答,提到税收时,他们全都苦了脸,道,“爷您是不知道啊,皇上皇恩浩荡,命田税只收两分,可到了我们交时,却得交十分啊。” 英宏面色间不经意的冷气一现,口里依旧含笑问,“这怎么说?” 边上一位老成点的农人一拉说话的袖子,“小心祸出口出。” 说话的却梗着脖子道,“怕什么,反正不过一个死,”他对着英宏道,“如今管田税的是当今贵妃娘娘的哥哥,皇上三分税的黄贴儿纵然贴在了城墙上,他也一样要叫我们交六分的,下面州府县里再一转,到了我们这儿,就是十分也还嫌少的了。” “是这样的么?”英宏的脸色微沉,“他们就不怕王法?” “王法,”那人冷笑道,“哼哼,现官不如现管的,皇上每天那么多的事,他顾得了这许多吗?再说了,他颁下圣旨就不管了,打量下面人再不敢有什么猫腻的,结果呢……” 他说了半天,却全只是愤慨的话,那老成农人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顾虑了,跟着道,“什么王法哦,贵妃的哥哥可并不是只仰仗贵妃一人的,那当今的太后,可是他的嫡亲姑姑,这一层儿,才是狠的,就算皇上知道了,太后能不出面吗?他这一门,就落了他这唯一的男丁,全族香火可全在他一人身上呢!” 边上那人又感叹道,“好在当今天子圣明,他们不敢太过猖狂,否则就不止十分这么简单了,那啊,可就真没咱老百姓的活路儿了。” 英宏的脸色此时再无一丝笑容,冰冷如霜,那两位农人看了看他的脸色,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那小孩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哭,挨到我的身边来,我忙转了话题,对英宏笑道,“咦,他不哭了呢?” 英宏点头,面色再次缓和如春,我向他眨眨眼,就拉了那孩童的手,笑问他的年纪,那孩子已经不怕了,大声的回答我。 那农人就笑了,对英宏道,“见过那么多的官宦人家的夫妻,再无像爷和夫人这样登对,这样恩爱的,偏夫人的性子又那样好,小毛最是怕人的,此时竟然就跟夫人这样亲了。” 我此时一身男装打扮,万想不到他们的眼竟这样毒,英宏促狭的看着我笑,我不禁大羞起来,只装没听见,弯腰跟小毛说着话儿,摸了摸身上,偏又没带什么东西,就将衣襟上的扣子扯下了一颗,那扣子乃是小南珠所制,虽不是价值连城,倒也有百金之数,递过给小毛作了见面礼。 眼见天色不早,侍卫在边上催促着起身,我恋恋不舍,抱起小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同英宏上马而去。 归宁 此次回去,英宏并没有事先派人通知,又因我身着男装,两位男子共乘一骑不免怪异,英宏用斗篷将我兜头兜脸的罩住,到了家门口时,我们虽气势不凡,门口的家人态度却并不热络。 英宏抱我下了马,我头上罩着风帽,静静站在他的身边,侍卫上前命家人进去通报父亲,只说有贵人来访,家人看了看我们,英宏虽神态闲雅,但气质尊贵,不怒自威,他们也不敢小看,忙进去通报了。懒 不过一会儿,管家林伯出来,满面狐疑的看着我们,态度倒也有礼,问,“敢问几位贵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我因此时不能露面,唯有风帽低垂,并不招呼他,侍卫首领此时不耐烦起来,取下一个腰牌递给他,道,“将此牌送进去,请沈侍郎过目。” 林伯接过腰牌看了看,神色微变,忙告了罪,飞跑着进去了,透过风帽上的风毛,大门里面放眼看去倒也不是那么奢侈华丽,我心里暂松一口气,可这是一下子,我心内又紧了起来,只因为,我的父亲我太过了解,人前人后全不一样,大门到前厅是人来客往的地方,自然是简朴清素的。 后堂呢?往人眼见的富贵奢迷历历在目,我身上的冷汗淋漓而下,忍不住转眼向英宏看去,他若见了我家后堂的华丽富贵,还会觉得沈侍郎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吗?虫 英宏不知我心内所想,只握了我的手,微微用力,在我耳边轻声道,“就要见到你娘亲了呢,凝霜,你高不高兴?” 我微微点头,心里澎湃复杂,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突然就后悔起来,恨不得,立时就拉了他离去。 门内一阵喧哗,林伯陪着父亲,跌跌撞撞的急步迎出来,还在老远,就打起揖来,“不知总管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一眼见到英宏,当下大吃了一惊,脸刷的白了,竟愣在了当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位侍卫总管深恐父亲当街叫出来,忙上前一捏父亲的胳臂,笑道,“侍郎大人,我家主人前来看你,还不请我家主人进去坐么?” 父亲这才回过神来,忙点头道,“是……是……快请……快请……” 转身喝命林伯,“快……快将正门打开……” 林伯见父亲连声音都变了,也紧张起来,忙指挥着家人将正门打开,英宏只是淡淡一笑,携了我的手,迈步而进,父亲转眼见到戴着风帽的我,又是愣了愣,这才跟在我们后面进来。 父亲混迹官场多年,深谙官场中的规矩,早上眼见英宏出行灵宵山,此时却突然以这等打扮站在他的面前,心里深知必有缘故,一进了正厅,丫鬟们进了香茶后,就忙屏退了闲人,关闭了厅门,往前扑头跪倒,“微臣沈正远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不知圣驾来临,怠慢圣驾,请皇上赐罪。” 英宏朗声一笑,道,“沈爱卿快快请起,”此时,我已经取下头上的风帽,立在边上,英宏指着我对他笑道,“沈爱卿且看这是何人?” 父亲闻言抬头看向我,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口,脱口惊叫道,“凝儿……” 我上前微微行了个家礼,“父亲。” 他如在梦中般,半晌出不了声,待边上人提醒了后,他转身向我行礼,“微臣沈正远给娴嫔主子请安。” 我忙伸手搀起,他虽是我不亲的,但他到底是我的父亲,事隔一年,在经历了几番风雨之后,再见他时,我心里竟然也有了几分酸楚亲近,当下,言语里不觉带了哽咽,道,“父亲免礼。” 父亲被这番变故惊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一心只牵念着娘,于是,我问,“母亲呢?” 父亲躬身回道,“微臣不敢擅自传贱内见驾,娴主子要见,微臣这就派人去传。”说着,打开厅门,吩咐下人去请娘来,只说有贵客到了。 娘一见我,就呆住了,她使劲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早已经泪盈于眶,上前拉住娘的手,轻声唤道,“娘。” “……凝……是凝儿……真的是你……?”娘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父亲在一边跺脚道,“只顾着哭作什么,皇上在此,还不快过来见驾。” 娘吓了一跳,这才看见在当中正位上坐着的英宏,当今天子就在眼前,娘不禁又慌又怕,忙上前跪倒行礼,“臣妾沈孔氏,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宏站起身子,道,“快快请起,”他对我道,“凝霜快替朕扶起来。” 我上前将娘扶起,娘见英宏直呼我的闺名,又这样温和亲切,不由竟对着英宏连看了几眼。 对于我们此次的行踪,父亲深知道事关重大,出去一番安排布置后,我们便被请进了我进宫前住的抱水轩,抱水轩里,再不是我往日住时那种清简寒酸的模样,当我的身份改变后,我就是这个家里最被尊崇的人,我进了宫后,抱水轩就被父亲修缮一新了。 只是奇怪的是,我之前担心的事并不存在的,无论是前面的正厅,还是抱水轩,以及,一路上所经的回廊庭院,全不见一丝奢华蘼贵的地方,处处只在简单里透出精致,用的也全都只是普通的装饰摆设,虽不至于寒朴,却再看不出往日的富丽堂皇。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是纳闷,不明白父亲几时改了性子,父亲想是紧张,额头上已经细细的冒了汗,在一边小心的陪着。 到此时,除了父亲和娘外,就只有林伯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林伯为人忠厚,虽然不能在父亲的官路仕途上出谋划策,但却是父亲最相信的人,家里的大小事宜,全都交于他打点,此刻他一听那以风帽遮掩面目的神秘人物,正是他家身为皇妃的五小姐,而五小姐身边的那位英挺不凡的男子,竟然就是当今的圣上,老管家万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有幸见到当今的天子,一时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天愿为比翼鸟 下人们只知道家里来了贵客,眼见老爷夫人以及管家全都小心又紧张,也不禁一个个如临大敌,深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贵人。 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大娘以及众位姨娘的,大娘带着众位姨娘来到抱水轩,想一看究竟,却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拦住了,大娘见在自己家里,竟被几个陌生男子拦住,恼怒起来,恨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我?”懒 父亲听得林伯禀报,出去一顿呵斥,大娘委屈万分,却也不敢再闹,只得悻悻欲归,我在屋内听到,忙请林伯出去,请她进来,我对英宏笑道,“皇上不知,家父有两位正室妻子,外面那位沈秦氏,和臣妾的娘亲一起,都是平妻,所以,臣妾斗胆作主,也将她传进来给皇上见个礼。” 英宏并不在意,大娘进来后,一见我,也愣了,呆站着不知所以,父亲喝道,“皇上和娴主儿在此,还不见礼。” 她这才明白因何被拦了,顿时惊慌起来,忙忙跪倒,“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娴主儿……”声音哆嗦着,语不成句。 我上前亲手扶起,含笑行了家礼,道,“母亲好。” 她万想不到我竟然对她这样客气,甚至,我叫她作母亲,往日我在家中,待人向来冷淡,除了娘,我从不与人亲近。虫 我对她,向来是不待见的,只是,相比起那几位姨娘来,她还是好的,她为人虽然古板生硬,甚至带了些刻薄,但在那三位姨娘欺负我们狠了时,她也能偶尔的为我们说几句公道话,压制住她们。 只一年不见,她的鬓角竟然带了些许的白发,眉眼之间,更多了几分风霜,见识到宫里妃嫔间的冷酷后,再见她时,我竟忍不住的心软宽容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丈夫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又无儿女傍身,那份孤独凄凉,纵然是正室身份,又岂是能取代的。 她的眼里隐隐的带了泪,或许就是那声“母亲,”拨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嫁给父亲这么多年,膝下并无所出,这也是她不敢阻拦父亲纳妾的一个原因,哥哥们和二姐,向来都跟我一样,只叫她大娘的,我这一声“母亲,”竟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第一声。 她拉住的我手,细细端详起来,眉眼里是从来未有过的温柔,“真的是……凝儿回来了么?” 我点点头,请她坐下,此时,林伯听侍卫总管吩咐,已经在偏厅里摆好了一桌酒宴,我这才想起,自早上出宫到现在,我们竟然都还是水米未进的。 父亲陪着英宏出去用膳,娘和大娘在里面陪我,我整个人松懈下来,要娘和大娘不必再拘礼,大娘见我身上穿的依然是男装,皱了皱眉,亲自出去寻了一套衣服来帮我换了,一边帮我梳着头,一边却埋怨起来,“怎的也不早早的让人来说一声儿的,咱们也好准备着,看把女儿给委屈的。” 这种口气听在我的耳里,让我的心内猛的一热,再不怀疑她说此话的诚意,眼里亦隐隐的带了泪,娘见了忙用帕子帮我拭去,“凝儿……” 话未出口,娘已经哽咽起来,大娘也红了眼,我们三个,竟然无语凝噎起来,好一会,为怕英宏回来看见,这才忍了,大娘却道,“凝儿,在宫里可好……” 娘也点头,“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我看皇上对你很好呢……” 她们的问题,直让我的心里一阵酸苦,可是我怕让娘担心,哪里敢说,只有强笑道,“女儿在宫里……很好,皇上对我,也很好。” 娘和大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娘笑道,“我就说嘛,按规矩,凝儿再不能出宫来的,若不是皇上宠爱,哪里就能有此时呢!” 她又笑了对娘道,“都说咱们女儿被皇上禁足了,我就跟你说是再不可能的,你却枉自担心,现在可亲眼看见了。” 娘脸上也是喜笑颜开的样子,拉住我的手,道,“早上你父亲上朝回来,就说你昨天晚上触怒圣驾,被禁足了,害我好一阵担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一切,犹像是在梦中,看看娘和大娘,想想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当下就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她们,她们全都欢喜无限,大娘合了双手,口里念道,“阿弥陀怫,亏得皇上肯为你费这样的心。” 娘满眼都是欣慰,我知道,在她看到皇上和听到我说的后,她是真的放心了,我慢慢的靠入她的怀里,手里又牵过大娘的手,衷心道,“女儿真舍不得离开你们!” 晚上,英宏将我拥在怀里,问,“凝霜,你今天高兴么?” 我抬头看往他,“我沈凝霜这一生,再忘不了皇……你待我的这一份心。” 他眉眼里全是温柔,对着我深深的吻下来,口里喃喃道,“凝霜,我虽不能带你去天涯,但是,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想法给你。” “凝妹妹,你若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都会想法弄来给你,”小时候,我被三哥欺负,一个人站在风里哭,栩表哥拿着他新买的一个小皮球过来哄我,见我终于破涕为笑了,他拉着我的小手,对我这样宣布。 如今,这句话竟然又在耳边响起,我恍惚如在梦中,我星眼微合,却是脱口而出的,“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君心不变!” 话一出口,方惊醒回神,张眼看时,英宏情意深浓,定定的看着我,“我发誓……”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惊骇里,一时想不起来他为何而誓,他抓着我的手,捂到他的心口,神情凝重,“我,英宏,今日对天盟誓,此生绝不负沈凝霜,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若违此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 我惊呼一声,忙抽手去捂他的口,眼里已经急出泪来,恼道,“好好儿的说着话,你怎么胡说起来了,你……你还让我活么……”话一出口,泪就落了下来。 母女心 他脸上欣喜而又怜惜,低头吻去我脸上的泪,温柔无限里,我竟然渐渐沉湎,不再记得皇宫,不再记得他是皇帝,甚至,不再记得栩表哥! 天一亮,英宏就起了身,我服侍他用早膳,心里难免担忧,他轻笑着抚我的脸,柔声道,“你别担心,在这里好好的陪着你娘,四天后,我就回来接你。”懒 我心里慢慢柔软起来,靠进他的怀里,“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了。” 替他系上斗篷,他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恋恋不舍的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抱水轩,我上了高楼,看着父亲将他们送出门外,上马绝尘而去。 直到他走得很远了,再也看不见,我依旧站在栏杆边上发着呆,娘和大娘相扶着上来,见我这样,不由的相视一笑,娘心疼道,“这里风大,还是下去吧!” 我点点头,扶着娘下了楼,娘将她贴身使唤的云姨叫来伺候我,云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见我回来,惊喜莫名,上来拉着我的手就问个不停,却又对娘说,“小姐瘦了呢。” 娘心疼的点头,我清浅一笑,“只是你们冬天看惯了人穿大毛衣裳的缘故,其实,我并没有瘦的。” 英宏留下了两名侍卫护卫我的安全,父亲又调来十名虎虎生威的家丁,十几个人,将整个抱水轩围得密不透风,我对父亲说,其实,不用这样,都只是家里人,再不会有什么的。虫 父亲严肃的回我,绝不敢有任何的闪失,还是小心为好,我顿了顿,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因何,家里的陈设全都变了。 父亲很恭敬的回道,是接了我的信的缘故,自从我进了宫,他就密切关注宫里的动向,知道太后对我看重,就是因为我朴素,接到我的信后,就更不迟疑,果然,今日就用上了! 我点点头,“父亲能明白这些,甚好。” 我叹了口气,就将丽才人的事,细细的告诉他,只想让他知道,在宫里生活,风云颠覆是转眼间的事,只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父亲听我竟遇到了这样的险事,脸也白了,沉吟了半晌,他忽然问道,“凝儿,你可是怪爹送你进宫?” 此话一出,我囤积在心里一年的委屈立时全都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泪水盈在眼眶里,盈然欲滴,我哽咽道,“父亲只一心想求富贵,你可知,集宠于一身就是集怨于一身,别的不说,就那贵妃娘娘,不知道布了多少眼线在女儿身边,一个不防,就被她拿了短去,到时,只怕,咱们沈家富贵没求到,却要落到那丽才人家人的下场了。” 父亲低着头没有答话,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回想起他年前给我的信上,以娘的身体为由,要我力求晋位的事,我就冷笑起来,“父亲又哪里能想得到这些呢,哼哼,我才进宫就连升再升,到最后,只怕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能容的了,父亲不叫我避一避,倒叫我愈发的往那风口上站着去。” 父亲见我有了怒意,惶恐不安,忙站起身子,我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前挂着的珠帘,远远的看着守护在抱水轩前的家丁和侍卫,心里酸楚不已,哀伤道,“咱们到底是父女,再怎么样,我还是想你们过得好的。” “如今事已至此,凝儿,你也宫里,也要小心了,唉……”说到这里,父亲竟然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原本知道我回来的人并不多,可姨娘们并三位哥哥猛然见家里竟然如此戒备森严起来,全都猜测并千方百计的打听,竟然就被他们知道了些端缪。 父亲气得大发雷霆,将下人们全都呵斥了一遍,大娘将此事告诉我,我想了想,当下嫣然一笑,道,“不防事,烦请母亲费心安排下去,今天晚上,我要跟哥哥姐姐以及几位姨娘们都见见。” 娘和大娘纳闷的看着我,我只微笑不语,大娘点点头,下去安排了,我拉了娘,在窗边坐着,窗外春光正漫,一枝桃花正悠然的横在窗口,我伸手折下一枝来,替娘簪上,娇娇笑问,“娘这一年来,您过得可好?几位姨娘们,有没有再欺负您?” 娘轻抚我的面颊,叹道,“有你这个当了皇妃的女儿,谁还敢对我大着喉咙说话的,你大娘……”说到这里,娘向外面看了看,“自从你进宫后,我跟她平起平坐,家里的势头全都转向了我,你那几位姨娘,一改往日的嘴脸,全都对我逢迎有加,再不把你大娘放在眼里,而我向来身子不好,家里的事物我实在没有精神去管,就还是你大娘一手操持,这样,那三个,这才消停了些,只还是免不了要在我面前编排她。” 娘说到这儿,苦笑道,“其实,谁又在乎这些呢,我……我只要我的凝儿……在宫里能够好好儿的,平安无事……就好了……” 娘的泪落了下来,我抱着娘瘦弱的肩膀,心里惊觉,娘竟比我去年走前还要瘦小了几分,这一年来的锦衣玉食,并没有让她丰润起来,我知道,这都是担忧我的缘故,心里发酸,却强带了笑道,“凝儿在宫内很好,皇上对凝儿怜宠有加,再不让人欺负凝儿的,娘放心。” 宫里的浮沉,我唯恐娘担心,只对父亲一人说了,并且再三的叮嘱他不要让娘知道,为了让娘放心,我竭力做出平安喜乐的样子来。 娘的泪更是汹涌,“凝儿,你就别瞒娘了,你父亲只五房妻室,平常就那样的互相算计,你在宫里,皇上的嫔妃虽说不多,可到底也有个二三十位,你能不被人嫉恨?我可是再不信的!” 我无语起来,半晌,方道,“我如今有皇上护着,她们哪里敢对我怎么样,就算……就算有一天我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对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她们更是没有算计的必要了,所以,娘就放心吧,千万莫再多想。” 家宴 晚上,大娘张罗了几桌酒宴,摆在抱水轩里,三位姨娘和哥哥们见果然是我回来了,惊诧意外之余,也多少有点惊喜,毕竟,我给这个家里带来许多的风光和实惠! 依着规矩给我行了礼,大家依次入席,厅中正位上,四把椅子依次排开,我居中坐了,父亲在左首相陪,看着右边上首的位子,大娘和娘面面相觑,边上姨娘全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瞧着,半晌,大娘悻悻的,走到下首欲坐,我这才起身,止住了,含笑拉了她的手到上首位子,道,“母亲请坐这里。”懒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大娘受宠若惊,忙推迟道,“这,这怎么行,”对娘让道,“这个位子,原该妹妹来坐。” 娘笑道,“姐姐年长,自然该是姐姐坐。” “这,这不行,这哪里使得,”大娘还是推让,娘过来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姐姐不必推迟了,莫辜负了女儿的一番心意!” 大娘这才扭捏着坐下,只是眉梢眼角在对着三位姨娘之时,多了几分轻蔑和琚傲,我略带歉意的看着娘,娘不以为意,在下首坐下了,三位姨娘这才和哥哥二姐,在偏席上坐了。 父亲领着家人,齐齐给我敬酒,我微笑受了,酒杯一放,我的脸色却一冷,“今日能再见到家里人,我是很欢喜的,只是……”虫 说到这儿,我话音落住,大家见我这样,全都放下筷子,跟着父亲起身站着,等我说下去,我也叫他们坐,停了一停后,才接着道,“我今天也并不瞒你们,我是私下来出宫的。” 这话一出来,父亲,大娘和娘都倒还罢了,其余众人全都是一阵惊呼,二姐脱口叫道,“这,这可是死罪啊……!” “胡说,”父亲和大娘齐齐出声呵斥,我冷冷一笑,道,“二姐说对了,是死罪。” “啊……” “什么……?” 惊呼声又起,我冷眼看着她们,“我虽是皇上带着出宫的,可到底不合规矩,若是传到了有心人的耳里,只怕………!” 我故意不再说下去,他们似是想到了后果是什么,一个个全都倒抽了口冷起,我看着他们的神情,声音柔和下来,“所以,这事儿你们知道了也就罢了,我一走,你们就只当没有发生过,若谁多嘴说了出去,后果怎么样,不用我来告诉你们了罢?” 众人全都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答应着,我这才命他们全坐下了,大家经我这番言词,全都紧张着,我远远的看着大哥笑道,“大哥哥,新嫂子可真是漂亮呢。” 大哥身边的绿衣女子羞涩的低下头,大哥也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这样一来,屋里冷凝的气氛却慢慢缓和起来,终于,大家全都有说有笑了。 我和娘眉眼交流,我看着她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暗暗叹了口气,她到底是知道我的,我对着娘和婉一笑,心里却酸苦起来,回了家,竟然也还是免不了要算计的,天地间,到底有没有个清净的地方? 娘不知道,我担心她,甚于她担心我,我之所以对大娘这样客气,怜悯她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就是想缓和大娘和娘之间的关系,娘的性子温婉,向来不知道为自己打算的,亦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如今她越过了大娘的势头,只怕大娘急恨之余,会对娘下黑手,在宫里呆了一年,关于女人之间的争斗,我是再明白不过了。 如今,我对大娘越是礼遇抬举,人前人后给足她的面子,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并没有丝毫的改变,这样,她才能消除对娘的敌意,她膝下没有儿女,难免孤独凄凉,我一口一声的母亲,在三位姨娘摆高踩低的时候,我出人意料的当着三位姨娘的面,将她高高尊起,我要让她觉得,我就是她的希望她的依靠,就算,我不是她的亲生,至少,我当她是母亲!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人敢欺负她! 如此,她才能和娘亲近起来,如此,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看着大娘的神情反映,我知道我成功了,大娘看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感激和温柔,我竟然就被她的这份和善柔化了,就好象,我原本真的就是她的女儿般。 晚膳后,我留下了大哥哥和新嫂子,大哥哥和二姐是二娘所生,他和二哥哥三哥哥不同,自小为人就老实醇厚,二哥哥三哥哥欺负我时,他也经常帮我解围,只是,因为他老实,自己倒也常被人欺负,想要护我,总是有限的。 大哥哥搓着手,半晌,只弊出一句话来,“五妹,你好么?” 我轻笑点头,新嫂子白了他一眼,含羞向我道,“相公平时很是记挂娴主儿呢,此时,却又不会说话了。” 新嫂子身材高挑,体态丰润,一张银盘似的脸,透着温柔和精明,看着哥哥的眼神里,满是情意。 我深为他们欢喜,向大哥道,“听父亲说,大哥哥今年要去应试了,如今皇上广求天下英才,哥哥可得把握住机会了。” 大哥哥立时意气风发起来,昂首道,“这是自然,皇上乃是英明天子,如果正是天下男儿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我虽不才,只盼也能为国家出匹夫之力。” 他忽然停下,看着我,期期艾艾了起来,我心内一冷,不觉皱起了眉,他磨叽了半天,终于红着脸挣出一句,“五妹,有句话,大哥不知道该不该说?” 新嫂子不解的看着他,我不吭声,只等他说下去,他见我没有阻止的意思,才接着道,“父亲几次给你写信,我都是知道的,只是……只是……” 我原以为他是要我在皇上面前为他求功名,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当下奇怪,问道,“怎么呢?”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道,“父亲总是叫你争宠晋位,他好借你加官进权,其实,其实,我总觉得这样不好,五妹,你一个人在那宫里面,要多保重自己,千万不要……听父亲的……他……他是不会知道……你有多难的……” 私会(上)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从小憨厚,又是极孝顺的,就算不赞同父亲的为人,也再不肯说父亲一个不是,第一次这样说父亲,直弊得他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额上细细的全是汗,我知道,那些话,能从他口里出来,实在是很难为了他。懒 我紧咬着唇看着大哥,心潮汹涌,不知不觉,泪又泛了出来,嫂子一看,赶紧拿帕子给我擦拭,看着大哥的眼神里,不免带了埋怨。 我起身走到大哥面前,拉住他的手,“多谢大哥这样替我想着,还请大哥平时多规劝父亲,如今我圣宠正隆,想拿我短的人不知道多少,可万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惹祸上身!” 大哥点头答应着,我又请他和嫂子平日多照顾我娘,我叹了口气,“在宫里,我什么都不在意,只牵挂着你们。” 大哥和嫂子也落下泪来,我们又说了几句,见夜已深了,这才命云姨送他们出去了。 当晚,我跟娘并头而睡,娘仍像往日我在家中般,整夜将我搂在怀里,我仿若又回到了以前做女孩儿的时候,窝在娘的怀里,这一夜,我睡得甜蜜而又安心。 第二日,我早早的就醒了,心里算计着今日正是灵宵山狩猎比武的第一天,照英宏说,快马加鞭,三十里路只须半日就到,想来,昨日中午时分,他就应该到达了。虫 娘见我大睁着眼睛躺着,知道我是为皇上担心,出言安慰着我,我只笑笑,就起了身,云姨进来帮我梳洗了,又用了碗清粥,就去陪娘下起棋来。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里,大娘和三位姨娘都进来陪着我,二姐每次见我,都是酸溜溜的,言语里带着酸刺,大娘恼了,将她狠斥一顿后,不许她再进来。 我每日看着她们说笑话,打马吊,抱水轩里从来没有过的欢喜热闹,我知道这是因为我身份尊贵的原因,只是,看到大家这样难得的和乐,我竟然希望,她们能够永远的这样下去,哪怕,只是装出来的。 二娘自我那天单独留下大哥哥,她就对我亲热了几分,说话行事间,都想讨我个欢喜,三娘也不甘示弱,总在我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她生的二哥和三哥,道是多么多么的出息,平日多么多么的用功,全忘了,往日欺负我和娘的,数她最多。 我也只是淡淡微笑着,从不接她们的话,五娘和大娘一样,膝下无子无女,当日也是盛气凌人,今日,不免就有些悻悻的,我只作忘了,一样礼遇于她。 转眼间,已经是第四天了,明日,就是英宏来接我的时候,我心里矛盾,既希望时间停顿,我可以多陪着娘,又希望时间过些过去,早日看到英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只有看到他安全无恙的站在我的面前了,我才能放得下心来。 三月的天气,春意如海,用过午膳,我就在塌上歪着,忽然就见云姨神色不定的进来,急急的正要跟娘说什么,却又停住,向我看来,我忙眯了眼,就势翻了个身,面儿朝里睡了。 我本不以为意,听得云姨和娘轻步出了屋子,在那回廊下说着什么?云姨的嗓门向来就大,此时虽然压得低了,我亦能隐约听到她说:“……又来了……在厅里……唉,总是这样的……” 我听着没什么,就不再理会,谁知隐隐又听娘叹了口气,道,“……栩儿这孩子也真是……” “栩表哥,”乍听这个名字,我不觉一个激灵,脑子里不断的嗡鸣,他……他……他来了…… “……是啊,太痴了……五小姐……他们都这样了……” 她们又说了几句,这才走了进来,我竭力平缓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睡着的,只是心里直如火烧般,灼热炙烫,手指却冰凉到极点。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我终于忍不住,忽的坐起,娘和云姨全都吓了一跳,我再不能忍,光着脚一下扑住娘的跟前,眼泪潸潸而下,“你们……你们刚才说的……可是栩表哥……?” 娘和云姨惊得呆住了,刷的白了脸儿,云姨张了张口,结着舌头道,“不……不是的……没……没有人来……” 我心里更急,一甩手,往后退了一步,冷着脸色看着她,“我方才分明听见了,你还敢瞒我么?” 我一急之下,皇妃的气势赫然迸发,云姨唬得腿一软,跪在我面前,哆嗦着道,“是……是表少爷……来了……” “……不要说……”娘惊叫着阻止,但是已经晚了,我一把拉着娘的手,轻又有力的说,“我要见表哥。” 娘被这突然而来的事情惊得已经没了主意,只是张着口不停的摇头,半晌,她艰难的开口,“不能了,凝儿,你……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瞬间击醒了我,我踉跄后退,伥然跌坐在卧塌上,心里寒到了极点,光着的脚踩在铺着青砖的地上,亦不觉得凉。 云姨见自己惹了祸,吓得魂不附体,再不敢说话,拿起绣着缠枝梅的绣鞋,抖着手给我穿上,我木木的坐着,泪水不听使唤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流,娘也是又急又怕,边拿帕子给我擦拭,边吩咐云姨出去端水来给我净面。 娘也流下泪来,将我拥在怀里,“凝儿,你的那点心思,娘不是不知道,只是,你们……你们实在无缘啊……!” 说到这儿,娘叹了口气,“就算你不进宫,依着你姑父当朝宰相的身份,又怎么能让一个庶出的女子做他家的儿媳,而你父亲,又断不肯让你给栩儿做妾的,你们终究……” 娘停住不再说,只是陪着我流泪,我心中焦苦,却也知道娘说的是真的,我注定了跟栩表哥是无缘的,我也一直都不敢做那个梦,只是,只是,只是我的心为什么还是这样痛,我为什么还是那么想念他,我为什么还是不能在英宏对我百般柔情后,放下他! 私会(下) 英宏,英宏,想到英宏,想到他的深情款款,我的心又歉疚起来,我是他的妃子,他以帝王之尊,为我作鱼龙微服,费尽心思只为博我一笑,我不思衔环以报,却在为另外一名男子哀伤流泪,我,实在是对不住他! 懒 对栩表哥的思念哀伤和对英宏的愧疚无奈,形成了俩股不同的力量,在心里不停的纠结冲撞,心腹间一阵没来由的弊郁烦闷,直堵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扶着娘的手,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地上的青黑色地砖上,一片狼藉。 娘和云姨惊叫着,帮我又洗又擦,娘到底是心疼我的,含着泪着,“要不,你们就……见一面吧……!” 云姨迟疑道,“夫人,这样行吗?表少爷若是知道五小姐回来,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再说,外面还有宫里的侍卫瞧着呢,表少爷可怎么进来呢?” 娘一听这话,又犹豫起来,半晌,方才狠了狠心,“我让云姨去将他带到梅园里,你就去那高楼上,远远的看一眼吧,别的,再不能够了!” 云姨生怕我不肯,赶忙答应着,“我这就去悄悄的领了他过去,”说着,急急转身出去了。 梅园是当初父亲专为五娘建的,当日,抱水轩里虽寒酸,但是却有一样好,站在抱水轩的高楼上,正好可以俯瞻整个梅园。虫 也亏得娘能够想到这里,此时不是梅花开放的时间,梅园里渺无人迹,虽才三月,也已经绿叶葱茏,一个人站进去,从外面,亦是轻易无法发现的。 娘给我裹上一件斗篷,和我相携步上高楼,我装作观看景色,缓步走到围栏前,短短几日,我竟然俩次站在了这里,前几天,我亦是在这里,看着英宏离去。 梅树比去年更茂盛了许多,空气里带着淡淡梅叶的清香,我深吸了几口,心口的烦闷稍减,靠在围栏上,我心神不定的看着园子进口的地方,心里矛盾而又急噪,既希望栩表哥不要来,又盼着他早日出现! 只过了一小会儿,就见云姨手里捧着什么,慢慢的走了回来,她的身后,并没有人跟着,我心里一紧,难道,栩表哥他,不肯来么? 这样想着,心里就不由的绞痛起来,我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强忍着让自己不要颤抖,只是紧咬的双唇却泄露了这个秘密,娘到底还是发现了。 她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扶着我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我不敢再让娘忧心,勉强对着娘一笑,对着梅林又看了一眼,转身欲走。 才走出几步,娘忽的低声叫道,“凝儿,你看。” 我霍的转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假山回廊边,一个人影一闪,顺着梅园另一个下人走的小门,拐了进来。 “表哥”,我脱口而呼,方才的痛楚一时间再无半点,只觉得欢喜到了极点,我丢开娘的手,扑到围栏边,栩表哥也看见了我,在梅园里亦不再小心掩饰,拎起袍角,急步向我这边跑来,梅树盘错,他急促中,竟有数次撞到树上。 娘默默轻叹,退到了楼里,只留我一个人在楼台上和栩表哥遥遥相望,终于,他到了离我最近的地方,昂首压着声音向我唤道,“凝妹妹……” “表哥……”我心中欢喜,眼泪却忍不住一颗一颗的滴落下来,顺着面颊蜿蜒,栩表哥徒劳的向我伸出手来,努力的想要接近我,我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却又猛然收回,抱水轩外,正站着两位英宏留下的侍卫,他们虽看不见栩表哥,但我高高的立在楼台上,哪一个举动,能逃得了他们的眼,我,怎么敢呵! 栩表哥一急之下,倒也被他想出了法子,他费了半天的劲,竟然就爬上了围墙边歪长着的一棵槐树,槐树的左边,正好是抱水轩的女儿墙,堪堪挡住。 如此,他和我相隔只三尺不到,思念了许久的音容笑貌此时赫然出现在眼前,我不禁恍惚如在梦中,眼里耳里,除了他,再容不下别人! “凝妹妹,你……你好吗……?”他的声音沙哑,俊郎飘逸的脸上,此时,激动得无以为加。 我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泪水随着面颊滑落,正滴在下方他昂起的脸上,他身子一颤,“凝妹妹,你……不要哭……” 我死命的想要忍住,却终是徒劳,一年不见,他形容消瘦许多,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子,此时却落寞里带着萧疏,往日的风华只剩一二。 “表哥,听说你……成亲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明明早已经知道了,此时,我还是这样问了。 他的神情一黯,半晌道,“是……” 我心里又是一阵发酸,不觉就在语气里表现出来,“表……表嫂……想必很好……?” 他像是被我问到了痛处,眼里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我不禁有些后悔,他道,“她……她只是裴家的少夫人,和我无干……” “啊……”我不觉一惊,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的眼神复又温柔起来,“凝儿,刚才云姨告诉了我,你是他暗里带出宫来的?是么?” 他不肯称英宏为皇上,只说――他,我心里苦涩难言,默默点头,他转脸一笑,那笑容却是苦涩的,“他,他对你可是真好!肯为你费这样的心思!” 我们隔着这三尺距离,相对着无语凝噎,好一会儿,我才问道,“今天,你怎么来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常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们又无语相对,只是死死的看着彼此,贪婪的想要把对方的容貌全都深刻进心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他黯然叹道,“我只恨自己无用……” 他这一句话,令我的泪又汹涌而落,我用帕子捂住口,只是摇头,他又苦笑着道,“有些话,只后悔我当初一直没对你说,现在,已经不能说了……” “……我知道的……”我已经哭得噎不过气来,不住点头,“……其实……我一直都是明白的……” 满目河山空念远编审:2008-04-06 我挽起袖子,让他看我腕上的银镯,哽咽道,“表哥的心意,我……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撸下一只来,用帕子裹了,丢进栩表哥的怀里,我绝望而又痛楚道,“今天一别,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见的时候了,表哥,你千万保重……”懒 春风柔和,将我脸上的泪吹得湿了又干,我深知道我不能在楼台上久留,对着他深看几眼,狠着心劝他道,“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表哥,你………” 然而我终于还是说不下去,心里如锥如刺,栩表哥见我这样说,眼里的痛楚更深,“凝妹妹,你,你明知道我……” 我死命的忍住了泪,强挤出清浅笑容,“我们已经很苦了,总不能,再苦了别人。” 说完,我最后深看他一眼,道,“保重,”狠心的一转身,不再理会他的声声呼唤,不再允许自己回头,只是脚步已经踉跄,神情已经恍惚,眼泪,更是滂沱! 娘见了,也只是叹气,娘细细的告诉我说,他常来,每次来了,就只在抱水轩外呆呆的站着,姑父见他这般情形,大为恼火,几番训斥后,为能收住他的心,急急的为他娶了亲,可听说,他对新人很是冷淡,至新婚之夜起,就没进过新房的,那新娘子,乃是祥琳驸马的妹妹,自小娇惯,哪里受过这个,经常回娘家哭诉,她的嫂子祥琳公主很是闹火,几次将姑父召进公主府训斥。虫 我猛然想起,二月二祥琳进宫时,我隐约间听到她跟太后说的那些话,当时我并未在意,此时想来,竟然就是为的此事了。 “她……她只是裴家的少夫人,和我无干……”栩表哥说的话犹在耳边,我隐约觉得不好,表哥从来都是一个烈性的人,对新人如此态度我并不意外,只是,那新人是祥琳公主的小姑,祥琳公主似是对她这位小姑很好,竟然,会将此事提到太后跟前去,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势必会被人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因我而起,那,岂不是大祸临头! 我不禁起了一身冷汗,越想觉得越怕,我被责罚倒也不怕,怕只怕,裴沈两家,亦要大受牵连! 我到底按耐不住,将此事的厉害细细的写在纸上,折成一个方胜儿,请云姨暗里交给栩表哥。 在我内心里,我也真的希望他和新人能够相合,到底,一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能给他的,若是能在别人那里得到,那也――很好! 娘说,那新人虽然回娘家哭诉过几回,对栩表哥,却是竭尽温柔,当面从无怨言,对公婆,也是贤孝温顺,小心服侍,容貌又算清丽,我心里暗暗欣慰,若是解开了心结,他和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也算不得委屈了。 只是,心里的弊闷竟然又加重起来,晚膳时,我本无胃口,却想着明日英宏就要来接我,只怕又免不了一番折腾,这才强喝了小小的一碗燕窝粥。 因着这是我在家的最后一夜,父亲,大娘和娘全都对我殷勤嘱咐,此次见父亲,他竟然完全不似往常,再没提一句要我抓住皇上的心,争取晋位的事,有的只是殷殷不舍,一时竟让我感到亲和许多。 只是,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那就是小安的娘,自从回来,我就一直都想见见,都被父亲劝住了,他说我到底是悄悄儿的回来的,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府里,除了家里人外,下人里知道是我回来的人甚少,自从我回信告知小安以命相救于我后,家里全都将小安的娘当作贵客,娘经常亲自去陪她说话,只是,小安的死,还一直都瞒着她! 我见父亲说的有理,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罢了,心里对小安深深愧疚,只有拜托娘和大娘尽力照顾,大娘也连连点头,眼睛却红了,拉过我的手,只是流泪,我看着她的样子很是真诚,倒也心酸,她取下贴身戴的一块玉佩来,放在我的手里,道,“这块玉看着不起眼,却有冬暖夏凉的功效,也算是稀罕的东西了,当年我外祖母传给我的母亲,我嫁给你父亲时,我的母亲又给了我,我无儿女,蒙娴主儿不嫌弃,肯叫我一声母亲,我……也就厚了面皮,将你……当作是自己生的了,如今我的女儿既然有了夫君,这块玉自然是该给你的时候了。” 她这番话出来,不止我动容,就连父亲和娘也吃了一惊,娘忙拦道,“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哪里受得了?” 我原本只是为了娘的缘故,这才对她礼遇抬举,万想不到人心的变转竟然如此难以预料,我的算计,竟然能换来她如此的真诚,这块静静卧在我手心的玉,温和润泽,带着悠悠的光泽深深的讽刺着我,我心里暗生愧疚,托了玉佩待要送回,大娘合上我的手,道,“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呢?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凝儿莫要嫌弃才好。” 我双手托着玉佩,起身立在她的面前,语气真诚恳切,稳稳拜倒,“女儿谢过母亲……” 娘在一边落下泪来,大娘一把抱住我,“好女儿,往日我有糊涂的地方,你莫要怪我……” 父亲也感慨万分,我一手牵着大娘的手,一手拉着娘的手,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的欢喜安慰过,第一次,对这个家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因为不舍,父亲,大娘和娘一直陪着我说话,待到睡时,已是半夜了,躺在床上,心里的烦闷这才好些,正朦胧欲睡,外面忽然一阵纷杂,有人脚步匆匆的走近,我正恍惚间,门咯吱一响,有人裹了一阵凉风进来。 睡在外面的云姨喝道,“谁?” 那人也不答,径自进了里面来,我朦胧睁眼时,已经被人一把抱住,叫道,“凝霜。” “宏,”我猛然清醒,惊叫出声,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夹着青草味的露气,笑得清朗,“凝霜,我回来了。” 伤离别 我要坐起时,他按住了我,道,“晚上天气凉,你热热的身子别被风吹了。” 他放开我,起身解开身上的斗篷,外面隐约是父亲的声音,低声吩咐着云姨去备热水宵夜,英宏却只是简单的洗了洗,就命他们全都退下了。懒 他将我拥在怀里,满足的舒了口气,道,“凝霜,终于见到你了。” 我不免埋怨他,“不是说了明天来接我的吗?怎么半夜里摸着黑赶回来,若有闪失可怎么好。” 他将面颊在我的额头上蹭了蹭,“我想你。” 他显然极累了,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就响起了鼾声,我被他紧拥在怀里,也不敢动,脑子里只愣愣的听着他的鼾声发着呆,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鼾声,我慢慢沉入黑甜梦乡。 天亮了,家里的人知道我今天就要走了,齐聚来抱水轩同我告别,冷不防发现抱水轩外竟然多了五六个陌生的侍卫,而父亲,却只在抱水轩外候着不敢进来,当下全都不明所以。 还是云姨进来,服侍我们更衣洗漱后,端进早膳来,我们简单的用了,英宏传了父亲在抱水轩的小厅里说话,大娘和娘领着家里一并人等进来见我,因为离别在即,她们此时已经知道是皇上到了,全部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说话,我的心绪一落千丈,只是强打着精神,跟他们说些欢喜的话。虫 嫂子捧着一个碧色的小瓶子,羞涩的递到我的手里,“这瓶香露是我哥哥在西域时得的,五妹莫嫌弃。” 我笑着谢了,道,“我出宫匆忙,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倒没什么能送给嫂子的,实在是太过无礼。” 二姐一见那瓶子,当下就笑道,“嫂子可真是舍得啊,当初我想要一滴都不肯的,你自己也舍不得用一次,竟然就这么整瓶子的给了她,看来,大哥可真是要飞黄腾达了呢!” 此话一出,嫂子的脸腾的就红了,大娘最不待见的就是她,当下一瞪眼,喝道,“你说的什么?娴主儿面前,一点规矩也没有么?” 又对二娘斥道,“你也该多教导了。” 二娘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很是难堪,却又不敢回嘴,只得对二姐拿二姐撒气,连声的斥骂着。 二姐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吭声了,只恨恨的将头扭向窗外,娘见实在不像样,忙止了,我却对这瓶香露好奇起来,拔开盖子欲看究竟,盖子方打开,就有一股清冽的冷香扑面而出,极是淡雅清新,神秘幽远如身在一个极安宁的地方,闻的人,连心都淡了。 “这是什么香味儿,我竟是从来都没闻过呢?”将盖子盖好,那股香气竟许久不散,似幽若无味,不经意间,它却又在鼻尖回绕。 嫂子见我喜欢,浅笑道,“在西域,有一种极罕见的花,叫做那兰提花,此花香气极其诱人,一旦花开,四里八方的蜂蝶全都会被吸引过去,,因此,此花的香气被尊为花中之王,这瓶香露就是从此花上采集得来,哥哥去西域时,偶然得了,就给了我,我容颜粗陋,用这样好东西,也实在是浪费了,五妹仙女样儿的人,用着倒正合适呢。” 一席话,说得我脸红起来,只扯了大哥不依,“你看看你的娘子,这是存心臊我呢。”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嫂子也笑了,又道,“这瓶子里装的乃是极浓的精露,要用时,需用竹签蘸出一点来,用少许水调和了,只要一两滴,粘在衣衫上,极是淡雅清香,经久不散,”她顿了顿,又笑道,“若是取一滴香露放进蜂蜜里,那才叫好玩呢,周围几里的蜂蜜全都会被吸引过来,傻傻的围着打转儿,几天不得散呢!” “竟有如此神奇么?”我惊异起来,忍不住又打开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娘笑着道,“你们瞧瞧,还是小时候的性子呢。” 屋子里笑语嫣嫣,我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帘子却忽的一响,云姨忙忙的进来直摆手,道,“皇上来了,除两位夫人外,女眷们快回避。” 众人忙了起来,因只说女眷们回避,三位姨娘和嫂子们,全都退到了屏风后,娘和大娘带着三位哥哥跪下接驾,我莲步轻摇,迎到门口去。 英宏大步进来,挥手让地上跪着的人平身,拉起我的手,道,“凝霜,你准备下,我们马上走。”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了,我的心黯然沉沦,唯有对着他一笑点头,娘和大娘带我进了内室,依旧换上我来时穿的那身侍卫服,娘替我拢好风帽,眼红欲泣,大娘正帮我理着斗篷上的穗子,见娘这番情形,忙阻拦道,“妹妹可千万不能哭,家人出行时,亲人落泪是大不吉。” 娘生生的忍住,大娘帮我上下看了几遍,见收拾的妥当了,这才牵着我的手出来,她叫娘不要哭,自己的眼睛却也红了起来。 英宏见我收拾好了,微笑点头,转身对娘安慰道,“凝霜在宫里,自有我照顾,你只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莫让凝霜忧心,就可以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温言软语的宽慰娘,虽只是廖廖的几句,但以他一个堂堂至尊,已是极难得了,心下不由感激,看着他的眼里,亦多了几分温柔。 我被他牵着手往外走,忍不住的回头,为怕张扬,娘她们只送到内院门口,就止住了,只有父亲和三位哥哥陪着我们往外走。 “妹妹……” 后面猛一声叫唤,我下意识的停住步子回身,二姐正哭着跑过来,到了跟前,一把抱住我,叫道,“妹妹,你这一走,我们姐妹,几时才能相见……” 她满脸的情真意切,恋恋不舍,我不禁鄂然,从小到大,她对我向来刻薄,怎么此时倒如此情深起来? 难道,她竟也像大娘一般,刹时萌发了亲情么? 满心的不解在接触到她的面容的瞬间,我恍然大悟,她满脸戚意,却无一滴眼泪,口里离情难舍,眼睛却只是看向英宏。 归去 她像是恍然惊觉般,慌乱不堪的松开抱着我的手,对着英宏款款一拜,楚楚可怜道,“民女沈婉绣,因和五妹自小姐妹情深,一时情急难舍,竟然驾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她竟然将自己的闺名也报了出来,我哪能猜不到她的用意,心里冷笑起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英宏紧了紧眉头,只“恩”了一声,眼角向着父亲一扫,似很是不满。懒 父亲脸上已经有了怒意,只当着英宏的面不好发作,英宏替我扶正风帽,拉着我就走,一大群侍卫前呼后拥,父亲惶恐不安的跟在后面,竟然没有人去看尚在地上跪着的二姐一眼。 出了府门,我被英宏抱上马背,骏马奔驰的一瞬间,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抱水轩的高台上,两个妇人正相互搀扶着,向我遥遥相望。 不似来时的悠闲,出了城门,马匹就一路疾弛,我略有些受不住,又怕英宏烦恼,只得勉力强忍,好在走得快,将近正午时分,我们已经到了上次乘马的小河边。 马蹄停时,我已是头晕眼花,心腹里翻滚难耐,才被英宏抱下马来,我就忙忙的推开他,几步跑到河边,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英宏吃了一惊,忙赶过来察看,我已经吐得没了力气,只是对他摆着手道,“皇上别……过来……脏……”虫 英宏已经到了身边,一把抱住我虚脱的身子,见我脸色苍白,又是怜惜又是惊慌,连声的问,“凝霜,你怎么样了,凝霜……” 我勉强对他一笑,“不……防事……” 他满眼歉意,“我们务必要在大队人马前面赶到,所以急了些,凝霜,害你受苦了。” 我浅笑摇头,手指轻抚上他的脸,“你不必自责,我,都是知道的。” 他见我平缓了一些,这才稍稍放心,侍卫总管过来请旨道,“皇上,主子身子弱,是不是要歇息一下再走。” 我忙摇头道,“我已经不防事了,还是莫再耽误,早些过去吧。” 英宏想了想,也点点头,他小心的扶着我,又从上次的那个林子里穿过去,林子里的空气清新沁肺,甘甜而又恣意的冲进我的心里,心里的烦闷几番舒展下,渐渐的缓了,我的脚步慢慢的轻快起来,英宏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丢开我的手,由着我自己边走边伸手去扯路边的野花儿,一时间,我竟忘了身边还有许多侍卫,快活得像个孩子! 很快就到了营房背角处,看着静静立在我眼前的营帐,我手里的野花慢慢滑落,虽还未回到宫里,然终究是不远的了! 灵宵山的狩猎比武,各路豪杰各显神通,皇上慧眼,不问出身,不问来处,当场就钦点了武状元一名,榜眼探花各一名,更将许多英雄收入军营,赐给爵位官职,命他们为国家效力。 天下百姓此时方信,天子果然一言九鼎,布衣有才之士,皆有出头之日,御驾回宫之时,沿路百姓全都焚香而拜,恭敬而又顺良。 龙銮进得正乾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传令官来报,太后皇后领着众妃,在仪华门前迎接圣驾,我不免紧张起来,英宏皱了皱眉,传下旨意,“不敢以帝王之威去见太后,就在此落下龙驾,朕换乘銮车过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他只叮嘱我别怕,龙驾落下,我眼看着他上了銮车而去,刘喜故意拉下,命将龙銮使至清心殿前,这才大着嗓子叫道,“都散了吧。” 待得人全都散了,刘喜暗里将我带进英宏的寝殿里,寝殿里服侍的奴才早在那里候着,一见我,忙行礼。 刘喜吩咐他们小心伺候着,对我躬身告退道,“娴主子劳乏了,请主子先歇着,奴才得去皇上跟前伺候着去了。” 我点点头,道,“有劳公公了。” 他又嘱咐了一番,这才退下,我疲累之极,寝殿里早备下了热水,两个宫女伺候着我梳洗沐浴了,又摆上了晚膳,我料到太后今晚必定要设宴为英宏接风,不会那么早回来,草草儿的用了几口,只觉得眼皮沉沉,不敢去那床上,就在那靠窗边的卧塌上躺着,不过一会儿,就睡得香甜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将我抱起,我猛然惊醒,英宏怜惜道,“你醒了。” 我挣扎着要下来,他却将我抱得更紧,“我知道你累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臣妾不敢,”我看了看边上立着的宫女们,低声回道。 他紧了紧眉头,看了看那些宫女,倒也没说什么,我挣扎着下来,问,“天色不早,臣妾该回浅梨殿了。” 他道,“不急。” 我低头轻声道,“臣妾以为,还是回浅梨殿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他沉吟了下,叹道,“也罢,”他抚着我的鬓发,叹道,“我……朕……朕只愿你日日陪在身边,朕一抬眼,就能看到你。” 他又笑道,“今日太后为你求情了,明日,朕就可以下旨免你禁足。” 我也笑了,促狭的看着他道,“只怕皇上是早算计好的吧,知道臣妾是太后抱了厚望的,只要臣妾没有犯下大错,太后必定不会由着皇上惩罚臣妾的,是么?” 英宏假装沉下脸来,“沈娴嫔,你敢枉测圣意么?” 我亦作出惶恐的样子,“臣妾知罪,”他伸吃手来轻捏我的面颊,正要开口,我却又做出义正词严的样子来,“只是皇上竟然算计起太后来,这又怎么说呢?” 英宏装不住了,笑着道,“真是不得了,朕拿凝霜你竟然没有一点办法了。” 此时,边上立着的宫女们都忍不住了,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英宏见天色实在晚了,就命宫女们伺候我换上小太监的衣服,仍旧戴上风帽,跟着刘喜,往浅梨殿而去。 浅梨殿的大门紧闭,门口的侍卫门见了刘喜,全都问他好,道,“刘总管回来了么……” 刘喜尖着嗓子道,“承蒙大家惦记着,还请开个门吧,今儿太后已经说了,这里的娴主儿本没有什么大错儿,皇上这几日也颇记挂她,答应了免她的罪,命咱家先过来知会一声儿,圣旨明儿就下来了。” 回宫 侍卫们哪敢不依,忙忙的打开了门,我跟在刘喜的身后,轻步进了屋,蒋秀早得到消息,和小青在屋里子等得正急,,一见我们进来,全都掩饰不住的惊喜,蒋秀沉稳,先去关上殿门,这才向我低声叫道,“主子。” 懒 “小姐,”小青喜极而泣,蒋秀帮我解下风帽斗篷,也是笑得欢喜,低着声儿道,“主子可回来,青姑娘这几天吃不香睡不好,可担心坏了。” 小青嘟嘴道,“你不是吗?看着不言不语,却时不时嘴里嘀咕几句,可到底让我听明白一句,原来是求小安保佑小姐呢,亏你想得到。” 听到动静,内殿里走出那位替换我的小太监来,见了我忙打了个千儿,笑道,“请主子安,主子平安回来,实在是大喜。” 我见他们全都无恙,心里安稳松和了许多,对着他一笑,道,“免礼,小公公辛苦了。” 蒋秀忙去拿了两大包银子来,赏了刘喜和那小太监,他们哪里敢收,蒋秀笑道,“刘总管莫客气,不过是因着主子欢喜,咱们当奴才的沾点光儿罢了。” 这样一说,我也笑了,刘喜这才收下,我进了内殿,换下身上穿的太监服,改由那小太监穿上,刘喜见安排妥当了,这才领着那小太监告退,到了院子里,他大着嗓子对守在门内外的人吩咐,“娴主子已经没事了,皇上口喻,你们全都撤了。”虫 守卫的人听了,哪敢迟延,不过一会儿,上百个人,已经散得干净,浅梨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我只穿了一身小衣坐在妆台前,小青拿着那把桃木梳子细细的给我顺着头发,我挂念着走前安排的,虽见她们安好,又焉知没有落进人的眼里去。 “秀儿,我走后,可有什么事发生么?” 蒋秀正将黄梨大床上的被褥铺开,见我问她,忙过来我身边,“主子放心,奴婢谨记主子教的,只说主子生气,不爱见人,除了奴婢和青姑娘外,寝殿里剪冰裁雪都不许进来,那个小太监每日只躲在内殿里不露头,”她才说到这儿,小青猛不丁扑哧一下笑出声儿来。 见我看向她,她不好意思的忍了,却又忍不住,边笑边道,“那个小太监说,他托了小姐的福了,长这么大,头一次享这样大福,啥活不用干,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虽是藏躲着不敢露头,但却是神仙的日子了。” 我也不禁一笑,蒋秀怕我着凉,拿过一件外衣披在我身上,“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贵妃来过……” “什么?”我一惊,忙转头看着她,“她来……?” 当日我受宠时她向来不待见我,怎么我遭了贬,她却反倒要来? 蒋秀此时面无表情,淡淡道,“奴婢回她说,主子身子不好,睡下了。” 我不信她那么好打发,只看蒋秀,等她说下去,果然,她接着道,“贵妃见说主子身子不好,就命传御医来,奴婢想拦,只拦不住,倒急得奴婢一身的汗,逼得青姑娘只得躺到主子的床上,将床上的锦幔放下,将床遮得严严的,”说到这儿,她却又笑了,“可谁知太医到了门口,门口的侍卫怎么也不肯让他们进来,贵妃倒也是义正词言的,说什么主子的身子要紧,可那侍卫长拿出了皇上的圣谕,道,贵妃娘娘可得想好了,这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得陪着罪妃沈氏一个月才行。” 小青也笑得跌脚儿,“秀姐姐在院里,就见瑾贵妃的脸白了又黑,到底,还是悻悻的去了。” 蒋秀依旧淡淡的,“也活该她碰钉子,这位侍卫长,乃是皇后娘娘父亲的亲信,是皇后的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皇后的人自然是不会怕她的。” 我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转,疑惑满心,“她不是心善怜人的主儿,她来必定不是为了看我这么简单,我前脚儿一走,她后脚儿就冒着冒犯圣喻的险亲自登门,这其中,必有缘故?” 蒋秀神色沉凝,“主子说的极是,只是,奴婢想了很久,这其中并无差漏的地方,她是绝对不会知道咱们这里的玄机的。” 我想了半日,也还是想不出一点头绪来,见天色不早,心里怜惜她们俩连日辛苦,也就先放下了,命她们扑了蜡烛,且先歇息去。 躺在黄梨木刻花雕凤的大床上,我心里稍稍的定了定,想着宫里耳目众多,此时虽是深夜,我被免罪的事,只怕已经全都知道了。 一想起宫里的尔虞我诈,我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厌烦,脑子里闪过那青翠稻田与灿烂如金的油菜花,心里的喜悦一点一点的消失,那样云霞织锦的盎然春色,这一生,只怕再没有见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早,杨阿亮等在外面齐齐贺喜,我懒懒的靠在软垫上不想起来,只吩咐小青拿些银子出去赏,蒋秀见我精神不好,以为我是路上奔波累的,劝道,“主子若是疲累,就再歇会儿。” 我摇头浅笑,“这会子,我被免罪的消息只怕宫里每个角落都吹遍了,只怕不待皇上圣旨下来,贺喜的人就到了,我才‘闭门反省’了几日,万不敢如此轻狂,将来客拒于门外。” 蒋秀也笑了,点头道,“主子说的是呢,再说,待会儿还要接旨呢”说着,过来扶我更衣,我方一起身,心里烦闷又起,颦着眉头站了半天,方才好些。 蒋秀见我脸色不对,有些担忧,“主子可是觉得身上不好,奴婢命人去请张太医来。” 我心里只觉得厌烦,摇摇头,坐到妆台前让她帮我梳头,道,“我只是心里烦闷,想静静的呆会儿,” 蒋秀想想也没办法,只得帮我盘起头发,梳了一个燕尾鬓,才插上一枝步摇,我就点头道,“好了,就这样。” 蒋秀拿了一枝芙蓉正要往我的鬓角插,见我这样说,不由愣了,“主子,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珠胎结 我向她嫣然一笑,“你忘了,我现在可是‘闭门反省’过的,自然得谦卑低调些好。” 小青正端进热水来,听我这样一说,捂着嘴就笑,正要说什么,剪冰掀开帘子进来回禀,“主子,内务府的人来传旨了。”懒 “这么快,”想着英宏的心急,我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整了整衣衫,移步到了外厅,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态度极是恭敬的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娴嫔沈氏,虽一时侍宠而骄,但念其素来贤良,现免去禁足之令,沈氏当谨记今日之戒,小心侍奉圣驾,以解今日之过!” 来传指的太监是我没见过的,念完旨,对我笑道,“娴主子大喜了,皇上还有口喻,由娴主子今天晚上侍寝。” 这篇圣喻不伦不类,再加上他的口喻,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我明白他的意思,惟恐我因禁足一事被人轻看,因此,圣旨里轻描淡写,一句带开,更加上当晚就找我侍寝,让人知道我圣宠犹重,只不知这样一来,我依旧又在风口浪尖上站着,众人对我的嫉恨,只怕更甚了! 小青过来扶起我,我暗叹一口气,接过圣旨来交由小青收起,又命拿了银子赏那太监,那太监欢天喜地的告了退,蒋秀这才过来道,“早膳摆好了,主子过去用膳吧。”虫 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才用了几口,只觉得气往上涌,口一张,哇的吐了出来,这是我这些天第三次吐了。 “主子,”蒋秀小青全都慌了,忙丢下了手里的事,全地围到到我身边来,我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脸色发白,心里像是许多马匹在里面奔腾,突突的跳个不停! “小姐,你怎么了,”小青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慌得没了魂了,只抱着哭叫着。 蒋秀跺着脚,命人快去请太医来,我也无力去管她们,只闭着眼靠在小青的怀里,剪冰端过水来,蒋秀服侍我漱了口,又热热的帮我擦了脸,端了银耳甜汤来喂我,银耳甜汤腻腻的粘嘴,我只喝了几口就摇了摇头,命小青扶我进内殿躺下。 看着蒋秀小青担心的样子,我好笑起来,“不防事的,必定是我在马上颠簸的缘故,昨天,我也吐了的。” 蒋秀听了觉得有理,但也还是坚持要张才玉过来看了才放心,我也由着她,此时尚是清早,我却又觉得困倦起来,双眼微朦,不过一会儿,我竟然睡着了。 朦胧中,觉得有人将我的手腕托出,放在帐幔外的一个布包上,手腕上盖了一层薄绢帕子,有人将手指轻搭在我的脉搏上,我恍惚里知道是张才玉来了,当下也不管他,由着他们折腾,只合了眼要睡。 正要睡得沉时,忽然就听张才玉欢喜无限的声音,“恭喜,恭喜,娴主子大喜了。” 我睡梦迷茫中不明所以,蒋秀的声音惊喜莫名,“什么大喜,你快说,快说……”她想来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一时竟忘了规矩,直呼张才玉为你! 张才玉不以为意,笑得爽朗,“皇上大喜,娴主子有喜了!” 这句话清楚明白的冲进我的脑子里,我一下子睡意全无,立时清醒过来! “啊……”蒋秀小青全都惊呼出声,“是,是真的吗?” 张才玉边笑边往外走,“你们小心伺候主子,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我掀开幔子,蒋秀小青正欢喜着,见我醒了,忙过来向我报喜,“主子大喜,主子怀上龙裔了。” 我只淡淡一笑,道,“是吗?”命小青拿过垫子来让我靠着,手不知不觉的轻抚我的小腹,我的心里杂乱纷扰,万难想象,此时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生命,一个―――我和英宏的孩子,我做娘了么? 然而我心里到底慢慢的涌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欢喜,如墨水滴入水里,慢慢的洇开,心里一点一点温柔起来,孩子,孩子,我有孩子了! 自早上免罪圣旨下来,到现在传出我有了孕,浅梨殿里的人全都欢喜极了,剪冰裁雪全都进了内殿里唧唧喳喳,杨阿亮领着小福他们隔着窗子道喜,蒋秀皱了皱眉头,撵着他们道,“去,去,全都离得远些,吵得主子动了胎,有你们受的。” 大家笑着才退了,外面已是一阵喧哗,英宏和皇后,瑾贵妃等全都过来了,英宏顾不得皇后她们在场,一把将我拥在怀里,欢喜无限道,“凝霜,是真的么?” 我羞红了脸,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英宏按着不让起来,皇后也笑着道,“娴妹妹不用拘礼,快歇着,龙裔要紧!” 瑾贵妃笑了道,“前些日子来看妹妹,就说是身上不好的,原来却是害喜的缘故。” 她话音才落,英宏的眼光不禁在她的脸上扫了几扫,她哪里知道是因着什么,只道是为着她贤良怜下的缘故,当下更是笑得嫣然。 英宏又问,“是真的么?” 我含羞笑道,“臣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呢,只是因着身子不适,请了张太医来把脉,就说是有了,臣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皇后在边儿上笑得眼睛细成了线,道,“这还不容易,再多请几位太医来把脉,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她已命人去宣太医院的院首,瑾贵妃笑着都英宏道,“皇上放心,必是错不了的,恩,是不是派人去禀告太后。” 我忙拦道,“贵妃姐姐,还是等众位太医们诊断确定了,再禀告太后不迟。” 皇后也点头道,“娴妹妹说的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皇后正面对着我站着,说此话时眼角向着瑾贵妃轻轻一扫,脸上讥讽一现,只是一瞬间,就已恢复寻常,快到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说话间,太医院的院首领着几位太医院里医术高超的太医气喘嘘嘘的赶了过来,进门就给皇上皇后跪下行礼,英宏一摆手,道,“免了,给娴主儿好好的诊脉,看到底如何?” 暗忧 院首谦恭的应着,请蒋秀托出我的手腕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蒙上丝帕,他手指微搭我的脉搏,只得一会儿,就起身向英宏道,“皇上大喜,娴主子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英宏的脸上神采飞扬,余下的几位太医全都一一替我把脉,全都向着皇上皇后贺喜,皇后长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对英宏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要添皇子了。”懒 她这句话一出来,英宏的眼里更是晶晶闪亮起来,瑾贵妃神色一黯,随即笑了,“姐姐说的极是,”说着,眼睛似不经意般,向着皇后的肚子一扫。 皇后像是没有看见般,只端然微笑,我静静的坐在床上,却把她们眉眼间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心刷的低沉,顿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皇宫里的奥秘我哪能不知,一时间,紫芫的下场清楚明白的闪现在我眼前。 透过跟前站着的帝后,良昭仪,瑞贵嫔等全都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我,我从来未被人如此关注过,加上心绪烦乱,看着她们,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唯有向着她们点头微笑。 英宏在屋子里转了几转,沉吟道,“这屋子也太小了点,恩,该叫内务府将静延宫主殿清理收拾出来了。” 他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屋内的人全都吃了一惊,就连皇后,也微微动容,我更是起了一身的汗来,一宫主殿,向来是三品以上嫔妃方能居得,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虫 因着他尚未明白说出来,一时间,我也不好接话,所有的眼光全都聚到了皇后的身上,皇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英宏的神色,笑着点头道,“娴妹妹如今身怀龙裔,来日生下皇长子,可是大功一件,那时晋至一宫主位,理所当然。” 她这话里明着是顺着英宏的话,暗里却有所指,她分明是说,我也不过是才有身孕而已,就算晋位,也得生下皇子再说,而生下的是不是皇子,还不一定呢? 我虽是也要推辞了的,只是她这样说,我不免向着她连看几眼,她语笑晏晏,脸上分明是欢喜无限的样子,我一时竟看不出什么来。 然而我转瞬释然,她身为一国之后,自然是不能由着皇帝由着性子胡闹,劝柬本是她的份内之事呵! 这样一想,我深深为皇后的深明大义所钦服,见英宏皱眉不语,我赶紧顺着她的话道,“主殿虽大,太过空旷,臣妾在这里住着很好,况且,”说到这里,我的目光飘向窗外,院子里,梨枝随风轻摇,四月将近,花朵微微的绽开,空气里,隐隐已闻见暗香飘索游离。 “况且,臣妾爱那几树梨花,”我指着窗外,微微浅笑,语气和淡,鬓角一缕发丝散散的落下来,垂在我的额前。 英宏看了看窗外,笑了,“恩,这里虽小,倒也清幽,只是,那主殿朕还是得叫人收拾了,”说着,他对着众人一笑,“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英宏心细,见我神色里隐隐带了倦意,他心里知道头天的奔波也着实让我疲累了,在向蒋秀和内务府的安槐嘱咐后,就领着皇后等散了。 他前脚才走,后脚刘喜就到,笑着向我贺了喜,道,“皇上说了,叫娴主子好生的歇着,皇上忙完手上的事,立马儿就来陪主子。” 边上的小青裁雪听了,全都扑哧笑出声来,我也感到好笑,就为这句话,他竟然巴巴的派人过来告诉,只是,他的这份情意,我到底还是受用的。 经这一闹,我也不睡了,起身在窗前坐着,蒋秀忙去掩上窗子,道,“主子如今不比寻常,可千万不能吹了风。” 我浅浅一笑,不以为然,“我昨日还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天呢,也不见有什么!” 蒋秀一听,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也是老天保佑了,可千万不能再这样大意的。”她拍拍自己的额角,“主子的月信过了好些天了,奴婢一时竟然没有想到这个,若是因了这个伤了小皇子,奴婢几条命也不够死的了。” 她一个死字出口,我心里突的一跳,一股不祥的感觉隐隐涌上心头,“什么死不死的,你尽胡说,”心急之下,我的口气未免严厉了些,蒋秀的神情愕然,我忙缓了口气,“什么小皇子,莫让人听见了笑话。” 不到中午,英宏和皇后的赏赐就到了,太后也得了信儿,命人送了礼来,瑾贵妃,良昭仪等皆有礼到,这也是我意料中的事儿,只叫蒋秀收了,全都锁进了小库房内。 瑾贵妃那里的礼,是云琴亲自送来的,我正坐在门口廊下看着裁雪喂鸟儿,见她来,我笑道,“贵妃姐姐真是客气,我哪里就敢劳动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儿的呢。” 云琴很是恭谦,“娴主子现在可是贵人,奴婢为主子跑腿儿是应该的,”她命人将带来的东西打开,不过是些缎子,补药之类的,最后,她拿起一个纸包,道,“那些其实不过是个场面儿,这个,才是我们娘娘的心意呢。” 蒋秀接过打开,原来是一包燕窝,只是,通体透明雪白,隐隐带着点甜香,云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燕窝,乃是极罕有的雪燕窝,养血补身最是合适的,娘娘一直舍不得吃,如今主子有喜,忙忙的就命我送了来。” 我很感激的样子,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里受得起,贵妃姐姐如此待我,真叫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了。” 几番推辞,到底还是叫蒋秀收了,我让小青去那妆盒里。拿过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来,送给云琴做谢礼,那镯子是极好的缅甸玉,云琴自小就在国舅府长大,自然认得,眉眼里已露出欢喜,却又故意的推辞,我只作不知,满面诚恳的给她套到腕上,笑道,“姑娘什么没见过,这个镯子是我的一点心意,姑娘别嫌弃才好。” 暗刺(上) 云琴欢喜的走了,我微微冷笑,蒋秀捧着那包雪燕窝,问,“主子,这包燕窝要收起来么?” “收起来,为什么要收起来呢?”我笑得烂漫如花,“这么好的东西,不吃就太可惜了!” 蒋秀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也就不再说什么,直接的送去小厨房里,命小福熬炖。懒 我才刚有孕,蒋秀小青等就紧张无比,更因着我前几日的奔波,她们更是害怕会对我肚中的孩儿有什么伤害,一时间,竟然连院子里也不肯让我去,只让我在暖炕上歪着。 近四月的天气,已经很暖了,暖炕早已停烧,蒋秀将暖炕上冬天的用的那些大毛的垫子全都收起,换上薄软的褥子,我懒懒的靠在软垫上,和小青细细的说着家中的事,待说到大娘时,小青也不禁感慨万分,说万料不到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心肠。 她将一根细细的红丝线,用心绞成一根细绳,将大娘的那块玉系了,挂在我的颈子上,笑道,“小姐有孕,正好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来定心静神。” 玉佩暖暖的贴在肌肤上,润润的让人安心,我手指细细抚过它润泽的纹理,赞道,“果然是好玉。” 回想起在家中那几日,一股离伤涌上,我的心里又黯沉下来,小青知道我难过,劝道,“小姐莫要难过,待到小姐临盆时,依照宫里的规矩,就可以将母亲接进宫里来照看了。”虫 “临盆,”我一阵冷笑,手指轻抚我的小腹,“尚不知我肚子里的这块肉,能不能有临盆的那一天呢?” 小青唬了一跳,“小姐怎么这样说。” 我脸上全是清楚和明了,带着那份无边的凄楚道,笑看着她,“你没见才半天的功夫,下胎的好东西就已经送来了吗?” “什么?在……在哪里?是……什么?”小青更是惊讶,连问了好几句。 蒋秀正好进来,我向着她一努嘴,“可不就是秀儿送进小厨房的那包东西喽。” “主子也知道那包东西不妥么?”蒋秀满脸的不明白。 我点头,“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不过,我谨记一句话,如果出乎常理,必定不近人情,她向来不是亲善的人,此时送了这个来,若说里面有那种东西,想来她也不会那么明显,若说没有,紫芫的镜子就在眼前!” 小青糊涂了,“那,小姐为何不干脆就收了起来,这样,有没有都不防事。” “可若是没有,收着不吃,她肯定知道咱们防她,难免恼羞成怒,”小青的天真让我有点好笑,只得慢慢的说给她听。 小青却还是没有明白,“那万一要是有那种东西,您吃了岂不是……”她想是开始紧张,脸上细细的沁出了汗。 蒋秀却已经明白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我微笑看她,“到底,还是你明白!” 说了这话,我扶着蒋秀的手,进了内殿躺下,却又奇道,“怎么不见紫芫和瑛儿她们,论理,她们早就会过来看我了。” 我着实奇怪,一早英宏皇后等人过来时,就没见她们俩个,按照她们对我的情谊,这实在不合常理。 蒋秀叹了口气,“正要跟主子说呢,主子走后,赵容华和瑛常在来过几次,因见不着主子,就疑心主子遭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死命的要进来看,守卫的人不让,赵容华竟打了那侍卫总管两耳光,这事儿,一直闹到了皇后那里,还好皇后仁善,只命她们闭门思过,其它并无责罚。” “是这样么?怎的不跟我说?”我一听急了,立刻就要起身,蒋秀按住我的身子,似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就知道主子会为她们急,主子想想,您这样一去,皇后会怎么想。” 我一想也是,只得重又躺下,可到底不安心,蒋秀安慰道,“皇上晚上来时,您只在皇上面前提一声儿,有什么不成的,只是,得明天皇上离了咱这里再免她们才行,不然,明白的就从咱们浅梨殿传出赦令去,明眼一看就知道又是因着主子您了,这次,可是皇后的颜面呢。” 我感激的看着蒋秀,“好秀儿,亏得有你在身边提醒着,这宫里的玄机实在太多,可真是让人没个清静的时候呢。” 蒋秀神色淡然,“奴婢也只是见得多了些罢了。” 我凝神看着她,“秀儿,记得你说过,当年的云嫔就是因为小产……才……?” 她不提防我问她这个,脸色刷的一变,转瞬间又回复常态,她沉默着不说话,我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好半晌,她才幽幽叹道“云嫔主子……当初也是奴婢防护不周到,”她看向我,眼里尽是担忧,“说真的,皇上对主子的这份宠,向来是没有过的,这本就让她们嫉恨,如今主子有孕,只怕更成了她们的眼中刺了,唉,”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往日奴婢劝主子力争上游,不过就为着要求得皇上的僻佑,可现在想来,只要进了这宫里,得宠也好,不得宠也罢,总归,都是不得清静的。” 她的话说到了我的心里,我抚着尚平坦的小腹,凝神想了想,“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防这一条道儿了,外面送进来的东西,管它是什么,全都收起不用,吃食上你让小福严格把关,恩,再有,前两天我才走,瑾贵妃后脚就到,咱们这里铁定是有内奸的了,万不能留他在身边,这些天,咱们一定要想法揪她出来。” 蒋秀点头,“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正要跟主子商量这事呢。” 我手指缠绕着锦幔上垂下的流苏,愣愣出神,脑子里将下面的人一个个全都在脑子里筛了一遍,并不觉得有谁不妥,可是心里却又实实的扑扑乱跳,隐隐的总觉得一一双眼睛在暗里死死的盯着我。 英宏来时,我正坐着发呆,他见我神色戚然,吃了一惊,我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的样子,果然,他有点恼,唤了蒋秀小青进来好一顿训斥。 暗刺(中) “主子,是为赵主子和瑛小主的事儿伤心自责呢,”蒋秀机灵,回道。 英宏皱了眉,“她们怎么了。” 我将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泣道,“此事原本为臣妾而起,她们只是心悬臣妾安危才做出那样举动来,如今,眼见她们受罚,臣妾心里……”懒 英宏笑了,“这值得什么,偏你这样上心,朕下旨免了就是,恩,你们姐妹和睦,当为宫里众妃典范,这样很好。” “臣妾替她们谢过皇上,只是,皇后责罚她们,也是有道理的,这也是皇后份内之事,皇上贸然下旨,只怕皇后的面子上不太好看。” 英宏听了,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亲自去讨她个示下吧,这样子,你可放心了。” 见我破涕为笑,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抚着我的头发佯嗔道,“以后有什么只跟我说就好了,可不许一个人弊着。” 此次狩猎比武,朝内新选众多栋梁,事物相对的繁多起来,英宏只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歉意走了,紫芫她们的事情已经解决,我乐得清静,也就安然的看着他离去。 拿起一本词集,正闲闲的看着,帘子一挑,剪冰进来回道,“雪燕窝炖好了,主子现在要用些么?” 我点点头,“你端进来吧。”虫 她依言出去,回转时手上托着一个雪白的官窑小碗盅,我头也不抬,道,“先放着吧,”剪冰道,“主子还是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了喝了。” 我定定的看了看她,笑了起来,“恩,你说的有理,”拿过来用小调羹舀了才要喝,又停住了,“早上有碟子什么糕儿的,我瞧着不错,这会子倒想吃两块,你去取来。 剪冰答应着,却不立时就走,我舀了一口燕窝送进口里,抬头见她还站着,我也不说话,直对着她皱起了眉头,她这才出去了。 她才出去,我张口将口里的燕窝吐出,端起那碗,径自倾倒进脚边的唾盂里,心里的愤怒灼如火烧,小青在边上也看出点什么来了,沉着脸道,“小姐,她………?” 我轻抿一口茶水漱了口,阴着脸儿,“先别动声色,”我闭了眼睛,无力之极,“但愿是我多想了。” 这时,剪冰端了一碟糕进来,我强忍住心里的怒气,不动声色的拈了一块放入口中,冷眼看着她的表情,她瞄了一眼小几上的空碗盅,神色似颇为复杂,一言不发,将那碗儿收了。 待她出去了,我的脸才冷了下来,小青单纯,只傻塄愣的看着我们,我死命的吸了口气,道,“去,叫秀儿来。” 蒋秀进来后,我让小青将刚才的一幕细细的说于她听,待小青说完,我叹了口气,“这些并不能就说明她有什么,只是如今浅梨殿出了内鬼是事实,不论是谁,免不得都要上点心了。” 蒋秀仔细的想着剪冰平日的行为,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那日李德去查后院的灵堂,她就不在的,主子前两日不在,她倒比往日殷勤,端茶送水全都是她,虽然只是送到门口,可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不对呢。” “是这样的吗?”我的手已经渐渐的冰冷了,心底像是伤心又像是失望,我顿了顿,道,“叫裁雪来。” 裁雪扎巴着**的两只手进来了,我一看她的样子,心内一动,当下恼怒的抓起茶碗,狠命的往地下一惯,怒目指着她,“你这是什么样子,这就是你在主子跟前儿的规矩吗?” 我气得知抖,“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爬到我的头上去了,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我向来待人和气,她们平时在我跟前也是随便惯了的,可此时,我猛不丁的发这样大的火,裁雪万没想不到,当时就愣了。 蒋秀小青全都跪下,裁雪这才回过神来,吓得扑通跪倒,眼泪直流,两手却依旧扎巴着忘了放下,哭着求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她吓成这个样子,我心里微微不忍,口里却恨声道,“你知道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哪了?” “啊……这……这个……”可怜裁雪这会子吓得头晕,哪里能够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只一个劲儿叫饶命。 “你整日的偷奸耍滑,打量我都不知道呢,前些时见我被禁足,你就影儿也不见了,端茶送水的都是剪冰,可是我被贬了,就使唤不起你了?” 我这话说的极重,裁雪魂都飞了,忙扑过来抱了我的腿,哭道,“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冤枉。” 我黑着脸冷冷的看着她,她的脸上被泪水冲得花一道黑一道,小脸儿上狼狈不堪,“每次主子要什么时,总是剪冰姐姐抢着送,说这些天主子心里不好受,奴婢年纪小,怕奴婢伺候不周到,要惹主子生气,奴婢想着她说的有理儿,就依了,绝不是见主子被禁足,奴婢眼里就没了主子,奴婢若是那样拜高踩低的人,天打五雷轰,出门就掉水里淹死,吃东西被噎死,喝水被呛死,晚上走路遇见鬼,被鬼掐死……” 她急着要表白自己,一连串儿的发誓,我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是明白了,只故意叹道,“罢了,我信了你,起来吧。” 裁雪哪里肯信,还是不敢起来,只哀哀的哭着,边上蒋秀喝道,“主子已经饶了你,还不快谢恩么?” 她这才信了,连连的磕了好几个头,感激不已,我心里不舍,脸上也不露出来,只淡淡道,“下去做事吧。”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我叫进来骂了一顿,还带着万分的感激抹着眼泪出去了,待她一走,我扑哧笑出声来,“这个孩子,唉,也是老实的很,秀儿,你回头找个机会拿点银子赏她一下,刚才可真是委屈了她了,我倒真是不忍心的很。” 蒋秀点了点头,“主子仁厚,她不会记恨主子的。” 我想到剪冰,心里的怒气又升了起来,怨声道,“我倒不知道自己平日为人是怎么样了,在我身边,我当自家亲妹妹待的人,竟然就……” 暗刺(下) 小青劝道,“小姐先别生气,还没确定不是吗?就这些,并不能说明剪冰就怎么了啊。” 我的气稍平了些,“你说的对,我也不能平白的委屈了她,既然如此,我就试她一试。” 第二日,皇后将紫芫和瑛儿传去宁瑞宫训话,然后,就免了她们的责罚,紫芫和瑛儿出了宁瑞宫,直接的就来了我这里,我早料到她们会来,命人备了些吃食茶水,早早儿的等着。懒 她们一见我,眼圈就红了,紫芫拉着我的手,泣道,“姐姐受苦了。” 我拥着她的肩,一手又拉了瑛儿,心里恍若已经很久没见般,一份生死相融的感觉满满的溢出心头,口里却嗔她们道,“我不是叮嘱了你们再莫要来么,怎的不听……” 我哽咽难言,紫芫摇头,“我们怎么能放心呢,本只想远远的看你一眼,可连着来几次,都不见你,连声音都听不到,我们哪能不急……” 她此时又是欢喜又是委屈,瑛常在也道,“那天我们在门口闹的那样儿,也不见你有出来,按姐姐的性子是绝不会这样的,赵姐姐一急,就动了手了,对了,姐姐,你那几日到底是怎么样了?” 我顿时被问住了,出宫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她们说的,这倒不是不信她们,而是实在干系重大,边上蒋秀过来道,“我家主子那几日病得昏昏沉沉,外面怎么闹,主子也不醒,奴婢都急得命快没了,还好,老天保佑,总算是好了。”虫 我忙顺着她的话,道,“我也是醒来后才知道的,只苦于出不去,”说到这里,我深深的看着她们,“我,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两位妹妹竟如此待我……” “姐姐说的什么话,在这个地方,我们再不相帮着,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活……”瑛儿忍不住落泪。 一句话惹出了我的伤心,我的泪又汹涌起来,半晌,紫芫忽的破涕为笑道,“姐姐如今有了龙裔,可是天大欢喜的事儿,我们大家都该高兴才死,怎么都哭过不停呢!” 一句话,说得我们都笑了起来,我一阵脸红,禁不住扭捏起来,紫芫毫不客气的将手放在我的小腹上,语气霸道,“哼,小东西,我是你姨呢!” 瑛儿捂着嘴儿直笑,“好不害臊,什么见面礼都没有,空着手就愣要做人的姨,好意思么?” 大家全都笑了,蒋秀命人端进热水来,服侍我们洗了脸,又帮我们匀了妆,我们这才坐下,慢慢说话,紫芫看着我的肚子直愣神儿,我直道她是想起了她小产的孩子,心里一酸,才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她却道,“姐姐,你可千万防紧点儿,这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她的语气怨恨里有着担忧,我暗自欣慰,对她道,“我知道的,所有吃的东西,全是我自己小厨房里做的,恩,你们也莫要送什么来,万一有了什么,也好免了你们的嫌疑,左右你们的心,我是知道的。” 紫芫脱口道,“姐姐快莫胡说,哪里会有什么万一呢,这话说得,也不怕不吉利么?” 我笑了笑,也就不再说什么,大家又都坐了会,在我这里用了午膳,见我乏累,这才告了退。 蒋秀替我送出她们后,进来服侍我午睡,见左右无人,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我看着她凝重的样子,有些奇怪,“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奴婢知道,主子向来不将皇宠等放在心上,可如今主子有了身孕,就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打算了,”蒋秀的声音低沉而又神秘,我却不明所以,“打算……?” 她郑重点头,“正是,主子如今有了身孕,她们虽然嫉妒,但也免不了高兴,这几个月主子按规矩不能侍寝了,如此一来,她们的机会也就到了,很多受宠的主子,因着有孕不能侍寝,待漫长的十个月过去,皇上早已被别的妃嫔吸引,完全忘了她是谁了!” “是,这样的吗?”我有些愣神,耳边响起英宏那晚深情款款的声音,“我,英宏,今日对天盟誓,此生绝不负沈凝霜……” 他也会是这样的人吗?我深深困惑…… 英宏知道我爱清静,下旨不让众妃过来烦扰我,我虽然觉得这样未免显得我轻快,但也无法,只能不去管他,每日一早,我对恭恭敬敬去宁瑞宫给皇后请安,皇后怜我身子辛苦,命我不用守礼,我却只是笑笑,依旧每日前往。 我表面上安适悠闲,暗里却防范甚严,我虽然不想借着这个孩子添荣增宠,但是,他是我的孩子呵,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我日后唯一的依靠和安慰,至于英宏,虽说他如今待我一片深情,但是君恩浅薄是古往今来必然的事,我又怎么能够指望呢! 我的心已经由当初的无心淡漠逐渐改变,我真的希望,这里有一个可以经久不变的东西让我依赖,让我对这漫长寂寞的宫廷生活,不再觉得恐怖,不再觉得冰冷没有一丝希望! 很快就到了四月,天气逐渐的暖了起来,我害喜愈发厉害,每日就只躺在床上不想动,只能吃点清粥之类的东西,英宏见我消瘦,很是着急,严命太医想办法让我开胃,他却不知道,每日炖的补品以及那些保胎药,全都被我暗里倒进了唾盂里。 有了紫芫和云嫔做镜子,我焉能不加倍谨慎,蒋秀和小青都急得上火,劝我道,“主子放心,这写东西,奴婢们都盯严了的,再不会有什么不妥。” 我不说话,眼角略处,剪冰正在院里忙活着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我心底又是一阵烦恼,到现在,她还没有什么大的举动,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可是,如果不是她,那就更加可怕,到底是谁藏在暗处,盯着我蠢蠢欲动?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发紧,我一咬牙,浅梨殿里暗藏的这根刺,是拔除的时候了! 剪冰(上) 午膳我进的依旧是清粥,蒋秀虽急,却也无法,我瞄了瞄身边,剪冰正端着小漱口盂子站在边上,见我瞧向她,忙近前问道,“主子要什么吗?” 我点头,放下筷子,“你去那多宝格子上,将那个蜜饯盒子取来,我倒想吃几口酸梅。”懒 “主子爱吃酸么?只怕真是个小皇子呢,”剪冰喜滋滋的去了,不多时,就拿过一个盒子来,打开时,里面一格一格的放着各色蜜饯零嘴儿,我随便的拈了俩颗酸梅吃了,这才端起茶盅轻抿一口,起身离了桌子。 小青怕我积了食,道,“小姐,那几树梨花开得很好,我扶你去院子里瞧瞧去!” 我兴致也高,扶了她的手慢慢的走到那梨树下,梨花正开得灿烂热烈,漫漫若白雪堆积,轻风摇曳里,淡雅幽然的香气幽幽扑鼻,小青拽过一枝来,送到我面前,“小姐,到了秋天,只怕又是一树好梨果了。” 我含笑点头,杨阿亮手拿大剪子,正领着小泰剪那树上的花,我颦眉不解,“好好儿的花,你剪它做什么?” 杨阿亮躬身回道,“回主子,这花开得太杂,要是不修剪,只怕到时,结不了几个果子。” “那倒不防事,我只喜欢瞧这花儿,谁又稀罕吃那梨呢!”看着散落在脚下的残花,我只觉得不舍。虫 杨阿亮笑了,“主子有所不知,原本它结不结果倒真的没什么,可是若不修剪,任着它长过了劲儿,只怕到了明年,连花也开不了几朵的了。” “是这样的么?”我有点疑惑。 他点点头,“是的,奴才家里就是种果树的,所以奴才知道这些,”他又笑道,“主子不要舍不得,若想它活得更好,就必须除去这些多余的。” 我不由笑了,看看那些剪下的花,命小青拣几枝长相好的,回去插在瓶子里,心里却在回味他的话,若要好,就只能除去那些多余的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转身去寻剪冰,很好,她果然不在! 第二日一早,我依旧强撑着身子去给皇后请安,皇后一见我,忙命慧哥儿拦住不让我行礼,我谦恭的谢了恩,去位子上坐下。 今天我来得比较早,除了我,众妃都还没到,皇后闲闲的问着我日常饮食,我一一的答了,皇后看着我的独子笑道,“但求老天保佑,你肚子里的是个皇子,这样一来,我们大肃朝就有根基后代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感慨,“妹妹可一定要争气,若能生下大肃朝的皇长子,妹妹可就是咱们大肃朝的功臣了!” 我浅笑低头,羞声道,“虽说是男是女尚不知道,可不论是不是皇子,都是皇后娘娘的嫡子,嫔妾哪里有什么功劳!” “本宫当然是欢喜的,但是娴妹妹的功劳,还是不可没去的,”皇后见我这样说,更是笑得娴雅亲和。 说着话时,众妃陆续的也都到了,给皇后见礼请安后,就都围着我说笑起来,我只是含笑应对,并不说什么! 瑾贵妃也到了,见了我,笑得份外亲热,道,“娴妹妹今日气色倒好。” 我起身给她见了礼,笑道,“也是贵妃姐姐的燕窝好,一日一碗的吃下去,这精神眼看着就好好多了呢!” “妹妹若喜欢,我那里还有一些,回头我就叫人给你送去,”她脸上的神色分外真诚,我感激的推辞,“如此贵重的东西,嫔妾哪里敢还要姐姐的,万万承受不起了。” 她正色道,“恁它什么好东西,又哪里能跟妹妹肚子里的龙裔比,只要是为着龙裔好,就算要吃我身上的肉,又值得什么呢?” “贵妃姐姐,嫔妾……”我感激涕零的看着她。 皇后欣慰的看着我们,对边上的众妃道,“二位妹妹如此和睦相亲,实在是后宫里的典范,你们平时都好生学着些,在后宫里,本宫断容不得那些嫉妒挑拨,暗里使坏的人。” 这样说的时候,她的脸色虽然带着笑,语气却已经严厉起来,我们全都跪下听她训示,唯有瑾贵妃,径自去那座椅上坐着。 皇后早已经习惯,当下只作没看见,我心里暗自叹息皇后的大度和沉稳,面对瑾贵妃这样公然的挑衅,尚能够镇定自如,这份沉着和冷静,就是我再不能够的了! 皇后只说了几句,就命我们起来,大家语笑嫣然的说笑着,我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只静静的等着,我知道,我在赌,赌一个结果,我怕发生,又盼着发生的结果。 瑞贵嫔不知道说了个什么好笑的事,大家全都笑了起来,门外有小宫女进来禀报说,贵妃宫里的李总管来了,请贵妃身边的云琴姑娘出去说话儿。 瑾贵妃眉头一挑,恼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巴巴的撵到这里来,”对着身边立着的云琴道,“你出去看看,要不是什么大事,就给他几个大耳刮子。” 云琴答应着去了,瑾贵妃端起茶盅来,悠闲轻抿,我冷眼在边上看着,心里一阵悲凉恨意,果然来了。 没一会儿,云琴就急冲冲的进来,神色不定的向我瞄了一眼,就在瑾贵妃的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瑾贵妃脸上的笑意渐冷,到了最后,就脱口惊呼道,“是真的么?” 大家觉得不对,早都停下来看着她们,皇后正跟良昭仪说着话,见此情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妹妹,什么事儿?” 瑾贵妃看看她又看看我,似笑不笑的,对云琴道,“你把那件事,细细的给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娘娘说说吧。” 云琴点点头,眼光向着我轻轻一扫,就走到皇后跟前跪倒,回禀道,“回皇后,刚才有人暗里给锦元宫的李德送了一封信,说是……” 皇后见她停住,不耐起来,“说是什么?” 云琴又看看我,道,“奴婢不敢讲。” 众妃全都齐齐看向我,我满脸的不明所以,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皇后冷冷道,“本宫恕你无罪,你说吧。” 剪冰(中) “那暗里送来的信上说,在娴嫔主子的屋子里,发现了写着皇后娘娘生辰八字的纸人,上面,竟然还扎了很多针。” “啊……”大殿里惊呼不止,我唬了好大一跳,忽的站起,“你说什么……”话未说完,一阵头晕,我软软的往地上倒去。懒 “姐姐,”正在我边上的紫芫眼急手快,一把抱我在怀里,我脸色苍白,微微气喘,向皇后哭道,“皇后娘娘,臣妾冤枉。” “妹妹放心,若是冤枉的,本宫自然还你公道,”皇后的神色淡然,向着云琴道,“那信呢?” 云琴抖抖嗦嗦的掏出一张纸来,慧哥儿接过去,捧到皇后面前,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半晌,方才道,“妹妹,你怎么看呢?” 这句话,却是向着瑾贵妃说的,瑾贵妃淡淡一笑,道,“说起来呢,都只是一面之词,妹妹哪里能知道该什么呢,姐姐乃是一宫之主,这事,自然还是得姐姐拿主意才是!” 她轻描淡写的将此事又推回给了皇后,我如今是皇上最宠的妃子,又身怀龙裔,她们自然不肯冒这个头,这一点,我哪能不知,心里冷冷一笑,我脸上满是委屈急切,挣脱紫芫的怀抱,走到她们跟前跪下,拿绢子点一点眼角,泣道,“嫔妾实在是冤枉,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害我,嫔妾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既然那信上说在嫔妾的屋子里发现了那样的东西,还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移步,带人去搜上一搜,是真是假,也就清楚明白了。”虫 说到这里,我哀哀的哭着,皇后命慧哥儿来扶我,我只是跪着不肯起来。 皇后语气里全是怜惜,点头道,“若说妹妹有这样的心,本宫是万不相信的,既然妹妹如此坚持,又事关妹妹的清誉,姐妹们去瞧瞧也好!” 皇后行事干脆,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径自向浅梨殿而去,我坐在轿子里跟在后面,双手紧握,指甲深深的扎进肉里,我亦不觉得疼,背叛,背叛,这个词如一根刺,狠狠的插进我的心里,我的心一阵一阵痉挛抽搐,痛到麻木。 到了浅梨殿,小青掀开帘子扶我出来,我强压下心里的激愤,脸上重又浮上委屈急痛的神色,恭歉的将众妃请进屋去,皇后瑾贵妃在上座坐了,小青奉上茶水后,我对她吩咐道,“将咱屋子里所有的箱笼全都打开了,请皇后和贵妃过目。” 小青很是惊讶,却不敢问什么,依命去一一打开了,皇后向着身边的慧哥儿点点头,慧哥儿过来对着我行了一礼,告罪道,“奴婢先冒犯了。” 我欠一欠身子,浅浅一笑,“姑娘不用客气。” 慧哥儿领着几位小宫女,并云琴,从小库房开始,一直到我的寝殿,各个角落里都察看仔细,在搜到内殿时,一个小宫女在多宝格的最里面,找出一个锦布小包来,那个小包只是松松的兜着,一个人形的物件隐隐在现。 那小宫女不由惊叫一声,慧哥儿过去拿起来一看,不敢大意,忙捧出来放在皇后面前,那个包裹到此时已经松开一大半,里面清楚明白的露出一个用布缝制而成的人形物品。 不待皇后说话,我已是大惊失色,腾的站起身子,脱口惊叫,“这……这是……” 众妃早已变了脸色,皇后的神情也凝重起来,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她也不打开来看,只是问我,“娴嫔,这是什么?” “……这……这……嫔妾不知……” 边上的瑾贵妃见我这样,一甩手里的帕子站起身,来到我身边,满脸关切道,“唉,又是不知道,娴妹妹,你怎么总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啊,自己屋子里的事,自己心里也没一个数么?” 她亲热的帮我抿了抿鬓角散乱的发丝,“妹妹好好想想,这是什么?” 我哆嗦着摇头,走到皇后面前跪下,“回皇后,嫔妾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皇后娘娘给嫔妾做主!” 我伏身在地,垂着头,直低到尘埃里去,只是,我却能想象得出,众妃的脸上都会是些什么表情,我被英宏下令禁足那日,她们表现的已经够淋漓尽致了。 小青见了,忙扑到我身边,抱着我对皇后求道,“皇后慈悲,千万要探查明白,我家小姐有孕在身,可禁不得这个啊!” 祥嫔本在边儿上站着,见此不禁喝道,“贱奴才,你是用她肚子里的孩子来胁压皇后么?” 除夕的辞岁里,她因我被太后斥责,又被皇后严命闭门思过,早已经恨我入骨,只是我深被英宏宠幸,她一直不敢奈何我,此时见了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开心快意极了的,焉肯放过。 小青吓得直斗,却依旧不肯放弃,还要哀求,被我一把拉住,向祥嫔道,“她只是情急之下没了规矩,请姐姐饶了她。” 祥嫔不禁笑得花枝乱颤,道,“你且先想想你自己吧。” 屋子里的气氛冷凝起来,正僵着的时候,蒋秀去内务府领东西回来了,一进门见这样阵势,也吓得脚软,忙给皇后和瑾贵妃等行礼请安,“浅梨殿宫女领事蒋秀,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以及各位主子请安。” 瑾贵妃见了她,只冷冷的瞟了一眼,“你是这里的领事,你主子的东西该都是交由你收着的了,那你就过去看看,慧姑娘手里的小包包里,装的是什么?” 蒋秀领命,才看向慧哥儿手里的东西,就叫了起来,“怎么拿了这个出来……” 众人听她的口气竟是认得的,全都愣了,皇后也顿了顿,道,“怎么,你认得这个东西?” 蒋秀过去拿过小包,笑道,“这是奴婢亲手做的,哪能不认得呢!” 说着手一抖打开,那个布人赫然全部展现在大家眼前,针脚精细,惟妙惟肖,只是,上面既没有写着谁的名字,也没有插着针,干干净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做来供幼儿玩耍的小布偶而已。 剪冰(下)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该是……”云琴猛的顿住,蒋秀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小布人,满脸的莫名其妙,也不敢问,只将小布人双手捧了送到皇后跟前,回道,“奴婢因见主子有孕,闲着无事时,就翻出些零碎布头,缝了这个小布偶,想着将来好供小主子玩耍……”懒 皇后神色间已经亲和如春,拿过那个布偶仔细看着,微笑道,“恩,你的针线倒是很好,”她向慧哥儿道,“前几日你给我做衣服时,总说上面牡丹花边儿上金线绣不好,回头你还是拿来请教请教她罢。” 慧哥儿也过去看那针线,笑着点头,道,“正是呢,”她向着蒋秀见礼道,“还请秀姑娘教教我。” 蒋秀不禁受宠若惊,连声道,“宫里都知道慧姑娘的针线好,本该我向姑娘请教才是。” 皇后放下手里的布偶,笑着对我道,“娴嫔快起来,这地上凉着呢。” 她从慧哥儿手里拿过那封信,揉成一团丢到地下,恼道,“本宫本就不信娴嫔会做出那样的事,果然没错,这也不知道是哪个轻狂眼浅的东西,有心没胆儿的,还没见个什么事儿,就这样惊乍起来。” 她看了看瑾贵妃,又颦了眉头,“妹妹,这明显的就是有人误会了,只是,今后这样的事儿,还是弄明白了再说罢,娴嫔可怀着身孕呢,出了差池,可不是玩儿的。”虫 说完,她又安慰了我几句,起身扶了慧哥儿,领着众妃出门上轿而去,留下瑾贵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说什么,只悻悻的跟我说了几句没紧要的,也去了。 我深吐了一口气,饶是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亦禁不住让我狠狠的出了一身汗,蒋秀将我扶进屋内坐下,我的脸色阴郁,恨恨道,“果然是她。” 蒋秀点了点头,“万想不到竟然是她,看她平时老实木衲的样子,若不是送燕窝给主子时她太急切,咱们真的就很难看得出来!” 我点了点头,心内阴冷到了极点,咬着牙,恨道,“我待她不薄……” 蒋秀端过一杯热热的茶水在我的手里,茶水的温度让我冰寒的心稍有回暖,蒋秀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的问,“主子打算怎么发落她?” 我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梨花丝毫不知道人间苦痛,自顾自开得绚烂热烈,我的心里如那梨花一般繁杂纷叠,半晌,我答非所问道,“那个东西,你可收拾干净了?” “在让她看见后,奴婢就亲手用剪刀绞碎了,就连碎片,奴婢也丢进碳盆里烧了,再不会有什么不妥。” 我这才放心,蒋秀过来扶我去那塌上,道,“主子用了许久的心,还是歇歇吧。” 我闭目躺在塌上,蒋秀给我盖上薄毯,才要走,我轻声道,“过几天,你找个原由,将她打发了吧,留着她在身边,我瞧着实在刺眼,只莫要太为难她就是了!” 蒋秀却迟疑,“或许,咱们可以利用她,反击瑾贵妃一下。” 我惊鄂抬头,“秀儿,你……” 她惊觉失言,神色间有一瞬间的失措,但只是一闪间,她已经恢复了正常,低头道,“奴婢知道主子仁慈,恩,那就这样吧,奴婢听主子的吩咐。” 过了几天,蒋秀只说不见了我的一只镏花玉簪子,将浅梨殿里好一阵翻找,最后,在剪冰的包袱里翻了出来,剪冰大声喊冤,裁雪不知道其中奥秘,一个劲的帮着剪冰求情,我端着一杯桂花蜜水轻抿着,冷冷的不说话,剪冰眼看着自己要被拖走,急得大叫,“奴婢真的没有拿主子的簪子,主子向来是最仁慈的,怎么现在如此的狠心。” 我狠心么? 我陡的冷笑,命小泰他们,“先放下她,你们出去。” 小泰他们依言松了手,全都退到屋外,我缓缓放下杯子,眼神里带了几分的凛冽,对蒋秀缓声吩咐,“秀儿,你告诉她,我们有没有冤枉她。” 蒋秀看着剪冰,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那簪子,是我放进你包袱里的!” “啊……”剪冰呆呆的看着我们,愣了。 蒋秀冷笑道,“其实,你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做?” 剪冰的脸色渐渐发白,眼神闪烁不定,脚下不自禁的向后退了几步,我冷眼看着,也不说破,她终于撑不住,哆嗦着道,“……奴婢……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蒋秀再忍不住,上去啪的就是一耳光,“你不明白?只怕再没有比你更明白的了。” 她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主子这样待你,你竟敢伙了别人在背地里咬主子一口,亏得主子到此时还在为你作想,有些事儿,若是明白的说破了,只怕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蒋秀指着她的脸,“若再有不明白的,只去锦元宫问你的主子去吧,我倒是不明白,一个插了针的小布人儿,我就往那多宝格上放了一放,待你看见后,我立刻就绞了,怎么那边儿就知道了呢?” 剪冰见话已经说得这样透,眼里刷的就流下泪来,扑通跪倒,也不说话,只是向着我连连磕头,我起身避开,淡淡道,“我受不起你的礼,我也不怪你,只是,我也不敢再留你了,寻个这样的由头送你走,你主子心里或许是明白的,但是,她也该不会太为难了你,来日,你只好生的保重自己,也就罢了!” 剪冰哽咽着沉默,我不耐烦再对着她,对蒋秀使了个眼色,蒋秀到门边轻轻拍掌,小泰他们闻声进来,拉起剪冰就走,剪冰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拖了出去。 裁雪脸上带泪进来伺候,见我的脸色阴沉,也不敢再说什么,我看看她,心里暗叹一声,蒋秀见我脸色不好,过来扶我进屋躺下,低声劝慰,“这事换了别人,只怕早要了她的命,主子这样也算对得起她了,再别将这事儿老挂在心上,龙裔要紧呵!” 无意树敌 我沉叹一声,微微点头,她替我掖好被子,放下锦幔,轻轻的退了出去,我翻了个身,帐幔上的苏绣合欢花妖娆蔓延,一如我心里暗沉的愁绪,然而到底是拔去了身边的这根暗刺,无论是于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于我自己的,都是好的,这样心念一转,我又稍稍的高兴起来。懒 英宏知道了这事,很是恼火,他在褒扬了皇后的贤明公正后,狠狠训斥了瑾贵妃一番,并借此事,将瑾贵妃的父兄传进宫来,以他们教导女儿无方为由,降职一级,并免了她兄长税官之职,挂冠以待! 如此处置,已经是极重了的,消息传进我的耳里,我惊心不已,不由暗暗叫苦,自从那日在乡间,那几位农人诉说她兄长的贪赃枉法,我就知道英宏终有一天会拿他开刀,只是碍于太后的面子,不好轻易下手,但我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我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如此一来,不单是瑾贵妃恨我入骨,就连太后,只怕也要对我有了成见。 我一时又悔又恨,懊恼自己怎么就将事情弄到这个地步,英宏见我面色晦暗,只道我是害喜的缘故,连传太医过来看视,因着宫妃的身孕多有不测,英宏多少也知道些其中的奥妙,对太医院下了严旨,若是我的身孕有了不测,他要让他们全都陪着去。 太医们全都战战兢兢,我想着这样一来,于我和孩儿到底平安些,也就不劝他,每日里只是按照太医的方子调理,自从剪冰去了后,我依旧不放心,暗里设了些小玄机去试,结果那些看似危险的东西,不但没有引起什么动静,反而被他们暗里消除干净,惟恐被外人看了去。虫 如此,我心里大是安慰放心,对于剪冰的离去,他们先是惊讶,后是愤慨,只是,真正知道内里原由的,只有蒋秀和小青。 我每日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后,就只在浅梨殿里养胎,英宏对这个孩子是前所未有过的紧张,每日都要过来看视,虽然我不能侍寝,但他却依旧常常留住在浅梨殿里,我每天吃的喝的,他也全都要亲自看视了方才放心。 我如此宠冠后宫,自然引起怨愤甚多,再和众妃相见时,她们虽然不敢说什么,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我亦深知怪不得她们,只是每当此时,我总会想起蒋秀的劝告,是的,我要为自己以及孩子打算,纵然我无意争权,可若是他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关注严紧了,那些暗里窥视的人,想要下手自然也就不会太过容易。 这些,我只能当作没有看见! 只是每次去给太后请安时,我都免不了心内忐忑不安,瑾贵妃自从兄长被贬后,虽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却跑到太后面前大哭了一场,她和她的兄长,全都是太后嫡亲的侄女侄儿,如今不是被训,就是被贬,太后心里焉有不急,而这一切,却全都是因了我呵! 往事不堪回首中 太后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端倪,见了我只像往常般关切问询,我加了倍儿的恭谨应答,她看着我渐见隆起的肚子,如寻常快要做祖母的妇人般,眉眼里满是慈祥笑意,那件事于她似丝毫没有影响,我暗里仔细观察思衬许久,到底看不出她对我有什么不同来!懒 端午过去,天气就很是热了起来,宫里人全都换上了纱衣裳,我因了身孕的缘故,更是怯热,却为着防那早晚的凉气伤胎,不敢穿得太单薄,更不敢用冰,如此,夏日只觉得分外难熬,虽过了害喜的时候,胃口却依旧不开,只为着腹中孩儿为计,每顿硬撑着吃几口,人亦消瘦了好多,英宏很是心疼不舍,除了冲着太医发火外,只有盯着御膳房想法儿做我爱的吃食,一时间,太医院和御膳房全都头疼不已。 紫芫和瑛儿每天都过来陪我,和她们闲话时,我忽然想起被禁足那日,陈清莲隐在外面偷看的事,我左思右想,亦是不明所以,忍不住就跟她们说了,瑛儿有点紧张,疑道,“她想做什么?” 紫芫也颦了眉道,“难不成是瞧着姐姐被贬,她幸灾乐祸,过来瞧姐姐的热闹儿吗?” 我想起那晚她说的,从那天后,她的命是我的了,她说这句话时,满脸绝望而又坚决,我缓缓摇头,肯定道,“不会。”虫 紫芫见我如此笃定,不解的看着我,那晚的事自然不方便说给她们知道,我只得一笑,道,“日常看她,倒不是那样的人!” 紫芫一撇嘴,“得了,姐姐就是这样,瞧着谁都是好人,你忘了那次在我的清音轩里,她对你是怎样的冷嘲热讽吗?” 我端起泡了青梅的凉茶轻抿一口,笑道,“其实说起来,这样凡事都放在脸上的人,内心里倒不见得有什么了,”说到这里,我神情一凝,对紫芫正色道,“你忘了,丽才人死前,说的那句话。” 碍了哪个,害你的就是哪个,丽才人说这话时,满脸的讥讽嘲笑,她的话虽然激愤,但是却是一个大实话。 紫芫的神色黯了下来,半晌,她才道,“如今我也想到,她大约也真的就是一个替罪羊了。” 我点头,“可是你看她们,哪个在跟前不是笑如春风,口里含蜜的,若不是经历了,有谁会知道她们肚子里有多狠毒呢。” 大家沉默起来,忽然,瑛儿指着紫芫惊呼出声,“如此看来,当日害你的,不是皇后,就是瑾贵妃了,龙裔生下来,也就只有她们俩个的身份地位会遭到……” 她的话顿住,我和紫芫对看一眼,其实她说的我早就想到了,特别是,那日丽才人将说不说之时,李德的行为。 紫芫连唇都白了,恨声道,“我又怎么会没想到呢,皇后仁和贤良,自然不会作这样的事,十有**,就是锦元宫的那位了,姐姐细想,李德那日是怎么样的,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眼里带了泪,“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我拿帕子试去她的泪,“好妹妹,我明白的,只是,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再别这样,动不动就流泪的,叫人看着揪心!” 她伸手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凄然一笑,道,“是啊,都过去一年了,若是不出意外,那孩子都该好几个月了呢!” 她的语气宛如寒日的风,一丝一丝的在我的心头略过,我的心里一阵麻痛,似被人拿着刀子硬生生的割去一块,空落落,连气也难喘出来,我一把拥她进怀里,泪水盈然,“好妹妹,都是我不好,平白的惹出你的伤心来。” 她忍了泪笑道,“不过是些过去的事,是我太过执着了,怎么能怪姐姐呢。” 瑛儿在边上愣愣的看着,也不来劝,蒋秀正在门外安排着人给院里的花儿浇水,听到屋里声音不对,忙丢下手里的活进来,一见之下,不禁唬了好大一跳,连规矩也忘了,直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二位主子怎么了?” 我和紫芫分开,紫芫有点不好意思,别过脸去,我拿帕子点一点眼角,蒋秀见我们这样,也就不再问,转身出去,也不要裁雪动手,自己端进一盆清水来,服侍我们的洗过了脸,这才轻声劝道,“二位主子纵有再多的委屈,也不要总是这样放在心上,日子还久远着呢,人总得朝前看,不是吗?” 紫芫此时已经稳定了情绪,听得她这样一说,不由的扑哧笑出声来,却又对我叹道,“姐姐真是有福气,身边的人这样伶俐体贴,我身边虽有蝉儿,可机灵上到底差了一点,凡事倒要我提点她去!” 我看看蒋秀,也暗自庆幸,口里却笑道,“秀儿在宫里已有数年,凡事经历得多些,年龄也大些,见识上机敏些也是应该的,蝉儿是你家里带进来,她哪里知道这许多的玄机,一时反映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你倒想得多了。” 紫芫掩嘴一笑,转首看见瑛儿犹在发愣,伸手一推她,道,“咦,这大白天的,你倒睡着了吗?怎么却还是睁着眼睛的。” 瑛儿正在呆的时候,冷不防遭她一推,脱口道,“我只想到云嫔……”一句话出口,她已惊觉,一慌之间,忙用手掩住口,大睁着眼睛,愣愣的看着我们。 身边猛然只听“咣啷”一声,蒋秀手里正捧着一碗酸梅羹进来,不知怎的,一失手就掉在了地上,她有一瞬间的愣神,只是转眼间,她就跪下请罪,“奴婢手上没个轻重,打碎了东西还惊了主子,请主子责罚。” 紫芫并不在意,笑道,“罢了,你只叫人进来收拾了吧,你主子哪里就这样小气呢,她又哪里舍得罚你。” 我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她这才谢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她几番提到云嫔时,脸上的神色都阴晴不定,我不由暗生疑心,她和那位云嫔之间,只怕不仅仅只是主仆这样简单? 无奈身是帝王妃(一) 紫芫也听说过那位云嫔是小产而死,此时见瑛儿这样,倒也不奇怪,我也不问,淡淡的将话题扯开,大家又说了一会话,见天色不早,她们才回去了。 晚上,我将小青支了出去,只留蒋秀服侍我洗浴,屋子里静谙无边,只有轻微波动的水声间或响起,我趴在黄梨木的浴桶边上,任她一言不发的替我搓揉着背,浴桶前边是一面一人高的黄铜衣镜,透过镜子,她的神色安详,看不出丝毫的端倪。懒 我命她舀来干净的水将身上冲了,起身穿上衣衫,走到那镜子前,蒋秀拿过一把刻着吉祥如意图案的桃木梳,轻轻的给我梳着头发,我到底不耐烦起来,忽的转身,直直的逼视她的眼睛,“秀儿,你老实告诉我,那位云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蒋秀的动作一僵,忽又回复正常,淡淡道,“云嫔主子小产而故,奴婢回过主子的。” 我挥手拨开她正替我梳理湿发的手,“我知道她是怎么去的,我只想知道,你和你那位云嫔主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清浅一笑,“你和她之间,绝不会只是一般的主仆情谊,秀儿,你不愿跟我说么?” 她紧咬着唇,面如死灰,半晌,她抬头坚定的道,“奴婢只是云嫔主子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云嫔主子和主子一样,都是最慈悲怜下的,她如今虽已去了,奴婢却再忘不了她对奴婢的恩!”虫 我定定的看着她,她的神情渐渐的回复,过来挽起我的头发,依旧轻缓的梳理着,我见她言语笃定,心内虽隐约觉得没有这样简单,却又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先放下了。 心里有事,夜里难免睡得不塌实,翻来覆去不能安寝,好容易迷糊入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我忙不迭起身,却早已过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我又气又恼,不禁对着小青蒋秀发起脾气,“你们做什么不早早叫醒我,如今误了去宁瑞宫请安,可怎么好。” 小青委屈,“我昨天夜里听到小姐翻来覆去睡得不稳,早起见小姐好容易睡得沉了,才没叫醒小姐的……” 蒋秀劝慰道,“皇后是个明理的人,知道主子有孕辛苦,也早已经叫主子不必每日过去请安,今天的事,皇后自会体谅主子,主子不必太过在意!” 我顿足道,“皇后纵然贤德,但到底是尊卑有别,她愈是怜我,我就该更加敬她才是,怎么能做这恃宠而骄,僭越无礼的事呢!” 看着她们,我不忍再苛责,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皇上对我恩宠太过,本就已经招人妒忌,如今又身怀龙裔,风头更劲,暗里嫉恨的人更不知道有多少,自己若不谦恭收敛些,只怕……” 下面的话我已经说不出来,只觉得想一想也是心惊的,这宫廷里的暗箭黑刀,哪一招不是要人性命的,前面的路黑暗迷离,我再怎么努力睁大眼,也看不清那奢丽迷华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致命黑手! 蒋秀的脸色变了变,我接着道,“皇后再贤明,到底是皇后,皇上对她只敬不爱,她膝下又虚,而她没有的,却全都在我的身上,她的心里又焉能好受,她虽然贤德大度,我也还是小心些好,至少,不会让有心的人拿去做了把柄。” 小青没想到竟有这样严重,不由惊得捂住了嘴,我轻轻一拂她鬓边垂散的发丝,“我知道你怜惜我,只是,在这个地方,是万事不由自己的啊。” 她连连点头,道,“小姐,我知道了。” 蒋秀侧首凝神道,“如今请安已是晚了,若主子觉得实在不妥,唯今之计,只有……”她似有些犹豫,见我盯着她看,小心翼翼道,“说了主子可别恼,如今只有派人去回禀皇上和皇后,就说,主子病了……” “秀姐姐胡说什么,平白的招什么晦气,”小青一听,急了,很是嗔怪起蒋秀来。 蒋秀低垂了眼睑,也不看她,我细细一想,却也唯有如此了,当下点头道,“也好。” 小青还待要说,被我止了,我换下身上的正装,重新过去床上躺下,蒋秀忙出去安排,小青满脸的懊恼,“小姐,非得这样不可吗?” 她不觉红了眼睛,“小姐,你总要这样委屈自己,你……” 我疲惫的闭了眼,半晌,方才叹出气来,“小青,你忘了,咱们是在什么地方吗?” “小姐,你怕什么啊,皇上那么喜欢你,有谁还敢把你怎么样吗?” 我猛然睁开眼睛,正色道,“青儿,你快打消这样的念头,你忘了君恩浅薄这句话吗,皇宫里,色衰而爱弛的例子,难道还少。” 小青显然不服气,喃喃道,“……皇上……不是那样人……” 我一时鄂然,只愣愣的看着她,她的面色倔强,道,“我看得出来,皇上对小姐,不像是小姐口里说的那样儿!” 我脑子里恍然又出现英宏对我的款款深情,他宛如冬日里正午的皎阳,在这阴恻渗寒的后宫,在我辗转挣扎却宛如折了翅膀的飞鸟不得自由不能飞扬时,他是我唯一可以指望可以依靠的庇佑! 是的,他对我发誓,“我,英宏,今日对天盟誓,此生绝不负沈凝霜……” 可是,君王的誓言能信吗? 英宏和皇后听到禀报,全都急急赶来,皇后拉着我的手,语气里全是焦急担忧,对英宏急道,“妹妹的身子原本就弱,如今身怀龙裔,辛苦更不必说,如今可怎么好,可恨那太医院一大拉子人,竟然是一点用也没有。” 英宏俊挺的脸上更是忧心忡忡,见皇后这样说,对着边上伺立的太医院首又是一顿训斥,张才玉等吓得战战兢兢,连连磕头,我心里很是不过意,忙挣扎道,“皇上皇后请息怒,吃了他们的药,臣妾原本好多了,只是昨天晚上睡时,觉得不安稳,梦寐不断的,辗转之余,着了些凉了。” 无奈身是帝王妃(二) 皇后语气关切,“你梦了什么?” 我一时语塞,愣了一愣,才道,“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醒了再想时,倒记不得了。” 我在枕头上给皇后磕首为礼,“嫔妾身子不争气,今儿没能去给皇后请安,实在是太过放肆无礼,请皇后责罚。”懒 皇后急恼道,“妹妹这时候还记这虚礼做什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英宏在屋子里转了几转,停步断然道,“这里太小,人又少,阴气太重了些,也难怪你住着不安稳,还是该搬到主殿去。” 我一惊,才要回绝,皇后看了看四周,也皱起了眉,“本宫身子不好,平常就懒怠了些,倒不知道这里伺候的人竟这么少?恩,安槐是死人么?” 我深怕她会因此责罚安槐,忙浅浅笑道,“他倒是送人过来的,是嫔妾爱清净,又退了的。” 皇后对我摇头,“就这么几个人,哪里能服侍得好,你身为四品嫔妃,身边就这几个人,让别人瞧着,成什么样子。” 她见我还要争辩,止住道,“本宫知道妹妹向来不争这些,但到底也是规矩,不能不守,”她轻拍我的手,转身命边上伺候的慧哥儿,“传本宫的话,命内务府即刻去办来。” 慧哥儿答应着出去,我眼睁睁的看着,却也无奈,皇后又说了几句,起身向英宏笑道,“太医刚刚把脉,说娴妹妹并无大碍,皇上不要担心了。”虫 英宏点点头,才要说话,皇后过去一拉他的手,“娴妹妹该歇息了,皇上和臣妾在这里,她倒拘着个礼不得自在,皇上还是随臣妾离了这里吧。” 这样说完,她就命内侍传令摆架,英宏只得嘱咐了我几句,随她去了。 我心里一松,整个人软软的躺下,蒋秀拿过一个软软的鹅毛风枕,靠在我的身后,道,“主子这下放心了。” 我点点头,忽然道,“秀儿,你不觉得今天皇后很是奇怪么?” 蒋秀点头,淡淡一笑道,“主子也看出来了么?” “皇上在说要我搬去主殿时,她很巧妙的就将话题扯开了,我初时只道她是因着皇上不顾体制的缘故,可到后来,她急急的将皇上劝走,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我凝神想着,细细的将心内的疑惑说给蒋秀。 蒋秀细想了想,也点头道,“皇后今天确实有点不同往日,她……她好象是在防着什么?” 我吃惊的看着蒋秀,“秀儿,怎么,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么?” 蒋秀的神情似天外遥远的流云,迷离淡薄,“皇后再贤良,可她到底也只是个女人,若说要防着主子,只怕,多少也是有的。” “她……她也是这样的么!”我的心里不由空落落的,是呵,贤良温婉如她,眼见着自己的丈夫对另一个女人辗转深情,想来多少也是不好受的罢! 到了晚上,安槐精挑细选了三四十名太监宫女过来供我挑选,按规矩,四品嫔该有十四个奴才的份例,我初进宫时为六品贵人,内务府派了五个太监,三个宫女共计八名奴才给我,小安死了,剪冰又被我逐了,如今,我这里不算小青的话,就只剩了六个。 我对安槐向来都是礼遇有加,见他来了,我命裁雪端了个椅子在屋角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他哪里敢受,连连推辞不过,这才侧身在椅子上坐了半个身子。 他笑着对我说道,“皇上和皇后很是关心主子,对主子日常起居的事十分上心,说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实在是太少,命奴才好生挑选了几个伶俐的奴才,送来供主子选用,奴才不敢大意,这些都是奴才细细筛选过,才敢送来的。” 我浅浅一笑,“安总管费心了,皇上皇后泽恩深厚,我铭感在心,却不知道何以为报,恩,往后,还得烦劳安总管多多费心提点才是。” 安槐笑得谦卑有礼,“主子深得皇上心意,如今又身怀龙裔,再过些日子主子生下咱们大肃朝的皇长子,就是大肃朝的大功臣了,皇上和皇后必定会很高兴,至于奴才,咳咳……,”说到他儿,他轻咳一声,笑道,“伺候主子是奴才份内之事,主子有要使唤奴才的时候,只管吩咐就是了。” 我笑着摇头,对他道,“安总管可千万别这样说,是不是皇子,现在谁也不敢笃定,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只怕,要惹人笑话了。” 我站起身子,扶了蒋秀的手,道,“安总管挑的人必是不差的,咱们去瞧瞧。” 安槐忙在前面引路,院子里分两排分别站着等我挑选的太监和宫女,见我过来,忙跪下请礼,我摆了摆手,在椅子上坐下,安槐吩咐他们依次站到我的跟前,好供我仔细瞧看。 我在经历了剪冰的事后,对不熟悉的人总抱着一股很强的警惕和排斥,只是,时事由不得我,我只得硬着头皮来面对和接受,眼前站着的这两排宫女和太监,一个个神态恭谨规矩,只是,在那谦恭的表面下,谁又知道他们的肚子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那些太监宫女见我只愣愣的瞧着他们,一个个的脸上全都露出期待的表情,我待下人向来温和宽厚,在这看着主子脸色小心过活的地方,谁又不想在一个和善的主子身边做事哪! 我只将那看起来木讷憨厚的选了几个留下,安槐见我面露乏色,便带了剩下的那些人告了退,我选中的那些人,全被杨阿亮带去后院先安置了。 蒋秀扶我进屋在卧塌上靠着,见我神情沉黯,面有忧色,轻声道,“主子可是担心新来的这些人里,有不妥的?” 我被她说中心思,当下也就不再瞒她,点头道,“剪冰跟我那么久,心却还不在我身上,这新来,又焉知……” 蒋秀凝神想了想,道,“这事儿奴婢也早想过了,眼前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咱们几个严谨些了,让他们只在外面做粗活,主子近身的事儿,绝不叫他们碰边儿。” 无奈身是帝王妃(三) 只能如此了,我不再说什么,暗暗的叹了口气,合上眼静静的歪着,正朦胧欲睡时,小青从外面进来,气愤道,“太不像话了,皇上不过是略提了提,她们就眼里冒火,恨不得要将咱们生吃了。” 我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睛,见蒋秀正对着小青连连摆手,转身见我已经醒了,只得嗔道,“青姑娘真是鲁莽,主子才合上眼呢,就被你吵醒了。”懒 我盯着小青,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小青一撇嘴,“皇上下旨,命内务府尽快的将静延宫主殿收拾出来,也没说就是给小姐住的,这外面的人就闹翻了天儿了,直说皇上偏心,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预备着要给小姐封妃了,就算小姐生子有功,可到底才是从四品,晋到正四品也就差不多了,哪里就够资格住进主殿了呢!” 小青的脾气向来急噪,这会紫脸儿气得通红,唧喳连声的说着,蒋秀见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摇手止住她,小青这才看见我面色不善,赶忙收了口。 我紧紧的盯着她,“你是在哪里听到这样的话来?” “我去找蝉儿要鞋样子,路过御花园时,想着小姐爱那芍药花,就折进去要摘几朵,路过观花亭时,听到有人在假山背后这样说的!” 我脸色一变,“是谁?”虫 “……是……”小青见我很是在意,不由的犹豫起来,我不觉着恼,一拍卧塌的边沿,“快说啊。” “是昭仪娘娘和……和贵嫔主子……” ―――是她们!!! 我心里咯噔一声,她们和我,虽然不是份外交好,但向来也很客气,却没想到,她们竟然也嫉恨我到如此地步。 我不禁一阵虚软,无力的瘫靠在身后的风枕上,卧塌边的琉璃花瓶里,尚插着瑞贵嫔早上命人送来的几枝清芙蓉,花叶已稍有颓败,软搭搭的微垂着头,冷冷的对着我。 ‘ 我回想着瑞贵嫔平日笑如春风的脸,想象着她在说着那么尖酸的话时,脸上是怎样的刻薄表情,心里一阵刺恼,我猛然坐起身子,伸手朝那瓶子挥去,那琉璃花瓶就摆在离我不远的木架上,我手挥处,瓶子“啪”的落在漫了桐油的青砖上,立时摔得粉碎,碎片,残花,和着瓶子里已显浑浊的水,污漫漫的落了一地。 蒋秀小青被唬了一跳,小青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小姐别生气,小心伤了手。” 我只冷声道,“她们有没有看到你。” 小青愣了愣,“我听她们说的这样的话,也不敢就那么走开,就靠在假山背影里站着,待到她们全都出了园子,我才绕到芍药圃里,摘了几枝后,也绕到一个方向,从偏门里出来了,她们该是没有看见我的。” “你做的很好,”说到这里,我已经滴下泪来,掩不住的悲伤,“都是惦记着我,都在惦记着我,都在惦记着……” 我哭得声噎气喘,说不出话来,蒋秀小青唬得发慌,蒋秀一急之下,顾不得地上一片狼藉,踩着碎砾过来一把抱着我,劝道,“主子莫要这样,小心身子,龙裔要紧啊……” 我哀哀的看着她,“秀儿,我为什么要进来这个不是人住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进宫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她的泪也落了下来,“主子,这是命,这是命呵……” 我激动难言,将她猛一推,“不,我不信命,我不信……” 可是身子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心里绝望而又哀伤,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这就是我的命,我穷其一生,都要在这风口刀尖上活着,再不能逃避得了!!! 小青又急又悔,眼泪滂沱而下,哭着叫道,“小姐,小姐……” 我已经不再流泪哭叫,静默的靠在风枕上,眼神呆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寻隐图,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何处不喧嚣呵! 那些新来的,蒋秀果然只让他们做那些打扫庭院,擦洗物件的粗活儿,我近身的事,小泰几个全都盯牢了不让他们沾边儿,一晃几个月,倒也平安无事。 眼瞅着夏天过去,秋天到来,十月时候,我的身子已有七个月重,英宏眼见着我快临盆了,大是欢喜,不顾皇后和瑾贵妃的劝阻,执意将我晋为正四品贵嫔,赐住静延宫主殿。 静延宫主殿名叫流云殿,位于静延宫正面,相比浅梨殿,很是宽亮,形制也更加富丽,我虽然力辞,但是英宏不许,说道他孩儿的母妃身份不能太低,他这样说的时候,眼里分明有一股晶晶闪亮的神采。 住进流云殿的当天晚上,他留在我这里,夜里就寝时,他轻抚我高高隆起的肚子,欢喜道,“凝霜,你说这个孩儿,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自从春上他带我出宫回来后,每当我们私下里时,他总爱如寻常百姓家的夫妻般,以你我相称,我深知他的脾气,也不再说他,只任由他去。 早在胎孕四个月左右,孩子在腹中早就有了胎动,到了现在,愈发动得频繁,他话音才落,我只觉得腹中又是一阵翻动,隔着薄薄的丝被,亦能看见他手放的地方如波涛起伏般,他惊喜莫名,道,“凝霜,你看,我们的孩子在翻身呢!” 他如天下所有将为人父的男子般,欢喜而又好奇,他伸手进我的小衣内,贴着我的肌肤轻轻抚摩,却偏又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轻声道,“母妃很辛苦,皇儿莫要淘气,快快睡觉了。” 我再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一点他的额头,嗔道,“叫他别淘气,偏自己又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当人家的父皇!” 我伸手拿开他放在我腹上的手,自己却忍不住轻抚小腹,“只不知是个公主还是皇子?” 他将我揽进怀里,额头在我的脑门上帽般的蹭了蹭,“我倒愿你给我生个公主,长得像你这般灵秀可人,只是,性子得随我才好,”他伸手托住我的脸庞,“凝霜,你太安静了,想的也多,其实,大可不必。” 无奈身是帝王妃(四) 我只听他说愿要个公主,心内已经是欢喜无限,再不去管他下面又说了什么,众人眼里,都只道生个皇子好,可皇权争斗,古来残酷,先不说赵匡胤陈桥兵变,杀死大哥二哥,也不说隋炀帝弑兄杀父,篡权谋位,为了皇权王位是怎么样的手足相残,单凭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而言,一个可能威胁到她们身份地位的皇子,想要平安的长大成人,又是多少的难上加难!懒 那些皇权至尊的荣耀我不想要,我只想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的长大,一世欢喜,唯有是个公主,对人对事全无威胁,如此,方能保一世平安! 然而,英宏语气一转,又道,“但我大肃朝百年的基业,至今尚后继无人,恩,凝霜,我虽想要你替我生个公主,但是为大业计,这个最好是个皇子。” 我的心悠悠一落,虽然知道肚子里的这团肉,并不会随着人的意念而改变,但心里到底不高兴起来,我抚开他的手,缓缓翻身过去,英宏一时没察觉,犹在兴奋,我合了眼,听着他在耳边轻声呢喃,渐渐的,眼皮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得沉了。 醒来时,英宏已经走了,小青服侍我起身,道,“皇上特意吩咐了,不让我们吵醒小姐。” 我恩了一声,坐在妆台前让她给我梳头,镜子里的人精神尚好,只是容颜略显苍白了些,因着有孕,脸上有着淡淡的几点微褐色的色斑,如小小的蝴蝶形状,静默的趴在鼻翼的两边,小青也看见了,拿了水粉要给我掩上,我抬手拦住,只用银挑子挖了点百花玉脂露,化开了抹在脸上。虫 小青愁道,“小姐的脸上这样的斑点,得让太医好生调理了,否则待生产了再调理,只怕要晚了。” 她看看手里的水粉,又看了看我,犹豫道,“小姐还是掩一掩的好。” 我转头对她笑道,“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倒为谁容呢?” 这话才说完,我猛然意识到这话说不得,忙四下里看了看,好在内殿里这有小青一个人在,我这才松了口气,小青也惊了一惊,走到门口去张了张,这才回来吐着舌头,“小姐可真大胆,这话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怕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呢?” 我深知道自己鲁莽,冲小青一笑已示自己知道错了,小青又帮我正了正发鬓上的钗环,这才扶我到外厅用早膳,我的胃口稍好,用了一碗碧梗米的清粥,又吃了两块胭脂鹅掌,就放下了筷子。 用完早膳,按往常的习惯,我都要喝一碗燕窝,裁雪早早的就端了在我边上候着,见我放下筷子,忙送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碗,掀开盖子也不看,端起就要喝时,蒋秀忽然惊叫一声,“主子且慢。” 冷不防被她的惊叫声吓得手一抖,燕窝忽刺刺的翻出手去,咣啷啷的滚落在地,温热的汤汁满满的泼了我一身,我看着自己一身的狼藉,心头大恼,但只是一忽间,我就定下了心,静静看着她。 她见吓到了我,自己也唬了一跳,忙过来跪倒在我身前,一手拎起我粘湿的衣襟,急急的用帕子拭着,我摆手让她停下,问道,“你怎么了?” 她拿起落在地上的碗,碗里的燕窝已经泼掉大半,只剩了少许汤汁,蒋秀将碗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又凝神细细的盯着看了半晌,我见她神情凝重,心里也惊了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等着她的反映。 终于,她将碗放到桌上,问裁雪道,“这燕窝是谁熬的?” 裁雪被眼前发生的一切蒙得晕了,见蒋秀问到她,她一时回不过神来,愣了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我去厨房时,见在桌上放着,我就端过来了。” “你问都不问就那么端过来了,”蒋秀显然怒极,拿起那碗直直的就送去裁雪的眼前,“你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这碗可是主子常用的?” 裁雪陡的瞪大了眼,盯着那碗仔细的看了半天,忽然间,脸儿唰的就白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接过那碗来瞧,并不见和我往日所用的有何不同,蒋秀从桌上另外拿起一只碗来,指着碗边上极细微的一道刮痕,轻声道,“奴婢们为怕万一有个眼见不到的,就被人钻了空子,在几只碗上做下了这个记号,但凡是小泰亲手做的吃食,都用有记号的碗碟来装,外人却不知道,每次主子用膳时,奴婢只看那碗上有没有这个记号,就知道有没有被人暗里做手脚了。” 我细看我手里的这只碗,果然光滑簇新,一点刻画过的痕迹也没有,放下碗,我深嘘一口气,对蒋秀感激赞叹,“秀儿,亏得你这样细心,万事周全的。” 蒋秀脸上淡然,垂首道,“奴婢理当尽心伺候主子。” 她转头对裁雪斥道,“你怎么这样大意,若主子有个万一,咱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得死。” 裁雪的身子抖个不停,哆嗦着哭个不停,我摆摆手,“罢了,只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恩,秀儿,你先别声张,暗里拿了这碗里剩下的,送去请张太医检验了,看里面有些什么?” 蒋秀点头应了,瞪了裁雪一眼,喝道,“还不快将这里打扫了么?” 裁雪被她骂得一缩脖子,鼻涕拉拉的收拾起来,我唤了小青进来扶我进里面换了衣裳,想到刚才的事,我的心忍不住悠悠的悬了起来,这几个月来,我步步小心,轻易不肯乱吃一口,不敢行错一步,好容易,熬到了今天,再得俩个月,孩子就要顺利临盆了,但越是到了此时,就越发凶险呵,只要有一点闪失,只怕我和腹中的孩子,就全都没了命了。 我因身形臃肿笨重,行动间不便的很,小青好半天才帮我重新收拾好了,正帮我理着腰带上的穗子,外面有小宫女回报,说皇后身边的慧哥儿来寻蒋秀说话。 碗记 我忙命请进来,对着镜子照了照,见没有哪里不妥的,就扶了小青的手出了内殿,慧哥儿正坐着跟裁雪说着话,见我出来,忙起身要行礼,口里道,“给贵嫔主子问安。” 小青深知我的心意,忙过去托住她,笑道,“慧姐姐快别这样见外,我家小姐说过不止一回了,说慧姑娘跟自己家的妹妹一般的,不比他人,那些虚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关起门来,自家的姐妹可不能这样行礼来行礼去的。”懒 慧哥儿倒也大方,笑道,“贵嫔主子到底是个主子,怎么能跟奴婢们称起姐妹来呢,贵嫔主子虽然温和怜下,奴婢却再不敢这样没上没下的。” 我慢慢走到正位前坐下,对她笑道,“慧姑娘可不能这样说,撇开这些身份,谁不是爹亲娘疼娇惯大的宝贝儿呢,那些规矩只在人面前演一演就完了,人后面,大家还是亲热随性些的好。” 慧哥儿低头微笑道,“贵嫔主子真是宽和呢,奴婢每次跟秀姑娘一起时,总听秀姑娘说贵嫔主子多么怜下,多少温良,她又多少的有福气,可以跟在这么好的主子身边做事,每每听了,都直叫奴婢羡慕得不行呢!” 她依然谦和的自称奴婢,我笑一笑,“皇后娘娘谦和贤良,慧姑娘自小跟她一起长大,情分必然不浅,皇后待姑娘亦不比寻常,姑娘怎么倒要羡慕起她来呢,”忽的,我话风一转,“不过,那小妮子也算个有福的人,这宫里这么多的人,姑娘只和她交好呢。”虫 慧儿软软一笑,道,“秀姑娘的手巧的很,皇后自那日见了她缝的布偶后,每每夸赞,奴婢向秀姑娘请教多日,却总不能及她之毫厘的,说起来真是惭愧的很。” 我心里已是暗然明白了,脸上俨然不动,依旧笑如春风的跟她闲话着,这时,外面一声笑,有人道,“慧姐姐来了么?” 帘子一挑,蒋秀满面春风的进来,我眉头一皱,假意嗔道,“说是去找蝉儿要个鞋样子,怎么疯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叫慧姑娘好等。” 蒋秀微欠一欠身子,笑着回我道,“蝉儿也是呆得很,自己才绞好的鞋样子,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一阵好找还是没有,奴婢没法,只得空着手儿先回来了。” 我也笑了,对慧哥儿道,“我出去看看那鸟儿,姑娘坐着。” 慧哥儿立起身子谢了,我对蒋秀吩咐,“好生陪着慧姑娘,”就扶了小青的手出去了。 廊下,一个小宫女正拿着小挑子舀了清水喂着鹦鹉,我过去接过挑子,舀起一勺小米倒进笼子里,那鹦鹉很是聪明,已是认识我了,在笼子里蹦来跳去,拍着翅膀撒起欢来。 我看着那鹦鹉,人却慢慢的呆了起来,早上的燕窝,到底是小泰一时大意拿错了碗,还是真有人动了手脚,若是后者,那就说明,我身边又有了刺了。 我的手下意识的放在已高高隆起的小腹上,里面的孩子时不时的动一下,告诉我他有多安康活泼,我的孩子呵,我的手在小腹上轻轻的摩挲着,这七个月我防的是多么的艰辛,只盼着时光快快过去,你快快出生,更盼你是个女孩儿,这样,那些人见你不会对她们造成威胁,也就放过你了,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放心,娘一定好生护着你,哪怕是拼尽性命,也要护着你平安长大! “主子,”有人在我轻唤,我转头,蒋秀正神色凝重的站在我边上,她伸手取过我手里的挑子递过给边上的小宫女,对我道,“外面有风,主子还是进去吧。” 我点头,问,“她走了吗?” “是,跟奴婢寻了几副花样子,就走了。” 皇宫里什么花样子没有,哪里用得着特意到我这里来寻呢?我心里沉沉一叹,也不再说什么,任由小青和她扶了我进了内殿,只站了那么一会子,我就觉得脚疼的紧,蒋秀脱下我的鞋袜,见已肿了。 小青很是心疼,忙托起我的脚放在她的怀里,帮我轻轻的揉捏着,口里埋怨道,“小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都这样重了,就该好生的歇着才是。” “可不能老歇着呢,青姑娘不知道,这时候不多走动,怕生的时候受苦呢,”蒋秀忙道。 小青大睁着眼睛,不解的看着她,蒋秀只道,“青姑娘放宽了心罢,有孕的人脚肿是正常的呢。” “那个燕窝里张太医看了吗?”我见她罗嗦个没完,有点不耐烦,径自将话题转开。 蒋秀见我问到这个,当下神色一凛,到门口四面看了看,这才掩下帘子,走到我的身边,我见她神色凝重,心知有异,心下不由的一黯。 她垂了眼睑,轻声道,“张太医说了,里面含有雷公藤和草乌。” “什么,”我的心内被狠狠一击,惊叫出声,果然被我猜中,我的身边又有了暗鬼。 小青不明白,问,“雷公藤和草乌又是什么?” 我看了看她,道,“女子有孕时,若不慎服食了这两样东西,可以引起胎儿畸变,出现小头短肢,耳聋斜视,痴傻愚钝……” 我心里如刺,再说不下去,但就这句,就已经使得小青的脸色苍白如雪了,蒋秀点头叹道,“是啊,下手的人也真够狠的,竟然连着下了两种!” 我心里恨到极点,咬紧唇,半晌道,“张太医那里你怎么说?” “奴婢只叫他先不要声张,他知道这事的干系,也吓得什么似的,连声的答应了,又嘱咐了奴婢,要好生的提防着。” 我双拳不觉间紧紧相握,半晌才缓缓道,“依你看,会是谁?” 她顿了半天,这才道,“奴婢想,会不会是……那里的人?” 我眉头一挑,“怎么说?” 她垂下头来,半天才道,“若不是她,还会是谁哪,主子忘了赵容华的事了吗?” 她停了停,又道,“当年的云嫔主子,也是吃了她送来的阿胶,才出的事儿。” 怨念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云嫔,我问道,“既是吃了她的东西,怎么皇上没有追究她的? 她的目光里一瞬间似有无尽的哀伤,“哼哼,哪里有人敢说呢,经手的人在云嫔死后,都一一被找了错处,或乱棒打死,或打得不能开言送去浣衣局。”懒 我暗暗心惊,却又疑惑,“那你……” “奴婢因为那几日病着,怕过了病气给云主子,就没在跟前伺候,所以,逃过了,”蒋秀的眼里隐隐的有了泪,语气里似有无尽的愤恨不甘。 她陡的声音扬起,“可是,她万没想到,那小库房的钥匙是在奴婢手里管着的,那阿胶是奴婢亲手取出来的,云主儿才吃下去没一会儿,就……都是奴婢不好,没有仔细的看过……” 她忽然双手捂了脸儿,肩膀微微抽动,指缝里慢慢有水样的东西流出,我第一次这样赤露明白的知道,一个嫔妃是如何的被人谋害,心里似被一只手用力的揪紧又松开,松开又扯紧般,我张着口深深的呼吸,却吸不进一口气来。 “主子有孕,奴婢深怕再在主子身上出现这样的事,奴婢发誓一定要小心谨慎,务必保得主子平安,奴婢……”她的语气哽咽,说不下去,我心情激荡,伸双手抱住她抖个不停的肩膀,才开口,我就发现,原来我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虫 “秀儿,真是谢了你了……”我的声音里满是由衷的感激,她的手如冰般的凉,拿过我的手,扶我在椅子上坐好,冷声道,“奴婢大胆,奉劝主子一句,她心肠毒辣,对主子几次下手,无论哪一次,只要得逞,主子可就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主子纵然仁和良善,这样的人也断不能容,如今皇上对主子椒房贵宠至极点,主子就当趁了这机会,想法铲除了她,如此,主子以后虽不敢说高枕无忧,但到底要少好多风险了。” 她一改往日的温婉恭顺,这一番话说得恶狠毒辣,我大感意外,愣愣的看着她,她的神色间有一种我不认识的东西,表现出无比决绝的杀气和恨意,让我一时竟目瞪口呆。 她见我满脸的惊讶不解,当下也就缓了口气,道,“主子请想,就算您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难道也不怕殃及家人吗?” 我不禁语塞,心里扑通通的跳个不停,进宫以来所遭受的一切全都在眼前闪过,心里亦是克制不住满腔的恨意。 然而我立刻就掩了这个念头,淡淡道,“这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乌眼鸡似的,谁一疏忽了,就遭她一口的,这个除了,那个又上来了,唉,”我伸手轻抚小腹,曼声道,“我只求我的孩子可以平安顺利的出生长大,她们对我如何,我只小心防备着就完了,你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以后也别再提了,就当,是给我腹中的孩儿积德吧。” 蒋秀原本亮如星辰的黑眸在听了我的话后,瞬间黯淡,她低垂下头,脸上满是失望和伤心,我愣愣的看着她的表情,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伤心,我轻拉过她的手安慰,“我知道你是为我想,但是在我孩子将要出世的时候,我又怎么能手染血腥,那样,将来我又怎么面对我的孩子呢!” 她静默半晌,忽而一笑,抬头展颜道,“主子天性醇善,上苍有眼,必定会保佑主子母子一世平安的。” 我只笑笑,看着她的脸,转开的话题,“慧哥儿常来找你吗?” 她低首回道,“是。” 我颦起眉,“难道,皇后还是有疑心不成。” 蒋秀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淡道,“当日那个布偶,皇后虽然当面没说什么,心里到底还是怀疑的,叫慧哥儿以请教针线为由,暗里比较那个布偶到底是不是出于奴婢的手,如今还来,只怕不过是慧哥儿私下里见奴婢的针线勉强还过得去,这才常来找奴婢探讨罢了。” 我想想觉得也有道理,那日的事并没有落下什么痕迹,皇后没理由不信的,这才有些放下心来,抽回小青正在帮我揉捏的脚,让她给我换了一双松软的鞋袜,对小青道,“花园里的秋海棠开得好,你扶我去瞧瞧。” 小青依言托着我的手肘,扶着我慢慢向外走去,临到门口,我回头对蒋秀道,“燕窝的事,你慢慢的查,我虽无害人的心,可我身边也断不能留这样的人。” 她的神情有很明显的一个恍惚,转瞬间又恢复正常,谨声应了,她的神情清楚分明的入了我的眼,我脚下一滞,转而想到,她必定是因我不肯听她的话,而心内失望。 静延宫地处皇宫西北角儿上,幽静却不偏僻,左首是一片竹林,右边为一小荷塘,这片小荷塘虽不能跟宁瑞宫前的那一大片荷湖相比,倒也别有生机,虽然已经是金秋十月里,依然葱华翠盖,花朵妖冶。 因我喜静懒动,这里虽然离浅梨殿较近,我却从未来过这里,小青听了蒋秀的话,带了几个小宫女伺候着,扶着我到了这里,十月的天气最是怡人,空气里满是清新香气,我深吸一口,只觉得心里的烦苦,刹时去了大半。 一个小宫女拿了一块软垫,铺在山石上,扶我坐下,小青帮我揉着腿,轻声问,“小姐,走了这会子路,脚疼不疼。” “姐姐好雅兴,妹妹等半天不见姐姐回去,却在这里赏荷呢,”远远的一阵清脆的笑语声由园门口传来,我循声看去,紫芫身着剪裁合身的浅青色天花雨的锦色长衣,下着素雅淡然的月白宫裙,正扶着蝉儿,摇摇摆摆的过来。 我也不起身,将身子斜斜的靠在一个身体健壮的宫女身上,向着紫芫笑道,“你这妮子,好些日子不来,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向她身后看了看,奇道,“咦,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你不是一向都和瑛儿焦不离孟的么?” 祭天(上) 说话间,紫芫已娉娉婷婷的走到跟前,“她今儿忙着发酒酵呢,没空理我,这不,我就寻你说话来了,不巧你又出来了,我等半日,你只不回去,害我好找。” “又在发酒酵么?这次不知酿的是什么花儿的酒呢,”我命宫女在边上的山石上放了软垫,拉紫芫坐到我身边,她走得有些急,手心里腻腻的全是汗。懒 “是荷花吧,”她漫不经心的答,伸手摩挲我的肚子,语气羡慕欢喜,“小东西快出世了呢,我前儿闲着,跟蝉儿一起为这小东西缝了几件小衣裳,过些时正好拿来做见面礼,呵呵。” 小青打趣道,“赵主子真是小气,就那么几件小衣裳,也拿得出手么?” 紫芫点着我笑道,“瞧瞧姐姐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一个秀儿,一个小青,都只算计着我的见面礼儿,”她轻拍我的肚子,轻语道,“东西好不好,也都是给你的,关她们什么事儿,小家伙儿,你说对不?” 我替她拢一拢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笑道,“都要做人的姨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说得边上人都笑了,紫芫扬一扬头,看了看边上立着的一群宫女,神色间有点不耐烦起来,我向着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会意,道,“太多人围着,主子瞧了心烦,”命她们全都远远的站着,她自己也拉了蝉儿,去那荷塘折荷叶,好晚上煎成汤水给我擦身子。虫 紫芫见身边没人,这才凝神问我,“姐姐有几日没去给太后请安了?” 我略一思索,道,“至端午后,太后闭门清养,传下懿旨免去各宫问安,到今日,我就没见过太后了,”我见她好端端的问起这个,不免奇怪,问,“怎么?” 她看向我,神色间全是怀疑不解,“我进宫以来,太后待我向来亲厚,虽然有懿旨命各宫不用去请安,我倒是常去荣寿宫陪太后说话,可是,最近好长一段日子,我每每去了,守门的太监宫女都将我挡了回来,这在以往,是再没有过的?” “或许,是太后心里烦忧,一时不想见人,也是有的啊,”我也想不出是为了什么,只得这样安慰她。 她摇头,道,“我当初也是这样想,可是,太后从没有这样久不见人的,我后来又去过几次,依然没见着太后,却发现有太医不时进出,且大都神色凝重,甚至有一次,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在送太医出来时,竟然还拿帕子拭泪的样子,”紫芫的语气里很是担忧,说到这里,她拉过我的手,“姐姐,太后别是有了什么吧?” 我也听得心里惊了起来,然而转过一想,我又释然,太后若是不好,英宏在我这里时并定要提,于是笑着道,“太后的身子向来不好,但太医院的医术很是高超,就算一时有点什么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别太过担忧了。” 听我这样一说,她的神色这才稍梢回缓,我轻拍她的手背,“你和太后的情分倒是非同一般呢,恩,太后若知道你这样为她担心,也该很安慰了。” 她羞羞的一笑,“太后待我,本就比待常人亲和,我牵挂她也是应该的,”她扬脸看向我,“姐姐,我也很担心你,”她看了看我的肚子,叹道,“眼看着快生了,她们此时眼内不定怎么喷火呢,你可千万小心,一刻也马虎不得!” 我心里油然涌上一股暖意,只是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到底不敢告诉她早上发生的事,于是语笑晏晏间,我转开话题,说了些别的趣事,待天到过午时,这才散了。 晚上睡前,我问起早上燕窝的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蒋秀颦了眉,回道,“奴婢暗里细问了小厨房,小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细看新来的那些人,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这事又不好张扬,只好咱们自己先暗里小心防着了。” 我一拍床塌,“又是防,咱们就只能防了么?”我恨声咬牙,“殊不知,防不胜防啊。” 蒋秀劝道,“这事儿不能急,但是主子放心,奴婢和小泰已经加紧了防范,必定不让那些人再有下手的机会,主子可千万不要着恼,身子要紧。” 我闭了眼,半晌才道,“这些新来的人,我怎么也不放心,你去安淮,细细查问他们的来处,但凡有不妥的,就找个缘故打发了罢。” 蒋秀答应着,给我掖好被角,这才放下帐幔,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在床上来回翻滚的睡不着,这一天内发生的事,令我烦躁异常,我大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上绣着的大团芙蓉花图案发呆,蒋秀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那种狠虐血腥的事我万难做得出,可如此一来,只这么一昧的防着,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呵。 宫里富贵,到底不如民间自在,我注定了一辈子都要活在这样的算计恐慌中了么,我回想起小时听过小戏文里,有一出狸猫换太子的,为了政治皇权,宫里的女子,可当真是什么都敢干的呵。 我抚摩着小腹,心内暗暗祈祷,苍天有眼,让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一个公主,自然威胁不了他人的利益,唯有如此,我们母女方能避开他人的嫉恨,平安一世啊。 天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自己远离那些荣宠繁华,只和自己的孩儿躲在皇宫的这个角落里,安闲无争的度过一生,孩子孩子,你可千万别是个男孩啊! 果然被紫芫猜中了,在十月底的时候,荣寿宫传出太后病重的消息,英宏大是心忧,每日忙完朝事,就去荣寿宫里守着,皇后和瑾贵妃也是每日每夜的在荣寿宫里伺候,一时间,上至天子,下至朝臣,莫不为太后的病情担忧,英宏事母至孝,太后病后,他亲去祖庙上香祷告,又连下旨意,大赦天下为太后积福,太后的病情却依然一日重似一日,英宏心忧如焚,只几天工夫,那脸就瘦了一大圈。 祭天(下) 只是再怎么忙,他每日也要抽空儿了来瞧瞧我,对太后的身体,我也很是担忧,奈何每次去探望,为防搅扰太后安养,也都只是在门口磕头请安而已,并不进去。 看着英宏眼窝深陷的面容,我的心里也免不了有些不安,问道,“太后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懒 英宏以手抵额,深深叹息,道,“前几日眼看着好了些,今天又吃不进东西了,朕已下旨,命张榜遍寻天下名医,可虽有许多人揭榜,却没有一个人能让母后的病情有起色,”说到这里,他恨恨道,“全都是一群废物。” 他许是太过心烦,说这话时,脸上一股杀气腾然而起,我心内一跳,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 “哼哼,这群庸医,留着平白的草菅人命,”他的语气狠虐,脸上全是暴虐之气。 “皇上不可,”我忙出声相劝,英宏不解的看着我,“怎么,你要为他们求情?” 我莞尔一笑,道,“这群庸才,死不足惜,臣妾跟他们非亲非故,又怎会为他们求情,只是臣妾想,若是皇上将这些人杀了,那么消息传了出去,还有谁敢再去揭榜呢,再者,皇上前些时大赦天下,本就是为了给太后积福,如今太后的病尚未有起色,皇上怎能再添杀戮呢!”虫 他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方才叹道,“凝霜,到底是你聪慧,若不是你这样一提醒,朕险些坏了大事。” 我见他不再有杀人之心,心里暗松一口气,浅浅笑道,“皇上淳孝,情急之下,一时乱了方寸,也不足为怪。” 这样过得俩日,英宏忽而笑容满面的过来,一见面就一把拥我在怀里,道,“昨天宰相领来一个有道高僧,竟然下药如神,才两副药下去,今天母后的神志就已清楚多了,刚才朕去时,母后竟然当了朕的面,用了一小碗的清粥。” “真的么?”我亦是惊喜莫名,脱开他的怀抱,款款而拜道,“恭喜皇上,皇上仁孝,感动天地,方才有这样的神人来相助,实在是可喜可贺。” 英宏一把扶起我,“身子这样重,还行什么礼,也不怕累着。” 他将我扶坐在软塌上,自己也跟着歪在我的旁边,伸手轻摸我的肚子,道,“只是,朕当日祭天祷告时,发愿说若母后康泰,朕将亲自前往泰山祭天去,如今母后眼见着有了起色,朕也当命人准备下去,待母后大好了,朕就得动身了,”说到这里,他轻抚我的面颊,语气里满是歉意,道,“如此一来,你生产的时候朕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什么,去泰山祭天……”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一下子被这个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点点头,凝视着我的眼睛,“凝霜,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那么久,”他轻轻一吻我的额头,道,“我也很舍不得你,只是,我是天下,许下的愿非还不可,恩,我一定加快行程,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回来。”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只以我自称,我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发慌,喃喃的道,“要三个月么?” “凝霜,我已经嘱咐了皇后,在我走后,她会照顾你,恩,凝霜,你自己也得多加保重,在泰山,我也会为你,为我们的孩子儿祈求祷告,求苍天庇佑,咱们三个,一世平安到老,”他深情款款,我心里却是没来由的失落空洞,却又不知道因何而起,唯有强堆了笑在脸上,以掩饰心中那突如其来的一丝不安。 那位高僧果然不同凡响,不多的几日,就让太后的病情得到回缓,在面对英宏大量的赏赐时,那高僧却分文不收,只说了希望君主能够早日去泰山祭天,为天下苍生祈祷福泽后,便飘然而去。 于是,皇上去泰山祭天一事,势在必行,太后听说此事,很是不放心,但英宏身为一国君主对天许下的大愿,自然不能反悔,无奈之下,尚未大好的太后,强撑了召见各部大臣,为英宏此次的出行进行妥善严密的安排,只到万无一失了,太后这才稍有放心。 朝廷上下,一时全都在为皇上出行泰山一事忙碌准备着,后妃们相互间见了,所议论的也是这事,只有我,随着英宏出行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靠近,心里的不安烦乱一天天跟着加剧,终于,在他出行前的那天晚上,我抱着他的身子哭出声来。 “凝霜,你怎么了?”英宏吃了一惊,忙将我紧拥在他的怀里,连声的问着。 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哽咽难言,我纵然无心争宠,亦知道君恩浅薄,但是英宏对我的款款深情我都看在眼里,纵然不为他心动,但到底也还是感动的,深宫凶险,有他在,我无形中总觉得有种安心,对于临盆的那一时刻,我总是惶恐的,他作为我唯一的依靠,却要在我最需要他的这种时刻,离开那么久,我心里怎能不惶急不安。 我心里悚然而惊,曾几何时,我竟已经深深的依赖上他了么? 我的泪一滴一滴洇入他月白色苏锦暗纹的寝衣里,如暗夜里悄悄开放的丁香花,一朵一朵的绽放在他胸前,他明显的感受到我内心的惶恐忧乱,但是他哪里知道我怕的是什么,柔声道,“凝霜,你可是在担忧我此次出行的安危?” 我的心如被丢进烧开的滚水里,灼烫翻腾,万分的苦楚却硬是不能说,因为,说亦无用。半晌,我方哽咽出声,勉强道,“你,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 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叹道,“凝霜,我也不愿离开你那么久,恩,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他摸了摸我已经八个多月的肚子,“到那时,我就能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我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他手上的温度小小的让我安心了一点,他翻过手来,将我的手包在他的手里,安慰我道,“凝霜,你放心,我在泰山祭天同时,也会向苍天祷告,求上苍庇佑你们母子平安的。” 游园遇 明日就要出行,按规矩他这晚得在皇后宫里歇宿,我怕皇后着恼,连着催他过去宁瑞宫,他只是流连不走,无奈我只得假装睡得熟了,一直等到亥时,他才轻轻的放开我,轻声唤人进来给他着衣,又悄声的嘱咐了蒋秀小青等,这才出了屋子。懒 门上的珠帘哗啷一响,外面有人低低问安的声音,我这才睁开眼睛,透过床上低垂的锦幔静默的看出去,屋内只剩了小青默默的守着,小青身边,是正点着安息香的梅花纹鹤嘴紫金铜炉,悠长的鹤嘴里,安息香的清冷幽香袅袅飘摇,一如,我现在纷乱难安的心! 承乾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大肃朝皇帝英宏正式出行,前往泰山祭祀苍天,为天下苍生求太平,并谢苍天庇佑,太后得已安康。出行这日,先和皇后率了群臣至祖庙拜祭了,再由祖庙正式出行,皇后和众大臣送至十里长亭,这才回转。 皇上一走,宫里立刻便冷清了许多,妃嫔不再为了让皇上多看自己一眼而费尽心思争奇斗艳,亦因皇上不在宫内,而把嫉妒争风的心暂时的收了一收,每日见了,言笑招呼间,也亲热了几分。 英宏临行前,郑重的将我托付过皇后,皇后亦是十分的上心,见我的身子愈发的沉重,严命不许我再去给她请安,她倒隔个两日就亲来看我,饮食上也亲自过问,如此,也让我安心不少。虫 那日燕窝的事,蒋秀连着暗里留心,竟没发现一丝端倪,所幸至那日以后,这样的事倒也没再发生过,蒋秀在内务府仔细查过那些新来之人的来历后,也依了我的吩咐,将几个可疑之人,找了原由,打发走了。 太后的身子终于还复了,虽然还不让宫妃前去请安,但是公主们再进宫问安时,她也偶尔能见了,一时间,宫里人人都为太后欢喜,连我,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太后对我期望甚高,给我的荣宠也多,平时对我虽不是像跟紫芫那般亲厚,倒也是关心的很,在我有孕后,更是每每派人多有看顾,上次英宏将我禁足,虽然只是做了一场戏,但太后哪里知道呢,得知我被禁足,当即严命英宏将我赦免,她如此待我,我自然不想太后有事。 这一日,小青扶了我在边上的小园子里赏花,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她担忧道,“也不知道皇上到了哪里,天气凉了,皇上的身子可受得了受不了呢?” 我不禁莞尔,才想着要打趣她一下,远远的却见一群宫女拥了两个衣饰华贵的人漫步走近,待到近了我仔细一看,却是良昭仪,而身边的那位,赫然是进宫探母的祥琳公主。两人正有说有笑的游着园子,猛然间见了我,忙止了步,向我招呼。 我扶着小青起身欲向良昭仪行礼问安,良昭仪吓了一跳,忙一把托住我,口里叫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乱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 我谦卑笑道,“姐姐怜惜嫔妾,嫔妾却不能忘了规矩。” 良昭仪也笑得温婉亲切,“规矩是要守,可也得分个时候,妹妹如今是宫内着重保护的人,万一龙裔因此有了闪失,姐姐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看着我溜圆高挺的肚子,又笑道,“若说要见礼,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可不能单挑这个时候,若是让小皇子在肚子里委屈受累了,我倒不肯依呢!” 她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祥琳公主过来给我行了一个平礼,叫我道,“皇嫂。” 我之前虽然见过她,但是这样面对面的说话,却是第一次,我知道太后最是疼爱她这个最小的女儿,当下拉了她的手,很是客气的笑道,“公主可是进宫晋见太后的么?公主真是孝顺,太后往日提起时,也都说只有公主最是柔顺听话呢!” 她矜持一笑,眼神却带了思索在我的脸上久久打量,我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但转而想到,她必定是因为我独受皇宠的缘故,才对我分外好奇罢了。 我悄眼看了看她,心里却忽的想到,不知道她的小姑跟栩表哥之间,如今怎么样了,想到栩表哥,顿时有一股令我窒息的痛意蔓延上心头,可那是我亲自写了书信给他,要他善待他的新婚妻子的啊,他们二人若恩爱和睦了,不也正是我心中所盼的么? 良昭仪又跟我闲话了几句,就道,“我正请了公主去我那里小坐品茶,妹妹也去坐坐吧。” 我笑着推辞,“我如今身子这样笨拙的,走到哪儿都是累赘,就不过去烦扰姐姐了,再说,我也乏了,还是回去躺着去的好。” 良昭仪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同了祥琳公主走了,那祥琳公主很是奇怪,走得远了,犹自回头又看了我一眼。 小青看着她们的背影,奇怪道,“昭仪娘娘像是和这位公主很熟悉呢,恩,倒是有趣的很。” 我揉一揉额头,倒真的觉得有些乏累了,就扶了小青,慢慢的回去,回到流云殿,蒋秀迎了出来,笑问,“今天主子去哪里好逛了,这么久,奴婢才想着要出去寻主子呢!” 小青见她问,就笑了将方才的事告诉她,她笑道,“当日昭仪娘娘进宫时,祥琳公主尚未下嫁,她二人很是交好,如今祥琳公主进宫来看太后,和昭仪娘娘亲热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如此,小青问的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只因着无关紧要,我才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蒋秀这番解释,我也只觉得好笑,对小青嗔道,“这妮子,平白的烦这管那的,才还担心着皇上路上会不会被冻着,这会子却又管起人家姑嫂间的事来了。” 小青不禁红了脸,扭着身子只跟我不依,“小姐这话没良心,我担心皇上,还不是替小姐你担心的,皇上若是冻病了,不信小姐不着急,”她伸手一指我的肚子,“小姐别忘了,皇上可是小姐肚子里孩子的父皇呢!” 疾风起(一) 我指着小青对蒋秀笑道,“秀儿你快瞧瞧,这可真是不得了,我才说了一句,她就拉拉杂杂的一大堆了。” 蒋秀笑着一拍小青的后颈,“可真是主子太宠你了,就这么我啊我啊的,也不怕被人听了去,拿大板子给你上规矩的。”懒 小青一跺脚,“我只是在小姐跟前时才这样的,人前我哪里没守规矩过的,谁又会知道。” 我懒懒的靠在卧塌上,看着她们斗口,蒋秀拿过一条羽毛软毯给我盖上,笑对小青道,“青姑娘以后小心些总是好的,得了,主子乏了,咱们出去吧,让主子睡会。” 小青点点头,将毯子的角边给我液好了,和蒋秀一起,放下门窗上的湘妃竹细帘子,屋内光线顿时暗淡下来,蒋秀又往紫金香炉内丢了一把掺了茉莉花瓣的安息香沫子,这才掩了帘子,和小青退了出去。 没有皇上的皇宫里,日子过得平淡无波,很快,英宏走了近一个月了,我的身子已越来越重,随着我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皇后愈加紧张,每日都不辞辛劳,亲来看顾,太后也时不时的派人过来看问,宫里上下,我即将生产的事,一时间成了宫里的头等大事。 我对这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又是期待又是惶恐,一股莫名的情绪整日盘踞在我的心头,我每日每夜的睡不着,神经时刻紧绷着,蒋秀和小青百般劝慰,亦无济于事。虫 紫芫得知此事,为怕我太过伤神,这天一早,就邀了瑛儿过来陪我说话,我很是高兴,命蒋秀取了新鲜的果品点心摆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又用红泥小火炉烹了茶,三人对坐了闲话,瑛儿带来一双用浆洗过好几次的棉布做的小鞋子,道,“这双小鞋子姐姐瞧着怎么样,我想着才生下的小孩儿,肌肤定是极嫩的,定要极软和的棉布做的衣服鞋袜穿着才好。” 她的针线极细巧,简单的棉布面子,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图纹,老虎额头上,一个金线绣成的“王”字威风凛凛,昂然有趣。 看得出她定花了很多的心思,我诚挚赞道,“妹妹的手可真是巧,你费了这样的心思,叫我怎么谢你呢。” 瑛儿脸一红,羞道,“姐姐不嫌弃就好,我那里还有几件小衣裳还没做好,也是棉布做的,姐姐既觉得好,我回去后加紧做了,就送来。” “妹妹可别太过劳累了,撇开内务府那里不说,这些东西,单蒋秀就早都备下了许多呢,”我很是过意不去,又不好太过推辞,唯有客气几句。 大家又就着那鞋上的绣工讨论着,正说得热闹,忽然宫门外有人扣门,“皇后娘娘懿旨到。” 我和紫芫、瑛儿对看一眼,我明了的一笑,想来,又有什么赏赐下来了。 杨阿亮赶紧打开门,一个面容白净的太监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却是空着手的,见了我们,只垂手行礼,道,“皇后娘娘有请娴贵嫔前去宁瑞宫问话。” 他的神情不卑不亢,虽是有礼但不恭敬,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我心里暗暗吃惊,紫芫已冷声道,“你说明白点,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说的,娴贵嫔即将临盆,怎么倒要这个时候劳动贵嫔呢?” 那太监见她问话,躬身一笑道,“回赵主子的话,张总管就是这么跟奴才说的,奴才只管传皇后娘娘的旨意,别的却不知道。” 我心里虽然纳闷,却不敢怠慢,赶忙命蒋秀小青服侍我换了衣裳,这才跟着那太监往宁瑞宫去,紫芫瑛本要跟着去,被那太监拦了,他道,“赵主子瑛小主请留步,皇后娘娘的懿旨是,只请贵嫔主子一个人去。” 紫芫和瑛儿只得无奈停步,我见事情如此神秘诡异,心内免不了有些忐忑,却只能对她二人笑笑,道,“二位妹妹只先坐着喝茶,我很快就回来。” 才进宁瑞宫,我就觉得不对,气氛分外凝滞冷凌,皇后端然坐在宁瑞宫正殿里当中那把雕了金凤的点彩凤位上,见了我,也不若往日般亲热,更甚至,在我要行礼时,她也没有像往日般让我免礼。 我心里暗暗疑惑,只得强挣扎着跪下行礼,眼角余光过处,慧哥儿垂手立在皇后身边,正表情复杂的看着我。 皇后脸色冷沉的看着我,不说话,也不叫我起来,我的腰酸涨涨的疼,又不敢动,只得强忍着,内心只为皇后今日的反常感到纳闷惊心,隐隐感到不好。 半晌,皇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她先定神看了看我,摆手命彗哥儿带着人全退下去,慧哥儿答应着,临去时眼光向我轻轻一瞟,我诧异莫名里,分明看到她的眼里有怜悯可惜的光一闪,这带着怜恤的目前如一粒石子冷不丁的抛进平静的水面般,激起我心里的层层涟漪。 宁瑞宫的大殿里,华丽空旷,紫金鎏彩香炉里,百合香袅袅婷婷,若有似无,萦绕在皇后和我之间,皇后定定的看着我,缓缓道,“有人向本宫禀告了一件惊天的大事,此事事关重大,更是涉及到皇家体面,皇上不在,本宫身为一国之母,又是后宫之主,维护天家的体面,乃是本宫份内之责,兹事体大,本宫也顾不得贵嫔有孕辛苦,只得请贵嫔过来问一问了。” 我心里扑扑乱跳,暗里思量,但总觉得近日行为并无不妥,但看皇后的神情煞是凝重,只得艰难伏身在地,“天家体面,自是非同小可,皇后娘娘但问无防,沈凝霜知无不言。” 皇后满意点头,笑道,“贵嫔到底是明事礼知进退的人。” 她缓缓出口,道,“裴栩安是你什么人?” “栩表哥……”我万想不到她会心里咯噔一声,不禁忘了规矩,抬头定定的看向皇后,皇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却是冰冷没一丝暖意。 我顺伏回道,“回皇后,那是臣妾姑母家的表兄。” 疾风起 “你们二人的情分如何?”皇后的赤金镶翠护甲在紫檀木的桌子轻轻划过,有一丝细微的尖锐传进我的耳里,刺得我心里阵阵发麻。 她的话一出口,我就真正的惊了起来,纵然是表兄妹,亦是绝对不能有丝毫情分干系的,她这样**裸的问出来,必定是大有缘故了。懒 我心思如电光火石般的转动,我与栩表哥之间,虽有情分,但到底知道的人不多,家里人都知道轻重,绝没有人敢在人前提及,那么,难道…… 然而此时情势正在千钧一发之间,皇后既然拿了这样大不讳的事来问我,就一定容不得我半点敷衍,更哪里由得我细细思量,我不敢迟延,也不敢十分的撒谎,唯有硬了头皮,道,“嫔妾小时,表兄常到家里来住,那时年幼,嫔妾兄妹几个常和表兄裹在一起玩耍,直到大些,才见得少了,如今再想起来,也不过都是些幼年时的样子。” 皇后听了也不说话,似在思量着什么,脸上沉寂无波,看不出丝毫的端倪,我跪在地上已达小半个时辰,漫了桐油的金砖坚硬无比,我的膝盖早已经疼到抽筋,腰身亦疼痛酸麻到如要断裂,我偷眼看向皇后,她脸上的神情让我很是琢磨不透,我心里到底是虚的,她不说话,我亦不敢问什么。 皇后像是缓了一口气,身子缓缓靠向身后的软垫“若像你说的那般,倒也没有什么,谁家小时候,没有这样的事儿,只不过……”说到这里,她却又似笑不笑的看了我一眼,“本宫耳里听到的,可不这样的呢……”虫 我的心里阵阵发颤,可我着实想不出,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脑子里又闪现方才的念头,难道,栩表哥和新人之间,依旧没有改变吗?已至于,祥琳公主将此事捅到了太后的面前,并且,她们知道了此事全是因我而起的?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倒又定了下来,这件事情倒也不怕什么,不管如何,我只推个不知道就完了,幼年时种下的情愫,非关成人后的德操品行,亦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 这样一打算,虽然觉得对不起栩表哥,但到底这是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以及他自己的最好办法,我心里暗叹,有些事,只要自己心里明白,也就完了。 但我还没回转神来,皇后自小茶几上慢慢的拿起一个信札来,她打开看了看,这才送到我的跟前,语气很是无奈,道,“有人送了这样的东西给本宫,本宫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贵嫔自己瞧瞧吧。” 我很是疑惑,伸手才接过来,眼光一扫之下,脑子里顿时“轰”的一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上涌,头脸发涨,手脚冰凉。 皇后的声音遥遥传来,“本宫惟恐是人平白的污蔑贵嫔清誉,特地命人将这上面的字跟贵嫔的笔迹相核,竟然是一模一样,如此重大的事,本宫不得不请贵嫔来一问了。” 我惊悚的表情全部落入她的眼里,她的语气神色到此时已经带了冷意,伸手将那信札从我手里拿过去,冷冷道,“娴贵嫔现在还会说,你和你那位表兄之间,都还只是幼年时的样子吗?” 我的冷汗一滴一滴渗出,又慢慢洇入重重叠叠的衣衫里,那封信……那封信……我不是叫云姨交给栩表哥的吗?怎么此时,竟会到了皇后的手里? 难道,是云姨出卖我,她没有将信送过栩表哥,但只是一瞬间,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我是云姨看着长大的,她是娘从家里带过来的家生丫头,和娘亦是从小儿一起长大,情分不比寻常,再则,就算她有这个心,单凭她,又怎能将信送到皇后的手里。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外面又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时间,我的心里乱纷纷思绪不停,极度惊惧之下,身子像是失去了知觉般,腿上的疼痛和腰上的酸麻全都感觉不到,耳边嗡嗡的响,恍惚间,只见皇后的嘴一张一合,全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来这事是真的了,沈氏,你实在是太过大胆,”皇后的脸上此时已经全都是寒霜,厉声道,“皇上对你如此恩泽深重,太后和本宫也对你期望有加,你竟然做出这等秽乱宫闱之事,你可知罪么?” “秽乱宫闱……”她的话如雷电般重捶,我大吃一惊,霍的抬头,“皇后娘娘,你说什么?” 皇后的脸上此时全是痛心和冷气,她一拍桌子,“你不守妇德操守,暗里私相勾通他人,更怀上孽种,你实在是大胆之极。” 她的话冷如冰珠,又利如刀剑,我万想不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饶是我再怎么矜持冷静,此时也已经方寸大乱,我惊急之下,顾不得规矩,亦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苦楚,在地上连着膝行几步,到了皇后跟前,“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嫔妾肚子里的孩子,千真万确是皇上的龙种,嫔妾身在深宫重苑,关隘重重,又如何能够与人私下勾通。” 她似是被我问住了,但只是一瞬间,她就冷然道,“你以为,本宫就只是但凭这封信才找你来的么?” 说完,她向外唤道,“来人。” 绣着牡丹团花的帘子一掀,慧哥儿一闪进来,皇后吩咐道,“带他们进来。” “他们是谁?”我更是心惊,脑子里却早已经成了一锅糊粥,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映,只木木的跪在那里,连动,也忘了动了。 正在想得头疼时,慧哥儿带了两个人进来,那两个人低着头,迎面跪在皇后面前,哆嗦着磕头请安,我偷眼一瞄,又是吃了一惊,这两个人竟然是剪冰和小礼子。 小礼子就是那个替我跟父亲传信的人,而剪冰,她不是瑾贵妃的人么? 皇后也不多言,冷冷道,“说吧。” 剪冰侧头看了看我,在迎上我冷冽的目光后,身子不自禁的轻颤了一下,但是皇后的目光如刀子般,虽不是落在她的身上,但也足已让她吓得魂不附体。 疾风起(三) 剪冰以头顿地,得瑟着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在浅梨殿伺候的时候,经常见这位小礼子带着一个太监,鬼鬼祟祟的过去,娴主子……,”说到这儿,她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眼神忍不住向着我一飘,不待我反映过来,她下面的话已经让我魂飞天外。懒 她道,“娴主子每次见他们到了,就将奴婢们全都支开,内殿里门窗紧闭,只留小礼子带来的那个太监在屋内,奴婢当时虽然奇怪,但是,到底是主子的事,做奴婢的也不敢问,只到……,直到娴主子被禁足,那一日,奴婢无意中经过主子的窗口,竟然,竟然听到,寝殿内居然有男子的声音,奴婢当时,就吓得什么似的。” 皇后的脸上怒气横生,一拍桌子,“当时你为什么不来禀告本宫?” 剪冰磕头如山响,哭道,“那时浅梨殿被侍卫看管,奴婢实在出不来啊。” 事到此时,我的心内已经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忍不住的冷笑,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她们,剪冰又道,“当时奴婢只怕弄错了,曾经托一位刑房的公公帮奴婢递信去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带人来看时,却因为皇上的禁令,不得进内,贵妃娘娘大约是因着事关重大,不敢妄下定论,这才罢了。” 皇后听了剪冰的话,脸色这才稍好一些,转头对着跪在一旁的小礼子喝道,“她说的可是真的?”虫 小礼子像是怕极了,话都已说不连贯,战着牙齿道,“是……是的……。” “你好大的胆子,说吧,你带进来的那个人是谁?”皇后的声音陡的拔高,如尖锐的哨音刺生生的激得人耳膜生疼,剪冰和小礼子的身子猛的一颤,小礼子的脸已是刹白一片,他的声音是虚软无力的,但是下面说出口的话,却和剪冰一样,让我惊怒到了极点。 他伏身在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回皇后娘娘,那个人……那个人是……是……是……” “是谁?”皇后厉喝一声。 “是……是当朝宰相的公子……裴栩安……” “你胡说……”我听见自己尖叫出口,内心的惊急慌怒让我的身子如风中落叶般飘摇颤动,摇摇欲坠! “娴主子,如今已是瞒不过了,您就招了吧,这种欺君罔上的事,奴才再不能帮你瞒着了,”小礼子转过身子,对着我诚恳劝着。 我强令自己压住心神,冷冷看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皇宫里关碍重重,就凭你小小的一个狗奴才,又怎能顺利的将外面的男子不止一次的带进宫来,看守宫门的御林君和内廷守卫的侍卫都是死的么?” 我再看向皇后,语气嘲讽冷冽,昂然道,“皇后娘娘明鉴,嫔妾禁足时,浅梨殿看守严密,连贵妃娘娘都进不去,宫外的男子又怎能进来和我私会,如此荒谬不诞的说法,皇后娘娘不觉得可笑么,请皇后娘娘秉公决断,还嫔妾清白。” 皇后仔细凝神细想,也觉得有道理,转向剪冰小礼子,眼神渐冷,剪冰一个激灵,连声道,“奴婢那日确实听到内殿里有男子的声音传出,娴主子防范严密,不许奴婢等进内殿一步,所以,奴婢没有亲眼看到,奴婢所言,句句是真,绝对不敢欺骗皇后娘娘。” 皇后的神色愈发冷得刻骨,手指轻弹,点翠镶玉的金胡甲在窗口艰难透进的幽暗光线里,幽幽泛着死气沉凝的光。 剪冰一说完,小礼子也接着道,“奴才当初只是贪那一点点银子,就违了规矩替沈侍郎给娴主子传了几回信,后来,娴主儿许了奴才很多好处,让奴才暗里带那位裴公子进宫和她相见,起先奴才是万万不敢的,娴主儿就说要找借口将奴才送去刑房,奴才害怕,这才应了,每次出宫采买花木时,就将那位裴公子装扮成太监,以莳花名义带进浅梨殿,娴主子被禁足时,消息很快传出宫外,那位裴公子又来求奴才带他进宫,奴才因见时机不对,不肯应承,裴公子却说他在宫内早已经另有安排,叫我只管带他进来就是,奴才……奴才贪他给的那一大块金子,又见他说的笃定,这才大了胆儿带了他进来,原来那看守的侍卫里有与他相熟的,奴才……奴才知罪,皇后娘娘饶命啊。” 他这番话说得通顺流畅,无懈可击,如早就知道我会如此反驳般,瞬间将我击得无还口之言,我立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皇后到此时,方才深叹一口气,语气幽冷,“沈氏,皇上对你恩宠无加,你就是如此回报皇恩的么?” 我到此时,心里已经明白,我的一言一行,早已经都在别人的眼里,在我千防万防之时,别人亦在精心的编织着这张可置我于死地的网,在边上冷笑着等我。 然而我心内一闪,又冷笑出声,向小礼子道,“你说我被禁足之时,你也带了我的表兄进宫来和我相见了,是吗?” 小礼子见我这样问他,言语里有一刹那的迟疑,立即又笃定道,“是的。” 我向着皇后端端正正磕下一个头去,“今日之事,嫔妾不想争辩,只待皇上从泰山祭天回来后,必有圣断。” 我心内冷笑,那几日我并不在宫内,只是这件事我亦不能向皇后明言,只待皇上回来,他听到小礼子这样笃定,只怕,只会大笑出声,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在此时费力辩驳。 我这话才说完,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她扬声说道,“怎么娴贵嫔觉得本宫不配过问么?” 我这才猛然醒来,自己刚才的话,对她已经是极大的不恭敬,心里不禁惶然,忙道,“嫔妾不敢,只是……” “……只是,如今证据确凿,怎么贵嫔觉得自己还有再见皇上的时候么?”皇后冷冷打断我,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我诧异抬头,皇后的脸上表情莫测,幽冷如积年的寒冰,再不见一丝往日的温和亲切。 应该是的.只是昨天我上传时,一不小心按错了,就那样成交了,我又不能修改,55555555,大家表骂我,在这里小小的说明一下.) 疾风起(四) 她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将我写给栩表哥的那封信夹进一本诗集里,她的语气里带有万分的心痛和遗憾,“太后和本宫对你,一向期望很高,你有了身孕,太后,皇上以及本宫,莫不欢喜安慰,本宫更是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只盼你尽早临盆,天家早添子嗣,却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表里不一之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秽乱宫闱之事来,你,你实在让本宫失望痛心得很!”懒 她就这么笃定的给我定了罪,我心里逐渐森冷,只是脑子里尚有一丝薄弱的理智,挣扎着提醒我一定要冷静,要知道,此事一旦坐实,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啊,况且,这件事还明白的牵扯上了栩表哥。 越想我身上越是冷汗淋漓,如此一来,将是惨绝人寰的后果。 然而我转念一想,心下又松散开来,这么大的事,皇后必定要待皇上回来处置,而我那几日的行踪,英宏心里跟明镜似的,到时自然不攻自破,再无后患之忧了。 这样想着,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当下只缓声道,“嫔妾确实是被冤枉的,他们两个不知道受了谁的唆使,设下这样的局来害嫔妾,嫔妾……” 皇后见我犹在辩解,不禁怒极,一拍桌案厉声道,“你还要狡辩,哼哼,别人设局害你?那封信,难道不是你亲笔所写吗?”虫 我一下愣住,是啊,这才是我的死穴了,就算是英宏回来,这封信我又怎么解释,犹记得那信的后面,我随手标上了日期,英宏只要看到那日期,就会知道那正是我在家里的时候。信的开头,就有这样的一句,“今日一别,无会无期,表哥万分珍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信是我在和他分别后写的,如此一来,就算他不信表哥能和我在宫内相会,但是我的清白,只怕他也要有几分怀疑了。 皇后见我呆住,神情里颇带了几分得意,傲然道,“皇上纵然宠爱你,亦容不得你这样不知廉耻,秽乱宫闱之人,本宫只是可惜,皇上待你皇恩浩荡,却全都被你抛进了水里!” 说到这里,她扬声道,“都出来吧。” 我微微一愣,只听屏风后环佩叮当声响,衣香鬓影里,瑾贵妃带着良昭仪、瑞贵嫔等,白着脸儿从屏风后悄声而出,她们的神情凝重惊厉,好似,这些事,全都发生在她们自己的身上。 她们全都沉着脸,神色凝重默默依次坐下,我咋眼看向瑾贵妃,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刹时了然,一直以来,瑾贵妃都对我一意刁难,上次又因为那个布偶的事,英宏更是借机将她的哥哥免了职,瑾贵妃早已经将我视为了眼中钉。自我有孕,她就想尽了办法,只是我防得太紧,英宏又每日看顾得殷勤,她这才没有得了手去。 悟到这个,我眼里直要喷出火来,今天这件事,十有**,又是她的安排设计了。 然而瑾贵妃这次却一反往常,她在神情里带了几分怜悯,迟疑的看向皇后,道,“姐姐,嫔妾总觉得此事甚有蹊跷,娴妹妹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不知廉耻之人,还是要查探清楚些的好。” 她这番话出来,我不禁愣了愣,万想不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几时竟改了脾性不成,。见皇后恢复了往日的温婉,笑道,“此事已经证据确笃,连她自己也承认了这封信是出自她手,也就不必再起波澜了,”她向着瑾贵妃一笑道,“本宫知道妹妹向来心软慈悲,只是这事关系到皇上的脸面,既然已经如此清楚明白,就当早日清理干净了,一昧纠缠,只怕夜长梦多,若是传了出去,皇上的颜面何存?” 良昭仪眼神向我一瞟,又转向皇后,问道,“那么皇后娘娘决定如何处置她?” “哼,如此贱人,死不足惜,”皇后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冬日里当头淋下的冰水,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我的神智已渐崩溃,再顾不得什么,尖声叫喊起来,“不,你不可以就这样定了我的罪,我冤枉,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是皇上的……我要等皇上回来……” 皇后冷然一笑,“你还有脸再见皇上么?” 她转向瑾贵妃等人道,“今日之事,事关天家颜面,你们绝对不许泄露出一个字去。” 瑾贵妃迟疑道,“她现在即将临盆,太后必定要问起的,可怎么瞒呢?” 皇后理了理衣襟上的流苏穗子,淡淡道,“一个女人在生孩子时,是有可能出现各种情况的,到时只向太后禀告说,娴贵嫔无福,和孩子一起,全都去了,也就是了,”她看向瑾贵妃,似笑不笑道,“虽说不该如此欺瞒太后,可那也是为了太后的身子着想,妹妹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瑾贵妃似颇无奈,垂首道,“姐姐说的是。” “唉,皇上那里,就也这么说吧,皇上对她向来看重,若知道了真相,怕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呢,后宫安宁直接关系到前朝以及天下,因此,你们一律不许在皇上面前提起半句。” 皇后说此话时,义正严词,端庄凛然,瑾贵妃,良昭仪等,全都起身屈膝称是。 她们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将我的生死定了下来,转眼再看我时,眼神里全是漠然,以及,些许的幸灾乐祸。 “死,死……”我这才知道,早就有人安排好今天的这一幕,而我却一昧的只想着防备别人对我肚中的孩儿下手,却又哪里知道,别人想的,是将我一网打尽,死,是的,她们要的,不单单是我腹中孩儿的命,还有我自己的! 我的神智渐渐模糊,耳边隐约尚有她们幽冷残酷的声音,眼前却黑压压的再看不清,身子一软委地的刹那间,脑海里闪现的是我的家人以及表哥的脸。 再醒来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四周黑暗幽冷令我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触手之处,是湿冷而又粘腻的绵软,我神智里有一瞬间的恍惚,隐隐如在梦中。 永巷 身子稍稍一动,膝盖和腰身一阵痉挛的抽痛,我“啊”的一声呻吟出声,暗夜幽寂里,我的声音如一粒丢进水里的小石子,清晰却又沙哑。 “小姐,你醒了么?”耳边恍惚是小青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同样的嘶哑无力,随着声音,一只冰冷的手紧跟着抚上我的额头,手上的凉意透过我的肌肤直透进我的心里,我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尖叫出声,“你们……你们胡说……冤枉……”身子猛然挺起,我使尽全身力气直向那黑暗的前方扑去。懒 边上有人使劲的将我的身子抱在怀里,是小青的声音哭得哽咽,“小姐,小姐,是我啊,是小青啊……” “主子,您醒醒,主子,您小心身子……”抱着我的手更加紧拥,是蒋秀,亦是强忍了哽咽轻声唤我,我两眼发直,无力的软在她的怀里。 慢慢的,我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黑暗模糊里,只见小青和蒋秀哭得像个泪人儿般,围在我的身边,我哑着声音无力的道,“好黑,怎么不掌灯?” 小青“呜”的又哭出声来,她垂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身子一抖一抖的喘不过气来,蒋秀亦别过脸去,深深的缀泣。我费力的瞪大眼睛,透过窗口隐隐投进的月光费神细看,这才讶然惊觉,四周黑洞幽暗,看不见有一件家具物什,我的身下是粘腻潮湿的稻草,一股怪异恶心的味道直直的冲进鼻子,小青和蒋秀衣衫不整,发鬓散乱,借着月光,面颊上隐约有着伤痕。虫 我恍惚不知何故,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是在梦中么?” 小青的泪一滴一滴的滴在我的手背上,她见我神志不清,焦急起来,转脸向蒋秀问道,“秀姐姐,这可怎么好?” 蒋秀将我的身子慢慢托起,指着屋子道,“主子,咱们……咱们是在永巷……” “永巷?……”我被这个词惊得愣住,神智逐渐变得清楚明白,终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都在眼前一一回现,皇后的话一遍遍在耳边旋转反复,我的心陡的被揪痛起来,我一把扯住蒋秀的袖子,紧紧的,紧紧的,终于,只听“哧啦”一声,那块苏缎生生的被我扯下一块来。 “……她们好狠……,”我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青见我明白了些,这才略有些放下心来,立即就问我这个问题。 “她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我借着月光看向她脸上的伤痕,心里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样的事情,皇后她们又怎能放过我身边的人。我心里只暗暗祈祷,她们不要被我牵连得太深才好。 小青急得直摇头,“小姐,你先管我们了,你只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儿的,偏要我们招认,说你和表少爷在宫内相会呢?”她抹了一把眼泪,又道,“凭她们怎么问,我都只说没有的。” 我哑然失笑,心里无奈黯然到了极点,我淡淡道,“傻小青,这还用问么,必定是有人瞧着咱们碍眼,设的这个套来圈咱们罢了。” 我看向蒋秀,“我只不明白,皇后怎的和往日大不一样了,如此荒谬的事,她竟然会信?”说着话,我伸手轻抚她二人脸上的伤痕,心里深深内疚,将无辜的她们牵连在内。 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忍不住一阵叹息,皇后的意思很是清楚明白,定不让我活到皇上回来的时候,而我只奇怪,她将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处置我的家人,以及,栩表哥? 蒋秀的声音里透着几许嘲弄,“其实,咱们都小看了皇后了,今儿个她一审问奴婢,奴婢心里就有了数,今日这个局,这怕也是正中她的意了,”她冷笑一声,问我道,“主子请想,若主子果然生下了皇长子,受威胁的又岂是只有瑾贵妃一个的?” 我心下立时便如明月映照一般,清楚明白,当下苦笑道,“皇后总是一副端庄得体,公正贤良的样子,我一直都很尊敬她,纵然前些日子因为那布偶,她怀疑到你,我也只当她是处事公正严谨的缘故,再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心思。” 其实,当皇后独断的将我定了死罪,又将我的身后事安排得滴水不漏之时,我就对她开始怀疑了,若她当真秉公处理,没有一点私心,又哪里要急着将我处死,那些无懈可击的理由,事后天衣无缝的安排,显然在诏见我之前,她就已经打算好了! “可恨剪冰和小礼子不知道受了谁的好处,一口咬定我买通宫中内侍,暗里将表哥带进宫中私会,”我想到他们两个,心里就恨得滴血,“皇后认定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表哥的……” 我将今日大殿里的事只捡要紧的细细说与她们听,她们无不惊鄂莫名,咬牙切齿。“啊,原来是他们两个搞的鬼,”小青蒋秀失声惊呼,小青咬着牙骂道,“这俩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小姐待他们不薄,他们竟然做出这样没天理的事来。” 蒋秀也恨声道,“主子一个人被留在大殿里的时候,奴婢就被唤进一间偏房里看了起来,当时奴婢就觉得不好,正着急不安的时候,青姑娘又被带了过来,当时奴婢和青姑娘就知道不好,不过一会,就有人传我们进了大殿问话,奴婢们一进屋就见主子晕在地上,才要去扶主子,就被边上的人拉开了,皇后一连声的逼奴婢们承认主子与人私痛,奴婢们不招,她们就……” “荒谬,太荒谬了,”小青激动起来,伸手轻抚我的肚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千真万确是皇上的龙种,她们竟敢如此糊口妄言。” 忽然,小青又笑出声来,道,“小姐莫怕,待皇上回来,必定会还小姐清白的。” 我心里一阵绞痛,“只怕,咱们等不到那时候了。” 寒彻骨 小青惊得一跳,一把抱住我的身子,连声道,“什么意思,小姐,咱们会死吗?” 我反手回抱她,她的话我无法回答出口,眼角余光流转间,却见蒋秀幽幽的坐着,不言不语,动也不动。 到了此时,她既然依旧沉静似水,不由得我不纳罕,我艰难的伸手轻拉她的衣角,问,“秀儿,你在想些什么?”懒 蒋秀幽幽一叹,“主子,您现在可后悔么?” “后、悔?”我喃喃不解。 蒋秀抚一抚我散乱的发丝,“奴婢早劝主子先下手为强,主子却一昧仁慈,才有今日这祸,主子……”她再说不下去,扭转了头落下泪来。 我呆了一呆,心思回转如六月的钱塘江水,波涛汹涌,奔腾不息,半晌,我拉过她的手,歉然道,“秀儿,是我连累了你。” 见我这样说,她抹去脸上的泪,凄然一笑,“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此时怎的说起这样的话来,我们做奴婢的,不论跟了谁,都是主子荣,奴才荣,主子落了,奴婢们也跟着落的,哪里光能享福呢!” “可是,这次怕不只是没落这么简单了,”我的语气里有着绝望,“这次她们是必要置我于死地了,我死亦无防,回头她们再问你们,不拘什么,你们就认了罢,好歹,留下自己的命。”虫 小青尖叫一声,“小姐……”就哑然倒地,我挣扎着看时,她已晕厥过去,蒋秀才要伸手去掐她的人中,又收回手来,叹道,“罢了,就让青姑娘暂歇一会儿吧,”说着她忽的一扬脸儿,向着我宛然一笑道,“只是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有件事,奴婢不得不跟主子说了。” 我凝神细看小青,见她双目紧闭,眼角犹带着泪痕,却是呼吸平稳,心里稍有放心,心想也只得如此,耳听蒋秀声音异样,我不解回头,定神看向她。 她略一略耳边的碎发,淡然一笑,面上竟然安宁祥和若早春的朝阳,“其实,那天早晨的燕窝,是奴婢自己做的手脚。” “啊……?”我脱口惊呼。 “奴婢这样做,自然不是想要害主子,但确是想借此激起主子仇恨的心,逼主子下手帮奴婢除去锦元宫的那个贱人。”蒋秀的声音陡的尖锐高涨,似将全身的力气,全由这句话里泄了出来。 我大吃一惊,“什么?帮你除去……”一语出口,我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口,心内忽如电闪一般,往日对她的疑念纷踪沓至,此时,我更是疑惑,她居然称瑾贵妃为――锦元宫的贱人!!! 蒋秀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昂脸对天,无声的笑了起来,暗淡疏离的月光下,她的脸在一刹那变得绝望而又不羁。 “是的,我要报仇,我忍了这么久,就是要报仇,”她的神智逐渐迷离,向着虚无的空气呢喃自语,“妹妹,我已经忍了那么久,可是到了今天,还是空忙一场,姐姐终究不能为你报仇了,姐姐累了,姐姐还是寻你去罢!” 她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我被她的话惊得呆住,她分明近在咫尺,我却防若和她隔了千山万水般,陌生,如迷! 她陡的回转身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劲摇晃吼叫,“都是你,都是你,你明明可以借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将她除去,你什么不这样做,你为什么不,你光知道仁慈心软,”她猛然双手捧住我的脸,用力转向地上散着恶臭的稻草,和黑漆肮脏的墙面,“你可看清了,这里可是你心慈手软的地方儿,这里是皇宫,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没听说过这句话么?” 她已状如疯癫,将我狠命的一推,指着我喋喋的笑了起来,“你有今日的下场,全部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单害了你自己,你更连累了你肚子里的孩儿,连累了你的家人,还有,连累了你那位什么什么表哥,”她就那样笑着,眼里却流下泪来,她无力的靠在墙上,道,“你可知道,他们不是被别人害的,是你,是你害了他们,是你总抓着那什么捞什子仁慈不放,是你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这才害得自己和家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呵!”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唇冷齿颤,整个身子被她这番话牢牢的定在了那里,是呵,是呵,真的如她所说,这皇宫里哪里是讲仁义道德的地方。是我害了他们,真的是我害了他们,我一直天真的以为,这要我不得宠,或者是得了宠也不得罪人,而就算得罪了人,只要我言行谨慎,加意防范,也就并无大错了,却哪里想得到呢,有心的人实在太过有心,有心到我给表哥的那封信,她们也能够拿到手里! 我果然天真,果然幼稚,果然――愚蠢!!! 额头上有冰冷的汗一滴一滴落下,后悔,是的,我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只是,有用吗? 我可以现在告诉皇后,说我被禁足其实只是皇上怜惜,设下这样的局其实将我带出了宫去,说小礼子所谓带表哥跟我在宫内相会之时其实我人却在宫外家里,可是,那有用吗?那封信可是千真万确呵,再者,她们既然能够拿到这封信,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心机,又怎能由着我廖廖数语,就放过我去。 皇后,皇后亦是要我死的,我这样说了,只会更加让她嫉恨罢,她又怎么能够因为我的这番话而放过我呢,蒋秀说的对,我若生下的是皇长子,受威胁的又岂止是瑾贵妃一人。如今英宏远去泰山,正是剪除去的大好时候呵,她明白的说了,我死后,只要告诉英宏我是因为生产而故,也就完了,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啊! 永巷的监房里,阴冷寒彻,可是犹抵不过我心里彻骨的冰冷,当初的不安到底应验在了这一时刻! 那边蒋秀已经静下来,见我只是紧咬了唇一言不发,不觉一笑道,“你怕了吗?还是,现在有些后悔了?” 往事不堪回首中 我的唇咬出了血,血丝渗进口里,有一丝咸腥的味道,终于,我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她歪着头沉思,“我是一只活着的死人!”她不再称自己为奴婢,脸上的神情倨傲却又落寞,宛若傍晚夕阳里胜开的月见草,绚丽冷艳。懒 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蒋秀背对着我,轻轻的挽一挽散落的发丝,幽然开口,“你不是一直都纳闷,说我和云嫔主子的情谊非比寻常吗?”她扭过头来,对着我灿然一笑,道,“现在我就告诉你吧。” 她过来重新将我的身子靠在她的身上,语气温柔起来,“云儿是我的妹妹,她的名字并不是内务府玉牒上的苏婉玉,她的真名叫做蒋云。” “什么?她……” 蒋秀摆摆手不让我打断她,“是的,她是假的苏婉玉,真正的苏家大小姐在即将选秀时,已经因病故去了,冒名进宫候选的,是我的妹妹云儿。”说到这儿,她的语气里带了几许恨意,“当年,家乡发大水,逃难的路上,爹和娘都死了,只剩了我和妹妹两个,为了活下去,我带着妹妹,卖身进了大理寺卿苏风南家,做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大小姐死后,苏风南利欲熏心,见妹妹长得好,就瞒了大小姐死的消息,逼着妹妹冒名进宫候选,原本我们抱着侥幸,想着参加晋选的人那么多,未必就选得上,可……可万没想到,竟然就……”说到这里,蒋秀已经哽咽难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又接着道,“娘死前,我向娘保证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妹妹要进宫,我怎能放心,于是求了苏风南,让我跟着妹妹进来,妹妹进宫后,皇上对妹妹虽然不是万分宠爱,倒也不薄,过了有年把的工夫,妹妹有了身孕,我深知这宫里的玄妙蹊跷,千防万防,可再怎么防,妹妹还是被那贱人给……”虫 她的身子颤成一团,黑暗寂静里,我隐隐听到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仿佛有无尽的伤悲找不到释放不出口,压抑,切齿,恨难言。 “我记得你说过,云嫔死后,很多她身边的人都死了,只有你,因为病着不在跟前,才逃过了,可你是她家里带过来的,她们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呢?”我心里惊痛之余,亦有一点点的疑惑。 “妹妹一出事,我就觉得不妙,待到有人来,我就佯装着刚刚知道这事儿的样子,哭天喊地的从后院过来,让她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妹妹临死前,遗言托皇后照顾我,说是从小儿长大的,舍不得。皇后一口答应了,就连那贱人,也抹着眼泪向妹妹保证着。”说到这儿,蒋秀冷笑一声,语气嘲讽,“哼哼,到了那个时候,眼见人已经不中用了,威胁已除,谁不知道做个好人给皇上看呢。”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那个贱人何尝对我放心,不过是暗里瞧着我没有动静,更加上皇上皇后时不时的提过我几次,这才撂下了。” 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庞,手指如冰般的凉,她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失望,“我原想着可以借你的手为我报仇,可是你天性淳良,心慈手软,你,你,你实在是来错了地方?” “秀儿,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将脸贴在她的手上,语气里满是哀婉怜惜。这么久以来,她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坚强冷静的样子,我从来不知道,她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子,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深重的担子。 她微微的笑了,“主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奴婢全都看在眼里,奴婢,奴婢也实在不忍心,让主子知道这样的事!” 蒋秀恢复了以往的口气,一口一声的称自己为奴婢,仿佛,刚才的表情从来不曾有过,她的语气和淡平缓,恍惚间,说的都是别人的事。 窗口渐渐发白,屋子里的光线亮堂起来。黑夜过去,天亮了! 屋外有了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住,只听铁栅栏做成的门咯啷啷的一声响,有侍卫和两个太监站在门口,那侍卫开了门退到一边后,为首的大太监向着屋内探了探头,就捂了鼻子退了出去,只叫那小太监提了一个小竹篮进来。 小青被吵醒了,蒙着眼坐起身来,欲醒不醒咋一看身在何处,猛不丁吓了一跳的样子。蒋秀过去接过那竹篮,问道,“什么时候放我家主子出去?” “出去,嘿嘿,别急,就快了,”站在门外的大太监像是听了件很好笑的事,阴阳怪气的说。 “真的么?”小青信以为真,天真的惊喜着。 那大太监斜着眼看她,“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是横着出去的,哈哈哈……” 小青顿时脸色大变,我的心也刷的沉到了底,蒋秀强压着心神,道,“我们主子身怀龙裔,你们竟敢如此不敬么?” 那大太监却更是笑得嚣张,“哈哈,主子,龙裔,还是罢了,”说到这儿,他特地向我笑道,“不过,主子请放心,你死后,还是会以妃礼葬你的。” 我不由气得混身发颤,小青被刺得头发晕,扑过去揪住他的袖子咬牙道,“你,你满口胡说的什么?” 那太监挣了几挣没挣开,不由的恼羞成怒,使命将小青一甩,抬脚兜心就踹,口里骂道,“作死的东西,都是阎王簿上勾了名字的人了,竟然还敢跟咱家这样大小声儿,怕死得不够快么?” 小青被他一脚正踹在胸口上,“啊”的一声咕咚倒地。小青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虽然身为丫鬟,没享过什么福,可也没被人这么作践过,我一看就急了,连忙挣扎着过去,和蒋秀一起扶起她,小青脸儿涨得通红,眼里含着泪,哭着恨道,“你这个死太监,你敢这样对我们,等皇上回来,一定会要你的狗命。” 那太监正在恼火的时候,见小青竟然敢回骂他,更是大光其火,过来抬脚又踹,我惊呼一声,忙下意识的扑身过去挡住,只同砰的一声,那一脚,正正踢在我的肚子上。 生子 那一脚如闷锤般,重而又沉,我只觉得肚子里有什么狠命的一跳,依稀听到有“哗啦”的一声响,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来,心似也跟着窜出了胸口。我一口气接不上来,双手护住肚子,身子软软倒地。 小青,蒋秀全都惊得叫了起来,忙忙的扑过来抱住我,那太监也唬了一跳,到底有些怕了起来,脚步迟疑着往外退去,转眼间,就出了屋子。懒 我眉头进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肚子里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沉沉的下坠感让我难受到极点。 “啊,”小青突然一声尖叫,猛然将手从我身下抽出,我借着光亮看去,她满手上竟然全都是血…… 蒋秀脸色微微发白,急道,“不好,主子方才被那一脚正踹在肚子上,只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什么?”小青不由更慌了,扎巴着两只手不知道无何是好,到底还是蒋秀冷静些,转身对尚呆立在一边的那个小太监道,“主子怕是要生了,求小公公出去禀报一声,请皇后快唤稳婆来。” 那小太监听了,连连点头,拔腿就往外跑,才到门口,却又站住,满脸为难的转过身来,“姑姑,这,这,奴才……怕是见不到皇后呢?” 他说到这里,眼睛向着我一瞟,满脸都是心虚。虫 蒋秀愣了愣,一时呆住,我正疼得发晕,听他这样说,心里有数,挣扎道,“……罢了……他……他是谁……皇后……哪里……哪里是他……能见得到的……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这句话说完,我已经气喘吁吁,心里黯然,孩子,孩子,娘千盼万盼,终于盼得你要出来了,可却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娘实在是对不住你!!! 那小太监不知所措的在边上打着转儿,蒋秀听我说得有理,只得道,“那……你去帮我们备点热水来,行不?” “成,成,”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飞奔着去了,远远的只听见那等在外面的大太监喝骂着什么? 我的肚子疼得更紧,眼前只觉得一股一股的金花乱闪,蒋秀使劲的揉着我的肚子,口里叫道,“主子,您忍一忍,你忍一忍。” “……啊……”我紧闭双眼,痛喊出口,额头上早已经汗湿如雨。有温热的液体自上方落在我的脸上,我知道,那是小青眼里滴下的泪。 那小太监速度也快,不多时,就捧了热水过来,跟着来的,还有两个年纪较大的宫女。那两个宫女一进来,就将小青拉开,一左一右的将我抱起,放在一边小太监刚刚铺好的白布上。 她们看了看我的状态,只简单的说了声,“要生了,”就不停的给我揉着肚子,叫我随着她们的手势用力,我已经疼得没一点力气,她们却不依不饶,一连声的催促着。 就这样过了许久,我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眼皮却越来越沉,力气也越来越下,前方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云霞,云霞流彩里,依稀是娘的笑脸,她在声声的唤着我,“凝儿,我的孩子……凝儿……” 我使劲的向她伸出手去,她却只是向我嫣然一笑,就隐然而去,我惊慌不安,张着口却愣是喊不出声来,却又见栩表哥正笑吟吟的向我招手,他说,“凝妹妹,回来吧,凝妹妹,我带你到天边去……” “……我……我要到……天边去……”我口里喃喃出声,却是饿蚊嘤般的声音,隐约又是小青在耳边哭叫着,“小姐,你醒醒,小姐……” 好吵,我不耐的转过脸去,触脸却是冰凉,我被这一激,神智清醒过来,只见蒋秀正拿着冷巾子捂我的脸,见我睁开眼睛,这才忙拿来那冷的,又换上热的来。 那两位老宫女见我稍安静了些,也停了手,命小青端过一碗热粥来喂我吃下,我哪里吃得进去,才要摇头,那两位宫女劝道,“主子吃不下也要吃,不然哪里有力。” 才吃了几口,肚子又抽痛起来,有一股力道直直往下冲去,下体的撕裂疼痛让我一下子躬起了身子,才擦干净的额头上又密密的全是汗,我怕蒋秀和小青担心,紧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叫出口。 却听那两位老宫女兴奋的叫道,“快,快用力,看见头了。” 这一声叫给了我无限的勇气,我依着那老宫女的指示配合着,听着她们叫道,“好,头出来了,”到此时,我用了最后的力气,狠命的一挣,“啊,”的叫喊出声,头一歪,再无一点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有很久,一阵如猫儿般的哭声渐渐将我吵醒,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光亮让我一时不适的眯起了眼睛,我使劲眯了眯眼,这才逐渐看清,就见小青正面带喜悦的对着怀里抱着的一个什么在笑,眉眼之间,全是温柔怜爱。 蒋秀见我醒来,忙将我的身子托起,喜滋滋的说,“主子,您生了个小皇子呢。” 小青也笑得灿烂,忙将怀里的东西捧着送到我面前,笑道,“小姐快看,小皇子长得多好看啊,这眉毛眼睛都像你,这额头和下巴又像极了皇上。” 我眯着眼凝神细看,一个满身满脸通红粉嫩的小小孩儿,身上包裹着蒋秀身上脱下的外衣,正扭着身子张着小嘴哭得高兴。 这,这就是我的孩儿么? 我颤抖着手将他抱在怀里,他是那么的小,那么的轻,我小心翼翼的拢住他柔柔软软的小身体,轻轻的靠在我的胸口,他一到了我的怀里,就止住了哭声,只将小脑袋在我胸前拱来钻去,小脑门上,一缕黑油油的头发极长,正软软的盖在脑门上。 我轻抚着他嫩滑的肌肤,心里涌起一股很奇异的感觉,一刹那间,只觉得自己的心是那么的柔软满足,那么的安宁甜蜜。 我的唇边早不知不觉的带了几分笑意,浑然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痴痴的,痴痴的,看着怀中这个娇小,柔软的小东西。 晕死了晕死了,上一章的章节名和第123的章节名相同了,55555555,我每一章都是随便起的呢!怎么办哦,我又不能改的. 求助 我生下一子的消息,很快被报到了皇后的跟前,到傍晚时,慧哥儿来了,她一进门,就朝蒋秀手里抱着的孩子看去,蒋秀自那日布偶的事,和她来往极多,原本是有些亲热的,此时看见她来,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把拉住她,道,“慧姐姐,你看,小皇子长得多像皇上,娴主子是冤枉的,请慧姐姐在皇后面前好好说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懒 慧哥儿的神色极不自然,她抱过孩子走到窗前细细端详,半晌转过身来,向着我叹道,“好个可爱的孩子,只是可惜了,却不是皇上的,娴贵嫔你还不知罪么?” 她这话一出,蒋秀脸色大变,忽的冲过去,一把将孩子夺过紧紧的抱在怀里,狠声道,“你,你说什么,你,怎么连你也这样说么?” 慧哥儿的脸色变了,厉声道,“证据确凿,你们还抵赖得了么?”她冷冷一笑,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说着,她对着身后跟来的宫女们一挥手,命道,“你们先出去。” 跟来的宫女们垂首应着,躬身退了出去,并将门掩上了。 我正身虚体弱,软软的靠在墙上,眼看着慧哥儿如此模样,心里直如火烤般愤恨难熬,但是我也知道跟她争执了亦是无用,当下只是紧咬了唇,一言不发。虫 慧哥儿眼看着跟来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她又走到门边,顺着门缝向外张了张,这才转过身几步来到我的跟前,却是双膝一软,跪倒在我的面前,眼里已是扑簌簌的落下泪来,哽咽着低声叫道,“娴主子。” 蒋秀小青本已是眼里冒火,此时见她猛不丁的换了这副摸样,都很是意外,竟都楞了。 我也是万料不到的,怔了怔,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慧哥儿呜呜的哭道,“奴婢相信娴主子定是冤枉的,这孩子也确实是皇上的龙种,可,可是,皇后娘娘现在信了剪冰和那小礼子的话,奴婢怎么劝,她也不听的……” 我心里一暖,在嘴角上逸出一抹苦苦的微笑,“我跟姑娘向来没有什么交情,没想到,此时你却这么信我,我,我谢姑娘了。” 她轻轻摇头,“娴主儿的为人,宫里做奴婢的,有几个不知道呢,”她叹息着将我身上盖着的一件衣服拢了拢,带了企求的语气向我道“皇后也是听了小人的挑唆,娴主子莫要怪她。” 我点点头,唇齿却已经有了冷意,“我不怪她,多谢她如此为我打算了。” 慧哥儿定定的看着我,“娴主子还是怪我们娘娘的罢?”她叹了口气,“唉,我们娘娘这次也实在是……” 她转脸看向蒋秀怀里的孩子,语气里有着哀婉无奈,“小皇子实在是可怜,”她顿了顿,又道,“奴婢劝不了皇后娘娘,娴主子得早做打算了,不然……” 我心里咯噔一沉,明白她话里所指的意思,我原本想着,若是个女孩儿,只怕这孩子还有活命的可能,可越是怕,就越是来什么,到底,他是个男孩儿。 英宏不在,我的事又是极为保密的,想必,连紫芫她们到现在,也还都不知道罢,早作打算,我还能做什么打算呢? 慧哥儿却神情一凝,道,“如今能救娴主儿的,只有一个人了。” “是谁?”蒋秀小青齐声大问,慧哥儿才要答话,我苦笑道,“慧姑娘是指太后吗?” 慧哥儿点头,“是啊,如今,只有太后她老人家能救得了娴主子和小皇子了。” 蒋秀黯然而叹,“慧姐姐可是说笑了,你看我们如今连这个门儿都出不去,哪里还能去求得太后她老人家来救咱们呢?” 慧哥儿显然没想到这个,也愣了,我却心里一动,一把抓着慧哥儿的手,道,“多谢姑娘替我打算,只是,姑娘也看到了,我们都出不去,姑娘既有心,我求姑娘一件事。” 说着,我挣扎了就要跪下,慧哥儿唬得什么似的,一把抱住我,口里叫道,“娴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给奴婢就是,奴婢哪里敢受娴主子这个呢?” 我喘着气靠在她的怀里,半晌才缓过来,我虚软自嘲道,“我哪里还是什么主子呢?”拉着慧哥儿的手,我忍不住已是落下泪来,“我只求姑娘,将我的事能传告给赵容华,请赵容华速去太后跟前报这个信儿去,姑娘就是我和小皇子的大恩人了,就算不能救到我,今生来世,我只不忘姑娘的恩!” 我话才说完,蒋秀和小青走到慧哥儿面前,已是双双跪下,慧哥儿泪如雨下,忙不迭的扶,口里叫道,“快别这样,快起来。” 她向着我神色凝重,郑重道,“这件事不难,奴婢一定将话传到,娴主子请放心。” 我心中感激,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对小青道,“快将那盆水端过来,请慧姑娘洗洗,这样出去,让人看了疑心。” 小青端来水,给慧哥儿拭着脸,慧哥儿眼看着天色不早,向我道,“娴主子,奴婢先去了。” 她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又道,“主子放心,我们娘娘跟前,奴婢知道怎么回话。” 她走到门边,扬起声音高声道,“你们死期已到,还是老实呆着罢。”说着,一推门出去,对在门口守着的人命道,“你们可得看好了,要是有什么不妥的,你们的命可就没了。” 外面的人唯唯诺诺的应着,慧哥儿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领着人去了。 等到外面的人走得干净了,蒋秀这次道,“主子,她可信么?” 我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无奈叹息道,“有什么办法呢,为了这孩子,只能赌一下了。” 就这样,我们抱着万分的希望等待着,一连俩日,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基本上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冷夜来访 孩子很乖,除了饿时哭几声,其余时间都是睡觉,蒋秀每每痴看不已,赞叹着他竟有如此的乖巧。 每当此时,我的心里都是刀割般的疼,孩子,娘能不能保得住你? 我只要有些许的力气,就一直抱着他,他像是能够感受到是我,只要到了我的怀里,他就分外的安静,酣睡时,嘴角上翘,带着浅浅的一缕笑意。懒 夜色深寒,我将身上盖着的不毯子往上拉了拉,紧紧的将孩子包在里面。这毯子还是那天替我接生的老宫女事后偷偷送来的,她们胆子小,纵然心内不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蒋秀在边上看着,像是在想着什么,我知道她有话要说,转眼看着她,她低垂下头去,半晌,又抬起头来,道,“慧哥儿定是骗咱们的罢?怎的这么几天过去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我轻抚孩子粉嫩的小脸,黯然无语,眼里有泪落了下来,蒋秀忙劝道,“主子正在月子里,可不能流泪呢,小心伤了眼睛,以后禁不得风吹呢。” “以后……我哪里还有什么以后……”我喃喃低语,话里有掩饰不住的绝望和灰心,英宏,英宏,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将脸埋在孩子的颈边,滚热的泪水洇透了包裹着他的薄衣,他不舒服的扭动,小脑袋在我的脸边蹭了蹭,就又睡得香了。虫 蒋秀和小青相对无语,除了陪着我流泪,再无一点办法,我们就这样绝望而又不甘心的相对无语凝噎,在哀伤和死亡的气息里做着无谓的挣扎和期盼,盼望着有奇迹的出现。 外面隐约有了脚步声,虽轻却又清晰的向着这边过来,我们猛然一个激灵,全都绷紧了神经,小青和蒋秀对看一眼,下意识的将我护在了身后,全身戒备的盯着门的方向。 果然,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有细细的声音跟看守的人说着什么,隐隐是女子的声音。我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彼此紧张的对看一眼。 门打开,`背着暗淡的月光,两个身着黑色长披风的人站在门口,我揉了揉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面貌,但看她们这副打扮,应该不会是皇后或者瑾贵妃派来的人。 “……是……紫芫么?……”我迟疑唤道。 一个随侍模样的人转身掩上门,拿出一个火折子打亮,屋里一下子明亮清晰,站在一边的那人轻轻摘下头上的风帽,向我柔声道,“是我。” 来人却是――陈清莲!!! 我再没料到来的竟会是她,一时竟有些愣愣的。她的神情淡然,也不看我,眼神落在我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淡淡问道,“这就是小皇子吗?” 说着话,她已经来到我的身边,也不嫌脏,曲身蹲下,就着火折子凝神向我怀中看过来。小青想起她往日对我的态度,赶紧站到她身边,满脸的戒备。 陈清莲看着孩子,脸上涌起复杂的神情,良久才叹道,“唉,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惜了!” 从见到是她到现在,我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这样的一声叹息,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无边无尽的深渊里,终于,我忍不住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的事皇后已经严令不许外传,这宫里知道的没有几个,以她的位份,以及她平时深居简出的性格,她万没有知道的理,这是怎么回事? 她定定的看着我,“我知道,你希望来的是赵容华,和,太后。” 她像是什么都知道了,我心里陡的一惊,心里的不安更甚,不禁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陈清莲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也不说话,转身从那跟随的小宫女手里拿过一个小包袱,轻轻打开,里面是几件婴孩的小衣服,以及一件红色缎面,里面揣了丝棉的小被子。她拿起那小被子,轻轻的裹在孩子的身上,又细心的拢好,这才低声叹道,“她们不会来了。” “什么?” “她们,来不了了。”陈清莲似很是不忍,转过头去,重又说道。 已经是初冬的天气,永巷里寒冷彻骨,可是更冷的,是直透到心里的冷冽寒意,我喃喃道,“她们……到底怎么了?” 话里满是无力和奥悔,若是再牵连上她们,叫我情何以堪,一时之间,我心里深深的后悔起来。 “前几日,皇后突然传下懿旨,说你即将临盆,为保你的安全和清净,任何人不得过去打扰,你的宫室门口,竟然派了侍卫把守,宫内的老宫人么都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就连当初瑾贵妃临盆时,亦没有这样觉得阵势。一时间,宫内人人议论,个个称奇。”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来,低声道,“我平日虽然不跟你走动,可是……可是你身怀龙裔,我……我也是很高兴的……” 我想到她那晚在浅梨殿跟我说的话,点了点头,小青和蒋秀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陈清莲也不管她们,径自说下去,“你那里有这样的变化,我自然就知道了,心下虽然奇怪,可倒也没见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直到昨天傍晚时候,宫里竟然又传出消息来,说赵容华不顾太后闭门清养,在荣寿宫外吵闹着要见太后,被皇后以恃宠而骄,以下犯上,忤逆无孝的罪名,降为正六品贵人,禁足一月。” “啊……”我和小青蒋秀三人齐齐惊呼,面面相觑。 陈清莲看了看我们,也似颇为难过,“她被皇后的人强行带走之时,曾对着荣寿宫喊了一声,说什么太后,快救沈姐姐,只是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强捂了嘴,架走了。当时边上的人不少,闻听这话个个色变,这事传到我的耳里,我立时就觉得不好,这才想起,这几日,良昭仪等人全都神秘不已,宫里的气氛,竟然跟往日大有不同了。” 听到这里,小青忍不住脱口问道,“怎么外面都闹成了这样,太后竟然还不知道么?” 绝地搏生 陈清莲黯然摇头,“太后就在皇后派人去静延宫看守的那晚,身子突然就不好了,就这样,当晚,皇后又下懿旨,命众嫔妃不得去荣寿宫搅扰太后养病,赵主子在荣寿宫外那样闹,荣寿宫内,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懒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后果然是雷厉风行,我能想到的,她也全都想到了,步步为营,竟然,防得这样严! 看来,她对取我和这孩子的性命,是志在必得!!! 只是,太后竟然病得这样巧? 陈清莲一指那跟随过来的小宫女道,“我心里疑惑,就命她出去打探,这丫头向来伶俐,竟然就给她找到机会混进了清音轩里,赵主子正急得落泪,一见了她,也顾不上能不能信,就写了信命她带给我,我这才知道,你竟然被人诬陷,早已关到了这里,而且,已经生下了小皇子。” 说到这儿,她一声苦笑,“可是我位分低微,荣寿宫外皇后又派了人把守着,我哪里能见得到太后,想来想去,唯有先来见见你再说。” 我终于明白了外面的形势,唯有闭了眼苦笑,最后的希望亦没了,如此,见了我亦是无用呵, 她环看四周,恨声道,“她们也真是大胆,就不怕皇上回来将她们治罪么?” 虫 “小主错了,她们既然敢这么做了,就是早已想好皇上面前怎么搪塞了,”蒋秀苦苦一笑,当下将发生的事细细的说过她听,想来紫芫因着仓促,又因为她自己原本知道的就不多,所以,给陈清莲的信里说得亦是模糊,此时听得蒋秀说了,陈清莲越听越惊,听到最后,脸色都变了。 “无法无天,可恶,”蒋秀才说完,陈清莲就咬牙恨道。 我的泪又落了下来,“我死并不算什么,只是这个孩子……这可怜的孩子……” 她盯着孩子酣睡的小脸,似在想着什么,突的,她猛然抬头看我,一字一句道,“姐姐,你可信我?” 她第一次叫我姐姐,我心内忽的一跳,透过泪眼看过去,只见她两眼发亮,脸上有着深思熟虑后的成熟和坚毅。我刹时被她脸上的表情所震撼,两手伸出,稳稳的握住她的手,郑重的点头,“妹妹请说,我信!” 她轻轻抚摸孩子的小脸,语气淡而坚定,“妹妹无用,无法救得姐姐的周全,只是这孩子,妹妹得搏上一搏。” “搏上一搏?”小青和蒋秀也愣了,全都定神紧紧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是的,搏上一搏!”说到这里,她扬脸向我,“今天我来,并没有人知道,姐姐可把小皇子交给我带走,我住的地方本就偏僻,我又向来不同人往来,只要我隐藏得好,定不会有人知道,”她清了清喉咙,“再过个把月,皇上就该还朝了,到那时,有皇上为小皇子做主,就再不怕有人会加害小皇子了。” 她这番话让我们惊喜莫名,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感激不已,然而看看她,想到紫芫,我又担心起来,“好是好,可一旦泄露出去,只怕会连累了妹妹。” 陈清莲听我这样说,不觉笑得灿烂如花,“呵呵,当初若不是姐姐,我哪里还能活到今天,我那晚就已说过,我这条命自那天起,就是姐姐的了。” “那日我也只是……”我万没想到,她表面上偏执极端,骨子里却是如此的一个重情重性! 她见我还要再说什么,抬手打断了我,道,“姐姐什么都别说了,难道姐姐要眼看着小皇子死吗?” 她这句话,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当下再不迟疑,“如此,就拜托了!” 蒋秀和小青此时再看她时,眼里早没有了敌意,唯有感激和钦佩,小青向她倒头跪下,“往日奴婢对小主总有几分成见,今日才知道,原来是奴婢的眼皮太浅,小主竟是如此仁义之人,小青给小主磕头赔罪了。” 陈青莲苦涩一笑,拉小青起来,“往日原是我轻狂不知轻重,被人拿着当枪使,如今才算明白了,青姑娘这样对我,可是要叫我羞死么?” 大家又唏嘘一番,那跟着来的小宫女却急了,“小主,时间不早了,还是快些带了小皇子走吧,迟了怕有变啊。” 这一句话提醒了我们,大家全都停了下来,看向我怀里的孩子,我下意识的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心里有种被撕裂般的疼痛,然而这是一瞬间,我心里又小小的放心了些,总算,他有了生的希望。 小青和蒋秀将孩子从我手里接过去,给他穿上陈清莲带来的小衣服,又用那小被子包上,小青边忙边道,“小主哪里找来的这些,倒是派上了大用场呢!” 陈清莲只是一笑,尚未答话,那小宫女道,“我家小主从娴主子才有孕时,就开始动手为小皇子缝制小衣服小被子,除了这几件,屋子的还剩多着呢。” 陈清莲脸上一红,向那小宫女嗔道,“就你话多。” 我心里感动,拉过陈清莲的手,感慨道,“妹妹有心了。” 陈清莲垂下头来,轻声道,“不过是为着打发时间罢了,左右也是无事可做的。” 蒋秀将包好的孩子又放到我怀里,神情凝重,“主子,给小皇子起个名字吧。” 孩子的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这样一番折腾,都没有影响到他,我抱着他的手,微微的颤抖,半晌才道,“就叫睿儿吧,希望他长大后,向他的父皇一样,是个英明睿智的人。” 话一说完,我心里突的一跳,原来在我的心里,对英宏的评价竟是如此的高么? “睿儿,英睿,真是好名字,”陈清莲,蒋秀,小青全都称赞。我托起睿儿,双手交到陈清莲的手里,掀开毛毯起了身,走到陈清莲面前,我一言不发,躬身敛衽而拜。 陈清莲慌忙侧身避开,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凝神看着她,只觉得千言万语,都不能表达我此时内心之万一,到底,只一字一句说道,“拜托了!” 谗言 陈清莲同样神色郑重,咬紧了唇再不说什么,只向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小宫女过去给陈清莲戴好风帽,帮她将睿儿紧紧裹进披风内,陈清莲又深深的向我看了最后一眼,再不说话,转身,而去。 懒 我凝神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万簌寂静的寒冷夜里,我的身子如一塑雕像般,久久,久久凝立。 许久,小青轻托我的手肘,道,“小姐,小皇子已经安全了,天寒,你也歇歇吧。” “睿儿,睿儿,”我的身子陡的一软,整个人如被抽去了筋骨的蛇般,绵软倒地。 恍惚中,听见小青吃惊的喊叫,有蒋秀在耳边细声的呼唤,我使劲的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紧紧粘合,到底,带着我坠入无底黑暗的深渊。 仿佛过了很久,耳边一阵喧嚣纷杂,仿佛置身于一个喧嚷的闹市中,令人不得清净,我厌烦的摇头,狠命想要甩脱这些恼人的杂音。 有强而有力的手毫不客气的抓住我,我尚未睁开眼,就被狠命一拉,我“啊”的一声,整个人重重的被甩在了地上。 我惶然抬头,这一看之下,顿时被惊得魂飞魄散,屋内明灯大亮,几位五大三粗的刑慎太监宫女,正拥着皇后,虎视眈眈在看着我。皇后的边上,是身上带伤的慧哥儿,而我的身边正跪着的,赫然竟是――陈清莲!!!虫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猛伸手抓住陈清莲的胳臂,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连声问道,“这怎么回事,我的孩子呢?睿儿呢?” 陈清莲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哽着声音道,“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到,她们竟然暗里在永巷口派人监视,我才一出去,就,就被她们给……” “睿儿,呵呵,可真是个好名字啊!”皇后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婉从容,她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边上的人点点头,向身后的人手里接过一个小小婴孩,交到皇后的手里,正是我的睿儿。 皇后含笑看着怀里的孩子,戴着镶玉的护甲套轻轻划过睿儿粉嫩的脸颊,道,“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五冠端正,天庭饱满,若是能够长大的话,怕也是个能迷死人的英俊男子呢。” 说到这儿,她手上忽然一用力,尖利的护甲尖一下子划进睿儿的脸,她尖声笑道,“只可惜,却是个孽种!” 睿儿猛然间从睡梦中痛醒,“哇”大声哭了起来,我“啊”的一声尖叫,猛扑过去欲抢孩子,陈清莲,蒋秀小青等也全都急了,也跟着扑上来,皇后脸色一凝,边上立马过来几个人,将我们连踢带打,踹翻到一边。 我心痛如绞,哭着求道,“皇后娘娘请细看孩子面貌,他跟皇上长得可是一模一样呵,他真的是皇上的骨肉,嫔妾真的是冤枉的啊。” 皇后面色一沉,冷冷笑道,“一模一样,哼,你当本宫是个瞎子么?”她对着身边的人道,“你们过来看看,这个孽种可是像这贱人说的那般,跟皇上长得一模一样么?” 边上的人作仔细察看状,连连摇头,全道,“不像。” 一个身粗体壮的老嬷嬷对皇后笑道,“这孩子要说呢,倒也算是长得俊,可要说像咱们皇上,那可真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皇后娘娘别理这起子不知廉耻的人满口胡赖的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脱罪罢了。” 皇后点头,笑道,“恩,胡嬷嬷说的有理,”她冷笑看着我,“沈凝霜,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死心么?”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怀里已哭到声嘶力竭的睿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我死命摇头,伸出双手哑着声拼命的求,“不是的,不是的,皇后娘娘,求你,我求你……” 小青跪爬到皇后跟前,昂脸道,“皇后娘娘,跟您说真话吧,那个小礼子说我家小姐被禁足时,他带了表少爷进宫,而实际上,那几天我家小姐她不在宫内啊。” “什么,”皇后的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真的,是真的,”蒋秀也哭着求道,“是皇上怜惜我家主子思母心切,所以,才会在要去灵霄山的前晚,故意先将主子禁足,然后将主子装扮成一个小太监的模样,暗里带出了宫啊。主子不在宫内,何来跟人私通一说,那小礼子真的是在污蔑我家主子啊!” 小青连连但头,“对,只要皇上回来,一切就真相大明了,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听到这里,已经不知不觉的站起身子,边上的人也惊得倒吸了口冷气,我心里涌起一线希望,向前膝行几步,磕头道,“皇后娘娘,她们说的全是真的,待皇上回来,娘娘一问就知道了。” 皇后神色凝重,神情变幻不定,她问道,“竟有这样的事?”她稳了稳心神,缓缓坐下,又道,“那前些日字,你怎么不说?” 我才要答话,那个胡嬷嬷一脸谗媚的过来道,“皇后娘娘可莫听她们的,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她想拖到皇上回来,再用巧言掩饰,皇上对她那样宠爱,说不定,就让她给糊弄过去了。” “你胡说,”我咬牙盯着她,目龇欲裂,眼里直恨不得喷出火来。 她却是得意的一扬脸儿,又对皇后说道,“像这种不知廉耻,给皇上蒙羞的人,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能心软,维护天家颜面要紧哪!” 皇后很是满意的样子,神情缓和,笑道,“还是胡嬷嬷说的有道理,本宫差点就被骗了,”她的脸上现出一股怒气,“沈凝霜,你真当本宫是傻子么?” 睿儿此时满脸是血,那护甲想是划得极深,犹见鲜血一滴一滴的溢出,他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只听得见一丝猫儿般的声音,我眼看着他这般模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直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到了极点。 很抱歉,昨天因为太累又太晚,就没有更新,对不起大家哈 生死一线 胡嬷嬷看了看皇后怀里的睿儿,讨好伸手接过,道,“皇后可别被这小孽种脏了手,还是奴婢来抱吧,”她看了看我们,又道,“夜长梦多,皇后娘娘还是早下决断的好,这个狐媚子和这小孽种,可不能再这样留着了。” 懒 皇后以手支额,似有万分的不舍和为难,半晌,方才点头,道,“也罢,本宫虽然不忍,可到底也是她自作孽,本宫身为一宫之主,断不能允许皇家的颜面这样任人践踏,”她看向我,柔声道,“你自作自受,可怪不得我!” 她又轻声一叹,“为着皇家体面着想,你死后,仍然会按妃礼下葬,你的家人,一时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嗯,倒也便宜了你,你就放心去吧!” 我已灰心绝望,也早已经看透她虚伪的嘴脸,当下再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若眼睛可以杀人,只怕,她和那胡嬷嬷早已经死了有几万次了。 “皇后娘娘……您……您三思……啊……”慧哥儿下意识的开口要劝,却在皇后迫人的眼神下,生生的将口中的话逼了回去。 她焦急的看向我,满脸的不安和歉意,看到慧哥儿身上的伤痕,我心中明了,只用眼神向她以表谢意,纵然没有起到作用,但此恩此德,我亦死不能忘! 皇后用绢子轻轻一掸衣襟,扶了慧哥儿的手缓缓起身,对着那胡嬷嬷吩咐,“只是这到底是在宫内,为免煞气,你还是去看看黄历,挑个好时候,就送了她们走罢,”她又看了看胡嬷嬷怀里已哭到哑声的睿儿,连连摇头,惋惜道,“这孩子真真是可惜了,嗯,也不要叫他怨本宫,回头,就跟着他母亲一起埋在一起罢!”虫 那胡嬷嬷笑着道,“皇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这小孽种遇上皇后娘娘这样的活菩萨,可真是有福了。” 她的阿谀奉承实实令人作呕,小青眼见已经没有生路,当下再不忍着,“呸”的吐沫啐到那胡嬷嬷的面前,满脸不屑,狠声骂道,“哪里来的这条母狗。” 那胡嬷嬷恼羞成怒,又仗着皇后撑着她,上来就给了小青一个耳光,小青不避不让,迎头一个猛扑,一下子将睿儿从她抢了过来,那胡嬷嬷气得跳脚,还要再过来时,被皇后出声喝住。 皇后的语气依旧是往日的温和婉然,淡淡道,“罢了,别跟要死的人计较,”她扶着慧哥儿的手往外走,经过陈清莲的身边时,她冷冷一笑道,“陈才人,你既和这贱人如此交好,也罢,本宫也敬佩你们这份姐妹情谊,就赐你随她一同去了罢!” 闻听此言,我身子一抖,顾不上去看睿儿,急急道,“不,这不关陈妹妹的事,不关她的事……” 皇后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扶了慧哥儿的手,一甩绢子,扬长而去,再不看我一眼。慧哥儿满脸为难悲戚,却硬是不敢再说一个字,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随着皇后去了。 我软软的坐到地上,心里满满全是愧疚和绝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眼前发黑,再无一点勇气回头去看陈清莲。 陈清莲却平静,反来劝我,淡然笑道,“能和姐姐一路同行,真是小妹的福气呢,姐姐可千万莫要嫌弃妹妹。” 我惊讶回头,泪水模糊了眼睛,我哽咽道,“妹妹,我可真是个不祥人,是我连累妹妹了。” 陈清莲凄然一笑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在这种地方呆着,随时都会死的,我早看透了,”她看了看我和蒋秀,小青,又笑道,“咱们几个能一同上路,倒也不错呢!” 我看着蒋秀,小青,心如滴血般,只是说什么亦是无用,纵有深深的愧疚,我亦是说不出口。 那胡嬷嬷过来阴阴笑道,“便宜你们了,皇后娘娘叫我选个好时辰再送你们上路,就容你们再多活一会儿罢。” 她看了看小青怀里的睿儿,“只是,这小孽种哭个没完,听得人心里真是烦厌,”说到这儿,她喋喋怪笑,一挥手道,“来人,将这小孽种带出去埋了。” “什么,”我听她的口气就觉得不好,她的话一出来,只惊得我魂飞魄散,当下猛扑过去,将睿儿紧紧的抱进怀里。 蒋秀,小清,陈清莲也全都大惊失色,陈清莲喝道,“你敢,不是叫你选了好时辰再来的么?” 那胡嬷嬷笑得阴沉,“娘娘只说将他跟这贱人埋在一起,可没说他也要看时辰的,哈哈哈……” 边上的人也全都笑了,胡嬷嬷笑着对他们道,“夜已经深得很了,大家也乏了,这孽种要弄死他也得费时候,就直接埋了吧,大家早些完事也好早些回来歇息。” “不,你们敢,”她的语气平和,似在说着一件极平常,极普通的事。我心胆俱碎,再忍不住尖叫出口,我拼命摇头,泪水横流,“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你们这群禽兽……” 那那胡嬷嬷很是不耐烦起来,狠声对最边上的两个太监吩咐道,“这事儿你们去办吧,越快越好,真是的,吵死人。” 说完,她洋洋得意的看了我们一眼,领着那帮人,扬长而去。 我恐怖着看着留下来的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将睿儿越报越紧,恨不得镶进身体里去,睿儿吃痛,又哭出声来,我却一点也不敢松,一步步的后退,只恨自己身无双翼,不能带着睿儿展翅而去。 小青扑通给那两个太监跪下,连连磕头,求道,“求两位公公,你们行行好,饶了小皇子吧,只真的是皇上的龙种啊,你们不能这样做,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蒋秀陈清莲也全都跪倒,我早已惊恐到了极点,眼见她们跪下哀求,我只是抱着睿儿拼命的往墙角里缩,口里,已经发不出声了。 那两个太监极不耐烦,道;“你们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很晚了,我们还要去睡呢。” 此恨绵绵 说着,就要过来抢,小青蒋秀齐上来护,我到此时,已经再无一点想法,心里亦只剩了麻木和哀伤,也罢,也罢,这世界如此肮脏纷杂,与其让他面对,不如,就带了他离开了罢! 蒋秀哭得凄惨无比,她说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心狠,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的,以前有个宫女跟侍卫相通,生下孩子,那个孩子就是被活埋了,埋了大半天了,都还能隐约听到地下有孩子的哭声,你们真狠啊,你们是不是人……”她跪爬到我身边,紧紧抱住我和睿儿,哭道,“主子,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将小皇子带去啊,上次那个孩子,埋得浅,被野狗刨了出来,活活儿的就被……可怜都到了狗嘴里,尚能看到……孩子的腿在抽动……”懒 小青和陈清莲被这番话唬得脸上没了颜色,小青惊得没了声音,抓着蒋秀道,“秀,秀姐姐,你……你怎么知道……?” 蒋秀已经哭到要气绝,“那几个经手的太监,回来拿着当笑话说,那宫女也是被关着,听了这个,当时就……就碰墙……死了……” 她这番话,让我再也没了指望。我站起身子凄然一笑,对着那两位太监,缓缓道,“既如此,请容我给他喂一口奶,如何?” 那两个太监有点迟疑,我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递到他们跟前,也不说话,那二人一见不由欢天喜地,忙接了过去,道,“那你可快着点儿了。”虫 我抱着睿儿,缓步走到一张破凳子上坐下,睿儿此时像是感受到了这份不寻常,停止了哭泣,只睁着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我扯下一块衣襟,轻轻的擦着他脸上凝结的血迹,我落手轻柔,向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柔声道,“睿儿乖,母妃给你擦得干干净净的。” 我撂起衣服,让睿儿吃奶,睿儿贪婪的用力大口吸着,不时有轻微的咕咚声从喉咙里传出,我轻轻晃动身子,用手拍着他的背,面上一直带着最温婉的笑,慈祥温和,仿佛,并不是在生死血腥的时候。 睿儿吃饱了,小小的脑袋在我怀里蹭了蹭,靠着我的胸口睡得香甜,我静静的看着他粉嫩安甜的小脸,心里温柔满足,只觉得,再也没有一个孩子,可以像他这般美好了。 我脸上含了笑,手指轻轻划过他粉嫩幼滑的肌肤,最后,落在他小小的脖子上,他的脖子是那么的细小,小到我一只手都放不满,肌肤上的温热让我心里一阵揪痛,我伏下身子,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吻,我的手指渐渐用力,睿儿的脸慢慢的由青变紫,他用力挣扎,张了口却叫不出声来,我的脸上一直的带着笑,终于,我听到有轻微的一声自睿儿的喉咙里传出,睿儿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来,渐渐的,再不能动! 他闭着眼睛,那么安详的睡在我的怀里,宛如无意中坠落在凡间的精灵,这尘世的烦扰纷杂,从此,也再不与他相干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他的小小的身子轻得没一点重量,他的小脑袋依旧靠在我的胸口,只是,逐渐变凉,再无一点温度。 这样,我的眼里有水样的东西溢出,一滴一滴的落在睿儿的脸上,孩子,我的孩子,你不会恨娘罢,与其让你去受那样的苦楚,不如,还是娘亲手送了你去罢! “小皇子……”小青最先发现不对,过来一看,不由一声惊叫,陈清莲和蒋秀慌得连滚带爬的过来一看,也全都傻了。 那两个太监万万没想到竟有这番变故,饶是他们心狠手辣,此时也禁不住胆战心惊,愣愣的站着,不知所措起来。 小青慌忙的想要抱过睿儿看个究竟,我一个不防,手里陡的一空,心里立时急痛交加,我伸手欲抢回,眼前却是一片金花乱舞,再看不清人形。 “我的孩子……”我痛呼出口,只觉得喉咙口一腥,哇的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有人轻声的说着什么,又像是有人将我抱着放到了什么上面,摇晃着走动,有哭声在耳边萦绕,却都是低低的,轻不可闻。 过得一会,又停了下来,又有人将我抬着平放到一个什么上面,有暖暖的被褥盖在我的身上,隐约听到有人低声的说了几句什么,接着,我的身子就晃动起来,像是有马蹄的声音,得得的响个不停。 我使劲的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如石头般沉重,在那一摇一晃里,终于,我坠入了黑沉深渊里。 再睁开眼时,有明亮亮的阳光,透过麻纱的幔子,暖暖的映在我的身上,我躺在一张式样简单的木床上,身上盖着土黄色的棉布被褥,小青正伏在我的枕边,沉沉睡着。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但是,眼前的景物让我心内安定而又庆幸,原来,那晦暗阴森的永巷,皇后和胡嬷嬷狰狞恐怖的笑容,睿儿惨烈的哭声,如刀绞般的心痛,那些全都只是一个梦罢了,我没有进过宫,我也不是什么贵嫔主子,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真好,真好。 我想要起身看看,可是我却不敢动,我亦怕眼前的这一切也只是个梦,只要我一动,我的梦就破了,我又会重新回到那个阴森可怕的地方。 却见帘子一掀,蒋秀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见我睁开眼,惊喜的叫道,“主子,你醒了?” 这一声主子,如雷般轰得我六神皆飞,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原来,我真的进了宫,我真的是一位主子,我真的,真的,没有做梦。 皇后和胡嬷嬷如鬼魅般的笑容,那永巷里地狱般的血腥,以及,睿儿,我的才出生几天的孩子,我亲手掐死的孩子,天,真的,那一切,全都是真的!!! 可是,那我现在在什么地方,睿儿哪,我的孩子哪,他又在哪儿? 今天这一章,我是流着泪写完的,这可以说是本文里最惨烈的一段了,这一点,我想,作了母亲的人都应该能够感受到. 在我才开始动笔写这部时,这一章就已经酝酿在我的脑子里,可是到了今天,我依旧写得无比艰难,当我写到沈凝霜终于被逼得自己亲手掐死睿儿时,我真的是泪水滂沱,就到刚才,我依旧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这章发上来,可是,我到底还是狠下心来,决定按照我原来的思路继续我这篇. 我想告诉大家,人活在这世间,有很多无奈,和很多的不得已,文章或许悲惨,但是这样,才能展现我们如今生活的美好. 今天下午,地震发生,想想今天下午死去的人,大家更要好好把握现在,在为自己庆幸的同时,也为他们祈祷. 让我们说,那些今天下午离我们而去的人,一路走好........... 其实.我还想问,这么大的事故,地震局的人,干什么去了?????? 不思量 我心里奔腾澎湃到极点,脸上却是木木的没有一点表情,我大睁着两眼看着蒋秀,如她是一个透明陌生的人般,甚至,我的眼内没有一滴泪。 小青被惊醒,抬头见我醒了,也欢喜起来,叫道,“小姐醒了么?”懒 她话才出口,就有泪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小姐总算醒了,小姐,你,你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 睿儿死了,是我这个做娘的亲手杀了他,他死了,我醒我晕还有什么意思。我心灰意冷,疲累的转过脸去,不再看也不想听她说什么,也不问自己为何从永巷到了此处? 小青哪里知道我心内所想,她抹了抹脸上的泪,道,“小姐知道么,咱们出宫了,是,是贵妃娘娘派人救的咱们,平常看她那样,倒不知道,她竟有如此的侠义好心肠!” 瑾贵妃,怎么竟然会是她救了我们,我心内奇怪,然而我亦不问,只当做,没有听见。 “她是到快天亮时,才派的人过来,打晕了外面看守的人,暗里用运水的水车将我们带出宫外。”小青说到这儿,却又伤心起来,“可若是……若是能早些到,小皇子也不会……。” 她这番话,像是一把极细的刀子,在我的心上慢慢的来回的划,那份疼痛,让我的呼吸亦是难的,只是我已经疲累到连这样的痛苦,都无法表达得出来,甚至,没有力气去流泪!虫 蒋秀见我不动不动,也不说话,忙止住小青,不让她再说,只道,“主子放心,这里已经在宫外了,皇后一时间找不到这里,主子先安心养好身子,左不过几天,皇上就该还朝了,到那时……,”说到这儿,她也顿住了,和小青面面相觑的对看着,到此时,她们也知道,说什么,于我都是无益的。 然而她们见我依旧平静,也就稍稍的放下心来,小青端过一盆热水来给我擦身子,蒋秀转身出去,不多时,就端进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粥来。 她小心的将那粥吹凉,拿起调羹舀了喂到我的嘴边,道,“这是那贱人……是……她命人送来的,说主子才刚刚生产过,身子太虚,要好好养养。” 我的眼睛遥遥的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副山水图,一动也不动,她停了半天,见我一点反映也没有,不由有些慌,忙放下碗,摸着我的额头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我依旧表情木木,不答话也不看她,这时小青也觉得不对,过来道,“小姐,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可是任她们怎么摇晃怎么呼唤,我都直如一块木头,不言不语,不哭不怒,小青急得眼泪直掉,转身飞跑出去,不一会,拉着陈清莲进来,指着我急道,“小主快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像是傻了……” 说完就呜咽不止,陈清莲瞪了她一眼,斥道,“胡说什么。” 她坐到我身边,拉过我的手,轻声唤道,“姐姐。” 我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直的对在她的脸上,小青和蒋秀才有些欢喜的时候,我却是依旧满脸的茫然,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陈清莲般。 “姐姐,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好吗,你身边这两个丫头一直为你担心着,你再这样,可是要她们的命了呢。”陈清莲抚一抚我散落的发丝,她自己也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叹道,“妹妹知道你难过,可是再难过,都已经这样了,来日方长呵!” 小青和蒋秀流着泪紧张的看着我,我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来日方长,可是,就算来日再长,睿儿,我的睿儿……我要陪着睿儿,我断不能丢他那样的一个小人儿自己在黄泉路上,我要跟了他去…… 陈清莲见我依旧无动于衷,急道,“就算姐姐不爱惜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家人想一想,睿儿已经没了,你自己再……家里人若知道了,可怎么……!” 她再说不下去,但这句话却如五雷轰顶,瞬间将我击醒,是呵,死真的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可是我又怎能如此自私,置我的家人于不顾,若我也去了,只怕下一个跟着去的,就该是娘了罢!我是娘唯一的指望呵! 一边是我的睿儿,一边是娘亲,罢罢罢,百善孝为先,我且先顾着活着的人罢! 看着蒋秀小青的泪眼,这几天,她们跟着我受了不少罪,生死关头,她们同样走了一遭儿,我再怎么伤心也只是我自己的事,绝不能再让她们为我费神了。 想到这里,我点了点头,对着那粥示意,蒋秀大是欢喜,忙取了舀到我嘴边,我张口吃了,粥到嘴里,脑子里闪过的是睿儿弱小冰凉的小小身子,口里的粥忍不住就要吐了出来,我强忍住,死命的咽下,我不该也不能,再让他人为我担心了。 自此以后,我再不让蒋秀和小青操心,饭菜端到面前,我就用些,到该睡的时候,我就很配合的闭上眼睛,整个人宛如一个木偶般,再无一线生气。 蒋秀,陈清莲等很是着急,却也无法可想,更因着我们的身份特殊,更不敢找人求助,后来,她们见我只是不哭不笑,不言不语而已,其他倒也正常,虽然还是担忧,但也只好随我了。 陈清莲每日都会在我身边陪我说话,有时还会扶我到小院里去走走,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民居,院里除了那几颗光秃秃的柳树,就只有墙角那几株青竹有些许的绿意。听她们告诉我,我们身处之地,位于京城最荒僻的角落,皇后见我们失踪了,纵然急,也不敢大肆张扬的搜找,瑾贵妃将我们安排在这个地方,等着皇上一回来,她就安排我们回宫。 回宫,回宫了又怎么样呢,睿儿仍然不会活了,再说,那封信,难保英宏看了,心内不会有想法,只是,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到了皇后手里,难道会是云姨……? 很抱歉昨天没有更新,四川地震了,我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是心里很不好受,特别是看到一所幼儿园的小朋友死得那样惨,我就再没有心思写东西,从今天开始,恢复每天更新的速度,让大家等,实在抱歉!!! 寒隐 我又暗里摇头,云姨不会的,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娘亦待她不薄,她绝对不会来害我,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小青,想着事情全由那封信起,就想着要去寻了栩表哥来问,又想着要回沈府请娘来劝我,被蒋秀劝住,蒋秀点着她的额头,恨声道,“你啊,真是呆得可以,咱们平白的消失了,皇后能不找?这会子,沈府和宰相府门口,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要自己撞过去么?”懒 她又叹道,“这会子,宫里和外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咱们还是小心罢!”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转眼间,就到了年关脚下,天气愈发的寒冷,国舅府上时不时的派人过来送些东西,并带来宫里的消息,我们失踪后,皇后又惊又怒,却又不敢过份宣扬,只得寻了各样的理由,在宫里撅地三尺,宫里众妃莫名其妙之余,更是人心惶惶。而太后的病亦一直不见好,皇后以让太后静心养病为由,命人严守荣寿宫门,就连贵妃,如今亦不能随意进入。 陈清莲点点头,又问道,“那,宫里有没有人提起我和沈贵嫔?” 来人点头,回道,“回小主,皇后下旨,说小主您……”说到这里,他小心的看了看陈清莲的脸色,见陈清莲面色平和,这才接着道,“因着小主向来不爱与人交往,皇后又命太医传出话来,说小主您得了风寒,宫里众妃……倒也无人……提起……您……”那人想是怕陈清莲发怒,越说声音越小。虫 陈清莲却莞尔一笑,道,“如此甚好,”她看了看来人,又有些不耐烦起来,“那沈贵嫔呢?她身怀龙裔,又已经过了临盆时候,宫里人人眼睛全都盯着,就算不能进去瞧看,难道,竟也不问么?” 那人见她这番模样,却并不立即回答,只用眼角不停的瞟向我,神色间颇有些迟疑。陈清莲见他如此神情,神色间也不觉凝重起来,转脸看向我。 我斜靠在垂栏前的美人靠上,静静的看着围栏后的一株青竹,他们的对话神情,我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陈清莲见我无声无息,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向那人道,“不防事,有什么,你就直说罢,到如今,还有什么是经不得的呢?” 那人见她这样说,也就一咬牙道,“那奴才可就直说了,小主和主子听了别恼。皇后……皇后已经对外宣称,说……说贵嫔主子……难产……母子双亡……” 这句话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皇后到底是这样说了,只是,如今我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这样宣布出来,就不怕…… 我的家人呢,他们该也得到这个消息了罢,娘必定要伤心坏了罢! 然而我的疑惑陈清莲亦想到了,怒道,“她也太大胆了,当真就当我们死了么?” 那人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说了,叫小主和主子千万莫往心里去,皇后如今方寸已乱,虽然用这话封了宫里人的口,却并没有向外面传的,只说皇上正在还朝的路上,怕皇上听了忧心,下了严旨不许说。” 陈清莲愣了半晌,方才缓缓道,“怎么,皇上快回来了么?” “是的,有消息传回来,说最多十天的样子,就到了。” 说到这里,陈清莲见我靠在美人靠上的姿势却是丝毫微变,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顿住,转头向蒋秀使了个眼色,蒋秀会意点头,又说了几句,那人也就告退,陈清莲挥手命蒋秀送了他出去。 待到屋子里没了人,陈清莲扶着我的肩膀,道,“皇上快回来了,到时,自然会为咱们做主,姐姐可以放心了。” 我这才转过头来,淡淡的看她一眼,她伸手抚上我的脸,语气里有了哽咽,“姐姐,有一个月了,这些日子,你一句话不说,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皇上回来,你不高兴么?” 我看着她的眼里,有了些许的雾气,然而这是一瞬间,我又恢复了往日冷漠淡然的表情,我微微的垂下头去,地面是极为平常的黑砖铺就,虽然普通,却也细致,做成菱花形状,漫然向四边散去。 她见我依旧如往日般沉静如一潭死水,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姐姐,你,你当真伤心傻了么?” 她正哭得伤心,蒋秀脚步急急的回来,见陈清莲在哭,唬了一跳,忙过来察看,见我好好儿的,这才松了口气。 陈清莲见了她,当下就拭了泪,对蒋秀道,“日头已经偏了,快扶了你家主子进屋里去,明日再出来晒罢。” 蒋秀点头应道,“正是呢,主子还没出月子呢,可不能吹了风。” 我任由蒋秀将我扶进屋,小青正将晾晒的被褥才铺好,见我进来,忙跟蒋秀一起伺候我在炕上躺下,道,“主子还没出月子,刚才在外面坐了半天,虽说是在太阳底下,到底不能时间久的,这会子,还是在炕上暖着的好。” 我只由着她们摆布,脱衣躺好,闭了眼要睡,不过一会,就已经呼吸平稳,似睡得极沉了。 耳听得她们的脚步声轻轻的出了屋,我这才睁开眼睛,手脚敏捷的跳下床,顾不得穿鞋,光着脚走在冰凉刺骨的砖地上,凑耳在窗口前凝神细听。 果然,陈清莲正等在外面,见她们出去,轻声问道,“怎么样,你主子安置了么?” 小青轻声道,“小姐才睡了,不防的,恩,怎么样了?那事有消息么?来人怎么说?” 陈清莲也很急的样子,道,“恩,秀儿,那人怎么说?” 蒋秀声音里满是失望和伤感,“没有找到,他带人随着乱葬岗找了好几遍,都……都没有找到……怕是……怕是被野狗给……” “……啊……小皇子……呜呜呜……” “……睿儿……可怜的……睿儿……” 她们的声音虽轻,却是清晰可闻,我愣愣的站在冰寒彻骨的砖地上,刺心的寒冷随着我的肌肤直透心底,我的四肢百骸里,再无一丝暖意! 打破金笼飞彩凤 自那日后,我就开始病得昏沉,,每日里呓语不断,清醒时却依旧一言不发,不哭不笑,送到口边的汤药饮食,我亦只是陆陆续续的用几口,再不多吃的。 蒋秀小青除了劝解,很是束手无策,那日她们进屋看到我光了脚站在窗前发愣,就知道我什么都听见了,奥悔得什么似的,深恨自己不小心,陈清莲更是每日都在我跟前守着,深怕我想不开,又犯了糊涂。懒 外面已经时不时的有了鞭炮声,年关气息愈发的浓,天气亦是冷到了极点,屋子里早早儿的就拢上了火盆火炕,国舅府对我们格外关照,送来的东西全都是上好的,就连炕里火盆里的碳也全都是极好的银碳,小青言道,“若不是有着一腔子的恨,到真想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乐得个清闲自在。” 蒋秀却冷言道,“我只想不明白,她几时竟有这样的好心?” 小青想了想,“或许,贵妃娘娘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罢?” 蒋秀哧的冷笑道,“哼,是不是那样的以后有的看的,你等着瞧罢,必定是有着她的算盘在这里呢!” “是这样的么?”小青依旧迟疑,“可是,咱们若不是她,这会子连命都没了呢,她就算有什么图谋的,可是却算计咱们什么呢?” 蒋秀停下手里的活,凝神细想了想,也迟疑起来,“……也是呢……”虫 小青又得意起来,“秀姐姐总是在门缝里瞧人的,这会子可错了罢。” 蒋秀脸上抽搐了一下,“这话也不能说得太早,我虽然想不出来,可是,我总是觉得,她是再没有这样好心肠的!” 小青嘟着嘴还要再争时,蒋秀已转身出去,对着外面做事的一个老仆人道,“请去国舅府上说下,我们还要一点燕窝。” 待她回来,小青纳罕道,“怎的又要燕窝呢?上次拿的还没吃完呢?”她看了看蒋秀的脸色道,“你不是对贵妃有成见么?怎么要起她家的东西来,却一点不客气的?” 蒋秀板着脸道,“就是这样,我才要多拿她家的。” 这话里,带了几许赌气,我在屋里听着她孩子般的发着脾气,想到她跟瑾贵妃之间切齿的恩怨,心里更是黯然,她和瑾贵妃有着那样的深仇大恨,实指望我能够为她雪冤平恨,而我不但没有如她所愿,还将她也连累进来,也难怪她有这样使性子的时候。 才这样想着,蒋秀掀帘子进了里间,见我已经醒了,忙过来扶我坐起,又抱了一床被子让我靠着,口里道,“外面下雪了,风也大,主子这两日就别下地了罢。” 下雪了么?我侧耳细听,屋外北风正呼啸得厉害,隐隐有雪打在棉纸糊的窗户上,沙沙的响,透过暗白的窗户,外面已经是银妆素裹,处处一片银色。 我垂下眼睑,去年此时,我正拥着轻貂锦袄,感念往日在家时的艰难,瑛儿还带了马吊过来,要请了紫芫和陈清莲作耍,而今日,我却落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院里,凄风冷雪,心灰如死,而睿儿,我可怜的睿儿,他原本是尊贵的天家长子,甚至,有可能是下一代大肃朝天子,可在来到人间仅短短的几日后,就被我这个亲生母亲亲手掐死,我可怜的孩子,他甚至没有葬身之地。 睿儿……睿儿……,我在心里不停的叫着这个名字,这些日子,我虽然什么也不说,可是我心里不止一次的后悔,若早知道有生还的机会,若早知道瑾贵妃会来救我们,我又怎么会……睿儿呵,我的可怜的孩子……是我,是我过早的绝望,以至于,平白的送了睿儿的命,我为什么不再拖一拖,为什么不…… 脸上有蜿蜒的水样的液体,这是我自睿儿死后,第一次有泪流下,紧咬的唇齿间,有咸涩的味道在味蕾上洇开,心狠命的揪痛着,我双手抱肩,痛得躬起了身子,忍不住抽搐起来。 蒋秀本在一边忙活,猛回头见我这样,很是唬了一跳,一把抱住我,口里嚷道,“主子,你怎么了?” 小青听见叫声也进来了,眼见我突然变成这样,也吓坏了,可是她们怎么问,我也还是闭口不言,只是,慢慢平静,到底,闭了眼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小青和蒋秀正说着什么,一见我睁开眼睛,小青忙过来道,“小姐,不好了,陈小主她……她……她不见了……” “什么,”我心里猛然一凛,忽的坐起身子,蒋秀见了,忙道,“主子别急,陈小主给主子留了一封信。”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转眼又向小青嗔道,“青妹妹真是莽撞,也不怕吓着主子。” 我不管她们斗口,一把将信接过去,拆开看时,只见信上陈清莲的字迹清秀婉约,她的语气里依旧淡然和婉,只简单的几句,道,“姐姐,请恕妹妹不辞而别,宫里岁月虽只是短短一两载,但已经寒惧心头,今日有幸离宫,再无回还之理,耽误至今,只为心悬姐姐身体,如今皇上还朝在即,亦是我离去之时,奈何我朝宫规,请姐姐言我身故,要紧要紧。” 她在下面又有一行字,“原本要劝姐姐亦离了那是非之地,奈何姐姐身上干系太多,妹妹为免离别苦楚,不告而别,姐姐莫怪。” 我手指一松,那薄薄纸片如蝴蝶般摇摇落地,我心里一时又喜又悲,欢喜的是她终于得以脱身而去,自此天地广阔,任其翱翔,悲的是正如她所言,我身上的干系太重,想到我那死在争权夺势之下的睿儿,家人娘亲的性命,我的不明之冤,如此这些,我不但不能离去,就连死,亦是想都不能想,这一生,我再摆脱不了这荣宠皇恩掩饰下的尔虞我诈,我也再没有那日春光野外里的肆意欢笑了。 蒋秀拣起信来一读,也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看不出,陈小主竟然有这样的心性,视荣华富贵如粪土……” 雪夜客 小青凑过来瞧了,也跺脚担忧道,“这样大的雪天,她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子,能去哪里?” 蒋秀凝神叹道,“是呵,她的父亲是江苏盐运使,远在江宁任职,就算她要回家,亦是路途遥远,不是件容易的事呢!”懒 小青看了看我,叹息着垂下头去,眼里有着担忧和无奈,她复又转头看向蒋秀,道,“秀姐姐,咱们要不要请国舅府的人去找她回来,这么大的雪天,她这样一个人在外面,我,我可真担心呢。” 蒋秀摇头,“人各有志,还是……随她去吧。” 我埋首在被子里,藏住脸上汹涌的泪水,我又怎能不担心呢,只是,诚如蒋秀所说,人各有志呵,我亦不能勉强,甚至,我亦是想跟了她去呵! 屋里的人全都沉默,眼见着夜已深沉,小青端进饭菜来,我也是一口未进的,蒋秀和小青全都知道我的脾气,也不敢多劝。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听着似有好些人的样子,只往我住的这间屋子而来,我和蒋秀对看一眼,心里刹时戒备起来,为着不惹人怀疑,这院里除了我们几个,就只有两位耳聋口哑的老仆人服侍,再无他人来往。 蒋秀一把操起针线篓里的剪刀,挺身立在我的身前,小青见无乘手之物,情急之下,拎起一个踏脚用的小板凳,掩在门的背后,怒目而立。虫 只是一瞬间,就听那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有人轻声咳嗽着,道,“秀姑娘,快开门,贵妃娘娘到了。” 屋里有一瞬间的迟疑,惊讶,蒋秀的脸色变了几变,将那剪刀拢入袖里,又转头向我看了一眼,见我点点头,她这才伸手将门打开。 门帘掀开,有冷冽的风扑进来,昏暗的灯花闪处,李德搀着一个身披黑水貂皮大氅,头戴风帽的人,娉娉婷婷的走进屋内,蒋秀袖手冷冷的在一边瞧着,既不上去行礼,也不过去搀扶。 小青听说是贵妃到了,到底心怀感念,忙将一只木椅子上铺了一个棉花垫子,口里叫着,“贵妃娘娘请坐,”过去搀了。 李德小心翼翼的替她摘下风帽大氅,瑾贵妃一身利索的大毛衣裳,裹得严严实实,脸儿想是风大的缘故,两颊被吹得红扑扑的,她略一略额前碎乱的发丝,才看了我一眼,眼里已经有泪流下,她哽咽叫我道,“妹妹。” 我却充耳不闻,眼神冷漠平淡,脸上无悲无喜,瑾贵妃有些不解,转头看向小青蒋秀,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了?” 小青忙跪下磕头,带着哭音回道,“贵妃娘娘,我家小姐自从……自从小皇子没了后,她就……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的……” “什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很是吃惊的样子,赶紧坐到我的床边,拉过我的手轻轻抚摩,她泣道,“皇后听信谗言,认定了妹妹有污宫闱,我几番劝解,她只是不听,我反遭她用凤印相压,太后又病了,我求告无门,无奈之下,唯有暗里筹谋,好容易出宫的途径才打通了,李德带人去永巷救妹妹时,却没想到皇后她竟然也在,李德无法,只得在暗里等候时机,好容易等到机会进去,小皇子已经……” 说到这里,她用帕子掩面而泣,眼里的泪似珍珠般滚落,她愧疚道,“都怪我,都怪我动作太慢,我万没想到,她的心既然这样狠……” 李德见她哭得伤心,忙上前劝慰道,“娘娘莫要自责了,娘娘哪里能够知道,她们竟然有这样狠毒的心呢?左右明儿皇上就还朝了,到时,有皇上为贵嫔主子做主呢。” 小青很是感激,向着瑾贵妃深深一拜,道,“小青替我家小姐,谢过贵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若不是贵妃娘娘,我家小姐的命都没了,小皇子的死,哪里能怪到娘娘呢,娘娘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瑾贵妃很是怜惜的样子,命李德扶起小青,叹道,“好孩子,也苦了你了!” 蒋秀在一边冷眼看着,瑾贵妃转眼瞧见她,道,“秀姑娘也瘦了,恩,你们两个,全都忠心可鉴,明而皇上面前,我要为你们请赏。” 蒋秀婉转一笑,道,“奴婢多谢贵妃娘娘抬爱,我们做奴婢的,对主子忠心是份内之事,若说要赏,那奴婢现在就有一事所求,”说着,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瑾贵妃抹去脸上的泪,道,“秀姑娘有话请讲。” 蒋秀言语恳切,“既然贵妃娘娘信我家主子,就请在皇上面前为我家主子平冤雪耻,还了我家主子的清白。” 瑾贵妃郑重点头,正色道,“今日,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她起身在屋内缓缓走了几步,这才道,“皇后如今对外只说你家主子难产而死,我也明白她打的是什么算盘,若皇上信了,也就罢了,沈府一门以及裴家公子,都能得以暂保,而皇上若是要追究起来,她的手里也有那封信,从你主子的反映来看,那封信确是出自她手,如此一来,只怕,她亦是一样的义正词严,到时只怕咱们也无法可想。” 说到这里,她很是为难,“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亦不敢妄动啊!这,也是我今儿个来这里的缘故了。” 小青和蒋秀互看一眼,小青回道,“那封信,奴婢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事,那小礼子污蔑我家小姐在被皇上禁足时,曾经带了表少爷进宫和我家小姐相会,而实际上,皇上将小姐禁足,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好带我家小姐出宫而已。”当下,小青将那几日的事只拣紧要的说给瑾贵妃听,末了,她道,“那几日,我家小姐并不在宫内,只要皇上一听,就明白是有人诬陷了。” 瑾贵妃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一时间,竟听得愣了!她回过神来,缓缓转身,定定的看着我,半晌,她才喃喃道,“皇上他……他对你竟有这样的心思……” 天颜近(上) 小青见她的神色不对,不禁有些发愣,那边瑾贵妃已经笑出声来,像是极欢喜的道,“哈哈哈……皇后机关算尽,却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既然如此,那就甚好了,你们放心,我定当为你家主子好生安排。” 她替我拢一拢被角,似还想跟我说点什么,看了看我木纳的神色,又住了口,用帕子点一点眼角,安慰我道,“妹妹放心,我定帮妹妹洗脱罪名,还了妹妹的清白。”懒 她流着泪向蒋秀小青吩咐道,“眼见你家主子伤心成这个样子,我这心里真是……,”她吸一吸鼻子,嘱咐道,“皇上明日就回来了,左不过就这几天,一有机会,我就为你们向皇上进言,你们耐心等着罢。” 她抚了抚我的额头,怜惜道,“好生伺候你家主子,总这个样子,可不是个事儿!” 小青和蒋秀点头应了,李德看了看天色,对瑾贵妃道,“天色已经不早,娘娘还是早些回吧,耽误久了,怕是不妥呢。” 瑾贵妃很是依依不舍,但也只得点了点头,“也罢,我先走了,妹妹,你多保重了。”她向边上张望,复又迟疑道,“怎不见陈才人?” 蒋秀和小青一个不防,竟被问住了,到底还是蒋秀机灵,她正色回道,“陈小主不见了。” 虫 瑾贵妃很是吃了一惊,我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只听蒋秀道,“今日一早,陈小主见我家主子这几日病得不轻,又等不得再请国舅府派人来,不顾奴婢们的阻拦,执意出去寻医,可是,到了晚上,也不见回来,是奴婢着急,装作男人的样子,出门去寻,到了城西太平桥下向人打听时,说是中午时有一个这样的女子,被惊了的马撞到桥下,直直的砸破了河里的冰,直掉进水里去了,天寒地冻的,也无人敢下去救,只有一只绣鞋落在桥边的……” 说到这里,蒋秀落下泪来,“那只鞋子就摆在桥头,奴婢看时,正是陈小主日常穿着的……” 她这一番说出口,我心里暗暗赞叹她的心思巧密,想到陈清莲对我的情真意切,我的脸上不由戚戚然,瑾贵妃听得愣了半晌,这才道,“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短命,怎么国舅府不知道么?” 蒋秀垂下眼俭,流泪道,“奴婢不敢声张,才回来想着要报信给国舅府,可巧儿,娘娘就到了。” 小青亦是聪明,悲声道,“这天寒地冻的,冰下水流又急,必定是救不得了的……” 瑾贵妃长叹一声道,“只是她的身份特殊,也只能暗里寻访的,”她转身对李德吩咐道,“回头你就将我的话传给国舅府罢。” 李德躬身应了,拿过大氅风帽给她戴好,伸手搀了她的胳臂肘,道,“娘娘小心脚地底下滑。” 瑾贵妃又转身对我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 我冷眼看着她来了又去,心里却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听着外面的雪被踩得嘎吱嘎吱的香,我心里的疑惑更是重,瑾贵妃的为人这两年来,我全都看在眼里,她再不是那体恤怜日的主儿,却会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冒险救我,并且,将我作了很好的安排,更在今日冒雪来见,她的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犹记得,在小青向她禀告英宏曾带我出宫回家见娘时,她看着我的眼里,分明有着嫉妒和恨意! 蒋秀对瑾贵妃的这番作为,亦是同样的不以为然,送走瑾贵妃,她像是对小青,又像是对我说道,“她既然救了主子出来,必定是要所作为的,今儿却又来这一遭儿,还不知打什么主意呢,咱们只看着罢了,若能借她的手,还得主子清白还好,若是不能,咱们就得离了这里了。” 小青有些不服气,放下手里的东西,道,“她能算计咱们什么,秀姐姐也太多想了,她今天来,不就是想跟咱们商量了,看怎么才能替小姐平冤吗?” 蒋秀无奈的看着她,叹气道,“青妹妹,你进宫也近两年了,怎么就没见识过她往日的为人么?你忘了小安怎么死的么?” 小青这才住了嘴,颓丧了神情不再说话了。 窗外寒风更劲,夹着雪团子扑扑的往窗户上打着,蒋秀亦不再说话,掩好了门窗,扑的吹熄油灯,寒风凛冽的冬夜里,只听她说道,“人心难测,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第二日,是雯雪初晴天气,风亦止了,隔着窗子,看见外面是白皑哎的一片,处处玉树琼枝,玲珑剔透,美不胜收。外面渐渐人声鼎沸起来,时有鞭炮声炸响,似在欢喜着什么? 小青跟外面的老仆问了后,才知道原来皇上的龙驾已经进了城,御街上戒备森严,老百姓只能远远的瞧着热闹,放鞭炮只为庆贺皇上平安归来,天子亲赴泰山祭天,为天下百姓祈福,老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和感激零涕。 小青进屋高兴的说,“这老天真是长眼,今天是皇上还朝的日子,天就放了晴,昨天晚上我还担心着呢。” 蒋秀的脸上也有了笑容,道,“是啊,虽说瑾贵妃为人不可信,可这会子我倒信她一定会跟皇上提咱主子的事,只要皇上知道咱主子在这里,就一定会来接她,咱主子也算是熬出了头了。” “是啊,小皇子也……”小青说到这里,猛的收口,心虚的向我看来,蒋秀也恼她口快,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拍她的手,“还不快去给主子端热水来洗脸。” 我只作没有听见,却掀了被子就要起身,蒋秀忙过来拦我,“主子虽说已经出了月子,可到底才一个月多不几天的,身子又那么弱,外面这样冷,主子还是在炕上歪着罢。” 我待她说完,也不答话,只轻轻的拨开她的手,自己伸手去拿放在边上的衣服,蒋秀无法,只得帮我着好衣裳,小青端进热水来,见我这样,才要劝,被蒋秀已眼神止了,她们服侍我洗了脸梳好头,我抬脚出了房门,就要往那雪地里去。 天颜近(下) 蒋秀小青一个眼错不见,我已经到了外面,不由唬得她们没了魂,纷纷叫道,“主子,外面冷,主子……” 我充耳不闻,径自出了门,这院子边角上,有一座约三层高的木楼,荒芜永久,久无人住,我脚上只穿了普通的缎底软棉靴,踏着雪往那楼走去,蒋秀小青的脸都白了,忙一个拿了大披风,一个拿了风帽,赶着过来帮我包裹了,见我意志坚定,不肯回头,没有办法,只得一左一右的扶了我,上了木楼。懒 楼阶宰小,上面积雪湿滑深厚,上到高处,有些许冷冷的风迎头吹到脸上,我久不出门,再加上雪色皑皑,我的眼睛微微有些不适应,我眯了眼睛吃力的往上举步,耳边有小青的哭声,她一遍遍的道,“小姐,你要上哪,小姐,你要做什么?” 我的眼里有泪滴落,我亦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要上去,我要到那最高的地方去,因为,唯有站得高了,方才能够看得远呵! 终于,到了最高层,我深深的嘘了口气,缓步走到栏杆边,凭栏望向皇城方向。积雪深厚,直没到我的脚腕,有凉凉的冰雪粒子透过低矮的靴口,灌进我的靴子里,湿湿的融透我的脚背,丝丝的凉,我并不觉得冷,甚至,这让我有着一点点的快意。 我这里虽然偏僻,但因着身处较高,前方亦少有三层以上的楼宇遮挡,纵然隔得远,御街上的情形我还是能看得清楚,只见御街上黄幡飘舞,彩旗飞扬,有阵阵的锣鼓声声喧哗,大队的侍卫官兵蜿蜒在御街上,刀光闪耀里,隐隐可见有明黄色团龙彩旗,迎风哗啦啦的招展着,龙旗下,一顶琉璃黄色宝顶龙銮威仪巍然,在长长的队伍里,犹为显眼。虫 “皇上回来了,真的是皇上回来了,”小青一时忘形,兴奋的指着远处的队伍高声欢叫,“看,那就是皇上所乘的銮驾呢。” 蒋秀微笑着将我头上的风帽拢得紧些,却看到我的脸上有泪滴落,她慌忙为我来擦拭,劝道,“主子才出了月子,怎么却跑到这风口里流起眼泪来,主子……” 我愣愣的看着远处的人马,心里如一团火般,恨不得立时就扑到他跟前去,他只怕还在猜测我到底给他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罢?他定想不到,我们的孩子,我可怜的睿儿,他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我到此时才知道,我有多急着盼他回来,我有多想知道,当他知道我们的孩子没了,他是什么反映,我更想知道,他要如何来面对这一切。 只要半个时辰,他就进宫了,到那时,皇后无论是告诉他我难产而死,母子双亡,还是拿出那封信,告诉他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辱了他皇家的门风,他会怎么做,他会是怎么样的反映,这一切,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是的,我怨他,我怨他为什么要去祭祀什么苍天,他去为天下的老百姓祈福,为太后祷寿,却要了我的孩子的命,是他将我托给了皇后,而他,怎么就没想到,皇后,却想要我们母子的命! 我双手紧紧的攥着,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我紧咬了唇,最后向着那明黄色銮驾看了一眼,转头,而下。 回到屋内,我由着小青蒋秀帮我除下被雪洇湿的衣服鞋袜,都端进来的早膳一口也不肯吃,倒头就睡,无论她们怎么唤,我再不肯抬头看一眼。 我将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汹涌的眼泪瞬间洇湿被角,我心里的怨忿直堵到喉咙口,我的眼前全是英宏的温润笑脸,他是那样郑重的向我保证,说只要有他在,就必定保我此生无虞,说要和我母子一起,平安到老,而我们出事,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越想我心里越是如火烧般,奈何我进不宫,甚至,我连露个面也是不能够的,满腔的怨忿让我焦灼,烦躁到快要窒息,我无计可施,流泪,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我整天水米未粘,只是流泪,小青蒋秀费尽口舌的劝了一天,到了晚上,见我依旧无动于衷,她们再忍不住,自己也落下泪来。 小青哭道,“才说皇上终于回来了,才欢喜些,小姐怎的倒成了这个样子?” 蒋秀也掌不住,流泪道,“你不知道,主子心里苦着呢,可是,皇上今儿才回宫,多少事要处理,贵妃要向皇上回禀咱主子的事,这怕,也得是几天以后才能有这个空儿的,就算一切顺利,咱主子只怕还得有些日子,才能见到皇上的。” “只怕此时,皇后已经跟皇上说过我家小姐难产的事了罢?” 蒋秀点头,“皇上关心子嗣,按理他一见皇后,就要问起主子,皇后也应该回禀过了的。” “那咱小姐的尸身呢?皇后要从哪里变一个出来给皇上看呢?”小青一小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 蒋秀神色冷凝,“皇后既然这样安排了,只怕,这个亦是难不倒她的。” 话才说完,外面有嘈杂的喧哗声,有人高声叫门,小青冷不防又被唬了一跳,她隔了窗子向外看了看,疑惑道,“怎么贵妃娘娘又来了么?” 蒋秀忙用热水给我擦了脸,才给我稍顺了顺头发,外面的门已经打开,有人大踏步的过来,脚步嘎吱嘎吱的踩在雪上,重而有力,全不似昨日轻盈。 就听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冷声问道,“是这间么?” 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又令我那样的意外,如雷般瞬间击得我浑身麻木,我呆了呆,猛然腾身坐起,两眼圆睁,直直瞪向门口。 我万想不到,他竟然来得这样快? 棉布做的帘子被人硬生生的扯落,黑貂皮大氅裹着一个满脸憔悴,俊面含霜的英挺男子,赫然立在门口。 “……宏……” 我听到自己的口里喊出这个字,这是自睿儿死后我发出的唯一的声音,我的眼前一黑,再看不见任何事物! 英宏,终于,我等到了你! 凤还朝 我恍惚被拥进一个温暖至极的地方,有暖暖的唇吻在我的脸上,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温柔的呼唤,我更知道,有滚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 终于,我可以好生的睡一觉了,这一刻,我觉得是那样的安心,那样的和暖,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我现在依偎的地方更安全,更能令我依赖了。懒 我不再去管身边是怎么样的嘈杂,我只记得,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睡过了,我闭着眼,再不愿醒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恍惚里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不时有温热的液体喂进我的口里,又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有什么人在大声的发着脾气,还有人想是遭了惊吓,连声的叫着饶命。 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比石头还沉,我烦厌的摇头,眼里却有泪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落。 我听见有人惊喜的叫了起来,她叫道,“皇上快来,妹妹像是要醒了。” 我的身子被托起抱进一个很熟悉很温暖的怀抱里,令我安心的声音又在我耳边温和的响起,“凝霜,你醒了么?凝霜,你醒醒……” 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刚才暴怒的那个,此时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扭了扭头,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里的,是英宏憔悴不堪的脸,他的眼里满是自责和担忧,在看到我睁开眼后,眼里分明是疯狂的喜悦,和难以掩饰的愧疚。虫 我从来没有这样近的看过他,三个月不见,他昔日俊朗的脸上明显疲惫苍凉,有太多的担忧不安,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他的表情里,只是此时他的眼神如往昔温柔,恍惚里,仿佛,他再没有离开过。 我的眼里满满的盈了泪,然而转瞬间,我的眼前立时闪现睿儿临死那一刹,心里一痛,我眼里的温度已逐渐冷却,我恨到切齿,亦怨到切齿,我生生的将头转了开去,闭上眼,再不肯看他! “凝霜,你……”英宏想要说什么,又顿住,他将我又往怀里带了带,对边上候着的太医吩咐道,“再请脉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的?” 太医院的院首躬身过来,英宏将我的手就托在自己的手里,有宫女用丝帕覆住,院首凝了神,小心而又谨慎的为我把着脉,半晌,欢喜笑道,“恭喜皇上,贵嫔主子已无大恙了,只是……”他稍沉吟了一下,又立刻接着道,“只是贵嫔主子心伤太过,月子里又饮食无常,安眠不稳,很是伤了身子,如今,需得好生调养,切记,最忌心忧。” 英宏默默点头,示意他们全退出去,一时间,屋里只留了瑾贵妃以及蒋秀小青三人。 他久久沉默,瑾贵妃见他面色阴郁,吓得大气不敢出,垂首立在一边,低声劝道,“娴妹妹总算是无大恙了,皇上也请不要太担心了,”说着,她上前两步,垂头跪倒,“都是臣妾不好,没有照顾好娴妹妹,臣妾劝不了皇后,害得小皇子……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她以手掩面,哭出声来。 终于,英宏缓缓开了口,叹道,“你也别太自责了,她是一宫之主,有凤印在手,你哪里能把她怎么样?这次也是多亏了你贤明大义,虽说不能救得皇长子的性命,但到底也是有功无罪的,”说完,他命边上立着的蒋秀道,“扶了贵妃起来罢。” 他一字一顿,向蒋秀问道,“皇后就只是凭了一封信,以及两个狗奴才的胡言,就将你家主子关入永巷,并且,逼得贵嫔亲手……”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拥住我的手臂微微的颤抖,我脸上的肌肤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手腕上青筋暴起,胸膛急促的起伏着,听到这里,我再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洇入他暗青的袍袖里。 他感觉到我的悲戚,将我的脸转了过来,他的眼里有着疯狂压抑的暴虐有愧疚,道,“凝霜,苦了你了,是……是我没想到这些……” 我的眼里有泪,眼神表情却全都满是冰冷抗拒,我心里堆积许久的怨愤全在此时爆发,化做冰冷的,无声的怨气,我缩出他的怀抱,将整个身子全都藏进厚厚的绫罗锦被里,不肯听,也不肯看。 他又怎能不知道我怨他,他的语气无奈更是无力,隔着厚厚的被子,我听到他的语气坚定,“凝霜,你放心,我会还你公道!” 他问蒋秀,“你说,你们曾经向皇后回禀过,在别人诬陷你主子跟人私会的那几日,朕其实已经将你主子带出了宫么?” 蒋秀轻声回道,“是,只是,皇后认定了主子只是巧言抵赖,再不肯信的。” 小青哭着道,“奴婢们怎么求,皇后娘娘都不肯听的,可怜我家小姐,眼见着皇后的护甲划进小皇子的脸,将头都磕出了血,求皇后饶了小皇子,可皇后……,”说到这里,小青再掌不住,哇的哭出了声,道,“皇后……皇后好狠的心啊……。” “什么,她,她竟然是这样的么?”英宏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杀气,我听到他唤了刘喜进来,冷声吩咐,“去,你亲自走一趟,把你们的皇后娘娘给朕请来。” 刘喜一点不敢耽误,忙答应着去了,我此时在被子里,早已经哭到声噎气凝,这些日子以来,永巷里的那一切,无时无刻不是我的魔孽,此时听她们再提起,直犹如在我的心上,又生生的割了一刀,痛楚难言。 瑾贵妃眼见英宏怒极,不敢再劝,亲自出去吩咐道,命太医们全都去偏殿候着,无旨不许露面,伺候的宫人们,在皇后面前,亦不许露出一丝端倪,若是皇后知道了我已经回宫,定要重重责罚. 安排好这一切,她进来回禀道,“臣妾已经安排妥当了,皇上和臣妾到外殿去吧,这里有她们两个,一时间,不会有事的。” 她又对蒋秀小青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小心伺候着,万不可大意了。” 开棺 蒋秀小青应了,瑾贵妃扶了英宏的手出了内殿,我在被角里见门上悬挂的撒花素缎的帘子落下,这才露出头来,睁眼细看。 流云殿里,依旧是我离去前的陈设,端严华丽,一樽小小的紫金香炉里,有清幽的蜜合香的味道,四下里蔓延!懒 方才帘子落下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外殿此时竟然全是素白的幛幔,隔着厚厚的帘子,清幽的蜜合香里,隐隐有纸钱香烛焚烧的烟熏气味,我又想起,方才在内殿伺候的宫人,除了蒋秀和小青外,全都是满身的缟素,我心里有一时的不明白,然而这是一瞬间,我就已经明白,是了,皇后对外宣称我难产身故,她们这是在为我戴孝呢! 我冷冷的无声的笑,止不住的泪水深深的洇透我头下的鹅毛绣枕,心里的悲凉刹那间蔓延至整个心房,这世上,有几人能似我这般,可以亲眼见到自己死后的灵堂! 外面有人声渐至,间杂着皇后专属的凤銮上的紫金铃铛清脆的当啷声,有人高声传唱道,“皇后娘娘凤驾到。” 我的心跳有一瞬间的滞凝,唇齿紧咬间,有咸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我“呼”的掀开被子,挺身下床,蒋秀小青正把注意力放在外面,冷不防见我起身,全都唬了一跳,不待她们反映过来,我已经光着脚几步冲到了门口。虫 蒋秀忙不迭一把抱住我,低着声音急道,“主子,这会子您可不能出去,主子,您先忍忍……” 我停住脚,脸上的泪水汹涌澎湃,但心里亦知道,英宏必定已经有了主张,耳听得脚步声已经到了院子里,看着她们两个急得白了的脸,我稍稍有些冷静,我松了手不再挣扎,但也不肯回那床上,只在门边的一张软椅上坐了,我要亲耳听着,她会怎么跟英宏说起我? 转眼间,脚步声就到了外殿里,皇后的声音依旧如往昔般温和柔婉,燕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英宏的声音丝毫没有温度,淡淡道,“平身吧。” 瑾贵妃依着规矩,恭谨的给皇后见了礼,皇后语气和蔼,道,“贵妃妹妹侍驾辛苦,快起来吧。” 瑾贵妃谨言谢过后,不觉叹了口气,道,“唉,要说辛苦,妹妹哪里有皇上半分呢,从昨儿回宫到现在,皇上悲伤欲绝,怎么劝,也劝不进的。” 说着,语气立时悲戚起来。 皇后的声音沉痛哀婉,也叹道,“娴贵嫔为人温婉贤良,如今就这么去了,别说皇上和她夫妻情深,难以割舍,就连本宫,和她姐妹了一场,这心里,也是……” 她像是十分哀痛的样子,语气里带了哽咽,她停了停,又道,“有件事,臣妾一直等着皇上回来,好向皇上请旨,娴妹妹是为了蔓延皇家血脉而身故,臣妾心里盘算着,到底,也该给娴妹妹晋升了位分再落葬,方才是个理。” 她这一番话,说得那么的情义深长,深明大义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感激起她来!可是我的身子已经气到颤抖,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却麻木到没有知觉。 英宏声音嘶哑,他并不应皇后的话,只喃喃道,“朕要再看娴贵嫔一眼,还有皇长子,虽然已经不在了,可到底也是朕的骨血,朕也要亲眼看看才好,皇后,贵妃,你们姐妹情深,想必,也有这个心思的罢?” 瑾贵妃恳切道,“娴妹妹为人很是随和,与臣妾相合甚欢,如今就这么去了,臣妾……无时无刻……都想能再见娴妹妹一眼的……” 皇后却是一惊,脱口阻拦,“皇上不可。” 英宏语气一冷,道,“怎么?” “娴贵嫔乃是暴死之人,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怎能见这不祥之物,万一冲犯皇上,可怎么得了?”停了一停,她放缓语气又道,“皇上不但不能看她,就连这灵堂里,也不是皇上多呆的地方,皇上有这个心,就可以了,娴妹妹在天有灵,也会安慰了。” 皇后言语灼灼,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没有我的尸身,她依旧敢向英宏报我身亡,试问一个妃子已经死去多时,有哪一个天子,还会想要再打开妃嫔的棺蓋,再去看一眼呢? 想来那棺材,若不是空的,放着的也必定只是几件衣服罢? 她可真是聪明至极呵! “姐姐这话不对,皇上既然是九五之尊,行卧皆有神佛相护,又哪里是她能够冲犯得了的,”不待英宏开口,瑾贵妃曼声开口,她又叹道,“皇上和娴贵嫔夫妻恩爱,娴贵嫔又是为皇上繁衍子嗣而故的,如今,皇上想看娴贵嫔一眼,娴贵嫔地下有知,定是感激涕零,哪里还会冲犯皇上呢?” 瑾贵妃这番话,让皇后很是意外,她一急之下,脱口道,“贵妃,你怎么……” 瑾贵妃一笑,道,“皇后要说什么?” 皇后一时语塞,英宏一拍桌子,下了决心,道,“皇后不必不必多说了,来人,开棺。” 刘喜一声答应,立时就带了欲开棺,皇后大急,道,“不可,皇上,万万不可。” 英宏很不耐烦道,“有什么不可,方才贵妃说的没有道理么?”他的声音一冷,道,“难道,你觉得朕身边没有神佛相护,朕不是九五至尊么?” 皇后扑通跪倒,“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只是……只是……”她呐呐的说不出理由来,我耳听得咯咯声响,那边,刘喜已经命人将棺盖打开了。 只听刘喜一声惊叫,道,“皇上,这,这,棺材……是……是空的……” “啊,什么?”英宏和瑾贵妃一阵惊叫,我微微掀起帘子一角,只见外殿里,白幡飘摇,香烛高烧,正中一尊黑漆漆的棺材森然停放着。皇后面如死灰,瑾贵妃扑身在棺材上,一阵哭叫,“……怎么……没人,娴妹妹……娴妹妹和皇长子的……去了哪里?” 英宏向棺材里瞟了一眼,就怒向皇后道,“梓童,这棺材怎么是空的,朕爱妃的身子哪里去了?” 绝拼 “贵妃……你……你怎么这样……你明明知道……,”皇后见瑾贵妃此时竟不顾她当日的吩咐,公然摆了自己一道,她显得又气又恼,只碍着英宏的面,不敢发作。 到了此时,皇后反而镇定了下来,她冷冷的看了瑾贵妃一眼,一丝冷笑浮上唇角,她摆手挥退了边上候着的宫人,神色阴郁凝重,走到英宏面前,陡然屈身跪倒,想英宏行了三跪九磕之大礼。懒 英宏面无表情的道,“皇后,你只是做什么?” 皇后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她垂首道,“皇上,臣妾有事启奏。” “快讲,”英宏一拂袖子。 皇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到英宏的面前,道,“皇上请看此信。” 虽然隔了这么远,我依然能认出,她手里的那封信正是我写给表哥的,我的手一下子揪紧了座垫上的粉色流苏,脊背上,不由起了一层细腻的冷汗来。 英宏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的笑意,他并不伸手,只皱眉道,“这是什么?”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万分沉重,柔声道,“皇上……一看就知。” 英宏伸手取过那封信,拆开外面的封皮,取出里面的信,我挑着帘子的手此时禁不住微微的颤抖,纵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在这关系到我家人性命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不能自己,我死死的盯着英宏的脸,全身冷湿。虫 然而英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将那信放在面前的案子上,问皇后道,“朕只问你娴贵嫔去了哪里,你拿这个给朕看,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了。” 皇后抬头看向英宏,“皇上……皇上难道看不出来,这封信……这封信是出自娴贵嫔之手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英宏啪的一拍桌子,“你是在让朕猜谜吗?” 皇后一惊,顿时急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臣妾只是无从说起呀!” 瑾贵妃在边上阴阴的道,“皇后,皇上这会子正是心痛恼火的时候,您还是把话说明白些的好,若惹得皇上急上了火,伤了龙体,皇后,您……”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住,只闲闲的拨弄着护架上的红宝石链子,皇后的脸色忽的变了,她冷了声音道,“这件事,前几日本宫还同贵妃妹妹商议过,怎么贵妃妹妹这会子倒忘了?” 瑾贵妃一甩袖子,扬声一笑道,“怎么皇后说的是娴贵嫔与人私通的事么?”她脸上的笑容陡的一冷,对着皇后正色道,“嫔妾早向皇后提议过,皇宫戒备森严,守备严紧,若说外面的男子能够进得宫来,同宫妃私下相会,实在是无稽之谈,荒谬之极,奈何皇后只信那两个奴才的胡言,不肯听嫔妾的劝,如今皇上问起娴贵嫔的下落,皇后却问起嫔妾这样的话来,姐姐,您让妹妹好生为难。” “皇后,有这样的事么?”英宏的脸上青筋直跳起来,脸色铁青到极点。 皇后被瑾贵妃的话噎得脸色白了又青,她横了瑾贵妃一眼,不再理她,转向英宏回道,“皇上息怒,臣妾当日并不是单凭那两个奴才的口供而下的定论,”皇后说着,拿起桌上的那封信,向英宏道,“这封信,臣妾找人认过,正是娴贵嫔的笔迹,娴贵嫔本人也并不否认,如此证据确凿,臣妾身为一宫之主,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秽乱宫闱,更不能允许一个孽种混淆冒充皇家血统,臣妾斗胆设下此局来隐瞒皇上,是不想让皇上伤心,更是为了维护皇家体面啊!”她的语气激动起来,扬声道,“臣妾一片苦心,天地可鉴,请皇上明察。” 英宏终于耐不住,冷冷笑出声来,“皇后真是好贤良,那朕问你,如今娴贵嫔何在?” “……这……,”皇后面上一僵,尴尬起来,她停了停,这才道,“臣妾将她关在永巷里,可谁知……谁知……她竟然……失踪了……” 她又厉声道,“本宫已经搜遍了宫内,也找不到她,臣妾觉得,她定已不在宫内,照这情形看来,更能说明她与人私通,与人里外相合,把她救出宫去了,臣妾怕此事传扬了出去,因此,只得暗里命人寻查,并没有大肆张扬的。” “照这么说来,朕的后宫已如外面的菜市了么?竟然可以由着人来去,”英宏听她这样一说,不怒反笑起来。 皇后隐隐觉得不对,额上有细密的汗意渗出,她硬着头皮道,“非是皇宫守卫不力,乃是有人暗里与外人勾结,令人防不胜防啊!”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道,“臣妾将娴贵嫔发入永巷后,陈才人竟然暗里去跟她相会,还想将那小孽种带走隐藏,幸亏臣妾及时察觉,她们这才没有得逞,臣妾将她二人关在一起,没想到,这陈才人竟然也跟着失踪了,如此可见,她们平时就已经互相勾结,如今皇上已经回来,还请皇上拿个主意才好。” “皇后真是辛苦,但不知,那两个奴才在哪里,去传来,朕要亲自审问,”英宏的语气软了下来,他的脸上甚至有了微笑,我在帘子后看了,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 皇后看了看英宏的脸色,不觉松了口气,只是英宏没有叫她起身,她亦不敢起来,只扬声唤进了慧哥儿进来吩咐了几句,慧哥儿答应着去了。 英宏不再说话,以手抵额,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瑾贵妃端了一杯茶水,递到英宏面前,轻声道,“皇上喝口水吧。” 英宏只“嗯”一声儿,依旧低着头,也不管皇后是否还跪着,半晌,他抬头似不经意的向我这里看了一眼,我一惊松手,帘子软软落下,我的心里忍不住忐忑起来,难道,他信了皇后了么? 陡的,我紧咬了唇,将心一横,也罢,左右不过是个死,怕亦无用了! 我伸手将边上针线篓里的剪刀拿在手里,复又掀开帘子来看,我心里发了狠誓,若是英宏信了皇后的话,我的性命不保不说,他也定能找到借口发落我的家人,既然左右都逃不过个死,我定要拼了性命,手刃了仇人! 风水转(一) 很快的,剪冰和小礼子被带了来,见了英宏,扑通跪倒行礼,英宏眉头一挑,向皇后问道,“就是他们么?” 皇后点头称是,向剪冰二人道,“皇上在这里,你们将娴贵嫔怎样与外人相通的事,细细说来,若有一句不实,小心你们的狗命。”懒 剪冰看皇后竟然也在地上跪着,她瞄了瞄英宏的脸色,不觉有些虚的样子,小礼子见剪冰不吭声,他也没了底气,两人一时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皇后在边上怒了,喝道,“还不快说么?” 剪冰吓得一颤,忙向上又磕了个头,将她那日在皇后跟前说的话又再重复了一遍,当说到曾托人带出信给瑾贵妃,瑾贵妃带人去浅梨殿查验一事时,瑾贵妃在旁向英宏躬身道,“回禀皇上,这件事倒是有的,臣妾到了浅梨殿门口,因着皇上可是下了严旨不许进,又觉得那事实在是荒谬无稽,臣妾也就罢了。” 英宏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瑾贵妃转首看向皇后,嘴角浮起一缕浅笑,退到了一边,皇后的脸色平静如水,眼皮也不抬的端然跪着。 见剪冰说完了,那小礼子哆哆嗦嗦的开始将我父亲怎么买通他给我递信,我又怎么许他金银,让他带了表哥进宫跟我相会,再说到我被禁足时,他怎么被表哥求着带进宫来,直说得绘声绘色,再无懈隙可击。虫 他这样说的时候,瑾贵妃已经忍不住的就要笑出声来,她强忍了脸上的笑意,假意吃惊道,“天哪,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是同谋么?这还得了,你快说,都是谁?” 那小礼子的脸色一僵,结结巴巴道,“这……这……奴才当时心里发慌,又是……又是夜里,奴才……奴才没看清的……。” 瑾贵妃喝道,“什么,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如此,就只有将那几天看守浅梨殿的侍卫严刑拷问了。” 瑾贵妃说这话的表情里,不免带了些幸灾乐祸,当日看守浅梨殿的人,可全都是皇后父亲的人,若真是要查起来,只怕皇后的父亲脱不了关系。 皇后哪能不知,饶是她镇定,此时也已经青了脸,才要说什么,只见英宏摆了摆手,道,“罢了,这个稍后再说,”他定定的看着剪冰和小礼子,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他特意问小礼子,“你确定娴贵嫔在禁足时,你带了她的表兄进宫来与她相会,是么?” 小礼子点点头,道,“回皇上,正是。” 英宏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语气轻和,再一次问,“你,没有记错,你可得想好了说。” 小礼子有点愣,但在看到英宏的脸色时,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向上磕了一个头,道,“奴才记得没错,正是那几日。” “恩,很好,”英宏端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缓缓道,“那么,你说明白了,是哪一晚带人进来的,带人进来时,你可曾亲眼见过娴贵嫔?”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已经大大的安定了下来,通过这件事,英宏会很明了是有人在冤枉我,有这样的前提在,那封信只要我解释得当,也就能够搪塞过去了。 果然,那小礼子再不防备,回道,“奴才是在娴贵嫔被禁足的第二晚,带了那位裴栩安进来,奴才带他进来时,娴贵嫔很是高兴,还赏了奴才十两银子呢。” 英宏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笑意,他向身边的刘喜道,“刘喜啊,你告诉你们的皇后娘娘,那几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刘喜听到此时,脸上早已经风回水转好几次,见英宏这样吩咐,当下再不迟疑,清了清喉咙,向皇后躬身道,“回禀皇后娘娘,那几日,皇上怜悯娴主子思母心切,就在那天晚上假意挑了娴主子的过儿,下旨将娴主子禁了足……,”说到这里,刘喜不由得向皇后瞄了一眼,眼神复杂,似讥讽,似同情,皇后听到这儿,不由脸色大变,已经觉得不好。 “就在当天晚上,皇上已经接了娴主儿去了清心殿,第二日一早,皇上出巡时,奴才遵照皇上的吩咐,将娴主儿装扮成太监模样,跟着龙銮,出了宫去了。” “啊……什么?”刘喜的语气万分恭敬,然而这些话听在皇后的耳朵里,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震得皇后脱口惊呼,她身形一晃,猛然瘫软在地。 刘喜依旧不紧不慢,接着道,“刚才这个奴才说他带了人进宫跟娴主儿相会的那一天,娴主儿人其实已经在沈府了,皇上微服将娴主儿送回沈府,并在沈府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方才快马赶往灵宵山去的。” 小礼子的脸刷的白了,剪冰愣了愣,不由得尖声哭叫起来,“可是奴婢,奴婢明明听到,内殿里男子的声音啊。” 刘喜看着她冷冷一笑道,“哼哼,你的耳朵倒是蛮尖呢,那只是皇上为了不引人注意,带了去和娴主儿暗里调换的小个小太监。” 英宏的脸上此时再无一丝笑意,他冷冷的对着皇后说道,“你现在可明白,为什么朕不叫你平身了么?” 他的面色陡的一寒,“你偏听偏信,不问青红皂白,将身怀有孕的宫妃擅自打入冷宫,你可知罪?” 皇后瞪着惊恐的眼睛,愣了半晌,忽然又叫了起来,道,“可是,可是那封信,她并没有否认的啊?” 英宏啪一拍桌子,怒极,“本就是欲加之罪,她如何来证明。” 他指着小礼子厉声喝道,“狗奴才,你说,是谁要你陷害娴贵嫔的,快说。” 那小礼子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样子,他偷眼瞄向皇后,哆嗦着身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后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身子一抖,英宏全都看在眼里,他冷冷一笑,向刘喜使了个眼色,刘喜会意,上前将小礼子一脚踹翻,喝道,“混帐东西,皇上问你,你还不说么,”话才说完,刘喜左右开功,啪啪的就是几耳光扇过去。 风水转(二) 小礼子被这几耳光扇得晕头转向,他又惊又怕,可纵使这样,他却依旧不肯说是谁叫他害我,直是将头嘣嘣的向地上磕去,口里连声的喊着饶命,才几下,额头已是鲜血淋漓。 英宏直气到咬牙,他冷冷一笑道,“你的嘴倒是硬呢,也罢,刘喜,将他送去刑房,朕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刑房的十八般刑具硬。”懒 刘喜答应着,一声吆喝,从外面进来了好几个大太监,将小礼子架了就走,小礼子到这时候,连饶命都喊不出来了,临被拖出门时,我分明见他眼神复杂的向皇后看了最后一眼。 英宏背了手,围着皇后转了两圈,他将那封信丢在皇后面前,问道,“这封信,你是从哪里得来?” 他的话音一落,我和蒋秀小青不由对看一眼,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然而这也是我一直为之困惑的地方,此时见英宏问起,我忙凝神侧耳细听,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心里已经腻腻的全是汗。 皇后明显底气不足,然而她说出的话竟然让我大为意外,她说,这封信,乃是祥琳公主进宫时交给她的,而祥琳公主则是从她的小姑那里得来。 我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当下就愣了,怎么这封信,会到了栩表哥的新婚妻子手里?虫 英宏脸上寒气愈发的盛,他皱起了眉头,等着皇后说下去,边上瑾贵妃赶紧解释道,“祥琳的小姑,正是那位裴栩安的新婚妻子。” 皇后脸色雪白,强撑着辩道,“那日祥琳公主拿来那封信,告诉臣妾说,那裴栩安对她的小姑极是冷淡,有一天,她的小姑见丈夫回来后,就只在书房里借酒浇愁,她原想去劝解,却在书桌上看到了这封信,她的小姑委屈至极,拿着那封信跑回了娘家,请她这个做嫂子的为她做主,祥琳公主极疼她这个小姑,她原想告诉太后,因见太后病体才愈,不敢让太后太过劳神,这才过来,告诉了臣妾。” 皇后说到着里,扬声向英宏道,“臣妾得知竟然有这样的事,自然要查,臣妾也是在有了这两个奴才的招供,方才将娴贵嫔打入冷宫,原本臣妾并不想伤她的性命,可万没想到,她竟然逃了,若不是心内有鬼,她又作什么要逃,若没有与外人相勾结,她又怎么能凭空的就消失了呢?” 说到这里,她重重以头顿地,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以上种种,皇上只问祥琳公主既知。” 英宏的脸气得青了又白,他的语气冰冷到极点,“你还不承认么?你再细看看那封信,有哪一句是明白跟娴贵嫔有关的?” 皇后当下一愣,就连我,也被英宏这句话给说得呆住,眼见皇后抖着手去拿了那信细看,我猛然想起,当日为怕这信不小心被他人看了去,我并没有在上面署上自己的名字,亦只是模糊的说我已为人妇,今生情缘已了,盼他珍重,另外因着各种厉害,要他善待新人等等。 那日皇后审问我时,我一时情急慌乱,见了这信到底心虚,竟然就没想起来。此时想起,我不禁又悔又恨,若我当然能想到这一点,我的睿儿又何至于…… 蒋秀见我脸色大变,只当我紧张那封信,她轻轻的将我的手握在手里安抚着,我向着她凄然一笑,是感激,亦是要她放心。 皇后也发现了内中的蹊跷,越看那信手越抖,到最后,她的手无力的一松,信纸如秋风里的落叶,飘摇拽地。 她面如死灰的软瘫着,额上有潺离的汗珠滚滚而下,英宏眼里喷了火般,喝问道,“听说,在永巷里,娴贵嫔就已向你回过,朕带她出宫的事,你却嗤之以鼻的,是吗?” 不待皇后回答,他又逼视着皇后,“朕还听说,皇后那晚很是仁慈,曾经将你手上的护甲,深深的划进了朕皇儿的脸上,是么?” “朕还听说,当时娴贵嫔为求你放过朕的皇儿,将头上都磕出了血,是么?”英宏的语气越来越厉,直将皇后逼进了墙角里。 皇后惊呼道,“皇上……你……你怎么知道……,”她又连连的摇着头,“不……不是……不是……臣妾没有……” 她一转头看见了瑾贵妃,指着瑾贵妃尖声叫了起来,“……你……是你……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在皇上面前诬陷本宫,是你……” 瑾贵妃吓得一声尖叫,慌忙躲在英宏的身后,慌道,“皇上,皇后她……” 皇后哭着向英宏求道,“皇上,是臣妾糊涂,听信了奴才的胡言,但是,臣妾原本只打算先将她关在永巷里,想等皇上回来再行发落的,臣妾再没有想过要伤她的性命,可是万没想到,娴妹妹竟然逃走了,臣妾怕大肆张扬的去找,有失皇家的体统,无奈之下,不得已才设下了这个灵堂来掩人耳目。” 她摇着头哀哀哭道,“臣妾并没有听娴妹妹回过皇上曾带她出宫的事,更没有伤害过小皇子,不知道皇上打哪里听来的谗言,只可惜,如今娴妹妹不知去向,待找到她们回宫了,皇上只管去问。” 我在帘子后,听皇后到现在还这样振振有词,直气得我浑身发抖,小青的眼里直要喷出火来,忽然间,她再忍不住,一掀帘子,直冲了出去,向皇后叫道,“你……你撒谎。” “小青,”蒋秀一个不防,不由的脱口惊呼,我忙站起身子,只觉头一晕,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 “主子,”蒋秀又是一声惊叫,英宏听到里面的动静,不等皇后瑾贵妃等反应过来,几步过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连声唤道,“凝霜,你怎么了?” 我强挣扎了从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的自己伸手掀开帘子,踉跄着来到皇后跟前,死死的盯住她的脸,眼里有火一般的恨意。 皇后这一惊更是不小,她伸手指着我,像是见了鬼般的惊叫着连连后退,我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甚至,连眼珠也不曾动一下。 怨愤难平 皇后终于安静下来,她看着英宏和瑾贵妃,嘴角上慢慢浮起一缕嘲讽的笑,“原来皇上早知道了一切,只等着臣妾来认罪了。” 她看着瑾贵妃,冷冷笑了起来,道,“难怪贵妃今天这样贤良明理,原来,你是早知道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你,原来是你将她们藏了起来,呵呵,本宫早就该想到的,皇宫里,本宫已经命人掘地三尺,再没有找不到的理儿,若说出宫,皇宫戒备森严,如果没有人暗里相助,就算她插了翅膀,也难飞得出去,而这宫里,能有这样的心机和魄力的,除了你,又还会有谁……”懒 到此时,皇后已经满脸的绝望和狼狈,她轻轻的笑出声来,向英宏道,“臣妾只是维护天家体面心切,却冤了娴贵嫔,事到如今,臣妾无话可说,但凭皇上的发落。” 英宏冷着脸不理她,径自来到我身边,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别在这站着了,进去罢。” 他向蒋秀小青示意,蒋秀要来扶我,我执意不理,看着皇后已经苍白的脸,我又向她面前走了一步,眼神里有着逼人的烈焰般的灼热,心里却似被石头堵住般,张了口,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青明白我的心思,她流着泪,向皇后问道,“皇后娘娘,奴婢只问你,你把小皇子埋到哪里去了?”虫 小青的话才出口,我眼里囤积多时的泪刷的流出,我紧咬了唇,身子亦微微的颤抖,摇摇欲坠! 英宏的手伸到我的腰间,稳稳的托住了我,他将我圈在他的怀里,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有微微的颤抖,他的语气冷冽若冬月的寒冰,向皇后森冷道,“说吧。” 他对我的柔情和对皇后的冷冽,如此大的悬殊终于深深刺痛了皇后的心,皇后紧抿了唇,定定的看着英宏拢在我腰上的手,半晌,方才开口,却是答非所问,她带着深重的怨愤,道,“皇上,您对娴贵嫔可是真的好呢,”她的语气瞬间带了无限的悲凉,“臣妾进宫这么多年,从没见您当了人的面,对哪个宫妃多说过一句话的!” 瑾贵妃听了她的话,有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她很快的正了脸色,向皇后叹息道,“皇后真是糊涂了,嫉妒可是七出里的大忌啊,左不过都是伺候皇上的,谁伺候不都一样呢!” 听了瑾贵妃的话,皇后满脸的不屑,她转脸看着我,道,“小皇子已经被人送去乱葬岗了,”她又道,“小皇子是你自己亲手掐死的,可怪不得本宫。” 小青听她这样说,不由的目龇欲裂,她再忍不住,尖声叫道,“若不是皇后您要将他活埋,我家小姐怎么会被逼得下这个手?” 我狠命的摇头,眼前又闪现睿儿临死的情形,我心痛欲绝,口里已经有了咸腥的味道,我无力的靠在英宏的身上,心里有死一般的绝望。 “本宫没有,”皇后已经状若疯狂,她的声音尖利,“是你,是你自己掐死的,你们别赖本宫,别赖本宫……” 英宏长叹一声,向刘喜吩咐道,“你送皇后回宁瑞宫去,传朕旨意,皇后病得严重,要闭宫静养,众妃无诏不得探望,后宫事宜,暂交贵妃打理,”刘喜躬身答应着,英宏又道,“将那个狗奴才好生拷问,永巷的奴才也都捆了,命人好生看着,这中间若有死掉的,哼哼,朕唯你是问。” 刘喜不由吓得一个激灵,忙应道,“奴才遵旨。” 英宏最后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着万分的悲痛,声音亦低沉了许多,“当务之急,务必查问皇长子的埋身之处,我大肃朝的皇长子,岂能留在那乱葬岗上,”说到最后这一句,他已经是咬牙切齿。 刘喜一一应了,向皇后躬身道,“皇后娘娘,请吧。” 皇后愣愣的看着英宏,似不敢相信,喃喃道,“皇上这是将臣妾软禁了么?” 英宏的脸上似罩了寒霜,“你昏溃糊涂,偏听偏信,不但害得有孕的宫妃流离失所,性情更是残忍暴虐,害了皇嗣的性命,如此种种,怎么皇后觉得自己还够资格母仪天下么?” 说完,他径直抱起我进了内殿,小心的将我放到床上,发现我手里犹自紧紧攥着的尖利的剪刀时,他惊得一跳,慌忙一把取走,急道,“凝霜,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心里除了悲苦,更有着波涛汹涌的愤怒和怨气,我原以为他会将皇后绳之以法,为我的睿儿报仇,可是,可是,可是呵,他只是将她幽闭这样简单,竟然只是幽闭呵! 我硬生生的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不肯在他面前泄漏我心底的哀伤绝望,睿儿终究已经死了,皇后虽然只是幽闭,但是到底威胁不到我的家人了。 如此,是我走的时候,我的睿儿,他还在那孤凄荒凉的黄泉路上等着我呵!!! 英宏见我闭了眼不答,只道我累了,仔细的为我盖好锦被,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的叹息,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疲惫,他握住我的手,静静的守在边上,我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只是,慢慢的让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他在我耳边轻声的唤了几声,见我没有反应,以为我睡得稳了,这才向蒋秀小青吩咐了几句,放心的去了御书房。 小青像是已经忍了许久,待英宏一走,她就向蒋秀气愤道,“皇上真是偏心,皇后如此待我家小姐,皇上却只是将她幽禁的,”她的话里有着明显的哭音,“皇上就算不顾我家小姐的感受,也要想着皇长子死的冤屈吧,这实在叫人寒心。” 蒋秀唬了一大跳,忙捂了她的嘴,急道,“我的姑奶奶,你真是不要命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样任着性子胡说的么?” 话音才落,只听瑾贵妃的声音说道,“青姑娘错怪了皇上了,她到底是皇后,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动辄就关系到国家的根本,别说处死,就是废掉她的后位,亦是极不易的事,如今这到底是宫闱之内的事,难道要向天下的人去宣扬吗?” 心灰意冷 她的话似极有道理,说得小青无话可说,瑾贵妃又笑吟吟道,“再说,皇上跟她,到底也是多年的夫妻了,纵然恼她恨她,又哪里能够就狠得下那个心来,对她太过严苛呢?” 她这话听在我的耳里,如重重的拳,狠狠的击打在我的心头,我的身子忍不住的颤抖,曾经我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英宏身上,盼着他能够为睿儿为我,向皇后讨一个公道,然而终于盼到他回来了,终于盼到皇后俯首认罪,终于,雪仇有望,却只是一个简单的昏溃糊涂,偏听偏信而已,幽闭了之。懒 瑾贵妃说的有理,她是一国之后,她和他亦是多年的夫妻,我还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说着瑾贵妃命人撤了流云殿里的白幡香烛,那口黑森森的棺材被送去了柴房,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 自那日起,我便心灰意冷,不吃不喝,每日只是昏睡,醒的时候,也只是黯然流泪,任蒋秀小青如何劝慰,我只听不进去。 看着我一天天的憔悴下去,直至奄奄一息,英宏又是忧心又是心痛,急得嘴上起了泡,他每日除了上朝,就只在我的流云殿不眠不休的守着,甚至,亲自端了汤药送到我的口边,只盼着,我能有所动容。 而我一如既往的神情木然,目光飘渺宛若天边虚无游离的云朵,终于,他再受不了我这样无声无语的消沉,他放下手里的碗,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有滚烫灼热的水样的东西滴在我的脸上,他的声音嘶哑痛苦,在我耳边压抑的低喊,“凝霜,凝霜,你不能这样,凝霜,你说,你要什么,你要怎么样?你说,只要你说……”虫 任他摇晃乞求,我悄无声息如没有生命的木偶般,凝然不动,他颓然放了手,无力的托住额头,半晌,他抬头问蒋秀,“你家主子,前些天,也是这样的吗?” 蒋秀黯然点头,“回皇上,自从小皇子没了后,主子就再没出过声儿的,一直都是这样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只是,说到这儿,蒋秀有微微的迟疑,“只是那时,主子每日多少也会进点子汤水的,再没有像今天这样……” “是么?”英宏的声音里满是疲累,“那么,她现在是……” “我家小姐的心早已经死了,那会子,她是一心要等皇上回来的,如今,如今,皇上已经还了她的清白,小姐现在只怕是……”小青忍不住的落泪,她再也撑不住,哭倒在我的床前,“小姐,小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不,凝霜,你不能这样想,”英宏被小青这句话蛰的跳了起来,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连声的唤着我的名字,“凝霜,你是不是在怪我,是我的不是,是我不该把你一人交给她照顾,你打我骂我,但是,你不能……你开口呵……” 陡的,英宏拿过边上放着的参汤,含了一口,直直的逼到我的口边,我唇齿紧闭,不断挣扎,他的眼里有滚热的泪,一只手顾不得我疼,紧紧的握住我的下巴,硬生生的将那口参汤给喂进我的口中,我挣扎抗拒中,被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顺着汤水滴落,月白色的寝衣狼狈不堪。 英宏此时豪不怜惜,连泼带撒,硬是将那碗参汤喂了大半下去,我死命的抗拒,却只是徒劳,他终于松了手,我气喘吁吁的颓然软了下来,我挣扎着抹去脸上的泪,满脸恨意的死盯着英宏。 英宏的额上有细密的汗,他拿过丝帕,轻轻的给我拭着眼角口边的余藉,我扭脸逼开,再不肯看他,眼角的余光里,是他僵举在半空的手。 良久,他颓然叹道,“你必定是恨我的,可她是先皇钦定的皇后,我不能废她呵……” 叹惋良久,刘喜来报说太后的身子稍有好转,却已知道了我的事,请皇上过去,英宏纵然意外,也只得匆忙赶了过去。 耳听他走得远了,我强撑着挣扎了要起身,蒋秀小青慌忙过来,道,“主子要什么么?” 我几日汤水未进,这样稍稍的一动,就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就直指着床角的唾盂点头,小青忙将那唾盂捧到我面前,道,“小姐是喉咙里有痰么?” 我也不理她,伸手就抠自己的嗓子眼,蒋秀小青这才明白,原来,我是想要把刚才英宏强喂进去的参汤吐出来。 小青惊得手一松,唾盂咣啷啷滚出老远,她一把抱住我哭求道,“小姐,你不能这样,这要是传到夫人的耳里,你还叫夫人活不活呢?” 我有一瞬间的迟疑,愣愣的看着她,茫然无措,正在沉默的时候,蒋秀却一反常态,她猛然将小青拉开,道,“青妹妹,常言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主子一心要去,咱们做奴婢的,劝也劝了,求也求了,也只能由她去,只待伺候主子闭了眼,咱们一人一根绳子,只随了她去,也就完了。” 她这番话不单小青吃惊,我也鄂然,小青气愤道,“秀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叫我眼看着我家小姐去死吗?” 蒋秀此时语气里带着从来未有过的平静,淡淡道,“主子既然一心要去,咱们做奴婢的,再没有阻拦的理,”说到这里,她拿过妆台上的玉梳,向我道,“既然主子要走,要得收拾整齐了才行。” 说着,她挽起我散乱的发丝,轻声一叹,“奴婢只是不知道,主子地下见了小皇子,小皇子若问起主子有没有帮他报仇,主子该如何回答的?” 她这句话虽然轻,却如一根尖利的钢针,瞬间刺进我的心里,我霍然转身,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却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我问她,“你、说、什、么?” 蒋秀的脸上波澜不惊,语气平淡的似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小皇子死了,可是害他的皇后还活着,逼得主子亲自下手掐死小皇子的胡嬷嬷还活着,那谗言污蔑的小礼子还活着,那黑心背主的剪冰还活着,这些害主子和小皇子的人都还活着呢,主子却只顾自己悲伤哀痛,丝毫没有想过,怎么给小皇子报仇,敢问到了地下,主子可怎么见小皇子呢?” 这一章的内容我早就在心里打了草稿,可是刚刚在想起,阿紫里的女主心灰意冷时,也是听了身边人的劝方才改了念头,我现在改已经来不及,而且,这一改,我后面很多地方势必都连不上了,所以,只得勉为其难的委屈大家看下,亲们,表骂我抄袭,好不好啊. 不过,这样的情绪每个人都会有,总不能别人有我就不能有吧,我这样安慰我自己,啊哈哈. 我没有抄袭,我没有抄袭,我没有抄袭,啦啦啦............烟厚烟无耻的滚下线睡觉去............ 绝恨 她见我的面色凝重起来,似有认真听的情形,她又正了容色,道,“瑾贵妃这次看似救了咱们,可是,扳倒了皇后,后宫大权在握,除了太后皇上,这宫里乃至这天下,就只她一人独大了,她成了最大的赢家,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是一反往日常态的,如此种种,难道主子这些日子来,就一次也没细想过么?”懒 小青愣了愣,“怎么,秀姐姐,你的意思是……瑾贵妃她……” 蒋秀点头,“我也不敢肯定,但是,青姑娘只细想她平日的为人,往日她是怎么为难咱主子的,青姑娘不记得吗?” 她将我的头发简单的挽了,用一根玉簪子别上,叹道“当日正在绝境的时候,顾不得这许多,只得赌一把,然而到了今时今日,就不得不细细思量思量了。” 小青哪里能想得通这内里的复杂,呆站在那里,再无一言,我在内心细细品味蒋秀的话,越想心内越惊,是呵,我只顾着自己伤心,除了怨恨皇后外,竟从来没有想过,逼死睿儿的,除了皇后,还有好几位帮凶呵。 我只顾着自己伤心,自己消沉,只想着一死了之,从此远离这繁华富丽后的翻云覆雨,摆脱这荣华掩盖下的尔虞我诈,我就是没有想到,我的睿儿,我可怜的睿儿,他的仇人都还好好的活着呵。虫 难道,我竟然这样自私么? 想到那位胡嬷嬷狰狞的面孔,我心内就是一阵抽痛,恨得都快滴出血来,我缓缓抬眼,看向蒋秀,轻声道,“小福熬的燕窝粥向来不错,这会子倒有点想呢。” 蒋秀小青惊喜莫名,小青欢喜道,“小姐,你肯吃东西了,也肯说话了。” 蒋秀伏身而拜,“请恕奴婢方才没有规矩,大胆冒犯。” 我伸手欲搀,却是昏沉沉没有力气,我诚恳的感激道,“秀儿,万不可这样说,有你在我身边,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我的眼里有泪滴了下来,心在一刹那间却是坚硬无比,我昂首向天,将泪意硬生生的逼回去,长长的嘘出一口气,“你放心,我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蒋秀看我的眼里有深深的欣慰,“主子,您能想通了,这就好了。” 太后面前,英宏不敢说得太重,只拣轻微的略提了提,力劝太后安心,然而太后虽然病得厉害,心里却不糊涂,她见英宏始终不提小皇子的事,就已经全都明白了,颓然叹了口气,就命英宏退下了。 英宏回来时,我正拥了被子,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一枝梅花发着呆,英宏见我比之前整齐了许多,精神亦好,他不由大是欢喜,轻抚的我的额头,轻声问道,“凝霜,你好些了么?” 我垂下眼皮,犹自瞧着手里的梅花不说话,他早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也看着那花儿,道,“恩,这花开得真不错呢,若是喜欢,我叫人在这屋子里摆几盆,也去去那碳气。” 他说话很是小心,甚至还带了些讨好,我转了头,看到他如孩子般的小心翼翼,心里有微微的不忍。 小青捧着一个装了清水的碧玉瓶子,喜滋滋的进来,道,“小姐,这白玉雕的瓶子,正好插你手里的那枝梅花呢。” 她见英宏也在,慌忙请了安,回道,“裁雪去浣衣局取衣服时,路过御花园,见梅花开得好,就折了这一枝来,奴婢见小姐喜欢,正想要求了皇上,让人送几盆来呢。” 英宏瞧着她微微笑道,“这值得什么,只管吩咐人去搬就是了,要一车也有。” 正说着,刘喜进来,像是有事要回,眼瞧了瞧我,却又停住,英宏见他神色异常,向他摆了摆手,他躬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英宏又说了几句,这才出去了,我心里觉得蹊跷,也忙起了身,小青才要劝阻,见我神色凝重,也觉得有不对,忙给我穿了鞋,扶我起了身。 我轻轻的掀开石榴红的团花缎锦门帘,外殿里,刘喜正跟英宏低声禀报着什么,只见英宏脸色发青,眼里隐隐有泪。 我悄步走过去,英宏和刘喜正说得认真,丝毫没有发觉我已经到了身边,只听刘喜掩不住语气里的悲伤,道,“……那两个奴才刚刚才招认了,说当夜天气冷,他们懒得挖坑,只是随手一扔就走了,现在找不到,多半是……多半是……遭野狗给……” “睿儿……”我一听就知道是寻找睿儿的事,脑子里不由轰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虽然早已经知道睿儿的尸身已经是凶多吉少,但现在亲耳听到这样的结局,仍是如被一把雪亮的钢刀,自我的心上狠狠挖下。 英宏猛然听见我的声音,转身见我如秋风里的落叶般,飘摇欲坠,不觉很是吓了一跳,忙过来伸手欲扶。 我狠命的一推他的手,眼里再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而下,我哆嗦着身子,颤抖的指着他哭道,“你还我睿儿,你还我睿儿……” 我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不敬。然而我再也顾不了这些,内心的激愤如爆发的岩浆,瞬间喷发,刘喜小青全都吓得蒙了,直着眼连拦也忘了。 “凝霜,你别这样,你……”英宏眼里的伤痛不亚于我,他不顾我的抗拒,死命的将我拥在怀里,我竭力的挣扎着,压抑许久的伤悲怨愤此时再也忍不住,我歇斯底里的哭叫挣扎,脱口而出的,全是对英宏的指责怨愤,仿佛,害死我睿儿的人,是他。 半晌,刘喜先反应过来,他带着哭音求着,“哎哟,我的好主子,您可千万不能这样对皇上啊,这可是皇上啊,”他又不敢把我怎么样,急得跳着脚道,“这要叫太后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哦。” 我此时却如疯虎般凶悍,我抓着英宏的团龙锦袍,泪水汹涌,“你可知道,睿儿是我亲手掐死的,是我亲手掐死的呵……” 情节太慢了是不,恩,我自己注意到了,下面要报仇了,亲们表急哈,嘿嘿............ 逢亲 我喋喋怪笑起来,“你可知道,他的小身子有多软,他的眼睛有多黑多亮,他的小脖子有多细小,掐在手里……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把,就那么小小的一把呵……”我双手比划着,“你看,你看,就这么点小的,你看呵……”懒 我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种令人蛊惑的轻柔,“临死前,他还那么看着我,眼睛黑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他还看着我笑呢……” 突然,我尖声叫了起来,“皇后,你不要,我求你不要,不要划他的脸,不要啊……”我使劲的摇晃着英宏的身子,“皇上,你叫她住手,睿儿在哭啊……你快些叫她住手……你听不见吗?睿儿在哭啊……” “凝霜,你醒醒,”英宏的眼里亦有了泪,连声的唤我,又急着向刘喜吼道,“快叫御医。” 刘喜这才醒身,转身就往外奔,我的神智逐渐涣散,抓着英宏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深深的陷进了他的肉里,“她们要将我的孩子活埋呵,我求啊,我求啊,可是,我怎么求,也救不了他,我只有自己下手掐死他,我不要他受那样的折磨啊,我怎么舍得,我就那么轻轻一捏,他就……他就……” 小青终于尖叫出声,尖利的声音如撕裂的锦帛,直刺得人心里生生的疼,蒋秀正在小厨房里盯着人熬安神药,待小宫女报给了她赶过来时,这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虫 她沉着冷静的过来,一把抱住我,平静开口道,“主子,你别忘了答应奴婢的。” 她这句话如天籁梵音,瞬间让我安静了下来,我缓缓抬头看向她,她的眼里有着别样的清澈透明,我渐渐心神安定,终于,平静了下来。 英宏深深松了口气,他惊异的看了眼蒋秀,抱起我进了内殿,轻缓的将我放在床上,我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手,疲累哀求,“宏,你别走。” 他见我终于不再像往日般冷漠无声,他欢喜道,“好,我不走。” 这一番哭闹挣扎,让我筋疲力尽,我的眼皮沉重合上,犹自喃喃道,“我好怕,你千万别走。” 他和衣卧在我的身旁,语气温柔笃定,“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有暖暖的阳光透过烟霞色的窗户纸,安静的映在我的脸上,小青正坐在我的床头,拿铁签子拨着炉子里的银炭。 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小青听见了,慌忙过来道,“小姐醒了么?”她又笑了道,“小姐,今儿夫人要进宫来呢。” “娘,”我有些惊讶,低声轻呼。 “是的,”小青垂下眼皮,道,“皇上早上起来,问秀姐姐,主子答应了她什么,秀姐姐回说,主子事母至孝,,答应了凡事要想着母亲,好生保重自己的。” 我想起昨天的事,心里黯然,想了想,问她,“那,皇上就信了?” 小青点头,“是呢,皇上一听这个,就立刻下了旨,命刘喜安排人去咱家府上,接夫人进宫的。” 我心里有微微的感动,看看外面的日头,已经快中午的样子,当下命小青服侍我起了身,坐在状台钱的时候,我有刹那的愣神,铜镜里的人苍白如纸,两颊凹陷,眼里亦再不是往日如水般的清澈,整个人苍老憔悴,如一桩没有生机的枯木。 有瞬间的犹豫,我伸手取了那胭脂过来,淡淡的在两腮边抹上,再薄薄的盖上一层珍珠细粉,小青见我兴致好,又用螺子黛细细的给我挑了眉,再对镜时,镜子里的人虽然薄瘦,但到底有了几分生气。 到中午时分,英宏过来,见我这样的精神,他也高兴了许多,他将我环在怀里,道,“凝霜,你想要什么?” 我有微微的一愣,这才明白他是想让我高兴,我轻轻的摇头,睿儿不在了,给我什么能补偿得了! 他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叹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不爱那么虚的,只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你快活些?” 我默然不答,心思早飞到了别的地方,窗外的雪花轻飘,雪一直都没有停过的样子,我想起陈清莲,这时候大雪飘飞,天寒地冻的,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在哪里? 想到陈清莲,我心内一动,缓缓转身道,“皇上可否答应臣妾一件事?”我自称臣妾,也不叫他的名字,他的眉头微微一挑,又随即舒展开来,含笑道,“什么事,你说?” 听他这样一说,我深深的拜了下去,“陈才人性情贤良仁厚,对臣妾情深意重,如今因了臣妾而死,如今她连尸身都找不到了,臣妾恳求皇上,给她安个衣冠冢,再替臣妾安抚她的家人,臣妾铭感无内,感激不尽。” 英宏忙扶起我,道,“这本就是应该的,我早已命人安排了下去,你放心好了,旨意这两天就下来。” 我语气恳切的又谢过,英宏怜惜的牵我的手,道,“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我就放心了,这几日,是我不让人来搅你,你可觉得冷清么?我命赵容华来陪你可好?” “紫芫?她不是被……被降为贵人了么?”我想起紫芫,大是心急。 说到此事,英宏的语气冷了下来,他脸往下一沉,道,“皇后也实在大胆,竟敢如此胡作非为,我已经复了赵容华的位份了。” 我心里安慰,英宏见我这样,也放心许多,用完午膳,才回了御书房去。 我因连着几日的禁食,身子依旧虚乏,就在塌上歪着,直到傍晚时,有人来报,说沈府的二位夫人求见。 我慌忙要挣起,蒋秀见我虚软得不成样子,使命按着我不让起来,小青出去带了娘和大娘进来。 娘和大娘身着按品大状,恭恭敬敬的按着规矩给我行礼,我碍着规矩,只得受了,一完礼,忙命人扶起赐了坐,小青走到娘和大娘的面前,道,“小青见过二位夫人,”话音才落,已经哭出声来。 啊哈哈,今天烟很勤快,现在是凌晨三点,烟又更新了一章,所以,群里的亲们,明天要记得夸一夸烟哦. 再为人 娘和大娘早已经泪流满面,只是碍着规矩不敢哭出声来,此时见小青这样,更是掌不住,蒋秀忙将屋子里的人全支了出去,自己到跟前见了礼,“见过二位夫人。” 娘和大娘见她的装束是位有品级的宫人,不敢怠慢,起身客气道,“姑娘免礼。”懒 “娘,”我呜呜的朝她们一声喊,娘和大娘叫了一声“儿啊,”过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三人立时哭成一团。 “凝儿,这是怎么说的,知道你有了孕,又进了位份,家里都欢喜着呢,怎么就……,”大娘泪如雨下,容色间已是苍老几分。 娘含着眼泪,语气里全是后悔,“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更该想出好主意,定要叫你进不了宫才是。”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大娘又道,“家里算着你要临盆了,你爹爹天天想尽了法儿打听,可是,竟然没有一点消息出来,眼见着你临盆的日子过去了,是皇子是公主别说咱家里,满朝上下全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家里人都急得什么似的,直到今儿早上,宫里来人接我们,我们还欢喜呢,问那公公时,那公公却怎么也不肯说,直到进了宫,先见了贵妃,才知道……原来……” 大娘说不下去,捂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娘尤其伤心,抚着我尖瘦的脸颊,心疼无比,“知道你有孕,我和你大娘整天的担心,就怕有什么不好,没想到,竟然真的就出了这样的事。”虫 她忍不住的泪水扑簌簌的直落,“贵妃方才说到你很是不好,要我们好生劝慰你,凝儿,你可千万别乱想,你若有什么不好,我……我也……” “只是,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啊……”大娘更加的难过,眼看着哭得更凶,蒋秀在边上见着不好,忙阻道,“二位夫人怎么了,皇上接了你们来,为的是开解得主子欢喜,怎么这会子倒更要招主子的伤心呢。” 大娘听了,慌忙抹去眼泪,握了我的手,道,“到底是过去了,再怎么伤心,终究还是要好生活着才是,你再没了,可叫我和你娘怎么活呢?” 小青劝道,“二位夫人放心罢,有小青在小姐身边守着,定没事的。” 我牵着大娘的手,身子软软的靠在娘的怀里,仿佛,又是小时候的无忧时光,所不同的是,这次除了娘,还有大娘的温情眷顾。 只是,如今的我又哪里还是从前的沈凝霜,自从答应蒋秀,我不再令她失望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就已经变得狠虐无比,别人加诸在我沈凝霜身上的,我定要,加倍的讨还回来! 在听到睿儿尸骨无存的瞬间,我的心里在撕裂般的疼痛时,亦保持了十分的清醒,蒋秀说的对,我怎能总是沉浸自己的伤痛里,我又怎能总是逆来顺受,我,绝不能让我的睿儿白白的死了。 我在英宏面前激烈的爆发,除了发泄我心里隐藏已久的愤恨,更是要让他知道,我的睿儿死得到底有多惨,我的恨有多重,皇后的罪孽,有多深! 蒋秀说过,若要在这寂寞深寒的皇宫里活下去,没有心机不行。我本不信,只以为避在人后,让在人后,自然也就云淡风清了,可是,原来是我错了,那么,要心机么?好,这就是我心机的开始了! 我深深的嘘了口气,抬头时,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笑,还能够再见娘亲一面,实在已是大幸,从此后,我再无所求了。 我倒竭力的安慰起娘和大娘来,她们已经禁了太多的风霜了,我再不能让她们为我担心。 睿儿的死对她们来说,打击并不比我少多少,如此,我就只能尽量让她们少些眼泪了。 我留娘和大娘用过晚膳,才命人送了回去,英宏过来,见我精神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点点笑意,很是欢喜,命内务府送了许多的赏赐去了沈府,我依然面色平淡,但到底,有了几分欢喜的样子。 我心里有了打算,至此,也就好生的养起身子来,英宏见我身子虽然时好时坏,但是,到底不再似前些日子般,无声消沉了,他也高兴,每日下了朝,就来流云殿陪着我,回朝自今,除了我这里,宫里众妃,竟然没有一人得过他的雨露承恩。 而宫里出了这样大的的变故,到底是瞒不住的,良昭仪等心里自然有数,位分低的那些宫妃在惊愕之余,暗里都免不了幸灾乐祸,然而见英宏自还朝以来,一心都只扑在我的身上,她们久已不见天颜,心里难免嫉妒怨恨起来,免不了在背后流言恨语,竟然,就传到了太后的耳里。 那日一早,太后就派了人来,道,“看你素来是个懂事的,怎的今儿也任性起来,”我万没想到太后此时竟然这样待我,当下竟愣了。 来的老嬷嬷素来是太后跟前得脸的,她见我竟然没有反应,不觉有些恼,大声道,“这宫里没了孩子的,又不是你一个,都似你这般轻狂,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委屈得直掉眼泪,到底不敢犟着,慌忙朝荣寿宫方向跪下,恭敬道,“嫔妾知错,谨尊太后训导。” 到了晚上,英宏再来时,我跪在门口,死活不让他进来,英宏几番盘问,我这闭口不言,还是小青告诉了他原委,他青了脸色,却也没有办法,看着我深叹了口气,甩手去了。 那一晚,他翻了瑾贵妃的牌子,宿在了锦元宫里,消息传来,我只淡淡一笑,脸上再无一丝波澜。 第二日一早,英宏下旨,瑾贵妃大义贤良,自今日起,食正一品皇贵妃俸禄,正式代皇后执掌中宫凤印,行中宫权利。 皇长子虽然夭亡,然我到底有功,将我进为从三品婕妤,任静延宫主位,掌静延宫事宜。 陈清莲温良端慧,贞勇忠烈,进为正五品容华,在妃陵建衣冠冢,以妃礼葬之,其父进位两级,升为江南盐运督查使。 赵紫芫廉勇有嘉,贤淑明义,进位为从四品嫔。 朱颜改(一) 瑾贵妃中宫大权名正言顺在握,意气风发,然而最为风光的却是我,我进宫只短短两年不到,就连进四次位份,由一个小小正六品的贵人小主,一跃而至从三品的婕妤娘娘,圣旨才下,跟着的赏赐源源不断,道喜的人也跟着来了,静延宫一时门庭若市,幸好英宏早有旨意,不许人来搅我养病,各宫嫔妃命人送了礼来,只隔门说着恭喜,倒也清净许多。懒 静延宫里更是欢喜,蒋秀领着一干宫女太监,笑吟吟给我道喜,“给婕妤娘娘请安,婕妤娘娘万福金安,荣顺和祥。” 我脸上有温和的笑,宛然道,“免礼,”心里却油然想起当日我初进宫时,陈清莲遭丽贵人挑拨,在小花园愤然恨我道,“她要当主子娘娘,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如今我到底位列三品,成了娘娘,而她却不知道身在何方,空有了容华之名,虽然已是主子之身,也只是一个虚名而已,皇家的玉碟里,已经在她的名字上,勾了朱砂。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再没了她的身影,幸之,不幸之!!! 蒋秀捧起绣了金线单翅凤凰的礼服,送到我的面前,笑道,“娘娘请看,这件礼服是皇上盯着尚衣监连夜赶做的,三日后的行册封礼上,娘娘要穿的,娘娘这会子可要试试么?”虫 我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件缀了无数珍珠宝石华贵绚丽至极点的礼服,心里有着深深的厌恶,宫廷里的女子,只怕一生都是在追逐着这样表面的风华罢,这样绚丽灿烂的东西,掩盖了多少的龌龊肮脏呵! 我摆了摆手,“不必了,”懒懒的靠在鹅毛风枕上,我淡淡道,“你问过刘喜了?” 蒋秀神色一敛,挥手命屋内伺候的人全都退了,这才道,“问了,那狗奴才嘴硬得很,一直都不肯说的。” “这样,”我心里有微微的纳罕,侧头望向她,疑惑道,“这倒奇了,怎么他竟不怕死么?” “刘喜告诉奴婢说,只怕他死了,派了五六个人看着,刘喜说了,若是他死了,那看守的这几个人,也就不必活了,所以,那些人倒也看得紧的很,饮食等也防得严,就怕谁下了毒灭口的。” 我点点头,道,“他倒很会办事呢。” 我用手轻轻的揉着额头,想想又问,“那个贱婢呢,这会子在哪里?” 蒋秀将那件礼服小心收好在箱子里,这才道,“那日被瑾贵妃带走,关在暴室里做苦役呢。” 我愣了愣,香炉里的玉花香稍显浓烈,熏得我的头微微有些不适,我指着那香叫蒋秀扑了,道,“有这几盆梅花在,以后这屋子里就不要熏香了,反杂了味道。” 看着蒋秀将香炉送了出去,待她回来,我直起身子问道,“外面的雪还下吗?” “还在下,只是小了些,”蒋秀随口答着。 我一拍手,起了身,道,“如此,咱们就出去一趟罢。” “什么,”蒋秀唬了一跳,“娘娘要去哪里,外面正下着雪呢?” 我也不说话,径自向外走去,蒋秀无法,慌忙吩咐人去传轿,又唤进小青来,帮我换了雪天里穿的鹿皮小靴,用厚厚的雪貂皮大氅裹了,这才扶我出了门。 大雪连着下了好些日子,处处玉树琼枝,美丽非凡,然而我久不出门,直觉得那雪白得实在刺眼,不由微微的眯了眼,小青扶我在轿里坐好,放下轿帘时,我淡淡道,“去宁瑞宫。” 她们这才知道我是要去见皇后,全都愣了愣,小青撅了嘴道,“这大雪天的,怎么小姐你却要去见她么?” 我清浅的一笑,“这个时候去见她,再好不过了,”说完,我不再理她,自己放下了轿帘,喝道,“起轿。” 宁瑞宫的路想是无人打扫的缘故,积雪深厚,尤其难走,我掀开轿窗上的帘子,看着宫人脚踩下的深深足印,想着我宫里被每日殷勤打扫的光亮的场院,心里纵然恨着皇后,倒也免不了为她今日的凄凉落魄而感叹! 我命人不许通报,只扶了蒋秀和小青,慢慢的进去。自从瑾贵妃掌了中宫令后,以人多嘈杂,防碍皇后静养为名,将宁瑞宫里服侍的宫人撤去十之七八,到如今,宫女太监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的。 皇后的寝殿设在宁瑞宫的后偏殿里,绕过正殿,有一条一车宽汉白玉铺成的甬道,直直过去,只是如今残枝堆积,积雪亦已经堆到了门口,风一吹,上面的浮雪扑簌簌的直往门上扑。 我们沿着宫人踩出的道过去,才到门口,就听里面有嘶哑尖锐的声音高声叫着,“我是被人陷害的,我着了别人的套儿了,我冤枉……皇上……我要见皇上……” 随着声音,只听得“啪”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慧哥儿的声音已经急得变了调,“小姐,你别这样,小姐,你冷静些……” “什么小姐,我是皇后,我是先帝钦点御定的皇后,没有人可以把我怎么样,就连太后,也不敢要皇上废我,我是皇后……”皇后声嘶力竭的喊着,妆若疯狂。 门外站着两个宫女,直吓得簌簌直抖,见了我,忙躬身见礼,才要开口,被我摆手止住,小青过去掀开帘子,我缓步进去,只见皇后正发鬓凌乱,衣衫不整的坐着,地上散乱一片,一个官窑白瓷青花瓶碎了一地,她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狼狈不堪,屋子里一片狼藉。 她猛抬头见我,不由一惊,随即平静,虽然仪容受损,但神色里已在瞬间里恢复了往日的尊贵雍容,她缓缓的直起腰,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慧哥儿一眼看见我,一下子扑到我的跟前跪下,哭求道,“娴主子,我家娘娘是被人算计利用了的,她不是有心要那样对您,您别恨我家娘娘,要是找人给小皇子偿命,就取了慧哥儿的命去吧,求你了,娴主儿……” 朱颜改(二) 原来她们还不知道我已经进了位,想到往日她对我的情分,我心里大是不忍,双手去扶,她却死命的往地下坠着,不肯起来。 我身子正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拉扯,不由的气喘嘘嘘起来,皇后却对慧哥儿厉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懒 慧哥儿不听她的,将头在地上咚咚的直磕出血来,我心里怜惜,这边蒋秀赶紧过来抱住她,叫道,“姑娘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和着小青,好容易将她扶了起来,额头上已是殷红一片,我拿了手里的帕子敷在上面,道,“姑娘于我有恩,实在是不必如此。” 皇后的脸上一片冷凝,如钟般坐着不动,我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她目光平视,凝然不语,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轻声道,“进宫这么久,在我心里,一直都觉得你是位最贤良大度的人,心里对你一直都是钦敬有加,然而我万想不到,害死我皇儿的人,竟然偏偏会是你!” 皇后霍然抬头,尖声叫道,“不,不是本宫,本宫是被人利用了的,本宫知道是谁,本宫知道……” 我心里突的一跳,忙稳了稳心神,恨声道,“皇后向来都是聪慧过人,谁能利用得了皇后呢?” “哈哈,聪慧过人?本宫是被人当了棋子了,本宫真是糊涂,”她忽的顿住,向我道,“可笑你也是个蠢人,竟然就看不出来别人的圈套,白拿着算计自己的人当恩人!”虫 她这话已经很是明白的指向瑾贵妃,我淡淡的一叹,“是不是别人设局,到底我的皇儿也是因你而死,”我微微俯首,凑到她的眼前,声音冷冽,如万年的寒冰,“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她的眉头一挑,不觉慌乱起来,却仍然强撑着道,“本宫为皇家颜面打算,有什么错,若不是有那封信,本宫也不会就信了那两个奴才的话,你若真的恨,就恨祥琳公主好了,这信,是她交到本宫手里的。” 我又想起那日御花园里祥琳公主奇怪的表情,心里已经信了皇后的话,我当日写那封信给栩表哥,就是为着少生事端,可我万没想到,引起事端的,却正是这封信! “本宫若是有错,错在轻信,本宫绝没有害你之意,本宫和你,并无冤仇呵,”皇后到此时,言语里满是恳切,仿佛,她从来都是和我那样的亲近! 我毫不掩饰脸上的冷笑,“皇后娘娘好巧的嘴,到如今,竟全是别人的错么?”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往日,我倒也能信了皇后娘娘的话,可到了今时今日,我只信我看到的,”我的声音忽的一冷,“我沈凝霜性子再软,也绝不会让害我皇儿的人自在逍遥,不管是下棋的,还是被当成棋子的,全都不能例外。” 看着皇后白了脸,我心里油然一阵快意,皇后抖着声音道,“你敢?” 我扬声一笑,道,“成者王侯败者寇,咱们就权且一试罢!” 陡的,我收了笑意,冷冷的看着她,“况且,皇后如今被幽闭,正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的时候,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那边慧哥儿听了我的话,不顾额上的鲜血淋漓,慌忙来到我跟前,哭求道,“娴主儿,你放过我家娘娘吧,她,她已经很可怜了啊,娴主儿,奴婢知道我家娘娘对不起你,可是,可是,娘娘她,她真的是被人利用的啊,而且……”说着,慧哥儿的脸上突然凝重起来,“难道娴主儿忘了那日在永巷里,是怎么承诺奴婢的吗?” 她重重的磕下头去,“奴婢知道,不该这样来要求娴主儿,可是为了我家娘娘,奴婢不得不冒死请求了。” 我定定的看着她,沉默不语,她的情义我又怎能不记得,只是皇后乃是害我睿儿于死地的人,我又怎能放过? 半晌,我到底伸出手去,扶起她道,“我答应姑娘,今后,不再为难皇后。” 慧哥儿喜极而泣,欢喜道,“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她哽咽着谢道,“奴婢谢过娴主儿,奴婢下辈子给娴主儿做牛做马……” 蒋秀看了看我的脸色,上前扶起慧哥儿,道,“姑娘快起来吧,我们娘娘最是重信义的人,姑娘放心吧。” “你们娘娘?” 皇后和慧哥儿脱口惊呼! 小青淡淡道,“我家小姐已经被皇上进为从三品婕妤了!” 皇后颓然而倒,“他……他将你进至三品了,他……他对你……总是这样好……” “奴婢给婕妤娘娘道喜,”慧哥儿款款而摆,很是诚恳。 我点点头,向皇后感叹道,“你可真是好福气,修了个这么好的人在身边!”说完,我再不看她一眼,扶了蒋秀的手,径直离去。 走出宁瑞宫,我临上轿前,回头再看一眼这座富丽堂皇,象征着后宫至荣的宫殿,心里有一种日落西山般的凄凉,纵然荣华至此,要落魄,也不过一夜间的事! 轿子抬得极平稳,我靠在羽毛做成的软垫上,心里如波涛翻滚,烦乱异常,皇后说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正如蒋秀说的,瑾贵妃本不是良善之人,这次竟然一反常态,为我说情求恕,本就不在情理之中,她将我带出宫去,又在英宏才回宫的当晚,就带着英宏将我接回,紧跟着,皇后尚未有所动,就一败涂地,再无还手之力,而她得偿所愿,从此掌握了中宫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不是皇后之名,跟皇后,已经再无区别。 想到前几天瑾贵妃对小青说,皇上跟皇后多年的夫妻,自然不忍心对皇后多加苛责。当时我只当她是幸灾乐祸,现在才觉得,她的话里竟隐隐有挑拨之意。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恨到极点,不过都是些争劝夺利的事罢了,却平白的害死了我的睿儿,一想到睿儿,我满心满肺皆是伤心欲绝,他到如今,竟是连尸身,都找不回来呵! 初杀(上) 我一拍轿帘,切齿恨声道,“先别回宫了,去永巷。” 轿子一点迟疑没有,转头向永巷飞奔而去,然而越是离得近了,我心里的抽痛越盛,待到轿子停下,我已经痛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轿帘掀开,一阵夹着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这味道早已经深深的刻进我的心里,离开的日子里,我刻意的要忘记,却只会记得更清晰!懒 看管永巷的首领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我的面前,很是恭敬谦卑,我无声的凝然端坐,眼睛只管看着手里握着的紫铜鎏花小手炉,手炉上刻画着的缠枝梅花清雅妩媚,和这里阴森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忽儿抬头,问他道,“那个那什么胡嬷嬷的,在哪里?” 那太监听我问起她,忙回道,“正锁着呢,娘娘要见么?” 我垂了眼皮不再说话,蒋秀在边上吩咐道,“还不快带了来。” 那首领太监慌忙出去带人,我这才缓缓抬头,眼里全都是冷洌的寒意,看蒋秀小青时,她们和我一样,全都眼里喷火。 少许时,人已经带到,那胡嬷嬷一见是我,直吓得魂飞魄散,在地上抖成一团,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 我冷冷的看着她,并不开口,小青蒋秀也只是静静的战在我身边,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这压抑南测的沉默,不单没有令胡嬷嬷松心,反而更让她恐怖异常,额头上冷汗津津而下。虫 我看已经差不多了,扶了蒋秀的手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语气里没有一点温度,“你可认得我么?” 她的身子激灵灵的一颤,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我再忍不住心里的恨意,扬手将手炉扑面砸在她的脸上,灼热炙烫的炭火落了她一头一脸,灼在她的皮肤上,哧哧作响,她的脸上顿时血肉模糊,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皮肉的焦臭,她“啊”的尖叫起来,翻身在地上打着滚儿挣扎哭叫着! 我满意的笑出声来,“这样才好嘛,别让我以为才几天不见,你就成哑巴了。” “娘娘饶命啊,娘娘……”胡嬷嬷绝望的哭求喊叫着。 “饶命,你当初又可曾饶了我的睿儿,”我的声音尖利起来,直恨不得一口吃掉她。 蒋秀见我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扶我坐回椅子上,她对着那胡嬷嬷喝道,“当时你那样做时,怎么就没想到有今天吗?” 那胡嬷嬷抖着声音道,“是……是皇后吩咐的,奴婢……奴婢不敢不从啊……娘娘饶命……” 我的脸上一阵抽搐,对皇后的恨又涌上了心头,我咬了牙一字一字切齿道,“当日皇后怎么吩咐,我自然没忘,只是,胡嬷嬷那日,也是巧嘴得很哪,只不知道,哄得皇后娘娘那样欢喜,皇后娘娘赏了你多少好东西的?”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糊涂黑昧了心了,娘娘宽宏大量,饶奴婢一命,”胡嬷嬷砰砰的磕着头,连声哀求着。 我无声的冷笑啊,到我时,就请我宽宏大量起来了,想当初,我是多么的绝望,多么的希望别人能放我睿儿一命的,可是,老天爷竟然不肯睁眼的!!! 如今,想我饶你,凭什么? 我心知她在永巷里作威作福惯了,按着往日的规矩,凡进了永巷的妃嫔,再无翻身的时候,到了这里,是生是死,全都在她的手里捏着,不将别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从来都是她这种人惯了的,更何况,又能在皇后的面前讨到了好去! 只是,她万没想到,我沈凝霜竟会有翻身的时候,而她所仰仗的皇后,如今却已经是自身难保,风水轮流转,她哪里会想到这么快呢! 我用护甲轻轻的一划自己的脸颊,金珐琅护甲上的金链子沙沙的扫在我的脸颊上,有透骨的凉意,提醒着我当日睿儿所遭受的一切,我心里的温度随之慢慢的冷却,冰寒一片。 再看她时,我心里有深深的厌恶和恨虐,我的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从来都是天道轮还的,她的命又怎能跟我的睿儿相提并论! 这时,门外守着的小太监进来回禀道,“娘娘,贵妃娘娘派了李总管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来作什么?他们又怎知道我在这里? 心里虽然想着,脸上一丝不现的,命人传了进来,李德一见我就磕头见礼,笑着道,“奴才给婕妤娘娘请安了。” 我微微一笑,“李总管客气,快起来,你家娘娘好么?” 李德点头道,“谢婕妤娘娘惦记着,我们娘娘好着呢。” 我笑道,“这就好,”微微一瞟他,我装着无心的问道,“怎么这会子李总管到了这里?”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微微一正面容,道,“奴才听了我家娘娘的吩咐,正在审问这里的奴才,查问小皇子尸身的下落,听闻婕妤娘娘来了,奴才赶紧过来这里伺候,奴才来得晚了,还请婕妤娘娘恕罪。” “李总管为我皇儿的事费心辛苦,我心里只有感激的,哪里倒有怪起李总管的道理来,”我的语气真诚恳切,又转过头对蒋秀道,“这几日我病着,也顾不得别的,明儿你吩咐人,帮我封一百两金子,送到李总管这里,权当是我谢李总管的。” 李德诚惶诚恐道,“奴才为娘娘做事,本就是应该的,万不敢受娘娘这么厚重的赏。” 蒋秀笑着道,“李总管就别客气了,你这样,倒要叫我们家娘娘过意不去了。” 李德听蒋秀这样说,忙见好就收的给我谢恩,“奴才多谢娘娘的赏。” 他转头看见边上软瘫着的胡嬷嬷,向我问道,“奴才敢问娘娘,这是……?” 我眼皮不抬的淡淡道,“她就是当初害我皇儿惨死的人,如今,我找她还命来了。” “哦,这起子黑心混账东西,是该死,只是,她有没有招认什么?”李德看了看她,也咬起了牙。 我瞟了他一眼,道,“该说的,她都说了。” “是,是受皇后指使的吧?单凭她自己,只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李德说着,上前啪的就是一脚,喝道,“是不是皇后指使的,说?” 初杀(中) 胡嬷嬷连连点头,哆嗦着道,“是,是皇后娘娘,那日她吩咐奴婢,说一定要先将小皇子弄死,说如果小皇子不死,万一出了意外,被太后知道了,只怕……只怕……夜长梦多,皇上那么宠爱娴贵嫔,若是她和小皇子留着,以后必定会影响到她的后位……”懒 李德恨声道,“皇后叫你怎么样,你就敢怎么样吗?真是无法无天的东西!” 他向我一躬身道,“娘娘请安心,这个不知道死活的东西交给奴才处置就行了,娘娘不值得为这贱婢劳心费神。” 我身子往椅子后一靠,淡而坚定道,“多谢李总管费心想着,只是,若是换了旁人倒也罢了,这个老猪狗当初要把我的皇儿活埋,今天,我必要亲手了断了她!” 我的语气平淡如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那胡嬷嬷听了我的话,吓得屁滚尿流,知道求我必定无望,转向李德求道,“总管大人,求你跟娘娘说句好话,饶了奴婢一条狗命吧,求你了。” 李德看了看她,没有吭声,胡嬷嬷抬头看向他,“李总管,难道……难道……” 李德眉头一挑,喝道,“难道什么?”说着,随手操起边上的一根棍子,“啪”的一声,打在胡嬷嬷的头上,只听那胡嬷嬷“嗷”的一声,晕到在地上。虫 李德见她晕了,挥手命小太监过来,命道,“将她捆了,把嘴堵上,免得听她鼓噪,吵了娘娘。” 我冷眼瞧着,也不说什么,待他将那胡嬷嬷捆绑好了,我才笑了夸道,“到底还是李总管办事得力,倒省了我好些心烦。” 李德潭笑着道,“为娘娘分忧,那是自然的。” 我点点头,道,“将她泼醒吧。” 腊月隆冬里的水冰冷刺骨,泼得胡嬷嬷如被刀斩般一个激灵,她悠然而醒,见自己被绑着,不由涕泪交流,口里呜呜的哼个不停。 她转头寻找着李德,眼里像是要喷出火般,又向着我连连磕头,她的头上脸上早已经血迹斑斑,天寒地冻里,她的身上**的全是水,冻得她直是哆嗦。 我冷冷看她,缓缓吩咐道,“来人,将她的衣服剥开。” 有粗壮的宫女过来,三两下将胡嬷嬷身上的衣服剥得只剩了里面的小衣。我拿起手边早已经变得冰冷的茶水,缓缓的浇到胡嬷嬷的身上,“可怜我的皇儿,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却死无葬身之地,这种滋味,你也尝尝罢。” 说完,我一挥手,命道,“给我将她的身子割破,伤口里搓上盐,丢到雪地里去,但不许就这样冻死了,差不多了,就还拖回来。” 我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眼神直逼向她,“我没有你的皇后那样的仁慈,你慢慢等着罢,我要叫你求死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我昂头向天,硬生生逼回眼里满溢的泪,扶了蒋秀的手向外走,边走边道,“将她给我看好了,若就死了,我不饶你们。” 永巷,这个地方,我进宫方两年的时光,就已经过来了三次,第一次,我陪着紫芫过来,送走了丽才人,第二次,在这里,我被逼得亲手掐死我的孩儿,这是第三次了,我将要在这里了断我仇人的性命,这里,可真是个不详的地方! 我留下小泰在这里监督,带着人上轿回宫,走到很远,还能听到至永巷里传出的惨叫声,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风吹着打在轿帘上,扑扑的响,我透过窗上的帘子望出去,天地间雪白迷茫的一片,一眼看去,处处干净清爽,为着过年,处处都挂了红灯笼,映在洁白的雪上,一片耀眼喜气。 我的睿儿没了,除了我和英宏外,不会有人觉得悲伤,甚至于,对那些妃嫔来说,这真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呢! 到了静延宫,轿子一直抬到了流云殿门口方才落轿,我伸手搭在蒋秀伸过来的胳膊上,方才下轿,就看见流云殿的门前一左一右的挂了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在那大灯笼的边上,顺着回廊,更有一溜的小灯笼迎风摇摆,刹是好看! 刹时,我只觉得刺眼无比,指着那灯笼,我刷的冷下脸,扬声喝问,“这灯笼是谁挂的。” 门口一个正扫雪的小太监忙小心的回道,“只杨总管吩咐的,快过年了,宫里都在挂这个,为的是喜气。” “喜气,皇长子没了,怎么你们倒觉得欢喜么?”我的声音如万年寒冰制成的利刃,瞬间直刺人心。 那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哭道,“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不敢。” 此时杨阿亮正好过来,一听我的话,也吓得蒙了,跟着跪倒,“娘娘饶命,是奴才蒙了心了,一心只想着要过年了,将宫里布置得喜庆些,好让娘娘瞧了欢喜高兴,奴才一心只想着要让娘娘欢喜,却忘了这个,奴才该死,请娘娘责罚。” 我脸色稍雯,蒋秀又过来劝道,“娘娘快进屋罢,正下着雪呢,风也大了呢。” 我瞧着杨阿亮可怜,想着他往日的忠心,心里一软,道,“这次算了,撤下来就完了,你以后注意些。” 才进了内殿,就见英宏正站在殿内,背着手笑吟吟的看着我,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倒吓了我好大一跳,才要屈身见礼时,就见他双手扶住我,嗔道,“这大雪天的,怎么出去了,去哪了?”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笑了,欢喜道,“嗯,看你今天的气色倒好呢。” 我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淡淡道,“臣妾去了永巷。” “永巷,你去那里干什么?”英宏皱起了眉头。 我抬眼看向他,索性坦白,“我去寻逼死我孩儿的仇人,我要让那个贱婢偿命。” 他的眉头一松,脸上恍惚浮起一阵深深的伤痛,然而他很快恢复过来,怜惜心疼的道,“那个贱婢肯定是不得能活的,只是,你身子不好,又是这么大的风雪,犯不着自己亲自跑一趟,只管吩咐了就是了。” 初杀(下) 我屈身跪下,咬牙坚定道,“请皇上恕臣妾任性,只是,臣妾一定要亲手了断这个贱婢,以慰我睿儿在天之灵。” 英宏一把拉起我,“说就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他稍有迟疑,“睿儿?” 懒 我流下泪来,“当初陈容华要偷带孩儿出永巷时,臣妾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叫英睿,”我想到睿儿,不由更是伤心,“我盼着他长大后,能像他的父皇一样,做个英明睿智的人,按理,这名字该是他在满月时,由他的父皇来起才是,可怜我的睿儿,他竟没这样的福气。” 我捂着脸呜咽不已,英宏将我环在怀里,声音也带了嘶哑,喃喃自语道,“英明睿智,真是……好名字……” 他拥着我的手上一紧,复又叹了口气,道,“皇后她,她到底也已经受到惩罚了,那起子黑心奴才们,朕也不会放过,凝霜,你不要再伤心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心里更是觉得刺得发慌,当下双泪交流,“是臣妾身上的肉,臣妾怎能不伤心,”我一指外面挂着的灯笼,愤然道,“皇上请看,皇长子没了,可这宫里依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没有哪一个人是把他放在心上的,这叫臣妾这个做娘的瞧了,心里能不生刺?” 外面,杨阿亮正带着人在往下摘取,我悲戚无比道,“别处臣妾管不得,只能在自己的地方给他尽个心了。”虫 英宏看了看外面外面堆了一地的红灯笼,自责道,“是朕的疏忽,”说着,就唤了刘喜进来,道,“传朕旨意,皇长子初殁,三个月内,宫里禁歌舞,去奢华,吃斋着素,为皇长子哀悼缅怀,违令者,轻者杖责罚薪,重者降位去封,打入冷宫。” 刘喜才要去,被我拦住,“皇上不必,强人所难,亦无意义,反要徒惹人怨。” 英宏眉头一挑,“谁敢,我让她随了皇长子去!” 他的脸上刹时浮起一股虐气,一摆手,刘喜匆匆去了,到此时,我心里这才稍舒服了些,英宏温柔无限,搀了我的手,去那暖炕上坐下,嗔道,“看你的手,这样冰凉,”他对蒋秀斥道,“怎么手炉也不给你家娘娘备一个的。” 蒋秀吓得不敢吭声,忙就跪下了,我想起那手炉被我砸在那胡嬷嬷的身上了,忙道,“皇上别怪她,臣妾倒是带了的,只是……只是……” 我想到胡嬷嬷,心里恨意连连,嘴上却不好明说,支支吾吾起来,然而我又抬了头,带着任性道,“那害咱们睿儿的贱婢犹自嘴硬,臣妾想起她那日的可恨,将那手炉给砸了。” 我一反往日的沉静矜持,带着赌气的表情反让英宏笑了,他反到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点着我的鼻子,道,“怎么倒像是个孩子了。” 我愣愣的盯着他看,忽然,我偎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颈子,在他的耳边动情叹道,“宏,你对我这么好……” 我从来没有这样主动柔情的对他过,英宏也动了情,他将我拥得更紧,半晌,道,“凝霜,我欠你太多,我……” 我掩了他的口,眼里盈若春水,“宏,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怪睿儿生不逢时,不该生在这帝王之家,”说到这里,我微微叹气,“这话,若是在皇帝面前,作臣妾的,是不敢说的,可我只跟我的夫君说,我要说,咱们若是平常人家的夫妻,该有多好,夫君或经商,或为农,我在家里,只管纺纱织布,生个孩儿,乖巧活泼,咱两个,闲暇之余,教他读书写字,告诉他做人的道理,咱们与世无争,一世逍遥,岂不乐哉。” 我忍不住的要落泪,“可是,那样的日子,咱们只能想一想了!” 英宏也黯然道,“是啊,若是那样,该有多好。” 我自嘲一笑,松了手,态度一转,道,“既然不能改变,也只能迎着往前走了,皇上对臣妾,君恩泽厚,臣妾亦是心满意足了。” 说着,我微微屈身为礼,“太后有旨,命臣妾劝导皇上要雨露均沾,臣妾不敢违,皇上请去罢。” 英宏还想要说什么,我不待他说出口,又道,“臣妾不敢惹太后生气,请皇上怜悯。” 英宏只得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当晚,他翻了紫芫的牌子。 临睡前,我唤进小泰来,问他,“怎么样了。” 小泰隔着帘子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看着那胡嬷嬷身上被割破后搓了盐,丢进了雪地里,才回来的,照娘娘的吩咐,奴才发现那胡嬷嬷确像是有话要说,而那李德一直不许人拿开那胡嬷嬷口里的布,很像是怕她说出什么来。” 我点点头,道,“你再去看着,还是那句话,别让她死了。” 小泰答应着去了,蒋秀在边上道,“只怕已经死了呢。” “哼,我就等着呢,若真是死了,就说明咱们心里的猜测是真的了,哼,身子割破搓了盐,虽然能让那贱婢受苦,可要是丢到雪地里,有寒雪冻着,她倒没那么痛苦了,只要没人暗里使坏,她就再死不了。”我拔下头上的步摇,冷冷一笑。 “难道娘娘也信了皇后的话么?”蒋秀替我散下头发,问道。 我从镜子里看着她,“你不是也信了么?” 她垂了眼,咬一咬唇,“奴婢只是觉得,这次,瑾贵妃太过良善了些。” “我只是觉得,她太过笃定了些,”我理一理散落在胸前的发丝,起身道,“睡吧,睡好了,才有精神。” 才睡下,翻来覆去好一会,才朦胧着要睡,外面有小泰的声音向蒋秀回报着,“请姑娘明儿回了娘娘,那胡嬷嬷已经死了。” 蒋秀咬了牙,“呸,倒便宜了她。” 果然如此,我不由暗暗的叹一声,外面隐隐有北风在呼啸,有雪花扑扑的打在窗户纸上,屋里的炭火升得旺,直将边上盆里的梅花熏得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我拢一拢被角,沉沉睡去。 冰碎(上) 到第二日,蒋秀告诉我,胡嬷嬷死了,我点点头道,“去把剪冰给我带来吧,我若再不见她,只怕有人该急了。” 蒋秀点头应着出去了,小青过来给我加了件小罩袍,我厌烦道,“这屋子暖的很,哪里就冻到我了呢,偏得将我捂得像个粽子似的。”懒 小青笑了道,“小姐才生产过,可不能受寒呢。” 我奇怪的看着她,“你倒是懂得很多呢?” 小青眨巴了眼睛道,“当然,前几日二位夫人进宫时,特意嘱咐的。” 想起娘,我心里有微微的伤神,可怜她不能享受到我这个做女儿的一点点福,倒还要为*****心,唉,我实在是,不孝的很! 小青见我愣着神,也就不再吵我,只去唤了人进来,将那炭盆里烧了一夜的残炭换掉,又命给那梅花上细细的洒了水,道,“可仔细了,这屋子里炭火重,若不在花儿上洒水,只怕要烘萎了的。” 正忙着,蒋秀进来报说,剪冰被带来了。 小青忙将伺候的宫人全撵了出去,我正了正精神,道,“带进来罢。” 剪冰一见我,就流下泪来,她在暴室里呆了这几天,很是吃了苦头,头发凌乱,衣裳破烂污秽,脸上手上横一道竖一道全是青紫的淤痕,神情憔悴苍白,全没有往日丰润的样子。虫 她默默的跪在我面前,不言不语,只是流泪,我见了她这样,心里微微一酸,然而我转瞬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心里又恨意连连,她也是自作孽罢了! 小青一见她,耐不住心里的恨意,上前连着给了剪冰几个耳光,骂道,“你这个黑了心的东西,我家小姐从来对你都不差,你作什么昧了良心,要来害我家小姐?” 剪冰呜呜的哭了起来,“奴婢知道自己没脸见娘娘,娘娘如今无论怎么处置奴婢,奴婢亦没说的,奴婢当时是吓糊涂了,又怕出了事连累到自己身上,后来皇后不知怎么听说了,带了奴婢去问,奴婢听到小礼子那样说,奴婢就更加以为主子竟然是那样的人了,当时心里也不屑的很,就照实回了,可万没想到,那说话的竟然是替换主子的人,是奴婢听错了,如今害得娘娘这样,奴婢再不敢求饶的,单凭娘娘处置了。” 小青气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哆嗦着道,“做奴婢的,竟然听起主子的墙根儿,还妄下断论,伙同外人来害主子,如今,小皇子没了,你还想活么?” 说着又要打,蒋秀一把拉住,道,“先别打,先问了再说。” 她冷冷的对剪冰道,“你果然只是听错了,并不是有意伙了别人来害娘娘的么?” 剪冰连连点头,道,“是啊,奴婢再没有存心害娘娘的心的,娘娘当初对奴婢如何,奴婢死不敢忘,奴婢怎么能做那样昧心缺德的事儿呢。” “嗯,你说的很好,”蒋秀似信了她的话,点着头,然而她转瞬喝道,“那么,当日咱们还住在浅梨殿的时候,那个布偶风波,难道也是误会吗?” 蒋秀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句句有力,直直敲在剪冰的心上,剪冰脸色一僵,“这……这……”了半天,再说不出话来,我揉了揉额角,气道,“这吞吞吐吐的实在叫人不耐烦,小青,你出去传小福和小泰,叫他们将木条上钉上短小的钉子,带进来伺候着。” 小青应了一声去了,剪冰直吓得面无血色,连嘴唇都白了,我向后靠在芦苇花揣成的靠垫上,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这才道,“我还记得,那次皇后的吃食里被人下了毒,合宫搜查,在搜到我的浅梨殿时,他像是知道浅梨殿的后院有什么似的,竟然就直扑后面去,若不是小寿机灵,早早的就做了准备,小安的灵堂,就会被搜个正着的,那天起,我就有了疑心,现在想来,只怕也是你做下的事罢?” 剪冰的脸色更白,眼神惊恐,却咬紧了唇死活不再开口,蒋秀眉头一挑,“你可想好了,到底说是不说,待会儿,你只怕想说也难了。” 此时,小泰和小福一人拿了一根木条进来,木条上依着我的吩咐,挨着钉了五六根钉子,狰狞恐怖的闪着寒光。 我看了看那木条,满意的点头,“很好,这样的钉板打在人身上,只要一板子,立刻皮开肉绽,却又打不死人,被打的人求死不能,求死不得,嗯,真是好的很哪!” 我陡的脸一沉,冷声道,“往日我待人太过客气,没想到竟然被人当做软弱可欺之人,我今儿倒要让你们瞧瞧,我沈凝霜可是不会这些手段?” 指着剪冰,我厉声一喝,道,“打。” 小泰上前一脚将剪冰踢翻,小福毫不迟疑,手起板落,剪冰“啊”一声尖叫,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剪冰痛得浑身直抽搐,连声喊道,“我……我招……我招……” 我摆手命小福停住,剪冰颤着身子回禀道,“是……是皇后……是皇后命奴婢这样说的,是皇后……” “那,锦元宫那边呢,就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我见她到现在还是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索性挑明了问她。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连忙道,“没……没有……没有的……” 听了她的话,我转首看向蒋秀小青,点着头道,“你们瞧瞧,还在拿咱们当傻子呢!” 蒋秀到此时,一点也不含糊,上前“啪”的一耳光,“你胡说,前两次,明明都是锦元宫的人来跟娘娘为难,你到说你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么?” 小青道,“别跟她啰嗦了,两板子一抡她就老实了,还是打罢。” 小泰小福一听,立刻举起了板子,就要接着往她身上招呼,剪冰身子一软,再撑不住的往地上一瘫,哭叫道,“我招,我招啊……” 剪冰此时真正的崩溃了,她绝望的嚎啕起来,身子一抖一抖的匍匐在地上,喊道,“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都招了……” 冰碎(中) 她抖着身子,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哆嗦着道,“前两次,都是锦元宫的云琴逼着奴婢说的,”说到这里,她哭得尤其伤心,“那日,奴婢去浣衣局取衣服撞了她,虽然娘娘将奴婢绑去锦元宫请了罪,可……可暗里,云琴又将奴婢寻去,逼着奴婢替她们暗里监视娘娘,说奴婢若是不从她,她就让贵妃娘娘将我发去暴室,奴婢害怕极了,她又说,若我从了她,等发落了娘娘您,她们……她们就放我出宫回家去,奴婢……奴婢想回家啊……”懒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是……是李总管嘱咐了奴婢,说贵妃现在跟娘娘您交好了,若娘娘要审问奴婢时,只说皇后的事,之前的事再不许说的,否则,他们定要了奴婢的命……”剪冰竹筒倒豆子般,一一说出。 虽然是我早料到的结果,但再听她亲口说出,我心里依旧有些微微的伤感,我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身子,除了怒其不争,更是哀其不幸,她也不过是这寂寞深宫里的女人们,用来争权夺利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的声音轻柔了许多,“那么,你这次到底是受皇后的指使,还是受瑾贵妃的胁迫?” 她此时已经虚弱无力,“这次是……是皇后……皇后和那个想礼子都这样说了,奴婢……也……也就不敢不说的……”虫 蒋秀冷静,道,“可浅梨殿这么多人,怎么皇后却单找上你,她怎么就晓得你知道那些事的?” 剪冰被问得一愣,半晌,无力的摇头,哀求道,“娘娘,这个……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只怕你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我命小泰拖她坐起,道,“咱们到底主仆一场,如今这样儿,念你是被逼的,我也不再为难你,只是,你回去后,那李德问起你,你就咬定只回了是皇后的吩咐就罢了,也省得他们不饶你,我这里,也是不说的。” 小青气得跺脚,嚷道,“小姐,你还是这样心慈的,这种贱婢,值得小姐你这样么?” 我只作没听见,挥手命将剪冰带走,剪冰被拖到门口时,陡的猛然一挣,挣脱了小泰小福的手,回转身子向我重重的磕了个头,哽咽道,“奴婢这样对不起娘娘,娘娘却对奴婢如此宽宏大量,有句话,奴婢没脸也要说,奴婢谢娘娘这两年来的照拂,有对不起娘娘的,来世做牛做马了。” 说完,她又重重的磕下头来,砰砰两声,直直的砸在我的心上,我哑然说不出话来,就那么看着她踉踉跄跄去了。 屋里复又静下来,只有炭火间或“劈啪”的一声,溅起火星落在边上的一盆雪白的梅花上,“嗞的”一声,淡淡的青烟挟着袅袅香气,在屋子里四下蔓延开去。 蒋秀端过一杯热热的茶水,递到我的手里,见我默不作声,低声道,“娘娘可是不忍心了?” 我抬头看她,“你知道了。” 蒋秀点头,“娘娘的脸上都写着呢!” 我轻声叹气,“剪冰,她也是一个可怜虫罢了!” 蒋秀摇头,“她是自作孽,娘娘不值得为这样人劳心。” 我看了看外面天色,喃喃自语,“正午了呢。” 蒋秀撩起帘子看了看,“是呢,才皇上命人来问娘娘怎么样,外面杨总管机灵,说娘娘起来吃了些东西,又歇下了,这才走了。” 我歪在暖炕上,自那花盆里折了一枝梅花在手里玩着,蒋秀拿了小毯子盖在我的腿上,又道,“赵嫔主子和瑛常在,命人来了几次了,问娘娘好些没有,她们要来见娘娘呢。” 想起她们两个,我心里不由一阵暖意,然而我此时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怎样为我的睿儿报仇,这个时候跟她们若再像往日般亲近,将来若有了什么,只怕要牵累了她们。 我摇摇头,“若是再来,就还说我病着,谢她们的心意了,改日我好了,再请她们来。” 蒋秀点点头道,“奴婢已经这样回了。” 我赞许的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于是转了话题,问她,“你说,李德会上当么?” 她的神色一凛,“有胡嬷嬷的镜子,只怕他不会生疑的。”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阵矛盾,神色亦跟着黯然了下来,蒋秀劝道,“她进了那个地方,左右是活不了几日了,若不是为太后病着,又是年关下的,皇上又哪能让她活到现在,娘娘实在是无须自责呵。” 我知道她说的对,当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蒋秀见我疲累,替我拢一拢毯子,悄声的退了出去。 我听到小青在外面轻声的问着什么,没说几句,就埋怨起什么来,只听蒋秀道,“青妹妹也别恼了,你哪里知道娘娘的打算,那个贱婢,左右活不过今儿晚上了。” 小青向来天真单纯些,听她这样说,很是不明白,连声的追问着,蒋秀“嘘”了一声,将她拉了开去,渐渐远去了。 我并没有睡着,听着她们的脚步渐远,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愣楞的看着暖炕前桌案上的鹤嘴香炉发呆,,在我危急关头,虽然是瑾贵妃挺身救的我,但是我从来不信瑾贵妃是良善之人,如今种种迹象表明,瑾贵妃只是利用了我,如今皇后倒了,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就数她最为大,在这场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中,下手的是皇后,受害的是我,受益的却是她,却是她呵!!! 皇后说,她被人利用了,她只是棋子,她的话头直指瑾贵妃,若是往日,我定然以为她是在推罪,虽然事实上她确实是,然而今天,她说的亦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所以,我去永巷时处置胡嬷嬷时,李德一出现,就引起了我的警觉,我留心观察他的反应,果然如当初处死丽才人时一般,不肯让那胡嬷嬷开口说话的,我又故意的留下那胡嬷嬷的命,就是为了等着看她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胡嬷嬷就死了,灭口,是的,她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反而还会有可能泄漏他们的秘密,此时不灭口,更待何时? 冰碎(下) 今天,我又故意的带了剪冰过来问话,更让剪冰在李德面前不提她已经全部招认的事,让李德他们认为,我只认定了皇后一人,再无怀疑。 我就是想等一个结局,想等着看剪冰能不能活过今晚! 对剪冰。我多少有些不忍,然而只要想到我惨死的睿儿,我的心就又狠虐起来,虽然我不敢肯定,这件事里有瑾贵妃的手段,但是今时今日,我再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我心怀叵测的人,蒋秀说的对,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懒 然而还没到晚,小泰就来报,说剪冰死了,自己吊在暴室偏屋的横梁上。我一阵沉默,半晌才问他,“那你有没有留意,她回去后有什么去找过她的?” 小泰点头,道,“有的,在她死前,锦元宫的李总管去过,过了一会,就有人发现她上了吊的。” 果然不错,我不由深嘘一口气,半晌,方摆手命他出去了。 蒋秀和我对看一眼,轻声问道,“娘娘心里可有数了么?” 我无力点头,“只是,我却想不起来,她到底做了什么的?” “不急,咱们慢慢的查探,如今最要紧,是娘娘快些把身子养好,”蒋秀递过来一小盅人参炖乌鸡汤,不紧不慢道。 我接过汤,叹了口气,“也只有这样了!”虫 第二天,天气竟然晴了,太阳热烈照在皑皑白雪上,晃得人眼花,乘了这好天气,小青张罗着命人拿了日常用的褥子在院子里翻晒着,我兴致也稍有些高,想起那日裁雪说御花园里的梅花开得好,就命人备了銮轿,到那御花园里选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坐着赏花,御花园里的梅花品种甚多,但此时映了白雪看时,却数那红梅最为妖娆,洁白莹润里,一两点娇红隐约其中,刹是好看! 暗香浮动,玉影摇曳,比起盆里的,御花园里的无疑更好,我心情一时大好起来,有小宫女折折了一枝开得艳的,递到我手里,我拿了举在鼻端,细细的闻嗅,清沁的香气直透人心肺,令人一阵畅意。 正跟蒋秀笑吟吟的说着话,一阵风过来,隐约有哭声至左拐角的假山后传来,我不禁一愣,蒋秀摆手命道,“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 两个小太监如飞般过去,很快的,揪了一个小宫女过来,那小宫女一看是我,扑通跪倒,叫道,“娘娘。” 我眯了眼细看,心里不觉咕咚一跳,忙对蒋秀道,“快,扶起来。” 蒋秀亲手将那小宫女拉起来,让她坐到我的身边,我早已经流下泪来,拉了那小宫女的手,哽咽不止。 蒋秀挥手命围着的太监宫女们全都远远的站了,才向那小宫女道,“香兰,你怎么在这里?” 香兰正是陈清莲的贴身侍女,那日陪着陈清莲去永巷的就是她,陈清莲跟着我们出了宫后,她的下落我们就不知道了,回宫后,我也命人查问过,都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问香兰道,“这些日子,你在哪里的,我命人找过你,却都说不知道的。” 她抽搭着道,“那日奴婢和小主被皇后她们抓到后,小主跟你们关在一起,奴婢被带到皇后宫里审问,奴婢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发落到暴室去了,后来,听说浣衣局缺人手,要在暴室里挑人过去,奴婢偷偷拿了以前藏下的私房,贿赂了暴室的总管太监,这才将奴婢选进了浣衣局,要不然,只怕奴婢再没有能见到娘娘的时候了……” 浣衣局里的活虽然重,但也重不过暴室,暴室里的罚役重到极度,吃饭睡觉全算上,每日也只有不到三个时辰可以歇息的,整日都要从事繁重的劳作,稍有怠慢,鞭子就要抽上身,宫人一旦进了那里,短的三五日,长的二三月,就全被折磨死,香兰至此,也算是命大了。 “那为什么我们找你,却找不到的呢?”蒋秀依旧不解。 “奴婢被发进暴室后,就没有人再叫名字的,只喊编号,奴婢是7923号,被选进浣衣局后,浣衣局的嬷嬷们又重新给起了名字,叫小茶,”香兰说到这儿,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急切的问道,“娘娘,奴婢听说,我家小主殁了,是不是?” 见她问起陈清莲,我一时哑然,陈清莲的去向,我等闲如何能说。香兰见我沉默,眼泪流得更凶,一时顾不得规矩,摇着我的手,催促道,“娘娘,求您快告诉奴婢吧,”她急得脸色发白,“刚刚,奴婢送洗好的衣服去祥嫔主子那里时,听到两个宫女姐姐在说,说娘娘你被进为婕妤娘娘,我家小主进为容华,奴婢正欢喜,却又说是追封的,我家小主已经殁了,等过了年,就要落葬的,奴婢急疯了,又不敢问,只好躲在这里哭,哪想到,就遇见娘娘您了……” “对了,你是清莲妹妹从家里带进来的家生丫鬟,是不是?”我恍惚有这个印象,问道。 香兰点了点头,“是的,按规矩,秀女被选中了进宫时,是可以带一到两个家生丫鬟进宫的,我家小姐就带了我进来。” 我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那我实话跟你说,你却不能说出去了。” 香兰赶紧点头,抬起泪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微微的一点头,道,“你家小姐没死。” “啊,没死,”香兰惊喜出声,蒋秀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嗔道,“小姑奶奶,叫这么大声,你想害死你家小姐么?” 待香兰安静下来,蒋秀慢慢的将前后经过全都说给她听,香兰又惊又喜,然而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天气,她又黯然落泪,道,“我家小姐从来就是这样的,宁折不弯,性子太烈,”想了想,她又感叹道,“不过,离了这里也好,不然,依着她的性子,早晚生出事来!” 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香兰,我问你,今年初,我被皇上下旨禁足时,你家……你家小姐有没有,到我之前住的浅梨殿去过?” 添翼(上) 香兰点头,“去过,”此时她听说陈清莲其实未死,心情大好,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我家小姐自从那日被娘娘您救了后,就对奴婢说过,一定要报答主子的大恩大德,皇上下旨将娘娘禁足,我家小姐听了很是担心,不顾奴婢的阻拦,非要过去看看,可是到了跟前,却发现已经有人去了,就跟我隐在离着不远的树后瞧着,那天,我陪着我家小姐,在娘娘您的宫门前,站了很久呢!”懒 我想起那晚的那个白色身影,心里暗叹,原本只是无心之善,却换了陈清莲如此重情回报,倒叫我惭愧不已了! 然而看到香兰,又实在是件欢喜的事,在我患难时依旧一心为我的人,我怎能辜负,当下我唤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你去一趟内务府,就说有一个浣衣局里叫小茶的,在御花园里帮我找到失落的簪子,我很喜欢她的伶俐,要留她在身边使唤。” 那小太监答应着去了,香兰闻听一阵欢喜,连声问道,“是真的么?娘娘,奴婢真的可以在您身边伺候么?” 蒋秀笑了,道,“娘娘回宫后,一直惦记着你,如今找到了,再没有丢你在外面的理儿。” 香兰羞羞的一笑,我想了想,“小茶这个名字很好,你也别在改回来了,宫里到底是瞬息万变的地方,咱们以前的情谊,少些人知道,将来也能少许多烦扰。”虫 香兰郑重点头,我见正色已经到了正午,太阳虽好,然而映了雪光,倒刺得人眼晕,当下也就吩咐回宫去。 才回宫,就见安槐已经等着了,香兰以为是安槐不答应将她留在我身边,特意寻来,不由的吓得身子微微的一哆嗦,拉了我的袖子,叫了声,“娘娘……”就直往我身后避。 我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叫她安心了,安槐看在眼里,过来恭敬的行了一礼,笑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得天庇佑,遇难呈祥,奴才真替娘娘高兴,”说着,就有点哽咽的意思。 我神色一正,凝然道,“多谢安总管惦记,如今我还能再见到安总管,我也高兴的很。” 请了安槐在小凳子上坐了,我向香兰道,“小茶,把那好茶给安总管热热的沏一杯来。” 安槐看了看香兰,道,“这就是小茶么?嗯,倒确实伶俐,娘娘的眼光真是不差呢,”说着,她向香兰道,“你可真是个有福的,婕妤娘娘最是怜下的人,你能在婕妤娘娘身边伺候,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香兰听他这样说,神色间这才一松,恭敬的应着,手脚麻利的端上茶来,我见安槐像是有话要说,挥手命她们全退下了,只留了蒋秀在边上。 安槐见屋里无人,这才欠了身道,“奴才今天来,是有一封信要交给娘娘,”说着,自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交到蒋秀手里,我伸手接过一看,正是父亲的笔迹。 我神色不动,顺手放到书案上,淡淡道,“安总管怎么忘了这宫里的规矩了么?身为内务府的总管,倒带头犯了起来。” 安槐站起身子,道,“若是往日,奴才是得惦记着规矩,可今时不同于往日,娘娘已经是三品皇妃,按规矩,是可以和家里通家书的。” 我点头微微笑道,“是这样的,可是,按着规矩,这信得先拿去交皇后娘娘先看了,才能交给我,如今皇后病了,也该先交贵妃娘娘看了才行,可是,我看这信,是完好无缺,尚未拆过,这……怕是不妥呢!” 安槐何其聪明,听了我这么些话,如何能不知道我话里的意思,他的神色里愈发的郑重,向我道,“娘娘是个重情义的人,奴才向来钦佩,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荣幸,娘娘但凡有什么,只管吩咐了奴才就是,万不可说这样见外的话,”他停了停,又道,“这封信沈大人交给奴才的时候,边上并没有人看到,奴才并没有将它记档的,娘娘请放心。” 他见我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忙又笑道,“其实,这信里想来不过就是些家常话,奴才原是想着没什么,路过静延宫,顺路就进来了,若是娘娘觉得不妥,奴才这就带走,先请贵妃娘娘过目后再送来。” 他又刻意的解释,“奴才只是想着反正没什么,这才没多跑这个腿儿的!” 他边说边用眼角偷瞧我的脸色,我只作不知道,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莞尔一笑,道,“安总管,都是聪明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有什么事要请我帮忙的,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他的神色一僵,颇有几分尴尬,半晌,方呐呐道,“奴才,只愿今后能够多多伺候娘娘的。” 我笑了笑,扶了蒋秀的手,走到摆放在屋角的一盆绿萼梅前,俯身轻轻的嗅着花枝上的香气,安槐伸手托着我另外一边的胳膊肘,小心的跟在我的身边。 我摘了一朵花蕾,在指缝里揉捏着,碎落的花瓣纷纷落在边上的炭炉里,哧啦一声,响得刺耳! “说起来,往日安总管对我,倒也颇多关照,我有今日,除了皇恩浩荡外,也有安总管你的一份心在里面,在这宫里活着,说起来,谁都不容易,大家也别分是娘娘还是奴才的,互相照拂过罢了,安总管但凡有事,直说无妨,如此,来日我有事要请安总管帮忙时,才能张得开口呢。”我缓缓开口,带笑言道。 安槐一听,扑通跪倒,脸上有泪下来,“既有娘娘这样的话,奴才就大胆了,奴才来,是求娘娘您救奴才一命呢。” 他这话倒让我吓了一跳,一个堂堂的内务府总管,平白无故,缘何作出这等姿态来。 忙命蒋秀拉他起来,又命他坐了,“你先别急,慢慢的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好意思的抹了把泪,叹道,“唉,一言难尽啊。” 蒋秀也奇怪道,“安总管,您一个堂堂内务府总管,向来只有你让别人喊救命,怎么今天自己倒叫起救命来了?” 添翼(下) 安槐的脸上不禁有了羞色,似很难开口,半晌,方才长叹一声,道,“奴才当初,是太后和皇后点了当这个内务府的总管的,如今,皇后娘娘被……,太后又病着,中宫令在贵妃娘娘手里握着,这本来倒也没什么,可是,贵妃娘娘信赖的是李德,才几天,就开始想了法儿的要抬举了他来当这个内务府的总管,可是,奴才的这个缺不是一般的缺啊,若没有重大的错处,是不能撤了奴才的,这两天瞧着他们的举动,奴才那是心惊胆战啊,可是奴才又实在没个主意的,想来想去,唯有来求娘娘了。”懒 说到这儿,他又扑通跪倒,惶恐乞求道,“奴才不敢劳动娘娘别的,但求奴才一旦有了什么时,娘娘替奴才在皇上跟前说句话,好歹,留下奴才这条老命的。” 我心里一阵愕然,停了停,我才问,“凭什么,你会觉得,我能帮到你的?” 他楞了楞,才道,“奴才冷眼瞧了这两年,娘娘您慈悲良善,对咱们做奴才的,那是没的说,而如今整个宫里头,能跟贵妃娘娘抗衡,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娘娘您了,”说着,他哽咽起来,“若是连娘娘您都保不了奴才,那奴才可真的是再无指望了。” 他这样一说,我的心里也有了微微的酸意,回身拿起父亲的信,我心里暗暗的思量,不过一会,我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虫 “秀儿,帮我扶起安总管来,”我稳稳坐下,含笑的眼里,温暖如春,我的语气似无奈,更是感慨,“要想在这个地方活着,可真是不容易啊,嗯,你回吧,自己做事小心些,别让那边儿抓住什么把柄就好。” 我这话说的圆滑,并没有明白的承诺他什么,他愣了愣,迟疑道,“娘娘……这是……答应了……。” 我不语,只是微笑沉默,他从我的神情里看出一丝端倪,欢喜感激道,“奴才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从今儿起,奴才……奴才就是娘娘养的一条狗,娘娘说要奴才去哪,做什么,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蒋秀在边上忙打断他的话,“安总管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娘娘可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娘娘能帮你,也是因着平时安总管的为人,娘娘总说,别说什么主子奴才,大家都是一样儿,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良心罢了。” 她边说边就势扶起安槐,感慨道,“娘娘不会要你好好的一个人去做什么狗,娘娘说过,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想不被人欺,必须得大家齐了心,安总管,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安槐何其聪明,忙点头郑重道,“秀姑娘说的是,姑娘放心,娘娘的情义,我只放在心底里,就是了。” 我拈起一粒剥好的松子仁儿送进口里,一边细细的嚼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皇后那里,如今留的是谁的人?” 安槐躬身回禀,“回娘娘,是皇后身边原来使唤的旧人。” 我眉头一挑,“是旧人倒还好,如今遭人惦记的,可不止是你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更有那母仪天下的后位,安总管,我这样说,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安槐神色一凛,低了声音谨声道,“奴才懂的,嗯,娘娘的意思是……?” 我莞尔一笑,曼声道,“你懂就好了,皇后娘娘虽然病着,但到底还是一国之母,若有丝毫闪失,恐怕到时第一个被追究的,就是你这个内务府的总管了。” 安槐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不由有细细的汗沁出,我冷眼看着,道,“怎么安总管还不快去么?” 安槐一下子回了神,急急的向我磕了个头,匆忙而去。 看着安槐出了门,蒋秀这才点头赞赏道,“娘娘这主意不错呢?” 我忍不住的笑了,“怎么我就什么也瞒不住你的!” 蒋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拿起桌上的信,也不急着打开,父亲该是听了娘和大娘的话了,这次倒聪明,直接就寻了这内务府的总管来帮他传信,是最险的,也是最安全的。 蒋秀见我只是看着信发呆,并不打开,不解道,“娘娘怎么不拆开看看呢?” 我一笑,道,“这信里,必定只是些最家常不过的话,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 “啊,沈大人费这样心,送进一封信来,竟然会只是些寻常的话么?” 我暗笑聪明如蒋秀,竟然也有糊涂的时候,点着她道,“你忘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三品以上的妃嫔,家人是可以进宫探望,也可以跟家人通信的,父亲但凡要递信进来,可以直接堂堂正正的送去内务府,而内务府只需派去送去锦元宫给瑾贵妃看过,再送到我这里,也就完了,如今安槐这样郑重鬼祟的带进来,定是父亲有意的让他觉得这封信是不能过在明处的,然而,父亲又必定是不敢真的就那么冒失的写了什么在上面,他做这样的事,无非就是想试探安槐,看他可不可为我所用罢了!” 蒋秀被我这样一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了道,“怪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奴婢却忘了。” 父亲的信上,果然只是廖廖几句,不过是些皇长子殁了,我不要太过伤心,好生保重身子,好生伺候皇上之类。 我将那信丢在桌案上,闷闷的看着花架上的梅花发着呆,父亲给我的印象,从来都是严厉苛刻的,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见他笑过,而娘在遭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后,对父亲,竟然一句怨言也没有,我除了替娘不忿委屈外,更有深深的不解,娘对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怀,难道是――爱! 娘爱父亲,这个念头不禁吓了我一跳,我的心里咚咚的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然而回想起娘往日的情形,她常常都是一个人在发呆,偶尔说起往日,脸上有令人不易察觉的神采在飞扬,而我也曾经听云姨说起过,我的外祖家乃是一个没落的书香世家,娘是在一次去寺庙进香的途中,遇见了父亲,父亲随即找人提亲,虽然是第四房的妾室,然而因着父亲送去的聘礼很是丰厚,这对于家道中落的外祖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疑惑。 我更听说,娘进了沈家的门后,很是风光受宠了一阵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二娘三娘若干年里,尽管娘已经风光不再,却依旧对娘嫉妒愤恨的原因了! 若真的是因了爱,那么,这么些年,娘该是多么的委屈和伤心啊! 我的心深深的揪痛起来,嘘了口气,我命小茶研了磨,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信里隐晦的说明了安槐已经为我所用,请他放心,接下来我道,“如今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番,方知世间至贵,乃是一个情字,请父亲母亲多多保重,女儿在宫墙之中,亦安心。” 封了信,命蒋秀亲自送去给安槐,我懒懒的靠在暖炕上,忽然想起,今年回家时,大嫂送了一瓶那兰提花的香精给我,经过这样的一段波折,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唤了小青小茶去翻找许久,也只是不见,最后还是裁雪进来,在一个角落里的小匣子里寻到,裁雪眼睛红红的,道,“当日娘娘出事,奴婢就偷偷的将娘娘贴身用的东西全收起来,好在皇后当日只是命人来随便的搜了搜,并没有严密的查找的,这才留了下来。” 我的眼里有深深的赞许,从头上拨下一根赤金的簪子来,插到她的头上,“你做的很对,我记得你。” 裁雪谢了恩,我依着大嫂说的,让小青用竹签子挑了一些出来,用水和了,往身上点了点,果然,一阵幽洌的清沁冷香,在屋子里幽幽蔓延,小青裁雪等,全都称赞不已,我觉得高兴,就把剩下的,全给了她们用了,那瓶香精,命小青好生的锁了起来。 晚上英宏过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幽幽香气,不禁深吸一口气,道,“只是什么?这样香!” 我拿着一本诗集正在看,见他来,才要起身见礼,被他按住,又在我身上闻了闻,笑道,“你今天气色倒好呢。” 我含笑戏虐道,“皇上方才说什么味儿好闻?臣妾怎么没闻到的。” 他说,“这屋里有一股很好闻的味儿,怎么,你闻不到么?” 说着,他又孩子似的吸了吸鼻子,却一愣,纳闷道,“咦,可奇怪了,怎么 又没了?” 我心里暗笑,这香味虽然幽久不散,可是若有心去闻,反而察觉不到,却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又在鼻尖缭绕,大嫂说过,这种香精,奇的就是这种经久不散,若有似无的特点。 带进宫来,我只当是个念想儿,从来没有用过,英宏第一次碰上,自然不知。 他见我笑得有文章,伸手欲挠我的胳肢窝,口里嚷着,“定是有什么蹊跷,快招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忙翻身坐起,轻拍他的手嗔道,“皇上可是一国之尊,怎么这样没个正经的,若是被大臣们瞧见了,不知道又得怎么样的上折子劝谏呢?” 他身子一歪,倒在我的身边,懒懒道,“朕是在自己的后宫里,跟自己的爱妃在一起,正是放松慵懒的时候,此时再正经,可真真就是假正经了。” 我不由扑哧一笑,伸手帮他摘去头上的赤色束发金冠,袍袖扫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拉住,笑道,“你的袖子上有香的。” 我只是笑,将那金冠递到小青的手里,向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笑着点头,将金冠小心的放到妆台上,去取了那香精过来交给我。 我将那香精递到英宏面前,笑道,“呐,就是这个。” 英宏拨开盖子闻了闻,也连声说好,拿在手里,直把玩许久。 到了晚上,有敬事房的人送来绿头牌,请英宏抽选,英宏看了看我,摆手到,“今天,朕就在这里了。” 看着那太监领旨出去了,我脸上的笑意慢慢的减退,英宏见我不愉,皱起了眉,“凝霜,你怎么了?” “臣妾……怕太后……”我的脸上有万般的为难和委屈,那一份楚楚可怜看在英宏眼里,分外心疼,他拥紧我在怀里,紧着眉头,叹道,“太后这次倒也奇怪,往日那般疼爱你,今儿却……?” 他又恨声道,“定是有人在太后跟前嚼了舌头,我已经下旨,太后要养病,命她们全都免了问安了。” 我颓然道,“如此,不是在欺瞒太后她老人家么?” 英宏一笑道,“太后当日恼你,也是怕你太过伤心之故,故此用了这样的方式来对你,想着你一委屈生气,就忘了伤心了。” 我做出万分感激的样子,道,“太后她老人家实在是用心良苦,这叫臣妾如何能够心安,”我却又笑了道,“只是她老人家却也有一样没有猜到,当日她老人家派人来训导臣妾,臣妾的心里只有惶恐不安,却哪里敢有什么委屈生气!” 英宏点点头,“凝霜,你总是懂事的!” 我垂了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一直不好,臣妾……臣妾牵挂担忧的很呢!” 他也黯然起来,叹道,“是啊,前些日子明明好些了,朕去了泰山祭天,亦是为了感谢上苍,却没想到,朕祭天尚未还朝,太后的病情竟然又重了,实在是叫人优心啊!” 我纳闷道,“前次不是一位高僧治好太后的么?再请他来就是。” 他摇头,道,“朕已经派人去寻了,只是,遍寻无着,当初带他进宫的裴宰相,亦不知道他是何来历,无从寻起啊。” “那,他之前开的方子还在么?” “在的,太医看了,那药却是平常无奇,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嗯,倒也真是奇怪呢?”一说这个,英宏更是头疼。 我轻轻抚着他紧皱的眉头,顺口说道,“是这样的么?不是那高僧有什么秘方掺在里面罢?” 从这个月开始,烟尽量每天更新四千字,不过,只是尽量哈,呵呵, 防患 他一下子被我提醒了,抚掌拍手道,“对啊,朕怎么没有想起来。” 他唤进刘喜,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让他们把当初那个高僧给太后熬药剩下的药渣仔细查验了,看能不能在那里面找出那高僧用药的玄妙来。”懒 刘喜答应了一声,去了。到此时,我亦不在说什么,只吩咐蒋秀等进来,伺候英宏洗漱安歇了。 这一夜,我们竭尽缠绵,英宏唯恐我飞了似的,紧紧的将我裹在怀里,身子微微的颤抖着,我其实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然而我已经再没有往日的那般心怀,不爱也好,感激也好,若是不能如愿避隐,那么,我就努力的向前吧! 如此,英宏的宠爱,就是我唯一可以仰仗的东西了! 早上醒来时,发现英宏一如既往的已经去了前朝,我慵懒的起身,蒋秀过来服侍我起身洗漱了,我做在妆台前,她拿着玉梳给我梳理着头发,看了看四边无人,这才低了声音道,“信奴婢已经交到安槐手里了,”我凝神对着铜镜照着,点了点头,蒋秀拿起一支金珐琅的步摇给我看,问,“娘娘今天戴这个好不?” 我接过来看了看,摇摇头,道,“这个拉拉杂杂的太累赘,换个简单些的。” 蒋秀在妆合里挑了枝碧玉如意的,我点了点头,她麻利的帮我插戴好,拿了小镜子在后面对照着给我看,我笑了笑,道,“很好。”虫 我挑一挑眉头,问她,“那,皇后那里,他是怎么安排了?” “他的动作到也快呢,昨天一回去,他就将皇后身边的人全换了自己的心腹,只留了一个慧哥儿,他很明白的跟那些奴才说,若是皇后有什么不测,大家就全都别想活了,娘娘放心,皇后不会有事的。”蒋秀安慰我。 帘子一挑,小青捧了一束新折的梅花急匆匆的进来,向我急嚷道,“小姐,怎么,您这样为皇后打算作什么?您忘了她是怎么害咱们的吗?” 我和蒋秀刚才的话,竟然全都被她听见了,她大是不忿,气得眼里全都是泪,她发脾气将手里的花用力的一甩,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锦墩上。 我皱了皱眉头,喝道,“怎么这样没规矩的,是我平时太宠你了么?” 她忙站起身来,却依旧不服气的样子,拧着脖子不肯说话。 蒋秀忙拉她坐下,劝慰道,“青妹妹误会娘娘了,”她见小青依旧抹着泪,不由叹了口气,道,“青妹妹请想想,如今知道的,谁不清楚皇后其实是被幽禁的,谁不知道她跟咱们娘娘的恩怨呢,这时候,她要是有个好歹,任谁都只会想到是咱们下的手,”她见小青神情回缓,似在凝神听的样子,又指着锦元宫的方向,问道,“皇后被幽禁,得便宜的是她,若是皇后死了呢?” 小青被她这一反问,竟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若是皇后死了,那么她,她,她就是下一任皇后了……啊……这……”说到最后,小青以手捂口,惊叫起来。 蒋秀点了点头,咬着牙,道,“以她的位分,和太后的关系,若是皇后薨了,接着登上后位的人,只能是她!而为皇后的死背黑锅的人,却是咱们娘娘!” 小青大约是想起了往日瑾贵妃对我们的搭救,难以置信道,“是,是这样的么?” 蒋秀冷冷笑道,“怎么不是,既除去了皇后自己如愿以偿,又除去了咱们娘娘,从此后宫里她一人独大,如此,一箭双雕,她,她实在是打的好算盘。” 小青细想内里厉害,不由白了脸,呆讷了半天,这才喃喃后怕,“天哪,幸好小姐聪明,想透了这其中的厉害,不然的话,可真的是要人命了呢!” 她走到我的跟前,很有些难为情的,道,“小姐,是小青太过蠢笨,没能想透小姐的心思,反错怪了小姐,是小青的不是,”她见我依旧颦着眉,忙跪下了,“小姐莫怪小青,是小青轻狂了。”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拉她起身,“我不是怪你误会我,我是担心你的这个脾气,总是这样莽撞急躁,可怎么好。” 小青吐了吐舌头,笑着起了身,见蒋秀正在收拾着她刚刚赌气摔丢在地上的残花,突然一拍手,笑着向我道,“小姐,我告诉你件稀罕的事儿。” 我扶着她的手起身,向外欲走,小青却一摇我的手,神秘道,“小姐,先别出去呀,这件事儿,可是不能在人前说的。” 我一愣,停下来奇怪的看着她,她掩口一笑,又特地跑到门口瞧了瞧,确定无人,这才回来,临开口却又郑重嘱咐道,“听归听哈,可不能传了出去。” 蒋秀忍不住笑了,向我道,“娘娘您瞧,青妹妹别是在路上拣了宝了罢,这样的怕人知道。” 小青却有点恼了,一跺脚,道,“我才没有这样的龌龊事呢!” “龌龊?”我和蒋秀不由一愣,我皱了皱眉,才要叫她不必说了,她却已经开了口,低着声儿道,“刚才我去御花园里折梅花,无意中就听见假山洞里有人说话的,我一时好奇,就隐在山石子后面听他们说什么,却是两个小太监,在暗里议论一件事儿,”说到这儿,小青的神色凝重起来,“小姐,秀姐姐,你们再猜不到说的是什么?” 原本并不在意的我,见小青陡然凝重的脸,我心里也肃然起来,和蒋秀对看了一眼,蒋秀问道,“是什么?” 小青郑重说道,“他们说,霓霞宫的总管太监,竟然是没有净过身的。” “啊,”小青的话像是一个霹雳,让我们大吃一惊,我和蒋秀的脸刷的如火烧起来,愣了半晌,蒋秀才问道,“你可听清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青跺脚道,“怎么没听清呢,我可是听着他们连说了好几次呢,一个小太监告诉另一个的,说是在如厕时……” 晕死,今天忙了点别的事,只能更新2000字了,烟很抱歉,看能不能明天补上吧. 兰须毒根 “好了,”我直觉得恶心,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问她道,“有没有人看见你的?” “没有,”小青摇头,“我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眼瞧着他们走得远了,我这才出来的。” 我点点头,“没人看见你就好,这话你只当没有听过,不许在人前嚼舌头,霓霞宫是昭仪娘娘住的地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可是了不得的事儿。”懒 小青的脸色一白,忙点了点,道,“小姐放心。” 我出来用了早膳,见外面阳光好,就命人搬了太师阔椅摆在廊下,厚厚的垫了鹅毛软垫,靠上上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杨阿亮领了小太监们扫着院里的雪,小泰小福见我兴致好,他们两个互相的挤了挤眼,各自招呼了小太监在大门两边堆起雪人来,我才开始没在意。等到我发觉是做什么时,那雪人已经初具雏形了,杨阿亮有点恼,尖着公鸭嗓子训道,“你们这些个大胆的混账坯子,娘娘还在这里坐着呢,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玩上了,可是想死么?” 他的声音虽然高,却并不严厉,甚至,还带了隐隐的笑意,那小泰冲他做了个鬼脸儿,挤眉弄眼道,“杨总管歇着罢,奴才们堆这两雪人儿,正是为了在夜里给娘娘看门呢。” 杨阿亮扑哧笑骂道,“小猴子,有这两个雪人给娘娘看门儿了,那还要你们做什么呢?拉出去打死算了,没的还要作践粮食。”虫 我微微一笑,道,“杨公公,眼瞧着过年了,随他们玩吧,都是些孩子,正是撒欢儿的年纪呢。” 杨阿亮笑着一弯身子,“都是娘娘惯的。” 蒋秀到此时,也笑了,指着杨阿亮佯嗔道,“娘娘不也惯了你么,没大没小的,倒敢责怪起娘娘来了,”说着,大家都笑了。 院里正笑得欢呢,只听院门“咣裆”一声被人推开,众人吓得一跳,杨阿亮面露恼意,回头一看,却吓得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就跪在了雪地里。 眼见满院的太监宫女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我转头看时,只见英宏怒气冲天的大步进来,刘喜一脸惊惧的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的,见到我,直使眼色。 我虽然看不懂刘喜的眼色,但心里也知道不对,忙扶了蒋秀的手迎上去,才欲屈身行礼时,英宏一握我的手,脸上的表情稍稍的轻柔了几分,道,“凝霜,起来。” 我琢磨不透他的神情,只得被他握着手腕,随他进了屋里,一直进了内殿,刘喜将门上的帘子掩下,只除了蒋秀伺候茶水进出外,其他的人,全都不许进来。 我看着这情形,心里知道必有不妥,看英宏的神色冷凝,我也不敢问,只将那新沏的碧螺春亲手捧到他的面前,缓缓道,“皇上,喝口茶吧。” 他的额头青筋直跳,接过杯子放到案上,“啪”的一拍桌子,恨声道,“真是反了。” 这一声吓得我心里咯噔一跳,忙跪倒伏身,“皇上息怒,臣妾该死。” 他愣了下,忙伸手拉起我,“凝霜,你跪什么,怎么又该死了?” 我很是委屈为难的样子,眼里隐隐有了泪,道,“皇上如此震怒,必定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妥,自然该死。” 他被我说得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脾气有些过了,歉意道,“是朕太急了点,有没有吓到你。” 我紧张起来,“是谁惹皇上不开心了吗?若不是朝政上的事,皇上不妨说给臣妾听听。” 英宏的神情刹时又激愤起来,“凝霜,你知道吗?太后的药里,竟然有毒!” “啊,什么?”我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腾的起身,在屋里转了几个圈,脸色青黑一片,“昨儿命太医院的人检验太后往日用过的药渣,竟然发现,里面有不明白的东西。” “不明白的东西……?”我凝神细想,道,“既然只是不明白,又焉知就一定是毒药了呢,或许,这正是那位高僧加在里面的秘方也未可知啊?” 英宏停住身子,向我叹了口气,道,“朕倒也这样想过,因太医院里无人认得,朕特意命人送去龙山寺,请龙山寺的主持枯禅大师检认,凝霜,你是知道的,枯禅大师医术高超,更加上他云游四方,见识过很多奇药异草,他的见识,可是常人不能比的!” 枯禅大师的名声,我也是听说过的,当下点头称是,问道,“那,枯禅大师怎么说?” “枯禅大师一见就吃惊不已,告诉来人,说那叫兰须根,这种草至毒无比,只要少许,立刻致命,然而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服用了此物方才相安无事,那就是跟一种叫寒星草的毒草一起服下,那寒星草亦是一种很怪异的毒草,若误食了此物,人将寒栗不止,腹泻,头疼,乃至四肢麻木坏死,渐渐的呼吸艰难,最后窒息而死,而奇的是,这药因为不是直接能致人死命的毒药,所以,用银针是试不出的,在脉搏上也只会被当成寻常的寒症来症断。兰须根和寒星草生长在一起,相辅相成,虽各自毒性怪异,然而若把这两味药放在一起,却又无事了,”英宏说到这里,脸上的杀气逐渐浓烈,寒意悚然。 “这……难道……那位高僧的救命良方,竟然就是这味至毒之物不成?”我的心里惊惧莫名,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英宏点头,“那枯禅大师说了,这两种毒草的唯一解药,就是彼此,既见兰须根,太后又还活着,那太后的汤药饮食里,就必有寒星草,朕已经命人将太后平日里用过的药渣全送去龙山寺了,结果明日就可出来。” 我被这一番话惊到呆住,太后一向慈祥和霭,平日也只是闭门静养得多,怎么就有人下了这样的毒物在太后的汤药饮食里,要害她的性命呢? 我原本以为,只有争宠的后妃间,方才会有这样阴险毒辣的事发生,太后虽然高高在上,然而亦不过是一孤独凄凉的寡妇罢了,既不揽政权,亦不问世事,却怎么,还是被人欲除之而后快呢? 寒星草 原来,在这寂寞深宫里,就算是熬到了太后这样的位置,亦仍然免不了被人算计惦记,我的心里不由又冷又凉,神色里再掩不住那份无奈和悲哀,英宏转眼见我神色凄楚,楞了愣,随即释然,道,“凝霜,你可是在为太后担心?”懒 提到这个,他倒又不担心了,“如今既然找出了原因,反倒好办了,枯禅大师的医术,朕很是放心,唉,若不是先皇留有严旨,不许他进宫,朕此时已接了他进宫,直接给太后诊治了。” 我奇怪起来,“先皇严旨不许枯禅大师进宫……?” 英宏这才察觉自己失言,忙哈哈一笑,道,“也没什么。” 我见他不愿再提,当下也就换了话题,道出我的另外一个疑问,“其实,既然枯禅大师医术这样高,当初怎么就不直接请了他来诊治呢?就算……就算出家人不能进宫,可是,也可以命太医院的人将太后的诊脉病理等送去龙山寺,请枯禅大师看断啊。” 他抚一抚我的发鬓,叹道,“你说的是,只是枯禅大师喜好云游,也只是近几日,方才回到寺中,唉……” 他幽幽的一叹,我垂下眼睑,不再出声,只替他细细抚平绣着金线团龙的龙袍上的皱褶,他颓懒的往暖炕上一倒,语气疲累,“朕只是厌烦,更是愤恨,在朕的身边,竟有这许多的丑恶,到如今,竟然有人将手伸到了太后的身上,”他咬牙切齿道,“实在是胆大妄为,若查出是谁下的手,朕定要叫他九族凌迟!”虫 他的语气如外面冷冽堆积的寒冰,令听的人由心底里冒出寒意来,我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颤栗上心头。 第二日,果然传进消息,至今年九月开始,太后进补的汤药里,就已经有了寒星草,数量每日逐渐增加,到十月时,已经是下得极重了,而在那高僧来给太后诊治时,那寒星草的数量竟又逐渐减少,在英宏出行泰山后,就没有了,然而,在太后即将康复的那几日的药渣里,竟突然的又出现了,而且,一上来就是极重的。 这药渣里的数量,和太后病情时好时坏的时候,一毫不差,十分吻合,由此可以证明,太后的病,全都是因这寒星草而起。 然而奇怪的是,若说是想要太后的命,又怎么有一段时候就没有了,可若说是因为那高僧已经识破了的原因,惧怕不敢再下手,后来,在隔了一段时候后,怎么又敢继续了呢,而且,上来就是极重的手? 而更让人不解的是,那高僧既然用的是兰须根,就说明,他是知道有人在太后的饮食里下了毒的,可他既然识穿了,请又为什么不说出来,却将这一切归于天道,撺掇着英宏远去泰山祭天! 英宏怒极,下旨整个后宫全部戒严,将荣寿宫上到近身服侍的嬷嬷,下到伺候茶水饮食的宫人,全都锁了起来严刑逼问,太后的饮食汤药全都由内务府改换了过去,并且严旨道,“太后若再不见好,服侍的人将全都先去黄泉路上侯着。” 年关已近的时候,太后宫里突然一下子被锁了这许多人,众人全都不明所以,在经历了我的被冤,皇后被禁,到此时太后宫里的变故,宫里众妃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时间,宫里无不人心惶惶,自顾不暇。 我自然是知道这内中缘故的。虽然英宏早就有旨,不许人来搅我静养,然而我仍然命人紧闭了宫门,更命蒋秀杨阿亮严令下面的宫人不许多嘴议论,若有发现,一律发去暴室。 小青不明白,“小姐,太后的事,就算再怎么怀疑,也扯不到咱们身上吧,太后再次发病时,咱们可在宫外呢!” 我无奈的看着她叹气,指着她向蒋秀苦笑道,“秀儿你看,这小蹄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得聪明点的,这怎么说都是非常时期,躲着点儿到底是好的,自己本就是局外人,只管站在一边看戏就好,干什么偏得上赶着去凑上一身干系来的。” 小青被我说得脸儿一红,扭着身子飞跑了出去,我和蒋秀全都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我叹气摇头,“她总是这样儿,可叫人怎么放心哦。” 蒋秀淡淡劝慰,“娘娘别担心,青妹妹还小呢,再大些,自然就好了。” 我看了眼蒋秀,“其实,我倒又不希望她变得太过世故凛冽了,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家,若不是经历见识了太多的血腥变故,哪里会变成那样儿。” 蒋秀沉默半晌,方才浅笑了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也愿青妹妹一世都是这般安逸无忧。” “也是我当初不该将她带进宫来,”我心里自责,再看蒋秀,我心内忽然一动,心内有了一个打算。我牵过蒋秀的手,笑道,“嗯,等过了这段时候,我跟皇上说,给你在那些侍卫里,或者是朝廷官员的世家子弟里,选那好的,将你和小青许过去,纵然不能一世风光,极端富贵,也定能保你们两个一生安逸顺心,如此,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蒋秀听言,正色道,“谢娘娘的隆恩,奴婢不嫁的,奴婢这辈子就跟在娘娘的身边,伺候娘娘。” “唉,你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为我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我又哪里忍心,倒要叫我不安了,”我的神色亦是凝重的。 她委婉一笑道,“娘娘多想了,能跟在娘娘身边一辈子,这才是奴婢的福气呢,再说,那朝廷官员的世家子弟,又能里看得上咱一个做奴婢的,纵然迫于皇命娶回去了,也必定是给冷脸子看的,与其去看那样的脸色,不如留在娘娘的身边,咱们一世相随的好。” 我见她的意志竟然是极坚定的,知道一时说不通她,也只得罢了,然而我心里并不为她的坚决所动摇,相反,这个念头愈发的深了。 哈哈,还欠两章,还债啊还债,更新啊更新,码字啊码字。。。。。。。。。。。。。 重逢(一) 宫里此时意气风发的,唯有瑾贵妃一人,如今皇后被幽闭,她中宫令在手,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权,是如今真正的一宫之主。 按她如今的身份,以及太后跟她的关系,太后宫里发生的事,英宏自然不会瞒她,她一听说太后姑母竟然被人下了毒,立刻又惊又急,双泪交流,向英宏请旨,要亲自去侍奉太后,英宏因着年关在既,瑾贵妃手掌中宫令,事物太重,怜惜她的身子,命她只每日探望既可,只派良昭仪每日守在太后身边,日夜贴身伺候的。懒 太后虽然前些时无端派人将我申斥,但是我惦记着太后往日的慈祥良善,亦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英宏在时,我也向他请旨要去荣寿宫服侍,英宏看了看我的脸色,摇头不允,佯嗔道,“你自己都还是这样病歪歪的,哪里就能够去服侍别人呢,”他摸了摸我的脸,安慰我道,“凝霜,朕和太后,你有这孝心,就很好了,有昭仪在太后身边服侍,你就放心罢!” 他一提到良昭仪,我想到前天小青说的,她宫内的太监总管竟然是没有净过身的,心里就突的一跳,想来良昭仪定是不知道的,此事不比别的,一旦暴露,只怕,良昭仪逃不了那瓜田李下之嫌啊。 到底,我要不要点她一下,只是,这样的事,我又如何开得了口?虫 我心里惊疑不定,脸上也就显现了出来,英宏见我神色变化不停,只当我是为太后担心,忙拍拍我的手,连声安慰。 我抬眼看了看他,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无声无息的深叹了一口气。 英宏走后,我想了想,突然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我唤进蒋秀,结结巴巴的将心里的疑虑缓缓说出,未开口却先涨红了脸儿,“秀儿,嗯,嗯,这个……这个……。” 蒋秀见我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的样子,不知道所为何事,也紧张起来,道,“娘娘,您唤奴婢进来,有什么要吩咐吗?” 我咬一咬牙,这才道,“前日小青回来说的,那霓霞宫的总管太监的事,你可还记得不?” 蒋秀听我提这个,不由的她脸也红了,点一点头,低声道,“奴婢记得。” 我沉吟半晌,缓声道,“我就想,既然能够混进一个,就难保不会混进第二个的,咱宫里这么些人,万一……。” 我停住不再说下去,蒋秀却明白了,她楞了愣,道,“娘娘担心的有道理呢,可是……这个……这个……” 我知道她亦是为难,她纵然聪慧老练,但到底也不过是一个黄花闺女呵! 于是,我们相对沉默起来,突然,蒋秀一拍手,“对啊,我怎么忘了呢!” 我不解的看向她,她抿嘴儿一笑,道,“娘娘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奴婢了。” 她神神秘秘的出去,我又不好问,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去,但看到她如此笃定的样子,我多少有些放下心来。 太后的病,在用了枯禅大师的方子后,逐渐好转,当她得知自己这一段日子的病痛折磨,竟然是被人下毒所至,大是震惊,好在英宏温言安慰,加上良昭仪服侍得很是体贴周到,她的身子好转了自己心里也舒畅许多,所以,她在严令皇帝彻查后,也就不再过问此事,静心养病了。 见太后的身子有些好转,嫁了的公主们陆续回宫探望,然而说是探望,也只是在外殿行礼,再向近身服侍的宫人太医们问问太后的病情,也就退了的。 宫妃们在瑾贵妃的带领下,每日亦同公主们一样,在外殿里遥遥相拜,虽然英宏道我身子不好,命我免了问安的礼,然而我哪里肯依,正色谨言道,“臣妾的身子哪里敢跟太后金玉之躯相比,如今太后的身子逐渐安好,正是欢喜的时候,臣妾别的不能做什么,去请个安,为太后祈愿求好,还是可以的。” 这是我出事以来,第一次在人前露面,紫芫和瑛儿一见我,就掩不住满脸的凄然之色,只是因着在人前,不好说什么,只依着规矩,过来给我见礼。 安贵嫔,祥嫔等见了我,全都笑得亲热,过来一边行礼一边道,“给婕妤娘娘请安,婕妤娘娘多日不见,身子可好? 我微微含笑,点头回应,皇后之前原本已经向她们道我身故,我却突然生还,随后传出皇后被禁,瑾贵妃掌中宫令,而皇长子殁了,内中情由,虽然没有明白的说出,但是在这宫里住着的,哪一个会不知道个中蹊跷,全都心知肚明,如今见了我,有替我可惜的,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嫉妒怨恨! 这一切,亦是瞒不了我,我只作不知道,脸上再不露一点悲戚痛苦的神色,微笑而立,就仿佛,那些悲伤惨烈的事,再没有发生过。 给太后请了安后,瑾贵妃关切道,“娴妹妹的身子尚未大好,就早些回去歇着罢。” 我浅浅笑着,给瑾贵妃行了一礼,语气恭敬,道,“贵妃娘娘操劳后宫事宜,更是辛苦,贵妃娘娘都还在这里守着,嫔妾怎么敢就先退。” 瑾贵妃嫣然而笑,叹道,“娴妹妹太过客气,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娴妹妹的身子不好,大可不必太过拘泥了规矩礼法,”她又笑了道,“嗯,再者,皇上每日悬心的,除了太后她老人家,可就是妹妹了,若妹妹在这里撑出什么不好来,再急坏了皇上,那才是姐姐的罪过呢!” 这样说着,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我脸儿一红,只得福了一福,告了退,“如此,嫔妾不敢给贵妃娘娘添烦扰,就逾越了,嫔妾先行告退。” 瑾贵妃脸上笑意未消,点了点头,她又命身边的内侍,“好生护了婕妤娘娘回宫。” 和众妃道了别,我临行前,向着紫芫瑛儿瞟了一眼,也不打招呼,上轿而去。 回宫换了家常衣裳才坐下,蒋秀笑吟吟的进来,支退了屋内的人,向我轻声道,“回娘娘,那件事儿,查过了,并无不妥。” 重逢(二) 我一时想不起什么事,有些微微的发愣,蒋秀见我不明白,提醒我道,“娘娘忘了,前些日子担心的那件事儿啊。” 我这才想起,原来是真假太监的事,当下不由放下心来,笑道,“原来是这个,你瞧我糊涂的,竟然就忘了,”我想起那日她神秘的表情,眼见四边无人,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儿?懒 话一出口,我的脸忍不住微微的发红,却见蒋秀一笑道,“嗨,简单着呢,奴婢不过找了个由头,说娘娘身子才好,又是年关近了的,命咱宫里无论太监宫女,全都去洗艾水澡去晦气,又说,是找了人在外面算了的,太监是半阴人,必须在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一齐在同一个池子里泡上半个时辰才行,”说到这儿,蒋秀忍不住笑得咯咯的,“娘娘您想,既然在一起洗那么久,自然是瞒不过了的,奴婢又暗里吩咐小泰小福两个,留意察看,他们也回了,说并无不妥。” “哎哟,你个小蹄子,亏得你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我的脸火烧起来,却也放了心,又笑她道,“我只不明白,你吩咐小泰,小福时,是怎么张的这口?” 蒋秀被我说得窘迫起来,扭捏了半天,声如蚊蝇般的哼哼着,“奴婢……奴婢不过是叫他们留意……留意……有没有跟他们两个,长得……不一样的……”虫 我端了茶正在喝,被她这一句话,笑得我噗的喷出,失手打翻了茶盅,一盅热暖的茶水,尽都泼在了我的身上。 蒋秀一见,唬了老大一跳,“娘娘有没有烫到?” 我穿着锦缎的松鼠皮袄,下面是撒花桃红的狐皮罩裙,茶水虽烫,倒也也无妨,只一身**的不成样子,蒋秀急忙扶我进了里面,重新拿衣裳给我换了,边忙边嗔道,“娘娘怎么也成了孩子似的。” 正说笑着,小茶进来回禀,“赵嫔和瑛常在来了。” 我向蒋秀微微一笑,“你倒算得准呢。” 蒋秀有微微的腼腆,“这倒不是奴婢算得准,娘娘和她们,原本就亲厚,皇上有禁令,不让人来探视时,她们就一日三趟的派人来问娘娘安好,如今,娘娘可算是肯见人了,她们自然要来见的。” 想到她二人的情谊,我心内有深深的暖意,向小茶道,“快将秀儿早备好的茶点奉上,道我换了衣裳就来。” 小茶答应着去了,蒋秀手脚利索的帮我收拾好了,扶了我的手,慢慢的到前厅去,堪堪要到时,我不由停下脚步,心里,竟有一丝迟疑。 蒋秀见我突然停下,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定了定心,冲着她淡然一笑,这才缓步进了前厅。紫芫和瑛儿正焦急的张望着,见了我,连声叫道,“姐姐,”迎了过来。 才到跟前,却又停住,屈身行礼道,“见过婕妤娘娘。” 我的泪早已经下来,忙一手一个的拉住,急道,“什么婕妤娘娘,你们这是要我无地自容么?” 我拉着她们的手,到暖炕上坐下了,紫芫,瑛儿看着我,眼里亦是泪水莹然,只是碍着边上有许多宫人,只得强忍着。 蒋秀知道我们有话要说,只留了小青和小茶伺候,别的人全被屏退了,小青小茶将炭炉拨旺了,又端进来茶水,也跟着蒋秀退了出去。 屋子里到此时只剩了我们三个,我和紫芫瑛儿相对凝噎,一时竟然无语,好半晌,瑛儿方哽咽了道,“姐姐,你瘦了。” 她这一句话,宛如打开了缺口的堤岸,我心里的悲伤刹时如瀑布般奔涌泄出,唯有捂了脸任泪水汹涌,哀伤悲戚到说不出话来。 屋内没有旁人,紫芫瑛儿也不再顾着规矩,齐上来拥了我,齐齐落泪,我好容易止住了,牵了自芫的手,恳切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为了我的事,受了很大委屈了,姐姐在这里,谢妹妹了。” 说着起身,我裣衽而拜,紫芫一把抱住我,哭道,“姐姐快别这样说,我到底,还是没有帮到你,小皇子他……” 提到睿儿,我心里如刀绞般的痛,只是,我知道这不是落泪的时候,当下也就强忍了,牵着她的手,道,“妹妹快别这样说,在我患难时,妹妹有这样的心待我,姐姐此生,再不会忘记妹妹这份厚情的了。” 我拉着她们做到身边,至上次分离,到今天见面,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月,但已经是在生死上走了个来回,我们全都唏嘘不已,我将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拣重要的说给她们听,当说到我被逼得亲手掐死了睿儿时,三个人不由得哭成了一团。 好久,大家的情绪才稳了些,紫芫想了想,沉吟道,“姐姐,妹妹斗胆问一句,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顿了顿,郑重的接着道,“妹妹实在想不明白,就算那封信真的是……是那裴公子的新婚妻子交给了她的嫂嫂,就算……,就算那信的笔迹跟姐姐你的一样,可按理,姐姐的笔迹,祥琳公主她们,定是没有见过的,可祥琳公主怎么就直接带进宫来交给了皇后呢,而那信上又没有明白的提到姐姐,怎么皇后就想到姐姐你的身上去了呢?” 我一时哑然,突然发现,原来竟然还有这样多的破绽在这里,英宏只是激怒之下没有细想,这才一时没有怀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紫芫见我愣住不说话,她又问道,“皇上没有问过祥琳公主么?” 她这句话,让我禁不住冷汗淋漓,是呵,这几日太后病情好转,公主们全都进宫请安,若是被英宏见到祥琳了,一问之下,只怕…… 瑛儿和紫芫见我神情呆愕,她们互相的对看了一眼,不由的面面相觑起来,半晌,我才喃喃出口,“这……这到底该……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办”这几字才要出口,我忽然清醒,忙改了口。 原本信誓旦旦的说每天要更新四千字,但烟这两天心情太差,实在写不出东西来,请大家骂我的时候,才用点词儿,好不? 重逢(三) 却见紫芫神色复杂,她喃喃道,“那位裴公子,竟然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的,难怪……”说到这里,她一时察觉,赶紧的就停住了。 我微有些诧异,然而我也并未多想,只想着她们和我纵然好,然而到底是关系重大的事,一时亦无从说起,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告诉她们的,该怎么搪塞了才好。懒 却听瑛儿道,“祥琳公主只怕并没有想到姐姐身上,她虽然已经下嫁,然而到底年纪小,往日有事,她都要向太后拿主意,前些日太后身子还没好利索,她不敢拿这事儿去搅扰太后,就去跟皇后说了也是有的,只怕她也不知道却被皇后拿来作了文章!” 我心头一亮,忙点头顺着她的话道,“瑛妹妹说的很是有理,皇后既然存了心,在那封信上做点文章,又不是不能的事,更何况,”说到这里,我看着紫芫顿了顿,才道,“更何况,只怕那信亦是假的也说不定,她早打定了主意,要向皇上回我难产身故,就算皇上不信了,见了那样的信,为了天家颜面,也是再张不开这口去问祥琳公主的。” 紫芫的神色似有一松,“要这样说,倒也很有道理呢。” 我心里深深的松了口气,话锋一转,说到陈清莲的身上,我亦没有告诉她们陈清莲真实的去向,她们久久无言,半晌,方才感叹道,“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侠义重情义的人!”虫 瑛儿说到这里,摇起头来,“一样是同时进宫的,怎么脾性却差那么多呢?” 我和紫芫见她话里有话,不觉对看了一眼,奇怪的瞧着她,瑛儿看了看我,笑道,“也没什么,姐姐不用多想。” 她这句话却明摆着是跟我有关,我脸上波澜不惊,道,“既然是没什么,又有什么不能说呢?再者,我如今还有什么经不起的。” 瑛儿见我执意要听,也只得道,“我说是说,姐姐听了可别恼,”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气愤和无奈,“前些日子,我和兰儿去御花园里看雪赏梅,就听见那同二位姐姐一阵进宫的江常在,在向祥嫔抱怨着姐姐,嗯,也不过就是皇上只宠姐姐,她见不着皇上之类的,别的也没什么。” 她轻描淡写的一带,我心知她不爱说人长短,当下也只是清浅的一笑,我端起茶来轻抿一口,才道,“妹妹怕是没听清,我看还是请兰儿来说好了。” 瑛儿很显然没有料到我竟然这样不依不饶,大不合我往日的脾性,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我向她莞尔一笑,声音却清冷起来,“妹妹,经过了这些事,我总算明白了,要想好生的活下去,就得收起咱们往日女孩儿家的温柔心态,狠起心肠来做人才行!” 我平静的看着她惊愕的神情,一字一字定然道,“宁为刀俎,不为鱼肉!” 我这样的神态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紫芫和瑛儿面面相觑,竟愣了。 兰儿被唤了进来,见我问这个,她亦是气愤不已,愤然道,“娘娘不知道,那江常在实在是令人讨厌,她说好容易皇上回来了,却被娘娘您一人占着,她们想见一面都难的,这眼瞧着过年了,却连个红灯笼也不能挂的,还得食斋着素,不过……”说到这儿,兰儿向我瞄了一眼,有些不好出口的样子。 我向她微笑点头,亲和道,“不过什么?你但说无妨,”说着,我冷冷一笑,“我没想着是什么好话的!” 兰儿见我这样说,也放下心来,恨恨道,“江常在说,不过是个死孩子,死了就死了,倒搅得咱们不得安生。” “兰儿,”瑛儿急声喝止,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我,“姐姐……” 我的手紧紧的攥着拳,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脸上却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缓声道,“她是这样说的么?”我的声音由齿缝里蹦出,有着丝丝的寒意,问道,“那,祥嫔怎么说?” 兰儿见我突然间神色诡异,她有些微微的颤栗,但是,又不敢不说,回道,“那……那祥嫔主子说……说……,她说,是啊,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的招儿,竟然这样的张狂,好在生的孩子死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儿呢,真真是活该,报应……” 兰儿越说声音越小,而我眉稍唇角的笑意却越深,我从发鬓上拨下一根玉簪子,递给她,宛然道,“你说的很是详细,很好。” 兰儿不敢拿,战惊惊的看着她家小主,瑛儿叹了口气,向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接了,给我磕了头谢恩告退。 紫芫一直忧虑的看着我,此时方道,“姐姐,不过是几句闲话,眼瞧着姐姐你好,谁不嫉妒你,若是在背后还当着菩萨样儿的夸,反倒稀奇了。” 我一笑,道,“二位妹妹放心吧,没事。” 她们见我意兴懒懒,又闲话了几句,就告了退,我只略留了留,也就罢了,唤了蒋秀进来扶了我,亲自送她们出去了。 目送着她们的轿辇渐渐远去,我站在院子里,久久凝立,院子里的地很是干净,积雪全被堆在墙角上,泥泞狼藉,再无半丝降落时的洁白无暇。 蒋秀担心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劝道,“外面冷,娘娘进去吧。” 我苦涩的一笑,指着那墙角污残的雪,哀声道,“进宫前,我们哪一个不是无暇纯净,天真烂漫,可是,自从到了这里,自从到了这个充满污垢的地方,一个个,全都似那雪堆般污秽不堪了。” 蒋秀扶我胳膊肘的手不觉一紧,随即松开,她淡然一笑,道,“是啊,所以,到了这里的人,都得认命。” 我的身子一震,猛然转身,死死的盯住她,她低垂着头,静静站着,唇角有着一缕淡漠的笑意,仿佛,她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话。 我的身子渐渐软颓,心底里有沉沉的悲哀,是呵,不认命,我又能如何? 宁为刀俎,不为鱼肉 天又阴沉了下来,风也大了,夹着些许的雪粒子,扑簌簌打在脸上,生生的刺痛。 小茶忙撑着一把油纸伞过来,蒋秀替我拢了拢衣领子,我环看着围在身边的人,腰渐渐挺直,既然,我不能改变,那么,我就一定要争一争。懒 宁为刀俎,不为鱼肉!!! 我抬脚,一步一步,稳稳的向殿内走去! 到了晚上,安槐趁了夜色悄然求见,带来了父亲的密信,我心知这封信必定是极重要的,匆忙命人送了他出去,我拆信一看,果然,上面全是我想要知道的事。 父亲信上说,自从娘和大娘回去说了我的事后,他很是心痛震怒,第一个就找来了栩表哥,栩表哥承认那次看了我的信后,就喝酒大醉,待醒来后那信就不见了,他因着关系重大,也不敢声张,却没想到原来竟然是到了新人的手里,如今我的皇儿因此丧命,我自己也差点生死两茫茫,他很是自责愧疚,再无颜面见父亲,亦不愿再见那新人,第二天,他就留书离家了。 父亲要我放心,原本他担心皇上若追究起来,只怕瞒不过,如今栩表哥离家远走,而那信上虽然是我的笔迹,但是,有着小礼子的破绽出入,又无人对证,只要我抵死不认,皇上是会相信那是别人陷害的。虫 看完信,我愣愣发呆,其实,虽然这么多事全的因为那信而起,然而,我从来都没有怪过表哥的呵,怎么他就这样走了呢,从此人海茫茫,天大地大,世道艰险,却叫我如何能够安心! 我的手无力的一松,那信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却是欲哭无泪的,再没有一点力气去伤悲和担忧,我软软的颓软在暖炕上,紧紧的闭上双眼,只希望,睡过去了就再不要醒来! 蒋秀轻轻的过来,捡起那信放在炕桌上,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我缓缓睁眼看她,她的脸上有深切的担忧,我无力的向她挤出一个笑容,淡淡道,“是好事呢,”我拿起那封信,丢在脚边的炭炉里,有金色的火焰忽的窜起,呼的一下,那张淡白色的筏纸已成了黑色蝴蝶,再无一丝痕迹了。 蒋秀也就不再问,替去除去头上的钗簪,道,“刚才皇上派了人来,要娘娘早些睡,皇上要批奏章,今天就歇在清心殿了。” 我点头起身,蒋秀唤了小青小茶进来,一起服侍我洗漱了,又扶我上床躺好,又拨旺了炭火,这才全都退了出去。 我人虽躺着,却大睁着两眼辗转反辙,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听使唤的一会是陈清莲的面孔,一会是表哥的笑容,一会是我睿儿临死前的样子,一会,又是今天兰儿告诉我的,那些江常在和祥嫔刻薄恶毒的话。 一想到江敏和祥嫔的那副嘴脸,我牙齿不由咬得咯咯作响,哼哼,我的孩子死了,是我的报应么?我倒要看看,是谁的报应? 耳边又响起英宏的声音,“……违令者,轻者杖责罚薪,重者降位去封,打入冷宫,……谁敢怨,让她随了皇长子去。” “宁为刀俎,不为鱼肉!”我又一次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心内已经有了计较,冷冷的闭上眼,我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我给太后请完安后,故意的落在了后面,待江敏到身前时,我命轿辇停住,浅笑嫣然的向她招呼,她一愣,脸上立时堆起满满的笑意,到跟前,屈身一礼道,“嫔妾给婕妤娘娘请安。” 我忙命蒋秀扶起来,“妹妹快别多礼,咱们姐妹同时进的宫,情分不比旁人,以后妹妹和我,再别这样客气才是。” 江敏见我这样说,不禁喜上眉梢,“真的么?”她顿了顿,迟疑道,“嫔妾一直想去给婕妤娘娘请安,只是,又怕叨扰了婕妤娘娘的清静……。” 我嗔道,“都说不要这样客气,妹妹却还一口一个的嫔妾……”说着,我顿住,含笑不语,她也笑了,向我福上一福,“如此,妹妹就逾越了。” 我这才笑得开怀的样子,“这样才对了,嗯,你闲的时候,到我的静延宫来坐坐,我一个人闷得很,你来了,我很欢喜呢。” 她的眼里顿时惊喜不已,连声应道,“是,只要姐姐不嫌弃,妹妹定当常去陪伴姐姐。” “那我就等着妹妹的大驾了,“我微笑着点头,摆手让轿辇前行,江敏欢喜无限,在后面连声应着,我微合双眼,面上平静如水,心内却是冷笑连连。 回到流云殿,小青边服侍我脱下身上的大毛衣裳,边疑惑道,“小姐刚才,怎么倒对那个江常在那样客气,”她眨了眨眼,笑道,“小姐这样说,亦是有缘故的,对不?” 蒋秀看着我一笑,道“哟,青妹妹这会子倒聪明了呢.” 小青一扬下巴,“哼”了一声,不服道,“我原本就不傻嘛。” “好,好,好,青妹妹伶俐着呢,”蒋秀笑着点了点小青的鼻子,又向我道,“娘娘,这会子那江常在,只怕欢喜得很呢?” “呸,”我狠狠的啐了一口,恨恨道,“她想的美。” 深宫寂寞,加上英宏偏宠于我,纵然是瑾贵妃,想见英宏一面,也不容易,更何况江敏这样位分低微的宫嫔,而英宏只要有空,就会到我这里来,所以,宫妃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尽了法儿的要亲近我,奈何英宏早有禁令,不许人来搅扰我,于是,她们除了无奈叹息外,唯有暗里咬牙。 如今我主动请江敏常来,她又怎能不欢喜。 我换了家常的衣裳,歪在暖炕上和蒋秀她们说着闲话,门帘一掀,小茶端进一个碗进来,道,“娘娘用点这茶呗。” 小青接过来一看,奇怪的“咦”了一声,转而送到我跟前,口里问道,“小茶,这是什么?” 那碗里的汤水瞧着并不像是茶的,黑糊糊的却有一股花香,我也奇怪,就听小茶笑道,“只是我家乡的东西,叫清气茶,因为天气冷,屋里连日生着炭火,人总呆在这样的地方,虽然是冬天,却也会上火,所以,我们那里的人,冬天的时候,都要喝点这个茶,用绿豆皮,晒干的薄荷叶熬成,奴婢怕娘娘受不了那薄荷味儿,又加了干荷叶,荷花瓣,梅花蕊在里头,又放了点蜂蜜调口,娘娘尝一口罢。” 局(一) 我笑着点头,轻嘬一口,入口真是清凉甘甜的很,我连喝了几口,这才放下碗,笑着夸道,“嗯,很好呢。” 小茶见我喜欢,很是高兴,又出去端了两碗进来,小青蒋秀一人一碗的喝了,小青舔着嘴唇问,“以后你还做吗,真好喝呢。”懒 大家全都笑了,大家又说笑了一阵,小茶收拾了碗,出去了。 我看了看小青,笑道,“你竟喜欢,怎么不跟了去,小厨房里必定还有的。” 小青点头笑道,“对啊,”拍了手跟了出去。 我微笑着看她掀了帘子出去,直到外殿门上的银铃“叮啷”一响,我陡的收起脸上的笑,一脸阴冷的问蒋秀,“你可安排好了?” 蒋秀默默点头,“是的。” 我微微的合了眼,仰身靠在鹅毛软枕上,嘴角全是冷讽的笑,“等着罢,只怕,就快来了呢。” 果然,到了傍晚的时候,裁雪进来报,“江常在到。” 我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听了忍不住向着蒋秀会心的一笑,蒋秀点头,向裁雪吩咐,“你请她在前厅里做着,就说,娘娘正在念晚经,完了就来。” 裁雪一愣,不解的向我看了一眼,我冷冷的一瞪,她吓得一哆嗦,忙去了。虫 我斜斜的靠在软枕上,闲闲的翻着书,蒋秀打算绣一副枕套,拿了丝线坐在边上挑选着,不时的问一问我的意见,不知不觉,天色暗黑,我有些乏累,丢开了书,合眼假寐。 这期间,裁雪进来催了几次,到最后,蒋秀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她虽然困惑,但还是点头出去了。 我心内暗笑,直到天完全的黑了下来,屋里掌上了灯,裁雪进来回道,“回娘娘,江常在告退了,说以后再来看娘娘。” 我和蒋秀相视而笑,蒋秀问道,“你都怎么跟她说的?” 裁雪道,“奴婢先说娘娘在念晚经,后又说娘娘正在梳妆换衣裳,最后就说皇上命人来告,说就来看娘娘您,娘娘暂时没空见她了,请她明日再来。” 蒋秀死命忍住笑,又问,“你看她脸上,可有恼的样子?” “她先是耐着性子等着,到后来,就有些坐卧不安的样子,待奴婢回说皇上派人来报说马上来这里时,她才有些欢喜,就被奴婢下面的话打住了,悻悻而去。” 蒋秀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出去传话,命传膳罢。” 裁雪出去,蒋秀笑道,“今天这样耐她的性子,若她是个聪明的,就该明白内中的蹊跷了。” 我冷声道,“她不会想到的,她若是想得到,就绝对不会在这里等这么久了。” 我一早起来,就将兰儿说的话全都告诉了蒋秀,蒋秀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半晌方咬了牙问我,“娘娘打算怎样?” “我只想让她们知道,什么是报应罢了,”我淡淡一笑,语气平淡似在说着一件极平凡的事。 如今她果然如我所料,以为我真的是顾念同时进宫之情,要和她亲近,她从此可以借着我这架梯子,顺利到达英宏的跟前,得他亲睐,被他恩宠。 哼哼哼,真是想得美!我狠狠的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第二日,再去给太后请安时,我满脸笑的走到江敏的面前,歉然的拉着她的手,很是过意不去的道,“妹妹,姐姐给你赔罪了,昨日怠慢了你,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 她的脸上笑开了花儿,道,“姐姐快别这样说,是妹妹去的不是时候。” 她本是无宠的宫妃,而我却是炙手可热,皇上至爱的人,此时我在人前竟然对她这样亲热,她有些受宠若惊,眉眼飞处,禁不住很是得意起来。 她扶了我到座椅前坐下,又笑道,“妹妹不知道姐姐有念晚经的习惯,若知道,再不会去叨扰姐姐的,倒让姐姐为难了。” 我牵着她的手,拉她坐在我的身边,神情里忍不住有些黯然,叹道,“自从我的皇儿殁了,我这做娘的,心里总是苦得很,别的也不能做什么,唯有早晚念一遍经,替他超度超度,也是我这做娘的一片心了。” 说着,我难忍悲戚,忍不住落下泪来,众妃见我这样,也全都默然了,坐在我身边的瑞贵嫔婉转了神色,劝我道,“娘娘别再难过了,皇长子只怕是被观世音菩萨招了去做金童了也未可知,纵然不是,过了这么久,应该也是又重投了胎,娘娘这样伤心,若是皇长子有知,反倒不能安心了。” 众妃连声说是,江敏也忙跟着点头道,“贵嫔主子说的极是呢,娘娘快宽心了吧。” 我拿绢子点一点眼角,强带了笑道,“多谢各位姐妹如此为我用心,是凝霜的不懂事了。” 大家又嘘唏了几句,正说着,良昭仪出来道,“太后今天的身子好了些,只是,还是受不得吵,你们磕了头,就退了罢。” 我们忙都站了起来,恭敬应道,“是。” 良昭仪遥遥看我,柔柔笑道,“太后说了,婕妤妹妹身子才好,不必每日辛劳,养好身子再说罢。” 我躬身做出恭谨卑微的样子,正色道,“谢太后怜爱,请昭仪娘娘转告太后,嫔妾的身子贱如蒲草,哪里就比太后还金贵起来,嫔妾感念太后,恨不得替太后担了这病苦才好,每日来请个安,是嫔妾应该的。 良昭仪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听我说完,不由点头赞道,“娴婕妤果然贤良淳孝,”她向众妃道,“你们都该好生学着婕妤娘娘才对。” 众妃又恭恭敬敬的应着,今日瑾贵妃身子抱恙,没有过来,良昭仪是除她之外,位分最高的,此时正色端着昭仪的架子训话,众妃自然诚惶诚恐。 良昭仪又说了几句,领着大家向太后寝殿方向磕了头,我们也就告了退,临出门时,我拉着江敏的手,笑道,“妹妹今日去罢,我等着你。” 江敏忙点头,却又迟疑,“可是,妹妹只怕又搅得姐姐不得安生的?” 局(二) 我摇头,笑得嫣然,道,“我哪里有那么多的事呢,昨天也确实是不巧了些。” “如此,妹妹过用午膳就过去,”江敏笑得很是灿烂。 当日,她来后,我才到前厅坐下,尚未开口说话,蒋秀就急匆匆而来,在我耳边嘀咕了几句,我随即神色大变,向江敏说了句,“妹妹稍等,”不待江敏反应过来,我就已经随着蒋秀急急奔向内殿而去。懒 进了内殿,我和蒋秀相视一笑,蒋秀服侍我换了衣裳,我微微的打了个哈欠,靠在暖炕上,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晚间,我唤进裁雪问时,裁雪回说,江敏见我急急而去,一时莫名其妙,又因我临走前的那句稍等,她只得耐着性子等着,开始时,尚还有人过去给她填点炉子里的炭,茶盅里斟点热水,到最后,连个去问的人都没了,她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去的时候,脸都绿了。 如此,连连几次,江敏渐渐的没了好脸色,只是见我时,却又不敢说什么,唯有强装了笑容,恭谨面对,我看在眼里,只作不知,再相见时,总有这样那样的好言语来应付,她每每泄气,又每每被我唤起满心的希望,然而,又每每再次被我无情扑灭。 终于,有一天早上去荣寿宫请安时,我远远的就听见有清脆妩媚的声音,娇娇笑道,“江妹妹每日去静延宫点卯,不知已经得皇上翻了几次牌子啊?”虫 边上立刻有人笑了起来,我扶着蒋秀的手缓缓进门,脆郎郎的笑问,“哪位妹妹被皇上翻了牌子啊?我在这里贺喜了。” 众妃一见我,各各神色不一,有人笑得轻闲,有人笑得讥讽,江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尴尬,猛不丁见了我,脸上立刻涨得如猪血般红,眼里分明有了怨愤。 我只作没看见,依旧对她笑得亲热,她脸上讪讪的,只得强挤了笑容出来应着。 大家正各有心事的敷衍着,有宫人掀开了帘子,瑾贵妃和良昭仪出来,道,“太后今日好了很多了,传下懿旨,命从明日起,各宫不必再来请安。 大家恭敬的应了,瑾贵妃又道,“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后天就是除夕夜,只是……”说到这儿,她过来牵了我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语气低沉的向大家严声道,“由于皇长子初殁,皇上已经下了旨,命各宫着素,因此,今年的这个年,就简单的过了,刚刚太后有旨,只在除夕夜设个家宴,就完了。” 大家默然点头,我的心里哀戚,不觉的神色黯然起来,瑾贵妃很是疼惜的拍拍我的手,轻声安慰道,“太后知道了这事,也很难过呢?只是,去了的终究已经去了,活着的还得要活下去,妹妹也要宽心了才是。” 良昭仪,瑞贵嫔,端嫔等,也全都来劝,我强带了笑,向她们婉然一笑,“我没事的,多谢大家惦记着。” 又说了几句,大家也就散了,我冷眼留意,见江敏正往外走,忙向蒋秀点点头,蒋秀快步迎上去,唤道,“江小主留步,”江敏一停,蒋秀屈身一礼,道,“奴婢家娘娘请小主今天过去赏梅,请小主一定赏脸才是。” 江敏脸色变了变,“这,婕妤娘娘事多劳累,嫔妾还是不去搅扰了罢。” 我见她推迟,心里好笑,脸上却一丝不现的,过去笑道,“妹妹可是在怪我么?”我满是歉意,“都是我不好,往日怠慢了妹妹,还请妹妹给我一个赎过的机会了。” 正说着,祥嫔和一个清丽的女子走过来,见了我,忙行了礼,我仔细看那女子,不觉有些眼熟,那女子娇婉的向我行了礼,道,“嫔妾夏玉莹给婕妤娘娘请安。” 夏玉莹?我再看看她,不觉恍然,原来,她就是那日在英宏出行灵宵山的践行宴上,跳霓裳羽衣舞的那个女子。 我心里微微纳罕,按她的位分,是不能到这荣寿宫来的,却怎么……? 看着她们,我的心内有灵光一现,我展颜而笑道,“快免礼了,”我满脸亲热的点着祥嫔笑道,“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里正请江妹妹去我那玩儿呢,竟然,就遇上了你们。” 我甩一甩手里的绢子,笑着道,“既如此,就一起去罢,只不知道,二位妹妹可赏脸? 祥嫔向来是我不屑的,我很少和她有交往,而夏玉莹身份极低微,平日,连见我亦是难的,今日见我竟然热情想邀,当下无不喜色满脸,欢喜至极的应了。 江敏见了这样,方才释然,也应了。 到了下午,我命人在静延宫后花园的听春阁内,升起了炭火,摆下了茶果糕点,江敏,祥嫔以及那夏玉莹到时,我已经在听春阁内候着了。 如同往常一样,才说几句,我就又找了借口退了,就那三人生生的晾在了听春阁内。 眼瞧着一个时辰过去,我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又回到了听春阁,然而我并不走正门,只从偏门穿过后堂进去,前面的一个汉白玉做成的架子屏风,将她们坐的地方和后堂完全隔了开来。 我穿了厚棉底的暖靴,走起路来悄却无声,头上身上的簪钗环佩也早已经去了的,亦没有半点叮当之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我站在了屏风的后头。 我心里亦是矛盾的,江敏一句死孩子,令我对她恨之切骨,然而,我纵然设下了这样的局,也不一定能拿捏住她的短儿,蒋秀早就问我,既然是想要给我孩儿出气,又为什么不直接下手,以我如今的位分,以及皇上对我的怜宠,我在宫内的风头早已仅在瑾贵妃之下,想给一个小小的无宠的常在找点晦气,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只是笑笑,她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第一次主动的要去算计一个人,我的心不能说没有矛盾,我很希望她能通过这几天的事,就适可而止,再别那么刻薄,若是她仍然死不悔改,我也一定要让她明白,她是为了什么而遭了我的手。 今日看到有亲们在评论里说对我不满,烟不禁汗如雨下,惭愧无比。烟确实发过泼天大愿,说这个月要每天更新4000字,然而,有句话实在是经典之极,叫做,计划不如变化,前几天事虽然不多,然而心情极差,写不出一个字来,而昨天,肚子疼了一天,烟实在熬不住,所以,昨天没有更新,让亲们失望,烟很是抱歉,好吧,烟说完了,亲们要是恨烟的话,就尽情的拍砖吧,5555555555 局(三) 我暗暗的握紧了拳头,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再不是往日的沈凝霜了!!! 屋子里只有裁雪伺候,我才站到屏风前,透过汉白玉隐现的格子,就见裁雪捧着一只托盘出去,一时间,屋里就只剩了她们三人。懒 她们果然已极焦躁不安,夏玉莹不停的绞着手里的绢子,却又不敢说什么,祥嫔依旧稳稳的做着喝茶,她背对着屏风,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江敏,嘴角有着隐隐的讥笑。 我亦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或者说,我是在等,等着一个刹那的时刻到来。 祥嫔闲闲的向江敏笑道,“如今,婕妤娘娘对妹妹可是青眼有加呢,这些日子,对妹妹亲热得很,就连她往日交好的赵嫔和瑛常在,都撇到了一边去的。” 江敏笑得尴尬,“婕妤娘娘对我们,都是好的。” 她的话里全是敷衍,祥嫔又怎么听不出来,笑到,“妹妹怎么了,这话听着不错,可是这语气里,倒像是有点气性在里头了,今日我见婕妤娘娘邀请你时,你倒像是有几分不愿的样子,莫不是在这里,被皇上恩宠得多了,连婕妤娘娘,你也不放在眼里了不成。” 她这话已经是极具讽刺无礼,然而她的位分远在江敏之上,江敏哪里敢说什么,咬了唇半晌,这才道,“嫔妾哪里有那样的福分,嫔妾又怎么敢跟婕妤娘娘使性子呢,只不过,怕搅扰了婕妤娘娘的清养罢了。”虫 祥嫔尖声一笑,向江敏道,“是吗?那,你这些日子,怎么又跑得这样欢呢?”说着,她向着夏玉莹笑问道,“玉莹啊,你说,她跑得这样勤,到底是为的什么呢?” 她像是和夏玉莹极熟的样子,我在屏风后微微奇怪,就见夏玉莹有些窘的样子,欠身道,“表姐,玉莹不知呢。” 原来,她竟然是祥嫔的表妹,我随即释然,难怪她可以进得荣寿宫,原来是祥嫔带去的。 然而,就算是祥嫔,亦是不能随便的将位分底的嫔妃领进荣寿宫的啊?随之,我的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 就见祥嫔翠声笑道,“你怎么能知道呢,她啊,有许久见不到皇上了,而娴婕妤这里,可是皇上每天必到的地方,她经常来,就能见到皇上了。” 说完,又是咯咯的一阵笑,她的语气里已经是极为轻视的了,透过格子眼,我不禁仔细的去看江敏,只见江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道,“嫔妾人小位微,有这样的想头倒也不足为奇,倒是祥嫔主子,高高在上,荣宠风光,按理,不该同嫔妾一样,也到这个地方来讨巧打秋风才是。” 她这句话说得亦是极重的,祥嫔哪里受过这个,“啪”一拍桌子,喝道,“你大胆,”夏玉莹吓得一跳,腾的站起,惊叫道,“表姐。” 江敏见她发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逾越,慌忙站起身子,祥嫔冷冷笑道,“我只是应婕妤娘娘之邀,过来小坐而已,你又是什么东西,跟我比。” 江敏眼里莹莹有泪,忍了半晌,突然道,“主子难道没看出来吗?咱几个,都是那被耍的罢了!” 终于说到这里了,这才是我要的,想起那日兰儿回报的话,我慢慢挺直了腰,强忍了心里的怒意,凝神等着她说下去。 祥嫔没料到她竟然这样说,微微一愣的样子,随即冷声道,“怎么说?” “咱们来了这么久,那位婕妤娘娘只坐了一小会儿,就走了,将咱们一直的晾在这里,怎么,主子就没有觉得不妥么?”江敏的声音逐渐变冷,语气里满是怨气和愤恨。 “是……什么意思?”祥嫔光顾着数落取笑她,一时没想到这个,经她这一提醒,此时也觉得不对了。 江敏见她这样问,知道她的怒气已经被转移,语气稍有轻松,语气却更激愤起来,“主子不知道,这几日,都只见我往这里来的勤,却哪里知道,我每次来都同今日一样,坐冷板凳的呢!” “啊……” 祥嫔和夏玉莹齐声惊呼,半晌,夏玉莹出口问道,“那……江姐姐……怎么还来呢?” “哼,她每次见了,都盛情相邀的,我能不来吗?她如今可是皇上的心尖儿,嫔妾哪里敢得罪她呀!”江敏愤愤然。 祥嫔又笑了,“只怕是你不肯死心罢?” 江敏经过她这一再的嘲弄,已经是忍无可忍,尖利着声音到,“就算我不死心又怎么样,你来这里,难道想的不是这个吗?”说到这里,她咬牙道,“我侍寝时时,皇上对我亦是有情的,第二日,就将我晋为常在,哼哼,那个时候,她沈凝霜连皇上的面儿还没见过呢,她只是仗了有太后喜欢她,又在皇上跟前一味的狐媚子,这才哄得皇上只宠她一个罢了。” 她看了看祥嫔,阴阴一笑道,“听说,皇上在宠她之前,祥主子每月也有个几夜被翻牌子的,可是,自从她来了,祥主子亦是有许多日子没见皇上了罢,”她忽然低低的一笑,“祥主子人太仁厚了,咱们哪里斗得过她呢,祥主子不知道,她在太后觐选时,就耍了心机的,故意的只穿了一身破旧的衣裳过去,让太后觉得她家风清廉呢。” 我听到这里,不由暗暗心惊,才开始的那一点矛盾和不忍,此时全都被她的这些话给硬生生的打掉了,我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心里冷冷对自己说,“这个贱人,果然留不得。” “是这样的么?”祥嫔和夏玉莹万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全都吃惊的很。 江敏见她们听得认真,很是有些得意起来,“怎么不是,当时,大家都看见了的。” 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向祥嫔接着道,“祥主子,嫔妾可真是为你所不值啊,你原本在她之上,如今,她仗了一个死孩子,就凛然架越过主子你了,如今,咱们竟然还得为了那死孩子,吃斋着素,连个年都过不好,你们说,这长久下去,可还得了?” 局(四)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在屏风后发出一声凄厉尖利的叫声,随着尖叫声,我双手猛然前推,只见那汉白玉的屏风在我尽力一退之下,轰然而倒,我的脸上,满是惊恐悲戚和泪水,直直的盯着她们! 她们正说得投入,全然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她们的背后,乍然间了见了我,不由一个个惊得白了脸色。懒 我缓缓的伸出手指,颤抖抖的指着江敏,哆嗦着身子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死孩子…” 话一说完,我的身子一软,如风中落叶般飘摇而坠! “娘娘,”蒋秀尖声的叫起来,她紧紧的将我托抱在怀里,随着她尖利的叫声,有繁杂的脚步声匆匆进来,惊讶声,慌乱声,听春阁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我双目紧闭,有泪水不停的溢出,蒋秀指挥着人将我抱放在了一边的暖塌上,有人慌忙的去请太医,另一边,早已经有人飞奔去清心殿,报与英宏去了。 英宏很快就到了,祥嫔,江敏等一见英宏,吓得魂飞魄散,全都扑通跪倒,英宏也不管她们,径直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轻声唤道,“凝霜,凝霜。” 我缓缓睁眼,凝滞的看着他,忽然间,我猛然挣起身子,死命的指向一边跪着的江敏等人,声音凄厉如寒潭夜鬼,“你说……你说什么死孩子?你说的什么……?”虫 英宏一听这话,额头上不由青筋直突,向她们厉声喝道,“你们说了什么?快招。” 冰寒彻骨的寒冬里,祥嫔的额上却已经冒出了津津冷汗,一边的江敏早连唇都白了,只是不停的磕头,口里连声的喊着“饶命”。 我无力的将头俯在英宏的肩上,却乘人不注意的时候,向蒋秀使了个眼色,蒋秀心领神会,微微的点了点头。 英宏见祥嫔,江敏等只管哭哭啼啼的,不由怒上心头,过去对着祥嫔“啪”就是一脚,喝道,“还不说么?” 他盛怒之下,这一脚踹得极猛,只听祥嫔“啊”的一声,跌翻在了墙角里,屋子里的人全都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更别说劝。 祥嫔尖声叫了起来,她跪爬着过来,眼泪横流的一把抓住江敏,向英宏急声道,“皇上,不干臣妾的事啊,是她,是江常在,是她说婕妤娘娘仗了一个死孩子,才有今日的荣宠的,臣妾实在是什么也没有说啊,皇上饶命啊。” 英宏的脸色愈发的阴郁,冷声向江敏道,“是么?” 江敏的身子如筛糠般抖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蒋秀上前跪倒,哀哀的哭道,“回皇上,娘娘好心的请了祥主子和这二位小主来赏梅,只因一时身子不适,就暂离了去歇息,可刚才回来时,竟然听到……”说着,她看了眼英宏,像是极惊极怕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娘娘只不过生了一个死孩子,就不把宫里人放在眼里,位分更是越过了她们,还说……还说……还说,为了一个死孩子,竟然要她们吃斋着素,实在是,太过可恶……” 蒋秀有意的不说是谁,祥嫔的脸刷的变了,慌忙爬到我跟前,咚咚的磕着头,哭道,“娘娘,嫔妾可没有说过啊,娘娘向来良善仁厚,嫔妾是再不能这样说娘娘您的,”她一转身,指着江敏向我道,“娘娘,是她,是她,是她嫉恨娘娘,所以,她经常在背后编排娘娘的不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呵。” 她脸上精心描画的黛眉檀口,此时被泪水洇泡得已经面目全非,狼藉不堪,我却是神情极为恍惚的样子,似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江敏此时已经是面如死灰,她见祥嫔将罪责一股脑儿的全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禁又急又恨,她看了看英宏阴沉的脸,自知死罪难逃,不由的横下心来,向祥嫔一声冷笑道,“祥主子怎么推得这样干净,往日是谁总在嫔妾跟前抱怨,说自从有了娴婕妤,你就难得见皇上的面了,又还说什么,娴婕妤进宫不到两年,就一升再升,皇上实在是偏心,被这狐狸精迷得这样颠倒,祥主子还说,昏君就是这样来了,皇上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大肃朝有祸了……” “你胡说……”祥嫔猛扑了过去,一把揪住江敏的头发,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你竟然信口雌黄,你敢污蔑我,你这个贱人……” 江敏衣衫凌乱,发鬓狼藉,她竭力的挣扎哭叫着,边上的宫人太监忙上前阻止,祥嫔却死命的扯着不放,一时间,屋里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我将身子靠在小青的身上,满面哀伤悲戚,眼前的事恍若不闻,心内却是一阵阵的冷笑,蒋秀真是聪明,狗咬狗的戏,可真是好看呢! 英宏脸色铁青,指着她们两个冷声道,“朕的皇长子,在你们的眼里,却只是个死孩子么?” 祥嫔和江敏顿时僵住,祥嫔一愣之下,才要申辩,英宏一挥袖子,已是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啊,将这几个倨傲犯上,目无王法的东西削去封号,打入永巷,不得朕旨意,永不许放出来。” “遵旨,”太监们一声答应,上前拖起她们就走,祥嫔,江敏等全都没了魂,连声的哭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我忙一把拉住英宏的袖子,哑声唤道,“皇上……” 英宏转过身子,神色间的虐气已经消失不见,柔声道,“凝霜,你怎么了?” 我满脸的楚楚可怜,哀哀的道,“臣妾想求皇上,饶了她们吧。” 太监们拖着祥嫔和江敏等正到门口,听到我的话,全都停了下来,祥嫔和江敏等全是一愣,随即满怀希望的看着英宏,只见英宏的语气温柔至极,脸色却陡的一沉,道“凝霜,你总是这样仁善的,可她们违背圣意,对皇长子出言不恭,心存怨气,争风吃醋,朕今日留她们一条活命,就已经是极宽和的了。” 局(五) 说着,他再不看祥嫔她们一眼,将我一个打横抱起,随手抓了一件披风将我裹上,径直向外走去,经过祥嫔江敏等身边时,他犹在埋怨,“天气冷,今后只在流云殿里呆着就好,若是怕闷,朕多来陪你就是了。” 懒 他的话温柔和婉,绝不像是一个君王所说的了,我越过他的肩膀,分明看见,祥嫔等的脸刷的白似外面的残雪,这些话,一字不漏,全入了她们的耳里! 那些宫人太监们,不再理会她们的哀嚎哭求,将她们拖起就走,只可怜了那夏玉莹,原本并无大错,只是英宏暴怒之下,竟将她也牵连了进去,此时,她早已经吓得呆了,身子如筛糠般的哆嗦着,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任由太监们拖往永巷。 我将头深深的埋在英宏的胸口,心内有微微的不忍,然而我很快又释然起来,在永巷呆的那些日子,宛如寒虐的僵梦般,无数个深夜梦回里,我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惊醒,然后,就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和流泪。 那些无数个不能安眠的冷夜里,我除了伤痛悲哀,更是暗暗发誓,此生此世,我再不允许自己落到那个境界,纵然是死,也必定有人来替我垫背! 英宏身上淡幽的龙涎香,散发着好闻的夜晚冷露的味道,我深深吸了一口,更深的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今日能够更好的为我的孩儿出这样一口气,靠的不就是英宏深遂如海的怜宠吗?虫 我的手不知不觉的揪紧了他绣了金线团龙的明黄色的龙袍,原来,这才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我微微的叹了口气,君恩浅薄,今日不知明日好,我只有把握住了今天,才能够有看到明天的时候啊,往日,我心性淡薄,此时方知是错了,一进宫门深似海,自己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家人的性命荣辱,全都干系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哪里是自己能够度身事外的呵! 祥嫔和江敏等被发如永巷的事,在宫里立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我虽然没有出去,但是外面的议论照样陆陆续续的传进我的耳里来,每每听闻,我都只是微婉的一笑,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想起夏玉莹,我心里多少有些犹豫,然而蒋秀的一句话,就打消了我欲放她的念头,蒋秀说,“娘娘可千万不能心软,她是祥嫔的表妹,宫里嫔妃之间相处,平日里无事也要生出百般的恨来,更何况有了这个事,她和祥嫔又有这样儿的关系,若是今天娘娘一时心软放了她,只怕倒成了来日的隐患的。” 蒋秀的话让我的心里立时再无歉意,嗯,若要乖,就只乖你的运气不好罢,什么时候去荣寿宫不好,偏是今天去,更又偏偏撞到这个刀口上来。 更要怪的就是,你为什么偏偏是祥嫔的表妹! 想到这里,我微微点头,叹道,“也罢,这也是她的运道了!” 我看向蒋秀,夸赞道,“秀儿,你倒是聪明得紧呢!” 蒋秀淡淡一笑,道,“奴婢也是一时心思到了那里而已,原本咱们设下这个局,只是为了让江常在自食其果,倒没有想到,祥嫔竟然自己撞了上来,她平常又是极为刻薄的一个人,如今正好,一起就惩治了,倒省事了呢!” 我想到祥嫔往日的嘴脸,心内此时亦禁不住快意连连,我微微笑了道,“那祥嫔平日里倒也是那极伶俐的人,只是,却不知道自重,”说到这儿,我倒叹了口气,“后天又是除夕了,去年的除夕,公主和各府诰命们进宫辞岁时,她竟然能够挑衅得那静国夫人来找我的茬儿,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了?” 蒋秀冷冷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只不知道她若有回想起那事时,会不会觉得后悔的?” 她的话让我微微的发愣,是呵,若她有后悔的话,那我呢?我又有没有后悔的时候呢? 若说有后悔的事,那该就是那封信了,今春在家里时,我实在不该不听娘的话,任着性子和表哥相见,更不该去写那封信,若不是那封信,皇后又怎能有理由将我定罪?原本只想平息祸端,却原来,这才是祸端之首呵! 睿儿,我的睿儿,因了我的一个念头,平白的送了他的一条小命。 我的眼里黯黯的有泪垂下,蒋秀见我神情不对,细细看时,吃了一惊,“娘娘,您怎么了?” 我黯然摇头,不想告诉她我心里的事,我换了话题,问道,“皇上没有疑心罢?” 今天的事,从前到后,全都是一个局,我心知江敏心胸狭窄,我几次戏弄于她,她必定心存怨气,只要找到一个出口,她立时的就会发泄出来。而我的心痛悲戚,是真亦假,说假亦真,真真假假,连我自己亦难分辨,我佯装昏迷,佯装被伤得神情恍惚,然而,我到底是清醒的,只是,我不能,也不便仔细的去揣摩英宏的神色和言行,这一切,必须得问身边的人了。 蒋秀笑了,“虽然说是咱们设下了这个局,可是,也是她们自己配合,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们自己也无法狡赖,皇上怎么不信呢?” 说完,她突然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沉声问道,“娘娘,您是怕了吗?” 她这一句话,立时让我怔住了,半晌,我才惊恐的发现,原来,我的神情竟然是紧张不安的,身上亦早已经汗湿衫袖了。 这到底是我第一次设下局去算计别人呵!怎能不心虚慌乱,蒋秀的眼神竟有如此锐利,瞬间。就让我无所遁形!!! 她见我惊愕,过来伸手轻抚我的手背,声音轻柔却又冷硬,“娘娘,这宫里不是能有良善的地方,您只想想可怜的皇长子罢!” 她放开我的手,缓缓后退,语气森然道,“娘娘,您是退无可退的!” 我紧咬了唇,坚定的点头! 今天,有编辑逼我改结局,我原定的结局是女主凝霜最后死了,但是现在,她们说凝霜得活着,我虽然很有原则,但是,此时也是有些动摇的,所以,我在这里问问你们,如果你们想要她活的话,我就真的考虑把结局改下了,但是,这文我本打算七月底差不多能结了,可若是改结局的话,就说不定了,因为女主的命运既然要改,那很多地方都要改,情节上肯定要多的,嗯,最后说一句,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把这个叫沈凝霜的小女子弄死,赞成的举手啊!!! 两难 因了白天的事,英宏当晚还是留在了流云殿里,我偎在他的怀里,哭得很是委屈,道,“今日的事,其实倒也不怪她们,皇上对臣妾恩宠有加,如今众姐妹心里生怨,说到底,也是臣妾的不是,皇上……皇上以后……还是别来了罢……”懒 英宏一皱眉,想要说什么,半晌,却又叹了口气,抚一抚我的长发,无奈叹息道,“凝霜,朕若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他身为君王,这句话极为不妥,我万想不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激灵灵的一个冷战,忽的挣起身子,惊声叫道,“皇上,您在说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我,细致,深情,又夹杂了几许莫名的情愫,半晌,他将我拉进被子里,他的下巴顶在我的额头上,无力道,“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无处不喧嚣呵!凝霜,朕若不是皇帝,就可以抛了这恼人的皇权身份,丢开这缠身的宏图大业,只管带了你,去寻往那东山隐境而去了!” 他的话里有着无尽的无奈,似在竭力的掩饰着什么,又像是想要竭力的说明些什么,听到我的耳里,我竟是痴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瞬间,我的脑子里,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一句极为缠绵的词儿! 他的话让我暗暗的叹了一声,到底,不再说什么,我只将自己更紧了偎进了他的怀里,寒风凛冽的冬夜里,他的怀抱,分外令我留恋!虫 待我幽幽睡醒时,英宏已经上朝去了,小青小茶服侍着我起身,小青拿过一件绣了双尾凤的霓彩宫服来,送到我的面前,道,“小姐,只是内务府才送来,明儿个除夕年宴上穿的,小姐这会子要不要试试?” 我细看那件礼服,全是用五彩金线绣成,更是缀了无数的宝石珍珠在上面,竭尽奢侈和绚丽,我迟疑道,“锦元宫的是什么样儿的?” 小青愣了愣,“这倒没问呢,只是听内务府的人说,这件礼服,是过了皇上的眼的。” 我想了想,“双尾凤向来是一品以上的宫妃方能穿得的,你还是退回内务府去罢!” 小青不解道,“小姐这是作什么,皇上让穿的,谁敢说什么呢?” 我摇头,道,“树大招风啊,此时我就是宫里那棵最大的树,而我唯一的依靠,就只是皇上的宠爱,可是,到底,自己还是要低调些才好,更何况,明日的晚宴,太后和各家的王爷王妃,各府的诰命等,全都要参加,我又何必自己去露了那眼,平白送了把柄在人手里。” 小青听我这样说,这才领悟,点头道了是,“也是呢,那,我去送回去了。” 小茶不由的吐舌道,“往日只知道,得了皇上恩宠的人,就是上了天了,从此就是享不完的福了,可哪里想得到,竟然是站得越高,就越险了呢?” 我听她说得这样感慨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原来到了这里,再单纯善良的人,也会觉得到那份凶险了。 因着太后有旨不必再去请安,我很是安闲了一个早上,小茶知道我月子里脚受了寒,就扶我坐在暖炕上,端了一盆浸了草药的热水给我泡着脚,暖热的汤水浸得我浑身微微的起了汗意,小茶的手绵柔中透着劲道,就着热水,不停的帮我揉捏着。 我正舒服得眯着眼睛打盹,小青从内务府回来,回禀道,“小姐,安总管正烦恼呢!” 我懒懒的睁眼,“他怎么了?” “说是那边的一直在找他的碴儿呢,前些天,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往那边送东西时,数目岔了,那边就将他找了去,很是训斥了一顿,”小青指着锦元宫的方向说道。 “只是训斥,这个他也受不了?”我依旧懒懒的不当回事儿。 小青叹了口气,“哪啊,那边已经撂了话下来了,说他年老体迈的,也该歇歇了。” 我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按着规矩,内务府总管这样的职务,若不是得了重病或是死了,是不能自己请辞的,而安槐当差,向来谨慎妥帖,甚得英宏心意,无缘无故的,英宏自然是不会将他撤掉,而那边此时既然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明了,必定是对他的位子势在必得了,如此,也难怪安槐烦恼惧怕。 我深深的颦了眉,心下暗自沉吟,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安槐要护他周全,那么,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因为要利用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都不能不管了,而瑾贵妃不管如何,在眼前说起来,她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的,在我还没有确定她在皇后这件事上,到底有没有她的事之前,我都不能在明里跟她扯破了脸。 这样想着,我不觉有些头疼起来,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我问小青,“这事儿,是他自己告诉你的么?” 小青摇摇头,道,“我去内务府时,只是随口问起安总管,是管事的太监告诉我,说安总管病了,我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 他倒也是个实在人,并没有因为我的承诺就过来向我提要求的,这倒让我对他更添了几分好感,当下,我点点头,吩咐小青道,“你找个缘由再去一趟吧,就说,他的事儿我知道了,叫他放心罢。” 小青答应着去了,小茶在边上听得似懂不懂,疑惑的看着我,我笑着拍了拍的她的头,“小丫头,别好奇了,知道多了对你不好,”我低头看了看,道,“水凉了,再添些热的来。” 小茶答应着出去,提了铜炉子里的热水进来兑上,用手试了试水温,又在边上的小竹篮里,把那早上新采的梅花瓣洒进水里,待热气蒸得一股袅袅的香气上来,这才又捧了我的脚放进去。 由于才加了热水,更是暖得舒心,我才绷起的神经,不由又松懈下来,斜靠在鹅毛做的软枕上,赞道,“倒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手。” 又到辞年 小茶脸红红的一笑,道,“奴婢的祖母是常年的老寒腿,奴婢的母亲从进门就给祖母洗脚的,到奴婢大些时,就是奴婢给祖母洗了,天长日久的,就熟练了的,也没有什么。” 我和她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聊着,心绪却早已经飘飞不在,安槐的事似很难处理,我该怎么办,才能既保全了安槐,又不得罪瑾贵妃呢?懒 我正伤脑筋的时候,蒋秀进来,红着眼圈道,“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我愣了愣,奇怪道,“什么?” “只不过是一碗燕窝的事儿,可竟然就把一个人活活的给打死了,也实在是太……”蒋秀依旧气得哆嗦,她向来稳重,今天这个样子,我知道定是有事,忙让小茶帮我拭干净了脚,穿好鞋袜,我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轻轻一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回事?” 蒋秀的脸涨得通红,她凝霜看着我,半晌,语气哽咽的道,“娘娘,奴婢真是万幸,跟着您这样的主子,想起来,实在是祖宗积了德的!” 她今天的言行分外蹊跷,我只得耐下心来,细细的等着她回答,她到底是懂事的,没过一会儿,就缓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道,“娘娘请恕奴婢方才没规矩了。” 我点点头,“不妨事的,你且说是什么事吧?”虫 蒋秀听我一问,眉毛又立了起来,眼圈儿又红了,道,“听说,锦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因着下雪地上滑,失手打翻了一碗燕窝,竟然就被……生生的……打死了……,”蒋秀像是心有触动,“咱们做奴婢的,命实在是太贱了,尚不值一碗燕窝么?” “啊,”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边上小茶也惊得叫了起来。 “那个小宫女,是奴婢的同乡,平日里虽然碍着规矩不多走动,但是心底里还是有几分同乡情义的,当初,我们还约了说待年龄到了,宫里大放我们归家时,我们一起回家乡去的呢,可是……如今……猛不丁的……就……”蒋秀说着,到底忍不住,还是落下泪来。 我心里惊惧不定,半晌无言,小茶亦是默然,半晌,小茶劝道,“秀姐姐别难过了,那宫里日常是霸道惯了的,有这样的事,在那里,还不是寻常么,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说着,她自己倒跟着落下泪来了。 蒋秀腾的站起,眼里寒光直闪,恨道,“她……她……她……!”“她”了半天,蒋秀愣是强忍了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然而我又怎能不知她的心里有多恨,她的妹妹,亦是死在那个“她”的手里呵! 忽然,我心内灵光一现,一个念头瞬间闪过,我一拍桌子,向蒋秀道,“你可要为你的同乡报仇么?” 蒋秀正抹着泪,见我猛不丁的冒了这样的一句话,不由激灵灵的一跳,睁大眼睛看我,疑惑道,“娘娘,您说什么?” 我知道事关重大,当下命小茶到外面守着,我对蒋秀道,“你的同乡这样死了,可若想要她给你同乡抵命,一时绝对是不可能的,但是,咱要不了她的命,却可以先让她难受难受,压一压她的气焰。 蒋秀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报仇,奈何我一直没有什么行动,今日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蒋秀不由大喜过望,她忙问,“娘娘待要怎么样?” 我手指轻弹,冷冷笑道,“也不要怎么样?只管找个妥当的时候,把这样的事儿,捅到皇上的耳朵里,就可以了。” 蒋秀此时反倒有些迟疑,道,“这,行吗?” 我浅淡的一笑,当下把安槐的事细细的说与蒋秀知道,临了,我笃定道,“一旦李德当了内务府的总管,那她可真是如日中天,权倾后宫了,到那时,大家的命才真是全都攥在了她的手里,不管如何,都不能让她得了逞去,所以,我们一定要试一试!” 蒋秀是个极聪明的人,怎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她终于镇定了下来,咬了牙道,“娘娘说的极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我很是放心的看着她,“如此,甚好。” 由于皇后被禁,今年的除夕,改由瑾贵妃带领着众妃去祭神,拜祖,太后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大好,但因为是辞年大事,也强撑了接见我们,依照往年的例子在荣寿宫用了斋膳后,各公主和诰命们就进宫辞年来了。 今年却不比往年,太后的身子到底不能像往日一样,只能在内殿的塌上歪着的,公主诰命们只进去请了安,也就出来了。 因着不用在太后跟前立规矩,大家全都随意了许多,宫妃和着各自交好的人,在殿内三三两两随意的坐了,各自说着体己话儿。 公主诰命们都只知道皇后是因病静养,依着规矩去宁瑞宫隔着门请了安,然而宫里玄妙蹊跷的气氛,她们多少还是感受到了,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们平日里,全都是精明至极的人,见风使舵,是她们最为擅长的本领了,此时,一个个全都围在瑾贵妃的身边,舌绽莲花的奉承着。 我心内厌恶,只不好表现在脸上,依旧坐到去年所在的那个窗口,窗外依旧清梅绽放,仿佛,这世界从来都没有变过! 然而我又哪里能够清净得了,瑾贵妃被人恭维,那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我,才是最得皇上心的人,宫妃受宠,向来都是三五月之间的事,从来不见有人能像我这般,盛宠不衰,风头日劲的! 总是有公主诰命们,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过来跟我搭讪,她们除了羡慕,只怕更多的该是好奇罢,好奇平凡无奇的我,凭了什么,竟然就能牢牢的抓住了帝王的心? 宫里向外传的是皇长子因着难产,夭折了,全都想不到,在我外表的风光下,竟然有着那样惨绝人寰的事。她们见了我,全都先为了皇长子的事安慰我一番,言语恳切,甚至,有人竟然还落下了泪来,我面色感激,然而心里着实不以为然,于她们,睿儿的生和死,又有什么干系呢? 抽薪(一) 那些,不过是外人的一场是非罢了! 除夕夜的晚宴,因着皇长子的初殁,只是草草的一会儿,也就散了,当夜,按规矩,皇帝是要歇在皇后宫里,可是皇后被禁了,英宏就来了我这里。 然而,他才到门口,就被我严词劝回,“皇上,今天的日子,是该帝后相守的,纵然皇后那里不能去了,可万不能留在臣妾这里,这可是大忌讳,祖宗的家法国法都在这里,臣妾再不敢犯。”懒 他也知道内里的关系,当下,不由的叹气道,“凝霜,朕几时才能和你,像普通平凡的夫妻般,自由自在,不被这些礼法所束缚zans呢?” 我看着他孩子气的表情,不由笑了,“皇上可是怕孤单,嗯,贵妃姐姐如今掌中宫令,虽然不是皇后,但是也跟皇后是一样的了,皇上去贵妃姐姐那里,是再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英宏无可无不可的,也不答什么,只到那暖炕上一歪,道,“真舒服,朕可真的不想走啊!” 我好笑要好气的过去拉了他的袖子,娇嗔道,“皇上,天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过去歇了罢,明儿还要起早呢。” 英宏很不情愿的起身,抚了抚我的脸,柔声道,“那你也要早些歇着了,明天早上有祭祀,你也要早起呢。”虫 他的样子,直看得边上的小青和小茶忍不住的要笑,我早羞红了脸,忙拿了披风来亲手给他系上,又唤了刘喜来吩咐道,“外面雪地上滑,叫抬轿子的奴才们脚下面放稳着些,明儿早上,过来我这里领赏。” 刘喜笑嘻嘻的道,“娘娘放心了,哪敢不小心呢,奴才在这里,先替他们谢娘娘了。” 英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我亲自送到了门口,看着銮轿去了,方才回转。 廊下有守夜的奴才,对着炉子烘着火儿,我经过时瞧见了,命杨阿亮给他们备了一小壶酒,道,“守夜事大,原本就不许你们吃酒,可是天气太冷了,你们每人只喝个几口,去去寒意罢。” 那几个太监全都磕头谢恩,我也不再看他们,径直进了内殿去了。 小青小茶等服侍我脱衣洗漱,我才睡下,蒋秀进来了,她叫小青小茶都去睡,她替我拢了拢被角,这才压了烛火,在边上的小床上铺开被子,歇下了。 屋里立时安静起来,我眯了眼睛才要睡,蒋秀幽幽道,“娘娘,方才有奴才来回报,说皇上回了清心殿了,并没有去锦元宫的。” “啊,”我一时有些意外,“怎么这样呢?” “娘娘,您不高兴吗?”蒋秀的声音里,幽然蛊惑,听得我有微微的恍惚,我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皇上对娘娘,可是真有心啊,”蒋秀的语气里,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感叹,“传说中的恩爱夫妻,神仙眷侣,怕也就是这样的罢!” 我听不出她话里的含意,然而这个消息听在我的耳里,心里竟然微微的一甜,就仿佛,在寒洌的冰水里冻得发僵的手,冷不丁的被揣进了暖热的怀抱里,有说不出的惬意和舒畅! 我的唇角慢慢的溢出了笑意,轻轻的将脸埋进柔暖的被子里,渐渐的,睡得安心。 新年里,照旧的是为了贺年和祭祀而忙,而我位至三品,家人依律可以进宫探望,初六那日,娘和大娘进宫来,说起栩表哥时,无不嘘唏不已,而我,除了黯然伤神,再不能做什么了! 我不敢告诉娘,其实,我早已经只剩了一只躯壳了! 新年才过,瑾贵妃就为了让李德上内务府总管的位子而咄咄紧逼,接连的挑安槐的错儿,只是因着安槐防范得太紧,她除了将他训斥外,一时倒也不能做什么! 我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主张,然而因着是新年的时候,纵然那边儿有什么,这个时候,英宏也不会重办,到时候不了了之,倒平白的失了一个机会,于是,我只得让安槐强忍着,只要熬过这个正月,也就好办了。 安槐虽然无奈,但也明白事理,委委屈屈的走了。我却陷入了沉思,瑾贵妃一心要掌控全后宫,若要她放弃这个念头是不可能的,而宫里如今唯一够资格接内务府总管这个位子的,就只有李德了,若要安槐不再受威胁,唯一的办法,就是除去李德,就算弄不死他,最起码,也要让皇上对李德有极坏的印象。 我一定要想办法,除去瑾贵妃手里的这张牌! 后宫里的生活,内里再怎么暗涛汹涌,表面上都是平静无波的,正月很快的过去,二月二,龙抬头时,出嫁了的公主们,全都被接进宫来觐见太后,瑾贵妃依旧行皇后的职责,领了我们在荣寿宫陪着说笑。 太后的身子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调养,已经差不多大好了,今天的兴致也高,一直都在外殿里坐着,和公主们一起说着话儿。 正说笑的时候,太后皱了皱眉头,奇怪道,“咦,怎么祥琳还没有到么?” 有内侍回禀,“接祥琳公主的人还没有回来,奴才这就着人去催。” 瑞贵嫔笑着道,“琳妹妹必定是夫妻情深,舍不得驸马罢,这些日子,总是见她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急得很呢。”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良昭仪笑着拿帕子往瑞贵嫔的头上轻轻的一扫,道,“你少胡说了,琳妹妹是极孝顺的人,哪里会为了这个,倒怠慢了太后的,今天来得迟,必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她笑向太后安慰道,“太后别着急,就快到了的。” 大家全都在附和的时候,就有宫人进来回报说,“祥琳公主到。” 我在边上微微笑着,心里却是一凛,那封信,据说,就是祥琳公主带进来的!自那日起,我再见她时,总是忍不住的要多看她几眼,虽然因为她的身份不同,我无法将她怎么样,但是,每次相见,我总是忍不住心里那股悲愤,我愿意相信,她是无心害我的,看我依旧好想问问她,她可明白她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莽撞呵! 某年某月的某一日,一个追了烟很久的水儿迷恨恨的跟烟说,她对烟不再更新江水儿很是不满,烟很是惭愧内疚,烟决定,从今天开始,继续更新《逼上花轿的贼》了,但是,烟仍然是以后宫这篇为主,《逼上花轿的贼》烟尽量每天更新,若有一时顾不上暂停的,请海涵,表拿砖头拍烟,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抽薪(二) 祥琳急急的进来,向太后行了三跪九磕的大礼,笑道,“母后今天精神这样好!” 太后最是疼爱她,忙唤人扶起来,拉过她的手,问道,“怎么这样晚?是家里有什么事了么?” 祥琳见太后问她,不觉的颦了眉,转瞬又笑了,道,“母后放心,事虽然是有事,却不是儿臣的事。”懒 “哦,那倒是谁的事呢?让小公主这样费心的?”瑞贵嫔奇怪起来。 祥琳就着太后的手,就在太后身边的位子上坐了,叹了口气,道,“唉,我家驸马的小妹今天回宁,她的夫婿,也就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裴栩安,前些日子,出门远游了,想是走前没有和她商量好的,她就闹了脾气,在婆家没有说什么,却回来同我哭诉,唉,倒叫我好生为难了。” 太后听她这样说,不觉皱了皱眉,“你这位小姑,也太不懂事了些,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走走看看,有了阅历以后报效国家,哪里能够天天裹在女人的身边呢,你得好好的说说她了。” 祥琳恭敬的起身听了,点头道,“母后说的是。” 却见边上一位面有些生的女子过来,道,“那位裴栩安,不正是宰相裴正远的公子么?听说才比子建的,倒真的是一位栋梁之材呢,怎么皇兄没有起用他为我朝廷出力,倒让他远游去了的?”虫 祥琳站起身子,盈盈笑着行了礼,叫道,“宜华长姐。” 我这才知道,她就是宜华长公主了,却不是太后亲生,因为她夫家是外放官员,她只有回京城了,才能进宫来,这也是我没有见过她的缘故。 太后对她倒也亲切,笑道,“你皇兄倒也有这想法,只是大试的日子还没有到,若直接给他官职,倒怕被天下人误会是因了他父亲的缘故,平白倒耽误了他的清名,这才耽搁下了。” 她们这样说着栩表哥,良昭仪,瑞贵嫔等坐在边上却面面相觑,不敢接话,并不时偷眼看我的神色。 我心知道她们是忌惮着去年底祥嫔等的下场,如今我的一举一动,可是紧紧的系着皇上的心呢,不是没有嫉妒,只是,她们又哪里敢放在脸上! 我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到那临窗的地方站着,窗外的梅花早已经开得败了,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条在风里摇曳招展着,我心里黯然,表哥,表哥,你我都是无辜之人,却怎么偏要和这宫廷内闱的争斗扯到了一起? 你离家远走,我痛失皇子,原本,这一切都不该有呵! 太后那边,宜华长公主依旧在说着关于表哥的事,别的公主们,也全度围过来说得高兴,只有祥琳,倒懒懒得没有兴趣的样子,颇有些坐卧不安的样子。 我靠在窗口上,冷冷的看着她,我的事,她心里多少知道的罢,只不知道她见到我时,心里可有一丝发慌没有? 英宏有问过她吗?突然想起这件事,心头立时一紧,然而我转瞬释然,栩表哥已经走了,人海茫茫,天下之大,哪里去寻来对质呢? 那些公主们哪里知道宫里发生的这些事,见良昭仪等突然沉默了,全都奇怪起来,宜华笑道,“咦,皇嫂们怎么都闷着不说话的?” 瑞贵嫔等心虚的瞄了瞄我,强笑道,“没有什么,我们进宫这样久了,外面的事,都没有听过的,哪里能插得上话呢。” 公主们全都笑了,于是大家全都转了话题,瑾贵妃笑道,“今年是选秀的年头呢,大家要知道外面的事,只等着新姐妹们进来了,再问个够罢。” 她这话虽然说笑着说的,然而听在众妃的耳朵里,无异于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大家的脸上全都僵了僵,却又不得不强带了笑道,“是啊,原本该是去年的,因为太后身子不好,皇上要去泰山,这才暂且搁下了,今年必定不会再拖了的,嗯,宫里到时又该热闹了。” 太后微笑了点头,道,“你们能这样想,很好。” 选秀,我心里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我心里微微的有些慌,都说君恩浅薄,新人进宫,我这样的人,只怕就该撂开了的罢,而我要做的事,都还没有做完,英宏可是我唯一的王牌啊,若没有了他的荣宠,我怎么能顺利的为我的睿儿报仇呢? 我的手指陡的用力握紧,不行,我得抓紧时间了! 从荣寿宫回来,我命小厨房做了英宏爱吃的梅花羹,唤蒋秀用棉花褥子捂好,捧着随我去了清心殿。英宏虽然允我可以自由出入清心殿,然而我为着规矩,从来没有去过的。 到了清心殿门口,我从蒋秀手里接过梅花羹亲手捧了,依旧命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禀了,方才进去。 英宏想不到我会去清心殿看他,咋然见我,欢喜得很,却又嗔道,“怎么不直接进来?朕说过,你来是不必通传的。” 我莞尔一笑,娇声道,“是规矩就不能不守的,臣妾不想让荐官们上折子鼓噪皇上的。”拿开捂着梅花羹的棉褥子,我将梅花羹舀了一碗送到英宏跟前,调侃笑道,“皇上瞧在臣妾这大老远送过来的份上,好歹尝尝罢。” 英宏舀了一勺送进口里,不由大赞,夸道,“凝霜,你那的小厨房真的不错呢,嗯,朕要重赏。” “多谢皇上夸奖,臣妾的奴才有出息,臣妾的脸上也有光呢,”我婉转笑着。 英宏想是饿了,吃得很是香甜,我面上巧笑嫣然的跟他周旋着,暗里乘他不备时,迅速将袖子里藏着的一张纸条塞进御案上的一堆奏章里,在我宽大的袖袍遮挡之下,这个动作豪不起眼,再没有人察觉。 英宏吃完梅花羹,我陪着他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告退了,临出御膳房的门口时,我回眸向他一笑,眼角一扫放纸条的地方,在那一大堆的奏章里,我将那张纸条放在了最边上的一摞里,待英宏看到,应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哇,夜里三点半了呢,睡觉去咯。。。。。。。。。。 抽薪(三)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声色不动的依照往日模样去给太后请安,每每见了瑾贵妃,我都亲热谦恭无比,对她当日救了我,我深是感激。 我不止一次的当着众妃向她表白,救命之恩,刻骨难忘,今生来世里,我都铭记不忘,若他日有用我之处,我定当以性命相报。懒 瑾贵妃每到此时,不免有些得意,她态度祥和温婉的笑道,“妹妹太客气了,咱们姐妹一场,那些,都不能算得了什么。” 于是,我每日给太后请安后,都要去她的锦元宫里小坐片刻,她对我也如同亲姐妹般的亲热,有好东西好玩意,全都往我这里送,人前人后,我们俩亲热至极,她手里的权势加上我身上的荣宠,一时间,在宫内风头强劲,无人敢碰。 我的行为,令紫芫和瑛儿很是疑惑,而我,再见她们时,只是淡而有礼,再不像往日般亲热,紫芫的性子何等刚烈,见我此时竟然摆出这般态度,她大是不屑,再见我时,竟然连个好脸色也没有了,我心里酸楚,脸上却依旧的不以为意。 这一日早上,从荣寿宫出来,瑾贵妃笑道,“昨天有新进的好茶,是今年新春的头茶呢,总共就一小罐子,皇上给太后送来了,太后因着身子才好,不想喝这个,就分了两份,一份送回给皇上去,一份儿就给了我,妹妹过去尝一口去。”虫 我惊讶道,“这年才过去,树枝子上连个芽儿都没有呢,怎么倒有新茶下来了?” 瑾贵妃牵了我的手,慢慢的走着,“妹妹只看得见咱们这里的树上连叶芽儿都没有,殊不知江南早已经是绿意盎然,春色满园了,这新茶是杭州的碧螺春,开春的第一口,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回头妹妹也带些回去。” 我忙躬身为礼,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妹妹怎么敢要呢,妹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过姐姐呢!” 瑾贵妃咯咯一笑,道,“这有什么呢,不过都是些身外物而已,最重要的,是咱们姐妹的情义,”说到这儿,她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凝重起来,“这宫里头的日子,妹妹是知道的,但只要你我姐妹齐心,就再没有人敢把咱们姐妹怎么样,你――明白吗?” 她话里的深意我怎能听不出来,然而我做出极为真诚恭谨的神色,郑重点头,“姐姐说得极是。” 进了锦元宫,云琴命人沏了那茶来,我才喝一口,就由衷的赞道,“真是好茶!” 云琴笑道,“婕妤娘娘若喜欢,就多喝几口。” 瑾贵妃面上一冷,斥道,“你当是饮驴么?” 云琴这一吓非同小可,忙向我跪下请罪,我忙伸手扶起,脸上笑得平和,向瑾贵妃道,“姐姐真是的,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有什么呢,云琴姑娘也是一番诚意呢。” 瑾贵妃气恼道,“笨嘴笨舌的,话都不会说,好在是妹妹,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就恼了。” 正说着,有小宫女进来回道,“娘娘,刘总管求见。” 瑾贵妃的脸上一愣,转而又是一喜,却又偏摆出疑惑不耐烦的样子来,向我抱怨道,“必是皇上又想着来叮嘱什么了,每天让人来问个七八次,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呢,”她的眉眼流转,笑道,“皇上那么疼妹妹,只怕更人走得勤了罢?” 我想起除夕那晚的事,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是分毫不现的,谦卑道,“哪能呢,皇上很少派人去我的静延宫说什么的。” 停了停,我又道,“皇上跟姐姐是多年的夫妻,又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于我们,平日里惦记着,也是自然的!” 瑾贵妃的眉眼里有着些得意,这才向那小宫人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刘喜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见我也在,又笑着向我道,“问婕妤娘娘安。” 我微笑了点头,瑾贵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道,“你来做什么了?” 刘喜见问,面色一正,道,“皇上请贵妃娘娘过去清心殿。” “有什么事吗?那可是皇上接见朝臣和批折子的地方,”瑾贵妃明显的有些意外。 我笑着道,“姐姐如今掌中宫令,皇上请姐姐过去,只怕是为了宫里的事,姐姐还是莫耽搁了,快些过去罢。” 说着,我起身告退,瑾贵妃不再留我,只道,明日再见罢。 我答应着,扶了蒋秀的手,上轿回宫。 到了流云殿,小青小茶过来服侍我换了家常衣裳,我在那暖炕上坐了,蒋秀将小青小茶支了出去,向我道,“娘娘你看,是不是那事发了,算日子,皇上也该看到了。” 我但笑不语,只拈了炕桌上放着的松子糕来吃,半晌,我拍了拍手上的糕屑,笑道,“急什么,等着看罢。” 蒋秀点点头,却又向我道,“娘娘可真能耐得下性子,将那贱人敷衍得这样好,她定然相信了娘娘是真心同她交好的了。” 我的脸色冷了起来,“越是咱们下的手,脸上对她就越要亲热了,让她挨了打,受了痛,却又不能怀疑到咱们身上,最起码,明里不能跟她撕破了脸,这才好。” 蒋秀斟过一杯茶来,递到我的手里,想起先头在锦元宫的那一幕,她恼恨的道,“她也真是过分,竟然敢将娘娘你比成……比成……” “她不过想看看我会不会恼,是不是真心感激她罢了,经过了那些事,这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我的语气很是淡定,将杯子一放,向蒋秀嫣然一笑道,“她也太小看我沈凝霜了。” “只是可惜,我同她走得这样近,却伤了紫芫的心,”想到紫芫,我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歉意。 蒋秀安慰道,“娘娘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罢了,不想以后万一出事了,赵嫔主子又像前几次那样,为了救娘娘您,不顾她自己的安危。” 我牵了蒋秀的手,“秀儿,你总是知道我的!” 蒋秀苦苦的一笑,道,“娘娘,又何尝不知道奴婢呢!” 未雨绸缪 到了晚上,安槐就喜滋滋的过来,向我道,“今天皇上不知怎的,竟然在一堆奏章里翻出一章纸条来,上面说年前,锦元宫的一个宫女因为做错了事,竟然被李德活活的打死了,皇上很是震怒,将贵妃娘娘叫去很是申斥了一顿,又将李德打了五十棍,撤了他的锦元宫总管之职。”懒 蒋秀却皱眉,“怎么不是处死的吗?” 安槐叹道,“原本五十棍打狠点,也就死了,只是这个李德,是贵妃才进宫就在身边伺候的,贵妃虽然不敢求情,但是,她向来看重李德是宫里人全都知道的,刑房的奴才们,哪个敢下重手去打呢?” 我抬手掠一掠步摇上的流苏,淡淡道,“不管他死还是活,那边再想让李德接你的内务府总管的位子,是再不可能了,你可以放心了。” 安槐扑通跪下,“奴才知道一定是娘娘做的,奴才谢过娘娘的救命之恩,从今天起,奴才的这条命,就是娘娘的了。” 蒋秀忙扶起他,道,“娘娘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好好的做事,就是对娘娘最大的报答了。” 我看着安槐已现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入宫,有多少年了?” 安槐没想到我竟然问这个,想了想,道,“奴才十三岁进的宫,今年五十八了,差不多,有四十五年了。”虫 “有这么久了,”我有些吃惊,看着他苍老的面容,我问道,“那,你必定是服侍过先帝的了?” “是,奴才那时贴身伺候过先帝的,娘娘问这个是……?” 我缓缓起身走了几步,犹豫着该不该问,半晌,我道,“那,你可听说过龙山寺的枯禅大师?” 安槐身子一震,忽的抬头,惊道,“娘娘,您……您听说了什么?” 他的反应让我很是吃了一惊,我愣了半晌,顿时觉得这事很有些玄妙,我看了看蒋秀,蒋秀也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忙去门口看了看,将门掩上了。 我缓缓道,“我倒没有听说过什么?是前些日子太后病了的时候,皇上跟我说起那枯禅大师的医术,听皇上说……”我仔细的看着安槐的神色,做出无心的样子,停了停,又接着道,“听皇上说,怎么先帝有过遗旨,不许枯禅大师进宫呢?” 这确实是我好奇的地方,按理来说,出家之人虽然不能随意进宫,但是若有重大的祭祀典故时,龙山寺作为皇家寺庙,是要那里的和尚进宫做法场的,只是大肃朝的规矩,这么先帝倒很明白的留下这样的旨意来,不许身为龙山寺主持的枯禅大师进宫呢? 却见安槐惊慌得劝道,“娘娘若没有听说什么,奴才劝告娘娘,还是不要打听了,更别在人前提起,谨防惹来杀身大祸!” 我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才要说什么,安槐直接的打断了我,道“奴才只是为了娘娘好,娘娘只记住奴才这句话,就是了。” 说完,他急急的行了个礼告退,也不待我允许,他径直去开了门,匆匆的走了。 我和蒋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走,直到前院的杨阿亮扬着声音道,“安总管,走了啊,奴才送您。”我们这才回过神来,蒋秀神色不定的看着我,迟疑道,“娘娘,这……?” 我摆了摆手,道,“安槐做人向来稳重,今天这样反应,这事必定是事关重大,罢了,咱们记住他的话就是了。” 然而我嘴上这样讲,心内却似隐隐的感觉到了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我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托着腮发呆的时候,外面有人高声叫着,“皇上驾到……” 我忙起身到门口接驾,英宏冷着脸大踏步的进来,见我要行礼,忙伸手托起我,道,“凝霜,免礼。” 我上前解下他的黑貂大披风,柔声道,“天色这样晚了,皇上怎么也不早些歇着,还过来臣妾这里呢?” 英宏疲累的往炕上一歪,道,“也没什么,朕想你了。” 边上小青小茶全都抿着嘴,强忍住笑意,我的脸腾的红了,当下只做没有听见,看了看英宏,我问,“皇上累么?” 英宏拉了我的手坐在他身边,声音里掩不住的疲累,道,“有点。” 我笑道,“皇上若是累了,臣妾倒有个法子可以为皇上消乏呢?” “哦,说来听听,”我笑而不答,向小茶使了个眼色,小茶会意的点点头,出去很快的端进一盆掺了草药的水进来,我挽起袖子,亲手给英宏除下鞋袜,试了试水温,捧起他的脚轻轻放了进去,英宏看着那黑糊糊的水,奇怪道,“这是什么?” 小茶回道,“这是娘娘按照药理,为皇上配的清神唤足汤,专为皇上去除疲累的。” 英宏握住我正帮他揉捏的手,动情道,“凝霜,你这样有心……!” 我微微的垂下脸,羞羞的道,“其实,这是小茶的手艺的,臣妾只不过是学了她的法子,稍做了些改动罢了。” 自从那日小茶给我洗脚后,我就暗里跟小茶学习那揉捏之法,又找来本草纲目,按照药理调配了这样的药汤,只待今日一试,却果然是好,看着英宏惬意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将英红的心抓得又紧了一点。 每隔三年的九月,皇宫里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时候,若是平时就不得宠的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人的风光换作了另一个人的风光而已,左右没有自己的份儿,远远的或羡慕,或嫉妒,也就是看着的事儿,看那些平日得宠,此时被冷落的宫妃就不一样了,往日的荣宠早使自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一旦失宠,伤心失意不说,还得忍受他人的冷嘲热讽,排挤欺凌,一如当年我的娘,这个不变的规律,在哪里,都是不变的! 距离选系只有小半年的功夫了,我一定要在这段时间内,想法子来巩固好自己的地位,如此,才能让自己永远不落在被动的地位。 昭仪 承乾十八年农历三月初八,英宏颁下一道旨意,命钦天监择吉日吉时,将殁了的皇长子英睿,以太子礼仪葬入皇陵。 睿儿的尸身还没有找到,盛在金丝楠木棺材里送进皇陵的,只不过是我亲手为睿儿缝的几件小衣服罢了。懒 然而到底是以太子礼仪下葬,风光规格全都不容小窥,虽然英宏另有旨意,道皇长子殁时幼小,虽然以皇太子的身份落葬,但是全国不用按律举哀,只在落葬那天,着素食斋一天就可,英宏解释道,这怕的是若用礼太重,反折了他来世的福分。 我身为皇长子的母妃,母以子贵,晋位一级,为正三品昭仪。 而我的父亲,亦因此由从四品的户部侍郎升为封为正三品户部尚书,娘和大娘被封为正三品淑人。 我由承乾十六年农历三月二十入宫,到今天整整两年,由一个小小的正六品贵人,晋至正三品昭仪,短短的两年内,我连升六级,速度不能不谓之快,后宫震惊,天下震惊! 今朝的后宫嫔妃原本就少,除了皇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瑾贵妃和良昭仪,如今,皇后形同被废,后宫里以瑾贵妃最尊,接下来,就是良昭仪――和我了! 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来,良昭仪虽然位高,却是无宠,英宏对她只有客气,如今唯一能跟瑾贵妃平分秋色,真真正正站在那高枝上的,唯有我,只有我!虫 猛然间位列宫里嫔妃之上,在别人的眼里,实在是一件极为值得庆幸的事,然而我因为睿儿的尸身到今天还没有找到,心里的悲伤早大过被进封的喜悦,在我的眼里,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哪里能跟我的睿儿相比。 因此,在满宫里都以为我要欢欣喜悦的时候,我却病倒了,身子一阵热一阵冷,昏迷起来呓语不断,偶尔清醒的时候,又不吃不喝的只是流泪……! 英宏原本只是为了让我欢喜,万没想到却勾起了我心底深埋的伤痛,将我引到了病体缠绵的地步,他又痛又悔,奈何前朝事多,他不能一直的陪我,唯有命太医日夜守着,一有变化,立刻回禀。 在我病着的第五日,娘被接进了宫来,她见我这般模样,很是担忧难过,但是她大概是被特意叮嘱过的,也不敢哭,强忍了泪意,劝我道,“好孩子,皇长子没了,娘和你父亲都很难过,可是,他既然已经走了,你就别再这样念念不忘了吧,总这样,皇长子也不能安心啊。” 我面容麻木,呆呆的看着娘,娘的眼里一如往年的慈爱悲怜,我再忍不住,颤抖着手伸到娘的跟前,“娘,不是女儿放不下,您可知道您的外孙,他是怎么死的吗?”我的声音尖利起来,“他是被我亲手掐死的啊。” 我终于哭倒在娘的怀里,宛如小时候般,做错了事的我,娘纵然严厉,然而她的怀抱总是我避风的唯一港湾。 “什么?”娘大吃一惊,上次进宫,因为是宫闱秘事,瑾贵妃自然不能将这样的内幕告诉她们。而我因怕让娘和大娘伤心,这些事情也只是淡淡的一带而过,再没有细说的。 此时屋里只剩了我和娘两个,蒋秀知道我们母女见一面不容易,早带了小青小茶避了出去,我乍然单独的跟娘待在一起,一时再没有了拘束,刹时之间,压抑已久的悲伤无奈,全都迸发了出来。 睿儿被我亲手掐死这件事,一直是我心底最深最痛的那个伤疤,它早已经深深的陷入进我的肌肉深处,腐烂,化脓,纵然有再好的医药,也绝难医得好了。 每日里,我不敢想,不敢问,蒋秀为怕惹我伤心,将当日为睿儿所准备的一切用物全都收了起来,然而我心思回转之处,又哪里就能避得了那份伤痛。 我的睿儿呵,我的如金童般的孩子,是我呵,是我这个做母妃的,亲手将你送上了黄泉路,我为什么那么过早的绝望,我什么不能再拖上一拖,若我能再稍忍一忍,你或许就可以不用死了呵。 我总是恨皇后,怨英宏,实际上,害死他的,却是我啊,那封信,是我亲笔写的,他也是我亲手掐死的呵! 我再忍不住汹涌的眼泪,整个人伏在娘的怀里,哭得淋漓尽致。 好半天,我才能稍稍的平静了些,然而我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又怎能让娘不清不楚的白白悬心,当下边哭边说,将那日的情形细细的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我已经是泣不成声。 娘越听越惊,待我说完,娘也早已经成了泪人,娘最知道我的性子,知道这样的事,再怎么劝我,也是没有用的,她好容易止了泪,道,“凝儿,你放心,我回去跟你爹说,让他带人去找,再怎么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娘的一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让我复又落下泪来,然而我也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想着娘的话有理,虽然宫里和国舅府已经派人去找过了,希望实在渺茫了,但是,到底不能放弃啊。 我抹干眼泪,唤了蒋秀小青小茶三个进来,将娘的话说了,向她们道,“你们细细的告诉夫人,皇长子当时是什么样儿的?身上包的什么戴的什么?老爷好派人去找。” 蒋秀等三人无言的看了看我,我明白她们的意思,那摆明了是徒劳的了,睿儿就算在,这么长的日子过去,也已经是一堆尸骨了,何从认起。 可是她们见我表情认真,也不敢说什么,当下就细细的跟娘叙述起来,睿儿身上的穿戴全都是由陈清莲带来的,所以,小茶最是清楚。 烟很是郁闷,给文里的人起名字是最头疼的事,今天烟发现,又错了一个,凝霜的父亲叫沈正远,栩表哥的父亲叫裴正远,得,这姐夫跟小舅子竟然同名的。 还有,烟到底要不要让睿儿活啊,很多亲们强烈要求烟把他再弄得活过来,烟写完这一章时,才发现,烟竟然在埋雷了,晕死,真是没原则,强烈的鄙视自己。。。。。。。。。。。 暗流汹涌 “皇长子穿的是明黄色的袄子,下面穿的是绿色的裤子,里面的是月白色的棉布做的小褂儿,我们反复洗了的,软着呢,嗯,还有……”小茶边说边认真的回想着,“对了,是用一个石榴红缎子做的小被子包着的,那小被子的一个角儿上,有我家小姐亲手绣的一只麒麟呢,只是,那线依旧是红色的,不过颜色略深些,不仔细看不出来。当时被子缝好时,不小心被奴婢碰到了火盆,溅了火星子烫了一个洞,我家小姐瞧着可惜,就找了红色的丝线在那洞上绣了个麒麟……”懒 小茶黯然下来,“当初也是急着要去永巷看娘娘,就随手拿了它,要是平时里,再不会拿这缝补过的东西来给小皇子用……”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大家也全都沉默起来,我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可怜的孩子,竟然连一件完好的衣服都没有穿上的。 见我盈然欲泣的样子,蒋秀忙打开僵局,缓缓道,“小皇子身上还有个记号呢。” “啊,是什么,在哪里?”小青和我都很意外。 “就在小皇子的左耳朵后面,有一颗米粒大的红痣,奴婢开始也没有发觉,还是皇……皇后用护甲划破了小皇子的脸后,奴婢给小皇子擦脸上的血迹时,这才看见的,”蒋秀说到这里,脸上有着沉沉的哀叹,“奴婢看娘娘已经很伤心了,就没有告诉娘娘的。”虫 小青过来掠起我散落在左肩上的发丝,指着我耳后的那颗红痣问道,“是这样儿的吗?” 蒋秀点头,“正是,跟娘娘的一模一样,只是小点,”她过来扶着我的肩膀,“当初娘娘早伤透了心,哪里会仔细的看呢。” 她看着娘,又叹了口气,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只怕……早就没有了的……” 大家全都沉默起来,想起那日的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深深的哀愤,许久,只听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到底是没缘分的!” 看了看沙漏上的时辰已经差不多,娘纵然不舍,也只得起了身,因有宫人在,她依着规矩道,“时辰已到,臣妾告退了,娘娘好生保重了。” 我心里一痛,似被一只尖利的爪子在心头狠狠的抓了一把,揪揪的疼,然而我亦知道皇家规矩森严,不能违背,只得紧紧的抱了抱娘,命人送了出去。 娘走后,我的心情亦好了许多,蒋秀再劝时,我也就肯吃点东西了,晚上英宏过来见了,很是欢喜,只是,他才坐只说了几句话,就有人内侍来请,道,“太后有请。” 内侍话音才落,我分明看见英宏的脸色似有微微的一变,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带着温煦的笑,向我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 我心内疑惑,却不得所解,待到晚上屋里人全散了,我留下蒋秀在我屋里值夜,问道,“我病着的这几日,宫里有什么事发生么?” 蒋秀正替我收拾着换下来的衣裳,闻言身子微微的一僵,忙道,“回娘娘,没有的。” “真的?” 蒋秀放下手里的衣服,停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的转过身子,神色凝重的道,“回娘娘,奴婢听说,皇长子以太子身份落葬皇陵,和娘娘这次的晋位,太后是不允的,都是皇上一意而为。” 我愣愣的睁大眼,吃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这还是娘娘病时,安槐悄悄来探望时,告诉奴婢的,为这个,皇上第一次顶撞了太后呢。” “啊,”蒋秀的话听在我的耳里,如同惊雷般震得我神魂不安,怎么竟然有这样的事么?太后对我向来恩宠怜惜,怎么? 我万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忽然想起去年底,我刚刚从宫外被接回来,因为睿儿的死,我水米不进,悲痛不已,太后非但没有抚慰,反而派人来申斥于我,道我却原来如此轻狂。 当时那句话,此时仍然如一根硬硬的刺,尖利的扎在我的心里,痛得我忍不住的抽搐起来。 我无力的将脸埋在枕头上,眼里却干涩酸楚,没有一点水意,半晌才幽幽道,“秀儿,你可还记得去年太后派了个老嬷嬷过来将我训斥的事么?” “奴婢记得。” 我缓缓的抬起头,“太后对我向来不薄,依你说,她为什么现在会突然的这样待我?” 蒋秀用一块粉色帕子裹住我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她沉吟了一会,才道,“奴婢不敢妄猜,但是奴婢想,这里面必定是有缘故的。” 桌案上紫金鹤嘴铜炉里,染了幽幽的木樨香,平日里清香悠然的香气,此时却浓郁压抑,熏得我的脑子里炸炸的疼,直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指了指那木樨香,喘着气道,“这什么味儿,压了,今后别用它了。” 看着蒋秀灭了香炉,我又命她将窗户打开,她迟疑道,“娘娘的身子还没好,这……” 我摆了摆手,咳嗽着道,“咳咳咳……不防事……快透透气罢……” 窗子打开,一股清冽的风悠悠吹进,床前的帷幔轻轻来回的飘动着,一串银子做的铃铛叮铃作响。 风里有着好闻的树木嫩芽儿的清香,让人的头脑刹那间清醒起来,精神亦为之猛然一震。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舒服了许多,心里的烦闷逐渐消失殆尽。 桃花儿开了罢,柳树也发芽了吧,春天到了,它们又开始欣欣向荣的迎接又一个生命的旺盛期,而我,却只剩了躯壳! 自那日起,我强逼着自己稳定了心神,勉力让自己吃些东西,竭力的想让自己尽快的好起来,然而,几天的药吃下去,身子却浑然不见好转,我每日里昏昏沉沉,此时的状态,倒不如前些时了。 张才玉给我把脉时,颇费筹措,两道眉毛越皱越紧,半晌,他不言不语的转身出去,我此时稍有清醒,正感疑惑间,他恭恭敬敬的请了太医院的院首进来,两人虽然都不说话,神色间的凝重却人明白的感觉很是不好。 草头乌 那院首撅着花白的胡子,凝神诊了半天,忽的,他猛然起身,急急的向外而去,虽然隔着淡薄的纱帷,我分明看见张才玉刷的变了脸色,他只向我看了一眼,来不及说什么,就忙跟了出去。 我唤蒋秀撩开纱幔,扶我靠坐在软垫上,气喘吁吁的道,“你出去,看他们说什么。”懒 蒋秀也察觉到了这份不寻常,忙点点头,唤小茶来托住我,她急匆匆的出去了。 我的身子无力的靠在小茶身上,头晕沉沉的抬不起来,耳边却有着一阵阵尖利的轰鸣声,如有人拿着铁器,不停无间断的划在石头上,刺得我心烦欲吐。 帘子一响,小青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一个药盅,和一小碟子子蜜饯,她捧过那盅药松到我的面前,道,“小姐,吃药了。” 我无力的点点头,小茶一手将我抱在怀里,一手接过药盅送到我的口边,我才要喝时,就听外面脚步声急响,蒋秀忙忙的进来,一眼看见我面前的药盅,她脱口惊叫道,“不要喝它,”说话间,她直冲过来,一把将那药盅打落在地。 青花瓷的药盅落在漫了桐油的金砖上,“啪”的碎了一地,温热的药汁四下里飞溅,泼了一地,小青被这一惊,手里的蜜饯碟子咣啷一声落在了地上,满地的杏脯,碎瓷片,药汁,一片狼藉。虫 蒋秀想是走得太急,额头上有细密的薄汗,脸色更是白得如纸一般。 顾不得一地的狼藉,她喘着气道,“娘娘,不好了,刚才奴婢隐在前厅的屏风后,隐约听太医们说,娘娘像是中了毒的样子,他们拿来娘娘的药检查,果然,在里面找出了草头乌。” “草头乌?”小青小茶奇怪的问,“那是什么?” 蒋秀的脸色有点发虚,她看了看我,略有些迟疑的样子,我脸色一沉,冷声道,“快说,不许瞒我。” 蒋秀无法,只得据实而回,道,“说……说是一种慢性的毒,开始时,让人无法察觉,待服用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会全身慢慢麻痹,昏昏沉沉,最后虽然不死,但是整个人无知无觉,只剩了一口气了……” “啊,”我被这一番话吓得手心发凉,只觉得头嗡的一声,身子亦是忍不住的颤抖,小茶察觉到我的异样,忙紧紧的抱住我,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竭力的让自己清醒,哑着嗓子问蒋秀道,“有没有报给皇上?” “奴婢回来时,见院首已经带着张太医等去了清心殿了,只怕只会子,皇上就该过来了,”蒋秀掠一掠额边散落下来的发丝,气息稍稍的平了些。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我家小姐下这样黑手的?她们怎么敢……?”小青眼圈发红,惊怕之间,连嘴唇都是白的了。 我冷冷笑着,“连太后都有人敢下手,何况是我呢,今天这些,我也并不奇怪的。” 看着一地的残碎,我心里悲凉无限,小青唤了裁雪进来要打扫时,被我止住,我两眼死死的盯住那满地的狼藉,紧咬着牙不说话,蒋秀见我如此,只好摆摆手,命裁雪出去。 屋子里寂静无声起来,有着死一样的沉默和压抑,我趴靠在小茶的身上,一动不动,唯有那铜漏里的滴水声,半晌有“叮咚”的一声。 “皇上驾到……” “贵妃娘娘到……” 外面的内侍高声唱着,我恍若未闻,心内却微微的一震,终于来了。 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我冷冷的笑了,圣眷深浓,是祸缘之根,亦是护身利剑,害我之人,我必要十倍讨回,并且,宁可错杀一千,也绝对不放过一个。 到英宏和瑾贵妃进来时,我已经有了满眼的泪在等着他们,却又偏不向他们哭诉埋怨,只一昧的默默流泪,无声的抽泣。 蒋秀向英宏,瑾贵妃跪倒,流着泪回到,“娘娘方才见几位太医大人神色有异,心下起疑,命奴婢前去探问,方知有人在她身上下了毒,娘娘很是伤心,所以……” 指着地上的碎片,她忍不住哭出了声,“亏得奴婢跑得快,若再迟得一步,一晚药就又下了肚的了。” 看着地方的残乱,英宏面色铁青,指着瑾贵妃道,“皇后被人下毒,娴昭仪被人下毒,就连太后,竟然也被人下了毒,你说说,朕的后宫都成什么地方了,实在是可恶!” 他抓起桌子上的一方端砚,“啪”的摔在地上,厉声道,“简直是要造反。” 瑾贵妃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慌忙跪下,边上的宫人太医们也呼啦啦的跪了一屋子,全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的。 英宏指着跪了满地的人,咬牙切齿的喝道,“全是废物。” 一屋子人全都吓得魂飞魄散,胆子小的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英宏剑眉倒竖,牙齿咬得咯咯的响,唤进刘喜来吩咐,“将这屋里院里的人全都捆起来,好好拷问,有不肯招的,给朕往死里打。” 刘喜一声答应,站在门口一挥手,立马涌进一群如狼似虎的刑慎司太监,将屋子里的人拖着就往外走,一时间,屋内院里,全都哭喊一片,其声之惨,惨不可闻。 眨眼之间,除了小青和蒋秀,其余的人全都被捆起关了起来,就连几位太医,也不例外。英宏又下令,命各宫搜查,不管是谁,只要有一点不对的,立刻捆起带走。 我没想到英宏竟然发这样大的火,忘了流泪,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瑾贵妃到此时,已经跪得脸色发白,浑身直颤,却依旧不敢吭声,英宏冷眼看着她,毫不怜惜,恨声道,“贵妃,朕将后宫交给你,怎么你就是这样管理的么?” 瑾贵妃委屈得直掉泪,却哪里敢辩白,伏身道,“是,臣妾知罪。” 英宏一摆手,“这次的事,朕要亲自彻查,”他看看瑾贵妃,见她着实可怜,这才软了声音,道,“起来罢。” 瑾贵妃跪得久了,双腿早已麻木,挣扎着站不起来,蒋秀眼见她这般情形,却将头撇一边,只作没有看见,还是小青,忙过去用力的将她托起,扶她在椅子上坐了。 呵呵呵,说话之前,烟先干笑三声,因为剧情,烟要在文里用上一种毒药,然而烟笨,想了一天也没有想出来,最后,只得剽窃了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这个叫草头乌的东东,嗯,烟这是明目张胆的剽窃抄袭,大家不要去告诉老谋子哈,拜托拜托。。。。。。。。。。。烟飘下去继续码字。。。。。。。。。。 吐血 英宏也未安慰瑾贵妃,只吩咐道,“不要让太后知道,这件事,你去处理,”说完就命她跪安告退,瑾贵妃此时巴不得快些离开,行了一个跪安礼,就急急的走了。 此时屋子里已经没了别人,英宏命蒋秀她们也退了,这才坐到我的身边,轻抚我的脸,道,“凝霜,你受苦了。”懒 他的眼圈有着微微的发红,“你知道吗?朕听了太医的回报,吓得脚都软了,直到见你好好儿的在这里,心里方才安稳了些。” 我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轻声道,“皇上,臣妾死倒不怕,怕只怕,今后就再见不到皇上,不能好生的伺候皇上了。” 说着话,我的声音里就已带了呜咽声,英宏的身子微微一颤,忙一把捂住我的嘴,斥道,“不许胡说。” 我昂头看向英宏,他的语气虽然严厉,然而眼里已经有了润润的水意,我心里陡的一动,似原本坚硬的青钢遇到了传说里的三味真火般,瞬间化为暖暖的春水,连四肢百骸,都柔软下来。 我强撑着虚软的身子,伸手去抚他紧皱的眉头,他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歉意道,“凝霜,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 他在动情之时,总爱以“我”字相称,这一次,我没有向往日那样诚惶诚恐,柔柔唤他,“宏。”虫 他的声音有些哑,只在喉咙里“嗯”了一声,我拖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手心里有黏腻的汗意,湿湿的洇在我的肌肤上,瞬间就干了。 “宏,”我又唤了一声,强撑着的身子陡的发软,禁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忽然,直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哇”的一声,一口鲜洌刺红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腥味,尽数喷吐在英宏来不及换下的明黄色九龙戏珠龙袍上。 那刺眼的明皇衬着这诡异的鲜红色,让我的眼前宛如开了一朵又一朵狰狞诡异的花,我听到耳边英宏嘶哑了声音的呼喊声,眼睛却渐渐黑沉,身子一软,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再醒来时,屋子里已经围满了人,被捆走的太医们复又被招了来,那个撅着花白胡子的院首正战战兢兢的跪在英宏面前,诚惶诚恐的回着什么? 见我睁开眼,小青欢喜叫道,“小姐,你醒了。” 英宏听见声音,忙转身过来,我看向他,艰难的唤道,“宏。” “凝霜,你别说话,别累着”他坐到我的身边,轻声的叮嘱着,我微微的点头,却偏要挣扎的去握他的手,他察觉到我的意图,忙将我的手裹在他的手心里。 我这才有些放心的样子,一阵困意上来,我意识逐渐模糊,口里却仍旧在喃喃的说着什么? 昏昏沉沉好几日,院首虽然知道我是中了草头乌的毒,却总不能彻底的将我身上的毒解除,到最后,还是去求了枯禅大师,从枯禅大师那里带回了几粒他自己炼制的解毒丸药,我的身子这才渐渐好转。 今天真的不好意思,这几天一直不舒服,而今天特别难受,原本想不更新的,可又记着要跟你们说抱歉,所以,就只更新了一千字,实在有敷衍之嫌疑,嗯,恨烟的,就把你们手上的手机,银行卡,人民币,金首饰啥的,尽管往烟身上砸过来吧,砸成重伤,绝不索赔,哦也。。。。。。。。。。。。。 险救(一) 被捆起的那些奴才们,在审问时,一个个的全都叫着冤枉,再没有一个人肯招,而日常照管我药膳的小福小泰更是死也不认,英宏一怒之下,下旨将他们以及当初太后中毒时被捆拿的那些人,一起全部赐死。 我知道这些事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英宏才去上朝,小青就哭着进来,向我扑通跪倒,急道,“小姐,你快救救小茶和小福他们吧,他们……他们全都被赐死了……说是今儿晚上就……”懒 “什么?”我惊得一个咯噔,强挣了身子问,“怎么回事?” 小青见了我的反应,知道有了希望,“为着小姐你中毒的事,找不出下手的人,皇上下旨,连前些日子里太后宫里锁起的那帮子一起,这次全都赐死,昨儿晚上,太后宫里的就已经结果了,咱们宫里的,就在今天晚上了……” 蒋秀也急了,过来道,“眼错不见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扶我靠在她的身上,急得声音也颤了,“前些日子娘娘病着,咱们也顾不上这些,原本以为拖个几天不碍事,可怎么就……” 我顾不得说这些,只吩咐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去见皇上。” 蒋秀忙摇头阻拦道,“娘娘不行啊,皇上此时正在上朝,是不会见娘娘的,”她顿了顿,语气低沉,“再说,圣旨已经下了,皇上是不会凭娘娘一句话就放了人的。”虫 她的话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呆愣着细想这个中的厉害,身子不由慢慢的变软,“这,这怎么办……?” 小青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的语气里有了绝望,“难道,就没法救了吗?” 冷静,冷静,我使劲的按着太阳穴,拼命的让自己不要太慌乱,小茶,小福,小泰等,我一定不能让他们有事,一定不能……! 可圣旨已下,那可是金口玉言啊,英宏纵然宠爱我,又怎么能公然的出尔反尔呢!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昏沉沉想不出个头绪,蒋秀也急得直冒汗,喃喃道,“过了这么些天还是查不出来,下手的人应该不在这里头了,就是在,那也早该就被人灭了口了,”她转向我,说道,“娘娘还记得去年皇后中毒的时候吗?没几天,就有两个太监死了,为这,皇上将刑房的总管太监赐了死呢!” 我黯黯的点头,“是啊,”话才说完,忽然,我的脑子里灵光一现,一个念头激闪而过,对呵! 我一拍床沿,急急道,“快,快,去叫安槐过来。” 小青蒋秀被我吓了一跳,全都愣愣的看着我,我急得又催了一声,小青这才回过神,她见我神色凝重,不敢怠慢,忙急匆匆的去了。 我的身子尚未好,费了这样的心力,早已是心力疲惫,蒋秀虽然疑惑,然而见我在微微的喘气,也不敢再问什么,出去端进一碗参汤来让我服了,我这才好了些,当下,我细细的将心里的主意跟蒋秀说了,蒋秀越听脸色越是平和,到最后,已经完全的舒展开来。 然而她想了想,却又担心起来,迟疑道,“娘娘,这,行吗?” 我稳了稳心神,定定的看着她,“没有办法,只能博一博了。” 安槐很快到了,隔着床前绣着大朵梅花的苏绣屏风给我请安,我吩咐小青在门口守着,这里蒋秀就将我的打算细细的跟安槐说了,临了,蒋秀又郑重叮嘱道,“安总管,您可千万办妥当了,这可关系着好几条性命呢,他们都是跟娘娘共过患难的,若是今天没了,只怕娘娘也……” 蒋秀禁不住抽泣起来,只见安槐向着我这里磕头道,“娘娘放心了,奴才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这件事办妥当了,”他又很是感慨的道,“娘娘果然是一个仁义的主子,奴才们跟了娘娘您,纵然是死,也是甘心的。” 我心里愕然,他这样的话,我是第二次听了,上一次,是在小安死的时候。 唉,我心里暗之叹息,在这个处处充满了血腥和算计的地方,反倒是这些个人生残缺的奴才们,可以让人真心相待! 我无声的点点头,只道,“安总管,谢你了。” 安槐重重的又磕了个头,道,“娘娘不必这样客气,奴才为娘娘做事,是应该的,时间不早了,奴才去了,”说罢,匆匆的退了。 我才闭上眼睛想歇一歇,小青进来问道,“小姐,怎么样?你跟安总管怎么说?” 我翻了个身子不理她,蒋秀过来道,“娘娘累了,妹妹别搅娘娘,”她拉了小青往外走,道,“娘娘已经安排了,行不行,就只能看他们的命了。” 到中午时,我命人备了几样小菜,派人去请英宏。自己强撑着起身,命蒋秀替我更了一身清素的衣服,脸上娥眉淡扫,脂粉薄施,又将长发简单的挽起,用一根式样简单的珐琅步摇插了,去那院子里侯着。 已经是四月初的时候,满院子粉色的蔷薇正开得浓艳,几株栀子虽然还只是绿绿的骨朵儿,却已经有了幽幽的香气散发出来,英宏到时,我正扶着蒋秀的手在那栀子跟前站着。 见英宏进来,我曲身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免礼,你身子不好,怎么就起来了,”他忙过来扶起我。 我巧笑倩兮的道,“臣妾前些日子让皇上担心,内心很是不安,今天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就特意请皇上来瞧了,好让皇上放心。” 英宏见我气色不错,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笑道,“你能无事,朕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你也不能才好些,就跑来这风地里站着啊。” 他向蒋秀斥道,“糊涂的东西,也不拦了。“ 蒋秀吓得忙跪下了,道,“奴婢知罪。” 英宏不理她,拉了我的手,“进屋里去。” 我轻轻一甩他的手,有点恼的样子,撒娇道,“皇上真是的,臣妾在屋子里窝了这么久,好容易出来透口气,皇上就骂人,”我扭着身子道,“太医都说,常晒些太阳,对身子有好处呢?” 险救(二) 英宏很少见我这个样子,脸上的笑意重了起来,当下也不管宫人太监们就在边上,拥我在怀里,道,“太医真是这样说么?” 我有些羞,却也不避开,伸手摘了一朵蔷薇作掩饰着不肯说话,边上跪着的蒋秀低声回道,“回皇上,太医是这样说了。”懒 “你起来吧,”英宏的声音和悦起来。 “浅梨殿的梨花怕是已经开了罢?”我似无意的喃喃自语,英宏一愣,“梨花?” 我点点头,向他浅笑道,“臣妾自小就爱各种各样的花儿,尤以梨花为甚,当初才进宫来,一时很不适应,又很想娘亲,唯有那几树梨花,消融了臣妾许多的思家之情。” “你这样爱梨花,嗯,那朕让人挪些种到这里来如何?”英宏拿过我手里的蔷薇,簪在我的发鬓上,笑着道。 我娇娇的一点他的额头,翘着嘴巴道,“皇上没有听过,树挪死,人挪活吗?这个时候挪来,怕没个几天就要死了,臣妾怎么能因为爱它,倒反而害了它们呢?” 他捉住我的手,贴在胸口,作出沉吟的样子,“嗯,凝霜说得很对呢,这倒难办了。” “也不难办,臣妾想跟皇上说,那浅梨殿仍然为臣妾留着,每年梨花开得好的时候,臣妾挪到它跟前住着去,皇上,您看……”我带着万般的殷切渴望的表情看着英宏。虫 我从来没有向英宏要求过什么,此时我这样一说,英宏忙点了头道,“浅梨殿是你静延宫的地方,你想怎么处置,都由你自己做主。” 说着话时,小青过来回道,“午膳已经备好了,请皇上和小姐用膳。” 站了这样久,我的脚早已经酸软不已,只是强撑着,小青这一来,我很是松了口气,当下挽了英宏的手进了屋。 厅内正中的花梨木圆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样菜肴,我笑向英宏道,“今日臣妾的胃口也好了些,就想着陪皇上用个午膳呢。” 小青给我和英宏每人盛了一碗银丝豆腐羹,道,“这个是御膳房特意为娘娘做来开胃的,皇上娘娘尝些看怎么样?” 我舀起一口,才送进口里,就张口吐了出来,也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英宏关心的问,“凝霜,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很勉强的笑了笑,搪塞道,“也……没有什么……” 英宏皱起眉头,向刘喜冷声吩咐,“去,将做这碗羹的人打二十大板。” “是,”刘喜答应一声,就要去传旨。 “皇上,不要,”我忙放下筷子,出言阻止。 英宏轻拍我的手背,“朕知道你心善,只是这帮奴才如今全都无法无天了,当起差来也只是敷衍了事,不责罚不行。” “皇上,不是啊,这碗羹很好,只是……只是……,”我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 见我这个样子,边上蒋秀过来屈身回禀道,“启禀皇上,娘娘不为别的,是……这些菜,不合娘娘的胃口。” 英宏放下筷子,“凝霜,是这样么?你怎么不说?” “不过是些小事,臣妾不愿劳动得别人不得安身。”我笑得委婉可怜。 “这怎么行,膳食上不妥当了,这身子怎么能好。”英宏皱起眉,“你不必怀了这样的心,想吃什么样的,你只管吩咐可怜就是。” 边上蒋秀又回道,“娘娘日常都是吃自己小厨房做的东西惯了,如今,”说到这里,蒋秀一朕迟疑,但只是一瞬间,她又回道,“如今,因为娘娘的药里被人下毒,小厨房管理膳食的奴才被捆了,娘娘就……娘娘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儿的吃东西了。” 她看了看英宏的脸色,“奴婢们原本要回了皇上,可是,娘娘不许,说皇上国事繁忙,很是劳累了,不许奴婢们拿这样的事儿去烦扰皇上。” “凝霜,你这么这样任性?”英宏有些生气起来,“自己的身子是开得玩笑得么?” 我默默的低垂了头,只绞着手里的帕子不敢吭声,英宏见我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心疼起来,然而他又道,“你的药里被人下毒,难保不是他们作下的,这样的奴才,万不能再放在你身边,嗯,御膳房那么多的厨子,总有适合的,”他向蒋秀吩咐道,“你回头就去御膳房,将你娘娘平时的口味细细的说了,叫他们挨个的试来看,合适的就调来这里当差。” 蒋秀无奈的看了看,只得屈身应了,我的心也瞬间低沉,却又着实没有法子,到此时,唯有祈祷安槐那边能够顺利了! 才用完膳,正在漱口的时候,就见有人急急的进来禀报,“静延宫被关在刑房的太监里,有两个刚才突然死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看向英宏时,只见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冷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来人哆哆嗦嗦的回道,“回皇上,方才奴才们在刑房里巡看时,发现两个在静延宫里管理柴薪担水的太监浑身发黑,中毒而死。” 他大概是想起当初皇后中毒时发生的事,唯恐自己也像前面那个刑房总管似的,因为关着的犯人被人灭口而被英宏赐死,此时,他连嘴唇都吓白了。 英宏来回的度着步子,神情阴郁,“好啊,很好,”他停着步子看向我,不怒反笑,道,“凝霜,你看,这后宫早成了别人的天下,今儿对这个下毒,明儿向那个下毒,是想把谁怎样就把谁怎样,呵呵,呵呵,想来再过几天,就该轮到朕了,”说到最后一句,他已经是咬牙切齿,忽然间,他猛的一挥手,只见桌子上的茶盅等物哗啦一声,全都被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我被唬了一跳,心里忍不住一阵发虚,慌忙跪倒,喊道,“皇上歇怒,”满屋子的人此时也全都唬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跟着跪了一地。 “朕是越来越没有用了,连自己的后宫都治理不好,还淡什么治理天下,”英宏冷冷笑着,面色愈发的阴冷。 险救(三) 第一百九十七章 英宏今日的样子是我再没见过的,想着上午跟安槐的计议,我忍不住有些怕起来,若是一个不好,只怕不但救不到小福他们,反而,更会牵扯进无数的人进去,包括――我自己,以及,我的家人。 懒 我的额上有细密的汗沁出,手心里也黏腻起来,头愈发的晕了,我死命强自硬撑着,然而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左右摇晃,到底,软软的瘫了下去。 蒋秀惊叫了声,“娘娘,”一把将我托在怀里,我犹自气喘吁吁,不肯让她出声,英宏听到蒋秀的叫声,急急转身,猛一见我这个样子,他大是惊慌,忙过来将我一把抱起,叫道,“凝霜,你怎么样?” 我虚弱的摇头,向他无力的微笑,道,“臣妾不防事,皇上不用担心。” 他抱着我进了寝殿,将我轻轻放在软塌上,才要唤太医时,被我止住,我拉住他的手,轻声道,“臣妾没事,只是方才有些乏力罢了。” 他抚着我的头发,歉意道,“是朕的疏忽,不该当着你的面发脾气。” 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语气里满是诚恳和温柔,“皇上不用为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生气.” 他稍有沉默,才道,“这后宫,是该整治整治了,”忽然,他的眉头一竖,阴阴的道,“只怕,并不是宫里的人也未可知。”虫 我只觉得他的话里有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和一种绝深的恨意,让我莫名的起了一身的寒意。 我定了定心神,接着他的话道,“是呵,嗯,方才死的那两个奴才,想来正是那给臣妾下毒的,如今,该是被人灭了口了。” 英宏点点头,却又皱了眉,“只是,朕已经将他们赐了死,怎么那幕后的主使此时倒要费事来灭口,这样做,不反而引人怀疑吗?” 我也早想到这个,心里早有准备,却做出沉思的样子,沉吟了半晌,方道,“皇上,臣妾猜想,这两个人开始没有被灭口,大概就是像皇上方才说的,怕引入耳目,更加上他知道这两个奴才对他忠心,所以,一时也不担心,而此时皇上下旨要赐死他们,这个人反而怕了,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呢,他就怕那两个奴才死字临头时,为了求生,说不定就将他招出来了,所以,这才下了手。” 英宏听我这样说,不由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委婉叹息,“这两人也不知道得了别人什么好处,就这样甘心受人指使,平白的送了自己一条命不说,更连累了几十条无辜的人,陪着他俩送命!” 我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英宏微微的一愣,我脸上做出淡淡的样子,实则内心紧张得要死,偷偷的看着他的脸色,我的心越拎越高。 英宏转脸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有着什么东西在闪烁,我心内发虚,可是,避无可避,索性抬了头昂然面对,笑道,“皇上在看什么?” 他终于露出了笑意,摸了摸我的脸,却又叹了声,“凝霜,你是在劝谏朕么?” 我慌忙要起身,口里惶恐道,“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他的手臂微一用力,将我的身子重又带回怀里,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凝霜,你心太慈了。” 他的话,让我瞬间放下心来,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话,并且,将我的话放在了心里,我心情顿时松快起来,忍不住伸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娇声呢喃道,“臣妾,还是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我的气息微微的吹在他的颈子上,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似带着蛊惑般,让我的心有一瞬间的沉醉,我情不自禁的嘤咛出声,“皇上……” 英宏从来没有见过我这种样子,他的眼里带了朦胧的迷醉,哑着声应着,“嗯……” 我主动大胆的将唇贴上他的,他的唇有微微的凉意,在我的唇齿间婉转承合着,他拥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终于,他一把抱起我,大步走到了屏风后,那里,花梨木雕凤纹彩的大床上,浅紫色的纱幔在随风飘扬! 傍晚时分,英宏回到清心殿下旨,严令彻查那两个太监的死因,而剩下的人就全都放了,然而除了小茶和原来在浅梨殿就伺候我的人外,其余的人全都发到了别处去,由内务府重新再给我选妥当的人使唤。 小青得了这个信,欢喜得什么似的,忙回来禀告我,到此时,我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算是真真正正的放下心来。 到了晚上,小茶小福他们回来,顾不得梳洗收拾,全都隔着帘子跪在外殿里向我磕头,领头的杨阿亮哭得很是伤心,道,“娘娘,奴才们差一点就见不到娘娘您了。” 我命小青扶我起了身,来到外间,亲自伸手去扶,道,“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受了这样的苦。” 杨阿亮沉着身子跪着不起来,道,“方才,安总管已经说了,是娘娘求了皇上,奴才们方才拣了这一条命来,若不然,只怕此时,奴才们几个,黄泉路已经走了一大截了。” 我初时听到他说安槐,心里原本有些担心,此时才放下心来,心里暗暗点头,纵然是为了救他们,那样的事,也是说不得的,安槐只告诉他们是我求了皇上的缘故,既让他们领了我的情,心怀感激,又避免了众人猜疑,说到底,还是安槐考虑得周到。 这个安槐,此时已是一心为我,这样的人,我该委以重任了!!!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就此搁住,英宏下了狠心严查,除了宫内上下奴才宫人,就连御林禁军,内廷侍卫等,全都严密彻查。 结果,在一个内廷侍卫的居室屋顶上,被搜出两包药草,而太医院竟然无人认得,在送去请枯禅大师辨认后,赫然就是寒星草和龙须毒根。 英宏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命将那个侍卫严刑拷问,那侍卫却是死也不肯说,到最后,他竟然咬舌而死。 十年河西 然而后宫侍卫,全是由皇后的父亲宁国公一手掌管,如今这个侍卫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是脱不了关系,当日皇后被幽闭,到底不是明里的事,所以,倒也没有牵连到他。 可如今有了这样的事,英宏毫不犹豫的将这位宁国公手上的权全都撤了,只是,为着不让天下人太过诧异,更不想让人因此联想到皇后身上,所以,只将他降为宁侯,享一品爵俸禄,让他回家养老去了。懒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我深深诧异,不明白英宏先头既然那样的雷厉风行,到此时却又怎么会这样不了了之,然而朝廷上的事,又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嫔妃可以问得,只有写了信回去,让父亲明哲保身,这个时候,万不要惹什么事端来才是。 在外人眼里,皇后久病,中宫令被瑾贵妃所掌握,皇后的父亲又被英宏隐晦的去了权,虽然尚食一品爵俸禄,然而到底是无权无势了,再无人忌讳他家,。 一个三代皆如烈火烹油的王侯之家,到今日,算是气数已尽了! 经过这件事,得便宜的,依旧是瑾贵妃,她的气焰一日比一日嚣张,虽然不是皇后,但皇后当日在时,荣耀风光尚不及她,出手之狠虐亦不及她。宫妃们在她面前,除了谦卑尊崇,更多了一份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慎,祸从天降!虫 我知道如今这宫里,唯有我是瑾贵妃唯一忌讳的,往日,她要对付皇后,要稳固地位,自然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今时今日,当皇后不再是威胁时,那么,就该轮到我了。 经历了这许多事,如今的我再不像往日天真,我一再的回想当日的事,越来越觉得,蒋秀的话实在是有理,瑾贵妃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大驳常理,完全不像她往日的为人。就算上次的事没有她的份,我也绝对不会天真的以为,她会真的如脸上表现般的待我。 可是我把这些全都窝进心里,虽然她对我很是青睐有加,份外抬举,然而我依旧每日都像皇后在时那般,去给她请安问好,礼仪上,让她和皇后同等,人前人后,给足她面子。 只是没过几日,我就病了,太医来诊脉,道是原本身子就弱,如今又得了风寒,英宏很是头疼,道,“凝霜,你再别费心劳碌了,好生的养一养罢。” 瑾贵妃也来看我,听英宏这样说,也道,“正是呢,也别再去给我请安了,将身子来回奔波坏了,可叫姐姐怎么安心呢,”她亲热的牵着我的手,又道,“妹妹早日养好身子,这才是姐姐我最欢喜的事呢!” 我勉强直起身子,谦卑的道,“这怎么可以呢,姐姐如今执掌中宫令,形同皇后一般,妹妹怎能失礼。” 英宏在边上见了,很是欣慰,“你们姐妹和睦,朕很欢喜,嗯,凝霜,你就听贵妃的,不用再去请安了,那些,到底也不过是些虚礼。” 我佯装出惶恐的样子,只是为难,瑾贵妃笑得嫣然,“皇上说的极是呢,妹妹还是听皇上的罢,若是妹妹你一日不好,只怕,皇上一日不得安心呢,”说完,用绢子一捂嘴,笑了起来。 她这样一调侃,我不觉红了脸,然而心里更是惊颤,皇上,亦是她的夫君呵,可看她此时的表情,她是这样自然而然把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放在一起调侃说笑着,分明这个男子与她全无干系一般。 可是,我绝对不信,在她的内心里,她对这样一位俊雅尊贵的男子没有一丝的倾慕之心,在她自然婉转的表情下,窝着一颗怎样愤恨的心啊? 至那日起,我就只呆在静延宫里不出去,英宏知道我好静,下旨不让人来搅我,一时间,静延宫里平静无波,我除了英宏来时,作出病恹恹的样子外,每天就是写写字,画几笔丹青,若闷了,就去浅梨殿里看看梨花,日子,倒也飞一样过去了。 是的,我没病,我只是不想在这个风头上站出去,瑾贵妃居心不知,宫里因为下毒的事,风云难测,我除了让父亲明哲保身,我自己,更要明哲保身呵! 就这样,转眼间,已经是五月天气,清荷初露,石榴胜火,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满宫里全都换了纱衣裳,花荫树柳下行走时,若行云飘过,份外好看。 太后的身子已经大好,我到底不能总是病着,也就命张才玉按序报说我身子见好,然而宫内此时风云依旧未变,不由得我不头疼。 这期间出了一件事,那当初诬陷我跟表哥宫内幽会的小礼子死了,临死前招供,当日他乃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来污我清白,而他之所以不敢违抗,是因为皇后以他的家人性命相要挟,他不得以而为之! 安槐暗里回报我,这个小礼子因为英宏下了严令,不得死了,所以,内务府并没有将他关入刑房,而是锁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那里只有他和刘喜知道,无论是皇后的人,还是瑾贵妃,全都不得而知,这才逃过了被人灭口。 我问他,“皇后被幽闭,自然是顾不上他,不是瑾贵妃安排的,也就不会被瑾贵妃灭口,她可是巴不得他说出来,可如今他既然逃过了被人灭口,怎么这会子倒好好儿的死了呢?” 安槐叹道,“他一开始,倒真的是闭紧了口不肯说,可是,那一日里,看守他的太监无意中当了他的面议论,说皇后家一族算是气数已尽了,然后又说,皇上这次下旨赐死了很多人,只怕,很快就轮到他了,而他的罪过犹为深重,只怕,要祸及家人了。这话听在这狗奴才的耳里,到了晚上,他就用血在墙上留了字,自己用一根腰带上了吊了。” 又是一个被逼的,一个为了保全家人才不得以而为之的可怜人,这样看来,他倒不是存心害我。到此时,我对他的恨反而淡了许多,心里直深深的嗟叹不已! 暗查 我暗暗的咬牙,皇后,到底是皇后做的,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一枚棋子,可是,现在证据确凿,我真想立刻就到她的面前,看看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我深深的吸下一口气,问道,“皇上知道了么?” 懒 “皇上已经派了刘总管去看了,这狗奴才留字求皇上饶他家人性命,皇上正在恼的时候,没有允的,已经命人将他的家人下了牢狱了。” “又是一帮无辜的人被牵连了,唉……”我虽然不忍,但是亦不想作理会,唯有叹了一声。 “那些人死一百次,也不够给皇太子偿命的,娘娘不必太过仁慈,”安槐很会看人的脸色。 提起睿儿,我有一瞬间的伤感,然而我很快就镇定下来,“宁瑞宫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回娘娘,皇……皇后……”安槐小心的看了看我,道,“……她疯了……!” “疯了?”我有些吃惊,也有些不信。 “皇后原本就已经身子虚弱了,在听到宁国公被贬后,她就疯了,”安槐的脸上也颇多感慨。 “疯了,”我喃喃的念着,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她怎的这样不经事?倒不像我印象里的了?” 安槐听我这样说,也有些微微的疑惑,“娘娘说的是呢?按理,皇后不是这样不经事的人才是?”虫 我点点头,“你多留心吧,疯也好,怎么样也好,可不能让她出了意外,否则,可就中了另外一个人的意了。” 我疲累的靠往竹簟上,懒懒的道,“你也累了,回吧,只记着我说的就行了。” 安槐答应了一声,磕头告了退,我看着他去了,这才唤了蒋秀进来,道,“他刚才所说的,你都听到了?” 蒋秀点点头,道,“娘娘,您觉得怎样?” 我微微闭了眼,沉吟了半晌,才道,“你怎么想?” “奴婢觉得,小礼子倒也真是皇后指使的,可奴婢奇怪一件事,为什么皇后会单单找上他和剪冰?先撇开这个他不说,剪冰开始时,可算是那边儿的人啊?”说着,她一指锦元宫方向。 我也点头,看着她,“还有呢?” 蒋秀见我也赞同她的看法,接着道,“奴婢就想,剪冰是那边的人,按理是不会被皇后所能控制的,若说那边儿不管剪冰了,可是,那时剪冰已经不在咱们这里当差了,若没有缘故,皇后怎么倒挑了个已经离了的奴婢来下手,她该是在咱们身边的人身上下心思才是呢。” “是呵,这也是我奇怪的,当初剪冰临去时说道她并不知道别的什么,是皇后直接找上她的,若无缘故,皇后怎么就这么有把握,而最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要剪冰同小礼子一起平白捏造些什么,只是要她说出我禁足时,她所发现的事,就可以了。”我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起身来回的走着,“秀儿,你还记得不,当初剪冰说了,是皇后先听了这样的事,才将她带了去,而她是在听了皇后和小礼子的话后,才招了的,你说,皇后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样的事呢?” 蒋秀的眉头越皱越紧,“娘娘,奴婢记得,当初剪冰只将此事禀告过……”说到这里,她陡的停住了。 我的嘴唇有微微的发白,“如此看来,果然是她……” 说到这里,我已经是咬牙切齿! 自从那日起,我心里已经暗暗的有了计较,明里我依旧深居浅出,不问世事,然而暗里我却命安槐秘密查访,特别是,在我出事前的那段日子里,谁和皇后走得近,而锦元宫那几日的动向,更是关键。 安槐身为内务府的总管,平日亦是个非常有手段的人,此时专心去查一件事,倒也很快就有了端倪。 然而,他查出来的结果却大出我的意外,锦元宫的人那几日并没有和宁瑞宫过多来往,相反,倒是良昭仪去锦元宫勤快的很。 良昭仪和此事,并没有什么关联,我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安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安槐说,“那几天,除了每日早晨的问安外,就只有祥琳公主一人去过宁瑞宫的,而祥琳公主跟霓霞宫的昭仪娘娘向来亲厚,每次进宫探望太后,都要去霓霞宫坐一坐,那一日,也是先去的霓霞宫,再去的宁瑞宫,然而奇怪的是,听当日跟随祥琳公主进宫的侍女说,祥琳公主那日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要跟太后说,却被霓霞宫的昭仪娘娘给拦了,两个人在屋子里秘密的说了半天,祥琳公主出来就直奔了宁瑞宫。” “是、这样的么?”我一听这话,心里不觉悚然而惊! 安槐不解的看了看我,但是他很快的回复了常态,作为一个在皇宫这个地方生活了几十年的奴才,若不是很会察言观色,随风使舵,他又怎么能爬到内务府总管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并且,长久不倒。 虽然,他并不知道祥琳去见皇后是为的什么,亦不知道皇后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罪名将我打入永巷,可是,在见了我这样的表情后,他明白,若不是我想说的,就必定是他不该知道的! 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晃来晃去,却又忽闪闪的捉不住,愣愣的看着安槐,我一时理不清心里的头绪,半晌,我才道,“若是祥琳公主再进宫来,你派人来通报我。” 安槐答应了,我想想又道,“前些日子的事,你下手可利索?” 他躬了身子回道,“娘娘放心,奴才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看守的人,是奴才的徒弟,最是贴心可信的。” 我这才有了笑意,“很好,小福他们跟前,虽然不能提你半点,但是你对他们的这份恩,我帮他们记着呢!” 又说了几句话,安槐这才去了。 此时是正午的天气,屋子里愈发的闷热,我想着刚才安槐说的话,心里更是烦闷,身上也黏腻起来,唤了蒋秀进来,吩咐她命人备好香汤,我准备沐浴。 祥琳公主(一) 我并没有等太久,祥琳公主在安槐的巧妙安排下,终于,和我“邂逅”在御花园里。 而她很明显的就是不敢见我,当我状似无意的迎上去时,她竟然不顾身份矜贵,掉头就要离去。 “琳妹妹,这么急,这去哪啊?”我笑吟吟的叫着,听到我的叫声,她身子明显的一僵,很不情愿的转过身来,向我行了一个平礼,不自然的笑着叫道,“皇嫂。”懒 我笑得春花烂漫般的温软和煦,上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戏谑道,“琳妹妹,怎么一见了我就走啊,可是我这个做皇嫂的,平时哪里怠慢得罪了琳妹妹不成?” 祥琳公主的神色尴尬起来,强笑道,“哪里,皇嫂说笑了,方才……方才是我没有瞧见皇嫂,皇嫂莫怪。” “哟,瞧琳妹妹说的,怎么会怪呢,我只是跟妹妹开个玩笑,怎么妹妹倒当真了,”说着,我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道,“都说琳妹妹跟太后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性子又是最孝顺柔和的,太后最疼的就是妹妹你了,平日里我们有心亲近,却又怕公主尊贵,我们高攀不起!” 祥琳公主笑得极不自然,道,“皇嫂说的哪里话,如今宫里,皇兄最爱的人就是皇嫂你了,母后也常说,众位皇嫂里,你最是贤淑贞顺的,她最爱的就是你,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高攀不起皇嫂才是呢。”虫 我见她这样说,当下笑得亲和,“琳妹妹缪赞了,是太后仁和怜下才是。” 我笑得嫣然,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放,她也不好挣脱,只得硬着头皮,口里言不由衷的随着我,我脸上不动声色的跟她说着话,脚下却只管往偏僻的地方去。 “皇嫂,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祥琳公主终于觉出不对,停下脚步问。 我抬眼看去,迎面正是暖风亭,算得上是御花园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笑着道,“哟,只顾跟琳妹妹说话了,这走着走着,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又颦了眉头,“这脚倒也酸了,不如,咱们去那亭子里坐一会儿吧。” 不待祥琳公主推辞,我指了那亭子边上的几树栀子花,笑道,“妹妹看那花,开得挺高兴的呢,咱们闻闻那个味儿去,那可比香粉什么的好闻呢。” 说着,我不动声色的向一直默默跟着不说话的蒋秀使了个眼色,拉着祥琳公主的手,径直进了暖风亭。 暖风亭建在御花园一个边角的假山顶上,四边遍植牡丹和栀子,一座细幽长的小石桥蜿蜒的将它和我们所站的地方相通着,此时正是栀子花开时节,几株栀子正斜斜的倚在亭栏的美人靠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我牵着祥琳公主的手坐进去,蒋秀早将跟着的人全都隔在了小石桥的另一边,她笑着对祥琳的侍女们道,“我们娘娘难得遇上你家公主,就让她们清清静静的说会子话吧,咱们做奴婢的,就别在跟前凑着了。” 我不失时机的点点头,扬声道,“正是呢,你们到那边的树荫下站着去罢,太阳烈着呢。” 蒋秀依言将跟随的人全都带得远远的,暖风亭这边,一时间,就只剩了祥琳公主和我两个。 咋然的跟我单独在一起,祥琳公主的脸色不觉微微的有些变,她看了看被远远带开的侍女,又看了看我,神色间有了些张惶,亦有了些许的怒意。 我只作不知,伸手闲闲的摘了一朵雪白的栀子,送到祥琳公主的跟前,笑道,“妹妹闻闻,这花的味道很好呢,嗯,开得也好。” 祥琳公主的脸此时有些许的冷凝,但她还是接过了那朵花,放到鼻子闻了闻,“嗯,确实很好。” 她的神色变化全在我的眼里,我微微的笑了,伸手一掠她的发丝,道,“其实,说起来,咱们除了是姑嫂,在别的上面,倒也是亲戚呢!” 她的手一抖,猛然抬头看着我,我闲闲的对上她的目光,脸上的笑意更深,“琳妹妹的小姑,嫁的正是我的表兄,当朝的宰相之子――裴栩安呢。” 她的脸色此时已经如手中的栀子一般刷白一片,我垂下眼睑,分明看见她手上捏着的那朵栀子花在这无风的天气里,微微的簌动着。 我抬手正一正头上的步摇,“想想也真是好笑,说起来,我是你的嫂子,你的小姑又是我的嫂子,而你,却又是我嫂子的嫂子,这倒不知道怎么算了?” 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脸色一点一点的凝重起来,她到底是金枝玉叶之身,尊贵的身份以及从小良好的教养,在她冷下脸来的时候,她的身上刹时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雍容尊贵,以及不怒自威的气质。 “琳妹妹,你怎么了?”我满脸的不解,关切的问着。 她定定的看着我,半晌,忽而笑道,“也是呢,我听我那小姑说,皇嫂和她的夫君,也就是你的表兄,那情分可是很不一般呢!” 我很是感叹的样子,“我父亲的兄弟姐妹多,所以,我的表兄堂妹什么的,也自然不少,小的时候,裴家表兄常来我家里住着,我们这一帮子兄啊妹的,在一起作伴儿,倒真是很好,嗯,我这位表兄,我也是很挂念的。” 她想不到我会这么爽快的承认,然而语气里却又是极光明磊落的,一时间,她倒愣了愣,转而,她很不自然的强笑了道,“这从小就有的情分,自然是很好的,这也是正常的事。” “是啊,可是,有时候,这很好的事也能给自己带来不好的东西!”我的语气一变,神色悲愤起来。 “皇嫂这话……什么意……思……?”祥琳公主此时已经如坐针毡般。 我不再打哑谜,冷冷道,“怎么妹妹还要问我吗?” “今日皇嫂怕不是要跟我亲近这么简单吧?”见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再耐不住了,压抑了许久的怒意此时全部浮在了脸上 祥琳公主(二) 我缓缓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坐在美人靠上,我的眼神不惊不慌定如磐石,祥琳公主竟然就由了我摆布了。 我的神色淡定,语气亦是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琳妹妹还不知道吗?你,”说到这里,我俯下身子凑到她的跟前,“就快大祸临头了。”懒 “你、说、什、么?”祥琳公主的眉头越皱越紧,好看的眉毛渐渐的立了起来。 我浅浅一笑,语气不再似方才的亲热,道,“公主如果不信我的话,就请吧。” 说着,我轻轻的往旁边一闪,语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被我的淡定镇住了,再加上我方才的话,她不得不迟疑起来,然而她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道,“笑话,我乃是堂堂大肃朝的公主,母后皇兄最疼爱我,谁能把我怎么样?” “太后皇上疼爱你不假,可是,若是你和陷害皇太子的事沾上关系呢?”我依旧平静如水的道。 我的话一出,她的脸色就唰的变了,战栗着声道,“你,你胡说。” “哼哼,胡说的是皇后,不是我,”我的语气刹时冷了下来,“公主如此聪明的人,有些事还要我说明白了吗?” 我走到她的面前,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方才,公主自己也说,我找你不是为了亲近。”虫 “我……我……”祥琳公主此时再也冷静不了,额头上细密的冒出了冷汗。 我索性不再跟她打哑谜,直截了当的向她冷声道,“当初我身怀有孕,皇后凭了一封不知来由的信污我清白,将我打入冷宫,我的皇儿因此丧命,直到今天尚尸骨难寻,而我,也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这一切,难道,跟公主你没有关系么?” 祥琳被我这一连声的逼问,惊得连连后退,“没……没有……我……我不知道……” 她的身子不停的哆嗦,手里的那朵栀子早已经被她攥在手里搓成了花泥,她不停的摇头,“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我冷冷笑道,“不关你的事么?那么,你为什么怕见我,为什么一见我就躲?” 她的身子陡的一颤,软软的瘫靠在了美人靠的栏杆上,手里的帕子和那栀子花泥缓缓落地,她面若死灰的看着我,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却又换了一副和缓的神色,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弯下腰拣起那绣着梅花的苏锦丝帕来,轻轻的替她拭去额上的汗,道,“妹妹别怕,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 她不防我这样说,疑惑的看着我,我凄然一笑,道,“你和我无怨无仇,我肚子里的孩儿,又是你嫡亲的侄子,你怎么会害我呢,所以,我知道的。” 她愣愣的坐着,眼里却已经流下泪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冷冷的笑了,脸上却哀婉悲戚,接着道,“皇后向皇上说,那信是你交给她的,皇上当时大怒,就要宣你进宫,是我死命的拦了,一来,是太后身子还未好,二来,就是因为我信你。” “但是,”说到这里,我话风陡的一转,“皇上对此时依旧耿耿于怀,只是碍着太后,才暂时的听了我的话,可是,事关皇家子嗣,关系重大,这件事,早晚……,”说着,我哀哀的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皇上的脾气,公主和他是兄妹,应该比我还清楚,为了这个,皇后被幽禁了,祥嫔,江常在等,只为了一句话,就被打入冷宫,公主,你……” 我故意的不再说下去,只是,我眼里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英宏的脾气,祥琳公主又怎能不知道,此时若是追究起来,纵然有太后护着,只怕,也未必就能保她周全,祥琳此时已经是冷汗淋淋,再无主意。 “事实证明,我是被皇后冤枉的,然而这封信却确实是公主你交给皇后的,若说不关你的事,皇上如何能信?我只怕皇上盛怒之下,对公主做了什么,到时就会伤了太后的心,所以,我早就想着,要问一问公主……”我见她的神色动摇,又追了几句。 我拉过她的手,“当时情形是怎么样的?妹妹,能跟我说说吗?以后,在皇上那里,我也好……” 我定定的看着她,眼神诚恳而又真挚,她终于被我所融化,哭着扑到我的怀里,叫道,“皇嫂……” 我拥着她的肩膀,耐心的等着她安静下来,心,却如寒秋冷夜里飘零的落叶,战栗,紧张,以及,深深的期待。 期待一个结果,期待一个不为我所知的秘密即将到来的揭晓。 祥琳公主慢慢的缓和了情绪,她缓缓抬头,眼里的泪水早弄花了精致的妆容,她的语气里满是感激和内疚,她歉意道,“皇嫂,我真的不是想要害你,我真的不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轻轻点头,语气低柔道,“我知道。” 她用帕子拭一拭腮边的泪,哽咽了道,“我驸马的小妹出阁后,总是回来向我哭诉,说……说皇嫂的那位表哥对她很是冷淡,无论她怎么谦卑讨好,他全都视而不见。那时,我也只以为姑爷是少年性子,时间久了也就好了,所以,我除了劝她外,也将裴宰相请过来嘱咐了,原本,我也就以为可以了,可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祥琳公主抬头看了看我,“没想到,去年的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姑爷有次在书房大醉,小妹不放心,去书房看他,竟然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那封信,她打开信一看,这才知道,原来姑爷对她冷淡,是因为心里藏着别人,当时,她很是委屈,就拿了那封信回了我这里,要我为她做主。” 去年的三月底四月初,正是我出宫的时候,我心里突突的跳着,然而脸上却强自镇定着,道,“既是那个时候就发生的事,缘何却拖到了年底?你又怎么想着拿去交给皇后?这到底只是你小姑的家事,怎么倒要闹到一国之母的跟前去?” 这个疑问,才是我今天的目的了。 祥琳公主(三) 我费了这样的心思和口舌,就是想要将这个问题弄个水落石出,那封信上并没有明白提到我沈凝霜半个字,若不是明白底细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我的身上,而她,怎么就直接的送进宫里来? 更重要的是,在这样一场血腥的谋算里,到底有没有良昭仪的份?懒 我一连串的问话,让祥琳公主有一瞬间的愣顿,然而事到如今,她知道事关重大,如何敢瞒我,当下深吸了口气,一一叙述,“当时她看到那封信,虽然很委屈伤心,却并不知道写那信的人到底是谁,在我相劝之下,她也就忍了,可是,直到去年底时,偶尔的一次,她听姑爷贴身的书童说漏嘴,他说,他家少爷的心仪之人,乃是……,”说到这儿,祥琳公主停下来,很不自然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他说是我,是么?” 祥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妹心中气愤,有一次,忍不住就跟姑爷顶撞了,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被姑爷打了一耳光……” 我此时的心里已经如猫挠油煎般,栩表哥啊栩表哥,你向来是一个安稳妥当的人,怎么到头来处事却这样失了分寸,我的殷殷叮嘱,你竟没有一句听得进去么! 祥琳公主见我神情阴郁,她有些不安的唤道,“皇嫂……”虫 我强自展颜,道,“嗯,我在听呢,后来呢?” 祥琳公主见我神色恢复正常,她这才放下心来,却叹了一口气,道,“小妹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一个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竟就悬梁自尽了……” “什么?”我脱口惊呼,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娘怎么没有跟我说过,父亲的信上,也是一字没提的。 “……幸好被人发现,被救下了,”祥琳公主没有发现我的异样,犹自叹着气,“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不问了,只是,这小夫妻之间的事,到底不是能以身份相压的,我就想跟母后讨个主意,偏母后又病着,不能操心,唉……。” 我静静的听着,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她说的只是旁人的一件闲时。 然而我的心里此时却如春日暖阳下的冰雪般,原本对祥琳公主和她那位小姑的恨意逐渐融化,知道她的小姑没有死,我深深的嘘了口气,她的小姑,我的这位表嫂,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呵,原本以为嫁了个满腹经纶的如意郎君,从此随心如意,两情眷恋,恩爱百年。却没想到,这位郎君的心里,早就没有能容她的空隙,甚至,连他的眼里,也只当她是一个碍眼的沙子! 我轻轻一叹,如此,果真是我的罪孽了,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我而起,没有前面的因素,哪来后面的结果啊! 所谓因果,就是如此了! 而祥琳公主,她也只是一个疼爱小姑的好嫂子而已,她贵为太后最疼爱的幼女,金枝玉叶,何等尊贵,然而她却能做到长嫂比母,对无父无母的小姑疼爱怜惜,只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这种事,搁在谁的身上,亦是不能袖手旁观了,而她,却还能想到不以势压人,这叫我再看她时,颇多几分好感。 我缓缓将手扶上她的肩,道,“你做得很好,顾虑得也很对。” 祥琳公主的眼里满是无助和凄迷,“皇嫂,你觉得我做得对么?嗯,当初,良皇嫂也是这么说的。” 我见她说到良昭仪,心里不由突的一跳,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的一颤,然而我很快的镇定下来,笑道,“嗯,她说什么?” “我当日心内烦恼,就悄悄的去找良皇嫂拿主意,良皇嫂知道后,就给我出主意说,这件事除了太后,我还可以去找皇后做主,”祥琳公主说着长叹了一声,“我当时也实是无法可想,而且,我看那信上的意思,也是要姑爷善待我家小妹的,于是,我就想着请皇后出面,摆托皇嫂你能相劝我家姑爷改变心肠。” 祥琳公主说到这儿有些激动,坦言道,“而且,我当时也确实有为我家小妹冤屈不平的意思,就想请皇后将你训斥一番,可是我万没想到,后面,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皇嫂,我真的不知道,会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的……我……我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啊……。” 她的泪扑簌簌又落了下来,我忙连连点头,“我知道,我……我知道的……” 我此时已经如一具僵硬的木头般,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这样的内幕而愤怒,若说恨,我该恨谁呢?是我那为情所苦的表哥?还是那苦苦挣扎的表嫂?还是,眼前这个身份虽然高贵,却仁和善良的――我的小姑? 而良昭仪,想必也不是有心的罢,她也未必就能料到这后面的结局? “我知道对皇嫂不住,每次进宫,我都觉得没脸见你呵……”祥琳公主仍然在抽噎着。 我的心里已经无力哀伤到了极点,麻木到连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木木的坐着,头疼得我再听不到祥琳接下来说的话。 我的孩子,竟然只是这一场本不相干的因果循环里的牺牲品,祥琳公主姑嫂都是无辜的,她们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给有心人送去了一个弑我母子的理由而已。 可是,我的孩子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么? 我心里的不甘和恨意找不到喷泄出口,所有的憋屈全都化作了一股怨气,死死的堵在我的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下,终于,从我的喉咙里喷涌而出。 我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液体,眼前一花,我的身子软软委地。 恍惚里,有人托着我的身子,往我的口里灌着温热却苦涩的液体,我本能的抗拒着,那液体从我的口角流出,随即有人拿着软软的巾帕拭去。 这几天一直为这三章头疼,祥琳公主这一段,大篇的对话,让这段文看起来像是演讲稿般的枯燥,然而我又不得不为之,很多之前埋下的雷要在这里得出一个解释,还有下面的一些步骤要从这里开始,嗯,烟好烦啊啊啊啊啊啊,烟好想天天陪小猪出去玩不用写文的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幽幽帝王心(上) 耳边有着嘤嘤的哭泣,仿佛是小青小时候受了委屈时不敢张扬的呜咽声,又像是娘在我临进宫前的那一晚的声嘶力竭,我竭力的想要听清楚,那声音却一瞬间变得极远,幽不可闻,我逐渐失望,然而正要放弃时,那声音却突然间又在耳边,哭声清晰,竟然是婴孩那无助而又娇嫩的声音,我心里才一愣间,就听那声音说起话来,叫道,“母妃,你为什么要掐死我?”懒 “睿儿,”我不由一声惨叫,身子腾的挣坐起来,猛然大睁开来的两眼,直直的对上面前正俯身看向我的人。 对着眼前这双充满了焦虑充满了关切的眼睛,我有一瞬间的迷茫,呆呆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双眼睛的主人明显的被我吓了一跳,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很快就转变成了惊喜,道,“凝霜,你醒了么?” 边上有人也跟着叫道,“娘娘,您醒了?” 我愣愣的看着不停往我眼前凑来的脸,一阵微微的风吹过来,我的身上有寒津津的凉意,原来不知何时,身上的衣衫已全被汗意浸透了。 边上突然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抱住我的身子哭了起来,“皇嫂,你醒了,皇嫂,你可算是醒了……呜呜……” 我眯了眯眼,费了很大的劲才看清楚,抱住我的人原来是祥琳公主,只见她面容惨白,泪流满面,神情里满是焦急和惶恐。虫 我的神志开始逐渐的清醒,环顾四周,蒋秀和小青等全都流着泪看着我,而我正对面那双关切无比的眼睛的主人,正是英宏。 看着英宏疲惫憔悴的脸,我突然间很是不安和内疚起来,自从进宫以来,我总是这样的状况不断,然而尊贵如他,一次一次的为我担心,一次一次的为我焦虑,再没有安生的时候。 他到底是一个帝王呵!对我,他真的是情深意重到了极点! 我突然觉得,也无怪别人总是想方设法要来算计我,如此英挺俊雅的男子,亦是她们的良人呵,凭什么他的心总在我的身上,换作是我,只怕也是要心怀嫉恨的罢? “皇……上……,”嘴角含了凄婉的笑,我歉意的费力伸手抚向英宏的眉头,他的如剑般直插鬓角的眉头,此时因为担忧而紧皱成一团,看得我的心莫名的跟着紧了起来。 他捉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声音有着些微的嘶哑,道,“凝霜,你……你怎么样?” 我浅浅笑着,微微的摇头,颤着声歉意道,“臣妾身子太过无用,要皇上担心了,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话未出口,就被英宏以手掩住我的口,他恼道,“胡说什么。” 祥琳公主在边上低低叫道,“皇嫂……” 她如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般,眼睛里全是惊惧惶恐的神色,她此时似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又像是仍旧心有余悸,叫着我的同时,偷偷的用眼角小心的瞄着英宏的脸色。 我已经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心里陡的又痛了起来,然而我亦不忍心看到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勉强的露出一个笑脸来,向她道,“没有吓着公主罢?” 她被我这样一问,不由掩面哭了起来,英宏的脸色一沉,然而看了看我,他又是竭力压制住脸上的怒意,问我道,“听奴才们回禀说,你们俩好好儿的在暖春亭说着话,突然你就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凝霜,你告诉朕,她跟你胡言乱语了什么,将你气成这样?” 祥琳公主被他这一句话,吓得脸都白了,张口想要辩白时,却又似想到什么,到底心虚的住了口,只用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然而终究是怕的,纤细的身子此时已是摇摇欲坠。 我瞧她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忙牵了她的手,用嗔怪的眼神看向英宏,道,“皇上别吓着公主,是臣妾的身子不经事,被那风吹得有些受不住,这才晕了,公主并没有说什么?” 英宏听我这样说,脸色这才稍有缓和,祥琳公主满脸感激的看着我,眼里盈然有了水意,我缓缓的向她摇了摇头,浅浅而笑,道,“公主自小由太后亲自教导,很是贤淑温良的人,和怎么会说出什么胡言乱语的话来,因着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害公主无端受此惊吓,我……我真是不安心!” “皇嫂,你……”祥琳公主摇着头再说不下去,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的眼里,满是只有我才能看得懂的表情。 我向她微微的一点头,要她安心,却忍不住的一阵咳嗽,吐出的痰里,竟然带了点点的血丝,蒋秀小青一见,不禁白了脸。 我恍惚听人说过,吐血之人皆不得长寿,看着那点点血丝,纵然我将生死看得极淡,此时亦不由的心里凉了半截,无力的靠在竹垫上,我缓缓的闭上眼不再看他们,然而眼里的泪,却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奔泻泛滥,再不能被自己控制! 耳边有英宏竭力压抑的暴跳声,一连声的催促着太医进来,这边祥琳公主和蒋秀小青等也全都慌了起来,到底还是蒋秀冷静些,温言好语的将祥琳公主劝了回去,又命殿里其他服侍的人全退了,只留她自己带了小青在里面伺候着。 张才玉急急的进来给我请脉时,只听蒋秀在一边轻声安慰道,“皇上放心了,娘娘只是身子较弱的缘故,加上……加上月子里没有将养好,前些日子又中了毒,这样前后一夹,才有了今天的晕厥,只要娘娘宽心静养一段日子,自然就好了。” 她这番话,像是说给英宏听,又像是说给我听,英宏沉默了半晌,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有理。” 此时张才玉已经把完了脉,起身回禀道,“回皇上,娘娘的脉象虽然还有些不稳,但已经比开始时好了许多,臣开几味安神定心的药,再静心调养几日,就无大碍了。” 他停了停,又道,“娘娘只是忧愤过度,加上身虚体弱,方才有今日之事,平日里只要宽心无虑,自然就不防了。” 幽幽帝王心(下) 张才玉的话,让英宏很是松了一口气,他命张才玉退了出去,自己轻轻的坐到我的身边,温柔的抚去我脸上的泪。 他的手指有微微的凉意,抚在我的肌肤上,如夏日清晨清冷的露珠,一点一点,润进我的心里,他说,“凝霜,你……是又想起皇儿了吗?”懒 他的话一落,我的身子猛然的颤抖了一下,心肺如被谁死命的在手里扭动般,那刺心的绞痛让我有喘不上气的感觉,我捂了嘴,死命的将头埋在了薄薄的丝被里,再不肯抬头。 他轻拍我的肩膀,幽幽的叹了口气,想安慰我却又似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的坐着,一言不发,良久,直到我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他这才起身,对着蒋秀等嘱咐了几句,去了。 我侧耳听着他的脚步渐渐的去的远了,这才睁开眼转过身来,蒋秀不在,只有小青一个人坐在边上默默掉泪,猛然见我醒了,脸上顿时欢喜起来,才要张口叫时,被我用手势止住。 我示意她托起我的身子靠在芦苇花揣的风枕上,这样微微的动作就让我禁不住气喘吁吁起来,小青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我却不理,在风枕上靠了半天,才问道,“家里有信来么?” 小青不由黯然的摇头,张口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开口,眼圈却已经忍不住的红了。虫 我死命的咬了咬唇,凄然的笑着,心里如浸黄连里一般,只觉得苦到了极点,鼻子里酸痛不已,眼睛却干涩得如同在烈日下暴晒的栀子花,干枯蔫萎,再不肯有一点水意出来,半晌,我向她道,“方才,我梦见睿儿了。” “啊……,”小青捂了嘴,眼里已经是水意盈然,停了半天,她苦涩涩的叫了一声,安慰我道,“小姐,你放心罢,咱们自己家的人去找,终有找到皇太子的那一日,你……你别老是这样放不开……。” 我无言的垂下头,正在垂泪的时候,蒋秀捧了一个托盘进来,见我坐着伤心,忙放下托盘过来,道,“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边上小青哽咽了告诉她,蒋秀也黯然起来,过一会儿,她强带了笑,道,“娘娘,太医说了,您得好生养着,可不能再忧虑难过的,身子要紧!” 她看我不说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我,不由也陪着我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她才迟疑道,“娘娘,祥琳公主说了什么?您怎么就……?”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我知道她的想法,她既想着要用此话转移了我的心思,又顾虑着我的身子,只怕说重了我会受不住,不过,被她这样一问,我痛悔黯然的心情倒真的略有些被转移,当下,我将祥琳公主的话细细的说给她听,临了,我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原本千猜万想得不出的结果,此时才知道,原来竟只是阴错阳差罢了!无心的事遇上了有心的人,说到底,只是一场孽缘!” 蒋秀和小青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全都怔了半晌,蒋秀这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奴婢一直以为,那信必定是皇后伪造的,却原来那倒是真的,嗯,那位裴公子对写信的人,倒也真是情深意长,只是,也忒任性了些!” 她自然不知道我和表哥的那段情缘,娘和小青也只是心里有数而已,我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起,进宫后,小青亦知道厉害,纵然是亲如蒋秀,她也绝对不敢透露一个字。 只见蒋秀却颦起了眉,突然又道,“只是,既然那信是真的,可是,怎么却是娘娘您的笔迹的?” 她的话听在我的耳里,让我猛不丁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是呵,既然那封信不是伪造的,却怎么是我的笔迹的,这一点,若英宏也想到了追查起来,只怕大是不妙! 我原本想着表哥已经出门远游,一时无有对质,万事大吉,此时想想,却依旧凶险不已,我想起祥琳公主说的,她的小姑是听了表哥贴身的书童说漏了嘴,方才知道是我,如此看来,此事仍需费心了!” 我这边心里惊疑不定,小青在那边已经惊慌起来,“不是……那信不是我家小姐……写的,必定……必定是……有人陷害,嗯……一定是的……。” 我忙喝道,“罢了,你慌的什么?” 看了看蒋秀,我赞道,“到底还是你聪慧冷静的,嗯,这倒是件奇怪的事?只是,这也是一件不好追查的事,那位裴……裴公子,到底是我的表兄,写信的人,亦不知道是我的哪位表姐妹,事到如今,又何必再去追查,连累了他们。” 我叹一叹气,又道,“况且,这件事虽然是起因,但到底只是被人利用而已,害我睿儿的人,是皇后!” 说到皇后,我禁不住咬牙切齿。 想到皇后,我恨不得吃了她,然而,我沈凝霜亦不是鲁莽之人,我深知,对付她的时机未到,瑾贵妃如今已是嚣张到极点,太后是她的嫡亲姑母,论位分论权势论身后的靠山,她都是无人可及,皇后死了,可不正是在她想睡觉的时候,送了她好舒服的一个枕头。 瑾贵妃一旦作了皇后,只怕是,这宫里再没有我们这些妃嫔的容身之处了! 那封信的事,让我很费筹措,然而这样的事,我又不敢送信给父亲,无奈何,到了晚上英宏过来时,我虚着身子,婉转的说起,我想娘了。 三品宫妃是可以见家人的,我这样一说,英宏怎能不依,当即传下旨去,命第二日一早就到我家里去接,我心里这才稍稍的安定了些。 当夜,英宏歇在我这里,我勉力的劝着,“皇上还是去别处安歇罢,臣妾身子不好,别过了病气给皇上。” 英宏只笑了笑,并不说什么,径直脱了衣裳,唤了人进来服侍洗漱了,在我身边躺下。 已经是初夏的天气,然而夜晚仍旧有微微的凉意,他很是疲累的样子,轻轻的将我拢在怀里后,只随便说了几句什么,就沉沉睡去。 今天要跟大家说抱歉,这几天太多事,又睡不好,而烟的身子本来就不咋地,人就有些吃不消,昨天晚上又实在实在太累了,所以,昨天晚上烟就偷了个懒,没有更新的。 想到上个月烟大言不惭的发泼天大愿说要更新14万字,现在想想,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巴掌,食言啊食言,请你们bs烟吧。。。。。 这个月,烟实在不敢作任何承诺了,大家如果有对烟不满意的,尽管骂偶,偶绝对骂不还口,呜呜 呜。。。。。。。。。。。。。。 回廊密语(上) 他的举动自然安闲,似在做一件极寻常的事,他的怀抱温暖狂阔,气息相传里,幽深的龙涎香让我的心里没来由的一定,在他轻微平稳的鼾声里,我渐渐的沉入了黑甜梦乡! 醒来时,英宏早已经上朝去了,已经是日上三竿,这一晚,竟然是睡得极为香甜,我深深的舒展了腰身,只觉得身子轻快无比,精神也好了许多。懒 起身更换了衣裳,我让小青扶我去院子里站一站,小青有些担忧,拧着性子不肯让我出去,我只觉得好笑,却也拗不过她,只得等张才玉来把了脉,张才玉又看了看我的脸色,才道,“娘娘的身子此时已经好了许多,出去透透气,心情好些,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听了张才玉的话,小青这才神色稍缓,唤了小茶进来,一左一右的扶了我,在后园子的避荫回廊下坐着,那回廊的花架上,植着茂密的紫藤,此时正是紫藤花开的季节,成串的淡紫色花朵一嘟噜一嘟噜的垂挂下来,风轻轻吹过,幽浓的香气迎风裹来,扑得人满心满肺都是香气。 我懒懒的靠在竹塌上,微微的闭目养神,小茶拿着一把小扇子来回驱赶着花草间的小飞虫,四边安静怡然,我虽然才醒,此时亦是要昏昏欲睡的。 才有些迷糊的时候,裁雪过来轻声回禀,“娘娘,二位夫人到了。”虫 我闭着眼睛微微点头,道,“快请。” 裁雪忙答应着去了,我睁开眼睛,就见远远的长廊上,娘和大娘正被两个小宫女领着,一路过来。 小茶忙用两个靠枕塞在我的身子下,扶我靠坐了起来,待娘和大娘到了跟前,我挣扎了起身站起相迎,娘和大娘到跟前才要行礼,被我忙命人扶住了。 我强定了精神,笑道,“母亲,娘,这里不是在别的地方,就咱们娘们几个,别多礼了。”这样说的时候,我倒缓缓的给她们行了个家礼。 有宫人端了小圆凳过来,扶娘她们坐了,又有人捧上茶来,我心情大好,拉着娘和大娘的手,笑得嫣然。 说了几句话,我指了指边上立着的宫人们,对小茶道,“你带了她们,去找蒋秀将小库房开了,将前些日子新赏下来的丝绸料子和那新茶,拣好的选几样包好,回头给二位夫人好带回去。” 小茶点头答应了,领着那几位宫人去了。 此时,这里就只剩了小青一个人伺候,娘诧异的看了看我,大娘的神色也纳闷起来,她们互相对看了一眼,全都觉得有异,大娘拉了我的手,疑惑道,“凝儿,是……有什么事吗?” 我脸上表情微微一滞,半晌,叹了口气,命小青在廊子口上站着,当下,我细细的将祥琳公主和她小姑的事以及我心里的顾虑慢慢的说给她们听,娘和大娘越听越是心惊,到最后,大娘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 自从发生了前些日的事,表哥对我的心思,大娘亦多少有些知觉,到此时,大娘不由得咬起牙来,很恨道,“栩安这孩子,往日瞧着,倒是个稳重的,怎么这件事上,他倒如此毛躁任性呢?平白的害惨了咱们。” 第二个人这样说表哥,我心里不由的一惊,然而细细想来,表哥于这件事上,的确是有些不妥,可是我又怎能怪他呢,他――只是太过至情至性而已呵! 于是大家全都沉默了起来,停了半晌,我才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女儿实在不敢将它写在纸上传给你们,所以,我才求了皇上,接了二位母亲进来,这件事,必须得细细的口对口的说给你们知道,女儿才能放心,嗯,二位母亲回去后,请父亲一定想个办法,务必妥善安排了才好。” 娘和大娘郑重的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又说了些别的话,问了些家里的事情,娘此时有些欢喜的告诉我,大嫂子已经有孕了,二哥哥去年头上定了亲,今年过了中秋也就要娶的。 对二哥哥的事,我的感觉倒不是很大,然而大嫂子有了身孕,我还是很欢喜的,当下叹道,“大嫂子前年底就进了门,到这会子才有了喜,之前,只怕自己亦是要烦恼了很久呢?” 娘听我这样说,点了点头,笑道,“是呵,要说那孩子,倒是个极孝顺听话的,可她那嫡亲的婆婆,每每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整日的寻刺,这孩子,也可怜着呢!” 我听了这话,不由的微微皱眉,心里头亦是有了怒意,我冷声道,“她也太放肆了,虽然说大哥哥是她生的,但是有二位母亲在,哪里就轮得到她指手划脚的。” 忽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大娘的生日,我含了笑向大娘道,“母亲,待你生日那天,女儿要送你件大礼。” 大娘忙拍拍我的手,笑道,“乖女儿,你在宫内好好儿的,就是给我最大的礼了,为娘的,哪里还要什么呢!” 这样说着,娘儿三个,不由笑作了一团,我想了想,又道,“那,二姐呢?” 一提起她,大娘立刻就有些恼了的样子,往地上呸了一口,道,“别提那小蹄子,真真是气死我了。” 我不由愕然的看向娘,娘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她啊,前年原本就已经说了人家,可是,自从你去年春回去时,她见到了皇上,就……。” 我惊讶的张了张口,立时想起我们临走前,她装作舍不得我的样子,贸然的冲出来,并对着英宏眼波流转,眉眼传情的样子,难道,原来…… 大娘啐道,“就她那样子,哪里能入得了皇上的眼,真真是丢死人,”说到这里,大娘却也叹了口气,向我道,“自从见过皇上后,虽然男方几番派媒人来催娶,可是你那不知羞的姐姐,硬说皇上喜欢她,对她有意,死活不肯出嫁,非要参加今年秋天的大选秀,唉……。” 我不禁愣了,半晌,方道,“难道,父亲竟然就由着她?” 回廊密语(下) “你父亲倒不肯由着她,却禁不住她寻死觅活的,又怕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硬嫁她到夫家去,只怕要丢乖露丑,因此,也就只得先找了借口将婚事先拖延了,唯盼着大选秀时,她落了选,也就死心了,”娘的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懒 “父亲糊涂,已经有了夫家的女子,又如何能让她再参加大选秀,如此一来,咱们家岂不是成了背信失义之人,”我听到这里,再忍不住心里的气恼,语气亦重了起来。 娘和大娘的神情亦凝重起来,面面相觑,我直觉得头有微微的眩晕,将身子靠在风枕上,连连的揉着额头,半晌,才幽幽道,“咱们大肃朝的规矩,凡女子过了十七岁,如果已经许了人家的,可以不参加大选秀,请转告父亲,此时万万不可由着她的性子。” 娘和大娘恭敬起来,唯唯的应了,我这才发觉我的语气重了,心里不由歉然起来,复又笑着拣好的事情说了,她们这才又稍稍欢喜了起来。 然而经过这件事,今年九月的大选秀就成了我心头的一块病,它久久的压在我的心上,如石头般沉沉不去。 娘和大娘回去没有几日,就有父亲的信进来,信上只淡淡几句,说我顾虑的事已经消除了,要再不用担心。 我看着信有微微的疑惑,我困惑了许久的事,怎么父亲只用了几日就解决了,然而我想想又释然起来,相比于父亲,我到底年轻不知事,这样的事,想必在父亲的眼里,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罢。虫 父亲信上又说,二姐此时不宜出嫁,但也不让她参加大选秀就是了,叫我不必烦恼惦记,我心里这才一松,说真的,虽然二姐跟我不亲,但到底也是骨血相连的一家人,我怎么忍得下心看着她进来这样的地方,况且,她那样的性格,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得为自己招来祸端了! 然而想到二姐的性格,我又是一阵黯然,我这样的为她打算,但只怕她是不会领情的,尚不知,她会怎么样的恨我呢? 将信放在鹤嘴香炉里烧了,我缓缓起身在屋子里转着,蒋秀进来见我这样,奇怪道,“娘娘,怎么了?” 我温婉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身子好了些,心里也高兴了些。” 想了想,我对蒋秀说,“嗯,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蒋秀有些迟疑,“娘娘,您的身子……?” 我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怎么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成了奶妈子了。” 蒋秀和小青对看一眼,颇有些无奈,然而她们是知道我的性格的,当下就由蒋秀扶着我,也不乘轿,出了静延宫,顺着静延宫后面的一条小石子路慢慢的走着,只是小青到底不放心,吩咐了几个宫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我也不去管她们,只管和蒋秀一路说着话儿,一路看着路两边的花草,觉得疲累了,就在那假山石上坐一会儿,小半个时辰下来,我倒并不觉得累。 蒋秀见我这样,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兴致高时,随手扯了几根柳条儿编了个小篮子,一路摘了些我喜欢的花儿草儿的,放在里头,倒也好看。 正高兴着,突然一阵带着草涩的烟味随风呛来,我连声的咳呛了几声,忙用帕子掩了鼻,颦眉问,“什么味儿?” 蒋秀侧了头一嗅,笑道,“娘娘不知道,这大概是熏艾的味道,就快端午了,满宫里都熏这个来驱邪气的。” “可是,这怎么跟我往日闻过的不一样?”我依旧皱眉。 蒋秀笑着解释道,“娘娘自然不知道,这主子娘娘们住的地方,用的艾草都是用香料浸过的,而这里大概因不是什么重要的屋子,所以就直接用艾熏了,娘娘这会子闻到的这个味儿,就是艾草本来的味儿了。” 这样说着话的时间,正走到了一处偏殿前,猛不丁迎面窜过一个人来,没头没眼的一头撞到跟前,我不及防备,眼见着他撞了过来,一时竟愣了。 蒋秀眼尖,慌忙的往我身前一挡,口里喝道:“什么人………你……”话未说完,只听得“咣铛”,“哎哟”,俩人撞翻成一团,那小太监手里的一捧东西也被撞落,刹时一片飞灰扑了满地。 “秀儿,”我惊呼出口,这时那边偏殿里又追出一个太监,口里犹自骂骂咧咧,见了我,猛的一收脚,站在了那里。 我也顾不得他,忙拉了蒋秀起来,蒋秀一身的纱衣裳哪里经得起这一折腾,已揉得不成样子,头发也散了,满身满脸的灰。 用帕子拭着脸上的灰,蒋秀不禁又急又恼,看了仍在地上瘫着的人喝着:“放肆的东西,你没长眼吗?没头没脸的你乱窜什么?” 说着忙又来细看我的身上,口里犹自担忧连问,“娘娘惊着没有?” 我摇摇头,只盯着地上的人看,那小太监十一二岁的样子,此时已吓的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哆嗦着,惊惶得竟是忘了规矩,只用眼睛死盯着我们。 蒋秀又上下察看我了半天,见没什么碍的,方才嘘了一口气,转头又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这会子惊了娘娘,你就等着死吧!” “奴才该死,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那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忙扑在地上没命的磕头,眼泪鼻涕和了刚刚扑在脸上的灰,愈发的狼狈。 我心里一软,柔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要是撞坏了人,该受罚了!” 那小太监没想到我如此和气,愣了愣,才抖着声音回道,“奴才的……师傅……要打奴才……奴才……奴才……” 师傅?我皱了皱眉,这才想起边上还站着一个太监。 见那太监还站着,蒋秀喝道,“好个奴才,娘娘在这里,怎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太监忙扑通跪下,却并不服气的样子。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打他?” “回娘娘,这小崽子偷懒,既是归了奴才管教,奴才就打得!” 他竟仍然是满脸的倨傲。 霓霞暗影(一) 我恼上心头,“他还是个孩子呢,有什么事只教了他就是,作什么打他?” 那太监低了头不答话,蒋秀冷了声音,“他做错了事,要打要骂自有主子吩咐,哪里就轮得到你来伸爪子。” 这时,后面跟着的宫人们已经慌慌的赶了上来,见这个太监颇有些嚣张的样子,领头的宫女,上前就给了那太监两耳光,喝道,“昭仪娘娘在这里,容得你放肆么?”懒 那人一听是昭仪娘娘,这才惊得魂飞魄散了,咚咚磕头,连声求道,“昭仪娘娘饶命啊,昭仪娘娘饶命……。” 见他前倨后恭的样子,我有些纳罕,然而我亦不屑与他多啰嗦,只转头温言问那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主子宫里的?”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道,“奴才叫小木头,是……是……是霓霞宫的……。” “霓霞宫,”我和蒋秀不由对看一眼,蒋秀仔细的看了看左右,这才发现,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霓霞宫的后宫门这里了。 原来是良昭仪的人,我心里有微微的奇怪,怎么她平时为人很是温婉的样子,手下的奴才却如此嚣张,明明听到蒋秀称呼我为娘娘,他却依然不惧。 这宫里如今能被称作娘娘的,除了他的主子,也就是我,安婕妤,和瑾贵妃了,忽然,我恍然大悟起来,我今天衣着简单平常,他定是将我当成了无宠的安婕妤,因此,纵然知道我是三品以上的宫妃,他亦不怕的。虫 凝神看了看他,我心里奇怪起来,看他的模样表情,他也该是一个有些身份的,怎么却不识得我和安婕妤么? 皱了皱眉头,我向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罢了,看良姐姐的面子,饶了他了。” 这太监忙谢了恩,我也不理他,然而我才要走时,却见他眼光一扫间,竟然对着那小太监眼露凶光,而那小太监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的心里一阵发软,有心要救一救这孩子,想了想,对那大太监道,“我也乏了,就让你这小徒弟到我宫里去一趟,给我传了轿来罢。” 那大太监岂敢不答应,忙喝令那小太监去了,他自己颠颠的跑回那偏殿去搬来一把椅子,腆着脸笑道,“娘娘请坐。” 我厌恶的看着他这种嘴脸,也不坐他的,只在一株夹竹桃下站着看那花儿。 这边蒋秀好容易擦干净了脸,恼道,“这灰扑扑的到底是什么?” 那大太监笑着回道,“这是才从香炉里倒出来的香灰,原本我们娘娘要用的,可是方才那小兔崽子跑得太快,就全都扑在了姑娘的身上,真是对不住的很。” 蒋秀奇怪起来,“你们娘娘要香灰做什么?” 那大太监神情一僵,像是有些懊悔自己失了言的样子,不自然的一笑,道,“这……那个……这是我们娘娘要用来给花儿做肥料的,姑娘想必知道,我们娘娘很喜欢侍弄些花啊草儿的。” 良昭仪平时爱侍弄花草的事,宫里人都知道,霓霞宫在她的打理下,虽然不是最富贵华丽的地方,但却绝对清雅精致,我虽然没有进去过,可是,我亦是知道的 没过一会儿,那小木头就领了轿子到了,我扶了蒋秀的手上了轿,又看了看那小木头,点了点头,道,“你到我宫里去领赏吧。” 那小木头不由愣了,正发呆的时候,他那师傅啪的踢了他一脚,道,“快谢娘娘的赏啊。” 小木头扑通跪到了磕头,我不耐的看了看那大太监庸俗的嘴脸,放下轿帘轻轻一拍,轿子立即稳稳抬起,径直回流云殿去。 才回到流云殿,小青就嘟着嘴不高兴,“小姐前几天才吐了血,也不好生歇着,这一出去就这么久的,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么?” 蒋秀笑向我道,“这可真真是不得了了,她竟敢训起娘娘来了。” 我笑了点头,“是啊,可见我平常太宠了她了。” 说着进了前厅坐下,小青被我和蒋秀这一调侃,面子不觉有些挂不住,才要说些什么,转头见了那跟在后面的小木头,奇怪道,“咦,小姐,这是谁的,才只见他风火火的赶来传轿子,我也没细问的。” 我端起裁雪送上来的茶轻抿一口,道,“去,拿一锭金子和一锭银子来。” 小青更是疑惑,然而她看了看我的神色,也就不再问什么,依言进内取了一金银各一锭出来。 我笑着向小木头招手,道,“你过来。” 小木头迟疑的走到我的跟前,我拿起金子,放入他的手里,温言道,“你方才替我传轿,这是我谢你的。” “啊,娘娘,这,这太多了,奴才绝不敢受,”小木头看着我手里金灿灿的金锭子,哪里敢守,慌不迭的摆手。 我浅浅一笑,将那金锭子放进他的手里,又拿过那锭银子,递给他,道,“我知道你的那位师傅很凶,他知道你来领赏,你回去了后他定要霸了你的,到时,你就拿这锭银子给他。” 小木头的表情先是震惊,转而神色复杂,渐渐的,眼圈儿竟微微的红了,他咚的磕下头去,带了哭音道,“谢娘娘恩典……。” 他小小的身子,竟然微微的颤抖起来,“奴才惊了娘娘,娘娘不但不怪,竟还这样待奴才,奴才……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样,我心里有些许的感慨,不过是无心之善罢了。 我示意小青扶起他,又温婉笑道,“你进宫几年了,嗯,你那位师傅对你倒是很严厉的样子。” “奴才是大前年进的宫,有四年了,奴才的师傅,他……,”小木头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和伤感,我看在眼里,只作不知道,道,“你很是伶俐,我本想讨了你来使,可是,你是良姐姐的人,我也不要直接就要来的,嗯,找机会罢。” 他半是惊喜半是感激的看着我,欢喜道,“真的么?奴性若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他抹了抹脸上的泪,“奴才不求别的,只求能到娘娘身边,好好的报答娘娘!” 嗯,这几连着的两章有些平,啰嗦了这么久,烟只是在为下面的变态做准备的,表骂烟哈。。。。。 霓霞暗影(二) 我笑了笑,身子缓缓靠向椅背,突然道,“你的师傅开始见到我时,像是并不害怕的样子,这是为的什么?你知道吗?” 果然,小木头答道,“他必定是将娘娘当成婕妤娘娘了,所以,他才……” 懒 果然,情况和我想的一样,我暗自点头。 “可就算是婕妤娘娘,到底也是个主子,怎么他做奴才的,竟然不怕么?”蒋秀奇怪的问。 小木头听蒋秀这样问,解释道,“姑姑不知道,我家师傅,他是有些来头的,他是我们霓霞宫的太监总管何管祥的同乡,又拜了何总管做干爹,在霓霞宫里,谁也不敢惹他的。” “霓霞宫的太监总管?”我突然想起那日小青在御花园里听到的事,那总管竟然是没有净过身的! 我和蒋秀对看了一眼,蒋秀皱了眉,“一个总管的干儿子,竟然也这么嚣张么?竟连婕妤娘娘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她想想又好笑道,“他既然这样‘有头有脸’的,却怎么又连我家娘娘都不认得的?” 小木头道,“我家师傅向来很少出宫门的,何总管不让他出去的,娘娘又没有到霓霞宫去过,因此,他不认得娘娘。” 他这话让我留心起来,“何总管不让你师傅出霓霞宫,这是为何?”虫 小木头不禁抓了抓脑袋,满脸茫然的道,“这个,奴才却不知道的。” 我眼见着一时问不出别的来,天色又不早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命他去了。 待他去了,小青这才指着蒋秀一身的狼狈奇怪道,“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蒋秀此时也顾不上解释,自己先去梳洗了,我也不说什么,径直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留了小青自己一个人在边上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蒋秀才披着尚湿漉漉的头发过来伺候我用午膳,我用了一小碗碧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指着那一桌子未动几口的菜对蒋秀小青道,“你们也别另外吃了,就着这些用些罢。” 她们是常陪我用膳惯了的,当下也就熟练的自己拿了碗筷吃了起来,我坐到一边,愣愣的看着她们发呆,蒋秀转脸看见了,忙放下筷子过来,问道,“娘娘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紧跟着又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倒把蒋秀弄糊涂了,她沉吟了下,问道,“娘娘可是在为刚才那个小太监的话在思量的?” 说得我倒忍不住的笑了,“秀儿,你可真像是在我肚子里呆着的,我心里想什么,你全知道。” “这也是娘娘抬举,肯将心里的事跟奴婢商量,奴婢才能了解娘娘的心思罢了,”蒋秀也笑了。 她随即又正色道,“娘娘也觉得,那个何管祥和那小木头的师傅之间,很是诡异吗?” 我点点头,“正是,据小木头所说的,那何管祥对他师傅很是关照的样子,怎么却又不许他师傅出霓霞宫,以至于,他竟然连我和安婕妤都认不出来,而他分明又很是不把安婕妤放在眼里的样子,这到底为什么,我怎么也想不通的!” 蒋秀亦是皱眉,“娘娘说的极是,这实在是奇怪呢。” 她看了看我,定然道,“看来,这件事还得要在那个小木头的身上了。” 我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这才笑道,“也罢了,左不过都是他霓霞宫的事,并没有咱们什么干系的,咱们烦的什么心!” 我这样一说,蒋秀和小青也笑了,于是,这事也就撂下了。 只是那小木头我瞧着他实在可怜,抽了空儿跟安槐说了,让找了借口将他调到了别处,那小木头知道是我的恩典,过来给我磕了头,很是感激! 然而,我在霓霞宫后门被惊扰一事,到底让良昭仪知道了,她亲自来了我这里赔罪,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请她在厅里坐了,我命蒋秀赶紧上了今年的新碧螺春茶,良昭仪轻抿一口,赞道,“这茶真好。” “自我搬进流云殿,姐姐可还是第一次过来呢,”我含了笑道。 她微微的嘘了口气,“唉,都是穷忙,加上妹妹你偏又常常三病六痛的,纵然想来看看,也怕搅扰得你不得清净,也就罢了。” 她看了看我,语气迟疑起来,试探道,“妹妹,听说……皇长子的身子,依旧没有找到,”见我的神情一黯,她忙又安慰了道,“妹妹别多想,如今在皇陵里的虽然真是衣冠冢,然而到底是太子之名,我听人说,受过皇帝封的,到了下面,亦是不会受罪的,那个身子,倒真真是个身外物了的。” 我轻轻的笑了笑,“多谢姐姐惦记着,这也就是他的命了,命里注定的事,也强求不得,由了他去罢!” 良昭仪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妹妹能这样想,我也放心了,到底,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是要紧的事,有句俗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妹妹还年轻着呢。” 我脸上带着浅笑应酬着,心内却已经无尽的哀伤起来,阵阵揪痛从心内慢慢波及到我的四肢百骸,我在袖子里紧紧的握一握拳头,强命自己镇定下来。 良昭仪话风一转,又道,“前几日,听说祥琳小公主在暖风亭子里不知说了什么,害妹妹当初吐血,我听了也很是担心,此时见了妹妹,倒觉得你神色也还好呢?” 我微微一愣,那日在暖风亭的事,并没有到处去说的,怎么她倒知道了? 心里疑虑,脸上却不显现出来,只依旧笑了道,“姐姐想是误听了,我只是身子本就不好,在风口上一吹,气血一翻,这才吐了血,并不是祥琳公主说了什么的缘故,姐姐这样说,可冤死祥琳公主了。” “是……是这样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良昭仪的眼神很有些闪烁不定,想到她宫里那么些奇怪的事,我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她的神情似很安定祥和的样子,眉眼里全是温婉的笑意,仿佛,我刚才的感觉,只是我的错觉。 霓霞暗影(三) 她也没有再问什么,又说笑了几句,就命跟着宫女拿过一个大瓶子来,送到我的面前,笑道,“我宫里的人得罪了妹妹,听那狗奴才说,妹妹当时看了我的面子饶了他,我多谢妹妹这份心,这个瓶子里装的是我自制的百花玉面膏,每日晚上睡前,将脸用清水扑湿了,将这个玉面膏抹在脸上,过一会子,再用清水洗掉,护颜白肤,极是有效。”懒 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又笑着道,“我往日皮粗肉糙的,常用它,倒也有些效果,妹妹天生丽质,自然是用不上的,只是妹妹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我那里实在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妹妹的眼,只有借它来表表我的心了,不过是个意思,妹妹留着赏人罢。” “姐姐真是太客气,叫我这做妹妹的怎么好意思,”我口里客气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只见里面满满的一瓶子黑色的膏体,有幽幽的,极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不由夸道,“嗯,看起来就很好呢,这香味儿又像是芍药,又似是荷花的,我竟分不出来!” 我又奇道,“怎么却是黑色的呢,是什么做的? 良昭仪见我夸赞,道,“这是用了初夏里极嫩的荷叶,晒干了研磨成极细的粉,再用各色花瓣晒干了,同样的研磨成粉,又往里面掺了玉屑,珍珠粉等,用木瓜汁,薄荷汁,各色花汁等和成,所以,才是这样黑黑的样子,虽然难看,用起来却极好。”虫 我听她这样说,不由笑了,“哎哟,姐姐和那瑛常在一样,怎么都是打的花儿的主意,这御花园里的花儿们遇上姐姐们,可真是遭了殃了。” 于是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良昭仪才去了。 这几日,英宏因为要在清心殿里批折子,命敬事房不用送宫妃的绿头牌,到了晚上,我早早的就命人将宫门下了钥,吩咐蒋秀准备香汤,服侍我沐浴。 坐在装满水的木桶里,我舒服得微微的嘘了口气,小青在边上往水里丢着花瓣,我拈起一片笑道,“以后再沐浴时,就别放这个了,有那两个辣手摧花的在,这御花园的花儿们,就已经够遭罪的了。” 小青也笑了,道,“也是呢,那一瓶子膏儿,得用去多少花瓣儿的啊,”她想想又忍不住笑道,“这是这个用的再多,也没有瑛小主要的多,她一坛子酒酿下来,用的花儿只怕要用箩筐装的了。” 我双手合十,闭了眼睛念道,“阿弥托福,管叫这两位下辈子投胎时,就做了那花儿去罢!” 小青听我这样说,更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蒋秀抱着我待会要穿的衣服进来,一点小青的头,嗔道,“这丫头,莫不是疯了?” 小青撅嘴道,“秀姐姐,你别老是丫头丫头是叫我好不好,人家今年十六了。” “好了好了,是大姑娘了,能嫁人了,赶明儿叫娘娘给你许个人家,”蒋秀有些没好气。 小青的脸顿时如彩霞般火红一片,她跺着脚恼道,“我才不要许什么人家,我这辈子都要陪在小姐身边的,哼……” 我和蒋秀对看一眼,都笑了,然而我此时亦禁不住想起她们的终身来,我是断不能忍心让她们一辈子都埋没在这个宫里的,想着我早前就有的打算,我微微的叹了口气。 此时,尚不是时候呵! 小青拿过良昭仪送来的百花玉面膏,打开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道,“听良娘娘说得那样好,小姐要不要试试的?” 因那不是入口的东西,我也没有什么怕的,当下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也好。” 蒋秀不放心的拿过去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什么来,就由着小青给我抹在脸上,因为里面掺了薄荷,涂在脸上,只觉得清凉一片,很是舒服。 我微合了眼靠在桶壁上,小青试了试水温,见有些凉了,又小心的往里面兑了些热的,和蒋秀一左一右,给我揉捏着肩膀。我待脸上的玉面膏有些微微的发干了,才叫小青取水来帮我洗去,用手去摸一摸,果然,脸上清爽干净,竟似光滑了许多。 “真是好东西,”我衷心的夸赞。 蒋秀服侍我起了身,边给我穿衣边笑着说,“也就是这位娘娘能弄得出来,手巧着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口气,“只是,她却也是位时运不济的人呢!” 她的话很是突兀,我有些奇怪,不禁问道,“怎么?” “娘娘想必不知道,这位昭仪娘娘,在当今皇上还是诚王的时候,她可是诚王正妃呢,”蒋秀低了嗓子告诉我。 “诚王正妃?”我吃惊起来,皇上在还没有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被先皇封为诚王,她既是正妃,按理,皇上登基以后,她该是皇后才对啊! 小青也想到了这一点,脱口问道,“正妃?那可是正室啊,怎么……?“ 蒋秀点了点头,叹道,“正是呢,所以才说,她是个时运不济的人,皇上在由诚王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先皇临终前,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要为他指定皇后人选,而当时的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想要让先皇指定自己的侄女,也就是如今的瑾贵妃为后,而先皇到底不允,指了如今住在宁瑞宫的那位,为了安抚太后和太后的那个家族,才封了锦元宫的这位为贵妃,而良昭仪当时虽然是正妃,到此时,亦是无可奈何了,在皇上登基后,被封为昭仪了事。” 说到这里,蒋秀惋惜叹道,“后宫里的皇妃位分高低,无非都是跟她的家族势力有关,良昭仪作为一个正妃,却在丈夫君临天下后,却没有当上皇后,只是被封了一个正三品的昭仪,这就是她家族的原因了。” 我微微的愣了愣,也惋惜起来,“想必,她的内心,也有很多不甘吧!” 蒋秀默默点头,“不甘心又能怎样呢。皇后和贵妃因了她之前的正妃身份,对这件事也是忌讳若深的,不许人私下里议论,所以,后来进宫的人知道的也就不多了。” 霓霞暗影(四) “咦,那秀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小青很是奇怪的问。 蒋秀淡淡一笑,“说得少并不是没有人说,我进宫得早,又在宫里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听到这个,并不稀奇。” 我顺一顺湿湿的头发,“既然是这样,以后你们也只装不知道吧,这事到底也是人家心上的创口,提起来大家都尴尬。”懒 “娘娘说的是,”蒋秀扶我进了寝殿,用干棉布将我的头发擦干,服侍我安歇不提。 连着几天,我每晚都会用那玉面膏敷面,感觉很是好,为表谢意,我将良昭仪那日尝过的碧螺春新茶包了一包,命人送了过去。 而关于何管祥和那个太监的事,我虽然很想提醒她,然而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过敏感,我到底开不了口。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太后恢复了往年的夏日静养习惯,我们每日一早除了去瑾贵妃那里请安外,也都各闭宫门消暑,彼此也少有走动。 我每日里就是懒懒的,偶尔写几个字,紫芫和瑛儿,因了我刻意的疏远,也不再和我走动,我的日子过得寡离而又懒散,唯一让我悬心的,依旧是睿儿的尸身,到今天还没有找到。 大半年过去了,若不是那场变故,睿儿该有半岁了,该会笑会翻身了罢,只怕,亦会有嫩嫩的小乳牙长出了,也定会知道认自己的母妃了罢!虫 想到这里,我的眼里有润润的水意,我明知经过这么久,睿儿的身子定是再找不到的了,然而,我总也不死心,哪怕,只是找到他的一根头发,于我,也是一股极大的安慰呵! “娘娘,小木头来了,”蒋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忙拿绢子点一点眼角,转过头道,“这大热的天,他怎么来了?” 小木头自从我命安槐将他调离了霓霞宫后,就一直在内务府里跑腿儿,从此脱离了他那个恶师傅的打骂,他知道是我的恩典,就时不时的过来这里给我请安。然而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见我待他也宽和,一时竟将我当成他至亲的人了,再来时,不是带几朵才掐的花儿,就是带些他托采买的太监带进来的小玩意儿过来给我。 我也喜欢他这样的性子,因此,许他可以自由出入我的宫室,并嘱咐了安槐不许给他重活儿做。 才跟蒋秀说着,小青已经领着那小木头笑嘻嘻的进来,小木头的手里托着一个油纸包儿,见了我,请了个安,就双手捧到我的跟前,笑道,“娘娘尝尝,只是奴才托人在京城最有名的百味糕团店买的糕团儿,好吃着呢。” 蒋秀笑了,接过那糕团儿来放在桌上,道,“多谢你了,娘娘才用过点心,歇歇再尝好不好。” 小青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我的脚边,唤他做了,却点着他的鼻子笑道,“好好儿的,怎么倒叫做小木头的,没有别的名字好起了吗?” 小木头一吐舌头,苦了脸道,“那是奴才在霓霞宫时,那个师傅给奴才起的,他总说奴才笨,跟个木头似的。” 他这样的语气,说得我也笑了,我命小青去小厨房拿了些小点心来给他,看着他贪婪的吃相,我们全都好笑不已。 小木头边吃边说着话,“娘娘,奴才小时候,常去跟村里的伙伴们一起去河里抓鱼,那鱼好大啊,有这么大,”他边说边比划着,冷不防手一挥,将一边桌上摆放的那瓶子百花玉面膏碰落在地,那瓶子是用青色花瓷做成,极是容易碎的,当下“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小木头吓得脸刷的一下白了,保持了手臂高举的姿势愣愣的站着。 那瓶子玉面膏,我已经用去有一大半了,所以,我倒也不觉得可惜,瞧着小木头的惧怕的样子实在可怜,忙笑了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什么,你不要怕。” 我这样一说,小木头的神情这才慢慢缓和下来,然而额头上已经是一层冷汗了,他颇有些还后怕的告罪,“奴才适才实在是太过张狂,打碎了娘娘的东西,请娘娘责罚。”说着,连连磕头。 我瞧着他的样子可怜又好笑,看了看地上的狼藉一片,道,“也罢,那就罚你将这地上打扫擦洗干净了吧。” 说到这里,我顽心大起,故意板了脸,道,“若是收拾得不干净,就要大板子伺候了哦。” 那小木头一听,忙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好咧,”屁颠颠的出去取了打扫的东西,进来收拾。 那瓶子玉面膏此时亦糊得满地都是,小木头小心的扫去碎片,拿了那抹布才要擦洗那膏液时,突然脸色一变,用手指挑了点那膏放在鼻子下面细细的闻了起来。 我本没有在意,然而他不停反复的看和闻那东西,让我立时想起,他原本是在霓霞宫里当的差,心里不由一下子紧张起来。 蒋秀小青也察觉到了,和我对看了一眼,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我们三人,全都死死的盯住小木头的脸,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冷凝起来。 终于,小木头缓缓抬头,神情颇有些紧张的问道,“娘娘,奴才斗胆问一声,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 他小小的脸上,已经有了津津汗意,神情凝重得不似一个方十二岁的孩子,见了他这样的表情,我心里立时知道不好! “是你原来的主子,霓霞宫的昭仪娘娘送来的,怎么?”蒋秀稳了稳心神,道。 “啊,果然是……那……娘娘可曾用过……?”他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眼睛死死的盯住我,仿佛,天将要塌一般。 我的背上渐渐的有了汗意,握了握拳头,我死命的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你且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吧?” “娘娘,这里面有毒啊,”小木头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 “啊,”蒋秀小青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此时亦是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口。 霓霞暗影(五) 我深深的嘘了一口气,缓缓道,“这是霓霞宫的昭仪娘娘送给我的玉面膏,小木头,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毒,你可想好了说。” 小木头似有些害怕的样子,然而他很快将头一昂,道,“奴才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娘娘对奴才这样的恩情,奴才一直都记着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奴才就是立刻死了,也要将此事告诉娘娘。”懒 说着,他拿起尚残存了玉面膏的碎瓷片,送到我的跟前,道,“娘娘,这什么膏不膏的奴才不知道,可是那里面的香味儿,奴才是再熟悉不过的,这个味道是秋藤草的香味儿。” “秋藤草,那是什么?” “秋藤草是一种慢性的毒药,若是经常接触这个,死是不会死的,但是人就会慢慢的变得嗓音嘶哑,皮肤干燥衰老,头发花白脱落,要不了一年半载,长得再好看的人,也会变得跟七老八十一样了。”小木头说。 “啊,”我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木头又道,“奴才还听说,女子若是经常闻了它的味儿,连孩子也生不出来呢!” 听到这里,我已经是心惊胆战到了极点,然而我仍然带了几分幻想,期望着他说的不是真的,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娘娘还记得那日奴才撞了秀姐姐时,扑了秀姐姐的那一身灰吗?”小木头看着我问道,他不待我回答,就接着道,“那个就是用秋藤草制成的香烧成的香灰了。”虫 放下那瓷片,小木头从头开始解释,“这秋藤草是何总管托关系从宫外带进来的,因为不方便带,所以才制成了香的样子,这一切,是在一次夜里,奴才去茅房解手时,在师傅的窗户下听到那何总管跟师傅的对话方才知道的,只是带了这香进来做什么,奴才却不晓得,只是听那何总管吩咐我师傅说,拿到远远的屋子里去烧成灰交给他,千万别让我们娘娘闻到这个东西的味道。奴才原本并不晓得要它来干什么,方才收拾这个时,觉得那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仔细看时,竟然就是用那秋藤草的香灰掺了什么做成的。” 说到这里,小木头小心的看着我的脸,小声的叫道,“娘娘,您……?” 我的脸已经是惨白一片,看着那小木头,我强耐了性子,慢慢道,“这话你再别跟别人讲,不然你的小命就没了,你千万记住了,”说完对小青摆摆手道,“你去拿点什么给他,做出往常的样子送他出去罢。” 小青看了看我,点头答应了,小木头见我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跟在小青的身后出去了。 隔着门上的湘妃竹帘,看着小木头去的远了,我才冷下脸来,咬了牙道,“她好歹毒!”看向蒋秀,我的脸冷若寒冰,“我往日只知道在吃啊喝上的防来防去,却哪里知道,别人的手段高着呢,咱们是防不胜防啊。” 蒋秀此时更是急得团团转,道,“这会子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瓶子膏,娘娘已经用了许多了,不知道毒性是不是已经……?” 她的脸微微的发白,下面的话再说不出口来。 我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紧咬着的牙齿已经将我的唇咬出血来,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想到小木头,我忽而笑了,“多亏了这孩子,若不是他,我只怕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呢。” 蒋秀看着我的表情,担心道,“娘娘……” 我看着她,语气里全是嘲讽,“人家都要将我置于死地了,我却还为了她宫里的那个假太监为她担忧,我可真是蠢到家了,哈哈哈哈……,”我的眼里慢慢的盈满了泪,“原来,真的是我太蠢了,合该我常被人这样算计。” 蒋秀见我这样,不由的愣了,好半天,才道,“娘娘,奴婢觉得咱们也不能单听那小木头的,是不是得请张太医帮咱们瞧瞧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不会错的了,秀儿,你还记得那日小木头那个师傅在你问起那灰时,他神情闪烁的说是他主子是要拿去做花肥的么?” 我的语气森冷起来,“你可曾听说有人用香灰做花肥的么?” 蒋秀被我问住了,半天不说话,我恨然道,“也是我当时太过愚蠢大意了些,竟然就不愿在这上头多想的。” 蒋秀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如此看来,娘娘只怕已经……,奴婢这就去请了张太医过来给娘娘诊治。” 我止住她,摇了摇头凄然道,“不必了,我这身子,左右也就这几年罢了,不过是早一刻罢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月子里就没有养好,后来又中了那草头乌的毒,虽然被枯禅大师妙手诊治了,但到底留下了病根,前几日的吐血就在其中,再加上今日秋藤草的毒,纵然我是钢铁之躯,只怕,要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蒋秀听我这样讲,唬得魂飞天外,扑通跪倒,流下泪来,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娘娘如今正是青春茂盛的时候,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此时,小青正送走了小木头进来,见我和蒋秀间这般模样,不由慌了,忙扑过来连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见我转了脸不说话,蒋秀亦只是哭,她心知是为了那秋藤草的事,忽的站起,跺脚道,“小姐别急,我告诉皇上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 “小青,”我忙唤住她。 “小姐,怎么……?”小青不解的看着我的脸。 我站起身子,来回的踱着步子,英宏年前对皇后的处置,此时我犹历历如在眼前,那可是他的皇长子呵,他亦能饶过皇后一命,而良昭仪跟皇后又是不同,虽然位分低微了许多,然而他们可是结发夫妻,这情分自然又是不同,如今只是小小的一瓶秋藤草的药膏,眼见着我此时并无什么不好的,他自然也就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到那时,不但不能惩罚到她,只怕,反倒会送了小木头的命了! 霓霞暗影(六) 小青见我态度坚决,也不敢强我,无奈之下,忽然也哭了起来,一时间,她和蒋秀两个,竟然哭成了一团。 我的鼻子亦是微微的发酸,可是心里此时却真正的绝望狠虐起来,我原本无害人之心,然而人不善我,我又焉能一昧任人宰割。懒 到此时,我才真正的开始恨自己,往日尽管发下千般狠念,可到头来,我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心狠手辣,以至于,我有了今日。 紧紧的握起了拳头,转念至此,我的心里反而平静起来,走到铺了白玉珠串成的凉簟的座椅前稳稳坐下,我的脸上再无方才的激动愤怒,甚至,还带了浅浅的笑意。 蒋秀小青被我这样子吓住了,不禁停住了哭泣,呆呆的看着我,我也不作声,端起一边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来轻轻的抿着。 蒋秀到底冷静些,见了我这样的反应,心知我有了主张,用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我端着茶水的手有微微的一颤,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恢复了方才的平静沉稳,我轻轻的放下茶盅,微微一笑,似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我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但是她既然有这样的心待我,我就不能薄待了她,”说到这里,我的语气陡的一冷,咬牙切齿道,“我要她的命!”虫 突然间,我又想起祥琳公主之所以将那信送去皇后那里,都是因了她的话,不由恨意更深,从齿缝里又挤出几个字,“我要让她和她的家族全都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样森然的话来,就算当初我的睿儿死时,我恨皇后到切齿,然而我亦并没有现在这样狠虐的心,甚至,我都没想过要皇后死。 蒋秀和小青不由的呆住,好半晌,蒋秀才点了点头,道,“娘娘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奴婢只听娘娘吩咐就是了。” 经过这件事后,我再见良昭仪时,脸上依旧笑得欢欣,甚至,我当着众妃的面夸那玉面膏好,向她又讨了两瓶来。 这膏我自然是不会再用的,自从知道那是秋藤毒草制成的当晚,我就已经将那残留的毒膏传了出去给父亲,请他亲自前往龙山寺,求见枯禅大师,请教秋藤草的毒性和解毒之法,父亲见了信,深知事态紧急,连夜前往龙山寺,幸而那秋藤草虽然稀少,但却不似那龙须根和寒星草难得,于枯禅大师来说,这亦并不是难事。 小青和蒋秀见此,这才欢喜起来,后来跟良昭仪要来的那两瓶子毒膏,小青正想要将它丢掉时,被我拦住,我浅浅一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丢了看就太可惜了。” 小青大睁着两只眼睛,很是不明白,蒋秀也疑惑起来,我也不说什么,只叫她们好好的收着就是了。 又过了几日,我去给瑾贵妃请安时,命蒋秀拿了一瓶带上,等到众妃全都到了时,我当着众妃和良昭仪的面,将那膏取出送给瑾贵妃,笑道,“古人常说借花鲜佛,今天妹妹也学一学那古人,这瓶百花玉面膏,原是良姐姐送给妹妹的,妹妹用了觉得确实好,就又死皮赖脸的向良姐姐讨了两瓶子来,好东西不敢独享,转送一瓶子给贵妃姐姐,贵妃姐姐不妨试试,若用了也觉得好,以后咱们姐妹就只管同良姐姐讨去。” 我这话一出,众妃全都围了过来,瑞贵嫔接过去打开一看,道,“怎么这就是娴姐姐前些日子夸的那敷面的膏儿吗?嗯,瞧着就不错呢,这味儿也好闻。” 端嫔凑过去闻了闻,也向良昭仪笑道,“良姐姐可真是偏心呢,有这样好东西,却从不见拿出来过的,倒给了娴姐姐这许多。” 于是大家全都笑着说是,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冷眼瞧着良昭仪,只见她脸色颇为尴尬,一瞬间之间,表情已经变幻了好几下。 见端嫔这样说,她极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不过是我闲时捣鼓着玩儿的,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就敢拿到大家跟钱来显眼呢,难得娴妹妹不嫌弃,我才老着脸皮拿出来现丑罢了。” 我做出很是亲热的样子,向良昭仪笑道,“姐姐又何必太过自谦呢!” 瑾贵妃见我们说得高兴,也起了兴趣,命云琴取过去,她细细的看了会,也笑着向良昭仪道,“往日只知道妹妹的手巧,却不知竟有这样的本领。” “贵妃娘娘过奖了,嫔妾哪里敢当,”良昭仪的神情极是恭敬。 瑞贵嫔来到良昭仪跟前,笑着道,“昭仪娘娘还有么?嫔妾斗胆,也想讨一瓶子用用去。” 端嫔安婕妤等也笑了附和着,良昭仪淡淡一笑,道,“这东西做起来极不方便,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待到明年罢。” 大家顿觉丧气,瑾贵妃向我和良昭仪道,“如此,就多谢二位妹妹了,”说着,命云琴收了起来。 我闲闲的摇着扇子,面色恬淡从容,心里却有冷冷的笑意,“哼哼,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活到明年了?” 回去后,蒋秀一边服侍我更换了家常衣裳,一边夸赞道,“娘娘真是聪慧,想必此时良昭仪定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她定料不到娘娘您竟然有这样的举动。” 我笑了,道,“她向来和锦元宫的走得近,此时要想知道她和瑾贵妃是不是一伙儿的,就看瑾贵妃用不用这个玉面膏了。”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膏送给瑾贵妃,并且明白的说了是出自她良昭仪之手,若是瑾贵妃用了,以后出了事,正好是她的不是,若是瑾贵妃没用,那就证明,她们很可能就是一伙儿的,只怕,这玉面膏,就是她瑾贵妃的主意也未可知?”蒋秀点头,眼神晶亮闪烁,很有些兴奋的道。 “是了,”我懒懒的靠在竹簟上,淡然而笑,在那玉面膏里,我滴了两滴那兰提花的香露进去,那兰提花的香味幽久不散,两三日内,纵然水洗,亦是不去,瑾贵妃用是没用,我都能知道。 谋(一)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细心留意,瑾贵妃的身上并没有一丝那兰提花的香味,我心里不由暗暗一沉,难道说,她们两个真的是有勾结的? 这个可能性搅得我心烦意乱,很是焦躁起来,若良昭仪和瑾贵妃竟是一伙的,那么,她们是不是早已经算计我了很久?而这秋藤草,也十有**就是瑾贵妃的主意?懒 我的脊背上顿时觉得飕飕发凉,瑾贵妃在宫里的权势滔天,良昭仪纵然不甚得宠,然而她到底跟英宏是结发夫妻,英宏待她,亦是敬重有加。自我进宫以来,英宏对我独宠太盛,她们俩对我只怕早就心怀怨恨,此时见我风头日劲,联合起来对付我也是有的,而这样的两个人,若是要合心对付我一个,只怕……?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冷汗淋淋,炙热的炎夏里,我的手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蒋秀对这件事也是惊疑不定,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见我紧张烦躁,忙道,“或许,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那个贱人向来疑心重,如今不用那玉面膏,焉知不是担心您和那霓霞宫的合起来对付她的缘故,如今此事尚不能证实,娘娘不必如此担忧。” 我知道她对于这个可能,亦是完全的没有把握,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安慰我罢了。 向她温婉的一笑,我亦想让她安心,然而我的心里终不能如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对于这件事,无论如何大意不得,此事若等到被证实的时候,只怕,已经为时已晚了呵!虫 不想让蒋秀担心,我一个人暗暗的在心里计较着,想来想去,我心一横,不管她们有没有联合在一起,若想让自己安心,就必须得要除掉其中一个,而瑾贵妃无论是家族背景,还是宫中的权势靠山,两者都很强硬,一时之间动她不得,那么,就唯有在良昭仪身上下功夫了。 可是她是英宏的结发妻子呵,皇后的前例在那里摆着呢,想要她的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我该怎样谋划,才能一出手,就能置她于死地呢? 这样想着,我的头不由炸炸的疼起来,此时正是中午天气,天气越发的灼热,屋子里虽然置了冰,亦依旧能感受到那份酷暑的炙热,窗外的蝉声知了知了的叫得我心烦意乱,我正卧在用玉片缀成的凉簟上午休,那玉片缀成的凉簟起先觉着荫凉,然而人一睡上去,时候不久,那玉片就被人的身子润得暖热黏腻,人睡在上面,只觉得十分的难受,我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突然间,我腾的坐起,“啪”的一拍席子,“人呢,都哪去了?” 蒋秀此时正颦了眉守在边上给我摇着扇子,冷不防见我发火,她很是唬了一跳,忙丢了扇子问道,“奴婢在这里,娘娘要什么?” 门外小青小茶也忙不迭的奔进来,紧张不解的问询,我看了看她们两个,到底不好拿她们撒气,只得懒懒说道,“这天太热,冰不够,再放一盆进来。” 小茶答应着去安排,我颓然倒下身子,大睁着两眼看着屋顶雕着云燕如意四喜图的横梁发呆,蒋秀见我这个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跪做在床榻前的踏脚上,一下一下的给我扇着风。 没一会,小茶带了小泰捧进一个冰盆进来,我向着身边一指,让他们将冰盆放到我的床边来。那冰盆由冰窖里才起出来,正幽幽的冒着冷气,到了跟前,周边立时就觉得凉爽了许多。 蒋秀朝我看了看,张口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只悄悄儿的用脚将那冰盆往床尾拨了拨,我全都看在眼里,只作不知道。 然而我亦明白她是怕那冰靠我太近,担心那寒气浸进我身子的缘故,心下不觉窝心不已,再看蒋秀时,她的神色淡然,并没有丝毫的将担忧和不安显露在脸上。 我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动,我到底是个有福的,上天给了我一个这样聪**黠的左膀右臂给我,在这样一个覆雨翻云,尔虞我诈的地方,若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提点着,我哪里能够安安稳慰到今天呵! 我定下精神,叫蒋秀停下来,淡淡道,“你去将那瓶那兰提花的香露取来,我要闻闻那香味来清清脑子。” 待她取了来时,我笑道,“这大热的天,你也别这样耗着了,眯一会子去,”指一指那靠窗的卧塌,道,“你也别回你那屋了,这屋子里凉快,你就在那上面躺会儿罢。” 蒋秀小青小茶三个,常轮着在我屋子里守夜,也是在这屋子里睡惯了的,当下蒋秀点点头,唤进裁雪给我摇着扇子,自己也就去那卧塌上躺了。 然而她亦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我远远的看着,也知道她定是为了那件事烦心,心里只得幽幽的叹了声,拨开那香露的盖子,命裁雪放在我头边的小几上,道,“就这么放着,散点香味在这屋里。” 裁雪应着,小心的放好了,那香露的香气很快幽幽的散了一屋子,裁雪使劲的吸了吸鼻子,轻声笑道,“娘娘,这味儿真好闻,就想是春天时候,站在花海里般的呢!” 春天时候的花海,我的唇角不由溢起一丝笑意,去年三月的春天,英宏带着我在田野间穿行的情景又在眼前,那处处如霞似彩的田野乡间,那莺飞蝶舞的盎然春意,那开得绚丽灿烂的金黄的油菜花,还有那在花间时时流连采蜜的蜂儿,无不让我留恋感慨。 对了,蜂儿,想到蜜蜂,我的心内忽然如有灵光一现,瞬间有什么念头在心头闪过,我呆怔了片刻,忽的坐起,一把将那瓶那兰提花的香露拿在了手里,死命的盯着它看了起来。 裁雪被我这一下吓了一跳,脱口叫道,“娘娘……?” 蒋秀也被我惊动了,忙起身过来,满脸疑惑的看着我,而我,却只管看着那瓶香露沉思着,头也不抬。 谋(二) 终于,我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一个计划在我的心里渐渐成形,我缓缓开口,胸有成竹的道,“有了。” “有了?”蒋秀看着我笑吟吟的脸,紧跟了一句。 “是的,有办法了,”看着蒋秀不解的脸,我笑着点了点头。懒 蒋秀看了看边上的裁雪,接过她的扇子,道,“你出去罢。” 裁雪听话的出去,并乖巧的掩上了门,蒋秀转过脸来,定定的望着我,“娘娘,您想到什么了吗?” 我却但笑不答,只闲闲问道,“你说,这烈夏里,可有蜜蜂儿么?” “蜜蜂儿?” 蒋秀没料到我竟然问这个,一时竟愣了愣。 “是的,蜜蜂儿,“我点头。 蒋秀想了想,“奴婢只在春天时见过采蜜的蜂儿,至于夏天……?”她缓缓摇头,“奴婢倒是不曾留意过的。” 我细想了想,亦觉得有些麻烦,不由为自己的计划筹措起来,蒋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看了看她,只觉得一时无从解释起,只得摇了摇头,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这么一问罢了。” 说完,不待蒋秀说什么,我转身侧向床里,合了眼儿假寐起来。 耳里听到蒋秀的脚步声轻轻的退了出去,我这才睁看眼来,此时的我已是睡意全无,只是盯着手里的这瓶子香露出着神。虫 第二日一早,我犹心有不甘,将那香露用竹签子挑了一点子出来,用水调了,命小青悄悄儿的到御花园里,拣那正开得盛的花儿滴上去,然后,一有什么动静,赶紧回来报给我知道。 小青不知道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得去了,我用了早膳后,命人去回瑾贵妃道我身子不适,不过去请安了,自己歪在那卧塌上,静静的等着结果。 正在我颇有些忐忑急躁的时候,只见小青急急的进来回禀道,“小姐,出奇事了,我将那香露滴在几朵睡莲上后,就依着小姐的吩咐,远远的瞧着,没过一会儿,竟然飞来许多的蜂儿,一只一只的径直向那几朵花儿扑去,没一会儿,竟然就是密密的一层了,半天不走。” 她很是纳闷的看着我,疑惑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答她的话,只淡淡道,“这样的事,你有没有向别人提起的?” 小青摇了头,道,“我知道小姐叫我去做这样的事必有缘故,所以,直接就回来了,一路上并没有同别人说过这个的。” 我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对,”我又问道,“那么,你可看清楚了,那都是些什么蜂儿?” “我这倒没有看仔细的,远远的瞧着,倒像是野蜂儿的。” 我很满意,笑道,“罢了,只要是蜂儿就好,倒不管它是不是家养的了。”拿过那瓶子的那兰提花的香露,我阴阴一笑,“实在是天助我也!” 边上的蒋秀见我这样,和小青互相对看了一眼,也就不再问了。 第二日,我再去锦元宫请安时,命小青调了几滴那兰提花的香露,洒在我的衣袖上,那兰提花的清幽香气,如清晨的朝露般,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在我的轻移慢动里,随着我的衣袖往四处幽幽漫延开去。 果然,我进了锦元宫才坐了片刻,就见正跟安婕妤说得高兴的端嫔突然停下来,疑惑道,“咦,谁身上的香料儿,这样好闻?” 安婕妤被她这样一说,也细细的吸了口气,点头道,“正是呢,这味儿竟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用帕子掩口一笑,道,“谁用了稀罕东西,快招罢?” 她们俩个这样一说,别人也都察觉了,全都惊奇起来,然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能辩出是出自于谁的身上的。 见次情形,我只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站在我身后的蒋秀笑了,上前一步,屈了屈身子行了个礼,笑着道,“各位主子娘娘都别猜了,这并不是什么香粉来着,而是我家娘娘今天高兴,往身上滴了几滴香露的缘故。” “香露,什么香露?” 众妃每日里热衷的无非就是这些粉啊花儿的,此时听蒋秀一说,全都好奇的问,瑞贵嫔笑着过来我身边,用帕子在我面前轻轻的挥动,再凑到跟前一闻,不由笑道,“真是的呢,咦,这什么香露的味儿不像是宫里有的,娘娘哪里来这样的好东西?竟从来不曾见娘娘用过的。” 安婕妤听她这样说,笑了道,“想来是外面才进贡的贡品,皇上赏了娘娘的,嗯,皇上可真是偏心呢!” 她这样一说,大家全都笑了,道,“娘娘是瑶池仙品样的人物,皇上就算偏心些,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阿谀奉承,这样的言不由衷,听在我的耳内,实在是令人作呕,然而我的脸上却是笑得嫣然,道,“你们就知道拿我开心,若说瑶池仙品样的人物,也唯有贵妃娘娘才当得上,皇上要偏,也是偏心贵妃娘娘才是。” 我理一理腰带上的流苏,衣袖挥摆之间,那兰提花的香味更是漾然清洌,我笑一笑道,“这香露并不是皇上赏的,而是我家里人由西域带回来,原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咱们中原人没有见过,所以才觉得稀罕了。” “从西域带回来的,怪不得,听说,那地方远是远,不过倒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呢,”瑞贵嫔笑着道,她又问,“那这个叫做什么,说出个名字来,我也叫人寻去。” “这倒不知道,我的母亲带来给我时,说买的人当时只是觉得挺新巧,顺手就买了,也没问的,”说到这里,我有意无意道,“皇上倒很喜欢这个味儿,偶尔我用一下,他总是说好。” 大家听了这话,全都艳慕不已,我心里冷笑,眼神流转处,不动声色的向蒋秀使了个眼色,蒋秀会意,忙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去吃药了。” 瑾贵妃听了忙道,“妹妹身子不好,快回罢,看不能耽误了吃药。” 注: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位亲跟烟说,最近的情节有些平了,也散,烟解释一下,这段情节是埋雷区,为烟接下来的后妈做准备,大家细想,再怎么狠的人,也不能平白的要了人的命,是不? 嗯,烟貌似有点强词夺理,得,爬下去继续码文,吼吼。。。。。。。。。。 谋(三) 于是我就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告了退,这才扶着蒋秀的手慢慢的往外走,门口的大理石屏风架子前,紫芫一直静静的坐着,待我经过她的面前时,她方抬起头,眼神复杂的向我一瞟。 我心里微微一酸,脸上却是平淡无波,客气的向她点了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懒 经过好远,只听她在身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沉重,似有说不出的复杂和哀伤。 我的脚下微微的一滞,然而很快的又恢复了常态,径直施施然,出门而去。 回到流云殿里,蒋秀待我换了衣服,才问道,“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闲散的喝了一口莲子汤,笑着向她道,“你别急啊,我既然要的是她的命,就只能一步一步的来了,就让她活得久一点吧。” 蒋秀的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了我一眼,我眼角一扫间,正堪堪瞧见,我冷笑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么?” 她垂下眼皮,轻声道,“娘娘如今这样,也是被她们逼出来的,奴婢不觉得娘娘有什么不对的。” 我的脸上讥讽之色更重,“你是没有觉得我不好,但是你觉得我可怕了,对吧?” 蒋秀咬了唇不作声,半晌,她突然跪了下去,流下泪来,哽咽道,“苦了娘娘了。”虫 她这一句话,如一跟针般,将我心上伪装的坚强瞬间刺破,强自忍耐的伤悲如细细的溪流,极细极细的在我的心上流过,却绵延不绝,永不中断。 我咬一咬唇,硬生生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硬了声音道,“去将小木头唤来。” 自那天起,我时而拿些银子,时而拿些稀罕的玩意儿,让小木头送去给他那在霓霞宫的师傅,只说是我赏他的,他不敢自己独享,拿去孝敬师傅的。 小木头极是伶俐,嘴儿要甜,将我吩咐的事做得滴水不漏,他那个师傅被哄得心花怒放,很是喜欢起来。 我又命安槐找了一个由头,又将小木头调回了霓霞宫,小木头按我的吩咐,暗里留意他师傅和那何总管的动静,最重要的,是那何管祥到底有没有净过身? 做完了这两件事,我就静静的在流云殿里等着消息,而只要英宏过来,我必然会洒几滴那兰提花的香露在身上,如此几次下来,对于那兰提花的味道,英宏已经极是熟悉了。 我这几天亦是兴致极好的样子,每每英宏过来,我们或弹琴,或写字,其乐融融,英宏很是高兴,我趁机娇娇的道,“臣妾自进宫以来,已有两年之久,可还从来不曾陪皇上游过御花园呢。” 英宏笑道轻抚我的头发,柔声道,“这有何难,你若是喜欢,朕现在就陪你过去。” 我却摇了摇头,指着外面灼烈的阳光道,“这会子日头这样烈,臣妾可不敢这样大胆,伤了皇上的龙体,臣妾……,”说到这儿,我凑到他的耳边,娇声一笑,轻声低语道,“臣妾也舍不得。” 这句话才出口,我已经面如红霞,禁不住羞涩扭捏起来,英宏眼睛立时亮了,他一把将我拥在怀里,用唇轻啄着我的耳垂,声音里一时间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哑然道,“当真么?” 我却将身子一扭,道,“假的。” “哦,你哄人啊,凝霜,你现在也学坏了呢,”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是很受用的样子,英宏从冰碗里舀起一颗甜杏,喂进我的嘴里。 咬着甜杏,我媚眼如丝,娇娇笑道,“臣妾大胆,想求皇上答应臣妾一个小小的要求,行么?” “什么要求?且先说来听听。” “臣妾想和皇上一起畅游御花园,只是这会子天太热,实在不能出去,皇上可不可以答应臣妾,待到哪天或清晨,或傍晚,臣妾觉得能出门了,就派人去请皇上,到那时,皇上不管做什么,都得过来,好不好?” 我似民间寻常恩爱的夫妻间那样娇蛮着,这些话虽然已经很是逾越了,然而我知道他是不会恼的,果然,他笑开了脸,却又假作沉思一番的样子,沉吟半晌,方做出深思熟虑后的样子,郑重点头,道,“嗯,好,朕答应你。” 我不由满脸欢笑起来,软软依进他的怀里,媚声道,“君无戏言哦,皇上到时可不许赖。”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溢起微微的冷笑,我知道英宏的性子,他答应了的事,向来不会反悔,更何况天下在他的治理下,太平和祥,歌舞升平,这段日子他亦清闲了些许,我命人去请,他定不会失约。 如此,我的计划,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御花园里,夏日里风景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御花园最南边的畅幽园,畅幽园里假山流水,潺潺叮咚,处处遍植紫薇,凌霄,更有几株九里香长在墙角,风儿一吹,那香气清雅幽远,沁人心肺。 这还不是好的,好的是有几株稀罕品种的昙花,每每在夜间开放,瞬间的美丽流彩里,总能让人陶醉无限,流连忘返。 在英宏承诺过我的第三天晚上,小木头悄悄儿的过来,回禀我道,他在他的师傅服侍那何管祥沐浴时,假作不知,找了一个很急的借口,当头闯了进去,那何管祥一个不防,不及掩饰,身子被小木头看了个清清楚楚。 果然,他是一个正常的男子之躯。 小木头也很是机灵,只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虽然遭了他师傅的两个耳光,但一时之间,到底算是敷衍过去了。 “你做得很好,”我点头夸赞着,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柔声道,“疼么?” “不疼,只要能把娘娘的事办妥,再怎么样,奴才也不疼,”小木头稚嫩的声音很是坚决。 我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心里一阵感动,歉然道,“过些年,你大些了,我定想法子放你出宫去,虽然你已经是……,”想到他是个太监,就算是出了宫,亦不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心里不禁微微一酸,叹了口气,接着道,“但在爹娘身的日子,到底要好过在这里当奴才。” 谋(四) 小木头听我这样说,想是再没有想到过的,猛然间,竟然愣了愣,渐渐的,眼睛红了起来。 “奴才这辈子,还能再回到爹娘身边,”他喃喃道。 大肃朝的规矩,宫女到了一定的年龄可以放出去,太监因为净过身成了阉人,却是终身都要在宫里的了。懒 蒋秀见了他这样子亦是不忍,于是笑着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道,“娘娘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有那一天,你只管等着罢。” 小木头深深的磕下头去,“若果然有那么一天,奴才定给娘娘立个长生牌位,天天为娘娘上香祷祝,愿娘娘福寿康宁,长泰久安。” 福寿康宁,长泰久安!!! 我在心里冷然而笑,明天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我又哪里敢奢望什么福寿康宁,长泰久安! 这样想着,心里顿时疲惫无力起来,强打了精神,将接下来的事又细细的嘱咐了小木头之后,我软软的靠在椅背上,命蒋秀送了小木头出去。 蒋秀犹自不放心的嘱咐着小木头,“你自己小心些,防着那两人对你有疑虑,在你身上使招儿下黑手的,”见小木头的表情有些紧张起来,她忙又道,“你放心,只要你按着娘娘吩咐的去做,待过了明天就没事了。”虫 小木头点着头去了,我想着明天的计划,却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这次跟上次江敏的事不同,这次,我要的可是良昭仪的命,虽然重重布局,然而到底能不能成,亦是要看天意了,这要一个环节上出了错,那前头的功夫可就都是白做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高声宣唱,“皇上驾到。” 英宏来了。 一瞬间,我的心就定了下来,这件事已经避无可避,既然如此,我只能迎头而上了。 理一理裙带上的流苏,我定然起身,迎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再去锦元宫请安时,命蒋秀取出两个钧窑瓷瓶,分别送给瑾贵妃和良昭仪,笑道,“原本想着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东西,必是入不了二位娘娘的青眼的,没想到今日竟然大家都喜欢,我就匀了这一点子来,不过是给二位娘娘用个新鲜有趣而已,二位娘娘别嫌弃才好。” 瑾贵妃淡淡一笑,说了声谢了,就命云琴收了,良昭仪亦诚恳的推让几番,也收了。 请了安退出来时,我有意和良昭仪走在一起,悄言细语的闲话着,彼此间亲热至极,忽然间,我话风一转,笑着向她道,“昨儿晚上皇上还提起姐姐来的呢,说姐姐为人很是温和淑良,最是贤惠的。” 良昭仪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瞬间多了几分光彩,语气里却淡淡的,笑道,“妹妹拿我取笑罢,皇上……皇上哪里会记得我这个人老珠黄的人呢!” “良姐姐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么却说起这样的话来,”我的语气真诚恳切,“昨儿个皇上还说,若是今天闲了,还要来陪咱们两个进御花园里走走的。” “真……真的……,”良昭仪不由将信将疑。 我定定点头,“自然是真的,嗯,也不知道皇上今天会不会有闲的时候呢?” 我又抚一抚袖子,作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只是听皇上这样说,我就洒了那香露在身上,皇上最是爱闻这个味儿的。” 我抬眼看向良昭仪,自嘲道,“若是皇上今儿没空,倒白浪费了这好香露的。” 良昭仪也笑了,道,“皇上的心全都已经在你的身上了,你还用这样的心思,真真是要迷得皇上一刻也离不了你么?” 我不由也跟着笑了,于是大家又说了几句,这才道了声别,各自上轿回宫。 轿子抬起,我掀开窗上的帘子,向良昭仪叮嘱道,“姐姐今天可莫到别处了,怕皇上要传姐姐去御花园呢。” 良昭仪笑着点头应了,眼看着她的轿子远去了,我这才放下了帘子,身子一软,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 接下来,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到了傍晚,天气凉爽了许多,我早早儿的收拾打扮妥当,等候着英宏,昨天晚上耳鬓厮磨的时候,我又说起同游御花园的事,他答应了今儿傍晚时分会来陪我。 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外面有人声渐渐的近了,隐隐有来自龙銮上的金铃叮铃铃的响声,我不由嫣然而笑,款款的迎了出去。 才到门口,英宏正笑吟吟的下了龙銮,我才要行礼,被他一把搀住,笑道,“凝霜,你今天的气色倒好。” “皇上答应陪臣妾游御花园,臣妾心中欢喜,自然神清气爽了,”我曼声笑道。 英宏看着我的眼里全是温柔,“只要你喜欢,朕就常来陪你。” “那臣妾可不敢,皇上日理万机,多少的国家大事等着皇上呢,臣妾哪敢为了这玩乐的事情烦扰皇上,外面的朝臣若知道了,只怕必要定臣妾一个妖媚惑主的罪了。” “你如此识大体,知事理,谁敢这样说你?” 我不由咯咯的娇笑起来,“皇上又在缪赞臣妾了,臣妾如何敢当。” 说着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进了御花园,御花园里夏日里风景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御花园最南边的畅幽园,畅幽园里假山流水,潺潺叮咚,处处遍植紫薇,凌霄,更有几株九里香长在墙角,风儿一吹,那香气清雅幽远,沁人心肺。 这还不是好的,好的是有几株稀罕品种的昙花,每每在夜间开放,瞬间的美丽流彩里,总能让人陶醉无限,流连忘返。 我们由前面迎领的太监们带路,一路径直往畅幽园而去,为着避那西斜尚存的阳光,我们并没有走畅春园前那一道由条石铺成的路,而是绕了一个小弯,由畅幽园的偏门进去了。 畅幽园的偏门迎面正是一个高有十丈的小高阁,站在上面,御花园的景色一览无遗,尽收眼底,我一见那高阁,就欢喜起来,指着它道,“皇上,常说站得高就看得远,臣妾想去那上面瞧瞧。” 篇外话:烟在更新上一章时,错将一段御花园的描写掺了进去,那段描写和上段文的情节毫无关联,只是,vip章节一经发表,就再不能修改了,于是,为了像各位亲们赔罪,烟罚自己写到三点,要更新了一章,嗯,各位亲们,千万表拿转头砸烟好不好,呜呜呜。。。。。。。。。。。 还有,从下一章开始,小后妈开始,不过,只是小后妈的。。。。。。 蜂祸(一) 英宏点点头,却又担心,“你累不累?” 我笑着摇头,英宏见我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拂了我的兴致,当下牵了我的手,柔声道,“走吧。” 踏着水曲柳木的楼梯,我们缓步上了高阁,高阁建成一个宝塔盖的亭台形,然而为着夏天避阳,冬天避风,又不会遮挡视线,所以,窗子上镶的全是来自于西域的一种叫做玻璃的材料,这种材料除了遮风挡雨外,更是透明清澈,人在里面,外面的风景人物全都尽收眼底,无一遗漏。懒 进了高阁,早有太监将四面的窗户打开,窗子里有重重的白色轻纱,此时被风一吹,正婆娑轻舞,如梦如幻。 挽着英宏的手,我喜滋滋的站在窗口四面眺望,这座高阁虽然并不是特别高,但也能将紫泉城里看个十之**,傍晚的风在没有了正午的灼热后,吹在人的身上分外舒爽,我喜笑晏晏,和英宏对着外面的景色指点谈论着。 英宏不知道是否受了我的影响,也很是兴致高昂,他不时的指着目所能及的亭台楼阁给我看,并详细的解说那是个什么地方,有什么用途。 我像是极认真的在听着,目光随着他的指点四处漂移,无人知道此时我的心已经咚咚的快跳出胸口,手心里更是黏腻一片。 虫 然而很快的,我就一松下来,那个我此时最想见的人,已经隐隐的出现在御花园的一角。 蒋秀也看到了,她不动声色的和我对看了一眼,我微微的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更深,巧笑嫣然的依在英宏的身边,拖延着在高阁上的时间。 英宏哪里知道我的心思,见我很是欢喜的样子,笑道,“早知道你喜欢,朕也早就带了你来了。” 我欠一欠身子,像是极感慨的娇声道,“皇上待臣妾,总是这样好,臣妾实在不知该怎么回报皇上了?” “凝霜,你我虽然算是君臣,但也是夫妻啊,你却怎么总说这样见外的话?”英宏眼里的温柔让人忍不住的想沉溺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正说笑得开心,只见英宏忽然皱起了眉头,目光凝重,死死的盯着一个地方,大家不由纳闷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见畅幽园的一丛紫薇花前,一个女子正跟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拉拉扯扯,状态极是亲密,而边上立着的几个宫女模样的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看着,无动于衷。 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心里溢起一阵冷笑,然而口里却惊呼起来,“那不是良姐姐么?她在作什么?” 说到这里,我不由结巴起来,“她……她怎么……跟一个太监……如此亲密……?这……这……这成何体统……?” 我的话音才落,只见英宏的脸色已是阴到极点。 “大胆,”他一声暴喝,指着远处正搅作一团的两个人,向刘喜喝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喜此时的脸也不由的白了,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慢,”我忙急声唤住刘喜,英宏皱了眉不解的看着我,我向身后摆了摆手,蒋秀刘喜忙领着宫人太监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一时间,高阁里静悄悄的,只剩了我和英宏两人。 我拉着英宏的袖子,欠身为礼,郑重回禀道,“皇上请暂歇雷霆之怒,”指了指远处的良昭仪,“良姐姐向来都是个稳重的人,今日如此失仪,想来必定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再者……,”说到这里,我却又颇有些开不了口的样子,筹措起来。 英宏的脸色阴沉,丝毫不见和缓,道,“再者什么?你只管说来。” 我只得定了定精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臣妾以为,若果真良姐姐有什么不妥,然而皇家颜面要紧,此时这许多的奴才在这里,就这样撞了过去,只怕……,臣妾以为,还是须暗里查访才是。” 我的话听起来似极有道理,英宏阴着脸沉默了一会,就点头道,“罢了,就听你的。” 他唤进刘喜,按我的主意吩咐了一番,转身恨恨的对着良昭仪的方向瞪了一眼,一牵我的手,一句话不说,径直下了高阁,也没有心思再游园子,径直带着我回了流云殿来。 我一路上默默的跟着,直到他进了御花园的内殿里躺下,我才娇娇的笑着过去,劝道,“皇上别生气,良姐姐今日这样,必定是有缘故的,那也不过是个太监罢了,定不会有什么,刘公公已经带人过去查探了,少不得就有结果出来了的。” 见他依旧闭着眼不说话,我又自责起来,道,“都是臣妾不好,好好儿的偏要皇上陪着去逛什么御花园,惹得皇上这样不高兴。” 英宏这才睁开眼,安慰着我道,“凝霜,不关你的事,”然而他亦无心多说的样子,复又闭上了眼睛,静静的躺着。 我也不敢再说什么,拿过搁在一边的羽扇,轻轻的替他扇着风,屋子里一时间沉寂郁闷,压抑至极。 到了晚膳时分,刘喜匆匆回到流云殿,向英宏回禀道,“皇上,奴才去了霓霞宫查问了,方才跟昭仪娘娘……那个奴才是霓霞宫的太监领事,叫何管祥,可是……然而……昭仪娘娘说……” 说到这里,刘喜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什么,快说,”英宏很不耐烦,语气此时冰冷到了极点。 刘喜吓得身子一抖,忙回道,“昭仪娘娘说,今天傍晚在御花园里时,她是被无数的蜂儿所袭,那何管祥是在为她扑蜂儿来着,并不是她的行为有所不妥,” “扑蜂儿,”我喃喃奇怪起来,“蜂儿不是春天才有的吗?还是御花园里什么地方竟然藏着蜂窝,而内务府疏忽了,没有派人搜寻干净的?” 英宏的眉头越皱越紧,“荒谬,这时候哪里来的蜂儿,又作什么单往她的身上扑?” 我心里暗笑,口里却劝道,“良姐姐必定不敢欺瞒皇上,该是真被那蜂儿扑了,皇上息怒罢,”说着,我又恼了道,“那些个宫女也是无用,怎么主子娘娘被蜂儿惊了,就只有那个太监总管帮着扑打,她们却只呆站在边上瞧着的,可不是该死么?就这件事,她们就该打死了。” 、蜂祸(二) 英宏一听我这话,立刻双眉一竖,冷冷道,“既然是蜂儿相扑,怎么边上的宫女们全都无动于衷?可见是狡辩。” 他对着刘喜喝道,“这你也信,你也太糊涂了点。” 刘喜吓得扑通跪倒,却又不无委屈,“奴才知罪,奴才知罪……”懒 “皇上,”我拉了拉英宏的袖子,“皇上别怪他,良姐姐可是正三品的昭仪呢,他个做奴才的,除了将她的话回报给皇上,还能怎么样呢?” 英宏默不做事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黑沉的脸上阴郁密布,他的这种脸色是我再没有见过的,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战战兢兢起来,虽然我的计划周密,然而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万一要是有哪里没有跟上,那死的就很可能是我了。 屋子里此时静寂得可怕,虽然有我开脱,可是刘喜跪在地上依旧动也不敢动,至此,我也只有沉默起来,不敢贸然打破这一沉寂死冷的局面。 终于,英宏停下了步子,阴着脸吩咐刘喜道,“去,传我口谕,昭仪秦氏,不顾仪德,在御花园里与太监拉扯纠缠,不成体统,着禁足三月,罚俸禄一年,闭门思过去吧。” 刘喜似松了一口气,忙答应了爬起来就要走,我心里一紧,重头戏尚未上演,这可不是我要的结果。虫 我正在急着该怎么开口时,英宏又冷冷的开口,道,“至于那个太监,如此不知规矩,送去役局吧。” 刘喜一连声的答应着去了,我的心里顿时一定,那何管祥一旦进了役局,那就有的是机会由我摆布了,看来,老天爷还是善待我的。 这样想着,我的脸上已经笑出花来,过去拉着英宏坐下,换了个话题闲语起来,英宏此时虽然还在生气,然而他生怕让我多想,到底还是露了一点点笑意出来。 看着他这样待我,我心里有着暗暗的欢喜,到底,他还是在意我的,若是往日,我可能并不稀罕这些,然而今时今日,我已经明白,他对我的怜宠疼爱,纵然会引来别人的嫉恨算计,但亦是我护身的法宝,有了他的宠护,我要反馈相击时,无疑如拿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无往不利。 良昭仪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内,内里的原由,虽然只有我和瑾贵妃知道,然而宫里众人都深知宫内蹊跷,纵然吃惊好奇,背下里议论纷纷,到了当面,却谁也不提,就当完全没有这件事般。 第二日去锦元宫请安回来后,我命蒋秀去请了安槐来细细的叮嘱了一番,临了道,“虽然这只是听说,但若果真有这样的事,再被别人发现闹了出来,只怕你这个内务府总管也就当到头了。” 安槐听了我的话,早已经惊得满身的汗,我话音才落,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连声道,“多谢娘娘指点,奴才这就去办。” 我点点头,道了声“去罢,”他忙磕了头告了退,火烧眉毛的走了。 蒋秀挑开门上的湘妃细竹的帘子,看着他走远了,这才掩上帘子来到我身边,扶我进了内殿,歪在窗口边的卧塌上。 她一边将玉珠子串成的背垫塞在我的身子下,一边轻声道,“娘娘,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娘娘放心罢。” 我微微的笑着看她,语气里由衷的兴奋,“秀儿,我万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帮我的,那几个宫女想是当时吓得呆了,这才傻站着一时没动的,然而看在皇上的眼里,就成了蹊跷了。” 蒋秀也点了头道,“正是呢,奴婢当时可真是捏了一把汗呢。” 我的脸色有微微的一沉,“她到底是在意的,我也就是赌她这一把罢了。” 说着,我看了看蒋秀,轻声问,“小木头可安排好了?” “那孩子,可真是机灵的,那良昭仪前脚儿才走,他后脚儿就使了法子调了看守寝殿的宫女,换了那香露了。”说起小木头,蒋秀笑得合不拢嘴。 我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想想又实在是心有余悸,“真亏了这孩子了,这事儿说起来,亦是天意了,若她将那香露收得严了,小木头倒也难下手呢,想想这事也真险!” 看着蒋秀,我嘱咐道,“这件事多亏了这孩子,你帮我记住了,这件事过了后,就让安槐将这孩子调进我们这里来罢。” 蒋秀点点头,“原该这样呢。” 我心里松懈了,身子也就觉得疲累起来,边上的紫铜鹤嘴香炉里有幽幽袅袅的蜜合安神香萦绕不散,处处蔓延开来,让人觉得心神安定,渐渐的,我双眼禁不住发沉,坠进了黑甜梦乡。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酣甜的时候,我被人一把推醒,只见蒋秀喜滋滋的唤道,“娘娘,成了,成了。” “什么?”我尚迷糊不知就里,糊里糊涂的问着,“什么成了?” “娘娘,那事儿,成了,”蒋秀顾不得规矩,连声的道。 我猛然间清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有消息了?” 蒋秀连连点头,道,“是呢,刚才安总管亲自过来,回说果然是娘娘说的那样儿,谢娘娘呢。” “哦,那……,这件事他回皇上了没有?”我略一略散落在肩上的头发,问道。 蒋秀见我问这个,不由笑了,“他倒是有些子筹促的,唯恐皇上怪他个管理不善,治下不严之罪,可是奴婢唬他道,这件事关系很是重大,皇上心里已经起了疑了的,你现在若是隐瞒,回头被查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说不定还定你个同谋,那可是天大的罪,小心诛你的九族,他这奴婢这一吓,脸儿都白了,奴婢又哄着他道,此事原就与你无干,此时你查出来了,只管报上去,若真有什么,娘娘也会为你说话,你此时若是瞒了,纵是有理,也是无理了,到那时,可叫娘娘怎么护你呢?” 我不由笑了,“秀儿,可真有你的,那么一个圆滑强硬的老总管,竟然就能被你几句话给唬住了。” 殿审 蒋秀一撇嘴,道,“罢咧,娘娘可别拿奴婢取笑,按理,他安总管的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那些个厉害关系他只怕早就在心里拨打过好几十回了,却到咱们这里说这些子话,无非就是想讨娘娘一个承诺,在身背后寻个靠头罢了。哪里就是奴婢的话起作用呢!”懒 我不禁摇起头来,“啧啧,谁说女子不如男人,咱们的秀儿实在是比那诸葛亮还聪明三分的,若说他看得清,不若说你看得更透,这人前背后的道理,没一样儿能瞒得过你呢。” 蒋秀被我这样一说,不由羞了起来,“娘娘又在取笑奴婢了,奴婢若有那本事,当年奴婢的妹妹就不会……!” 她陡然住口,脸色渐渐伤感起来,我心内亦是一紧,不由牵过她的手,定定道,“秀儿,你放心……。” 然而叫她放心什么,我却说不出口,瑾贵妃非是良昭仪可比,她的权势一天天强盛,要想动她,那可是难上加难呵。 蒋秀看了看我,强笑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她幽幽一叹,“唉,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我心里沉沉的内疚,“秀儿,只怪我没用,我……。” “娘娘不必这样说,哪里能怪娘娘呢,其实,是奴婢从前想得太容易了,经过了这些事,奴婢才知道,原来想要动她,实在是难的,”蒋秀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认命。虫 然而我的心里却激起了层层的怒意,一甩手里的发丝,我冷然道,“其实,那也是事在人为罢了,她所仰仗的,不过是太后,而太后总有……。” 蒋秀知道我接下来的意思,只是淡淡的一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英宏得到安槐的密报,顿时大怒,一道旨意,将良昭仪暂且打入了冷宫,听侯发落,而那何管祥,径直被乱棍打死,何管祥的家人也被找了借口下了狱,霓霞宫里所有的宫人亦全都被捆拿了锁在永巷里,只有小木头,被我嘱咐了安槐,悄悄儿的调转了出来。 良昭仪自然是声声的喊冤,然而英宏却认定了她的话实在荒唐,乃是狡辩之词,不听不闻,到最后,还是瑾贵妃去向英宏求情,道,“她既然要申辩,不如且听听她怎么说。” 她又劝道,“良妹妹和皇上到底是结发夫妻,不比他人,今日到了这个地步,只怕是真有冤屈也不一定,皇上还是将她招来当面问问的好。” 彼时,我因送清夏的汤水给英宏,也正在边上立着,冷不防她话风一转,向我道,“娴妹妹,你觉得呢?” 她的笑意里分明有着狡黠算计的光芒,我心里陡的一紧,瞬间警觉起来,她从来都不是这样好心之人,此时出来为良昭仪说话,只怕――别有用心! 想到她往日和良昭仪走的很近,我心里忍不住暗暗的盘算,然而脸上已经堆起了笑意,顺着她的话道,“贵妃娘娘说的正是呢,到底是夫妻一场,那个太监纵然是……,也不能说明什么,皇上还是见见罢。” 殿审(二) 英宏的眉头揪成川字,冷着脸沉吟了半晌,方对着身边的刘喜微微点头,刘喜立刻心领神会,一溜儿小跑的出去了。 见此情景,我忙屈膝行礼,就要告退,瑾贵妃却一把拉住我,神情诚恳道,“娴妹妹别走了,如今这宫里,就我和你位分最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姐妹理该齐心为皇上分忧才是。”懒 英宏看了看我,点点头道,“她说的有理,你留下来吧。” 我无奈,只得含了笑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忐忑起来,事情这样突然的转变,实在是大出我的意料,良昭仪此时必定是满腹的冤屈怨气,她亦是聪明的,只怕前后一想,对我多少要起疑心的罢? 看着瑾贵妃笑得复杂的脸,我知道接下来我将要面对一场极严峻的场面,强忍了紧张的心,脸带笑意的缓缓走到那窗口下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略袖间,这才惊觉,手心里早已经有了腻腻的汗意。 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外面刘喜已经进来回禀,道,“皇上,昭仪娘娘到了。” 良昭仪虽然被打入冷宫,然而英宏一时间尚未废她的封号位分,是以刘喜依然尊她为昭仪娘娘。 英宏冷冷一声,“带进来。” 刘喜一声令下,门上的帘子掀起,良昭仪只穿了一件极简单的家常衣服,发鬓凌乱,头上身上钗环首饰全无,说不出的狼狈难言。虫 她一进来就兜头跪倒,哭得梨花带雨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不知道那何管祥是没有净过身的,臣妾绝对没有和他行苟且之事的啊!” “冤枉,那你说说,你们两个在那御花园里拉扯纠缠,却是何故?”英宏的语气里压抑着深深的阴郁,我不由悄悄的瞄了瞄他的脸色,心里暗暗的叹了声,想必,这就是男人的自尊了,纵然是自己不爱的,亦不肯让别人沾了手去,寻常人家的男子尚是如此,更何况他一个堂堂帝王呢! 良昭仪的脸色变了变,她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难解,她哀哀泣道,“臣妾真的冤枉的,臣妾接到皇上的传招,进御花园伴驾,正走到畅幽园时,冷不防许多蜂儿扑到臣妾的身上,臣妾当时惊得呆了,带着的宫女们亦是目瞪口呆,正在惊慌的时候,正巧臣妾那何管祥赶来,替臣妾扑打着那蜂儿,谁知被皇上远远的瞧见了,又偏巧那何管祥竟然是没有净过身的,只可叫臣妾如何辩起。”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掩面大哭,忽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面向英宏哀哀道,“皇上请想,臣妾若果真和那奴才有染,又怎么会在明知皇上在御花园里的时候,和那奴才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可不是太不合常理么?” 她的话音才落,坐在一边的瑾贵妃就点了头,向英宏道,“皇上,良妹妹说的也有道理,明知皇上就在御花园里,却还和有染的太监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可不是找死么?良妹妹定不会这么笨的。” 良昭仪不由感激的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也稍稍了的缓了缓,满怀希望起来。 然而英宏立刻疑道,“传诏你伴驾?谁传了你伴驾?” 他的眉头一拧,“朕和娴昭仪进御花园,事前并没有同人说起,你却又怎么能知道?” 良昭仪不禁愣了,半晌,方喃喃道,“怎么……皇上您不曾招臣妾进御花园伴驾的么?” 她的神情里狐疑起来,忽然间,她尖叫出声,“是……是一个奴才过去传诏臣妾,说……说皇上在御花园里等着臣妾,臣妾这才……。”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了坐在窗户边上的我。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连声道,“娴妹妹,你那日早上同我说过,你说皇上要见我,你说皇上要陪我们两个游园的是不是?那天临分手时,你还叫我在宫里等着皇上传诏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眼里的泪如小溪流般,潺潺不绝,满怀希望的看着我,我却作出惊讶不明的样子,张口结舌起来,“什……什么?良姐姐说的……什么?” 她死死的凝视着我的眼睛,脸上的神情逐渐的复杂,亦逐渐的明白起来,终于,她恍然大悟的样子,抬手指着我,语气里带了丝丝的寒气,“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是你,是你……。” 我像是一个极无辜的人,遇见了一件极莫名其妙,极荒诞不经的事,被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良姐姐,你说的什么?你……。” “皇上,”说着话,我已经急急的扑向英宏身边,像极一个无助之极的羔羊,楚楚可怜。 英宏的脸色刷的冷了下来,他一把将我拉在身边站着,向良昭仪喝道,“你要干什么?” 良昭仪此时已经激愤至极点,她指着我向英宏哭道,“皇上,臣妾冤枉,是她,是这个贱人害臣妾,她明明说了皇上要招我进御花园伴驾,此时,她竟然不肯承认,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英宏的眼神里带了询问,转了头看向我,我的脸上满是惶恐和莫名,张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连连不断的摇着头,那神情,像是委屈到了极点。 英宏见了我这样,就再不肯信良昭仪了,指着良昭仪咬着牙冷冷道,“到此时你还不肯认罪,尚要攀附上别人,你当真是可恶。” 良昭仪见英宏不信自己,当下不由又是伤心又是绝望,面如死灰的道,“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还不信,就问问当日跟着臣妾和她的奴才宫人们,他们全都听见的。” 瑾贵妃见此情景,忙道,“皇上,此时既然牵扯上娴妹妹,就还是问问的好,一来,为着证明娴妹妹的无辜,二来,也让她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她很是中肯又很是公正的样子,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极有道理,让人无法推脱,英宏看了看良昭仪,又看了看我,到底点了点头。 殿审(三) 当下,英宏命了安槐,刘喜,瑾贵妃又吩咐了李德跟着,三个人一起去了永巷审问被捆在那里的霓霞宫的宫人,转而又去了我的静延宫,审问了我宫内的人。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我静寂无声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英宏冷了脸头也不抬的在翻着一部折子,瑾贵妃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茶碗,正闲闲的抿着,而良昭仪,想来是跪得太久的缘故,已渐至瘫软。懒 然而我不用抬头,亦知道良昭仪此时正死死的盯着我,那眼里有着恶毒的恨意,以及,一点点的不明白。 她自然是不明白的,她怎么能想得通呢,那夏日里竟然会有蜂儿出现,而那么些宫女都在,偏那蜂儿却只往她一个人的身上扑,为什么那何管祥早不到晚不到,偏偏那时候就到了,而皇上,竟然就正好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么巧,这么的巧啊,她就算明白是掉进了我的套儿,但是,她怎么能想得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呢? 我垂着头,安静的看着手里绣了五彩鸳鸯的丝帕,身子凝然不动,似再平静不过,然而我的心里早已经冷笑连连,她再不知道,我送给她的那瓶子香露看似和瑾贵妃的是一样的,但是她的那瓶子里却是被动了点小手脚的,她一心想着要讨皇帝的欢喜,想唤回英宏往日待她的情意。我又有意无意的在她的面前几次提起皇上爱这个香味儿,果然,她放在了心里,我这样做的时候,只是在作一个赌注,就赌皇上召她进御花园的时候,她会用我送的那瓶子香露。虫 其实,我做下了这许多的套儿,其关键就在这瓶子香露,以及那位没有净身的何管祥身上,缺一不可,然而到底是天助我,我通过小木头,知道良昭仪每每出霓霞宫时,向来都只带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再无一个太监在身边,于是命小木头盯好了,待那日傍晚良昭仪一出门,估摸着已经进了御花园,就去找何管祥,假传良昭仪召他进御花园伺候,随即,小木头又偷偷溜进良昭仪的寝殿,用我之前给他的一瓶子香露,换出那瓶子被动了手脚的,如此一来,天衣无缝。 就算事情并没有按我设想的发展,也最多就是何管祥发现良昭仪并没有召他,从而去找小木头算账,我早已经嘱咐了蒋秀,若良昭仪安安稳稳的到了跟前,她就赶紧的脱身去找安槐,将小木头调走,如此,待到何管祥等回到霓霞宫时,小木头已经走了,他何管祥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跑到内务府里去教训小木头。 而那位去霓霞宫里假传圣旨的人,自然是我命安槐安排的一个极可信亦是极少露面的人,良昭仪若要去找他,只怕亦是大海捞针。 如此一路走来,却实在是凶险连连,到了今天这个样子,纵然我已经是胸有成竹,但还是忍不住的冷汗淋淋。 此时的良昭仪已经不再是问题了,我如今担忧的,是瑾贵妃的态度,她方才眼里的狡黠深沉,分明带了深深的算计。 殿审(四) 这时,安槐他们已经回来了,三人的脸色全都是复杂不一,刘喜先看了看地方跪着的良昭仪,又看了看我,这才向英宏回道,“皇上,奴才们已经仔细审问了。” 英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能样?” 懒 边上坐着的瑾贵妃和地上跪着的良昭仪,此时全都直起身子,紧张的看着刘喜,只见刘喜缓缓的回道,“霓霞宫那几位跟娘娘出行的人说,那日娴娘娘确实有向良娘娘提过这样的事儿。” 此言一出,英宏的身子一挺,“什么?” 刘喜回话的时候,我暗里观察着瑾贵妃和良昭仪的反应,只见刘喜话音才落,良昭仪就浑身一松,瑾贵妃的眉眼里,也隐隐有了喜色。 我心下此时已经完全明了,怪不得瑾贵妃没有用那个玉面膏,如此看来,她们是真正有个勾结的,此时瑾贵妃为良昭仪说话,只怕她早就已经暗里去了冷宫,和良昭仪会合过了,否则,瑾贵妃哪里能够如此的沉稳,如此的笃定。 然而刘喜又接着回道,“可是,奴才们再问静延宫里的奴才们时,却都说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儿,娴娘娘的贴身宫女小青说,那日皇上虽然答应了娘娘要陪着去游御花园,然而却也不知道皇上到底能不能腾出时间来,所以,就连娴娘娘也并不能肯定就会去御花园,那日早上给贵妃娘娘请安出来就径直回了静延宫,并没有和良娘娘多说过什么的。”虫 良昭仪顿时愣了,她想了想,不由冷笑起来,“是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圈套来,她宫里的人自然是要叮嘱过的,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良姐姐,你说的什么,姐姐你说出这样话来,可叫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活,”到此时,这样说着,我已经嘤嘤的哭出声来,像是满腔的委屈,终于倾泻了出来,委屈惶恐里,更到了些许的怒意和不解。 “皇上,臣妾和良姐姐并无冤仇,臣妾实在不明白良姐姐为什么将这件事扯到臣妾身上,臣妾实在无从辩起,亦不敢辩什么,唯以一死,以表清白,”说完,我扑的跪到地方向英宏磕了一个头,扭身就往一边的鎏金盘龙柱上撞去。 “凝霜……” “娘娘……” 大殿里顿时叫成一片,就在我堪堪要撞上盘龙柱时,离我最近的安槐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抱住,饶是如此,我的额头已经碰在了柱子上,额角上顿时血肉模糊,鲜血随着脸庞缓缓流下。 此时,刘喜和李德也扑了过来,死死的揪住我不放,刘喜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哎哟,我的娘娘,您可不能这样啊,你要是有个好歹,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全都别想活了。” 英宏被我吓得魂飞魄散,大步过来,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连声的唤我,“凝霜,你怎么样?凝霜,你没事吧?” 他一眼看到我额上的血迹,声音愈发的狂乱起来,向边上的太监们大吼,“快,传御医,快……。” 殿审(五) 瑾贵妃也慌忙过来,用帕子擦拭着的脸上的血迹,又急又痛道,“好妹妹,你怎么这样傻,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就完了。” 太医过来,仔细的察看了我额上的伤,向英宏道,“皇上放心,娘娘只是碰破了点皮肉,没有什么大碍。”懒 太医细细的将我的额头包好,英宏就要命人送我回宫休息,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定然道,“皇上,臣妾要在这里听良姐姐说,若事情不能弄个清楚,臣妾绝不回宫。” 英宏的眼里有不舍,有无奈,然而他知道我的脾气,半晌,只好点了点头,挥手命刘喜将椅子上放上软垫搬到他旁边,他小心的扶着我坐下,柔声道,“若是有什么不妥,就赶紧说出来。” 我点点头,软软的靠在软垫上,抬眼却见良昭仪的脸此时已经是刷白一篇,一边的瑾贵妃却依旧如开始般的冷静淡定,仿佛,良昭仪的生死她又并不在意了。 我不由有些糊涂起来,瑾贵妃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是要保良昭仪的吗? 英宏冷冷看向良昭仪,语气里此时再无一点温度,“秦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么?” 良昭仪的身子猛的一颤,霍的抬头,不相信的看着英宏,半晌方喃喃的问出口,“皇上,您叫臣妾什么?”虫 她干了的眼泪再一次的流了出来,像是悲伤到了极点,缓缓道,“皇上,您叫臣妾什么?臣妾可是您的诚王妃呵,您叫臣妾什么?” 她的语气里有着无尽的伤悲和凄楚,我分明看到英宏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有微微的颤抖,然而他的语气里依旧没有一点变化,“你……你既然知道自己说什么身份,因何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臣妾没有,没有,”良昭仪忽然尖声的叫了起来,她一改方才的无助凄楚,用手指着我,脸上满是狠虐的恨意,“是她,是她陷害臣妾,是她设下的圈套,是她……。” “够了,”英宏“啪”一拍桌子,“你还不嘴硬,你倒说说看,就算是她叫你去了御花园,难道也是她叫你和奴才做出那样不堪入目的样子来的么?” 英宏的这句话,似给了良昭仪重重一击,她张着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英宏转了脸不再看她,挥手向刘喜道,“带她下去。” 刘喜答应着,才要吩咐人将良昭仪带走时,良昭仪像是才清醒了般,忙连滚带爬的就要向英宏扑来,口里叫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宫里的人明明已经证实了,娴昭仪确实有跟臣妾说过皇上要招臣妾进御花园的事啊,皇上怎么能只听娴昭仪一个人的话呢,皇上,臣妾十五岁跟皇上大婚,如今也有十来年了,皇上,您不能不信臣妾啊……。” 刘喜,安槐几个忙上前死命的拉着她,她的力气这一刻却奇大无比,几个人都拉她不住,正闹腾着,我缓缓开口道,“刘总管,你们先放了她。” 殿审(六) 我转向英宏道,“皇上,臣妾觉得,还是把话都当面说明白了罢,就这样让良姐姐下去了,只怕她心里生着怨,臣妾心里也不能安。” 英宏看了看我,深深的叹了可气,转过头不再作声。 我扶着一个宫女起身,缓缓的走到良昭仪的跟前,语气平静淡然,“良姐姐,你说我嘱咐了我宫里的人,不承认听见我说过要你进御花园的话,无中生有的事我无从辩起,然而又焉知不是你宫里的人怕死,扯上了我想要脱罪呢?”懒 良昭仪见我这样说,用力挣开尚拉着她的太监,尖利的道,“你胡说,你分明……。” 我断然打断她,冷冷道,“好吧,就当我确实有叫你进御花园,但就如皇上刚才所言,你和那奴才做出那样的举动,难道,亦是我叫姐姐如此的么?” “那是……那是蜂儿扑在我身上……那真的是蜂儿……,”良昭仪无力的辩解着。 “盛夏的天气,出现蜂儿,不但有,还往人身上扑,偏那么多的人它们不理,只往姐姐一个人身上扑,最巧的是,帮姐姐扑打蜂儿的太监又是个没有净过身的,好巧,姐姐,这真是好巧呢!”我连声感叹着。 良昭仪的脸色愈发的白了,她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由转头看向瑾贵妃,然而瑾贵妃此时却是头也不抬,只眼儿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官窑瓷盅看,就仿佛,那瓷盅上已经开出了花儿来。虫 英宏此时的脸色,已经逐渐的发青,放在御案上的拳头紧紧攥着,我知道我那一连声的“巧合”已经起了作用,他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我又作出极委屈的样子,“前日皇上发怒,我还在劝皇上说姐姐必定是冤枉的,没想到那奴才竟然是那样儿的,我着实替姐姐你惋惜,却万没想到,姐姐你竟然如此待我。” 说着,我不由掩面而泣,似伤心到了极点。 良昭仪此时的神情宛如鬼魅,她死死的盯着我,眼神里恶狠狠满是凶光,她亦是极聪明的,忽然,她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定定道,“我知道了,香露,就是那香露,就是你送我的那瓶子香露招来了那些蜂儿,那天,我就是洒了你送的那瓶子香露的,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原来如此……。” 她一迭连声的“香露,”让英宏的脸色大变,瑾贵妃也忙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我们。 “什么香露?”英宏的语气里此时已经是寒气逼人。 我满脸惊讶的样子,很不相信的缓缓摇头,“姐姐,你……你……。” 我转向英宏跪下,哀哀道,“皇上,良姐姐所说的香露就是皇上曾经夸赞过的那个,因着皇上喜欢,臣妾日常也用着,没想到众位姐妹见了也都说好,于是那日早上,臣妾匀了一些出来,一瓶送给了贵妃娘娘,一瓶就送给了良姐姐,可是如今良姐姐又说是那香露害了她,皇上,臣妾和她无怨无仇,臣妾实在不明白,良姐姐为何一直……?” 那边瑾贵妃忙道,“回皇上,确有此事,臣妾因为是稀罕物儿,都还没舍得用一次呢。” 我泪如雨下的向前膝行两步,“臣妾用了许久,并没有什么不妥,就在此时,臣妾的身上亦是用了这个的,若是不信,皇上只管闻闻,” 英宏此时已经再没有了耐心,向良昭仪冷声道,“你实在是可恶,死到临头还非要攀扯上别人,也罢,既然你说是那香露,那就取来一看,也好让你死心。” 说着,向安槐摆了摆手,安槐领旨出门,瑾贵妃忙命李德也跟着去,将我送她的那瓶香露也带来。 我头上有伤,又哭得极是伤心的样子,英宏看了大为不舍,命一边的刘喜搀了我起来坐了,我脸上既哀又痛,然而我的心里此时暗笑连连,那香露早被小木头调了包,往日在说此香露时,我有意不说叫什么名字,如今宫内无人认识,又怎知其中的玄妙,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 不多时,那两瓶香露全都取来,英宏拿过去拨开盖子一闻,就皱了皱眉,当下也不说别的,命唤过两名宫女来,分别将那两瓶香露洒在她们身上,命她们站在那院子里去。 良昭仪的神情很是紧张,两眼死死的盯着窗外,瑾贵妃亦留意起来,两眼不时的向窗外瞄上一眼。 我看在眼里,却只做不知,只凝然看着英宏,眼里有着无尽的凄婉以及――楚楚可怜。 英宏抬眼看见,不动声色的从御案底下伸过手来,轻轻的覆在我的手上,眼睛里有着信任,以及鼓励。 他手心的温度让我的内心顿时一热,忽然间就觉得,有他如此待我,我当真是什么也不用怕了。 过了大约有两柱香的时分,安槐进来回禀道,“启奏皇上,两柱香过去了,并不见一个蜂儿飞过来。” “啊,”良昭仪颓然倒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再次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瑾贵妃,然而瑾贵妃此时正扭头看向英宏,似并不曾看到她。 到此时,良昭仪是真的绝望了,她哀哀的看向英宏,连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眼里有着无尽的不甘和愤恨,亦有着无尽的凄楚和爱恋,这样的眼神看在我的眼里,倒有些微微的心酸起来。 我本不愿如此待她呵,我总也想不明白,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就如她也想不明白,我到底对她设下了怎样的一个套儿。 英宏的脸上再不见一点温度,他冷冷的一摆手,道,“带她下去。” 良昭仪面如死灰,也不挣扎,任凭着太监们将她拖走,临出门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我发现,那眼里满是满满的哀伤和绝望。 英宏脸色阴沉,久久不发一言,我和瑾贵妃也不敢吭声,大殿里寂静无声,人人都仿佛被这种沉寂郁闷的气氛压得动弹不得,难以翻身。 殿审(七) 虽然将良昭仪如愿扳倒,然而我的心里却并无半点欢喜,我的头渐渐的晕了起来,身子也忍不住的摇晃,才要向英宏告退时,冷不防那边瑾贵妃突然开了口。 “安槐,宫里居然有太监没有净过身,你这个内务府的总管是怎么当的?”瑾贵妃的语气此时咄咄逼人,森冷里透着严厉。懒 只见安槐的身子猛的一哆嗦,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知罪,奴才该死……。” 瑾贵妃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转向英宏,道,“皇上,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务府实在是难辞其咎,安槐罪不可赦啊。” 安槐被她这一句罪不可赦吓得魂飞魄散,额头上立时冷汗一片,抖嗦嗦的连求饶都出不了声儿了。 瑾贵妃此时猛不丁的将矛头突然转向安槐,让我很是意外,我冷眼看去,只见在门边儿上侍立的李德脸上满是得意的浅笑,虽然那日因为打死宫女的事被英宏责罚,然而没过多久,瑾贵妃就以李德已经很是痛悔改过,自己又是使唤惯了的为由,将他重新升为锦元宫的太监领事。 看着他们主仆此时的表情,我心念一闪,顿时明白,原来,瑾贵妃今日的这步棋,是下在了这里,除去安槐,将李德扶上内务府总管之位,可一直都是瑾贵妃惦记的事儿。虫 她或许是想保良昭仪的,因为如果要保住良昭仪的话,势必就得让我栽下去,然而她亦是极聪明的,若是我设下的圈套,那必定是精心安排了的,让我栽下去的可能极小,如此一来,不如,就抓住了这个机会,除去安槐,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从此由李德取而代之,从此,整个后宫乃至整个内务府,就全都在她瑾贵妃的掌握之中,相比之下,一个区区的良昭仪,实在是没有整个内务府的分量来得重,也难怪她的态度前后变化的那样快。 她大约是觉得,经过了这样的事,安槐再无翻身的理,虽然此时面色严肃端正,然而眼里已经隐隐有了得色,瞄着安槐的表情,就好像已经是看着一个死人般。 英宏看着安槐,也不禁皱起了眉,然而他亦有些犹豫的样子,迟迟不开口。 见了这番情景,我不禁有些急了,安槐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先不说失去他对我有多大的损失,若整个内务府落进了瑾贵妃的掌控之中,只怕,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我了。 虽说她曾经救了我,然而到了如今,我越来越怀疑她当初的目的,那件事实在是让她占尽了便宜,想着她平日的为人,还有皇后跟我说的话,以及,她和良昭仪之间的这种似无若有的默契,让我再也不敢认为,她对我有什么善心? 那边安槐已经面如土色,头也不敢抬,这个在宫里浸淫了许多年的老太监,面对这样大的罪名,亦只剩了哆嗦,甚至,不敢抬头用眼色向我求救。 我心里急如闪电,忽然想起一事,乘着英宏的这一犹豫,我忙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开了口,缓缓向安槐问道,“那个太监是什么时候进的宫?又是谁经的手?安槐,你可记得?” 安槐一怔,忙回道,“回娘娘的话,那个何管祥,并不是由内务府派去霓霞宫的,是……,”说到这儿,他瞄了一眼英宏,犹豫道,“是……是当初良娘娘……由诚王府进宫时带进来的。” “什么,”英宏一愣。 瑾贵妃惊疑起来,然而她很快又语气严厉道,“就算是当初由诚王府带进来,那也是你内务府选送过去的人,你也还是脱不了关系。” 各王府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向来都是内务府选送,内里的人出了这样的事,确实乃是内务府的大失职。安槐一时语塞,我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正着急的时候,英宏一摆手,道,“既是这样,倒也怪不得他,朕当初尚是诚王时,他还只是父皇身边的一个太监领事,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事。” 说完这些话,我分明看见他竟然就像是狠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心下愕然,怎么英宏竟似有保安槐的样子? 这样想着,我心里立时一松,若是如此,瑾贵妃想要夺内务府大权,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然而我脸上是极安静镇定的,浅浅一笑,向英宏道,“皇上英明,又是这样宽仁,实在是我大肃朝万民之幸事。” 说着,又向安槐道,“还不谢皇上隆恩。” 安槐这才如梦初醒,立时满脸喜色,连忙向上磕头谢恩道,“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天恩高厚,奴才来生来世,定给皇上当牛做马……奴才……。” 他心里感念,已经是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那边瑾贵妃和李德的脸上已经阴郁到了极点,却又哪里敢说什么,见安槐这个样子,瑾贵妃语气里满是不屑,道,“得了,皇上乃天下之主,国柞昌隆,富有四海,哪里还轮得到你来为皇上做牛做马。” “是,是,娘娘说的极是,”安槐连声的应着。 到此时,英宏已经是极烦了,当下命瑾贵妃告了退,因我头上有伤,因此留了我在偏殿里歇息,不时的命太医过来看视,而我已经习惯了英宏这样的态度,而且经过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之后,我亦是疲累到了极点,当下再不说什么,进了偏殿,不过一会,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屋子里掌了灯,我方醒了过来,蒋秀一直在身边侯着,见我醒了,忙伺候我梳洗更衣。 我对着状台,扶一扶头上的步摇,淡淡问道,“皇上呢?” “皇上此时正在召见大臣,才还传下旨来,要娘娘好生歇着,说不必回静延宫去了。” 我停住手想了想,“清心殿到底是皇上安寝并批折子的地方,纵然是妃嫔侍寝,亦是不能到天亮的,咱们不能坏了这个规矩,回罢。” “那,皇上那边……?”蒋秀有些犹豫。 我淡淡一笑,命她请进刘喜来,吩咐了几句,就径直打轿回了静延宫,此时,天色黑沉,幽凉的晚风吹进我的轿子,有着怡然的凉意,我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各宫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下,整个紫泉城一片安详宁静,再不见一丝杀戮和血腥之气。 干净,宁和,平静! 勒杀(上) 第二日一早,英宏进荣寿宫觐见太后,出了之后就下了密旨,赐死良昭仪。 安槐亲自过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然而我竟似没有一丝的欢喜,回想起她昨日临走前的那一眼,里面包含的绝望和不甘,我心里忍不住一颤,竟然暗暗的酸了起来。懒 沉默了半晌,我方略一略散落下来的发丝,问道,“什么时候送她上路?” “回娘娘,就在今儿晚上。”安槐却是波澜不惊,想是已经见惯了这个。 我微微的叹了口气,“但愿她来生来世,再不要进到这样寂寞森冷的地方来!” 看了看安槐,我又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锦元宫那边如今又在惦记着挑你的刺儿,虽然说李德有过过失,她做事一时不好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明显,然而你到底还是要小心些。” 安槐听我这样说,脸色不由凝重起来,他向我深深一拜,“奴才谢娘娘昨日的救命之恩。” 我无力的一摆手,“昨天救你的是皇上,并不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别动不动就谢我。” “但若不是娘娘提点,皇上又哪里能想得到当年的事,娘娘待奴才如何,奴才心里明白着呢,”安槐语气诚恳。 我只得轻轻一笑,“你也帮了我许多忙,我早说了,大家都不容易,不过是互相关照着过罢了。”虫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来,“霓霞宫里有个太监,嗯,就是那小木头的师傅,和那个死了的何管祥之间,好似蹊跷得很,听小木头说,何管祥很是关照他,却又等闲不让他出霓霞宫,是以,他连我和安婕妤都分不清,嗯,你去查查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槐点头答应着,我想了想,又道,“良昭仪平日喜欢花啊草儿的,好像对毒草等也有一点研究,如今她宫里的总管太监已经死了,她自己也就剩这半日的功夫了,必然也是不会说什么了,小木头的师傅和那何管祥走得那样近,只怕会知道些什么,你留心些,问问他这个。” 那秋藤草到底不是寻常的东西,她既然能弄进这个来,只怕再有别的什么,也未可知。 安槐一一的应了,我见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于是摆了摆手,命他退了。 已经是七月了,天气愈发的炙热,我懒懒的靠在卧塌上,只是木木的盯着挂在对面墙上的那幕东山寻隐图,“欲往东山寻隐境,人间何处不喧嚣。” 如今想来,只怕,有这念头的,也不止我一个了。 这样黯然一天,到了晚上,英宏过来瞧我头上的伤,他轻抚着我的额头,心疼道,“凝霜,你怎么那样傻?” 他的语气里温暖如三月春风,让人不自禁的想要忽略掉那些隐藏在身边的暗潮汹涌,我心里一酸,不由掉下泪来,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他的肩膀,眼泪无声,只是一滴一滴,渗进他月白色云锦团龙的衣服里。 他默默的拥着我,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好容易,我平静了些,他才轻声道,“你记住,不管如何,都有我在,凝霜,你别怕。” 他复又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以后,再不许做那样的傻事。” 我低垂了头,正在想着要说什么,忽然只听帘子外面刘喜回道,“回皇上,内务府安槐求见。” 我心里一颤,想着必定是良昭仪已经走了,抬头看向英宏,他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个,有着微微的愣神,半晌,方才道,“宣。” “皇上,奴才无能,良娘娘不肯上路,说,一定要再见皇上一面,”安槐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惶恐。 我怕英宏怪罪安槐,忙道,“皇上,她到底是一位昭仪,安总管不敢强来,也是应该的。” 英宏却只是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并不做声,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不由暗暗紧张,生怕他一时心软,又……! 然而他的眉头到底松了下来,向外淡淡道,“你去告诉她,让她上路,也是太后的意思,让她好生去罢,朕看在她曾经是诚王妃的份上,不牵连到她的家人就是。” 安槐答应着正要走,我心内一动,忙道,“慢。” 我看向英宏,缓声道,“皇上,她今日虽然是罪有应得,但……臣妾还是替皇上去送送她罢,到底,她也曾经是……!” 英宏看了看我的额头,摇头道,“不行,你的伤还没有好。” 我清浅浅的笑了,“臣妾这点子伤,其实不算什么,皇上不用担心,倒是这件事,臣妾还请皇上恩准了,她到底是将死之人,还是不要让她带了遗憾上路的好。” 英宏沉吟了半晌,方才点点头,道,“也罢,你去吧。” 我含笑道,“臣妾替良姐姐谢恩了。” 英宏命蒋秀取过一个斗篷来,亲手替我系上,道,“外面露水大,你早去早回,别耽搁了。” 我微微一笑,拢一拢斗篷,扶着蒋秀,出门上轿,径直向永巷而去。 永巷的路幽黑暗长,这是我自那次变故之后,第二次再来永巷,上次来,是要了那位胡嬷嬷的命,这次来,是要送这位昭仪上路。 掀开轿上的帘子,有阴冷的风吹进来,隐隐竟似带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我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欲呕,忙掩下帘子,靠在身后的靠垫上深深的喘了口气。 进了关押良昭仪的地方,才扶了蒋秀的手下了轿,就听前面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有着激烈的诅咒和叫骂声。 守着的人见我到,忙全都呼啦啦的跪了下来,那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平静,继而一个尖利的声音惊喜莫名,高叫了起来,“皇上,皇上来了么?” 安槐在前面推开门,躬身领了我进去,屋子里想是因着要送良昭仪上路,几支手臂粗的蜡烛让这间屋子里亮如白昼,屋子里一丝一豪,全都清晰可见,再无一点隐藏。 良昭仪发鬓凌乱,衣服已经拉破了好几个大口子,脸上亦是污秽不堪,她见竟然来的是我,脸上顿时大是意外和吃惊,继而是不信,她伸头看向我的身后,急急问道,“怎么是你,皇上呢,皇上……。” 勒杀(中) “皇上不会来的,”我冷冷的打断。 “什……什么?”良昭仪的脸上既是不信,又有不甘,她猛然扑向我,吼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挑唆得皇上不过来是不是,是不是?” 她状如疯虎,我却面不改色的凝然不动,安槐一见急了,忙带人急忙挡住,良昭仪死命的咒骂厮打着,向我叫道,“你个狐媚子,自从你进了宫,皇上就变了,整天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你一个,你个狐狸精,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你个……。”懒 安槐见她越骂越不像样,不禁白了脸,我几步上前,抬手啪啪就是两个耳光,良昭仪冷不防挨了我这两巴掌,顿时捂着脸,愣了。 “你行为不检,已经令自己身陷囹圄,到此时尚不知悔改,如此出言不逊,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家人吗?”我言语冷冽,一字一句,如刀般向她刺去,她仿佛被重重一击,半晌方喃喃道,“不……不会的……他……他不会动我的家人……?” “现在是不会,但是你再继续的胡言乱语下去,就不一定了,”我的语气淡然仿佛是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甚至,我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良昭仪仿佛有些不明白,又仿佛是要从我的口里验证出些什么。虫 我不看她,径直走向安槐刚刚命人抬进来的椅子上,冷冷道,“我是婊子,那么皇上是什么?你已经污了天家的颜面,此时又出言辱君,你当真是想让你的家人也随你一起去么?” 良昭仪不防我竟然将此时牵扯到皇帝头上,顿时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我弹一弹手上的护甲,满意的看着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又道,“皇上让我来告诉你,今日送你上路,乃是太后的意思,皇上念你曾经是诚王正妃,又关乎天家颜面,因此,你的罪名秘而不发,向外只宣称你暴病而故,虽然不会将你葬入妃陵,也不会入宗庙,但会保全你昭仪的名号,你的家人,也不会有所损伤。” 良昭仪颓然的瘫坐在地上,此时她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无力和悲伤,以及,深深的绝望。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对视良久,久到我以为眼前的一切至洪荒到现在,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她忽然开了口,声音听起来也是无比的平淡,她幽幽问我,“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不是?” 我沉吟半晌,抬手向安槐摆了摆,安槐有些不放心,用眼神询问蒋秀,蒋秀看了看良昭仪,又看了看,微微的点了点头,安槐这才带了人出去,并且,掩上了门。 屋子里此时只有良昭仪,我,蒋秀三个,我向蒋秀微微的示意,蒋秀点点头,过去将良昭仪扶坐在那张用来给她上吊的凳子上,轻声道,“娘娘请坐罢。” 良昭仪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死死的盯着我,紧抿的双唇里,有着无尽的倔强和,不甘心。 我淡淡一笑,道,“是我做的。” “为什么,”她的声音尖利起来。 “因为……这个,”我从袖子里摸出那瓶玉面膏,轻声放在她的面前。 她显然没想到,不由吃了一惊,“你……你知道了?” 我转了头不再看她,眼里却已经有了泪,“我跟姐姐向来无怨无仇,我更想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她凝滞住,半晌不语,突然,她喋喋的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她垂下头去,眼神哀哀的不肯再对着我,“皇上自从见了你,就只放你一个人在心里,先是由贵人一跃而至容华,再到嫔,贵嫔,婕妤,如今的昭仪,短短两年,就站在了我的肩膀边儿上,而我,我可是跟他结过发的诚王正妃呵,纵然家世不如人,可是,到底,我在他的心里,也该是独一无二的啊,”她这样笑着,眼里的泪一滴一滴,就那么直直落入脚下的尘埃里,瞬间消失。 “皇后和贵妃是先皇指定,我不怪皇上,我虽然只是个昭仪,但到底,在先皇指定的那两个人外,我的位分是最高的,这些年来,无人能越得过我,皇上对我虽然不是特别热络,倒也没有冷落了我,偶尔我说几句话,他也会听,他……他到底是将我放在心里。”说到这里,良昭仪的脸上似有一丝的恍惚,“可是……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要见他一面,就变得那么难了……!” 她缓缓抬头看我,眼里渐渐有了虐气,一字一句的咬牙起来,“都是你,他见了你,一切就不一样了,都是你……。” 她眼里的悲伤怨恨,看在我的眼里,亦有微微的不忍,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像是说给她听,又似在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又哪里是我想要的呢?” “什么?”她猛然一顿,神情跟着狠辣起来,抬起污秽的手,直直的指到我的跟前,“那你为什么来,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 我强忍了眼里的酸意,咬牙道,“你以为我想,太后当日因我一身寒素,对我格外青睐,可是你道我却为什么一身寒素?你知道吗?” 她僵住了,半天,方才恍然,“原来……原来……却是为了这个……。” 她终于笑了,笑得无力,“原来,这真的是各人的命了,我……再无话可说了。” 我缓缓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这屋子,幽幽叹道,“这屋子,可比当初我呆的那间……强多了……!” 扶了蒋秀的手出了屋子,安槐正亲自守在门外,见我出来,忙迎过来,轻声问道,“娘娘……?” 我扶着蒋秀的手走到轿子前,一边进轿一边淡然道,“送她去罢。” 轿子抬起,正要走时,我又掀起轿帘,唤住安槐,却又沉吟着不说话,安槐倒也不催,垂了手在轿边安静的等着,半晌,我方狠了狠心道,“这件事耽搁过久,只怕皇上和太后知道了不高兴,你……只管送了她去罢,也……也不用只顾着规矩。” 勒杀(下) 安槐心领神会,轻声的答了声,“是,”伸手替我掩好轿帘,扬声道,“奴才恭送娘娘回宫。” 轿子稳稳抬起,悄无声息的走在永巷幽暗漆黑的巷子里,忽然,一声高扬的声音远远的传出,“送良娘娘上路了……”懒 我的心里猛然一紧,瞬间已是泪流满面,到此时,在我听了她那么多的恨怨之后,我已经一点也不恨她了。 然而不恨亦不能代表着什么,就算如今有多么的不忍心,她也终究得死,这一切就如泼出去的水,我――再不能往回收了! 轿子一路飞快的前行,我的内心紧跟着轿夫的脚步波涛汹涌,这是我第一次亲手要了别人的命,不是不怕的,可是,我到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在袖子里紧紧的握住双手,我甚至能闻见从那里已经传来浓浓的血腥,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第一个下手的,竟然会是英宏的诚王正妃! 而我竟然只是用了一滴蜂蜜而已,是的,我只是在给她的那瓶香露里加了一滴蜂蜜,那兰提花的香露里加上蜂蜜,多远的峰儿都会寻味而来,我更有意的不说出那香露的名字,为的就是怕有人听说过它,从而知道这里面的奥秘。 我只是没有想到,夏日里的野蜂儿对这香味也是那样的敏感和痴迷,已至于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英宏会不相信有那许多的蜂儿出来,不相信良昭仪的无辜,从而,生生的要了她的命。虫 这一切,全都如我所愿,纵然赢的险,但,更赢在那个巧字上。 只是当此时一切已经如我所愿时,我却怎么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我在心里不停的呐喊着,“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回到流云殿时,英宏还在等我,我轻轻缓缓的走到他的身边,他的神色里有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消沉,我看在眼里,心里亦有着微微的黯然,勉强的向他挤出一丝的笑容,向他道,“皇上,良姐姐已经走了,临走前说,谢皇上和太后的恩典,能保全她的家人和颜面,她在地下也感恩了。” 英宏愣了半晌,方问,“她,果然是这样说的么?” 我扶住他的肩膀,道,“轮罪,皇上诛她九族也不为过,这会子这样保全了她,她还有什么说的呢,自然是该感激的。” 英宏深深一叹,“往日里见她从来都是极贤惠明礼的,当初,为了安抚贵妃以及太后,我不得以,只封了她做昭仪,原以为她会闹一番,没想到她却一声儿的怨言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守着自己的本分,太后因了这个,对她很是另眼相看……,”他幽然的述说着往事,脸上的落寞看在我的眼里,我的心竟然微微的一疼,情不自禁伸手去抚他额头的皱痕。 他捉住我的手,语气里有了一丝伤悲,“方才,朕就在想,朕一个堂堂的帝王之尊,因何自己的妃子要去跟那样一个猥琐的男子有染,甚至,费尽心机将那个男子领进宫里来,藏了这么多年,朕想来想去,或许是朕没有好好待她的缘故,方逼的她如此……,朕……。” “皇上,”这些话听在我的耳里,让我顿时心惊胆战,我大吃一惊,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皇上,您不能早已说,是她,是她不明白皇上的心,是她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皇上,这不关您的事呵……。” 我想了想,又道,“臣妾听说,皇上当初封为诚王时,并没有如其他王爷般,拥有三妻四妾,除了身为正妃的良姐姐外,就只有一位侧妃,也就是现在的安婕妤安姐姐,当时皇上年纪尚轻,从来不爱与人交往走动,每日里只和良姐姐安姐姐吟诗作画的,并没有薄待了谁的,而那何管祥既然是由诚王府带进宫的,想来,那个时候,他们就……,”我狠了心肠这样信口雌黄,只为要见他舒展了眉头,不再内疚。 英宏的脸色果然稍稍的舒缓了一些,他这才定神看了看我,却也吃惊起来,“凝霜,你哭过了么?”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早眼睛是红透了的,忍不住的一阵心虚起来,忙掩饰道,“到底姐妹一场,这会子良姐姐去了,我这心里,也是极难过的。” 然而我这句号,多少还是有些真意在里面,这样说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英宏慢慢的将我环入怀里,伸手抚摸着我额头上的伤痕,叹道,“凝霜,你总是这样软心肠,她那样待你,你却还为她伤心的……!” 他的下巴轻轻的摩挲在我的脸厐,青硬的胡茬子刺的我肌肤一阵的发痒,我到底忍不住的一笑,却又想起一事来,笑着问道,“前日看皇上的态度,对那内务府的总管倒似有些偏袒的呢?” 英宏见我这样问,也缓了神色,道,“安槐可是当初伺候过先帝的,日常做事亦深得太后之心,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亦是太后亲口晋封的,此时若是要治他的罪,只怕有失孝道,况且,那件事本身就不关他的事,朕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人的罪呢?” 他说的很是轻巧的样子,我到也不再问,见夜色已经深了,当下忙吩咐蒋秀小青进来,伺候着我们歇下了,然而我想了想,又命蒋秀出去吩咐,天色已晚,若有来回事的,明日再来。 蒋秀点了点头,往鹤嘴鎏金的铜香炉里放了一块掺了茉莉花汁的安息香,这才掩了帘子,出去了。 英宏此时不觉有些疲累,伸手将我往怀里拢了拢,道,“你可是怕等会子内务府来回她的事,朕伤心么?” “皇上英明,”我虽然只是怕在这样的深夜里听到那样血腥的事,怕自己因为不能心安而难以入睡,然而这样的话到底不能说出来,见他这样说,我也就只能这样敷衍他。 他却感慨起来,道,“凝霜,朕不是伤心,朕只是……,”他顿住了,半晌,他摸了摸我的脸,在我的耳边轻声道,“若说这世上能有人让朕伤心,那就是你了。” 很抱歉,昨天因为太忙太累,烟实在熬不住了,就没有更新,今天本来想要写四千字来补上,但烟到底没有用,熬不住了。 明天吧,看烟明天怎么样?能不能补上的? 今天写着写着,就被自己雷到了,烟开头写的是英宏登基时,年纪尚幼,是太后垂帘听政的,后面却写到他是诚王,还大婚了,啊啊啊啊啊,烟真的是晕了头了,找砖头狠拍自己三百下去。 另外,这段情节有点平,下面就是要选秀了,呜呜呜,可怜的凝霜。。。。。。 荣旨 看着英宏的呼吸逐渐的平稳,我抚着他沉睡中犹在紧皱的眉头,心底深处对这个男子不禁有了别样的感觉,在这样一个男权至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年代,女子生来就是男人的玩物,鲜少有人肯以正眼相看我们,英宏待我虽好,我也只当他是一时的新鲜而已。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为了良昭仪的死而内疚,纵然不爱,也只当是自己辜负了人家。懒 在任何男子眼里都是莫大羞辱的事,到了他这里,他虽愤怒,却再无一点恨意,这个男子,可是天下至尊呵。 他真是一个不一样的人,像……像栩表哥! 这个念头一闪现,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他像栩表哥?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隔着纱幔,我就了寝殿里高燃的银烛细细的看着英宏熟睡的脸,他高挺的鼻子,斜插入鬓的剑眉,薄薄的唇紧抿着,白如冠玉的脸庞上,有青硬的胡茬子,整个人英挺俊雅,是的,他真的和栩表哥挺像,唯一不同的是,栩表哥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英宏是威严倨傲的不羁君王。 我将脸贴近他的,心里不知是苦是甜,只觉得,他这样待自己,或许,真的是如他所说的,他是爱我的罢! 第二日一早,安槐就来了静延宫里回禀英宏,良昭仪已经于昨晚自缢而去。虫 彼时,我正在服侍英宏更衣,他听了安槐的话,纵然经过我昨晚的开解,此时身子亦忍不住微微的一僵。 “皇上,”我轻声唤他。 他这才回了神,看着我安慰的笑了笑,向着门外下旨,“将她的身子送去青山别宫停灵罢,若有人问,就说她是暴病而去,是以不能留在紫泉城里。”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葬入妃陵了,有人问起,你随便想个什么缘故去搪塞了。”说完,他摆了摆手,语气里有着丝丝的无力,道,“你去罢。” 安槐悄悄儿的退了出去,我心头意乱,当下默然不语,只垂着头理着他袍带上的丝绦,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道,“凝霜,你在想什么?” 我抬头掩饰的嫣然一笑,道,“臣妾只是想着,昨儿小福试做的那道点心倒好,只不知道皇上晚上愿不愿意来陪臣妾同享的。” 他此时方展了眉头笑了,道,“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的,朕倒一定要尝尝。” 我微涩的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依在他的胸口,软声道,“凭那什么好东西,也不过是个借口,臣妾想时常见到皇上才是真的。” 他用力的拥了拥我,叹道,“凝霜,你放心,朕……。”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顿了,我心里微微叹息,也并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相拥着,直到外面的刘喜催促,英宏方才松了手,去了金銮殿。 看着他去得远了,我方才如卸了天大的担子般,重重的跌做在椅子上,良昭仪终于死了,我本发狠要她家人和她一起死,然而英宏为着皇家颜面,不欲将此事弄大,这也是他英明仁和的缘故,然而我亦并没有一点失望,到底,她的家人并没有得罪了我。 蒋秀过来为我梳洗更衣,她示意小青小茶等退了出去,这才有些埋怨的向我道,“娘娘昨天晚上为何不问问她,当日皇后算计娘娘时,有没有那个人在里面动手脚的?” 我的脸上满是黯然,“她不会说的,她和那些宫人不同,瑾贵妃既然能控制得了她,必然不会是寻常手段。” 说着,我却又清浅的一笑,“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别的,良昭仪的父亲在瑾贵妃父亲的麾下,若是良昭仪对她有任何不利,以瑾贵妃家族的实力,要收拾她的家人,那实在是举手之劳,”我转向蒋秀笑道,“殿审那日,你在偏殿里侯着,没有看到她们两个眉眼之间的蹊跷,但就算那时,良昭仪都没有明白的开口向瑾贵妃求助,你想,她到后来,能将瑾贵妃的什么事告诉我么?” “若她这样做了,那才是蠢到家了,”我冷冷的笑着。 蒋秀倒有一瞬间的愣神,“良昭仪倒还是个孝顺的人,临死,还惦记着不让自己的家人遭罪。” 我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是呵,只是她万不该对我起了那样的念头,她大概以为,这宫里她要忌惮的,只有皇后和瑾贵妃了。” 蒋秀点头,“亏得娘娘当初还想着要将那假太监的事提点她呢。”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预备下,她在青山别宫里停灵时,我去拜拜。” “娘娘?”蒋秀一愣,停住了手。 我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自嘲的一笑,道,“就当我这是猫哭耗子罢,再说,还得做个样子给人看不是。” 蒋秀这才了然的一笑,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呢。” 用完早膳,我猛然想起,今天正是大娘的生辰,我记起向大娘许诺过的,要送她一份大礼,于是命蒋秀拣选了几样精细的寿礼,命内务府派人帮我先送了过去,到了英宏下朝,我去了清心殿向英宏请旨道,“臣妾的嫡母膝下无儿,而臣妾的长兄虽然是庶妾所生,但为人淳孝仁厚,又是沈家的长子,臣妾想请皇上下旨,将他转继给嫡母为子,将来也好掌家立户,照顾家人。” 我又笑道,“原本倒也不急,只是今日是母亲的生辰,若皇上今天下旨,母亲定然会更加高兴。” 英宏一听,当即欣然道,“这有何难,此乃你的一片孝心,又是锦上添花之事,理该如此,”说着,他命刘喜摊开宣纸,亲自提笔而书,不一会,一份圣谕已经拟好,他招手要我去看,我轻轻摇头,正色道,“谢皇上,臣妾不能看,后宫不得干政,圣旨以及奏折等,皆不是该臣妾看的东西,纵然是发去臣妾家里的,臣妾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英宏看向我,赞赏的笑了笑,道,“你总是这样小心知礼的。” 二娘(一) 他说着命刘喜盖了玉玺金印,又批了一张赏赐的单子,命刘喜送去内务府,让安槐亲自去我家里颁发。 我深深一礼谢了,心满意足。 于是第二日,大娘和娘就进宫来谢恩,我闻报心里大是高兴,拉着她们的手叽咕个不停,娘倒笑了,轻抚着我的手背向大娘笑道,“这哪里像是一个正三品娘娘的样子,倒分明还是一个小孩儿了。”懒 大娘更是笑得脸上开花,“她小时候倒不是这样儿呢,小小的年纪,脸上却总是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此时反而像了孩子了。” 于是,大家就全笑了起来,大娘又向我道,“凝儿,你那日说要给我个大礼,我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本以为自己膝下定是空隙到老了,哪里想得到,此时我竟然有儿有女起来,我该怎么谢你?” 她说着,忍不住唏嘘起来,我正高兴着,忙拦了她道,“母亲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女儿也是为了咱们沈家的百年大计作想,大哥哥为淳厚,又有报国之心,将来由他来执掌沈家门庭,就算不能光宗耀祖,振兴门庭,但至少安稳妥帖,保全家个安稳无忧还是有的。” 忽然,我想到一事,忙问道,“只是不知道二娘如何反应?” 大娘和娘顿时沉默起来,二人互相对看了一眼,显然无从说起的样子,我心里一愕,随即有点恼怒起来,“怎么,她竟敢有什么微词不成?”虫 大娘垂了头不说话,神色间暗暗有着伤感,娘叹了口气,道,“自从皇上的旨意下来,全家都欢喜,唯有她不高兴,说什么你大哥哥是沈家的长子,原本就是将来的当家人,怎么现在一道圣旨,就将她的儿子变成了别人的。” 说到这里,娘看了看大娘的神色,又道,“她甚至指桑骂槐的刺你大娘,道是你大娘存了心哄你帮着夺了她的儿子。” 我不由怒上心头,“哼哼,她竟然还如此嚣张的么?” 说着,我冷冷一笑,“她的儿子原本就是将来的当家人?哼,听她这口气,她是想着要当咱家里未来的太夫人了,”我一拍桌子,“若不是要顾着大哥哥的面子感受,她这样的人,我定要叫父亲撵了她到别院里去,看她还敢不敢整天的兴风作浪。” 大娘也冷冷笑了起来,向我娘道,“她想当太夫人,就算越过了我去,也越不过妹妹去,她不过是指望着她那女儿有朝一日也飞上枝条成凤凰罢了,可就她女儿那德行,怎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呢……?” “姐姐,”娘突然扯了扯大娘的袖子,大娘立刻回神,忙住了嘴,然而她们的表情已经全落入我的眼里,我心里一怔,立时就觉得不对。 “二位母亲,你们……有事瞒我?”我问,语气里不容置疑。 娘和大娘面面相觑起来,娘掩饰道,“没……没有……。” 然而母亲历来不会说谎,这样说的时候,神色间很是闪烁心虚,我心里渐渐的下沉,脸色也冷了下来,握紧了手里的绢子,我咄然道,“到底是什么事,快说。” 二娘(二) 或许是因为在家人的身边,我觉得不必再掩饰,因此竟然随性了许多,语气一时竟然强硬了起来,大娘和娘唬了一跳,忙起身侍立,不敢吱声儿。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过,忙拉了她们坐下,猜疑的问道,“是不是二姐还不死心?”懒 大娘见我执意要问,只得看了娘一眼,娘略沉吟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道,“凝儿,告诉了你,你可别恼,”她小心的看了看我的神色,接着道,“关于你二姐要参加选秀的事,上次我们将你的话带给你父亲,你父亲原本已经听了,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你父亲竟然又改变了主意,已经将你二姐的名字送进了内务府了。” “什么?”我顿时脸色大变,不由又气又急,“父亲他竟然如此出尔反尔?” 大娘见我气恼,忙用帕子拭着我的额头,叫道,“好孩子,你别气,大热天的,瞧这急的一脸的汗,”她软语劝道,“这想来也不怪你父亲,都是你二姐整日的哭闹不休,她娘又跟在后面煽风点火的撺掇个没完,这才逼得你父亲改变主意。” “二姐的名字,已经进了内务府了吗?”我喃喃的问。 “是的,”娘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定,即使进了内务府,我只吩咐了安槐将她退了就是,这样一想,心里虽然还有点恼,但到底也还不怕。虫 然而大娘跟着道,“昨日安总管去家里宣旨时,也已经顺带了将你二姐参选的皇批送了回来,说太后和贵妃看了进选的名单,已经批了,太后还夸说咱们家的女孩儿都是不错的,这一点,看你就知道了。” 大娘看着我,无奈道,“这也就是她母亲此时不再将我放在眼里的缘故了。” 这个消息,听在我的耳内,宛若雷劈,我这才真正的大惊失色,“啊……。”我不由气得手脚冰凉,身子忍不住的发抖,我一甩手,茶案上的青瓷茶盅被甩出老远,“啪”的一声跌得粉碎。 娘和大娘料不到我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大,赶紧站了起来,外面蒋秀等听到声响,赶忙进来,见了这一地的狼藉,吓了一跳,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阴着脸儿不说话,娘和大娘此时不禁无比尴尬,面面相觑的不敢吭声,我到底不忍,强压了心头的火气,向蒋秀吩咐道,“送二位夫人回罢。” 蒋秀轻声的应了,领了娘和大娘出去,小青见我脸色不对,忙屏退了宫人,向我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的眼里已经带了泪意,将适才的事细细的跟她说了一遍,临了,我道,“我这样的为她们着想,却像我是要害她似,偷偷的就将名单送了进来,安槐也糊涂,竟然提都没有跟我提一声儿,就那么送到了太后和瑾贵妃那里,此时皇批已经下了,再想阻止,已经是不能够的了。” 小青也愣了,半晌,她才道,“那怎么办呢?”她又道,“方才我见夫人出去时,眼里像是有泪呢?” 晕死,这两章的题目有些不对的,拍死我自己。。。。。。。 意料之外 “是么?”我愣愣的问,心下顿时懊恼起来,正想着要叫小青去追了娘和大娘回来安慰几句,门帘啪嗒一响,蒋秀进来回道,“娘娘,奴婢将二位夫人送到了贞随门,眼瞧着走远了,方才回来的。” 我颓然的坐进椅子里,对于今天脾气的失控,我只觉得无力到了极点,原本因为父亲对我多少有了点重视,也多少会有点在意我的感受,却没有想到,到头来,他还是选择了溺爱二姐。懒 想到这里,我又甩了甩头,按理来说,父亲不该是这样的人,他今天这样做,还瞒了我,理由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势!!! 是的,权势,单我一个女儿,就已经让他很是风光耀眼了,若是二姐也能进宫,一个门里出了两位皇妃,那该是多么的荣耀和风光,又会是多少的烈火烹油,锦上添花! 如今皇后的家族已经没落,当朝显赫的就只有国舅府了,若是二姐也能进宫了,那么以后唯一能跟国舅府平起平坐的,就只有父亲了。对的,就是这样,对于父亲这样权欲熏心的人来说,有这样的举动,是再平常不过了! 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 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我的倔性又冒了出来,想到父亲平日里的为人,我忍不住恨意连连,你想要的,我偏不让你如愿,当初在我入宫时,我没有拗得过他的安排,然而到了今时今日,我再不是往日里逆来顺受,柔弱无能的弱女子了,我想要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虫 到了晚上,我命人去传了安槐过来,一见面,我就板了脸儿问他,“今年选秀的名单,你已经送去给太后和贵妃过目了?” 安槐瞧着我的神色不对,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才笑道,“按规矩,每次选秀的名单,都得由太后和皇后过了目,才能下皇批的,今年皇后……病了,是贵妃掌中宫令,是以,由贵妃陪着太后挑选,因为娘娘并没有问过这上面的事,奴才只以为娘娘是不感兴趣的,所以,就没有送来给娘娘过目,是奴才的疏忽,请娘娘责罚。” 他这样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我纵然不耐烦,倒也不好意思就拉下脸来,当下也就和缓了语气,“倒也不是为的这个,我刚刚得知,我的二姐竟然也在名单里,并且,昨日你去我家里颁旨时,将皇批一并送了去,这样的事儿,你怎么没有让我知道的?” 安槐顿时愣了,“怎么……娘娘您……竟然不知道么?” 我的眉头一挑,“怎么?” 安槐大瞪着两眼道,“可是,沈大人明明说……说娘娘是知道的?”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不由额头上冒出了汗,道,“沈大人还说,娘娘吩咐了,这一切叫奴才按着规矩来,不必……不必来问娘娘。” 我立时哑口无言,这才想起,父亲到底是知道我的脾性的,他这样做,又怎能让我知道,定然是要在安槐面前拿话遮掩了,而安槐身为内务府总管,深谙后宫之道,我的父亲既然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再到我跟前来问。 他只是再没有想到,他存心立意的要讨好我,却背相而驰,将此事往相反的方向办了去。 此时他见我的脸色并不是很欢喜的样子,不由呐然问出口,“怎么娘娘,您不欢喜么?” 我心里的念头,到底不好在安槐面前说起,当下只得道,“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这个二姐,资质平常,怎能陪伴君侧,如今想想,当初亦是大意了,她进了宫来,未必是福啊。” 安槐想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话,沉默不语,我看着他半天,同样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一摆手,道,“多谢安总管为我家里的事费心,天色不早了,皇上眼瞧着就到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命人将安槐送了出去,我吩咐人备了香汤沐浴了,懒懒的坐在状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蒋秀小青想要帮忙,看着我凝霜的表情,又不敢过来搅我,只得远远的站在门边,随时等着我唤她们。 我也不管她们,只是默默的盯着镜子里的人看,镜子里的人虽然尚是妙龄,但眼里却已经满是尘世沧桑,宛如一口搁置已久的枯井,再没有两年前初如宫时的清澈纯亮。 为了这件事,我很久没有给父亲写过一封信,倒是父亲听了大娘和娘的禀告后,连着递了好几封信进来,无非是为二姐参加选秀的事向我解释,而我每次都只是轻扫一眼,就丢进了鎏金镀彩的香炉里。 良昭仪的死,宫里众妃虽然吃惊,却并没有议论太久,随着时间上的推移靠近,九月里的大秀很快成了宫里众妃关心的主题,大家纷纷通过各自家族的神通势力去打听这次参选的都是哪家的小姐,而内务府的安槐,此时更是走到哪里就香到哪里,无论位分高低,此时都不免要抬举了他,期盼着能从他的口里套问出点什么来。 而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内务府的人找各样理由不进后闱的时候,这里住的可都是主子娘娘,谁都不能得罪,说了有违规矩要被责罚,不说,只怕以后小鞋有的穿,对这样的一个现状,安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能避也就避了。 唯有我,因着二姐的事,很是烦恼,就连每日去给瑾贵妃问安,也是蔫蔫儿的,瑾贵妃每每见了,都关切的道,“天气热,妹妹的身子不好,就别来请安了。” 我笑一笑,道,“贵妃姐姐为了后宫之事这样的烦恼劳神,尚没说什么,我不过是来请个安,倒叫起苦来,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死了。” 二姐(一) 瑾贵妃也笑了,叹道,“虽然天气热,可是这事儿是一点儿也不见少的,前两天为着良妹妹的出殡,因着不葬在妃陵里,倒叫我和太后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接着又是批选那报上来的大选秀名单,太后对这个很是看重,和我一个一个的商量斟酌,好容易敲定了一百六十名参选的人来,皇批儿是送出去了,可太后竟就瘦了一圈儿,唉,”说到这里,瑾贵妃又是一叹,“这都是为着皇上啊,可怜这天下的父母心呵,就算是贵为太后,到了这上头,也是一个样儿的。”懒 “正是呢,”我和众妃忙笑了应着。 忽然,瑾贵妃话风一转,向我问道,“这次参选的人里,有一个叫做沈婉绣的,好像……是你的姐姐吧?” 我心里一凛,不知道她突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忙回道,“回姐姐,沈婉绣正是家姐。” “啊,”众妃大为吃惊好奇,她们平日里虽费尽了心思打探,亦只能略知一二,此时瑾贵妃突然暴出一个人来,竟然还是我的姐姐,实在是大出她们的意料,当下吃惊非小。 瑾贵妃平静如水的笑道,“当时太后就很是中意,说沈家出来的女孩子,必然是错不了的,这一点,看妹妹你就知道了,我当时还笑来着,既然是如此,干脆不等大选,直接就一道懿旨召进宫来得了,也好让你们姐妹早些在宫里相见的。”虫 她的语气极轻淡的样子,然而听在我的耳内却是轰隆如雷,我一时之间竟然怔住,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端嫔不觉笑问道,“贵妃娘娘说的很是呢,太后必定也是很愿意作如此安排罢?” 她明里是为我欢喜,实则是在试探此事的进展,然而这亦是我急想知道的,只是次事于我到底是敏感的,我不便开口罢了。 此时见端嫔相问,我只得挤出一丝笑意在脸上,道,“家姐参加大选秀的事,之前我并不知道,还是母亲前几日进宫探望于我时,我方才得知,皇批儿已经下了,太后最是公平公正的,不过是与贵妃姐姐说笑罢了,如何能平白就坏了祖宗的规矩。” 边上安婕妤轻抿了一口茶水,向端嫔笑道,“若太后真肯这样做了,那昭仪娘娘的姐姐也该早就进来了,如何还能等到今日,看见妹妹竟是糊涂了。” 瑾贵妃在上面却轻咳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问我道,“其实,说起这事,我倒有一事不解,娴妹妹上面既然还有一个姐姐,怎么前年里,你家人却倒将年幼的你送了进来,反让做姐姐的在家里等了近两年,方才来参加大选秀?” “是啊?”安婕妤等也奇怪起来,附和着。 我此时尴尬难耐,有婚约在身却停契参选,虽然不是什么大的罪过,但到底传说出去,很是不雅,今日瑾贵妃突然的这样当着众人之面问我此事,不知是何用意。 然而我又不能不答,思虑半晌,我模棱两可的答道,“前年之所以让我进宫,是因为家姐那些时身子有恙,不能参选的缘故,因此……。” “原来如此,还好,今年的大选秀,她到底是赶上了,太后对她又颇青睐,你姐妹相聚的日子不远了。”瑾贵妃很是笑得嫣然诚恳。 我只得垂了头带笑谦虚道,“家姐姿质普通,只怕入不了贵妃姐姐和太后的青眼。” 然而众妃已经齐来恭喜,“太后说得极是,看妹妹的人才如此不俗,你那姐姐定然也是天仙样儿的人,古代舜帝有娥皇女英,咱们皇上有沈氏姐妹,当真是千古佳话呢。” 我此时已经是头疼欲裂,厌烦至极,强打了精神敷衍着,好容易熬到了告退的时候,我很是松了一口气,向瑾贵妃道了别,扶了蒋秀的手慢慢往外走。 虽然已经是八月初,然而天气依旧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才出了锦元宫正殿,我的身上就已经黏腻起来,蒋秀一边儿扶着我,一边儿嘀咕着,“怎么已经算是秋初了,这日头倒一点儿不见弱的。” 我只觉得厌烦,恨不得一步就回到静延宫才是,守在外面的轿夫一见我出来,忙抬了轿子迎出来,我才要上轿,只听身后有人叫了声,“姐姐。” 却是紫芫的声音。 我不由一愣,自从年头里我刻意的冷淡了她和瑛儿后,她的性子强硬,见我如果,她亦是不屑起来,见了我时,也是冷冷的只当没有看见。 此时她猛不丁的这样唤住我,倒叫我一愣,也只得带出笑来,道,“哎哟,是赵嫔妹妹,这大热的天儿,这么妹妹还没有回去吗?” 我的语气有礼而又客气,却极是疏离的,很明显的在我和她之间拉开一段极长的距离,她倒也不因为意,款款走到我的跟前,笑道,“嫔妾恭喜昭仪娘娘很快得以姐妹团聚,昭仪娘娘很得皇上的欢心,想必昭仪娘娘的姐姐进了宫后,风头也不会太逊,正如刚才众姐妹所说的,昭仪娘娘姐妹同侍君侧,实乃千古佳话呢。” 方才在锦元宫里,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边角儿上,一言不发,此时却突然的过来将刚才众人说过的奉承话又练说了一遍,她的脸上满是灿烂,如夏日的朝阳般火热炽烈,然而眼里却是冷冰冰的,再无半点欢喜安慰的意思。 她的话听在我的耳内,分明就是如刀般的刺骨讥讽,想来我这半年来的态度真的是很伤她了罢,才使得她有这样失态冷硬的时候。然而我的心里却是一点恼她的意思都没有,只有忍不住的哀伤和无助。 这,正是我要的,不是吗? “多谢妹妹吉言,只是凡事都是天意,一切随应天命罢了,”说完,我向着她清浅的一笑,转身,上了轿。 二姐(二) 然而轿帘方才落下,我的泪就再忍不住倾泄而下,紫芫,紫芫,你别恨我,这宫里的日子太过凶险,变故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有以往的例子在,我不能,也不忍,将你再扯进我的是非里去。 八月中秋过后,参加大选秀的各家闺秀的筛选就开始了,每次大选秀时,各方各地会将在当地挑选出来的德容兼备的女子报上,先由内务府从中选出三百名德容兼备的,将名单送进宫里,交由太后,皇后批选出比较好的一百五十名来,然而这一百五十名并不是就都可以参加大选秀了,还得从中进行筛选剔除,挑选出最后的八十名,留在西偏宫里教规矩,学礼仪,这时候,若有一点犯规矩出错的,就又被送了出去,只有撑过了最后这一关的,方才能在大选秀那天进入雏凤殿,供皇上挑选。懒 由于为怕有人在筛选上舞弊,每次筛选都是由太后贴身的人过来进行,纵然安槐身为内务府总管,亦是不能插手此事,我无计可施,唯有在心里期盼着二姐能在这次筛选里就剔出去。 然而不知道是二姐的运气好,还是太后真的有意眷顾,二姐竟然闯过了这一关,于农历八月十八,住进西偏宫里,接受宫规礼仪的教习,到了这一步,父亲也就很直接的在信上向我提出,要我在皇上面前恳求,因为在姐妹情深,请皇上务必留下姐姐来。虫 看着那信,我气得身子忍不住的哆嗦,呲啦一声将信撕得粉碎,我狠命的将碎片一撒,眼泪瞬间满脸。 此时我的身边只有小青一人,她一见我这般模样,不由吓得脸色发白,忙过来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小姐……。” 我无力的摇摇头,只指着地上的碎片,示意她拣起丢进香炉里,小青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我,也不敢再问什么,只得悄不声儿的将地上的碎片全收拾了,又端进清水来,服侍我洗了脸,这才轻声道,“小姐可是为了二小姐的事生气么?” 我抬头默默看她,也不说话,小青叹了口气,道,“我看刚才小姐的表情就知道,那信上必然说的是二小姐的事,唉,老爷也真是的,什么事,都要将小姐您推到前面去,他们躲在后面享现成儿。” 她的语气里满是怨气,我的心里顿时酸了起来,刚刚洗干净的脸上,再一次的泪水横流。 我硬着心肠不做任何表现,然而内心里却是整日的忧烦焦虑,坐卧不安。 小青看在眼里,劝我道,“小姐,若不然,我去接了二小姐进来,您和二小姐见上一见,好生的劝劝她,说不定她就死了心自己退了。” 我缓缓摇头,冷冷笑道,“她可是那听劝的人呢?寻死觅活的好容易进来了,怎能再肯出去,见了面,只怕我尚未开口,她就先一箩筐的话来要我为她在皇上面前进言说好话的了。” 小青有些愤然起来,“从小儿欺负小姐您的,就数她最多,到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想着要使唤小姐您为她做东作西么?她当还是在家里时候的么?” 见我不说话,她又道,“听说这进来的八十名里,个个儿都是花容月貌,才艺双馨的,二小姐虽然不难看,但到底不是那拔尖儿的,皇上未必就看得上她,再说了,就她那脾气德性,就是被选上了又能如何,皇上哪里就会喜欢她那样儿的。” 她又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发泄的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我不由好气又好笑,没好气的藐了她一眼,道,“她那尖酸刻薄的脾气只会是个闯祸的,进来了只怕有的麻烦惹,到时牵连了我也就罢了,牵连了家人牵连到我娘,那怎么办?”我又叹了口气,无力道,“再说,她从小就不待见我,此时进了宫,她是再不会和我同心同德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呢?” 这样想着,我不由更是烦恨,小青见此,也只好幽幽的叹了口气,扶我在椅子上坐了,忽然,她一笑,转了话题道,“浅梨殿的梨生得很好了呢,杨总管早上就要我讨小姐的示下,说梨果都已经熟了,问几时让摘了去祭祀小安的?” “梨果又熟了么?”我有微微的愣怔,原来,我进宫已有两年多了,而小安,死了也有两年了! 当晚,我带了蒋秀小青,还有杨阿亮,小福小泰等一帮浅梨殿的旧人,前往浅梨殿里拜祭小安,我虽然搬离了浅梨殿,然而因为我喜欢这里的梨花,又因着这浅梨殿原本就位于静延宫之内,故而英宏下旨,这里的摆设事物仍然保持原样,以供我今后每年三月底梨花开时过来小住,而小安的灵堂,依旧设在那间小屋里,由小福小泰等每日轮流过来看守照管。 如之前的惯例,每年第一次的梨果都是由我亲手摘了,供奉在小安的灵位前。虽只短短两年,小安的灵位却已经被擦拭发亮,透过袅绕的青烟,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就仿佛,小安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他的笑脸,依旧每日都在我的面前闪现。 才回到流云殿,就有人来报,说边境上出了点小事故,皇上正忙着和兵部的大臣们讨论国事,今天晚上不过来了。 小青背着人笑这道,“咱们皇上真是有趣,再没见过哪个当皇上的像咱们这位的,批个折子还得跟妃子打招呼,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只怕就要笑死了。” 小茶也笑了,接口道,“正是呢,不过啊,皇上也只对咱们娘娘是这样儿的,别的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哼,哪怕是想知道皇上一点点子的事儿,都得使大锭的银子砸出去,才能知道那么一丁点儿的。” 我正沐浴了懒懒的歪在凉簟上,任由她们嚼着舌头,不知不觉就星眼朦胧起来,小青见了,忙过来放下纱幔子,小茶扑了殿里的大蜡烛,只留了两个在角落里的小蜡烛影影绰绰的照着,屋子里顿时昏暗朦胧起来。 二姐(三) 我正眯了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轻轻的拍掌,小青赶紧悄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只见小青忙忙的进来推我,低着声音急急的在我耳边急急道,“小姐快起来,二小姐来了。” “什么?”我这一惊非小,参选的秀女们规矩是极严的,日常行动只能在西偏宫内,不得出宫一步。而我因为生气,也因为不想落人话柄,所以,自她进来,我也从来没有派人去看过她,我万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这样大,竟然黑更半夜的离了西偏宫,径直找到我的静延宫来,她――是不想要命了么?懒 我顿时睡意全无,忙披了衣服起身,一边口里急急问道,“她在哪里?” 小青亦忍不住的发慌,边伺候我穿衣,边道,“小姐别急,方才我已经命人将她避着人领进偏殿去了,一时之间,不会有人知道。” 说话间,我已经出了寝殿,门外的正是是裁雪,见我出来,忙在前面引路,将我带到了流云殿东角儿边上的一间颇偏僻的偏殿里。 这间偏殿掩在一丛翠竹深处,原只是存放杂物的,不知几时空了,里面黑暗幽深,此时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灯光如豆,昏暗无光,我的眼睛有微微的不适,不由眯起了眼。 “五妹,”一个娇嗲的声音响起,一年不见,二姐的声音份外甜腻。虫 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压抑了这些天的火就忽的窜了上来,当下也不答应,阴了脸儿走到里面坐下,冷着脸儿打量着她。 她今日穿了一件双蝶戏花的淡粉外衫,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交领,下面穿着一件嫣红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头发松散的挽起,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细密珍珠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轻轻的摇晃着,在昏沉幽暗的灯光映照下,仿佛画上画的仙女般,盈盈含笑。 细看她额头上幼事留下的疤痕,早已经用一缕留海遮住,若不是仔细观察,并不能发现。 这样的妆扮,倒叫我不由对她有了几分另眼相看,我的脸色稍稍的有些和缓,道,“二姐,候选的秀女规矩森严,严命不得出西偏宫一步,你今日半夜三更突然的到我这里来,也太冒失了点儿。” 她见我并无热络,并且语气里满是埋怨,当下也就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径直去了那椅子上坐下,语气里充满了不满,道,“五妹,你如今可是发达了,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家里兄弟姐妹的,可都高攀不上了。” 她依旧是以往的脾气,一开口就是刻薄至极,将我刚刚对她才有的那么一点子不一样的感觉立马打破,我心头火起,正要开口,小青在一边道,“二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小姐得知你进宫候选,可是日夜悬心,牵挂得很呢。” 她顿时眉毛一竖,“牵挂,哼,早早儿的她就传话让父亲不许我候选,当我不知道么?这会子我人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了,父亲几次传信要她关照我,可这么些日子过来了,我却人影儿也不见一个,你此时却说她牵挂我,真是好笑,当我傻子么?” 说到这里,她冷冷一笑道,“五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怕我进了宫后,会抢了你的皇上罢了。” “你……,”我再没有想到,她会放肆到这样**裸的地步,竟然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不由气得身子直抖,只说了个“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青急了,几步走到她的身边道,厉声道,“二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放肆,小姐如今可是正三品的昭仪,你也忒大胆了,你……啊……。” 小青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二姐抬手就给了小青一个响亮的耳光,小青顿时“啊“的一声,捂住脸儿,被打得愣了。 只见她指着小青骂道,“你个下贱的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跟我说话,”她转而又冷冷的一笑道,“正三品的昭仪又怎么样,她忘了她往日是什么样子了么?” 我也目瞪口呆起来,我原本以为,以我今日的地位和她今天的身份,多少会让她有些收敛,而这两年不见,她的性格多少也该有些长进,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的心慢慢的沉了下来,这样的人,是再不能让她留在宫里的,无论我和她之间是多么的离心,但在外人的眼里,我们到底是姐妹,若她有了什么,自然得牵扯上我,而这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她这样的性子,在这样的地方,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为自己和家人惹来祸端,到那时,牵累的,可是家人――我的娘亲呵。 而知女莫若父,她的性格,父亲应该很是了解的,却为什么还要冒出后患无穷的危险将她送进宫里来,甚至,还要背着我,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是二姐和二娘的缠闹吗?还是,觉得光我这一个女儿给她带来的荣耀不够? 我暗里摇头,不会,父亲为人做事,向来心狠独断,断不会为了她们的哭求缠扰而心软,更不会去做冒险之事,他这样做,必有缘故。 看着二姐对我不屑一顾的脸,这种感觉更是强烈,我耐下性子换上笑脸,不以为意的道,“往日我是什么样子?是了,往日我是二姐的小妹,长姐比母,在姐姐的面前,我自然是不该摆出昭仪的架子来的,小青,快给二小姐赔罪。” 小青愣了,“小姐……。” 我顿时脸色一沉,喝道,“还不快点儿?” 小青的眼里盈然有泪,满脸的委屈,见我沉下脸来,当下只得屈了身,缀泣着道,“是奴婢错了,请二小姐责罚。” 二姐的神情倨傲,一摆手道,“罢了。” 二姐(四) 我冷眼瞧着她脸上的得色,只当并不在意的样子,对小青挥一挥手,道,“我和二小姐有话说,你去门外守着罢。” 小青罢不得离了二姐的跟前,忙答应着出去了,待小青轻轻将门掩上,我方淡淡一笑,道,“二姐,家里人可好啊?”懒 她端起一边的茶水,轻抿一口,道,“家人都很好,大嫂子生了一个儿子,我这会子又进宫参加大选秀,喜事连连,家里的人高兴着呢!” “哦,家里添了男丁了么?”得知这个消息,我不禁很是欢喜起来。 “怎么,父亲没有告诉你吗?”她的语气里满是轻视。 “没有,”我简短的说,语气里极平淡,但是时,我几乎可以认定了父亲是有事瞒我了,否则,他不会连家里新添了男丁的事,都没有告诉我,想来,他此时所关心的只是二姐能否当选的事了。 看了看二姐,我不动声色的就话题一转,“二姐,你高兴得也太早了,先不说如今你能不能撑到进雏凤殿候选,就算你进了雏凤殿,那么多的秀女,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你又怎能有把握,皇上就一定能看得上你呢?” 果然,二姐的脸色一沉,“怎么,你没有接到父亲的信么?” “接到了,”我端详着丝袍摆上的穗子,头也不抬。虫 “那你……你……,”二姐的语气有点尴尬急促起来,似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我抬头看她,“我怎么呢?” 她咬了咬牙,一狠心道,“你必须听父亲的话……。”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静静的等着她说下去,她却冷冷的笑了出来,“父亲说了,我――必须进宫。” “为什么?”我的语气也森冷起来,“你多少得给我个理由。” 她定定的看着我,脸上渐渐浮起嘲讽笑意,更似有些同情可怜我的样子,她一字一顿道,“因为父亲说,咱们家若想要光宗耀祖,靠你已经不行了。” “是吗?”我速的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然而我的心里却是一沉,靠我不行了,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对我的宠爱可是日渐浓烈,并无半点衰减的意思呵! 一股不祥的感觉渐渐的升上心头,我不知不觉的握紧双拳,然而脸上却更是笑得嫣然,如春花绽放般,很是悠然的面对着她。 她终于被我打击到了,高声的叫了起来,“你不过是仗着年轻美貌让皇上一时贪恋罢了,而能在宫里永远站稳脚跟的唯一办法,就是为皇上诞下皇子,”说到这里,她的唇角又浮起方才的笑意,“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一旦人老珠黄之时,势必就是昨日黄花,怎么也长久不了的!” 她一甩手里的帕子,笑着又道,“这就是我深夜冒险过来找你的缘故了,五妹啊,不点点你,你是不会明白的。” 她的话里有话,听在我的耳里,直如五雷轰顶,我顿时愣了,半晌,方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她见我的脸色变了,眼神激烈得如要喷出火来,到底有些怕了起来,她掩饰的一笑,站起身来放柔了声音道,“五妹啊,你也别乱想了,你依着父亲的话定然是没有错的,其实呢,皇上见过我,我对中选还是很有把握的,只是父亲他不放心罢了,”她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咱们到底是姐妹,一家人,让姐姐以后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不好么?” 说着,她不等我答话,取过放在一边的披风系上,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可要走了,你这里可还真难找,我可是花了一锭金子,才买通了一个老嬷嬷带我来的,嗯,到底也是你的面子大,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一听说我是昭仪娘娘的姐姐,没有不巴结的,呵呵,等我入了选了,我得好好儿的赏他们。” 这样说着,她不再看我,径直一摇三摆的出了门,小青正在外面侯着,见了她出去了,忙赶着命裁雪送了出去。 我心内突突直跳,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二姐出了门,小青进来招呼我时,我也不应,小青唬了一跳,忙过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她,二小姐,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直觉得手脚都是冰冷的,一把抓住小青的手,颤抖着声音道,“你记住,明儿一早,你就命人去府上接夫人进宫。” 小青忙点了点头,我却又摇了摇头,心绪烦乱道,“不,不对,不要接夫人,是……是接大夫人,只接大夫人,你记住了……不是我娘……是大夫人……你千万记住了……。” 小青见我这般模样,顿时变了脸色,急急催问,“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 我越想二姐的话,越觉得里面有深意,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看着小青担忧的脸,我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对她说什么,只默默的扶了她的手,回到寝殿里。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好容易挨到了天亮,小青记住我的话,一大早就去了内务府,请安槐派人去家里接大娘。 心不在焉的去锦元宫请了早安,我早早儿的回了流云殿,顾不上换衣裳,就急急的问小茶,“怎么样,夫人接来了么?” 小茶接过我手里的扇子,边扶我坐在竹垫上为我换了双在屋子里穿的软鞋,边回道,“夫人已经到了,正按娘娘的吩咐,请夫人在小内厅里坐着呢。” 我一听,急忙起身,也不等她来扶,径直往小内厅里走去,急得小茶跟在后面直叫,“娘娘,您慢点儿。” 才走到小内厅前,就听大娘正跟小青说着话儿,“五小姐身子不好,在宫里又只你一个人是贴心知底的,你平日里多用点心儿……。” 绝伤(一) 大娘的话传到我的耳里,我心里有微微的一暖,然而心内已经堵了一晚的焦灼让我没时间感动,不待门口的宫人出声,我已经自己伸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母亲,”我竭力挤出笑容,盈然开口。 懒 大娘抬头见我到了,忙起身屈膝,就要按规矩给我请安,口里叫道,“昭仪娘娘千岁千千岁。” 我急步过去搀起,嗔道,“母亲不必多礼,这里没有旁人,母亲只管自在些。” 我扶了大娘同我一起坐在软塌上,极亲热的牵了她的手问家里的安好,又问她的身子,大娘眉眼里全是笑,一一答了,又道,“你大嫂子刚刚又新添了男丁,你父亲极欢喜,总说这一切的好事都是凝儿你带来的。” 说到父亲,我心里却是一凉,脸上的笑不由的就有些勉强起来,“只怕,这不是他的心里话吧?” 大娘冷不防我这样说,当下笑容不由僵了僵,“凝儿,你怎么了?” 我也不答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退了,神色里却带了无尽的愤怒和委屈,见此情景,大娘不由愣了。 此时,屋子里只有小青和小茶伺候,小青见此情景,忙找了个借口,带了小茶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了我和大娘俩人,大娘心知有异,此时神色已经很是凝重起来,待听着外面的人全都被小青支得远远的去了,她才反手将我的手握在手里,柔声问道,“凝儿,你这次接我来,定是……有什么事罢?”虫 我默默的看着她,心里想着该怎么说,大娘见我不说话,不禁有些急,她道,“凝儿,你定是有什么事,其实,早上内务府的人去说只接我一个时,我就知道有点不对了。” 此时的大娘,脸上全是慈爱和焦急,完全是母亲为了子女着急牵挂的焦躁表情,我愣愣的看着大娘,心里冷了又热,再也忍不住,我一把抱住她,语气已经是哽咽了起来,“母亲……。” 大娘也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感动,顿时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她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道,“好孩子,到底怎么了,跟母亲说,母亲……。” 我无力而又疲累,软软道,“母亲,您和娘,有事瞒我是不?” 大娘不禁身子一僵,正轻拍着我的手也随之一停,她的这一变化,立时就被正用心留意的我捕捉到了,我的心顿时往下一沉,之前那种不祥的感觉次时已经达到了顶点。 我从她的怀里挣脱,缓缓坐直身子,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大娘,不容她有丝毫的躲避和退却。 大娘的脸上此时充满着不安和――疑惑,她试探着问道,“凝儿,你……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挺直了背,索性就很直接起来,“昨天晚上,二姐来了。” 我只说了这一句话,我相信接下来的事我不用说得太详细,二姐和我都是大娘从小看到大的,我的性子大娘清楚,二姐的性子,大娘更是了解! 果然,大娘变了脸色,急急问道,“她到底还是来找你了,”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问道,“那,她说了什么?” 我定然看着大娘的脸,“她说,父亲送她进宫来,是因为我们沈家若要光宗耀祖,靠我已经不行了……。“ 大娘的脸上顿时有了怒意,“这个贱人……,“然而只说了这一句,她就停住了,表情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终于,她心虚的将头转了过去。 我再也忍不住,声音也尖利起来,我扬起声音道,“母亲,您该知道,我如今呆的这地方不比其他,若果然有事是牵扯到我的,母亲万万不能瞒我,纵然……,”说到这儿,我的声音亦是忍不住的颤抖,“纵然是再不好的事,也不能……也不能……瞒……。” 大娘的脸色不由白了,我见她犹在犹豫,又一字一定的道,“母亲,这关系的可不是女儿一个人,女儿的身后,可是咱们这一大家子呢!” 母亲终于掌不住了,她的眼里慢慢的有泪洇了出来,定定的看着我的脸,伸手轻抚了道,“其实,凝儿,也不能怪你爹的……。” 我不语,只静静的等着她说下去,她的泪已经很是汹涌起来,语声哽咽的先哀叹了声,“凝儿,你的命好苦……。” 我愣了,尽管早有预感,但心底里还是存了一线希望的,盼着只是自己太敏感了,盼着那是二姐信口雌黄,盼着……盼着……,可如今见大娘这般模样,我不禁彻底的心凉。 大娘轻声开口,语气像是怕惊醒了沉睡的孩子般,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无尽的悲哀,她道,“好孩子,我再没有想到,咱们娘儿俩,竟然会是一样的命……!” 大娘终于细细的告诉我,原来,当初父亲带了那秋腾草毒膏去求枯禅大师时,枯禅大师看了那毒膏,又听了父亲的描叙之后,很是惋惜的告诉父亲,他虽然能解掉我身上的毒,不至于影响到我的容颜,然而,到底毒性已经渗透了我的肌肤,只怕已经影响到我的身子,将来的生育上,恐怕要受些影响了。 父亲当时很是震惊,他深深知道,一个宫妃无论是怎么样的受宠,可若是不能诞下皇子,到头来,再大的荣宠也终究只会是过眼云烟而已。他回来后就长吁短叹不已,当时,娘和她都尚不知道内里缘由,直到他突然决定让二姐进宫参选时,她和娘相劝阻拦时,父亲或许是怕她们向我报信,所以,才将此事告诉了她们。 当时,她和娘都惊得呆了,在两人抱头哭了一场之后,也只得由着父亲去,为怕我伤心,她和娘都不敢将此事告诉我。 说到最后,大娘已经是悲伤到了极点,她道,“孩子,这都是你的命啊,你就认了吧……!” 而我,此时早已经手脚冰凉,脸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泪,密密的流了满脸,脑子里嗡嗡不断的一个声音不停的喊着,“我再不能有孩子了,我再不能有孩子了,我再不能有孩子了……。” 绝伤(二) 然而我的身子却像是没有了知觉般,木木的动弹不了,我死死的看着大娘的嘴一开一合,像是将她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娘被我这番模样吓坏了,她惶急的唤我,“凝儿,凝儿你怎么了,凝儿你说话……。”懒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小青在门外听到声音,忙掀了帘子进来,一见我和大娘都是满脸的泪,知道不好,一把抱住我,急声道,“小姐,您怎么了?”她又向大娘急道,“小姐刚才还好好的,夫人到底跟小姐说什么了?” 大娘此时又是害怕又是尴尬,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见了小青,终于有了些反应,向她面无表情的吩咐,“小青,送夫人出去。” 小青愣了愣,“小姐……。” “去,”我冷声喝着,不容置疑。 小青吓了一跳,只得点头应了,看向大娘,轻声道,“夫人请。” 大娘犹豫的看着我,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欠身告退,我努力的想挤出点笑容来让她安心,却终是不能够,眼见着大娘到了门口,我突然道,“请母亲回去转告沈大人,既然我已经对他没有了作用,以后,他就只顾着那个如今住在西偏宫待选的女儿罢。” 话一出口,我心里就一惊,我竟然直呼父亲为――沈大人!虫 大娘也很明显的吃了一惊,脱口惊叫,“凝儿,你说什么?” 我不再答话,转身绕过了屏风,再不肯看一眼。 大娘临出门时,我分明听见她幽幽的叹了一声,叹息随着脚步,渐渐的远去,再不可闻。 我无力的坐在了屏风后的小几上,一任脸上泪水横流,原来,我到底只是颗棋子,到底,只是父亲往上爬的垫脚石,是了,这才是父亲了,我怎能以为他已经改变了呢,我怎能忘记在我进宫前的那十六年里,他是如何待我和娘的,我怎能还会为了父亲这一两年来的温情而感动,甚至,对那个家心怀眷恋呢? 我怎能如此? “啊……,”我终于尖利的喊出了声,声音里全是空洞和绝望,随着尖叫声,抬手拎起身边的一个古窑瓷瓶,用力的砸在地上。 门帘掀起,小青和蒋秀正急急进来,那瓷瓶堪堪儿落在她们的脚边,碎片立时四溅开花,蒋秀顾不上这个,踏着那碎片急向我跟前来,叫道,“娘娘,您怎么了,仔细伤着了。” 我却是恍若未闻般,伸手又抓起一个琉璃做的果碟子,“啪”的摔出去。 小青和蒋秀急了,一边一个的扑上来抱着我的身子,蒋秀唬得连声道,“娘娘,你别生气,娘娘,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奴婢,您别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哪里听她的,死命的掰开她的手,疯狂的砸着屋子里一切可砸的东西,我散乱着头发,脸上的泪早已经干了,脚上用银线绣了芙蓉暗花的月白色软鞋踩在碎瓷片上,已经隐隐的洇出了鲜艳的红色,我却并不觉得疼,只是拼命的边砸边喊,“假的,全是假的,假的……假的……。” 可怜小青已经被吓得面如土色,身子一软,就跪在了那一地的碎片上,抱住我的腿哭了出来,“小姐,您不能这样伤自己的身子,您有不高兴的,就打小青吧,小姐……。” 屋里的动静此时已经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人,宫人太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问,全都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高声道,“娘娘息怒。” 此时,屋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再无可砸的东西,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一地的碎片中间,任由小青抱住我哭,心如死水,直觉得,我这一生,再无一点希望了。 蒋秀到底冷静些,见我虽然还是面如死灰,然而终于安静下来了,忙扶我坐在小几上,从袖子里摸出随身带的桃木梳为我拢好头发,又命小青出去端了清水进来为我净脸均面。我木然的坐着,任由她们折腾,我的容颜如何,此时,我已经再不关心了。 蒋秀将我浑身收拾好了,和小青将我扶回寝殿里躺下,又向宫人们吩咐下去,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否则,一律发去暴室。 她并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劝慰的话都不多说,只是默默细心的给我伤了的脚上好药,又抓了把安息香丢在香炉里。 安息香的香味清淡安神,我烦躁焦虑的心不觉平复了许多。蒋秀将床前的纱幔放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我的身边一边慢慢的摇着,一边轻声道,“娘娘,您合上眼歇会子吧。” 她的语气也是极温柔的,似带着莫名的蛊惑,听在我的耳里,让我有微微的安心,我静静的看着她,忽然,我哑着嗓子对她道,“秀儿,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对的!” 她清浅的一笑,脸上的表情凝然不变,淡淡道,“奴婢倒希望,娘娘能永远不这样觉得才好。” 然而这样极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听在我的耳里却实在是酸楚至极,我闭上眼睛,生生的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经过了这许多的事,我已经深深的体会到,在这样的地方活着,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此时,我心里除了有浓重的恨意,就是深深的庆幸,庆幸我到底没有心慈手软,到底,要了良昭仪的命。 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我坠如黑甜梦乡的刹那之时,我深深的将这句话刻进了心里! 父亲又有信进来,我淡淡的扫了一眼,不过依旧是嘱咐我,要我务必设法让皇上留下二姐,我冷冷一笑,抬手就将那信丢进了香炉里。 小青知道是父亲的信来,生怕上面又有什么让我生气的话,一直在边上小心的守着,此时见我竟然风雨不动,她不由很是疑惑,到底迟疑着问出来,“小姐,老爷……老爷的信上……说了什么?” 梅花印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那已经被一股蓝色火苗吞噬成一片片灰烬的残迹,又猜测了道,“难道,是夫人前天回去后,将小姐您生气的事诉老爷了,老爷来信向小姐赔罪的么?” 赔罪,父亲会向我赔罪么?就算是赔罪,那里面又有多少真心的?懒 我反而笑出声来,看向小青一脸迷茫的脸,淡淡道,“从这信上来看,夫人回去后,并没有将前日发生的事向他禀告。他传进信来,不过还是为了如今正住在西偏宫里那位的事儿!” “二小姐?”小青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语气不悦道,“难道,小姐真的要听老爷的话,帮二小姐进宫么?” “你说呢?”我向她笑得嫣然。 关于我的身子已经不能再生育的事,我并没有告诉她和蒋秀,不是我不信她们,而是这样的事实在太令我伤痛,痛到我不愿再去想它,再者,就算是告诉了她们,亦是于事无补,反倒多了两个焦虑的人,何苦来哉! 小青只知道我心内必定藏有心事,然而她哪里能猜得到呢,此时见我像是极高兴的样子,她有一瞬间的迷惑,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我。 我也不再同她多说什么,走去妆台前,去掉遮在额头上金丝缠纱的抹额,露出那日在清心殿里撞柱所至的伤痕,细细瞧着,那疤痕有铜钱般大小,呈淡淡的红色,有微微的狰狞,纵然太医院为我调制了许多的去痕膏药,也消沉不掉。虫 边上小青见我看着那疤痕发呆,生怕我难过,赶紧过来拿起那抹额,就要给我重新戴上。我伸手轻轻推开,依旧盯着那疤痕仔细端详着。 忽然,我心内灵机一动,命小青取极好的胭脂来,用才拧下的花汁调了,拿过画笔来,在那眉心细细的描了一朵梅花,堪堪正好将那疤痕遮掩得丝毫不见。 “哇,小姐,你真好看,”边上小青立刻惊喜的叫出声来,我凝神看向镜子里,一个脸色稍显苍白的清丽女子,额头上一朵艳丽的梅花正泫然开放,胭脂色的辉映下,这个女子竟平白增添了几许妖媚之气。 只是,那眼里,却已经是死水一般!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邪邪的笑了,好吧,既然,命运跟我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那么,我就将这个玩笑开到底。 将画笔丢下,我淡定的起身,让小青取了一身极淡雅的衣裳来换了,吩咐道,“传轿,我要去清心殿。” 既然他们要我为二姐的事去求皇上,那么,我就好好的去求一求皇上去! 小青有些不明白,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迟疑道,“小姐,正会子太阳正烈着,是不是……?” 我眼神凛冽的向她一瞟,小青一缩脖子,忙住了嘴,转身出去传轿。 蒋秀进来一看我额头上的梅花,也愣了愣,继而惊喜得叫起来,“呀,娘娘真是聪明呢,就这么一画,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我但笑不语,径直扶了她的手出门上轿,直奔清心殿。 我到时,英宏正在用点心,见我到了,不由一皱眉头,“这样大热的天,你怎么就这么往外跑的,也不怕被暑气熏着,”说着,一把将我扶坐在凉垫上,转而看到边上的点心,却又笑了,道,“你来得倒巧,这是御厨房才新做的茯苓糕儿,味道很是不错,你也尝尝。” 说着,他拈起一块糕儿递到我的嘴边,我并不吃,只是看着他笑,他有些微微的发怔,道,“凝霜,你……。” 突然,他发现了我额头上的梅花,眼里立刻惊喜起来,他将糕放下,捧着我的脸细细的端详着,半晌,他竟然嘘了口气,深深叹道,“凝霜,那日你撞柱,可把朕吓着了,”他的手指轻轻的抚在那朵梅花上,“这块疤痕,是长在朕心里的啊。” 我不觉感动,握住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低低唤道,“皇上……。” 他拥我在怀里,看着我的额头,笑问道,“这点子是谁想出来的,倒是……好看的很,”英宏鲜少这样夸赞别人,此时,竟然有些涩然起来。 “只是臣妾随心而画罢了,皇上可别见笑。” “凝霜,你……。” 英宏心情大好,他放下了手头上的事物,陪我说着话,然而我却像有心事的样子,不时神情恍惚,答非所问起来。 他发觉到我的异样,问道,“凝霜,你在想什么?” 我被他这一问,不由欲言又止,眼里已经盈然有了泪。 英宏有些急了起来,皱了眉头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我缓缓跪在他的面前,眼里的泪慢慢溢出,眼往英宏,泣道,“皇上,臣妾有欺君之罪。”说完,我就深深的拜了下去。 英宏不觉大吃一惊,“什么?” 我流着泪道,“前天母亲进宫看我,臣妾才知道一件事,臣妾的二姐,竟然就住在西偏宫里,等着参加九月初一的大选秀。” “你的二姐?”英宏仍然疑惑,不明白这算什么欺君。 “臣妾的二姐,就是去年春,皇上带臣妾归家,临回宫那天见到的那个,”我提醒着他。 “哦,是她,”英宏这才想起,然而他依旧是很不明白的样子,向我道,“这算什么欺君,嗯,地上硬,你先起来说。” 我摇着头,不肯起身,接着说道,“可是,臣妾的二姐,已经是有了人家的啊。” “什么?”英宏停住来牵我的手,愣了愣。 我叹了口气,“自从二姐那日见过皇上,就对皇上念念不忘,在家里寻死觅活,非要来参加这次的大选秀,家父无奈,只得依了她,可是皇上您想,虽然本朝的规矩里,并没有说有婚约的女子不能参加选秀,然而天子同老百姓争妻,说出去了总是不雅,这是其一,其二,母亲还告诉臣妾,因皇上对臣妾恩深情重,竟有许多的阿谀之徒,每日去臣妾家里奉迎拍马,如今二姐才进西偏宫,这种形势更是如火上浇油,人人都说我沈家一门将出二妃,就要权倾天下,说……,家父虽然心烦,却又不好当面冷人家的面子,每日里敷衍得辛苦,二位母亲更是担忧,生怕家族里有谁一个把持不住,就会……。” 选秀(一) 我哽咽了说不出声,英宏被我这一番话,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我长叹一声,道,“臣妾知道此事,本该当时就禀告皇上才是,只是臣妾私心作祟,生怕皇上会责怪臣妾的家人,所以,竟然欺瞒皇上直到现在,实在是欺君大罪,请皇上治臣妾欺君之罪,”说完,我排山倒海的拜了下去。懒 英宏见我已经哭红了眼睛,赶紧将我拉起,他将我深深的拥在怀里,亲自帮我拭着脸上的泪,叹道,“凝霜,宫里众妃无不盼自己的家族兴盛,自己在宫里也会如日中天,唯有你,也只有你,是真真正正的站在朕的立场来看这问题,为朕着想,嗯,凝霜,你到底是不同的。” 他这样的一番话,满满的都是深情感慨,倒让我愣了起来,我忙定神回意,垂下头去,低低道,“皇上是臣妾的天,亦是凝霜的良人,是凝霜一世的夫,凝霜多为皇上想想,也是应该的。” 他微微的笑,宛如三月和煦的春风,道,“其实,这也不难,只管将她送了出去也就完了。” 我忙摇头“皇上不可,二姐对皇上是一片痴心,如今若是强行的将她遣出宫去,只怕她会想不开的。” 说到这里,我的语气迟缓了下来,“再者,臣妾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我说这话的时候,在他怀里不依的扭着身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吃到糖的孩子。虫 英宏哈哈的笑了起来,道,“那要依你,倒要如何呢?” 我翘了嘴道,“这个臣妾可不管,皇上自己想办法去,”我点着他的鼻子,媚然道悄声道,“反正,只别让我沈家一门出两妃就成,臣妾和臣妾的家人,只想安静的过日子,那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事儿,皇上还是送给别人家去罢。” 我这样媚眼如丝,呵气如兰,英宏的呼吸渐渐的重了,拥着我的手臂紧了又紧,终于,他向外吩咐了一声,“刘喜,若有人来觐见,叫他在外侯着,”说着,将我一把托起,大步向屏风后的卧榻走去。 “皇上不可,这里可是批折子的地方,皇上,这是白天呢……,”我的抗拒在英宏渐粗的喘息声里,渐渐变成了蚀骨的呻吟声。 夏末的风吹进来,掀得清心殿里明晃色的垂幔随风乱舞,撩起满室的旖旎。 二姐再来时,我将她挡在了门外,蒋秀出去道,“娘娘已经安排好了,二小姐安心等着罢,别再来了。” 二姐对被拒之门外,很有些忿忿然,然而得了这样的话,她又忍不住高兴起来,也就不再说什么,径直去了。 小青站在院子的暗影里看着她去了,回来气吼吼的向我急道,“小姐,您真的要将她留在宫内吗?真的为她作了安排?” 我正看着小茶用凤仙花汁给我染着指甲,见她如此,我只是淡然一笑,道,“是啊。” “小姐,您……,”小青不禁气得直跺脚。 我闲闲的吹着指甲上的花汁,不再去管她,只是,嘴角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时间看似过得很慢,然而不过是一眨眼之间,九月初一,就到了。 这一天,宫里热闹非凡,宫女太监玉大早儿的就来回忙个不停,众妃的精神全都放在了今天的大选秀上,各自暗里派人去雏凤殿外查看打探。 雏凤殿里今日更是锦花繁彩,喜气洋洋,殿里正中的龙庭之上,英宏身穿明黄色团龙吐珠衮袍端然稳坐,边上微斜的九凤含珠凤位是太后的,在往下来,有一左一右两个位置,那分别是瑾贵妃和――我的。 按规矩,我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然而历朝的规矩,皇帝大选秀时,得由皇后和宫妃里位分最高的妃子相陪,以示皇帝迎新不忘旧之意,并且,作为皇帝的正妻,若皇帝在选妃时,只重色而不顾德时,皇后是有权对皇帝看上的人存有异议的。 而今年皇后被幽闭了,代掌中宫令的乃是瑾贵妃,所以,今日坐在左边皇后位上的,就是瑾贵妃,而我,是瑾贵妃之下位分最高的妃子,理所当然的,右边的位置就该由我来坐。 给英宏,太后等见了礼,我缓步走到右边的位置上,款款而坐,心里却着实一些啼笑皆非,两年前在崇秀殿里,我正如此时外面那群战战兢兢的女孩儿一样,心惊胆战的等着被太后,皇后等筛选,虽然当时的心态不同,但是,紧张不安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罢。 想到皇后,我心里微微的一黯,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才只短短的两年,正位置上就换了人了,皇后的座位上是瑾贵妃,而瑾贵妃的位置上,换成了我! 随着铜漏里的水滴声响,有主管礼仪的太监回禀,“吉时已到。” 太后笑着看向英宏,英宏点了点头,一扬手,朗声道,“开始罢。” 他的眼光流转,遥遥对上我的,我微微一笑,低下头来,想起他昨夜在我宫里时,对我说的,“凝霜,你放心,朕不会负你。” 哼哼,向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不会负我,那却为什么还要选秀? 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心里竟有微微的酸意。 外面的礼仪太监已经在对着名单唱名了,随着花名册上的名字一一被报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或清丽。或妖娆,环肥燕瘦各不相同的女子,鱼贯而入。 经过严格的筛选后,最终留下来参选的,只有六十二名,然而亦是将雏凤殿里站得满满的,放眼看去,姹紫嫣红,直让人看花了眼。 今天看了众位亲给烟的留言,顿时一阵狂汗,可是,烟好想喊冤啊,那破二姐进宫,烟只是想引出两件事,一件是凝霜看清楚了她的父亲只是骗她,还是将她当作棋子,二是要引出凝霜不能再有孩子的事,而且,这还是一个雷的,为将来凝霜的死作埋伏的,呜呜,烟觉得还行啊,不拖沓啊,烟还沾沾自喜来着呢。 可是,不过,既然亲们这样说,而且不是一个亲在说,那烟必定是有这样的错误了,后面烟一定注意,如果万一不小心又犯,大家一定要提醒我。 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说烟是为了红袖币在堆字的啊,烟只是在将凝霜一步步往死的结局推而已,呜呜呜。哭死去。 选秀(二) 我仔细搜寻着,终于在人群最后一排里,看到了二姐,她正依着我的嘱咐,将那朵我一早命人送去的极精致的绢制水莲花戴在头上,那朵水莲花是依着我宫门口小池子里的紫色梦莲做成,整个后宫里,就只有我静延宫里有,英宏一眼就能认出。懒 她此时正偷偷看向我,见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忙向我嫣然一笑,我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只是不动声色,慢慢的将脸转了回来。 待众位秀女全都站定了,这才有宫人随着次序将各秀女分别领着走到前面,由我们相看。只见第一个女子生得细眉巧眼,行动之间顾盼生姿,我坐的地方离她最近,看得更是清楚,当下也不禁暗暗点头,想着必定会是玉如意了,没想到英宏只是懒懒的瞄了一眼,就向右边的太监一点头,那太监微微躬身,自身边的托盘里取了一个荷包递给她。 那女子明显的一愕,脸上瞬间是满满的失望,只得弯身福了一福,转身出去了。 随即跟上来的几位,各有姿色,然而英宏全都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就命递上荷包退了。这一下,不单我奇怪,就连太后和瑾贵妃也诧异起来,太后轻声向英宏道,“皇帝,你这是……?” 只见英宏淡淡笑道,“母后,儿子一直以为,宫中后妃容貌如何都是次要的,德行言工方是正理,所以,虽然刚才那几位相貌不俗,倒也不是儿子想要的。”虫 他这一番话,让太后笑开了颜,连连点头,道,“皇帝果然是英明睿智,如此很好。” 瑾贵妃也笑了道,“皇上乃是仁贤之君,有舜禹之德,自然不会在女子的容色上头用心的了。 我凝神看过去,只见英宏正似笑非笑的向我看来,我心里顿时咕咚一跳,慌忙转过头去,心里却惊疑起来,难道,他竟然是为了我不成? 不敢再看他,然而心里却恍惚起来,一时觉得有些安慰甜蜜的样子,一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他是一个帝王,如何能将心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更何况,今日大选,太后又在他身边坐着,纵然他真的无心,太后又怎能任由他去,六十三个秀女,到底,也还是要留下几个的。 又有五六个秀女接了荷包被退了出去,剩下的秀女们个个惊疑,全都变了脸色,见次情景,纵然有英宏前面的话,太后的眉头还是又皱了起来。 “扬州知府常景生之女常珍珠,年十六……,”随着礼仪太监的高唱声,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的女子,相貌也有几分清丽的女子款款上前,英宏扫了她一眼,才待要向那管荷包的太监示意时,太后唤道,“皇帝。” 英宏只得停下,笑向太后道,“母后有何吩咐?” 太后细细端详着常珍珠,笑道,“皇帝,我瞧这孩子倒好的很,像那有德行有福气的样子。” “太后所言正是呢,”瑾贵妃也笑了点头附和着,英宏淡淡一笑,“既然母后觉得好,那就留吧,”说着,一摆手,左边的太监赶紧拿了一柄玉如意,递给了常珍珠,常珍珠不觉大喜过往,赶紧磕头谢恩,一时间,下面的秀女全都又羡又妒,面露急色。 接下来的秀女里,陆续又留下了几个,我细心留意,竟然全都是太后觉得好的缘故,英宏自己竟没有看上一个。 转眼间,雏凤殿里只剩了最后的几个,此时全都紧张不已,唯有二姐,一脸沉着镇定的样子。 瑾贵妃看了看剩下的这些,笑着对英宏道,“这几位倒觉得比前面的都好些,皇上可要看仔细了。” 太后也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点头道,“贵妃说的极是,皇帝,你看要不要全留下来。” 那几位秀女一听,顿时欢喜起来,充满着希望的看着英宏,只等着他一点头,自己就上了枝头,成了凤凰了。 英宏细看了看那几位秀女,向太后一笑道,“母后喜欢热闹,就多留几位也无防,”那些秀女闻听此话,立刻面露喜色,然而英宏话风一转,“可是这次选秀,儿子只打算留八位,方才已经留了七个,这几个里,就只再留下一个罢。” 太后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也就点了点头,她命将那几位秀女全都走向前来,在我们面前围成扇形让英宏细看,二姐慢慢的过来,假作不经意的站在了我的身边。 英宏拿起那柄玉如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着,似在琢磨着该给谁,二姐见他迟迟没有动静,不禁有些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儿伸手拉了拉的我袖子,并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水莲花。 我只作不知,稳稳的坐着纹丝不动,瑾贵妃突然笑了,向英宏笑道,“皇上可是被看花了眼儿,举棋不定么?”说到这里,她向着太后一笑,道,“今儿个娴昭仪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呢,既然皇上拿不定看花了眼儿,倒不如叫娴昭仪替皇上拿个主意罢。” 瑾贵妃的话一出,二姐顿时一阵欢喜,我却吃了一惊,瑾贵妃是知道我二姐参选的,她此时突然的这样说,是何用意。 看着二姐欢喜的样子,我的头隐隐的疼了起来,瑾贵妃这着棋先不管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却将我推上了两难的地步,若是我选了二姐,只怕正落入她和太后的眼里,要问我一个私心欺君之罪,可我若是明白的不选二姐,二姐必定恨我入骨,我虽然不在意,可是,娘在家里呵! 我正筹措着该怎么回答时,英宏在边上淡然而笑,指着站在正当中一位身穿浅红色衣裳的女子道,“罢了,就是她罢,”说着,将那玉如意往太监的手里一塞,身子懒懒的靠向身后软垫。 今天一起来,烟就被文后的评论所惊呆了,继而,是委屈,是真的委屈。。。。。。。 烟早就说过,这篇文是悲剧,但是烟也确实尊重了大家的意见,决定让凝霜和睿儿不必太惨,可是,烟想说,这篇文已经很长了,后面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好,而烟更想说,这篇文可是收费的,如果一直写下去,将所有事都交代完,那得多少字啊,千字不是会员的来看就是4分钱啊,所以,烟决定,这篇文直写到凝霜死就结束,然后开始写续篇《月落梨花》,在续篇里弥补你们的遗憾,虽然那篇文最后还会是vip,但是最少会有一大段是免费的。因为此文编辑明确的说了不会解禁的,所以,烟只能尽量缩减内容。大家可以骂烟虚伪,骂烟惺惺作态,烟无话可说。 烟想说,烟从来没有骗过你们,在群里,烟经常就会把结局什么的告诉大家。 其实,所有的宫廷文,结局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女主赢了,成了太后,一种是女主输了,但是我也早就说过,我不想将凝霜弄得神似的无所不能,所以,下面的情节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就是凝霜死了,是太后叫她死的,但是她死前留下了一个孩子,就是这么简单,好了,下面大家可以选择跟还是不跟了。 水莲花(一) 二姐顿时白了脸,似很不相信般,一时竟忘了规矩,瞪大了眼睛看着英宏,我心里却是一松,感激的看向英宏,只见英宏带着笑的眼神向我微微一扫,他的眼里,有着深深的笑意。 这边早有太监给落选的秀女们一人发了一个荷包,高声命她们退了,二姐的脸色苍白,摇晃着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她突然回头,狠狠的向我瞟了一眼,我分明看见,她的眼里有着深切的怨恨,头上那朵精致艳丽的水莲花,正摇摇欲坠。懒 看着留下的这八位秀女的名单,太后笑得宛如花开,当堂传下懿旨,命内务府为各位即将进宫的小主分派调教宫人,收拾宫室,只待钦天监择了吉日报上来,就立刻传下旨去接人进宫。 我和瑾贵妃一起,齐齐起身,向太后和英宏道贺,太后很是欢喜,向我们道,“新人进宫,礼仪规矩上必然多有欠缺,你们做姐姐的,平日里得提点着她们些。” 我立在瑾贵妃的身后,谨声应了,太后这才笑着和英宏又说了几句,英宏起驾去了清心殿,我和瑾贵妃一起,扶了太后回了荣寿宫,又服侍太后用了午膳,方才回到静延宫里。 折腾大半天,我只觉得疲累不堪,小茶早早的就备下了香汤侯着我沐浴,然而我才坐进水里,就听到门外轻轻的拍掌声。虫 我不由皱了眉,小茶忙出去查看,外面却是裁雪,只听小茶向她喝道,“你可是越来越没眼色了,娘娘这会子正沐浴呢,你就敢撞了来。” 裁雪向来胆子小,这会子被小茶一骂,不由语气就带了哭音,嘟囔了回着什么?不一会儿,就见小茶进来,立在我的身边,很是犹豫的样子。 “什么事?说吧,”透过氤氲的水气,我很是不耐。 我向来都是温和惯了的,对于我此时语气里的不耐烦,小茶不禁有些发怵,忙回道,“回娘娘,是,是沈二小姐来了,要见娘娘。” 原来如此,我不禁微微而笑,我知道她是一定要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对小茶道,“去告诉她,就说我歇下了,叫她安份着回去罢。” “是,娘娘,”小茶答应着悄步退出,我懒懒的靠进光滑的大理石雕琢成的浴盆里,双眼微合让小青蒋秀一边一个立了为我揉着肩膀,屋子里寂静无声,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突然,外面一阵吵杂喧嚷起来,一个尖利高拔的声音尖声叫道,“你们闪开……闪开……,哼哼,她是不敢见我了罢,我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正是二姐。 小茶碍着她是我的姐姐,很是客气小心的劝着,“二小姐,娘娘真的已经歇下了,二小姐……。” 然而喧闹声却依旧越来越近,眼看着就到了我的寝殿门口,我顿时再无一点耐心,一拍大理石的浴桶台面,看向蒋秀,道,“你去,让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蒋秀神色一凛,忙点了点头,洗了手出去,我亦跟着起身,让小青为我披上了衣服,走到窗子跟前,撩开窗子格向外看着。 只见二姐手里捏着那朵水莲花,一脸怒意的直往里闯,小茶带了裁雪等人竟然全都挡拦不住,只得苦苦的哀求着,“二小姐,娘娘真的已经歇下了,请二小姐别为难奴婢们了。” 蒋秀急步而出,向着她们冷冷喝道,“这是什么人,竟然敢闯到静延宫里胡闹撒野,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二姐脚下微微一停,随即又几步向前,完全不将蒋秀放在眼里的样子,她狠命的一推身边的小茶,高声向寝殿里唤道,“五妹,你出来,你竟然不听爹爹的话,你不怕爹爹怪罪么?” 听了她这样的话,小青不禁吓得一哆嗦,“小姐,二小姐可是疯了,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样的话也是能在人前说的么?” 我脸罩寒霜,冷着脸不说话,只见蒋秀很是惊怒的样子,“这哪里来的疯子,昭仪娘娘的寝殿前,是你大声吵嚷的地方吗?”说着,她又向边上立着的宫人们道,“你们都是死人么?竟然就由着她闯到这里来了,当真是昭仪娘娘的性子太好了,还是刑慎司的板子太软了。” 那些宫人太监原也并不认得二姐,只是因见小茶和裁雪对她很是迁就,她又极嚣张的样子,所以一时拿捏不定她的身份,竟也不敢对她太过无理,如今见蒋秀这样一喝,当下再不迟疑,只见几个力气大的宫人上前,一把抱住二姐的腰,就要往外拖去。 二姐急了,眼见着挣脱不开,她远远的将手里的水莲花冲蒋秀扔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叫道,“沈凝霜,你骗我,你说已经为我求了皇上了的,你说时间已经过了一年,只怕日子久了皇上记不清楚,今天选秀的人又那样多,叫我戴上这朵花,皇上就会知道是我,你骗我,他看都没有看我的,他看都没有看我的……沈凝霜……你敢骗我……。” 耳听得她的声音渐渐的远去,我这才缓步出了沐浴房,蒋秀来到我身边,就要屈膝下跪,道,“奴婢方才冒犯二小姐,请娘娘责罚。” 我忙笑了虚扶一把,道,“不必如此,你做的很好,”听了听二姐的声音还在不远的地方叫嚷着,我着实恼恨,道,“她这样发疯,是不能就这样出去了,你先将她关到偏房里去,到了晚上,让安槐寻一顶小轿送回去罢。” 小青却摇头,“小姐,若是她不肯就范,闹了起来,这深更半夜可怎么往外抬?” 我回身进屋,头也不抬,“那好办,将她绑了堵上嘴就完了,”说着,我对蒋秀道,“你告诉安槐,叫他只管将人送回去就好,不必顾着我,只别让我在宫里丢人就行了。” “是,娘娘,”蒋秀答应一声,转身就去安排。 水莲花(二) 到了晚上,蒋秀进来回我道,安槐已经按我的吩咐将二姐送回去了,问我还有什么交代的。 我想了想,就命小青研了墨,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道,如此疯女,如何能进宫侍驾,命她于九月里出阁,若不愿也别勉强,径直送她去城郊西山的十方庵里落发为尼,不得有误。懒 我将信封好了交与蒋秀,吩咐道,“让安槐明日一早,交给我父亲。” 蒋秀将信收好了,见我面色不善,也就不再说什么,和着小青一起,服侍我洗漱了睡下,这才掩了灯火出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直睡到第二日巳时,醒来时,我犹懒懒的躺着不想起来,不知为何,在想到我这些日子的行径时,我竟然再无往日的负疚,秋腾草给我留下阴影的同时,竟然莫名其妙的让我心内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那原先因为某种原因而深悬沉重的心,此时竟然像是找到了借口般,很忽然的就轻松起来。 原来,此时的一切竟然都是理所当然的,我真的真的,早该如此! 唤小青服侍我起身梳洗了,我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着前额,这一次,我描画的是一朵莲花,一朵紫色的,和二姐昨日所戴的那朵一模一样的紫色梦莲。二姐以为我真的惧怕父亲了话,为她谋算了,可是,她实在是蠢,我从下到大,几时怕过他,我只是不屑,不理罢了,虫 然而我亦并没有骗她,那朵紫莲确实是为了让英宏能够一眼认出她来,但却不是为了要留下她来,而是,是怕因为不记得了,错选中了她。 她是那么欢喜的以为我软弱屈服了她,就像小时候那般,面对她的盛气凌人,我总是紧抿了嘴不言不语,手里的好东西,任她予取予求,再不反抗。 描完那紫色梦莲的最后一笔,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媚然而笑,沈婉绣,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多年,你竟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也难怪你有今日了! 再次看了眼那朵妖冶的梦莲,我又细细的将眉描成了远山黛,因着一会儿要用早膳,我并没有点唇的,只在两颊上浅浅的浮了一层胭脂,就罢了手。 小青在一边愣愣的看着我,半晌,她迟疑着道,“小姐,不晓得为什么,小青总觉得小姐这会子有些陌生。” 我笑了,“真是傻,我还不是这样子么。” 正说着,蒋秀回来了,回我道,“娘娘,安槐说,那封信已经交给国丈老爷了。” 我点一点头,“安槐有说别的什么没有,那几位小主,什么时候进宫?” “他说钦天监已经选好了日子,就在这个月的十八,太后一早儿已经下了旨,命拣精致些的屋子收拾安排了,就等日子一到,那些小主们就接进宫来。” 小青忙问道,“那秀姐姐问他没有,咱们宫里安排人进来住不的?” 蒋秀摇头,“各位小主的位分还没有拟定,这些都还在安排里,就算是安槐,这会子也不会知道的。”她想了想,又道,“只怕就在这一两天里就会有消息出来了,眼瞧着内务府这会子忙的那样儿,我倒也不好多耽搁,也就回来了。” 想到那八位即将进宫的女子,我灿然而笑,道,“这宫里头,很快就又有好戏看了。” 我仿佛极平常的一句话,听在蒋秀小青的耳里,却个个神色一凛,面露惊惧。 承乾十八年九月十八,大吉,京城里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长德门到清和门的这一段更是热闹喜气,这一天,新选的八位小主,都将经由这条路进宫。 然而紫泉城里,除了小主们要经过的地方稍作了装饰之外,就只有她们居住的地方挂了红绸等物,以作新进之喜,其余的地方,再不见一点喜庆的地方。 这一现象,让众妃很是不解,早上在锦元宫里给瑾贵妃请安时,端嫔忍不住问了出来,却被瑾贵妃好一顿呵斥,“皇太子殁了还没有一年,皇上虽然没有下旨要天下同丧,但到底宫里得收敛着点儿,纵然新嫔妃进宫,可倒是她们重呢还是皇太子重?” 端嫔被她这一顿迎头训斥,吓得赶紧起身低头侍立,怯怯的不敢吱声儿,我正端了茶轻抿着,见此情景,不由面色微微一黯,却又忙带出点浅浅的笑意,向瑾贵妃道,“贵妃娘娘暂请息怒,今天是新人进宫的大喜日子,太后和皇上都正高兴着,皇太子……皇太子到底是已经去了的人了,可别因他扰了大家的兴致才好。” 看着端嫔,我又道,“端妹妹不过是见有新人进来,为皇上高兴,一时才没想到那上头罢了贵妃娘娘也看在她往日都是谨慎小心的份上,饶了她今日这一遭罢。” 端嫔忙低声应道,“正是昭仪娘娘说的那样儿,嫔妾是高兴糊涂了,求贵妃娘娘恕了嫔妾这一遭儿。” 瑾贵妃冷着脸看了看端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理她,待转过脸来对向我时,脸上已经是温和如春,道,“娴妹妹总是这么温良大义,既然有妹妹你为她求情,今日之事,也就罢了,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端嫔顿时如蒙大赦,至此再不敢吭一声儿。 安婕妤在边上看见,忙将话题扯开,笑道,“这次进宫的八位妃嫔,位份像是都不高呢,据说是皇上的意思。” 瑞贵嫔也笑了附和道,“正是,嫔妾也听说了,这次新进的妃嫔里,位分最高不过才人,皇上倒真是舍得呢?”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我冷眼瞧着她们每人脸上的欢喜笑颜,一个个仿佛真的很开心的样子,心里直觉得滑稽无比,新人尚未到,她们就已经打听得如此清楚,暗地里只怕早已经银牙咬碎!偏面上却又强要做出如此模样来,可真真是难为了她们! 宫训(一) 瑾贵妃依旧笑得矜持,一副温良仁贤母仪天下的样子,明日她就要以皇后的身份,在锦元宫里接受新进宫妃的觐见,想来此时她的心里,必然是十分得意的罢? 皇后如今形同虚无,她后宫大权在握,上有太后撑腰,下有小公主掌着面子,她的地位在宫里,已经是无人能动得了。懒 可是,看着她这样的表情,我心里却总是按捺不住的要想起当初皇后的话,我是拿着仇人当恩人了? 我进宫以来,她对我所做的行为如电般一一在心里闪过,此时新人已经进宫,而英宏对我的怜宠不知还能保持几天,看来,我不能再耽搁了。 我的脸上笑靥如花,却在袖子里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宁错一千,不失一个! 中午时分,新进的妃嫔已经全都在吉时进宫了,八名新人分别被分散了安置在各个宫室里,当日第一个中选的那位常珍珠,被封为答应,安置在静延宫的木香阁里。 木香阁位于静延宫的偏西角儿上,是当初丽才人所居的屋子,自从丽才人死后,我对那个地方深感忌讳,每每经过时,我宁愿绕着道儿走,因此,杨阿亮命人将那个地方封了起来,又唤莳花监的人在那屋子跟前,挨着个儿的植了几排高高大大的松柏,将那木香阁挡在了里面,莳花监的人为了讨我欢喜,更在是那松柏外面,又植起一层蔷薇花架,这样一来,倒将个木香阁收拾得分外清幽好看起来。虫 当内务府按照太后的意思,要在我宫里安置一名新妃嫔时,我很是不耐烦,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随手一指木香阁,安槐见木香阁此时大为变了样儿,就这么让一个小小的才人住了,他反倒觉得可惜起来。 这一天,我们在锦元宫里直耽搁到了近正午,方才一一告退了回自己的宫室,我回到流云殿里,才扶了蒋秀的手下了轿,就见小茶忙忙的过来,轻声回道,“娘娘,新进的常才人正在屋子里侯着呢,说娘娘是静延宫的主位,她得给娘娘请了安,方敢进自己的屋子去。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蒋秀不由诧异,“哟,她倒是很知礼的呢?只是,倒也不用这样干等着的吧,先回去自己的屋子,迟些再来也是一样儿的啊?” 正说着,从偏厅里已经迎面出来了一位浅色宫装的女子,口里叫着,“嫔妾见过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千秋万福。”说着,就径直款款的拜了下去。 正是常珍珠,只见她一身浅粉色宫装,下面配同系的百褶裙,外罩白色绣紫花半绣长衣,头上梳着朝天髻,带着珠翠庆云冠,又在鬓边插了一朵秋芙蓉,一枝赤金步摇在额边轻轻来回的晃着。 她的神色间满是恭谦,举手抬足间,很是得体有礼,一如,我当年的样子。 我不禁有瞬间的怔神,扶着蒋秀,我矜持的伸手遥遥虚扶,笑道,“妹妹快起来,如今进了宫,都是自家的姐妹,不必拘着这样的礼,”又命边上的小茶,“快扶起来。” 小茶忙笑了道,“常小主快起来罢,奴婢早就跟小主您说了不必如此,我们娘娘平日里都是最谦和不过的,再不愿跟人这样一昧的客气生分。” 常珍珠腼腆的笑了笑,这才起了身,这边蒋秀上前一步,向她弯了弯身子,叫道,“奴婢蒋秀,是静延宫的宫女领事,给小主请安。” 常珍珠才站稳,一听蒋秀的话,不觉吓了一跳,忙紧跟着回了礼,道,“姑娘太客气,我怎么敢当。”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我命蒋秀拣那好茶来沏了,又命蒋秀取了两对金如意,两匹苏州丝缎,两支玉簪子,用红纸封好,送给她作贺礼。 她忙不迭的谢了,又坐着说了几句话,我就笑了道,“妹妹一早儿进宫,这会子早该累了,也别在我这里拘着了,你回去罢。” 她起了身立着,口里谦卑道,“伺候娘娘是应该的。” 蒋秀过来笑道,“小主到现在都还没进自己的屋子,进宫头一天,事儿可多着呢,小主先去安置了罢,左右在一个宫里住着,相见的日子在后头呢。” 常珍珠这才告退了,我命蒋秀亲自送了出去,小青瞧着她的背影,叹道,“瞧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叫人瞧着倒心疼。” 说话间,蒋秀已经回转,她向我道,“娘娘,您觉得此人如何?” “为人行事太过小心,若不是太怯懦,就是太城府,”我端起茶来轻抿一口,淡淡道。 “啊,”小青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不由惊讶。 蒋秀也点了点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如今就在咱们屋檐下住着,倒不能太掉以轻心了。” “就是这个道理,你多留心罢,”我放下茶碗来,对着蒋秀赞赏而笑。 当日无话,第二日一早,我身着按品宫装,就早早的赶到锦元宫,安婕妤,瑞贵嫔等也全都身着品服大妆,一早儿就到了。 瑾贵妃的装扮更是庄重,身上穿的虽然还是贵妃的礼服,但是在她的左手案几上,皇后所掌的中大宝,正巍然赫赫的摆放着,令人不自禁的心生惧意。 时辰一到,就见礼仪宫人引着那八位新进的宫妃鱼贯而进,由瑾贵妃代替皇后向她们进行训示。随着礼仪宫人的提示口令,她们口中高呼,“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对着瑾贵妃排山倒海齐齐而拜。 瑾贵妃端然而受,矜持的笑着道,“皇后因病静养,本宫暂代皇后职,说起来是训示,也不过就是嘱咐妹妹们几句罢了。” 八人依着规矩应着,瑾贵妃这才清了清喉咙,说道,“众姐妹全都是极聪明的,德行也好,皇上当初选中你们,看中的就是这些,如今众姐妹有缘,当和睦相处,同心同德,共同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 宫训(二) “谨尊贵妃娘娘教诲……,”众新妃嫔齐声的应着。 瑾贵妃道了一声“罢了,”众妃嫔这才起了身,随即礼仪宫人又领着她们,全都到了我的跟前,道,“这位是住在静延宫的昭仪娘娘。” 话音一落,众新宫嫔们又在我的面前拜了下来,我脸上堆笑,道,“众妹妹快快请起。”懒 如此,在礼仪宫人的带领下,新进宫妃们按位分的高低,又依次给安婕妤,瑞贵嫔,端嫔等全都见完了礼,这才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了。 瑾贵妃笑了对大家道,“这次新添了八位姐妹,宫里顿时就见热闹了,以后大家要多多走动,规矩上新妹妹们有不明白的,也只管问身边的人。” 新妃嫔们忙又都站了起来应了,瑾贵妃又笑着说道,“这次八位新进的妹妹里,位分最高的乃是被赐住在栖霞宫里的柳才人,以及住在静延宫的常才人,再下面六位,有两位被封为答应,三位是美人,还有一位被封为更衣,位分虽然低了些,但是只要你们尽了心去服侍皇上,来日能为皇上生下一子半女,自然会有当主子娘娘的那一天,各位妹妹可不能心有怨愤哦。” 八人忙齐声道,“谢贵妃娘娘的教诲,嫔妾等不敢有丝毫微词。” 有一人竟然只被封为更衣,这让我不禁有些诧异,凝神细看那被封为更衣的,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圆脸大眼,尚满脸稚气,她像是并不明白自己的位分如何低微般,大而天真的眼睛里,此时全是好奇和兴奋。虫 这个女子我是有印象的,她就是最后被选上的那个穿粉红衣的女子,也是英宏唯一亲自看上的,然而我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二姐的身上,所以,那天倒也没有多观察她,只隐约记得,她叫姜雨燕,一个很美的名字。 瑾贵妃依着规矩训示完了,众人又坐了一会儿,无非是对新人们说些温良谦和的话,到了尽正午时,这才全都告退回宫。 回到流云殿里,蒋秀过来回禀,已经将分送八位新进妃嫔的礼全都封好了,可是要现在就命人送过去的? 我沉吟了一下,道,“先等等,看有人送了,咱们再送,但也别是那送得最晚的,叫人觉得咱们目中无人的样子。” 蒋秀点头下去吩咐,小青服侍我换了衣裳,边笑着问道,“小姐,那八位新妃嫔生得如何,可美么?” 我笑了,“进宫送选的秀女,全都是万里选一的,容貌上自然不会太差,你倒是问了句傻话了。” 小青一撅嘴,“我不过是为着小姐担心罢了,若是新来的人里有太美的,只怕皇上要变心呢?” 我正拿梳子沾浸了干茉莉花瓣的水在抿着头发,猛不丁的听了小青这句话,我不由手下一滞,竟停住了。 英宏会变心? 虽然我也知道君恩浅薄,英宏不可能总对我如此疼宠,而我自己亦早有这样的心里准备,然而此时从别人的口里说出来,我的心里,竟然――有微微的一疼。 然而只是一瞬间,我的心里就已经释然,我必定是因为自己的大仇尚未得报的缘故,因此,我才份外害怕失去英宏怜宠呵护,要知道,英宏的宠爱,可是我报仇时必不能少的利剑啊。 这样一想,我前日心里的念头又被牵扯了出来,不管英宏将来对我会不会变,我是不能再等了! 想到这里,我放下梳子,唤进蒋秀来问道,“这几日,宁瑞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蒋秀摇头,“皇后一如往常的疯疯癫癫,安槐命人暗里观察了许多日,皇后并无半点假装的样子。” “难不成,皇后是真的疯了么?”小青将信将疑道。 我也有些困惑,看向蒋秀,“秀儿,你在宫里时间久些,你说呢?” 蒋秀颦起眉头想了半天,也摇了摇头,道,“奴婢都只是听安槐说,并没有见到皇后,也不好说呢?只是……”说到这里,她又沉吟起来。 “只是什么?”我追问道。 “只是,皇后虽然表面上瞧着平和温婉,可奴婢想想她这么多年来的行事,她的性格像是不该这般懦弱不经事的,”蒋秀满脸的疑惑不解。 揪着裙摆上的流苏,我低头思忖,突然道,“给我准备身宫女的衣服,咱们晚上悄悄儿的去瞧一瞧她去。” “啊,娘娘,这……妥吗?”蒋秀有些不放心。 我浅然一笑,“有什么不妥的,让小泰去一趟内务府,找到安槐先通知一声儿,让他安排下去就完了。” 蒋秀见我神情坚定,知道必定有我的道理,当下也不再问,忙出去安排了。 小青却不走,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向我道,“小姐没回来的时候,安总管倒是来过了的,送了老爷的这封信来,安总管还说,老爷看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呢?” 我拆了信看时,却是为了二姐的事,说二姐自从回家后,就没安生过,一时间出阁是不能的了,但是也求我瞧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不要命她去十方庵里出家。 我愣愣的看了一会,突然的就叹了口气,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就那么,轻轻的长长的叹出那口气来。 小青见我这样,她微微一怔,“小姐,怎么了?” 我只觉得心里得很,也懒得跟她说什么,只命她取了火盆来将信烧掉,就懒懒的歪在窗口的凉塌上,对小青吩咐道,“我静一会儿,你出去吧,午膳时不用叫我。” 说着闭上眼,不过一会儿,竟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醒来时天头上正晚霞绚烂,映得屋顶上的琉璃瓦都是红艳艳的一大片,我正取了清水漱口,小茶回道,“娘娘,常才人方才过来给你请安,奴婢见娘娘睡着,就叫她回去了。” 小青在边上皱眉,“这才两天里,她就来了这许多次,说是殷勤,却硬是叫人烦。” 我揉了揉额头,道,“想来进宫前,她也已经将宫里的形势打听好了,如今住在一个屋子里,她自然要多跟我套点近乎,你们客气点就完了,也别平白的欺负了人家,要人觉得咱们这里的人都是矫奢无理的,”我微微一叹,道,“这些新人都才进宫,将来还不定是什么样的造化呢,你们见了客气点儿,为人做事,还是为自己留点退路的好。” 听我这样一说,小茶裁雪不由面面相觑,但到底也不敢说什么,齐声应了。 著: 昨天晚上更新文时,想是太困了,在写常珍珠时,竟然先将她写成答应,后将她写成才人,在这里说声抱歉,接下来的文里,常珍珠的位分就是正七品才人的。特此注明。 夜探禁宫(一) 我揉了揉额头,道,“想来进宫前,她也已经将宫里的形势打听好了,如今住在一个屋子里,她自然要多跟我套点近乎,你们客气点就完了,也别平白的欺负了人家,要人觉得咱们这里的人都是矫奢无理的,”我微微一叹,道,“这些新人都才进宫,将来还不定是什么样的造化呢,你们见了客气点儿,为人做事,还是为自己留点退路的好。”懒 听我这样一说,小茶裁雪不由面面相觑,但到底也不敢说什么,齐声应了。 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我稍微收拾一番后,就乘了夜色悄悄的往宁瑞宫而去,为了不引人注意,在离宁瑞宫还有百十米时,我就下了轿,只带了蒋秀和小泰两个,顺着一个偏僻的小道儿过去,安槐早已安排了他贴心的徒弟在路头等着,见我们到了,赶紧带着我们由一个小角门进去。 按着我的吩咐,宁瑞宫里虽然人少,却全是安槐最贴心得手的人,见我进去,也不作声,打着灯笼径直在前面引路,不过一会,就到了皇后的寝殿前,只见他们轻轻一拍掌,里面啪嗒一声轻响,有人从里面将门推开,轻声道,“来了么?” “是,”安槐的徒弟闷着喉咙应了一声,就带着我们进去,直将我送到皇后的寝室门口,这才停住了。 寝殿里寂静无声,只有一点灯火如豆,昏黄暗淡轻轻摇曳着,想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听“吱呀”一声,寝殿门打开,一个声音冷冷道,“什么人在外面?皇后已经歇下了。”正是慧哥儿。虫 大半年不见,慧哥儿清瘦了许多,一件半旧的湖水绿的袄子,已经洗到发白,松松挽着的头发上,只有一根极普通的银簪子,除此之外,手上身上,再不见半点钗环点缀。 想到她往日待我的情分,我心里顿时微微一酸,旁边蒋秀已经上前一步唤道,“慧姑娘,我们娘娘瞧你们来了。” 慧哥儿不防是我们,顿时愣了,她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样子,满脸警觉戒备的道,“你们来干什么?” 蒋秀正要往她跟前去,被她这一句,忙生生的收住了脚,道,“娘娘得知皇后身子不好,过来瞧瞧。” 慧哥儿沉默不语,只用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像是要从我们的脸上看出到底有几分真实来,半晌,她忽然语气幽幽的道,“我家娘娘已经成了这样子了,你们……你们就饶过她了罢!” 她的语气里满是绝望和哀求,她又对我道,“娘娘,奴婢知道娘娘您进了昭仪,是真心的为娘娘您欢喜的,奴婢知道我家娘娘对您不住,不敢求娘娘别的什么,如今我家娘娘已经这样儿了,只求娘娘您开恩,只当我家娘娘已经死了,再别恨她了罢,老天爷有眼,一定会保佑娘娘您的,”说着,她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忙伸手去扶,叫道,“姑娘快起来,有话好好的说,莫这样。” 她只是不肯,哽咽了道,“我家娘娘如今神智不清,已经受到惩罚了,娘娘……。” “我家娘娘既然答应过你不会和你家娘娘为难,就一定会遵守诺言,”蒋秀在边上道,“慧姑娘难道没有发觉,这里伺候的人全都换了吗?” 果然,慧哥儿愣了,“怎么?难道,是……?” “正是,”蒋秀点头,“慧姑娘应该知道,此时谁是最想你家娘娘死的,若不是我家娘娘顾念着答应了姑娘你,暗里将你们身边的人皆都换掉,又命人严加防范,只怕你家娘娘早就已经……。” 慧哥儿亦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此时听蒋秀这样一说,顿时如醍醐灌顶,她连连向我磕首,泣道,“奴婢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娘娘的救命之恩,奴婢来世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了。” 蒋秀将她扶起,道,“我们娘娘这次来,一是瞧瞧你们好不好,二是……,二是有紧要的事,要跟你们商量了。” “什么事?” “这……,”蒋秀开了口却又停住,很是为难的样子。 慧哥儿看了看站在我们身后的人,立时会意,忙掀开帘子让我们进屋,我命小泰在门口守着,扶了蒋秀跟着慧哥儿进了屋。 才一进屋,就见前面浅黄色帷幔后面,一个头发散落,衣衫凌乱的人缩在那里瑟瑟的发抖,慧哥儿一见,顿时急了起来,“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她急奔过去想扶她,却见她啪的一甩手,身子直往后缩,指着我们道,“出去,出去,出去……。” “娘娘别怕,昭仪娘娘不会伤害您的,昭仪娘娘仁和良善,是个讲信义的人,娘娘,她不会害咱们的……,”慧哥儿温言软语的哄着,试图让她安心。 她却只是摇头,大瞪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畏惧,口里喃喃着,“出去,出去……。” 我静静的站着,无声的看着她,她再无往日身为皇后时的矜持端庄,惊惶战栗宛如置身于猎人箭下的小白兔,眼里的惶恐惊惧,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忘却她当日的残忍和冷血。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冷然出声,道,“皇后,你看我此时一身宫女的打扮,就应该明白,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找你报仇。” 她的身子极轻微的一颤,眼里分明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瞬既失,我心中顿时有了几分把握,接着道,“皇后知道不知道,皇上刚刚大选秀完,昨天新进的八位新妃嫔已经进了宫,于今天早上,在锦元宫里接受了那个人的训示教诲,而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在这里,由你这个当皇后的人来做的。” 皇后依旧抖抖索索的样子,让人觉得我分明是在同一个木头人说话,然而我并不以为意,语气冷冽如积年寒冰,,“难道你就甘心吗?你当初说,我是拿着仇人当恩人,而你又何尝不是被人利用陷害?” 夜探禁宫(二) “娘娘,您……,”慧哥儿没想到我会说这个,脸色不禁有些微微的发白。 我凝然不理,只是定定的看着皇后的脸,她的身子渐渐停止了颤抖,低垂着头,像是竭力在想些什么? 我莞莞而笑,笑声里却满是凄厉和悲怨,“你身陷囹圄,我痛失皇儿,而那个人,唯独那个人,渔人得利,圣誉赞极,凤印在手,称心如意,皆大欢喜……,”我的语气激烈,渐渐的,说不出话来,直余身子颤抖不已。懒 屋子里寂静无声,蒋秀和慧哥儿全都傻傻的说不出话来,我沉下身子,伸手轻理皇后散乱的发丝,语气却不容质疑的道,“我知道,你今天这样子,是做给我和她看的。” “不,不是……我家娘娘是真的……是真的……,”慧哥儿急急想要分辨,然而一对上我的眼眸,她顿时心虚的结巴起来。 她的反应让我更是笃定了自己的判断,我继续看向皇后,“我承认,我是恨你的,我恨不得吃了你,可是我不糊涂,你的话是有道理的,她一反往日性情出手救我之时,我就已经怀疑她的动机了,若不是如此,我又怎能将你身边的人换掉,我又怎么会让他们严防有人对你下毒手,我虽然答应过慧姑娘不为难你,可是我若是不管,你一样会没命,你应该知道,谁比我更巴不得你死?”虫 她一动不动,我却敢肯定我的话她必定是听着的,声音一扬,我接着道,“你倒也不用谢我,我肯救你,只是因为你死了只是解我心头之恨,却能扫去她登上后位的屏障,一旦她如愿登上后位,那么,她下一个要对付的应该就是我了,只有保住了你,她才会暂时不向我下手,因为她知道皇上宠爱我,只要皇上见到我,才会牢牢记住你曾经怎样的残害他的皇长子,才会将你永囚深宫,再不给你出头之日,如此,虽然她不能如愿登上后位,亦能稳掌中宫凤印,做我大肃朝后宫之中真正的掌权者!” 说到着里,我已经是哀伤无力到了极点,“说到底,她才是真正绝狠之人,如此一箭双雕的好计谋,也亏她想得出来,如今眼看着她如愿以偿,风头劲盛,虽然一时间她不能将你怎么样,但宫内风云向来都是转瞬万变的,如今新人进宫,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了昨日黄花,到时无力保你,你纵然装疯卖傻,但是皇后娘娘,你到底还是封号在身呵,除非死了,否则,你一样是她的眼中之钉!” 我将话说得这样精细明白,终于,她慢慢的抬起头来,眼光清定闪亮,再无一丝滞凝之像,一字一句道,“你待怎样?” 我直直的对上她的眼睛,“若要性命无忧,你就只能同我合作。” “可是扳倒了她,本宫一样是性命难保,没有本宫肘制着她,要本宫命的人就是你了,”皇后的眼光此时咄咄逼人,让人再难和之前的疯傻之像联系到一起。 我缓缓起身,走到一边的花梨木椅子上稳稳坐下,“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再告诉你,我拿什么让你相信我,如何?” 她定定的看着我,双眸流动清亮,似在思衬着我话里有几分真意,我也不急,只安然的坐着,静静的等着她。 她到底无从选择,于是长叹了一声,幽冷的苦叹道,“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若是要去害另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呢?” 我细细一想,倒也了然,然而却又不甘,道,“我并没有害过你。” 听了我的话,她抬头很是奇怪的看着我,道,“在这种地方,只要有威胁,就必须要除去,否则,纵然对方再良善,也是自己的危害了,怎么这个道理,你竟不懂么?” 说这话时,她满脸的嘲笑,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自从你得了皇上的宠,你可知道皇上总共到本宫这宁瑞宫来过几次?六次,只有六次呵,哈哈……” 她阴阴的笑出声来,眼里却隐隐有泪,“往年,皇上纵然不爱女色,但到底还能雨露均沾,对本宫也相敬如宾,可自从有了你,皇上连着改了宫里的规矩,将你的位分一进再进不说,宫妃侍寝,竟然也可以在自己的宫室里,这本是本宫身为皇后的特例,你们,你们这样做,将本宫置于何地?”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到底如我所料,英宏的任性,才是最根本的祸根了! 皇后的声音愈发的幽冷,“你也怪不得我,要怪只怪你自己竟然有了身孕,而你才刚有孕,皇上就已经有了进你位过三品的想法,如此下来,你一旦生下皇子,只怕皇上更加要将你捧上天去,”说到这里,她幽然冷笑,“正宫无子,依着皇上对你宠幸的程度,你的儿子就十有**会被立为太子,到那时,我的后位定是岌岌可危,你自己说,在这样的形势下,我怎能不想着要除去你。” 她的话里,除了怨愤悲哀就是延绵不绝的无奈,我顿时目瞪口呆,半晌,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我一向敬佩你大度雍容,却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我太过轻率了!” “要想在这个地方好生的活着,就得惯做表面文章,你没想到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她怔怔的看着眼前微暗的灯火,像是感慨,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于是我们都沉默起来,过一会儿,她将脸转向我,语气里没有一丝表情,“我知道你已经封了昭仪了,那孩子也被以太子名义藏进皇陵,没有了皇子,他对你还是这样好,本宫倒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你呢?” 我心里瞬间一痛,死命的一咬牙,我看向她,“我倒想问你,可有后悔过?” 夜探禁宫(三) 她脸上的表情一僵,两眼死死的盯住我,半晌,她缓缓道,“若说后悔,是本宫不该中了锦元宫那位的套,而你,若是再重来一次,本宫依旧会那样做。” 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表情,“无论是本宫,还是本宫的家族,都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我们的地位,谁都不行。”懒 她最后的话,斩钉截铁,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听在我的耳里,忍不住一阵心凉。 一阵寒意从心底,逐渐蔓延到我的全身,到此时,我才发觉,进了这个富贵牢笼的女人,是多么的可怜,在红粉掩饰的笑脸背后,藏着怎样血腥残忍,那带着笑意的厮杀,丝毫不逊于血腥无情的战场,并且,它杀人于无形,更让你防不胜防! 可是,却并不是我我们自己所愿,家族,自身的荣耀,不得宠的要争,可是争上去了的却更累,除了争,还要防,防着身前背后那不知名的暗角里,随时会射来的冷箭。 就如眼前这个女子,纵然已经贵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高的立在众人的头顶上,然而亦是四面皆敌,稍有不慎,就会从那高高的宝座上跌下,粉身碎骨。 身子抑制不住的战栗,我紧紧的攥着拳头,仿佛,那样可以让自己觉得安全些,小指上如葱管的指甲禁不住我的大力,顿然断裂,那粗劣的断口,深深的刺进我的手心里。虫 皇后笑得尖利,“总有一天,你会同我一样的,否则,你今天不会来找我。” 屋子里昏黑暗淡,那一点如豆的灯光鬼火似的摇曳着,映在我们两个人的脸上,份外妖冶诡秘,我也笑了,“原来,进了这个地方,当真已经是万点不由人了。” 停了一停,我再看向她,郑重道,“你家里已经没落了,凭着你,想再翻身已经是很难的了,你应该明白,我是你唯一的指望,最起码,我能保住你的命。” “我已经是在地狱里的人了,死和活,还有什么要紧?”她像是不为所动。 我咯咯的笑出声来,“皇后,你又何必不承认,若是不在意,你又何必如此辛苦的装疯卖傻,”我恢复了镇定闲淡,往椅背上一靠,“或许你真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是,你的家人呢,若不是为着你皇后的封号,若不是顾着皇家的体面,你的家人又怎能还能保持着这表面上的安然,”我一字一句说的清晰,“你只有保住自己的命,才能保住你的家人!” 我这一句话果然说到了她的心里,她的脸色慢慢的暗沉,半晌,她的身子缓缓的软靠在椅子上,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当初那件事前后所有的事,”我冷冷开口,眼里的怨忿随着我的话刹时浓烈如火。 按着规矩,敬事房在每天供皇帝翻选的绿头牌里,加上了新进嫔妃的,然而这次却很是奇怪,英宏并没有如众妃设想的那般,很快就召新妃嫔侍寝,连着一个月,他大多只是一个人呆在清心殿里翻阅奏章,偶尔召人侍寝,也是只翻我和瑾贵妃的牌子,并且,大多是瑾贵妃的。 这一切看在众人眼里,顿时诧异万分,一时间,宫里处处都在议论,就连太后也知道了这事儿,然而英宏只是寥寥数语,用一个国事繁忙的借口,就将此事带过了,毕竟,什么事都大不过朝政之事去。 众妃再看那八个新妃嫔时,眼里不由多了几分讥诮,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纵然自己不得宠,可若是有人陪着,她们的心里顿时就会觉得平衡起来,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独受寂寥的人了。 甚至,她们在见我竟然有渐渐被冷落的迹象时,心里更多了些幸灾乐祸,而对于瑾贵妃突然的荣宠日盛,除了心有诧异,更是阿谀奉承,说不尽的谄媚之词,仿佛,面前坐着的就已经是当朝的皇后般。 我的脸上竟然适时的堆了几许落寞和寂寥,让她们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我沈凝霜终于让英宏渐渐的失去的兴趣,很快,我就要和她们一样,寂寞宫花独自红了。 关于这些,我只是赋予淡淡的一笑,再不作理会,每日除了去给太后和瑾贵妃请安,我都是将自己关在静延宫里,再不跟人多说一句闲话,这些看在别人眼里,则更像是一个失意的怨妇。 转眼间,就又是初一了,娘和大娘按规矩进宫看我,闲闲的说着家里的事,娘道,父亲见二姐没有中选,很是失望生气,而二姐至那日被绑着送回去之后,更是状如疯癫,每日里都在抱怨忿恨,家里被她闹得鸡飞狗跳。 想起二姐在雏凤殿里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我暗暗的叹了口气,她定是恨我入骨的,每日的指责怨愤里,只怕多的是对我的怨咒罢? 娘说这些时,面上淡淡的,我仔细斟酌她的表情,她像是并不知道那日大娘和我到底说了什么?再想起那日父亲的来信,我已经明白,大娘定是将那日的事埋在肚里,回去后并没有跟一个人说起过的。 果然,大娘想来是怕我说漏了嘴,她笑了随着娘的话道,“你爹看到了你第二日送回去的信,就跟我和你娘说,他就知道你定是会帮她的,只是她自己没福罢了,今儿早上我们来时,你爹还让我们带口信儿给你,要你好生的保重自己的身子。” 我感激的看着大娘,眼波流转里,彼此都已是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我从衣领子拉出大娘当初送我的那块玉来,笑着向她们道,“二位母亲放心罢,我过得很好,母亲给我的这块玉,女儿每日带着,这天寒日暖的,倒亏了有它,竟没受什么罪的,”说着,我娇娇的道,“多谢母亲了。” 雁心湖(一) 大娘见我如此,也放下了心,拍着我的手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欢喜就好了,自家娘俩,哪里倒要用上这个“谢”字来!” 娘也笑了,“你在宫里好,就什么都好了,我们在外面,也就放心了。”懒 我心里不由一阵发暖,将头靠在娘的身上,我恨不得一世就这么靠下去,再不离开。 突然间,我想起一事,忙问,“二姐落选,她的母亲……?”说到这里,我就顿住了,娘和大娘一听到她,全都沉下脸来,大娘恼恨道,“这个贱人,自己的女儿那样,她不旦不压劝着,还跟着发疯,你父亲不待见她,她就整天的去找你大哥大嫂的麻烦,你大嫂在暗里,都不知道哭过了几回了。” 我皱一皱眉头,“她们竟然这样的么?也太不像话了,”想一想,我道,“咱家在城外的秀明湖那里,不是有一个别院吗?你们回去告诉父亲,就说那里安静,二姐如今心里不自在,就到那里住一阵子去,嗯,让她母女都去罢,为的是好照顾二姐。” 大娘一时笑了,“正是呢,送了她们到那里去,家里要清净许多呢?” 如此,大家又说了会子话,待留完午膳后,看看时辰已到,我命蒋秀送了出去,临别时我又嘱咐道,“下次再来时,让大嫂子母子一起来,我要瞧瞧孩子。”虫 蒋秀送了她们回来后,就向我道,“娘娘,才安槐派人来说,已经按娘娘吩咐的安排了,要娘娘放心。” 我点点头,想了想,问。“锦元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蒋秀笑了道,“她只当娘娘此时必然是同别的宫妃那样,将精神全放在巩固君宠上,再没想到咱们竟然在这个时候对她用上了心的?咱们的人回来报说,她竟是丝毫没有察觉的。” 小青笑了道,“皇上这几天多是翻的她的牌子,她得意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注意咱们呢。” “这倒也未必,只怕她防得更紧呢,想着我定是心里不甘,要想着怎么再翻回去的,”我弹一弹手指上的珐琅套金护甲,郑重道。 然而我又笑了起来,“只要她一心觉得我只想着固宠,倒也不怕她防了,她越是防着这个,我倒越是好行事了。” 蒋秀默然点头,“正是呢。” 然而她似在思衬着什么般,好半天,到底问道,“娘娘,您这次是真的要跟皇后合心了么?你忘了睿儿……?” 我的唇角浮现起一缕似笑非笑,不答反问道,“皇后有一句话说的好,若想在这地方好生活着,就得惯做表面文章,你觉得,我有没有将这句话放到心里去呢?” 蒋秀这才笑开了,道,“娘娘如此想,奴婢就放心了。” 我慢慢的靠在椅背上,端进一杯新进的茶水慢慢的抿着,而唇边的笑意更浓,皇后啊皇后,若是你知道我已经将你的话领略为处世为人之良言,并且将它贯彻发挥到淋漓尽致,不知道你可会悔断肝肠。 其实,我在去见她之前,心里都只是在猜测怀疑,就连她是否真的疯癫,我亦是将信将疑,然而就在我对上她眼睛的一刹那,我就知道,她是装的,直或许是一种直觉,一种对手之间莫名其妙的默契,一种我心底深处刹那间的灵光闪现。 她的眼神是清凉凛冽的,虽然只是一瞬间,然而我是凝了全部的精神去探审她的,所以,纵然只是一瞬间,就已经牢牢的落入了我的眼里。 想到这里,我不由轻笑出声,她到底是不甘心的,在屋子里禁了那么久,她并没有好生收敛自己的性情,让自己达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境界,相反却更加的浮躁起来,以至于,轻易的就让我识破了她的伪装。 若换了我,只躺在床上装睡,任你百样神通,我只闭眼不见,也就完事大吉了! 可是她偏不,她亦是极聪明的,我深夜防她,必然是有缘故,她怎能放弃这个机会,慧哥儿在见到我时,明明说她已经是睡下了的,不是吗? 我对她说,我已是知道她是被瑾贵妃利用了的,如此,我只将失子之仇算在那下棋之人的头上,而她,只要她一心助我,我必然既往不咎。 她或许是不信的,但是正如我所言,我是她唯一的希望,若不能甘心的认了自己的命,她就只能别无选择。 已经是初秋了,到了傍晚,又下了一阵小雨,立秋之后再有雨,则是下一场凉一场了。 小青推开窗子笑道,“正会子外面到凉快,空气闻着也好,小姐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有清冽的风吹过窗边的纱幔,凉爽爽的扑在我的脸上,我心里顿时一畅,也笑了,道,“也好。” 宫里的道路是极讲究的,除了一些景致特别的地方用的是鹅卵石外,大都是用的青石铺砌,中间稍拱,两边微沉,此时虽然才下过雨,然而这样中间高两边低的路势,雨水早就顺着两边流尽了,风一吹,竟然是干爽清净,一点污浊也没有。 难得这样凉爽舒适的天气,我心情大好,只扶了小青和小茶,从静延宫的后门出去,顺着一条松柏遮天的小路,慢慢的往御花园里去。 走不了几步,小青指着前面道,“小姐快看,雁心湖的荷花真美啊,可惜,却是快谢了的。” 我抬眼遥遥看去,远远的一座小湖里,一片碧叶连天,间或一两朵粉红浅白随风摇曳,刹是好看,我心念闪动,这里正是当初我推英宏落水的地方。 想着当年他的狼狈愤怒,我顿时抿唇而笑,心里竟然有一丝微微的甜意。 我喃喃的念着,“原来,这个小湖是叫做雁心湖么?” 雁心湖(呜呜,这章才该是雁心湖二的) “是啊,听说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荷塘,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命人在这个小荷塘里种了各样品种的荷花,后来因着荷花越发越多,太后又不许人采了去,就将这小荷堂越开越大,到最后,干脆就开成了现在这样的小湖了,雁心湖这三个字也是太后亲起的。”懒 这是第二次有人跟我说太后爱极荷花,可是,为什么要叫雁心湖呢?怎么想也跟这两个字不搭的。 小青也摇头,“这倒不知道,这知道这里的荷花只能远远儿的瞧着,谁也不敢去采摘一朵的。” 这件事我亦是知道的,蒋秀告诉过我,当年一个宫女因为采了一朵这里的荷花,被活生生的打死,我再难想象,太后这样宽仁和蔼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残虐的时候。 边说边走,不觉到了雁心湖边,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清风送爽间,有清洌的荷香扑鼻,我慢慢的看着那清荷无边,心底一时竟然恍惚起来,仿佛,还是幼少的时候,全家去秀明湖的别院里去消暑,因了大娘的一念之仁,又或许是栩表哥向父亲请求的缘故,我和娘也能跟了去,有月亮的晚上,栩表哥拉着我的手站在别院最高的那座楼台的平台上,指着遥遥的秀明湖对我说,“凝妹妹,你看,那边满湖都是荷花。”虫 清夏的楼台上,有细细的露水沾在栩表哥的眉毛上,他说这话的神情宛如献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这一眼,我的心就顿时如停止跳动般,整个人,深深的,被震撼! 如水微凉的月光下,烟水浩渺里,那满眼的绿,和隐约其间随风而舞的点点微红浅白,那寂静无声的美,宛若世俗之外的清灵仙域,如伸手可触,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的身子慢慢的颤抖起来,眼里有水样的东西缓缓流出,栩表哥转身看见,忙道,“哎呀,凝妹妹,露水把你的脸全都打湿了。” 他极小心的拭去我脸上的泪,眼神温柔的说,“等我长得大些了,我就跟舅舅说,带你到那湖里去看,好吗?”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是极认真的,眉眼温柔,一如我的娘亲,就在那晚,就在那时,我的心里就起了变化,我牢牢记住了,等他再大些,他会带我去秀明湖的荷花。 “哎呀,小姐,您要干什么……?”小青一声急叫,随着叫声,我的身子被她一扯,差点跌倒。 我一惊之下,顿时回神,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我竟然走到了湖边,若不是小青拉得快,我已经一脚踏进湖里去了。 小青小茶全都白着脸,小茶道,“娘娘可是要那花儿么?可不能采它,太后若知道了,凭她是谁,都是不得了的事儿呢?” 小青也道,“小姐喜欢这花儿,咱宫里也有一个小荷塘呢,回头叫小泰他们去摘来就是,小姐哪能自己动手呢,差点儿就掉进湖里了。” 我怔了一怔,心知自己是恍惚了,回想往事,秀明湖看荷,想来该是一件永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了,这样想着,我心里顿时黯然。 再看了一眼雁心湖,我扶了她们的手转身往回走,闷闷的道,“回去罢。” 小青小茶见我脸色变得不善,也不敢说什么,一边一个,扶着我又慢慢的往回走,到了前边,才要顺着原路走时,小茶突然指着右边一条鹅卵石小路笑着道,“娘娘,不如从这条路回去罢,这条路上有几株好茶花呢,听说是云南大理国进贡的名品,叫什么滇池蝶舞,又有叫什么普陀紫光的,倒是好看的很呢。” 我本已无心,可见她和小青满脸期望的样子,也就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的依着她们,才转过一个假山时,就见前面有嘤嘤的哭声,伴着哭声的,是一个见利的嗓子在低声的斥喝着什么? 我顿时停下脚步,小青小茶彼此对看一眼后,将相询的目光对准了我,我心里本就不痛快,此时更觉厌烦,当下一言不发,掉头转身就走。 小青小茶忙跟了上来,小青不解道,“小姐,您怎么了?” “不过是些无趣的是非,以后再莫去管这些,”我的语气也有些冷了下来。 小青小茶不由面面相觑,也不敢再说什么,然而我们的声音已经惊动了那两个人,只听那个尖利的声音高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她的语气极不客气,随着声音,就有衣裙上的环佩叮当声响起,竟然追过来了。 我听着声音是极陌生的,而在这宫里头,除了太后瑾贵妃外,我的位分是最高的,可即使是太后和瑾贵妃,当了面也没有这样呵斥过我,我此时心里正烦,听了这样的语气,心里顿时腾的冒出火来。 我站住身子,冷冷的看过去,只见人影一闪,假山后转过一个身穿湖水蓝宫装女子来,眉眼俏丽,却双眼含威,在她的身后,一个身穿浅绿色宫装,年龄幼小许多的女子正满脸是泪的跟在后面。 这个年龄小些的女子,竟然是那个只被封为更衣的新进妃嫔,而那个此时正大耍威风的女子,就是另一个被封为才人的柳诗婷。 柳诗婷本是气势汹汹的过来,然而一看竟然是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就跪在了高低不平的鹅卵石上,口里叫道,“嫔妾见过昭仪娘娘,嫔妾不知是昭仪娘娘在此,冒犯了昭仪娘娘,请昭仪娘娘恕罪。” 那个小更衣此时已经像是失了魂儿般,忙也跟着跪下,抖抖索索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竟像是被吓得呆住了。 我冷着脸不说话,小青取过随身带的一个软垫放到一块平整光滑的大青石上,小茶扶着我过去坐下,蹲下身子给我轻轻的揉着脚。 汗死,竟然少发了这一章的。抱歉哈。可能是我太困了。 雁心湖(二) 那柳才人见我脸色不善,更是哆嗦成一团,只是叫着,“昭仪娘娘饶命,昭仪娘娘饶命……。” “你们在做什么?好好儿的,她作什么哭了?”我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这……这……,”柳才人结巴着说不出话来。懒 小青看了看我的脸色,过去对跪在柳才人身后的小更衣道,“娘娘问话呢,怎么回事儿?更衣小主您来说罢?” 那小更衣身子一哆嗦,竟然忘了规矩,抬头张惶的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泪水汪汪,很是楚楚可怜。 看在我的眼里,我心里不由一软,倒有不忍心训斥她,当下软声道,“你说罢,她作什么骂你?你说出来,有我为你做主。” 小更衣听了我的话,竟然哗的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直得耐了性子等着,好半晌,她才平静了些,哭着道,“嫔妾……嫔妾刚刚扶才人姐姐散步时,一不小心,差点儿摔了才人姐姐,嫔妾该骂……。” “什么?”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小青小茶也吃了一惊,再看那柳才人时,已经汗如雨下,软瘫成一团烂泥般了。 我命小青将那小更衣扶起来坐到我身边,柔声问道,“你说……刚才你扶着她……?”虫 “是,”小更衣的眼里犹带着泪。 “怎么要你扶她,你们身边伺候的宫女呢?” “嫔妾的宫女正在为才人姐姐擦着屋子里的地儿,才人姐姐说才下了雨,外面的风儿吹着舒服,要出来走走,就……,”小更衣像是极怕那柳才人,边说边偷偷的看着她的脸色。 我心里的火已经炽烈到极点,然而我仍然耐了性子问,“作什么你的宫女要给她使唤,她要出来走,就该你搀扶着她的?” 小更衣扑闪着大眼睛,“她说,她身为才人,我理该伺候她,这是宫里的规矩。” “位分比她低的,就理该伺候她么?”我不觉冷笑出声,看向那柳才人,我语气寒洌,讥讽道,“你如今是才人,她就该伺候你,若你明儿晋了位份,就得该我搀着你出来逛园子了!” “嫔妾不敢,娘娘,娘娘,嫔妾糊涂了,嫔妾被蒙了心了,娘娘饶了嫔妾罢,娘娘……,”柳才人此时已经吓得胆破,她滚爬着过来抱住我的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连声的哀求着。 我心里厌恶,一脚踢开她,命小茶道,“你去唤人过来,领了她去贵妃娘娘那里,请贵妃娘娘裁夺罢。” 拉起小更衣的手,我脸上露出笑来,柔声问道,“妹妹,你进宫一个多月了,我倒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见我和善,顿时跟我亲了起来,“嫔妾姓林,小名晚霞,”她有些腼腆。 “晚霞,”我微微笑着赞叹,“嗯,倒是好名字。” 才说了几句话,小茶已经唤了人来,不由分说架起瘫软的柳才人,带着林更衣去了锦元宫。 我走了这半天,早已经脚软,小青去传了轿来,问我道,“娘娘,您要去锦元宫一趟吗?” 我摇摇头,“不必了。” 才回到流元殿时,云琴却已经在等着了,见我回来忙屈身行礼,笑道,“我家娘娘有请昭仪娘娘过去坐一坐呢。” 我笑了起来,“是为那个柳才人的事儿吗?” 云琴过来扶住我,笑着道,“正是呢,那柳才人一意狡辩,我家娘娘无法,少不得再请昭仪娘娘劳累走一趟儿。” 我心里冷笑,脸上不动声色道,“贵妃娘娘客气了,就走这一遭儿也是没什么的。”复又上了轿子,一路直往锦元宫而去。 才进锦元宫正殿,就见那柳才人正跪在地上哭得伤心,林更衣在一边也是不知所措的样子,瑾贵妃俏脸含霜,一声不响的坐着喝茶。 我不由扬声笑道,“贵妃娘娘这里正在包公明审,嫔妾还是迟一会子再进来罢。” 瑾贵妃闻声抬头,顿时笑了,指着我道,“明晓得我请你来就为这事儿,偏这张嘴儿鼓噪得很。” 这边云琴已经扶着我进了屋子里,有宫人赶紧的用帕子掸一掸瑾贵妃手边的座椅,服侍我坐下。 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我笑问道,“我身边的小茶可有禀告贵妃娘娘怎么回事了么?” 瑾贵妃点一点头,指着那柳才人道,“这下作的东西,此时竟又狡辩起来,说原是和林更衣出来玩耍,并不是使唤她来着,却是妹妹你听错了。” “是么?”我冷冷看过去,那柳才人正偷偷看我,一接触到我寒洌的眼光,顿时身子惊得一抖,忙低下头去。 “我倒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使唤林更衣,我只是听到有人在假山后用呵斥奴才的语气训着什么人,就连我,不过和小青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也被她这个大贵人连声喝问呢?”我的语气淡定,说完端起手边的茶来轻抿一口,笑赞一声,道,“好茶。” “你好大的胆子,”瑾贵妃听了我的话,顿时脸色一沉,指着柳才人冷声道,“昭仪娘娘你都敢无礼,看来,是没有冤枉你的了。” 柳才人吓得双泪交流,“嫔妾并不晓得就是昭仪娘娘到了的,贵妃娘娘饶命。” 正在这时,有宫人进来回禀道,“婕妤娘娘到了。” 只听一阵环佩叮当,安婕妤扶着小宫女,摇摇摆摆的进来,口里叫着,“嫔妾给贵妃娘娘,昭仪娘娘请安。” 瑾贵妃忙命人扶住,语气关切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还要亲自过来?” 安婕妤虚软的在椅子上坐下,气喘吁吁的道,“嫔妾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没想到竟然出这样的事来,嫔妾身为栖霞宫主位,有失职责,怎能不来向贵妃请罪?” 她恨恨的看着柳才人,“我身子不好,又想着你们都是大家闺秀里选进来的,规矩礼教上,自然是再不会有错的,万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猖狂,纵然她只是个更衣,但到底也是天子妃嫔,除了太后,皇上和皇后外……,”说到这里,安婕妤猛然察觉自己失言,忙心虚的偷眼看向瑾贵妃。 原来情意深 瑾贵妃垂着头拨着手指上的护甲,脸上看不出喜和怒,我接过话来,对那柳才人道,“正是呢,如今贵妃娘娘是后宫之主,若说有这样资格的,也得该是贵妃娘娘才是,几时又轮到你了。” 瑾贵妃这才抬起头来,笑一笑道,“先将她关起来,回头我禀告了太后皇上,再做处置罢。”懒 我语气淡然,“太后皇上是最重嫔妃德行的,如此品行,传到太后皇上那里去,只怕……?” 这句话一落入那柳才人耳内,她顿时刷的白了脸,急急的求向我们,见我和瑾贵妃面若寒霜,转而又去求安婕妤,“好娘娘,嫔妾求你帮着说句话罢,若是被太后皇上知道了,嫔妾只怕就没命了啊?好娘娘……。” 安婕妤正恼恨她给自己带来这样的烦扰事,此时哪里睬她,喝道,“住嘴,我看不上你这轻狂的样子,既然有这会子怕的,当初做什么来,竟敢就使唤起皇家嫔妃来了,你好大的胆子!” 她看一看边上的林更衣,语气稍有和缓,却也是埋怨的,道,“你也是忒没用了点儿,她叫你怎么你就怎么,你进宫前,教导你的姑姑没有告诉你妃嫔的本份和规矩吗?竟然这样容易就被人使唤了。” 一边的林更衣被她训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吭声,水汪汪的大眼里,泪水盈然,我在边上瞧着可怜,于是向瑾贵妃和安婕妤笑道,“这小更衣倒是很有意思,安妹妹如今身子弱,不好多劳神,不如,就叫她搬倒我宫里住着去,贵妃娘娘和安妹妹觉着如何?”虫 安婕妤尚未答话,就见瑾贵妃点头笑道,“这倒也是个好主意,只不知道安妹妹怎么想,可怕冷清么?” 安婕妤忙向我们道,“如此多谢娴姐姐垂怜了,都是嫔妾的身子不争气,没精神管束她们,这才惹出这样事来,只要贵妃和昭仪不觉得嫔妾懒惰,嫔妾唯有谢天谢地的。” 那边林更衣就忙磕下头去,“多谢昭仪娘娘。” 安婕妤倒笑了,“哎哟,她这会子倒伶俐起来了,想是知道昭仪宫里的风水比我那里好的?” 我心里一动,脸上却不露一丝,“安妹妹若是这样说,我倒不敢留她了,既然是风水好,我回去备了八人大轿,敲锣打鼓的将妹妹你和贵妃接去,咱姐妹一起住着去。” 瑾贵妃笑得不住,向安婕妤道,“你听听,她那嘴可饶人么?你笨嘴拙舌的,可别跟她说,小心被她绕了进去。” 大家顿时都笑了,才又说了几句话,就有宫人进来回禀,“回娘娘,敬事房的人才来报说,请娘娘上晚妆。” 我和安婕妤忙齐声道喜,安婕妤笑道,“原本还想叨娘娘一顿晚膳的,不曾想皇上竟不肯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昭仪娘娘,我看咱们还是退了罢,没的赖在这里招人厌。” 瑾贵妃纵然矜持大气,此时也不禁扭捏了起来,红了脸儿嗔道,“才说你嘴笨,这会子倒赖皮起来,偏皇上还跟我说你秉性温良呢。” 安婕妤被臊了个满脸通红,我看看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拉了拉安婕妤的袖子,笑道,“罢了,快走罢。” 向瑾贵妃福身告了退,我又唤了林晚霞,三人一起慢慢走出来,身后是柳才人凄婉的哀求哭嚎声,听在我的耳里,竟然觉得快意连连。 才到静延宫门口,远远就见蒋秀正在门口翘首而盼,一看见轿子,忙迎了过来,隔着轿帘轻声道,“娘娘,皇上到了。” 我的嘴角溢起一缕笑意,轿子直到了流云殿门口,方才落下。 我扶了蒋秀的手缓缓进屋,屋子里已经掌上了灯,外厅里,晚膳已经摆好,就见英宏一身浅白色锦袍,正脸带微笑,双手负立的站在桌旁等我。 “臣妾见过皇上,”我屈身行礼。 他伸手托起,道,“说是你去了锦元宫么?” “是,”有宫人用银盆端过清水来,服侍我洗手净面,我用绸巾拭干净脸上的水,边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说给他。 他皱了眉,道,“竟然有这样的事,也忒轻狂了。” 我掩了他的嘴,“皇上只会子可别恼,臣妾就怕看见皇上不高兴的,”说着,我又一撅嘴儿,“反正皇上待会儿去了锦元宫,贵妃姐姐自然还要禀告您的,到那时,皇上再生气不迟。” 我如嗔似恼的样子,惹得英宏一把搂我在怀里,语气里满是歉意,道,“凝霜,你不高兴么?” “不是的,”我也敛了神色,软声道,“臣妾知道,皇上是为了臣妾好。” 他摸一摸我的头发,“你不恼朕,就最好了。” 我靠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那里咚咚的心跳声,心里一阵安慰,我再没想到,他竟然肯为我费这样的心? 宫里只见他似在慢慢的冷落我,却又哪里知道,敬事房报说皇上歇在清心殿的那些晚上,事实上在夜深人静之后,他都是来了我这里,而就算是翻了瑾贵妃的牌子,他也总是先来看过了我,才过去那边的。 而他如此的一反常态,亦是为了我,那八个新妃嫔,他都早已经不记得样子,只是为着规矩,不得不为之,至于翻瑾贵妃的牌子,亦只是不想将众妃,特别是太后的注意力引到我的身上来罢了。 他这样的心意,我是极吃惊的,古往今来,无论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君王,有谁会这样待一个妃子的? 以往,我总觉得他对我只是一时的新鲜而已,纵然宠爱,纵然有几许真心,在见到新人如玉时,又怎能不将心移了去。 感动,真的感动,在他那晚将打算告诉我时,这样漫天漫地的感动,如潮水般刹时将我淹没,“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我脑子里当时唯一闪现的一句话。 “凝霜,你信不,在她那里,朕其实并没有……,”他在我耳边细细的说了几句,我的脸顿时如火烧起来。 “宏,”我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深深叹息。 原来如此 晚上,是蒋秀陪在我身边,待到外面人声静了,蒋秀见我还没有睡,悄声问道,“娘娘,您下面怎么做?” 我静默了半晌,反问,“你怎么想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她可是有太后撑腰的,又是小公主的母妃,想要扳倒她,可不容易呢?”懒 我黯然点头,“正是呢?她不比良昭仪,一击不中,必然要反咬咱们,太后是她的亲姑母,见此也必然会……。” “那……娘娘您……?” “多难我都会做的,”我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合上眼,却再无睡意,果然如我所料,皇后告诉我,当初良昭仪曾经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在我被禁足之时,我的屋子里被人发觉有男子的声音,而且,她之所以看了那封信深信不疑,是因为在很早之前,她就得知,我有位表兄对我很好。 而这一切,竟然是当初宝哥儿于无意中听到有两个太监在私下里议论的结果,宝哥儿当即就禀告了皇后,因为这样的事实在太给敏感,皇后严命不许声张,在她的母亲宁国夫人进宫探望时,她将此事说给母亲,命家里人暗里探查此事。 可是这样隐秘的事,竟然传进了宫里,又被这样低贱的两个太监知道,她不是不起疑的,她命人暗中监视这两个太监,却发现,这两个太监竟然颇为鬼祟,她暗暗生疑,一下子想到自己前些日子的那场病。虫 那场病来得没有任何症兆,来势凶猛,任凭太医如何诊治,亦无起色,眼看着已经奄奄一息,宁国夫人进宫探视时,暗生疑惑,将她服用的药带出宫去找名家高人查看,赫然发现,里面有一种极厉害极罕见的毒草。 她又怎能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手呢,可是,那个人的背后可是太后啊,她和母亲权衡合计了半天,终于决定不动声色,只暗里将太医院里送来的药换成宁国夫人带进来的解毒之药,终于,她的身子一天天见好,而当时的瑾贵妃已俨然以皇后自居了。 通过自己中毒这件事,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身边定是有了瑾贵妃的人,此时见这两个太监行为鬼祟,她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在除去身边暗患之时,更要给瑾贵妃一个警告。 她让宁国夫人带进砒霜来,自己下在银耳羹里,又假装不在意的样子,赏给了宝哥儿,宝哥儿才吃了两口,就口鼻流血,倒地而亡。 此事立时惊动了整个皇宫,宁瑞宫里的奴才除了慧哥儿,全都被锁拿关押,果然,不过一两晚,那两个太监就死在了刑房里。 当时,她也已经认定了,所说我和一位表哥之间有私情之事,只是瑾贵妃想接她的手来除去我,可万没想到,宁国夫人竟然打探出来,这竟然是真的,我的栩表哥,对我一往情深。 在我荣宠日盛时,她对我的恨意也日愈浓重,她自进宫以来,皇上对她只有敬重,只要客气,原本,她倒有习惯了,可是,可是当她看见英宏对着我的那个眼神时,她的心里立时被深深刺痛,她这才知道,原来,皇帝的眼神,竟也可以如此温柔! ――却不是,落在自己身上! 良昭仪有意无意的告诉她,我的房内似有男子的声音,她在短时间的震惊之后,马上就想到了关于我和栩表哥之间的事,于是,一个念头,慢慢的,慢慢的,如漫天的野草,终于,满满占据了她整个心头。 在我有身孕,并为止严防死守时,她也没有闲着,纵然我如何戒备,在我的身边,还是被她安插了眼线,我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她的眼里,那个小木子帮我跟家里通信的事,她亦早就知道了。 就在她想着怎么对付我时,祥琳公主适时的将一封信交给她,说是她的小姑,也就是我的表嫂,至她的新婚夫婿的书桌上发现的,并且从他的贴身书童的口里得知,她的新婚夫婿心中所想,乃是他那位进了宫的表妹! 而他进了宫的表妹,正是我! 这一切,和她之前所查探到的情况全部吻合,看着那封信,她宛如在极困倦的时候,被人送来了一个枕头,她在找人核对了笔迹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说到这里时,她很坦然的向我承认,那个小木子是被她威逼利诱了的,剪冰亦是。她心知光凭一封信,并不能将一个已有身孕的宫妃送命,而她,是绝不能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 她的话,一字字一句句,落在我的耳里,无不是阴气森然,我只知道防,可却并不知道从何防起,更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个人若是惦记了要算计谁,总是能找道理由和机会的。 皇后幽然长叹,“本宫只是输在,皇上对你太过有心了,本宫万没想到,那几日,你竟然不在宫中,而本宫也忽略了瑾贵妃了,本宫只以为,她和本宫一样嫉恨你,在这件事上,她必然要和本宫合了心的,可万没想到,她竟然当场翻了脸,那时本宫顿时知道,本宫中了她的计了。” 她的面色平淡漠然,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屋子里一片静簌,听的人早已经被这样血腥残忍的内幕惊到无声。 慧哥儿突然呜呜的哭出声来,她悲戚的问,“娘娘,怎么宝哥儿竟然是娘娘您毒死的么?娘娘,您怎么就狠得下这个心来呢?” 皇后冷笑一声,咬着牙道,“那个贱婢死有余辜,她暗里同锦元宫的人勾勾搭搭,以为本宫不知道么?哼哼,你以为她怎么就那么巧,偏就被她听到那样的传言来?” 慧哥儿白了脸,“娘娘……。” 皇后一抚慧哥儿的头发,颓然长叹,“也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了,如今落得跟我在这里,是我对不起你!” 一筹莫展 说到这里,她向我凄然一笑,道,“沈昭仪,我知道我无资格求你,但是,慧哥儿当初对你,也是多少有点情分的,就请你看在这点子情分上,找个机会,将她送出宫去罢。” 看着慧哥儿,我默默点头,慧哥儿却急了,哭着抱住皇后的腿,“小姐,咱们可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如今,您可要慧哥儿去哪里呢?慧哥儿是要一辈子都跟着小姐的……?”懒 我再不敢看她们,扶了蒋秀的手出来,门外守候的人默默的为我在前面打着灯笼,在我临出宁瑞宫时,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宁瑞宫漆黑静默,如一座黑夜里的兽,无情的吞噬了皇后一生的风华,媚丽红颜,已是成空了。 我原先的猜测试探,在皇后的嘴里,终于得到了确定,照此看来,关于我和表哥之间的事,瑾贵妃必定是早已经知道的,她原本是想要借皇后的手来除了我,没想到皇后不旦没有上当,反倒对那几个故意泄漏消息的奴才起了疑心,使了那样的一箭双雕之计,引得瑾贵妃心里发虚,无奈自己下手,除去了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心腹。 偷鸡不成蚀把米,瑾贵妃自然是不会甘心的,祥琳公主也明确的告诉我,是良昭仪让她去找皇后的,而良昭仪,向来同瑾贵妃交好,我一直都奇怪,剪冰当初只向瑾贵妃一人禀报过我屋子里有男子声音,这样隐讳的事,剪冰必然不敢到处去说,而皇后怎么就知道了?虫 到此时,我心里才明白,定是瑾贵妃告诉了良昭仪,命良昭仪传给了皇后。 她将皇后的心理早已经拿捏得很是清楚明白,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皇后必然中计,而我和皇后无论谁赢了,她都是最大的赢家。 她实在是打的好算盘! 我暗里握拳,瑾贵妃――果然是你! 心里恨到滴血,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在脸上,我知道,瑾贵妃不比旁人,须得谨慎了又谨慎,若是一击不中,我将满盘皆输呵。 蒋秀也知道瑾贵妃不比寻常,然而,她更怕我恨急了眼会轻举妄动,因此,她每每的警告劝谏于我,此时,她见我心里不好,于是将话风一转,“娘娘为何要让那小更衣住到咱们这里来?” 想到那个林晚霞,我笑了笑,道,“今天无意中遇上这档事,原本也是想避开了的,可那柳才人运道不好,偏她自己要撞了上来,那小更衣瞧着也是可怜。” 蒋秀道,“锦元宫行事向来独断,今日倒想着要请娘娘过去帮衬,也是奇怪?” 我冷冷一笑,“你不明白这里面的奥秘,今年选秀时,皇上说了要以德行为先,而这几个中选的全是太后看中的,此时却出了这样的一件事来,岂不是让太后脸上无光,所以,她这才不肯自己做主,请了我去,不过是要太后厌了我。” 蒋秀急了起来,“那娘娘您岂不是……?” “我这不是将那小更衣带来咱们这儿住着呢么?只有这个小更衣是皇上自己看中的,太后倒也不好明白着说什么?”说到这儿,我叹一口气,“今天是我莽撞了,只是既然遇上了,也是避无可避,再说,咱们和锦元宫的那位有那么大的仇恨,太后是她的姑母,以后敌对终究是免不了的了,如此,我就只有抓紧皇上这一头了。” 蒋秀半晌无声,许久,才轻轻一声,“也是呢。” “秀儿,你怕么?” “奴婢自从妹妹死了,就再没想过要好生活着,只要报了妹妹和皇长子的这个仇,奴婢就是立时死了,也是没什么的!”蒋秀的声音极平淡,就仿佛,是在说着一件于她无关的事。 第二日一早,我命杨阿亮将瑛常在隔壁的凝翠轩收拾了,将林晚霞接了过来,然而我亦并不与她亲热,就连每日该给我的问安,我也都免了。 而英宏去锦元宫时,瑾贵妃果然就将此事禀告于他,就在当晚,英宏一道旨意,将她夺去封号,罚去了浣衣局作了苦役,听说那柳才人临被送去浣衣局时,大哭大闹,哭喊着说自己是当皇妃的命,并对我诅咒连连。 这样的事情,自然有奴才有意无意加油添醋的传到我的耳里,他们以为我定是要恼得极了的,我却只是一笑,再不多说一句。 林晚霞今年才十三岁,很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大约是我曾经帮过她的缘故,偶尔遇上,她都和我极是亲热,时间一久,我对她倒真的有了几分喜欢,更为着之前柳才人的事,到底不愿太后对我存了怨,再去给太后和瑾贵妃请安时,我有意无意的带上林彩霞,太后果然喜欢她这般无心没肺的脾气,竟然就和紫芫当年般的,命林彩霞时常去荣寿宫里走动说话儿,还命英宏将她的位分晋为答应。 这一天,林彩霞才从太后那里回来,就很是欢喜的捧了一个小白玉瓶子过来,献宝似的送给我,说,是太后赏的极好的珍珠面子,她自己留了一点儿,余下的全给我。 看着她一点心机没有的样子,我好气又好笑,她若是个会耍世故卖人情的,必然是全送给我,再不会说什么自己留了点儿,余下的才给我之类的话,然而就是她这样坦然诚实,反让我觉得她实在真诚。 我笑一笑,道,“我不爱用这些个,你自己留着罢。” 她扑闪了大眼睛,极认真的道,“娘娘,这可不是寻常的珍珠面儿,这是用上好的南珠磨成,再用极珍贵的雪蛤油混了蒸干,再掺了灵芝粉,用了肌肤光滑娇嫩,再不见一丝斑点的。” 蒋秀在边上听着,忍不住就接过去仔细的看,又笑道,“果然有这么好么?是太后告诉林小主的么?” 林彩霞得意起来,“太后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什么,你自己看出来的?”我和蒋秀全都吃了一惊。 王嬷嬷 林彩霞见我们显然不信她,顿时急了,道,“是真的,我在太后那里玩,内务府的人送来了这个,说是太后每年都要的,太后见我在,随手就拿了一瓶子给我,并没有说什么。” 蒋秀好笑起来,“小主,娘娘并不是不信这个是太后给你的,只是,你说……这里面加了什么,你竟然能看得出来……?”懒 林彩霞很无辜的点头,“是啊,我一闻气味儿就知道了。” 我这才真正的吃惊起来,接过那个瓶子,“你说,你一闻它的味儿,就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是么?” “是啊,”林彩霞倒满脸奇怪起来,好像我问了一句极好笑的废话。 然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一拍手,笑了起来,“呀,我还从来没有告诉过娘娘您,我父亲可是领皇家内帑钱粮的皇商啊,专做的就是药材和香料的生意,我从小就常扮成男孩样子,陪着哥哥去前面仓库里玩儿,这些东西,别人瞧着稀罕,我见得可多着呢!” 我这才恍然大悟,也难怪她进宫时只被封了个小小的更衣,原来她乃是商贾出身,相比于官宦世家,出身实在太过低贱。 然而看着她没有半点心机的样子,我到底怜惜,当下告诫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是很好的,只是你该知道,这是皇宫里,不是你自己的家,像这样的事,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跟人说了,”说到这里,我又加重了语气,“谁也不能说,知道吗?”虫 她像是很不明白,但她在经过柳才人的事后,亦多少知道了点厉害关系,不再是才进宫时那般天真无忧了,于是点了点头,笑道,“嗯,我知道了,我屋子里的王嬷嬷也是这么说呢。” 我点头,“你知道就好。” 蒋秀笑道,“哪位王嬷嬷?对你倒很不错呢?” 林彩霞笑着点头,道,“王嬷嬷是我从栖霞宫带过来的,我进宫后,内务府说宫女都分完了,就给了我一个老嬷嬷的。” 小青在边上听到这里,连声道,“该死该死,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人再怎么不够,哪里就少了这一个的,更衣的份例拢共就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他们竟还给换成个老嬷嬷,这……我找他们去……。” 林彩霞忙摆手,道,“谢青姑娘了,如今我进了位分,已经给我加了人了,那位王嬷嬷对我极好,我倒很喜欢她,也就将她还是留在身边了。” 小青这才罢了,我见她说到那位王嬷嬷时很是亲热的样子,不禁奇怪起来,“什么样的一个嬷嬷,倒叫你这样恋着的。” 林彩霞笑道,“她并不是拿我当小主的,我倒觉得她像我的奶奶般,她又是宫里的老人,伺候过先帝的妃子的,常说些宫里的事给我听呢。” 我心内一动,“怎么,她伺候过先帝的妃子么?” 看着林彩霞点头,我心里顿时翻腾开来,对于先帝,有件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先帝会下旨不让龙山寺的枯禅大师进宫呢?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是极不寻常的,龙山寺是皇家寺院,龙山寺的高僧在年节庆典时进宫里做法事,是很正常很应该的事呵! 大肃朝的规矩,宫女在宫里到了一定年龄时,是可以出去的,除非是举目无亲了,又或者是获了罪的,而若是后者的话,则是服杂役的居多,如此,自然是不能知道什么? “这位嬷嬷既然这样好,明儿你来时,就带了她过来罢,我无事时倒也喜欢听老人说说古儿的,”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笑着说。 林彩霞倒很高兴,连声的答应了,于是,在她回去时,我又命蒋秀拣那颜色老些的料子拿了两匹,叫林彩霞带回去给那老嬷嬷,只说是她服侍林彩霞得好的缘故。 林彩霞兴高采烈的回去了,蒋秀却看着我犯疑惑,我自然不好说,随口敷衍了。 到了第二日,林彩霞果然就带了那王嬷嬷过来,那王嬷嬷极是感激,一见我就连连的磕头谢恩,我只作怜她老的样子,命她在脚踏上坐了,又叫小茶取了几样点心来给她吃,她哪里受过这个,很是受宠若惊起来,万万不敢受,被蒋秀和小茶劝了,道是因为娘娘要听你说说古今的事,赏的,她这才忐忑不安的在脚踏上歪了半个屁股。 她却是在乡下长大的,见识的原本就多,又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现在为了要讨我的喜欢,于是挖空了脑袋的想了许多的新鲜事来说给我们听,我倒真的被她引得笑了好几回。 如此,我每日只管叫她来,到最后,我索性留了她在流云殿里当差,林彩霞见我很是欢喜的样子,倒很高兴她能为我引来这样一个我喜欢的人。 终于有一天,我有意无意的问,“听说,你以前是伺候先帝的妃子的?” 她像是猝不及防的,微微一愣,随即笑了道,“回娘娘,是的,不过,也没有多久,就换了地儿了。” 我不以为意的道,“嗯,是哪位嫔妃呢,如今还在么?” 她的神色警觉起来,这一变化让我顿时大为疑惑,她道,“不过是……不过是一位小才人,早已经……不在了的……。” 她这样吞吞吐吐,让我大为怀疑,然而我转念一想,想来是牵涉到了当年的一些隐讳的事,皇宫这个地方,哪朝哪代,这样的事都是免不了的。当下我也就不再追问,只做出随口的样子,道,“对了,你可知道一位龙山寺的枯禅大师么?听说他的医术很是高明呢,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好,想请了他进宫帮我瞧瞧,却说他不在龙山寺的。” 却不料她如当初安槐般,顿时脸色大变,手上正端着的一杯茶水也尽数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暗讳 她慌忙跪了下来,急道,“娘娘,奴婢失了规矩,请娘娘责罚。” “无防,你只说那位枯禅大师罢?”她越是躲闪我越是起疑,心里隐隐知道定是极不好的事,我当远远的避了,然而却不知为何,我忍不住就是想要问个水落石出。懒 她的脸已经白了,眼神扑簌心虚,不敢看我,半晌,她才开了口,声音却是低不可闻,“奴婢年少时进宫至今,那位枯禅大师奴婢也只是略有耳闻,其实也并不知道他什么的。” 眼见她如此,我知道她定是不肯说的了,倒也拿她无法,只得又笑了转问其它的,于是,我随口又问,“你当初伺候的那位才人,叫什么,生得可美么?先帝待她如何?” 这倒真的是我随口而问,她却依旧迟疑起来,眼神闪烁躲闪着不肯回答,我顿时就觉得有点儿恼了起来,脸儿一沉,将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拍,道,“既然嬷嬷觉得为难,也就罢了,你回去歇着去罢。” 边上小青见我不高兴,忙过来对那王嬷嬷道,“可是该死了,娘娘不过爱听些古话儿,又没叫你去诋毁诽谤谁,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这样吞吞吐吐的没个爽利,问这个不晓得,问那个不开口的?” 见我变了脸色,那王嬷嬷这时也有点子慌,我平时很是抬举她,她的日子相比往年里,很是好过了几分,对此,她原就有着几分感激,此时见我有点恼,她唯恐我发怒于她,慌忙笑道,“奴婢不为难的,只是年代久了点儿,奴婢得仔细想想,可不能胡说给娘娘听呢。”虫 我脸色稍雯,将身子缓缓靠进软垫里,懒懒道,“那你就好好想想罢。” 她做出思索的样子,道,“那位才人开始时只是兰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对了,兰妃娘娘就是如今的太后。” “哦,竟是太后当年身边的人么?,”我顿时来了兴趣。 “是的,当年,先帝后宫也并不是很广泛,皇后以下位分最高的,就是兰妃娘娘了,兰妃娘娘为人贤淑谦和,很得先帝的喜欢,先皇后也很敬重她,那位才人就是兰妃娘娘当年一个贴身使唤的宫女,”王嬷嬷说起往事,神情里不由自主的带了些神回。 她停了一停,又道,“这个宫女生得也真的是好,更弹得一手好琴,听说也是个大家的女子,只因为家里人遭了事,她才被罚入官里,送到宫中做了使唤人。”王嬷嬷说到着里,很是感叹,“先帝常去看兰妃娘娘,偶然见到她,不觉就喜欢了,兰妃娘娘很是大度,就命她伺候了皇上,可没想到,竟然就有了身孕了!” “有身孕了,那倒很好啊,”我嘴上这样说,然而心内着实不以为然,一个罪籍之女,依着宫里规矩,就是生了皇子,也一样是身份低微,占不得高位。 那王嬷嬷一砸嘴,也笑道,“正是呢,当时皇后只生了一位公主,兰妃娘娘虽说有过两次生育,可生下来的也是公主,加上别的妃嫔娘娘们生的,先帝当时共有五位公主,却没有一个皇子,先帝急着呢,一见这个宫女有孕,也不管她是不是罪籍,当即就封了她为才人,并因为她爱梅花,赐了“梅”字为封号。” “一个才人就赐了封号,”我不禁讶异。 “是的,这里面还有个缘故,就在她查出有孕没两天,兰妃娘娘也紧跟着被查出有了喜讯,先帝很是高兴,直说是她带来的吉祥好兆,这才对她格外恩惠。” 我这才释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倒也难怪。” 王嬷嬷接着道,“当时兰妃和皇后也大是高兴,对她是百般照顾,伺候她的奴才都是精挑细选的,奴才就是其中的一个了,虽然并不是近身服侍的,但是梅才人就和娘娘您一样,待人是极宽和的,奴婢当时很是暗自庆幸呢,”王嬷嬷说到这里,神色间仍然唏嘘不已,倒叫我心里一阵黯然。 “那,这位梅才人后来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啊?又是怎么殁了的?”小青性急,在边上催着问。 那王嬷嬷顿时脸色一黯,声音也低了许多,“唉,哪里还有什么公主皇子的,分娩时,听说是一位公主,却是倒生难产,母女双亡的。” “啊,”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当下心里只觉得“咯噔”一下。 只见她接着道,“兰妃娘娘当时也正是要生的时候,被这件事儿一惊之下,动了胎气,就在当晚,兰妃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子。” 她看向我道,“这位小皇子就是当今圣上了。” 我微微点头,小青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王嬷嬷看了小青一眼,“先帝原倒也有几分悲痛,可当兰妃娘娘生下了小皇子后,先帝他……。” 她停住不说,我却为那梅才人暗自神伤起来,是呵,先帝所关心的只是皇家子嗣罢了,她纵然再美再好,在别的妃嫔终于如他所愿为他生下龙儿时,他的心里,哪里还会有一丝一豪,记得她的! 想是这件事太过沉重,大家一时全都默然,屋子里顿时沉寂起来,突然,那王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极紧张的对小青蒋秀道,“二位姑娘,今天这话,不过是奴婢说了给娘娘解闷儿的,二位姑娘听了就忘罢,可千万不能出去跟人说道去。” “为什么?”这下,连蒋秀也奇怪了。 那王嬷嬷像是极为难的样子,但是已经说到这里了,像是也不好再瞒,当下一狠心,她压低了声音道,“梅才人死后,宫里就流传了一个谣言,说其实当时梅才人生的是一位皇子,也并没有难产,是被……被……被兰妃娘娘……给……。” “住了,”我只觉浑身寒毛一炸,忙将她喝住了,然而饶是如此,手心里已经满满全是汗了。 暗伤(一) 然而这件事,到底就窝在了我的心里,我自觉不自觉的,竟然就很想去打听一下,可是那王嬷嬷担忧得有礼,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惊骇隐讳,其中牵涉到的,可是皇上和太后啊! 若是皇上知道了,他必然……!”懒 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瑾贵妃仰仗的不过是太后,而皇上对瑾贵妃另眼相看也是因着太后,而我之所以如此忌讳,也是因为她的身后站着的是太后,既然太后才是真正的关键人物,我不如……? 我将这个想法暗暗的说给蒋秀听,蒋秀不由刷的变了脸色,“娘娘,这……这也太冒险了吧?” 我点了点头,“冒险是一定的,可是你想,无风不起浪,当年既然有这样的谣言,难保这里头就没有什么,就算真的这只是一个谣言,可是当年的梅才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是真是假,也就只有太后自己知道罢了,只要我们安排得当,再巧妙的将这事传进皇上的耳里去,皇上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到那时,纵然不能证明这件事是真的,可是,也同样证明不了这事是假的。” 蒋秀惊讶的看着我,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这……这……。” “只要皇上对太后心存了芥蒂,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我语气冷冽,一条计划在心里逐渐完善。虫 隔了几天,紫芫住的祥芙宫里突然发生了一个惊人的事,宫人在按例打扫祥芙宫偏北角儿上一所闲置多年的屋子时,竟然在一个墙角里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锈迹斑斓的铁箱子,铁箱子上贴了张已经发黄变黑的纸,上面有暗红的几个大字,“冤,绝密,皇上亲启。” 那箱子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暗红的字迹经过宫人仔细辨认,竟然是以血写成的,那几个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就将这箱子交了上去。 很快的,这件事就传遍了宫里,人人都在猜测那箱子里放的是什么? 这一晚,英宏再来时,一副闷闷不乐,眉头紧锁的样子,我看在眼里,也不好问,只得使尽了浑身解数,拣好笑的事情说于他听,可是他却依旧不为所动,临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拥我进怀,道,“凝霜,朕没什么,只是有点儿烦,你别担心了。” 我这才低了声音,宛然道,“皇上怎知臣妾担心?” 他的唇角溢起一丝笑意,“你向来娴静,此时却如此买力的说笑,不是要开解朕的么?” 我伸手轻抚他紧皱的眉头,“臣妾没用,到底不能让皇上高兴起来。” 他拥着我的手紧了一紧,“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只是……。” “只是什么?”我状似无意。 他看了看我,像是在考虑该不该说,我垂下头来,“呀,必定是朝政上的事,臣妾该死,忘了规矩了。” 他忙摇头,道,“不是。” “不是?” 他沉吟了半晌,终于道,“凝霜,你可知道在祥芙宫里找出一个箱子的事?” “臣妾知道,如今满宫里都在说这事儿呢,怎么……?” 他抚一抚我的脸,叹了口气,“凝霜,除了你,朕还真找不到人来商量这事。” 我悚然而惊,“怎么?那箱子里有很严重的事儿么?”我忙摆手,“皇上,后宫嫔妃不得干涉政事,就算是后宫之事,也只有皇后可以过问,如果皇后她……,嗯,皇上也只能跟贵妃娘娘商量的。” 英宏似颇烦乱的样子,摇头道,“凝霜,你别急,其实……这事儿说起来,只是朕自己的事儿。” 我这才释然,然而随即又惊了起来,“怎么,那箱子里说的是皇上的事儿?” 他合了眼睛不说话,半晌,他才点了点头,“是的。” 张开眼,见我面色惊惧,他倒笑了,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已呈暗黄的纸来,递给我,道,“你看看罢。” 那张纸上有个暗红的字迹,同样是以血书就,我惊疑的接过,然而才看两眼,我就脱口“啊”的叫出声来。 “皇上,这……。” 他点了点头,神色间颇为复杂烦恼,“是的,这封信是给朕父皇的,却没想到,直到如今才被发现。” 他看向我,“凝霜,你说,这上面写的,会是真的吗?” 他这样问我时,语调里很是无力,我知道,他的心里已经起了涟漪了。 “是真是假……臣妾……不敢妄论,只是……只是……,”我吞吞吐吐着。 他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臣妾以为,这件事还有待查证,此时万不可让太后知道,若……若这上面所指其实另有其人,岂不是伤了皇上和太后母子间的情义。” 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先帝只生了我一个儿子,这血书上所说的若是真事,就只能是朕,更何况,朕已经查问过了,当初住在那间屋子里的,是先帝的一位才人,是难产而死,她死的时候,正好就是朕出生的时候。” “可是,这未必就是那位才人所留,或许,是后来的哪位妃嫔,也未可知,她……,”说到这里,再看了看那纸上写的,顿时觉得这样的说法实在难以成立。 果然,他又摇头,“朕问了,在那位才人死后,那屋子就再没有人住过的,而且,你看下面,她明确的说出,害她的人就是……。”他的语调痛苦,说不下去了。 “兰妃?”我看着那信,喃喃低语。 “兰妃正是母后了,父皇当时虽然有皇后,但是只生了一个公主,在父皇驾崩前的一年,她就已经薨了的,父皇临驾崩时,这才正式册封母后为皇后。”他解释。 “这事儿臣妾也听说过,却不知道太后以前是叫作兰妃的,”我轻声细语道,看着他的脸色,我试探了问,“那,皇上接下来,该当如何呢?” 他拧着自己的眉心,像是极痛苦的样子,然而他很快的抬起头,冷冷道,“若这上面说的是事实,朕定当为母报仇。” “皇上,”看着他这样痛苦挣扎,我很是心疼不舍的将他的头轻轻的拢在怀里,然而,却有一丝笑意,浅浅的溢上我的唇角。 大家表急,此文已经到了最后了,我现在正在收拾瑾贵妃,一旦这个贵妃完蛋,这个文就快了。 暗伤(二) 英宏被这件事一直困扰着,脾气也暴虐起来,一时间,无论是朝廷里的大臣,还是后宫的嫔妃,全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在了他的火头儿上。 关于那个箱子,太后也知道了,在英宏按例过去请安时问起此事,英宏到底还是依了我的主意,没有据实以告,只随意拿话来搪塞了,太后是再想不到那上头去的,倒也没有起疑。懒 又过了几天,眼见着英宏焦虑不已,却无从查探,我却他出了一个主意,“皇上,到底是过了许多年的事了,若此事是真,只怕经手的人也早就已被灭了口,所以,查探是无法查探的了,若皇上实在不甘心,臣妾倒有个法子,可以借此试探太后一番,或许,能看出些端倪来,也未可知?” 英宏顿时问道,“哦,是什么法子,快说。” “皇上不如……,”我清一清嗓子,凑到英宏的耳边一阵细语,最后道,“臣妾想着,如果太后当年果然做下此事,眼见皇上这会子突然有如此举动,她想来多少要有些吃惊和心虚的。” 英宏脸上不觉有了笑意,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嫣然笑道,“不过是无奈之举,想来太后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的,不过是要为太后去去嫌疑罢了。” 第二日一早,英宏突然下旨,并不说任何缘由,径直将那位早已经死了多年的梅才人追封为谦仁慧贤贵太妃,并且命将遗体从妃陵里挖出,选黄道吉日送入皇陵里,葬在先帝身边。虫 按规矩,不管是加封活着的太妃,还是死去的,都要和太后商议了的,此时英宏这样突兀的一道圣旨,此旨一下,顿时满朝震惊,满宫哗然,太后更是吃惊非小,怒气稍息之后,就是分外的震怒,她连下几道懿旨,急请了英宏去荣寿宫里问询,英宏却不卑不亢,只道是那铁箱里有着绝密的事情,他是因着这个方才加封那梅才人。 太后问那铁箱里到底有着什么,英宏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后一眼,道,“乃是关于先帝和朕的事,太后还是不要问了,只安心的静养晚年罢。” 太后气得直哆嗦,竟然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英宏行礼告退,扬长而去。 当晚,英宏再来我这里时,很是痛苦的问我,“凝霜,朕看今日母后着实气着了,朕是不是很不孝?” 我婉言相劝,“皇上不过是为着查探事情的真相,若此事是假,皇上能借此洗清了太后的嫌疑,怎能说是不孝,若……若此事竟然是真的,那么,皇上为生身母亲明了冤,就更是应该的了,皇上万万不要胡想了。” 英宏像个无助的孩子,“其实,这么些年以来,母后待朕是极好的,朕实实不该怀疑母后才是,可是,朕小时候曾经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一段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朕知道,有些人为了皇权富贵,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这一点,看看现在的皇后就知道了……!” 他这句话,说得我倒愣住了,我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将后宫里的尔虞我诈看得如此清楚透彻,如此,若他将来知道,这件事竟然是我……! 那他会如何想? 是的,这件事不过是我设下的一个局罢了,我命小福找来一个腐蚀得严重的铁箱子,将一张纸用鸡血写上那些字,贴在一块薄薄的木板上,将那木板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并每日在木板的另外一面浇掺了石碱的水,待到那纸逐渐受潮,变得发霉发黑了,再放到那箱子里,用一把经年的锈锁锁上,放到那间屋子的暗格子里去,而那暗格子,也是我让小福弄的,那屋子里经年无人居住,除了每隔几日宫人按例过去打扫外,平时连个看管的人都没有,小福做这件事,竟然是极容易的。 太后又怎能不慌呢,当年的那个流言,想必她不会没有听说过,此时英宏突然这样做,她自然要猜测怀疑,更何况,英宏没有通过她,就径直追封了一位地位低微的才人到如此尊崇的地位,这本身就是对她身为太后的权威的最大挑战,她又怎能没有反应,怎能不愤怒。 英宏哪里知道当年的事,我杜撰的种种巧合,原本就已经让英宏起了疑心,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太后的反应再正常,在我有意无意的引导挑拨下,看在英宏的眼里,也都成了心虚害怕了。 我不过是深知当局者迷,关已者乱这个道理,牢牢抓住了他们的心里罢了! 当晚,蒋秀和我提起这件事时,我不由戏谑的笑出了声,“我只借这件事来发挥下罢了,它到底是真还是假,有谁知道呢?” 一笑之后,想到英宏黯然的神情,我却又深感歉意,到底,是我害得他如此困扰了。 这件事才过没几日,偏太后又做了一件让英宏极愤怒的事,她以新进妃嫔不得圣心为由,一道懿旨,将瑾贵妃年方十四的堂妹召进宫中,并且,径直封为正五品容华,赐号“和。” 这事若是放在那铁箱事件之前,英宏尚还不至于如此反感,如今却正戳在英宏的心坎上,他顿时大怒,只是碍着她到底是太后,不好露在脸上,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以新进妃嫔位分都太低,此时不好太过破例为由,硬是将瑾贵妃的堂妹连降了两级,因有我的例子在前面,所以保留了封号,封为和贵人。 这无疑让太后颜面尽失,太后气怒交加之下,顿时就病倒了,英宏不卑不亢,依旧每日前去请安问询,并不让朝臣们有半句话说。 暗伤(三) 事情闹到了这般地步,我暗暗高兴,只是为免英宏将事情做得太过明显,反而会坏了我的事,我还是婉转的劝导英宏,不要和太后闹得太僵了,新进的妃嫔,也该召她们几次,特别是新进的和贵人,更是不能冷落了。 懒 说这话时,我极委屈又极无奈的样子,看得英宏一阵心疼,他无奈叹息,突然道,“凝霜,唯有你,是如此的明理大度,不贪富贵,淡薄功利,朕唯有在你这里,才能够真正的放松下来,真想跟你找个世外之所,只管逍遥自在的过着咱们两个的日子,再不用去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他指着墙上的那副东山寻隐图,道,“那样的地方,亦是我此生所向往的地方了,只是凝霜,只怕咱们俩个这辈子,都只能在梦里想象了。” 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感慨,将头靠在他的胸口,我轻声叹息,“其实,只要跟皇上能永远在一起,无论是在哪里,臣妾都是欢喜的!” 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也确实就是这样想的,这宫里处处暗礁,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只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够有机会停下来,好好的歇上一口气。 自从那日以后,太后和英宏的关系就微妙起来,太后对那梅才人以谦仁慧贤贵太妃的身份葬入皇陵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要知道,只有位至贵妃了,才可以在先帝驾崩后,被封为贵太妃的呵。虫 在梅贵太妃葬入皇陵之前,太后就已经跟英宏抗议多次,见英宏执意孤行,她授意宰相以及军机处等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上奏用祖宗家法阻拦,然而这一切看在英宏眼里,正是太后心虚失分寸的现象,他原本心里就疑,如此一来,他更加觉得,那封血书所言属实。 于是,英宏不但不理,在梅贵太妃落葬皇陵的那天,他更要亲自前去送殡,这道旨意一下,不单是朝臣震惊,太后愤怒,就连我,也不由为之大吃一惊。 在大肃朝的国家典仪里,皇帝是不能轻易给人送殡的,除了先帝太后外,有时就连生身之母,(并不是每个当了皇帝的人,他的母亲都能被封为太后的,)亦是没有这样的殊荣,英宏这一举动,让原本就已经很神秘的一件事,愈发变得扑朔迷离,朝廷上下,宫里宫外,无不议论纷纷,全都在猜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梅贵太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太后大发凤威,气得要亲自去位于京城东郊的皇陵哭祭先帝去,英宏却像是跟太后拗上了,下旨说太后身子不好,命人将荣寿宫宫门紧锁,竟然就将太后架空软禁在里面了。 他这样的举动,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我竭力劝阻他不要做得太过,免得天下臣民侧目,言官弹劾,他却冷了脸儿道,“朕原本不过是要试探她一番,却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朕暗里找过一些老宫人来细问,他们当年虽然不是亲身服侍梅才人的,但却有好几个都是听过有关于这件事的流言,说的竟然就和那血书上所言一模一样。” 他的语气森然,“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这血书加上这流言,再看她的反应,只怕,已经有九份是真了,”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生身之母死得如此之惨,朕却认仇人作母亲到如今,朕实在是大不孝。” “皇上,”我不防他竟然如此看重这件事,心里顿时暗暗心惊,“皇上万不可如此自责,这件事,这件事……。” 我喏喏的说不下去,他无力的看着我,“凝霜,我知道你又要劝慰朕,其实,我并不是糊涂之人,也知道到现在还没有证据能笃定的证明太后就是我的杀母仇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突然的就有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个梅才人,就是我的生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以往只有对我极爱的时候,才以“我”自称,像现在这样无力沮丧的,还是第一次,我心里一痛,将他的头抱在怀里,就在我想着该如何劝解时,他又抬头向我软弱的一笑,道,“这件事无论是个什么样的真相,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嗯,凝霜,你放心罢,我不会有事。” 他这句话听在我的耳里,我却是一惊,英宏竟然拧了劲要查出这件事的真相,他查来查去,会不会,查到我的身上来? 这样想时,我顿时起了一身冷汗,细细想着我计划里有无露出破绽,这件事就蒋秀小青和小福知道,他们几个是极可信的,定然不会出错,那么……? 王嬷嬷!!! “啊,”我不由惊叫出口,这位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宫里的蹊跷奥妙自然见得也多,她才说了这样的事给我听,没隔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她必定会起疑的罢。 英宏要彻查此事,宫里上年纪的老人必定都是要查问的,万一,她招出曾经跟我说过此事,那……? 越想心里越惊,脊背上已是一片湿冷,猛然英宏伸手转过我的脸,“凝霜,你在想什么?” 他的眸子幽深若星攫人心芒,我不禁心虚起来,诺喏道,“臣妾……没有想什么?”强镇定了心神,我笑道,“臣妾只是在想,皇上到底该从哪里查起。” 他的脸色一冷,微微的眯起眼来,如扑狩之前觊觎猎物的云豹,瞬间恢复了他帝王的威势,冷声道,“这难不倒朕。” 如此,到了梅贵太妃落葬的那天,英宏到底还是去了,而太后被这一打击,原本就已经不好的身子,此时更是病得沉重,竟然就起不了床了。 我暗自思量着,愈发觉得此事不妙,我原本只是想让英宏对太后心存了芥蒂就好了,可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到这个地步,如此针锋分明的相对,太后那边也定要起疑,这一切全都是缘于那个铁箱子,于是,那个铁箱里到底是怎么来的,又到底装了什么?必然就是太后一心要查探的。 手染血腥 我的大仇尚未得报,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 咬了咬牙,我唤进蒋秀来,狠着心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蒋秀的脸不由微微一白,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软软的依进贵妃塌上,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天气里此时已是微微的有了冷意,我却一身的黏腻汗湿,宛如,刚才那个决定已经拼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懒 第二日一早,林晚霞和常珍珠来向我请安时,我故意的留下她们俩个坐了吃茶,又命人去唤王嬷嬷,我笑着道,“这位王嬷嬷是极有趣儿的,我平日里闷着慌时,都是叫她来说说古今听着,倒也觉得这日子过得快些。” 正说着,裁雪进来回禀道,“娘娘,那王嬷嬷病了,起不得床呢。” “病了,几时的事儿,”我不禁皱起眉头来,又道,“去请了太医来为她瞧瞧罢。” 裁雪道,“一早秀姑娘已经命人去请了太医来瞧了,说是得了风寒,怕过人,叫迁了她出去呢。” 我装出极关切不舍的样子,“要迁出去?怎么竟有如此严重了么?” 边上常珍珠笑道,“这几天天气陡然的凉了,年纪大了的人,身子骨不比年轻时候,就受不住了也是有的,太医既然说了叫迁出去,那就迁出去罢,娘娘身子尊贵,万一要过上了,那可不得了呢,况且,这也是宫里的规矩的。”虫 林晚霞小孩子心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也笑了道,“娘娘别舍不得,左右明天她好了,就又进来了。” 我这才点头笑道,“我只是担心外头的人会不会好生的治罢了,”转儿对裁雪吩咐,“你叫秀儿选几样好点的补药给她带出去,再传我的话给太医院,命好生治了,不许敷衍,嗯,将她随身用的铺盖衣裳也带出去罢,外头的必定没有咱们里面的好。” 裁雪答了个是,转身出去了。常珍珠和林晚霞齐笑着夸赞我道,“娘娘真是菩萨心的人呢。” 我微微一笑,又和她们说了一会子话,不觉面露乏意,常珍珠是极会看人脸色的,见我疲累,忙向林晚霞示意,两人一起告退了。 然而到了第三日,就有人进来回报,说那王嬷嬷年事高弱,不敌病痛,竟然已经于头天夜里病故了,林晚霞听了,念着她待自己的好,不禁黯然,我也有些伤感起来,可是人已经去了,只有吩咐人,好生的将她葬了。 事后,我问蒋秀,“那事儿办得利索么?” 蒋秀点了点,“娘娘放心。” 我紧绷了两天的心弦这才一松,人不觉的松散下来,于是眯了眼睛歪去那靠窗的贵妃塌上,窗外,檐子下的小鸟正叽叽喳喳的叫得欢,身边的铜漏里,不时有水“咚”的一滴,整个屋子里静寂无声。 我凝神听着那小鸟的叫声,不知不觉的人就迷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里,竟然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唤着,“娘娘,娘娘……。” 我的头却沉沉的抬不起来,那声音更加叫得迫切凄惨,一声一声不去,“娘娘,娘娘……。” 终于,我转过了头去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低垂了头站着,口里不停的唤着,“娘娘,娘娘……。” “你是谁?”我并不觉得怕,只是奇怪,迫切的想要看清楚她头发遮掩下的脸。 她的声音幽幽切切,“娘娘,娘娘……。” 突然,她的声音陡的尖厉,“你好狠的心啊,”她猛然抬头,散乱的长发下,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忽的露了出来。 赫然竟是――王嬷嬷。 “啊,”我顿时惊叫出声,身子猛往后一退,头咚的撞到了什么上面,疼得我“啊”的又叫了一声。 “娘娘,您怎么了?”是蒋秀的声音。 我睁开眼来,面前是蒋秀惊疑担忧的脸,我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是做了一个梦。 蒋秀轻轻揉着我头上被撞到的地方,柔声道,“娘娘是梦瘼了罢,奴婢去吩咐人做一碗定神汤去。” 我的身上早已经冷汗淋漓,却摇头不让她去,沉默了半晌,我才幽然道,“我……我方才梦见那王嬷嬷了,她……她怪我太狠心。” 蒋秀的脸色不由一变,然而很快的,她就恢复了正常,定声道,“娘娘别乱想,那王嬷嬷是病死的,娘娘只记住这个就好。” 我依旧心神不定,将双手举到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我苦苦而笑,道,“终于,我的手上也沾染上了别人的血,到底,我也变得和她们一个样儿了!” “娘娘,”蒋秀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她自己却唰的流下泪来。 无论英宏和太后之间闹得怎样的僵,宫里众妃还是得要按常例每日去荣寿宫请安,太后身子虽然不好,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并没有像往常她生病时般免去我们的问安,虽然只是隔着帘子磕头,我们每日依旧得去得殷勤。 这一日去时,才磕了头坐下,就见有宫人回报道,“和贵人到了。” 这位和贵人虽然进宫已有几日,然而因着梅贵太妃的事,被英宏下旨,暂且先在偏宫里住着,不行妃嫔之礼,待到梅贵太妃落葬完了,她再正式受贵人封号,享妃嫔供奉,行妃嫔礼仪。 大家一听和贵人来了,全都屏住了声息,齐齐朝门口看去,她虽然只是个贵人,然而她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又是瑾贵妃的堂妹,如此身份,谁敢小窥。 门帘啪嗒一响,一个窈窕丽人轻轻款款的走了进来,只见她容颜俏丽,眉眼如画,肤若脂凝,头上长发被精细的挽起,梳成流云髻,再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额际坠着一只小指头大小的南珠,随着她的举动来回摆动着,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金红色绣以粉色芙蓉的宫装,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妖娆! 和贵人 她的这份妆扮艳丽而又奢侈,气势竟然和瑾贵妃不相上下,只是,少了瑾贵妃身上的那份凛冽和强势。 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她这身妆扮,哪里是一个贵人该有的? 众人看在眼里,也顿时全都面面相觑,瑾贵妃却不以为忤,微微含笑着看向她。懒 那和贵人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进来,直走到瑾贵妃跟前时,她才露出笑脸,却并没有依妃嫔之理向瑾贵妃跪下请安,娇娇的叫道,“姐姐。” 她看了看瑾贵妃身边的正位,又道,“咦,姑母呢?” 如此旁若无人,分明是不将边上的人放在眼里,安婕妤正坐在我的身边,见此轻拉一下我的袖子,不露痕迹的向我挤了挤眼,我的唇角溢起一抹浅浅的笑,也不做声。 瑾贵妃板下脸来,道,“玉漪,怎么这样没规矩,你当这还是在自己家里呢么?” 她顿时撅了嘴,“姐姐。” 瑾贵妃和缓了神色,道,“姑母病了,过一会儿你进去瞧瞧去,嗯,这里坐着的都是你的姐姐了,你快去见个礼。” 她却不理会道,“姑母病了么?我这就要去瞧姑母去,”说完,就要进内殿里去。 “放肆,”瑾贵妃很是生气的样子,喝道,“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么?”虫 她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子,有宫人引着她到我跟前,道,“这位是住在静延宫的昭仪娘娘。” 她的神情不动,眼睛直直的看过来,我分明看见她的眼里有着挑衅。 她缓缓走到我跟前,却并不是按贵人之礼觐见,只微微屈身,行了一个平礼,叫了声,“昭仪姐姐。” 我忙站起身子,微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妹妹快别多礼了。” 她再看我时,眼里隐隐有了得意的神色,我只做看不见,指着身边的安婕妤,笑道,“这位是安婕妤了。” 安婕妤也慌忙站起身子,笑道,“妹妹别多礼。” 我好笑的坐回位子,闲闲的看着她给安婕妤,瑞贵嫔等见礼,她只是很随意的每个人面前屈了屈身子,就回转了,对瑾贵妃道,“姐姐,我进去看姑母了。” 说完不待瑾贵妃开口,径直进了内殿,那神情架势,宛如是在自己家里般随意自如。 瑾贵妃皱起眉头,颇有点恼的样子,道,“从小被太后宠坏了的,真是没有规矩。” 我笑道,“她这也是一片孝心,心里惦记着太后的身子呢,贵妃娘娘别怪她。” 安婕妤忙也跟着道,“正是呢,都是自己姐妹,贵妃娘娘别紧着叫她据礼的。” 瑾贵妃这才笑了,大家又说了几句,也就告了退。 待出了荣寿宫,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忿,安婕妤悄悄向我道,“这还了得,还只是一个贵人呢,那派头,,啧啧,”她看了看我,又道,“咱们也就都算了,在姐姐你跟前,她竟然也是那样轻慢,真真是不把姐姐你放在眼里。” 我脸带笑意,也不说什么,向她点了点头,道,“天儿不早了,妹妹回去歇着罢,”说完,径直扶了小青的手上了轿。 回到流云殿来,我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细细说给蒋秀听,临了笑道,“她们姑侄三个真真是有趣,不过就是想彰显着她们的身份不同罢了,平白的就演这样的一场戏给人看。” 蒋秀点头,“正是呢,这只怕就是太后的主意也说不定,太后可个极聪明厉害的人,如今她跟皇上闹成这样儿,想来就是要借这一出让大家明白这后宫是谁的天下。” “不对,”我突然拧起了眉头,“太后向来厉害,绝对不会有如此肤浅的想法,她这样做,定是有另外的原因?” “什么?”蒋秀一愣。 我细想了想,“只怕,她是针对着那个铁箱子而来的。” 蒋秀面色一变,“她怀疑到娘娘了?” “那倒没有,但是她如此聪明,定然会想到,这会不会是有人作鬼,所以,就让她这个侄女儿做出这个样子来,敲山震虎。”我看着蒋秀,一字一定,“她这个侄女可是大家出身,从小的教养就应该是极好的,若不是她授意,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规矩的举动来。” 蒋秀凝然点头,“娘娘说的是呢,嗯,没想到,那瑾贵妃尚未收拾得了,又来了一个和贵人,娘娘,这可怎么好?” 看着窗花格子上雕刻着的缠枝四喜梅花图案,我的脑子里也是缠来绕去的不得头绪,好半晌,我才慢慢出声,“那个和贵人,不能留。” 要将一棵大树顺利劈倒,就一定要先砍去它身上的那些枝枝蔓蔓,清除掉所有可能成为干扰的障碍。所以,不管这个和贵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都绝不能留。 和贵人在给了众妃一个下马威后,气焰高涨了不过几天,就有了些蔫的意思! 她进宫的第一晚,敬事房就按太后的吩咐,将她的绿头牌上了出来,然而英宏当晚并没有宣召任何人侍寝,之后的几天,英宏也只宣召了两次妃嫔,却分别是安婕妤和瑛常在,就连我和瑾贵妃,都撂到了一边儿了。 英宏的一反常态,让宫里众妃全都摸不着头脑,然而都是极聪明的人,全都能看得出如今宫里的形势风头不对,于是,一个个除了每日例行的问安外,全都闭在自己的宫室里,等闲不肯多说一句话。 新进妃嫔原本对于进宫日久,却无一人得以侍寝而心怀猜忌和不满,然而在看到那和贵人亦是同样下场时,这八位顿时心怀里畅快了许多,常珍珠那么藏得住心事的人,这几天也禁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宫里这些变故我全都不去顾及,只将精神放在那和贵人身上,那日回来后,我就命人备了极重的礼,命蒋秀亲自送到她的屋子里去,并要蒋秀在言辞里竭力做出谦卑巴结的意思,如此一来,那和贵人果然得意,赏了蒋秀一个差不多足足五两重的金锞子,并道,“回你们娘娘,道她的心意我知道了,再别客气了。” 无计可施 蒋秀回来将那金锞子给我看,小茶咋舌道,“哎呀呀,随便赏人就是这样重的一锭金子,若是她要求人送礼时,该是多厚的礼啊。” 蒋秀笑了道,“她不过是要摆出这样子来压压人罢了,你倒只会想美事的。”懒 小青也点头,“是哪,妈呀,好在皇上将她压了两级,若是容华主子的话,那可真真是没有人走路的地儿了。” 和贵人虽然只位居六品,也并没有按规矩来给我们这些位分高的人请安,我却也不提,见了她时依旧殷勤得仿佛她是娘娘我是小主般,安婕妤等见我尚如此,她们不由更加惶恐,倒当和贵人是天神般的敬着了。 英宏迟迟不召她侍寝,和贵人渐渐浮躁了起来,我听得安槐告诉我,她竟然直闯清心殿,在英宏面前撒娇卖痴,英宏却是神色如常,面上丝毫不见半点的喜和恶。 当晚上绿头牌时,英宏翻的是端嫔的牌子,如此一来,那和贵人不觉羞恼起来,先是在瑾贵妃跟前大哭了一场,又跑去荣寿宫,要太后做主。 太后自然是不好为这事出头,和贵人经这一遭儿,再见我们时,更是冷着脸儿不肯给人好颜色看,然而,她到底收敛了些,再不像往日般颐指气使。 看着这一切,我终于笃定,英宏对太后已经心存了芥蒂,心下不由暗暗高兴。虫 我边和瑾贵妃姐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边暗暗的找着机会,时间过得飞快,这一瞬间,竟然就已经到了年下里了。 看着窗外大雪纷飞,我心下黯然,睿儿若不死,此时已是满一周岁了,该是正蹒跚学步的时候,嗯,小嫩牙应该长出来了,也应该能认得父皇和母妃了。 只是……! 只是……! 想到睿儿的死,我心痛如绞,银牙咬得欲碎,眼里却再无一滴眼泪,我就那么愣愣的站着,愣愣的站着,心灰如死。 蒋秀捧了一个碗进来,见我推了窗子站在窗口,忙过来道,“娘娘怎么站在这里,小心着凉。” 她关了窗子,扶我到暖炕上坐下,将那碗端起送到我的面前来,笑道,“娘娘,这叫梅花乳豆羹,是皇上命御膳房的人送来的,说是味道极好的,来的人还回说皇上说了,这个羹要乘热吃下,若是凉了再热过,就不好了。” 我默默的拿起小银匙,舀了送进口里胡乱的咽下,蒋秀瞧着我神色不对,小心的试探,“娘娘?” 我抬起头,“怎么?” 她见我神情恍惚的样子,欲言又止,我不耐烦起来,也不管她,将碗一丢,就去那暖炕上歪着。 她到底过来,轻声道,“皇上今天翻的是和贵人的牌子。” 天气开始凉了的时候,眼见宫内宫外流言怨气多了起来,英宏就偶尔也开始翻新妃嫔的牌子,然而这次依旧和以往不同,新妃嫔在侍寝之后,并没有按规矩晋级,就连和贵人,也没有例外。 新进的妃嫔们眼见就连和贵人也没有晋级,她们自然也就不敢再有什么怨言。而和贵人,在她从原本该有的容华被降为贵人时,就已经被人给看了笑话,如今侍寝后又没有按规矩晋位,依她的性子,必是不能善罢甘休的,于是,满宫的嫔妃无不在等着看好戏。 可是和贵人却大出人意外,她竟然毫无反应,还训导其他的新妃嫔,伺候皇上原本就是她们分内之事,万不该整天只心心念念一心只想着要晋级升位。 这一来,倒让人大为侧目,个个称奇起来,人人见了她,都会大大的称赞一番,道她贤惠淑和。 同蒋秀说起这些时,我不过一笑,她这一次的作风和那日在荣寿宫里表现的大不相同,然而只要稍一细想就会明白,上一次在荣寿宫里是做给我们看的,而这一次,却是做给皇上看的。 想来,这该是太后的主意,太后在刚选完秀的时候,突然召进这个侄女进来,无非是想要让这位和贵人来抓住皇上的心,以巩固她们家族的利益,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英宏已经对她心存了芥蒂,竟然在她懿旨亲封容华后,英宏却将她这个侄女连降了两级。 太后何等聪明,今天的皇帝已经不再是她垂帘听政时的黄口小儿了,经过梅贵太妃的事,她已经知道了跟英宏硬碰是不可能的,如此,在和贵人没有被晋级后,她必定会要和贵人做出那样贤淑的样子来,以退为进。 蒋秀见我冷着脸不作声,不敢再说,收拾了碗悄悄的退了出去。想到这个和贵人,我心里翻腾起伏,大是头疼,这个和贵人平日里防范甚紧,直拖到今天,我尚没有找到机会下手,我原本想着,英宏是最不喜人无礼嚣张的,按她原本的张扬跋扈,迟早会被我抓到把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却一反常态起来。 太后的这一着也果然厉害,英宏不知是否真的为之所动,竟然一反常态,对那和贵人一时竟亲和了许多,这宫里,除了我和瑾贵妃,就是翻她的牌子较多了,对太后和瑾贵妃,态度也渐渐有了回缓。 这一切看进眼里,我怎能不心焦如焚,然而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急,每次英宏过来,我都强忍着内心的焦灼,强颜欢笑着。 英宏啊英宏,难道说,你对我的情,已经到了快尽的时候了吗?君恩浅薄呵!!! 冬日里天短夜长,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小青蒋秀摆了晚膳来,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只草草的用了几口,就撂下了。 看着蒋秀,我问,“你说,他今晚翻了和贵人的牌子?” “是,娘娘。”蒋秀小心的看着我的脸色回答。 病中献计(一) 我心烦意乱,走到状台前,不待蒋秀过来,自己抬手拨下头上的束发簪环,懒声道,“取水来,我洗洗就睡了。” 蒋秀迟疑道,“娘娘才用了膳的,还是坐一会子罢,这会子就睡,怕积了食呢。” 懒 我充耳不闻,只是愣愣的对着镜子发着呆,小青见我神情黯然的样子,只当我是因着英宏的缘故,过来我身边,轻声道,“小姐,皇上……皇上虽然去了和小主那里,可……可并不是就将小姐您撇开了的,小姐您别多想。” 她哪里能知道我的心事,看着小青,我挤出一丝笑意,“我不是为这个。” 支了她们出去,我只留了蒋秀在身边伺候,洗漱完了后,因着我体虚畏寒,蒋秀就睡在了我脚那头,捧了我的脚在怀里捂着。 然而我翻来覆去的哪里能睡得着,蒋秀到底问出口,“娘娘在想什么?” 我被她问得一停,干脆就坐了起来,蒋秀忙过来拿小毛毯给我裹了,我看着她,幽幽道,“你说,皇上为什么突然又对她们热乎起来了?” 蒋秀一愣,半晌才道,“奴婢不知。” 她抬头担忧的看我,“娘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娘娘别急。” “十年不晚,”我哧的冷笑,“这才几个月哪,风水就快出咱们这里转走了。”虫 “娘娘。” 我默默看着蒋秀,突然哀哀一笑,道,“秀儿,你怕死么?” 蒋秀像是一惊,转而摇头,极平静的笑道,“奴婢的妹妹一个人在地下,想来已经找着奴婢的爹娘了,奴婢去了,正好一家团聚了,奴婢怕什么?” 我摸了摸她的脸,也吃吃的笑了起来,“只不知道我的睿儿在下面,有没有遇到他的皇爷爷皇奶奶们,都说那下面极是黑暗幽冷,我若能去陪他,嗯,也是极好的。”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像是说到了极高兴的事,全都哧哧的笑了起来,我更是笑出了眼泪,突然,我猛的一停,声音凄厉,咬牙切齿道,“可是,我一定得带着她走。” 蒋秀也点着头,“正是,若不是全身而退,那就玉石俱焚罢,哈哈……。”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只觉得头炸炸的疼,蒋秀早起来了,正拿了小暖炉往我的脚边上放,见我睁开眼来,却是表情痛苦的样子,吓了一跳,伸手一摸的我额头,惊声叫道,“呀,娘娘,你头上怎么这么烫的。” 我想说话,头却晕晕得抬不起来,这边蒋秀已经命人赶紧去请御医,又唤小泰去金銮殿那里侯着,找机会请刘喜转告皇上。 依旧是张才玉过来切了脉,道是受了风寒了,开了药方后,又嘱咐说不让出去吹风,饮食上也要清淡些。 正说着外面有人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只听外面脚步声急响,小青忙去门边跪下,边掀开石榴大红描金撒花帘子来侯着,一晃眼间,就见英宏身着明黄色九龙戏珠团龙衮袍,头戴十二排悬珠的冕冠,急匆匆的进来。 我才挣扎着要起身见礼时,他已经来到身边,一把按住我的身子,道,“你快躺着别动,”说着就转身向跪在一边的张才玉询问我的病情,张才玉一一答了,听到张才玉说没有什么大碍,英宏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手命他出去。 他心疼的摸着我的脸,“怎么就受了风寒呢,这大冷天的,你也不好生护着自己。” 他的语气里满是怨嗔,听在我的耳里,心里顿时一酸,忍不住就掉下泪来,忙强忍住,看了看他一身上朝时的衣着,道,“皇上是一下朝就过来了么?”转头吩咐蒋秀,“快取皇上日常穿的衣服来伺候皇上换了。” 英宏有些恼了,嗔道,“你只顾着自己的身子罢,谁要你顾这些。” 我本就委屈,听他这一句,不由就起了性子,也顾不得什么,转身就向了床里,将脸死死的埋进被子里不肯抬头,被子上绣了大朵大朵的浅色芙蓉,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洇进去,湿湿腻腻,触脸冰凉。 蒋秀一惊非小,扑的跪下道,“皇上别怪娘娘,娘娘只是……只是……”她急得语无伦次,忽然想到,“娘娘只是念起了小皇子,一时伤心起来了,这才……,昨儿娘娘看着外面的雪还哭来着,说……说小皇子若在,今天只怕已经……会走路了……,”这样说的时候,蒋秀自己竟然就忍不住了,语气哽咽起来,“奴婢们怎么劝,娘娘都止不住的流泪,只怕就是因为这个,娘娘方才……。” 蒋秀是极聪明的,她知道只有提起睿儿,英宏才不会加罪于我,而关于睿儿的这个托词,是我昨天晚上和她说过的,情急之下,没想到她竟然就说了出来。 她的话让我的心里一时更是痛不可言,眼泪掉得更凶了,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我突然想起,这倒是个好机会,我可借着英宏对睿儿的怜惜之心,稳固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然而这样的念头才一闪过,我就很是内疚不忍,睿儿,我的孩子,母妃竟然在利用死去的你,母妃如何对得起你。 蒋秀这一招果然厉害,英宏的语气顿时和软下来,他伸手来扳我的肩膀,我理智恢复,不敢再犟,也就顺着他的手回转身来。 他一见我满脸满眼的泪,伸手来拭时,不禁触手滚烫,他又急又痛,顾不得身上的冕袍累赘,将我拥在怀里,哑声道,“凝霜,你……。” 蒋秀是极会看眼色的,见此忙带了人悄声的退了出去。我抬眼仔细看着英宏的神色,他对我的怜宠一如以往,满满的在眼底呈现,我心里暗暗一定,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皇上……。” 病中献计(二) 他不说话,只将拥着我的手紧了一紧,屋子里静默起来,除了铜漏里的水不时“嗒,”的一滴,就只有瓶子里梅花的香味幽幽的四边漫延开去。 “咱们还会有孩子的,”他突然这样一句,像是要抹去我心里因为睿儿的伤痛,然而这样一声,却让我的身子猛然一颤,瞬间揭开我久久不愿去想的另外一个伤疤。我忽的抬头,死死的盯着他,眼神里全是惊恐和伤悲,大娘的话在我的脑子里嗡嗡回响。懒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差点就这样脱口而出。 英宏不明白我为什么却有这样的反应,慌忙道,“凝霜,你怎么了?” 我哀然浅笑,出口却是,“臣妾已经人老珠黄,皇上只怕……只怕就要嫌弃臣妾了,臣妾自己一个人,哪里还生得下孩子来。” 这话听起来满含酸意的样子,英宏见我这样,只当我在吃醋,反而释然而笑道,“傻凝霜,你才多大,就说人老珠黄了,”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朕比你大了十多岁,若说你这样儿的就老了,那朕岂不更是老朽得跟枯木似的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要笑,忙强自忍了,犹嘟着嘴儿道,“那皇上如今却怎么……怎么……,”我越说声音越低,像是很说不出口,然而这时我的声音又一扬,娇娇道,“那位和贵人,果然生得美呢。”虫 我这句话本就是要试探他,却没想到话音才落,他的脸竟然刷的沉了下来,我心头顿时一惊,难道,他这就恼了? 我慌忙请罪道,“臣妾该死,臣妾不该……不该妒忌和贵人,臣妾……臣妾只是心恋皇上,所以……这才……,”这样说着,语声已经带了呜咽,从他的怀里挣出来,我挣扎着就要下地。 他这才回神,一把重又将我抱回怀里,恼道,“已经病了,还乱动,”他的语气竟然空前的严厉,我吃不透他的心意,一时竟愣了,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动也不敢动。 他像是在思衬着什么,半晌,他猛然叹了口气,在我耳边道,“凝霜,你……你可是在气朕?” 他这句话大不像是一个帝王所该说的,我不禁一怔,“这……皇上?” 他取过一个软垫给我靠着,起身在屋子里连连的转着圈子,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再想不到我一句话竟然引出他这个样子,只呆呆的看着他,一时竟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 他忽然走到门边,掀开帘子对外面吩咐道,“这边不要人伺候,你们全都退到三尺以外去,嗯,三尺以内,若有一个人藏着,斩。” 只听外面齐齐的答应了声,“是,”就有脚步声渐渐远远的去了。 我这一惊非小,心知必定是有什么事?耳听得外面的人走得远了,这才轻声道,“皇上,这……?” 他像是极谨慎小心的样子,又掀开帘子看了看,这才来到我的身边,凑到我耳边道,“凝霜,朕不是有意要疏忽你。” “臣妾知道,可是皇上……这到底是……?”我既惊又疑。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件事,朕一直不敢找人商量,”说到这儿,他看了看我,道,“朕只能跟你说了,嗯,你只听着罢。” 他定了定神,“朕十五岁登基时,因为年纪太幼,尚不能把持住朝政,就由太后垂帘听政,直到朕十八岁时,太后才将朝政还给了朕,然而,因为当时朕依旧年轻,太后还是不放心,所以,传国的两颗玺印,她只交了一颗给朕,还有一颗依然由她保管,朕后来虽然已经能够完全的处理朝政,然而因为那颗玺印只是在调拨兵部时才要用上,而如今国家安泰,并无战役,所以朕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就没想着要过来,可自从有了梅贵太妃的事后,她……,”说到这里,英宏的声音一停,脸上满布寒洌之气。 他这一番话,震得我目瞪口呆,我万想不到他竟然将这样机密的事来告诉我,手脚冰凉之既,我更是惊诧,这种事情不比寻常若是泄漏了出去,那可是……! 难怪英宏如此郑重,更难怪英宏会突然的变了态度,原来,竟有这样的原因在里头。 英宏咬牙道,“当日我只道她是爱惜朕,如今想来,她这是在为自己留着后路呢,若不是那个铁箱子的出现,朕还被蒙在鼓里。” 我愣了半晌,突然道,“皇上,若是这块玺印一直在她手里,该当如何?” “那颗玺印是调派兵马的,若没有它,军权就不在朕的手里,”他的眼眸黑寒如无尽的黑夜,幽幽的望不到尽头,他又道,“当日只是因为国家无有战事,所以,每次军事例行的调派御批,朕都是送来给她盖印,朕亦是孝心一片,不愿让她觉得,朕翅膀硬了,就将她抛去了一边儿,而朕每次做的决定,她也从来都没有过异议,所以,朕也就大意了,直到上个月里,朕的一封御批被她退了回来,朕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留着这颗印,竟然为的是今天。” “皇上,”听他说到这里,我的脸也顿时白了,急道,“这可怎么好?” 他也是极烦恼的,使劲的揉一揉额角,半晌才无力道,“如今唯有先想法让她消除了戒心,再作打算了。” 我凝神了想了半天,“可是,她既然早就有着戒备,今日又有了这样的教训,再想叫她没有戒心的交出玺印,只怕很难了。” 他轻轻一抚我的脸,“朕翻贵妃姐妹的牌子,也只是做个样子给她看罢了,故意的冷落你,也是因为怕她们要合起来对付你,凝霜,你别放进心里去?” (下期更新,8月16日凌晨) 病中献计(三) 我心里深深的触动,将脸复又埋进他的怀里,“皇上,您对臣妾的情深恩重,臣妾纵然死一万次,也难以报答皇上的宏恩。” “胡说什么,死啊活的,”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恼了起来,“凝霜,朕只有你了,你可万万不许离开朕。”懒 他的语气听似霸道无比,然而我还是从那里面听出阵阵惶恐无力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沉默,然而他方才说的那些事忍不住就在脑子里不停的翻来滚去,忽然,我心内一闪,慌忙抬头,笑道,“皇上,臣妾倒是有一个想法,皇上瞧瞧行不行得通?” 英宏一愣,随即道,“你说来听一听。” 凑到他的耳边,我细细的说了心里的想法,听着听着,英宏的脸色逐渐的松散开来,眼里也不禁有了笑意,说完,我笑道,“臣妾只是妇人愚见,该当如何,还得皇上自己权衡了。” 英宏却是大喜笑道,“好一个妇人之见,朕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着的,嗯,凝霜,终究还是你聪明些。” 我不禁羞涩起来,垂了头低声道,“皇上缪赞了,臣妾只是想到一句话,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妾在心里将它换了一下,叫以自己的心去度他人的心,太后如此做,无法就是要保自己和家族的百年富贵罢了,皇上不如依着她,也就完了。”虫 英宏捏一捏我的鼻子,“度得好,度得好,嗯,朕要谢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慢慢摇头,郑重道,“臣妾什么都不想要,只要皇上记住去年三月在臣妾家府里时说过的话。” 他的神情亦跟着郑重起来,抓起我的手放在胸口,正色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朕不会忘记!” 我亦轻声跟着他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臣妾……也不会忘记!” 第二日一早,英宏突然下旨,将新进妃嫔全都晋了一级,而和贵人则连加了三级,由正六品贵人进为从四品和嫔,并由原来所住的锦元宫偏殿移去霓霞宫主殿,任住位。这道旨意一出,宫里众妃又吃了一惊,她们惊的不是新进妃嫔们按规矩进位,而是和贵人在连降两级后,不升则以,一升竟然就是三级,在大肃朝历朝历代里,除了是有大功德的,方才会有此殊荣呵! 而更惊人的还在后面,临近除夕之时,英宏又下了一道旨意,封瑾贵妃由从一品贵妃进为正一品皇贵妃,统领六宫事宜。 如此一来,锦元宫和霓霞宫的这姐妹两位,宛如烈火烹油般,在宫里的势力愈发不可收拾起来,满眼都是赞赏之色,哪里都是阿之声。 安婕妤等表面上对瑾皇贵妃姐妹阿谀奉承至极,暗里在我面前,却又全是抱屈声,道,“皇上定是受了那和嫔的谄媚之言,方才对姐姐如此冷落,万没想到,那和嫔竟然是个狐媚子的,皇上竟就被她给迷住了。” 我却只是莞尔一笑,道,“安妹妹这话儿可千万别到处乱说,若是传去了皇上或是皇贵妃两姐妹的耳朵里,只怕安妹妹讨不到好儿去。” 安婕妤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白,停了一刻,就悻悻的走了。 蒋秀自然是不知道内里玄机的,很是担忧的问我,“娘娘,怎么皇上如今倒对那两姐妹如此上心起来,只可怎么好?” 那玺印之事如何能对她说,我只得也装了忧愁的样子来,道,“是呵,嗯,再等等吧,有句话说的好,事缓则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急。” 我又警告她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秀儿,你可一定要沉住气了,就算玉石俱焚,也得等到有把握的时候。” 蒋秀见我如此说,只得作罢,一时倒也被我敷衍过去。 瑾贵妃在被进封为皇贵妃后,更是春风得意,和嫔的气焰亦渐渐的高涨起来,见了我时,并不以我身为昭仪而忌惮我,言语之间,竭尽趾高气昂之气,我也并不以为忤,反倒同众妃一起,对她逢迎不已。 而因着英宏对我的逐渐冷淡,瑾皇贵妃两姐妹都逐渐不再将我当回事,众妃也以为我终于到了日落黄花的时候,亦跟着幸灾乐祸,而我每日前去荣寿宫和锦元宫里请安时,又是极小心谦卑的,时光飞逝里,我和瑾皇贵妃两姐妹竟然倒也相安无事起来。 如此种种,直到了第二年的二月,突然从塞北边境上传来紧急战事,突厥竟然乘着冰雪连天,我国边境上的士兵身体不适,又是过年之时,守军将士精神松懈的时候,偷袭我边境防区,我边境防区的守军将士一个不防,竟然就被他们得了逞,已经连夺我边塞的五座城池了。 英宏大发雷霆,质问为何早不来报,信使极委屈,回报塞北乃是苦寒之地,又加上突厥为怕我军去请救命,在一路上设下层层埋伏,他和十来位弟兄历经了苦难,方才到得京城,饶是如此,当初和他一齐出发的十几个人,如今亦是已经只剩了他和另外两个了,说到这里,那个报讯的军士不禁俯地大哭,“皇上,小人差一点儿就见不到皇上啊。” 英宏见如此,这才压了怒火,忙忙的就调兵遣将,前去救援,而每次调派的御批,他依旧是极耐心的送去请太后批示,若是太后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他也是很诚恳极恭敬的请教聆听,再无一丝怠慢之色。 然而,塞北本就是极远之地,路途很是遥远,更加上京城这边过去,又是渐渐春暖的时候,一路上的冰雪正在逐渐消融,路极是湿滑难走,更有不少还是山路的,等到救援的军队好容易赶到时,不但城池又失了三个,就连前去救援的军队,也因为疲惫和不适应,在尚未来得及休整时,被突厥乘势强攻,也是一败涂地,如潮水般兵败如山倒。 出宫祈福(一) 消息传到英宏耳朵里时,已经是四月了,英宏这一惊非小,在和大臣反复商议谋略好几日之后,毅然决定,他要御驾亲征! 这道旨意随之就颁布天下,军机和兵部随之全部进如紧急调配中,一封封紧急文书流水般送进荣寿宫里,而再和大臣们商议军政大事时,英宏干脆派人将太后从荣寿宫里接过去。懒 对于英宏要御驾亲征的事,太后很是担忧英宏的安危,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万不能让英宏去涉这个险。而英宏和几位领头的军机大臣们却坚持,英宏道,“我朝不见战事久矣,此时突厥有备来攻,边境已经连连战败,无论是军心还是民心,全都惶惶涣散,朕唯有御驾亲征,方才能够大振士气民心,挽回战局,母后,儿子心意已决,请母后不要再阻拦。” 这时,宰相裴正远也奏道,“皇上要御驾亲征之事,已经颁布天下,如今天下军民皆在翘首以盼,皇上金口玉言,一言既出,自当四马难追,若此时又突然改诏,只怕军心民心更要动摇,如此一来,必定是更加要如兵败如山倒了!” 他这一番义正词严,说得太后目瞪口呆,就在此时,急报又到,突厥已经攻过了琼关,直逼榆和关之下了,众军机大臣一听,全都大惊失色,英宏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虫 太后眼见形势如此严峻,顿时也变了颜色,”英宏又凛然向太后道,“若国家不保,儿子又何以为君,请母后万万不能再阻拦了。” 太后到了此情此景,也只好点了头,道,“既然如此,皇帝要小心保重了。” 御驾亲征就定在四月十六日,在英宏出征的前两日,我去了荣寿宫跪求,请太后和瑾贵妃恩准我带发去静海庵里修行,为皇上的出征念经颂佛,祈福祷祝。 太后很是欢喜,大赞我赤诚忠心,将我由正三品昭仪晋位为从二品的宣华夫人,并于当日即出了宫,径往静海庵而去,甚至,没来得及见上英宏一面。 静海庵建在距离京城十里之遥的凤鸣山上,殿阁巍峨宏伟、飞檐斗拱,极是气宇辉煌。虽然不是大肃朝第一佛寺,却是历史最悠久的,其佛法宣扬之远,香灰之鼎盛,和龙山寺竟是不相上下。 凤鸣山山脉极长,和灵宵山遥相呼应,虽然不算远,然而路途却是极难走,护送我的大队车马直颠簸到半夜,方才顺利到达静海庵。静海庵此时满寺院里俱是灯火通明辉煌,主持早早的就在庵寺门口等候,一见我的车架到达,忙领着寺内一群姑子呼啦啦跪了满地,口里高声呼道,“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蒋秀和小青一左一右扶我出了銮架,立时就有呼呼冷洌的山风吹过来,扑在脸上寒津津的凉,我裹了裹厚厚的斗篷,看向主持,客气的道,“免礼。” 主持早已经将寺里最干净僻静的一个院落收拾了备着,进了静海庵,小青自去命人将我带来的东西搬运整理,这边蒋秀随着我先去正殿里对菩萨恭敬拜祭了,又和主持寒暄了一番,这才扶我过去歇息。 我心里惦记着英宏是否顺利,又加上有择席的毛病,虽然身子已经是极困倦,然而却翻来覆去的,再不能安寝。 蒋秀正睡在我的身边,见我如此,忙轻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也不说话,只是轻声叹了口气,蒋秀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忙又问道,“娘娘可是在担心皇上?” “是啊,这……,”我颓然出口。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有神人保佑,自是会吉人天相,遂心如意的,娘娘不必过分担忧,”蒋秀婉声劝着我,她停了一停,又道,“皇上此时想必也正在为娘娘担心呢?皇上不是说了么,只有娘娘安然无事,皇上才会安心行事么。” 我想着英宏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他是被前年底的那番变故吓坏了,所以,在他要离宫的时候,他万不敢再将我单独留在宫里,唯恐他不在时,我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不测,因此他和我商量好,要我以要为他御驾亲征祈福祷告为由,向太后恳求离了皇宫,而在护送我的这一帮子里人,有一大半乃是内廷里极精锐的侍卫,在我进庵后,这些人就地在庵外扎营,日夜更替的静海庵四周巡逻查防,一时间,竟将个静海庵围得跟铁桶一般。 如此辗转反辙,直到窗户纸微微的发亮时,我才有些迷糊的样子,然而极快的,寺里的晨钟“咣咣”三响,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咋一见屋子里的摆设,我竟然一个恍惚,竟忘了身在何处。 香炉里熏的已经不是在宫里时常用的那种,味道倒也好闻,让人有安心的感觉,我慢慢的静下心里来,这才想起,我这已经是在宫外了。 起身才梳洗了,就有小宫女来报,主持过来请安了。 我略一略鬓边的碎发,因在庵里,今天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飞云鬓,用了一根样子普通的银簪子别住了,身上穿的也是极素的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扶了蒋秀的手,我来到外面的小厅里。 主持正带着一个脸儿稍圆的姑子在小厅里侯着,见我出来,慌忙跪下见礼,我命蒋秀过去扶起,笑道,“师太乃是有道之人,却对我这样一个红尘槛内浊人行如此大礼,叫我如何敢当?” 主持笑道,“娘娘身份尊贵,乃是凤凰一样的人,天下之人无不尊崇膜拜,今日能到小庵来,实乃是小庵的福祉,贫尼理该如此。” 出宫祈福(二) 我凝重了神色正色道,“我此番来,乃是为了给皇上和太后,以及大肃朝的天下苍生祈福,这里是菩萨的地方,万民众生在这里,膜拜的该是菩萨,我进了这里,亦只是一个佛家弟子,师太算是我的授业恩师,算起来,理该我给师傅见礼才是。”懒 说着,那边蒋秀已经取了蒲团来,我深深裣衽而拜,师太哪里敢受,慌忙扶起,连道不敢当,亲自扶我坐下了,又说起闲话来。 说话间,她一指立在旁边的姑子道,“回娘娘,这个是贫尼的徒弟,叫慧空,因为贫尼的身子向来不好,所以庵内的事大都是她在把持,今日带她来给姑娘们认识一下,若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去吩咐她就是。” 随着说话,慧空已经又行了一礼,我看了看慧空,笑道,“如此,就要多劳累慧空师傅了,”说到这里,我垂下头来,笑一笑道,“佛法之事我虽然一窍不通,然而我知道心诚则灵,所以,今日起,我就要两耳不闻山外事,闭了门一心为皇上祈福了,师太以后就不必过来请安了,礼法规矩等,就去了罢?” 师太和慧空忙垂手合十念道,“阿弥托福,佛祖保佑,”主持的语气恭敬,道,“贫尼谨遵娘娘懿旨。” 待她们一出门,大门就立即砰的关上封严,有身强力壮的太监们把守得森严,下人们要进出取物,全走后面的小角门。虫 蒋秀有些不解,“娘娘,你这是为何??” 我浅浅一笑,“你知道我不爱跟人整日的客套,在宫里时是没办法,这会子难得出来了,又天天弄这么个枯燥严肃的人在跟前转,还不烦死。” 蒋秀也不禁笑了,“也是呢,娘娘正好乘着这些日子清净些。” 这时小青笑着进来道,“小姐,咱这院子倒真是清净别致呢,我刚刚看见,咱这里竟然是临着悬崖的,有一间楼阁竟然就是依着悬崖建成,在那里,竟然能瞧见四面八山的好景色,小姐要不要过去坐坐的。” 我点了点头,“也好。” 随便用了点斋饭,就扶蒋秀小青过去,那个地方果然像小青形容的,视野极是开阔的,静海庵是在凤鸣山的山顶上,此时站在这处悬崖边的屋宇前,只见四边空悬,不知道是白云还是雾气的,在山谷里飘绕,远远的山峰上,是像要滴出水来的浓绿,正是四月天气,上面点缀着丛丛点点粉红浅白的烂漫山花,在山风劲吹下,使劲儿的摇曳摆动着,刹是好看。 我被这一景色大大的震撼,放眼看去,天地山脉雄伟壮丽,偶尔有飞鸟轻灵放肆的飞过,留下“唧”的一声,仿佛是玉珠落在银盘里,极是清脆悦耳,好听至极。 山风呼呼的吹在身上,衣袂飘飞中,我刹时觉得,在天地广阔之间,自己宛若是沉落进大海里的沙粒,竟然是如此的渺小虚无,就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将我们扑灭得无影无踪。 蒋秀见我沉凝,忙过来劝,道,“娘娘,这里风大,咱们回去罢。” 我点了点头,慢慢的往回走,才走到住的寝室门口时,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正等在那里,我顿时皱眉,这庵里全都是尼姑宫女等,能进来的也就只有太监这样的阉人,这个侍卫怎么如此没有规矩,竟然进了我住的院子? 正在皱眉时,那侍卫已经看见了我,几步过来扑通跪下,“给娘娘请安,”紧跟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封信来,双手捧上,“京内急信。” 我一惊,我刚刚过来,怎么就有急信到了,难道……? 这样想着,我顿时唰的满头冷汗,有小太监过去接过信交到蒋秀手里,蒋秀不敢怠慢,忙交给我,那信用一个极精致的宣纸信套封好,上面并没有一个字,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方胜儿,我急急拆开,心里紧张,拆信时手竟然微微的颤抖起来。 那信上的字是极熟悉的,正是英宏一手极漂亮的蝇头小楷,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顺利,明早就可出行,不肯丢卿一人在那孤寂之地,若愿意,卿可由送信之人安排,随我出行,”后面一个“宏”字,苍劲有力。 我仔细的连看了两遍,这才深吐一口气,顿时大喜过望,向着来人道,“你都安排好了么?” 那侍卫一拱手道,“奴才已经安排妥当,娘娘放心。” 我点点头,“好,你稍等。” 说完,不待蒋秀小青来扶,我自己拎了裙子,急急的进了内室,一迭连声的吩咐蒋秀拣紧要的东西快些收拾,蒋秀小青全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停下看着她们,很是无奈的笑着叹气,道,“皇上要我过去跟他会合呢,还不快点儿。” “啊,真的啊?”蒋秀和小青全都笑开了颜,然而只是一瞬间,蒋秀又颦了眉,疑道,“娘娘,小心这里面会一诈?” 我又看了看那封信,笑着点头肯定,“不会错的,是皇上。” 小青不解道,“小姐,你怎么这样肯定的?” 我一杨手里的信,神秘的笑道,“这上面有皇上的暗号。” “暗号?” 我不再回答,只让她去取一套自己的衣服来,将自己装扮成宫女的模样,这边蒋秀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轻声道,“娘娘,只能带这些东西,拿太多了出去时怕人瞧见了起疑。” 我朝那包袱看了看,微一点头道,“好吧。” 蒋秀出去,严厉的吩咐了把守的人,道我要闭关静修祈福,不许一个人外人进来,也不许跟外面的说里面的事,违令者斩。 回来接了我和小青,到了屋外向着那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高声道,“娘娘已经将你要的东西收拾好了,命我们三个亲自送过去,大人前面带路吧。” (下期更新8月18日凌晨) 行营 那侍卫会意,向着屋里磕了头,也高扬了声音道,“谢娘娘恩典。” 然后由他在前带路,我混在蒋秀小青中间跟在后面,由偏角门儿上出去,守门的人是认识蒋秀和小青的,见我们拎着东西,只当是我吩咐她们出去做什么,哪里敢拦,很是客气的将我们送了出来。懒 我住的这个院落处在静海宫的东北角儿上,出了小偏门,转过几个回廊僧舍,就到了静海庵的后门了,门口一样有人把守,只见那个侍卫向正站在门口的人里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过来笑道,“王二哥,怎么,娘娘的东西送过来了么?” 王二哥点了点头,道,“娘娘已经应了,还派了三位姑娘出来亲自办。” 说着向门口的守卫们笑道,“兄弟们辛苦了,在下还要紧着去办差,下午送三位姑娘回来时,我给兄弟们带上好的女儿红来。” 那几位守卫就都笑了,道,“还是别介,这可是佛门圣地,若是让娘娘知道了,怕会要揭了咱兄弟的皮。” 那过来接应的人就催道,“快着点子罢,已经要正午了,别耽误了事儿。” 说着一招手,那边过来一辆马车,待我们三人上去了,赶车的人一甩鞭子,只听马蹄得得声响,不过一会儿,就和静海寺离得远了。虫 在转过几道路口后,马车停了一停,就听有人问,“妥了么?” 王二的声音应道,“妥了,快走。” 马车重新行进,随即后面又是一片马蹄声响起,我悄悄的掀开马车上帘子看时,却见马车前后,上百位黑色劲装的精骑,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上山容易下山难,路原本就很难走,此时马车虽然已经是极慢,里面又是有极厚的棉被铺着的,亦更是颠簸得厉害,我昨日本就颠簸到半夜,又没有睡好,此时再受不住,直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倒出来,蒋秀和小青此时也已经脸色刷白,然而见我如此,仍强挣了来扶我。 如此到了天黑时候,终于到了平坦些的官道上,我稍稍的好受了些,王二在马车外向我问询因是在官道上,他如此唤我道,“主人,可要歇息么?” 我虽然已经很是无力,却还是摆了摆手,蒋秀忙道,“继续前行罢。” 马车于是又急了起来,此时在官道上,马车纵然快了,铺的又厚,倒也不碍,我平躺了下来,在马车的摇摇晃晃,我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还是半夜时分,马车方才赶到一个把守森严的行营里,在最里面的一座大帐前停下了,王二在马车外轻声道,“主人,到了。” 我浑身都被颠得散了架,要抬头时,才发现颈子已经酸软到麻木了,蒋秀和小青也已经是七荤八素,勉强挣扎着将我扶起,下了马车。 那虽然是一个营帐,却搭建得很是辉煌大气,用极好的牛皮围挡,正中一个明黄色的宝顶,宝顶当中,一面明黄色团龙锦旗上,书着一个斗大的“英”字,在夜风里呼哧哧的迎风飘扬。 这时,从大帐里已经出来了几位宫女打扮的女子,恭敬的将我扶了进去,那位叫王二的跟了进来,向我回道,“娘娘,这里是皇上明天要歇脚的行营,皇上请娘娘在这里安心等他。” 我身子虽然已经疲软到极点,然而听见他这样说,我心里还是很兴奋,点了点头,道,“王大人辛苦了。” 王二有些受宠若惊,“奴才名叫王文华,只是个小小的侍卫统领,请娘娘万万不要如此称呼奴才,”顿了一顿,他对边上立着的宫女们郑重嘱咐道,“你们几个好生伺候娘娘,娘娘的身份隐秘,你们的口风一定要严谨了,若有泄漏出去,你们的命就没了。” 那几个宫女脸儿一白,慌忙垂首应道,“是。” 王文华退了出去,那几个宫女见我神情颓怠,忙伺候我洗漱用膳,待到安寝时,看着那明黄色的卧榻和铺陈,我不由筹措起来,这可是皇帝御用之物,纵然无人知道我在这里,然而到底不能大意。 迟疑了半晌,我还是命在边上重新搭了一张卧塌,待到安排妥当我躺下来的时候,大帐门口悬挂的帘子上,已经隐隐有了亮色。 因为放了心,又到底颠簸了两日,才一合眼,就不觉睡得沉了,外面怎么吵杂怎么喧嚣我都一点不知,再醒来时,竟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了。 我这一惊非同,不待唤蒋秀小青,慌忙自己翻身起来,蒋秀和小青是早就起来了的,正在边上守着,见我起了身,她们赶紧过来服侍,我边急急的穿衣边问,“什么时候了?” 蒋秀忙安慰道,“娘娘别急,这会子才是午时,皇上大约要戌时才能到呢,奴婢见娘娘累极了,就没叫醒娘娘。” 我细细一想,确实也是,这才稍缓了缓精神,小青端过一个铜镜来,要给我梳妆,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心里不觉一个念头一动,于是吩咐小青将给我备下的衣服全取来,我精心选挑了一套颜色大气绚丽些的换上,又让蒋秀为我细细的描了远山黛,额前的疤痕上细描了一朵张翅欲飞的蝴蝶,在樱桃檀口上,浅浅的涂上了胭脂,蒋秀的手亦是极巧的,她精心的描画一番后,又伸手去那首饰匣子里拣了一枝金镶珠宝松鼠簪来给我插上,在发后两边又各是一枝兰花形的白玉吊簪,边上水盆里,养着从山野里采来的粉色杜鹃,她取了一枝小巧精致些的,簪在我的鬓边,左右前后打量了,这才取了铜镜来给我照,并抿了嘴儿笑道,“娘娘今日实在是娇媚动人呢,皇上突然的见了,只怕立时魂儿就要迷掉了。” 玺印 我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对着镜子看时,顿时就愣住了,只见镜子里,赫然就是一个极妖娆妩媚,眉目含情的俏丽女子,我向来装束都是极淡雅的,此时猛不丁如此妆扮,端的让人眼睛里忽的就是一亮。 看着镜子里宛若换了一个人的自己,我渐渐的迷惑起来,方才我正是想着要给英宏一个惊喜,方才如此用心的妆扮,可是,女为悦己者容,不是吗?懒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为了他的事揪心着,表面上不管不问,实则比任何人都关心,难道,我真的只是为了扳倒太后么? 当看到英宏的信时,上面那一句“顺利,”让我的心里瞬间狂喜,在那一刻,我竟好像丝毫没有想到太后,更没有想到是离大仇得报更近一步,我想的是,英宏终于可以不必再受太后的束缚了! “娘娘,”蒋秀见我愣了,有些不解,忙轻声的提醒我。 我回了神,不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掩饰的咳嗽了一声,转头向小青吩咐道,“传膳来罢。” 胡乱的用了几口午膳,我就撂下了,因着不能露面,只得愣愣的坐了盯着桌子上的铜漏,英宏虽然来信说顺利,然而他一时不出京城,随时就有可能再发生变故,这样想着,只觉得心里很是烦乱焦躁起来,不时的命人出去打探消息,王文华进来回道,但凡皇帝御驾亲征,得先要祭祀了祖庙,天地,再由太后,皇贵妃众大臣等送到了十里长亭处,方才能正式起行,又因着是皇帝銮驾,又是快不了的,所以,大约得到天黑才能到这里。虫 我只得耐着性子等下去,幸而有探马不时的探着消息,又有京城方面的人穿梭着过来传信吩咐接驾事宜,我听到外面说英宏已经出了城,并且已经在十里长亭和太后等道了别,这才心里一定,真正的放下心来。 随着外面探马报讯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密,我的心里更是急得像是一刻也不能等,直恨不得就冲出行营,策马迎去。 此时屋子里除了我,就只有蒋秀小青两,小青见我如此,顿时笑了起来,“从来没见过小姐有这样心急的时候,只是小姐不会骑马,不然穿了太监的衣服,只管先迎过去好了。” 我被她说得脸儿唰的红了,于是假意板了脸,命蒋秀道,“秀儿你瞧瞧,这可是不得了,你不快去撕了她的嘴呢。” 蒋秀的性子向来是极稳的,此时见我们如此,她不由也受了影响,笑着道,“娘娘也别恼她,只管明儿给她许一个英俊的夫婿去,到时只怕她更不知道要如何呢?” 小青顿时脸也像火烧一般,跺着脚不依道,“小姐可别听秀姐姐的,我可是要一辈子都跟在小姐身边的,”说到这里,她忽的一笑,凑到我身边放低了声音道,“小姐您知道么?方才我和秀姐姐出去给小姐取东西时,我就看见那个叫王什么华的跟秀姐姐说话时,那脸竟然红得像猪血似的,哈哈……。” “是么?”我忙抬头看蒋秀,就见蒋秀的脸此时亦是红到了脖子,她摇着头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对我道,“娘娘可别听青妹妹嚼舌头,那个王大人,他……他……。” 她结巴了半天说不下去,小青不由笑得更是大声,我也禁不住好笑起来,想想王文华倒真的是很老实憨厚的样子,英宏能派他去静海庵接我,必定是极信赖的,此人倒是很有前途呢。 看着蒋秀扭捏的样子,早就在心里的一个念头此时逐渐鲜明,我顿时唇角微弯,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经过这件事分心,这才觉得时间稍快了些,好容易熬到戍时过了,终于有探马急急回来报讯,皇帝御驾已经到了一里之外,要各人准备好接驾事宜。 我心里一喜,更觉坐立不安,又怕小青蒋秀笑我,只得强耐了性子取了一本礼记在灯下看着,然而哪里有一个字是进了眼的。 仿佛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是一个刹那,突然就听得远远的马蹄声一阵一阵如大海里汹涌的波涛般,逐渐推近,不时有快马急急驰进驰出,我忙命小青取来镜子,上下仔细的察看了自己的装束,这才端正的坐在内帐里静心的等着。 又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候,就听见扑通通的脚步声急急的进了大帐,有人大声的说着什么,又跟着有人进来三呼万岁,请示着什么?突然,一个极熟悉的声音郎声道,“众爱卿都累了,先下去用了膳再来。” 众人齐声的应了一声,鱼贯退了出去,我忙站起身子来,含笑等候。 果然,就见内帐的帘子一掀,英宏一身威风凛凛的戎装,倨傲不凡的进来,他一见我,眉宇间的冷洌立时就被温柔和煦的浅笑代替,柔声唤我,“凝霜。” 我笑意盈然,心里有一股忍不住的欢喜,奔腾翻涌仿佛立刻就会从嗓子眼里撺出来般,我情不自禁扑进他的怀里,眼里却又流出泪来,哑着声音叫道“皇上……。” 英宏轻柔的抚着我的背,笑道,“傻凝霜,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我离了他的怀抱,不好意思的拿绢子拭去腮边的泪,想了一想,却又紧张起来,“皇上,那个,得了么?” 英宏点点头,扬声唤进刘喜来,吩咐道,“将玺印取来。” 刘喜忙出去取过一个锦盒进来,英宏快意的将锦盒打开,两颗用黄金镶了金套,上面镶缀着鸽蛋大的夜明珠的和田玉雕就的龙虎玺印赫然在目,我伸手轻轻的抚着玺印润泽的玉身,仔细的端详凝视着,心里的惊叹激赏再难掩饰。 只有将这两颗玺印全都掌握在了手里,谁才能真正的掌握大肃朝的朝政呵! (下期更新:8月19日凌晨) 正二品贤妃 这两颗玺印一颗是雕成龙头形状,一颗雕成虎头形状,英宏指着那颗虎头形状的玉印笑道,“只有这颗虎头印方能调得动军队,如今边境有了战事,朕要御驾亲征,太后纵然有千万个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将这颗虎头印交了出来,哈哈……。”懒 我躬身一礼,笑道,“皇上如今军权政权具都一手在握,实在是大喜的事,臣妾这里道喜了。” 英宏忙扶起我,笑道,“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呢。” 我垂下头来,“这乃是皇上谋划得当,臣妾不敢居功。” 说话间,英宏突然一下愣住的样子,他扶着我的肩膀细细的打量着,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愣愣道,“皇上,您怎么了……?” 他眼里溢起一股别样的情愫来,声音里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道,“凝霜,你今日……好美!” 我这才想起自己这身精心的妆扮,方才只顾着欢喜,一时竟忘了,此时见他如此在意留心,欢喜无限的样子,我不觉羞了起来,低声扭捏着道,“今日是皇上大喜的日子,臣妾想着没有好送给皇上的,就……就……。” 我羞得说不下去,英宏将我拥入怀里幽然而叹,“凝霜,朕有了你,纵然不要这天下,也是不可惜的。” 虫 他这句话让我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忙掩了他的口,嗔道,“皇上这话可折杀臣妾了,若是叫太后和皇贵妃听了去,只怕定要问臣妾一个狐媚君王的罪来。” “她们敢,”英宏的声音软了下来,呼吸间有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他情不自禁的吻上我的脸,在我耳边低声呢喃,“有朕在,从今后,再无一个人能够伤得了你!” 我忍不住的沉溺进去,心里满足的叹息着,然而转头瞧见蒋秀小青等全都在屋子里,我顿时臊得脸儿通红,,忙推开英宏,羞得脸都抬不起来,轻声道,“皇上……。” 英宏哈哈大笑着放了手,我看了看他身上的戎装,忙敛了心神,唤了蒋秀小青来帮着英宏换了便服,那边刘喜已经出去安排好晚膳,英宏兴致极高,一口气连吃了两碗碧梗米做的米饭,这才住了。 用过膳后,跟随的大臣们又进来侯旨,英宏用眼神示意我先歇了,这才出了内帐,商讨军机大事去了。 如此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直至日上三竿了,也不见英宏下旨拔营,众大臣正在奇怪的时候,就见有急骑来报,边境又有急报过来。 却是报捷的,说皇上御驾亲征的旨意一到边境,边境将士立时士气大震,而之前去支援的军队,虽然吃了败仗,到此时亦是缓和修养过来了,此时竟然就连战告捷,已经一举将突厥攻退出琼关去了。 这个消息,让众大臣全都兴奋不已,英宏亲自提笔给太后报喜,这边就有大臣奏道,“皇上,既然边境战事已经缓和,臣以为,皇上大可不必再往前走,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离了京都,于国事上终究是有许多不便,况且,皇上已经出行,如今战事和缓,就算明日再回去,亦不算是失信于天下。” 英宏沉吟着不置可否,别的大臣也巴不得不去那边远荒蛮之地,于是也全都跟着附和起来,英宏这才点头,“既然众位卿家全都这样说,那朕就暂且先在这里等着,看边境战事到底如何,再作决定。” 于是,一帮人马就在这行营里驻扎下来,一晃一个月过去,这期间边境捷报连连,报说边境将士英勇无比,利用突厥对于我朝境内地形不熟悉的弊病,采用游击战术,在断了突厥人的粮草之后,将突厥的兵马切成了几小块,分而歼之,到最后,剩余的小部分兵马,亦被我军将士成功的赶出我朝国境,到此时,已是大功告成,突厥在此次大败后,元气大伤,只怕要休养经年了。 英宏到此时,方才欢喜无限的下旨,命三日后启程回京。 他又假意传下旨意,命人带了车马前往静海庵接我到这里和他会和,三日后好通他一道回宫,并在圣旨上道,定是我祈福心诚,方才令前方战事无往不利,如此贤仁淑德,当进正二品妃位! 我短短一个月之间,先被太后由原本的正三品昭仪封为从二品夫人,再被英宏进位正二品妃位,如此连跳两级,却是大肃朝历来少见的,然而此时满朝都在欢喜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蠢到为此事来扫皇帝的兴,更有一些极会揣测英宏心意的人上折子赞道,“皇帝御驾亲征,贤妃亲往寺庙里诵经祈福,实乃是千古佳话,必将流芳百世,我朝有如此仁君贤妃,突厥焉能不败,苍天如何不佑。”在那折子的最后,大臣还要求英宏,将我的封号“娴”改成贤德的“贤”字。 英宏欣然而准,到了第二日凌晨时,去静海寺的车马回来了,一个女子身着绚丽宫装,脸上蒙着面纱由宫女们扶下了马车,款款而进我住的皇帐。 到此时,我方才能够顺理成章的抛头露面,这大帐里闷了一个多月里,困得我实在憋闷,英宏亦是早就看在了眼里,于是,第二天早上才用了膳,他就笑着向我,“凝霜,你可要出去走走?” “真的吗?这……可以的吗?”我不由惊喜莫名。 他的双眼闪亮如暗夜里的星辰,笑着牵了我的手,将一快绢纱蒙在我的脸上,抚一抚的我头发,轻声笑着道,“走吧。” 出了大营,一路上的奴才将士们见了我们,一个个扑通跪倒,口内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声音一时竟此起彼伏,英宏理也不理,有人牵来御马,他将我拦腰抱起,腾身上马,口里喝了一声,“驾,”就见马蹄得得,一阵的往营外奔去,我们的身后,有大队的护卫紧紧相随过来。 拣儿(上) 我双手抱着英宏的腰,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风声吹在耳边呼呼的响,面纱被吹得紧贴在脸上,一阵丝丝的沁凉,此时已经是五月里了,然而放眼看去,眼前的景色一如我前年所见到的,四下里极是明媚如画,只是没有那些如织锦般绚丽的油菜花了,处处都是极浓的绿,绿得仿佛像是滴出水来般的,而山野间的花朵,枝叶旖旎,舒展自然,连一茎野草蔓花、藤萝片叶,都带着勃勃的生机,天地间无限自在,连偶尔吹过的风,都是甘甜而恣意的野性气味。懒 我的心胸开阔,心情顿时大是畅快起来,马蹄得得,在英宏清亮高昂的爽朗大笑里,夹带了我如银铃般的咯咯娇笑,抛洒了一路。 走着走着,他突然一勒缰绳,俯到我耳边来道,“凝霜,这里离咱们前年去的那个地方不远,你可要去瞧瞧。” 我双手紧揪他的衣袍,已经微微气喘,然而听他一说,我顿时两眼刷的发亮,怎么那么地方,我今生还有再见到的时候么? 顾不得自己疲累,我忙忙兴奋的点头,英宏见我两眼发亮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将斗篷朝我身上裹了裹,道,“若是累了,你就告诉我一声。” 我点点头,像个孩子般迫不及待的催着他走,他将我往怀里带了一带,这才一踢马肚子,轻喝道,“驾。”虫 那地方果然很近,只是方向稍有不同而已,不过拐了几个弯儿,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候,熟悉的景象就已经遥遥可见。 待到跟前时,只见当初那块满是油菜花的田里,此时有几个村夫农妇正手拿镰刀在割着草,一个**岁左右的小孩正领了一个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在那溪边的桃树下玩耍,在另一边的一个水田里,两个壮年男子正赶着一头水牛卖力的耕着地。 英宏将我抱下马尚未站定,身后大队的护卫也全都赶到了,呼啦啦四下里分散开来,这个阵势顿时吓得正在田里耕种的农人们魂飞魄散,惊叫着就要逃离。 我和英宏不由相视苦笑,英宏看了看四周,突然指着那个**岁的小孩童道,“凝霜,你看那个可还是前年的那个?” 我忙凝神看时,不由也惊喜得叫了起来,“是的,正是他呢,”那个孩子小时想是在哪里摔了一跤,左眼角上有着一块铜钱大的伤疤,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高声唤他道,“小毛。” 那孩子想是已经不认得我,惊得面色发白,然而他却不逃,双手紧紧的将那个尚有些歪歪倒倒的幼儿搂在怀里,虽然怕,眼里却是恶狠狠的光,就仿佛,是一头护犊的小豹子。 看他这样,我倒笑得眯了眼睛,“小毛,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取下脸上的面纱,又在衣袖上扯下一颗用来作装饰的小南珠递到他的面前,他愣愣的看着那颗小珠子,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欢畅的叫了起来,“啊,是姨姨。” 他这一叫,将在边上欲逃不逃的农人立时全都又吸引过来,一个男子在仔细的看了英宏又看了我后,也叫了起来,“哎呀,原来是前年来过的那位爷和夫人啊,”他小心的看了看我们身后的侍卫们,搓着手笑道,“这个,爷,您的随从,嘿嘿,可真是不少。” 英宏朗声的一笑,问道,“这两年的收成如何啊?嗯,那个税,有没有少交点儿了?” 别的农人们见竟然是同伴所认识的,也全都不怕了,一齐围了过来,见英宏如此问,一个年纪稍大点儿的人笑了回道,“托老天爷和皇上的洪福,年成不错,税也由六分降为四分了,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 “什么?还在收四分么?”英宏的额头上青筋一跳。 那个认识的农人却笑道,“已经很好了,自从那国舅爷被皇上给贬了,他就老实了许多,如今咱们只比皇上敕令的多交了一分而已,咱们已经很是满足了。” 这时,一个妇人盯着小毛手里的那颗珠子仔细的看了半天,突然过来热情的笑道,“这位就是前年送给我家小毛珠子的夫人么?唉,那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农户人家,哪里敢要,请爷和夫人稍等,小妇人这就回去将它取来还给夫人,”说着转身就要回去,我忙一把拉住她,“也不值得什么,不过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这位姐姐可千万别见外了。” 那妇人见我如此客气,不觉很是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道手脚要往哪里放了。 此时能再来到这个地方,甚至。还能再见到熟识的人,我不由分外高兴,拉着小毛不停的问他话,正说得热闹时,突然只停得一声惊叫,“哎呀不好,拣儿掉进河里了。” 这一声惊得我们全都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只见那个尚走不稳路的幼儿,不知何时竟掉进了那小河里,河水虽然不深,然而他那么小小的身子却足已没了顶,正随着挣扎时激打出来的水花沉浮着,想是口里已经呛了水,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里人虽然多,可是无论是农人还是侍卫的注意力,此时全都在我和英宏两个人的身上,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幼儿的动静的。只听小毛脱口惊叫一声,“拣儿,”整个人就往那河边扑去,那妇人更是嗷的一声,软瘫下来。 不待我们赶过去,已经有离着最近的侍卫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只几下,就将那个幼儿托出水面,待我和英宏赶到跟前时,那个侍卫已经划着水上了岸了。 那个幼儿此时已经双眼紧闭,气若游丝,那个妇人连滚带爬过来一看,不由又是嗷的一声,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小毛也哇的哭出声来,连声叫道,“拣儿弟弟,拣儿弟弟,你醒醒,你醒醒啊?” (这个幼儿是谁?亲们猜一猜,嘿嘿。)今天连更了两章,下期更新(8月20日凌晨) 拣儿(中)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被揪紧,小毛的哭声如针般一直刺进心里,紧紧抓着英宏的手不停的摇,我抖着声音连声问,“怎么办,这可怎么好?” 英宏拍拍我的手让我不要着急,他一抬手,就有随行的御医急步向前,自那个手里接过那个拣儿,试了试他的鼻息后,欣喜道,“回主子,还有救,”说着,他抗起拣儿,走到一匹马跟前,将拣儿趴放在马背上,又命人牵着马不停的绕圈子,众人正在疑惑间,只见那拣儿在马绕到第三个圈的时候,口里哇的连连吐出水来,众人顿时大喜,马匹继续绕圈,直到拣儿再没有水吐出来,口里发出嘤嘤的如猫叫般的声音,御医这才命止了,抱下拣儿,轻轻的在他的背上拍着帮他顺气,不一会儿,就听“哇”的一声,拣儿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懒 那妇人也早已经在御医的救治下幽幽醒转,此时眼见拣儿无恙,亦跟着哭出声来,只管扑过去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听,小毛在边上拉着拣儿的手,亦是涕泪婆娑的,让人瞧着,身子是心疼不已。 御医又给拣儿把了把脉,点头道,“无恙了,只是经过这一遭儿,怕是要受不小的惊吓,小心护个几天,再弄点好吃的给他,过几天就没事了。” 拣儿的脸色此时已经发了青,窝在那妇人的怀里像是烈日摧残下的花朵,整个人都蔫儿了,我瞧在眼里,心内忍不住阵阵的发疼,我的睿儿若是还在,只怕,也是这般大小了。虫 忍不住走过去,顾不得那孩子身上犹在滴着水,伸手将那孩子轻轻的抱过来,他已经不哭了,也并不抗拒我的接近,小小软软的身子如猫在蜷在我的怀里,我轻轻的抚上他娇嫩的脸庞,柔声道,“怎么这样顽皮呢,要是你有个什么不好,你的娘和哥哥,只怕就要哭死了呢?” 他像是并没有听懂我的话,只用他那黑漆漆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里有畏怯,也有怯生生的好奇,他原本泥乎乎的小脸在经过河水的清洗后,露出他原本玉雪清秀的样貌,圆圆肉肉的小脸和沉甸甸的小身子,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家人平时对他有多疼惜,照顾得有多好。 我温柔的笑着,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他黑亮亮的眼睛,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我的睿儿,睿儿临死前,他也是这样看着我,那么的清澈单纯,那么的――信赖! 我的鼻子微微的发酸,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我不敢让别人,特别是英宏看见我的伤悲,忙掩饰着笑了向那妇人道,“你这孩子生得倒俊得很,也乖,”我又摸摸在边上的小毛的头,真心赞叹道,“有如此两位佳儿,大姐可真是有福气的很!” 那妇人听我这样说,破涕为笑了起来,满脸的欣慰,“多谢夫人夸奖了,嗯,这两个孩子也确实是乖呢,”说到这里,她又歉意道,“还是我抱罢,已经脏了夫人的衣服了呢。” 我的身上果然被洇得湿了一块,我却不并不在意,拉着那孩子的手,我只是觉得有着万分的不舍,那孩子想来已经是不怕了,忽然的冲着我咧开小嘴笑了一笑,他的笑容清纯干净,如早暗夜的昙花开放,顿时,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春花烂漫,心里如春雪消融般,所有的烦扰苦闷,立时荡然无存。 我掩不住的羡慕,叹道,“这孩子,真是招人疼。” 那妇人也笑着道,“是啊,我自从见了这孩子,也是忍不住的要心疼,时间一长,我倒觉得这就是我亲生的了。” “什么?他……他不是你……?”我顿时吃了一惊,说话也忍不住结巴起来。 “是啊,这孩子是前年底里,我当家的去赶集卖货回来时,半夜里在路上拣的,唉,想想真是可怜,那样寒冬腊月的,就那么被亲生爹娘给丢弃在大雪地里,若不是我当家的遇着了,只怕早就没命了,”说到这里,那妇人满脸的惋惜,“因为是拣的,所以就叫拣儿了。” “前年底,大雪地里,在哪里,是在哪里?”她这一番话顿时惊得我浑身颤抖,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我抖着声音连声催问。 “啊,这……,”她冷不防我会有如此反应,英宏也觉得不对,忙过来将我拢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道,“凝霜,你怎么了?” 我却一把推开英宏,只管揪着那妇人的衣服,“你快说,在哪里拣的,是在哪里?” 正在这时,一个肩抗布袋的男子大步飞跑过来,远远的就在喊,“毛他娘,什么事儿?” 有侍卫要上去拦时,只见英宏一摆手,侍卫忙退了下来,那男子已经快步如飞的到了跟前,小毛娘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见丈夫来了,声音里顿时带了哭意,“毛他爹,你可来了。” 小毛爹一眼看到我们,不由一愣,像是在回想什么,突然,他就笑了起来,“哎哟,这位爷和夫人我认得,前年来过的,”我定神看时,这才认出,竟然就是当初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喝茶的那位农人。 我顾不得跟他寒暄,指着拣儿向他急急问道,“这位大哥,听说这孩子是您在前年的一个大雪天里拣的,可不可以问一下,是在哪里拣的? 小毛娘此时已经有点儿回神,见了我这番模样,她不由的警觉起来,将拣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向丈夫的身后退去。 小毛爹看了看拣儿,摸着头道,“唉,夫人这样问,小的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天天气冷,小人卖了货舍不得钱住店,就连夜往回赶,因为天气寒,小的就一路喝着酒驱寒,不知不觉的就多了点儿,这孩子在哪里拣的,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拣儿(下) 像是要印证他话的真实,小毛娘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他回来时,把这孩子往炕上一丢自己就睡着了,等到醒来时,他都不记得自己拣了这孩子回来了的,”说到这儿,她试探的问,:夫人,你这样问是……?” 懒 我沉浸在自己的失望和伤心里,恍若未闻,英宏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他心痛的将我拥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提醒,“凝霜,不可能的,睿儿当时不是已经……已经……!” 他的声音沉重痛楚,不肯将那个字说出来,我却像是有一把刀狠狠的扎进心来,是呵,不可能是睿儿的,睿儿没有这样的好命,是我亲手将他掐死在我的怀里,我亲眼看着他咽气,我真切的记得他的身子在我怀里一点一点逐渐变凉,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紧咬着唇,我死死的看着拣儿,身子微微的颤抖,手指想要抬起却又无力,好半晌,我哑了声音向随从道,“谁带了银子。” 那个叫王文华的,赶紧解开银袋子过来双手捧上,我看也不看,问道,“有多少?” 王文华轻声答道,“回主子,大约有二百两。” 我解下身上的一块羊脂玉佩来,亲手系在拣儿的身上,我柔声对小毛娘道,“我和你家有缘,也和这孩子有缘,这个东西就给他做个念想罢。”虫 又命王文华将那银袋子交到小毛爹的手上,对他们夫妇嘱咐道,“这孩子好命,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善心人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怕以后是个有造化的也未可知,你找个先生教这两个孩子念书罢,让他们长大了好为国家效命。” 小毛爹娘惊慌失措起来,连连推脱,哪里敢要,小毛爹向我们道,“这……这……二百两银子,太多了啊,我们农户人家一辈子挣不到这个数的,爷,夫人,小人万万不能要的。” 这时,王文华劝道,“快收了罢,你们如此心善,这是你该得的,况且刚才主子也说了,叫你找先生教孩子读书,为这个,你也不能推了。” 那小毛爹这才无奈的收了,又拉着小毛娘和两个孩子跪下向我们磕头,小毛娘道,“爷和夫人救了拣儿,如今又如此待我们,就是我家的大恩人了,请爷和夫人一定得留下名字来,我们回家给爷和夫人立个长生牌位去。” 小毛爹尚不知道拣儿落水的事,就有边上的邻居们简单的向他说了一遍,他是个耿直的汉子,顿时磕头如捣葱般,一定要我们留下名字。 其实,我们这样的阵势和装束,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身份不俗,此时这样问,只怕亦是有着许多的好奇在心里,王文华见他们这般模样,不由为难,用探询的目光看向英宏,英宏略略的一思索,点了点头,王文华会意,凑到小毛爹的耳边轻声的耳语几句,只见小毛爹顿时脸色大变,他扑的将头直直的磕在地上,再不敢抬起来,口里哆嗦着道,“小民……小民见过……见过……。” 他想来是不知道该不该将我们的身份泄漏出来,结结巴巴的说不周全,英宏点了点头,道,“你只好好的待这两个孩子就妥了,”说着,他一把抱起我,走到御马前翻身上马,扬声喝道,“回营。” 马蹄急急,我透过披风的缝隙回头看去,拣儿靠在小毛娘的怀里早已经沉沉的睡得香甜了。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我的心要越来越空,眼里的泪大滴的落下,风儿扑在脸上,脸颊上一片沁凉,睿儿临死前的那一刹,早如一根毒刺般,深深的扎在我的心上,纵然好了创口,亦只是表面,任何轻微的触动,立时,就疮疡立现,鲜血流溢! 待回到营房里,已经是过了午了,才进大帐里尚未来得及更衣,就有人回禀道,“太后派了人来,有事要启奏。” 英宏漫不经心的道,“唤进来罢,”我有些担心,“太后来说什么?” 英宏笑道,“左不过是因为边境告捷的事,派人来贺喜,场面儿上的事,没什么。” 我这才放心,退进内帐里更换衣裳,蒋秀小青看了看我,立时便吓了一跳,小青忙道,“小姐,您是不是哭过了?” 我照了照镜子,脸上果然还隐有泪痕,想到拣儿,我心里又苦涩了起来,正要将这件事说给她们听时,突然就听外面英宏暴怒的一声,“胡闹。” 随着暴喝声,只听“咣啷”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上。 我吓了一跳,顾不得更换衣裳,忙起身欲出去瞧个仔细,然而又想起后宫不能干政,只得站在帘子后,用心的听着。 英宏像是已经怒极了,“她们打的好算盘。” 有人哆嗦着连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英宏一声暴喝道,“滚,”有脚步声向内帐过来,我不及回避,帘子一掀间,英宏阴冷着脸站在我的面前。 “皇上,什么事,是不是太后她老人家……?”我眼见装不得糊涂了,忙轻声问着。 他看了看我,眼里满是庆幸和气愤,将手里一封诏书递到我的手里,“凝霜,你自己看吧。” 镶了明黄色边的赤色描凤云锦上,裱着上好的宣纸,朱红的凤印明晃晃的刺人双眼,这是太后和皇后下懿旨时所专用的诏书券,我打开来看时,只见上面赫然写道,“正二品位宣华夫人沈氏凝霜,贤良淑德,深明大义,在国家和百姓靖难之事,为了朝廷社稷毅然舍身事佛,其情可嘉,其志当励,如今边疆战事顺利告捷,国家百姓之福,亦是宣华夫人事佛祷告之功,太后深怜宣华夫人之志,亦深感宣华夫人之心,为遂宣华夫人之志,今封宣华夫人为静安天师,佑国尊者,赐永居静海庵,长护国家社稷福祉,其贤德惠泽,当为后人谨记,永留青史!”(汗,这一段太后诏书我实在写不出诏书该有的那份文绉绉来,只好这样半白半不白的,亲们凑合着看哈,表拿砖头砸我。) (呜呜,写到这一章时,我好想哭啊,可怜的凝霜,就这么和宝宝错过了,呜呜,我真是好狠的心啊……,下去找块砖头拍死我自己。) (今天很累,将明天要给你们看的两章一起发上,看到亲们关于睿儿的留言,我就知道,我又得挨骂了,可是你们应该知道我原本就是个后妈的啊,呜呜) 回宫 我越看心里越凉,这份懿旨明里是嘉奖于我,实际上却是用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将我软禁在静海庵,一辈子古佛青灯回不了宫! 而且,太后在颁这道懿旨时,尚不知道我已经被进为正二品妃了! 我缓缓看向英宏,“皇上……这……?”懒 他接过那道懿旨,随手一扔,恨声道,“她好快的手脚,这道懿旨竟然就是紧跟着朕派去静海庵接人的诏书去的,只是她稍慢了一步,那下诏的奴才得知你已经被朕接到这里,竟然追到这里来了,实在是可恨……!” 看着他这样的反应,我心里微微的一定,当下就流下泪来,假意道,“太后懿旨,臣妾不敢违背,自该奉太后之命去出家,只是……以后再见不到皇上……臣妾……!” 我万分不舍,抑制不住掩面呜咽起来,蒋秀小青听了我的话,也白了脸,只是不敢说什么,一个个的面面相觑。 英宏一把抱住我,“凝霜,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朕的,”他轻轻拭去我的泪,轻声安慰,“你已经在她的懿旨到之前就离了静海庵,又已经被朕封妃,她那份懿旨未来得及颁布,自然就作不得数了。” 我顿时放心,然而我仍然犹豫的样子,为难道,“可是,太后说的有理,为了国家社稷的福祉,臣妾理该当仁不让呵。”虫 他却冷冷一笑,“哼哼,贤德惠泽,永留青史,她有两个侄女在宫里,如此“光宗耀祖”之事,怎不留给她家的人去做。”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激昂,“保家卫国乃是男儿份内之事,若是外邦知道我大肃朝竟然要靠一个女人出家来护佑,岂不要笑掉他们的大牙。” 我这才笑了出来,“皇上说的很是呢?” 到得第四日一早,御驾亲征的大队开始拔营回京,沿路皆是鼓乐齐鸣,号角声声,老百姓无不是欢欣鼓舞。我坐在嫔妃专乘的赤色绘金描凤銮驾里,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紧张,这一个多月里,宫里的尔虞我诈一时竟然像是远了,闲散安逸中,我竟然已经忘了怎么去防范,昨天太后的那道懿旨如惊雷般炸在了我的心里,原来,她早早的就已经忌惮了我,是呵,后宫里原本就是她的天下,纵然她老了,然而瑾贵妃却在她的扶持下紧跟其后,皇后未失势时,亦只是比一个摆设稍好一点,这么些年来,真真正正带给她那个家族威胁的,却只有我,这一点,想必在她当初以那样的殊荣召我进宫时,再没有想到的! 只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 我细细的想着自我得英宏的宠爱之后太后的反应,她虽然对我保持着褒奖欣赏的态度,然而事实上她对我却已经一天天的冷淡下来,当初我在睿儿死后那样的悲痛欲绝时,她竟然丝毫不为我感到难过,甚至派了人过来申斥我,道我不识大体。 自从那日起,我本就该看出太后的心的,偏我只顾自己沉沦在对睿儿的伤痛里,无心亦无暇,不肯去多想其中的蹊跷。 那和嫔只怕就是特意因为我而召进来的,她绝对不会眼看着当今皇帝的心被她的家族以外的女人所占据,特别是在梅贵太妃的事之后,她更要将一切能够威胁到她家族的利益的障碍除去,所以,她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让我出口去静海庵,想来,那时她就已经打好了这个主意的。 越想心里越寒,然而我却已经是退无可退了,到如今,我越来越觉得,我当初的那步棋走得太对了,我成功的让英宏和太后之间出了芥蒂,只要有英宏对我的心意不对,我就复仇有望。 只是,这样的日子能够维持多久,英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查探着当年梅贵太妃之死的真相,不定什么时候就水落石出,到时,他们母子尽释前嫌,那个时候,我怎么办? 一定要趁热打铁,我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文武百官在十里亭迎接了我们,稍事休息后,就急急赶往城里,到了黄昏时分,车驾已经到了宫门口,文武百官拥着皇帝的御驾由正乾门而进,而我,因为已是正二品妃,走的亦是乾午门右边的朱雀门,有内侍来报,太后已经携后宫众妃在仪华门前等着接驾了。 我顿时如临大敌,辘辘的车马声听在我的耳里,就如冲锋陷阵前的号角声,我不由自主的挺直的腰背,宛若遇见了老鼠的猫般,浑身的毛刷的根根炸起。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车驾停下,随着内侍官的高声唱喏,蒋秀掀开銮车的帘子,极恭敬的伸进手来,轻声道,“请娘娘下车。” 握住她的手出了銮车,有小太监跪趴在车旁,我缓缓伸脚踏在他的背上,那边又过来两个宫人将我扶下,尚未站稳,就见四边的宫人太监纷纷跪落,口里高呼,“贤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转头看去,前面的龙扇凤盖下,太后正领着瑾皇贵妃姐妹以及众妃等,站在仪华门口笑吟吟的迎侯着。 我挺直了腰背,脸上带着最矜持优雅的笑,扶了蒋秀的手轻轻款款的跟在英宏的后面向太后跟前走去,到了跟前,英宏笑吟吟的向太后拜了下去,我亦是三跪九叩,娇声道,“太后千岁千千岁。” 太后却像是没有看到我般,只是对着英宏嘘寒问暖,我心里暗笑,只作不知,默默在跪着,好半晌,太后仿佛是才看见我般,笑了道,“哎哟,怎么贤妃还跪着呢么?”说着忙吩咐边上的宫人,“还不快扶起来呢。” 待我起身,她极亲切的向我笑道,“一早有信送进来,原来皇上已经封了你作贤妃了,嗯,果然是名如其人,贴切的很呢!” 抗衡 我忙谦卑的笑了道,“都是太后教导有方,臣妾其实是万不敢用这个字的。” 太后微微一摇头,“你也是太谦虚了,这次边境大捷,贤妃实在是功不可没!” 瑾皇贵妃要笑道,“妹妹如今得进妃位,实在是大喜,大家都在为妹妹你欢喜呢。”懒 我走到她的跟前,大礼拜了下去,恭恭敬敬道,“嫔妾见过皇贵妃。” 她笑得亦极是亲和,双手扶起了我,道,“妹妹太客气了。” 安婕妤,瑞贵妃等齐齐向我行礼道贺,我含笑道,“众位妹妹不必客气。” 客套的寒暄过后,英宏径对我道,“贤妃一路辛苦,先回宫歇着去罢,晚上的庆功宴你再来。”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忙向太后瑾皇贵妃行礼告了退,扶了蒋秀乘了在宫内行走的小轿,径直回了静延宫歇息不提。 到了晚上,我盛妆打扮了一番,去了太后的荣寿宫参加庆功晚宴,才进了荣寿宫正殿,就见英宏换了一身便服,正陪太后在说笑着。众妃自然是早都到了的,一个个花枝招展如众星拱月般围着坐在太后和英宏的身边,不时发出咯咯的娇笑声。 我向太后见了礼尚未起身,就见太后忽然脸一沉,向英宏埋怨道“沈氏一心为国,已经舍身事佛,哀家也已经下了懿旨,将她封为静安天神,佑国尊者,却没想到皇上却又将她封为妃,召她回宫,这不是要令天下人笑话么?”虫 她方才还是笑语嫣然,此时陡然发难,我猝不及防,只得跪着不动,不敢回话。边上众妃全都唬了一跳,忙都离坐起身,站到一边,然而各人的眼里却全隐隐有着得色,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英宏的脸色微微的一凛,随即笑道,“沈氏其心可嘉,儿子将她封为正二品妃,亦是要天下人知道,仁善忠心之人,儿子必定会善待之,并不会有人笑话。” 太后却不以为然道,“可是这次贤妃在静海庵里为皇上,为天下黎民祈福祷告,亦是颇有神效,其心意上天亦是为之感动,边疆之战顺利告捷,实在有上苍之功,如此,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英宏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他语调里有了几分虐气,“怎么母后觉得我大肃朝如今竟要靠一个女人来护持么?” 太后面上顿时一僵,亦是有了几分怒意,“皇上……。” 英宏不待她说完,打断道,“我大肃为了天下太平,竟然将嫔妃送进庙里去出家修行,这要是传去了外族,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他起身来到我的身边,毫无表情道,“贤妃一片虔诚,出宫祈福,天下赞扬,然而点到既可,万不能将国家的安危全寄托在求神拜佛上。” 说着,他冷冷宣布,“朕累了,今晚的庆功宴取消了罢,”伸手拉起我,“贤妃回宫歇着去罢,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太后和皇贵妃很是怜惜你,这一个月里,你不必给她们请安了。” 说完,他不顾太后和瑾皇贵妃的脸色难看,牵着我的手大步的离开,出了荣寿宫,他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向我幽幽道,“还是在宫外的好,唉……!” “皇上……,”看着他紧揪的眉,我心里微微的一痛,然而当着身边那么多人,我亦不好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握一握他的手,柔声道,“皇上也累了,就早些去皇贵妃姐姐那里歇着去罢。” “去她那里?”英宏一皱眉,“怎么,你不要朕去陪你?” 我为难的低下头,“可是按规矩,皇上今天应该去皇后那里,皇后……她……,”说到这里,我不由停了停,才又道,“如今中宫令由皇贵妃掌管,她就跟皇后是一样儿的,皇上自然是该去皇贵妃那里去!” “又是规矩,哪里来这么多的规矩?”英宏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焦躁和暴虐,他很是不耐的唤过刘喜来吩咐,“告诉敬事房记册的,就说今天朕是一个人歇在清心殿里,不许任何人去叨搅,”说完,他一把拖过我的手,一起坐上我的銮轿,直奔我的静延宫而来。 刘喜是英宏从小儿就贴身使唤的人,自然知道英宏的心意,他命他的小徒弟跟过来小心伺候着,自己就带了英宏的銮驾以及大批随从,浩浩荡荡的回了清心殿,并将英宏的话传给敬事房,一时间,人人都只道皇上自己独宿在清心殿,而我的静延宫大门紧闭,晚上在荣寿宫的一幕,众妃全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有人平白的在这个时候过来惹臊。 英宏很是得意的对我道,“你看,没有人知道朕在你这里吧,那个什么破规矩,又能耐我何?” 他像个孩子赌气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好气又好笑。五月初夏的天气里,天气已经有微微的闷热,英宏忙了这一遭,额上有着微微的汗意,我忙命蒋秀等备了香汤来服侍他沐浴了,他惬意的歪在内殿里的竹摇椅上,小宫女在一边轻轻的摇着风轮,他牵过我的手笑道,“有一句话,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凝霜,只有在你这里,朕才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防他说起这个,顿时脸红得如柿子一般,嗔道,“皇上。” 他却不理,悠闲的晃着身子,“朕有时真的不想再当这个皇帝,巴不得抛开了这天下,去跟你浪迹天涯去。” 她这句话真的吓到我了,我急忙去捂他的口,惊呼道,“皇上,”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心里虽然感动,亦更知道不能再由着他这样胡说下去,于是,我转了话题,道,“皇上,前天那个孩子你可仔细瞧了么?真真是讨喜得紧呢!” 疤痕 然而话才出口,我就有些后悔起来,他和睿儿是那么的像呵,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世,然而他却比睿儿有福多了,大难不死,又遇着了小毛爹娘那样善心的人家,可以看出,那个小毛一家对这个孩子,是真的疼到了骨头里了,这一点,从这孩子落水时,小毛和小毛娘的表现可以看得出来!懒 但愿从此以后,他可以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长大! 英宏见我只说了一句,脸色就黯然下了,知道我又是想去了睿儿,忙握了我的手安慰,“你别想太多了,很快咱们就会再有皇儿的。”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正捅在了我的心窝子上,我再忍不住双泪交流,他怎能知道,良昭仪的那瓶子秋藤草毒膏,早已经断了我再有皇儿的路了。 可是,这一切我怎能让他知道,当下只得强忍了悲痛,死命的让自己止了眼泪,蒋秀正端着一盘子松子在剥,见我这样,慌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叫道,“娘娘,您怎么了?” 英宏也急了,双手将我环在怀里,“凝霜,别哭了,朕知道你想念睿儿,”他想了想,忽然道,“嗯,若是你喜欢,朕回头派人去把那拣儿接进宫里来陪你几天,如何?” “真的?”我顿时惊喜,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抓着英宏的手不敢相信。虫 然而我细想一想,又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他们生活得很好,咱们还是不要去搅了他们的平静罢!” 英宏想一想,也觉得这样确是不妥,然而他见我这般哀痛凄楚,忍不住满心满脸的疼惜和无奈,伸手来拭了我脸上残留着的泪水,他竭尽软语温言的劝着我,而我亦深知他到底是帝王之尊,纵然他宠我,亦是由不得我一昧的使性子。 只得收了泪,眼见天色已经不早,我催着英宏歇下了,一天奔波,我亦是疲累到了极点,如此,一夜无话。 然而这一夜到底睡得不安稳,半夜里醒了好几次,到五更天英宏起身上朝时,我已经一点睡意也无了。索性就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上看蒋秀领着人服侍英宏更衣洗漱,英宏在简单的用了几样点心后,就对我笑道,“你昨日乏成那样,再多睡会儿罢,今日必定事多,朕到晚上再来看你。” 他如此的缠恋着我,若是以往,我必定会想尽办法推了,然而到了如今,我却只是嫣然一笑,娇声道,“皇上别太累了,臣妾吩咐人做皇上最爱吃的茯苓凉糕等着皇上。” 他微微的笑着,看着我的眼里满是流连,我看着他出了寝殿,直到脚步声渐渐的远了,这才身子一抽,软软的靠在床上。 蒋秀拿了一件薄袄过来给我批上,轻声道,“天色还早呢,娘娘再睡会儿罢。” 我不语摇头,看着蒋秀,只觉得心里有千丝万缕的话想要说给她,奈何心绪着实烦乱,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蒋秀见我不睡,一偏身子坐在床边,“娘娘不想睡,奴婢就陪娘娘说会儿话罢。” 这样说的时候,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伸手掖一掖我的被子,她突然想道,“咦,娘娘昨天晚上,和皇上说起一个孩子,叫……叫什么拣儿的?” 拣儿的事我尚未来得及告诉她,昨天晚上见我那样,想来她已经疑惑到了极点,然而她才这样开口一问,我的泪就如瞬间崩溃决堤的洪水,哗的就流了满面,用双手捂住脸,我狠命的摇头,呜咽了说不出话来,蒋秀这一惊非小,她一把抱住我,急声道:“娘娘,可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不问了,奴婢该死,娘娘,娘娘……。” 我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向她摇头,哽咽了道,“不是,没有……不是……。” 蒋秀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只是忙不迭的为我拭脸,连声道,“娘娘别急,奴婢不问了,娘娘别呛了气。” 我到底忍住了泪,待自己平缓了气息,方将前几日遇见那个拣儿的事细细的说给她听,临了我伤心道,“那个孩子真是好福气,我的睿儿……我的睿儿但凡还活着,也是……那样大了。” 蒋秀没料到竟有这样的事,也愣了,过了半晌,方才喃喃道,“也是前年底,也是大雪天里,竟有这么巧的……事么?” 忽然,她猛然抬起头来,“娘娘有没有看那孩子的脸上,他的左脸上有没有伤痕的,”她一把抓住我,手上的力气竟然奇大,她的声音亦抖了起来,“那年,皇后的护甲在小皇子的左脸上划得极深,如果小皇子没有死,那么……那么他的脸上……?” 我当时只顾着自己伤心,倒没想到这个,被她这样一说,顿时也愣了,我努力的回想,拣儿的脸上玉色无暇,他的脸上……? 突然,我“啊”的尖声叫了起来,身子止不住的颤栗,“秀儿,那孩子……那孩子的脸上……,”我一下子想起,在那拣儿的左腮边直至耳畔,确实是有那么一道粉色斜长的疤痕,而当时,我只以为那定是他顽皮,不小心划在了哪里方才留下的,竟是一点也没有留心。 睿儿死时的情景早已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回放惊栗了多少回,每每被噩梦惊醒时,我都是冷泪长流,直到天亮,睿儿小小的身子在我的怀里慢慢变凉的那一刹,宛如尖利的钢刺般,深深的扎在我的心头,我从来不肯去想,然而,却没有一刻能忘得掉。 我再不敢幻想睿儿竟然还会有活着的可能,以至于,纵然那拣儿和睿儿有那样清晰相似的地方,我亦是没有将他们两人联系到一起来。 睿儿若活着,他的脸上就应该有那样的疤痕呵,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经过一个亲提醒,烟才发现,在写到那拣儿时,烟大约是困得狠了,竟然就把睿儿的脸被皇后用护甲划过的事给忘了,这一段原本是要只提耳后那颗红痣的,现在连这个伤疤一起说出来,也算是前后相连,嗯,以后再有情节上矛盾的,亲们一定得记得告诉烟哈,烟感激不尽。) (下期更新,8月22日凌晨) 寻子 蒋秀见我脸色大变,她也禁不住激动起来,她虽然不敢催我,然而她又哪里忍得住,轻声试探着道,“有的是么?娘娘,那孩子的脸上有疤痕的是么?”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我哆嗦着的身子却已经足以能证明,她说对了。懒 蒋秀这下更急了,声音亦随之大了起来,“那……那娘娘有没有看他的耳朵后面,就是左边的那个耳朵,娘娘有没有看看那后面……有没有一颗红痣的,啊……,娘娘,您有没有看的?” “没有,我也没有看的,我竟然就没有想到,我真是……我……,”我此时心里已经满是懊悔自怨,只知道摇头。 突然,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直往外冲,连声道,“来人,快,快备轿,我要出宫。” 蒋秀唬得脸儿发青,几步过来,一把抱住我,急声道,“娘娘,您冷静点儿,您出不了宫的,娘娘,您别吵吵啊,娘娘,您……。” 她的话像是六月晴天里突如其来的炸雷,“轰”的炸进我的心里,我顿时清醒,我此时已经在宫里了,我的身份从来由不得我有半点放肆的时候。 若不是那几次机缘,只怕,我只辈子都没有出宫的时候呵。 然而蒋秀却已经冷静下来,她将我扶进内殿后,就命小泰赶紧去将安槐请了过来,屏退了屋子里的人,郑重嘱咐他,“你找个缘故,亲自出宫一趟,去找一个叫拣儿的孩子,嗯,他的左脸上,有一道伤疤,你悄悄儿的带进宫来。”虫 安槐见我像是极在意的样子,不由为难,“可是娘娘,地儿那么大,老奴得去哪里才能找得到的?” 我想了想,道,“你去请皇上身边一品带刀侍卫王文华带你去罢,就说是我吩咐的,他知道在哪里。” 临了,我加重了语气,道,“一定要快,而且切记,除了皇上,不能让别的任何人知道。” 安槐眼见我这般焦急,知道事态严谨,答了一个“是,”忙忙的出去准备了。 虽然我知道安槐定然不会耽误,然而心里依旧是火烧火燎,幸好英宏昨天晚上已经说了,我这个月里不必去给太后和皇贵妃请安,让我可以不用再去为些场面上的事费神。 直到亥时,英宏方才拖了一身的疲倦过来,他知道如今这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用眼盯着我,所以,他依旧是便服简装了悄寂无声的过来。 才见了我,他就命刘喜取过一个碧绿莹莹的东西来,向我笑道,“凝霜,你瞧瞧这块玉,可喜欢?” 我木木的瞄了一眼,就道,“嗯,甚好。” 英宏一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依旧兴高采烈的道,“这是极上品的和田软玉,朕命刘喜亲自去玉房里寻了来,你若觉得好,朕就命人刻成玉宝,在你的册封大典上颁给你。” 我一惊,脱口道,“册封大典?” 他眉眼里全是笑,仿佛将自己极好极心爱的玩具拿出来献宝讨好的孩子,我却拧起了眉,“皇上,臣妾虽然是正二品妃,可是,皇贵妃尚未册封的呢,臣妾此时若是……?” 他笑着摇头,“无妨,你们两个一起受封,又有何不可!” 我此时满心只惦记着那拣儿的事,册妃大典这样的荣宠光耀的事,我此时竟是一点兴趣也无,当下胡乱点头,“臣妾多谢皇上。” 英宏见我竟然不像他预期的那般兴奋,顿时奇怪,他细细的端详我的脸色,这才觉得不对,惊问道,“凝霜,你……?”他立时想到太后的身上,“怎么,太后她今天找你了么?” “不是的,”看着英宏,我觉得到底还是要将那件事告诉他,于是,我扶他坐下,慢慢的将今天早上我和蒋秀的猜测说给他听,临了,我流着泪道,“臣妾虽然不敢说这孩子就是咱们的皇儿,可是,太像了,那时间,那天气,还有,那孩子脸上的那道疤,竟然那么巧,就在左脸上,臣妾只恨自己当时没有想到这上面来,也没有想着去看看这孩子的左耳后到底有没有红痣,若臣妾当初就留了心,看一看,只怕就是咱们的皇儿也说不定的?” 英宏被我这番话也惊得脸色大变,他赶忙命刘喜,“快,你再去御林军那里调派几个贴心点儿的,悄悄的过去接应。” 刘喜忙答应了出去,我靠进英宏的怀里,既不安又忐忑,“皇上,您说,那孩子到底会不会是咱们的皇儿的,咱们的皇儿,他……他会有这样大的命么?” 英宏温言抚慰着我,“凝霜,你别急,那孩子到了就知道了。” 我到此时,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度日如年的不停在屋子里转着圈子,蒋秀和小青连声的劝了大半天,英宏又竭力的安慰着,我这才稍有些安稳的样子,眼见着天色已经极晚了,我想着那样远的路,回来的路上再带着孩子,亦是怎么也快不了,这才听了英宏的话不再等,草草洗漱了,上床歇息。 然而依旧是睡不着,只是怕惊了英宏,所以虽然大睁着眼睛,却是不敢动,英宏虽然冷静,但也免不了有些激动,又怕我太过焦急烦忧,说了好些开解的话,直到倦极了,方才沉沉睡去。 听着他重而沉稳的呼吸声,我心里到底慢慢的定了下来,一朕困意上来,渐渐的眼皮沉重,不知不觉间,我终于迷糊了过去。 然而就在我尚半睡半醒的时候,恍惚就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是在这样静的夜里,我还是能听得出,那是安槐的声音。 我心里扑通一跳,顿时就清醒了,看看英宏正睡得极稳,我不敢惊了,一个人轻轻的起来,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上,蹑手蹑脚的出了内殿,转过一个屏风,大门上绣了金簪花的帘子落着,我伸手掀开,在院子飞角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的映照下,蒋秀跟一个什么人正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灭村血案 那个人恰好在此时将脸对着朝我的方向扬了一扬,我眯了眼细看时,竟然真的就是安槐。心内一喜,我正要出声相讯时,突然,顺着凉洌的夜风,竟然传来蒋秀明显竭力压抑的呜咽,我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心跳如鼓,顾不得身份矜持,我一把扯开帘子,叫道,“秀儿,怎么了?”懒 他们没料到我已经察觉,顿时慌了起来,蒋秀赶忙过来要扶我回屋里,她竭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哭音,低声道,“娘娘怎么起来了,外面凉,娘娘快回屋子里去。” 我拔开她的手,直是死死的盯着安槐,定定道,“那孩子接来了么?” 安槐忍不住结巴,“回娘娘,这……没……有……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我不肯再忍耐,厉声喝道。 安槐吓得扑一声跪在了地上,再忍不住大声哭道,“娘娘,是奴才没用,奴才……奴才去晚了一步。” “什么?……什么叫………什么叫去迟了一步?”他们这样的反应,万万不在我的预料之内,我强忍着心内的惊惧,抖着声音问。 安槐俯身在地,声音里满是悲怆惊栗,“遵照娘娘的吩咐,奴才们快马加鞭赶到时……却发现……却发现那个小村子早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全村三百多口,全都被……,娘娘……。”虫 “……娘娘……。” 他的话尚未完,我已经大瞪着眼睛,身子一仰,直直向后倒去。 蒋秀正站在我边上,见此顿时和安槐同时惊叫着扑过来,但饶是蒋秀手快,亦是慢了一步,我就那么硬生生,落在青砖冰凉僵硬的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蒋秀将我抱在怀里,她怕惊到正安睡的英宏,只能在我的耳边轻声急唤着。 安槐也慌了,他知道事情严重,一边喝命纷纷赶来的宫人们不许大声叫嚷,一边就命人急去唤太医,他的额头上全是白白亮亮的水样的东西,我就那么木木的看着他,看着周边的人一团乱的围着我忙来忙去,脑子里全是嗡翁的极吵杂的声音,不停的回旋着安槐的那句“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在一开始看到安槐和蒋秀的表情时,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极不好的预感,然而当这些预感终于不让我残酷的被证实时,我却被这样残酷血腥的真相惊得没有了意识,全村三百多口,尸横遍野,血流满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从来都是与世无争的呵! 这时,突然就听身后寝殿里有小宫女叫着,“皇上。” 紧跟着,我身边的人也全都呼啦啦的跪了下来,齐声恭敬的高喊,“皇上。” 不知何时,英宏醒了。 “怎么回事?”英宏的声音如冬夜里的寒冰,冷洌得没有一点温度,宫人全都吓得哆嗦着不敢答话,当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到了身边时,我突然有了力气,“呼”的转身一把抓住来人的衣袖,哑着声音叫了声“皇上,”这才流下泪来。 英宏眼见安槐跪在跟前,我又是这番模样,亦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弯腰将我抱起,只对安槐吩咐了声,“进来,”就转身大踏步进了屋子。 想来那样的场面实在是惊栗,纵然是安槐这样老练的人,亦是哆嗦着连说了还几遍,方勉强将事情说清楚了。 在他和王文华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寻到小毛家住的村庄时,已经是过午时候了,然而一进村子,他和王文华就觉得不对,村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空气里散发着闻之欲呕血腥气,此时才是五月天气,蚊蝇尚不多见,然而这里却到处飞舞着大量的苍蝇,带着一股尸体上特有的**之气,不时的撞在人脸上。 王文华身为带刀侍卫,有着对于某种事物特殊的敏锐,眼见这般现象,顿时觉得不好,忙命手下的人四下里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这村子里,竟然已经没有一个活口,而那些丧了命的农人,除了极少部分有挣扎反抗的痕迹外,其大部分都是死在了床上。 在他们四处查看时,好容易遇到一个尚有一口气的,那人强挣着告诉他们,就在头一天半夜里他出来上茅房时,一批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见人就杀,他当时惊得大叫了一声,尚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就被迎面一刀,晕了过去,直到被他们发现时,他才有了点意识,然而这个人亦是伤得极重,断断续续的说了这几句后,两腿一蹬,也咽了气。 眼见事态如此严重,他们不敢怠慢,王文华留下来继续查探,由安槐带了几个人急急的赶回来报信,回到宫里时已经是半夜,他不敢惊动我们,只请了蒋秀出来商议,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被我听见了。 英宏也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这位天子的脚下,竟然会发生这样惨烈的事,他又惊又怒,他连夜传下圣旨,命刑部务必查清此事。 “我要你找的那孩子,你……你看见了么?”我虽然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然而我到底不死心。 “回娘娘,奴才带着人看遍了所有死去的婴孩,却并没有看见一个脸上带疤的。”安槐犹豫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心里顿时一喜,然而只是一瞬间,我就怀疑起来,在如此惨烈的灭村惨案里,那孩子活命的机会实在是少,安槐必定是怕我伤痛,所以,方才着意隐瞒的罢。 然而我连问了几遍,安槐却一口咬定,在那堆死尸里,他并没有发现一个脸上有疤的孩子。 (汗死,这一章烟因为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描写凝霜在得知此噩耗时的心态,硬是写了近三个小时,却还是觉得不好,可是,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呢,烟太困了,要去睡觉,亲们就凑合着看下吧,呜呜呜,如果不好,亲们表骂烟哈。。。。。) (下期更新:8月23日凌晨) 案惊人(一) 安槐的话是那么的笃定,眼看着从他的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来,我又急又痛,死死的咬着唇,恨不得能插翅膀飞过去,亲眼看一看。 我是矛盾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拣儿无论是生是死,若我没有亲眼见到,那分焦躁忧虑就不会消失弥散,可是……,可是……。懒 英宏见我如此急痛攻心,他生怕我有什么不妥,彻夜不睡的守着我,我靠在他的怀里,连眼泪都没有了,心里只剩下懊悔自责,若我当时不是只顾着自己伤心,能够用心留意一下,哪怕只是稍稍的想一想,想来亦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为什么? 想到那些前几日还在和我们娓娓笑谈的淳朴农人们此时已经命赴黄泉,并且全都死得这样惨,我心里就忍不住的一阵绞痛,拣儿的生死如石头沉沉坠在心上,然而随即一个疑团深深浮上我的心头,这样的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没有根由,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到底是为的什么? 这样想着,我已经喃喃的说出声来,“黑衣人?一夜灭村?这到底是为的什么?” 英宏想来也正在为此疑虑,听我这样说,他也道,“是啊,朕也在奇怪,那些农人们为人憨厚淳朴,按理,不该是仇杀的。”虫 我点头嘶哑着声音道,“皇上说的是,再说,就算是仇杀,又哪里会波及到整个村子,那个最后死的人也说了,是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见人就杀的,并没有刻意的针对谁。” 英宏突然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黑衣人,黑衣人……?” “皇上想到了什么?”我瞧着英宏的表情奇怪,忙问道。 “半夜行凶,黑衣装扮,如此行径,分明平日里训练有序……!”英宏的眼里渐渐的有了寒意,拥着我的手臂亦随之一紧。 “皇上是不是想说,这帮人不会是普通的强盗劫匪,分明就是一群经过训练的人,”我脱口惊呼。 他不语,然而脸上的表情落在我的眼里,我知道,我说对了。 可是,既然是训练有素的人,自然不会是平常普通的人,又怎么会突然的对一个村子里普通的农人痛下杀手,并且如此决绝,鸡犬不留? 突然,我心内一个念头如雷般,瞬间击中我的心坎,“皇上,难道……,难道……,是因为……我们么?“ 英宏一惊,脸色顿时愈发的阴郁,他定定的看着我,静静的等着我说下去,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请想,他们向来与世无争,会跟谁结下那样大的仇来?咱们前脚刚走,他们随即就被杀个全村一个不留,这件事不是因了咱们,又是因了什么呢?” 想了一想,我又补充道,“前年咱们虽然也去过那里,但那时咱们只带了几分侍卫,是轻装出行,而这才,咱们可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帮子人,更加上,临了皇上又同意那位王侍卫将咱们的真实身份相告了,如此一来,就难保不会泄漏了出去,可是……?” 说到这里,我又觉得圆不上,“可是,此事就算是泄漏了出去,亦并没有碍了谁,平白无故的,亦不至于要灭掉一个村子这么严重?” 英宏也觉得此事着实蹊跷,他拍一拍我的手,“你别胡思乱想了,朕明日一早,再派人去查问,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嗯,安槐也说并没有发现那个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你就放心罢,更何况,他也未必就是……!” 他话里的意思我怎能不知,可是,无论那拣儿到底是不是睿儿,我心里的伤痛却一点不会少,那个孩子,我是那么的喜欢呵,他那黑漆漆的大眼睛,宛若星辰般灿亮,当他那懵懂好奇的眸子对上我时,我的心止不住的一阵柔软,心底深处溢起浓浓的甜蜜,就那么一下子,四下里漫延开去,直达四肢百骸。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的发白了,窗前案上的铜漏里,显示已经是快五更的天气,刘喜在帘子外轻声的唤道,“皇上,该上朝了。” 我忙强压下心里的急痛,唤进蒋秀等伺候英宏更衣,英宏临走又嘱咐了一遍,道,“朕下了朝就来,”这才极不放心的走了。 蒋秀不停的安慰我,“娘娘,安总管都说了,并没有那个孩子在里面的,吉人自有天相,他定然不会有事,左不过几天,一定能找到,娘娘别难过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我只是默默的掉泪,无论蒋秀怎么劝,我也不信,膳食点心端上来,我一口也没有动的,只把蒋秀急得嘴上都要起泡,幸好张才玉过来给我把脉时,说只是急痛攻心,并无大碍的。 待到日头升上树稍时,英宏就急冲冲的赶了回来,他带回一个更让我吃惊的消息,昨天晚上派去接应的人跟安槐走岔了路,由另外一条路到了那个村子,其中一人无意中发现,在半路上的一个水沟里,有大量带血的黑衣,当时他们就起了疑,当到达那个血流成河的村子时,他们前后一想,就更觉得不对,随即派人回头将那些带血的黑衣全都收了起来,而王文华亦发现了一件极惊人的事,村人身上的伤口,竟然全都是深且细,像是一种比剑还细长的兵刃所伤,诡异到了极点。 英宏在看了带回来的黑衣,以及王文华画的伤口的尺寸后,很是吃惊,他万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比自己预期中的还要蹊跷诡异,震惊之余,他更有深深的愤怒,自从他真正掌权统治大肃朝以来,虽然尚不敢说处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却也是太平安逸,盛世祥和,如今在他的天子脚下竟然有整整的一个村子被血洗屠杀,这也太过于嚣张狂妄,完全不将他堂堂帝王放在了眼里! 案惊人(二) 我愣愣的看着英宏,实在想不出,一个小小的村庄,一群憨厚无争的庄户人家,到底会跟什么人结下如此大的仇怨,这样血腥残忍的杀戮背后,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一个阴谋? 英宏知道我担心拣儿,他又告诉我,今天回来的人回报说,王文华在安槐走后,又细细的查找了好几遍,确实没有发现那个孩子,甚至,就连小毛以及他的爹娘,也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懒 “什么?”我不由更是惊疑,这件事到现在,愈发诡异重重,我脱口问道,“整个村子里,就只有小毛一家不见了么?” “是的,”英宏点头。 我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英宏知道我心里烦,忙拍着我的手带了笑道,“不管如何,一天没看见小毛一家,他们就很可能还活着,朕已经派了提刑司的人过去了,凝霜,你就别想了,”说着一转身,这才发现桌子上的早膳一口没动,他顿时有点不高兴,皱起了眉头恼道,“怎么又没吃东西,凝霜,你一夜没有歇息,这会子又不吃东西,你是不想好了么?”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脸阴郁难看到了极点,转头又向侍立在一边宫人喝道,“你们好大胆,也不劝着娘娘的么?” 宫人们顿时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我本就心绪烦乱,实在不想又生出别的事,见此情景,忙拉一拉英宏的袖子,“皇上息怒,是臣妾……是臣妾没有胃口。”虫 说着又赶紧吩咐跪着的人,“将这些撤了,去换些清淡的进上来罢。” 宫人们如蒙大赦,忙忙的应了声“是,”手脚麻利的忙了起来,英宏见我愿意进食,倒也不再追究,为了让我高兴,他点一点我的鼻子,“朕也饿了,既如此,朕正好也用一点儿。” 蒋秀很快命人摆上了清粥小菜,服侍我和英宏用了,英宏又一定要我再回床上躺着去,并在床边守着,说定要见我睡着了,他才能放心的去清心殿里看奏章。 无奈我只得躺到床上,然而才闭了眼,尚不待我有半点睡意,突然就听外面一阵喧哗,有脚步声急急的响,我和英宏正愕然时,就听裁雪在帘子外轻声回道,“回皇上娘娘,皇贵妃驾到。” “啊,”我大是意外,慌忙坐起身子,英宏也皱起了眉,不悦道,“她来作什么?” 这时,就听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瞧着已经进了内院,我无奈,只好对英宏笑了轻声道,“皇贵妃姐姐驾临,臣妾没有不见的理儿,嗯,看样子皇贵妃并不知道皇上也在这里,若皇上不想见她,就还请皇上委屈一下,暂且在内殿里避着罢。” 英宏却苦了脸儿道,“唉,朕堂堂天子,在自己妃子的宫里竟然弄得像是做贼!” 我正忙忙的起了身,用蒋秀递来的棉布巾子擦着脸,见了他这个表情,到底让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时外面已经隐隐听到瑾皇贵妃的声音,我来不及跟他说什么,向他一笑后,赶忙丢下棉布巾子,转身出了内殿。 瑾皇贵妃是姐妹一起来的,我忙按规矩向瑾皇贵妃跪下见礼,将心事深深掩下,脸上带了笑道,“姐姐这大早儿的,怎么有空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她却脸罩寒霜,冷冷的去那厅里的正位上坐下,也不叫我起来,和嫔虽然身份教我低微甚多,却并不按规矩向我见礼,和她的姐姐一样,径直去那椅子跟前坐下,眼含戏谑的看着我。 若是以往,我必定会发怒,然而到了此时,我心里却是暗暗好笑,巴不得她们再嚣张些才好。这样想着,我更是谦卑的样子,跪在地上起来,语气极是恭敬的道,“皇贵妃娘娘清早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瑾皇贵妃端起一盏蒋秀刚刚奉上的茶水,脸色依旧冷冷的不说话,我在地上已经跪得腿麻,蒋秀和小青见了这翻情形,不由有些脸色发白,只是不敢吭声。 半晌,瑾皇贵妃放下茶盏,抬头间,却像是突然看见般,急切道,“哟,贤妃怎么还跪着呢,”她转身骂蒋秀道,“你是怎么当差的,你家娘娘跪到现在,你也不去扶一下的么?来人,拖出去送去刑慎司里打十板子。” 她这样突然的发难,毫无来由的对蒋秀下手,顿时将我吓了一跳,随着她的喝声,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进来就要往外拖蒋秀,蒋秀显然没有想到突然间会有这样的事发现,也被吓得回不了神,一时间,竟然被他们拖得快到了门口。 “慢,”我慌忙喝住,自己扶了一边的椅子起了身,笑着向瑾皇贵妃道,“皇贵妃娘娘今儿是怎么了,嫔妾给娘娘您行礼原是应该的,她一个做奴婢的,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皇贵妃可是错怪她了!” 蒋秀已经白了脸,听我这样说,她忙跪了下来,但却只是不言不语的垂了头,并不肯向她说一句求饶的话。 瑾皇贵妃只当她已经吓得呆了,当下也就笑了道,“既然你家娘娘为你求情,今天就暂且先饶了你,还不滚下去呢。” 蒋秀对着她磕了一个头,却并不出去,反而转身进了内殿,我不由一愣,随即了然,心内更是暗笑出声。 瑾皇贵妃却不再留意她,只管低了头,闲闲的拨弄着坠了金链子的护甲,等了好半晌,她方才半笑不笑的抬头,状似无意的道,“前儿个晚上,皇上在你这里的罢?” 她这话让我很是唬了一跳,英宏不是说他已经做了安排,并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我这里的么?怎么她竟然像是已经知道了的? 风起云涌(一) 纵然有英宏撑着腰,我亦忍不住手心里冒汗,瑾皇贵妃执掌中宫凤印,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其实就跟皇后是一样儿的了,除了初一十五,皇帝出行前最后一夜,以及回宫后的第一晚,按规矩都得是陪在皇后身边才是,不管是不是英宏立意,我都是大大的逾越不敬,于祖宗的家法国规,更是藐视不敬呵!懒 她正用心仔细的注视着我,我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具都落入她的眼里,她的笑声顿时冷了起来,“妹妹得晋正二品妃,本宫尚未恭喜你呢,如今能跟本宫齐肩膀站着的人,可就只有你了,你问本宫一大清早儿的过来做什么?本宫能不来吗,如今这宫里头,谁不要巴结讨好你呀,就连太后她老人家,也不敢怠慢了你,就怕皇上一不高兴,就甩脸子发脾气呢?” 她这样话里夹针带刺,话音一落,我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跟着流了下来,哽咽了道,“皇上前儿晚上在嫔妾在里?娘娘是从哪里听到这样话来?嫔妾直到昨儿早上,才知道皇上前儿晚上是歇在了清心殿里,也是皇上,太后和娘娘您的洪恩,许嫔妾一个月不去请安,嫔妾今天早上还在想,礼不可废,纵然皇上,太后和娘娘你洪恩大量,嫔妾也不能当真就这样轻狂起来,待过了这两天身子好一些,就得去给太后和娘娘您请安的。”虫 瑾皇贵妃满脸寒霜的,“是么?如此,倒是本宫错怪了你?” 这时,一直在边上坐着的和嫔哧的笑出声来,对瑾皇贵妃道,“姐姐可莫信她雌黄狡辩的,她分明是仗着皇上宠她,不将姑妈和姐姐你放在眼里,哼,也不知道平时使了多少狐媚子,竟然就将皇上迷得晕了头,还挑唆得皇上跟姑妈生分,”说到这里,她一指我的脸,声音尖厉的喝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慌忙转脸向她,口里喊道,“冤枉,绝对没有的事儿?”然而这样说的时候,我脸上却是极冰冷凛冽极不屑的表情。 果不其然,她顿时被激得怒了起来,不由分说,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喝道,“你还狡辩,前晚皇上是乘了你的銮轿前来,回清心殿的,不过是他的龙銮而已,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这后宫里,就是你的天下了么?” 我尖厉痛苦“啊”一声,身子整个扑在了地上,她犹在说道,“你狐媚君王,挑唆得太后和皇上不和,无视祖宗规矩,对皇贵妃大不敬,你罪该万死。” 这一切全都正中我意,我心里已经畅意到了极点,口里却“啊,啊”的叫不出声,像是伤得极重,瑾皇贵妃冷冷一笑,道,“皇上让本宫掌中宫令,本宫就绝对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让你这样的祸水留在宫中蛊惑皇上,来人啊。” 她扬声一喝,立时就有五大三粗的太监进来,她指着我冷声道,“太后懿旨,命将她重击三十大板,逐出宫去,”随之她神情一变,笑得极亲切的低头向我道,“贤妃妹妹,太后仁和良善,不要你的命,只命你继续回到静海庵里出家修行,并且,仍然保你荣耀,太后会有旨意下来,道你终究心系佛祖,一定要自请出家,皇上那里,太后也会帮你道别,如此,保你会名垂青史,你就放心的去吧。” 我狼狈不堪,头发散落凌乱的贴在脸上,投过散乱的发丝,我喘着气道,“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你们?” “怪罪,哈哈,皇上此时正在清心殿里,等他知道了,你已经出了宫了,太后的懿旨也已经跟着传告了天下,又有太后在他面前压着,他们到底是母子,万不会因为你一个小小的宫妃而反目,到那时,皇上纵然知道了,也已经是无可奈何了,”瑾皇贵妃想来是觉得我太天真,她的语气里满是得意不屑,她又用手指轻轻挑起一缕,放到眼前戏谑的笑,“既然是自请出家,就得诚心一点,这满头的烦恼丝,就都不要了罢。” 说着,她手一扬,脸色瞬间冰冷,“带下去。” 那几个太监吆喝着就过来欲拖我,这样气势汹汹的来势,饶是我心中有底,亦不由的心里发怵,就在瑾皇贵妃姐妹得意至极的时候,只听一个冷洌的声音自她们身后闲闲响起,“请皇贵妃代朕转告太后她老人家,有劳她费心了。” 她们转脸看时,顿时脸色刷的白了,这边和嫔已经掌不住扑通跪下,颤着声音叫道,“皇,皇上。” 瑾皇贵妃满脸见到鬼的样子,张着口愣了半天,方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喃喃道,“皇上,您……您怎么在这里?” “是啊,朕怎么在这里?”英宏慢慢的走过来,也不看我,脸色阴沉寒洌如暴雨前压抑黑沉的天空,忽然,他的声音一冷,“朕如果不在这里,朕的后宫就得被你们翻了个儿了。” “皇上,”瑾皇贵妃脸色一僵,然而纵然她已经吓到浑身发抖,亦仍然强撑着道,“这,这都是太后的懿旨,沈氏谄媚君王,论罪当诛,如今太后只是让她出宫,已经是极宽和仁善的了。” “沈氏谄媚君王?沈氏做了什么谄媚君王的事?她一没为父兄求官讨爵,二不为自己求封要赏,三更没有在朕面前中伤过谁,她如何谄媚朕了?”英宏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不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姐妹。 瑾皇贵妃姐妹听到这里,不觉脸露羞色,然而只是一瞬间,瑾皇贵妃就强挣了精神辩道,“若不是她,皇上怎么能和太后生了嫌隙,前儿晚上,臣妾在宫里等候皇上,皇上却……,都说皇上是在清心殿里歇息,可是却分明有人看见,前儿晚上,皇上和贤妃同乘一座銮轿,进了静延宫后,直到昨儿早上……,”说到这儿,她顿时发觉自己失言,慌忙已手掩口。 风起云涌(二) 然而话既已出口,此时再掩饰,亦是晚了,她狠一狠心,干脆哭出声来,“皇上如此对臣妾,着实不公平,若不是贤妃挑唆着,皇上又怎么会这样对臣妾?” 英宏顿时眯起了眼,一字一字道,“你敢派人窥视朕的行踪?”懒 她顿时吓得身子一抖,“皇上恕罪,臣妾……,臣妾并不是……并不是有意……,皇上……。” “够了,”英宏冷冷的一挥手,“皇贵妃啊皇贵妃,朕枉信了你。” 他命人扶我坐下,指着我对她喝道,“贤妃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如此待她,哼哼,如此看来,前几天太后那道要她永居静海庵的懿旨,想必也是你姐妹怂恿的罢?” 瑾皇贵妃顿时慌了,慌忙辩道,“臣妾冤枉,那是太后为着贤妃贤良大义,特意下旨,已示褒奖的呵,皇上,不关臣妾姐妹的事,”说着连连磕头,可怜边上的和嫔已经吓到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软瘫在一边哆嗦。 “贤妃贤良大义?”英宏哧的笑出声来,“你方才不是还说,她媚惑君王,论罪当诛的么?” 瑾皇贵妃不觉哑然,她脸上的滑稽僵硬,看在我的眼里,若不是我此时正满心的悲戚愤恨,又惦记着要在英宏跟前做戏,只怕就要笑出声来。 虫 转眼看到和嫔,英宏更是恼怒,“你仅仅是一个从四品的嫔,竟然敢对着正二品妃指手画脚,还打了贤妃,实在是无法无天,谁给你的胆子?” 和嫔身子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除了饶命,她再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英宏冷笑道,“由今日的事,就可看出你姐妹二人平时是多么的嚣张,好吧,你们刚才既然一口一个的规矩家法,也罢,”说到这里,他一挥手唤过刘喜,指着瑾皇贵妃姐妹俩,厉声道,“传朕旨意,和嫔夺去封号,降为从八品更衣,送去永巷思过,皇贵妃行为乖张,言行不检,其德行不能以冠后宫,夺去皇贵妃位分,收回中宫令,降为从二品夫人,亦在锦元宫里思过,无诏不得出宫门一步。” 和嫔顿时大哭了起来,挣扎着爬到英宏的跟前,抱住他的腿哭求道,“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皇上饶了臣妾吧,皇上………。” 英宏面色冷漠,丝毫不为所动,刘喜见了,慌忙唤在一边已被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惊得呆了的宫人们,“还不快将更衣小主请了出去。” 那宫人如梦初醒,谁敢怠慢,慌忙应了声“是,”说是请,其实是连拖带拉的将和嫔架起,硬生生的拖起就走,和嫔在被拖出大门的那一刹,绝望的叫着,“姐姐救我,姑妈快救我……。” 瑾皇贵妃却早已经面如死灰了,这样连降四级,让她由宫里权势滔天的第一人,顿时跌得粉身碎骨,她不哭也不求,只是直挺挺的跪着,然而她的表情告诉我,她此时心里除了怨愤不甘外,更多的是对我的刻骨咒怨。 我心念一转,已经扶在椅子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来到英宏跟前,挣扎着跪下,语气既诚恳又不安的恳求,“皇上,皇贵妃向来都是极贤惠淑和的,今日……今日也不过是领了太后的懿旨而已,并无大罪,请……请皇上给臣妾一点薄面,恕了皇贵妃这一回吧。” 英宏大是惊讶,皱起了眉道,“贤妃,她们如此待你,你竟然还要为她们求情么?” 我垂首磕了下去,“皇贵妃当年救过臣妾,她的大恩臣妾一直铭感不忘,如今这样,也不过是为着皇上,还请皇上看在她往日谨慎伺候的份儿上,恕了她这一回。” 瑾皇贵妃显然没想到我竟然有如此肚量,然而她微微的一思量,就冷笑开来,我抬头对上她的眼,双目一对,随即转开,她和我都清楚,我不过是做个贤明大度的样子给英宏看罢了! 英宏自然是不听的,只道,“贤妃,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起来罢。” 瑾皇贵妃到此时,已经深深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英宏也是不会听的,因此,当刘喜过去很客气的请她回宫时,她一句话不说,向英宏磕了一个头后,也不待人来扶,径直起身而去。 英宏到这时,脸上方才露出焦急关切的神色来,将我拥在怀里,抚着我红肿起来的脸,歉意道,“凝霜,疼么?” 我垂下头,轻声道,“臣妾不疼,”说着话时,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郑重的跪下,言语无奈悲哀的道,“因为臣妾,搅得皇上和太后还有皇贵妃不和,臣妾实在是难辞其咎,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还是将臣妾送去静海庵罢。” 英宏一把拉起我,“凝霜,这又关你何事,方才她们那样嚣张狂妄的样子,朕全都看见了,”说到这里,他不禁深深歉意,“那个贱人打你的时候,朕因为想瞧瞧她们到底要干什么,所以就狠了心肠没有出来,嗯,凝霜,你不怪朕罢?” 我宛然叹息,满足的靠进他的怀里,“皇上对臣妾天恩厚重,臣妾感激不尽,哪里敢怪皇上?” 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叹道,“凝霜,朕终于知道,你初进宫时,有次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因何会一直的说着要跟朕到天边儿去,说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我顿时诧异惊讶,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那件事,恍惚记得,就是从那日开始,他就对自己很好很好了,好到不像是一个帝王应该对妃子该有的,难道,竟然就是因为这件事不成? 英宏又接着道,“当时,朕突然发现,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你心中所愿的,亦是朕心中所想,”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神情里满是落寞和萧瑟,他颓然而叹,“常人只见朕威慑天下,尊贵倨傲,却不知朕却完全做不得自己本分的主啊!” 原来君心柔似海 他这样的口气,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时近正午的阳光,穿透雕了缠枝四喜如意图案的窗格子,斑驳的印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分明有一些恍惚的不真实,宛如,浓烟浅雾掩盖下的花朵,虚幻,飘无,却又哀伤! 懒 “朕年纪尚幼时,先皇就做主为我选了一正一侧两位王妃,在洞房之前,朕都不知道她们是何许样人,待到大些,命运却偏又将生性闲散,无意权势的朕安排在这个看似尊贵,实际杀机暗涌的位置上,行动不得半点自由不说,上至皇后,下到嫔妃,亦无一不是因为政局的原因选进来,她们看似一个个娇滴滴或天真烂漫,或媚颜承欢,实则贪婪狡诈,狠辣阴毒,她们要的,不过是在博朕一笑后所能给予的那些东西,而为了这些东西,她们竭尽排斥算计之能事,后宫里,明里华丽富贵,暗里,却不知道藏了多少杀机,”他长长一叹,神色间是满满的厌恶和倦怠,“朕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住着,实在是……憋闷得很啊!” 我万没料到,他的内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感知,原来,这里的女人们玩的那些把戏,无一不是落在他的眼里,他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那么,我呢?我做下的那些事,他必定亦是心里有数的了,毕竟,在这样一个染缸里呆着,哪里还有人能让自己清白不染。虫 他的眼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第一次见你,是朕清早儿起来独自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你一个人在雁心湖上站着,穿一身浅紫的淡装,头上并没有似别的女子那样簪环满头,只有一朵芙蓉花,静静的立在头上,湖上的风一吹,花叶子簌簌的摇颤,你浅紫色的衣袂随风而舞,竟是极飘逸的,而你却像是很用心的在想着什么,朕在你背后站了许久,你竟然都不知道,”说到这里,他邪邪一笑的凑到我的耳边,吹着我的耳朵低声道,“只是没想到,你看起来极安静极纤弱的样子,手劲儿却不小,那一巴掌打的,朕到现在还疼呢。” 我顿时脸红得像是傍晚时天空的彩霞,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闷闷道,“皇上一身常服,悄不声儿的站在臣妾身后,继而……,继而又……,又动手动脚……臣妾……,臣妾……。”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起往事,他顿时心情大好,边上伺候的宫人早被这一早已来瞬息万变的变故惊得呆了,此时见英宏时怒时惊,竟然全都面面相觑,不敢有半点儿不妥的样子露出来,生恐英宏转而又冷下了脸儿。 他牵着我的手到贵妃塌前坐下,又极轻的道,“你将朕推入水中,自己却不管不顾的跑了,害得朕狼狈到极点,只得又转回宫去换衣服,只好说是自己不小心失了足,倒将刘喜给吓得没了魂儿,自那以后,就是打死他,他也再不跟让朕单独出来走到了,嗯,朕愈发的没了自由,凝霜,你说,你该如何弥补朕?” 我的脸此时已经涨得如猪血般红,手里将帕子绞来绞去,只是咬着唇不肯说话,然而当年初遇的情景,亦是时常在我的心里回转,深幸自己在那样的冒犯天颜后,尚能全身而退。 “自从那日以后,朕原本是立意要将你好生处置的,却苦于不知道你是谁,又不愿让人知道这事儿,竟然也不好打听,只好忍了,却没想到,那日到底让朕找见了你,你倒狠,又咬了朕一口,”英宏此时又变得像个记仇的孩子,就差没有嘟起嘴儿来。 我到底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看一看边上垂首立着的宫人,我忙拿帕子掩了嘴,嗔道,“皇上……,”英宏笑了又道,“朕从你的言谈里得知原来你是新进的宫妃,朕立刻就命刘喜传你于当晚侍寝,没想到来的却不是你,刘喜倒委屈起来,说另外一位正病着,想来必定不是朕遇到的这位,然而朕到底要唤你来瞧瞧,没想到,你来了,却偏又那么的倔强,明明是怕的,偏要咬着牙问朕,“该怎么处置臣妾的夫家?”朕长这么大,你是唯一将了朕一军的人。” 他像是颇有些感慨,抓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叹道,“朕开始时亦只当你是和别人并无两样儿的,然而那日,你病得极昏沉,一直抓着朕的手不放,哭着叫了要跟朕到天边儿去,说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自从那日,朕心里就软了,总不愿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他的话很是诚恳真挚,我万想不到,竟然是我病中无意的一句话,引得他对我如此的垂怜眷顾,心里喃喃感慨,我只想着要说些什么,突然他话风一转,问,“咦,凝霜,那日你……因何会一直说要跟朕去天边儿去,你……你是想起了谁?” 我猝不及防,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满室的旖旎风光顿时不见,英宏的脸上依旧带笑,像是极无意的随口一句,再轻松不过的样子。 我的手心里慢慢的,慢慢的沁出了汗,是呵,当时我还很怕他,这样深情灼热的话,自然不会是对他说的,那么,是说给谁的? 我能告诉他,我其实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表哥么?我能告诉他,那样灼热炙烫的话,乃是说给他以外的一个男人? 然而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不容我有丝毫回避躲闪,我非答不开。强按住心里的慌乱,我硬着头皮道,“臣妾当时病着,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今听皇上说起,臣妾跟梦似的,哪里就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想到了谁呢?” (今天很累,就更一章罢,下期更新:8月26日凌晨) 凤印在手 这样的话,终究只是搪塞,我忐忑不安,不知道英宏会怎样反应,他的眉眼里看不出丝毫变化,我细揣度着他的神情,竟吃不准他到底信了没有? 他这时却像是有点儿累了扭了扭颈子,忽然扬声唤道,“刘喜。”懒 “皇上,”刘喜极快的在帘子外应着。 “传朕旨意,至今日起,中宫令交由贤妃掌管,后宫之事,全部移交贤妃打理,”他向我一笑道,“凝霜,以后得辛苦你了。” 然而他又很高兴,“中宫令在你这里,以后朕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过来,不必顾着那劳什子规矩了。” 我却已经惊得呆了,中宫令,交给我? “皇上,万万不可,”我随即回神,慌忙扑通跪倒,语气急迫恳切道,“臣妾无德无能,绝对不是能执掌中宫凤印之人,请皇上三思,另择贤明,”说着,我神色坚决,深深的磕下头去。 英宏摇头浅笑,“无论是德行还是聪慧,你都是当之无愧,再说,如今后宫里,除了皇后,唯有你的位分最高,你不执掌,难道,是要朕再交回宁瑞宫那无良人的手里去吗?” 他这话叫我顿时哑然,是呵,瑾贵妃被贬,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皇后,我和安婕妤了,这中宫凤印是万万不能再交回皇后手里,安婕妤在我之下,中宫令再没有交给她的理儿。虫 他弯腰牵了我起来,语气温柔,“朕知道你生性恬淡,是最不耐烦面对那些琐碎的,可是,除了交给你,朕又实在是不能放心了。” 中宫凤印,向来是后宫女子最趋之若鹜的,然而在此时,他倒像是在求我般,他这样的语气,倒让我悻然起来,我只得屈身为礼,“既然如此,臣妾就暂且先保管着,待皇上另有贤能时,臣妾再交出来。” 他这才满意了,笑着挽了我的手,“朕已经命钦天监择选良日,为你行册妃大礼,凝霜,你高兴么?” 我呐然良久,方才极感激恳切的道,“臣妾自从四年前进宫,由一个小小的贵人,到今天的正二品妃,皇上对臣妾的垂怜眷顾,实在是罄竹难书,臣妾至死,亦无以为报,唯盼皇上能够千秋常建,如意吉祥!”说完,我排山倒海的深深拜了下去! 英宏急急来扶,“作什么动不动就拜,你的身子受得了么?” 见我神色凝重,他也忍不住的感叹,“得卿如此,夫复何求,朕亦是感谢上苍,为朕送来你这个知心解心,恬淡贤良的爱妃,朕心已足呵。” 我随着他的手站起来,忽然,我又颦起了眉头,极忐忑为难的道,“皇上……。” “怎么?” 我缓缓看上他的眼睛,满是担忧焦虑,“可是,太后那里……?” 我没有说完,但是英宏一下子明白了我的疑虑,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和嫔嚣张跋扈,冒颜犯上,按例当死,朕能留她一命,只将她降为更衣,已经是看太后的面子了,皇贵妃其德行不足已冠后宫,朕收回她的中宫令,只降她两级,亦是给太后留了面子,凝霜,你不用担心,一切朕自有主张。” 我这才稍稍放心,英宏向刘喜一摆手,道,“去罢,”刘喜恭敬的应了,随即出去传旨。 这时已达正午,外面已摆好午膳,我知道英宏还有政事要议,于是赶紧将这些事先且按下,服侍英宏用了膳,英宏见我此时精神情绪比早起时已好了许多,嘱咐了蒋秀等好生服侍后,这才起驾去了清心殿。 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英宏明黄色的銮驾渐渐隐在翠色烟柳中,我这才身子一软,如被抽去了骨头般,一下子靠在门框上。 蒋秀从后面托住我,我们双目一对,不由会心而笑,蒋秀扶我坐到椅子上,屈身而拜,道,“恭喜娘娘得掌中宫凤印,成为后宫之主。” 小青小茶以及满室的宫人也全都齐齐而拜,我浅浅一笑,道,“赏。” 众人欢喜,由小青带着退了下去,我此时身子已经疲累到了极点,从昨夜到现在,先是拣儿的生死,后是这样惊险尔虞的宫变,这些全都让我耗尽了精神,扶了蒋秀进内殿躺下时,我的身子上还有着不干的汗意。 蒋秀拿过一把扇子,轻轻的给我摇着,我看到她的脸到此时亦是白的,她道,“娘娘,今儿真是好险,幸好有皇上在这,否则……?” 这样说的时候,她到底掌不住,将脸转向一边,肩膀一抽一抽,仿佛是秋风里的落叶,止不住的颤抖。 我缓缓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她的手正微微的轻颤,连扇子亦都握不好,我叫道,“秀儿。” 她像是竭力的在忍,终于转过头来时,眼角尚有未干的水意,我摸过枕边的丝帕,轻轻拭在她的眼角,语气轻缓,却不见不丝温柔,道,“秀儿,别哭,还没到哭的时候!” 蒋秀点头,“娘娘说得正是呢,一切才刚刚开始,咱们后面的路,更是凶险了。” 我放下帕子,软软靠在芦苇花做成的风枕上,脸上不见一丝表情,“我们算漏了一着,我皇宠日深,风头眼瞧着就要盖过锦元宫时,想来就已经引起太后的忌惮了,否则不会在才大选秀了,就竭尽荣宠的将她那侄女召进宫,并且,前些日子里,皇上告捷的信才送进宫,紧跟着赐我永居静海庵的懿旨就到了,她那是摆明了要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将我发落了。” 蒋秀脸色阴郁吓人,“正是呢,然而人算亦不如天算,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待到娘娘回宫了,她竟连面子上的客套都顾不得,径直向娘娘您发难,今日,若不是皇上偏巧儿在,只怕,娘娘您已经……?” 思来怕 想到早上的惊险,我不由心内一寒,此着虽然险,但是确其有效,只要我出了宫门,太后的懿旨一下,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英宏纵然气愤恼怒,但终究还得顾着皇家的体面,再不好又将我硬接了回来,他绝不肯让天下臣民知道,原来太后和皇帝已经不睦了。懒 “天意,”我不由颓然长叹。 蒋秀闻听不由转头看着墙角,多宝格的架子上,一尊紫檀木雕成的送子观音慈眉善目,左手握着的杨柳枝似正随风而舞,蒋秀不由双手合十,垂眼喃喃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 她放下手,转过身子面向我,又道,“娘娘,早上的那翻变故,只会子只怕宫里人已经全知道了,别的还好,就还是太后那里,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怕愈发要恨着娘娘了,咱们可得加倍小心了!” 这也是我所悬心的,想着英宏的话,我稍有安心,然而再转而细想时,我的手心里又捏了汗,“如果中宫令在咱们手里,虽然方便许多,但是咱们的手脚也得快着些才好,万一皇上查出那个梅贵太妃的事其实是……,就算不知道是咱们做的,但是他和太后之间的嫌隙消除了,只怕……?” 蒋秀的神色顿时一凛,正色道,“奴婢也正要提醒娘娘呢,皇上的性子刚硬,最恨人欺瞒自己,太后就算真的杀了他母亲,亦到底是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的,一个铁锈匣子,就能让皇上的心冷到了这般地步,这就是镜子了,若是他知道娘娘其实……!”虫 我微微合了眼,蒋秀说的亦是我所想的,他今日问我,那日我病得昏迷时,口里叫着要跟他去天边的人是谁? 虽然敷衍了,但到底是牵强的,他这么久都还记着,只怕,此事早在他的心里疑虑很久了罢? 我突然觉得,其实我根本没有看透过英宏的心,他对我是那般的好,他对我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可是有像他对我这般的心,去对他? 蒋秀见我不想再说,也就住了,放下床前的纱幔,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心里思绪万千,一忽儿想到拣儿到底生死如何,一忽儿想到太后将如何对付我,一忽儿,又想着英宏今天突然对我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想是一夜没有合眼的缘故,到底迷糊起来,半醒半睡之间,仿佛只是一忽儿,就听见屋子里有人轻声问,“娘娘睡了?” 是英宏。 我突然的厌倦起来,不想再去面对他以及所有可能再发生的事,我只作还未醒的样子,懒懒的翻了一个身,面向床里,然而心里不知道为何,竟然安定起来,不多久,竟然就真的睡着了。 直到大约五更天的样子,屋子里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方才慢慢睁眼,只见蒋秀正带着小青给英宏更衣,见我醒了,英宏笑道,“是朕吵醒你了么?” 我尚懵懂恍惚,愣了一愣间,才回过神来,赶忙坐起,惶恐道,“臣妾大胆,竟然不知道皇上是几时过来的?” 他笑着将我又按躺下来,“朕来时,你已经睡得沉了,朕就没让人叫醒你,嗯,你再睡会儿。” 他的语气里满是宠溺,我心里微微一暖,然而一看窗外,又慌忙坐起,“呀,天亮了。” 他却不解,“天亮了,你急什么?” 我不由好笑起来,“还不是皇上给臣妾找的好差事?皇上将中宫令交给臣妾,这以后每天带着众姐妹去给太后请安的,就该是臣妾了,”说到这里,我笑了起来,“嗯,只怕这会子,众姐妹都已经在来静延宫的路上了。” 他这才省起,不由歉然,“倒是朕的不是了。” 说话间我已经起了身,见他认了真,忙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臣妾给太后请安是应该的,方才只不过是同皇上说笑罢了,皇上万勿当真。” 说着,我就要跪下来请罪,英宏忙一伸手挡住,急道,“作什么动不动就跪,夫妻之间,也要这么多的礼么?” 我只得止住,于是亲手为他系上明黄色衮袍的带子,陪着他用了些点心,这才看着他去了。 蒋秀早捧了一件紫色百凤团花的宫装等着我,笑道,“娘娘今日第一次以后宫之主接见众妃的拜磕,万不能随便了,这件衣服是奴婢亲自去尚衣监里命人赶的,娘娘看可合意。” 我细细的抚摩,这件衣服极是细滑轻薄,触手和软凉沁,乃是用上好的江宁织造进贡的云锦所制,听说这种丝帛极是难制,除了全是手工外,工序更是繁琐,一个工人终一年之工,亦只能织出几尺来,向来都是宫廷御用之物,纵然如此,亦不是每个宫妃都能用得起的。 我坦然而受,由着蒋秀和小青小心的将它穿在我的身上,百凤团花的图案,印得我整个人贵气勃发,蒋秀给我细细梳了飞凤鬓,三枝赤金流彩的金凤摇尾金步摇,分别插在发鬓的正前以及左右,凤嘴里长长的璎珞末稍,皆是龙眼大的南珠,随着我的摆动,互相撞碰着,有极轻微的叮当声传进耳朵里,分外悦耳。 脸上的妆容是我亲手画就,螺子黛细细的描出远山黛,胭脂轻扫面颊,原本苍白的面色刹时露出几分鲜活之气,蒋秀取了颜色稍沉的胭脂来涂在我无血的樱唇上,再看镜子里时,已经分明是一个明眸皑齿的极明艳的女子了。 只是,容颜再艳,亦掩不去眼里的那一片暗沉死水,仿佛窗棂子上雕刻得极精细的缠枝梅花,纵然清艳脱俗栩栩如生到仿若真物,亦到底是无生气的一块死木头! 只是一忽儿间,天色就已经大亮了,我正在用着早膳,裁雪进来报说,安婕妤和端嫔几个,已经到了。 (下期更新:8月27日凌晨) 暗斗(一) 我眉眼不动,头也不抬,冷冷道,“叫她们等着。” 蒋秀训斥小茶,“没见娘娘正用膳呢?” 裁雪吓得一缩脖子,慌忙退了出去,我依旧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嘴上的胭脂已是糊了,蒋秀干脆捧进水来,我洗了脸,又慢慢的重新描画一番,看看太阳已经露了脸,这才理一理袖子,道,“出去罢。”懒 前面正厅里,上至安婕妤,下到六品以下的各宫小主,全都已经在了,蒋秀一挑帘子时,有小太监高声唱道,“贤妃娘娘驾到。” 满屋子妃嫔全都呼啦啦应声跪倒,恭声呼道,“见过贤妃娘娘。” 我两手轻轻的拎着裙摆,倨傲的端然而进,款款走到正位前,落坐了也不说话,先端起茶盏来轻轻一抿,方才柔声道,“众位妹妹免礼。” 安婕妤等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极恭敬小心的起身,我端正和婉的笑道,“我蒙皇上信赖,命我暂掌中宫凤印,虽然只是一时权宜,但亦不能敷衍了,只是我到底年轻,来日里若有个不妥的,还望众位妹妹多多担待了。” 安婕妤极谦卑的笑道,“娘娘向来贤良淑慧,最是温和公正的,来日有娘娘执掌中宫,嫔妾等俱心口相服,再无二话的,又哪里来不妥之说。” 众妃跟着道,“处处唯娘娘马首是瞻就是。”虫 我这才一笑起身,“既然众位妹妹看得起,如此,客套的话说得了就显得矫情了,咱们这就去荣寿宫给太后请安罢。” 众妃齐声应了,我神色矜持端正,领头而出,然而眼光一扫,就见紫芫正站在众妃最后,神色漠然的遥遥看我,和我目光才一对上,她即刻垂下头去,身子凝立宛如宫门前的大石狮子,屹然不动。 我心内微微一黯,有万般的内疚油然而起,自我刻意冷落了她至今,有一年多了,她必定是恨我无情无意的,想到她对我的深重如海的情意,我心里微微发酸,看着她的眼光,亦忍不住的柔和起来。 到了荣寿宫,我脚步顿时凝滞,心内忍不住暗生怯意,她不但没有将我除去,反而两个侄女全都在我的宫内被贬,甚至,中宫金宝更落在了我的手里,如此重创,纵然她贵为太后,身份尊贵至极,权势滔天至极,亦是免不了元气大伤了。 如此变故,不可避免的将我推到了和她对立的地步,并且,是如此明白清楚,让彼此连客气掩饰一下,都觉得难! 这一点,只怕不单是我明白,宫里所有的人亦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在经过昨天的变故,在英宏贬皇贵妃,惩和嫔,赐我中宫令的旨意下了后,宫里所有的人亦是看得更清楚明白了! 可是,我已是退无可退了,看着的荣寿宫门上那三个硕大的烫金大字在阳光下耀耀生辉,我只是微微的一眼晕,就深吸了一口气,从唇角上溢起最得体最矜持的笑意,昂首傲然而进。 太后一反往日常态,竟然一身极正式的酱红色彩凤宫装,气魄之凛然,和我身上的紫色百凤宫装不相上下,头上插着的紫金盘凤钗,亦是在极正式的宫宴上戴的,脸上薄博的施了一层水粉,浅色的胭脂衬得脸色红润鲜亮,整个人竟然精神许多。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荣寿宫正殿的位子上,脸色冷漠不见一丝喜怒,我不卑不亢的带着众妃齐齐拜下,“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的脸上慢慢的绽开了笑意,颚首道,“快起来罢。” 她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我顿时一愣,太后一如往日般和蔼,只是说了几句家常客套的话,就吩咐,“罢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去罢。” 她这样隆重的装束,却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几句,顿时让我不解,然而,我纳闷的同时,竟又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我是如此的怕见到她。 起身行礼告退,太后的脸上溢起如三月暖春的笑意,婉声道,“贤妃留下。” 我心中一凛,她的脸上最是平和不过的表情,让人恍惚觉得,那只是一个极慈爱的老人想和自己宠爱的晚辈说几句体己话而已。 强按住心里的紧张,我面色平静的命众妃先退了,谦恭得体的笑向太后,“母后有什么吩咐吗?” 这一声“母后“出口,就见太后的脸唰的冷了下来,然而她亦是无话可说,大肃朝的规矩,除了皇帝和皇后外,执掌凤印的妃嫔亦等同于皇后,在太后面前,亦要呼为母后,因此,这一声母后并不仅仅是称呼上的不同,更是身份尊贵的彰显。 然而太后到底不同于她的两个侄女,皇宫生涯的多年历练,已经让她练得波澜不惊,只是极快的一瞬间,她就笑道,“昨儿个皇上的旨意下来,皇贵妃姐妹轻狂不懂事,已经被圣意斥惩,亦是咎由自取,如今中宫凤印交给你,哀家也是极放心的。” 她轻轻一句轻狂不懂事,就将俩个侄女的嚣张跋扈给带得云消雾散,更仿佛昨日那场变故丝毫不与她相干般,我心内冷冷而笑,脸上却是极谦卑的道,“臣媳惶恐,原本也回了皇上,道自己资质蠢笨,无德无能,实在难堪此任,然而皇上亦说了,只是让臣媳暂时代管着,待哪日有了贤惠淑德的,再交出去。” 太后微微的“哼”了一声,“在皇上眼里,贤妃哪里会有不好的时候呢,只是皇上尚年轻,性情上到底莽撞些,行事不计后果,唉,如今只怕是要叫外臣们瞧笑话了。” 我眉眼不动,只作不懂,“母后缪赞臣媳了,皇上虽然年轻,然而行事果断沉着,又哪里有什么笑话会给人瞧?”说到这儿,我语气忽的冷冽,“再说,做臣子的,终究是要守着自己的本分,又有谁那么大胆,敢来笑话皇上呢?” 暗斗(二) 太后的面色一僵,眼里隐隐有了怒意,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就又笑了起来,“贤妃说得甚是有理,这句话用在宫内亦是一样,都该守着自己的本分了。” 她的话已是说得极**明白,我笑得更是灿然,轻飘飘的回了过去“母后教导得极是,皇上也常跟臣媳说,不管是宫内宫外,各人都得守着各人的本分了,若有谁持宠生矫,跋扈犯上,凭她是谁,都绝不轻饶。”懒 我这句话暗指她那位已被关在永巷的侄女,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嫔竟然敢掌括正二品妃,可不是不守自己本分么?我目光扫过太后的脸,她的脸上有着暗淡阴沉的晦色,那一身极正式的妆扮原本应该是雍容贵气,然而不知道为何,此时看在我的眼里,竟然是那么的滑稽好笑,就仿佛,一个人在极寒的冬日里,穿了一件华丽的薄丝长袍,纵然风华绝代,亦是不合时宜。我突然大悟,原来,她这一身乃是穿给我看的,就如她方才说的,要我明白她的身份,继而,明白我自己的身份! 太后似是而非的警告,全都被我极巧妙的拨开,不由眼里寒意更甚,我看在眼里,忽然顽心大起,亦是想要让她不必再将心力只放在我的身上,我笑着话锋一转,突然道,“对了,母后可曾经听说过宫内私底下流传颇盛的一个传闻?”虫 她果然一愣,脱口道,“什么?” 我脸色凝重,颇愤然的道,“自从前些日子皇上无缘由的将一位先帝的才人追封为贵太妃,这股风声就在暗底里流传开了,臣媳一向闭门不出,竟然直到这才回宫了,方才偶然听起。” 说到这里,我却又顿住,随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了赞道,“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顾渚紫笋茶这样的世间极品,也只有在母后这里才能尝得到了!” 她的脸上倒也是不动声色的,笑得极和蔼,“贤妃喜欢,待会儿带一包回去。” 我谢了,于是,两人竟然细细的就这顾渚紫笋茶讨论起来,绝口不再提刚才的话题,就仿佛,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原本就是为这茶来。 可是她这个样子,已经泄漏了心内的虚乱,我心内安稳,只是闲闲的和她说着话,突然,她就像是极无意的随口问起,“嗯,贤妃方才说什么?皇帝追封梅贵太妃,宫里流传着什么来着?” 我心内暗笑,亦跟了装着才想起的样子,歉然道,“哎哟,瞧臣媳这记性,竟就顾着喝茶了,”说到这里,我灿然而笑,道,“也是母后这茶实在太过好了!” 太后只得又耐了性子同我寒暄,待到一杯茶喝干,我这才道,“那件事已是流传得很了,都说是因为当初从祥芙宫里找才来的那个铁匣子里大有玄机,皇上这才如此重视,并且……,”说到这里,我又是一顿。 太后眉头极不耐的一挑,“并且怎么?” 我颦了眉,压低了声音道,“流言传说,皇上不但重视,并且,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一直都在暗里查访着什么?好像是……,是……是关于梅贵太妃的死因的。” 说这话时,我仔细留神着她的神色,她的脸色像是平静至极,可是我眼光扫处,她头上的紫金盘凤嘴里的那颗珠子,正止不住的颤抖摇晃着。她竟然如此心虚! 我一扬头接着笑道,“其实,也只是流言罢了,皇上追封那梅贵太妃固然有蹊跷,但想来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太过隐晦的事在里头,那梅贵太妃的死,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的?” 太后嘴角扯动,强挤出一个笑来,“皇上和贤妃伉俪情深,贤妃既然听到了这样的流言,就该多劝皇上,言行处事,都要顾着些大局和影响,再不可任性而为。” 我起身恭敬的应道,“谨遵母后训示。” 终于告了退出来,烈烈的骄阳热哄哄的挂在头顶上,刺眼白灼的阳光让我有微微的不适,才眯了眼,就有宫人撑了华盖过来,我立在这赤色五彩盘凤的流彩华盖下,一阵带着雁心湖里清荷清沁芬芳的气息迎面扑在我的脸上,热呼呼的熏人,我转过身子,看着荣寿宫雕镂精美的包铜大门,有一点一点的笑意,从心底里,直溢到脸上。 原来,梅贵太妃,就是太后的软肋了,我原本只是出言分她的心力,却没想到,分离得如此透彻,纵然她脸上山水不显,但到底,她那不再沉静的眼神,出卖了她! 蒋秀正为我捏着一把汗,见我终于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过来扶我,“日头很高了,娘娘快回宫罢。” 銮轿已经换成九凤回旋鎏光宝顶的銮驾,宽敞而又舒适,除了颜色不是皇后专用的明黄色外,其余的,与皇后的銮驾分毫不差。靠在塞了茉莉干花的软枕上,我紧张的心力稍有舒缓,这第一关,就这么过去了! 既然中宫凤印在握,后宫事宜自然都得由我过问决断,而我是极厌烦这些的,好在蒋秀办事麻利妥帖,一众事宜,我只管交于她去,再不用自己费一点子心力。 嚣张跋扈的皇贵妃姐妹在我宫里被英宏一怒惩贬,中宫令转眼易主,而太后却并没有因为两个侄女遭贬而迁怒于我,这一切看在他人眼里,无不是个讯号,我沈氏凝霜进宫短短四年,荣宠不但不衰,反而日见强劲,一时间,宫内宫外,全都震惊,渐渐的,就有些风言风语的出来,道我乃是狐媚祸水,不知道暗里用了怎样见不得人的手段媚惑了君王,才令得英宏只为我一个人倾倒迷恋,这些言语逐渐的传到了宫外,终于引起了言臣的注意,他们开始明里暗里的在英宏面前进言,道不可对我太过迷恋,万不可因美色而废人寰。 (说话前,先狂汗一个,有亲帮我指出,我的文里有两个词不妥,一个悻然,一个罄竹难书,悻然其实就是悻悻然,我细一想,这个乃是无趣的意思,真的不妥,但是相对于那个罄竹难书,这个还是好的,呜呜,那个罄竹难书却是贬义词的,那个时候我太困了,就随手一敲,看也没看的,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修改了,真是丢大脸了,请大家集体鄙视我吧,呜呜呜,烟绝对打不吭声,骂也不吭声儿。。。。。。,不活了,上吊去。。。。。。。) (下期更新:8月28日凌晨) 以退为进(一) 这些事都由父亲暗里传信告诉了我,父亲亦是没有想到,纵然我已经无有生育,却依旧圣宠不衰,甚至,成了虽无名却有实的一宫之主,他不是不欣慰的。 我再见到英宏时,就婉转提起,请他快觅贤妃,收回中宫令,英宏每到此时,都皱眉摇头,不许我再提,他说,“言官们不知道听了哪里的闲言碎语,乱上折子说爱妃的不是,若是他们看到爱妃今天这样却宠辞恩,他们就该羞死。”懒 我垂首敛目而笑,“皇上对臣妾确实是眷宠盛隆,也难怪言官们担忧,他们说这些也是为了皇上,为了这大肃朝的万年江山,皇上可千万别怪他们。” 英宏叹息,“凝霜,你总是这么知心解意,心性又是极大度的,你叫朕如何不爱你怜你!” 我羞羞的挣开,“这宫里知心解意的人多着呢,只是皇上不知道罢了?” 他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她们是什么样子,朕还能不知道,越是美艳的,越是贪婪可憎!” 我扑哧笑出声来,“皇上可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的人了,若是叫众位妹妹们知道了,只怕都得伤心委屈死了?” 英宏懒懒的往贵妃塌上一歪,随手拈起一颗甜杏送入口里,“随她们去,伤不伤心,委不委屈,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罢了?”虫 我却面色一正,理一理衣袂,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俯身在地,言辞恳切的道,“臣妾恳请皇上,朝中政事宜须励治,然宫内众位妹妹也务必请皇上恩荣均匀,后宫佳丽几千,皇上万不可只将心放在臣妾一人身上,若待臣妾和众位姐妹荣宠太过不均,恐后宫生怨,众心不甘啊。” 英宏神色一凛,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我跪就忙着拉我起身,倒像是愣了般,怔了一怔后,他道,“是不是太后说了你什么?” 我慌忙匍匐在地,语气惶急道,“太后仁慈善下,再没有为难过臣妾的,”然而我这样说的时候,身子却是止不住的轻颤,就像是,在极大的委屈,被强力的掩藏在心底里。 他伸手拉起我,语气里却是有了怒意,“仁慈善下?哼哼,她那样的算计着要将你送出宫去,还仁慈善下?她必定是因为朕贬了瑾夫人姐妹,就迁怒于你,如今你又是这样儿的,她如何能甘心,凝霜,你只管告诉朕,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我做出违心的样子,强笑道,“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她……她并没有对臣妾怎么样……,她……,其实……太后说的亦是极有道理的,如今就连言官也这样劝谏皇上,这个……,想来……,臣妾确实是……?” 我像是竭力的想要将话说圆,却又结结巴巴的怎么也说不圆,这一切看在英宏的眼里,他更是起疑,“她什么意思?她当真就以为,朕不敢将她怎么样么?” 他的脸阴郁黑沉,在屋子里连转了几个圈子,我战栗惊惊的侍立在一边,满脸的惶恐不安,他忽的一停,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牙道,“朕明白了,那些个言官想必都是暗里受了她的指使,这才全都跟商量好了似了,齐齐上折子弹劾你,朕说他们怎么突然的就对这后宫里的事如此上心着意起来了?” 他“啪”的一甩袍袖,“是可忍孰不可忍,想重新再将朕控制在手里,做梦!”他过来牵了我的手,感慨道,“凝霜,亏了你的那个主意,朕才得已顺利的将虎头玺印拿到手,如今政权兵权朕一手在握,虽然不敢说就绝对无患,然而于她,咱们到底是不怕的了,你做好份内的事即可,不必担心她。” 他的神情认真诚恳,我心里一松,知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也就笑了起来,“收回虎头玺印之事,全是皇上运筹帷幄得当,臣妾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实在不敢居功,既然皇上信任臣妾,后宫之事,臣妾定会尽力打点,绝不为皇上添烦扰。” 英宏哈哈一笑,“凝霜你过谦了,若不是你出的好主意,朕还真是头疼呢,只是,前后那一翻安排调配,军机里以及宰相等几位大臣亦实在是功不可没,若是没有他们配合,只怕要让她相信亦是很不容易呢?” 我亦笑了,“也是皇上演得像,皇上先是渐渐的冷落臣妾,让太后姑侄三个相信臣妾已经不得君心,又突然的将瑾夫人晋位皇贵妃,再将她的妹妹升为嫔,并且对她们姐妹宠爱不已,让太后以为,您对臣妾果然只是一时新鲜,如今已经被她的侄女成功的吸引,再后来,边境就传出了战事,朝廷纵然派了兵马,却是一败涂地,她却不知道,皇上早已经安排妥当,边境其实并没有战事,而那些派去援救的军队,也只不过是驻扎进一个极隐秘的山里了。” 听我说到这里,英宏亦忍不住的得意,“哈哈,她倒是派人前去边境打探了,殊不知朕早已料到她有这一着,去边境唯有两条路,朕全都派了精锐的杀手埋伏在那里,那些探子还没走到一半,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哈哈哈……。” “皇上一道圣旨御驾亲征,那紧张危急的战况,加上军机大臣和宰相旁敲侧击给的压力,由不得太后不信,太后纵然不愿,亦不得不将虎头玺印交给皇上,结果,皇上才出京城,“边境就战事告捷了,”于是皇上理顺成章顺利还朝,只是那虎头玺印,她再想要回去,可就难了,”只是计划虽然进展顺利,但到底是险中求胜,每每回想至此,我每每忍不住的要后怕。 英宏见我脸色有点发白,怜惜的伸手一抚,“都说当局者乱,朕那样着急忌惮,却到底想不出那样釜底抽薪的计谋来,若不是爱妃一翻话,只怕,朕还得看着她些脸色了。” 以退为进(二) 我不好意思的垂头,“臣妾也只是偶然闪起的一个念头罢了,只要皇上不觉得臣妾是那心有城府之人,就可以了。” 忽然,我又想起一事,当下又是一跪,这时英宏反应倒快,不待我跪下,他就一把拉住,道,“贤妃听旨。”懒 我本已经顺着他的手站起,他这样突然一句,我慌忙又跪,他一把抱住,语气里有了几分恼怒,在我耳边咬牙道,“贤妃听旨,从今日起,只要不是在外人面前,贤妃不必守君臣之礼,不许跪朕。” 他这个样子,颇有些孩子气,我顿时要笑,却又忍住,“皇上,臣妾有事要奏。” 他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容不得我挣扎的道,“就这样奏罢。” 我无声的叹一口气,极无奈的看着他,“皇上……,”然而我的心里却很是受用的,见他这样宠溺我,我干脆就窝进他的怀里,“皇上,臣妾自进宫以来,从未向皇上求过什么,今天,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嗯,是为臣妾的扶兄求的。” 对面是一面由西洋进贡来的水晶面的镜子,相比于铜镜,更是清晰明白,我和英宏紧紧相偎的身影映在镜子,极是旖旎柔情,然而我的话音才落,就见镜子里英宏的脸色微微一僵,像是――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的?虫 他的语气却不变,一如往日般的柔和,道,“好,你说。” 我缓缓抬头正视他的眼睛,神情极严肃极认真的道,“臣妾在宫内多蒙皇宠,君恩已经深重至极,如今言官们担忧不安,依臣妾推想,想来是怕臣妾就如那唐朝的杨玉环般,一人得道,家中鸡犬升天,有祸朝纲之嫌,因此臣妾恳请皇上,臣妾父兄无论政绩还是资历,皆不是上等,请皇上千万不要因为心爱臣妾,就对臣妾的父兄另眼相看,臣妾虽然知道皇上不是糊涂昏庸之人,只是当初的唐明皇又何尝不是一世英主,只是躲不过那个情字罢了,”说着,我深吸一口气,语气深重,“臣妾实在怕皇上也爱屋及乌了!” 我这些话说得极是动情,他将头埋进我的发鬓里,半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幽幽长叹道,“凝霜,你不肯比那杨玉环,朕却偏要将你和那唐朝的一个女子比一比,”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神深情而又欣慰,“都说长孙皇后之贤德无人可比,朕却要说,朕的凝霜相比那长孙皇后,却也是豪不逊色呵!” 他的话听在我的耳里,却无端的让我心内一寒,我比那长孙贤后豪不逊色?只不知道那长孙贤后可有像我般,被人算计逼迫得要掐死自己亲骨肉? 这个念头才闪过,顿时觉得眼里灼热发涨,鼻子酸得吸不上气,英宏见了,忙道,“凝霜,你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这样?” 我拿绢子点一点眼角,掩饰的笑道,“皇上如此高看臣妾,臣妾实在是……,实在是……。” 他只当我是感激的,哈哈一笑道,“傻人儿,你呀……!” 自从那日以后,再有贬斥我的折子上来,英宏一律丢到一边,看也不看,言官们眼见至此,除了叹息摇头,一时亦是无法可想,倒是太后,每每见了我,都要和我寒暄一番,言语里,竟是比当初瑾夫人执掌中宫令时,我还要让她放心满意,她待我亦更加亲热,就仿佛,当初的那些事,从来不曾发生过。 转瞬间,又是半年过去,在我的苦心防守和经营下,太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对付我,然而我亦丝毫不敢松懈,和蒋秀细细商议时,我们俩一致觉得,该是要用到皇后的时候了。 当初我就跟皇后说好,要和她联手对付瑾夫人,然而我当时亦只是想从她口里套出,她设计害我那件事里,到底有没有瑾夫人的份儿?一旦我能确定那件事确实和瑾度日有关,她的利用价值也就完了,于是,这一年多以来,我除了依旧命安槐严守宁瑞宫外,竟然是一次也没有去过。 这天晚上,英宏派人来传话道他要看折子,今晚就在清心殿里歇了,我命蒋秀去告诉来报信的小太监,说我已经睡下了,叫他回了皇上,叫皇上安心。 待到三更天时,我派人打探的小福终于回来禀报,说英宏已经睡下了。 蒋秀忙拿出早准备好的宫女服来帮我换上,只带了小泰小福以及蒋秀小青,从御花园这边的小路近道抄过去,踏雪直奔宁瑞宫。 此时已经是腊月天气,风雪扑扑的打在小轿上,我恍惚想起前年这个时候,我心痛欲绝的在瑾夫人安排的那个屋子里绝望的等着英宏归来,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而当初瑾夫人深夜冒雪去找我,是要和我一起对付皇后,到如今又轮到我在同样的寒夜风雪去找皇后,为的却是要对付瑾夫人,深宫里的日子就是这样,今日亲明日仇,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里有什么情义可言,不过都是为了彼此的利益罢了! 安槐正提了灯笼亲自在宁瑞宫门口守着,见我到了,也不吱声儿,依旧如上次般,领着我径直往皇后的寝宫而去,慧哥儿早得了信了,正在寝宫门口翘首盼着,一见我们的身影,顿时大喜过望,急步迎过来,悄声叫道,“娘娘。” 我点一点头,也不说话,走到门口时,慧哥儿一边掀开帘子一边轻声向里道,“娘娘,贤妃娘娘到了。” 屋子里全没有上次的肮脏凌乱,收拾得很是干净清爽,想是因着我要来,桌子上一支小儿手臂般粗的红蜡正噼啪的暴着灯花儿,照得屋子里份外亮堂,炭盆边皇后只穿了一身极寻常的浅青色常服,手上捧着一本什么书,正坐在烛火下读得认真,听得我到了,她忙放下书站了起来,笑得极温和谦卑的道,“沈姐姐来了。” (此文快结束了,现在正在挖雷期,所以想请亲们帮忙,在文后的评论里历数还有多少雷没有挖出来的,嗯,那个,因为烟平日里实在太晕,所以实在害怕写啊写啊到最后却漏了什么。) (下期更新:8月29日凌晨) 宁瑞宫密议 宫里的规矩,位分高的才被称之为姐姐,这就是为什么我和紫芫当初一会儿你是姐姐,一会儿却又变成妹妹的缘故,外人瞧着必定心生纳闷,只觉得前后不搭,乱了套儿了,却不知道原来是有这样严谨的规矩尊卑在里头。此时皇后叫我姐姐,倒叫我笑了,她纵然被幽禁,然而到底还有皇后之名,此时这样谦卑,可见她是已将自己放到极低的地方了!懒 我缓步走到她的面前,虽然不会按着往常的规矩给她行礼,但亦笑得极热情极亲热的,“您是皇后,怎么倒叫起我姐姐来。” 她的语气温和,“姐姐该称自己为本宫。” 我摇头,“本宫这个称谓,只有您和皇贵妃才可以自称,我哪里敢。” “姐姐已经掌了凤印,礼仪上形同皇后,按规矩是该自称本宫的!”她笑吟吟极其恳切道。 我坐在椅子上,端起慧哥儿才奉上来的茶轻抿一口,“当初锦元宫那位以贵妃身份执掌凤印时,亦只称“我,”到我这里,还是不要改了罢,没的叫人抓了话柄子,如今这满朝的文武言官们都将眼睛盯在我身上,一大帮子等着我出错儿呢!” 皇后的笑容一顿,“怎么?” 我笑得无心,“不过是见我君心独占,唯恐我谄媚了君王,祸乱了朝纲罢了。”虫 她颦眉,“这可不妙呢。” “是呵,这不,我就来和您商议了,”我掸一掸衣袖,做出发愁的样子。 她却凝然不动,“找我?这……,我如今在这个地方呆着,就像是聋子和瞎子般,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姐姐找我商议,只怕……。” 她不再如同往日般自称“本宫,”然而她也不肯松口,我的目光了然清冽,直看到她的心里去,“前几日我命人送进来的书信,想必你已经看了,我信上已经说得极清楚,锦元宫那位虽然被贬,但到底也还是从二品夫人,而太后可是她的嫡亲姑母,她们一荣俱荣,太后是绝不会听之任之,所以,眼前这种现象亦是绝对不会保持太长时间,而我荣宠太盛,宫里众妃对我的嫉恨我不说你也能想像得到,虽然有皇上撑腰,但是君恩向来浅薄,这一点皇后你应该更是感同深受,如今言官们对我颇有微词,焉知这一切不是太后在背后操纵的缘故?” 我将宫里的形势分析得如此清楚明白,里面的厉害轻重皇后自然是懂的,我见她的神色凝重起来,又紧追着趁热打铁道,“前些日子,她们给我下的许多套儿,我在信上亦是说得很清楚了,皇后有没有想过,咱们俩个虽然不像她们姑侄那般一荣俱荣,但可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我倒了,只怕她们第一个要除的就是你了。” 皇后顿时脸色发白,手儿一颤,手里捧着的茶杯顿时倾斜,大半杯茶水,硬生生的泼了她满身,慧哥儿惊得一跳,慌忙过来边拿帕子拭边急急道,“娘娘有没有烫着,奴婢去拿衣服来给娘娘换。” 皇后却一摆手,“你下去。” 她的神色颇为紧张凝重,慧哥儿亦在边上已听了半天,此时看一眼她的脸色,知道事态严峻,忙不再出声,垂着头退到一边。 皇后看也不看身上的湿冷的衣裳,定定的看着我,“姐姐就别打哑谜了,只管将打算说出来罢,我知道,你能来找我,必定是已经有了计较了。” “好爽快,”我一笑赞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要你在皇上面前,将当年谋害我皇儿之事,全都推到锦元宫那位的身上。” “什么?”皇后万没料到我竟然是这样的打算,脱口而出,“这……,那次事情咱们俩虽然都是被她设计的,但到底明面儿上是她救了你,这样说给皇上,皇上能信么?” “皇上信不信,还得要取决于我们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我说着在皇后耳边一阵细语,皇后先是疑虑重重,渐渐边听边点头,到了最后,已经是喜笑颜开了。 我将心中计划细细的说给她后,看着她欢喜的神情,我也笑了道,“这件事只要办妥了,纵然皇上不会恕你,但到底你性命无虑了。” 听完我的计划,她款款站起,“姐姐,往日我对不起你,今日之事若果然办得妥了,我也只管吃斋念佛,再不问世事了。” 我点头,心内却在冷笑,哼哼,吃斋念佛,再不问世事?你这样说,也不过是怕我对付完了她转而就对付你罢了,我此时用你牵制锦元宫那位,但若是锦元宫那位果真倒了,你又何尝不是我的障碍? 然而心里的想法自然不会放到脸上来,我笑着叹道,“其实能够吃斋念佛,清净一世,又何尝不是一个极好的归宿,四年前我初进宫时,亦是抱了这样的想法,我一心想避开给皇帝侍寝,只盼着在宫内默默无名的度了残生也就完了,却没想到……,”说到这儿,我颓然停住,半晌,我幽幽长叹,“真是天意啊……!” 于是大家全都沉默起来,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风吹着雪团子打在窗户纸上,有沉闷的扑扑声,炭盆里的炭火不时“啪”的一暴,吱的一声,火花闪耀。 我起身道,“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有什么,我会叫人传进来。”想想又走到床前,一摸床上的被褥,问道,“冷么?这被褥可够用的?” 皇后想是被我这句话伤了,将脸儿偏向一边,我极恳切的道,“皇后别怪,我并没有小瞧您的意思,只是这宫里是个极势利的地方,眼见着哪个主子娘娘失了势,那些个做奴才的立马就用白眼珠子瞧人,当初我未得皇宠时,大热的天里为了降温,还用井水擦过地呢?” 惊天往事(一) 她这才释然,微微笑着道,“有劳沈姐姐惦记着,平时多亏有你,那些个奴才们倒也没怎么敢苛刻我们的。” 慧哥儿也笑了指着我面前的这盆炭火,“前年底里娘娘才被皇上下旨幽闭……时,这屋子里冷得能结出冰凌子来,那些个奴才们每日里进的全都是残茶冷饭,说话间,全无一点恭敬的样子,真真全是狗奴才的。”懒 这句话倒说得我心中微微一酸,我命蒋秀出去唤了安槐进来,吩咐道,“这里的窗户纸那样旧了,这几日雪大风大的,你天亮了就命人来糊上新的,嗯,这炭火也不是很好,你从我的分例里,划出几篓子银炭送过来罢,”说到这儿,我又看了看皇后,“去库里将皇后的衣服取了送过来,这里竟还是前年的,可见是你怠慢了。” 饮食起居上,我都当着皇后的面殷勤嘱咐,皇后脸上无可无不可,慧哥儿却欢喜起来,极感激的过来向我跪下行礼,“多谢贤妃娘娘。” 我示意蒋秀扶起她,笑道,“姑娘别客气,在这个地方,不过都是互相帮衬着过罢了,”再看了看皇后,我感叹“这件事若能顺利的成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购销了,到那时,虽然我不会和你成为姐妹,却也不会心怀怨愤了,以后的路,各人只管走各人的罢。” 虫 皇后轻舒黛眉,“如此,倒也不失为圆满了!” 窗外的风雪愈发的急,我扶了蒋秀的手起身,吩咐慧哥儿,“慧姑娘,好生服侍你家娘娘,缺什么,只管跟伺候的奴才们说,有敢怠慢的,刑慎司里大板子伺候。” 安槐忙过来极恭敬的托着我另一边的胳膊肘,边往外走边笑了道,“娘娘放心,奴才一会将娘娘的话吩咐下去,那些个奴才们再不敢的。” 慧哥儿在前面打起帘子,笑道,“外面风雪大,娘娘慢着点儿。” 我看一看她,想到她主子上次托我的事,又惦记起她待我的情分,我转身又向皇后笑道,“待这事儿过去了,我请皇上给慧姑娘指一个好归属。” 慧哥儿不防我突然提到这个,脸腾的一红,羞急道,“娘娘快别取笑奴婢了,奴婢是要有辈子都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再不走的。” 她的话说完时,我已经出了门,风更疾了,夹着棉絮般大的雪团子扑扑的打在脸上,刺刺生疼,蒋秀忙将我头上的风帽拢得紧了些,风帽上细软的白貂毛被这一扑,已经湿了,腻腻的粘在脸上,冰冰的冷。 回到流云殿里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小茶正在拨着炭盆里的火,一见我进屋,慌忙接过我手里的小手炉,倒了一杯热茶给我,道,“外面天寒,娘娘喝杯热的驱一驱寒。” 我在暖炕上坐下,端起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茉莉香片的清香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暖暖的滑下肚去,小青又将那炭盆往我脚边挪了挪,被暖气这么一扑,我的身子渐渐的舒缓了起来,舒服的靠在软枕上,我道,“请安总管进来。” 安槐进来要请安时,被我止住,命小青端了个椅子过来让他坐了,又命在他脚边放了个炭盆,安槐和我已经已经极熟了,倒也不多客气,笑着道了声谢,歪了半个屁股坐下了。 我拿银钎子慢慢拨着小手炉里的炭,沉吟着道,“安总管,你看这事儿,要该怎么安排才妥?” 安槐慌忙又起身,小心的问着,“娘娘的意思是……?” 我一扬手,那银钎子顿时落在漫了桐油的金砖上,“当啷”一声,尖锐刺耳,安槐唬得身子一颤,慌忙扑通跪倒,我指着他厉声斥道,“如今明里瞧来我是占了上风的,可是内里的凶险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可是太后,皇帝之母,如今她和咱们就只差拿了刀对着刺了,你却还要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若都知道,还要你做什么?” 蒋秀小青见我突然发火,顿时吓得全都跪下了,安槐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我冷声笑道,“我只因自己年青不懂,向来拿你当个明白的人,你却一昧的跟我装傻充愣,若是瞧着我不值得你费心,我也不劳动你,你只管讨好锦元宫的那位去,左右这后宫迟早还是她们的天下,你只管去罢,明儿我死在她姑侄的手里时,亦左右都跟你不相干。” 我这话已是说得极重了,安槐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他呜咽的道,“娘娘,是奴才该死,奴才万不该自己不替娘娘想着,却还来问娘娘,娘娘说的是,奴才实实是太过无用……。” 他这样哽咽的自责个不停,蒋秀和小青也跟着在边上劝导着,我这才脸色稍缓,却依旧道,“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要想站得稳了,荣寿宫,锦元宫就不能稳,如今锦元宫那位这大半年来都被禁着,暂时可先放在一边,只荣寿宫那位最是不好惹,她的身份太过尊崇,纵然她明天直接过来刺我们一刀,皇帝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如今言官们弹劾我,也定然是她的主意,所以,咱们现在要对付的,就是她!” 说到这里,我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可既然是这样,怎么有些事,你还要再瞒我么?” 安槐正在凝神听我说话,我这突然的一句,又将他吓了一跳,然而他细细一想,不觉懵懂起来,“娘娘,奴才……,奴才并没有哪里……,欺瞒了娘娘?” 我冷冷一哼,“是么?” 放下小手炉,我双手交握,闲闲问道,“那么,那个雁心湖是怎么回事儿?” 安槐的身子猛的一抖,不待他开口,我紧追着又问,“那个枯禅大师,又是怎么回事儿?” (小通告:明天我要离开南京去一个没有网络的地方,大约在星期天或者下星期一回来,离开的这两天会由责编替我更新,嗯,她更新的时间我想会在每天上午九点和九点半这个时候吧?汗,不敢肯定呢,不过,存稿不多,若是星期一还不能回来,那下星期二可就没的更了,呜呜呜,所以,请各位亲务必替烟祈祷,让烟能顺利平安的归来!!!谢谢谢谢。。。。。。。。。。。。。。) (下期更新:8月30日上午九点以后) 惊天往事(二) 自从我知道那梅贵太妃是太后的软肋之后,虽然想着太后或许顾虑的只是当年的流言,然而我到底不甘心,这些天来,我暗里秘密的寻老宫人来查问太后当年的事,虽然那些老宫人全都言辞闪烁,但是却让我得到一个讯息,那就是,那个枯禅大师之所以会被先帝下旨禁入内廷,竟然是跟太后有关的,而那个雁心湖,竟然也跟这个枯禅大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懒 而更惊人的竟然是,那位枯禅大师原本竟然是先帝叔王的嫡长子! 一个血统尊贵的皇族嫡系的爵位继承人,会因了什么样的原因,竟然抛开父亲尊贵显赫的爵位不去继承,出家为僧,四海云游,纵然天地广阔,但到底孤单寂寥,形影单薄。 而龙山寺可是皇家的御用寺院呵,又因为什么,身为一寺主持的他,竟然会被先帝特意下旨,不许他进皇宫一步? 这些疑团随着知道的越多,在我心里就越是发酵翻滚,让我不得一日安稳,我隐隐觉得,这些隐藏在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必定是一个滔天惊人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一旦被我挖出,我才是真正的掌握了太后的软肋了。 我记得曾经因为好奇,向安槐问起过那枯禅大师,没想到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竟然就将安槐吓成那样,甚至,连规矩都顾不得就落荒而去。虫 然而如此看来,这安槐定是知道许多事,为了能够顺利的让他说出那些他不愿说的陈年旧事,我不得不用了这样先声夺人的方式,迫出他的话来。 果然,安槐的身子激烈的颤抖着,他死死的咬着牙,似在做着最后的犹豫和挣扎,我此时反倒不再迫他了,又闲闲的将那个紫铜打就的小手炉捧进手里,手指轻抚着雕刻在手炉四边那精美细致的牡丹图案,小指上镶玉裹金护甲套碰触在手炉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终于,安槐面若死灰的抬起头,哑声道,“娘娘,奴才不是不肯告诉娘娘,实在是不希望为娘娘招惹祸事呵。既然娘娘现在要知道,奴才……,奴才回了娘娘就是。” 我眉头舒展开来,示意蒋秀将他扶起坐了,想了想,又命小青小茶俩个全都退了,这才对安槐柔声道,“你说罢。” 安槐像是豁出去了般,抓起边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后,竟就顾不得形象仪态的用衣袖就那么在嘴上一抹,深吸了一口气,道,“奴才不知道娘娘是不是听说过,那枯禅大师其实就是先帝叔王的嫡系长子的?” 我微微的一点头,“听说过,这也正是我所奇怪的?” 他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冤孽啊!” 这句话让我很是意外,我不动声色的和蒋秀对视了一眼,也不吭声,只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 他的神情恍惚起来,像是已经深深的陷进了对当年的回忆中去,“枯禅大师和先帝乃是叔伯兄弟,从小俩个感情就是极好的,他身为皇族贵胄,却是极淡薄名利的,只爱研究药理医书,大约是因为这个,先帝在登基之后,纵然对每个人都心有戒备,但唯恐他,先帝很是放心信任,并许他自由出入内廷,然而,就因为这个,没想到却种下了隐患!” 安槐说到这里,言语里满是惋惜感慨,“当年,奴才只是先帝跟前贴身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先帝那时有一位颇受宠的妃子,这个妃子就是……,”说到这儿,安槐的脸儿不由一白。 我脱口道,“可是当时被封为兰妃的当今太后?” 安槐不防我知道,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而他也并不问我,只是点了点头,接着道,“兰妃娘娘最受先帝宠爱,许她进御书房,而枯禅大师当时也是可以自由进出御书房的,而先帝也不忌讳这个,常说都是家里人,又是长嫂比母的,不用太顾着规矩,他却想不到,竟然就出了事,那位淡薄名利的皇子,却竟然是个情种,他……,他竟然对兰妃娘娘暗怀倾慕!” “啊,”我虽然之前早有猜测,然而这样的事到底是极惊骇极令人匪夷所思的,此时从安槐的口里这样清楚明白的说出来,我不由脱口惊呼。 “但是倾慕归倾慕,他却也明白不在礼教道德之例,他一意苦藏自己的心事,竟然谁都没有看出来,直到,直到先帝看中了兰妃娘娘身边一个小宫女,不知道怎的,兰妃娘娘和他之间竟然跟着变得诡异起来,”安槐说到这里时,忍不住连连摇头。 我想了想,轻声打断他,“先帝当时看上的那位小宫女,想来就是皇上前些时一意追封的梅贵太妃罢?” 安槐又吃惊的看了我一眼,想来是不明白我到底已经知道了多少,点头道,“正是她。” 我微微一笑,看看他手边上的茶盏里已经空了,示意蒋秀给他续上,他微微欠身谢了恩,就又道,“那位小宫女也是个有福的,只伺候了先帝两次,竟然就有了身孕了,当时后宫虽然已经有所出,却生的都是公主,先帝眼见自己一个皇子也没有,早就等得心焦,一见那个宫女有孕,当即欢喜,只是因为她的出身不好,只能封为她为才人。” “就在她传出喜讯没几天,已经生育了两位公主的兰妃娘娘竟然跟着传出了喜讯,先帝大喜,连说乃是那位宫女才人带来的吉祥好兆,一喜之下,先帝给她赐了号,就是那个“梅”字,”安槐说到这里,不由端起茶杯又是一口。 这件事是我早听那位王嬷嬷说过的,此时倒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和那枯禅大师牵连上,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当下只装作不知道,问他,“接下来呢?” 惊天往事(三) 安槐却顿了一顿,像是已经说到最隐晦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止不住的凝重起来。 他看了看我,郑重问道,“娘娘,这接下来的事,可真的是非同小可了,请娘娘听了后,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此事实在是险啊!”懒 他这样沉重的语气,让是明白接下来的事必定是极惊人极隐秘的,心里不由隐隐一凛,然而面对谜底即将揭晓,我竟然又隐隐的有些兴奋,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然而我的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你说吧。” “原本是件双喜临门的事,却没想到那梅才人临产时,竟然母女双亡,兰妃娘娘也因此事受惊,动了胎气,所幸没有大碍,在当晚顺利产下一个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安槐见我如此,只得接着道,“然而,这件事过了没多久,皇上不知为何,竟然就和枯禅大师闹翻了脸,枯禅大师就在那件事后,方才自请出家,进龙山寺修行,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不但天下震惊,那老叔王更是气得大病一场,却怎么也打消不掉这个儿子要出家的念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了。” 我愣愣的听着,想不明白这两件事到底有何关联,安槐却接着一句,“枯禅大师出了家,宫里人虽然觉得吃惊猜疑,却也没有太过多想,然而突然一天,竟然有人看见兰妃深夜里在一个小荷塘边哭祭着什么,对了,这个小荷塘就是现在的雁心湖了。”虫 “哦,”我这才觉得不对,脱口问道,“她当时祭的是谁,有人知道么?” 安槐摇摇头,“当时看见过这件事的人倒说了的,说依稀听着是在念着什么人的名字,因为隔着远,只恍惚听到一个奕字,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奕?”我皱起眉头。 “是的,”安槐应了一句,他又道,“这个奕,正是枯禅大师出家前的俗名,正因为这个,宫里开始以讹传讹,这件事竟然在暗底里给传得神乎其神,直到宫里相继有奴才莫名死去,而这些死去的宫人竟全都是传说过那些是非的人,经过这样一来,宫人们惊惧,那些流言这才慢慢的息了,再无人敢提。” “都是些什么流言?”我问,然而我心里已经有数,自然是王嬷嬷已经说过的那些。 “那流言着实惊人,却有两个,一个说法讲的是,梅才人当时并没有难产,乃是被兰妃害死了,说兰妃当初其实并没有身孕,只是借了梅才人的肚子罢了,而皇上,其实是梅才人生的。另外一个说法是,梅才人确实是母女双亡,并没有人害了她,但是,但是……,”说到这里,安槐的脸色惊惧,这样冷的天气里,他的额上却是极密的一层汗。 我也禁不住被他的神情所惊到,然而我还是追问,“但是什么?” 安槐用袖子使劲一擦额上的冷汗,“宫里人都在说,兰妃娘娘生下的小皇子,其实乃是……,乃是……,乃是枯禅大师的骨肉,娘娘……您……您……,”拼着命的将这句话说出口,安槐再受不住,叫了我一声,身子一软,直往地上滑去。 我再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个说法,难怪安槐如此忌讳若深,难怪那位王嬷嬷一听我提起,也吓的那样,却原来,有着这样忌讳的缘故在里头! 饶是我早有准备,却也被这样的骇人的事吓得呆住,过了好半晌,我方才回过神来,看向软瘫在地上的安槐,喃喃安慰他道,“不过是一场流言,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安总管不必如此害怕。” 蒋秀也被惊得傻住,这时才慌忙回醒,赶忙过去将安槐扶起,强挤了笑出来道,“安总管这样老练精明的人,竟然被一个流言吓成这样,若是传了出去,怕不得被人笑死。” 安槐唬得一跳,慌忙摆手,“万万不能传了出去,如今皇上已经成年了,这样的事但凡泄漏出一丝儿去,只怕就要天下大乱了啊。” 我想一想确实是这样的道理,顿时脸色也忍不住的发白,但还是忍不住要问,“再可怕,也只是流言罢了,以讹传讹的东西,又哪里能信呢?” 安槐叹气道,“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传的那些话,确实荒诞惊人,又说得有凭有据,再加上传话的奴才们突然死了一大批,不得不叫人惊心,”他担忧的看着我,“娘娘听过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在这神秘动心思。” 他担忧得不是没有道理,我点一点头,“这件事确实牵扯太多,嗯,我明白的,”转而一想,“那个雁心湖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太后那样偏爱,甚至能为一朵花就要了一个宫女的命?” 见我问这个,安槐的神情稍稍的轻松了点儿,道,“奴才也说不好,只知道皇上登基后,太后就开始在那个小荷塘里种荷花,越种越多,荷塘也越开越大,就成了今天的这个大湖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叫雁心湖,这个名字是太后亲自取的。” 我颦眉思索,“你刚才说,有人在当年看见她在那荷塘边哭祭着谁?” “回娘娘,正是。” 我轻轻点头,“想来,就是因为这个了?” 安槐垂着头道,“奴才不敢胡下定论。” “嗯,”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缓缓靠向软枕,说话间时间过得飞快,窗上的纸已经微微的发白,我看一看痛漏,已经是寅时了。 蒋秀慌忙道,“天都快亮了,娘娘忙了一夜,快歇罢,别累出病来。” 我点点头,对安槐道,“你先回吧,荣寿宫和锦元宫,你都盯紧点儿,再想想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将咱们的计划顺利实施?” 安槐点头应了,这才跪了行礼告退,我到这会子才觉得身上又酸又软,眼皮子也粘了起来,当下也不再梳洗,只脱了衣服,就在那暖炕上铺开的被褥睡了。 除夕(一) 然而只是稍睡了一会儿,天就彻底大亮了,众妃依律过来请安,待到她们陆陆续续的来得差不多了,我才懒懒起身洗漱了,也不用膳,出去和她们闲话了几句后,径直领了她们去荣寿宫请安不提。 从荣寿宫回来,才进殿,我就将紫貂毛的护手套啪的掼在暖炕上,恨恨道,“真是一天也不想再瞧见那张脸,虚伪!”懒 “娘娘怎么了?”蒋秀过去拣起护手套,小心的将那紫貂毛理得顺了,笑道,“这可是皇上才赐下来的呢,说是总共只有三套的,除了太后皇上,就只娘娘有,满宫里的人不晓得多眼馋,娘娘却只拿它来撒气。” 我疲累的靠坐在暖炕上,小茶过来脱下我脚上的鹿皮小靴,将我的脚泡进一盆热乎乎放了草药的水里,不停的揉捏推拿着,我顿时舒缓了起来,这才看着蒋秀笑道,“小蹄子,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有一车的话出来,真真是反了。” 蒋秀却不怕,将那护手套收好了,过来笑道,“奴婢倒不敢造反,奴婢只是担心那护手套若是坏了,娘娘是没什么,咱们这些个做奴婢的,只怕就要倒霉了,”她指着在内殿里伺候的小青小茶道,“只怕咱们三个加起来,也抵不上那什么一根紫貂毛儿的,娘娘好歹怜惜着些,就是疼奴婢们的了!” 虫 小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我指着她咬牙,“罢了罢了,我只明天命人去访一访,瞧谁家的老夫人厉害的,我只将你嫁去她家做媳妇儿,让你那厉害婆婆治你去。” 蒋秀顿时腾的红了脸,小青小茶此时全都笑得打跌,我的心里也终于松快了起来,小茶给我捏完了脚,寻了双白绢子做的软鞋给我穿上,早起时铺在暖炕上的被褥还没有收拾,她托我的两脚放进被子里,这边小青就拿了软枕给我靠着,问,“小姐早起到现在还没有用膳呢,小福备了清粥和几样小点心,这会子就端上来么?” 我被她这一提醒,倒真觉得饿了,点一点头,那边小茶就出去和了裁雪,将早膳端了进来,我边用边问蒋秀,“再几天就是除夕了,年例分下去了没有?” 蒋秀忙拿了一个小册子过来念给我听,“宁瑞宫里按娘娘的吩咐,送的是和咱们这里一样的,锦元宫里也是按着夫人的供例送的,就只有栖霞宫安婕妤那里,别的还好,只那冬枣儿,拢共那么几篓子,原本每个宫里只能送一碗尝个新鲜的,她却横竖不满意,总说内务府欺负她,送去的是别人挑剩下的,来回折腾好几次,她还是不高兴,最后竟然将那一碗枣儿尽数撒在了院子里。” “是么?”我不悦皱眉,然而我很快舒展了眉头,“她想来是在跟咱们找茬呢,她下面再闹,就将东西全抬去她屋子里,说我说的,今后东西全尽着她先挑,等她挑过了,再送太后和皇上的。” 小茶顿时笑了,“娘娘这么着,还不将她吓死?” 我笑着放下碗,“软刀子磨人才是最厉害的,已经是大年下了,只要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倒也不必再去生事端。” 蒋秀点点头,又翻开一页道,“这上面是替宫里众位主子娘娘孝敬外戚的礼单,娘娘要不要看看?” 我接过来随手一翻,就指着我家里的那一页道,“这上面的是按皇后例送的了,虽然我掌中宫令,但到底不是皇后,你将这个改改,按妃例送,”想一想,我又道,“赏皇后家里的东西不能少,好歹她还有皇后的名号,这也是皇家的脸面,别叫外人瞧着蹊跷。” 蒋秀一一的应了记下,我这边命人撤去了早膳,舒服的躺了下来,才想着合眼睡一会儿,却又想起一件事来,“秀儿,那个,那个拣儿一家,有着落了没有?” 蒋秀神情顿时一黯,无声的摇头,道,“听那王侍卫说,那一群黑衣杀手和那小毛一家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皇上每日都过问这事,提刑司已经连着两位提刑官被革职了。” 我默然不语,心口那个地方又隐隐的痛了起来,隔着窗子,听着外面依旧扑簌簌下个不停的大雪,我心内如猫抓般难受,已经大半年了呵,拣儿,你到底去了哪里,是死――还是活? 闭上眼,又是那孩子溜圆黑亮的大眼睛,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又变成了睿儿临死前信任依赖的目光,呼吸顿时痛到发窘,想着那瑾夫人和皇后,我暗暗银牙紧咬,等着吧,都等着吧,我沈凝霜绝对不会让你们有翻身的时候! 梅花清冽的香气被炭盆里的暖气热热的一烘,漫天漫地的溢了一屋子,蒋秀她们见我合了眼睡了,忙都悄悄的退了出去,屋子里静谙起来,只剩下桌上的铜漏不时“滴”的一声。 唯有除夕这天我是高兴的,我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按律娘和大娘都已经被进为夫人,除夕正午时,诰命公主们进宫辞年,我因掌了中宫令,当下就和太后并排的坐了接受着众人的拜觐,冷眼看那静国夫人时,只见她脸上再不见半点儿当年那种目中无人的气焰,面无表情的向我磕了头,就走去一边儿坐了。 倒是皇后的母亲,虽然家族只剩了面儿上光,女儿的境况又是心知肚明的,却并不见半丝晦暗之气,言笑晏晏,十分大气。 娘和大娘是得了我的嘱咐的,磕了头后,也并不凑到我跟前来说话,只寻了一个角落里坐了,两个人说着话,有时过去招呼时,只是有礼的寒暄几句,并不和别人太多热络。 除夕(二) 荣寿宫正殿里此时人颇多,大家都在忙忙的各自和相熟的人招呼,又大部分围在我和太后身前阿谀奉承,如此一来,很多人竟然都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身份,我在边上瞧着,倒也颇合心意。 可是突然之间,就听一声刺耳的笑声响起,我抬头看时,只见那原本坐在一边的静国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娘和大娘跟钱,笑着对她们道,“哎哟,这二位夫人瞧着倒面生,敢问是哪两家的诰命啊?”懒 我心头一凛,这静国夫人不是什么善茬儿,不知道她这一番举动,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大娘亦是从大户人家的深闺里悉心调教出来的,她虽然没有见过静国夫人,然而今天这样的场合,以及我如今的身份,她自然是早就多留了心眼了,此时和娘虽然只是坐在极偏的角落里避隐锋芒,可是冷眼看到现在,这静国夫人的身份,她却是早已经放在了心里的了。 此时见静国夫人笑得极亲热的样子,她和娘随之起身,微微屈身为礼,“静国夫人安好,妾身二人是沈户部家的平妻。” “哎哟,原来是户部尚书沈大人家的二位夫人,真是失敬!”静国夫人像是很吃惊的,夸张的叫了起来,她将声音故意的拔高,屋子里顿时人人被惊动,户部沈尚书家的夫人是什么人,这屋子里没人不知道!一时之间,满屋子的目光全都刷的过去,齐齐落在娘和大娘的身上。虫 娘和大娘不卑不亢的笑着,“静国夫人客气了。” “怎么二位夫人不在贤妃娘娘跟前坐着叙天伦,倒坐在这个角落里,叫人瞧着以为怎么回事呢,”静国夫人极是关切。 娘笑道,“今儿是辞年的日子,太后和娘娘都正忙着,妾身二人还是不去搅扰的好。” 静国夫人顿时摇头,“话不能这么说,这一年里头能见家里姑娘的,拢共不过那么几天,既来了,多少也该过去说几句话儿啊!” 大娘和娘知道和她多搭讪必定没有什么好事儿,就都只是微笑了不说话,静国夫人眼见娘她们不欲再说,不觉有点儿无趣,然而她在向我这边看了看后,又扬声笑了起来,对娘和大娘夸道,“要说二位夫人可真是有福气的人,生出贤妃娘娘这样的好女儿来,大前年里也是这天,我进宫辞年时,贤妃娘娘还是个从四品的嫔呢,可才短短的四年,她就已一升再升至正二品妃了,能得皇上如此格外眷顾,真真是令人欢喜。” 她明里是夸奖羡慕,实际上此话是暗里讽刺我初进宫时位分低微,又暗示我荣升太快,不过仗的是狐媚君王,如此明褒暗讽,屋里众人谁听不出来,一个个不由面面相觑,皇后的幽闭不出,瑾贵妃的升降沉浮,中宫凤印几番易主,这种种一切,无不显示着宫中的风云不定,深黯权场玄机的她们怎么不知,此时眼见静国夫人出声挑衅,全都知道此事不是她们惹得起的,顿时都尴尬起来。 看着静国夫人的脸,我心内笑得森冷,自从瑾夫人被禁足,英宏大约是想给太后一点警告,迟迟不肯下旨赦她出来,纵然太后几番示意,英宏总有办法轻而易举的挡回去,今日辞年,瑾夫人位分虽然只在我之下,然而却一样不能露面,面对这一番变故,静国夫人本该消沉黯然才是,然而此时她却若无其事的嚣张,甚至,无视正以一宫之主的身份坐在当庭的我,若不是太后的意思,哼哼,她怎么敢? 转头看向太后,却见她像是一点也没察觉般,自顾和围在身边的几位公主们说笑着。 娘和大娘被她这一番话,竟是噎得出不了声儿,静国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大是得意,嘴角更溢起一缕嘲讽的笑来,又道,“每次说起贤妃娘娘,大家就常羡慕,您看安娘娘和瑞主子她们几个,虽说进宫已经许多年了,却像是钉在铁板上的钉子般,这么多年竟然就不见动一动的,贤妃娘娘只是四年,就从一个小六品的贵人,进到正二品来,连进八级呀,又将中宫凤印交给了娘娘,”说到这里,她笑着做打趣的样子,“虽说贤妃娘娘当得起,可到底咱们皇上也还是偏心的,呵呵……。” 这句话一落,只见安婕妤,瑞贵嫔等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眼波流转里,满是不甘怨愤,只是不好流露出来。 好一个挑拨离间,一股怒火顿时腾然而起,看向那静国夫人,我笑得清冷,“咦,方才本宫听谁说到叙天伦来着?” 我自掌管凤印以来,为示谦卑,我向来不以“本宫”彰显身份,这时候突然的一句,倒将人吓得一愣,静国夫人见我开了口,当下就停住了,向我看过来。 只见大娘笑吟吟的上前一步,极恭敬的屈身行礼,“回娘娘,这话乃是方才静国夫人和臣妾闲叙时无意中提起,不想竟被娘娘听见了。” “静国夫人么?”我双手交握的放在膝上,脸上虽然带着笑,语气里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静国夫人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屈身为礼,“臣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我笑着摆手,“免。” 看着静国夫人,我似笑不笑,“夫人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你家姑娘了吧?” 宫里的规矩,妃嫔进位三品以上,家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可进宫探视,如今我这话一出,明摆着就是提醒她和众人,她的女儿已经被皇上禁了有大半年了。 静国夫人顿时白了脸,就连太后亦微微向我侧目,我心内暗笑,又道,“嗯,也难怪夫人想着要叙天伦,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如此,本宫就做一次主,破例让你去锦元宫里,和瑾夫人见一见罢,这大年下的,皇上知道了,想来也是不会怪责的,”说到这里,我特意转过脸来,向着太后极谦卑的一欠身,笑道,“母后意下如何?” 除夕(三) 太后脸色默然,看不出半点喜和怒,道,“凤印在你手上,后宫之事自然是你做主,不必问哀家了。” 我垂首应了声“是,母后,”就向身边宫人吩咐,“送静国夫人去锦元宫去,”想一想,我又道,“干脆去永巷里,将周更衣一并接过去见见。”懒 静国夫人脸上已是白一阵红一阵,却又不得不做出感激的样子跪下谢我,“谢娘娘……洪恩……。” 有侍从过来领了静国夫人出去,看着静国夫人悻悻然而去的身影,我笑得畅意,你既然知道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小从四品嫔,就应该想到,如今的我,断然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你自找,怨不得我了!!! 这一切看进在坐的贵妇公主们眼里,谁品不出内里的味儿,对于我如此不给静国夫人和太后的面子,对于我如此清楚明白的挑战太后的权威,她们无不面露惊色。一阵面面相觑之后,也觉得悻悻起来,于是,一个个找了借口,陆续的全告退了。 我知道,这些人明里惶恐忌讳,到离了我们的眼前时,定然是要竭尽议论猜测之能事,这宫里的风声动向,向来都是她们竭力在打探研究的大事呵! 待到人走尽了,我这才领了众妃向太后告退,笑道,“母后先好生歇着,臣媳和皇上晚上过来接母后去前面夜宴。”虫 太后面无表情的歪在暖炕上,眼睛只管盯着小炕桌上的一盆茶花不作声,我心里知道她是冲了我来,然而我此时已经避无可避,更知道,亦早无避的必要,于是一句话说完,她不吭声,我也就静默了站着,一时间,殿里暗流汹涌,就连空气里都仿佛有着丝丝的火药味儿,只待一把火来,立时遍是烈火熊熊,尸横遍野! 只苦了众妃,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时候,她们谁也不敢吭声,就怕一不小心就当了炮灰,而我的眉宇里早隐隐有了冷冽,甚至想着,若她再有发难找茬,我纵然此时忍了,带来日,我亦绝不饶她! 我已经知道,英宏追查梅贵太妃死因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英宏查到,当年伺候梅贵太妃的宫人稳婆陆续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就只有一个宫女例外,这个宫女当年同梅贵太妃分外交好,在梅贵太妃被皇上宠幸有孕后,俩人并不因身份的悬殊而疏远,经常彼此照顾,在梅贵太妃难产时,有人曾经看见她去过产房,巧的是,第二天正值一批宫女满了年龄外放的时候,那名宫女也正在其例。 当听说当年伺候过梅贵太妃的宫人稳婆竟然先后死得一个不剩时,英宏更是疑心,在得知还有一个可能知情的人活着时,他下了严旨,命心腹暗自去民间访查,而前些日子已经信来,那个宫女已经在江西的一个小山村里找到,如今,正在进京的途中。 对于这个消息,我也是意外的,原本只是设了那样的局来离间英宏和太后的关系,却没想到,后面引出来的事,倒愈发显得那件事是真的一般了! 看着太后阴郁的脸,我知道,在英宏面前,我得做点儿什么了,英宏当时告诉我这件事时曾经说过,如今我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也唯有我的话,他才听才信。 哼哼,若是一个人心里自己已经存了那样的猜忌,那么接下来需要的,就只是一言半句的煽风点火了! 太后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眸子里亦有了阴冷之色,言语里依旧淡淡的,“知道了,你们退了吧。” 看着太后鬓边些许白霜,我的嘴角慢慢浮起一缕笑意,向她屈身一礼,我曼声道,“臣媳告退。” 才回到流云殿,就见小茶迎上来,“娘娘,二位都在内殿里坐着呢。” 我点点头,急急进屋,门边上裁雪才挑起帘子,大娘正对门口,就看见了,慌忙起身,道,“凝儿回来了。” “娘,母亲,”我解下孔雀翎的大氅往小青手里一塞,顾不得怕她们担心,急急道,“回去时告诉父亲,如今女儿在宫内的境况很是艰险,太后已经很明白的将矛头指在了女儿的身上,只是碍着皇上,女儿又防得紧,这才无奈何。” 娘和大娘一听这话,全都白了脸儿,齐齐站了起来,我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忽的站住,“父亲往日矫奢惯了的,可是前年里女儿回去时,家里却一改往日风格,竟是极清简起来了,嗯,这样很好!” 大娘忙道,“还不是看了你的信,加上你父亲到底也是在官场上走惯了的人,知道这会子你在宫里还不能为大,却又是人最恨的,难免就将茬儿找到家里去,日赶夜赶的,将家里往日的摆设全都撤了,没想到,竟真就用上了,前年里皇上走了后,你父亲庆幸了好些日子呢。” 我又点点头,“如此很好,只是,”说到这里,我的语气一重,“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在背后说父亲的不是,父亲的为人向来如何,不必女儿说,二位母亲是知道的,家里如今表面上清廉,金银珠宝定是搜刮了不少的,这会子我也顾不上说他什么,只叫他藏妥当了罢,如今正在风头上,别叫人抓到话把子,那些言官们狡诈着呢。” 娘和大娘连连点头,我走得脚酸,于是走去暖炕上坐下,暖炕边上一盆红艳的梅花正开得好,只是原本清冽的香气被炭气一烘,倒变得香浓起来,仿佛是才开了盒子的胭脂,一阵阵熏得人难受。 揉着额头,我突然又想起一事,“父亲前些日子有信进来,说为什么大哥哥的官职太低,被人轻看,你回去告诉他,自从我掌中宫凤印,不服的人太多,言官们讨厌得紧,一日日的上折子,我为避嫌,已经主动回皇上,父亲和大哥哥的官职绝不可升晋,叫他暂时歇了这个心罢。” 除夕(四) 大娘此时正在袖子里欲往外拿着什么,听我这样一说,忽然神色间有些古怪起来,那手在袖子里欲进不出,颇为尴尬的样子。 我奇怪,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大娘,大娘无奈何,只好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手上捏着一封信,信上的字迹苍劲飘逸,是父亲的笔迹。懒 看着娘和大娘尴尬的表情,我心里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封信里的内容我不看也知道了。 然而到底接了过来,只轻轻一扫,心里的火儿就忍不住的往上蹿,父亲见我在大哥哥的事上并没有什么动静,有点恼火的样子,虽然信上的措辞是极小心的,但字里行间,隐隐全是要我为壮兴家族势力上心的话语。 不忍心娘和大娘在大年下的看我的脸色,只得将心头的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向她们笑笑道,“回去转告父亲,常言到小不忍则乱大谋,该韬光隐晦的时候,就得先隐忍了,只要搬去了荣寿宫锦元宫这两块石头,我沈家自然就是大肃朝的第一人了。” 大娘明显的松了口气,笑道,“正是呢,我就说老爷性子急了点儿。” 娘却满脸的担忧,拉了我的手焦虑道,“凝儿,这里面太过凶险,一不小心可就是万劫不复啊,要不,你跟皇上说说,咱们不当这个贤妃,将那凤印也还了,咱们不跟周家斗,好不?”虫 我忍不住要笑,看着娘鬓边已见花白的头发时,我却忽然呼吸一窘,只觉得有一股酸酸的什么直冲上来,在鼻子眼睛这里盘桓不去,要开口时,嗓子却嘶哑难言,半晌,我艰难叫着,“娘……。” 娘已经滴了泪来,“你一个人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呆着,虽说是圣意傍身,可是,这样的算计争斗,这样的生死瞬间,我们在外面,看不见,帮不着,空自把心肠揪断,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可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心里何尝不苦,可是当着娘的面,我又怎么能说,脸上强自笑道,“娘,您多虑了,如今女儿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要在这宫里好好活着,别的都是假的,君心眷顾,那才是最真最实在的,只要皇上的心在女儿身上,不管是谁,都拿女儿没办法。” 大娘在边上赶紧轻扯娘的袖子,笑了劝道,“妹妹可是糊涂了,皇上对咱女儿这么些年是怎么样的,你又不是看不到,再怎么样,还有皇上在边上护着呢,你担心什么,这大年下的,妹妹却在这样里哭,可不是叫咱女儿心里添堵么?” 娘被大娘这样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此时很是不妥起来,忙忙的抹一把脸上的泪,强自欢笑道,“姐姐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然而她到底不放心,又殷殷嘱咐道,“不管怎么样,皇上的心要抓紧,我才留心瞧了下,去年大选进来的几位,全都是妖妖娆娆的,没一个是消停的,凝儿,你可得小心了。” 我只微笑点头,看看天色不早,不好多留,于是命蒋秀取来一个用金子缠绕成环,并细细雕了小麒麟,小老虎等辟邪图案的小镯子来,极是玲珑精致,交给娘带回去给大嫂子,道,“这个是给小侄儿的,难得它做的这样精致,给他戴在手上玩儿罢。” 大娘和娘虽然不舍,却也不敢再留,径直去了。 蒋秀瞧着娘和大娘出了门,这才回转过来,轻声道,“娘娘,您怎么不请夫人回去转告沈家老爷,在梅贵太妃当年那个至交宫女进宫前,帮咱们做点儿什么,万一……,否则……?” 我摇摇头,“我也想过这个,让父亲在她还未进宫时,想法儿和她通上气,收买也好,威逼也好,总之让她在皇上面前按咱们吩咐的去说,可是想来想去,还是不妥,你想想,太后必定也是早有疑心了的,皇上的行踪举动,只怕也早在她的眼里了,”说到这儿,我一声叹息,“咱们可不能低估了她啊,这个时候出手实在危险,要是被她抓到把柄,那可要前功尽弃啊!” 蒋秀凝神细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她点头道,“娘娘思虑得极是。” 然而我想了一想,心内不由又心得意起来,“不过,皇上有这样的举动,说明对她已经是极疑虑了的,咱们此时索性儿什么也不做,就在边上看好戏,左右内里怎么样,皇上总是要跟我说的,这个时候,我一句话,就顶别人上千句了,嗯,民间总说枕边风害人,今儿个,我可是想要试一试了呢。” 一句话说得蒋秀捂着嘴儿笑,“娘娘说得极是呢。” 到了晚上的夜宴,我和英宏按规矩亲去荣寿宫相请,太后见英宏到了,满脸笑意,对英宏嘘寒问暖,亲切无尽,却对站在一边的我视而不见,整个除夕的夜宴上,她甚至,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笙歌艳舞,衣香鬓影,我坐在妃位的最首位置上冷冷的看着,脸上是沉静的笑,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新的一年了,进宫转眼就是四年整,初进宫时,原以为自己可以躲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平淡一声,却想不到,此时坐得最高的竟然会是我,这金珠玉帛掩藏下的刀光剑影里,我再没有想到,我竟然可以捱过――这么久? (亲们,烟回来了,好累,这一章是烟眯着眼睛写的,不过,这一章的内容还是有点平,只为交代一些宫里的形势,嗯,下面,我要写怎么弄死贵妃和皇后了,不过,在这之前,先得说说那个要进宫的梅贵太妃的好朋友,暴个小内幕,表骂烟拖沓哈。) (下期更新,嗯,嗯,好困,我看能不能撑一下更两章,如果没有,那就9月2日晚上更吧,汗一个先。。。。。。。。。) 年末 除夕过后,就是亢长忙碌的正月,从初一开始,各样祭祀和礼仪,就由我代皇后领着众妃进行着各种礼仪,累极,却又退无可退,好容易熬过了正月十五,这才终于消停了些,这个年,算是过完了。 英宏这一日正在我这里瞧着我给刚画好的画儿润色时,就见刘喜突然急匆匆的进来,然而看了看我,却又停住了,欲言又止的样子。懒 我只以为是朝政上的事,当下倒也不在意,瞧瞧外面依旧风雪不停,忙拿过一边的紫貂大氅来,向英宏道,“想必是朝廷上有什么事?皇上快去罢。” 英宏倒也没说什么,只握了我的手在口边呵了口气,笑道,“天儿冷,你也别弄这个了,去歇着罢。” 我笑着点头,又对刘喜吩咐,“将皇上銮驾的帘子角儿压好了,仔细别让风扑开了。” 刘喜忙恭敬的答应着,英宏转身出了门,直到脚步声直出了流云殿内殿大门,我将那画儿命小青先搁在驾子上晾着,自己径直去那暖炕上坐了,想了想,我命蒋秀道,“去请安槐来。” 安槐很快到了,外面风雪极大,雪花落在他帽子尖儿上,进屋内热气一扑,顿时就变成了水珠儿,盈盈的立在毛帽子的绒毛上,亮晶晶的颤着。 我命将一个炭炉子挪去他跟前,笑道,“这年过的,人都忙坏了,内务府这几天消停些没?”虫 安槐笑着弯腰答道,“托娘娘的福,过了元宵了,这些天只要忙着往库里收过年时用的器皿摆设,别的倒没什么了。” 我摆摆手命他坐下,却又沉吟了不说话,安槐小心的窥着我的脸色,试探着问,“娘娘,您……?” 我很是无力的抬起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昨儿个早上,我和皇上在荣寿宫里时,太后已经说了,命赦了瑾夫人,皇上已经答应了,圣旨会在正月十八下来。” 安槐吃了一惊,“什么?” 他顿时皱起了眉头,“娘娘,这可是大不妥啊,她出是被取消了禁足,这……,这……?” 我不由心烦意乱,恨声道,“也是我窝囊了,她被禁的这大半年里,我竟就没法下手。” 安槐忙宽慰我,“娘娘可千万别这样说,都是荣寿宫里牵制的紧,锦元宫里的防守又全都是太后的心腹,她虽然出不来,咱们却也进不去呵!” 他停了停,却又道,“其实,她如今被赦了,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咱们要找茬子,也方便些了,娘娘您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仔细一想,却果然是这个道理,她在锦元宫里禁着时,就算想抓错也抓不到,太后又防得严,如今她纵然出来,却已在我之下,早已是形势非昨了。 这样想着,我顿时露出了笑意,然而我还是警告他道,“她这一出来,必定是要反扑的,咱们可得加倍小心了。” 安槐垂头应了,我想了想,又问,“宁瑞宫那里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奴才已经按娘娘安排的跟宁瑞宫的交代了,宁瑞宫那位说了,只要娘娘说话算数,她就唯娘娘马首是瞻。” 听他这样一说,我这才放下心来,于是笑道,“如此说来,太后倒是帮了咱们一把,她不赦了瑾夫人,咱们的计划倒还无法进行呢。” 安槐也笑了,道,“天佑娘娘,娘娘就放心吧,接下来的事儿,必定是水到渠成的。” 我此时已是心情大好,命蒋秀取了一串沉香木云香珠来,笑道,“寻常东西定是入不了你的眼的,这串香珠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做成,据说常年带着,可以百病不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留着罢。” 那云香珠其实倒也真真是价值连城了,上面一颗颗的珠子都精雕细刻,上用金玉镶嵌,再用天鱼丝串成,端的是金光流灿,贵气逼人,安槐慌忙推却,“这样的好东西,哪里是奴才能使得的。” 我不以为意,“其实忎它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咱们又原本就是一样的人,再别说谁使得,谁使不得。” 命蒋秀送了安槐出去,我舒服的靠在软枕上,不一会,蒋秀笑眯眯的进来,“娘娘,妥了么?” 我笑着点头,蒋秀高兴的道,“很好,只要咱们接下来运转得当,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可就要上演了。” 我不由白了她一眼,“什么狗咬狗,说的这么难听,”然而我自己也忍不住扑哧笑了,“也亏得皇后肯跟我合作了,如今锦元宫又出来了,嗯,是下手的时候了。” 想到皇后,我不由冷笑出声,她也太天真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是怎样残忍的将护甲划在睿儿的脸上,纵然她是被人下了套,然而睿儿到底因她而死,如此深仇大恨,我又怎么可能和她一笔勾销,而她,想必也是这样想的,什么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糊弄鬼去吧。 到了晚上时,风雪却一点歇的意思也没有,小青皱着眉道,“怎么年都过完了,这有这样大的风雪,难不成是要下到夏天么?” 蒋秀扑哧笑了,佯嗔道,“鬼丫头胡说什么,若是下到夏天,这老百姓可还怎么活呢?” 小青不好意思起来,转了话题问我,“小姐是现在就用膳呢,还是要等皇上?” 我放下手里的书,笑骂,“小蹄子,你怎么知道皇上就会来的?” 小青一撇嘴,“罢了,这还用我知道吗?这满宫里谁不晓得,皇上每日不是在清心殿,就是在咱们的静延宫,这两个地方哪一日皇上不来回个三五趟的。” 我笑着丢下书,指着她对蒋秀道,“秀儿,快去撕她的嘴,瞧这话儿说的,要是传出去了,还不是羞死。” 蒋秀心情好,于是也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笑着走过来,小青慌忙躲避,一边躲还一边嚷,“人家不过说的是实话,怎么就要撕人家的嘴,小姐不公平……小姐……。” 血衣(上) 正笑闹成一团的时候,突然就听外面有人尖着嗓子拉长了声音高唱道,“皇上驾到……。” 屋子里的笑声顿时嘎然而止,小青挤着眼睛小声笑道,“可不,这就来了。” 我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起身理了理衣服,就往外迎去,才到门口,就见帘子扑的一响,竟然被掀到了半空里,一个身影裹着雪花闪了进来,我猝不及防,顿时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向后摔去。懒 只见那人影忙伸手一拉,哑声道,“凝霜……。” 我忙忙的正住身形,抬头看时,顿时惊得叫了起来,“皇上,你……?” 英宏只着了一身常服,满头满身的雪花,他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脸上悲愤难抑,深邃的虎目里隐隐的全是泪,这一来不由吓得我魂飞魄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顾不得见礼,一把揪住他的袖子,颤着声音急叫道,“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英宏的脸不由一阵抽搐,他一挥袖子,蒋秀等慌忙退下了,我见此情形,心知必有原因,忙亲自去掩了帘子,过去扶了他坐到暖炕上,小心的问,“皇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英宏愣愣的看着我,突然,他一把抱住我,身子不停的抽动,声音迷离暗哑,“原来是真的,原来,是……真的……!”虫 我如雾水蒙头,“是……真的?什么是真的?” 英宏艰难的抬头,“梅贵太妃的事,是……真的。” “啊,”我这一惊非小。 “当年的那位宫人,朕刚刚见过了,”英宏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件带血的帛布出来,徐徐在我面前展开,却是一件已经泛黄的白色亵衣,上面斑斑点点的几个血写大子,“兰妃夺我子,萧萍儿。” “这……,这……,”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难道,原来,那流言竟然是真的,英宏的身世竟然真的如此扑朔迷离!看着英宏痛不欲生的脸,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可是天大的事啊,他,他想干什么,难道,他要……? 陡的,我一声惊呼,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道,“不,皇上,您不能,您要是那样做了,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见缝插针,兴风作浪,如今皇上虽然政权全都在握,然而,然而皇上的嫡堂兄靖海王,可是一直都在边上虎视眈眈的呵,皇上您三思,皇上您要三思啊!” 我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就知道不能让他将这件事捅开来,虽然,虽然我费尽了心机来离间他和太后的关系,虽然,现在这情形一直都是我所盼望的,虽然,我甚至有想过暗里请父亲下手让那位宫人在英宏面前说这样的话,可是,真的到这地步的时候,我却发现,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所预料的范围,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国家安宁,或许,真的为因为这件事,就大起风云呵! 若如此,我就真真是那千古的罪人,狐媚君王的妖孽了! 英宏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凝霜,朕知道,可是,朕真的……,真的是……!” “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面或许真的是有什么误会呢?”然而我的语气是那样的无力,因为事实已经在眼前,已是再无那样的可能了! 英宏缓了缓心神,慢慢的告诉我,当年梅贵太妃尚是宫女时被先皇看中,兰妃很是大度,干脆就将她给了皇上,在她有了身孕后,兰妃紧跟着有孕,当时皇上只道是万千之喜,却万想不到,内里竟然另有蹊跷。 当年有幸离宫逃得性命的宫女告诉英宏,她当时和梅贵太妃一起,都是贴身伺候兰妃的,自从梅贵太妃因先皇宠幸有孕,被册为才人后,兰妃身边就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宫女伺候,她和当年的梅才人向来关系好,梅才人有孕后,并不以身份上的悬殊而疏远冷落她,俩人还是常相来往,对于梅才人能有今天,她是很替梅才人高兴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宫女无意中发现看一件惊人的事,她在一次收拾兰妃贴身换的小衣时,竟然发现兰妃的亵裤上面有血迹! 她当时只以为兰妃的龙胎有损,可是就在她急急的要向正沐浴的兰妃禀告时,透过门缝,她吃惊的发现,正在穿衣的兰妃,竟然腹部平平,并无身孕。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然而她到底也是在宫里浸淫了许多年的老宫人,深知后宫里的蹊跷奥秘,她轻轻的退了出去,不声不响的将那件带有血迹的亵裤又放回原处,自己躲在一边暗暗观察,不一会,就见兰妃从家里带进来的贴身宫女青穗儿急急的出来,鬼鬼祟祟的将那件衣服取走了。 她仔细回想兰妃自从有孕后的表现,顿时想起,自从兰妃有孕后,最贴身使唤的事,就只有青穗儿的,她和另外一位宫女虽说是贴身使唤的,竟不知道从何时起,都只是打打外面的杂事,兰妃的身边,竟然有好久没有近过了。 她顿时起疑,不明白兰妃为什么这样做,实在忍不住,她就去告诉了梅才人,梅才人却是极聪明伶俐的,一听她的话再前后一想,立时就白了脸,梅才人告诉她,兰妃这样做,很可能和自己有关。 听了梅才人的话,她当时也傻了,可是倆人想来想去,一时又实在想不出兰妃到底会怎么样做,待到快临盆时,梅才人跟她商量,到自己临盆时,无论如何,她都要陪在梅才人的身边。 说到这里时,那位老宫女热泪长流,当时她们有想过要将此事禀告先皇和先皇后,可是那时先皇后已经是病得起不了床了,而先皇那边,因为她现在有孕,自然是不会召她侍寝,所以,直到临盆,她也没能见到先皇。 (睡觉去了,嘿嘿,今天就先更到这儿吧,不过,悄悄儿的说一声,这个内幕里,还有内幕哦,嘿嘿嘿嘿嘿嘿。。。。。。。) (下期更新,9月5日凌晨) 血衣(下) 梅才人和这位宫女无奈何,只好约定,待到梅才人临盆时,那位宫女无论如何也得陪在她身边,那位宫女当时以为,只要她们多加小心的防范着,只要孩子一落地,她就飞跑着出去一路张扬,在最快的时间做到众人皆知,那么,兰妃纵有阴谋,也难以算计得到了。懒 那位老宫女含着眼泪告诉英宏,这个主意,是她们当时想了很久的无奈之举,兰妃假装有孕,日子上又是紧跟在梅才人之后的,若不是冲着梅才人的身孕,实在是再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所以她们就想,只要宫里人都知道梅才人母子平安的生下了孩子,那个兰妃想来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梅才人终于临盆时,她却被青穗儿绊住,就在她心焦如焚时,就已经传出了梅才人难产的消息,当时兰妃表现得很是焦急关切的样子,青穗儿忙着照顾兰妃,对她盯得没有那么紧了,等到她终于摆脱了青穗儿来到梅才人这里时,产房里外竟然全都是兰妃的人,幸好那些人认得她是兰妃身边贴身的宫女,只以为她是兰妃派了来打探消息的,竟就放她进去了。 梅才人那时已经只剩了一口气,看到她时只能掉泪,而孩子却不见踪影,她心知不好,借故叫边上的人先退了,梅才人已经说不出话,只用手指沾了生产时的血在一件白色亵衣上艰难写下“兰妃夺我子,萧萍儿,”就两脚一伸,咽了气了。虫 这位宫人当时悲痛欲绝,强忍了伤悲藏了那件血衣出来,就在她想着如何过兰妃这一关时,这边已经将梅才人母女双亡的消息传了出去,紧跟着,兰妃因为此事惊急动了胎气,也要临盆了。宫里人顿时忙做一团,一时竟然无人顾及到她,不过一会儿,就传出消息来,兰妃娘娘顺利诞下一个小皇子,母子平安,万千之喜。 终于有了皇子,先皇大是欢喜,对死了的梅才人也就不再上心了,这位宫人到了此时方才明白,原来兰妃早早儿就定下了这样一个借腹生子之计。难怪兰妃当初面对梅才人得宠时如此大度,难怪兰妃的身孕也是那么的巧,原来,她竟然是早有打算,若梅才人生下的是一位公主,那么难产的就会是兰妃自己,只是兰妃自己不会有事,只是孩子没了,而若梅才人生下的是一位皇子,那么……! 阴险,实在是阴险,这一切尽都在兰妃的掌控之中,任她和梅才人怎么防,可是只手又怎么能够翻得了天,也难怪梅才人生产时,青穗儿会盯着自己,是呵,自己和梅才人如此交好,兰妃既然如此用心算计,又怎么能想不到? 想明白了这一层时,这位宫人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站,自己刚刚冒死去见了梅才人,这一幕只怕已经传进了兰妃的耳朵里,兰妃又怎能容得了自己? 这样想着,她不由冷汗淋漓,魂飞魄散,然而就在此时,为贺太子降生,先皇下旨大赦天下,先皇后也跟着下了懿旨,特地将今年的宫女放归提前至明天,只要是符合了年龄的宫女,都可在第二日出宫归家。 这道懿旨无疑是她的救命稻草,当晚她躲在御花园里不敢露面,好容易熬到天亮,她躲躲闪闪的终于插到了要出宫的宫女队形里,好在牒牌在身上,在北直门出示交付了后,急急出宫,因为害怕兰妃会派人去老家追杀,她不敢回家,身无分文的她一路乞讨着去了江西舅家,又在当地嫁了人,这么多年来,她隐姓埋名,不敢将当年的事说给人听,她原以为这件事这辈子也再不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了,直到英宏大张旗鼓的将梅才人追封为贵太妃,并昭告天下时,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的预感告诉她,十有**,是皇帝知道了什么? 就在此时,有人去她的老家暗访,过了这许多年,家人自然也是再无防备,竟然就将她的下落告诉了来人,就这样,没过多久,英宏派去的人,竟然就很顺利的找到她了,当得知当今天子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她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当初就落下泪来,当下不顾身老体弱,立即跟了英宏派去的人进京。 原来,中午刘喜那样神色古怪,就是因为那位宫女已经到了,如此神速,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听完英宏的讲叙,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我设下那样的局,不过是想要离间下太后和他之间的关系,却再想不到,竟然歪打正着的带出这样一件宫闱秘事来,这样的隐晦又这样血腥,这样无情又这样的――胆战心惊! 英宏的神色悲戚,“朕今天才知道,朕的母亲竟然会死得这样惨,而朕却将杀母仇人当做母亲尊崇恭敬,朕……,朕实在是大不孝。”这样说着,英宏双手使劲的砸着自己的头,语调里满是对自己的不可原谅。 我唬得身子发软,赶忙将他抱在怀里急急安慰,“皇上千万别这样说,都是小人奸佞,皇上当时又是才出生的,哪里能够知道这些,贵太妃地下有知,定然不会怪皇上的!” 英宏的眼里全是泪,他咬牙切齿的道,“朕要报仇,朕一定要为母亲报仇。” 他这样说的时候,仿佛是吃人的豹,我心里一突,脱口问道,“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荣寿宫的那位?” 他的脸上冷得吓人,却迟迟不出一语,我知道我方才的话在他的心里起了作用,若要杀太后,实在是太过简单,可是,正如我先头说的,英宏不能不顾大局。 宫变 大肃朝的规矩,继承皇位的继承人,是择贤不择嫡的,老皇帝驾崩后,若是皇子平庸年幼不能担当治国大任,就要从五服子侄里挑选精良睿智之人继任,先皇当年驾崩时,英宏年纪虽然不是很小,然而他的堂兄靖海王却是野心勃勃,早早的就在暗里招兵买马,以图不轨,是太后机智,联合了当年尚在人世并且军权在握的老叔王,将那靖海王强压了下去,这才保得英宏顺利登基,然而名义上是由太后垂帘听政,事实上却是老叔王在一力扶佐英宏,帮着英宏将朝中势力慢慢的全部抓在手里,直到英宏亲政第三年时,七十六岁的老叔王这才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懒 然而能令得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叔王如此忠心耿耿,到底也是太后的本事了,世人曾经因为这个,在暗地里很是议论了一番,不明白这样大权在握的老王爷,因何会甘心为这样的一对孤儿寡母效命? 然而虽然乾坤已定,可那靖海王却一直不死心,在封地里暗暗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只苦于找不到机会,若此时宫廷里起了内乱,这样隐晦的事一旦暴了出来,只怕……? 我突然又想起安槐曾经告诉我的当年的另外一个流言,说英宏其实是枯禅大师和太后的……。这样想着,我更是冷汗淋漓,若是第一个流言在若干年后被重新提起的话,就难保这第二个流言不会被有心的人拿来兴风作浪呵!虫 我紧张的看着英宏,我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可是却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严重和复杂,江山社稷的平稳,老百姓的安危,可全在英宏的一念之中呵! 半晌,英宏终于缓缓开口,“朕……,不知道?” 他的声音去那样的疲累无力,仿佛是一只被困在琉璃杯罩里的苍蝇,看得见前面的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伤心,绝望,纵然是身为帝王,亦是同样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我却慢慢的,慢慢的放下心来,四五年了,他的脾性我已经多少了解了,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在大局面前,他总是能克制收敛住,一如现在。 可是我突然就想到一件事,心里忽的咚咚的跳得急促,看着英宏我张嘴想问,却又生生止住,然而越想我的心里就越惊,到了最后,我竟然脸色煞白了。 英宏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他将那件带血的亵衣放在我的手里,哑声道,“凝霜,你帮朕收着吧,”他像是极累了的,合了双眼倒在暖炕上,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是想静一静,不敢吵他,将那件血衣亲自收在了一个存放隐秘物件的箱子里,转头再看英宏时,他依旧静静的躺着。 我轻手轻脚的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心里却还在为刚才想到的那件事胆战心惊,那位宫女告诉英宏,当年的梅才人只是写了那几个字就去了,可既然如此,英宏只怕立刻就会疑惑,去年在祥芙宫里找出来的那个铁箱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铁箱子虽然做得真,可如今这件血衣上有梅贵太妃亲手写的字呵,英宏只要将铁箱子里的血书和这件血衣上的字稍一对比,就会知道,那封血书,绝对不是出自梅贵太妃的手了。 并且,梅贵太妃在那样的生死一线间,在那样多的兰妃安排的人盯着的时候,又怎么能做下如此的安排来? 原本完善的计划,在梅贵太妃的血衣出现后,就成了天大的破绽了! 怎么办?怎么办?英宏此时只顾着悲愤,一时间想不到这个,可是不代表他以后想不起,他是那样睿智的一个人,这样大的破绽,怎么能瞒得了他呢? 这样想的时候,我的手心已经全是腻腻的冷汗。 在经过一番竭力的挣扎后,英宏到底将此事压了下来,可是他又绝对不肯就这样便宜了太后,更不肯在她面前再行人子之礼,就在第二日晚上,他又将那血衣取走,带了那位老宫女去了荣寿宫,那位老宫女在见了太后后,只一声“兰妃娘娘,您别来无恙,”就将那件血衣丢在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初时已经认不出村妇打扮的她,待听到她这一声唤,又再看到那血衣上的字时,这才惊起,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英宏冷冷道,“朕再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难怪当初你竭力反对朕追封她为贵太妃,原来,你是有这样的鬼胎在心里,”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又道,“念你到底对朕有养育之恩,朕今日不杀你,你就安安份份的在这个荣寿宫里好好儿的当你的太后罢!” 说着,英宏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次日正是正月十八日,英宏一早就下旨,道太后身体欠佳,即日起闭宫静养,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搅。违令者,死。而瑾夫人解除禁足令,既日起可自由行走,然而亦不得进荣寿宫一步,违令,死。 后面又有一句,道太后身边的老嬷嬷青穗儿,服侍太后不力,并向来嚣张跋扈,不得圣心,着乱棍打死,以此为后宫众人之诫。 这道旨意一下,明眼人全都能看得出来英宏其实是和太后有了嫌隙,顿时满宫哗然,众妃眼见皇上竟突然对太后如此,莫不吃惊莫名,渐渐的,暗里纷纷传言,道是我因和太后有怨,在英宏面前挑拨的缘故,早在此之前就有人说我狐媚惑主,这次更加上了英宏,人人都道他为了美色,竟然连母后都罔闻不顾,置孝道于脑后了。 这话到最后竟然越演越烈,言官们又开始上折子劝谏,英宏一恼,当即就将两个在大殿上慷慨激昂,口沫横飞的老八股一人打了二十棍,贬了官撵出了京城。 (啊哈,终于暂时将太后给收拾了,再收拾她时,就得在番外了,接下来,收拾瑾夫人和皇后去,嗯,不过,六号有机会去常州玩呢,呜呜,我还没有去过那里呢,可是去了,更新就。。。。。。。呜呜,我到底要不要去呢?) (下期更新:9月6日凌晨) 虚情(一) 这一来,虽然没有人再敢上折子,可是朝廷上已经是人心惶惶,对于我狐媚君王,英宏因色昏庸之事愈发传的真,一时间,我竟然成了比商朝时的苏妲己还要歹毒狐媚的祸水。 可是我此时却已经无暇顾及此事了,瑾夫人被解了禁足,依例是要听皇后训,此事照例是由我来做,她在正月十九日一大早就来到我的静延宫,然而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太后,皇后全都被禁,她又在我之下,后宫之中,此时已是我一人独大,我再不必如往日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懒 命蒋秀传话让她在外殿里等着,我闲闲的用了早膳,又看了会子书,这才扶了蒋秀的手,慢慢的来到前殿里,安婕妤,瑞贵嫔等早就到了,前殿里一时间,衣香鬓影,笑语嫣然,待到我出来,她们慌忙起身,齐齐如排山倒海般拜倒,“贤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瑾夫人一身寒朴的简装,脸上脂粉全无,发鬓上钗环不着,恭敬的向我跪着行礼,“嫔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她这一声“嫔妾,”直唤得我心里骨里具都无比畅意,进宫至今,整整四年了,哪一日我不是被她踩在脚下肆意蹂躏,终于,有今天她摆在我脚下的时候。 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命小茶扶了,“瑾妹妹这大半年没见,竟愈发养得好了,身子也发福了许多了呢。”虫 瑾夫人的脸色白了一白,她强笑了道,“娘娘说笑了,倒是娘娘,更见年轻美丽了。” 我拢一拢鬓边的碎发,“怎么,我往日很见老么?” 我这样突然的一句,瑾夫人顿时愣了,她再想不到我竟然会突然的就向她发难,甚至,不肯因为在人前,而有半点的掩饰。 她从小到大,再到进得宫来封为贵妃,哪一段生活不是呼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就在去年,就在我被英宏封为贤妃回宫后,她前所未有的被狠狠挫折,英宏的一道旨意很容易的就将她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打落尘埃,粉身碎骨。 可是她到底是聪明的,我冷眼观察,她此时已经完全的收敛起了原有的虐气,用一身朴素的装束,卑微的示人。 韬光隐晦,她和皇后一样,在被惩后全都用了韬光隐晦这一着,只盼着我能掉以了轻心,不再将她视为心头上的忌惮,如此,方能找到机会反扑。 可是,她到底是骄傲的,对我此时在众妃面前向她发难,她显然措手不及,暗箭难防,明枪亦是不好躲呵! 我心里冷冷的笑,脸上却不露出来,在她发愣时,我已经极快的笑出声,向着她以及边上的安婕妤,瑞贵嫔等道,“咱们几个都老了,若要说年轻美丽,还是后来的这几位妹妹能当得起了。” 众妃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就有人笑道,“娘娘不过才二十呢,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里就老了呢。” 大家就都跟着笑了,我也淡淡的笑了笑,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摆摆手命众人都退了。 瑾夫人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赶紧随着众人向我行礼告退,我只作看不见,待到她跟众妃都走到门口时,我这才笑眯眯的抬头唤道,“瑾妹妹请留步。” 瑾夫人的身子顿时一僵,行动不免迟疑起来,可是我虽然说得柔和客气,语气却是极肯定的,她到底不敢违拗,硬生生的扭着身子,带着一脸僵硬的笑转回我的面前。 我做出和她极亲热的样子,命她坐在我身边,拉过她的手颓然而叹,“姐姐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当初,妹妹在皇上面前为姐姐求过多少次情,可是皇上不知道信了谁的谗言,竟是一点不肯听的。” 瑾夫人眼神闪烁,脸上做出极谦卑的样子,“不怪皇上责罚,嫔妾当初实在是轻狂莽撞,贤妃娘娘宽宏大度,不怪责嫔妾,嫔妾惭愧之至,”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又道,“宫中规矩,位尊者为姐,娘娘如今乃是后宫之主,尊贵至极,这一声姐姐,该嫔妾来叫才是。” 我诚恳的摇头,“宫里定的规矩,和咱们姐妹间的情谊是不相干的,当年若不是姐姐,妹妹坟头上的草儿只怕也有人高了,此恩此德,做妹妹的再不敢忘。” 她也感慨道,“娘娘还记得这个!”说到这里,她深深一叹,“唉,当年皇后阴险,也是怪嫔妾着手太慢,救不得小太子……!”说着,她像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意,语气里隐隐有了哽咽之声。 我又拿帕子点一点眼角,幽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往年的事了,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儿,竟已是三四前过去了!”忽然,我一咬牙道,“这恨皇后没有被处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瑾夫人眼神一闪,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然而她的神色一瞬间恢复,点头附和,“是啊,皇上到底念着跟她夫妻这许多年的情分呢!” 我忽然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却又极不放心的样子,就这样半晌之后,她慢慢疑惑起来,忍不住试探道,“娘娘,您……?” 我却只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唉,还是不说了,嗯,天色已经不早了,姐姐回去歇着罢。” 她狐疑的看了看我,然而她为人极是聪**黠,当下也不再问,起身恭恭敬敬的告退,待要走时,我却牵住她的手,起身亲自将她送到门口,边走边极感慨极真诚的道,“在外人的眼里,经过了这样的事,咱们姐妹定是要心里积下怨的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咱们两个的笑话,可是妹妹我不糊涂,当初太后要命我长住静海庵,为的也是江山社稷,不曾想皇上却已经将我接了出来,又封了妃,这才引起了太后和皇上的分歧,也难怪太后对我心有不满,在国家大业面前,原就不该有自己的感情和利益。” 虚情(二) 瑾夫人神色歉然,“当初太后一时对娘娘心声误解,嫔妾不知劝谏,反在里面火上浇油,实在是嫔妾的不是,嫔妾被禁了这大半年,亦是反省了大半年,娘娘宽宏大量不怪罪嫔妾,嫔妾却此生不敢相忘,定当铭刻心头,引以为戒。”懒 我摇头,温言软语的要她不必放在心上,我笑道,“只要我们姐妹心里不再存着芥蒂,就很好了,其余的,全不重要。” 瑾夫人眉眼里全是感激,叫道,“娘娘……!” 我向她亲和的笑,一直把她送到轿边,我的言词真诚恳切,就仿佛,我和她从来是那样的亲密情深,之前的那些恩怨也从来不曾没有发生过。 看着她的銮轿慢慢的远去掩在红墙之后,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蒋秀拿了一件雪貂皮的披风给我披上,道,“外面天冷,娘娘回去罢。” 肆虐了好几天的大风雪在今天夜里已经停了,殿前屋后的积雪早已经被清除打扫得干净,只有红墙碧瓦上皑皑的一堆,在彰显着它曾经来过。 我忽然笑了出来,风雪再肆虐猖狂,终究不如人心的险恶来得可怕,积得再厚的风雪,只要太阳一出来,也就消失殆尽了,而我,太后,皇后,以及才离开的瑾夫人,我们之间的仇怨呢? 虫 看向蒋秀的脸,我微笑至妖冶迷离,道,“开始了。” 蒋秀神色一凛,继而也笑得嫣然,“是呢,奴婢等了几年,终于――开始了。” 她笑着夸我,“娘娘先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再又亲婉谦和,做出不计前嫌的样子,她虽然不肯相信,却也只得跟娘娘敷衍周旋,外人眼里,娘娘又是极宽和大度的,嗯,娘娘这一着,做得很好。”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众妃又来请安时,我都要将瑾夫人留下,和她倾心交谈,又为后宫事宜真诚的向她请教,我笑道,“皇上也是赶鸭子上架了,然而我到底是无才无能,竟就被这些事搅得手忙脚乱了,如今姐姐出来了,正好可以帮我。” 这样说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我就命内务府直接送去锦元宫里,请她帮忙裁夺。 我这样的举动,令知道的人全都吃惊非小,我和她之间,明明是有那么多的嫌隙呵! 瑾夫人却也坦然,就像是真的信了我的诚意,人前人后每每见到我时,她都是极亲热坦诚的,彼时正是言官们对我忌惮谏劾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为我不平道,“那些个言官们不知底细,胡乱猜测中伤,实在是可恨得很。” 我心念一动,立时便顺着这个话题恨声道,“他们倒也不是什么胡乱猜测,是听了有心人的话了。” 她不由一惊,脱口道,“娘娘知道了什么?” 我看了看她,冷冷笑着,“姐姐你想,中宫令先是在你手里,后又交给了我,咱们姐妹先后成为后宫之主,如此,那个真正的后宫之主如何能甘心罢休?” “皇后?”经我这样一说,瑾夫人像是恍然大悟,却又像是松了口气。 看我点了点头,她疑惑起来,“她不是被禁足好几年了么?” “禁足好几年了又怎么样?”我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姐姐你细想想,她可是那肯甘心认命之人,自从她被禁足,她的家族也随之没落了,这些年来,她和她的家人为了重新挣起来,想来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心思呢?” 瑾夫人忙点头,咬牙道,“她当年那样害你,却没想到苍天有眼,如今这样,也是她自作自受了,怎么,言官们弹劾你,原来都是她使的坏么?” 她眼神闪烁着看我,压低了语气,“娘娘,这个贱人可不能便宜了她,当年她害得小太子……,娘娘,这么多年来,您怎么……就不……?” 她这样说的时候,脸上全是阴狠的表情,我怎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心里暗自咬牙,哼哼,又在故伎重演,想先撺掇着我除了皇后,她再利用这件事好置我于死地么,她就不明白,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不是每个人跟前都运转得了的! 脸上却是一丝不动,我做出恨极却又无奈极的样子,“可是,她终究是皇后呵,正如姐姐所说,皇上和她到底夫妻这么多年,她虽然被禁足,可是宁瑞宫里的守卫,却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 看着瑾夫人默然的脸,我暗自好笑,这几年她为了除去皇后,那心思可是一点没有少花的,若不是我防得严,她早得逞了,对于宁瑞宫的防守之严紧,她又怎能不清楚明白? 突然的,我话风一转,“只怕接下来她要对付的,可就是姐姐你了!” 瑾夫人大是意外吃惊,“娘娘此话怎讲?” 我看着她宛然而叹,“当年她被禁足前,对姐姐你也是怨愤不已呵,若不是如此,太后又怎么会突然被皇上……,”说到这里,我慌忙住嘴,一脸的懊恼后悔。 她这一惊非小,赶忙追问,“娘娘,您方才说的什么?你是说……太后……她是被……?” 我做出心虚的样子,连连否认,“并没有什么,嗯,姐姐累了这一上午了,快回去歇着罢。” 她满脸狐疑,喃喃道,“娘娘定是有事瞒着嫔妾,”她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娘娘也是这样欲言又止,娘娘,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跟嫔妾说的?” 我却极为难的样子,“按理,我是不能跟你说,可是,咱们姐妹一场,说起来,也不过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 瑾夫人扑通跪下,深深而拜,口里已是呜咽出声,“皇上到底为着什么和太后生这样大的气?听娘娘的口气,这内里的缘由娘娘是知道的,求娘娘开恩,告诉给嫔妾罢。” 虚情(三) 她和她姑母的际遇也着实令人好笑,在她好容易被解了禁令后,她那身为太后的姑母却又被幽闭了起来,她虽然有万般的莫名不解,可是奈何圣旨难违,更加上她才被英宏赦了,位分又大不如前,纵然她此时心若油煎刀绞,却也还是无计可施,唯有小心谨慎的观望。懒 此时眼见从我口里露出端倪,是真是假她都不会放过,当下连声哀求,我慌忙将她扶起,“姐姐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她的眼里已隐隐有泪,“太后的身子不好,如今这样一闹,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了,皇上那里嫔妾也不敢问,但凡娘娘可怜嫔妾,告知缘由,嫔妾就是一个死,也做了明白鬼了。” 我低低的叹了口气,“非是我不肯说,而是,此事实在是干系重大,并且我也只是从皇上的片言只字里猜测,这……。” 她见我犹豫,慌忙道,“娘娘,您刚才也说,宁瑞宫的现在开始对我们下手了,咱们可是连在一起的呵,就算只是片言只字,到底聊胜于无,咱们正该说开了来推敲琢磨啊。” 我沉默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的点头,然而却又神色凝重的道,“这件事的关系实在重大,姐姐听了后,一定要沉得住气,万不可对外张扬,”我想了想,又叮嘱她,“就连国舅府上,也不可以。”虫 我这样紧张的表情看在她的眼里,让她对我诚意已是深信不疑,她郑重点头,道,“嫔妾知道。” 于是,我就将那铁箱子里的血书,以及梅贵太妃当年的一些事,似是而非的向她简略的说了一遍,临了,我叹道,“也不知道怎的,突然的就冒出了那个铁箱子,皇上原本半信半疑,他追封梅才人为贵太妃,为的是要试探太后的反应,没想到太后果然反应激烈,皇上就更是起疑,又不知从哪里,就冒出来那么一个老宫女,硬说当年自己亲眼见到太后害了那梅才人,皇上到此时,已经是……,这才……唉,可怜太后她老人家百口莫辩啊……!” “啊,”瑾夫人不防竟然是这样隐晦惊骇的原因,她惊得脸色发白,半晌出不了声。 “这件事出来,我也是奇怪惊讶,又不敢问皇上,还是当晚皇上过来时,跟我提了几句,我也劝皇上,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又焉知里面没有什么蹊跷?奈何皇上此时已是深信不疑,我不过才说了一句,皇上的眉毛已经是立着的了,我又哪里敢再说什么,唉,”我的语气很是无奈难过,说到这里,我又怨愤了起来,“没想到紧接着外面就传出我媚惑君王,谗言惑主,欺罔太后的事来,言官们上折子弹劾我时,虽然因着皇上心内有数,将他们申斥了,可到底我这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瑾夫人愣了半晌,到此时方才回神,她不由急得眼泪直流,“这可怎么好,当初皇上无缘故的追封那梅才人为贵太妃,又是那样的荣宠风光,太后怎会没有一点反应,这……,这……,这可冤死了啊!” 我点头,“是啊,可是,皇上先见了那封血书,脑子里已经有了疑虑,再看到太后那样的反应,难免就多想了些,更何况此时又冒出来一个当年的所谓知情人,由不色皇上不信呵,”说到这里,我看了看她的脸色,紧跟着又道,“此事定然是被人设了局了,嗯,设此局的人着实厉害,竟然能将皇上的心理揣摩得这样清楚明白!” 瑾夫人像是全没了主意,想了想,她扬头看我,“娘娘,您刚才说……,这一切都是……,皇后……?” 我双手交握住,神情凝然,“我也只是在怀疑的,嗯,我听看守宁瑞宫的奴才密报说,皇上前些日子半夜时曾去过宁瑞宫。” “啊,皇上去见过她?”瑾夫人脱口惊叫。 我点头,“是的,我这才想到,太后被幽闭,矛头随之就指向了我,而同时跟我们两个有怨的人,就只有皇后了!” 瑾夫人想了想,却皱起了眉,“太后并没有得罪她?” 我叹着摇头,“姐姐傻,你想,若不先扳倒了太后,有太后在,她又能将你怎样呢?” 瑾夫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说着话,我冷眼观察着她的脸色,这样隐秘的事,想来太后是绝对不会跟她提的,看此时她神色疑虑闪烁,看来要让她信我,还得再加一把火才行。 看了看外面天色,我唤进蒋秀来,悄声吩咐,“你想个法子,今天晚上我和瑾夫人要进趟荣寿宫。” 瑾夫人闻听吃了一惊,“娘娘,这……,行么?” 蒋秀更是唬了一跳,“娘娘,这……。” 我一皱眉,向着蒋秀将脸一沉,“怎么?” 蒋秀吓得一低头,无奈道,“是,奴婢去安排。” 瑾夫人激动起来,忍不住牵了我的手,“娘娘,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违抗圣旨,可是死罪啊。” 我无奈摇头,“刀都已经架在咱姐妹的脖子上了,不拼一拼,姐姐觉得该如何呢?” 她顿时默然,我知道她其实很是急着要见到太后,好问个究竟,她更想着要证实我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我对她到底是友是敌,我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正中她的下怀了的。 我道,“姐姐回去先好生歇着,安排好了,我自会派人去接你。” 看着她出了门,我微笑着向后靠在软垫上,舒服的伸了伸腿,端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一口,事情到面前为止,进展得极是顺利,后面能否顺利发展,就看今天晚上了! 这样想着,我更是笑得嫣然灿烂。 (下期更新:9用8日凌晨) 虚情(四) 当天晚上,夜黑风高,宫里除了巡逻的御林军外,就只有各处值夜的太监缩着脖子缩着脖子在寒风里簌簌发抖,余者早已经窝在屋子里,再没有一个人肯出来。 因为今年又到每三年一届的大狩猎,英宏政事繁忙,已经连着好几天歇在清心殿里,到了三更时,我派去打探的人终于回来报说,“皇上已经睡下了,”我这才起身,也不换衣裳,只加了身极厚实的黑鼠皮大氅,依旧如以往般,只带了几个极信得过的奴才,一顶小轿出了静延宫,一边又命人去锦元宫通知瑾夫人。懒 瑾夫人早已经在等着了,又和荣寿宫离的近些,我的轿子才绕过御花园时,她就已经到了通往雁心湖的路上,我们会合时,也不打招呼,轿夫们脚下如飞,悄无声息的径直往荣寿宫而去。 却不走正门,轿子在荣寿宫最北角儿上的一个小偏门口停了停,就听蒋秀过去和守卫的人嘀咕了几句什么,轿子复又抬起,进了荣寿宫,直奔太后的寝殿。 太后已经睡下了,伺候的老嬷嬷一见我们到了,吓了一跳,一时顾不得规矩,赶忙进去唤请她,我和瑾夫人对视一眼,我笑道,“姐姐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就请进去伺候太后更衣罢,我就在外面等。” 瑾夫人想不到我竟然会给她单独和太后见面的机会,顿时大喜过望,答应了一声,忙忙的进去,我淡淡一笑,闲闲的坐在外面,再不见半点心急焦躁。虫 然而很快的,太后就扶了瑾夫人出来,她像是再想不到,我竟然会带着瑾夫人冒着抗旨的风险偷偷进荣寿宫看她,她的目光里满是审视探究,如刀子般的落在我身上,我却只作看不见,起身依礼拜倒,道,“臣媳给母后请安。” 只几天不见,太后就似苍老了许多,然而她脸上却波澜不惊,沉着最优雅端庄的笑,道,“贤妃快免礼。” 我极恭敬的起身,依旧谦卑关切的问,“太后身子可好?” 她点点头,反问我,“皇上这些日子可好?” “过些日子就是大狩猎了,皇上这些天一直在忙这件事,臣媳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了。” 瑾夫人想是刚才已经在太后那里证实了我的话,此时说话也就随意了些,她嗔道,“姑妈,皇上如此待您,您怎么还……?” 太后顿时横了她一眼,一拍桌子,“你说的什么?” 瑾夫人被她这一斥,忙低下头去,我笑了向瑾夫人道,“姐姐这话不对,这世上哪里有跟自己亲骨肉记仇的父母,皇上虽然受小人挑唆,和太后生了这样的误会,可在太后的眼里,皇上不过是个一时任性淘气的孩子,她又怎会怪皇上呢?” 在太后这样的境况之下,我这话自然说得是极巧的,太后不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她眼里像是有着什么一闪而逝,继而立即恢复常态,笑了起来,问道,“你已知道皇上如今认定哀家不是他的亲生之母,你却怎么又这样说呢?” 我极恭敬的垂下头,“母后是皇上的生身之母,这是不可篡改的事实,如今皇上只是一时受了奸佞小人蒙蔽,过不多时,自然就会水落石出,皇上也会幡然醒悟,,母后万不可太过伤感忧心,千万保重身子。” 太后眼神灼灼,“贤妃说的是真的么?”她又笑了一笑,言语淡淡的道,“只怕哀家等不到那时候了。” 我慌忙跪下,言语恳切的道,“母后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常言道,母子天性,骨肉连心,皇上向来英明睿智,此时虽然受小人蒙蔽,但也只是一时之像,待到皇上冷静下来稍一细想,即可察知内中端倪,母后万万不能将这事太过放在心中,没的伤了自己母子的和气。” 太后静静的看了我半晌,方才笑着向瑾夫人道,“地上凉,快扶起贤妃来。” 瑾夫人款款过来,双手扶起我,道,“娘娘快起来,太后瞧着心疼呢。” 太后招手要我坐到她的身边,她拉了我的手,叹道,“好孩子,难得你如此明白知礼,哀家一直就说你定不是那狐媚之人,只是去年你被皇上大封时,接连的有人向哀家秘告,说你以美色惑君,又挑拨皇上和哀家的关系,又道你在御驾亲征的行营里时,不顾皇上安危,哄了皇上出去游山玩水,哀家虽然知道你必不是那样的人,然而奈何皇上出征才告大捷,不好再惹出事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平人闲语,哀家这才颁下懿旨,命暂且送你出宫,为的不过是先息了外面的闲言碎语,想着待这件事过了,就再接你回来,”说到这里,她抬头向着瑾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语气陡的严厉,“却不曾料到,这两个打脊贱人,竟然如此不知嚣张轻狂,将哀家的意思竟扭曲到那样的地步。” 瑾夫人被太后这一顿申斥,吓得慌忙站起身子,脸涨得通红,太后恨恨的骂道,“哀家和皇上向来都当你是个明白人,你竟是这样的混账,皇上夺你的中宫令,实在是该。” 瑾夫人被骂得垂着头不敢吱声,我赶紧拦住,诚恳道,“母后快别怪姐姐,也是我年轻不懂事,当日冲撞了姐姐,这才引得姐姐起了性子。” 太后见我如此身份,对瑾夫人却还是和往年一样,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好孩子,当日是哀家的不是,错怪了你了。” 她此时的神情是那么的慈爱和婉,又极真诚恳切,像是真心的在为当日她的行为感到歉疚,又仿佛她是真的被我的真诚谨孝所感动,她和她的侄女此时演这样的一场戏,让我禁不住在心里哧哧冷笑,这样虚伪的客套,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罢了,也只是算计的一种策略而已,人有时在情势所驱之下,不得不用一张虚伪的笑脸将从前的尴尬从表面上抹去,为彼此的利益,握住彼此的手,假装,彼此就是彼此再真诚合适不过的那个盟友。 这一点,我知道,她――也知道! 疑(一) 从荣寿宫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临分别时,瑾夫人特意下轿,极感激极真诚的向我郑重拜了三拜,我挽起她的手。“如今不是客气的时候,宁瑞宫那边一天不除,咱们就一天威胁,如今太后已经这样了,我又被人那样中伤,咱们得抓紧着好生合计合计了才是。”懒 她点了点头,“嫔妾唯娘娘马首是瞻。” 我心里哧的一笑,又一个唯我马首是瞻,哼哼,很好! 看一看天色,我道,“天色已经不早,姐姐先回去歇着,回头咱们再合计。” 她点着头,带着云琴亲手搀我上了轿,我也不客气,转身上轿,抬头微笑时,长长宽宽的袖子垂下来盖在我的手背上,没有人看到,我的手在那云琴的胳膊上,轻轻的捏了一下。 轿子回到流云殿,蒋秀扶着我进了屋子,小茶早已经将被褥里用小暖炉捂得极热,见我回来了,帮和小青要来给我宽衣,道,“娘娘快歇罢,天都快亮了呢!” 我看那窗户上的纸已经隐隐的发了白,干脆摆了摆手,道,“天都这时候了,罢了,不睡了。” 蒋秀担心,低声劝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子呢,娘娘还是眯一会子罢。” “何苦还去那被窝里过一下,嗯,看小厨房里有什么,我倒是有点饿,”我笑了说,看了看蒋秀,我又道,“你也陪着我用点吧。”虫 蒋秀倒也不再劝我,见小青和小茶在一边直打呵欠,就道,“你们去睡吧,我左右也睡不着了,就由我在这里陪着娘娘罢。” 小青和小茶巴不得,迷瞪着眼睛出去了,蒋秀唤进值夜的小宫女来,捧了热水给我揉脚,她到小厨房里绕了一圈儿回来,就命那小宫女退了,她亲自用软布给我擦了脚,又扶我坐在暖炕上,拿被子拥了,她这才在对面坐下来,笑道,“娘娘今日心情倒好。” 我懒懒的靠在软垫上,眯了眼睛对蒋秀笑道,“我自然高兴,好戏可就要上场了。” 然而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又颦起了眉,刚才太后说的那些话里,我隐隐总是觉得有个什么地方不对,然而却只是时隐时现的一个感觉而已,想来想去,有时觉得就在前面了,伸手要抓时,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蒋秀见我突然间又转了脸色,顿时一愣,才要问时,有小宫女捧了几样点心进来,蒋秀忙止住了,吩咐她将那些糕点放在我跟前的小炕桌上,她将一碗栗米羹往我手边送了送,轻声道,“娘娘,这个羹很好,您趁热用罢。” 我木然的拿起银匙,才喝了一口,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的一闪,脱口惊叫出声,“啊,她怎么知道……?” 蒋秀正将一块水晶饺夹了往我手边的碟子里送,不防我这样猛不丁的一叫,吓得手一抖,那水晶饺落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去捡,忙忙的问,“娘娘说什么?” 我转过头,愣愣的看着她,我缓缓问她,“皇上御驾亲征时,我和皇上出行营游玩,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都是皇上的亲信吧?” 蒋秀一怔,她凝神细细的想了一想,肯定的点头,“是的,奴婢听那王大人说过,当时在皇上大帐前守着的,全都是皇上贴身的御林军,而跟着出去的则是皇上最贴心的侍卫,而娘娘当时又是被皇上蒙了面纱裹在披风里带出去的,嗯,除了这些极贴心的人,别人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可是,太后却知道,”我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啊,什么?”蒋秀脱口惊呼。 我将太后说的那番话细细的学了给她听,蒋秀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她“呸”的向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真是恬不知耻,她的懿旨里极清楚明白的说着是要娘娘出宫永居静海庵,还要仗责娘娘三十,这会子又装得没事人儿一样,倒将罪责全推去别人的头上,告密?哼哼,若没有她的授意,谁敢去她那里挑拨去,亏得她竟有脸说这样的话。” “她这样说,不过就是为着将大家的面子都圆糊起来罢了,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是怎么知道我和皇上出行营游玩了的,”太后当时说这几句话时,我并没有细想的,只是后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已,就在方才,我才突然想起,英宏带我出行营时,知道的都是极亲信的人,太后却怎么知道了? 我哼的一声冷笑,“她今天只有一件事没有撒谎,皇上带我出营的事,真的有人向她密告了。” 蒋秀怔了半晌,“皇上身边的防卫向来严谨,这样的事按理……,不该传出去啊……?” 我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一直为之纳闷的,想着英宏身边森严的守卫,以及他御下的严谨,不该有人敢将主子的事放在口上胡乱说白才是,那么……? 陡的,一个念头在我心头闪过,难道说,英宏的身边,有太后的眼线? 这个念头我尚来得及仔细砸味,就已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心里暗道好险,在别人都以为我身在静海庵的那一个多月里,我能耐得住了性子,没有出英宏御帐一步的! 否则,只怕等着我的就不是媚惑君王这么简单了,此时言官们虽然上疏弹劾我,然而到底想着当日我出宫为国祈福的功德,言语里全都带了三分客气,不敢出言太过不逊。 蒋秀也想到了,“娘娘,幸好咱们那时没有露头的,若是被人知道娘娘其实一直都是在皇上的御帐里,只怕太后就更有说的了。” 我默默点头,“是啊,只要她一将这件事传到朝廷里,给我定一个欺骗佛门,戏辱天下众生的罪名,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从小写文就不爱检查,刚刚看以前的章节,妈啊,太多错别字,嗯,大家再看到有错字时,可以尽情的鄙视我哈。) 疑(二) “可是,”蒋秀还是想不明白,“太后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娘娘你和皇上出游了呢?” 手里的栗子羹早已经凉得透了,我到此时也已经一点胃口也无,干脆就撂到了一边,蒋秀只是轻轻瞄了一眼,她是极知道我的,明白我心里必定又烦了,当下也不再说话,只将那小炕桌上收拾了,拿了软枕放在我身后靠着,“娘娘别想了,合了眼歇一歇吧。”懒 她端起小炕桌要出去,走到门口时,我突然幽幽出口,“若不是侍卫们口不严走漏了风声,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看着蒋秀转过身来,我一字一句道,“那就是,太后在皇上身边,安插了眼线。” “啊,”蒋秀这下更惊,她顾不得手里的炕桌,将它随手放在一边,急急的过来,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我揉一揉额角,“好在她这会子已经被禁了,这会子倒也不必太怕她,”说到这里,我嘱咐道,“天亮后,你悄悄儿的去找那王大人,再找安槐,就说是皇上的意思,命他们将荣寿宫给盯紧了。” 我咬牙道,“就连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蒋秀却吓了一跳,“娘娘,这是要假传圣旨么?” 我突然就烦躁起来,伸手抓起炕边上那只白玉雕成的莲花形的熏炉,就狠命往地上砸去,白玉熏炉本是极娇极脆的质地,这样猛烈的一摔之下,只听“啪”的一声,白玉的碎片溅了一地,燃得正旺的茉莉花香饼飞落在蒋秀青色苏锦的裙子上,嗤的冒起一股青烟,混着衣料焦味的茉莉花香发散开来,竟是份外的妖娆诡秘。虫 蒋秀扑通一声跪下,她不明白我为什么发这样大的火,道,“娘娘恕罪,奴婢天一亮就去传话。” 看着蒋秀又惊又急的样子,我倒愣了起来,怔怔的看了她片刻,我突然流下泪来,“秀儿,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我……。” 蒋秀膝行着爬到我跟前,她取出帕子给我擦着泪,“娘娘,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 我拉她起来,又叫她坐上炕,我伏身在她的肩上,哽咽了道,“我不想再等了,我都等了三年了,睿儿……,我的睿儿也已经死了三年了,可是,她们一个个却还都活得好好儿的,是我没用,我真的没用……。” 蒋秀想不出什么话来劝我,唯有轻轻的在我肩膀上拍着,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娘娘,您等了三年,可奴婢已经等了六年多了呢,”她抚一抚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娘娘,要想笑到最后,就得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 我直起身子,努力的透过眼里的水雾看着她的脸摇头,我的语气虽然无力,却很是坚定,“不,我不等了,皇后,太后,瑾夫人,这三个曾经是这个皇宫里,最为尊贵的女子,可是如今,有一个才被赦了,另俩个都还禁着,这说明什么,”说到这里,我一把抓住蒋秀的肩膀,手指用力,“这说明,就算我今天已是后宫独大了,却也不敢保来日这样的遭遇不会落到我的头上,如今正是我所能把握的最好时机了,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试上一试。” 蒋秀被我这一番话说得呆住,过了好半晌,她才喃喃的道,“可是皇上对娘娘您……?” “那又怎么样?”我打断她的话,咬着牙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色衰而爱驰,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不要等到那时候再后悔。” 蒋秀顿时沉默了,半晌,她才点了点头,问我道,“那,娘娘,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松开手,软软靠回软垫上,嘴角上隐隐浮起了笑意,“锦元宫的那位向来狡猾至极,我再怎么对她笼络示好,她也不会信我的,我只有让她明白,如今我这样拉拢她,其实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在利用她而已,如此一来,她才反而会释然,我知道她正急着要知道太后被禁的原因,于是,我故意的让她知道些内幕,并将这件事推到皇后的头上,为了让她相信我说的,我带她进荣寿宫见太后,而且,我还故意找了借口,让她和她的姑母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而太后必定是会告诉她前后缘由的,如此一来,她见事情确实如此,自然就会信了我的话。” 蒋秀赞道,“娘娘真是好计谋,常言道,最真实的谎言,就是十句话里,先有九句是真的,如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忎她是谁,也逃不脱了。” “呵呵,嗯,等这边计划好了,宁瑞宫那里就该开始了,咱们等着瞧好罢,” 窗户纸此时已经大亮了,然而我此时却又疲累得很,身子慢慢的滑下软垫,我忍不住星眼迷瞪起来,于是道,“吩咐人传我的话,今儿我身子乏,叫各宫免了定省罢。” 迷迷糊糊里忽然又想起一事,我闭着眼加了一句,“不可让皇上知道。” 听见蒋秀答应了,我这才放下心来,梦乡甜美,我到底,沉浸了进去。 这一觉睡得好,直到下午才醒,就见蒋秀正坐在我身边绣着一个帕子,我才一动,她就知道了,慌忙过来道,“娘娘,您醒了。” 我不解的看向她,“怎么,你没有睡么?” 蒋秀笑道,“回娘娘,奴婢是睡了,也是才起身呢。” 我这才放心,拉着她的手叮嘱,“秀儿,你自己身子也要紧。” 蒋秀点了点头,却笑着话锋一转,边伺候我更衣边道,“娘娘常夸奴婢是女中诸葛,可是奴婢今儿才知道,原来娘娘才真正的是女中诸葛的。” 我倒奇怪起来,忍不住问她,“怎么呢?” 她笑着凑到我的耳边,“娘娘睡着的时候,锦元宫那边的那个人来过了。” 皇后喊冤(一) “哦,”我正在首饰匣字里翻拣着,听她一说,我顿时停下,问,“她说了什么?” 蒋秀笑意更深,“她说的竟然就和娘娘今早说的一样的呢,娘娘猜的真准,可见娘娘真是女子里的豪杰的,竟然料事如神到如此地步。”懒 我的唇边溢起深深的笑意,然而却不是因为蒋秀这几句话的缘故,我笑着转身看她,“你有没有叫她盯好了,平日里无事多探探她主子的口风。” “娘娘放心,奴婢尚未来得及说这个时,她自己就先说了,说叫娘娘将心放宽了,”蒋秀想起这个,不由笑得打跌。 “嗯,你下次再告诉她,侍卫副统领夫人这个身份,可配得上她?”取一枝头上用金丝绕成芙蓉的步摇来,我的语气里满是深深的讥讽。 不料我这话才出口,就见蒋秀的手忽的一颤,她的声音里带了些飘忽,“娘娘说……,侍卫副统领夫人……?” 铜镜里,她的脸色竟然有微微的白,我心念闪处,顿时明了,转身取下她手里的犀角梳,我笑着问,“秀儿,你和那个王大人……,你们……?” 蒋秀腾的脸红得似火烧,她慌不迭的道,“娘娘……,您……。” 我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我早就说过要给你一个好归属,断不叫你如我这般,在这么个地方断送了一生,如今既是有这样的缘分,自该好好把握才是。”虫 蒋秀慌忙摇头,“哪里有什么缘分,再没有这样的事,奴婢不要出去,奴婢要留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一辈子。” 我笑了,“傻秀儿,常言道,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再没有霸着你一生的道理。” 她却流下泪来,她跪下道,“若将娘娘一个人留在这样的地方受苦,奴婢倒顾自逍遥去了,也再没有这样的道理,娘娘,您千万别赶奴婢走。” 我心里也有些酸了起来,于是不再接她的话,只道,“皇上曾经提过他,说如今的侍卫统领年纪大了些,有意要让他顶上,叫他好生当差,大约在这次大狩猎结束时,就会有圣旨了。” 对着铜镜,我抬手将那枝赤金步摇插在发鬓里,镜子里,一个行止端庄雍容的女子依旧清丽出尘,只是她那黑漆漆如夏夜繁星的眼里,已经只剩了死水一般的枯寂了。 只是对于太后是否在英宏身边设了眼线,却只能在心底里暗自猜测的,英宏面前,一丝儿也不敢漏,几番思想下,除了命王文华严防死守,就只能叫他在那天跟随我们出行的人里暗查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大狩猎的日子,英宏如前次的规矩,依旧是要御驾亲临,临行前一晚,他颇不放心的对我殷殷嘱咐,我却嫣然而笑,“承蒙皇上怜爱,如今中宫令在臣妾手里握着,再没有人敢欺负臣妾了,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抚一抚他的眉头,语气里多了些许温柔,“倒是皇上您出宫在外,臣妾想起来,实在是担忧得很。” 他笑了,“傻凝霜,朕不过去个几日,身边又侍卫如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说到侍卫如云,我心里顿时又突的一跳,脑子里立时又浮起前些日子的疑惑,可是又不敢说,只好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闷闷的不说话。 他只当我是心里不安,倒也不奇怪,忙了这些天,他已很是疲累了,伸手把我往怀里揽了揽,他也不再说话,渐渐的,就有了轻微的鼾声响起。 他已经睡了许久,我却还大睁着两眼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一时似有万马奔腾,一时却又像是空空如也,就这样折腾许多,到底是没有一点头绪,就这样,一时迷糊一时清醒的,到底,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御驾出宫时,因我到底不是皇后的名份,不能随百官送至城外的十里亭,所以,我领着众妃只送英宏至仪华门就止住,眼瞧着英宏的龙銮越去越远了,有黄门官过来奏请我回宫,我这才转了身子,回了静延宫。 英宏不在宫内,众妃顿时也觉得冷清起来,而我并不是爱炫耀显摆的人,虽然每日众妃请安时尽显我的荣耀尊贵,我却实在是很不耐烦,只是碍着规矩罢了,此时英宏一出宫,我立刻就命人传了话出去,这几日各宫自律,晨昏之时,就不必来我这里请安了。 小青笑道,“皇上不在宫内,有些规矩也就可以消免些,小姐总算是能清净几天了。” 我笑一笑,命她将蒋秀唤来,私下里嘱咐道,“今天晚上,你去一趟宁瑞宫,告诉她,等皇上大狩猎一结束,咱们就依计划行事。” 蒋秀的神色忽的一紧,她凝重的看着我点一点,“是。” 我却又不再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此时已是三月天气,窗外阳光正好,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芙蓉和海棠随风轻摇,分外妖娆。 想象着城外的草长莺飞,我内心里忽然起了无比无尽的悲意,原来这世上得也好,失也罢,全都不过是一场梦,就如城外那般热烈如火的油菜花,到了今年时,纵然一样的金黄灿烂,却到底不是当初的那一茬了。 终究,都是失去,无论放不放手,我都再回不到以前! 承乾二十年春,朝廷大狩猎选拔栋梁成功圆满,皇帝欢喜,回朝后命大宴群臣三日,普天同庆国有栋梁。 然而就在第三日的宴会上,却突然闯进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避过重重守卫,竟然直闯到御驾之前,在满堂惊愕里,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英宏的面前,大声喊冤。 在这样的场合,竟然出现这样的情形,满屋子人全都大吃一惊,英宏虽然面无表情,然而他紧皱的剑眉已经明告众人,他的怒气已经到了勃发的边缘。 (唉,有亲在评论里说,对这几天更新的章节,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对这样,烟很抱歉,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情节全在我脑子里,可是在写时,很多细节上的东西总是安排不好,以至于这几天的情节看着让人乏味,而今晚已经折腾到3点了,却只有这么点子字,晕啊。) (下期更新:9月11日凌晨,嗯,如果明天白天不忙,我会提前更新,这个月要大结局,所以更新可能不会太规律,不管多少,写出来就发了。) 皇后喊冤(二) 宴会不了了之,英宏拂袖回了清心殿,随后,那名宫女也被带了进去,清心殿大门紧闭,气氛森严,原本由小太监负责的端茶送水等事也改由刘喜亲自来做,旁人细窥刘喜脸色时,竟已是青白一片。 发生了这样诡异神秘的事,外至满朝文武,内里宫里众妃们,无不都在暗下里猜测议论,纷纷猜测那个宫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此重重的护卫下,她竟有本事轻而易举突破,顺利的站在了皇帝的面前。懒 就在众人惊疑的时候,傍晚时,又有一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英宏一道旨意,竟然将才被赦的锦元宫又禁了起来,更严重的是,锦元宫里伺候的奴才们全都被分别关起审问,瑾夫人也被安槐带去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牢牢看住,不许她跟任何人接触交谈,更不许寻了短见。 面对这一变故,顿时满宫哗然,人人言之色变,宫里众妃不知道因为何事,一时个个惊诧自危,渐渐的就有人因为各自不为人知的心理,旁敲侧击的想要从我的口里打探些什么,却被我好一顿严词训斥,“皇上这样做,自然是有皇上的道理,你们不说躲着点儿,竟然还一个个的凑上来打听,是这宫里没有了规矩么?” 众妃被我斥得不敢吭声,我的语气又和缓了些,叹道,“大家进宫也不是一天了,这样的时候该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来教大家么?”虫 众妃连忙回说不敢,我传下命去,命她们在这几天不必再来请安,各人自锁宫门,相互间不得走动打听,更不许议论,违令者,重惩! 然而这次又和往日不同,锦元宫里有几个奴才宫女,竟都是由英宏亲自审问的,这样的情形从所未有,眼瞧着已是夜色深沉,清心殿里依旧没有半点风声出来,我到底放心不下,命小厨房里备了几样羹点,唤小茶提了,乘轿前去清心殿里看视。 到了清心殿时,门口的小内侍见是我来,赶紧连连摆手,低着嗓子向我回道,“娘娘还是回罢,皇上这会子正在里面发火呢,光那茶杯,这会儿功夫就已经摔了仨了。” 蒋秀眉毛一竖,上前低声喝道,“好个奴才,你看清楚了,这可是贤妃娘娘,你都不进去通报,怎么就知道皇上不见娘娘?” 那小侍卫顿时扑通跪倒,连连磕头道,“娘娘饶命,姑娘饶命,不是奴才不去通传,实在是……,实在是……,皇上这会子……皇上他……。” 他哆嗦着说不圆满,我不耐烦跟他纠缠,命小茶将那食盒交给他,“你将这个送进去给刘总管,就说我来了,看怎么样?” 这小奴才顿时如蒙大赦,向我磕了一个头,接过食盒飞也似的跑进去,小茶不由埋怨起来,“娘娘总是好性子。” 我看着她柔柔的笑,“这会子是什么时候,哪里有空跟这些个奴才们置气的。” 只是一转眼儿,就见刘喜飞奔着出来,见了我慌忙磕头请安,向我道,“皇上要奴才转告娘娘,这会子有要紧的事,就不见娘娘了,夜已深了,皇上请娘娘回去早些歇着,不必挂念皇上。”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很是心虚的闪烁着,像是生怕我追问什么似的,我却只是淡淡一笑,“既然如此,就请公公转告皇上,请皇上龙体要紧,万万不可太累,嗯,我带去的点心皇上可曾用了么?” 刘喜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极讨好的笑道,“皇上正用呢,说今儿的枣泥糕很好。” 我这才像是极放心了的样子,说了声“公公辛苦,”扶着蒋秀的手转身上轿。 知道英宏不会再来,一回到流云殿里,我就命将宫门下了钥,一番洗漱收拾后,我只留了蒋秀在寝殿里陪着我。 因我在睡觉时不喜屋子里太亮,蒋秀只在屋偏角儿里留了一盏小灯,窗子开着,不时有微微的风吹进来,那灯影儿如鬼魅般舞动着,暗晕昏黄。 听到外面的更鼓已到三更,蒋秀贴在我的耳边轻声问,“娘娘,您睡了么?” 我合着眼微微摇头,“秀儿,我突然觉得好紧张呢。” 蒋秀伸手进我的被子里握住我的,轻轻一紧,“娘娘别担心,奴婢已经安排得妥当了,不会出漏子的。” “嗯,”我点头,继而叹了口气,“其实,紧张也没有用了,”反手将蒋秀的手罩在我的手里,我像是安慰又像是自嘲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已经停不了了,索性就别去想他了。” 蒋秀的声音如有蛊惑,“是的娘娘,睡罢,明天就该有一场好斗了,咱得养足了精神。” 她的话虽然温柔,却自有一股决绝在里头,我心里忽然一松,顿时就像有个什么包袱被放了下来,是呵,这场戏已经拉开了序幕,我们已经不能往回退了。 到了第二日,宫中形势已是极严峻,有人偷偷来报说,昨儿个夜里,锦元宫的宫女太监们被活活的打死好几个,却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听了后只是一笑,命他继续盯着,就让他退下了。 因为下令命众妃不必过来请安,我着了身月白色的家常衣裳,将头发梳成普通的凤尾鬓,只用一根玉钗简单的簪了, 拿了本书坐在院子里的蔷薇花架下读着,此时已经是四月了,春封和煦,阳光暖人,连空气里都洋溢着各种花香,我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小茶用一只小脚凳坐在身边给我揉着腿,边又在说着她老家的乡俗趣事给我听,小青在边上,不时的就被逗得笑了起来。 正是平静和乐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回娘娘,刘公公求见。” 刘喜? 我忙放下书,道,“快请。” 只见刘喜快步进来,想是昨天熬了一夜,他的眼圈儿已经青了,见了我鞠身一礼,恭敬道,“皇上有请贤妃娘娘。” 皇后喊冤(三) 蒋秀正捧着一盘子剥好的小核桃仁过来,闻听此话,不觉有些紧张,在和她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后,我不动声色的笑道,“皇上怎么在这会子请我去?可是有什么事么?” 说这话时,我仔细的看刘喜的脸色,只是他依旧笑得谦卑恭敬,唯唯道,“奴才不知道,嗯……,这个……,娘娘去了就知道。”懒 其实问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于口舌严密上最是修炼得好,加上他们伺候的主子身份特殊,无论怎样位高权重的官员,还是圣眷隆宠的妃子,为了揣摩圣意,有时倒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了。 才进清心殿,就觉得气氛份外凝重森然,伺候的奴才宫女们在一如往常的谨言慎行里,更多了一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我步履无声的走到御书房门口,有小内侍进去通报,在等待的短短一瞬间,我深深的吸气,手心里汗意黏腻,将手里的帕子使劲的握了握,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字时,我缓步而进。 “臣妾见过皇上,”努力压制住心里的紧张,我向着英宏嫣然一笑,款款拜倒。 英宏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喝着茶,见我进来,忙伸手拉我,语气温柔,“爱妃不必多礼。” 他对我的声音一如往日,并无半点别的情绪在里头,我顿时松了口气,随着他的手起身,笑道,“不知皇上宣臣妾前来,为着何事?”虫 他正微笑的面色有微微的一滞,眉宇间有隐忍的不舍和犹豫,我的面色凝重起来,“皇上……?” 他拉我坐在他的身边,微微的叹了口气,语气低柔,“凝霜,有件事……,有件事朕想来想去,还是得要你知道。可是,你……?” 他这样欲言又止,我心里顿时突突直跳起来,强自笑道,“皇上要说什么?” 他的手陡的一紧,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凝霜,有件已经过去很久的事,如今因为有人喊冤,不得不又重新提起,只是,朕担心会引起你的伤心。” 我脸色一白,脱口惊叫道,“喊冤?皇上,这到底是什么事,怎么和……,和臣妾有关系吗?” 他眉眼里满是无奈担忧,点了一点头,道,“是。” 他一招手,命刘喜道,“叫她进来。” 刘喜应了一声,躬身出去,不多一会,只见他领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进来,我满脸狐疑的样子,凝神细看时,那女子宫女打扮,虽然低着头,却是腰身挺直,全没有宫女下人该有奴颜婢膝。 看身形装束,正是昨日喊冤的那位。 我才想要问时,这见那女子已经跪了下来,一开口却是,“臣妾见过皇上。” “臣妾?”我这一惊非小。 随着我的惊叫声,只见她抬起头来,向我冷然而笑,“沈妹妹,别来无恙?” 这张脸清丽而又憔悴,眉宇间却依稀还是往日的凛冽,她是那么的陌生,却又是那么的熟悉,她就像是不散的幽灵般,一次次,一次次,在我的梦里出现,盘桓,肆虐! 我渐渐的身子颤抖,牙齿死死的咬在唇上却觉不到一丝的痛意,终于,我嘴唇哆嗦着叫出口,“皇后。” 这个宫女打扮的人,竟然是皇后!!! 不解的看向英宏,“皇上,这……?” 英宏的脸色沉重起来,指着皇后对我道,“她告诉朕,当年真正设局迫害你和皇长子的,乃是瑾夫人,她只是被利用而已。” “这怎么可能,瑾夫人……,她……,她是臣妾的救命恩人啊,当初要不是她,臣妾早就……,”我显然难以接受他的话,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不圆满。 “沈妹妹,不,贤妃娘娘,”不待英宏开口,一边的皇后突然尖利的笑出声,“这么多年来你还没有想明白呢啊?竟就抓着个仇人当恩人了这么多年,你也真是蠢。” 她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讥讽嘲笑,我顿时火起,腾的站起身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心狠手辣的害了我的睿儿,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不死心,此时还要拖别人下水么?” 她咯咯的笑得更响,“贤妃娘娘,本宫实在很奇怪,与一条毒蛇共处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活着,哈哈……。” “你,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我语气一冷,道,“你可有证据?” 她看向英宏,“证据么?皇上都已经查了一天了,此时叫你来,自然是已经有了端倪了。” 看向英宏,我喃喃的问,“皇上,是么?” 英宏黯然点头,“朕亲自审问了锦元宫的几个奴才,那个叫云琴的招供说,整件事都是周氏设下的局,她知道你表兄和他的新婚妻子不睦,命家人买通你那位表兄贴身的小书童,要他想法让你表兄的新夫人看见那封信,又叫那个小书童装着无意的告诉她,你表兄心仪的人是你,而她知道你表兄的新夫人对嫂子祥琳公主向来依赖,这样大的事她必定会告诉祥琳,而祥琳在宫内,除了和太后亲外,就是良昭仪了,她又命良昭仪有意无意的打探祥琳的口风,祥琳果然没有瞒她,于是,良昭仪就鼓动着祥琳将那封信径直送到皇后这里,当年那两个指证你的奴才,也全都是被周氏利诱逼迫的。” 我愣愣的站着,呆若木鸡,半晌,我疑惑道,“瑾夫人她……,她叫良昭仪鼓动祥琳公主将信交给皇后?可是按理,她应该叫祥琳公主交给太后才是啊?毕竟,太后是公主的母后,说起话来也方便?” 皇后冷冷一笑,“太后和皇上对你向来青眼有加,若是送去太后和皇上那里,还能成得了吗?当时太后病着,皇上正是为此而去了泰山祭天,于她来说,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好机会啊,她这才设下这样的圈套来,利用本宫的直性子,借本宫的手来除去你母子,本宫一时不察,竟然就着了她的道儿了。” 皇后喊冤(四) “你口口声声她设计借你的手害我,可事实上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你手,若我死了,岂不更好,她又何苦多此一举?”我死死的盯着皇后,一字一句,直逼过去。 皇后一听此话,不由满脸怨毒,咬牙道,“这才是她真正厉害高明的地方了,她当时忌讳的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若你生下皇长子,对她可就是大大的威胁了,于是,她借本宫的手逼死你的孩子,又转脸假惺惺的将你救了,继而再利用你来对付本宫,取得皇上的好感和你的信任,顺利将中宫令抓在手里,如此一箭双雕,好计谋啊好计谋!”懒 我真正的傻了,身子抖得如秋风中里的落叶,英宏握住我的手,“贤妃,你怎么了?” 我的眼里已经满满的全是泪水,仰起头来,我哽咽道,“皇上,是……,是真的么?” 英宏点了一点头,“是的,”他一指皇后,“她才开始说时,朕也是不信的,可是她言之凿凿,并且前后相连,豪无破绽,由不得朕不信,朕传来锦元宫那位的贴身宫女叫云琴的细审,没想到,那个叫云琴的一吓之下,竟就全部招供了。” 他长叹一声,“朕连夜派人去查了,但是你表兄的那位书童在那件事后,就已经离奇死亡,想来是被她灭了口了,而祥琳也告诉了朕,那封信确实是良昭仪竭力鼓动了叫她送去给皇后的。”虫 然而我到底还是觉得难以相信,“皇上,这说到底,也都是死无对证了的东西,不能因为一个宫女的话,咱们就认定了瑾夫人她……。” 英宏点点头,“你说的朕也想到了,几个有干系的奴才朕都亲自审了,没想到各人的口供串到一起,竟然就和那个叫云琴的口供相差无几,并且,在她的屋子里,还搜出了这个,”说着,英宏取出一个油纸包来,咬牙道,“那个叫云琴的交出来一包毒药,其药性和当年皇后中的毒一模一样,这算当初害你的事于她无关,光凭这个,她就死有余辜。” 看着英宏手里的药包,我心跳如鼓,忽然,我又问皇后,“既然你早知道是这样的事,却为何到今日才来喊冤?” 皇后凄凉的一笑,“为何到今日?呵呵,问得好啊,”她的语句哀婉悲凉,“贤妃你知道本宫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儿的吗?宫还是那个宫,殿还是那个殿,可是,却像是铁桶一般呵,外面的人不能进,里面的人不能出,本宫纵然冤深似海,也难见天颜半点啊!” 说到这里,她看着英宏,“那个人向来心机深沉狠辣,当臣妾如她所愿的被皇上幽闭,中宫令成功落入她手后,她离后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臣妾就是她成为皇后的唯一障碍,臣妾前后细细思想,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臣妾无法,只得装疯卖傻,饮食茶饭上更是小心谨慎至及,也幸好宁瑞宫的看守是极严的,臣妾方能苟活至今,臣妾无一日不想着向皇上呈冤,可是,宁瑞宫的守卫太严,直到昨天,臣妾才能趁着宫内大宴,守卫一时松懈的机会,和浣衣局来送东西的宫女对换了衣裳混了出来,”到此时,她已经滴下泪来,“皇上,宁瑞宫到宴会群臣的大殿不过几道宫墙,臣妾却走得好辛苦啊,若不是,若不是臣妾一身宫女打扮,又在手上捧个盘子装成是送酒菜的奴才,臣妾只怕也难见到皇上啊……!” 英宏靠身在椅背上,双眼紧紧的闭着,他手里的药包已经被他捏得破了,有深红色的粉末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洒了一地,窗子开着,一阵风吹过,那粉末上立时传出一股幽幽的香味来,诡异媚惑。 皇后又向他跟前膝行两步,“皇上,臣妾知道自己咎由自取,死一万次也不冤的,臣妾不敢求皇上饶恕,臣妾只求皇上处事公正,万万不要姑息了锦元宫的那位,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纵然她是太后的侄女,也不能因此就免了责罚吧。” 她重重的磕下头去,“若是如此,臣妾着实心有不甘啊。” 她不提太后还好,一提太后,英宏忽的怒目暴睁,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皇后顿时被唬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 他的脸阴沉冷漠,丝毫不因为皇后的惊惧惶恐而有和缓,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向我道,“凝霜,你……?” 我呆呆的站着,已是面色如灰,英宏又叫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皇上……?” 他起身过来,牵过我的手,语气柔和,“你怎么了?” 我昂起脸看他,眼里空洞凄婉,“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软软的靠进他的怀里,“皇上,臣妾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呵……。” 英宏抚着我的背说不出话来,忽然,我猛的从他的怀里抽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求道,“请皇上为臣妾做主,为臣妾那苦命的孩儿坐主。” 皇后见我如此,也跟着磕头起来,屋子里顿时全是额头狠命撞在桐油漫地的金砖上的咚咚声,等到边上奴才们惊觉过来死命止住时,我们的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狰狞触目。 英宏又急又痛,奈何当着皇后和满屋子的奴才,又是这样的形势,他不好太过情切,只好一摆手,向刘喜喝命,“带周氏。” 见英宏不再唤瑾夫人的封号位讳,刘喜最是会察言观色的,转身出去,只听他在殿外尖着嗓子一声高呼,“皇上有旨,带锦元宫――周氏。” 英宏以这样的口气传唤瑾夫人,顿时让我微微的一松气,然而只是一瞬间,我的心就又提了上来,瑾夫人那里,我虽然之前给她灌了点儿风,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如何反应却不得而知,而整个事情接下来朝哪个方向发展,亦同样不得而知! 剑出鞘(一) 是的,皇后乔装改扮,御前喊冤,乃是我和她策划许久的一场好戏,当有一天大娘在我面前无意中提起,栩表哥自小就贴身使唤的书童突然无来由的暴病而死,我就上了心,原本这位书童也是我的心头之患,当年告诉表哥新夫人我是表哥心仪之人的就是他,而那封信并非是人伪造,确是我的笔迹,这一点他也知道,只是父亲回信告诉我说,他已经消除掉隐患了,当时我尚纳闷父亲到底有何神通,此时看来,这个小书童的死,必定是和父亲有关了。懒 因为事情重大,我特意请娘以口相传询问父亲,这才知道,原来父亲当初得到我的信后,全没有似我般有半点烦恼,甚至,他都没有觉得那是个事,在接到我信的三天之内,他就用一种极干净利落的方式,让那个书童永远的闭上了嘴。 心里虽然有些不齿父亲的这种手段,然而我到底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一昧优柔心软的我了,在经历过那样多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之后,这个书童的死也仅仅只能让我叹息一声而已。 叹息过后,我顿时觉得这件事可以利用,只要*****纵得当,那么,既可以让瑾夫人百口莫辩,又可以成功的解释了那封信的由来,而且,环环相扣却又死无对证。 在瑾夫人尚没有别解除禁令的时候,我就命蒋秀在处理后宫事宜的同时,有意无意的接近瑾夫人的贴身侍女云琴,更安插了心腹耳目在锦元宫,时不时的云琴面前谈论宫内形势,以此来给云琴洗脑,云琴眼见着太后和皇帝有了嫌隙,瑾夫人已经一禁大半年而太后却有心无力,而我的权势圣宠却是如初生之阳,蒸蒸日上,深谙宫中玄机蹊跷的她,在我承诺她事成之后必定将她指给朝中有志之人为正室夫人的条件后,她终于肯为我所用,答应按我所指示的在英宏面前套供。虫 自从有了云琴这样的内应,我顿时事半功倍起来,云琴告诉我,瑾夫人果然如我所料,我表面上越是对她客气礼让,她就越是怀疑戒备,直到我带她进了荣寿宫和她的姑妈相见了之后,她这才释然,她对云琴说,“我就说嘛,之前我们明争暗斗的那样子,这会子她再不会有对我如此客气的理儿,原来是自己身上有了脱不掉的麻烦,就想着和我拉近乎,好要我和她一起合了手去对付皇后。” 然而如此一来,她倒是真的相信太后的被禁和我被言官弹劾等,全是皇后家族所至的结果,面对太后此时严峻的际遇,宫内形势利益的紧迫,让她不得不暂时和我站到一条战线上来,为各自的困境而一同来对付皇后这个劲敌。 时机终于到了,皇后在我的安排下,成功的进了宴会上喊冤,而我之所以让她去前殿的宴会上,则是因为在经过皇后当年被幽闭以及良昭仪被赐死这几件事后,我深知英宏为了天家颜面,常常会将一些有损天颜的事掩了下去,而这,绝对不是我要的结果,我要皇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喊冤,满朝文武们或许不会知道喊冤的人竟然会是皇后所乔装,但是,他们却绝对会关注此事,从而,令英宏不能当没事般将此事压下去。 而瑾夫人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祸事,面对贴身侍女的倒戈背叛,她想来必定会惊慌失措了罢? 悄眼去看皇后时,皇后也正偷偷的在瞄向我,我不着痕迹的向她微微一点头,示意她不要慌,回身坐进椅子里时,有宫女拿了白绸子过来为我包裹额头上的伤痕,刚才那几个重重的响头,已经将前年因为良昭仪一事而撞柱所破的伤痕又磕破了,血迹印在洁白的白绸上,仿佛冬日里白雪掩盖下的红梅般,刹是鲜艳好看。 很快的,就听外面有女子尖利拔高的哭声,刘喜进来回道,“回皇上,锦元宫瑾夫人带到。” 我心中一凛,忙挺起了腰身看向门口,终于来了,前面的那些全都只是一个序幕,到此时,方才是最最要紧最最关键的时刻了! 那边英宏已经一摆手,冷声道,“带进来。” 瑾夫人虽然已经哭得双眼红肿,面若桃花,然而她的周身却没有半点我想像里的狼狈,只见她一身桃红色的宫装,下面是一条湖水蓝的长裙,发鬓上虽然为着防她自尽,将满头簪钗已经卸得干净,可是一条发带缠裹下,依旧是干净清爽,不见一点发丝散乱。 回想当初的丽才人和良昭仪,看着此时的瑾夫人,我不由暗暗点头,这才是她了,一个心机深沉,极狡黠又极骄傲的人,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在我们的面前露出那样狼狈那样落魄的样子,那会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瑾夫人进屋请安了一抬头,就看到跪在一边的皇后,她想来到此时都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昨天到现在,只怕她腹内百折千回,不晓得已经在心里转了多少个念头,可是纵然这样,此时咋然一见皇后时,她还是大吃一惊,“啊”的叫出声来。 瑾夫人到底城府深凝,她只是微微一愕,随即脸上就露出了然的表情,她脸上冷冷一笑,就转过脸来,面向英宏伏身在地,不发一言的等着英宏开口。 英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停了半晌,他才语气平淡的开口,“周氏,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你来么?” 他这一声“周氏”才出口,只见瑾夫人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身子猛然一抖,她忽的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相信,她这样的反应,让我不由想起前年里,英宏的一声“秦氏,”引得良昭仪泪水长流,她悲凉的语气至今还回旋在我的耳中,“皇上,您叫臣妾什么?臣妾是您的诚王妃呵……。” (汗,我在努力挖雷啊,欢迎亲们挑刺。。。。。。。。。。。。) 剑出鞘(二) 我心里忽然漫起深深的悲伤,当皇帝只肯呼你的姓氏的时候,就说明你在他的心里,真的就只剩下了一个姓而已,人人都道皇帝对自己多少总还是有情的,可人人最后都会失望受伤,情丝怜宠,转眼成空。 我将瑾夫人现在的这个表情死死的刻进心里,我必须引以为戒,我这样告诉自己。懒 瑾夫人的反应看在皇后眼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她微微的眯起丹凤眼,从嘴角儿边上溢起浅浅的一缕笑意,仿佛在说,原来你也有今日! 英宏的口气和皇后的藐视,深深的刺激了瑾夫人,她的神色慢慢的由震惊转为不信转为悲伤再转为怨愤,又不敢表露出来,唯有强忍了眼里的泪应道,“皇上,臣妾不知。” 英宏默默的看了她半晌,开口时,语气里不带半点温度,“你真是好手段啊,朕也被你蒙在鼓里。” 他这样突兀的一句,让瑾夫人忽的抬起头来,“皇上说的什么,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么?好,”英宏的身子往后一靠,指着御案上的一叠子卷宗向刘喜一摆手,“刘喜,给她看看。” 刘喜应了声“是,”双手从御案上取过卷宗,捧到瑾夫人面前,道,“娘娘请看。” 瑾夫人狐疑的看了看英宏,伸手接过卷宗翻阅,看着看着,她满脸的震惊不信,才翻了几张,她将卷宗一丢,骂道,“云琴这个贱人……。”虫 她恨恨的咬牙喘气,只是一瞬间,她就回了神,慌忙向前膝行了几步,哭着道,“皇上,臣妾冤枉,那上面说的不是真的,”她继儿转身向我,“贤妃娘娘明鉴啊,嫔妾没有害你,那怎么会是嫔妾的主意呢,嫔妾当年为了救你,为了救你……,”说到这里,她忽然猛的一转身,指着皇后对我道,“是她,都是她,是她在污蔑陷害嫔妾,正因当年嫔妾救了你,所以她怀恨在心,又试图将事情推到嫔妾的身上,贤妃娘娘,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她啊……!” 我却满脸迷茫起来,像是分不清这两个人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愣了一愣后,我木木的出声,“这……?” 皇后脸色一沉,“本宫陷害你,须知那上面可是你最亲信的贴身侍女招的供呢?” 瑾夫人身子一软,脸上青白交加,她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云琴这个贱人,她……,她怎么会……,她……?” 突然,她一把揪住皇后的衣袖,“是你……,是被你收买了她,你……,你……?” 皇后一挑柳叶眉,呼的一声将衣袖从瑾夫人的手里抽回,“贵妃妹妹忘啦,本宫可是带罪之身,平日里连寝殿的大门都出不了,收买你的贴身宫女?哼哼,你也太看得起本宫了,”说到这里,皇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本宫忘了,妹妹你如今已经不是贵妃了,咦,他们刚才……,叫你什么来着?” 这样**裸的嘲讽,让瑾夫人顿时失去了理智,她指着皇后厉声道,“你……,”可是一声“你”之后,想是气到了极点,她抖着身子,一时竟已说不出话来。 眼见这地下跪着的两人唇枪舌剑的越闹越不像话,英宏不由面罩寒霜,他“啪”的一拍御案,喝道,“大胆。” 瑾夫人被这一声唬得魄散魂飞,她顿时醒觉自己身在何处,向着英宏,她哀哀求道,“皇上可千万不能相信皇后的话,她自从被皇上幽闭之后,就处心积虑的要报复,今天的一切,全都是她设下的局,皇上,臣妾绝对没有想过要害贤妃娘娘,臣妾和贤妃,从来都是姐妹情深啊……。” 这一句姐妹情深,却让英宏皱起了眉,“好一句姐妹情深?嗯,你忘了去年里,你是因为什么被禁的么?” 瑾夫人顿时被问住尴尬,她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愣了好半晌,她才喃喃道,“那是,那是太后的懿旨啊,臣妾……,臣妾……。” 可是这样的辩驳,只能让英宏的脸色愈发的寒洌,瑾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到此时她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昨天毫无预警的风云突起,到此时的皇上终于召见,这中间她不知道已经转了多少心思,猜测所有可能存在的缘故,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着什么了? 看着皇后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着英宏面无表情的冷漠,她不觉有些畏怯,深恨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更没有料到,自己极信任的云琴,竟然会对自己反戈而击,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瑾夫人的无措和她看皇后时满脸的怨恨,我不由大是安慰,前些日子那些功夫到底没有白费,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先入为主的有了皇后即将反击这个概念,此时一看果然是皇后在作祟,她怎能不恨,又怎能不信我的话。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了,我带她去看太后的用意也在今天,我就是要她相信,这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就是要她相信,我是和她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而皇后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就是要她相信,若不和我联手,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瑾夫人战栗着向英宏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做过这些,皇上……,”她拿些散落在地的卷宗,指着上面哭道,“臣妾并不知道那什么书童,也没有叫良昭仪跟祥琳小公主说什么,皇上,皇上……。” 英宏见她不肯招,倒也不逼她,只是对刘喜吩咐道,“带云琴。” 刘喜动作迅速,很快的就将云琴带了来,只见云琴一进殿就哭着喊冤,道,“皇上饶命啊,这都是我家娘娘做的,奴婢也只是知情而已,并没有跟着做什么,皇上,饶命啊。” 剑出鞘(三) “你个贱人,你胡说,”瑾夫人猛然见到云琴,不由怒火中烧,她一把抓过云琴的胳膊,使劲的掐了过去,恶狠狠道,“你受了谁的指使,敢来陷害我?” 云琴痛得尖声叫了起来,“娘娘,已经是证据确凿了,您就招了吧……。”懒 瑾夫人气到发狂,手上用力,“你说什么……,”她脸上满是狰狞恨毒,直恨不得将云琴吃进肚子里去。 云琴顿时急了,她顾不得尊卑,使命的挣脱,哭着向瑾夫人道,“娘娘,您别怪奴婢招出您来,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奴婢实在是不敢不招啊,”说到这里,她眼神忍不住的向我一瞄,我不动声色的做了个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表情,云琴看在眼里,不由心领神会,接着道,“而且,皇上已经知道了当年皇后中毒,也您做的了。” 她的话一落地,瑾夫人的脸色顿时刹白如雪,她神情古怪的盯着云琴,忽然间,她哧的笑出声来,指着皇后向云琴道,“你以为你帮了她,你就有好果子吃了吗?你别忘了,我若是遭了罪名,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又岂能逃得了干系。” 我忽然开口,“话不能这样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主子的十恶不赦犯了事,做什么就一定要扯上做奴才的,若她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她可就是除奸去恶的大功臣,皇上和我都要褒奖于她,再不会让她受你牵连。”虫 云琴慌忙向我磕头,“谢娘娘隆恩,奴婢所说句句是真,再不敢有一句假话。” 瑾夫人却已经呆住了,半晌才问,“娘娘,您,您不会是信了这个贱蹄子的话了吧,您……?” 我摇着头,满脸的悲痛,“我不想信她,当年是你救的我我知道,可是……。” 云琴听我这样说,忙道,“娘娘您别信她,当初娘娘生小皇子的时候,她原本是可以连小皇子一起救下的,可是她吩咐李德说,一定要等小皇子死了,他才可以去救娘娘您的,再有,娘娘还记得那个胡嬷嬷么?那个人其实也是她安排的,说只要小皇子生下来了,就要她撺掇着皇后将小皇子弄死,无论如何,不能将小皇子留在世上,她当时还说,娘娘您是要想利用小皇子来爬到她的头上,她万万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句话却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云琴之前也并没有对我说过,此时她才说完,我的头就嗡的一声,“什么……?” 此时我真的迷茫了,看着面前的皇后,瑾夫人,云琴,我突然疑惑起来,我不知道她们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有的话是我教皇后和云琴说的,而有的话,却是出自她们自己的心里,真话假话,一样的言之凿凿,一样的振振有词,倒将我也迷惑了,难分真伪。 细想当年情节,我有一种预感,云琴的话是真的,就如蒋秀所推测的,她瑾夫人从来都没有那样的好心,她救我,必定是有目的的,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瑾夫人急了,她紧张而又心虚的看着我,“娘娘,没有,没有……,”可是这样的话让她自己也觉得无力,她渐渐的绝望,声音越说越低,终至无声。 然而,此时不是我哀伤痛苦的时候,我绝不能如此轻易的就让这件事结束,就在瑾夫人渐至无望的时候,我突然指着洒落在地上的红色粉末轻声问道,“就算我的事不是真的,那么,你毒害皇后的事又怎么说?” 她一愣,一丝惊慌瞬间闪过,然而很快的,她就狠了心要狡辩到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东西又焉知不是别人弄来栽赃于我,”说到这里,她眼角一瞄边上的皇后,“连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能挖了去,弄包药粉来又有什么难的。” 面对发生的这一切,英宏一直都只是冷冷的看着,并不令人制止,只是眼睛渐渐的细眯了起来,危险的气息渐渐森浓,直到见瑾夫人说出这样话来,他才冷哼了一声,“说得好,只是这包药粉却是你宫内搜出来的,既然你不肯承认,朕也不逼你,只是这样的东西,想来不管是你还是皇后,身在深宫,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弄不到的。” 说到这里,英宏突然向刘喜吩咐,“传朕旨意。” 刘喜慌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跪下,只见英宏冷冷一笑,道,“将宁侯府和国舅府派人严密搜查,和这两府走得近的人也全不放过,”他拿起那包药来,笑意更深,“只在她们两个的家族里搜,定有端倪。” 此话一出,皇后和瑾夫人俩个却同时大惊失色,齐声叫道,“皇上……。” 英宏充耳不闻,他将那药包往刘喜一丢,一挥手道,“带她们下去。” “皇上,”皇后和瑾夫人犹不死心,还想说什么,然而在对上英宏满脸寒洌时,她们顿时住了口,再不敢说什么。 等到她们全都被带了出去,英宏方才脸色稍雯,过来牵了我的手,担忧的问,“凝霜,你怎么了?” 我靠着椅背,身子止不住的轻颤,语声凝噎的出不了声,许久,我才哀哀的道,“皇上……,”可也就只是这一声,我就将头靠进他的怀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轻轻的拥着我,待我平静了些,他才强压着愤怒担忧柔声劝我,“事已至此,难过也没有用了,凝霜,你身子不好,别再多想了,好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是伤悲,“臣妾再没有想到,当时竟然会有那么多的人来算计我母子,只苦了臣妾那可怜的孩子,睿儿,我的睿儿……。” 英宏将脸埋在我的颈子里,双臂拥得更紧,“凝霜,朕发誓,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 剑出鞘(四) 再不会发生,哼哼,英宏的话让我的心更是哀苦,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不会再有孩子了,那秋藤草果然厉害,两年多来,我的身子竟然真的没有半点动静,不是没有尝试过服药求医,然而……。 想到这里,我的泪水更是汹涌,这难道真的是我的命么?懒 至那天后,皇后和瑾夫人依旧被关押在她们所居的宫室里,这期间,我分别偷偷去过宁瑞宫和锦元宫,皇后对于去宁侯府搜查的事很是担忧,我只以为她定是怕她父亲平日的贪赃枉法的事被带出来,为了让她安心,我哄瞒她道,“你放心,我已经关照过了,命搜查的人只找那药就是,别的不许多问。” “真的么?”她将信将疑。 我笑道,“你到底是皇后的名份,又是先帝御册的,不同于旁人,皇上总要顾着国体,必不会让人将这件事弄得大了妨碍天家颜面,更何况,宫里最近出了这样多的事,皇上又怎么会再生别的事端出来,所以你放心,只要那药在你家里找不到,就一定没事儿。” 皇后听我说的有理,这才稍有释然,“如此就好。” 我又笑了向皇后道,“咱们昨儿个在皇上面前演的那红白脸真是好,皇上和她全都一点儿没有怀疑的。” 皇后也笑了道,“她哪里能想到呢。”虫 一边的慧哥儿过来向我款款而拜,言语恳切道,“我家小姐和我家侯爷一家的性命全都在娘娘身上,还请娘娘多多护持。” 我命蒋秀扶起她,却转脸向皇后语有深意的道,“咱们都是一根绳儿上栓着的,谁出了事另外一个都得不了好儿去,什么护持不护持的,也别说这话了。” 皇后眼神扑簌簌一闪,应道,“是。” 出了宁瑞宫,我转而直奔锦元宫,看守锦元宫的侍卫领队正是王文华,蒋秀过去跟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也不多话,就放我们从一个极偏的小门进去了。 瑾夫人此时已经没了昨天在清心殿里时的冷静清爽,她只穿了一身月青色家常衫子,任头发披散在肩膀上,一个人默默在妆台前愣愣的坐着发呆,待到我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边时,她才猛的惊觉,呼的站起,直直的看着我。 我满脸的悲愤哀婉,以及,难以置信,我死死的盯住瑾夫人的眼睛,“姐姐,你告诉我,那些都是真的吗?真的是你设的局?真的是你命那个胡嬷嬷害我皇儿的么?” 瑾夫人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忽然,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抖着唇直视着我的脸,“娘娘,您……,您不会就信了她们的话吧,她这是在诬陷挑拨呢,您不也早就说过,皇后拧了劲儿在反扑呢,她先将太后压制了,又挑唆着言官们弹劾您,这会子又挑拨陷害我,娘娘,您怎么就信她们呢,娘娘……。” 被她这样一说,我不由又恍惚起来,喃喃着,“是……么……?” 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拼命的要让我信,“是,就是这样的,娘娘,您可千万不能上她们的当啊,这时候您若是信了她们,那以后她们就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您呢?” 被她这几句话一说,我顿时像被醍醐灌顶,瞬间清醒,“对,姐姐说的极是,我险些……我险些就上了她的当了。” 她见我信了她的话,这才很是松了有口气,“娘娘明白了就好。” 我亲手扶了她起来,然而想了一想,我又为难起来,“如今皇上命人去国舅府上搜查,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像是很伤神的样子,揉一揉额角,“她那样言之凿凿,只怕皇上心里已经是信了她了?” 瑾夫人一把抓住我的手,“皇上最听你的话了,只要你在皇上面前将那些事情全都讲清楚,皇上就不会信她了。” “是么?”我像是很不自信。 她的手紧紧一握,肯定的点头,“会的,一定会。” 从锦元宫回来,蒋秀笑得直要打跌,她将寝殿里的人全都屏退了,低声对我笑道,“娘娘好计谋,竟生生的就将那两位给玩弄在了股掌里,却都还拿着娘娘当自己人般的,一个个死心塌地。” 我却笑不出来,对着铜镜抿一抿鬓边的碎发,叹了一声道,“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嗯,我也算是演绎得可以了,有时细想一想,到如今,自己和她们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蒋秀忙止了笑意,对着我跪下,“是奴婢的不是,勾起娘娘的不痛快来,请娘娘责罚。” 我放下梳子,伸手拉起她,“秀儿,咱们是一齐在生死上走了好几遭的人,情分不比寻常,在人后面,我从来就没有拿你当奴婢看,你有别动不动就跪。” “虽然这样讲,可是规矩终究是要守的,”蒋秀依旧恭谨。 我却扬头而笑,“我沈凝霜向来只重情谊,规矩?哼哼,呸……。” 英宏突然要搜宁侯府和国舅府,这件事原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虽然于大局上并没有妨碍什么,但到底耽误功夫,夜长梦多则难免会节外生枝,我心里不由暗暗焦急,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唯有耐了性子等着。 可是事情到底还是横生出了枝节,就在搜查令下达后的第三天,王文华带了一包东西进了宫,等到他退出后,英宏就变得面色阴郁,面罩寒霜,就连刘喜见了亦不由要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大意了。 刘喜也并不知道是因为的什么,只是看着英宏满脸山雨欲来的样子,王文华又是从国舅府里来,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心特地命人来回报于我,请我过去探探英宏的口风。 利器(一) 不待派来的奴才说完,我就大吃一惊,王文华从国舅府带来一包东西?是什么? 蒋秀在边上听着也是困惑不安,我一边起身更衣,一边向她使了个眼色,蒋秀会意,悄悄的退了出去。 依旧是带了一盘子糕点作幌子,我带了小青前往清心殿,在刘喜进去通报了后,我亲手捧了那盘子糕点笑吟吟的进去,向正坐在御案后写着什么的英宏叫道,“皇上。”懒 英宏忙放下笔,微笑着抬头,“凝霜,你怎么想起过来?” 我小心的看他脸色,好像并没有像那个奴才所形容的那样,心里不由暗暗埋怨起刘喜来,当差当糊涂了,没一点子事呢,他就嘘得这样儿。 口里却笑着道,“皇上连日朝政辛苦,臣妾心中挂念,就来瞧瞧,”将那盘子糕点双手捧到英宏的面前,“这是皇上最爱吃的茯苓凉糕儿,臣妾又在里面加入了玫瑰的花瓣,口味像是好了很多呢,皇上也尝了看是不是?” 已是近四月的天气了,天气暖了许多,我的鼻子上有微微的汗意,英宏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白蚕丝的帕子来,细细的帮我拭去,口里笑道,“自己身子弱,就该好生歇着,偏又要劳神,明儿又累着了。” 他这样当着众奴才的面,倒叫我的脸禁不住一红,我扭捏的转过身子,嗔道,“皇上……。”虫 冷不防却看见一边的架子上放了一个黑布包着的长长的什么,一时奇怪,指了它问道,“皇上,这里面是什么?” 话音一落,只见英宏的脸色陡的一声,我眼瞧着不对,顿时后悔,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就算是无意中遇见了也是忌讳的事儿,清心殿御膳房乃是皇帝御批文书的地方,多少敏感的东西在里头,我万不该这样不分轻重的嘴快。 心念至此,我就忙要跪下,口里惶恐道,“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 见我要跪,英宏出手极快的一伸手拉住,颇有些懊恼道,“朕说过几次了,你不许总这样拘着礼,”不待我说话,他向刘喜示意,“拿过来。” 刘喜忙过去将黑布解开,捧起一柄长而又扁,却只有筷子般宽的东西来放在我们面前,我仔细看了半晌,却到底不认得,心中不由好奇,抬眼看英宏时,却见他不知何时已脸色大变了,整张脸就像是在寒冰里洌过的,阴冷森然。 我心里突的一跳,顿时知道这个东西定是有极重的干系,看了看英宏,又看了看那个古怪的东西,我在心里思忖着该不该开口。 然而不待我理清思绪,英宏已经开了口,他指着对我道,“凝霜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我再凝神看了半晌,还是不认识,只好向他摇一摇头,“皇上,这……?” 却见英宏伸出手去,拿起那个东西抓住两头那么一拉,只听“伧啷啷”的一声,从那里拉出一支细长银亮闪着寒光的利器来,像是剑,却比剑细,像是刺,又比刺长,我仔细的辨认着,小的时候因为好奇,我看过栩表哥读的兵器谱,那上面绘着十八般兵刃的图片,但却像是并没有这个的。 越看心里越是纳闷,我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更不明白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要紧,竟能让英宏紧张气怒到这个样子? 英宏一扬那支利器,空气里响起丝丝极轻微又极诡异的啸声,我心里微微惧怕,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英宏将它丢在御案上,告诉我道,“王统领在国舅府里搜查时,无意间发现一个护卫的行踪很是诡秘,他就留了心观察,没想到,竟然因此发现了一个极偏僻隐秘的地下室,这件利器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并且,为数还不少。” “啊,”我脱口惊呼,原来这就是王文华从国舅府带来的东西么?怎的如此诡异神秘,大肃朝的严规,王侯将相从来都是不许私藏兵刃的,如今在国舅的府里竟然搜出了这个,也难怪英宏的脸色不好看。 小心的看着英宏的脸色,我试探着问,“皇上……,可是……在为国舅府私藏兵刃而生气么吃惊么?” 英宏却摇头,“朕虽然生气,可这并不是朕吃惊的主要原因,”说到这里,他转脸看向我,“凝霜,你可还记得那个拣儿?” “拣儿,”我的头顿时嗡的一声,心里扑扑乱跳,我怎能不记得拣儿呢,他有可能就是我的睿儿呵,自从那个村子被灭了后,纵然有提刑司全力查探,奈何凶手实在太过诡秘,一年多来,竟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每每想起那个孩子,我总是忍不住的哀伤牵挂,揪心难言呵。 此时英宏猛不丁的一提拣儿,我心念闪处,不由抓住英宏的手,结结巴巴道,“皇上……,这……,怎么……,难道……?” 英宏点头,从御案上取过一张纸来,我凝神看时,全是当初勘察那个村子血案时,死者身上的伤口的尺寸,英宏指着那上面记载的数字向我道,“凝霜你看,这上面的尺寸和这件利器的尺寸,竟然很是吻合呢……。” 尺寸吻合? 我伸手去接那张纸,这才发现我的手竟然是抖着的,看着纸上记载的,又仔细的看那利器,两相比较了许久,我这才身子一软,坐在椅子上。 利器的尺寸和案宗上的记载果然是分豪不差!!! 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说,血洗拣儿全村的凶手竟然是……?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转来绕去,心里如鼓般咚咚的跳着,却死抿着嘴不敢吭声,我甚至不敢去想,正在这时,我忽然想起,那日带瑾夫人进荣寿宫时,太后为了和我打开僵局,曾经告诉我,曾经有人向她秘告,说我在英宏御驾亲征时,曾经谗惑了君王,哄着英宏一起出营游玩了,当时我就奇怪她是怎么知道?此时看来,内里真的是大有蹊跷? 利器(二) 可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能向英宏说呢,私闯禁地亦是抗旨大罪呵!偏又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一个弄不好,我就会被加上落井下石,公报私仇的罪名了。 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像,就算是太后在英宏身边有密探,最多就是在我狐媚君王上面做文章,作什么要去杀那一村人这么离谱?懒 可若是如此,那么眼前这支奇怪的利器又是怎么回事,它和那些死者身上的伤痕是那么的吻合相像呢。 越想心里却越乱,我的头隐隐的疼了起来,狠命的揉一揉额头,强打了精神看向英宏,“皇上……?” 英宏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他紧皱了眉看着那柄利器,咬牙冷声道,“竟然在国舅府里发现这个,这倒是朕所没有想到的,不管这利器和那个灭村血案有没有关系,国舅府的不臣之心,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他起身在御膳房里来回转踱着步子,忽然停下,转身问我道,“凝霜,你怎么看?” 我赶紧起身,诚惶诚恐的屈身行礼,“此事已经牵涉到朝廷重臣,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 他见我又这样,颇有些不耐烦的一摆手,恼道,“又来了。” 他这样烦躁的样子,是我很少见到的,我在心里暗自思量揣测,这到底是件敏感的事,我还是避开的好,这样想着,我整一整衣衫,就要行礼告退。虫 却又听英宏道,“朕已经下旨,命监察御史和内廷侍卫统领一起,去好好的查一查这个国舅府了。” “监察御史?”我大是吃惊,国舅府和皇家说到底也是亲戚,派内廷的人去查那包毒药,有什么也是两家子在水底下的事儿,可大可小,而一旦动用了朝廷的行政官员去查,那可就是朝廷里的国事了,没有查出什么还好,一旦查出来了,到时皇上就是想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包庇,也是包庇不得的啊。 可是看看英宏的脸色,我心里顿时明白,英宏既然命御史去查,说明在他的心里,早就不再将国舅府当亲戚了,是了,梅贵太妃的事情已经有了端倪,人证物证俱都证明太后并不是皇上的生身之母,甚至,皇上的生身之母还是被她所害,这样的深仇大恨,却又因着朝政大局不得为报,英宏想必早已经憋怒许久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国舅府这次,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一想,我心里顿时又快意连连,这样的人家,早一日倒了,于黎民百姓,于我自己,也都是一件畅意的事情呵! 可是一想到黎民百姓,一想到朝政大局,我却又担心起来,忍不住道,“皇上,如今正是天下太平,朝政稳定的时候,此时突然查搜国舅府,只怕……?” 英宏笑了,摸一摸我的脸道,“傻凝霜,朕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嗯,那些都是在暗底里进行的,外面人看到的只是国舅府大门紧闭,再不知道里面怎么回事的?” 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臣妾竟然杞人忧天,质疑起皇上来,实在是……,”英宏笑意晏晏的看着我,他此时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黑亮的星目温软含情,默默有意。 我被他这样看着,顿时羞得说不下去,垂了头静静的站着,他清朗的一笑,过来挽了我的手去那窗口,这个窗子正对着雁心湖,此时已近四月了,遥遥远远的看过去,处处都是姹紫嫣红的桃红柳绿,映着雁心湖的烟水朦胧,如诗如画的美丽妖娆着。 英宏指着在雁心湖另一边的荣寿宫,脸色又黯沉下来,“朕小的时候,就只觉得母后实在是太过严厉,人前背后,从来没有一点笑脸给朕,父皇和师傅都说,那是因为太后望子成龙,怕溺爱了朕不能成大器,朕也就铭感在心,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如今想来,却原来是……?” 他语气里有了丝丝凝滞,神情里有无边的落寞,看在我的眼里,心底里竟然生生的一疼,在内心最深最远最柔软的地方,隐隐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升上来,我忍不住伸出手去,从后面拢住他的腰,柔声道,“皇上……!”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温暖而又厚实,语气里悲凉无限,“凝霜,你不知道,朕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生身之母死得那样惨,杀母仇人却占了原该是我母亲的尊贵名份,在那荣寿宫里作威作福,而朕却还不能杀她,朕……!” “皇上别难过了,您替老太后雪了冤,她老人家在地下有知,必定会含笑九泉,至于……荣寿宫那位,虽然不能手刃了她,可让她幽闭终身,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只怕是比死还要难受的,倒也不算便宜了她。” 英宏这才缓了脸色,他拍一拍我的手,微笑着夸道,“也还是你想得明白。” 见英宏心情又好了些,我忍不住试探道,“皇上,您……,您打算怎么处置……瑾夫人呢……?” 眼见着搜了三天,却不见那毒药半点影子,倒搜出了这不相干的东西来,虽说英宏在那上面是上了心的,可是就算国舅府真的被查明有谋反之心,可瑾夫人身在深宫,和她难扯上关系,偏她又是长公主的生母,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她罪不可赦,只怕也难要了她的命去……?” 一想到这个,我心内就是一阵发紧,虽说没有了家族的权势在背后撑腰,她再不会有出头的时候,可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她的命! 英宏像是也想到了这个,“皇后的话虽然不见得有假,又有那些奴才的供词,可是……,”他沉吟着,极是为难的样子。 “皇上可是顾念着长公主?” 毒草之迷(一) 英宏眉头一挑,他不点头也不做声,好半晌,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在宫内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的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这些,朕都是看在眼内的,不过是顾着太后,又想着那个孩子,朕这才……。”懒 他说不下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都将目光落在御书房临窗的那一排翠绿柳树上,这是一排垂柳,枝条柔软细长,嫩芽初冒,正是一片鹅黄嫩绿的时候。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人,不由恨恨的道,“瑾夫人嚣张跋扈倒也罢了,最可恨是她身边的那个奴才,叫什么李德的,最是会狗仗人势,仗着瑾夫人当时是贵妃,不晓得多少宫女奴才受过他的欺凌,嗯,臣妾记得,曾经在皇上的御案上,发现过一封不知谁放的匿名密信,向皇上喊冤告密,说他只为一件小事,就要了一个宫女的命的。” 英宏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我咬牙道,“若要说瑾夫人嚣张,其大部分也都是这个奴才挑唆来的,他甚至敢整天儿的挑内务府安总管的刺儿,那时为着良,良昭仪的事儿,瑾夫人将话头直指向安总管,想来也是受了他的挑唆,要知道若是安总管一旦被拿了错儿下来了,那顶上去的人可就是他了呢。” 我虽然一时不能要了瑾夫人的命,但这个李德,我是绝计不会让他再活了,我一直都记得,当初就是他逼死了小安,到了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形,我若还让这个狗奴才活着,我怎么对得起小安!虫 英宏却冷笑,“哼哼,只怕这就是周氏自己的主意也说不一定,内务府总管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岂不是整个后宫都在她的掌握之下,到那时,只怕就连朕也要仰仗她姑侄的鼻息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当时皇上会为安槐做主,原来皇上早已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了。” 英宏却又摇头,“这才只是一方面,安槐一直都是贴身伺候父皇的,最得父皇信任,凝霜,你不知道,当年父皇在驾崩时,因朕年纪太轻,父皇很不放心,他除了授命顾命大臣匡扶朕的社稷江山,还命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安槐再来服侍朕,他说,外有贤臣,内有忠仆,朕放心矣!” 说到这里,想是念起了先皇的圣恩,英宏眼里竟然有了水意,“内务府也只有交给他,朕才能放心了。” 我倒没想到内里竟还有这样的缘由,如此看来,安槐竟是白白烦恼,我也是空自担心了。 搜查国舅府还没有头绪,那边宁侯府又搜出更令人吃惊的东西来,依旧是王文华,他带着人在宁侯府搜查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药室,在那药室的暗格子里,藏着各种各样的药材,王文华吃不准这都是些什么药性,只是想着这些和那毒药一样儿的都是药,就包好了一齐送进太医院,却没想到,御医里竟从那里面发现了太后当年所中的兰须毒根和寒星草这两样毒草来。 这样的结果不单英宏没想到,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太后当时中毒,英宏将所有可能的人全都查验过了,可就是没有想到皇后身上,太后中毒的时候,也正是我有孕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皇后当时的心思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了,又哪里能想得到,她竟然会在对付我的同时,竟又向太后下手呢? 见了那两样毒草,英宏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当即命带来皇后,劈面将那两样毒草丢在她的脸色,指着皇后厉声道,“你认得这样么?” 皇后眼见英宏这样暴怒,心知不好,将那两样毒草拈起来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脸色刷白。 英宏冷冷道,“说吧,这是什么?” 皇后自然不敢承认,她抖瑟了半天,强硬了嘴道,“这是什么?臣妾不知。” “哼哼,在宁侯府搜出当年毒害太后的毒草,你不知道谁知道?也罢,你不说自然有人肯说,朕就不信,宁侯府的人嘴巴全是铁打的。” 他也不再同皇后啰嗦,挥手命人将她带了出去,听刘喜后来告诉我,皇后当时的脸色,已经是灰白一片了。 事情又有了变故,令我的心更加揪得紧了,蒋秀也觉得不对,颦了眉向我道,“娘娘,这可不妙呢,皇后原本是为着脱罪才和咱们合力的,这会子却凭空冒出那毒草的事来,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已不是咱们能把握的范围了,这可怎么好?” “你是怕她以为这件事而不能保命,情急里会将咱们扯出来是么?” 蒋秀点头,“不止是她,就连锦元宫的那位,虽然咱们没有和她有过什么同盟,可娘娘你别忘了,您不但将皇上的身世这样隐秘的事透漏给了她,还私自带她进了荣寿宫,这可是抗旨啊,一旦她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怕皇上定会怪罪娘娘您了?” “我只担心宁瑞宫的那位会临时倒戈反水,锦元宫那位我倒不担心,”端起茶来轻抿一开,我缓缓道。 “为什么?”蒋秀大为奇怪。 我放下茶碗,冷冷而笑,“我那日故意让她和太后单独见了一会子,这样的事既然已经出来,太后就必定不会再瞒她,她又是极聪明的,这样隐讳的事情皇帝有多忌讳她怎能不知,若是她还敢提,我倒还真佩服她了!” 蒋秀这才恍然,“敢情娘娘心里有数着呢,奴婢倒没想到这个,空自担心了好几天。” “对了,你那日见着王大人没有?”那日刘喜派人来时,蒋秀得了我的示意,悄悄儿的去找王文华,而我从清心殿回转时,她还没回来,我因着身子极累,一时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竟就忘了问。 (呵呵,一直有亲在问,为什么英宏会包庇安槐?嗯,就是今天本章里写的这个原因了,不知道亲们对这个原因失望不?因为安槐不是什么主要人物,所以,烟不想花太多文笔去写他,嗯,有失望的,烟只能说抱歉了。对了,还有亲问,到底什么时候大结局,烟只能这样说,其实后面还有好几个情节,所以烟也不好说具体的日子,但是,这个月里肯定结束,这个请大家信我。) (下期更新:9月17日凌晨) 毒草之迷(二) 见我猛不丁的问到这个,蒋秀不由一愣,她的眼神闪烁躲闪着,语气含糊,“见着了,王大人说……,他说……,嗯,娘娘,也没什么,娘娘歇着罢,奴婢去小厨房看看那水晶虾饺怎样了?” 我见她这样吞吞吐吐,明摆着就是有事瞒我,心里不由火起,脸色一沉,“说。”懒 她身子一僵,半晌才喃喃道,“那,奴婢说了,娘娘可别急。” 我也不开口,只又端起茶碗来轻轻抿着,蒋秀看着我的神色,不敢再瞒,只得回道,“回娘娘,王大人说,从国舅府里搜出了……,搜出了……。” 虽然已经知道那搜出的是什么,她这样的语气还是让我恼了,我将茶碗“咣当”一声摔在桌子上,厉声喝道,“搜出了什么?” 蒋秀赶紧跪下,“他说,搜出了去年灭村血案的凶器,”她知道我日夜为那个叫拣儿的孩子悬心,生怕我受不了,说完忙劝我,“娘娘千万别乱想,那个孩子不是说没有找到吗?奴婢觉得肯定不会有事,再说,若那个村子真是国舅府派人灭的,那这个孩子的下落他们肯定知道,是死是活,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了啊。” 看着蒋秀急迫紧张的神情,我心里感动,不由为自己刚才的坏脾气内疚起来,于是赶紧拉她起来,歉意道,“秀儿,我刚才是……。”虫 “奴婢知道,娘娘是因为心里太急了,奴婢不怨娘娘……,”蒋秀知道我要说什么,忙止了我的话。 看着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女,我暗自在心里庆幸,俗话说墙内损失墙外补,老天爷到底没有薄待我,给予我一个如此贴心的姐妹,如此得力的助手! 皇后那里,我没有再去说什么,因为我想来想去,这样的事正如蒋秀所说的,已不在我能把握的范围之内,我再去对她作承诺,只怕不但安抚不了她,反而会让她觉得我只是想利用她,如此一来,反更加不妙了。 我只是命蒋秀去告诉云琴,只要她咬紧了牙,并在任何的情况下都不得和我扯上关系,我对她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事实上那日她主子在清心殿里奚落她的时候,我已经适时的点过了她,奴婢不必为主子的事担责任,我是这样说的。 做完这个,接来下就是耐着性子等待,然而虽然知道内里等有诡异蹊跷,可是真正要调查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是困难重重,不管是宁侯府,还是国舅府,在朝中的势力无一不是盘根交集,枝茬交错,动一发而及全身,而英宏又顾忌着牵动朝政,更怕让有心的人,特别是要防着靖海王,所以这件案子竟然越拖越久,待到这两件事终于有了端倪时,已经是这年的初冬了。 宁侯府掌管那小药房的人先硬是说那毒草乃是自己无意中采来的,只是因为奇特,方才留着了,和主子没有一点关系,直到后来,王文华等才查到,原来那毒草确实是他在一个偏僻的山谷里寻来的,只是宁侯府将他的家人全数扣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强逼他来炼制这个,宁侯乃是当朝国丈,当时又是宁国公,权势滔天,他害怕家人遭害,不敢不从,纵然宁侯府被禁,王文华过去搜查审问他时,因着家人尚死活不知,他还是不敢向官府告发招供,可是他是一个很关键的环扣,他这里不解开,下面就不好做,王文华费了大半年的功夫,终于寻到他的家人,带到他跟前去,他这才放了心,又兼着感激,当下就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底朝天,只是那毒草到底做了什么用场,他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不说还罢,一说出来,当时审问的御史和王文华不由都被惊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惊魂稍定之后,王文华赶紧将他的供词连夜进宫送给英宏,并请英宏裁夺,下面该怎么做? 这夜英宏正宿在我的流云殿里,刘喜见事情紧急,也顾不得了,赶紧在门口轻轻的拍掌,问,“皇上睡了么?” 里面值夜的小宫女赶紧轻手轻脚的过去回,“刘总管,皇上和娘娘都睡了。” 声音虽然轻,不想我和英宏还未睡得沉,竟听见了,英宏扬声问,“谁在外头?” 刘喜陪着小心赶紧答道,“回皇上,内侍统领王大人送了宁侯府的供词来,请皇上圣谕。” 深更半夜送进来的供词,想来必定是极要紧的,英宏当即翻身坐起,道,“呈进来。” 我赶紧跟着起身,问道,“皇上,要更衣么?” 他摇摇头,摁住我的身子,“天儿凉,你躺着。” 有小宫女过来挽起帘子,英宏也不起身,取了一边的毛大氅披上,吩咐道,“拿来罢。” 一个小宫女到门边接了供词,双手捧到英宏身边,英宏就着银烛细细的看完,顿时大怒,“反了,全反了,”他“啪”的将那供词拍在案子上,咬牙道,“好大的胆子。” 我虽然躺着,却也是留着心的,见他这样,我慌忙坐起,“皇上……?” 他将那供词寄给我,用手指点着它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国丈府,国舅府,不是利器就是毒药!这还是搜出来的,那背地里没搜出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他越想越恨,将被子一掀,猛的跳下床,吩咐道,“更衣。” 小宫女赶紧伺候他着衣,他对我道,“如今想来,这满朝的文武还不知道背了朕藏掖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东西,看来,是到肃整朝纲的时候了。” 那供词我一目十行的看完,亦是暗暗心惊,然而事关朝政,我自是不敢多言,只得劝慰向英宏道,“这件事慢慢来吧,只皇上别气坏了身子。” 英宏转眼看我,“你睡罢,朕去清心殿里。” 杀气暗涌(一) 点点头,看着他往外走了,我忙又一迭连声的吩咐宫女,“外面风大,出去吩咐那些奴才,在銮架里放着小炭炉子,再将帘子角儿压压好,别让皇上遭风吹了。”(汗,但愿英宏不会被闷得一氧化碳中毒!哦买疙瘩!) 懒 随着天气愈寒,朝廷里的动向也越冷,宁侯府和国舅府的变故再怎么隐秘掩藏,但这么长时间过来,到底还是看在了朝里那般圆滑世故的家伙们眼里,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对政局向来敏感的他们,又怎能不感受到这股风雨欲来的气氛,一时间,私下里全都在猜测议论,满朝文武无不人心惶惶,心存顾虑。 我暗底里传信给父亲,告诉他,朝廷里要大肃朝纲了,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这会子赶快都收拾干净了,然后只作壁上观,再别对人多言一个字。 父亲得了信不敢怠慢,很快安排妥当,并叫娘进宫来叫我放心,我又向娘细细的问了宫外的情形,当得知外面如今已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暗暗心惊,只得又叮嘱娘一番,就命人将她送出了宫去。 英宏很明确的吩咐王文华和那监察御史,不必顾忌涉案人的身份,下狠功夫去查,这件事从发生到此时已经大半年了,英宏却一点没有松懈罢休的意思,又加上皇后几年不曾露面,那监察御史也是个官场上的人尖儿,揣摩圣意亦是个中好手,对这件案子早已经看得透了,再加上英宏的这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敢,当下将宁侯府里的人软硬兼施的逼问,又将一干下人严刑拷打,那边王文华也早就派人满天下的寻访当初曾给太后治过病的那位高僧。虫 说到那位高僧,这几年来英宏一直疑惑一件事,那高僧应该是知道太后的药里被人下了寒星草的,可为什么不明白的说出来,却叫他远去泰山祭天? 而据当初引他进宫的宰相裴正远回禀,这个高僧却是自己找到他门上的,对于他的来世,裴正远也问过,然而那高僧却是颇高深莫测的样子,裴正远想着此人必定是世外之人,心底里本就存了几分敬重,见他不愿说,倒也不好强他。 承乾二十年的冬月十六,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到了正午时分,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远处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近处院子里青砖地上,露出花白的青色,像是泼了面粉口袋,撒得满地不均。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到了傍晚时,这雪下得愈发的大了,隔着帘子望出去,全是扯絮般的雪团子,被风挟着直往人身上扑,远远的瞧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房屋树木,只依稀只能看见个影儿了。 蒋秀连忙转身放下帘子,屋子中央一盆炭火哔剥有声,烧得正旺,蒋秀忽然向我笑道,“犹记得小时候,奴婢的母亲常拿芋头番薯什么的,埋在这炭盆里,奴婢的妹妹最是嘴馋,常等不得熟了,就扒出来要吃,偏又烫得不能落手,就只好来央奴婢,她……。” 她忽然停住不说,脸上神情渐渐哀凉,小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笑着催道,“秀姐姐怎么不说了?” 蒋秀强颜一笑,敷衍了一句,“没什么,”就转身进了内殿里,撂下小茶莫名其妙的不明所以。 我正靠在暖炕上看着书,见她这样,我心知她是想起了死去的云嫔,心里也不免黯然,可是国舅府那边的事一时间竟是半点进展也没有,只好就那么干撂着,我又能催。 正叹着气时,只听外面有轻轻的拍掌声,小茶忙掀帘子出去,却是一个小太监缩着脑袋在外面侯着,见小茶出来,忙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茶点点头,道,“你等着。” 她转身进来,向我回道,“娘娘,外面报说,那位王大人要请秀姐姐出去说话。” 王文华和蒋秀之间暗藏的情愫我一直看在眼里,虽然宫内规矩森严,然而他们都极有分寸,我又有心撮合,当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不知了。 拿起书,我淡淡道,“去罢。” 眼见着蒋秀扭扭捏捏的出去,我放下书来,心里暗自思量,嗯,这一年过得太过沉闷,是该有点喜事来冲一冲才好。 看看天色不早,我命小福去敬事房打听,看今天的绿头牌英宏要的哪位,不一会儿,小福回来报说,“皇上正在清心殿里召见监察御史,说今日免进绿头牌。” 这样的大风雪,他却还在召见监察御史,难道是……? 我慌忙问,“你说清楚了,是,是那位姓姜的监察御史么?” “回娘娘,是。” 我又想问什么,然而想一想,又不再问,再看小福还在跟前跪着,我摆摆手,“下去罢,”小福答应一声,磕了个头往外退,我又唤住,“等等……。” 小福身子一凝,“娘娘……?” 我却又不说话,只用小指上的护甲套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书上划来划去,半晌,我方才道,“你去清心殿,跟刘喜说我有点子事儿,想请皇上来。” 小福一点头,重又钻进那风雪里去了,我命小青小茶等赶紧去小厨房里预备,将皇上请到自己宫里来,向来只有皇后有这个殊荣,然而英宏对我向来宽厚,又加上我很少有请他来的时候,是以但凡我开了口,只要不是国事严紧的时候,他都会来。 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他和姜御史所谈的会是什么事,若是一般的国事,想必不会太大,英宏自然会来,若是不来,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和宁侯府有关的? (下期更新:9月18日凌晨) 杀气暗涌(二) 没想到,屋子里才掌上了灯,就听外面有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唱报,“皇上架到……。” 这一声传到我的耳里,我心里顿时一阵失望,才要下炕迎驾时,门帘子掀开,英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见我要下炕,赶紧将我摁住,自己随即在我身边做下,向我的脸上细细的一看,笑道,“嗯,今儿你的脸色倒好呢。”懒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极高兴的样子,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强挤了笑容出来,“屋子里暖,大约是被这暖气烘的,”看着英宏的神色,我笑得嫣然,“皇上今儿兴致也好呢?是有什么喜事么?” 英宏却点一点我的鼻子,“是你请朕来的,你先说,你有什么事儿?”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我很是琢磨不透,只好笑了道,“臣妾是有一件喜事儿,想跟皇上商量呢?” “喜事儿?”英宏奇怪起来。 我意味深长的但笑不语,转头看看蒋秀小青等全在身边,示意她们全退下了,这才凑到英宏身边,娇言软语道,“皇上,臣妾想当一次冰人。” “冰人?”英宏更不明白。 我点点头,“皇上新封的内廷侍卫统领王文华,臣妾瞧着很好,又听说他尚未娶妻的,臣妾想将身边的一个宫女许给他,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虫 英宏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哦,朕知道了,你是要将那个小青……?” “不是,”我笑着摇头。 “哦,那是谁?”英宏又奇怪起来。 我不再跟他打谜语,细细的将我的打算告诉他,并道,“她是我宫里的宫女领事,极是聪明能干,向来都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嫁过去也不会辱没了他。” 英宏却依旧不明白,“话虽这样说,可她到底只是个宫女,而那王文华可是内廷二品衔,这……,”他不解的问,“凝霜,你为何如此抬举这个宫女呢?” 我被他这一问,竟然立时就落下泪来,赶紧转过身子,用帕子掩了脸,英宏吃了一惊,慌忙将我拢进怀里,“凝霜,你,你怎么了……? 我将头伏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道,“当年臣妾遭皇后毒手时,这个宫女和小青两个一直忠心耿耿的陪在臣妾身边,不离不弃的和臣妾在死上走了一遭儿,臣妾和她们俩个虽是主仆,实是情比姐妹啊,臣妾能活着见到皇上,焉知不是亏了她,臣妾……!” 他轻抚我的发鬓,点头道,“你说的有理,这样忠心的奴才,确实应该好生抬举,嗯,明天朕就颁下恩旨。” 我顿时破涕为笑,道,“多谢皇上。” 英宏一见,不由好气又好笑,“你倒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我羞羞得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忽又想到,忙抬起头来问,“那皇上今儿为的什么高兴,可该皇上说了呢?” 他爽朗一笑,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又神色一滞,似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我忙告罪道,“宫妃不得干政,臣妾又忘了,请皇上恕罪。” 他将身子懒懒的往后一仰,语气有些幽沉起来,“凝霜,这件事和你有关的,朕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到底是水落石出了,朕今天拔去了这根刺儿。” “和,臣妾有关?”我心里一紧,直觉定是那宁侯府的事儿。 果然,他点了点,从袖子里取出一沓子写得密密麻麻的案卷来,“太后当年的中毒,果然是出自皇后之手。” “啊,这……?” 他抚一抚我的脸,语气里有着担忧和怜惜,“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你看看就好,别太难过了知道么。” 听他这样一说,我的心顿时咚咚的跳了起来,顾不得再和他说什么,我忙忙的翻看起来,我心里急促,所以看得也快,大约两柱香的时候,我已经粗粗的将那些案卷看得差不多了。 然而越看心里越惊,越看手越凉,到最后,我的手无力的一松,那厚厚的一沓子纸张纷然散落,我像是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伤悲,可是眼里却已经有一滴一滴水样的东西,不受控制的落在我的手背上。 英宏正担忧的看着我,见我如此,他忙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急急道,“凝霜,你要哭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了……。” 我只是疲累的靠在他的怀里,掩藏了几年的阴谋,今天终于得以清楚明白,然而事实却不是我往日所猜测的那般,或者说,我往日只猜对了一半儿。 英宏的语气沉痛,哑声道,“凝霜,其实朕心里的悲痛愤怒不亚于你,朕就是怕你伤心,方才堆了满脸的笑来见你,可是就在刚才,就在那一瞬间,朕又觉得应该告诉你,朕不能让你一直生活在这个阴影里走不出来,朕今天告诉你真相,你痛过哭过之后,就好起来罢,从此之后忘了那件事,再别掉一滴眼泪,好不好?” 我颤抖着身子说不话,紧咬的唇齿间早已经有了丝丝咸腥,英宏的话让我的泪水更如雨水般倾泻,瞬间就将他肩头绣着金龙的团花云锦袍子洇得透湿。 老天有眼,就在那宁侯死不肯招的时候,王文华的人在杭州灵隐寺里找到了当年的那位高僧,然而他却压根儿不是什么高僧,只不过是灵隐寺里一个极普通的化缘和尚,只是于佛学小有研究,而长相看起来又确有几分慧智的样子而已。 据他招认,他其实也只是略懂药理,却根本不认识那什么寒星草和兰须毒根,之所以能进宫医治好太后,乃是受了一个高人的指点,那个高人给了他一包药草,说那就是可以医治当今太后的灵药,叫他放心大胆的进宫去,还特意吩咐他,医治好太后之后,就要以此为借口撺掇着皇上离京去泰山祭天,为了让英宏相信,那人特意叮嘱,不许拿皇家一分钱的赏赐,并且威胁他说,若是拿了一分,定叫他人头落地。 杀气暗涌(三) 而关于那个高人为什么不自己进宫,那个和尚说自己就这样问他了,那个人说,他乃是一个不爱权势富贵的隐贤,不欲为此事而失了下半辈子的清净,是以不方便落面,至于为什么要皇上离宫去泰山,他也只是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就丢下十锭金子,扬长而去。懒 通过他对那个所谓高人相貌的描叙,王文华将宁侯最贴心的管家带去给那和尚辨认,和尚一眼认出,正是当初给他金子的那个高人。 已经被严刑拷问了大半年的管家,见如今竟然已找到了那个和尚,就再也掌不住了,终于,肯将整个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皇后早已经不满自己在宫内的现状,她对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嚣张无礼至极的瑾贵妃恨之入骨,而瑾贵妃之所以敢如此轻看她,全都是仗着她那个做太后的姑母,而太后明里似极公正宽和,实际上最是会阳奉阴违,暗里和瑾贵妃一起,不知道让她吃了多少暗亏。 她知道若想要除去瑾贵妃,就势必要先除去太后,可是太后到底不比寻常宫妃,其根基权势已经如老树盘根了,她费了许多的心思也找不到机会,最后,她终于一狠心,决定用最干脆最直接的方式来拔掉这根眼中钉。 她命安插在太后身边的奴才,每日里慢慢的在太后的饮食里加入寒星草,由于寒星草的毒性奇特,银针亦试它不出,是以一直都很顺利,无人怀疑,眼见太后一日日的病得重了,皇上和瑾贵妃全都忧心忡忡,她脸上不露声色,内心里其实暗暗高兴。虫 然而就在此时,因为我身怀龙裔,英宏不顾她和瑾贵妃的劝阻,硬是将我晋为正四品贵嫔,并且赐住静延宫主殿,任静延宫主位。如此之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英宏是要将我往妃位上升了,他对我的恩宠怜爱,在众宫妃里向来都是无人可比,此时又有了身孕,生下来万一是个皇子,对皇后必然又将是致命的一击。 她料想瑾贵妃定不容我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开始并不担心,只等着瑾贵妃来动手,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不单我自己防得紧,英宏对我的身孕更是前所未有的关注,事事都亲自过问,瑾贵妃那么厉害狠毒的人,竟然也是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我即将临盆。 而就在此时,英宏又为太后的病张榜天下遍寻名医,这让皇后很是担心害怕,寒星草虽然稀少奇特,可到底也还是有认识的人,万一要是被人……? 宁国夫人进宫时,她们母女合计来合计去,终于被她们想到一个一箭双雕之计,既能免去寒星草露馅之险,又能将我的保护伞——皇帝支开,以便于她们下手。 她们命人找来那个和尚,要他找到宰相府上由裴正远引进宫去,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不想让人和宁国公府扯上关系,那个高僧进了宫,将那包草药按那高人所嘱咐的,在太后的药里每天放一点,而皇后安插在太后宫里的那个奴才,也开始将寒星草的药量逐渐减少,就这样,两服药下去,太后的病情立见好转,眼见着就能进食了。 面对英宏厚赏,那和尚按着那人的嘱咐,一分不取,只提醒他莫要忘了泰山祭天之愿,既扬长而去。 那个管家的供词虽然就只到了这里,然而我越看心里越是清楚明白,原来她早就在步步为营,不管是太后还是我,全都被她一步步拢在了那个圈套里,真是好一场算计啊,好深的心思!皇后呵,你倒也算是个女中诸葛,我千防万防,又怎么能防得了你布下的这个大网? 若不是我被禁足的那几日其实是被英宏带出宫去,若不当时的瑾贵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不是英宏对我份外眷宠有心,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被你得了手去了! 当时的瑾贵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电光火石般,我的脑子里猛然然想起这个,刹时就是一身冷汗,我竟差点儿――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我怎么能将这件事给忘了呢,我还指着这件事给我的睿儿报仇呢,可是现在这份证词却分明只指向皇后一人,知道这件事的任何人只要一看这份供词,就会想到我的遭遇全都是皇后一人所为了。 难道,我判断错了么?瑾贵妃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动过什么手脚,那封信,那良昭仪,剪冰和那个小礼子,这一切全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猜测么? 可就只是这样一想,我就立刻在心里狠狠摇头,不会错的,是她,就是她,这件事绝对有她的阴谋在里面,这一点,云琴也亲口向我证实过了! 我不能任这件事被这份供词改变了方向,关于瑾夫人是否害我,如今都还只是奴才们的指控而已,她自己一直都不肯承认,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为皇后所栽赃陷害,如今若按这份供词来看,倒真像了呢。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英宏信了她。 英宏见我已经不再流泪,只是脸色阴晴不定的咬着唇在想着什么?他以为我只是太伤心的缘故,忙摇一摇我的肩膀,“凝霜,如今有了这份供词,明天朕再亲自审问宁侯和皇后,你就放心吧,朕不会放过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我心内一抖,脸上却露出茫然的样子,“可是皇后却说,她之所以那样对我,其实是……,是瑾夫人设的局啊,虽然瑾夫人至今不承认,可是她的奴才全都招供了,各样证据也证明了这一点,嗯,如今又出来了这个,倒叫人飞思量了!” (这两天写得很慢,刚才我突然发现,我原来一直都在犯一个毛病,就是写了一段,就翻来覆去的检查,看语句通不通啊什么的,于是耽误了进度,可是我答应了这个月一定结局,下面还有好些情节,所以,下面我为了赶进度,可能文笔上会潦草些,但是情节上绝对不会含糊,请大家放心。) (下期更新:9月19如凌晨) 杀气暗涌(四) 看英宏皱起了眉头,我又含泪叹着气道,“个个都像是在说谎,又个个都不像是在说谎,实在是扑朔迷离得紧,臣妾实在不知道该信了谁才好?” 英宏咬着牙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不管是真是假,她们居心叵测,毒如蛇蝎,却是没有错的。”懒 他这样的话出来,我这才心里一落,点一点头道,“皇上说的极是!” 然而此事到底是险,在英宏睡下后,我想来想去,悄悄的将那份供词交给蒋秀,叫她速去宁瑞宫给皇后看,并告诉皇后,这件事她自己看怎么办? 我细细的思衬着,这件事已经到了这样地步,只要明天英宏一审她,她就会明白我已是保不住她的了,而我必须赌一把,赌她在看了那份证词后,相信我仍然是和她站在一边的,相信我对她只是有心无力,这样一来,她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也不会将我们之间的盟约说出来。 此招甚险,然而我心里也作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她将我扯出来,大不了玉石俱焚,并且,我又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押了赌注,这个人就是英宏,我赌他对我恩宠怜惜有多深,赌他对我的信任有多深,只要他还信我,到时我来个抵死不认,英宏想来也只会当皇后是死到临头,狗急跳墙罢了。 冬月十七,下了一夜的大雪没有一点停的意思,大团大团依旧挟着寒风狠狠的砸在人的身上,我因有心事,辗转反侧的直到天快亮才睡着了,待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蒋秀正歪在我床边打着盹儿。虫 见我醒了,蒋秀慌忙起身,“娘娘醒了。” 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问,“她看了么?” 蒋秀点点头,用软垫子靠在我身后,“她当时就愣了,半晌才说,当初皇上下旨搜查两府时,她就知道不好,没想到,果然就搜出了这个。” “你怎么说?” “娘娘放心,奴婢把该说的都说了,奴婢告诉她,娘娘是冒了死偷偷将这个东西拿出来给她看的,娘娘如今已经知道是锦元宫那位害的自己,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恨意了,并且……,”说到这里,蒋秀突然顿住。 我不由疑惑,“并且什么?” 蒋秀突然跪下,向我请罪道,“奴婢大胆,昨儿晚上在她那里,奴婢自作主张的告诉了她有关于太后的事,奴婢告诉她,如今皇上对太后实际上已经有了深仇大恨,此时皇上甚至只恨当初她没有得了手去,而锦元宫那位是太后的嫡亲侄女,皇上也已经是极不待见的了,只要皇后明儿个死死咬住了她不放,到时娘娘您就算保不住她的命,也定能保住宁侯夫妇的命。” 蒋秀这番话,如一阵风般,刹时将在我心里困塞了一夜的浓雾吹得干干净净,眼前一片雪亮起来,我慌忙将她拉起,“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果然是好主意!” 我越想越高兴,由衷赞叹道,“好秀儿,说你是女中诸葛,真真是半点不错的。” 蒋秀扭捏起来,“奴婢当时也只是见她心忧家人,才突然想到这个,她有了指望,才能死心塌地的为我们所用了。” “她怎么说?” “她当时就流下泪来,对着咱们这里磕了头,说果然能保住爹娘的命,她来世给娘娘您做牛做马。” 想着皇后当时的情形,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她虽然心狠手辣,但在父母这一面,却又是极仁孝的,善恶只在一念一线之间,此时,我到觉得她可怜了。 到了傍晚时,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渐渐的止了,北风呼啸里,只有些雪粒在落,我依旧是在坐在暖炕上看书,蒋秀昨天晚上做得极好,皇后眼见家人有了指望,必定不会放弃,而我是她唯一的指望,今日面对英宏的审问,她自然会说得妥妥帖帖。 蒋秀正坐在我对面绣着一块帕子,我拿过来细细一看,只见针脚细密平整,花色均匀自然,只见并蒂的荷花上,一只蜻蜓轻盈盈的立着,虽是冬天,看着它,倒有了满眼的夏意。 “好绣工呢,”我赞道,将帕子还了她,我突然笑了起来,“这会子绣这个没用的东西作甚,你该绣些枕套被单了。” 女孩儿绣枕套被单,都是为自己做嫁妆用的,我才这样一说,边上的小青小茶顿时就哧哧的笑了起来,蒋秀顿时羞了起来,“娘娘平白的怎么拿奴婢取笑起来。” 我将书一放,拉过她的手,“还真不是拿你取笑,昨儿晚上皇上来,我已经跟他说了,皇上听了竟然也欢喜着呢,说那王大人向来忠心正直,亦是个好佳婿,说这两天就要颁旨呢。” 小青小茶一听,慌忙上前给蒋秀道喜,蒋秀却愣了,她呆了一呆,忽然流下泪来,将那帕子一丢,起身跪下,泣道,“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娘娘不要奴婢了?” 我万没料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倒怔住了,小青赶紧去扶,蒋秀却死死的往地下坠着身子,不肯起来,小青不由急得跺脚,“秀姐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娘娘对咱们几个是怎么样儿的,你还能不知道,那王大人可是内廷侍卫统领啊,你……,你……。” 我这才缓过神来,“非是你哪里不好,我早说了,不能拴你们几个在我身边一辈子,你别多想。” 蒋秀依旧坚持道,“娘娘,奴婢不走,奴婢一辈子都跟在娘娘身边伺候。” 我又好气又好笑,佯嗔道,“真是糊涂,这宫里这么多奴才,还怕没人伺候我么?她们两个都还在呢?”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呵,将娘娘一个人留在宫里,奴婢们怎么放心,”蒋秀说到这里,已经落下泪来。 杀气暗涌(五) 我想了一想,“既然如此,到时我命内务府给你一个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以后你随时进来伺候我,行了么?” 小青小茶忙推了推蒋秀,“娘娘如此有心,你是要辜负娘娘么?” 蒋秀却迟疑,“宫女出宫许人了还能再进宫来,又还是有令牌可随时进来的,这……,没有这个规矩啊?”懒 我不由好气又好笑,“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此时也转不过弯儿来了,可见有句话说得极对,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娘娘……?” “宫女出宫了是不能再进宫来,就是命妇呢?”我笑着点她的头,“你忘了王大人是内廷正二品了么?” “是啊,你嫁过去,就是内廷正二品的夫人,按咱们大肃朝的规矩,是有命妇在宫内任女官这一条的,”小青和小茶也想到了,两人全都笑了起来。 蒋秀这才羞羞的笑了起来,深深的向我拜了下去,感激道,“奴婢多谢娘娘的恩典。” 屋子里笑成了一片儿,大家全都喜气洋洋起来,小青小茶全围着蒋秀调侃,饶是蒋秀往日那般冷静沉稳,此时亦羞得手脚无措,直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就在大家正欢喜的时候,突然裁雪进来回道,“皇上有旨意到,请娘娘移驾去清心殿。”虫 笑声顿时一停,我和蒋秀不由对看一眼,此时清心殿里应该正在审讯的,要我这样时候去清心殿,难道――事情有变?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急急赶到清心殿,刘喜已经在侯着了,见我的轿子一停,他飞跑着过来揭开轿帘,向我笑道,“娘娘到了,皇上正等着呢。” 我拢一拢袖子,搭着他的手肘下了轿,边似无意的问,“皇上这时候传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刘喜一边搀着我往里走,一边笑道,“也没什么事,大约是想娘娘您了。” 我脚步一停,笑着嗔道,“哟,刘总管这样稳重的人儿,几时也这样油嘴儿了?” 刘喜笑着告罪,“奴才言语轻狂了,娘娘莫怪,娘娘莫怪,”这样说着话,转眼到了门口,刘喜一手扶着我,一手亲自去掀门上的帘子,身子靠近我的一刹那,只听他在我耳边小声说道,“皇上才审完宁侯,皇后和瑾夫人马上带到。” 说完又笑了高声叮嘱,“娘娘小心脚底下滑。” 我心领神会,亦扬了声音跟着笑道,“刘总管辛苦。” 转过雕了团龙的大理石屏风,英宏正迎面坐在御案后,他双眉紧皱,似正极烦恼的样子,见我到了,脸上方才露了一丝笑意出来。 我依礼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他摆手命刘喜退下了,向我道,“凝霜,你过来看。” 他面前摊放着一叠子公文样的东西,我缓步过去,做出犹豫的样子为难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呢。” “朕要你看,你就看,这虽然干系到朝臣,倒也算不得政事,”英宏不由分说。 我这才接了,才看一眼,就叫道,“呀,这是……?” “朕方才审了宁侯,可是,他却只招了一部分,对害你的那一段,他却不肯说的,”英宏起身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似是很烦恼,我细细的看那公文,却依旧是一沓子供词的,记录着宁侯招的话。 屋子里静了起来,只有屋角的炭盆不时的噼啪一炸,外面的雪仿佛又大了起来,砸在御书房的窗纸上,洒洒的响。 在大量的确凿证据前,宁侯终于承认那两样毒草是他派人送进宫内的,那和尚也是他命管家寻来,然而对于是否伙同皇后害我,他却死不承认,只说并不知情,英宏那年泰山之行后,他们按皇后吩咐的,为了避嫌疑,那段日子里一直没有进过宫的,对于我的事,一无所知,而英宏一回来后,紧跟着就传出了皇后因病静养,中宫令交给了当时尚是贵妃的周氏,而皇后的母亲却又进不了宫,这时候,他们这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等到英宏借故夺去他的权势,又将他由国公降为侯,而女儿自那以后,又再没有露过面,他这才知道,定是那件事露馅儿了。 将供词细细的连看两遍,我默默放下,沉吟着道,“只怕他说的是真的,”转脸看向英宏,我分析道,“皇上请想,连毒害太后这样的事他都认了,左右都是一个死,他又何必不肯认我这件事呢?” 英宏过来掠一掠我额边被风吹散的头发,“朕也这样想呢,”他深切的凝视着我,“今日朕要将这事完结掉,一会让那两位来当面对质了,你在帘子后面听一听罢,若有什么,你别急,伤身子。” 我点一点头,事实上我也想听听她们到底怎么说,经过这些天的磨砺,我心里的伤痛似已麻木了,再看到她们时,恨是恨的,只是已经不再像当初般,一想起就痛到失去理智。 远远的就听有踩在雪上的嘎吱嘎吱的响声,帘子一挑,刘喜进来小心的回禀,“回皇上,皇后娘娘和瑾夫人娘娘带到。” 英宏声音一冷,“带进来。” 我忙转身掩到了御案边的帷幔后,英宏想是早就备好了,那里早放有一张铺了锦褥的座椅,而座椅前,一盆炭火生得正旺。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才走近,就觉一股暖暖的热气迎面扑过来,不多一会,我的手心里竟腻腻的全是汗了。 才坐得稳了,就听有脚步声进来,紧跟着两个脆生生的声音齐齐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是皇后和瑾夫人的声,然而她们的声音停了许久,也听不到英宏半点回应,我掀起帷幔的一角向外看去,只见皇后和瑾夫人并排跪在地上,英宏正靠在龙椅上在想着什么,久久不语,仿佛,并没有看见地上跪着的那两个人。 (下期更新:9月20日凌晨) 杀气暗涌(六)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压抑,许久,只见皇后和瑾夫人的身子已经跪得僵了,英宏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却不见一丝喜怒,淡淡的道,“这都快一年过去了,你们到底招是不招,可想通了没有?” 闻听此话,皇后慢慢抬起头来,我远远的望去,只是她的神色平静安祥,无半点惊慌恐惧,安闲得仿佛只是在参加一个友人的设宴般,极平和的回道,“回皇上,臣妾之前所说,句句属实,当年迫害贤妃,逼得贤妃亲手掐死小太子,实是锦元宫周氏设计陷害,臣妾轻信小人,中了她的圈套所至,请皇上明察。”懒 她话音才落,瑾夫人急了起来,冷冷喝道,“你胡说,血口喷人,”她向英宏重重的磕下头去,“臣妾冤枉,请皇上为做主。” 英宏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全都冤枉全都委屈,看起来倒是那贤妃的错了,是她故意的掐死了自己的孩子来嫁祸你们,是不是?” 皇后面色尚从容,倒是瑾夫人,听了英宏这样讽刺至极的话,脸上不由一僵,尴尬的道,“臣妾不敢……。” “不敢?”英宏笑得更是如水般平静,然而话里隐隐一股杀气直逼二人,“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他一指皇后,“你,朕去个泰山,朕的皇子就死在你手上了,”他又一指瑾夫人,“你更是大胆,朕还在宫里,你就敢将朕御笔亲册的正二品妃乱棍打出宫去。”虫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陡的一冷,“你们好大的胆!” “臣妾该死,皇上饶命啊,”皇后和瑾夫人顿时唬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额头撞在桐油浸漫的金砖地上,只听咚咚几下,就有狰狞的鲜红一片,触目惊人。 英宏听而不闻,拿起御案上的一沓子供词,扬手摔在她二人的面前,冷冷道,“自己看看吧,看你们这条命够死几次的?” 皇后已经知道了大概,心知自己已是生机渺茫,当下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放下了,瑾夫人却越看脸色越白,她连连的看了好几遍,方才哆嗦着抬头,“皇上……?” 英宏示意刘喜取过在格子上架着的那柄由国舅府搜来的利器,送到瑾夫人跟前,“这是在国舅府上搜来的,朕知道,你人在深宫,未必知道这个,可是在国舅府上搜出这个来,周氏,你该知道是什么罪?” 瑾夫人惊恐的看着那柄利刃,听英宏这样一说,顿时全没了她往日的矜持端庄,连连爬着向英宏跟前去,哭喊着道,“皇上,这不是臣妾家里,定是有人栽赃啊皇上……。” 然而她才爬了几步,就被刘喜一把拖住,“娘娘不可往前扰驾。” “又是栽赃,唉,周氏,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英宏不由叹了口气。 他向刘喜点点头,刘喜会意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带进一个人来,那人一见英宏和瑾夫人,就哭着道,“皇上饶命,娘娘救命……。” 一看清了来人相貌,瑾夫人顿时脸色大变,“哥哥……。” 这个被瑾夫人称为哥哥的男子却委实草包,见了瑾夫人,竟可笑的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停的向瑾夫人求道,“娘娘,你求求皇上吧,求他饶了咱们家,娘娘,姑母怎么不见呢……?” 他不提太后还好,只见英宏的脸上瞬间罩了一间寒气,刘喜看着实在不像样儿,慌忙过来喝止,“周少强,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样胡言乱语的么?” 那周少强被吓得一凛,这才住了嘴,然而眼神闪烁慌忙,竟是害怕到了极点。 英宏这才轻咳一声,命刘喜将那奇怪的利器给周少强看,语气温和的问道,“这是你家里搜来的,你能告诉朕,这是做什么用的么?” 英宏的口气平和得像是在问一件极平常的事,听不出一半点喜怒,然而看着那利器,周少强却紧张起来,“回皇上,这个……,这个……,这个是臣家里护院用的兵刃。” “这个叫柳叶娥眉剑,乃是新疆天山脚下一个剑客的独门武器,锋利轻便,刺在人身上,伤口极深又极细,杀伤力极强,你家不知道从哪里知道,高价买来他那把剑的图纸,按那样子打制了一共八十三柄,朕说得对么?”英宏状似悠闲的一一道来,听在那周少强的耳里,却是越听越惊,这样的风雪天里,他的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滚滚而下。 英宏往椅背上一靠,“你还不说么?” “这,这,皇上,臣……”周少强的身子越抖越厉害,他渐渐的再也克制不住,然而就在他终于要开口时,只听瑾夫人在边上忽然尖声叫了起来,“哥哥……。” 周少强顿时一僵,他转头看向妹妹,只是瑾夫人的眼里有着清晰的警告,她脸上的表情告诉周少强,不能说,一旦说了,就是一个死。 英宏看在眼里,脸上虽然没有半点表情,可是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有很深浓明显的狠虐,如云豹般的稍纵即逝,只见他轻轻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掌嘴。” 这句话一出,连我都吃了一惊,皇帝掌宫妃的嘴,明摆着就是心里再无这个宫妃的位置了,以至于,半点尊严体面也不再给她留。 刘喜只稍稍的愣了愣,就极恭敬的应了一声,他将那利器送回多宝格架子上,挽起袖子来到瑾夫人跟前,语气里保持着奴才应有的谦卑,道,“娘娘,请恕奴才大胆了,”说完不待瑾夫人回神,他抓住瑾夫人的发鬓往后一拉,瑾夫人“啊”的一声脸往后仰,刘喜抡起巴掌,“啪啪帕啪”的一顿暴扇,因英宏并没有说掌多少下,是以英宏不喊停,刘喜也就扇个不停。 杀气暗涌(七) 无人敢再吭声,周少强被这样的一幕吓得几欲晕厥,一时间,御书房里静得只听到手掌击打肌肤的响声,如清晨里击打玉牌的声音,极是清脆悦耳,不协调的只是同时响起的声声惨叫,渗得人心里发慌。 宫里人打人最多的就是掌嘴,是以每个奴才都在手上练就了掌掴的好功夫,下手既准又狠,只几下,瑾夫人的口角鼻里就被打得见了血,红艳刺目的流了满脸,瑾夫人浑身颤抖哆嗦,这一遭遇,就算是当年的良昭仪,也没有受过的呵。懒 皇后在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或许是兔死狐悲吧,她的眼里除了有着极痛快淋漓的解恨,还隐隐的有丝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到今天,总算全都结束了,到此为止。 英宏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意,面色淡然得仿佛面前是一个极不相干的场景,又仿佛是戏,别人在演的一出跟自己好不相干的戏,而他却只是看着,仅仅只是看着,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感兴趣的样子。 终于,他淡淡出口,“罢了。” 刘喜依旧是极恭敬应了声“是,”脚下无声的退到了一边,瑾夫人满脸血污的软瘫在地上,身子不时的猛一抽搐,如垂死的猫,不甘心却又无望。 见身为皇妃的妹妹竟然落得这个样子,周少强心知妹妹在皇上心里已没有半点眷宠了,他再无一点指望,向着英宏跟前膝行了几步,咚咚磕头,“皇上饶命,臣招,臣招……。”虫 他哆嗦着身子回道,国舅爷府里养了一批护院,名为护院,其实是他们私下豢养的一批杀手,这批杀手武艺高强,全都是国舅利用手中权势,从各个军部大营里精挑细选来的,平日里若是有人威胁到了国舅府的利益前途,他们就指派这帮杀手暗下毒手,而一旦仇家死后,国舅府又利用手里掌的权,轻而易举的就能将此事给压了下去,是以这么多年来,死的那些官员等报到御前时,就全都只是病死了。 而那种兵刃因为颇为阴毒,又因为剑身极软,可以缠起来藏在腰里,携带极为方便,是以大受他们的青睐,杀手们只要出手,全都是这样的兵刃,死者伤口虽深,但是极细宰,旁人都看惯了常用的刀剑伤,猛然见到这个,竟然全都不认得。 这样的内情,让坐在帷幔后的我止不住的战栗着,私藏兵刃,暗养杀手,国舅府果然是胆大包天啊,忽然,有一个感念在心中啪的炸开,让我瞬间手脚冰凉,天啊,幸好,幸好,他们没有对我家里下手,否则……? 英宏却不见半点惊讶,仿佛那件事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般,他点一点头,神色间有了些许的回缓,连语气也跟着亲和起来,淡淡的道,“去年春上,北京城外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子被人一夜血洗,死者身上的伤口就是这柳叶娥眉剑所至,说罢,怎么回事儿?” 他本是低垂了眼皮面色和蔼的说着这话,然而才说到这儿,他忽的脸色一凛,语气陡然变得森冷严厉,“可不由告诉朕,那件事你不知道?” 瑾夫人此时已经挣扎着直起了身子,眼见哥哥竟懦弱至此,不由又急又气又怕,然而到此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她既绝望又悲愤,不待周少强张口,她忽然尖声叫了起来,“皇上,臣妾君前侍奉这么多年,您对臣妾就半点情义也没有么?您对臣妾如此无情,就半点不曾想过静宁么?” 静宁是长公主的名字,今年方八岁,因为年纪尚幼,尚未有封号,只赐名静宁,取宁静以致远的意思,她是英宏膝下唯一的骨肉,为瑾夫人所生。 瑾夫人已经泣不成声,“臣妾死不足惜,只可怜了静宁,呜呜……。” 英宏正极狠虐暴怒的时候,猛然听她提起静宁,禁不住有些分神,他愣愣的看着瑾夫人,脸上慢慢的有了丝不忍,我看在眼里,顿时急了起来,英宏,他不会心软了吧? 然而英宏很快的摇摇头,“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你有想到静宁么?” 瑾夫人不由一僵,忙又辩道,“臣妾当年真的没有……,没有……。” 英宏摆手打断她,“有还是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朕此时也不问你这个,”他指着那柳叶娥眉剑,“看样子,这个东西你是知道的,你家里豢养杀手,你也是知道的,就凭这些,你还觉得怨么?” 他神色漠然的看着瑾夫人,“你往日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可国舅府上有这样滔天的不臣谋逆之心,你不但不报,反还着意隐瞒,如此德行,你自己说,你还能当静宁的母妃么?” 瑾夫人愣愣的看着他,脸上神色瞬间转了几百转,有不信,有悲伤,有怨愤,到最后,全转成了深深的绝望,终于,她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是,是臣妾做的,全部都是臣妾做的,臣妾恨沈氏,她凭什么一个人独吞你的宠爱,自从她进了宫,皇上,您的眼里就只剩了她了,臣妾,皇后,良昭仪,安婕妤,还有跟她一起进宫的赵嫔,江常在,您统统的抛到了脑后,心里眼里,只有她才是您的心尖肉,为了她,您竟然不顾祖制,短短几年将她一升再升,她这不是狐媚君王是什么?” 她眼里的泪和着脸上的血迹,分外狰狞触目,又哭又笑道,“臣妾怎能让她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她未育子嗣您对她尚且如此,一旦生下皇长子,这宫里,只怕就没有臣妾们站的地儿了,”说到这儿,她猛然转身一指皇后,满脸是讥讽嘲笑,“可笑你这个蠢货,自己对沈氏肚子里的龙种心心念念,如针扎心,却偏又要做出那贤良大度,母仪天下的样子来,你一心想等着我和她争了,你好渔翁得利,却没想到,我就是不动手,是你自己急了,这才中了我的计,哈哈,成者王侯败者寇,你技不如人,就该心服口服的一边儿歇着去,此时跑来这里喊冤叫屈,你若不是抱着和我一样的心,你会被我算计么?你哪里冤?” (汗啊,都说后面的情节淡了,我想来想去,没法改,想来是前面的那些所谓的雷埋得太浅,以至于后面的情节大家全都已经猜到了,唉。。。。。我太笨,没办法,还有,因为明天要离开几天,所以接下来三天的文由责编帮着更新,更新时间会改在白天了,若无变故,下星期三开始,恢复在凌晨。另:这几天太累,文笔上难免拖沓啰嗦,亲们请无视。) (祝周末愉快。) 第三百二十七章 饶是皇后已经心如死灰,亦被她说得脸色发青,哑口无言,我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出来了,她终于肯说出来了,三年多啊,我的皇儿,你的仇冤今日终于能报了! 英宏额上的青筋突突暴起,脸色已经阴郁到了极点,眼见着瑾夫人越来越疯癫,他放在御案上的拳头越握越紧,一边的刘喜知道这是他已怒到极点的征兆,慌忙上前打断,"娘娘,御前不可失仪。"懒 瑾夫人神志已近疯癫,她啪的拍开刘喜的手,声嘶力竭的道,"不是要我招么?哈哈,我就全说给你们知道,"她指着那柄柳叶娥眉剑,看向英宏,决然道,"是臣妾派人去血洗那个村子的,皇上,您带她去游春赏景时,碰见了一个小孩儿是不是?她是不是觉得那个孩子很像死去的小皇子?" 她这几句话一出口,我就惊得站了起来,天气这样冷,我身上却有一股一股的冷汗自毛孔里汨汨流出,顷刻间浸湿了我亵衣,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却犹自不觉。 英宏的身边,果然是有她们的眼线了的,我和英宏去游春的事,她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明白,甚至于,连我心里最细微的想法,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英宏也失去了冷静,"你在监视朕?" "皇上言重了,臣妾哪里敢监视皇上,只是太后她老人家不放心皇上的身子,命跟皇帝的人常常将皇上的行踪回禀给太后罢了。"虫 果然是我心里所猜测的那样,可是,可是这样就要杀人家一个村子么?我双拳紧握,恨不得冲出去当面质问她,然而我深知此时不是我能露面的时候,她此时的神志已近疯狂,又是那样的嫉恨于我,猛然间怨恨的人出现在眼前,我实在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然而很快的,我心里想的就被英宏问了出来,"你杀那个村子,就是为的这个孩子么?" "是,虽然说当年她亲手掐死了那孩子,但是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尸骨,那两个奴才也说了,他们当时只是随手一扔,想来其实未死也是有可能的,而这个孩子和那个孩子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脸上的伤,还是被拣的时间,都是那样的吻合,臣妾怎能让这样的隐患留在世上,宁可错杀一千,臣妾也绝不放过一个。" 她突然看着英宏笑了,笑得那样嫣然妩媚,若不是此时满脸的泪水满脸的血污,这样的笑容该是能倾倒众生的,"皇上,您别怪臣妾,我也不想将全村的人全都杀了,实在是杀手们不认得是在哪一家,就只好一个也不放过了。" "你说,那些杀手们不认得是哪一家?"英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是。" "有没有在那个村里带走什么人?" "带走什么人?"瑾夫人觉得好笑,"这样的事自然是要诛尽杀绝了,留下活口给自己找晦气么?" 英宏顿时眉宇紧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先是疑惑,忽儿想到,王文华曾经回禀过,他在勘查那灭村血案时,全村人的尸骨都在,唯有小毛一家不见,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都猜想他们一家是被凶手掠劫去了,然而此时瑾夫人却矢口否认,且细细想来确是如此,不管是为着什么样的目的,既然将整个村子都屠了,又怎么还能单单将这样的一家人留着命呢! 可既然如此,那一家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去了哪里?(各位亲,关于拣儿的生死如何,以及他到底是不是睿儿,这个悬念烟会在后宫续文《玉碎宫倾》里提到,本文里就只说到这儿,只当是个迷了。不过,那篇文依旧填坑慢,情节小白,亲们慎入。) 该说的全都说了,该问的也全都问了,大家忽然全都不再开言,御书房里顿时静了下来,屋外的风更大了,如一头受了伤野兽般呜咽咆哮着狂啸肆虐。 终于,英宏摆一摆,疲累的吩咐,"带她下去。" 瑾夫人发泄完这一通,像是已经被抽去了所有的筋脉般,颓唐如泥的动也不动,昏昏然任由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拖了她出去。 皇后跪在一角,瑾夫人前后始末的遭遇全看在她的眼里,她到底是皇后,心知必死后,反而变得冷静安然,见瑾夫人被拖了出去,她宛然而笑,"皇上,臣妾自知罪该万死,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是在临死前,臣妾只想求皇上一件事,"说完,她按国典大礼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 "说吧。" "那些罪孽全都是臣妾所做,家人所为也全是臣妾吩咐了的,臣妾想恳请皇上饶臣妾的父母不死,高恩厚德,臣妾来生再报……!" 英宏不说可亦不说不可,只问道,"你只将当年的事全都招了罢?" 皇后凄然一笑,"周氏说得对,当年的事,臣妾虽然是中了周氏的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然而臣妾本意亦确实如此,今日想来,也算不得冤枉了。" 英宏点点头,"你确实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了,为了顺利的将沈妃母子除去,你不惜再次在太后的汤药里下寒星草,而且一上来就是极重的手,以至于太后突然的病倒,不能阻止你的计划。" 皇后神色端然,"原来皇上早知道了。" 英宏一声苦笑,"朕先前一直奇怪太后因何病得如此凑巧,待从宁侯府里搜出那两样毒草,方才明了,"说到这里,他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皇后啊皇后,你真是机关算尽了啊,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你怪不得朕了!" 转头不再看她,他的语气飘忽,"三宝里面,你选一样罢。" 皇后脸上浮起一丝凄绝的笑,俯身拜了下去,"谢皇上――成全。" (妈妈咪啊,终于将这样铿长的一个大雷挖完了,这一段本该是最精彩的,然而烟的文笔实在太烂了,既然将它写得味同嚼蜡,汗一个) 第三百二十八章 皇后在当天夜里就自尽了,临死前她给我留下一封信,道她严守了我们之间的盟约,并无失信,要我也别忘了答应她的,务必保她的父母平安。 蒋秀看过那封信,不由得气愤,"她那叫什么严守盟约,实在是她已经避无可避了,毒害太后和皇子,够她死几次的,倒来娘娘跟前讨情,临死了还想再利用娘娘您。"懒 我心中怅然"既然已是阴阳相隔了,这一世的恩怨也就随她去罢,想想她那点子孝心也是可怜。" 蒋秀将那信在炭盆里烧化了,低声道,"娘娘说得是。" 正说着话儿,忽然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进来回禀,"娘娘不好了。" 蒋秀眉头一皱,斥道,"娘娘怎么不好了,你胡说什么呢?" 那小宫女顿时吓得扑通跪下,却越急越说不明白,"不是娘娘不好了,是……,是不好了。" 小青过去就是一脚,气得骂,"什么好不好了,娘娘跟前是这样回话得么?你把气喘圆了再说。" "娘娘,是……,是…,是宁瑞宫里慧哥儿……,她……,她……上吊死了,"那宫女终于说得明白了些。 "啊,"我这一惊非小,蒋秀小青也全都惊得白了脸,一迭连声的问,"怎么回事儿?"虫 "奴婢听安总管说,慧哥儿死前一直说要随皇后娘娘去,没想到……,她竟真的……,"小宫女脸色刷白的道。 大家全都默然无语,想起慧哥儿对我的仁义,我忍不住暗自心伤,蒋秀亦忍不住叹道,"她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也忒傻了点儿!" "没想到,那皇后倒真是个有福气的,竟然就修来这样一个好奴才的,"小青亦感叹不已。 我定一定神,对蒋秀吩咐道,"你去拿几锭金子给内务府,说慧哥儿的后事用我这几锭金子来置,那棺材那装裹,都得要最好的,"说着话,我又从腕子上撸下一串云珠来交给蒋秀,"她入棺时,将这个套在她手上,陪着她去罢。" 蒋秀脸色一变,尚未来得及说话,小青急急的过来阻拦,"小姐不可,这太不吉利了。" 蒋秀也点点头,"是啊,娘娘有这个心就好了,慧哥儿在天有灵,会感受到的,这串香珠是娘娘日常里随身带的,万万不能放进棺材里去,太晦气了。" 我不觉恼了,"怎么如此啰嗦,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当初又是怎么样对我的,不过是一串珠子随了她去,就说这许多的话来。" 蒋秀不敢再说,只好点点头转身去了,小青心里着急,却又无法,只好跺跺脚,转身进了内殿生闷气去了。 到了中午,内务府才按英宏的旨意将皇后薨逝的消息向外颁布,只是依旧将真相隐瞒了,只说是病了这几年,此时已是汤药无效。 然而既然是这样说,皇后的后事就不能马虎了,内务府严格按照祖制,以皇后仪制大办丧事,皇宫里处处都是白花素颜,天下臣民也跟着大丧着孝三月。 宫里守孝进丧法场等仪连着忙活了一个多月,终于在第七七四十九天上,皇后的金丝楠木凤棺被移出了皇宫,暂置在别宫里,待陵寝建好了,再行落葬。 慧哥儿忠心殉主,其情可嘉,英宏除了感叹她没有遇一个好主子,倒也怜她忠义,加上我又告诉他当年慧哥儿对我情义,英宏着意嘉奖,下旨封她为节义夫人,随皇后葬入陵寝。 我身为凤印执掌者,如此大的事自然得我主持了办,一个多月下来,我已累得脱皮脱骨,加上如今皇后已经薨了,瑾夫人又获罪被关,而我手握凤印,皇宠极深,宫里众妃、朝廷命妇们此时已全都当我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在我面前无一不是阿谀奉承,谄媚有加,这样的繁琐应酬,让我更加疲劳不堪,苦不可言。 好容易挨到皇后的棺木出了宫,我不由长长的松了一开气,传令各宫为皇后哀思三日,这三日无须来静延宫请安。 小青扑哧哧的笑,"小姐真是聪明,倒寻了这样的好借口来清净几日。" 我也笑了,"唉,这人都想着要往上爬,须知位子高了事儿也多,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这样累过呢!" ''''娘娘只想着终于了了一件事,心里就觉得松快些了,"蒋秀拿着小钎子替我拨着小手炉里的炭火,细声的道。 我点点头,忽又想到,"皇上说了,她到底是以皇后名义办的后事,如此一来,就是国丧了,很多规矩就得守着,你和那王大人的事,只能三个月后再办了。" 看着蒋秀的脸腾得红了起来,我又笑着道,"只是皇上已经跟王大人下了口谕了,所以三个月后只补个旨意就好,可以直接就给你们把事情给办了的。" "娘娘,奴婢……,奴婢不急……,娘娘您别急啊……,"蒋秀很是扭捏着。 小青却过来点着鼻子对蒋秀笑道,"我家小姐自然是不急的,秀姐姐你急不急呢我也不知道,不过啊,有一个人却一定是急了的,每每咱这附近有侍卫巡逻时,那个人就肯定在,哎哟,我就奇了怪了,怎么这堂堂的内廷侍卫统领,竟然还要亲自巡逻的么?" 她的话音才落,小茶裁雪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蒋秀顿时又羞又恼,指着小青恨恨的道,"这可真是没有规矩的了,先不说是在娘娘跟前,就单这话儿,像是一个女孩儿说得的么?" 小青夸张的叫道,"哟,我也只是奇怪怎么一个统领还有亲自巡逻,怎么就说不得呢?" 大家就又笑了起来,蒋秀到底沉稳,只咬牙瞪了小青一眼,就不再理她,她将手炉合上,再用薄褥子包好了放在我的手里,道,"娘娘累了这几日,定是乏得紧了,今儿个没人来请安,娘娘睡会子罢?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倒也真的乏了,于是点一点头,道,"就在这炕上罢,不必挪地方了。" 小青小茶忙止了笑,抱了被褥过来在炕上铺开,我去了外面的毛衣裳躺了下来,合了眼眯着,蒋秀将小青她们都支了出去,自己拿了一副鞋样子坐在我身边绣着。懒 我本是极困的,可是真的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几次翻身后,只听蒋秀轻声道,"娘娘睡不着么?" 我转过身子来看着她,不觉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锦元宫那里,竟然就一点动静也没有的,难道,皇上是真的在顾虑着静宁长公主么?" 皇后死了,我并没有如自己所料的那般如释重负,我原本以为在瑾夫人招供了那样多的罪行后,先死的会是她,可是没有想到,皇后都死了这么久了,她那里竟然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既不是赐死,也不见加罪。 我为着避嫌疑,是以自那日御书房御审之后,虽然事情亦算是关己的,可我就是不去问上一句,背地里细想时,只觉得除了心惊,就是胆寒,想起当初我才进宫,看见皇后和身为贵妃的周氏,是那么的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然而岁月如梭,不过短短的五年,命运就已经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样的一句俗语演绎得淋漓尽致,到如今,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的人是我,死的人是皇后,囚的人是当年的那个嚣张的贵妃!虫 可是我呢,纵然此时我站在风光顶上,可是,我又能保持多久? 皇后薨了后,不知道是因为对皇后有过承诺,还是因为要顾着大局,英宏真的就没有动宁侯夫妇,然而经过这一段,再怎么样的心亦被这一番变故给磨得平了,再加上皇后的突然薨逝,外人不明白,他们自己还能不知道是为着什么吗?因此在皇后的棺木被移去别宫后,他们就离了京城,回到皖南老家颐养天年去了。 如此一来,于我倒也是个安慰,我曾经跟蒋秀说过,不为别的,单为慧哥儿,我也要保全宁侯夫妇,总不叫慧哥儿地下怨我才是。 蒋秀倒嗟叹起来,"皇后再没有想到,最后成全她家人的,倒是慧哥儿。" 因着皇后的国丧,接下来的新年也就过得不像是个新年,然而宫里才出了这样多的事,宫里也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于这个新年,倒不觉得有多期盼了。 虽然难熬,却又也快,只是淡淡的一晃眼,就到了元宵节,英宏见宫里实在冷清,加上皇后的国丧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于是在正月十四这天就颁下旨来,说就算不张灯结彩,宫宴还是要有的,命在十五这天晚上,大家围在一起猜猜谜语,说说典故什么的,也有着过节的样子。 十五这天,为着这晚的宫宴,内务府不时的来请我的主意,我想着既然是大家一起找乐子,不妨就大家一起来想,于是命将安婕妤,瑞贵嫔等全都请到我这里来,大家围着炭盆说话儿打马吊。 看看人到得齐了,我想一想,又命人去请紫芫和瑛儿,自我被封昭仪以来,为免日后连累她们两个,我就一直都对她们冷淡有加,然而此时皇后已死,太后瑾夫人又是那样的,想来这辈子是再无翻身的时候了,如此,我亦无须再怕。 瑛儿离的近,很快就到了,却多了几分拘窘,待要向我行礼时,蒋秀早在一边扶住了,笑道,"奴婢给瑛小主请安了,小主快坐罢。" 正说着,只见去请紫芫的宫人来回道,"回娘娘,赵嫔主子说身子欠佳,不能过来,赵嫔主子谢娘娘恩典。" 我心里一突,脱口道,"怎么?有传太医么?" 那宫人结结巴巴的说不上来,蒋秀看着就不觉有些恼,"你是死人么?主子病了,你就该问清楚才是,是请医还是用药的,只不能耽误了主子的病才是,你就这样跑回来了么?" 那宫人被骂得一缩脖子,慌忙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问,"说着,爬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跑。 "住了,"我只觉得这样的人实在太过无用,皱了眉吩咐,"径直去太医院罢,传张太医过去瞧她。" 那宫人答应着去了,瑞贵嫔就笑了道,"都说贤妃娘娘最是宽和怜下的呢,果然不假,娘娘这样仁善良贤的人,若不正位昭阳,嫔妾第一个就不服呢。" "是啊是啊,"众妃全都附和着,我却脸色一沉,"都是众位姐妹抬举给面子,只是这样的话千万别再说,要传出去了,知道的是姐妹们说笑儿,不知道的,不定以为我有多轻狂嚣张,窥视后位呢?" 我这样一说,众妃全都吓了一个愣儿,瑞贵嫔尴尬的笑一笑,道,"娘娘说的是。" 到晚上,紫芫命蝉儿过来回我道,"我家主子谢娘娘惦记,主子只是小受了点儿风寒,并无大碍,主子说请娘娘放心。" 她这样一口一个的主子娘娘的,说得我心里直是发酸,紫芫只怕是被我伤透心了,越是恭敬有礼就越和我离的远,曾经的心意相通,生死相和,还能回得来么? 想是宫里已经沉寂了许久,又或者是皇后的死,瑾夫人的被囚一直如两大块暗沉的阴云重重的在众妃的心里压了许久,今日见皇上兴致这样高,众妃亦跟着活络了起来,这晚的元宵晚宴虽然不许歌舞,倒也是极热闹的,满殿的笑语晏晏,渐渐的拨去了笼罩皇宫许久的阴云。 随着笑声,一股柔暖的和风带着树木花草绽放新芽的清新气息吹过,春天――来了! 然而尽管天气一天天的和暖,身周万物全都绽放了生命的绿意,可是我的心却依旧像是被冰雪封存般,感受不到半点的欢欣,瑾夫人一直没有死,国舅府也并不见英宏有何动作,难道,英宏真的是顾念着静宁长公主,心有不忍? 第三百三十章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恨得咬牙,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人么? 仇人就在眼前,罪行已经大白,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气我再怎么也忍不下,想来想去,我决定铤而走险,下毒的事大家都会做,我又有什么顾虑?懒 然而蒋秀却不赞成,"娘娘,这会子她若突然死了,只怕谁都知道是咱们做的,何苦却她垫背去。"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便宜她?"我揉一揉额角,很是伤神。 "不如,娘娘去试探一下皇上的口风,看到底是……?"蒋秀知道我在这上面也有顾虑,否则我也早就问了,是以她也有些犹豫。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点头,蒋秀说的对,对瑾夫人下暗手,确实是比较险,相比而言,还是去试探下英宏的口气比较保险些。 然而不待我问,英宏就传出旨意来,国舅心怀不臣,居心叵测,谋逆之心证据确凿,上下男女皆锁进天牢,着六部严审议罪。 这件事传进我的耳里,我此时才真正如六月酷暑的天气里,吃了一个甜津津,凉沁沁的冰碗般舒心畅意,对蒋秀笑了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呢,这会子仔细想想,原来皇上早有道理呢。" 蒋秀也笑了点头,"正是呢,奴婢刚才也想到了,那国舅府到底牵扯着荣寿宫的那位,不似宁侯一家好处理,又是年底下的,更又碍着宁瑞宫的国丧,拖到这会子,倒也难怪了。"虫 "是呢,"我心中畅意,想一想,"对了,你帮我换身衣裳,我去一趟祥芙宫。" "娘娘可是要去看赵主子?" 我奇道,"咦,这你也知道?" 蒋秀笑道,"娘娘这几年来,虽说是跟赵主子瑛小主刻意生分,但心里何时放下她们过,这会子才说赵主子病了,娘娘就已经好几顿饭吃不香了呢。" 我感叹起来,"是啊,以前就怕咱们再有什么,牵累了她,这会子皇后死了,荣寿宫锦元宫也就那样儿了,终于没什么好怕的了。" 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坐着小轿从祥芙宫的后角门进去,悄悄儿的才进清音轩,劈头就见蝉儿捧了一个小口盂出来,猛不丁见到小轿和轿边侯着的蒋秀,顿时吓得一跳,脱口惊叫道,"贤妃娘娘来了。" 她慌忙跪下迎接,我托着蒋秀的手下了轿,笑吟吟道,"这小妮子,这样一惊一乍的,回头吓了你主子,叫她打你。" 蝉儿见我突然这样的大转变,有些微微的愣了,才要说话,就听屋内一个声音再问,"蝉儿,你在外面咋呼什么?" 蝉儿才要回答,我摆一摆手命她不要开口,刚巧一个小宫女正捧了一盅汤药到身边,我伸手从她手上接过盘子,那宫女吓了一跳,慌忙要说什么,被蒋秀一把扯住,摆摆手命她不许出声。 我端了汤药,自己掀开帘子缓步而进,紫芫正斜斜靠在炕上翻着一本什么书,不时的轻轻一咳,听到动静也不抬头,语带埋怨道,"你在外面嚷嚷什么呢,吵得人头晕。" 我将那盘子放在桌上,双手端了那药在口边轻轻吹一吹,送到她身边,笑道,"是我吵搅了,还请妹妹恕罪了。" 紫芫这才发觉不对,猛一抬头,正对上我笑吟吟的眼,以及我双手捧了送到她口边的药,她猝不及防间,一时竟愣了。 我又将那药放到口边试了试温度,笑道,"妹妹先用药罢,这会子不冷不热的正好,迟了一凉可就要苦了呢。" 她却仿若未闻,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发愣,在这一瞬间,她脸上的神色已是转了几百转,终于,她的眼里有了雾气,忽然,她猛的将头扭向一边,声音里带着压制不住的颤抖,"你……,你何苦又来……?" 她这样的语气,让我心里再忍不住激荡难平的心,我将碗一放,只喊了声"妹妹,"就一把抱住她,眼里的泪刹时痛快淋漓的汹涌而出,瞬间浸湿她的肩头。 她依旧不肯转过头来,身子僵硬的坐着,只是我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身子颤抖得有多厉害。 就这样哭了许久,我好容易能压住哭泣,能够平静完整的说出话来,抚着紫芫的肩膀,我哽咽了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身负那样的深仇大恨,势必是要和她们拼死较量的了,生死也就只是在一瞬间的事,我若不离你远点儿,万一我……,你的性子那样的烈,我只怕你会……,我怎么能再拖累你?" 她终于转过头来,竟也早已是满眼满脸的泪水,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咬牙道,"你只说你有那样深的仇,我就没有么?你……,你怎么能……?" "对不起,对不起……。" "姐姐。" "妹妹。" 终于,我们抱头相拥,泪水汹涌里,隔了许久的心意,在这一刹那,重新相融合在一起。 我将这几年里的事,拣那紧要的细细告诉她,她越听越惊,到最后,她又禁不住的埋怨,"这样重的担子,你就这样一个人背着么?"她又落下泪来,"你不该瞒我,再怎么样,多一个人商量总是好的。" 看着紫芫,我一字一字的道,"若万一我着了她们的手,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就算满盘皆输,也不能带累了你!" 这样一番交心掏肺的长谈,直到掌了灯,我们方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临行前,我叮嘱她好好养病,瑾夫人眼瞧着就这几日活头了,大仇终于得报,我们正该保重了身体,携手笑对接下来风云变幻。 生活在皇宫这个地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故的,风云变幻,只是一念之间,此生此世,我和她,注定了不会有安闲的时候。 第三百三十一章 从来都说墙倒众人推,更何况周国舅一族跋扈以久,满朝官员长久以来受其挟制欺辱者不尽其数,此时六部接旨严审周国舅一家,自然是公仇私仇都要一起报了的,没几日,就有厚厚一大叠的供词案宗送上来,历数其罪行,竟是数以千计,罄竹难书了。(哈哈,罄竹难书这个词这次应该没有用错了,上次的那个,真是汗死,鄙视我吧。)懒 英宏很是满意,自此时,周国舅一族抄斩流放亦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个消息瞬间从京城里向外传了臣妾,一时间,老百姓无不额首称庆,快意连连。 就在我彻底放下心来,只等着英宏一道旨意,我就要眼看着瑾夫人上路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关在永巷的周更衣趁看守疏忽之际,竟然被她逃出了永巷,进了荣寿宫了。" 此时我正接了紫芫过来闲话,闻听此言,我顿时一愣,"她怎么能进得了荣寿宫的,门口的侍卫呢?" 这个周更衣自被关进永巷后,因她成不了威胁,我竟就将她忘了,没想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来,想到她,我不由冷笑,"进了荣寿宫又怎样?她当她那个姑母还是以前的时候么?" 来人却吞吞吐吐的说不利索,"这……,她……,她是……。" 我顿时觉得不耐烦,"回个话也不会么?"虫 "回娘娘,她……,直到她到了荣寿宫门口时,才被人发现是她,侍卫也拦了来着,可是……,可是她竟然当着众侍卫的面……,当着众侍卫的面……,宽衣解带……,她……,侍卫们都不敢看……,她这才……。" 那个人依旧紧张得结巴,我好容易才听得清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她也实在是好大的胆子? "带我去看,"我将一杯茶水尽数砸在了地上,厉声道。 等我急急赶到时,英宏的銮驾也到了门口,我忙在门边跪下请罪,"臣妾督管不力,才出了这样有伤宫规国体的事,臣妾死罪,请皇上责罚。" 英宏脸色阴郁,只摆了摆手,"你起来罢,跟朕进去,"说完不待我开口,他径直大踏步的进去。 眼见英宏也被惊得到了这里,我不由更是暗自心惊,也不作声,默默的跟了他进去,转过影壁,迎面荣寿宫的正殿大门敞开,太后当头坐在正中的位子上,脸色冷漠肃然 。 英宏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冷冷的道,"你要见朕?" 我这才知道,原来,英宏竟是被她请来的,看着太后端然正坐,我想了想,到底上前行了个礼,怎么说她如今还保留着太后的封号,英宏的身世我虽然知道,可是在人前,到底还是不能表露出来。 太后眼睛往我身上一扫,我分明觉得那是一把刀,一把恨不得立时就将我凌迟的刀,狠狠的在我身上剜过,她语气讥讽,"罢了,你还能记得我是太后,很好。" 我暗暗一咬牙,"太后说笑了。" "你退下,"她却厉声向我喝道。 我身子一凝,偷眼看向英宏,英宏向我微微一点头,我忙笑了道,"臣妾告退。" 走到外面,我对跟过来的安槐吩咐,"唤几个力气大的老嬷嬷来,等皇上一走,就将那周更衣给我架回去。" 安槐答应着,扶我到一个石凳边,掏出一个帕子来铺了,"娘娘就在这歇会子罢。" 我靠着他的手坐下,默默的想了一会,问她,"怎的这会子,她倒突然的有这样的举动,可是她听说了什么么?" 安槐躬着身子点头,"奴才已经派人将看管她的奴才们拷问了,原来是一个小奴才在给她送饭食时,她嫌弃,将碗盘子都摔了,那小奴才被惹得起了性子,就说你家里都已经怎样怎样了,你还这样?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被这一句话引起来的。" 我暗暗叹气,宫里向来都是将拜高踩低演绎得极淋漓尽致的,往日想必还不敢把她怎么样,此时眼见她家里败了势,她往日又是极不厚道的,有今天,也是难免的了。 安槐惶恐告罪,"奴才管察不力,请娘娘责罚。" 这句话竟然和我刚才在英宏跟前说的一模一样,我细细一回味,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真真是好笑至极了,每个人都摆出一样的嘴脸说着一样的话音装出一样的惶恐恭敬,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过场罢了。 该罚的自然要罚,该奖的也自然要奖,说那么一句话,其实也全都不过是做做样子,自己心里,都明白着呢? 正在自顾寻味的时候,猛然就听正殿里"咣啷啷"的一声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极重的摔在了地上,随着声音,就听英宏大喝一声,"你敢?" 我和安槐俱都一惊,慌忙起身看向正殿时,只见英宏怒气冲冲大步出来,一个小太监躲闪不及,迎面撞上,被他抬起一脚,踹得连翻了几个跟头,直滚得撞到墙角边儿上才停。 我从来未见过他有这样愤怒失态的时候,惊得手心里出了汗,英宏走到我身边,见我脸色已经变得白了,这才稍稍的一缓,挽了我的手,向刘喜等吩咐,"摆驾静延宫。" 他的眉眼里有深重的暴怒有隐暗的不安,我心知有事,送他上了銮驾,我上轿紧跟在他后面,一路只奔静延改而来。 紫芫和瑛儿正坐在殿内等我,想不到英宏和我竟是一齐回来,面色又是极阴晦沉郁的,不由面面相觑,不必我使眼色,她俩忙起身告退,英宏一言不发的坐下,也不看她们,只摆一摆,道,"去吧。" 紫芫临走前,转眼担忧的向我一瞟,我向她微微的点头示意,要她放心,一边又命蒋秀将她们送了出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待宫女进上茶水点心,我摆手命她们全都退了,亲手捧了茶碗递到英宏手里,小心的道,"皇上,喝口水润一润喉咙罢。" 英宏接过茶碗,却并不喝,只默默的在想着什么,我轻轻的坐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终于,他放下茶碗,咬着牙对我道,"你知道吗,她竟敢威胁朕?"懒 他的语气里满是愤怒和迷茫,仿佛是受了伤的豹子,不甘的挣扎。 我心里猛的一跳,"怎么?" 他悲愤难言,"她说,若是朕不赦了她的家族,她就要将朕的身世向世人托出。" "啊,"我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然而我再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可她若是如此,不就是自掘坟墓么?" 没想到听了我的话,他更是满脸的羞愤,看着我的脸,半天不说话,我正在心惊的时候,他突然问,"你可还记得那枯禅大师么?" 我莫名点头,心里虽然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传闻,然而却不明白这和英宏有多大关系,可是看英宏的脸色竟是格外凝重莫测的,心知内里必定是有着极重大的关系,顿时的,心就提在了喉咙口。 英宏用手使劲儿揉一揉额头,道,"她竟然说,朕并不是先帝的血脉?" "啊,"我被这一句吓得手一抖,才拿到手里的一碟子百花馅儿小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虫 我忘了规矩,一把抓住英宏的袖子急道,"皇上别信她,这不可能?" 英宏亦是似信不信的样子,然而他依旧烦恼,"她说,她早就料到有今日,早已经将能揭露朕身世的东西悄悄儿的送了出去,交给了一个极可信的人,若是朕敢动国舅府,那个人就会将那东西送去交给靖海王。" 我不由双手掩口,连惊叫亦惊叫不出来,这一招儿着实狠辣,若英宏的身世果然有异,无疑是给靖海王送去一个极好的叛逆谋反的理由,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么? 我弯下身子跪对在他的面前,直直对着他的眼睛,"皇上,她到底说了什么?能告诉臣妾么?"我越想越疑,"怎么听皇上的口气,这件事竟然跟那枯禅大师有关系么?" 英宏无力的伸过手来,将我的头揽在他的怀里,"她说,朕其实是那枯禅大师和梅贵太妃所生的骨肉,"说到这里,他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将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肩膀上,半晌不说一句话。 我木木的伸出手去抱住他,脑子里全空洞洞的想不出半句安慰的话,事实上我自己亦被他这句话惊到心胆发麻,太后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因为家人大祸将至,以至于狗急跳墙么? 然而这样一想,我又忍不住的要摇头,英宏并不是昏聩平庸之辈,若果真是信口胡说,以英宏的心智,要怎能瞒得过,此时看英宏如此痛苦迷茫,想必,这内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什么的? 我急切的想要知道太后到底跟英宏说了什么,然而英宏那样刚强自信的一个人,到此时却已只剩了满脸满心的苦楚和羞辱,他甚至在我面前低低的缀泣出声,被人从血统尊贵的天潢贵胄瞬间被打击成尘埃里低贱卑微身世不明的私生子,这样大的变故加诸在他的身上,无论是真是假,都成为此生消之不去的屈辱。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英宏终于从我肩上抬起头来,端起茶碗呼噜就是一口,茶水已经凉得透了,他又喝得急,立时就呛住了,咳嗽连连。 我忙边轻拍他的背,边用帕子拭去他溅在胸口的茶水渍,我默默无声的做着这一切,似丝毫不见他此时的狼狈颓势,他到底冷静下来,恢复了他帝王的尊严自恃,将今天发生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周更衣得知她的家族遭了灭门大祸,瑾夫人又被禁了,她又惊又急,然而她却也知道如今唯一能商量的就只有她那位姑母太后了,于是,她找了机会逃出永巷,荣寿宫侍卫拦阻时,她作势要解衣,她虽然被贬,然而到底还是宫妃,侍卫们不由大惊失色,趁着侍卫们全都转了头不敢看她,周更衣早疾步如飞,飞快的进了荣寿宫了。 侍卫们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一时竟也不敢进去搜找,可就在他们派了人向上头回禀时,内里有伺候的老嬷嬷出来说,太后要见皇上,若是不来,她就当堂撞死在荣寿宫里。 英宏得报,顿时大怒,然而却也不能任她真的撞死,没想到太后见了英宏后,只是冷冷一笑,就告诉他,其实他并不是先帝的骨肉。 她很坦白的告诉英宏,当年她连生两胎,却都是公主,先皇无子,很是焦急,对她也没有之前的宠爱了,她不甘心让自己有朝一日变成昨日黄花,暗里费尽了心思。 就在此时,她突然发现身为老叔王嫡长子的英奕对自己隐隐然像是有了情根,她知道英奕的医术极为高明,就很想请英奕能够帮自己开出能生子的药方来,然而她是皇上的宠妃,他是皇帝的臣子,这样的话,如何能说得出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她为此伤神的时候,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个宫女,名唤梅儿的,竟然被先帝看中,有意纳之,如此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先帝当着自己的面对梅儿轻怜蜜爱,她虽然脸上笑着说恭喜,实际上嫉恨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她越想越恨,到底让她想出了一个毒计。 再见英奕时,她有意无意的风情微款,秋波徐送,英奕深陷情网,虽然挣扎徘徊,看是眼见意中人就在自己眼前,他哪里还能控制得住,终于有一天,他们暗暗约定要在当天半夜里,在宫中一个极偏僻的小荷塘边相会。 身世之谜(上) 抱着一颗极忐忑又极兴奋的心去和意中人相会的英奕,再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入意中人给自己设下的圈套,荷塘相会,情意缠绵,英奕将自己最赤诚最火热的一颗心完完全全的捧到心上人面前,纵然此生无望,到底无悔。懒 “私下里跟他见了两次后,他再来时,我借故出去,命梅儿在边上伺候着,而我暗里已分别在他和梅儿的茶水饮食里下了极重的乱情之药,原本是想等他们药性发作时带人冲进去,借此除去梅儿,然而我后来一想,英奕乃是老叔王的嫡子,而那时梅儿虽然已经侍奉过先帝,可到底还是宫女身份,纵然先帝气恼,也不能将英奕怎样,反而会将梅儿赐给英奕来了结此事,如此一来,反倒更是便宜了她,”太后在跟英宏说到这里时,残忍的笑。 太后又道,“于是,我就坐在他们身边等着,那英奕先醒,他丝毫不怀疑是我动了手脚,只道是自己一时把持不住,做下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事,自那以后,他就为我所掌控,凡是我所要他做的,他无所不从。可笑那梅儿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当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有孕时,她还当自己怀的是先帝的龙种,竟然颇为得意忘形,不将我放在眼里,可是她忘了,就凭她罪籍的身份,就是生下皇子,她的地位也不会高到哪里去,既然如此,还不如为我所用,哈哈哈……。”虫 走到英宏跟前,太后的面色份外狰狞阴森,“当初那个铁箱子一出来,你又是那样的反应,我就知道你起了疑心,你倒也是好本事,竟然还能找到当年的知情人来,嗯,既然你如此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我现在就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脸色平静,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面对的,亦不是掌握天下人包括自己生杀大权的帝王,语气平缓得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你那个娘在有孕后,我买通太医随即向先帝报说我也有了身孕,其实,我那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不过是在腰上塞了一个棉花包而已,我想过了,若是她生下的是个女孩儿就算她命大,而我自己就说是难产了,孩子没了,若你娘生的是个男孩儿,那这个孩子就是我生的,而你的那个娘嘛,她就得――死!” 纵然是见过那样多的杀戮那么多阴谋算计的一代帝王,此时对着太后这份阴森诡异的恶毒,英宏也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站,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太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她丝毫没有为当年那样残忍凶虐的事感到内疚后悔,甚至,她的眼角还带了点点笑意,看着英宏道,“你知道吗?当年你母亲生下你后,我命人给她灌下的那副药,还是你的亲身父亲给开的,他明知道那药是要用在你母亲身上,可是他还是开了,啊哈哈哈……,所以说,害死你母亲的不是我,是你的父亲,那个后来因为良心谴责,躲去龙山寺出家的懦夫,那个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现实的逃兵,那个……,那个……。” 太后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愤起来,她的眼里也陡然迸发出丝丝苦楚,然而很快的,她就恢复过来,看着英宏越来越白的脸,她极狠虐讽刺的道,“你道当年老叔王为什么肯一力扶持你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来当这个皇帝,那是因为我告诉他,你是他嫡亲的孙子,”。 “你胡说,“英宏暴喝。 “你不信么?哼哼,当年老叔王也是不信,他亲自去龙山寺问……他,他亲口当面承认了的,若不然,那老叔王焉能甘心为你所用!”太后深深冷笑着。 “得知了内里的内幕后,老叔王要他还俗,回来给你辅助朝政,可是他不肯,只留下一封书信,就四海云游而去,”太后的神色不由黯然下来,英宏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着,紧抿了双唇不语,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 好半晌,太后才抬起头来,她一改方才的阴冷,语气和软恳切的向英宏道,“皇帝,你虽然不是我亲生,可终究是我一手将你带大的,又是我一手扶持你登上帝位,我待你不薄呵!” 看看英宏依旧面无表情,她又道,“当年他留下的那封信,以及当年和此事相关的一些证据,哀家都已经收在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你若是敢灭杀我的家族,那些东西随即就会被送去靖海王那里,并将被公诸于众,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皇帝,你不要逼我,咱们到底是多年的母子,没必要为了那些点子事,就闹得反目成仇吧!” 她这样半是怀柔半是威胁,生生的将英宏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激起,然而英宏除了砸碎一只景德镇的青花瓷花瓶外,一时竟然也无计可施,心里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看英宏痛苦的捧着头,我仔细的在脑子里琢磨着这件事,忽然,我想道一事,“皇上,那位枯……,枯禅大师不是被先皇下旨不许进宫的么?这,这她……,怎么没有提到这个?” 英宏一听,也抬起了头,他凝神细细的想了遍,摇头道,“是,她没有提到这个的。” 我不敢说我已经听说了当年那枯禅大师曾经和先帝起过冲突的事,想了想,我建议道,“皇上,先帝为什么会特地下旨不许枯禅大师进宫,这里面有什么事儿么?皇上知道不?” “朕不知道,父皇并没有将此事说一个理由出来,可是既然父皇不肯说,朕做儿子的又怎么能去查问呢?”英宏迟疑的看着我,“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今天很抱歉,因为太累,所以,昨天晚上睡了,今天又太多事,所以直拖到现在。) 身世之谜(中) 我轻轻的摇头,“臣妾并没有想到什么,臣妾只觉得,或许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臣妾以为,皇上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猜疑羞愤,而是去查探荣寿宫那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或许她不过是瞧着皇上要杀她的家人,一时情急,扯了这样的谎来也说不定?”懒 英宏顿时眼前一亮,仿佛是暗夜里被拨开了黑沉的阴云,露出了清亮的月光般,整个脸上一片飞扬,笑道,“凝霜,还是你聪明,朕倒没想到这个的?” 我笑了道,“关己则乱,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皇上又何必如此自谦。” 他笑一笑,却又紧了眉,“这样的事,朕要从哪里查起呢?” 我顿时默然,是呵,这样敏感隐晦的话题,纵然是有知道的,又有谁敢说出来? 就在这时,英宏和我忽然同时对看一眼,齐齐脱口叫出来,“枯禅大师――。” 一时间,我和英宏俱都愣了,停了一停后,我才慢慢开口,“皇上,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样的事情,去问枯禅大师这样的当事人,最是合适不过了。” 英宏默默点头,然而他的脸上却又有了一丝的犹豫徘徊,我知道这件事对他有多重要,真或假,都直接影响到政局,以及他的尊严骄傲,若太后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位枯禅大师,可就是他亲生父亲呵!虫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轻轻的握一握他的手,让他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他身边。 英宏第二日就微服亲自去了龙山寺,我在宫里极是忐忑不安的等着,那瑾夫人眼看着就要以命为我的睿儿偿命,若太后此时说的那件事果然是真的,那么……?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紧跟着就是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犹如夏日里正午时蓬勃炙热的阳光般,满满烈烈的拥挤堵塞在心头,无从发泄,无从躲避。 到了晚上,蒋秀睡在我的床边陪着我,她一样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到了半夜时,她终于忍不住,“娘娘……。” 我心里烦躁,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吭声儿,她的声音幽软,极无力的,“奴婢知道您还没有睡呢。” 我忽的坐起身子,心里一股气直冲上脑门,脱口喝道,“作什么?” 蒋秀也坐起身子,她像是感受不到我的焦躁,停了一停,才道,“娘娘辗转反侧大半夜,奴婢猜,想来是以着昨天的事罢?” 她只知道英宏气冲冲的从荣寿宫回来,然于内里详情,她又哪里能知道,只是此时见我如此反应,她向来聪慧,心知必定是为着那件事了。 我被她说出心事,顿时如被人拿针往心上硬生生的刺了下去,丝丝的疼,愣了半晌,我方才幽幽的道,“事情可能有变,锦元宫那贱人,想要她死,怕是不容易了?” 蒋秀不防是这个,这一惊非小,她急急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娘娘,这是为的什么?” 透过床上悬挂的细翠兰抽丝帷幔,案几上闪烁跳跃的烛光映在蒋秀的脸上,是那样的妖冶苍凉,我无力的吸一吸气,那样的事,又怎能跟她说呢,想了半晌,我含糊的道,“太后勾结了靖海王……。” 有的话是不用说得太过明白的,只这一句,蒋秀已顿时明了,她不觉松了手,身子一软,愣愣的看着我。 她这样的吃惊意外,我除了叹息,亦是无可奈何,轻轻一抚她的脸,我无力道,“若是……,若是……,咱们也只能认命了。” “不,”蒋秀瞬间失去了理智,她一把拍开我的手,大睁着的两眼里已经满满的全是泪水,“我就那么一个妹妹,我答应爹娘的,我答应过的,我就那么一个妹妹……。” 我的手落在半空里,亦是忍不住的战栗哆嗦,她这样歇斯底里的话,又何尝不是我心里压抑不住的痛,可是,可是……。 突然,蒋秀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娘娘,动手吧,咱不能等着皇上下旨了,其实,咱们就不该等,咱们为什么要等呢,娘娘……。” 她的话仿佛是一阵霹雳,喀嚓嚓在我的耳边炸响,是的,我为什么要等,我在等什么,从来都听说善恶有报,可到头来,老天爷辜负的总是善良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等,大肃王朝兴也罢,覆也好,又于我何干!!! 这样想着,我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盘桓在心里许久的困惑压抑,一时消得干干净净,想着那个害我皇儿的凶手,我不由恶向胆边生,咬牙道,“也罢,”看着蒋秀,我一字一字定定的道,“既然如此,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在今晚。” 蒋秀没想到我的想法突然之间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改变,反而愣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她就如被蝎子蛰了般的直跳起来,“娘娘,当真?” 想是因为紧张,她的嗓子有些许的嘶哑,我坚定的点一点头,“当真。”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皇上今天不在宫内,趁着太后还没有得逞,就在今天晚上。” 蒋秀垂了头坐了一会儿,就默默起身,道,“奴婢这就去安排,”她系着衣襟上的带子,眼睛里晶晶发亮的看着我道,“娘娘稍等,奴婢安排好了,就来请娘娘。” 我点一点头,也不问她如何去安排,只道,“去罢。” 很快的,小青进来给我更衣,想是蒋秀已经告诉她了,她不由有些担心,小声的问我,“小姐,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险了,皇上明儿回了宫问起,该怎么回皇上呢?” 我转过头去,不答反问,“青儿,你怕么?” 小青手微微的一停,随即又接着替我理着腰带上的流苏穗子,淡淡道,“小青不怕。” (因烟承诺了九月里一定大结局,这几天正在拼命赶稿中,更新也将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每天到凌晨时才更新,只要稿子出来,烟就立刻发掉,所以,亲们可以每天多上来看看。) 计杀(一) 我转过头来,看着镜子里两个面色沉静如水的女子,微微而笑,她和我,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怕”这一字,乃是我初进宫时的心态,到了此时,早已经换成了一个“拼”字。 不多一会,蒋秀就进来轻声道,“娘娘,奴婢安排好了。”懒 我点一点头,想了想,又命小青留下来,纵然已经见过了那样多的算计和颠覆,可她到底很单纯,这样充满了血腥的杀戮,也还是不要让她看到的好。 我带着安槐以及几个极信得过的奴才,悄悄儿的去了锦元宫,锦元宫里的看守和奴才们,亦全是安槐重新安排了的,门口守卫的那些人看见了我们,全都是头一低,只作什么也不知道。 瑾夫人被关在锦元宫一个偏室里,我到时,她已经被人叫了起来,见了我,她只是冷冷的一笑,并不肯向我见礼,甚至,没有向我看一眼。 我也不恼,径直去那当中的位子上坐了,温言开口,“姐姐,这些日子不见,你可安好?” 见我犹是以往的温婉,神色语气里全不见半点的恨怨,她意外的转过脸来,戒备的审视着我的神情。 “姐姐大喜了,”我只做不知,看着她微微而笑。 她到底耐不住,迟疑道,“大喜?”虫 我点一点头,挥手命跟的人退得只留了蒋秀在身边,这才浅笑吟吟的道,“姐姐知道么?皇后已经死了。” “什么,皇后死了,”她颇为吃惊。 我笑着点头,那日她先被拖走,英宏和皇后说的那番话,她都是不知道的,而我又严命这里看守的人,不许将外面的动静告诉她一丝一豪,是以虽然皇后已经死了那么久,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同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家族此时已经面临着什么样的一个局面了。 见我肯定的点头,她不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亦有了些许的和缓,然而她那日在皇帝面前已经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得那样的清楚明白,此时纵然皇后死了,于她也已无关系了,她强做出漠然的样子看向我,“可是,这又与我何干?” “怎能跟姐姐没有关系呢,皇上说了,一切都是皇后弄出来的事端,姐姐……,姐姐你虽然小有过错,可到底无大恶,如今皇后既然已经去了,这件事也就该了了。” 她却不信,“皇上当真……,这么说么?” 我也知道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她是绝然不信的,当下,我沉声而叹,“皇上原本也是真的生气的,是我暗底里去见了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为了保全你,她向皇上以死相逼,一边又托我送出信去给当年先皇托付的顾命大臣,而皇后此时已经罪证确凿,皇上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了,”说到这里,我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她,语气瞬间沉重下来,道,“你是知道的,靖海王他一直都……,若是让他知道如今宫内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太后和皇上又闹成这样儿,只怕……?” 瑾夫人脸色顿时一松,隐隐露出喜气,我心知她已经信了我的话,她常陪奉在太后身边,朝中的事自然常听太后提起,靖海王是怎么样的人,政局上瞬息万变,微妙而又诡异,皇帝因为这样的原因有所忌惮,亦是有的。 我又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是,我听在御书房外伺候的人说,那日听到你很是冲撞了皇上,姐姐,这就是你糊涂,他到底是皇上,你又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闹呢,幸好皇后已是证据确凿,百口莫辩了,否则,岂不是就帮了她了。” 瑾夫人垂下头去,半晌抬起头来,迟疑道,“皇上……,没有告诉你,我都跟他说了什么吗?” 她是在怀疑我到底知不知道她那日在英宏跟前说的那些话,我心下冷笑,脸上却是茫然的,“你说了什么?”忽然,我紧张起来,“难道……,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眼见于此,方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意,“没有,那日我确也是糊涂了,见皇上总只是信宁瑞宫那位的话,我一时气得极了,就口无遮拦起来,不过是些气话,倒和那大逆不道扯不上的。” 我也像是松l了一口气的样子,笑了道,“如此,就好了。” 她却又颇不敢相信的样子,“皇上……,真要赦了我?” 我微笑点头,“皇上说了,长公主还小,离不得母亲,这几天偏那长公主竟像是懂了事般,一气儿的哭着要母妃,皇上心疼得什么似的,可是……?”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眉头紧皱,她急忙问,“可是什么?” 我抬头极为难的样子,“可是,他到底是皇帝,姐姐那日那般的冲撞他,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皇上总是耿耿于怀的样子,再加上太后那样的闹,皇上纵然有心要赦你,可是,明里头一时也不好赦啊,那不是明摆着向别人低头吗?” 瑾夫人一愣,“那……?” 我却又嫣然一笑,“今儿我来,就是为这事儿了,姐姐就写一封信上去,上面说点儿认罪服软的话来,给皇上个台阶儿下,姐姐觉得如何?” 她目光闪烁的沉吟一番,想是觉得我的话有理,于是点一点头,“娘娘说的是呢?” 蒋秀早等着她这句话,见她一点头,就忙出去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笔墨取进来,将那白纸摊开铺好,向瑾夫人一点头,冷冷道,“娘娘,请吧。” 她这样的神情,让瑾夫人多少有点意外,然而她亦没有多想,提起笔来,细一思衬,就落下笔去,只见她字里行间里,虽然满是虔诚的服软认罪的话,却并不明白的说是因了什么事,我的嘴角溢起一丝嘲讽的笑,你只想着不让我知道你那天说了什么,却再想不到,我此时压根要的就不是那个。 我要的就是这份悔罪书!!! 上两章的标题有些不对,请大家无视吧 计杀(二) 不一会儿,瑾夫人就将那份悔罪书交到我的手里,我展开细细的一看,那上面写的竟然完全符合我的心意,我不由心中大喜,将那封悔罪书细细的收好,浅笑回眸间,已经向蒋秀使了一个眼色,蒋秀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懒 我又坐了下来,陪着瑾夫人闲闲的说着话,不过都是皇帝如何,太后如何,将我编造的那些话添油加醋着,就在此时,蒋秀手上捧着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一壶香茗,两个细瓷小茶杯,并一个茶包。 蒋秀一改先头的冷淡,放下托盘,拿起那茶包,笑了向瑾夫人道,“我家娘娘说,宫里奴才们平常最是爱看人下菜碟儿的,娘娘如今被皇后所累得这样儿,这里必定已经没有什么好东西的了,这包茶是云南打理进贡来的,是今年的新芽儿呢。” 她将那茶包放到瑾夫人面前,又端起那壶来往那小茶杯里分别倒了,笑得恭敬谦卑,“这是才泡的,娘娘尝尝罢。” 瑾夫人道,“有劳姑娘了,”又对我道,“娘娘费心。”却并不去取。 我随手端起一盏,轻抿了一口,不觉赞道,“果然是好茶,嗯,这水也烹得好,入口淳软得很呢,”说完又抿了一口,抬眼时这才发现瑾夫人没有动那杯子,就笑了道,“姐姐怎么不尝,是太烫了么?”虫 说完,我伸手取过她面前的茶盏来抿了一口,皱眉道,“果然是烫了些,”将那杯子递给蒋秀,“续上一点,慢慢的吹凉了。” 蒋秀慌忙接过杯子,向我请罪道,“娘娘恕罪,”她往杯子里续了水放在唇下轻轻的吹着,满脸的惶恐不安,像是闯了多大的祸般,极是小心谨慎的。 瑾夫人倒不过意起来,慌忙笑道,“罢了,也不是很烫的,”从蒋秀手里接过茶盏来,为了表示真的不是很烫,她不由连连的喝了几口,直道好茶。 见她喝下了那碗茶水,我唇角的笑意不由越来越浓,亦越来越冷,蒋秀和我对看了一眼,亦随之转过头去,看着瑾夫人森森冷笑起来。 瑾夫人终于觉得不对,她讶异的看着我和蒋秀,“你们……?” 突然,她的身子一颤,“啊”的一声,双手抱腹,身子软软的滑到了地上,她的额头上渐渐沁出了冷汗,嘴唇慢慢发白,忽然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抬头指着我,哆嗦着道,“你……,你们……,有毒……?” “哈哈哈……,”我终于畅意的笑出声来,一脸嫣然的对她媚声道,“姐姐果然聪明,哈哈哈哈……。” “为什么?”她挣扎着作势往我扑来,蒋秀上前抬腿就是狠狠的一脚,毒性发作,她已经是风中的残烛般,只这一脚,就扑的趴倒在地,她努力的抬头向外喊着,“救……,救命啊……。” 我却并不拦着,只是笑得愈发的讥讽,“才说你聪明,你又蠢了起来,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么?” 我俯下身子对着她的脸,“你刚刚问为什么。是么?”我的声音陡然一冷,“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过是将你送到我那里的草头乌还来给你罢了,只是,我没有姐姐你的好耐性,你是命人一点一点的给我下,我今儿一次性的全还了你而已。” 她不知道是怕还是因为疼,脸已经扭曲到狰狞可憎,“你……,你知道?” “我若不知道,我能活到现在么?”我笑得满脸邪气,“拜你惦记着,草头乌,秋腾草这样的好东西全都往我那儿送,姐姐,你待我可真是好呢?” 她已经惊到战栗,却犹自强挣,“那不是我,不是……,那是良昭仪做的,不是我……。” “可却是你的主意,最起码,你也是知道的?”我缓缓的坐直了身子,淡淡的道。 她还想再说什么,腹中剧烈的疼痛却让她浑身抽搐着说不出话来,她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呻吟,看在我和蒋秀的眼里,却是极快意极安慰人心的一幕,蒋秀忍不住上前又是一脚,“你还记得当年被你害死的云嫔吗?睁开眼瞧瞧,我就是她的嫡亲的姐姐。” 瑾夫人渐渐的不动,却犹自还留着一口气不下去,她哀绝的看着我和蒋秀,眼神里像是极震惊又像是有太多的疑问,我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轻抿一口,笑道,“你定是奇怪,为什么同一杯水,我喝了没事儿,你喝了却中了毒罢,”我示意蒋秀将那茶壶拿过来,掀开茶壶的盖子给她看,“玄机呢就在这个壶里,里面是有两个格子的,一个有毒一个没毒,先倒出来的那两杯水都是没毒的,我知道你疑心,是以我故意的每杯都喝了一口,让你放心,待到秀儿给你续水时,她早将那盖子里的机关转了过来,再倒出来的,就是那有毒的了。” 蒋秀也笑了,讥讽的对已经奄奄一息的瑾夫人道,“这个不过是民间宵小图人钱财时用的小伎俩,也难怪你没见过,不过你在临死前还能多长点见识,死了也不算冤了。” 蒋秀说得对,这个壶初时确实出自民间,但凡有人要图人性命或谋人钱财时,就用这样的壶来,里面或是放致命毒药,或是放迷人神智的蒙汗药,再有戒备的人,眼见着别人和自己喝的是同样的东西,再强的戒心也都消了,于此,下手之人每每都能手到擒来,后来,这样的东西渐渐的也被宫廷里所用,有时某个大臣为皇帝所忌惮却又不能在明里处置时,往往就是这样谈笑之间,一壶酒就解决了。 不过,这些在宫里,都是极隐晦,知道宫里有这样东西的,除了安槐等极少数的几个人,瑾夫人等哪里能知道宫里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计杀(三) “你们……就不怕……,”瑾夫人到底挣扎出一句来。 蒋秀再忍不住对她的满腔愤恨,上前一把揪起她的发髻,抬手“啪啪啪”就是几耳光,恨恨道,“就是死,我也要看着你先死。” 瑾夫人已经说不出话来,我也不再有耐心,冷冷道,“你以为我刚才要你写那封悔罪书做什么来,”看她总有一口气下不去,我烦躁起来,对蒋秀一挥手,“叫几个人进来,再送送她。”懒 蒋秀点点头,将瑾夫人狠命一摔,起身出去,不多时安槐带了两个太监进来,只见安槐一摆手,那两个太监是见惯了的,当下也不废话,抓起那壶毒茶,使劲的摁着瑾夫人,竟然就灌了有一大半进去,那瑾夫人本就只剩了半口气了,这样一来,只脚蹬了几瞪,身子一软,就不再动了,一个太监伸手向她鼻子下面探了探,向安槐一点头,轻声道,“回公公,已经去了。” 我扶在蒋秀的手走到瑾夫人的身边细看了一看,草头乌的毒性奇特,是以她的脸上并没有寻常中毒的那般黑紫之色,只见她面色刷白一片,发髻散乱,胸口衣襟上被茶水泼得满身湿淋,唯有那双大大的眼睛犹自大睁着,满眼的怨愤不甘。 这是我第二次当面看着一个人死,不同于当初丽才人的是,此时我已没有了当年的那份惊栗胆战,看着地下躺着的已无声息的瑾夫人,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有很多事原来是那么的容易就可以做到的,而我,却竟然能为此痛苦纠结了那么久。虫 实在是不值!!! 从袖子里抽出那份悔罪书交给安槐,吩咐他,“将这里收拾干净了。” 抬腿从瑾夫人的身上跨过去,一路走向门口,我再不回头。 回去再睡下时,我竟然一夜无梦的安然到天亮,第二天清晨起身后,我兴致大好,各宫妃子前来请安时,我命蒋秀将小厨房里新做的点心等呈上来,请众妃品尝,安婕妤拈起一快水晶梅花糕儿笑道,“娘娘这里的小厨子手艺是真的好,这样精巧的小东西,也亏得他能做得出来。” 常才人正坐在她旁边,闻听忙笑了道,“婕妤娘娘说的是呢,不过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贤妃娘娘为人端婉聪慧,身边跟着的奴才自然是好的。” 这样的阿谀奉承听得我心内欲呕,然而我的脸上却满是不动声色的笑语嫣然,一副极受用的样子,众妃见此,亦全都不甘示弱,一句接一句的满口奉承着。 正在热闹的时候,突然有人急急进来回禀说,“娘娘,不好了,锦元宫……,锦元宫里,周夫人她……,她服毒自戕了……。” “啊,”他话音一落,屋子里不由惊呼,随即,满屋静寂。 我腾的起声,“竟有这样的事?”看着众妃,我神色凝然,“宫妃自戕,可是满门获罪的事儿,她……,她竟然如此不顾念家人么?” 安婕妤迟疑着猜测道,“她……,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家里人已经全都被下在了天牢里了,她……?” 我点一点头,“嗯,你说得有理,”看着安婕妤等人,我沉吟着道,“这样大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偏皇上又不在宫内,我也没什么主意了,就有劳众姐妹,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安婕妤等忙道,“她死了是罪也应得的,娘娘别上火,为她急坏了身子不值得。” 才进了锦元宫,里面伺候的奴才们就已经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安槐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了我才要说话,我摆一摆手,“人呢?” 安槐忙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回道,“还在她住的屋子里放着,待娘娘来作定夺呢。” 进了锦元宫偏角儿上的那间小屋子,迎面的一张小木床上,瑾夫人正仰面静静的躺着,她的衣着干净整齐,面色安详,一封信静静的放在身边,上面写着“御前亲启。” 安槐在边上轻声回禀,“早上宫人来给她送饭,叫了几声没应,一摸她的身子已经冰凉了,奴才请了刑狱司仵作来看过,说是吞金。” 他又双手捧过那封信来,“娘娘请看,这是她留下的遗言。” 我不接,道,“既然是御前亲启的,等皇上回来了,你呈上去罢,”再看了看瑾夫人,我叹一口气,对身边众妃道,“她大约也是想明白了,只可怜了静宁长公主,小小年纪就已经……。” 这样说的时候,我不觉哽咽出声,众妃忙劝道,“娘娘快别难过了,她是自作孽不可活,长公主虽然小,可是有娘娘这样慈心良善的人照顾着,以后也必不会受到什么苦的。” 我拿绢子点一点眼角,对安槐吩咐道,“宫妃自戕乃是大不敬,这件事还是得皇上回来处理,不过,她到底是长公主的母妃,看在长公主的面上,你找个偏殿弄个小灵堂,再找口差不多的棺材将她盛殓了。” 安槐答应着出去,我再看了眼瑾夫人,这才叹息着退了出来,安婕妤等也是嗟叹不已,又连连的夸着我贤良仁义,我叹了口气,道,“到底也是姐妹一场,再说,当年她还救过我的命呢!” 众妃于是又连连点头,一迭声的赞我情深意重,我站在锦元宫大殿前,心里冰冷的笑,等她们说得够了,我才扶了蒋秀的手吩咐,“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回去歇着吧,皇上没回来前,你们都在自己屋子里呆着,要是不小心闹出什么是非来惹火上身,可别说本宫没有告诫过你们。” 众妃神色俱都一凛,齐声应道,“是。” 回到流云殿里坐下,蒋秀将边上的人全都支了出去,这才轻轻笑出声来,道,“安总管安排得很是妥帖呢,方才奴婢仔细留神着大家的神情,竟然没有一个怀疑她不是自戕的。” 枯禅大师(上) 我的脸上却无丝毫笑意,“这件事还不能太过轻率了,谁知道背后她们又怎么说呢?” 蒋秀笑脸一凝,“啊,这,娘娘,那该怎么办?” 我靠在软垫上,凝神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手,道,“有了。”懒 “是什么?”蒋秀顿时大是欢喜的凑到我跟前来,我却不说,只笑道,“你找个伶俐点儿,悄悄儿的去请赵嫔来。” 蒋秀虽然向来聪明,这次却也有些蒙,她不解的看着我,见我却没有要说的意思,她只好退出去吩咐。 紫芫得了信儿,来得倒也快,一进屋就直奔主题的道,“姐姐找我来,可是为了那锦元宫的事?” 我点点头笑道,“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拉她在我身边坐下,我细细的将头天晚上的事告诉她,临了道,“我只怕匆忙里会落下什么不妥当的,她们虽然当面看起来没有疑心,可谁知道背后会议论些什么,我要妹妹来,就是想着咱们前两年一直很生分的样子,这几天虽然好了,可到底也没怎么在人前现过,所以,我想请妹妹在她们面前多走动走动,听听她们有没有什么闲话说。” 紫芫却像是被惊到了,她愣了半晌,才犹自不敢相信的问我,“姐姐,怎么,真的是你做的么?”虫 我不禁奇怪,“怎么?” 牵过她的手,我疑惑道,“你不是也一直想她死么?” 她的脸上瞬间换上了愤恨的表情,语气悲戚道,“我只怪姐姐昨儿晚上没有带着我的,我的孩儿尚在腹中,就被她给……。” 她起身后退几步,款款拜倒,“姐姐今日为紫芫报了仇,紫芫感激不尽,此生此世,当为姐姐鞍前马后,竭力效劳。” 我慌忙扶起她来,跺脚嗔道,“咱姐妹能有今日,不正是你我同心协力的结果么?妹妹却还说这样见外的话来。” 她却哽咽了道,“我知道姐姐没有拿我当外人,否则这样的话也不会告诉我,嗯,姐姐放心,我这就去探访探访她们的口风去。” 然而她又愁道,“可是姐姐方才已经说了,不许我们到处走呢?” 我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那样一说,皇上至多今儿就回了呢。” 紫芫这才放心的笑了,她不好多呆,和我彼此嘱咐了几句,也就去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就有内侍来报,说英宏已经回宫了。 我慌忙换了一身颜色素淡的衣服,起身前往清心殿,然而才进门,就见英宏竟然满脸憔悴的坐在当中的御坐上,木木的一言不发。 他这个样子看在我的眼里,不由得我心中突突乱跳,猜不透是因为在龙山寺里枯禅大师告诉了他什么,还是瑾夫人的事让他如此,一时间,我竟颇有些胆怯不安起来。 见我站在面前看着他久久不动,他向我伸出手来,声音又变得嘶哑,“凝霜。” 我随着他的手靠进他的怀里,他青白的脸色告诉我,他昨天晚上必定是一夜无眠了的,帝王的骄傲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唯有眉宇间深深的失落,映在我的眼里时,我的心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刺刺的生疼。 “皇上,”我轻抚他的眉间,似想要抚平他心上所以的波澜创痕。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脸上刺刺的胡茬子扎在我的手上,麻麻痒痒的,让我有微微的不适应,我默默的任由他去,好半晌,他才哑然道,“朕见到了……那个人,他……,他告诉朕说……,那都是真的……。” 虽然已经从他的表情里明了,我却仍然还是抱着半分的幻想,期待着奇迹出现,甚至希望他这样的神情,是因为瑾夫人死的缘故,可是他这样的一句话出来,我是半分的期望也没有了,虽然不算意外,我还是“啊”的一正,脱口而呼出声来。 英宏听到我的声音,他将我紧紧的拥在怀内,他的脸就那么深深的埋在我的肩上,闷着声音告诉我,他一见到枯禅大师,就直接明了的问他当年为何放着天家贵胄的身份出家为僧,又被先帝下旨一世不许他进宫,那枯禅大师见堂堂的皇帝微服而来,劈头就问这样的事,心知有异,他浸淫佛学这么多年,很多事早已经看得极透彻了,于当年的事,亦只如过眼云烟,无须风吹,早就散了。 他很坦白的告诉英宏,当年他为了太后,做下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自那以后,他就每天都活在自责内疚里,终于有一天,他突然顿悟,发现原来情之一字,最是虚无,不过是人自己心里的魔障罢了,对于红尘里的情生缘灭,他慢慢觉得有了深深的厌倦,他给太后写了一阙词表明了心迹,可万没想到,这阙词竟然落到了先帝的手里,面对先帝的质问,当年的太后矢口否认,而他那时已是心灰意冷,于是在先帝面前,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招揽在自己身上,并恳求要出家为僧,而先帝驾崩前竟然留下旨意,这一生都不许他进宫,这一点却是他不曾想到的,枯禅大师说到这里时,对着英宏一阵苦笑,道,“先帝的这道旨意想必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只是他再不知道,老衲既然已经出家,就再不会去那个地方了。” 英宏越听心里越凉,他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说,当年你帮太后做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 枯禅大师的眉宇间不由一阵黯然,他轻轻摇头,只是叹息了一声,并不回答,英宏眉头一挑,道,“这件天理难容的事,可是当年你帮兰妃开了一副药,要了才生产过的梅才人的命?” (汗啊,最恨的就是给段落起名字,前几章起的不对,可是刚刚又感觉,这一章应该是可以叫身世之迷,唉。。。。。。。。。。。) 枯禅大师(下) 枯禅大师双手合什,口宣佛号,然而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已经显示出他的心此时正受着极大撞击煎熬,英宏又紧紧的逼问一句,“你既然已经四大皆空,就应该没有什么好忌惮的,更何况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你……?”说到最后,英宏的声音已经忍不住的颤抖。懒 枯禅大师睁开双目看着英宏,终于道,“孩子,你能先告诉老衲,你是为什么过来问这些的吗?” 他竟然叫他孩子,用极为慈爱的声音,英宏咋然听到这样的称呼,不由一个激灵,呆了! 他的心越来越沉,最终,如脆弱的琉璃重重的跌在了青石上般,“啪”的粉碎,甚至,他能听到那胸口那地方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尖锐而刺耳。 他到底说了出来,“太后告诉朕,朕不是先帝的……骨血……。” 他说得实在艰难,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后,他竟陡然间的感到一阵轻松,无论如何,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这件事要个答案,不是吗? 枯禅大师沉默着,半晌,他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她竟然还是那样的性格,唉……!” 他太了解她了,既然将这样的话说了出来,必定是和这孩子翻了脸了,想到她往年的行事作风,他唯有叹息。虫 他转向英宏,点一点头,“你确实有可能不是先帝的骨血。” 英宏确一愣,“什么叫……,有可能?” 枯禅大师摇头道,“老衲也说不好,老衲只是觉得,当年老衲虽然一时情迷,对那梅才人做下了不轨之事,然而梅才人有孕时,先帝却是一点也不怀疑的,敬事房的彤史册子上也明确的记载了,那个月里,皇上对她是有临幸的,所以……。” 话说到这里,英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手脚顿时冰冷到极至,怎么自己的生身之父,竟然不能确定到底是先皇还是……他么? 这样的认知是英宏再不能接受的,他额头的青筋突突的直跳着,死死瞪着枯禅大师的眼珠子直恨不得要暴出来,早春的夜依然寒冷,可是却有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的面颊,不停的滴落下来。 枯禅大师看在眼里,不由双手合什又是一声佛号,道,“当年梅才人因老衲而死,老衲初时也是日日夜夜的愧疚自责,可是到了后来,老衲云游四方,施药救人无数,不求心安,但求能够在有生之年,不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惭愧羞怨上……,”说到这里,他对着英宏一个稽首,转而扬长而去,只留英宏一个人,犹自愣愣的坐在佛堂里。 他当晚就歇在佛舍客房里,半夜时,只听外面轻轻的敲门,随侍在身边的刘喜过去开门时,就听一个知客僧轻声道,“老主持已经圆寂了。” 接连的意外,折磨得英宏一夜未睡,然后在他要去给枯禅大师上香时,却被接待的知客僧拦住,道枯禅大师特意留下话来,道是今生缘,此世了,请英宏以后勿再以他为念,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英宏抬头问我,“凝霜,朕想了许久,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半晌,然而到底是想不明白,加上瑾夫人的事还在心里堵着,一时也无心思去想这些,当下摇头道,“枯禅大师乃是有道高僧,他的话自然大有禅机,臣妾一个女流之辈,哪里能参得透呢?” 他点一点头,忽然发现我身上素淡的装扮,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朕才回来时,就有人来报说,周氏自戕了?” 我默默的点头,“是臣妾督管不力,请皇上责罚。” 他皱一皱眉,“又来了。” 我眼波流转里,发现瑾夫人那封悔罪书正在御案上躺着,想是安槐早就来过了。取过那封信递给英宏,我神色肃然道,“这是她留下的遗书,皇上瞧瞧罢,看她说了些什么?” 英宏却颇厌恶的,他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信去,拆开了草草的瞄了几眼,就恨声道,“有那时候嚣张的,这会子又说这些做什么。” 我心里顿时一松,脸上却依旧颦了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怎么样,人已经死了,皇上就别再怪她了。” 他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出来,轻抚了抚我的发鬓,柔声道,“到底还是朕的凝霜最是善解人意的。” 因为到底是静宁长公主的生母,英宏怜惜静宁,亲自抱了她前去停着瑾夫人灵柩的偏殿里,上香守孝,我在旁婉言而求道,“为着静宁公主将来不被人轻视欺凌,臣妾恳请皇上不要追究瑾夫人自戕之罪,以妃礼出殡罢。” 我这话一出,身边众人皆赞我贤明,英宏摸一摸静宁满是泪的小脸,缓缓点头,我忙就吩咐安槐,将瑾夫人的遗体以二品妃礼重新盛殓了,棺木寿装等一律重新换过,灵堂换到锦元宫的正殿里去。 太后那边,英宏到底还是妥协了,虽然枯禅大师说得明白,自己未必就不是先帝的骨血,然而到底是暧昧不明的,太后若果然将那些东西送到了靖海王那里并公诸于众的话,自己实实是百口莫辩,难转乾坤了啊。 个人荣辱事小,江苏社稷,百姓太平事大,英宏再怎么骄傲,在天下苍生的福祉面前,亦不得不低下头来。 承乾第二十一年四月初,英宏下旨,太后凤体康愈,为贺此大喜,大赦天下,国舅一族亦在赦令之内,为宽太后之心,国舅一族虽然罢免了兵权要职,但仍然可就一些闲职,领一份俸禄,以安晚年。 这一切都是我最为不愿看到的,而唯一让我庆幸安慰的是,多亏了那天晚上我临时起意下了狠心,结果了瑾夫人。 灭口 太后被解除幽闭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将周更衣从永巷里释了出来,同自己一起住在荣寿宫里,周更衣经此一事,整个人消沉了许多,除了每天陪着太后诵经打坐,亦鲜少露面了。 然而太后无论是被禁还是今天的突然又被赦,外人全都是不明所以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该缄默的时候保持缄默,该逢迎的时候大力逢迎,对于宫廷以及政局上的这些瞬间风云万里的变化,想来,他们亦见得多了罢。懒 而瑾夫人的死,太后纵然伤心气恼,然而在看了英宏带去的那一封悔罪书,那信上的笔迹毫无伪造之痕迹,确实是瑾夫人的呢,任谁看来,瑾夫人都是悔罪自戕了的,到此地步,太后即使仍然心有疑虑,亦是无话可说。 紫芫告诉我说,对于瑾夫人的突然死去,亦并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后和瑾夫人的死给大家带来的惊惧意外终于慢慢平复得淡了,宫里看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承乾二十一年四月十八日早上,英宏向天下颁下一道圣旨:“皇后薨逝,中位空虚,后宫无主,贤妃沈氏恭谨温良,贤和淑敏,晋位正一品皇贵妃,掌中宫凤令,执后宫事宜。” 这道旨意将我的风头推向了烈火烹油的地步,这是本朝以来第二个被册为皇贵妃的,然而相比于瑾夫人当初,我的荣宠又岂是当时的她可比,人人都知她的荣封全都是缘自于身为太后的姑母,而我,则踏踏实实凭的全是帝王的心呵。虫 面对此情此境,众妃的心里全都明镜儿似的,就是这皇贵妃,亦只是暂时的,待皇后丧制之后,中宫之位非我莫属,背地里嫉恨也好,羡慕也罢,可是在见着我时,她们一个个全都殷勤有加,极尽逢迎之能事。 面对这一切,我坦然而受,然而内心里却犹有顾虑,太后的那一着分外的狠,英宏有这样一个把柄在她手里,先不说别的,于我就份外不利。 然而每日清早领着众妃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对我却是份外的客气,有时她将众妃全都屏退了,单留下我来说话,言语里对当时我暗里偷偷带进瑾夫人进宫看她的事,份外感慨。 这一日不知不觉间就说到瑾夫人的死,太后的笑脸一黯,定定的看着我道,“都说她是自戕而去,可是哀家总觉得她不是这样性子的人,嗯,皇贵妃,你说呢?” 我心里突的一跳,笑容亦跟着僵了起来,强自定一定心,我勉强笑道,“母后说得是,臣媳……,也觉得这件事太过突然了?” 她的眼光幽忽一闪,如荒野暗夜里的鬼火,飘忽不定,“怎么皇贵妃也觉得很突然么?” 我心里突然一阵压窘,太后的语气虽然平和,然而却隐隐有一股迫人的气势紧紧的压了过来,让人不由自主的一阵心慌。 我不敢再胡乱答话,心思瞬间里转了千百回,而太后虽然是眼里带笑,似闲闲的一句,却不容我有丝毫的退让,我闪躲不过,只好硬了头皮笑道,“臣媳只是想,姐姐的性格向来都是刚强的,又有了长公主,就算……,就算形势严峻,可到底也不该就如此绝望才是。” 太后垂下眼角,端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一口,道,“皇贵妃说得极是,可是她偏偏就走了这一条路了,唉,倒叫哀家日夜费心思量,不得安心呢。” 我肃穆了脸色,满脸的惋惜,轻声道,“姐姐已经去了,母后该放宽了心小心身子才是,若是有个哪里不好,皇上又该担心惦念了,”说到这儿,我的脸上又有了些笑意出来,“如今太后和皇上母子间嫌隙尽消,正是大喜的时候,臣媳早就说过,到底是母子连心的,宁瑞宫那位再怎么花言巧语,也只能骗得皇上一时罢了。” 太后笑得雍容,“也是皇贵妃在皇上跟前劝谏的功劳。” 我忙站起身子,“臣媳其实并不曾做得什么,不敢居功。” 太后一改方才的阴异,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向来都是知道的。” 这样又说了几句话,我又服侍着她用了些小点心,这才告退了。 才回到流云殿,我就命蒋秀赶紧去唤来安槐,对他道,“那个李德如今关在什么地方?” 安槐不期我问这个,愣了愣,才回道,“锦元宫先前的那些奴才,全都被发放到杂役司去了,李德这会子在浣衣局来烧水。” 我眉头一挑,“这个人不能留了,荣寿宫那位对瑾夫人的死已经起了疑心,她身边的那些人,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很多事,难保不牵扯出些什么来。” 安槐一听,不由唬了一跳,忙躬身应了个是。 我揉着额角又想了半晌,才道,“那个云琴……?” 蒋秀忙过来回道,“她如今尚关在一个偏殿里,奴婢按娘娘的吩咐,她虽然关着,但是饮食穿戴上没有一点委屈的,奴婢还派了个人在她身边伺候着。” 我点点头,当初为了让她死心塌地为我所用,在她身上,我用了不少的心思,包括她的被关,为了让她相信我没有丢开她不管,我命蒋秀将她安排得很是妥帖,没有让她受半点牢狱之苦。 相比于李德,我的事云琴知道得更多,咬一咬牙,我从齿缝里冷冷的挤出几字,“她也不能留了。” 安槐和蒋秀的神色俱都一凛,安槐点一点头,见我不再有其他的吩咐,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蒋秀掩上门,过来轻轻的揉着我的肩膀,低声问道,“娘娘刚才说,荣寿宫的,已经起了疑心?” 我正恍惚,被她这一问,顿时回了神,抬头看她时,脸上已是堆了笑,摇头道,“她的侄女死了,她一时疑心也是有的,倒也并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着那些人都没有用了,留下这样的活口总是不好。” 心高气傲(一) 以安槐的手段,要不着痕迹的要两个奴才的命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李德只是被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罚去刑慎司里,刑慎司向来就是宫里的人间地狱,能在那里活下来的人原本就少,更何况又是在安槐的特别关照了后,李德去了那里不过三五天,就一命呜呼了。懒 云琴那里则稍稍的费了点心,然而亦只不过是在饮食里下了几副料的事,她渐渐的精神缺短,形容枯销,我为了不让她起疑,命蒋秀亲自悄悄的去瞧她,寻汤问药的忙,如此一番作态,云琴竟然一点不疑,不过半月,也就去了。 这两个暗患除去,我的心却没有完全的落下来,不知道为何,在我内心深处,总是隐隐的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在我的心智稍一松懈的时候,就汹涌勃发的袭上心头,久久的萦绕不去。 我站在浅梨殿满院的梨花树下,风微微一吹,只听簌簌的一阵轻响,如飞雪般的花瓣儿缤纷而下,沾了我满头满身,眨眼间,我进宫已有整整五年,风云万息的生死变化不过是一瞬之间,初进宫时,我在这个偏僻的浅梨殿里,不过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小贵人,然而五年的覆雨翻云之后,当初那两位高高在上身份尊贵至极的女子都已经化作了尘土,而我这样一个地位底下,似无前途无希望的小小嫔妃,竟能一跃站在如今这个最高的位置上,皇贵妃,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了。虫 可是我的心里却不快活,我总是深深相信事世无绝对,君恩浅且薄这句话,前面的人被我取而代之,而取代我的,又将是谁? 当初我提出要将秀儿许给王文华时,因着皇后太后等人的事,一时就撂下了,好容易这会子事儿都过了,在英宏一天晚上歇在我这里时,我又婉转的提起此事,英宏心情闷郁许久,我才一提,他就精神一震,笑道,“朕竟忘了。” 第二日一早,他就有恩旨下到王文华府上赐婚,那王文华对蒋秀心仪已久,而蒋秀羞涩,对于我和英宏商量了要给他们做主赐婚的事又是从来都没有说过的,他只道是无望了,今天咋一接旨,端的是又惊又喜,当即进宫面君,磕谢天恩。 蒋秀这边也正式由内务府传出皇帝的恩旨,脱去奴籍,按规矩搬出了内宫,住进外围一间单独的屋子里,只待皇后丧制满后出嫁,至此身份再也不同。 蒋秀搬出去后,因着待嫁身份,纵然有我允许,亦是不能再随随便便的进来了,早习惯了有她陪在身边的我,陡然间,就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心里空空落落的,一时间,竟就额外冷清了起来。 蒋秀在时,后宫里很多事也全都是交给了她处理的,纵然有什么,两人也是有商有量,而至蒋秀去后,小青虽然接替她成了新的宫女领事,然而小青到底年轻单纯,很多事都不如蒋秀老练沉着,于是不得以间,那些繁琐的后宫事宜,我只得亲力亲为了。 幸而有紫嫣,她从小就看母亲处理家中事物,常年以来的耳渲目染,让她对处理后宫事宜得心应手,我索性就每天都请了她过来,陪我一起应对那些总也完不了的事物。 紫嫣见我一直愁眉不展,她很是担忧,每日里总是想着法子的劝慰我,我再也耐不住,忍不住就将自己担忧的那些事细细的说给她听,她每次听了都要笑我,道,“古人常说什么杞人忧天,姐姐这样聪明的人,今天竟然也应上了这句话,凭他什么,有皇上在呢,还能有谁敢动姐姐一根手指头不成?” 一句话说得我又羞又窘,我恼了起来,伸手就在她身上拧了一下,笑骂道,“小坏蹄子,你这张嘴真是不得了了,瞧说的什么?” 她最是怕痒,顿时咯咯的笑着求饶,待我住了手,她喘了半天气方才顿住,却又道,“姐姐怎么倒怪起我来了,我不过说一句实在话,姐姐如今贵为正一品皇贵妃,万人仰望的,如今宫里谁不知道,皇上今儿晋姐姐为皇贵妃,其实不过是一个幌儿,等着皇后丧制过了,好册姐姐为皇后的。” 我虽然知道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却也还是唬了好大一跳,赶紧伸手去掩她的口,急道,“我的小姑奶奶,这话是胡说得的么,你也不怕被人听了去作文章。” 她却又笑了,“若说以前,咱们得小心着,如今这宫里头,谁不知道风该往哪刮啊,别说我这会子是在你屋子里说这话儿,就是在大家伙儿面前,我这样一说,保准不单没有斥责的,只怕她们跟着我的话附和,都还来不及呢。” 我大是无奈,没好气的笑道,“真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也罢,你只说个够儿罢。” 这样笑了一会儿,她忽然道,“姐姐册为皇贵妃快有一个月了吧?” 我想一想,点头道,“嗯,已有二十三天了。” 她叹气,“这样尊的位分,若不是碍着皇后的丧制,原是要大大的热闹一番的。” 皇贵妃的位置仅次于皇后,虽然不及皇后的册封大典庄重,然而亦是极隆重,极尊严的一个仪式,为这个英宏也跟我提过,然而我借着皇后丧制的事,竭力的推了,只道以后再说,我温婉的道,“皇上,可万万不能令天下人寒心,道皇后尸骨未寒,臣妾就急不可待要荣登高位,这样的话传出去,臣妾倒还没有什么,只恐有损皇上的英名。” 英宏不由大是宽慰,握着我的手赞道,“到底还是凝霜贤明!” 暗里和蒋秀提起此事时,我冷冷道,“皇贵妃虽然已经位至极处了,但说明了到底也还只是个妾,以后皇上重新立了皇后,还不是要俯身在他人之下,”说到这里,我一咬牙,“我要做那正位中宫的人!” 心高气傲(二) 而既然想要做皇后,光有皇帝的宠爱还不够,仁德的贤名最是重要,为皇后的丧制我自动放弃皇贵妃的册封大礼,传到朝廷里,谁不称赞,还是往日道我是狐媚子的那帮老道学,齐齐上折子,奏请英宏为我加赐封号,慧敏贤和什么的报上来一大堆,每听见这样的消息,我都笑得恶毒,若是当他们知道我的手上已经沾了多少人的血,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这样说?懒 我叫紫芫别再提起这样的话来,礼制上隆重与否,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真正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全在一个人的手上,皇帝,这个统驭天下万物的至尊之主,后宫里再怎么样的覆雨翻云,亦不够他轻轻的动一动手指,一切立即烟消云散,连个渣儿都没有。 只是一晃眼间,就到了七月里,太阳烈得让人不敢冒头,不知疲倦的蝉儿每日躲在树枝下声嘶力竭的叫得痛苦,偶尔起了风,亦只是弱弱的一阵,带着黏腻的热气吹在人身上,更是令人从心底里感到厌烦。 我坐在铺着水晶石片的凉垫上,细细的看着小茶正在绣的一件大红的嫁衣,只是给蒋秀的嫁妆,大肃朝的规矩,皇后的丧制朝臣半年,民间三个月,如今已是满了,英宏下旨赐他们在七月十六这天成亲。 我虽然为蒋秀准备了很多东西,然而终究觉得不尽心,于是就想着亲自为她准备这件嫁衣,小茶几个的针线都是极好的,几个人轮着绣,速度到也是极快的,此时小茶边绣着襟子上的鸳鸯边笑道,“待奴婢们做好了后,最后几针留给娘娘来绣,也就同是娘娘亲手绣成的一样了。”虫 我倒笑了,“唉,我也是那个没诚意的,罢了,我也不落那最后几针,我也不要担这名儿。” 小青正坐在窗下对着外面的亮光挑那线的颜色,见我这样说,也笑了,“秀姐姐哪里会介意到这个,小姐让她终身有靠,这就是给她的最好的了。” “那也是应该的,”听小青这样说,我反而觉得丝丝感慨起来,“你们几个,是除父母外和我最亲的,我自然要将你们几个全都安排好了才放心的。” 小青见我有点抑郁寡欢的样子,忙去案上将冰镇的鲜果子端过来,道,“小姐就爱这样的操心,俗话说水到渠成,到什么时候再说什么样的话罢了,平日里,小姐就该自己多宽心些。” 端来的都是最时鲜的果子,鲜红的樱桃浸在雪白的瓷碗里,愈发娇艳欲滴的好看,有浅浅的白雾般的凉气拢在碗口边上,拿眼瞧着,不觉立时就觉得凉快许多。 拈起一个吃了,因是拿冰一直镇着的,入口脆甜冰洌,只是一颗,人顿时就觉得通体舒泰,精神一阵起来,我心情亦好了许多,笑道,“这时候还有这个,也是难得。” 小青见我高兴了起,忙道,“这还是皇上知道小姐喜欢,特地要人存在冰库里的,就等着过了季的时候,小姐能再尝得到,”说着,她拈了几颗放在我的手里,就又将那碗给放回去。 然而我几颗樱桃吃完了,却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再命小青拿些来,她只是拧着脖子不肯,道,“这东西凉,吃多了可伤胃呢。” 说到这里,她不觉扑哧笑出声来,“从小到大,还没见小姐惦记着哪样吃食呢。” 我顿时脸一红,自己也笑了,“说起来也怪,我自认向来不是贪嘴的,可这几天,偏就惦记上这些果子来,前儿的那杏,我也觉得很好呢。” 小茶一听笑道,“人有时就是那么怪,一时爱甜的,一时爱咸的,瞧上什么了,就惦记得什么似的,过几天瞧着腻了,就再换一样儿,这就跟男人对女子时是一样的道理。” 她这话才说完,我顿时忍不住的要笑,那边小青已经如花枝乱颤般指着小茶笑骂,“不知羞的小蹄子,听你这口气,倒像是见了多少男人了般的,这样知道他们的心事呢?” 小茶这才知道自己打了一个很不恰当的比喻,脸儿顿时如火烧般红起来,她难堪的扭着身子,向我喃喃道,“娘娘……,您看她……。” 我由着她们笑闹,随手拿过被丢下来的嫁衣瞧了起来,小茶正绣着鸳鸯的眼睛,她落针细腻,那双眼睛被绣得活龙活现,栩栩如生,我越看越爱,对她们笑道,“别闹了,这几天就要用它了,快着些罢。” 想着蒋秀即将为妇,我心里着实欢喜,到底,了了一件事了。 蒋秀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因着是我和英宏指婚的缘故,出嫁那天,婚事办得极其隆重,大红的八人大轿从外宫的偏门抬出去,丰厚的嫁妆直到花轿已经进了王府大门,这里还在流水般的发着,她的婚事在宫里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人都说她是走了大运了,而这一切,全是因她平日里逢迎得我好的缘故,又有人说,乃是那王文华深得皇帝的心,皇帝瞧着他尚未成亲,却又不愿他娶别的权贵家的女儿,唯恐结成了帮派,是以在我身边选了那样的一个伶俐的宫女嫁过去,一示笼络,二是消去这样的隐患。 我只觉得好笑,若说笼络,又怎能只嫁一个宫女给他,从来都是人嘴两张皮,是非亦不过是他们嘴里的一句话罢了。 然而小宫女们却像是看到了希望般,再伺候自己的主子时,一个个殷勤得过份,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蒋秀出嫁三朝后,同王文华进宫谢恩,再见她时,只见眉稍眼角里,满满全是风情,她依礼向我磕头后,就道,“请娘娘颁给奴婢令牌,明儿起,奴婢好每日进来伺候娘娘。” (好困,我睡觉了,这一章一点平,明天再写下面的,嗯,30号大概要到很晚才能看到大结局出来,汗一个先。) 风云突变(一) 我不由笑了,点着她道,“都是人家夫人了,还奴婢奴婢的,你急的什么,这到底还是新婚呢,过些日子再进来罢。” 她羞得满脸通红,却依旧坚持,“只有早日到娘娘身边来,奴婢才能放心,”关于称呼,她依旧不肯改口。懒 我摇头,“王大人父母健在,你既要进宫,也要先尽了子媳的孝道了才行,嗯,三个月以后再说吧。” 蒋秀恋恋不舍的告退时,我亲自送到静延宫大门口,眼见着宫墙的那一头,一个英姿俊挺的男子遥遥向蒋秀露出如三月春风般的笑意,一瞬间,我竟然忍不住就泪流满面。 不敢让秀儿看见,忙掩过头去,佯装着伸手扶头上的步摇,衣袖轻掠间,脸上的泪趁机拭去,再回头时,蒋秀已经跪了下来,“娘娘请回。” 我点一点头,伸手拉她起来,不敢再对上她的脸,我将她的肩膀拧转,向着跪在宫墙那头对我遥摆的男子轻轻一推,柔声道,“去吧。” 蒋秀去后,小青忍不住的问我,“小姐,今儿个秀姐姐进宫回喜,小姐刚刚怎么哭了?” 我有些吃惊,“你看到了?” 她点头,想一想又自己给出解释,“小姐想必是舍不得秀姐姐罢,不过,也就三个月罢了,三个月后,秀姐姐依旧可以每天进来伺候啊?”虫 我不语,只向她一笑,就去里间躺下,近日里,我的身子越见慵懒,每每只觉得困倦,小青见我又歪在贵妃塌上,知道我要睡,忙拿了一件小薄毯盖在我身上,我却心烦意燥,一把推开,小青急道,“小姐别任性,屋子里置了冰呢,就这样睡,是要睡病了的。” 我闭着眼睛,任由她去,想带蒋秀刚才离去的那一幕,心里竟是又酸又甜又夹了苦的,五味杂陈,对于因何会有这样的一种情愫,因何竟突然的就落下泪来,我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我将它归结为离愁!!! 这样一想,我不觉苦苦而笑。 这样落寞的心一直保持到月底,饮食上也跟着不规则起来,小青有些担心,要请张才玉来把脉时,被我喝住,我颇有些恼的训斥她,“别还没什么事就嚷嚷,最近我还不够烦么?” 我这样无端的发脾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小青委屈得什么似的,眼泪汪汪的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我揉一揉自己的额头,突然想起,“这几天赵嫔怎么没有过来?” 小青也仿佛才想起来,“是呢,赵主子有好一阵儿不见了呢,她以前可是天天都过来的呢?” 她小心的看着我,“要不要去请赵主子来说说话儿……?” 我沉闷的摇摇头,“罢了,她八成是在忙着帮我处理宫里事物的,”后宫里的事物繁琐至极,我颇感厌烦,见紫芫处理起来竟然游刃有余,索性就全交给了她去。 正说着话儿的时候,突然裁雪进来回禀,“娘娘,太后宫里来人求见娘娘。” 我一愣,自从太后被英宏解除幽闭后,虽然荣光依旧,然而经过那样多的变故后,她到底不比往年的倨傲,每日里去给她请安,彼此都只是客气的一番寒暄,也就罢了,向来和我少有交涉的,今天却派了人来,她……? 来的是一个老嬷嬷,见了我笑着请了个大安,道,“太后今天高兴,就想着要请皇上和娘娘过去,一起坐了说说话儿,也是一家子团团圆圆的享个天伦的意思,那边皇上已经起驾了,就等娘娘呢。” 我懒懒的直觉得不想动,问,“就本宫和皇上么?” 那老嬷嬷笑道,“婕妤娘娘等也都请了的,太后说人多才热闹。” 我只得点一点头,让她先回去了,这边小青为我更换衣裳,小青皱着眉头道,“小姐,这很不对呢,太后向来不是个喜欢张扬热闹的人,今儿怎么突然……?” 我系着腰带的手一停,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而我随即释然,“凭她怎么,难道还能将我们都吃了不成。” 到荣寿宫时,安婕妤等竟然已经到齐了,一见我进来,齐齐跪下行礼,我笑着摆手,“姐妹们罢了,起罢。” 大殿正中一排两个位置,英宏和太后正并排而坐,英宏想是有些不耐烦,眉头一直紧皱着,直到见了我,方才有了些笑模样。 我上前款款大礼参拜,娇声道,“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尚未等英宏答话,太后已经满面春风的笑开道,“皇贵妃快起来,今儿不过是自家夫妻娘们的聚聚,不用这样拘礼。” 我笑着谢了,莲步轻移,去那太后肩下第一个位置上坐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太后的笑里隐隐的似掩藏了些什么,那看似亲热至极的笑意里,分明有着丝丝的诡异和戏虐。 见人已经到齐,有内侍监在边上轻轻的拍一拍手,只听丝竹声幽幽响起,一个声音清亮的嗓子随之婉转莺啼的唱着昆曲里的名段,我细细一听,却是《牡丹亭》里第十出的“惊梦”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声声婉转凄厉,幌似鬼哭。 英宏不觉皱眉,“太后既然这样高兴,却怎么要听这样的曲子?” 我的唇边有微微的笑意,自从梅贵太妃的事情后,如今英宏再见她,再不肯称她一声母后了。 太后的脸上却依旧笑着,只是笑意里多了几分讥讽,“皇上觉得哪里不好?” 英宏的面色一冷,然而语气依旧淡薄,“朕只是觉得,这样凄凉曲调,不适合今天听,”看了看太后,他又道,“不过,既然太后喜欢,就随太后的意了。” 风云突变(二) 太后却冷冷一笑,“哀家倒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今儿这样的日子,再没有比听这样的曲子合适的了。” 这话一出,不单英宏,就连我和众妃,也俱都一惊,我不由脱口道,“太后何出此言?” 懒 “何出此言?”太后一改方才的温婉祥和,冷冷的看着我,“既然皇贵妃不明白,哀家就找个人来解释解释,”说着,她向身边的老嬷嬷一点头,那老嬷嬷看着我,诡异不屑的一笑,转身去了后面。 眼前的一切,竟像是冲着我来的,我心里顿时突的一跳,看着太后冷冽阴森的脸,一股不祥的感觉渐渐升起,这种感觉,和当年皇后传唤我时,竟然一模一样。 那老嬷嬷很快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是少年,却又有些不像,他虽然是男儿身,凭空里却又多了几分阴柔,举证投足里,不觉怪异十分。 正在大家诧异的时候,那少年走到我们跟前扑通跪倒,尖着嗓子向上行礼,“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太后冷冷道,“抬起头来,看看在你跟前的是谁?” 那少年像是极惊惧的样子,抖抖索索的抬头,一看到我,身子忽的一颤,脱口道,“昭仪娘娘……。” 我顿时大惊失色,竟赫然就是当年的小木头!!!虫 在良昭仪死后,我就命安槐暗里联系了他的家人,偷偷将他送出宫去,他走时还小,几年过来,他的身量高了,身形也变了,一时之间,我竟然没有认得出来。 只是事情过去了多年,我也已经差不多忘记了那件事,可今天他竟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并且,是由太后找来,这……? 我心知不好,但脑子里却是嗡嗡乱想,一阵空白,任由手心里黏湿一片,却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太后听他叫我“昭仪,”不觉冷声斥道,“大胆,什么昭仪娘娘,坐在你面前的如今是皇贵妃。” 不待小木头有反应,她又向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道,“那个找到了吗?” 那老嬷嬷点了点头,“找到了,是她贴身的宫女熬不过打,交出来的,”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五彩的琉璃瓶子,递到太后跟前,那个五彩琉璃瓶子我认得,那瓶那兰提花的香露被我用得还剩一点,我就将它从那大瓶子里倒进了这样一个小琉璃瓶里。 这个东西一亮出来,我连额头上都已经密密的沁得满头汗,我贴身的宫女熬不过打?是谁?是小青吗?还是小茶? 太后也不看我,将那瓶子接过去打开盖儿闻了闻,赞道,“嗯,这味儿真不错,”她转送到英宏面前,笑道,“皇帝也闻闻,看认得不?” 那香味儿独特幽沉,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此时瓶盖儿一开,幽冷清洌的香气早已经漫延了整个大殿,不单是英宏,满屋子的嫔妃已全都闻出来,那是我独有的香露。 英宏眼见太后行事诡异,顿时觉得蹊跷,他冷着脸不发不言,然而眉头已经紧皱,遥遥对上我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问询。 我此时已经乱了,满头满脑的在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刚才那不祥的预感竟然是真的,听那个老嬷嬷的口气,这一次果然是同前几年皇后使的手段一样,我前脚儿被骗出了门,后脚儿就有人在我宫里大行刑罚,这瓶香露只有小青和小茶知道放在哪里,然而此时我并不在意到底是她们哪个熬不过交了出来,我只是想,依着她们对我的忠心,必定是被打得狠极了,这才………? 无视英宏不解的目光,我的拳头渐渐的握得紧了,我早该想道,太后早就对我有了忌惮之心,在当初因为要撵我出宫失败,带得周家姐妹被贬后,她就对我恨之入骨,这会子瑾夫人又莫名的死了,她在深宫里浸淫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心里必定起疑,而唯一可能对她这个侄女下手的,就只有我呵。 如此,她又怎能轻易的放过我? 我突然想起,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我都是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隐隐的总有一股极浓的不安整日的盘绕在心头,久久消之不去,我只当是自己想太多,却原来,那些并不是无缘由的,只是我自己没有留意,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过大意了。 太后将那香露复又交给那个老嬷嬷,只见那老嬷嬷一招手,正在一边伺候的两个宫女赶忙走到跟前,低头跪下,那老嬷嬷将那香露倒出一点,先是用银簪子点了两滴在一个身形稍胖的宫女身上,又向一边招了招手,过来一个小宫女托着一个小碗来,那老嬷嬷将银簪子蘸了香露后,又往那小碗里点一点,这才点在另外一个矮些的宫女身上,我一看心里顿时明白,那碗里盛的,必定是蜂蜜了。 我不觉倒吸一口冷气,这样深的秘密,只要我极贴心极信任的几个人知道的秘密,竟然被她们知道了,如此,她们到底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那老嬷嬷摆摆手,只见两个宫女齐齐退了出去,太后站起身子,向英宏和众妃笑着道,“今儿请皇帝和你们来,就是想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大家跟我出去吧,”说完,看也不看我,径直领头向外走去。 众妃已经全都呆了,她们虽然尚不明所以,然而看到现在,多少也知道事情是和我有关联的,一时间,众妃什么样的表情都有,有紧张忐忑的,有好奇不安的,也有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唯有英宏,此时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可是他也想看太后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当下也不说什么,跟了出去,然而在经过我身边时,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除了疑问,还有深深的鼓励和――信任!!! 风云突变(三) 他信任我!这样的感知却让我的心里陡的一痛,我愣愣的坐着不动,只这一会儿间,脑子里已经百折千回了上万次,这么多年来,我应该是英宏最信任的人,在他的眼里,我从来都是那么的大度温良,他再也不会相信,我竟然也会是手染血腥,心狠手辣到极点的人。懒 可是现在看起来,太后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而我想不通的是,她到底是从哪里查到这一切的,她被英宏解除幽闭时日并不长不是吗? 外面豪不意外的传来了惊叫声,中间夹杂了一个极尖利恐怖的尖叫,有人慌不迭的喊了起来,“怎么那么多的蜂儿,快,快扑掉……。” 我的唇边溢起冷冷的笑,小木头依旧跪在我的面前簌簌的发着抖,他见我不怒反笑,又是那样诡异森冷的,他终于掌不住,向前跪爬几步,扑到我的脚边儿哭道,“娘娘,奴才没有想要害您,实在是……,实在是他们太狠了,他们打奴才,他们还抓了奴才的爹娘,娘娘……,娘娘……。”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全都转了回来,太后对小木头冷冷笑道,“你只管求她罢,看她可救得了你?”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开头那个老嬷嬷过去,对着小木头抬手“啪”的就是一个耳光,“混账东西,到这会子,还存着侥幸么?”虫 她这话明着是骂小木头,实际上却是明明白白的指向我,她这一下打得极猛,小木头被打得咕噜噜一个翻滚,一下子滚在了英宏的脚边,英宏到此时已是乱了,他知道小木头是个关键,抬起一脚,狠狠踹向小木头,“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快说?” 那小木头又惊又吓,被这一踹,竟晕了过去。 太后冷冷道,“皇帝又何必对一个奴才这样气恼,他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下人而已,皇帝要想知道其中情由,可以问问指使他的主子。” 英宏额头青筋暴突,咬着牙看向太后,“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一甩手里的帕子,转脸向我,皮笑肉不笑道,“皇贵妃,你没有话说么?” 我缓缓站起身子,才要开口时,迎面对上英宏紧张焦躁的眼,心里陡的一紧,竟然就开不了口了,宏,宏,我知道你对我向来期许甚高,可是,我终究是让你失望了。 我不开口,太后却也不逼我,她语气缓然的对众妃道,“哀家细想当年良昭仪的事,总是觉得疑点颇多,试想一个金尊玉贵的宫妃,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里当着宫人的面和人**,这里面必有蹊跷,哀家暗里探查许久,查出这个原先在霓霞宫伺候的奴才,当年的行踪竟然很是诡异可疑,他先是无端的被调离霓霞宫,后却又被调了回来,而在良昭仪死后,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失了踪,虽然有人说他是死了,可是却并没有一人见过他的尸身,哀家命人去他的老家查时,发现,他竟然已经回到了家里。” 说到这儿,她看着晕在地上的小木头,冷声而笑,“哼哼,净了身的太监向来都是老死在宫内,一辈子都再无回乡之可能,他倒真是神通广大呢,”她对那老嬷嬷吩咐,“拿水来,给我喷醒。” 那老嬷嬷早有准备,随手端过一边案上不知道是谁的茶碗,含了一口,扑的向小木头身上喷去,那小木头打了一个激灵,幽幽醒转,他起先有些茫然,然而很快的,他就已经想起自己的处境,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那老嬷嬷又给了他一脚,喝道,“皇帝在此,还不快招。” 小木头的衣服经过这一折腾早被掀起,露出了身上淤紫的伤痕,随着那老嬷嬷的呵斥声,他的身子一阵哆嗦,慌忙一股脑儿的将当年我要他做的那些事全都对英宏倒了个底朝天,然而临了,他却又道,“皇上,请您饶了皇贵妃吧,她……,她实在是被良娘娘给逼的啊……。” 只这一句话,我的泪就唰的落了下来,心底里对他原有的愤恨刹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可怜的孩子,他的家人到底还在太后的手上,他除了听太后的吩咐将我和盘托了出来,他还能怎么样? 只是,他竟然还能想着为我说这样的一句话,就只这一句话,他就已经很对得起我了, 英宏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倒开了口,问,“良娘娘当初逼过皇贵妃?” 太后脸色一变,然而尚未等到她开口,那位老嬷嬷动作更快,对着小木头“啪”的又是一耳光,斥道,“多嘴,”小木头被她这一巴掌打得极重,顿时口鼻流血不止。 英宏眉头微微一挑,轻轻的道,“是多嘴,刘喜,掌嘴。” 刘喜答应了一声,几步上前,那位老嬷嬷忙媚笑着说,“不劳刘公公辛苦,还是交给奴婢动手罢,”说着,就高高的扬起手,就往小木头脸上挥去,然而不待她的手落在小木头的脸上,只见刘喜出手更快,耳听得“啪,啪,啪”的几声脆响,几个耳光干净利落的打在那老嬷嬷的脸上。 那老嬷嬷当时就愣了,这才省起,皇帝要打的竟然是自己,然而不待她回神,刘喜下手如飞,已经即重且快的连着落下,她一下子瘫软在地,向着太后跟前哭喊着,“太后娘娘救命啊,太后救命啊……。” 太后脸色阴郁,张了张口,却又顿住了,她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的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切,像是,和她毫无关系。 这样的变故看在众妃的眼里,大家早已经吓得簌簌发抖,却又没有一个人敢劝,英宏看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冷冷开口,向那小木头道,“你说吧,当年良昭仪是怎么逼沈娘娘的?” 背叛(一) 他这样的语气其实明显的是偏向我了,从一开始,我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小木头在叙说我当年的行径时,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不肯相信,又像是极为心痛,然而就在小木头说起我做这一切其实是被良昭仪所害时,我分明看见,他的神情有极明显的一松。懒 小木头将当年在良昭仪送我的玉面膏里发现秋藤草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英宏听得既惊且怒,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除了探询,就是疑惑不明,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必定是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你?我的唇角满是嘲讽苦涩的笑,若是告诉你有用,我又怎么会不说呢? 小木头的话才说完,大殿里顿时一阵倒吸冷气声,当年发生的那件事,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复杂阴险的内幕,这一点是众妃谁都没有想到的,再看着我时,她们的眼神里除了有个吃惊,还有着深深的惧怕,想来她们也是不敢想象,我竟然也一样会有这样狠辣的时候,我突然猜想,在她们此时的心里,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侥幸,侥幸当初没有因为嫉妒而对我下过手过,我原来是这样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原来,在我看起来温婉易欺的面容下,一样隐藏着瞬间能使人死无葬身之地的阴损招数。 刘喜看了看英宏的脸色,上前一步,轻声回道,“回太后皇上,当年霓霞宫那个太监总管,经过检验,确实是未净过身的。”虫 英宏也不说话,只将眼神转向太后,太后却阴冷冷的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年那良昭仪和那太监也都死了,他们之间到底有无苟且之事,已经无从考证,嗯,哀家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儿,不知道够不够定皇贵妃的罪的?” 听她这样说,我像是已经麻木了般,心里无有一点感觉,除了死死的盯着太后的脸,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绝望,是的,我已经很是绝望了,刚才的香露和小木头的供词结合在一起,纵然事出一因,我亦到底难逃一个毒谋宫妃的罪名了。 只不知道,会不会牵累到我的家人? 这个念头才出来,我就觉得呼吸一窘,心里狠狠的抽痛,我对自己说,不能就这么等死,一定不能,我要反驳,我要拼一拼,这样想着,我像是又有了力气,看着太后的脸色,我亦镇定了许多。 只见太后的语气悲愤起来,她的声音陡的拨高,“瑾夫人并非是吞金自杀,而是被沈妃用草头乌强行毒死。” “啊,”太后的话音才落,不单是我和众妃全都吓得一跳,就连英宏,也顿时勃然变色,他忽的转身,像是极不敢相信般,死死的盯着我。 我这一惊,比起方才,更是不小,如果说良昭仪的事被小木头说出来情有可原,那么瑾夫人的这件事,就连安槐,也不知道我在那里面下的是草头乌呵? 难道是――蒋秀? 想到蒋秀,我陡的冷汗淋漓,怎么,难道是蒋秀被太后捉起来了么?然而我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先不说蒋秀如今已经是内廷正二品的命妇,太后若想将她控制拷打,想是有些不可能,亦不能瞒得了这么久,只说蒋秀和瑾夫人之间是那么大的仇怨,和我又是这样生死相依的感情,若要她供出我来,那是万万不能。 只见英宏咬着牙向太后道,“你――胡――说。” “皇帝啊,哀家知道你对沈妃从来都是另眼相看的,这也难怪,她太会做戏了,以至于将皇帝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太后的语气平静里带着讥讽,她看着英宏青筋直跳的脸,闲闲道,“皇帝若不信,哀家一样儿的找个人来说给你。” 说着,她扬起声音高声道,“你出来吧。” 只听得偏角儿里屏风后一阵环佩声响,我不由自主的随着众妃转脸去看,在我的心里,更是带了几分焦躁和惊诧,急切的想要看看,此时为了太后而出来指证我的,到底是谁? 然而当我在看清楚来人的脸时,我这一惊仿佛是天地在我面前崩裂,又像是山河在我面前塌陷,我分明听到自己的心极清楚的发出“啪”的一声,立时碎成了好几辨,一片一片,连血都不肯再流一滴! 她浅粉色的宫装,衬着湖水绿的裙子,头上一支碧绿盈然的簪子,因为顶部稍有白色,被雕成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一枝艳艳的海棠压在鬓角,随着她的莲部轻移,一颤一颤的妩媚无边,她的脸色凝重端庄,满满的全是公正无私。 来的这个人,正是和我极亲,极好,我极信任甚至极依赖的――紫芫!!! 仿佛被一个凝聚了千万年力量的炸雷在我耳边炸开,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就那么大瞪着眼愣愣的看她,我的眼神凌厉尖锐的刺在她的身上,就仿佛,想要直穿进她的心里去,好看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 众人一看竟然是她,大殿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紫芫她却看也不看我们,飘然走到英宏和太后跟前,款款屈身行礼,声音娇婉如清晨莺啼,“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英宏知道我和紫芫向来是极好的,此时见竟然是她,也是极为意外,甚至,还有些恼怒,他也不叫紫芫平身,面无表情的问,“你来做什么?” 她面不改色的回,“启奏万岁,臣妾有事要向万岁和太后千岁回禀,”说到这里,她终于转头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冰冷得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她道,“是有关于皇贵妃毒害瑾夫人的事。” 背叛(二) 大殿里已经没有人敢在吭声,就连喘气,亦没有人敢大声了,人人都被这样突然又这样险厉的事惊到极点,除了愣愣的站着,再没有人知道,除了听和看之外,她们还能再做什么? 不待英宏开口,太后已经吩咐她,“你讲。”懒 紫芫从来都是口齿伶俐的,只是她向上磕了一个头,恭敬的应了声“是,”就将当初我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极详细,极明白的向太后英宏等一一道来,甚至于,我当初是怎么样的告诉她,她此时就是怎么样的复叙着,几乎是一字不差。 我越听心里越惊,越听身上越冷,有很多事全都是她当初有意无意的问我,而我,在经过曾经那样的生死相依之后,自然是再不会防着她,是以我全都一一而告,对她再没有一丝隐瞒,而关于瑾夫人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她和我一样,和那瑾夫人是有着同样深的刻骨仇恨,为了感激当年我被皇后关进永巷时,她为我付出的情意,亦为了补偿这些年来,我对她刻意冷落所造成的伤害,我将这件事当成一个喜讯来告诉她,我以为,她必定是和我一样高兴的。 可是在现在,我对她的信任已经变成了一把刀,一把有着锋利刀刃的利器,就那么真实的,毫不含糊的,硬生生的扎进我的胸口,致命而又讽刺!虫 我的心绪已经恍惚起来,看着紫芫那红润的樱桃小口在眼前好看的一张一合,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慢慢的,眼前的人影全都重叠摇晃,终至黑糊糊的一片。 耳际隐约还能听到紫芫义正言辞的声音,她道,“臣妾得知这些事,实实是寝食难安,几次都想禀告皇上,又怕因为没有证据而落个诬告之名,直到太后………。” 终于,我的身子变得又轻又软,就像是一片羽毛,又像是三月里柳树上飘落的絮,慢慢的飘飞,飘飞……! 仿佛是有梦,是一个小小的婴孩,静静的躺在我臂弯里,黑黑亮亮的眼睛如暗夜的星辰般,信任而又依赖的看着我,他忽然咧开小嘴儿笑了起来,那纯净天真的笑容,仿佛是一道穿破了乌云的阳光,刹时照得我心里一阵温暖发亮,我心满意足,俯身就去亲他,然而就在此时,突然的,就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的手,轻轻的放在他小小的脖子上,那只手渐渐的收紧,他小小如白瓷般玲珑精致的小脸儿慢慢变得发紫,只见他的如黑星星般闪亮的眼睛里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滚滚而出,他叫我,“母妃,救我,母妃……,”而我,纵然拼尽了力气,竟然也掰不开掐他的那只手……。 “睿儿,”我身子使劲的向前一扑,终于叫出声来,身上已经是冷汗淋漓,不知道哪里有风吹来,落在身上,凉津津的寒。 一个身影一下子扑过来,哭着叫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是小青的声音,我使命的摇头,拼命的想要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我分明记得,睿儿正躺在我的怀里,不是吗? 小青却紧紧的抱着我不让我动,她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连声道,“小姐,您别动,您有了身孕了,您不能乱动……。” “我有了身孕……?”我心里不由迷糊起来,她的这句话让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还是在梦中,我还没有醒。我怎么可能还会一身孕呢,我一定,一定,一定是在做梦! 于是合着眼重新躺下,恍惚还记得那个孩子刚才在向我喊救命,他叫我母妃,他――会是睿儿么? 有温热的水意从眼眶里汹涌而出,虽然只是温热的,然而却清清楚楚的提醒着我一件事,我这可能大概也许――不是在做梦? 有人过来轻声的道,“让臣给娘娘请个脉吧,”是张才玉的声音。 小青低声应了一个“好,”随即有凉滑的丝质的巾帕盖在我的手腕上,只觉得张才玉的手掌轻轻的搭在我的脉搏上,虽然轻,虽然隔着帕子,我却依然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手上的暖意,这一点,让我更是清楚了,我不是在做梦? 可是,刚刚小青说,我有了身孕?她说,我有了身孕呢? 不过一会,张才玉收回了手,轻声道,“娘娘此时心脉已经平稳了,喜脉也正常,臣出去开副顺气的方子,青姑娘只要记得,以后不可让娘娘伤心生气,娘娘和腹中的龙裔就可无恙了。” 我缓缓张开眼,触目正是我的流云殿寝宫,只见小青正满脸是泪的跪坐在我的床前,见我醒来,她很是欢喜的道,“小姐,您醒了么,小姐,您有了身孕呢,怪道前些日子饮食不顺,光想着要那樱桃啊,杏儿啊啥的来吃呢。” 我被这巨大的惊喜震得说不出话来,我不是中了那秋藤草的毒,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有孩子了么? 命小青掀开帘子,张才玉慌忙跪下,不敢抬头正视我的脸,我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已经嘶哑,努力的清了清喉咙,我问张才玉,“可是……真的……?” 张才玉咚咚连磕了两个头,语气笃定道,“臣和太医院的几位同僚一起,全都把出,娘娘确实怀有龙裔,已经一个多月了。” 我的心慢慢的欢悦起来,就像是一只折了翼的鹰,瞬间又回转翱翔在碧蓝的天空里,忽然,我想到一事,问道,“皇上他……知道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在意他的感觉,就在同时,我已经回想起之前在荣寿宫发生的一切,想起紫芫向英宏回禀,“臣妾有事要向万岁和太后千岁回禀,是有关于皇贵妃毒害瑾夫人的事……。” 背叛(三)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陡然的一阵刺痛,紫芫,紫芫,你是我最亲近信任的人呵,我是那么的对你掏心掏肺,你到底为了什么,竟突然变成了这样? 紫芫的背叛,我身怀龙裔,这样一痛一喜的两件事,仿佛是在考验我的承受力般,竟然同时降落到我的身上,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如今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英宏,他是什么样的反应?懒 出了这样的事,他的打击并不会比我少,这一点,我深深明白,也深深的相信。 张才玉依旧恭谨的回禀,“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皇上此时在清心殿里接见朝臣,回头就会来看娘娘。” 然而他这样的话,却让我的心里一沉,我进宫以来,一直都是张才玉伺候的我,他从来不肯在请脉开方之外的事多说一句,此时却破天荒的解释这么一句,实在是画蛇添足般的大煞其意,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浅浅的笑了出来,在那样的事发生后,他必定已经对我失望到了极点,我怎能再奢求他如往日般,每一次我缠绵病榻时,他能深情款款的陪在我的身边,我也太过贪心了。 命张才玉退出去,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小青慌忙拿了一个竹夫人给我靠着,紧张道,“小姐,你可不能乱动呢,才被抬回来时,我都快吓死了。”虫 记起先头那个老嬷嬷所说的,我贴身的宫女参被毒打,心下顿时紧张,我慌忙拉起小青的袖子要看,却只见小青倒吸一口冷气,猛的将手抽了回去,再看她的脸上时,已经疼得变了形。 我慌忙凝神细看,只是她的手指上满满全是淤紫的伤痕,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被用拶子拶的,小青见我看她的手,慌忙将手往背后藏去,她转身扭动时,我恍惚见她的颈子上亦有着青淤的伤痕。 心内不由大痛,我张着两手,却又不敢碰她的身子,泪水唰唰而流,我哭出了声儿,“青儿,她们怎么将你打得这样狠,她们好毒的辣手,青儿……。” 小青知道已经瞒不住,转过身来哭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是和前几年一样儿了,您前脚才进了荣寿宫大殿,后脚就来几个太监将我架回静延宫来,而咱们宫里,已经全是太后派来的人了,小茶裁雪等,都已经被打得血人儿般的……。”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我正想要安慰她几句时,就听帘子外面又是一阵哭泣声,声音颇为伤痛难过的,我艰难的挣起精神问道,“外面……是谁……?” 话音才落,只见帘子一掀,一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儿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地上对着我不停的磕头,“奴婢对不起娘娘,娘娘,奴婢对不起您呵……。” 她的样子让我看得心惊胆战,那浓浓的血腥气熏得我忍不住的要呕,她俯身爬在地上,声音亦是嘶哑到难辨其声,我细细的看了,竟然认不出,于是问,“你是……?” 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不肯抬头,小青凄凉的一笑,“小姐,她是小茶……。” “小茶?”我这一惊非小,脱口问,“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却依旧是小青回答,“我被押回来时,她已经被打得半死了,太后的人逼着她交出娘娘当初曾经送给良昭仪的香露,她熬不住打,最后到底就……。” 说到这里,小青的脸上顿时怨愤起来,向着小茶狠命的啐了一口,恨声道,“呸,你也还有脸来见我家小姐?” 小茶的身上顿时一哆嗦,她羞愧至极,呜呜哭着不敢抬头,小青又咬牙道,“你就那么跪着罢,跪死了也是活该,”转而告诉我,“她自从娘娘被抬回来,她就一直跪在外面,哼,说都说了,这会子就是把地儿都跪得通了,又还有用?” 我看着已是摇摇欲坠的小茶,想着当年陈清莲对我的情意,想着太后狠辣的手段,心里顿时一酸,我摇摇头,对小茶柔声道,“你起来罢,我不怪你。” 小茶像是不敢相信的,忽的抬起头来看着我,小青不由恼了,气极道,“小姐,你……。” 我微微的叹了口气,当下将紫芫的事告诉她们,最后道,“连那样的人,都背叛了我,又何况小茶,虽然是奴婢,可也都是爹生娘养娇滴滴的女孩儿家,哪里能受得住那样大的刑罚,”看着小茶,我诚恳道,“我真的不怪你,你下去找点药上一上吧,别这样硬挺着,拖久了,可是要送命的。” 小茶呜呜的哭出声来,她嘣嘣嘣的连着在金砖上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哭道,“娘娘,奴婢实在是禽兽不如的,奴婢愧对娘娘,娘娘宽恕了奴婢,奴婢却再也没脸再见娘娘了,”说着,她又向我磕了个头,身子一挺,竟然一头撞在了墙边的柱子上,刹时间,鲜血喷涌,如大片的玫瑰花瓣般,飞溅得满地都是。 “小茶……,”我听到我的声音尖锐凄厉,当年小安撞柱的一幕刹时在眼前回闪,这样血腥激烈的场景,我万没想到,竟然会当着我的面上演第二次。 小青也吓得呆了,她也和我一样,万万没想到小茶竟然会是这样的烈性子,倒在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飞跑进来看时,一个个全都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张才玉还没有走远,得到宫人回报,他忙不迭的赶过来时,摸一摸小茶的鼻息,不由黯然的摇一摇头,无奈的道,“已经没救了!” 我就那么扑伏在床沿上,看着小茶的身子呆呆发愣,有宫人慌忙过来扶我靠在竹夫人上时,我也是木木的没有反应,小茶,小茶,这个早上还好好儿问我晚膳是要吃清淡的还是要吃口味重的小茶,这个前几日还一针一线的为蒋秀绣嫁衣的小茶,这个我在蒋秀成亲那天还在想着以后要怎么安排的小茶,此时竟然就已经――生生的变成了一具再无一丝声息的尸体,再无声息! 爱殇(一) 直到有宫人将小茶的身子拖了出去,我才仿若大梦初醒般,喝令宫人们住手,扶着床柱,我挣扎着下了床,走到小茶的身边,有宫人慌忙阻止道,“娘娘,您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和死人打照面呢。” 我不理,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小茶的脸,她的脸上尚有温热,仿佛还是生的时候,触手绵软有弹性,我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语气凝噎了对她道,“我不怪你,我一直都没有怪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什么这么傻呢,你叫我怎么对陈妹妹交代呵……。”懒 我的身子颤抖着,恨不得将小茶整个的抱在怀里,宫人们全都唬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过来拉我,偏又不敢太过用力,只得苦苦哀求道,“娘娘,娘娘,您不能这样,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是不能和死人打照面的,娘娘……,您饶了奴婢们吧……,娘娘……。” 我却似已经癫狂了,对于周遭的声音事物全都听不见看不见,只是死死的抓住小茶的身子不肯放,我终于嚎啕大哭了出来,心里郁结许多的东西,在这一刹间,全都尽情的倾泻出来,到了最后,我自己也分不清,我这样汹涌不绝的泪水,到底是为了小茶,还是为的我自己? 我哭到声噎气堵,神智已渐渐昏迷,满屋子的宫女太医全都束手无策,裁雪死命的抱着我的身子,泪水已经糊了我一身,“娘娘,您快放手,这要是上面知道了,奴婢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啊。”虫 就在正闹的时候,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陡的抓住我的肩,狠命的向后一拉,我一个不防,整个身子立时向后跌入一个怀里,紧抓着小茶的手不由一松,而周边原本乱糟糟哭求着的宫人们突然全都安静了,齐齐跪倒,口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不待我抬头去看,就见那只手狠命的抓着我的身子,豪不怜惜的一拧一转,顿时,我的脸对上了他的,正是英宏,他额头青筋突突乱颤,声音冷到没有一丝温度,“是你害死了她,你还有脸哭?” 他这样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纵然在当初我将他推落水中时,他那样的怒,也没有今天这般的阴冷寒烈,看着英宏如冰的脸,我的心里已经痛到没有感觉,身子在他手中止不住的簌簌发抖,却不是怕,而是有一股那样深浓,那样强烈的愤怨,在心里不断的膨胀,冲击,令我压抑不住的想要爆发,我再也不要克制我自己,我再也不要。 初时曾经有过的一线希望在看到他这样阴郁陌生的脸时,已经荡然无存,我如同一只受伤的兽,不肯再伪装下去,满脸倔强的冷冷盯着英宏,我一字一字道,“害她的,是这个鬼地方?” 我这句话深深的刺激了他,他将我的身子狠命的一甩,往日曾经有的怜惜此时已经不见分毫,我一下子扑跌在床边,头咚的一声撞在床柱上,有温热的液体缓缓的顺着眼角流下来,我却不觉得痛,反觉得心里快意连连。 小青惊叫了一声,“小姐,”就直扑到我身边,张才玉也唬着不停的磕头,连连出声提醒,“皇上手下留情,娘娘已经身怀龙裔,万万伤不得啊,皇上……。” “都滚出去,”英宏丝毫不为所动,语气里已经带了丝丝杀气。 满屋子的宫人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外退去,小青在对上英宏刀子般的目光时,她虽然怕到发抖,可还是犹豫着不肯走,被张才玉伸过手来,抓着她的胳膊死命的一扯,硬生生将她拉了出去。 我努力的想要抬头看她,身子却绵软起来,英宏的声音仿佛是从天际飘来,他说,“枉朕这些年来是那么的信任你,朕一直都当你是最脱俗最善良的,可朕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犹过之而无不及,出手之狠辣,竟丝毫不比别人差。” 他过来使劲儿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狠狠的抬起,“当年秦氏死的时候,你是那样的惺惺作态,前些天周氏死了,还是你,在朕的面前好一副温婉贤良的样子,沈凝霜,你可真会演戏呵。” 他的手指冰凉,冷冷抚上我额头上当年撞柱时留下的伤痕,,声音虽轻柔,却让人觉不到半丝暖意,幽冷的道,“你那一场撞柱之戏,演得那样的逼真,你告诉朕,为那一场戏,你背地里演练了多久?” 我拼命的想要忍住眼里的泪,可它却不听我使唤,就那么不争气的大颗大颗的往下滚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大瞪了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不肯让自己有丝毫妥协。 一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有铜漏里不时的水声一“滴”,和――英宏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英宏突然身子一软,无力的坐在了我的脚边,一代君王的尊严倨傲在这一瞬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改初时脸上的暴虐,痛苦的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我隐隐听到他口内在喃喃的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我终于慢慢的心软了下来,这一心软,开始时努力筑建起来的坚强冷冽刹那就冰消瓦解得无声无息,我如往常般,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抚一抚他紧拧的双眉。 然而我的手才触碰到他的肌肤,他的身子就陡的一颤,再抬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方才的清冷,他冷冷的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半晌,我方才哑哑的笑出声来,将手收回,我知道,我再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了,他也再不可能,还似往日般,心无介怀的任由我站在他的身边。 到底,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爱殇(二)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竟然会如此刺刺的疼呢,我向来都是不在乎的,不是吗?我只爱我的表哥呵,表哥,栩表哥,你在哪里……?老天跟我开了怎样的一个玩笑呵,让我这辈子被两个男人爱过,却最终一个个都疏离开来,一个是人离开,一个是心离开!懒 我们就那么对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冷,我笑得也越来越凄迷,终于,他道,“你知道当时荣寿宫的大殿内,还藏着谁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问,只是依旧笑着,他垂下眼帘来,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是靖海王……。” 只这几个字,却已经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再看我时,眼神虽然依旧的冷,可是,我分明看见,那里面还有着深深的伤痛,以及,另外一种――像是不舍的东西。 却只是一瞬间,他无视我的摇摇欲坠,转过了脸去冷冷的一句,“既然已有了龙裔,就养着罢。” 随着话音一落,,他再不肯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英宏决绝的背影,我张了张口,却又止住,额上的血渍已经凝固干凅,伤口因为血渍的变干而被拉扯的生生的疼,然而纵然是这样,我亦并不觉得有多痛苦,耳听得外面御銮起驾的声音远去,我的身子软软的滑靠在床沿上,直觉得,这四周是那么的冷,那么的冷。虫 小青裁雪等进来时,我已经趴在床沿上几尽昏沉,小青只看见英宏阴沉着脸离去,此时又见我这样,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我抱了起来,叫道,“小姐,小姐……。” 我缓缓睁开眼,向小青安抚的一笑,小青和裁雪赶紧将我扶到床上躺下,流着泪说,“小姐,您就别再乱想了,刚才皇上已经吩咐了,说小姐您怀着龙裔,命我们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个万一,静延宫里所有的奴才宫女,全都得给小姐您陪葬呢。” 裁雪也忙点头,道,“正是呢,青姐姐说的对,皇上对娘娘您向来都是那么好的,刚才又是那样的吩咐,娘娘放心罢,凭他有什么,有皇上在呢。” 我勉强一笑,她们想得实在是天真,我刚刚一直就在想,英宏刚才无端的说当时藏在荣寿宫大殿里还有靖海王,这是什么意思?然而就在刚才我忽然明白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当初太后是怎么压制英宏赦免她的家人的,此时也必定是要借此来逼英宏处置我。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我却在此时怀了龙裔! 想起这个,我忽然一把抓住小青的衣服,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了,什么时候发现我有身孕的?” 提到这个,小青的眼泪流得更凶,“听刘喜公公说,小姐今儿在荣寿宫里晕了过去,当时太后吩咐就要将您给拖到永巷里关起来,是……,是皇上……,他命随侍太医为您把脉,结果随侍太医把出小姐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太后无法,只得答应皇上,将小姐先……,先禁在流云殿里……。” 到此时,我才完全的明了,原来是我肚子里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让我得以暂时的不用去面对那些严酷的结果,再没有什么是比天家骨肉重要的,凭我犯了什么样的罪,也得等孩子生下来了再说。 我只是怀疑,这个孩子,他能生得下来么,太后竟然将靖海王都搬了出来,她竟然能将紫芫都收买了去,她必定是已经谋划了许久了,而我毒害她侄女的事如今已经被证实,她哪能容我有翻身的机会? 手掌轻抚上小腹,我的心里酸苦难言,孩子,你来得不是时候,太后不会让母妃生下你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自从我被幽闭在流云殿以后,日子虽然无尽的寂寥,却也是无尽的安静,一眨眼就是几个月过去,我所担心的事竟然迟迟不见一点动静,随着我的身子越来越沉,我也越来越觉得纳罕。 听外面进来送膳的奴才说,太后做主将紫芫赐封为从三品的婕妤,并且,中宫令亦正式由紫芫掌管,听说英宏对这件事并无异议,只说一切听从太后的安排。 幽闭中的流云殿,已经是生人勿进般的冷僻,我突然这样安静下来,心里于很多事情,竟然都已经看得透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关于紫芫对我的背叛,我虽然依旧伤心痛苦不明白,可是恨她的心,已经渐渐的淡薄,以至于此时听人说起她时,我恍惚竟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 只有蒋秀,当听到这样塌天的大变故后,已是急得疯了,可是宫门深似海,又哪里是她随便能进得来的,幸好王文华暗里帮她带了信来给安槐,再由安槐安排送膳的人偷偷的将她的信埋在给我的饭食里送到我的手上。看着蒋秀的信,我不由深深庆幸,万幸啊,真的是万幸,她赶在这场大祸前出了宫,她如今到底是皇帝御旨赐婚的朝廷命妇,往日的主子无论犯了什么样的事儿,也不好再扯到她身上去。 烧了信,我心里深深的安慰,虽然只保住了她一个,但到底是好的! 蒋秀告诉我,虽然宫里出了变故,但是我的家人暂时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牵连,甚至于我父亲手上现掌的权势,亦并没有被夺去,这个消息让我稍稍的放下心来,我虽然不明白是为着什么,但到底,我的娘一时之间不会有事了。 深秋的风吹在人身上,已经有了冷冷的寒意,想着许久未见的家人,我心思沉闷的在庭院里一颗桂花树下不知道站了多久,小青拿了一件披风过来,轻轻给我批上,柔声道,“小姐进去吧,这会儿风大了,着了凉就不好了。” 爱殇(三) 我摇摇头不肯进屋,指着桂花树上开得金灿热烈的桂花对她笑道,“青儿你看,这桂花开得多好啊,也不知道这一季桂花开过了,还能不能再看到下一季了。” 小青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刷的流了满眼的泪,她张口想说什么,被我止住,我清浅的笑道,“青儿,你别再安慰我了,很多事都是命里注定的,我只欣慰我到底是报了仇了,去地下时,有睿儿在那里等着我,我不孤单。”懒 “小姐,”小青哭得更苦,我这一阵子已经看多了她的眼泪,当下也不管她,只是因着脚酸了,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随意的四处张望,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一直的挪不动,只见位处于流云殿前面一个宫院里,那座高高的假山上有一个亭子,那亭子向来不起眼,然而今天……,我分明看到,那上面有个月白色的身影,正面对着我这里,久久,久久的,不肯离去。 那个身影,那衣服的颜色,我都是那么的熟悉,是――英宏! 他竟然偷偷的站在那里看我? 自从出事那日见过后,这几个月来,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以为,他应该再也不想见我了,他是那样的恨我,恨我的欺骗,恨我的伪善,恨我的……算计。 是的,他一定是觉得我在算计他,他是那么的信我呵,可是,我却是如此的表里不一,当着他的面时温柔贤良,背过身来,我却是蛇蝎心肠,阴狠歹毒至极,用他的话说,我是那么的会演戏,骗了他,也骗了所有的人。虫 可是,他竟然还会站在那样一个地方,偷偷的只为看我一眼! 秋风更疾,终于,我拢一拢披风,缓缓起身,转头看小青时,她犹在落泪,我伸手轻轻的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笑道,“又不是今儿就死了,你这会子就哭,可不是太早了点儿。” 小青急得顾不得规矩,跺着脚向我吼了起来,“小姐总说这样的话儿,是好玩儿还是好听呢。” 我扑哧的笑了,“不过是说着玩儿,看你急的,”说着拉了她的手进屋,在小青转身掩帘子时,我忍不住又向那个地方瞟了一眼,只见秋风萧瑟中,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份外的落寞寂寥。 我狠下心不再看他,扶了小青的手进了内殿,因着天凉,靠窗的贵妃塌上已经铺了一块小毛毯,我腿脚酸麻,才在塌上坐下来,就见裁雪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我的脚边道,“娘娘这几天脚都有些肿呢,奴婢给娘娘用热水泡泡。” 只这一句话,我竟然一点迹象没有的,唰的就是满眼的泪,裁雪不禁吓了一跳,“娘娘……?” 我转过头去,还是小青明白我,她轻轻对裁雪道,“我来吧,你去小厨房取点儿点心来。” 看着裁雪出去了,小青才边帮我的鞋袜解开边轻声道,“小姐是想起小茶了罢?” 我拭去脸上的泪,也不答她的话,微肿的脚浸在热暖的水里,紧绷的精神亦随之一缓,我背后靠着软垫,看着小青将我的脚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揉捏着,她神色凝重担忧的看着我,像是为我这样又哭又笑的情绪而苦恼,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般,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对我道,“小姐知道么?那周更衣,听说被太后下了懿旨,册为贵嫔了。” 我却只是淡淡的一笑,道,“随她去。” 我已经是这样的处境了,外面的宫妃谁浮谁沉,亦不再于我相干,只是,只是那英宏,他……? 小青见我这样,也笑了,她随即又道,“可是就算是封为贵嫔又能怎么样呢,听送东西进来的小常福说,皇上一句,今年江南有个地方闹了水灾,就将她的贵嫔册封礼给免了,而且,那小常福还说,小姐被禁以后的日子里,皇上虽然偶尔也翻宫妃的牌子,可是翻来翻去,就是不翻那周氏的,那周氏虽然气,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将头天晚上才侍寝过的常才人寻了由头打了一耳光,可怜那常才人,脸都被打得肿了,却硬是不敢吭声,反倒还跪在地上求那周氏别打疼了手。” 周氏的嚣张跋扈我又不是没有见过,此时听小青这样说,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反觉得那常才人实在是可怜,她平日里也算是个精明的,却偏得罪了这样的人,周氏有太后这样的靠山,连皇上一时半会儿都憾不动的,她常才人除了谦卑乞怜,还能做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将手放在已微现的小腹上,疑惑道,“青儿,倒也奇怪,我原本料想这孩子荣寿宫那位是再不能容的,想着就算是生下来,荣寿宫那位是绝不会让我活着,我去了留下他来也是免不了遭荣寿宫那女人的暗手,所以,这孩子我也是不打算留的,送进来的饮食,我从来都是不防不备,可是,怎么竟然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小青听我这样一说,脸不由立时的就白了,她停下手愣愣的看着我,半晌才道,“怎么,小姐您,你竟然想要弄死这个孩子么?” 看着她又一副随时哭出来的表情,我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轻轻一拍她的手,嗔道,“我只是抱了随他的命的心罢了,又不是刻意的要弄死他,你急什么?”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却又道,“我倒是听说,这才看守咱这里的人,是皇上亲自派的,最是贴心和可信,送进来的吃食,也是从进给皇上的膳食里,一分为二的,若是有毒,就要连皇上都得……。” 她顿住不说,然而听在我的耳内,我却心情一阵激荡,想到在秋风里黯然伫立的那个落寞萧瑟的身影,我的心里仿佛被人拿了极细极细的刀子,缓缓慢慢的,来回割着。 紫芫(一) 到了年底里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了进来,紫芫病了。 传进这个消息的竟然是瑛儿,自从我出事后,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然而此次不若往年,我是皇上亲自下旨幽闭的,她亦是无法可想,只好想方设法的打通关节,希望能得到点儿我的消息。懒 到了年底里的时候,英宏竟然翻了她的牌子,在她当晚被送到清心殿侍寝时,她长跪不起,死命的向英宏哀求,请求他应允她进来见我一面,据她说,英宏当时就刷的拉下了脸,她又惊又怕,却又不肯起身,过了很久后,英宏并没有怪罪她,就命她退出了。 说到这儿,瑛儿喜滋滋的说,“没想到今儿一大早,皇上身边的刘公公竟然就亲自过来传旨,说皇上允了,刘公公还将嫔妾直送进门来,他才去了的。” 看见瑛儿,于我来说,实在是个意外之喜,然而我还是忍不住的担忧,道,“我这会子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要来,回头让荣寿宫那位知道了,以后只怕会对你……?” 她低垂了头不语,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眼里却已经隐隐的有了泪,却答非所问的道,“姐姐竟然这样命苦,拢共两次身孕,却一次是在永巷里,这次又……,”她停了一停,似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轻抚我的肚子,笑道,“常言道,越是命贵的,在出生时才会遇些磨难,姐姐这个怕也是个皇子,说不定还是个太子命呢?”虫 我慌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急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是想要我高兴,可怎么样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儿,这要传出去还得了。” 瑛儿这才省起,脸色顿时唰的白了,我忙又安抚她,“好在这屋子里现没什么人,妹妹以后去了别的地方要小心些才是,”瑛儿慌忙点头,她想了想,突然问我,“姐姐,你……,你恨赵姐姐么?” “紫芫?”我听她依然叫紫芫为姐姐,不由抬眼细细看了她一眼,瑛儿像是颇为为难,也颇为伤心的样子,见我用猜测的目光看向她,不觉竟然呜咽了起来,她将头转去了另一边,不肯让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都过去了,今天她不这样对我,我说不定哪天就也会栽在别人的手上,又有什么呢?”我的语气淡漠,让人看不出是真是假。 她终于转过身来,向我道,“赵姐姐病了,听说病得很严重呢?” “啊,”这倒是让我颇感意外的,“好好儿的,她得了什么病?” 瑛儿摇摇头,“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可是却怎么治也治不好,虽然用了许多汤药,可是,竟然越治越重了。” 一个普通的风寒竟然治成这样儿?我不由皱眉,问瑛儿道,“皇上……,皇上没有问问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瑛儿却又是摇头,“皇上不管的,”她这话,让我又是一阵诧异,“皇上不管?” “是的,后宫里的事如今俱都是由太后处理了,无论是晋升宫妃,还是后宫事宜,只要太后说好的,皇上就一律没有异议,就连赵姐姐病得这样重了,想见皇上一面也不可得,皇上这一段时间竟像是换了个人儿似的,对了,还有呢,”瑛儿说到这里,突然加重的语气,神色间也比之前更是疑惑了起来,她道,“皇上虽然翻妃嫔的绿头牌,可妃嫔们暗里都说,被送进清心殿后,大都只是和皇上说几句话,有的甚至连话也没的说,被晾在一边干耗着,不过一时半刻的,就又被送了回去,如今这件事在暗地里都被传疯了,谁也不知道皇上这样做到底是为的什么?” “竟有……,这样的事么?”我也不觉得茫然起来,她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我疑惑震惊,可是我转而一想,这样的事,又于我何干呢? 和瑛儿又说了些别的话,她看着我,每每就要流泪,全被我劝住了,这样的情形倒让我颇有些好气又好笑,就仿佛,如今被幽闭的人是她,我倒是那无罪之身,轻松自在的安慰着别人的。 送了瑛儿出去,小青感叹,“没想到瑛小主倒还记得小姐往日对她的情意呢,嗯,但愿她别像那姓赵的,狼心狗肺的不得好死。” 小青从小跟我到大,我从来都没有听她骂过这样的话,此时听来,不觉有些哑然,继而道,“你也别骂她了,她病了,”说到这儿,我忽然一笑,“只怕,她的命还没有我长呢?” 小青一惊,急问,“为什么?” 我颓然而叹,“唉,一个普通的风寒,竟然就被治成了这样子,你只想一想,这宫里的太医是何等人物,若是正常的治,焉能如此?” 小青略略思索,道,“小姐是说,是荣寿宫那位下的手么?” 我点点头,“必定是她,你别看她先晋了赵紫芫为婕妤,而自己的侄女只晋了贵嫔,可是她这样做,焉知不是掩人耳目,并且紫芫为她出了力的,她这样做也是为了在明里笼络紫芫,可是你细想想,凭着那姑侄两个的性子,会允许中宫令落在别人的手里么?”说到这儿,我又是一叹,“她和我又不同,我当时有皇上站在我身边,而此时,她其实却是孤家寡人的啊,你没听瑛小主说么,她病了,想见皇上一面,却硬是不可得么?” 小青听了,细细一想,确实是这样的意思,不由快意连连的起来,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咬牙道,“该。” 她这样的举止看在我的眼里,我暗暗摇头,想起紫芫,我在心里竟然忍不住隐隐的为她担心起来,刚才没有告诉瑛儿,实在是怕瑛儿忍不住了跑去告诉紫芫去,若果然是荣寿宫下的手,紫芫左右是躲不过的,相比于紫芫,瑛儿则向来良善单纯,偏又太重情意,这一点,从她到如今,尚口口声声的叫紫芫为姐姐就可以看得出来,是以,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被扯了进去。 而紫芫,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这就是她的――命了! 紫芫(二) 京城地处北方,冬夜的风雪向来最是凛冽凶猛的,再有几日就是除夕了,而因为皇后和瑾夫人的丧制,虽然她们死法各异,可是在太后的懿旨下,今年还是要为她们两个守一守丧,一道懿旨下来,皇宫里顿时冷冷清清,并不见有多少的喜庆的气氛了。懒 小青和裁雪说起此事时,我在边上听了暗笑,太后明里说的是皇后和瑾夫人两个,事实上她惦记的只是她的那个侄女罢了,我只是奇怪,正如瑛儿告诉我的,越来越多的消息传进来时,都说英宏竟然对后宫的事再也不闻不问,由着太后肆意而为。 可是就在太后在后宫里已经独手撑天的时候,我和我腹中的孩子竟然还是安然无恙,当年我怀睿儿时,我是那样千防万防的,却到底还是中了别人的算计,而此时我不防不管了,却倒平安无事,难道说,太后竟然想要我生下这个孩子不成?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随即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先不说太后和我有这样深的仇怨,她甚至不是英宏的亲身母亲呵,无论是利益还是感情上,她都没有许我留下这个孩子的道理! 这样的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好懒懒的靠在炭盆边看书去,小青怕我被炭味儿熏着,正往那炭盆里丢着梅花瓣儿,因着我肚子里的龙裔,此时我虽然是待罪之身,可吃的用的,却全是那最好的,说了要什么,奴才宫女们,也没有谁敢怠慢过,我除了不能出这流云殿,其余的,竟还是和以前一样。虫 我突然想起,我皇贵妃的封诰,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去掉的。 想到这里,我放下书来,缓缓的伸了伸腰,暖暖的炭火烘在我身上,有一股懒洋洋的舒服,不知道是书看得久了,还是想东西想得累,原本只是想合起眼歇一歇的,不知不觉间,仿佛竟睡着了。 恍惚里,有人轻轻摸我的头发,我不耐烦的皱着眉,却又不醒,过了一会,我的手又像是被握在了一个宽和温暖的大手里,又有一只手在我的腿脚上轻轻的摩挲着,不知道为什么,我顿时觉得心里一松,紧皱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就仿佛,是回到了娘的怀抱般,安心,踏实,就连呼吸里,亦带了丝丝甜香。 然而只是一瞬间,嗅进鼻子里的香气就让我脑子里猛的清醒,这是御用的龙涎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用,是――他!!! 心里如雷般轰鸣悸动,他手上的温柔让我的鼻子忍不住的要酸起来,可是我却一动也不动,我实在不愿让他知道我已经醒了,我实在不愿意和再他面对面,说什么呢,我们之间已经有太多的隔阂和――尴尬了。 强忍住让自己不翻身,呼吸也竭力平缓,身子却由于紧张,一下子绷紧了,我分明感觉到在摩挲我腿脚的那只大手微微的一僵,然而只是很快的,手上的力度就又恢复了开始的温柔,轻轻的,慢慢的,一下,又一下……。 又过了有很久的样子,我的身子因为长久的不敢翻身而变得酸痛,放在我身上的那双手才收了回去,却没有脚步声响起,屋子里静极了,隐隐只有一重一轻两个鼻息声。 终于,有脚步声向外走去,极轻,我却听得真真切切,等到门帘上的小银铃叮铃的一响,我这才身子一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却又忘了要翻身的事,脑子里只在想着,他作什么突然的过来,又想起他的手那么的暖,那样轻柔的落在我的身上,仿佛,还是从前的样子,仿佛,那些事除了就没有发生过。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的竟然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只恍惚当是做了一个梦,然而小青却喜滋滋的告诉我,“小姐睡了的时候,皇上来过了呢。” 英宏――来过!我顿时一鄂,这才想起来自己半睡半醒时的那些印象,差一点,我就当那真是梦了。 小青犹自道,“听刘公公说,皇上是听太医回禀说,小姐这几日的脚肿得不像样儿了,皇上不放心,就来了。” “哦,”我答得淡漠,“就算他来一次,或许只是为了我肚子里的皇嗣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小姐这话没良心,”小青却有些恼了,她嘟着嘴红了眼睛,道,“皇上出去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都红红的。” 我正对着镜子理着鬓边的碎发,因为身孕,我的头发已不复从前的黑亮油滑,干枯焦黄的纠结缠绕着,脸色亦是晦暗发黄,两颊边有暗褐色蝴蝶样的斑痕,一块一块,将我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颊印得如遭践踏过的宣纸,丑陋,憔悴。 有太医送进来的消痕去癍的膏儿,当初小青要为我涂拭时,被我止了,我拿起那只精巧玲珑的小瓶子,看也不看,径直丢进了唾盂里,小青很是意外,急道,“咦,小姐……?” 我拿起犀牛角的梳子,缓缓的梳着头发,淡淡道,“女子的容颜,不是用来获宠,就是用来取悦心上人,这些如今于我,已经没有必要了。” 是没有必要了,我如今的作用,就只是要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而已,太后竟然将靖海王都搬了出来,她是铁了心要取我的性命了,纵然我依旧是如花的风姿,落雁沉鱼的美艳,可到底已是乾坤难转了,就算英宏对我依旧情深难掩,可那是靖海王呵,纵然英宏贵为帝王,亦不得不为之忌惮的致命死穴。 这一点,在英宏那天告诉我,藏在荣寿宫里另外一人是靖海王时,我就已经想得极清楚极明白了。 紫芫(三) 死,我并不怕的,除了放不下宫墙外的家人和小青外,我已经无有牵挂,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她)生下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她)将来会怎么样?已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范围里的事了。 懒 最起码,他还有英宏能指望呢。 风雪愈发的大了,雪团子如棉花絮般的,扑扑的砸在窗户上,我起身到门边将帘子掀开一个角儿看出去,外面已经是白哗哗一片,那些难以见人的罪恶丑陋一时间被掩藏得干净而又彻底,就仿佛,这里从来都是这样的单纯。 我贪婪的看着,手轻轻抚着高隆的腹部,孩子,你若能顺利落地,明年此时,你该有多大了呢? 像是感受到了我心里的悲伤,肚子里一阵翻转律动,那个小东西在我的手下竟然拳打脚踢起来,我脸上不由自主的溢起温暖的笑,轻拍着肚子,我喃喃笑道,“乖啦,就是母妃不在了,可父皇一定会疼你的,你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 转回身时,我吃惊的看见身后的宫人们此时竟然已经全都的泪流满面了,我却笑了,“你们哭什么,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早晚的事儿,不过是迟一天和早一天罢了。” 无视她们脸上的泪,我又回到炭盆前,拣起之前的那本书又看了起来,这段日子里,我见了她们太多的眼泪,而陡然间的,我就厌倦了,不是我心狠,这几年来,我流的泪还少吗,可是,又有什么用?虫 我只庆幸,我到底将当年逼得我亲手掐死睿儿的那两个人送上了黄泉路,我不后悔,若是再重新来过,我依旧会这样选择。 突然间,我就明白了当年皇后说的,若是她重新来过,她亦一样还会这样做。 原来,我和她竟是同一类的人! 太医掐着日子出,我的身孕会在三月里春暖花开时临盆,对于那样一个欣欣向荣,万物新生的日子,我向来是欢喜的,虽然,今年的三月里,会有一天是我的忌辰。 过了年后,天气逐渐的暖和起来,随着我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对于我的淡然,小青也越来越心焦如焚,焦灼不安,终于有一天,她哭着对我道,“小姐,您求求皇上吧,咱别这样倔好吗?您只要求求皇上,将那前因后果跟他说清楚了,再服个软儿,皇上肯定会心软的,小姐……。” 彼时,我正坐在院子里一株桃树下,手上拈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那花的香气清新幽淡,放到鼻下一嗅,只觉得头脑清明,神清气爽。 小青见我似听不听的,只管盯着手中的桃花看个不停,她一急之下,一把将那桃花从我手中扯落,她的眼里的全是泪,神情激动的冲着我喊,“小姐,都已经是临盆的时候了,您再不想办法,难道真的要等……,”她猛的掩住口,脸色刷白,那个“死”字生生的被她咽了进去。 我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她所说的,全都是不与自己相干般,轻轻抚一抚她的脸,我浅笑道,“怎么你觉得,我求了有用吗?”缓缓的起身,再看一眼那满树清媚的花蕊,我轻声吟了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真是好诗,今日有我和它人面桃花相映红,可不知,当以后它再妖娆在春风里的时候,可会有谁来站在这个地方,感叹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呢! 小青呆呆的站着,过了好半晌,她才喃喃自语着道,“怎么会呢,皇上是那么的爱小姐你啊,怎么会呢?”忽然,她尖声的叫了起来,“我就不信,皇上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你死……。” 看着她这样子,我心里刺刺的疼,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想一想,干脆硬了心肠明说了,“皇上是明君,纵然他对我有再深的情意,可是我毒害宫妃,图谋人命,这样滔天的罪恶,无论是国法还是家法,他都不能包庇我,何况我的事又是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当场揭露了的,而太后为什么要选在那样的时候,就是逼着皇上无论是于公于私,都不能有包庇我的想法,”说到这里,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她道,“所以,今后再别说这样的话,求和不求,都是一样的结果,咱们又何必到临了了,还失了志气,平白的留下那样的一个笑话来给别人看呢?” 小青不由彻底的绝望了,她大睁着空洞的眼睛,愣愣的看向我,喃喃道,“小姐,也就是说,咱们再没有活的可能了,是么?” 她脸色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即将面临的死亡让她恐怖得身子忍不住的颤抖,我心中不忍,牵了她的手轻轻拍着,“你放心,我会想法儿,不让她们动你的。” 她却恍似未闻,依旧只是木木的神情,忽然,她一把甩开我的手,眼神奇怪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怎么小姐觉得小青是个贪生怕死之悲么?怎么小姐觉得您走了以后,我还会独活么?” 她这一句话,硬生生的将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目瞪口呆,小青是和我从小儿就在一起的,她性子温柔天真,却又很是个爱钻牛角尖认死理的主儿,她此时这样说了,那么,也一定就是这样想的。 一想到这里,我顿时唰的就是满身的冷汗,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打消她这个念头,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比我小两岁,还正是双十年华呢,我在蒋秀出嫁时,心里亦暗暗的作了计较,只想等着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再为她也寻一门好亲事,让蒋秀,小青小茶三个全都有个好结果,而我,亦算是了了一场心愿了。 紫芫(四)汗,这几篇的章节名像是很不对题,不过,幸好只是个名字,请无视 可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只是短短的几日,我竟然就已经从高高在上的九霄云层跌落至地下卑贱的尘埃里,若不是我肚子里适时的怀了天家的骨肉,只怕此时,我坟头上的野草都已经老高了,若,我还能有个坟头的话!懒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脸上终于有了焦虑之色,如何能保留住小青,如何能使得当我死后,太后不动她,而她自己也不会有寻死的心呢? 这仿佛是这世上最难的一个难题。甚至于我觉得,比此时我想保住自己的命还要无望的,小青自从那日以后,她就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连话,也少了很多,每日里只是默默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脸色安详得仿佛从来就不曾有任何事情发生过,那双曾经只是天真和单纯的灵动无比的大眼里,此时已经满满都是坚毅和刚强,以及,对未来的坦然。 见我担忧时,她只是一笑,用手抚一抚我的肚子,笑道,“我不想了,就和小皇子一样,听天由命罢。” 她这句话反倒让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的一闪,虽只是刹那间的,却已被我牢牢抓住,我忽的起身,神情紧张的死死的盯着她不放,正在小青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我身子一沉,竟然稳稳的跪了她的面前。 小青这一吓非同小可,她使劲拉我不起,只好也扑通一声,和我面对面的跪下,抱着我的肩膀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小姐……?”虫 我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我忽儿一笑,“咱们两个从小一齐长大的,原就情同姐妹了,既然这样,咱们两个干脆就向头磕了头,结拜成姐妹如何?” 小青愣了愣,她想不通怎么此时我竟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来,然而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再要说什么身份尊卑,亦是没有意义,于是,她只稍想了一下,就点了点,笑道,“既然如此,青儿就高攀了。” 我顿时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和她并排跪着,向着纯洁干净的天空笑道,“咱们也别学那些老俗的一套,什么插香点蜡的就都免了吧,对请天地为证就好。” 小青也点点头,笑道,“是啊,那些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真正该摆出来的,该是自己的心才是呢。” 于是,我们二人两手相牵,对着天地连着磕了三个头,然后,我们又彼此见礼,小青眼泛泪花,笑着唤我,“姐姐,”我的神情温婉,看着她的眼神亦只当她是个稚龄小妹般,满满都是怜惜不舍,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的唤她,“妹妹……,”然而我随之语气一凝,“妹妹,姐姐有件事,想来想去,除了妹妹,实在无人托付,不知道妹妹是否能帮姐姐这个忙?” 小青一愣,不禁问,“姐姐请说,是什么?” 我身子向后挪动几步,深深的看了小青一眼,就郑重的拜了下去,小青慌忙要阻止亦是不能够,连着三拜之后,我牵过她的手放在我高隆的肚子上,眼里已经是泪水凝然,“妹妹,姐姐并不怕死,可是若我死后,单剩了这孩子就太可怜了,皇上纵然疼他(她),可到底不能日日夜夜的将他(她)带在身边照顾,如此,不定哪天眼瞅不见的,这孩子就遭了别人的手了,”这样说的时候,我已经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我强自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了些,接着又道,“没有一个我放心的人在他(她)身边,我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呵,妹妹,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你,这孩子我就只有托付给你了,妹妹……。” 小青的脸上,早已经是泪水滂沱了,我的这一番话让她哭得几欲晕厥,覆在我腹部上的手抖得不像样儿,好半晌,她勉强止住哭声,哽咽了道,“姐姐放心,若小青果然能逃得过这一劫留下命来,纵然是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人伤害到孩子。” 我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谢妹妹,谢谢……。” 抱着小青的肩膀,我终于稍稍的放下心来,虽然我尚没有想到什么法子可以保住小青不受我牵连,可若她果然没有被处死,我此时能让她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到底也是好的。然而也不知道此时我给了她生的理由,若到头来上面一道旨意,执意要将她和我一道处死时,这样的结局对她,会不会变得残忍。 接来来的日子,我依旧焦躁不安着,却并不是因为这即将到来的生和死,我一天天都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小青无恙,我费尽心思的在谋算着,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太后不对小青下手,或许是我太过忧心焦虑的缘故,原本说是三月里就会临盆的孩儿,在桃花已经一片片落得尽了,枝条上的桃叶都开始伸腰的时候,尚没有一丝要降生的迹象。 以太医院院首的太医们,这几天整日都住在静延宫的偏殿里,每天十二个时辰,流云殿偏角儿上的那间屋子里,随时都有他们的影子,小青告诉我,为了我腹中尚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的龙种的安危,他们每个时辰轮换着在那间小屋子里值班的。 这一日轮到张才玉给我请脉,他细细的把完之后,向我笑道,“娘娘的脉搏平稳,放心罢。” 我抽回手,想了一想,道,“既是无碍,怎的却过了这么久?” 张才玉躬着身子笑着道,“娘娘不必担忧,这临盆的日子,不过是按着彤史推算出的大略的时候,并不是绝对就说明了是在哪一天的,或早半个月,或迟半个月,都是正常的。” 此恨绵绵无绝期 小青在边上啐了他一句,“那却又怎么说就是在三月里,眼瞧着这会子都是四月头上了,”说到这里,小青眼神怪乖的斜盯着张才玉,“别是你们得了谁的好处,这会子在算计我家小姐罢?” 张才玉被这一句话吓得一个激灵,他慌忙跪倒,急急道,“青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皇上已经下了严旨,若是龙裔有个好歹,整个太医院乃至整个静延宫内外服侍看守的奴才侍卫们,全都得给娘娘腹中的皇子陪葬的,臣等身家性命全都系于龙裔一身,是万万不敢有那样的想法的,”说到这里,他想想还觉得不够妥当,又道,“当然,就是皇上没有下这样的旨意,臣等也一样不会做出毒害龙裔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懒 我这才点一点头,佯装板了脸,喝住小青,道,“我进宫以来,一直都是张大人关照伺候,张大人从来都是极正直的人,哪里会像你说的,得了谁的好处来害我?” 小青垂下头来,轻轻的应了声,“是。” 等到张才玉退了出去,我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我竟不知道英宏下过这样的旨意,以前只知道说要叫我宫里的宫人陪葬而已。看着小青,我微笑了道,“今儿倒被你套出这样一句话来呢,嗯,我可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明明太后已经一手遮天,而我的身孕竟然会平安无事,直到今天。”虫 小青也长嘘了一口气,“是呢,往日里我也是怎么样也想不通,却原来是皇上防得太紧的缘故,嗯,有皇上这样的旨意下来,无论太后是怎样的威逼利诱,亦不会有人听她的了,他们的脑袋可全都在姐姐身上挂着呢。” “是啊,”我亦忍不住的感叹,然而才想到英宏,我的心就深深的揪痛起来,真真是难为他了,我和他之间已经是如此地步了,他却还这样的为我打算! 看着窗外流云殿高高的宫墙,我被囚在这个地方,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来,无论外面是怎样的风云突变,到我这里时,亦只剩了平静,安宁,纵然荣寿宫是那样的虎视眈眈,亦不得进流云殿来一步,我住的地方,从那天起,就已经成了铁桶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他之所以将我幽闭流云殿里,除了是形势所迫外,亦是在――保护我和孩子呵! 当得知我的身子尚无临盆现象,我倒也就不再想这件事了,只是我越来越不喜欢呆在屋子里,除了睡觉,我都要在流云殿前的小院子里呆着,或弹琴,或作画,只是没有人知道,我会经常在没有注意的时候,眼光极快的向前面假山上的小亭子里一扫而过。 那亭子里却一直都是空空如也,事实上,在那天以后,我就再没有看到过那个白色的身影再在那里出现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算控制不住子的眼睛,就那么,不时瞟过去。 虽然已经是四月初了,然而晚春的傍晚,风吹在身上时,依旧丝丝如骨的凉,我坐在那颗桃树下静静的弹着琴,琴声幽冷压抑,我忽然想起,当年在我进宫待选的前一天晚上,我也是这样弹着琴,旁边是哭得如泪人般的娘,她惶恐担忧的说,“皇宫里是个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又说,“若是进了宫,只怕一生不得相见了罢!” 心里一阵发痛,娘说得果然对,这皇宫里果然是个不是人呆的地方,虽然后来又和她见过几面,但到底,到了今天这样永远诀别的时候了,我的消息娘想来亦早就知道了,这大半年以来,娘怕不知已经哭成什么样儿了。 娘,女儿不孝,女儿……。 小青过来将一件衣服来盖在我身上,轻声道,“姐姐,外面凉,回屋罢,”我摇摇头,命她退下,只是低垂着的眼里已经有水样的东西滴下来,冷冷的落在琴弦上,触手一片冷湿。 然而弹着弹着,身边忽然就静了下来,连空气里都仿佛是沉寂的,这样的安静到极致的诡异气氛,让我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我突然双手一按琴弦,刷的起身站起,琴声这样乍然的一停,顿时发出一阵嗡嗡声,极其刺耳难听。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的转过身去,果然是英宏,依旧是他最爱的月白色,清雅高贵的一身装束,唯一不同的,是他脸上深陷的眼窝,以及――憔悴的脸色。 他不知道何时过来,背着手静静的站在我的身后,眼神落寞寂寥,映着他身上的白衣,是无边的死一样的颜色。 我忽然嫣然而笑,慢慢的欲跪下去,语气平静无波的,“给皇上请安。” 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样的请安礼施起来颇为吃力,想是看着我这样笨拙的样子实在不耐烦,他开了口,只是清冷的一个字,“免。” 我也就不再坚持,屈了屈膝,道,“谢皇上。” 就那么站着,他依旧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亦不怜悯我是个即将临盆的人,我的身子已经极沉了,然而我亦不觉得累,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恨绵绵无绝期呵,爱不能爱,恨,亦是难恨的。 我突然又想起那年,也是在这样的春天里,他带了我出宫回家,在我住过的抱水轩里,他情深意浓的对我发誓,“此生绝不负沈凝霜,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忽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不再自称臣妾,在这一瞬间,我突然不想再当他是帝王,我亦再不愿当自己是那一个被困在宫墙里任由命运的安排,浮沉难由己心的宫妃,我对他说“我,”往日,他就是这样要求我的。 爱恨难果(一) 他的眉头微微的一跳,意外的,他的脸上竟然有了丝笑意,“还问什么?总不过是那样的原因。” 我倒愣了,万没想到他看得已经是这样的透彻,就在我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时,他却反问,“你大约很想见赵婕妤罢?你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你?”懒 我其实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然而他这样一说,我想了一想,倒笑了,于是点头,“是。” 传进来的消息是,紫芫的病一直都是好一阵,坏一阵,却又不死,可若说不死,却又和死没有多远了,有不过靠那一口气吊着,仿佛只要谁气喘得大些了,她的那一点气息也就被吹没了。 英宏再看了我一眼,脸上依旧是瞧不出一丝端倪,终于,他转身向外走去,然而就在到了门口时,他却突然转身,“若是身子抗得住,就去一次吧。” 他这样突兀的一句,让我顿时呆了,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英宏,他竟然许我去见紫芫? 深夜,一顶青色的小轿将我从流云殿里悄悄抬出,轿夫们步履平稳快捷,脚下如飞,不过一会儿,就到了祥芙宫,想是因为病痛的折磨,紫芫还没有睡着,当我站在她的面前时,她吃惊得大瞪了眼,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和我面对面的时候,她的眼神一时竟然就像是凭空里遇见了鬼般。虫 因为她的病,跟来的人并不许我离她太近,我亦无所谓,远远的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冷冷的看着她。 紫芫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她艰难的抬手指着我,“你,你怎么……,来了……?” “皇上说,我定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背叛我,我说是,”我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亦并不正面的回答她的问题。 “皇上……,”听我提到英宏,紫芫的手不由一颤,无力的垂落下来,她趴伏在床边,喘了半天方才道,“皇上……,对你真是好呢?” 我的唇边有了丝丝讥讽的笑,好又有什么用,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不是他对我太好,我又怎能招来这许多的祸事,我又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除了小青,宫人都已全退了出去,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紫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高耸的腹部,她的眼里满是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恨,又像是嫉妒,却又好像,里面还有一丝丝的欣慰,看在我的眼里,这样的复杂难懂,终于,她轻轻的笑了,“快生了罢……?” 我抚一抚肚子,亦笑得轻柔,“那又怎么样呢,能不能活,活多久,都还不知道呢,”抬眼看向紫芫,我笑得愈发的明媚,“这些都是妹妹所赐,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一边的小青此时已经气到发抖,她再也忍不住,流着泪指着紫芫咬牙道,“我家小姐一向拿你当自己亲姐妹,你却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来,你,你,你活该今天得这样的报应,你怎么还没死呢?” 她这样恶毒的话骂出来,紫芫却仿若未闻,她定定的盯着我的脸,“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问的?是呵,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呢?我们曾经――是那么的好!”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空洞的穿过我的身体,看向一个虚无的地方,她的声音也像是被下了蛊般,飘忽似梦中呓语,“栩哥哥,若你知道,你今天最终落得自己一个人远走天涯,不知道,当初你是否还会拒绝我?” 她这样轻缈的一声,传如我的耳内时,却仿佛是正风和日丽的时候,突然暴响的那一个炸雷,不单是我,就连小青,也被震得跳了起来。 “栩哥哥?你……你口中的栩哥哥,他……是谁?”我纵然已经修炼到生死不惧,然而在问着一句时,依旧是颤抖得说不连贯。 她只是瞟了我一眼,就又将眼神落在了别处,只是语气里却有了丝讥讽,“栩哥哥是谁,栩哥哥就是我的栩哥哥啊,”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忽然如春花灿开,瞬间百媚齐生,“栩哥哥貌比潘安,才华横溢,性情又最是谦和的,京城里的女孩儿,谁不知道他呵!” “可是,他却只对我好,“她终于将目光转了回来,然而却一改方才的飘忽,热烈兴奋得像是两朵火焰,她掩嘴一笑道,“那一年,我和爹娘从江州来京城看外祖,京城好大好热闹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我背了爹娘偷偷的女扮男装了,跟着舅家的哥哥们出去玩,我舅家的哥哥和栩哥哥一向熟,每次出去时,舅家的表哥就都约上他,不过,栩哥哥可真是笨呢,见了我好几次了,他竟然都没看出来我是个女孩儿,我和他谈诗论词,有不懂的,他就教我,又说我的字太过阴柔,手把手的帮我纠正……。” 我的脸色越来越白,她虽然没有直接的告诉我那位栩哥哥是谁,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他一定就是我的表哥――裴栩安了。 “我喜欢上了他,背地里告诉娘,说我要嫁他,他是当初宰相家的公子,人品又是一流的,娘告诉了爹爹,爹爹也很高兴,只是栩哥哥的家世是那样的显赫,爹爹担心若这样贸然去提亲,会碰了钉子徒然的惹人笑话,于是,哥哥们去试探他的口风……,”说到这里,紫芫突然停住了,她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看着我的眼里,有大滴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 她的语调慢慢的开始凄苦,“他对哥哥说,他是一定要娶一个他从小就喜欢的妹妹的,除了这个妹妹,他谁都不要,哥哥听了这样的话,就没有再提我的事,爹和娘知道了,也就只有叹口气了事,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自从那日以后,我的心里,就再装不下任何事任何人了!” 爱恨难果(二) 我的眼里终于有泪滴下,为她,为栩表哥,也为自己,我从来不知道,栩表哥竟然这样跟别人说过,我也万万没想到,在紫芫的心里,竟然藏着这样深重的情苦。 我忽然想起,那年进宫参加觐选时,尚在崇秀门外的广场上,她笑吟吟的过来问我,是否沈侍郎家的五小姐?懒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了!我又想起,那年端午时,传来消息说栩表哥成亲了,紫芫就在那个时候,病了好一段日子!原来,竟然是有如此的内情在里头。 “我心里不快活,可是我到底是生长在大家里的女孩儿,我怎么能将这些不开心的事放在脸上呢,好容易鼓起勇气喜欢一个人,却原来人家的心里根本没有我,这样的被拒绝,我羞都羞死了,”说到这儿,紫芫愈发笑得凄凉,“这时候,太后要为皇上选秀,而我的名字,就在备选之内,不知道是不是外祖父和爹爹通融的结果,我竟然就上了由太后当面觐选的名单了,当时我就在想,反正,栩哥哥是只要他那个妹妹的,那么,我就进宫做个嫔妃也是不错,到底,没有嫁一个比他差的人去,可是,哥哥们却回来告诉说起,栩哥哥那几日天天借酒浇愁,后来有一天,他竟然跑去了自己的舅舅家,一改平日里的谦和,竟然和自己的舅舅大闹了一场,哥哥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过几天太后觐选的名单里,是有你的名字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他一定要娶的妹妹,就是你。”虫 说出这个“你”的时候,紫芫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她任由脸上的泪水横流,接着道,“那时我并不嫉恨你,反而觉得你们两个可怜,其实我当时心里是祈祷着让你不会被太后选中的,那日你泼翻茶碗在身上,我也已经能隐隐猜到你的用意,后来,太后只选了三个,我是真的为你,为栩哥哥高兴的。” 看着紫芫这样深浓的凄苦,我紧紧的握着拳头,嘴里有浓浓甜腥的味道,我这才知道,我的牙齿已经将唇咬破了,却不觉得疼,只是心里有一股气,死死的,死死的,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们两个,就这样,为着同一个人,相对着泪水长流,边上的小青也已经哭到声噎气堵,好半晌,紫芫才又幽幽的道,“可是呵,不知道老天爷是作弄你呢,还是要作弄我,太后竟然以那样的荣宠将你接进了宫,才进宫时,皇上对我原本也是怜惜蜜爱的,又是因为你,皇上自见了你之后,慢慢的,我想要见他,竟然就那么的难了,可是我还是不恨你,甚至于,我和你是那么的好,什么话,什么事,我都肯和你说,只因为,你是他喜欢的,所以,我就喜欢。” 边上的小青不觉打断,“既然是这样?那你还……?” 紫芫的脸色顿时一变,语气冷了起来,她并不看小青,只冰冷的对我道,“我知道你会问我这个,可是你知道吗,在我为救你连性命都不顾了之后,换来的,却是你的日渐冷漠,你被皇上接回宫以后,先是婕妤,后是昭仪,接着又是正二品妃,你是那么的风光日劲,权势荣宠一路扶摇直上,而我,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嫔,被遗落在这样一个偏僻寂寞的地方,自生自灭,无人问津,我原本是那么的不在乎这些东西,可是,我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傻,情也好,爱也罢,在你的面前,我总是一无所有,我不是可以争的,可是,我都成全了你。” “……紫芫,”她的脸已经在我的泪水里模糊,真没想到,我的存在对她的伤害竟然是那样的大,我也从来不知道,她往日对我的好,其实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她成全了我,但是,每次我有事时,她是真的就站在我的身边支持我的呵。 “不要这样叫我,”她的语气凉薄,“当我发觉自己其实是在拿一个同样利欲熏心的人时,我就开始恨你,我才深深的后悔,我当年为什么不争,为什么不抢,而此时你竟然又假惺惺的过来跟我说,你之所以冷落我,其实只是为了保护我,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赵紫芫了,我不再相信你,这一点,在你毒杀了瑾夫人后,要我去打探众宫妃的口风时,我更加的确定。” 她的话让我的心越来越凉,原来如此,原来她的背叛,竟然是因为有这样深重的恨,她不再信我,她认定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只是一场利用,我的苦心经营,到头来只是伤了她的心,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我根本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这样寂寞森冷的宫墙里,我生生的冷了那样一颗原本滚烫火热的心。 可是,我并不后悔,纵然到如今,得来的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我告诉紫芫,我不恨她,紫芫顿时愣了,她呆呆的看着我,好半晌,她才不敢相信的摇着头,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忽然,她的神情一冷,侧目道,“你又在骗我?” 我苦笑着摇头,“我是将死的人了,作什么要骗你。” 她久久的盯着我,无血色的唇上被咬出了深深的齿印,突然,她也轻笑起来,“我原本以为,将你毒害瑾夫人的事告诉太后,我就是大大的有功之人,太后定然不会亏待我,你死后,宫里的风头纵然不是我最大,却也不会太差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到头来,我机关算尽,却只是成了别人的踏脚石,你说你是将死的人,我么,想来也是活不过多远去的了。” 我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心里虽然已经隐隐猜到,却依旧禁不住心里突突一跳,脱口道,“你说什么?” 倒生(一) “你那么聪明,却还要问么?”她轻轻的将手伸向我的方向,那曾经如白玉般的皓腕玉手此时已经是槁木般的枯瑟,她凄然的笑,“太后明里将我晋为婕妤,暗里却在我的饭食里下了东西,太医来治时,却全都只说是风寒,姐姐,你见过这般形状的风寒么?”懒 我更是心惊,“你知道?” “是,我知道,可是我不说,因为说也无用,我曾经想着将此事禀告皇上,可是,皇上不肯来见我……,”紫芫的语气里终于带了哽咽,像一只被伤到极至的猫般,她看着我流泪,眼里看不出是恨还是悔,“肯定是因为我在太后面前告了你的原因,皇上从心底里已是厌弃了我,纵然我立时就死了,他也不会来看我,一眼都不会,”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神情已近癫狂,“既然他们都不再想要我活着了,我还能躲到哪里去?” 我却久久无言,紫芫只当抱住了太后就能一路直上,她以为只要太后欢喜了,皇帝就也会欢喜,可是她哪里知道,太后和皇帝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了,梅贵太妃,瑾夫人的浮沉,枯禅大师,太后的病幽,国舅府的翻覆,这一切的一切,她全都不知道呵。 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局,这是我和她,都没有想到的,真是做了别人的踏脚石而已。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虫 天已近四更,外面隐约传来报平安的梆鼓声,有宫人进来催,我起身,再看了她最后一眼,扶了小青的手转身时,却听紫芫陡的一声凄厉的叫,“来生不要让我遇见你。” 我的头嗡嗡的响,心砰砰急跳得像是立时就要从喉咙口里跳了出来,她这样的绝望的恨,让我恨不得立时就能离得远远的,不知道是因为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在我才走到院子里时,我只觉得肚子里突然的一阵坠痛,让我忍不住的身子一顿,我赶忙用手捂住肚子,小青一惊,忙问,“姐姐怎么了?” 我深深的缓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好些,空气里有花的香味,是那么的清新沁人,我再回头看一眼紫芫窗上飘忽明灭的灯光,心里这才无尽的酸楚起来,当年的情景犹自历历在目,青柳,花枝,蝴蝶,无限的旺盛终于全都成了烟了。 轿子一如来时的平缓快捷,走在回流云殿的路上,大约是因为轿子的颤动,我的肚子再一次的痛了起来,不同于方才的,这次的痛如潮水般汹涌,一阵连着一阵,迟迟不去,我的额上已经忍得满满的全是汗,心里只盼着那轿子快些,再快些,好早些回到流云殿里歇下来。 平日里极短的路程,今日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的般,连绵无尽头,好容易轿子停下时,我已经疼得浑身颤抖,连唤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有宫人掀开帘子,小青伸双手过来扶我,我勉强起身下轿,然而双腿绵软无力,不由身子一软,直直的就向地面坠去。 小青这一吓非同小可,尖叫一声慌忙来抱,我的身子笨拙沉重,她一把没有抱住,顿时我整个身子全都扑跌在她身上,我的呻吟声混着她和边上众宫人的尖叫,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经这一撞,我的肚子疼得更是厉害,挣扎着要爬起时,忽然只觉得哗啦一声,一股温热的液体自双腿间呼的流下,瞬间浸湿了衣裙。小青尚在我的身下,她察觉到我的异样,手一摸竟然是满手的湿热,灯笼下看不清楚,她又惊又吓,登时叫了起来,“不好了,小姐身上流血了。” 这一声似在正慌忙的宫人耳里又炸了一个响雷,慌得众宫人顾不得规矩尊卑,死命的将我抬起扶入屋子里去,那边就有人忙不迭的去请太医,太医闻报也吓得什么似的,慌不迭的赶来,太医院的院首亲自一把脉,顿时跳起,“不好,娘娘惊了胎气,要临盆了。” 这一声下来,屋子里立时就忙乱起来,先前早就预备好的三位稳婆迅速被传进流云殿,我的衣服被换成了极轻便简单的亵衣,靠躺在两床厚软的被子上,小青端来一碗参汤,努力的想要喂我喝下,边喂边道,“小姐别怕,已经有人回皇上去了。” 我满身满脸的汗,虽然不是头生子,可剧烈的疼痛依旧让我的身子止不住的痉挛抽搐,才喝了几口的参汤“哇”的全吐在了小青的裙子上,年纪大些的那个稳婆慌忙抱着我的身子,连声道,“娘娘这会子千万别用力,孩子还要等一会儿才生呢。” 然而她们说的什么我虽然有听到,可是脑子里却已没有领会的能力了,身子像是被撕裂了般的,四肢百骸都在节节断开,我终于痛到喊出声来。在我脚边的那个稳婆此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压着嗓子悄声对抱着我的老稳婆道,“不好,大姐,娘娘的胎水已经破掉了呢?” 那老稳婆的身子明显的一抖,“什么?”她们不敢大声,唯恐惊了我,眼色交流下,我身边就有人点起了催生的艾草,又被硬灌了一碗药进去,不过一会儿,肚子就疼得更是一波接着一波,稳婆的手不停的在我的肚子上用力的揉,边揉边喊,“娘娘快用力,娘娘用力……。” 我渐渐的开始听不见身边的声音,身子无力疲软得不想再动,肚子上的痛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了,隐约只见周围的人影不停的晃,有深浓的困意袭来,我的眼前也慢慢的模糊起来。 忽然间,我的身子被人猛烈的晃,有人在我耳边大声的喊,“娘娘不能睡啊,娘娘快醒醒……,”我勉强的睁一睁眼,又要闭上,身边已经渐渐的有了哭音,然而才只是一声,就被人厉声的喝止,“大胆,好端端的哭什么,是要招晦气么?出去自己掌嘴二十……。” 倒生(二) 我又恍惚听见有人在我脚边惊呼一声,“呀,是脚先出来……,”声音嘎然而止,像是被人用手死命的捂住了嘴,我虽然神智迷离,却依旧能感觉得到抱住我的老稳婆双手止不住的一阵颤抖,她轻喝了一声,“别慌。” 懒 有苦涩的液体被强行的灌进我的口里,不时的顺着口角流下,浸得我的胸前一片凉湿,然而亦没有人顾得上,屋子里的人突然间全都沉默了,唯一不断的脚步声,和布巾子在水里搓洗得哗啦啦的声音,我的鼻子里满是甜腻的血腥之气,我大张着口,拼命的想要吸一口干净的气,却终于还是不可得。 外面有人在拼命的劝着谁,我隐约听到一声,“不能进……,男人的脚重,……产妇血腥……,”我努力的想要听得清楚点儿,可是逐渐模糊的神智,到底还是让我要昏沉了过去。 睡得极沉,像是从来没有睡过似的,这一睡下去,就连梦也是没有的,仿佛是过了一世那样久,久得都不愿睁开眼来。魂魄有一瞬间的游离,身体疲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烛光刺得我甫睁开的双眼涩涩发痛,下意识地伸手要挡,已听得小青的声音欢喜的叫了起来,“小姐醒了!” 努力的看着屋子里的人,神智恍惚得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小青又哭又笑的道,“小姐,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呢?”虫 我正在想着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那边一个奶娘抱了个黄色锦缎抱着的什么过来向我笑道,“娘娘请瞧,是个小皇子呢。” 小青喜滋滋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送到我的面前,笑道,“小姐快看,小皇子长得俊不?” 我终于想起,我正是在临盆的时候,可是……? “小姐晕过去了,大家都吓得什么似的,到底还是那老嬷嬷厉害,在天亮的时候,终于让小皇子和娘娘母子平安了,”说到这个,小青的眼睛止不住的又红了起来。 我示意宫人扶我靠坐起来,对小青慢慢开口,“我……抱抱……。”小青赶紧将孩子放在我的手里,却到底不放心,犹自在边上用手托着,我也就由着她,顾自贪婪的看向孩子,这个软软的孩子,身量要比睿儿出生时还小些。小小的身子,纤细的手指,通体红润。额上稀疏几根柔软的毛发,眼睛尚未睁开,本能地避着光线。 我忍不住的去亲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想想亦真真是好笑的,我两次生子,都是罪囚的身份,不同的只是上次是在永巷里,而这次是在流云殿,只是,这一次要好了许多,有无数的太医稳婆宫人等在边上提着命伺候着。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若说上一次心里还有个指望,这一次,却是连指望都没有了的。 小青怕我累,不过一会,就将孩子从我手里抱过去交过奶奶,她端过一碗莲子汤来喂我,然而我的脑子里正纠结烦闷不已,只吃了几口就住了,想了一想,我问她,“皇上来过么?” 小青点点头,“皇上听了信儿当时就赶来了,小姐晕迷的时候,皇上在外面眼都红了,执意要进来看你,好几个奴才下死命的才拖住了,”想是当时的情形极是牵心的,说到这个,小青的眼睛亦忍不住红了起来,歇了一歇,她又道,“皇上在外面一直守到了天亮,甚至,下旨免了今儿的早朝,小皇子平安降生之后,皇上又等着屋子里收拾了,他进来看了小姐,这才去了,临走还吩咐说,一有什么事就赶紧去报。” “宏,”我顿时想起在昏迷恍惚里听到的,心里一酸,忍不住的满是黯然,眼里干涩,却怎么也没有泪了,深深的吸一口气,我苦苦一笑了又道,“小皇子出生,太后应该已经知道了罢?” 小青的脸色顿时一阵发白,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转跟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竭力的压抑着什么,我命奶娘宫人等全都退了,这才牵了她的衣袖轻轻的一拉,道,“青儿,这会子不是难过的时候。” 这会子是什么?我亦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孩子已经生了下来,我也就没有了庇佑,太后正等着这一刻呢。而既然我已经所剩时间不多,就绝不能将时间浪费在难过伤感上。 小青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潮湿一片,她尖声叫道,“姐姐为皇家生下目前唯一的皇子,其功足可以抵过了呵,皇上对姐姐又是这样儿的心,我就不信,皇上救不了姐姐你,皇上一定会救姐姐,一定会的……。” 她颤抖着身子跪在我的床前,伏在我的腿上,哭声里是真正的绝望,终于,到了要面对的时候了,随着孩子的降生,我死的日子――也就近了。 我死死的咬着唇,不肯让眼里的泪流出来,看着小青,我强自镇定了道,“快命人去请皇上来,我有事要说,快。” 小青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她只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不敢多问,就急忙起身出去,我软软的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双眼微合,一边养神,一边在想着一会儿英宏来了,我该怎么说? 小青再进来时,我扶着她的手强撑着要起身,小青唬了一跳,急道,“姐姐,你才生产过的,你不能起来啊。” 我淡淡的一笑,语调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了,还管这月子不月子的事作什么。” 不去看小青的泪眼,我让她服侍我净了面,又命她帮我将头发梳得整齐了,用一根发带束了,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上下收拾得清爽了,这才坐在贵妃塌上,靠着小青的身子养神等着。 恍若隔世(一) 待听到御撵上的紫金铃声在外面响起,我扶着小青吃力的走到门边跪下,只是一会儿,就见帘子掀开,一双用金线绣了盘龙的缎面锦靴出现在我低垂的眼前。 我缓缓的俯下身去,轻而恭敬的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懒 那双靴子的主人默不作声的在我面前只稍稍停了一刻,就走到座椅上坐下,他停了一停,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的道,“起吧。” 我在那样艰难的生产之后,身子虚脱如面条般的绵软无力,强撑着在地上跪了这一会儿,冷汗就已将我的贴身小衣浸得湿透了,听他说一声“起,”我勉强的又撑着俯身谢恩,要起身时,却已经无论如何也没了力气,小青感受到我身上的战栗,她伸双手在我的肋下,下死命的将我托了起来。 靠着小青的手,我抬眼向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去,他的面色依旧清冷,就仿佛,昨天夜里那个激动狂乱的声音从来都不是出自他的口,他看向我,极淡薄的语气,“说你请朕来,有事要说?” 他的脸色语气全都是疏冷而客气的,就仿佛我和他只是相对而坐的一对商人,为了利益,又或者是为着别的什么,在寒暄着。 我浅浅而笑,“臣妾以待罪之身,斗胆请皇上来,实是有一事相求,不敢说请皇上念着夫妻之情,只求看在这孩子的份儿上,了臣妾这个心愿。”虫 说完,扶着小青的手,我又极恭敬的缓缓跪了下去,连连的磕了两个头。 他不说话,沉重的呼吸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终于,他道,“你说。” 我强忍着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挺得直了,仰脸看向英宏,“臣妾临死前,心心念念只放不下这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他……他……,”说到这里,我到底忍不住,语气里已经带了哽咽。 英宏的脸抽搐起来,他的眼里隐隐的有了伤痛,看着我时,像是有一把火,有恨,也有无奈,他咬了牙,“朕的儿子,还有谁敢欺凌他?” 我不觉凄然而笑,看着他的眼神里,已是带了几分嘲弄,“皇上忘了睿儿么?” 这句话像是一个极大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他顿时僵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狰狞森冷,小青被他这副神情吓得一抖,不由往我的身后躲去。 沉默良久,他终于无力的开了口,“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臣妾想将这孩子托付给一个人,请皇上成全。” “谁?” “瑛常在,”我果断毅然的说出来,看着英宏,我接着道,“大肃朝的规矩,皇子若是年幼时失了母亲,就要由别的宫妃来养护,而如今满宫的嫔妃里,若说有谁会将这孩子是真真正正的视为己出的,,就只有她了,孩子只有交给她,臣妾走在黄泉路时,也是笑着的。” 说到这里,我重新深深的拜下,“臣妾就这一点心愿,请皇上一定成全。” 他默然的坐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此时已经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了,一半是因为坚持,一半,是因为虚脱。 突然,他猛的站起,几步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胳膊死命的一拎,我没有防备,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就整个人被他提在了手里,他的眼里全是愤怨的怒火,咬了牙一字一字的,“今天这样的结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又何必牵挂这个,担心那个,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 他这样的暴怒,像是立时就要将我吃了般,小青吓得疯了,又不敢来拉,只得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哭着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我家小姐也是没办法啊,是她们……,是她们先害我家小姐的……。” 小青的话仿佛是在烈火上又狠狠的浇了一瓢油,他紧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急,他直逼着我的眼睛,语气里满是狂乱,“那为什么不告诉朕,你为什么不说?” 不知道是因为胳膊上的痛,还是因为他说这样的话,看着他既怒且伤的脸,他是那么的怨我,怨我做了这样残虐的事,平白罔顾了他对我那样深的信任和爱恋,也让彼此,全都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我忍了许久的泪再也忍不住,刷的就流了满脸,看着他的眼睛,我冷冷的笑了起来,“皇上,告诉你有用吗?”突然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我死命的一挣,一把将他的手甩开,语调阴冷,字字清晰,“皇上是英明天子,从来不会为个人的恩怨而不顾江山社稷,百姓黎民,就算是残害皇长子这样足以诛灭九族的罪,临了也不过是个幽禁,”满意看着英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流失,我的心里禁不住快意连连,“臣妾却只是个生活在权势**夹缝里的小小女子,江山社稷也罢,黎民百姓也罢,从来不和臣妾有什么相干,在这样的地方活着,我若不用这样的手段保护自己,只怕,臣妾坟头上的草都有皇上的腰高了。” 英宏的手慢慢,慢慢的松开,他无力的向后退了一步,我的这些话全都说进了他的心里,再看着我时,他的眼里已是满满的歉疚,对着我脸上的泪,他不由自主的抬手要来擦,却又停住,那只曾经带给我许多温暖许多爱怜的大手,就那么僵直的停在半空里,久久的,不动。 终于,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凝霜,是……,是我亏欠了你……。” 他又只以“我”自称,每每对我柔情满怀时,他总是这样,在我被幽禁在流云殿以后,我就再没有见他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我说话过,这一声,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二) 他突然泄漏的温柔,让我的心里陡然而酸,有多久了呵,我的世界一片冰冷,冷到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再也听不到他这样的声音。我忍不住就想依进他的怀里去,一如往年,无论我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和伤害,总能在他的怀抱里寻到些许慰藉。懒 我差一点就这样做了,我脚步踉跄着,往前挪了一步,然而只是一步,我就硬生生的逼自己止了脚步,他的怀抱太过温暖,我怕自己会沉湎进去,从而留恋,从而,不能从容离去,如死亡已经是不能扭转的乾坤,我就万不能让自己背负太多的不舍。 我凄然而笑,语调平淡,“皇上不必如此自责,不过是各人做各人的事罢了,臣妾不怨皇上,臣妾只求皇上能应允臣妾的请求,将孩儿交给瑛常在照顾,”说到这儿,我又指着一边的小青,“青儿是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我的孩子也就跟她的一般,就让她跟在瑛常在身边,贴身服侍小皇子罢。” 我这样郑重其事的求他,只要他一点头,那就是金口玉言了,如此,在我去时,太后就不能将她一起处死,而至于以后怎样,就只能看她的命了,我只能保她一时是一时。 缓缓的,英宏将手轻轻放在的发上,他是那样的无力悲伤,“凝霜……。” 他手上熟悉的温度,让我的心里一阵轻颤,我强忍着不肯表露在脸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他满脸的伤痛内疚,就仿佛,实在是他亲手将刀子放在我的脖子上一般。虫 我又催着他,“皇上……?” 他迟迟不肯开口,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痛苦,这样的决定何其艰难呵,只要一点头,就已经明白的表示,他真的已经放弃了我。 然而,再怎么样的挣扎,到底还是要面对,他终于开口时,却是,“朕的孩儿,怎能交给一个小小的常在抚育。” 我心里顿时一惊,怎么,他不肯么?他方才眼里的柔情愧惜,难道,竟然是假的? 正惊慌绝望的时候,他却又对守在外面的刘喜吩咐,“传,听玉小筑的――瑛昭仪。” 他这样的反复,倒让我愣了,只是那一声“瑛昭仪”我却是听得极清楚,心里顿时又惊又喜,原来如此,原来,他是这样的意思,我忘了身子的疲软无力,就要跪下谢恩,他扶我,像往日那样的拥我进怀里,我才一抬头,就觉得有热热的一滴水样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他竟然流了泪,他的下颚顶在我的额头上,我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嘶哑悲苦,无力而又悲哀,他问,“凝霜,你还有什么要说,你,你只管说……?” 我靠在他的胸前无声的流泪,我知道他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方才向小青问起太后时,小青的神情就已经告诉了我,在我昏迷的那一段时间里,太后必定已经下了要我死的懿旨,肯定又是英宏,是他强争了将我留到现在。 然而就如方才对小青说的那样,此时已经没有难过伤感的时间了,我吸了吸气,在英宏的耳边哽咽了道,“那些事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不敢求皇上宽赦臣妾的家人,流放也好,为奴也罢,臣妾只求皇上能够留他们一命。” 英宏拥着我的手臂紧了又紧,口里呜呜的说不出话来,我的脸上不知道是他的泪水还是我的,潮湿狼藉一片,然而我知道,他已是允了,有他这样一句话,我这才深深,深深的放下心来,当初的良昭仪,皇后已经瑾夫人俱都没有祸及到家人性命,今日他这样的对我,想来,我的家人亦并不会有太坏的处境。 外面有人轻声的回禀,“昭仪娘娘到了。” 英宏并不放开我,声音一扬,“传。” 因此时正是半夜,急促之间,瑛儿并没有着正三品的昭仪品服,只穿一身稍正统些的宫装,梳了正式的发鬓,慌慌张张的进门一跪,口呼,“嫔妾见过皇上皇贵妃,给皇上皇贵妃请安。” 英宏轻轻的说了一个“免,”他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缓缓的松了手,转身站到了一边。 小青过去扶起瑛儿,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这样半夜的变故,让瑛儿颇感惊慌疑惑,她慌忙扶住小青,连声道“不敢当,”抬头见我们全都是双眼红肿,她是知道我的处境的,顿时惊急了起来,脱口道,“姐姐,你……?” 转头看看英宏,她生生的将到口边的询问咽了回去,只是她的意思我如何不知,强挤了笑出来,我道,“恭喜妹妹晋位昭仪。” 说完,不待她开口,我亲手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后退几步,郑重的敛袂大礼而拜,瑛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她顾不得规矩,腾的站起身子双手来扶,口里急急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姐姐快起来……。” 我的身子死命的往地上坠着不肯依,她愈发的急,不由也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这到底是怎么了,姐姐,你……?” 那边小青再也忍不住,哭得瘫软在了地上,“昭仪娘娘,您别推了,就受我家小姐这一拜吧……,我家小姐有事要求您呢……。” 瑛儿当下只得一边连连的点头,一边死命的用手抱着我,眼里的泪如珍珠般滚落,道,“姐姐但有所吩咐,瑛儿万死不辞。” 我欣慰的笑,对着外面吩咐一声,“抱进来。” 帘子一掀,奶娘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儿进来,小青赶忙过去接了,双手托到我的跟前,孩儿吃饱了奶,正睡得香,我贪婪的看了又看,这样娇娇小小的小东西,我多想一生一世,都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呵! 托孤 瑛儿看了小皇子,脸上顿时满满的全是怜爱,她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夸道,“小皇子生得好俊,长得真像皇上,”她又笑着向我恭喜,“嫔妾恭喜娘娘得生贵子。” 我伸手将孩儿接过来,双手捧送到瑛儿的面前,凄婉而笑,道,“我临死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了,想来想去,只有将他交给妹妹照顾,黄泉路上,我方才能走得安心,”再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我的语气轻柔和缓,“如今见妹妹这样喜爱他,我也放心了。”懒 瑛儿的脸都白了,她又像是惊喜又像是不信,呆愣愣的看着我,不敢相信道,“姐姐,要将小皇子托付给嫔妾?” 要知道,这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子呵,身份之尊贵,实是令人难以仰望,虽然说抚育他时,其间有着万分的艰辛和危险,然而随之带来的地位尊崇,亦是难以言喻的高呵,她此时才明白,为何会在半夜里,英宏无缘由的一道旨意,将她由一个地位卑下默默无闻的从六品常在册封为正三品的昭仪,这样大的晋位,就算是我当年,亦没有这样大的跨度呵。 这在今天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一直以为,若我果然死了,这孩子也必定会是被太后命周贵嫔抚育,从此母由子贵,正位中宫,再命宫妃严守秘密,若以后皇上没有其他的皇子,这孩子将来继承了皇位,周贵嫔可就是太后了。虫 可是,如今却是……? 看着她这样犹豫不信的样子,我却以为她是怕,语气不由苦涩起来,“怎么,妹妹你……,不愿?” 虽然抚育这个孩子能给她带来尊崇的地位,可是,这一路上的凶险其实是要比那荣耀风光多太多的,若她怕,亦是情有可原。 然而,我却总是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果然,她只是稍愣了一下,就稳稳的将孩子接在了怀里,她的神色从来没有过的坚毅,“竟然姐姐信我,那么从今以后,我等当竭力保小皇子平安,小皇子在我在,若小皇子有个什么,我必定以死谢罪。” 她又扶住我不让我再拜谢她,流泪哽咽道,“其实,皇上对姐姐的心,姐姐是知道的,有皇上在,姐姐一定没事。” 她怀抱孩儿,跪着膝行向英宏,连磕了几个头,呜咽着对英宏求道,“皇上,臣妾和小皇子一起,求皇上救救姐姐,姐姐当日那样的行为,实在是被她们逼迫所至啊……。” 而我也不阻止她,又跪又哭的折腾到现在,我的身子终于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向后靠在小青的怀里,我只觉得,连动一下,也是不能够的了。 英宏一直都背着身子站着,此时被瑛儿这样又哭又求,我分明看见他的背在微微的颤抖,好容易,他才缓缓开口,却是,“皇贵妃累了,昭仪带着小皇子去歇着罢,”他一指小青,吩咐道,“你也跟着去,今后,就跟在昭仪身边贴身伺候小皇子罢。” 小青的身子一僵,她的脸上慢慢的绝望起来,她转过头来,哀哀的看着我,轻声的唤,“小姐……。” 我浅笑着摇摇头,“青儿,拜托。” 那边有宫人进来搀起瑛儿,奶娘要来抱孩子时,却被瑛儿避开,她冷然道,“我自己来。” 小青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咚咚的向我和英宏连拜了三拜,轻声的一句,“皇上保重,小姐……,保重,奴婢告退。” 我看着她这样的故作坚强,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揪了又放,放了又揪,可是我知道,终有道别的时候,如此,也好。 待得她们全都退了,英宏过来,亲手抱了我上床,这一夜,他就和着衣裳躺在我身边,直到天亮。 不知道是因为卸下了全部的心思,还是因为累,这一觉,我睡得极沉,醒来时,竟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身边只有裁雪贴身陪着我,见我醒了,她慌忙扶我靠起身子,又不让我下床,领了宫人就在床边伺候我洗了脸,又用青盐擦了牙,紧跟着端上一碗红枣汤来,一勺一勺的喂我。 我见她的手不停的轻微颤抖着,知道她的心里此时必定也是极难受的,于是我微微笑了调侃道,“你不用怕,我去之前,会请求皇上将你们这帮子旧人全都安排个好去处的。” 裁雪再忍不住眼里的泪,她哽咽了道,“谢娘娘恩典,只是奴婢却并不是为着这个,”说到这里,她抬头看我,“奴婢服侍娘娘几年了,娘娘对奴婢们从来都是极良善亲和的,如今却落得……?”她吸一吸气,又道,“奴婢只是心里太难过……。” 她的额角有细碎的头发散落,我轻轻的伸过手去,为她掠好,浅笑道,“傻孩子,常言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再熬几年就能回家去了的,以后好好儿的过自己的日子,别想着我这个倒霉晦气的人。” 她却倔强的一偏头,“娘娘才不是倒霉晦气的人,娘娘是被人害的,太后……,”说到这里,她猛然停住,到底有点儿不敢开口。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道,“太后下了懿旨,要我早早儿自裁,是不?” 裁雪见我竟然知道,她捂着嘴,眼里的泪更是汹涌,身子猛烈的颤抖着,手里的红枣汤已是洒了大半,“娘娘……?” 我正要劝她,却听外面有人轻声的回,“娘娘,刘喜公公来了,求见娘娘呢。” 裁雪一听,赶紧起身收拾了,又慌不迭的擦去眼泪,低着头退到了边上,我倒笑了,向她点了点头,这才扬声道,“快请。“ 刘喜恭恭敬敬的进来,他并没有因为我是将死之人而轻慢我,依旧极恭谨的给我见了礼,这才双手递上一封明黄色的笺纸,道,“皇上有旨,请娘娘为刚刚出生的小太子起名。” “小太子?”我冷不防间,顿时吓了一跳。 欲离 刘喜点头,“正是,皇上已经颁布朝臣,要将才出世的小皇子册封为太子。” 我愣愣的坐着,心里又酸又苦又甜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味道,他做这样的事来,必定是为了让我在临死前,心里安慰呵。懒 “可是,小皇子还是那么的小?”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到底是我的孩子,又是才出生,若此时就已经圣宠太过,会不会为他带来祸患。 刘喜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他淡淡的回,“娘娘请放心,皇上一早就已经下了旨意,说宫里为权为势尔虞我诈的太多,实在是令人发指,小太子若一旦夭折,定要整个后宫为他陪葬。” 我心里突的一跳,撇眉道,“这样的旨意,会不会太过了,一旦落人口实,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呢?”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着实疑惑,英宏难道不怕靖海王拿来大做文章? 见我这样说,刘喜不由连看了我几眼,像是欲言又止,我见他像是有什么话不敢说的样子,忍不住催道,“刘总管,我如今已是这样儿了,要是有什么,你不用瞒我?” “奴才只是怕娘娘听了生气,”刘喜的语气亦不觉哀婉,他缓声的道,“皇上在旨意上说,皇贵妃沈氏,为私欲而行毒为,实在是大逆不道,当为后宫之戒,今夺去皇贵妃位分封号,赐……死……,”说到这儿,他小心的看了我一眼,见我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又接着道,“圣旨还说,从今后,宫里为权为势尔虞我诈的事绝对不许再有,小太子若一旦夭折,定要整个后宫都为他陪葬。”虫 听了这样完整的旨意,我不但不恼,反而深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英宏到底还是聪明的,他为了不落人话柄,为了让太后靖海王等人无话可说,旨意的开头故意的先将我重重殇斥,再话风一转,用那样决烈的口气来保护我的孩儿。 一但夭折,满宫殉葬呵! 于此,纵然是他亲口将我赐死,我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的那一颗苦心! 刘喜见我竟然是这样的表情,知道我已经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而我和英宏之间的种种,他也是从来都看在眼里,到此时,他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突然道,“娘娘,您不要怪皇上。” 他这样的话是从来都没有说过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不肯平白的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我知道他是怕我怪英宏亲自下旨将我赐死,当下笑了摇头,“我知道,其实,要我死的,是荣寿宫的那位。” “娘娘果然是个明白人,”刘喜的语气里亦满满的全是伤感,“娘娘被幽禁着流云殿以来,皇上就没有好好的用过一顿膳,睡过一个安稳觉,奴才晚上在皇上身边守夜时,经常听到皇上叫着娘娘的名字惊醒……。” 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心里到此时,也已经是极平静的了,英宏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牢牢的放在了心里,纵然是在黄泉路上,也不能忘。 “皇上怕太后疑心,后宫里的事一概不管,又时不时的宣召妃嫔侍寝,让太后以为,皇上已经不再惦记娘娘您,而看守流云殿的人,全都是皇上亲选的最贴心的人,无奈太后和靖海王亦盯得极紧,娘娘才诞下小太子,太后赐娘娘死的懿旨就已经到了,”说到这里,刘喜亦禁不住有了些许的怒意,咬牙道,“唉,欺人太甚啊。” 他忽然想起,这实在不是一个奴才该说的话,不由有些惶恐,咳嗽着掩饰一下,这才接着道,“昨儿个靖海王来了宫里求见皇上,他有意无意的提起娘娘,若是皇上稍有回护,只怕他立时就会伙同了太后,给皇上扣上一个沉湎美色,昏庸祸国的帽子,图谋篡位了。所以,皇上下这样的旨意,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看着刘喜,我心里暗暗摇头,你又哪里知道,这背后其实还有更多的阴险诡异呢,其实他所看到的,这是一小部分而已,然而这样的话我自然不会说,只道,“皇上是英明天子,他又怎能为了一个宫妃,而将大肃的规矩法典抛在脑后呢?” 刘喜当下也就顺着我的话道,“娘娘说得正是呢,”他将那张笺纸递到我面前,又亲手捧了笔墨来,忽然又想起一事,“沈大人虽然被罢了官,却因为小太子出生大赦天下的缘故,家里的财产人丁俱都没有损害,只命搬去城外住去了。” 那笺纸是明黄色的底子,展开来时,里面是深红色的宣纸,隐隐印着飞龙的图案,乃是御前特用的东西,我才提起笔来,听了刘喜这样的话,我的手微微一顿,只是一瞬间,我就恢复了正常,一边落笔在纸上,一边轻声的道,“替我谢皇上恩典。” 用的却不是普通的墨,浓重的金漆写出来的字尊贵大气,刘喜在边上轻声的念,“英昊,”他轻轻的拍掌,“真是好名字。” 我微微笑了道,“我只愿他将来天地广阔,再别如他的父皇母妃般,一辈子都拘谨在这样压抑紧迫的皇城里。” 然而我亦知道,这是个多么难的愿望,他才生下来,就已经被封为太子,有那么多的人在景仰膜拜,又有那么多的人在嫉妒暗伤,这将来的路,他势必要比他的父皇走得还要艰难呵。 不幸生在帝王家,孩子,只怪你生错了地方? 将那御筏上的金漆吹了吹,我交到刘喜的手上,“未必就是好的,请皇上裁夺罢。” 刘喜应了一声才要告退时,我想了一想,又道,“请刘总管转告皇上,我如今是罪妃,按规矩,是不能再住这静延宫的主殿了,”说道这儿,我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浅梨殿的梨花儿,这会子,该全都开了罢。” (说了九月一定结稿,却又食言,其实烟的心里是很难过很惭愧的,只是食言如今已经成了现实,烟除了努力的将大结局早些,再早些的码完,实在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了,此文到了这里,依旧有亲要烟别让凝霜死,然而,接下来,她确实是真的已经避无可避,我也避无可避了。) 绝分 在我住进流云殿后,因我曾经说过,我喜爱里面的那几颗梨花,英宏下旨那间偏殿赐给我做春日小憩的别院,更命在里面多植梨花,每年四月梨花如雪时,我就要过去小住几日。 今年的梨花仿佛份外的繁茂,蓬蓬勃勃如雪般铺天盖地的妖娆,一阵风吹来,如海里的波浪般翻腾起伏着,满庭满院的香雪如海,闻之欲醉。懒 我命裁雪帮我折下一枝来,亲手供于小安的灵位前,洁白的花枝映着小安的灵牌,上面周小虎三个字,因为每日殷勤的擦拭,字迹已经淡了许久。 让裁雪取了笔墨来,我细细的将那三个字又描了一遍,想了想,我对裁雪道,“我去了后,小安的牌位只怕不能再放在这里了,你让他们几个看能不能找个隐蔽荒僻的地方藏起来,也不必这样每日都上香了,想起来时,过去看一眼就好,也是大家认识了一场的心意。” 裁雪默默的点头,这几天太多的生离死别,让这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儿变得沉默寡言,她轻轻的将那灵牌上的墨吹得干了,小心的放好,就一直的陪我默默站着,午间的阳光穿过小窗棂子透进来,斑驳的一片。 在这样一个明媚美好的中午,芬芳的花海下面掩藏的却是森浓的死亡气息,小安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在供花的人,亦立时就会随他而去了。虫 仿佛才只是一转眼,却是一生已经到了尽头。 跟过来的都是往日在浅梨殿伺候的旧人,见我从小安的小灵堂里退从来,小福强笑着对我道,“娘娘,奴才在那梨花下摆了才做好的梨花糕儿,都是才摘的梨花瓣儿裹了榛子粉,再用去年收的梅花蕊里的雪水调的,奴才先尝了一口,味道极好呢?娘娘好歹赏奴才个面子尝一口儿。” 这两天来,我虽是产后虚乏,却每日里并没有怎么用膳,裁雪劝得狠了时,也不过是勉强的一口,此时小福下这样的心思,我不忍拂逆他,微笑点头道,“好。” 然而才坐下了,就听到凄厉的一声唤,“娘娘……。” 这个声音恍若隔世,声音里的熟悉让我顿时心里一荡,看向从梨花丛中急慌慌过来的那个人,我再没有那份伪装的平静,哑然出声,“秀儿。” 从那日她进宫回喜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只见蒋秀双眼红肿,脸色憔悴,臃肿的腰身彰显得她即将做母亲的事实,她不顾身子沉重,脚步踉跄着奔到我面前,一下子扑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娘娘,这是怎么说的,当初咱们做得那样隐秘,怎么就露了呢?”她伏在我的肩头,哭到声噎气堵。 对于她这样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亦实在已无话可说,心里却是深深安慰的,只觉得临了还能再见到她一面,实在是太幸运的一件事。 轻拍她的背,半晌,还是我先平静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坐在我身边,我命边上的人全都退了,这才轻轻一笑,问,“你怎么进来了?”又摸一摸她的肚子,欢喜道,“几个月了,快生了罢?” 蒋秀抹了一把泪,抽泣着道,“快满七个月了呢?” 我算一算日子,笑道,“原来是进门开喜,好妹妹,恭喜你,”然而看一看她的身子,我又埋怨起来,“身子这样重,怎么还来看我?” 蒋秀的泪又落了下来,她呜咽着道,“知道娘娘出了这样的事,奴婢都快急得疯了,可想尽了法子也进不了宫,没办法,只得命奴婢的丈夫天天留意着宫内的动静,奴婢在家里天天为娘娘焚香祷告,祈求老天爷保佑娘娘逢凶化吉,没想到,没想到……。” 此时的她,再不见半点往日的干练,哭得成了个泪人儿,反而是我已由初见时的激动里脱身出来,心态平和的劝她,“别哭,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别伤了孩子。” “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狠心将娘娘你……,”蒋秀实在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些,才又道,“才听说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奴婢才高兴着,却紧跟着听说皇上下了这样的一道圣旨,奴婢当时就晕了过去,奴婢原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有见到娘娘的时候了,却没想到,今儿一早就有内务府的人悄悄儿的来接,说昭仪娘娘的意思,知道娘娘惦记着奴婢,命悄悄儿的接进来见一见。” “是瑛儿?”我听是她,倒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想来定是小青提醒了她,而她如今已位居三品,在经过这么多的浮沉风波之间后,此时的三品昭仪乃是宫里位分最高的,她如今又是抚育太子的人,地位之尊崇,已是无人可比,她若吩咐下去,内务府岂敢不从。 这两天发生的事,我只拣重要的向她说了一遍,然而我越说她的脸越白,最后道,“陡然间将一个小常在晋为三品昭仪,又将小太子交给瑛娘娘抚育,这不是明摆着向荣寿宫挑战么?娘娘就不怕……?” 见她担忧这个,我不由冷冷而笑,“哼哼,我怕什么,她此时虽然利用靖海王来钳制皇上,然而她内心亦绝不肯真正和那靖海王联手,秀儿,你细想一想,她和皇上如今虽然已经水火不容,可她的手里到底还有能牵制皇上的王牌,只要这张王牌在手,皇上就得忌惮容忍她,她太后的位置就稳如磐石,可若是换了那靖海王当皇帝呢,她还能有什么呢,那靖海王虽然不会明里除了她,可是,那是能住在荣寿宫里的人,却就绝对不会是她了。” 想到那靖海王,我更是笑得讽刺,“那靖海王一直都对龙椅垂涎三尺,他手上虽然兵力财力全都雄厚,然而皇上亦到底是不好惹的,更何况,京城附近驻扎着的几万兵马,全是为着护卫皇城而置,所以,若是他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亦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他之所以甘心为太后所用,亦是想借此机会来做文章了,太后将我的罪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皇上也就避无可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呵,只要皇上对我稍有回护,立时就要被扣上一个沉湎女色,昏庸误国的罪名,那时候,那靖海王再造反,可就师出有名了。” 绝分(二) “他等来等去,却不知,自己也只是被太后掌握了他的心理,平白的被人利用罢了,所以我料定,只要皇上不回护我,那靖海王抓不到把柄,也就无计可施,而太后,只要我死了,至于太子交给谁抚育,谁因此位列后宫之首,纵然她心里再不忿,一时之间,她也绝对不会放在脸上,只怕,她还要打肿了脸来称赞皇上处事公允呢,”想到太后知道我的孩子被交由瑛儿抚育时,她那张脸上可能有的表情,我就笑得畅意,太后啊太后,纵然我立马儿就要死了,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如意。懒 听到我说这个,蒋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娘娘,您的那位二姐,您出事后,可有见过她么?” 她这话让我觉得大是蹊跷不明,我被幽闭在流云殿之后,纵然是太后都也进不来,何况是她呢,我一皱眉,“她怎么了?” 蒋秀见我竟然像是不知道,不由的犹豫起来,然而她的眼里已经满满的全是泪,我分明看见那里面有一股强烈的恨意,如火般的攒动着。 “我如今已经是这样儿了,多件事少件事都无妨,你说罢,”虽然隐隐已经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蒋秀只得点点头,她咬了牙道,“娘娘,奴婢就再没有见过哪一个人会像娘娘二姐那般的,亲手将自己的亲妹妹往刀子上推,”她像是气得极了,狠命的吸一吸气,才又接着道,“奴婢的丈夫回去说,皇上命他暗里去示意亲信大臣们上折子,就说娘娘之所以这样做,乃是当年皇后和瑾夫人歹毒在先,此时娘娘不过想了法子让她们罪行败露罢了,就算后来毒死瑾夫人行为过激,亦是瑾夫人罪有应得,娘娘实在是罪不至死,这样的折子上了后,原本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可万没想到……。”虫 蒋秀不知是因为气还是恨,已是说不下去,我的心里已是冰冷如冰,然而我硬是硬了肠子,不肯将此事模棱两可的过去,“我的二姐,她做了什么?” 蒋秀的眼里却已经有了后悔和不忍,然而话已经说到了这个时候,她又不能不说,于是接着道,“太后带了她当着那几位大臣的面,说娘娘你和那位表哥之间确有暧昧,皇后和瑾夫人她们死得冤枉……。” 我久久不语,心里只是苦苦的一声,“二姐,你始终不明白我当时的用意,你竟然恨我到如此地步么?” 蒋秀见我久久不语,她担心的轻声唤道,“娘娘……。” 看着她担忧的样子,我淡淡而笑,“罢了,这一生就这么点子长,恨也好,爱也罢,都随它去罢。” 只是想到英宏时,心里不由得痛如刀绞,原来,他竟然为我花了这样大的心思,却没有想到,竟被太后利用我那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的二姐,当着众大臣的面给摆了一道。 妃子和外男暧昧不明,这对一个帝王来说,该是多么大的羞辱呵。 二姐呵,纵然你恨我入骨,可是唇亡齿寒这句话你没有听过么?我死了,你们又还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此时我已经不愿再将心思放在这些话题上,看着蒋秀,我突然想起一事,招手唤裁雪过来,笑着吩咐道,“可巧了你秀姐姐进来了,你去将包东西拿出来。” 裁雪忙答应着进屋去了,蒋秀不由疑惑道,“娘娘,是什么?” 我摸一摸她的腹部,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小东西,给孩子当个见面礼儿罢。” 正说着,裁雪已经捧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放到蒋秀手里,她忍不住的哽咽了道,“娘娘将她日常用的一些东西,还有一些没有被记档的赏赐,全都分给了我们几个,这是留给秀姐姐你的……。” 蒋秀的手颤抖得不像样儿,她眼里的泪再一次汹涌,抓着我的手,她再不肯放,“娘娘……。” 我硬生生的忍下眼里的泪,清浅的笑了道,“傻秀儿,别哭,日后有你自己照顾自己了,”随手折下一枝梨花来,插在蒋秀的发鬓上,“若是有心,就为我带几天孝罢。” “娘娘,”蒋秀不顾身子沉重,扑通跪在地上,我这样一句话,不单是蒋秀,连着裁雪小福等,全都齐齐哭了出来,声音传到外面,就见浅梨殿大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有人探头来看,并指着蒋秀道,“王夫人,时辰已经不早,你见也见了,就到这儿了罢。” 蒋秀的身子一颤,她死命的抱住我的腿,已是哭到快要晕过去,我见那些人已经面露不耐,生怕蒋秀这样拖下去会遭了什么不好来,又顾着她的身子,当下狠了心死命的一挣,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当着那几个人的面,我硬了心肠冷淡淡的道,“王夫人对我有这样的心,也不妄了咱们曾经主仆了一场,我这里谢了,你回罢。” 说完,我扶了裁雪的手,径直进了屋。 蒋秀被人连劝带拉的,终于的去了,然而纵然她已经去了许久,那凄厉哀绝的哭声还依旧在我耳边久久回旋,再不能散。 我再也没了力气,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静静的流泪,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我不是不怕的,在没有人的时候,我甚至已经怕到发抖,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是被禁锢在这样一个铜墙铁壁的地方呵,插翅难飞。 只是,只是呵,英宏,你是如此的待我,古往今来,从没有一个帝王的爱能如你待我般的单纯专注,可是,可是就算是到了现在,到了我已经站在阎罗王的大门口的时候,我依旧不知道,能得到你这样的深情,于我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落尽梨花春又了 傍晚的风吹过院里满树梨花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不多一会儿,就见裁雪面如死灰的如飞般奔进屋子,一看见我时却又立住不动,眼里却已经流下泪来。 我心里明白,轻声问她,“是要我上路的旨意到了么?”懒 裁雪不点头也不摇头,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我不再说话,只淡淡,“打水来给我洗浴。” 尘归尘,土归土,我要洗去这世上的俗世烟尘,干干净净的去另外一个地方! 裁雪死命的捂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默默的点头出去,我去那衣柜里,找出进宫前娘亲手为我缝制的几件衣裳翻了翻,拿起那件白色锦绢的,只是极简单的式样,却在领口袖口细细的用稍暗些的白丝线绣了一只只蝴蝶,只是若不细看,就不会有人发现。 我犹记得当年在进宫觐选那一天,我穿的衣服上也是绣有蝴蝶的,只是后来被我一杯茶水尽数泼了上去,生生的毁了,我突然想,若那日我没有费那样的心思,或许,太后反倒未必看得中我罢。 这样的想法让我忍不住的要笑,若太后此时回想起当年,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当年选上我,并以那样的荣宠将我接进宫去。 原来,有时即使只是极偶尔的一个念头,也能改变一个人甚至是许多人的一生了。虫 轻抚着衣袖上的蝴蝶,我禁不住一阵心酸,娘的这些衣服,我向来都是只当个念想儿,从来也舍不得穿,而想来娘当年费了那样的心,在灯下极仔细极用心的绣着这些蝴蝶时,也万万想不到,竟是在此时派了这样的一个用场。 其实,我和英宏一样,从小偏爱白色,只是这样的颜色到了这样的地方,又怎么敢穿出来,当年我执意要一件这样的白衣时,娘还颦了眉说不好,只是扭不过我的性子,她叮咛我说,这样的颜色,这样通体纯白的一件衣裳,应该是着孝时才能穿得的,平日里收着就好。 好吧,今儿个,我自己为我自己戴孝罢! 有宫人备好了热水,裁雪摘了一捧梨花瓣洒在水面上,洁白的花瓣被我用手一搅,犹自散着芬芳。 裁雪想是知道我的心思,落手轻柔,为我洗得极仔细,偶尔,有温热的水珠滴在我的**的肌肤上,我分明能感受到那里面有极重的悲伤,我笑了,道,“别哭。” 落在我背上的水珠更急,我微微的闭了眼,罢了,随她去罢。 两次的生产,丝毫没有令我的身子走样,娘做的这件衣裳穿在身上时,一如当年的妥帖合身,铜镜里,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虚无得仿若只要风一吹,就会如烟般飘散不见。 长及腰际的乌发亦是用一根极简单的白色丝带束了,任由它垂在腰后,裁雪拿过首饰盒子,被我止了,好容易将自己收拾得一身干净,再不能被这样充满铜臭的东西污了。 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笑得安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如此,真好。 扶着裁雪的手起身,我脚步轻盈的出了屋子,裁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我只当不知道,经过院子里那颗梨树下时,我伸手折了一枝梨花,替自己簪上发上。 却是去浅梨殿的书房,才进屋里,就见英宏依旧是一身月白,落寞黯然的坐着,他的脸色几乎已经和他的衣服是一样的颜色,苍白憔悴,看不到一丝血色。 我不防是他亲自来送,倒愣了愣,然而只是一瞬间,我就微笑了上前,“罪妃沈氏,谢皇上隆恩。” 他不知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一身打扮,还是因为别的,一时竟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我,眼神寂寥萧瑟,然而在那深处却又分明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燃烧攒动。 我垂下眼睑,地面的青砖上刻有极精致的各色花卉图案,这样一块块砖的涌在一起,就如海一般的,向四面漫延开去,仿佛无边无际了,稍抬头一天看,却就直到墙角,如此而已。 他终于开口,却是,“昨儿个晚上,祥芙宫的赵婕妤殁了。” 这个消息听在我的耳内,我并不吃惊,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只笑道,“如此甚好,臣妾当年和她乃是同一日进宫,今儿又是一起走,黄泉路上也有伴儿了。” 我这样说的时候,他的手难以察觉的轻颤,在他手边的案子上,分明有一个如血般艳红的托盘,只是和往日不同的是,三宝里的匕首白绫统统不见,只有一壶酒孤零零的放着。 然而就算只是一壶酒,亦是足够了,里面的鹤顶红足以干净利落的将我送离这个世界! 我轻轻走到那壶酒边,笑道,“赵妹妹只怕还没有到奈何桥,臣妾稍快些,想来还是能赶得到她的。” 才伸手要去拿那壶酒时,冷不防英宏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眼里满满的全是血丝,他狠命的将我往怀里一拉,死命的抱住我,我分明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不停的颤抖,他的喉咙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让我知道,他此时心里有多么的悲苦。 其实,真正苦的是他呵,我一了也就百了了,可是他,却还要强自振作了,为江山,为黎民,为――孩子。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我在他耳边轻声开口,“皇上,能刚才臣妾,那孩子叫什么么?” 英昊,我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只是,他用了没有? 他的脸蹭着我的,我的脸上竟然已是潮湿一片,然而,我清楚的知道我并没有流泪,他哑声道,“是你起的,英昊。” “昊儿,昊儿,”我轻轻的笑,“谢皇上。” 刘喜在边上亦随之落下泪来,他轻声的回,“刚才皇上已经正式下旨,将小皇子封为太子了。” 我笑着点头,轻轻的拭着英宏的脸,“臣妾对不起皇上,欠皇上的,来世当牛做马罢。” 我才要挣脱时,却听他狂乱的叫出声来,“不要,朕不要,”他忽然一把将我的脸扳正,语气疯狂热烈,“他们要这江山社稷,朕给他们,他们要坐那龙椅,朕也让给他们,凝霜,我只要你,只要你,咱们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无喧嚣的世外山林,朕给你一个东山隐境……。” 如果说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我已经心平如水,那么他的这番话,就是在这水里扔了好大一块石头,我吓得一个激灵,脱口惊叫,“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这个地方太过肮脏龌龊,算来谋去,不就是为了那个权字吗?凝霜,你别怕,我带你走,”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蛊惑。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已经流下泪来,他轻轻的吻上去,“我这就去跟靖海王谈,他要皇位,我要你,我们各得其所。” 刘喜已经吓到浑身发软,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万万不可啊,那靖海王向来残虐无诚信,若天下到了他的手里,老百姓可就遭殃了,”说着,他抹一抹脸上的泪,道,“那时,他也定然不会放过皇上和娘娘的,定要将皇上和娘娘斩草除根了他才安心的啊,皇上,你三思……,皇上……。” 说到这里,刘喜又咚咚的磕头,不几下,额头上就已经见了血。 英宏的狂乱和刘喜的激动看在我的眼里,却是让我越来越冷静,我轻轻挣脱了英宏的怀抱,突然问,“皇上可还记得,当初皇后拿出来污臣妾清白的那封信么?” 英宏冷不防见我此时竟然说这个,不由一愣,愕然道,“怎么?” 我咬了咬牙,狠着心肠垂下头去看着地面,轻轻的道,“那封信……,确实是臣妾所写。” 书房里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即,是英宏不信的声音,“是……,你写的……?” “是的,”我微笑着扬起头,“皇 上还记得,那年大狩猎时,曾经送臣妾回去看娘亲么?”看着英宏的脸越来越白,我愈发笑得嫣然,“有件事,在臣妾的心里已经憋了许久了,臣妾和表哥之间虽然并无不轨,然而……,”说到这里,我闭上眼,像是用尽了此时所有的力气,狠命的说出口,“臣妾自小时起,就和表哥两情相悦了。” 只听得“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随即我听见英宏重重坐进椅子里的声音,他的气息渐渐的凌乱,像是猝不及防间受伤的兽,除了有痛外,更多的却是不甘。 鼓足勇气睁开眼,我又道,“臣妾蒲柳之姿,实不敢当皇上的青眼,虽承蒙皇上不弃,怜惜呵护至今,然而臣妾心里,一直牵挂的只有表哥,那封信,也就是当年回家时,从娘口里知道表哥一直耿耿于怀臣妾的进宫,日渐颓废,臣妾不忍,方才写下了那样的一封信……。” 见英宏依旧是极震惊,极意外的表情,我清浅的笑,“您瞧,臣妾欺瞒了您的,可不止那么点子事呢,臣妾实在是……,”说到这儿,我眼一闭,“罪无可恕。” 英宏再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脸色苍白无灰,已经的死一般的颜色,除了迷离恍惚的看着我,一时竟然忘了说什么。 而刘喜,我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上有一丝感激之色,在英宏依旧发呆的时候,他连连向我磕了几个头。 我不由大是安慰,幸好,刘喜能明白! 转身回眸间,书案上,一副明黄色卷宗赫然在目,分明是将我定罪赐死的御批,在那御批边上,是一枝极精致考究的湖州狼豪,上面已经饱蘸了鲜红如血的朱砂,那触目的红和着御批明耀的黄,份外诡异阴森。 我的笑忽如暗夜里昙花般,瞬间绽开,缓缓伸出手,在英宏尚没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提起那笔来,笔上挺直的竹质笔管捏在我的手里,是那么的妥帖,我白皙的手背上,微蓝色的青筋隐隐在现,随着我手腕的轻轻一转,鲜红的一个勾圈在“沈凝霜”这三个字上,竟然像是一副描绘得极精细得花样子般,那样的好看。 这样的一勾,分明就如是判官下的一笔,论了罪的人,只要那饱蘸了朱砂的笔在名字上轻轻的一勾,这个人基本上就已经算是阎王殿里的人了。 英宏的脸渐渐发白,他才要扑过来时,我已经丢下笔,身子极快的一转,一伸手,就已经将那壶毒酒抓在了手里,转过身来,我的声音忽然轻柔至极,“皇上,您多保重。” 一扬手,清冽的酒就入了口,我竟然还能识得出,那应该是瑛儿酿的桃花酒,入口微甜,口齿里依稀还有桃花的清香,我突然就高兴起来,这样一壶掺了鹤顶红的酒,原来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难喝。 英宏尚保存着要过来抢的姿势,然而他知道已经晚了,脸上除了震惊,就只剩了呆若木鸡。 就连刘喜,亦是目瞪口呆的站着,甚至,他连一声“恭送娘娘上路,”都忘了喊出口。 酒入喉间,仿佛并没有什么感觉,身子却已经飘忽起来,酒壶落地,我只勉强对着英宏一笑,就转身,决然离去! 院子里的梨花仿佛在一瞬间全都开了,一见了我,俱都大团大团的向我扑来,我的脚步踉跄着,眼前是一整片的白,身子旋转漂浮,忽然,在远远的一树开得最盛的梨花丛里,一个男子温润如玉,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他说,“凝妹妹,你瞧这银镯子可好……?” “……栩……表哥……,”我喃喃出口。 眼里恍惚是有泪落下来,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去,梨花纷落如雪,他的脸慢慢清晰,却赫然竟是――英宏的脸!!! (正文完) 注:历时一年半,这篇七十万字的文终于结束,很多亲对这样的结局总是怀着排斥,而我到底还是决定坚持。 此文虽然说是结束了,但事实上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能交代清楚,比如英宏为什么那么爱凝霜,比如太后的结局,还有凝霜的一些身后事,我都只能用番外来写,嗯,六号凌晨开始更新吧,只是这几天太累了,所以下面的可能慢些,亲们表催哈。 又是一年春来到 番外篇: “又是一年春来到,柳絮儿满天飘……。” 又是一年春天了,各宫里花开柳摇,刹是好看,年纪小的宫女太监们唱着这样的歌儿,笑容欢快的在花柳间穿拂,若蝴蝶般轻灵。 懒 “唉,皇上又发呆了,”天空里阴阴的,有细毛小雨依依的沾在人的脸上,腻腻的凉,刘喜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双手,愣愣的站在雁心湖边的英挺男子,心里暗自思衬着,然而这样的时刻,他再不敢上前去打扰半分,自从当年那样的事发生后,皇上的脾气就变得极古怪起来,动辄发火,近身服侍的奴才无不战战兢兢。 雨渐渐大了起来,刘喜的心越悬越紧,正束手无策时,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脆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这一声如同天籁,刘喜不禁大喜过往,忙屈身跪了下去,“太子殿下。” 听到声音,英宏这才回神,转过身时,亲切温和的笑意已经替代了满脸的寂寥,他笑着道,“昊儿,快起来。” 一个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明黄色小衮龙袍,年约六七岁满脸稚气的小孩子恭谦有礼,有模有样的道,“谢父皇。” 说完,一咕噜爬了起来,却又瞬间露出小儿本色,笑嘻嘻的过去拉着英宏的袖子道,“父皇在看什么?”虫 英宏抚一抚他的头,“父皇在看雨啊。” “父皇为什么要看雨?”无邪天真的眼睛咕噜噜的盯过来,稚儿小小的脸上满是茫然不解。 英宏慈爱的将他抱在怀里,“因为春雨贵如油啊,父皇这瞧着这雨下得好不好,就知道今年老百姓的收成好不好了。” 小小的稚儿是不会懂得的,只是胡乱的点头,随手拈起英宏束发金冠上垂着的夜明珠把玩了起来。 英宏转向一边的宫人,神色冷然,不带一点表情的问,“太子这两天的睡眠饮食等可好。” 一个矮胖的太监领事模样的人赶紧回道,“启禀皇上,太子这两日睡眠膳食都很好,瑛妃娘娘每日都是亲自过问的。” “嗯,”英宏满意点头,抱着稚儿一路回了清心殿,远远只听得稚嫩的童音里,是英宏轻柔的呵护声。 看着前面那对身份尊贵的父子,刘喜一头冷汗,亏得太子到了,若不然,皇上再这么淋雨下去,只怕定是要得病了的,那么自己颈子上这颗脑袋……? 当今世上,也只有小太子有这个能耐,可以让皇上轻易的改变主意了。 这样想着,他顿时又是一身冷汗,看着已经走到前面的皇帝父子,他赶忙的跟了上去。 回到清心殿时,就见一个娴静温婉的女子迎过来屈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英宏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你来了。” 那小太子一见她,立即挣脱了英宏的手,扑向她怀里,极亲热的叫道,“母妃。” 瑛妃怜爱的擦一擦小太子的脸,柔声道,“昊儿,你怎么又来吵父皇。” “昊儿想父皇了,”昊儿一歪头,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挂着甜得腻死人的笑。 刘喜过来轻声问,“皇上,午膳的时辰到了,要摆膳么?” 英宏点头,一指瑛妃,“一起用罢。” 瑛妃的脸上顿时起了一阵红晕,她微微沉身,笑道,“是。” 正用膳的时候,英妃看着英宏,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按规矩,今年又该大选秀了,这,内务府今儿早上过来请示臣妾,问要不要发牌子出去……?” 在当年的那件事后,隔三年一次的大选秀已经被取消了两次,朝臣乃至百姓全都议论纷纷,宫内的妃子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当年的那一事之后,敬事房每晚送上的绿头牌几乎就再没有被翻起过。就算是身为宫里位分最高的瑛妃,皇帝面前那样得脸,却也只是客气礼遇罢了。 想到这个,瑛妃的脸上就忍不住的幽幽黯然,沈姐姐已经走了那么多年,皇上也还是没有从那份阴影中走出来,除了面对小太子时,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而虽然知道新人进宫,对于宫内的旧人将是一个什么样的魔障,但她还是觉得,若是有人能够将皇上从无休止的悲苦消沉里拉出来,是很好的一件事。 然而瑛妃的话才说完,英宏就眉头一挑,他想了想,唤了刘喜过来,“命内务府颁朕旨意……,”他皱着眉像是在想着要怎么说,最后还是摇摇头,“要他们随便想个什么理由放在圣旨上,至今时起,承乾年间,再不选秀。” “啊,”瑛妃和刘喜不要惊呼出口。 然而看到英宏如石头般僵硬的脸,刘喜就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事实上近年来,皇帝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没有转圜过。 “是,皇上,”刘喜应了一声,轻轻的退了出去。 转过头来,见瑛妃的眼里像是有了泪,英宏一笑,“你怎么了?” 瑛妃慌忙用绢子点一点眼角,强笑道,“臣妾的眼里进了沙子。” 她的声音才落,只见正埋头吃得欢的小太子突然丢下筷子,小身子直依进瑛妃的怀里,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母妃眼里有沙子吗,昊儿给母妃呼呼……。” 瑛妃也不知道为什么,才忍下去的泪刷的就流了满脸,她一把将昊儿拥进怀里,“母妃好了,母妃的眼睛……不疼了……。” 只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放开昊儿慌忙跪下请罪,“臣妾御前失仪,请皇上责罚。” 英宏只是靠在椅子上,像是并没有看着她,他默默的抚一抚昊儿的头,语气里有莫名的萧瑟,“好孩子,你快些长大罢。” 再看瑛妃时,他道,“起来吧,你也别太拘着礼,唉,想当年,她也是和你现在一样,动不动就……。” 只是这一声,他就再说不下去,瑛妃的身子顿时一阵僵硬发冷,竟――愣了。 几度春秋(上) 每当看到皇帝那样寂寥的眼神,瑛妃的心里总是一阵难言的酸苦,如果说初进宫时,她想的只是要同常人般的,得到皇帝的怜爱,以让自己终身有靠,可到今时今日里,她却绝对敢说,自己对皇帝的那颗心,并不比当年的沈姐姐少几分,只是,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个福气,皇帝虽然对自己格外的照拂,可她自己深深知道,那只是因为,自己是抚育太子的人,和,自己是沈姐姐当年最信任的人,皇帝只是因了这一点,方才对自己客气礼遇罢了。懒 她是那样的清楚这一点,所以,于这样分外的话,她是从来不说的,从来都是一个人站在旁边,默默的关心着皇帝的生活起居,默默的照顾着昊儿,不让皇帝有一丝忧心和烦恼,若皇帝哪天偶然心情好了,就那样对自己一笑,这对于她来说,亦是如暗夜里突然破云而出的月光,她的心情立时的就欢悦起来,这样快活的心情,可以保持好几天。 然而她还是感激的,相比于宫内其他的妃子,自己的境遇不晓得好上多少,当年沈姐姐将小太子托付给自己后,自己的身份立时便是飞跃性的不同了,从天而降的昭仪身份,一夜之间将自己由一个小小的受尽人白眼的常在一下子变成宫内位分最高的,她犹记得那一道旨意下来,满宫哗然,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子,特别是那个周贵嫔,她一直以为,沈姐姐去后,小皇子必定是该交由她来抚育的,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如何咽得下气去,当日就气冲冲的找上门来,不顾身份的对她破口谩骂,并就要命人将小皇子抢走,她从来都是懦弱的,当年的祥嫔为了一点子酒那样的欺凌羞辱自己,她都只是闭了门不敢吭声,可是就在那天,面对的又是那样强势的人,自己竟然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火,她犹觉得当时自己就像是一只护犊的兽,就那么凶猛的冲过去,扬手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而后,自己竟也被吓得呆了。虫 周贵嫔又急又气的走了后,她怕得发抖,除了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后来她想好了,若是太后因此发怒,她就以死相拼,她找来一把锋利至极的剪刀揣在怀里,不吃不睡的等着,可还没等周贵嫔和太后那边有什么动静,就传来一个消息,皇帝下旨,将小皇子封为太子,抚育他的自己被封为正二品妃,并为了让自己专心抚育太子,至今日起,免去每日给太后的问安礼,而且,静延宫即日起不得有任何人进去搅扰,违令者,斩。 这样清楚明白的保护,她这才放下心来,至此专心的照顾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昊儿会笑了,会爬了,会走了,每一个过程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新奇惊喜的体验,渐渐的,她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在无数个有月光的夜晚,她都对天焚香祷告,感谢沈姐姐对自己的深情厚恩。 只是每次想到沈姐姐时,她就又忍不住的要怨皇上,明明是那么的爱沈姐姐,却又是那么的绝情,沈姐姐死后,竟然是一天灵都没有停,当天就被运出了宫,当时太后带着周贵嫔等人也去了,见了沈姐姐的尸身,太后竟然还假惺惺的掉了几滴眼泪,感叹沈姐姐辜负了她当年的期望,做下了那样歹毒之举,以至于,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而为了显示她的宽宏仁和,又道到底是小太子的生母,她是要让沈姐姐在宫内停一天灵的,说也好让小太子在灵前守一夜,以了人子孝道。 是皇帝不允,犹记得他当时是那样冰冷的语气,说,不过是一根刺罢了,去了也就去了,当时就命内务府的安槐,命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葬了。 这样的话,让抱着昊儿站在边上的她立时便掉下泪来,她愣愣的看着皇帝,直到今天想起来时,依旧不敢相信,明明是为了沈姐姐已经伤心到绝望的一个人,竟然又对沈姐姐做出那样绝情的事来。 从那天起,她就在静延宫里安静的一心抚育照顾昊儿,想想她又觉得好笑,这样阴森诡异的皇宫里,咱开竟然还能过起了与世隔绝隐居的生活来。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好像就是那一天,他突然的冲进静延宫来,一把将才满月的昊儿抱起,高高的举在头顶上,哈哈的高声大笑,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她当时惊住了,在这一个月里,他虽然天天来,可是每次来都只是默默的看着昊儿,除了偶尔问几句昊儿的情况,大多的时候,他都是不言不语,眼里满满的,全是哀伤。 昊儿被吓得哭了起来,她急忙去抱,可能那一天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在她走到跟前时,他竟然连她也紧紧的拥进怀里,手舞足蹈。 就在这一刹那,她分明听见心里有一个愉悦的声音响起,像是笑声,又像是歌唱,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花架上的一盆小金橘,她突然觉得,这盆金橘,竟然是那么的好看。 可是这样的情况就只有一次,再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他有这样高兴的时候,即使,在昊儿的面前。 这几年里,朝廷里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有人密报那靖海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那一年是那样的险,见事情败露,靖海王当即起兵,而京城里竟然也有他的心腹,造反的兵将已经逼到了紫泉城下,英宏持剑批甲上阵,那一身的银色落在她的眼里,像极了沈姐姐临死时,给自己戴的那一身孝。 刘喜,安槐,已经内廷侍卫统领带了一百侍卫护送她和昊儿乔装了从偏宫门出去,有人过来拦,刀光起处,那么多的血,像是她小时候家乡春天里满山的野桃花,开得遍地都是。 几度春秋(下) 她从来都是那样的胆小,然而这次,她却只是死死的咬着唇,黑色大氅内的昊儿被她用丝带牢牢的缚在身上,她的手里抓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随着身边四溅的血光,她的眼里亦是深红一片。 小青的脸色亦是刹白的,她们两个紧紧的手揪手,狰狞的面孔不停的像她们扑过来,随即又在王文华等人的刀下倒下,有血溅过来,躲闪中,有一滴竟然透过大氅的夹缝,生生落在昊儿的脸上,尚是襁褓里的昊儿犹自不觉,抿着小嘴睡得正香。懒 终于冲出了包围,她忍不住再回头看一眼,却见宫里已经是火光通天,在那样慌忙的时候,她却犹记得仔细的辨认一下火起的地方,却发现,赫然竟像是在荣寿宫的方向。 出了城,在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呆了两天,就有消息传来,靖海王谋反已经被平等,靖海王当场被诛灭在阵前,他的余孽亦被消除得干净,有车架来迎时,使者还回禀说,太后,周贵嫔等,全都葬身在火海之中,瑛妃这才知道,原来那天起火的,真的就是荣寿宫。 再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告靖海王谋反等事,全都是皇帝自己安排的,他这样做,就是要将靖海王逼得造反,如此,自己诛杀他,才可以名正言顺,而靖海王兵临城下时,事实上,在靖海王的冰霜之外,更全是皇帝早安排下的人,而之所以让她带着昊儿出宫,大约是因为太过牵挂,所以太过在意,皇帝说,纵然已胸有成竹,然到底事有万一,他还是不敢太过大意。虫 太后和周贵嫔的死,向外报与天下时,说是因为靖海王作祟所至,然而安婕妤等来给瑛妃请安时,说起那场战事,都道外孽并未入宫,瑛妃当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看着众妃的脸色,她心里顿时了然,想来,对于这件事,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存着疑惑的,只是谁也不敢说,包括――她自己! 只是宫内众妃之间却没来由的客气起来,尤其是安婕妤等人,再看瑛妃时,眼里再没了往日的不甘,语笑晏晏间,满是对她这个宫内位分最高的人的尊重和讨好,小青在背后跟她议论道,“不过是见皇帝如今心灰意冷,这么多年来,竟然少有宫妃能得皇帝的一晚宠幸了,既然无人受宠,自然无人争宠,而如今太后和那周贵嫔又去了,娘娘您是皇上面前唯一得脸的,真真正正的一宫之主,她们还敢说什么?” 小青说的对,宫内自去了太后和周贵嫔,于瑛妃来说,真真正正的成了一片清净之地,她再不必每日里幽守在静延宫内,皇帝下旨,命将承乾年间以来从未住过宫妃的露辰宫修缮了拨给她住,这里离清心殿是极近的,如此,于闲暇之时,皇帝来看太子,方才方便。 瑛妃是一个很知足很自知的女子,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无欲无求,皇帝对她反倒愈发的客气,但凡她开了口的,无一不准。 看着皇帝的脸,瑛妃却到底还是暗里幽幽的叹了口气,都说帝王的心是海底的针,那样的难以搜寻捕捉,然而眼前这个皇帝却只让她想起一句话,“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呵!” 瑛妃向来不是个会掩饰自己的人,她脸上那样的变幻不定,英宏哪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来,她默默的为他,为昊儿所做的一切,他不是感受不到,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呵,他除了在心里感念,亦是什么都不能做,又或者说,他什么也不想做,胸膛的那一块地方,早在当年那个洁白如梨花的身影倒在那一地雪白花蕊中时,就已经空了。 一想到这里,英宏的心陡的抽痛,他无声的苦笑,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活着亦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而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还要活这,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随了她去。 想起当年,看着那个无声的躺在满地梨花里的心爱的人儿,满庭梨花落了她满身满地,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他恍惚想起,就在那一年,同样的梨花盛开的时候,她身着极淡雅的宫装,盈盈站在雁心湖中央的亭子里,身子对这水面前倾,他原先只是不经意的一瞥,那样清灵的身影,在那样一动不动的对这湖心呆了许久后,终于引起了他的好奇,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个湖心里有什么,脚步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走去,渐渐的,到了她的身后。 他发誓,自己是真的只想看看她在瞧什么,却没想到惊了她,她突如其来的一个踉跄,连带的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伸手一接,佳人入怀,带来一阵清雅的馨香,却是一张陌生没有见过的脸,他还在思索眼前的这个佳人是谁,却听的“啪”的一声脆响,**辣的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脸上。 他竟愣了,这样的事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他是帝王呵,从小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别说是耳光,只怕大声点儿的呵斥,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啊。 可是她,不单毫不含糊的给她一巴掌,还柳眉倒竖,喝问自己大胆,他又惊又怒,才喝问她是谁,她却已经星眼含泪,叱喝他大胆,她想走,他拦,她像是急了,推搡之间,自己一下子掉进了雁心湖里。 早春的湖水,犹自冰寒,他从来没有那样的狼狈过,幸而自己是会游水的,又气又恨的上了岸,他看看自己这样**的样子,帝王的尊严刹时间不见分毫,唯有气急败坏的回清心殿,因着实在丢脸,他不敢让奴才们看见,一路竟是如做贼般的偷偷摸摸回去。 往事难追(一) 原本是要命人大肆搜捕的,然而他恍惚想起,在自己落水时,她也是怕的,脸上的那份惶急真真切切的是在为他的性命而担忧,直到见他竟是会游水的,这才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般,急奔而去。 他不是不恼的,可是突然之间,他的心里又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摸了一下,只是一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也罢,随她去罢。懒 可是竟然又遇见了,她明明该是极温婉的样子,行事却偏偏不见半点温婉,他的手腕竟然又留下了她的齿印,只是这一次很好,他终于知道了,她以来竟然是新进的宫妃。 刘喜告诉他,新进的宫妃尚有俩位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一个是答应,一个是贵人,只是那个贵人抱恙已经许久了,他暗里思衬,抱病的人必定不会有那样大的力气,于是他一改往日的规矩,当即传出旨意,命那位答应于当晚侍寝。 想着她恶狠狠犹如小豹子一般的神情,他突然急切的想知道,当她见到自己的那一刹间,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这样想着,他竟然忍不住的有些许的得意,就仿佛孩提时的恶作剧得逞时,心里那一瞬间的快乐。 可当晚带进来的人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自己想见的人,懊丧的将她退了出去,他忍不住对刘喜大发雷霆,刘喜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召来那位病中的贵人,而他却已经不抱希望,只是闷闷的发着呆,努力的想着,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虫 然而那位后带进来的贵人才进了屋,他的心立时就如春风里的蒲公英般,瞬间飞扬起来,虽然她低着头,极恭谨的跪着,然而那样的身姿,那样的气质,他一眼认出,是她,就是她! 他强忍了内心的波动,一心想要将在她面前丢失的尊严面子全都扳回来,事实上,这样的心理在后来想起时,自己亦是忍不住的好笑,一个堂堂的帝王,竟然会和一个新进的宫妃赌起气来,这怎么算呢? 他原本只是想吓吓她,想看看她在自己面前求饶的样子,然而却万没想到,她竟然依旧是那样的清冷,纵然怕,也不肯认输,她问他,若她罪连九族,他该怎么处置她的夫家? 伶牙俐齿,这是他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唯一念头,他为不能如愿的打击到她而懊恼,语气里亦免不了讽刺冷冽,她却晕了过去,那样无声无息的软软倒下去,披风散开,**的双腿遮掩不住,如白玉般无暇的膝盖上,竟然已经是淤青一片。 他暗恨自己大意,看着她那样的苍白,他的心竟然有些不舍起来,这样的情愫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摇摇头,他竭力的告诉自己,不过是觉得她的个性奇特而已,有她相伴,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意思一点儿。 赵容华的龙裔没了,所有的证据全都直向她,他却知道,她那时一直以为自己冒犯了天颜,已是必死无了,一个将死之人,又怎会有心毒害龙裔,而这样的事到底会是哪些人所为,他的心里多少有数,看这瑾贵妃等贪婪无耻的嘴脸,他心里着实厌恶,在看她时,只是清清冷冷的在一边站着,荣辱不惊,他心里忽的一动,自此,对她另眼相看七来,可是,她竟然却宠,他帝王的自尊顿时大受打击,他差一点就要拎起她的脖子来问,自己就那么的讨她的厌吗?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报说她病了,他皱眉,怎么这身子却像是纸糊的,他到底忍不住过去看她,她却是状若癫狂的,昏迷中紧紧抓住他的手,不停的哭叫,说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要他带她到天边儿去。 只是一刹间,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轰然开裂的声音,那样无助凄凉的语气,倔强清冷的背后,却原来掩藏了那样多的凄苦无依,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为赵容华的龙裔,皇后和贵妃有意无意的将矛头指向她,若不是自己的那一句话,只怕,她定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她的同情还是别的,自从拿人以后,他对她格外的怜惜,而她竟然不似别人那般,因着他宠爱,就侍宠而骄起来,她那里总是人来人往,她亦经常提醒他别忘了别的妃嫔,他想,她定是因为怕,她怕自己太过受宠,别人会恼恨于她。 他终于不耐烦起来,也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想见的,竟然只要她一个人,或许是她的无欲无求罢,和她在一起,自己是那样的轻松,不用担心俩人正开心时,她突然就会提出让自己扫兴的事来。 她最大的愿望竟然只是回家看看她的娘亲,他竟然也就费起心里,满心满意的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当见到她开心感激的笑容时,他就像是一个成功要到糖吃的孩子般,畅意至极,他竟然说出,“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一刻,他是真的那么想。 她有了孩子,自己是多么的高兴,他真想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捧到她的面前去,她却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太后病重,他去泰山祭天,他原以为,在自己回宫后,等待自己的定是娇妻麟儿,天伦之乐,可是,他万没想到,竟然会是那样惨绝人寰的消息,她竟然被皇后逼的自己亲手掐死了才出生的孩子,那一刻,她定是绝望到极点了罢。 听她身边的人说,她已经不说话整整一个多月,在他回来后,她终于叫出一声来,却晕厥了几天计夜,醒来后,她依旧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她定是怨极了他恨极了他罢,先是没有保护好她们母子,后来,又只是将凶手幽闭了事。 她看着皇后时的眼神是那样的怨毒,如此,她哪能甘心! (这一段全是回忆,是为了告诉亲们,宏为什么那么爱霜,不知道亲们会不会觉得闷?) 往事难追(二) 她终于肯再向他笑,可是他却总觉得,那笑里藏了一些什么,他努力的想看清楚,却总是如隔了一层浓雾般,朦胧难测,可是他却不敢去捅破,深怕,会触到她心里已经结痂的地方。 宫里突然找出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他顿时懵了,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恍惚也是听过些许这样的流言的,只是那时小,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大了后,见惯了利益场上的那些把戏,再想想这个,亦只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场缘于嫉妒的诽谤罢了。懒 然而在看到那个铁匣子时,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当年的那个流言,他的心不由一阵发凉,他想起,在小时候看过的戏文里,分明有一出戏,叫《狸猫换太子》。 他又彷徨又惶恐,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很不孝,只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东西,怎么就能去怀疑自己的母后呢,可是他的心里又总是隐隐的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没有人可以商量,可是心里的那份郁结,让他沉闷得快透不过气来,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开口之前,他颇为忐忑,她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旁观者清,她给他出主意,太后果然反应异常,他下了决心要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接踵而来,而越是到最后,就愈是惊人,先帝,枯禅大师,竟然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的生身之父,他震惊,羞辱,彷徨,而她,一直站在他的身边。虫 夺玺印,查身世,她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却出来不为父兄求一丝功名,反劝他不可太重外戚,他深深赞赏,亦深深信任,他越来越离不开她,甚至,他开始依赖,有她在身边,他才安心。 良昭仪,皇后,瑾夫人,她们死得其实豪不足惜,往日里那样多的把戏看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他不在意,只当了是一场戏来看,然而他再没有想到,这三个人的死,竟然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这样的事实真相,他先是心惊,后是愤怒,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是那么的好,那么的真,那么的善良,突然间,他想起了当年她看皇后时,眼神里的那一份刻骨的怨恨,他明白了,原来在她的笑容背后,掩藏的竟然是这个。 太后联合了靖海王,明里暗里的威胁,为了让他不能回护她,太后甚至不顾天家颜面,将这件事公诸于众,于是,天下的舆论,朝臣的弹劾,每一样都是逼着他下旨将她赐死。 然而幸好,她有了身孕,她是那么的意外,良昭仪的秋藤草,竟然没有将她做母亲的权利夺得去的,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竟然,又有了身孕。 天家的龙裔暂时成了她的护身符,他害怕太后对她下毒手,竭尽保护之能事,他每日都要远远的看她,她却并没有似常人般的,哭泣求饶,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安静,娴雅,认命! 他慢慢的从愤怒里平静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她死,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他暗示几个心腹大臣,在朝堂上为她开罪,想找到一个借口来免去她的死罪,荣寿宫的那位却更厉害,竟然找来她的二姐,当堂说出,她确实从小就和她的表哥有私情,太后党和靖海王党趁机紧紧抓住这件事不放,一口咬定皇后和瑾夫人冤枉,而她,罪不可赦。 罪不可赦呵! 那一刻,他看着站在殿堂上她的二姐,眼里直喷出火来,他知道,荣寿宫那位承诺了要让她进宫为妃,这才让她死心塌地的为荣寿宫那位出力,可是他怎么能说得清呢,她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殒俱殒的,按理,此事若不是真,她的亲姐姐,万没有出来指证她的道理。 看着那个女子,他心里恨到滴血,可是他知道,她顾念家人,他不能动她家里的任何一人,他不敢再叫她伤心,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无力。 他冷冷下旨,“沈尚书一家,教女无方,原本要重责,但念在龙裔即将降生,不忍杀戮,革职,而念在沈婉秀大义灭亲有功的份上,沈家家产等不予没收查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那一脸得意的沈婉秀,语气淡淡道,“此女大义仁和,为免被此事牵连,赐出家为尼,不许任何人以任何事去打搅,一世清净去吧。” 他满意的看着那女子的脸当场刷白,她看向太后,太后却转过了脸去,有内侍监过来拉她出去,她才开口要喊,就见内侍监手极快的一把捂住,一路呜呜着,没人听到她喊的什么。 到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绝望了,随着她临盆的日子越近,他的心就越紧,然而到底,还是等来了那一日,有人来报她临盆了,他顾不得皇帝体统,急急而去,在外面焦急的守着,里面的出来回禀说她难产,孩子竟然是脚先出来,那一刻,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怖中,他生怕自己就再见不到她了,他急,他拼命的想要进去,他要告诉她,其实自己是知道她的,其实,自己已经不再怪她。 几个奴才死死的抱住他,而他最终妥协,只是因为稳婆的那句话,男人的脚太重,只怕会踏死了她母子。 到天亮时,孩子终于生了出来,并且,母子平安,他命人赏了那个年老的稳婆一百两金子,看到那稳婆向他谢恩时,其实他真的想说,该谢恩的是他,若不是她,只怕……? 竟然是个皇子,大肃朝终于后继有人,他是高兴的,可是,随着孩子的出生,那个生离死别的时刻,也终于来了,他的心深深绞痛,可是他无能为力,在她才生下孩子时,太后就急不可待的就要将她赐死,是他找了借口拖延了,可是,拖得了今天,又还能拖得了几时。 往事难追(三)(完结) 他夜不成寐,食不知味,这一切看在那位将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刘喜眼里,亦是急得他口角起了泡,终于,在那天晚上,刘喜大着胆子,向他出了一个主意。 他又惊又喜之余,却又是半信半疑,召来张才玉仔细问得清楚了,张才玉竟然也是没有绝对的把握,然而事到如今,亦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太后和靖海王不停的施压,他不得不去面对,他深恐她选了别的,于是,原本该有的三宝,就只剩了那壶酒。懒 她来了,一身白衣,那样的白,如梨花,如冬日的雪,他顿时觉得,原来,她才是最适合穿白的,宛若仙子,不食人烟。 她伸手去拿那壶酒,他却依旧的心慌,他是那样的怕呵,猛然将她抱在怀里,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是输不起,他告诉她,他不要这天下,不要这江山,但是不能失去她,她原本是笑的,此时却无端的变了脸色,她忽然告诉他,其实,她这么多年来爱的,真的只是自己的那位表兄。 他分明听到了自己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愣愣的看着她,他像是竭力的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个真假来,可是她的脸是那么的冷,她说,她是真的罪无可恕,御批上的名字,是她自己亲手勾掉的,到今天他还能记得,她当时的脸色,她的手指,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样的白。虫 他尚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拿起了那壶酒,可是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竟然又是那么的温柔,她要他保重,可是她却不肯再陪他,那壶酒就那么进了她的喉间,酒壶落地,她最后的一笑仿佛是春天的百花齐放,美丽,倾城! 她脚步踉跄着出去,他追出去,看着她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有风吹来,她最爱的梨花纷纷而落,瞬间,落了她满身满地。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泪出来,就只那么愣愣的看着她,太后闻讯赶来,却又摆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来,他已经完全没有的意识,还是刘喜,大着胆子使劲的掐了他一把,话里有话道,“请皇上发落沈氏的尸身。” 他这才想起之前计划的,于是冷冷的命安槐等,“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葬了。” 转身时,他分明看见才被封为妃的瑛妃眼里的不信和震惊,他在心里苦苦的,无声的叹息,有些事情,你实在不必知道。 只是看着昊儿时,他眼里的泪才一滴一滴的流了出来,落在昊儿白嫩的脸上,轻抚着昊儿的脸,他暗暗的期望,孩子,你快点长大罢! 他发誓要报仇,再面对靖海王和太后时,他终于知道了当年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做,他变得冷血无情,暗里谋划了一年后,他诱逼得靖海王谋反,眼看着靖海王一步步的落入他的圈套,他冷冷的笑,有得力的侍卫早得了他的吩咐,见了他的眼神示意,会意而去。 不一会儿,他满意的看见荣寿宫里火光冲天,而荣寿宫的进出宫门全都有人严守,救火的人也只是虚张声势的在边上忙活着,而事实上,那一桶桶的水浇过去,不过是为了不让火势蔓延到别的宫室里去罢了。 荣寿宫惨呼连天,大火烧了两天两夜,荣寿宫被夷为平地,周贵嫔,太后全都被活活的烧死在里面,尸骨无存,英宏学着当年的太后,假惺惺的在朝堂上伤心不已,痛说靖海王之残虐,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无人不信,都知道太后等乃是被靖海王谋反之时放火烧死。 雁心湖,雁心湖,虽然荣寿宫已毁,他却还是忍不住的常来,而这个湖,其实是应该叫做掩心湖才是,当年尚是兰妃的太后经常在此地约见出家前的枯禅大师,她原先真的只是想要利用,可是等到枯禅大师出家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了他,她深恨枯禅大师太过懦弱,在英宏登基时,她去信要枯禅大师还俗,回来帮助自己的儿子,枯禅大师却只命人带进了一包莲子给她,看着那包莲子,她心里明白了,他是说他心里苦,他是说,他不再回来。 那包莲子被她种在了这个荷塘里,慢慢的,荷塘里的荷花越来越多,荷塘也就越来越大,她给它起名叫掩心湖,其实,就是要藏掩自己的那颗心了。 她当年那样告诉他时,他只是厌恶和好笑,爱的人在身边时不能珍惜,掩心亦只是徒劳,可是现在他知道了,掩心,掩心,这颗心有时候,是真的只能掩下去了的。 他不再选秀,他觉得自己再没有耐心去面对那些不相干的人,再怎么选,再怎么找,那个人也不能再回到自己身边来,在靖海王的叛乱平复后不久,他就为她昭雪,他用极巧妙的方法,将当年的一些事在朝堂上隐晦却又清楚明白的公诸,那些大臣们向来都是势利的,见风使舵的本事从来都是那样强,一见皇帝此时又提这样的事,一个个就紧跟着替她喊起冤来,都说她当年是那样贤德的人,绝不至于此,原来果然是为人所陷害。 英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在心里止不住的冷笑,他心里其实深知,这些大臣们关心的其实并不是到底谁受了冤,他们关心的只是,如今朝廷上的风往哪刮罢了。 他下旨,将先皇后夺去封号,梓棺从皇家陵寝里移出,葬入普通妃陵,而将她追封为孝贤仁懿慧敏皇后,派人去寻她的尸骨时,安槐等回说,当年因为只是随便一葬,如今已经无从寻起,于是,她的梓棺内,只是她往年用过的衣物器皿。 可是,纵然是这样,又能如何呢,他做这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罢了,虽然,他的心里亦真的是觉得,除了她,他再不要别的任何一个人来当自己的皇后。 看着那个小亭子,他仿佛依稀又看见那里有一个窈窕清丽的身影,脱俗如仙子般的盈然临水而立,他这才知道,原来,就在当初的那第一眼,自己心里的情愫,其实就已经是小荷露了尖尖角了! (后宫——落尽梨花春又了全文完) 亲们,整篇故事到这里,已经全部完结了,在这里,我很隐晦的透露了一点东西,但是为了不影响整部文的感觉,我不好将它说得太清楚,嗯,如果大家还有兴趣,就请看后宫续文《玉碎宫倾》吧,那文虽然和此文没有太大关系,却又实实在在是因此文而起,在那篇文里,有你们要的答案。 对了,烟有一个论坛和一个博客,闲暇时,烟可能会写一些关于后宫这篇文的别的番外,那个因为和正文关系不大,烟不用担心编编骂,所以,万一如果真的写了,就发去那两个地方。 论坛:/miss020310 后宫第二部第一章 浅梨别院 终于还是决定要写后宫的第二部,写后宫时,我用第一人称,沈凝霜的一切俨然就是我的一切,在亲们要求我给凝霜和宏一个好的结果时,我到底还是心动了,于是,在犹豫了好几天后,终于决定,动笔。 只是,我始终觉得,第一部的大结局虽然悲,但是真的很凄美,而我续写的第二部或许会让大家得些安慰,却实实算是狗尾续貂,画蛇添足,有不忍心看我如此糟蹋一篇已经完成的好文的读者,请鄙视我。懒 第一章浅梨别院 六月骄阳历来如火,这样的天气,人人都被那如火球般的太阳烘烤得躲在家里,头也不敢露一个的,有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来劳作的,也是能躲就躲,不时恨恨的指着天上,蔫蔫的骂着这狗日的太阳。 然而在京城外秀明湖畔,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湖上清波荡漾,凉风习习,万顷荷花随风招展,那一大片的翠绿华盖中,粉红浅白时隐时现,恍若仙境,湖边绿柳垂丝,繁花似锦,长亭流水,行人路过其中,只觉得清凉沁肺,浑身疏懒轻松。 就有富绅官商们在这里修建别院,已供夏日里举家住到这里来消暑,这些别院一家家都是修建得或富丽,或清雅,竭尽奢华之能事,然而那些别院又以钱家的听荷山庄为最,听荷山庄建在秀明湖另一边的山崖上,那山崖虽然不高,却也是陡峭削直,人神难上,听荷山庄背山临水,站在亭台上,周围的风景以及整个秀明湖上的一动一静,全都尽收眼底,外人却看不到听荷山庄里的分毫,进听荷山庄只有一条蜿蜒的山路可上,钱家每年住过来时,只消在路口守几个家丁,就苍蝇也飞不进去了,甚是安全可靠。虫 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这样秀美的院子,令进去过的人无不后悔,暗恨自己当初没有这样的眼光,这样的好地方被钱家抢了去,很多人要买,有传言说价格最高都出到一万两黄金了,然而号称京城首富的钱家却都只是嗤之以鼻,不肯出让。 然而在今年,却突然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三四月上的时候,钱家,竟然就将这幢别院给卖了。 有人不甘,特地去问,钱家的当家人钱之富却是一脸惊惧,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可说,不可说。” 任你怎么逼问,也是三缄其口,只是这么几句。 于是众人就更惊,想他钱家,在京城乃至整个大肃朝,其财力势力,亦都能算个一二了,听说他家夫人表兄的姨表姐,就是朝廷里一个一品大员的正室,他们官商之间,虽然不敢说互相勾结,却也是千丝万缕,息息相关的,钱家向来都是眼高于顶,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将那栋得意的别院给卖了,甚至,连说都不敢说。 于是,众人顿时好奇心起,一心想弄个究竟,就有有心人留意起来,却都吃惊的发现,那栋别院外竟然像是有很多人把守的样子,说像是,那是因为,他们竟然再迈不进听荷山庄的半里之内的一步,山路口看守的人虽然不多,也客气,却不容含糊,抬眼看上去,树林里影影绰绰,想分辨,却硬是分辨不出那里到底藏有多少人的。 对于众人的盘问,钱之富是一肚子苦水,他哪里敢说呵,今年三月里的一天,一帮神秘的人找到他,为首的那人见面也不说话,挥手就命人抬进了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竟然是金灿灿一百两一锭的金元宝,一箱一百锭,那人直截了当的道,“两万两黄金买你秀明湖畔的听荷山庄,够了吧?” 不待钱之富开口,那人的声音一阴,随即道,“钱还可以再加,但是听荷山庄你非卖不可。” 此人的声音尖细宛如女声,让人听着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钱之富向来是横惯了的,对方这样的语气让他顿时有些恼火,他眉毛一扬,就要发作,那人却只是看一看他,并不惧怕,只是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来,翘着兰花指放在桌子,冷冷道,“钱老爷,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哦。” 钱之富突然之间就吓得一个激灵,然而吓到他的并不是对方的这句话,而是,他拿银票时翘着的兰花指,他突然想起来,这世上有一种男人才会有这样尖细的嗓子,和这样的举止。 那就是――宫里的太监! 而大肃朝的规矩是极严的,太监无故从来都不许从宫门一步,今日过来买他的屋子,那肯定是为天家办事的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再一细观察此人的气度,以及随行人的举止,他分明看见,有的人身上竟然都是带着刀的,他是多么聪明的人呵,赶紧挤出笑脸,急慌慌的将那银票又推回那太监的手边,笑道,“这位老爷说的哪里话来,有这两万两黄金,亦是多许多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那人也不推迟,翘着兰花指将银票又揣了起来,冷眼瞟了他一眼,笑道,“算你明白。” 收了听荷山庄的房契,扬长而去。只留下钱之富对着两大箱子的金元宝,犹自擦着怎么也擦不完的冷汗。 听荷山庄,从此时开始,就在众人惊奇猜测的眼光里成了一个神秘的禁地,谁也不知道那里住的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这房子如今归什么人所有,他们只知道,听荷山庄,已经被改名成了――浅梨别院。 浅梨别院,里面遍植梨树,那些梨树竟然全都是开了花的,当初被召进去植树栽花的工人出来说,再没有见过那样奢侈的人家,那梨树全都是带着大块的土,用马车从别的地方移来,由于梨树没有伤到太多的根茎,这样栽下去后,并不妨碍它开花结果,只是工程太过浩大,不是钱多到花不完的人家,都不敢这样做。 众人惊叹里,虽然对这个浅梨别院更加好奇,却也更是惊惧了,越是未知的事物就越是让人畏惧,这样的财势,这样的作风,再没有人敢近前一步以窥分毫了。 难醒 不管外面这样的惊疑猜测,浅梨别院里却是宁静似海,只是满庄子里的人竟是无不愁容满面,在一个偏厅里,有人极恭敬的向另外一个人低声禀报着什么,随着他的叙说,那个人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张大人,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样下去,只怕这位主子没醒,宫里那位也要……。”懒 他说到这里停住,脸上满是深浓的担忧,那位被他唤做张大人的,也似颇为难焦急的样子,点头道,“唉,我也是急啊,只怪我医术实在太过不精,当初那个药,我也只是才炼制出来的,很多方面都还不完善,当时若还能拖个几时,让我多试炼几次,只怕就没有今天这样的事了。” 那个人一听这话,立时竟像是被蜂子给蛰了般的“啪”一拍大腿,恨声道,“拖,怎么拖,你没见荣寿宫那位是怎么样儿的,这小主子才落了地,那边就恨不得立时一道白绫将这位给绞死,还拖……。” 张大人的脸色一凛,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惊怕的事,半晌,他才沉郁道,“当初这药才试炼出来时,我都是用的男死囚做的试炼,于女子,倒真是从来还没有人试过,当初皇上急着要用,实在是来不及重新炼制试验,是以我只有硬着头皮用它了,没想到,到底还是……。” 虫 那个人急得跺脚,指着他尖着嗓子道,“那也要快想办法啊,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下去,皇上几番要出宫亲自来看,都是咱家死命的拦了,若再这样下去,咱家可就拦不住了,张大人,皇上真要是来了,瞧见主子还这样不死不活的,只怕……?”说到这里,他懊恼的埋怨,“当初那几个男死囚服下去,不是七八天就醒过来了吗?怎么到咱主子这里,就变成这样了呢?” 张才玉的额头上不禁密密的沁出了汗,一急之下也顾不得规矩,“哎呀刘总管,这个……,你再怎么催我,那也是没用,先不说主子是个女子,身子骨儿跟男人不能比,她的身子原本就弱,服此药时又是才生产过的,她到今日还是昏迷不醒,虽说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你……,唉……。” 那刘总管听了这样的话,倒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沉默半晌,他才又叹了口气,道,“若是枯禅大师还活着……。” 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两人相对一眼,不禁同时摇头,唯有叹息。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有小药童进来向那张大人回禀,“师傅,喂药的时辰到。” 那张大人点头起身,和那刘总管一起随着药童出了偏厅,过一道回廊,又穿过两个院子,这才来到一处木楼前,此楼叫清远楼,乃是整个别院里位置最好的地方,足不出户,只要推开窗子,秀明湖畔的风景就尽收眼底,而走到外面的小亭子前,满院的梨花,满院的动静,亦全在眼内。 上了木楼,有侍女掀开帘子请他二人进去,过了外厅,转过屏风,就是内厅了,里面处处白纱轻舞,一架花梨木大床稳稳停在当中,只是帷幔轻垂,不见内里人影,见他二人进来,有侍女从帷幔里捧出一个如雪的皓腕来,蒙上丝帕,放在一个锦垫上。 那张大人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方才将手指搭在那个手腕上诊脉,只见他双眼微合,面色沉静,许久不见他动一下,那刘总管站在他边上,虽然紧张,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到张大人把脉。 突然,只见那张大人的眉头跳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亦随之变幻不停,仿佛是从那脉象里捕捉到了什么,刘总管一下子就发现了他脸上的变化,神色顿时紧张凝重起来,他死死的盯着张大人的脸,担心忐忑到了极点,唯恐帷幔内的人会有什么不测。 终于,那张大人放开了手,转过脸来时,已经是满面的喜色,起身向刘总管一招手,转身到了外厅,刘总管急急跟来,眼见着离内室远了,这才轻声急问道,“张大人,怎么样?” 只见那张大人双手一拱,向着皇城方向一躬身,这才道,“皇上大喜啊。” “哦,”那刘总管脸上顿时笑了开来,却依旧的急,催问,“怎么?” “刚刚我给主子把脉时,发现她的脉搏虽然还是不稳,却有力了许多,而且,竟然有规律了起来,滑中有稳,看来,主子苏醒的时候不远了,”那张大人像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般,笑得很是高兴。 “真的?”那刘总管到此时反而有点不敢相信了。 张大人笃定的一点头,“是的。” 那刘总管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张大人,你可得瞧好了,当初主子到这里一个月的时候,眼睛睁了一下,你就说要醒,结果过了这几个月了,却还是这样儿,白害皇上高兴那么多天,这会子咱家可不敢再冒失了。” 听那刘总管这样一说,那张大人也紧了紧眉,他想了想,“那要不,暂时还是不回皇上,等,等主子醒过来了再回禀罢。” 刘总管无奈点头,“也唯有如此了,嗯,你这边可得抓紧着点儿。” 那张大人点头,“嗯,我得进去瞧着她们给主子喂药,刘总管,暂不奉陪了。” 刘总管点头,两人相对一礼,那刘总管再看一眼那屏风遮挡的方向,暗自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出来,外面有随从过来伺候时,他吩咐一声,“回去,”一起到了别院最外面的一个院子里,就有人赶着一辆装饰得极普通的马车过来,有人扶着刘总管上了马车,赶车的人鞭子一扬,只听“得得”声响,马车顺着山路出了秀明湖,直往京城而去。 心离伤 金碧辉煌的紫泉城内,最让宫人侍从噤若寒蝉的地方,莫过于皇帝所居的清心殿,自从今年四月出了那样的事后,这个地方就成了让宫人们胆颤魂飞的地方,皇帝阴郁如六月暗沉的天气的脸,随时爆发的怒火,让在清心殿里伺候的宫人们无一不是噤若寒蝉。懒 此时那雕着金灿灿盘龙的御座上,那个身穿明黄色团龙大花图案龙袍,头戴紫金束发朝天冠的男子,在听了刘喜的汇报后,脸上由本来就有的阴郁变得愈发的阴晦,他像是极焦躁亦极担忧,起身在屋子里连转了几个圈后,突然一停,问,“你这次出宫,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刘喜忙磕了一个头,“皇上放心,奴才先是换了便装混在采买的奴才里出宫,又连换了几次车轿,最后待人眼瞅不见的,才上了去别院的马车,再无一个人看见。” 皇帝这才点点头,想了一想,又道,“这样吧,叫张才玉将那药再拿一颗出来,你去太医院找信得过的人暗地里找个地方,重新找个女囚服了看看,若是也不能醒,可张榜寻天下名医来为她治,或许,就有什么奇人出现也不见得。” 刘喜不敢将今天张才玉的新发现回禀,只得点头应了声,“是。” 皇帝摆一摆手,“罢了,你退下吧。” 虫 眼瞧着刘喜躬身退了出去,屋子里的奴才亦是早就屏退了的,一时空荡荡寂静无声,皇帝顿时颓然而坐,只见他双手支额,面色痛苦,肩膀微微抽动,口里隐隐竟似有哽咽之声,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虎目微红的唤了声,“来人。” 有小太监急急进来,请安问询道,“皇上。” 他起身,“摆驾静延宫。” 那小太监忍不住抬眼要看,却又生生忍住,躬身沉闷的应了声,“是,”就一溜烟儿的出去传旨安排,很快的,侍从将御辇抬过来,刘喜正在一边的偏殿里歇着,一见皇上摆驾慌忙过来伺候,他双手托住皇帝的手肘,却又忍不住要劝,“皇上,今儿还是别……。” 然而话未说完,就见皇帝一甩袖子,恼道,“啰嗦。”声音才落,人已经在了御辇上。 刘喜不觉愣了,呆了呆,这才长叹一口气,扬起嗓子道,“皇上起驾,摆驾静延宫。” 车驾辘辘里,刘喜却是忍不住的要叹气,皇上这是又伤心了,皇上只要一伤心,就会去静延宫看小太子,一看就是大半天,默默的,有时不知不觉,就会流下泪来。 然而知道这个的,却只有刘喜一个人,就连瑛妃娘娘,在这样的时候,亦是要被屏退出去的,皇帝抱着小太子默默的坐着,身边从来都只是留刘喜一个人伺候。 看着皇帝这个样子,刘喜的心里一阵发酸,皇帝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当年他净身进宫时只有十五岁,而皇帝当时是才只有几岁的小皇子,却已要依着宫里的规矩分府另住,小皇子乍一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整日的哭闹不休,先皇无奈,命内务府选派了许多年纪幼小的宫女太监过去给他做伴,刘喜亦在其列,又因为他到底年长些,做事又稳重,就命他做了小皇子随身伺候的人。 一晃竟已有近三十年的光景了,他亲眼看着小皇子一点点长大,由皇子到被封诚王,再到登基成为承乾皇帝,这样一步步走来,个中悲喜,刘喜全都陪着皇帝一起品尝,而他眼里心里的皇帝,从来都是深沉稳重,荣辱不惊的,可就在这几年,就在遇上了那个女子后,他就彻彻底底的变了,变得敏感易怒,却又患得患失,变得,不再像是一个皇帝。 是太在意了罢。 可是想到她,刘喜的心里亦是点头的,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一个女子,那样的淡薄,那样的清冷,她从来都是一个人静静的,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在这样的一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又岂是她能够如愿的地方! 皇帝爱她,她想来亦是爱皇帝的,从最后她说出的那番话里就可以看出,她不是在意自己生死的人,但是她却在意皇帝的生死荣辱,在意天下的安危平静,或者,也就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所以,皇帝爱她,而刘喜自己,也是敬她的。 是的,他敬她,所以他才给皇帝出那样的主意,他想起自己曾听太医院的张才玉说起过,他偶然得了一本古旧的医书,正照着上面的方子在炼制一种叫做龟息丸的药,说这种药让人服下去,会立即毙命,然而却是假死,七日后又会醒来,当时皇帝因为她的事,整夜整夜的不能睡,他有好几次在去给皇帝检查身上的被子时,灯光影绰里,他分明看见皇帝的眼角有个水样的东西。 他也是急了,才会给皇帝出这样荒唐的主意,皇帝正在快被太后和靖海王逼得快疯的时候,竟然就将他的主意当成了救命的稻草,立刻亲自召见张才玉,他记得当时张才玉吓得直哆嗦,然而在那样的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一试。 终于到了送她走的那一天,看着她执朱砂御笔亲手勾去了自己的名字,刘喜分明听见皇帝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她拿起那壶酒,回眸一笑里,真真是百媚横生,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她说,“皇上,您多保重。”这样凄绝的一声,饶死刘喜这样看惯了生死的人,亦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皇帝已经痛到麻木,还是他,惦记着之前安排好的,大着胆子狠掐皇帝的手臂一把,皇帝到底清醒过来,用极淡薄的口气命将她拖出去,站在一边的太后眼见她已无声无息,很是满意,嘴上惺惺作态几句,也就不再理睬,安槐找了几个贴心可信的奴才,一辆马车将她带了出来,为防太后和靖海王的人盯梢,他们还赶着马车先去了乱葬岗,装模作样的挖坑埋人,再又赶着马车几转几绕,最后,才到了浅梨别院。 分离苦 这个地方是刘喜暗里寻访了许久得来,背山临水,易守难攻,风景又极好,视野也极开阔,住着这样的地方,她定然不会感到寂寞了,又因为她爱梨花,在之前,皇帝吩咐刘喜大举移栽梨树进来,浅梨别院这四个字亦是皇帝亲书,他一定是没有忘记,当初他们在浅梨殿里时的那些快乐罢。懒 然而纵然张才玉已经做了万分的准备,事情还是出了偏差,七日过去,她却未醒,张才玉使出浑身解数,她却一直都是无声无息的躺着,安静如木雕,皇帝闻报急得嘴上起泡,却因为靖海王还在京里,为了不乱大局,皇帝这才没有出宫亲自来看,然而他的表情看在刘喜眼里,实实是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的呵。 在张才玉的努力下,一个月后,她终于睁开了眼,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却已经让皇帝喜到失态,他高兴的冲去静延宫,一把将小太子抱起高高的举向头顶,脸上的笑容宛如终于冲破阴云的阳光般,如释重负,如获至宝,如沐春风。 然而却只是一场空欢喜,她只是睁了睁眼,之后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张才玉急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他亦是急得坐卧不安,然而他心里清楚,最急最揪心的还是皇帝,看着皇帝一天天的消沉憔悴,他倒真情愿那躺着不动的人是自己。 进了静延宫,瑛妃听了宫人的传唱慌忙出来接驾,皇帝抬手虚虚一扶,道了声“免,”就问,“昊儿今天怎么样?”虫 瑛妃的眉眼间尽是婉约温柔,轻声回道,“才让奶娘喂了奶,正睡呢。” 皇帝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瑛妃犹豫着看了看刘喜,目光里慢是探询,刘喜上前,对着她极恭谨的行了礼,这才向她低声道,“娘娘先进去吧,皇上今天……。” 这这一句,就不再说,然而瑛妃就已经懂了,她不觉幽幽的深叹了口气,这么些天以来,和皇帝接触稍多些的人,都会知道皇帝的习惯,只要来看小太子,十次有八次是又想起了小太子的生母了。 几个月过去了,小太子已经会笑了,皇帝的脸色却是一天天的憔悴,每次来看太子的时候,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敢劝,亦不知道该如何劝,就只能和刘喜一起,在边上默默的看着,暗自心焦。 瑛妃刘喜一起进了内室,只见皇帝正双手背立,站在屋当中那只小摇床边看着小太子默默发愣,见此情景,瑛妃的心里不由一酸,才待要过去说几句,却见刘喜向她轻轻一摆手,她的脚步一滞停住,她不忍再看,只好将头扭向窗外。 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罢,皇帝才会有这样深重的痛!!! 尚在襁褓内的小小孩儿却哪里能感受到来自大人之间的沉重和忧伤,犹自睡得香甜,皇帝定定的看着他的小脸,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手指有微微的凉意,孩子隐约觉得不适,睡梦中扭了扭小身子,小脸偏了一偏,就又睡得香沉了。 却见皇帝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突然一缩手,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孩子的脸上,目光闪烁,脑子里似在思索着什么,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幻起来,像是兴奋,又像是忐忑,更像是有一种什么迫不及待的情绪在心头翻涌,终于,他猛然回身,一把抓住刘喜的手,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道,“回宫。” 他这样急急的来,却又匆匆的走,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刘喜和瑛妃顿时大为意外,也不敢问,眼见他急如风火的出去,瑛妃除了慌忙跪下送驾,什么也不能做。 回到清心殿,皇帝立即屏退了众人,独留了刘喜一个人劈头就问,“王文华的妻子,嗯,就是那个之前伺候过皇贵妃的那个,生产了没有?” 静延宫的沈氏虽然已经被他下诏降为庶人,然而私地下提起她来,他却从来没有改过口,刘喜却万想不到皇帝这样急火火的回来,却是问这个,他想了一想,这才小心的回禀,“回皇上,奴才前些日子听那王大人自己说过,说,因着娘娘的事儿,他的夫人郁愤过度,动了胎气,早产了一个麟儿。” 皇帝闻听很是高兴的样子,“嗯,满月了没有?” 刘喜努力回想,“奴才记得,该有快两个月了。” 只见皇帝猛然一拍手,“好,你去跟王文华说,叫他明儿一大早,悄悄儿的将他的夫人带进宫来,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并且,只带她一个人进来。” 刘喜虽然不解,可是看皇帝颇为激动兴奋的样子,想来定是有什么好的事情,他亦不再问,应了声“是,”随即转身出去安排。 清心殿内静寂无声,唯有窗外的蝉鸣声一声一声叫得热闹,皇帝缓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依墙靠窗而植的一株绿柳默然而立,脸上的神情时而悲,时而喜,竟像是内心有万马奔腾般的喧嚣,唯一可以看得出来的是,他此时的内心里,定是为着什么事而在盘算。 第二日早朝过后,皇帝依例去了静延宫看过小太子,再回清心殿内批阅奏章,只是不同于往常的是,一进清心殿他就传下旨意,“今日政务繁多,他要清清静静的看奏章,朝臣也好,妃嫔也罢,一律不许进清心殿一步,违者斩。” 有这样的旨意出来,外面的朝臣自然进不来,宫内的妃嫔在四月里那件事后,已经鲜有见到天颜的,更加上如今的皇帝一反往日的温和,动辄暴怒,有事无事的,亦是无人敢来触这个火头子,于是,清心殿前果然就清净起来,宫人太监行走侍奉时的脚步亦是轻如猫行,不敢弄出丝毫声响来。 恍如隔世 只是在这样肃洌的气氛中,却无人发现有一小队人已经从清心殿的后门悄然而出,兜兜绕绕的走了几步后,就有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见他们到了,赶车的人也不说话,只是悄无声息极恭敬的掀起帘子,那几个人迅捷的上了马车,只见鞭子一扬,马车就得得儿的往宫门驶去,宫门口,有侍卫照例拦住要查,只见帘子里伸出一个令牌来,守门侍卫只是瞄了一眼,便立时极恭谨的退后,手一挥,宫门打开,只听“得得”的马蹄声响,那马车径直一路飞驰而去。懒 马车在京城里转来绕去好一阵,车内的人确信再无人跟踪,探头向赶车的人吩咐一声,马车一掉头,由西门出城,绕了一个圈后,很快来到了秀明湖畔,只见车帘掀开,有人指着前面的浅梨别院对里面的人道,“皇上,前面就是那浅梨别院了。” 说话的正是刘喜。 里面的人像是很急,连声的催,“快点儿。” “哎哟,皇上,可不能再快了,一来山路不好走,二来,太颠簸了,只怕小太子受不了,”刘喜委婉的劝。 说不能快,却也是很快的,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浅梨别院的路口,路边守卫的侍卫都认得刘喜,慌忙作揖见礼,“哟,是刘总管啊。” 刘喜想来不愿意让他们瞧见马车里的其他人,将帘子掩了一掩,这才笑道,“大家辛苦了。”虫 “不辛苦,不辛苦,刘总管每日奔波,才是辛苦的呢,”众人客套着,刘喜点点头,马车越过他们,一路向里,终于,在别院的偏院里停住了。 刘喜跳下车来,这边已经有人将马车帘子掀开,里面的人不待刘喜伸手来搀,急急的下来,一甩袖子,道,“就是这儿,”此人,竟然正是本该在清心殿内批阅奏章的皇帝。 刘喜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又去马车里接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打扮很是奇怪,虽然是太监,举止也极阴柔,却又无半点太监的阴阳怪气,身上还披个一件薄薄的玄黑色披风,将他周身裹得密不通风,看起来倒像是比皇帝还要尊贵,那披风内却又偏是鼓鼓囊囊的,仿佛藏着什么? 只见刘喜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下来,口里还一迭连声的轻呼,“小心,小心,”再看皇帝,亦是极紧张的看着他,像是生怕他摔倒的样子。 待到他平稳的站定,刘喜这才在前头带路,早有院里的人过来,依旧的不说话,默不做事的在前头领着,一路向内而去。 张才玉正在药庐内炼药,闻报连高卷着的衣袖都来不及撸下,慌不迭的奔来迎接,在清远楼门口遇上了,张才玉头也不敢抬,径直扑通跪倒,才要口呼皇帝尊号时,却被皇帝一摆手,道,“罢了,张爱卿,皇……,她,怎么样了?” 他看了看四周,硬生生的将“贵妃”那两个字咽了下去,他的声音里满满的全是紧张,却又透着无望,仿佛自己也知道问的只是一句废话。 张才玉却欢喜,“回皇上,沈主儿昨天的脉象像较往日,强了许多也平稳了许多,今儿个凌晨,有侍女看见沈主儿的手动了动,想来就要醒了,臣还正想着命人传信儿给皇上呢。” 皇帝的声音惊喜莫名,然而尚未等到他开口,身后那个装束怪异的太监已经脱口道,“张大人,是真的么?” 张才玉这才注意到皇帝身后竟然还站着这样一个怪异的人,细眼一看,不禁讶然,“秀姑娘……。” 他叫的没错,这位太监妆扮的人正蒋秀,蒋秀却顾不上跟他客套,只是点点头,一迭连声的道,“快,快……。” 她越是急越是说不清楚,张才玉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更知道此时皇帝的心情定是和这位王夫人一样焦急,当下向皇帝磕了个头,就忙站起身子,领着他们进了清远楼。 清远楼里的奴才们早已经跪了一地,一见他们进来,只是齐齐的垂下身子,亦是如同外面的奴才一样的不说话,皇帝却早已经大步转过了屏风,待走到那张花梨木大床跟前时,却突然又止住了步子,愣愣的不敢再向钱一步。 只见白纱轻掩里,一个纤弱的身子静静的躺着,无声无息,无动无静,那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散在洁白的软枕上,是那满屋子的白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 有侍女过去挽起垂拢在床上的轻纱,她的脸慢慢,慢慢的露了出来,苍白如雪,仿若玉雕,连唇上亦是找不到一丝雪色,曾经淡薄清冷却又灵动的双眼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对着光影印在洁白无暇的脸上,如小小的扇子,又像是蝴蝶的翅膀,只是却没有蝴蝶翅膀的轻颤舞动,静静的,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屋子里有隐隐的缀泣声,蒋秀的身子如风中落叶般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用一只手死死的捂着嘴,她的另一只手依旧藏在披风内,像是在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终于,皇帝一步一步的过去,轻轻坐在床头,轻轻的拉过床上女子的手,他像是怕惊到她,动作轻柔,盛夏的天气里,她的手却是如冰般的凉,他的心里像是有刀在刺,将那只柔软无力的皓腕放进手心里,忍不住的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摩挲着,仿佛,这样子那只手就会暖和起来。 “凝霜,”他的声音嘶哑,却终于唤出口,不顾一屋子的奴才臣下,他的眼里直直落下泪来,多久了呵,算起来只有二,三个月,于他却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又仿佛是前世的记忆,当初那个向他清婉娇笑的人,此时却已是无知无觉,仿佛,这地上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注:红袖如今弄了个什么鲜花鸡蛋的,让读者以投鲜花还是投鸡蛋的方式来评定写手的文到底是好还是坏,这里,烟想说,亲们可以不给我鲜花,但是也千万少砸我点臭鸡蛋好不好,不然的话,我会去撞墙的,谢谢,谢谢,拜托拜托。。。。。。。) 还魂 床上的人依旧无知无觉,皇帝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脸上,压抑已久的泪越发汹涌,这边蒋秀已经扑通跪倒在床前,终于,她死命的喊出了一声“娘娘,”整个人扑在床前,肩膀不停的抖动着,张着口,已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懒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挺起身子,抖着手去解身上的披风,一边的侍女见状,忙过来帮她,只见披风解开,藏在她怀里的竟赫然是一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小孩儿,只见他双眼紧闭,小嘴上翘着,正睡得香甜,披风一除,想是突然而来的光亮让他有了不适,只见他的小脑袋微微的扭动着,身子一振,撇着小嘴就要哭。 蒋秀慌忙轻轻晃动着他的身子,并用手在他身上轻拍,又将身子转了转,背过窗口的光亮,他很快安静下来,将小脑袋往蒋秀的怀里钻了钻,又睡得香了。 蒋秀的泪滴下来,落在他粉嫩的脸上,“太子殿下,这可是您的亲母妃呵……。” 她转过身子,将怀里的小太子双手托到床上女子的面前,哽咽了道,“娘娘,您醒醒吧,睁开眼来看一看您的儿子,您看一看……。” 这样悲戚的情景,让屋子里服侍的众侍女全都落下泪来,刘喜和张才玉的眼圈也禁不住红了,微风吹来,带着秀明湖上清冽的荷叶清香,瞬间充斥整间屋子,然而那个静卧的人却依旧是无声无息,动也不动。虫 突然的,仿佛是感受到了屋子里气氛的不寻常,只听得蒋秀手里的孩子猛然“哇”一声,极响亮的哭了出来,英宏和蒋秀全都一惊,英宏一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嘶哑着声音哄着,“昊儿,怎么了,昊儿……?” 昊儿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他手舞足蹈着,愈发哭得大声,不过一会儿,小脸已经涨得通红,蒋秀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伸手待要抱过来看,偏皇帝又不撒手,不由急得手足无措,一时间,竟然连哭也忘了。 满屋子的人全急了起来,顾不上规矩齐齐围过来看,就在众人全都将精力放在太子身上时,却见侍立在窗边的那一位小个子圆圆脸儿的侍女突然惊得叫了起来,“娘娘……。” 众人又是一惊,英宏和蒋秀忙转身去看,只见床上那个原本静如木雕般无声无息的人,此时竟然两眼大睁,眼神空洞无边,直直的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这一喜让满屋子的人简直就像是六月久旱逢了甘霖般,英宏将还在哭的昊儿放进蒋秀的怀里,转身一把将她抱住,惊喜道,“凝霜,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她却听而不闻,木偶般的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珠子也没有转一下,英宏狂喜之下也渐渐觉得不对劲,他仔细的看看怀中人的脸,不觉转头把求救的眼神对向张才玉,张才玉慌忙过来,有侍女上前托过她的玉腕,覆上丝帕,张才玉双指微搭上去,凝神仔细的把着脉,好半晌,他的脸上露出笑颜,缩回手来双手一揖,喜道,“恭喜吾皇,娘娘身子虽然还虚,但是脉象平稳,已无大碍了,”他又仔细的看了看英宏怀中人的气色,道,“娘娘昏睡了这么久,咋然醒来,神智一时间自然不能如往日般清楚,皇上不必担忧。” 英宏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不觉大为欢喜,他笑着道,“张爱卿实乃朕的肱骨之臣也。” 张才玉慌忙跪倒,“谢皇上夸赞,微臣不敢,为皇上效力,乃是臣等份内之事。” 英宏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开天辟地以来,遇上了第一等欢喜的事,他一摆手,命刘喜,“别院里上下人等,以及外面守护的侍卫,伺候守护有功,统统大赏。” 一屋子人全都跪下谢恩,英宏不再看他们,只是凝神看着怀里的人,“凝霜,凝霜,你怎么样?” 他示意蒋秀将昊儿抱到她跟前,笑道,“你看,这是咱们的孩儿,已经满了一白天了,你看,他长得多好,这鼻子,这嘴巴,都像你呢。” 昊儿刚刚被蒋秀抱着哄了一会儿,已经不哭了,此时只是大睁着两只咕噜噜的大眼定定的看着凝霜,忽然,他咧开小嘴笑了起来,粉嫩的小手不停舞动,英宏将他的小手捉住,轻轻放在凝霜的手里,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起来,“凝霜,你看,昊儿在向你笑呢,凝霜……。” 他的话音才落,却见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只是气力微弱,她的动作让人不易察觉,只是英宏却已经感觉到了,他急急看着她的脸,“凝霜,你要什么?” 沈凝霜眼睛终于慢慢有了焦距,渐渐对上他的,只是,却是迟疑的,没有半点欣喜,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奈何声音干哑,一时竟然发不出声来,一边的张才玉见了,慌忙叫人进上参汤来,英宏亲手喂了她几口,她的精神慢慢的好了些,终于,她的口里发出了声音,却是,“你是谁?” 就这一句,让英宏顿时愣了,张才玉蒋秀等也吓了一跳,蒋秀呆了一呆,慌忙凑过去,“娘娘,您……,你认得奴婢么?” 沈凝霜的眼神迷离飘忽,像是在看一个极莫名其妙的事物,“你……?” 蒋秀顿时急了,“娘娘,奴婢是秀儿啊,娘娘,您仔细瞧瞧……,”她又指着怀里的昊儿,“这是小太子,是您亲生的孩子,娘娘,您瞧瞧,你想想……?” 张才玉慌忙将蒋秀拦住,又对英宏道,“皇上,娘娘才醒过来,神智一时只怕有些恍惚,还请不要让娘娘太过劳神了,让娘娘清养几日罢。” 英宏一听也有道理,只是他抱着她的手如何舍得放,他双臂一紧,将她往怀里拢了一拢,柔声道,“凝霜,你别怕,事情都过去了,你已经出宫了,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了……,凝霜……。” 爱深沉 最后还是刘喜过来劝道,“皇上,娘娘才醒,不能太过激动,还是让娘娘歇着吧。” 英宏无奈,只有放手,却到底还是不放心,看着侍女服侍她服安神的药,又看着她合了眼睡,他依旧痴痴的盯着她的脸,刘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心里不由得急了起来,只得到皇帝的身边轻声的劝,“皇上,时辰已经不早了,皇上该回宫了。”懒 英宏却恍若未闻,刘喜又催了一遍,他方才缓缓起身,又依依不舍的看了半天,这才转头,对张才玉道,“以后别娘娘娘娘的叫,虽然说这里守卫已经很是严密,但也还是要小心了,嗯,以后就只管叫她夫人罢?” 他想一想又道,“朕再来此,也别叫什么皇上不皇上,叫朕爷就行了。” 张才玉等慌忙点头,英宏抬步走到窗前扬目远眺,远远只见秀明湖上风景秀美,景物怡然,俗世的种种又在眼前,转回身来,却又是世外桃源般的隔世清幽,英宏不由点头赞叹,“好一个绝佳的所在,刘喜啊,难为你竟然能寻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刘喜轻声笑道,“也是爷和夫人的福祉深泽,钱家这样院子很是有名的,奴才稍一打听,就有人告诉奴才了,只是……,”说到这里,刘喜不由一顿。 “只是什么?”虫 “只是,钱家这别院在京城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奴才这样将它买下来,原本就已经是很让世人侧目的了,而外面的守备又是这样森严,奴才常常想,这样下去,会不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听刘喜这样一说,英宏不觉皱起了眉头,刘喜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接着道,“当时奴才买这屋子时就想到了这个,只是这个地方实在是好,奴才想着以后夫人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就不怕寂寞了,并且,奴才还知道,夫人的父母家人,如今全都住在秀明湖对岸的别院里,夫人住在这里,遥遥相望之下,亦能解去些许思念家人的愁绪,闲时看看湖上的风光热闹,必然不会觉得日子难捱,是以奴才这才……。” 英宏点一点头,想了想,突然问,“传王文华进来。” 说完,他又转回床前,蒋秀正抱着昊儿对着床上的人流泪,英宏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伸手轻轻抚摩她的脸,暗声道,“凝霜,我会再来看你,”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的道,“等我将那些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我再接你入宫,到那时,我们每天守在一起,再无人能分得开我们。”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她那日凄绝的笑,她说,“臣妾自小时起,就和表哥两情相悦了,”他的心内顿时一痛,关于她的那个表兄,他是知道的,那个名动天下的第一才子,却抛别了娇妻富贵,不知去向,再无下落,他终于忍不住,传来祥琳公主仔细的问,祥琳公主只是说了几句,他就已经知道了,原来她说的是真的,那个才高八斗貌比潘安的男子之所以会抛开一切远游,全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 然而他却分别记得她临转身前的那一眼,满满的眷恋,满满的担忧,满满的不舍,那样缠绵难舍的眼神,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怎么会有。 他一止一次的看当初的那封信,那字里行间里透露出的担忧和情愫,他亦是能清楚的感觉得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轻声的吟,她的表兄认识她先,他却在后,只是他无法改变亦无法埋怨的,他这样想。 看着她安静的脸,他心里暗自发誓,从今天起,她就是他的,他也一直都是她的,再也不会变了,他坚决相信,纵然她心里有那位表兄的影子,他却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将那个影子慢慢清除掉,直至,她的心里,只有自己。 再看了最后一眼,他这才依依不舍的出来,王文华已经在清远楼门口侯着了,一见他们出来,慌忙过来见驾,英宏摆手命他起来,道,“这里的侍卫守备怎么样?” 王文华极恭敬的回,“臣尊奉皇上的意思,命这里的侍卫全都着的便衣布服,并且,这里的侍卫口风都是极严的,皇上放心。” 英宏点点头,顿了一顿,他将方才刘喜的担忧说给王文华听,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王文华不觉也皱起了眉头,却又不能不答,他停了半刻才迟疑道,“这,臣以为,刘总管言之有理。” 英宏不觉头疼,这样的事倒是他没有想过的,他来回转了几个圈子,正愁着,却听身后一个脆亮的声音传过来,却是蒋秀抱着小太子出来,只听她道,“臣妾冒昧,有一个主意,不如对外只说是臣妾家置的别院,这样也方便臣妾以后进来见夫人。” 王文华一听蒋秀的话,不由吓了一跳,脱口道,“这怎么行,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内廷侍卫总管,纵然置个别院,却哪里出得了这两万两的黄金,更有这样多的人来守卫,可见不通。” 这样说的时候,他连连摇头,英宏却笑了,拍手道,“好主意,嗯,朕想起来了,朕的老姑奶奶永宁长公主,她是先帝的姑母,年纪已经大了,身子却还健朗,刘喜啊,回宫后你备点儿礼,去一趟她的府上,就说朕在这里置了个别院,只是怕被不臣之心的人知道了,朕来这里小住时不安全,对外只说这里是为她老人家备的,嗯,也不让她老人家白担这个名,你在秀明湖这里,重新再买一家好宅子给她。” 刘喜拍手笑道,“这个主意好,世人知道是老公主家的屋子,再见这样的戒备,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惊闻恶讯 英宏又对蒋秀道,“朕会让刘喜安排,让你做永宁长公主的干孙女,这样,以后你来往这里,就可以光明正大了,”然而他想一想又道,“不过,能瞒就瞒,这张遮面牌,不是万不得已,也别说出来,太过张扬了总是不好。”懒 蒋秀忙款款拜倒,不敢相信的喜极而泣,“臣妾……,真的可以再来这里么?” 英宏回首看一看清远楼,叹道,“她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太孤单了,”低头看向蒋秀,“你夫妇二人都是朕极信任的,她和你又亲,你常来陪陪她呗。” 刘喜过来,递给蒋秀一个令牌,却又极不放心的嘱咐道,“秀姑娘,你可得小心了,万不可将这里面的事泄漏出半句去,就连他日老长公主跟前,也是一个字儿也不能说的。” 蒋秀心中欢喜,她握紧了令牌,坚定的点头,“皇上放心,臣妾就是一个死,也定不会从臣妾的嘴里透露出半点这里的事去。” 院子里的梨花早谢了,满院的树上垂挂着一个一个灯笼似的青涩的小果子,风一吹来,随风而摆,英宏轻轻抬手摘下一个,在手里细细把玩着,心里却暗自晦叹一声,到底老天爷保佑,她还能有再见梨果成熟的时候。 这样一想,他顿时泪流满面! 回到宫里,有小内侍监进来回,瑛妃娘娘惦念小太子,已经带着奶娘来过好几次了。虫 也难怪瑛妃着急,一大早,英宏就去静延宫里接来昊儿,只说是要留他在身边陪着自己,然而近一天了,也不见送回去喂奶,还不让她和奶娘进来,这可是一个才三个月左右的小小孩儿呢,这样耽搁下来如何得了。她拿不透皇帝是什么主意,又不敢硬闯,只急得她嘴上起了泡来,顾自在屋子里焦灼不安的团团乱转。 她哪里能想到,不见昊儿的这大半天里,皇帝已经带着他出宫去了呢,她顾虑的,皇帝亦想到了,这才命蒋秀进来,一是要蒋秀以后可以常去探望凝霜,二来,亦是因为她也是一个才生育的母亲,要她临时充当奶娘的角色了。 英宏命蒋秀退了,抬手命传进瑛妃来,将昊儿交到她手里,他难得的心情好,向瑛妃笑道,“昊儿很乖,一觉睡得才起,朕一忙就忘了时辰,又不见他哭,倒也没想起来他要吃奶了。” 这话很是牵强,但是他这样说了,瑛妃却哪里还会想到别处去,只是他这样一说,她倒慌了,“怎么,太子一觉睡了这么久,也不饿么?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急命人快传太医,看着她急白了脸,英宏心里微微有些感动,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随她去。 太医过来,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奶娘接过小太子要喂奶时,却见小太子只是吃了两口,就将**吐了出来,掉过头去,她吃了一惊,偏小太子又是笑嘻嘻精神极好的样子,她和瑛妃对看一眼,瑛妃到底年青,又向来没有带过孩子,纵然纳罕,倒也罢了。 见她们这样儿,英宏心里暗笑,眼见天色已晚,他奔波了一天,肚子里早已经饥肠辘辘,刘喜命人传了点心来,因着心情好,英宏留瑛妃同用,倒叫瑛妃很是受宠若惊一番。 这样几日过去,却不见张才玉传进信来,英宏命刘喜再去浅梨别院探望,没想到晚上刘喜回宫时,却是满脸惊慌,眼神闪烁,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 英宏顿时知道不好,严命刘喜如实回禀,刘喜幽幽抬头,眼里却已经落下泪来,“皇上,娘娘她,像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啊,”英宏腾的站起,手里的杯子咣啷一声落下来,碎了一地。 他想起那天她才醒时,问他,“你是谁?” 他当时就该想到的。 额头上有浸浸冷汗潺潺而下,他的身子哆嗦起来,无力的坐倒,半晌,他才喃喃的问,“张才玉怎么说?” 刘喜的脸色发白,然而他亦不敢再有所隐瞒,“张太医说,娘娘想是……,得了……,失忆症……,他,他说这样的病症向来罕有,有三五个月就自动痊愈的,也有……,也有……,”想是太过紧张,他竟然结巴起来。回到了这里,他再不敢往下继续了。 英宏仿佛是被人在寒冬里当头淋下一桶彻骨寒冷的冰水,那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凉意,让他禁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也有一辈子,都不能够恢复了的,是不是?” 虽然不肯去相信,去面对,他还是问了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无论怎么不肯相信,不肯面对,亦是逃避不了的。 刘喜无力的点头,他小心的看着皇帝,绞尽脑汁的劝慰,“请皇上不要难过,再怎么着,娘娘到底人已经无恙了,就算,就算不记得一些事了,相比于赐死,已经是很好的了呀,皇上……,您……。” 他说这话时,其实自己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皇上对沈娘娘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于皇帝的心里,他恨不得一切都是他来受,也不要沈娘娘有丝毫损伤的呵! 然而英宏听了,心里却是一稳,是呵,由原本的生死两重天,到现在的只是隔空相望,已经好很多了,自己不应该再奢求什么的,不是吗? 这样愣了半晌,他缓缓抬眼,“命张才玉好生诊看,另外,传朕旨意,命太医院张榜,寻天下名医,嗯,只说是为了充斥太医院罢。” 刘喜点头,却又不出去宣旨,犹在想着什么?英宏不耐,皱眉问,“还有什么事?” “回皇上,奴才总觉得在清心殿里伺候的奴才里,有几个人鬼头鬼脑的,只是……,”刘喜说到这里,颇有些犹豫,停了一停,他又道,“只是,奴才又怕是自己多疑了,所以……?” (抱歉,这几天公司业务上有点麻烦,太烦,也就无心码字,大家见谅,我会努力理顺心情,尽量保持更新速度。) 周贵嫔 英宏冷眉一挑,只是冰冷的一个字,“谁?” 刘喜迟疑了一下,隔着窗子指着外面侍立的两个太监,英宏头也不抬,“就说朕丢了东西,你好好的问问罢。” 刘喜一躬身,“是,”大抬步的出去了。懒 御书房里批着明黄着锦帛的御座上,英宏一改方才痛苦纠结的脸,冷冷的笑了。 傍晚,荣寿宫。 太后坐在正殿当中位置上,正颦着眉头不耐烦的听着面前一位年青女子的哭诉,那女子满身绫罗,一头珠翠,妆扮得极为富贵奢华,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边哭一边道,“孩儿进不了清心殿,她却能进去,孩儿见不到皇上,她却能见到,凭什么,她到底凭了什么?” 说到这里,年青女子牵住她的袖子,又是撒娇又是哀求的摇着,“姑妈,您说句话啊,您是当朝太后,皇上不是很怕您吗,您只要开了口,皇上不敢不听的。” 这位女子赫然正是周贵嫔。 太后的脾气像是已经压制了很久,此时见她闹了这么久不但没有平息倒更是得寸进尺起来,她压抑不住,啪的一抽袖子,扬声斥道,“胡闹。” 周贵嫔正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猛不丁被姑母一声厉斥,不由愣住,“姑妈……?”虫 “要当皇后?亏你想得出来,”看着眼前这个侄女,太后忍不住又气又恼,“先不说别的,就单说皇后死了还不到一年,就这一点,他也不会立你为后,难道你忘了大肃朝的规矩了么?” 周贵嫔呆了呆,忽然一甩手里的帕子,很不服气的道,“她不是不讨皇上的喜欢么?而且,她原本也是因为那件事死的,难道这样的皇后薨逝了,也得守制么?” 太后一听她这话,更是气得身子发抖,“糊涂,”她指着周贵嫔恨铁不成钢的连连点着,“你啊你,你若是有你姐姐五分聪明,也不要我费这样的心了,”说起死去的瑾夫人,太后尤其痛心。 她捂着胸口,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气平息下来,“虽然咱们都心知肚明,皇后是为那样的事儿才死的,可是在大场面上,这样的事如何能说出来,你忘了皇上是因为什么才不得不将沈凝霜那贱人赐死的,现在又说皇后死得该,那不是打咱们自己的嘴巴子吗?你有点儿脑子好不好?” 看着周贵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又恨声接着道,“别忘了,外面都知道皇后和你姐姐都是和那件事有关系的,若是皇后冤了,你姐姐也就是冤的,若说皇后死的该,那你姐姐也是死得罪有应得,毒害皇子,多大的罪名,有个这样的姐姐,皇后的凤冠怎么可能戴到你的头上来。” 周贵嫔被太后这一通话骂得不敢吭声,揪着裙带闷了好半晌,她到底不服气,撅着嘴道,“那难道,姑妈就看着孩儿被那个小常在压制么?” “什么小常在,她如今是正二品妃,宫里如今她的位分最高,”看了看周贵嫔,太后忽然叹了口气,“你也该知足了,自从赵婕妤殁了后,中宫令就一直都在你的手里,她虽然是正二品妃,可到底只是因了太子的尊贵,给她的一个虚名而已,并且她又是常隐在静延宫里不出来的,后宫还是你的天下,这时候,你该顾着大局,人前人后遇上了,你尊重着她,哪怕是做个样子给皇帝看呢。” 说到这里,她拍一拍周贵嫔的手,“孩子,要想成大事,就要学会慢慢熬!” 周贵嫔才破涕为笑的点了点头,却又黯然下来,“可是姑妈,皇上这段日子,只是在金銮殿,清心殿以及静延宫这三个地方,孩儿和满宫妃嫔自沈凝霜那贱人死后,就鲜有见到龙颜的,这可怎么好?” “他心里必定是还在惦念着那个狐媚子,唉,他倒也是个多情的人,只是这份心却用错了地方,”一想起这个,太后的心里就免不了一阵懊恼,“你姐姐那样刚强的人,在他面前也多少得些脸,却也都只是些表面上的事,到底于他的内心里,并没有走进去一步,否则,她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唉……。” 看着周贵嫔,太后又道,“如今他正是恨咱们的时候,你们不见面也好,自古君恩多浅薄,过个年把又该选秀了,到时只拣那娇嫩美貌的女子选进来,到时他自然会忘了沈凝霜那个贱人,到那时,咱们再计议。” 周贵嫔愣愣的想了一会儿,默默点头,轻声道,“姑妈说的是,孩儿听姑妈的。” “这就对了。” 于是姑侄两个又换了别的话题,然而才说了没几句,突然一个老嬷嬷急匆匆的进来,见了周贵嫔,愣了一愣,匆忙中见了一礼,就去俯身在太后耳边,轻轻的说着什么? “啊,”这见太后脸色大变,腾的站起。 “姑妈,怎么了?”周贵嫔一见姑母如此,不由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身子,紧张的看着太后。 太后沉默了半晌,看了看周贵嫔,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她想了想,摆手对周贵嫔道,“没什么,你回去罢,嗯,这几天不必带众妃来请安了,哀家想清净几日。” 看着太后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周贵嫔满腹狐疑,她直觉上觉得姑母定是有什么瞒着自己,然而姑母不说,她到底也不敢再问,屈身给太后告了退安,她静静的退了出去。 待到周贵嫔去的远了,太后这才转过脸来,对着那老嬷嬷道,“可是看得仔细了?” 那老嬷嬷极恭敬的回禀,“回太后,翡翠来告诉奴婢说,她看得极仔细的,刘喜说御书房里丢了一块黑玉镇纸,安槐立即就将清心殿里所有伺候的内侍全都锁拿了。” (好倒霉,洗头时,将洗发水不小心弄进了眼睛里,可怜我的眼睛啊,红得像兔子,疼得睁不开了,到此时才稍好些,勉强码一章放上来,大家莫怪。) 不是不心伤(一) 太后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像是问那老嬷嬷,又像是在问自己,“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太后放心,奴婢觉得,咱们的人都是极稳的,想来是真丢了东西,”老嬷嬷安慰着。 太后摇摇头,“秀珠,你不知道,那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心眼儿灵着呢,当初沈凝霜那个贱人有孕,你没见他怎么防咱们吗,把个静延宫围得铁桶一般的,”说到这里,她颇有些得意起来,“也还是哀家盯得紧,那个贱人一生完孩子哀家赐死的懿旨就到了,不让他有回天的机会,哼哼……。”懒 秀珠笑起来,过去扶着她走到座椅前坐下,道,“皇上再怎么样,也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太后往日里不过是怜爱儿子,一时纵了他的性儿,大局面上有什么,哪里就能由着他去呢。” 她这话原本想着是要让太后高兴,没想到她的话音才落,太后的脸色却顿时拉了下来,好容易浮上来的一点笑意,立时消失得干干净净,秀珠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三十多年的老宫人了,太后的性子她已经摸得清清楚楚,在太后面前也一向得脸,青穗儿死后,她就成了太后跟前第一得力的奴婢,自此她更是得意,服侍太后也更加尽心,已求将来放出去时,能有一笔丰厚的赐赏。 大肃朝的规矩里,宫女虽然到了一定的年龄可以放出去,但是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宫女,因为主子不肯放,又或者是家乡没有亲人等缘故,纵然到了日子也不出宫,这样到了年老不能劳作时,就会送去专门供她们养老的地方,颐养天年,然而说是颐养天年,却也是分等级档次的,得主子眷顾关照的,自然是住在好一些的屋子里,吃的东西也好,每日里亦有专人照顾,而那些无钱也无势的就惨了,住的,吃的,全都不可同日而谕。虫 此时见太后竟然变了脸色,秀珠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心里不由暗自发起慌来,胆颤颤的笑也不是,说也不是,过了很久,太后才抬眼看她,“你去拿点什么给那个叫翡翠的奴才,命她盯紧了,有什么不对,立刻来报给你。” 秀珠立时大松一口气,慌忙点头应了,屈身告了退,转身急急而去。 看着秀珠离去了,太后这才身子一软,靠在椅背上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她无力的以手抚额,心里的暗伤如夏日里钱塘江涨潮时的潮水,层层叠叠的汹涌不断,一股冷冷的寒意从心底里穿透身体的肌肤钻出来,她禁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心凉如水。 皇帝,太后,母子亲情,哼哼,不知是他掩盖得好,还是自己掩盖得好,在和他已经那样的水火不相容之后,在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乃至这满宫的妃嫔奴才面前,他们还是一如以往的演绎着母慈子孝的戏。 然而她到底还是伤心的,虽然当年为形势所逼,她谋了他母亲的性命将他据为己有,然而这么多年来,她又何尝不是将他视若亲生,呵护备至呵,甚至于有的时候,她压根儿就觉得,他就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那块肉,没有阴谋算计,没有枯禅大师,也从来没有什么梅才人。 可是她再没有想到,自己以为早已经烂进尘埃里的往事,竟然会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铁匣子给牵引出来,她心惊胆战,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他已经下旨将那梅才人册封为皇贵太妃,并且要移葬皇陵,于先帝合葬,而这,可是只有身为太后的她才有的资格。 她分明想起,在自己反对时,他看她的眼神慢慢的变冷,她终于心虚了起来,他竟然将她软禁,那新封的皇贵太妃顺利的进入了皇陵,他甚至亲自去送葬,一举一动里,那分明是人子才有的动作。 她的心愈发的慌,她努力的回想当年,自己分明下手是极利落的,她深信这件事除了青穗儿和枯禅大师外,世上应该再无一人知道了,她发疯的要知道那铁匣子里到底有什么,可是他却藏着极隐秘极深,问不出,找不到。 她一直忘不了那个晚上,他带着一个年老的妇人进来,那个妇人竟然会是当年自己遗漏了的知情人,她很震惊,也很懊恼自己当年的疏忽,可是已经晚了,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她反而释然,唇齿吐出的是最残酷的语言,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那时候,就在那一霎间,她的心分明已经痛得快要窒息。 都说养恩大过生恩,然而自己到底是他的杀母仇人呵,今天的一切,自己早该算到的。 想到这里,她恨透了那个曾经被自己亲自封为娴贵人并以万千荣耀接进宫来的贱人,自己当时确实是一心只为朝纲,想着树一个样子,以正朝廷的风气,却没想到,自己招进来的却是一头白眼狼,皇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他的目光这么多年来都只拢在她一个人的身上,看似温婉的表面,心肠之狠辣亦不下于旁人,皇后,自己的侄女,一个一个的全都栽在了她的手里,她的风头一天一天的高盛,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后宫乃至朝廷上,就会变成她沈家的天下了。 这是她绝对不能允许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对她的保护竟然到了那样的地步,她竟然找不到机会,而自己的侄女毒害龙裔的事却渐渐的已经落在了水面上,眼见这个侄女乃至自己整个家族要尽遭杀戮之祸,万幸的是,幸亏当年留了一手,将关于皇帝的身世证据全都放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有了这些东西,皇帝到底妥协了。 不是不心伤(二) 可是,他妥协了又如何呢,瞧着自己是胜利了,可是这个自己一手呵护带大的孩子,这个如今已经站在九重宫阙的云端上的皇帝,到此时连陌路都不如了,再相对时,他是眼神是那样的冰冷疏离,这样的恨,他甚至于已不肯再掩饰。懒 想到皇帝眼里那样深浓的恨意,让太后的身子忍不住的一阵痉挛,手里的帕子死死的绞成一团,心里满满全是冰寒的冷意,是的,她是在他的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她是在步步设防他,但是,她不得不防呵,她不由痛苦的在心里无声的呻吟,孩子,难道,咱们真的就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了吗? 夜色逐渐深浓,宫里处处渐次安静,只间或有哪个庭院的草丛墙角里传来几声蟋蟀的叽哝声,清心殿御书房里,英宏紧抿着双唇,脸色铁青的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边上刘喜一边轻声的回禀着什么,一边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他的脸色,脸上有隐隐的担忧。 待到刘喜不再说话,英宏终于开口,“你确定了么?” “是的,奴才已经查得十分的清楚了。” 英宏又默默的坐了半晌,脸上的神色瞬息之间已经转了几变,忽然,他阴阴的笑了起来,“也罢,既然她爱玩,朕就陪她玩到底,”说着,他一摆手站起身子,“只说东西已经找到了,将他们全放掉。”虫 刘喜像是一惊,“啊……?”然而他很快的低下头来,极恭敬的,“是,皇上。” 一场原本以为会是腥风血雨的大风波竟然无声无息的停止,这让很多人感到意外,然而自从四月那件事过后,皇帝的性情就开始喜怒无常,行动早不在常理之内,因此,众人纵然意外,却也并不奇怪,只说今儿个定是皇帝心情好,那些奴才命大罢了。 重新回到清心殿理伺候的宫人们暗底里亦是大大的长松一口气,擦擦额头上后怕引起的汗珠,一个一个除了更加小心的伺候着外,无不是在心里暗暗咒骂那个连累了自己的偷东西的王八蛋。 在将他们从刑房里放出来时,刘喜冷着脸训斥道,“今儿个这件事算你们运气好,命大,有了今儿这个教训,从今以后,大家的眼睛都给咱家放亮着点儿,若是疏忽了让某些坏了心的混账东西钻了空子,到时侯闹起来了一端可就是一大锅子,到那时可都别跟咱家面前叫冤枉。” 深浓的夜色里,太后的寝宫里却依旧灯火明亮,日里的那个秀珠伏在太后的耳边轻声的回着什么,临了,只见她颇有些得意的道,“奴婢就说是再不会有什么的,那几个奴才可都是奴婢一手调教出来的,最是稳妥不过,太后就只管放心了。” 锦衾绣枕里,太后正散了头发合着眼睛靠在玉簟枕上,听到这里,她的身子微微的动了一动,秀珠慌忙伸手欲扶,太后却又停住了,依旧合着眼睛不再吭声,秀珠楞了一下,不解道,“太后,您……?” 见太后不开口,秀珠不由得有些不安,她凝神想了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却并没有哪里不妥,小心的看着太后的脸色,她又轻轻唤了声,“太后……。” 太后终于睁开眼来,看着秀珠忐忑不安的样子,她的嘴角微微的抽动,“秀珠……。” “太后,”秀珠忙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秀珠啊,外面人瞧着哀家尊贵无比,高高在上,殊不知,哀家是站在刀口薄冰上啊,容不得半点马虎,你去给那两个奴才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告诉他们,给我小心了,若是有什么闹出来了,就叫他们自己……,”说到这里,太后停住了,脸上的神情逐渐阴郁,秀珠的身子禁不住一抖,慌忙应道,“太后放心,奴婢知道,他们两个也……,也是知道的?” 太后缓缓的一摆手,眼睛再次合上,摇曳的烛光映照过来,将她的影子斜斜的映在锦幔上,她的脸色静谙如石雕,仿佛,从来都是那么的静默。 看着太后,秀珠默默的楞了一楞,方才轻声的道了声,“奴婢告退,”她伸手将太后身上苏锦织绣的薄被往上拉了拉,放下幔帐,悄声退了出去。 灯影昏黄下,她没有看到,正有一滴晶亮的水滴顺着太后的面颊滑落。 八月,在对大地最灼热的炙烤后,太阳终于心满意足的慢慢收起了它的热焰,虽然还是穿着夏日的薄衣裳,但人们于空气里到底已经到底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大家仿佛是被掐着脖子过了一个夏天的猫,此时终于能够畅意的说起话来。 秋风将至不至,秀明湖畔依旧妖娆如花,脱离了热火炙熏的风儿吹到人的身上,说不出的舒畅,湖上开始日渐热闹,游舫花船上的丝竹日日不断,青山绿水里,无不快活似神仙。 忽然,遥遥的有一曲仙乐袅袅盈来,仿佛是来自天边,又仿佛就在四周,琴弦叮咚,仿佛天籁,就那么袅绕在耳畔,游人无不惊起,个个忍不住四边张寻,凝神细听,那琴声却是飘忽轻淼,不知出处。 “快看,在那里,”突然有人惊呼起来,抬手遥指,众人举目看去,只见秀明湖对面的临水峭壁上,隐隐有楼阁显现,悠扬的琴声潺潺幽幽,正是从那里传了过来。 有人低声轻呼,“是听荷山庄……!” 随着时光的消逝,人们差不多已经忘记了有钱有势的首富钱之富竟然肯将听荷山庄出手让人一事,此时陡然而起的琴声,生生的又引起了众人对于听荷山庄如今的新主人的神秘好奇,大家不约而同的命人摇着船,往山脚下驶去,然后堪堪才近些,那琴声却又嘎然而止,徒留耳畔的一缕余音,袅袅不去。 失忆 众人楞了许久,方才慢慢回缓,有雅士击节而叹,“如此天籁之音,真乃仙乐也!却不知出于谁手?” 边上人亦点头,却又疑惑,“听说听荷山庄被卖出后,已经被换了名字,叫做浅梨别院,浅梨,嗯,大雅啊,却不知出自何典?”懒 边上人就笑,“李兄俗了,既谓之雅,就不该一昧纠结于典故之俗套。” 众人都笑了,那位被称之为李兄的却也不恼,只是凝神看向悬崖之上,道,“你们倒说说,那别院如今住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不由沉默,半晌,方才有一人正色道,“我看大家还是不要再妄自猜测的好,前些时有人好奇去探查,亲眼见树林疏影里,隐隐可见劲装配刃之人,可见别院主人非同凡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还是好自为之吧。” 他这句话直直的说进了众人的心里,大家的脸色顿时肃然,抬眼望去,临风迎水的悬崖上,有楼阁飞檐翘壁隐隐而现,有白色的轻纱随风而舞,绝世,神秘。 沈凝霜凝坐在窗前,琴弦仿佛还在颤动,她的心里亦是激烈不已,微风徐拂,白纱撩起,秀明湖上轻舟点点,虽然隔得远,她却能想象得到舟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和谐,除了,她的心。虫 她尤记得自己那日睁开眼时,神智一片混沌迷糊,就见一张俊朗的脸满是欢喜急切的对上自己的眼,他叫她“凝霜,”他那样欢喜自己的苏醒,却吓到了她,她只觉得怕,问,“你是谁?” 他的脸分明抽搐了一下,随即就释然,他的笑是那么的热烈亲和,仿佛是窗外灼热的太阳,亲切之极,暖人心肺,她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眩晕,这样温暖的笑容,自己仿佛是见过的,可是,是在哪里呢? 她只觉得疲惫,可是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累,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她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伺候的侍女看见了,全都欢喜的过来扶,她们叫她,“夫人……。” “夫人?”这样的称呼如此的陌生,她楞楞的看着眼前的侍女,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你……叫我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侍女沉身福了一福,笑了,“奴婢们叫您夫人啊?”她抬手过来,抿一抿沈凝霜鬓角的碎发,“夫人可算醒过来了,这几个月里,爷都担心坏了呢,天天派人来问,前儿个爷还亲自过来,见夫人醒了,爷不知道多高兴呢,就连奴婢们,背地里谁不念佛,都说夫人这样慈悲仁善的人儿,老天爷和观世音菩萨定是要保佑的,夫人……。” “你说,爷天天……派人来问……?”沈凝霜忍不住出声打断。 “是,是啊。” “爷,是谁?”沈凝霜皱了眉头,喃喃低语,“我,又是谁?” 侍女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夫人?” 只见沈凝霜眉头紧皱,神色痛苦,眼神里是满满的迷惘,“我……,我到底是谁?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有人惶急的来回奔跑,一个白面净须的男子喘着气过来,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半天不语,纵然隔着一层纱幔,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焦迫,她满心的疑惑,头又是要裂开般的疼,终于,她呼的抽回手,腾身坐起,在白幔里尖声叫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又是谁?” “夫人,”轻薄的纱幔外,满屋子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那白须男子颤抖着声音道,“夫人不要惊慌,夫人……。” 他像是极尊敬,又像是极惶恐,只是说了这样两句,就接不下去,边上一个侍女扑过来,隔着纱幔握住沈凝霜的手,“夫人,夫人,您别慌,您想来是睡得久了,一时头晕,所以想不起来而已,您……,您……,”她仿佛在思索着要怎么说,沈凝霜却静了些,喃喃问道,“我什么?” 那侍女狠了狠心,咬了牙带着笑道,“这儿是咱们家里的别院啊,夫人前些时病了一场,爷怕家里太过杂了,不能让夫人静养,就将夫人送来了这里,只是家里的下人太过多了些,奴婢们又不是常在夫人跟前走动的,是以夫人不认得。” “爷?”再次听到这个字眼,沈凝霜不觉疑惑的皱起了眉头,这边侍女见她不再激动,慌忙撩开纱幔探身进去,扶着沈凝霜靠在玉簟上,一边轻声笑道,“夫人才醒过来,先歇着罢,过些日子夫人大好了,自然就全想起来了。” 沈凝霜置若罔闻,只是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爷……,爷……?” 看着侍女们服饰沈凝霜喝了安神的药静静睡去,张才玉用袖子抹一抹额头上的冷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落下来尚未在胸膛里停稳的心瞬间又提在了喉咙口,他最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看沈凝霜的情形,定是因着那药物过猛,伤了脑髓,坏了她的记忆了。 命侍女再次托出她的手腕,他默默的把脉良久,看着他脸上隐现的焦灼,边上的侍女们也急了,一个个顾不得规矩,全都围了过来,见张才玉久久不出声,刚才的那个侍女急了,忍不住出声催问,“张大人,娘娘……,夫人怎么样了?” 张才玉楞了楞,默默的缩回手来,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半晌方道,“夫人只怕被药伤了脑髓了。” “啊……,”众侍女全都惊呼出声。 摆了摆手,张才玉放低了声音嘱咐道,“夫人这里你们好生留意伺候着,说话行事你们必须分外小心,我这就派人送信给爷去,”说到这里,他又是长长的一叹,“夫人能不能恢复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琴声激昂 消息传进宫内,英宏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大殿里几个冰盆里凉气袅绕,屋子里透体沁凉,他的额上却有密接的汗珠一阵一阵滚出,脸色无比苍白。 刘喜正细心的留意着皇帝的表情,虽然心内已有准备,但此时见皇帝整个脸色都变了,依旧惊得他魂飞魄散,“哎哟,皇上,您怎么了?”懒 英宏的双唇紧抿,半晌,他方才轻声出口,“张才玉还说了什么?” “张太医说……,”小心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刘喜心内忐忑,竟有些不敢接话。 “讲,”英宏的声音就像那置于屋角的盆里的冰块,没有一点温度。 “张大人说,娘娘想来是被药伤了脑子,若要想记忆回复,须得寻解毒护脑之药,并将往日之事慢慢灌输试探,或者就有好的那一天……,”刘喜越说声音越低,迫有些战战兢兢。 英宏的额头上陡然爆起两股青筋,一字一字咬牙道,“什么叫或、许、可、能、……?” “皇上,”刘喜惊得的身子一僵,再不敢说什么。 英宏起身在清心殿里来回的转着圈子,忽然身子一顿,刘喜正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小心翼翼的侯着,冷不防皇帝这样一停,他一个不备,顿时一头撞在英宏身上,吓得刘喜激灵灵一个冷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奴才该死……。”虫 英宏颇有些不耐烦,他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刘喜,也不叫他起来,只是没好气道,“前些日子,朕传诏天下命遍寻名医,如今怎么样了?” 刘喜颤着声儿回禀,“回,回皇上,奴才每日都去太医院查看,虽然应榜者众多,却并,并无有皇上要找之人……,皇上……。” 英宏的脸上却并无太多的容色,静静站着,就仿佛,他是一尊石头。 沈凝霜这几日尤其的烦,然而满眼的陌生却只能让她将所有的不适全都放在肚子里,昨天,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又来了,见到她时,他的眼里仿佛亮成了星,他用跟一次一样深情的口吻叫她,“凝霜,你怎么样?” 她却只能楞楞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仿佛三月春风般和暖的人,虽然直觉上知道他对自己确实真诚可信没有恶意,然而内心没来由的惶恐以及隐隐的漫无边际的疑惑如潮水般掩埋了她,她依旧只能问,“你是谁?” 他的眼里分明有一丝受伤,然而和上次一样,他又极快的笑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语气低沉而又坚定,“我会让你想起我是谁的。” 这样笃定的语气,让她的心里竟然有了小小的安定,她想,或许真的就如侍女们说的,自己真的是病了一场,病得久了,脑子一时昏乱而已。 然而她心里依旧的发慌,她知道自己叫做凝霜,知道自己是一个夫人,知道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可是,这一切就像是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虽然知道在这间屋子里放了些什么,却怎么也不明白它们是些什么样子,放在什么地方?脑子里如被猫搅乱的纱,不知道头绪在哪里? 坐在临湖的窗口,秀明湖上景色妖娆怡人,游人和乐自在,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只有自己,周遭的一切的一切,仿佛是被雾糊了的镜子,令人看不清里面映照的物体。 心里的烦忧仿佛是火,让沈凝霜的心憋闷得透不过气来,眼光过处,墙角有一弦琴静静而立,竟有些眼熟,不待她细想在哪里见过,随侍的侍女甚是能体察人意,见她眼光看过来,忙捧了琴过来笑道,“夫人可是烦了,想要抚一扶琴?” 她并无此意,亦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抚琴,却点了头,边上伺候的人却似都很是高兴起来,忙着支起了琴架,又服侍着她洗了手,一个个子小小的侍女将一个香盒捧到她面前,笑问道,“夫人今天要焚什么香呢?” 她也不仔细看,只随手从里面拈起一块递过去,那侍女笑了道,“夫人还是只喜欢用梨花饼的。” “什么?”沈凝霜却是一愣。 那侍女笑容不由一滞,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结巴道,“夫,夫人……?” 沈凝霜看着她惶恐据窘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熏上吧。” 看着那侍女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的心里更是烦乱,这一切让她肯定了自己的身份,想来是哪家的夫人定是没有错的,可是,到底自己是哪家的呢? 这样轻柔静黯的时刻,她的手指弹下去,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出来的却是一曲激烈铿锵的“将军令,”身边的侍女们却仿佛全都是懂得的,见她陡然间竟然是抚了这样的曲子来,全都一惊,沈凝霜却只是觉得心怀畅意,像是这几日的阴郁都在这一刹那随着琴声散开了。 她的心情渐渐平静,琴声亦随之变得轻流缓泄,如山间流水般,潺潺安逸。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一个侍女突然轻声的惊呼起来,“啊……。” 正沉浸于琴音里的众人全都被一惊,琴声戛然而止,沈凝霜抬头看去,只见那侍女眼直直的看向远处湖面上,随着她的目光,湖面上出现了一个颇奇怪的现象,所有的游船画舫不知为何,竟然全都往她们所临的山崖下驶来。 她们当然想不到这些人全是被琴音所迷,对湖面上突然出现这样诡异的现象,她们全都大惑不解,然而她们亦全都是训练有素的,只是一瞬间,她们就全都回过神来,为首的侍女冷静的指挥着大家将沈凝霜扶入内室,只听得一阵轻而迅捷的脚步声上下楼梯,很快的,沈凝霜竟然仿佛听到了外面隐隐似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有人声音低冷的吩咐,“严加防卫,别惊了夫人。” 惊坠 这样肃杀冷冽的声音,让沈凝霜的心里禁不住一抖,这样的声音,她恍惚似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她竟然楞了。 领头的侍女被人叫了出去,没一会儿转了回来,“请夫人移步静心院。” 沈凝霜如木偶般被不由分说扶下清远楼,才出了门,一股阳光就直烈的照了过来,虽是下晚的夕阳,却也依旧的灼眼,沈凝霜咋然出门,顿时就有些受不住,双眼一眯间,脚下一个踩空,只听得“哎哟”一声,身子直直往楼下栽去。懒 “啊……。” “夫人……。” 惊呼声里,只见沈凝霜骨碌碌的滚下了楼梯,楼梯口堪堪正建在一座奇巧的假山边上,往日瞧着别有风格的假山石此时顿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只听“扑”的一声,沈凝霜重重的撞了上去。 只见沈凝霜身子一软,滑倒在假山底下,脸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额头上有鲜红如五月里满山的杜鹃花般的液体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分外狰狞。 众人吓得呆了,甚至,不再呼喊,一片静寂之后,瞬间又爆发出一片变了声的惊呼,急急的扑了过去,那边张才玉等人听到动静,早已经如飞般奔来,一眼看见地上静卧的身子,不由的也楞了。 一片慌乱中,人到底被抬进了静心院,张才玉吓得双手直哆嗦,把脉时总也定不了神来,好容易确定了沈凝霜的脉象并无大碍,这才抽回了手,身子一软,瘫在了椅子上。虫 待将沈凝霜额头上的伤包扎好,又服了药,张才玉冷着脸儿出了门,院子里,顺着墙一溜跪着闯了祸的众侍女,只见腮凝泪珠,偏又那敢哭出声来,全都强捂了口呜咽着,一见张才玉出来,齐齐伏身在地,低声求着,“大人饶命啊。” 饶是张才玉向来那样温和的性子,此时也恨得眼里都快滴了血,他一步上前,啪一脚踹倒跪在最前面的一人,怒声道,“一群没有用的东西,这么多人都看护不了夫人一个,要你们何用,如今夫人出了这样的事,你们都还想活么?” 他这一句话撂出来,满院子跪着的侍女再忍不住,全都哇的大哭了起来,边上一个主管摸样的人一惊,急喝道,“找死么?再惊了夫人,管叫立时就打杀了你们。” 哭声顿时低了下去,众人的肩膀却犹自抖动得厉害,正在乱的时候,屋子里急急出来一个侍女,低而急的唤,“张大人,夫人像是要醒了。” 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张才玉慌忙转身进了屋,也顾不得规矩,径直来到沈凝霜的床前,只见沈凝霜正大睁着两眼,呆呆的看着床顶上的帷幔发着呆。 张才玉的心稍稍放了点儿心,试探着轻唤,“夫人……。” 沈凝霜仿若未闻,张才玉又唤了一声,她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将目光缓缓落在张才玉的脸上,她的眼里分明有着什么一闪,随即消逝,她问,“张大人,你刚才唤本……,”说到这儿,她却又顿了一下,眼里随之而起的先是迷惑,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又是很释然的样子,接着道,“你叫我什么?” 她这一声“张大人,”不由让张才玉又惊又喜,他不敢相信的抖着声音问,“夫人,您……,您叫奴才什么?” “张大人啊,”沈凝霜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是张才玉么?” “是,臣是,”张才玉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扑通一声跪倒,高兴的道,“娘娘,您终于好了,您终于记起来了,娘娘……。” 一屋子人全都围了过来,“奴婢们恭喜娘娘凤体安康。” “娘娘……,”沈凝霜的唇角溢起一丝苦笑,才想要说什么,看了看四周后,神情却又突然一顿,眼睛直直的盯向张才玉,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待张才玉回答,她又问,“我方才分明听你是是叫我夫人……?” 张才玉正在高兴的时候,也不细想,脱口道,“回娘娘,当日皇上迫不得已将娘娘赐死,实乃权宜之计,娘娘服下的毒酒里放的并不是鹤顶红,而是臣新炼制出的闭气之药,这才得以骗过了太后,将娘娘送出了宫,娘娘这会子正在一处极安全的别院里,娘娘放心,皇上时过不久就会来接娘娘回宫了,只是这会子怕人知道,这才命臣等对娘娘改了称呼……。” 张才玉想是太过兴奋,竟然一反常态的唠叨个没完,一口气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一股脑儿的全说了个明白,沈凝霜双眼微合,神情平静,脸上透不出半点喜和怒来,张才玉说了半晌,不见她有何反应,这才停住了,疑惑道,“娘娘,您……?” 他连唤了几声,心内正忐忑着的时候,沈凝霜终于睁开了眼,脸上的神情不知何故却是一片冰冷,她看也不看张才玉,只是冷冷的道,“我乏了,你们都退了吧。” 张才玉楞了楞,眼见她又合了眼,将头偏向了一边,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看了看边上伺候的侍女们,轻声的吩咐了几句后,赶忙的就退了出来。 院子里获罪侍女们依旧跪着,因着沈凝霜的记忆竟突然的有了回转,他的心里一时间大为放松,心情也好了许多,此时再见她们,语气也就和缓了许多,摆手命边上的人,“好了,先把她们带下去吧,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了。” 来到外厅,他命人请进来王文华,“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没有发现什么?” 王文华摇了摇头,道,“四边全都查遍了,并不见什么,我派了人去湖上打探了,还没有回来,”抬头见张才玉面有喜气的样子,他有些不解,“怎么,张大人这样高兴,可是夫人的病有了好转?” 恍若梦回 张才玉见问,不觉有些得意,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俯身到王文华的耳边轻声道,“夫人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刚才,她竟然能认出我来呢。” “哦,是吗?”王文华不觉大喜,一个腾身站了起来,向着紫泉城方向拱手而拜,“真是大喜事啊,皇上万福,大肃朝有福了啊!”懒 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后,他转过身来,喜笑颜开的向张才玉道,“内子心中十分挂念,日日不停的烧香拜佛,我每天一回去,她第一句话问的特定就是这里的情况,问完了就开始哭天抹泪,唉,瞧着那个愁人啊。”说到这里,他狠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如今可算是好了。” 张才玉笑了,道,“皇上那日下了旨,让秀姑娘做了老长公主的干孙女,外面人都道是天大的造化,却不知这内里原是有这样的缘由,只怕就连老长公主,亦是不明白的。” 于是两人就笑,正说着话儿的时候,就见一个极亲信的侍卫进来回,“二位大人放心,原来并没有什么,属下前去探问时,却原来都是被夫人方才的琴音所吸引过来。” 张才玉和王文华点点头,王文华行事向来小心,他紧着眉头细细思忖了一会儿,转身对张才玉道,“夫人闲时闷了弹弹琴定是难免,可夫人的琴技又实在好,这样下去,定是要招人留心了的,张大人,长此下去,可怎么办?”虫 张才玉一想果然是个麻烦,他皱了眉头正要答话,却见那侍卫笑嘻嘻的道,“大人不必担忧,方才在湖上,属下同人只做闲谈的样子,已经故意的放出了风声去了,只说是老长公主请了杭州来的教习师傅在教女孩子学琴,预备着来年在太后千秋上献礼的,”说到这儿,他又有些不安,“只是……,只是这样说,只怕……,只怕会对夫人……,不恭……。” 王文华笑了,上前作势抬脚要踹,笑骂道,“你个猴儿嘴的东西,倒还蛮机灵呢,罢了,这里原也就说了是老长公主的屋子,皇上知道了想来也不会怪。” 那人腾的往边上一跳,笑着道,“大人若是在皇上跟前领了赏,可千万惦记着属下,”说着不待王文华接话,笑着掉头跑了。 “这猴儿崽子,”王文华笑着回头,见张才玉端起茶惬意的靠在椅子上,忙催道,“张太医,事不宜迟,快将这消息传进宫里去,让皇上也高兴高兴。” 张太医一摆手,缓缓的喝了一口茶水才道,“王大人放心,方才已经派了人进宫了。” “感情张太医的手脚比我还要快呢,”王文华大笑。 “为皇上分忧嘛,”张才玉放下茶碗,一巴掌拍在王文华的肩膀上,亦跟着大笑起来,晚风中,爽朗惬意的笑声,传了很远很远。 消息传进宫里时,英宏的心扑通一声落在了肚子里,他激动得抓着刘喜的手,连声问,“真的么?这是真的么?”却又并不等刘喜搭腔,放开刘喜的手在屋子里一边兴奋的转圈一边吩咐,“快,快备车,朕要出宫。” 正高兴着的刘喜却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哎哟,只可不行。” 英宏脚步一顿,扬眉恼道,“怎么不行?” 刘喜的额头上冒出了汗,苦着脸儿指着窗外,“皇上,您瞧瞧,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今夜月朗风清,黑绸子般的夜空上,繁星点点,一轮弯月遥遥而挂,却又似触手可及般近在眼前,烛光摇曳里,窗边的水漏上已经是二更时分,然而英宏却只是瞄了一眼,就笑着摇头,道,“朕等不得了,你赶紧去安排,赶回来正好直接去早朝。” 他的双眼亮得可比天上繁星,兴奋得像个孩子,刘喜跟了他这么久,这样的神情,还是很少见到,他深知皇帝的脾气,知道他决定了的事就再无回缓的余地,于是只得点点头,恭敬的说了个“是,”躬身退了出去。 深宫大内的戒备再过森严,亦挡不住刘喜手中的那块特赦金牌,宫廷的侍卫早已经习惯了刘喜的进进出出,马车到宫门口时,刘喜才露了半边脸儿,侍卫们就极恭敬的放了行,马车得得,照例的迂回,待到了浅梨山庄时,已经是三更了。 沈凝霜已经睡下了,英宏令不必惊起,因着白天的事,王文华到底不放心,于是当晚并没有让她回清远住,有侍女领着英宏进了静心院,月光皎洁里,只是梨树随风婆娑轻舞,空气里有着清冽的梨叶香气,英宏禁不住恍惚起来,仿佛,还是当年在浅梨殿里,伊人浅笑相迎的时候。 轻透的白纱帷幔里,那个心中时时牵念的人正静静的卧着,他甚至能够听得见她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窗户开着,有风进来时,轻纱一阵飘舞,仿佛梦境般不真实,一时间,他竟楞了。 侍女将烛火拨得亮了些,他摆手命她退下,自己悄步走到床前,她的睡容那样安闲,他分明记得,那一年他借着大狩猎的机会带她回家去,回头接她的那一晚,她也是已经睡下了,他从天而降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是那样的惊喜。 此时这样的情景再现,他却突然不敢叫醒她,生怕,张才玉的回禀有误,她睁开眼来后,问的还是那一句,“你是谁?” 屋子里静寂无声起来,只有他,只有她,以及,那随风而舞的白纱,如雾,如烟,如梦。 这样静静的站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轻轻的伸出手撩开白纱,就仿佛是要打开一个不敢预知的梦境般,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作者注:再次说抱歉,手术后精神总是欠佳,虽然每次都说更新更新,可是却总是失言,所以,以后我只能说尽量了,只要我没有什么事精神也跟得上,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码字哈。) 不敢言(上) 然而世事从来难如人愿,越是怕的事往往就越是来临,正在英宏极忐忑极不安的时候,只见烛光月影里,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如黑漆水银般的瞳幽幽的看着英宏,英宏心头突的一跳,他张了张口,却又顿住,他痴痴的看着她,亦努力的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懒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他再忍不住心里深深的思念和焦灼,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身上有清幽的香气,像梨花的味儿,嗅在他的鼻子里,他的心里不觉妥帖安稳起来,他在心里喃喃的念,“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不要改变,再不要分开,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这样想着,他不觉的就说了出来,他的手越抱越紧,就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飞了,从此再也不见般。 “凝霜,凝霜……,”他在她的耳边不停的呢喃着,将唇轻轻的落在她的脸上,她任由他抱着,不言不语不反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却逐渐的狂乱起来,细细的点啄慢慢变成了深切激烈的狂吻,他的唇齿间渐渐有了咸味,脸上湿热一片,水样的东西布了一脸,此前那份差点失去,差点此生不能相见的惶恐,加上此时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英宏的心翻江倒海,再也没有平静的时候。 手指轻抚上她的额头,他的心里又疼了起来,傻人儿,这里已经是第二次受伤了,她总是不懂得保护自己,从张才玉的奏帖里,他已经知道白天发生的一切,张才玉吃不准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一跌才让她记起往事,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记起来了,这才是重要的,他没有怪罪张才玉等人看护不周,虽然他很心疼,然而在他的心底深处,他还有些微微的庆幸的!虫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玉手轻轻的环上了他的腰,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久久的,满足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英宏的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她果然是记起来了,她当真是记起来了,老天终究没有负他。 她终于开了口,却是迟疑的,“你……,果真是我的夫君么?” 只是这一句,英宏仿佛是寒冬腊月冷寒的夜里,被人用一桶寒冽的冰水兜头盖脸的淋下,透心钻骨的凉,他的身子猛的一颤,抱着沈凝霜的手臂也僵硬了起来,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沈凝霜,甚至,脸上的泪也忘了擦。 窗外有几许月色透过轻透的白纱映了进来,就昏黄的烛光生生的压了下去,这样生死两重天的再次相拥,原本该是极温馨也极欢喜的,却在她这句淡淡的话里,生生的变得残酷起来,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迷茫,却偏又是那样的无辜和坦然,英宏竟然束手无措起来。 “她们告诉我,说我病了,为了让我好好的养病,你就将我送到别院来,”她靠在他的怀里,低低缓缓的说着,像一只慵懒的猫,说出来的话听在英宏的耳里,却是残酷之极,她像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继续说道,“但是,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到底怎么了,得了什么病呢?” 见英宏久久不出声,她终于抬起头来,问,“你……,怎么了?” 英宏这才回神,他苦笑着抚一抚她垂散在肩上的长发,只是短短的一会儿,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你是生了病,但是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沈凝霜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他脸上凝留的泪沾到她的手上,有黏腻的凉,她定定的看着他,语气里却很是惶恐和疑惑,“她们告诉我你是我的夫君,可是说真的,我确定自己……,不认识你……。” 这一句话,让英宏的心彻底的冰冷,她说她确定不认识自己,她说她确定不认识自己,她竟然,不认识自己,他踉跄着后退,眼神痛苦而又绝望,那唯一支持着自己的信念,此时终于全部轰然倒塌。 他终于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和痛苦,不停的希望和失望,长久以来的担忧和无助,让他的心里激荡如钱塘江里六月澎湃的潮水,他突然发了疯的想要发泄,想要大声的哭喊和吼叫,眼角转处,桌上一只青花窑的花瓶堪堪就在手边,他一把抓起,扬手就要往地上摔去,然而一抬眼间,她正大瞪了眼看着他,仿佛是受了惊的鹿,眼神无助而又惶恐。 她吓到了,他终归是舍不得,手慢慢垂下,青花瓷的瓶子咣啷啷的落在地上,却没有碎,骨碌碌的滚去了床脚下,他强逼着自己脸上挤出笑来,安慰她道,“没有关系,等你的病好了,你就会想起来了。” 过去扶她躺好,他轻柔的哄,“睡吧。” 她听话的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平稳的呼吸声,看着她的脸,英宏又楞楞的坐了许久,直到外面刘喜轻声的唤,他这才起了身,轻轻的出去。 直到门上的水晶挂帘发出轻微的叮咚声,沈凝霜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看向帘子后英宏的背影,她的泪水哗的瞬间就是满脸,赶紧抬手要擦拭时,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深深的掐痕,深到露出了肉,有点点的血迹洇了出来,她却不觉得疼,因为相比起心里的痛来,这点子伤实在不算得什么。 是的,她已经记起来了,或许真的就是白天所摔的那一跤,或许又只是因为药性已经过了,傍晚醒来时,她的确还很恍惚迷茫,却也朦朦胧胧的想起了很多,在经过张才玉详细至极的叙说后,她已经完全的记起了发生的事,进宫,得宠,遇害,杀子,复仇,获罪,幽禁,生子,赐死,一切一切,全都在脑子里一一的回放了一遍。 不敢言(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御赐的三宝里因何竟会只剩了一壶毒酒了,英宏,英宏,竟然全部都是英宏的安排,如此煞费苦心,他果然对自己情深义重! 然而,自己是个不祥身罢,有自己在他身边,到底是他的累赘,太后和他虽然表面和睦,事实上他们二人已经势同水火,而她是太后的眼中钉呵,一旦爆了出来,又将回到当初的局面,祸事连连。懒 想到这里,她深深内疚起来,他和太后如今的局面,全是因她而起呵,虽然有当年那样隐晦的事,可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设了那样的局,那么,那些事想来一辈子也不会被翻出来,太后是绝对不想和皇帝闹翻的,如此,相安无事,英宏他一世安逸,岂不更好! 如今这一切,真的真的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又想起了昊儿,那个生下来就没有能够看上几眼的孩子,纵然有英宏那样的保护,可如果太后知道自己还活着,她必定会破釜沉舟,不顾一切了罢。 不行,绝对不行,帝王之家的恩怨原本就已如寒冬腊月里的霜刀雪剑,让人防不胜防,她怎么能够再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推到那风口浪尖上去,不行,无论如何,绝不能够如此。 仿佛思考了很久,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就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再不能回到皇帝身边,再不能再因为自己而将自己最亲最爱的推去那刀口上站着。靖海王的威胁实在是不可小窥呵。虫 只是自己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了! 只是,英宏的怀抱真的真的很温暖,她到底忍不住,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她差一点就要叫出他的名字来,她差一点就要回吻过去,她差一点就会说,“是的,我是凝霜,是您的皇贵妃,”然而,她到底忍住了。 他的泪她是第几次看到了,是那次他见枯禅大帅回来还是什么时候,可是都没有这一次让她觉得心疼,她好想扑过去抱住他,告诉他,其实自己爱的是他,这一点,在自己喝下那壶酒后,恍惚里,那满院的梨花下,她看见的竟然是他的脸时,就已经明朗了! 可是她怎么能说呢,除了深深的克制自己,她还能怎么样呢,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亦不觉得,还好还好,到底是忍住了,他没有看出来,还好,还好……! 月色渐渐暗沉,如同屋内屋外两个人的心,一样的绞痛,一样的悲苦,一样的痛彻心扉! 英宏紧咬着唇出来,院子里侯着的张才玉等人正笑吟吟的等着,一见皇帝的脸色阴郁晦暗如夏日压顶的乌云,在皎洁的月色以及满院的宫灯映照下,脸上的泪痕更是隐隐可见,顿时全都吓了一跳。 “张才玉,你好大的胆,”英宏的脸冷硬如石的几步跨到院子里,一看见张才玉,他压抑了许久的怒气怨气此时瞬间爆发,冷声暴喝。 张才玉正忐忑着,闻声不觉猛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喊着,“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哼哼,恕罪?”英宏上前一脚踹了过去,气得声音都变了,“你不是说娘娘记忆回转了么?怎的她还是不认得朕,想来你是活得腻了?” 张才玉惊得一下子忘了规矩,抬头脱口而呼,“啊,怎么可能……?” “不可能?”英宏的手指直戳到张才玉的额头上,“那么是朕在冤枉你了么?” 张才玉吓得连连磕头,咚咚几声下去,额头上已经是殷红一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哦……。” 王文华和刘喜在一边惊得面面相觑,还是刘喜反应过来,跪爬着到英宏面前,扯住皇帝的衣角连声的劝,“皇上息怒,想来是娘娘有了回缓,张太医欢喜得糊涂了,这才没有查得实了就回了皇上,请皇上看在他往日兢兢业业的份儿上,今儿先饶了他这一遭儿罢。” 王文华也求情道,“是啊,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张太医虽然罪不可赦,可是看在他一心为皇上娘娘的份儿上,让他戴罪立功吧。” 英宏依旧怒不可遏,聪明的刘喜看了看轻掩的房门,小声对英宏道,“皇上小心惊了娘娘……。” 只这一句话,仿佛是金玉洞开的天籁良言,英宏的脸色变了几变,到底在恨恨的瞪了张才玉一眼后,背着手转身出了静心院,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马车驶出浅梨别院消失不见,张才玉犹自心有余悸的跪在地上打颤,王文华过去扶起他来,亦禁不住埋怨道,“张太医这是怎么了,往日做事那样细致的人,今儿个也会犯这样的糊涂,好在今儿有刘总管替你说情,皇上这才饶了你,只差那么一点儿,你这就是满门抄斩的罪了。” 张才玉抹一抹额头上的汗,他却不接王文华的话茬儿,只是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怎么会呢,这怎么会怎样呢?” 王文华只当他是吓糊涂了,也不跟他多啰嗦,只是叮嘱他道,“你别多想了,今后多用心就是了,再怎么说,娘娘已经醒过来了,这就是好事儿,相信过不了多久,娘娘就可以完好如初,恢复记忆了。” 张才玉却像是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顾自嘀咕着径直去了药炉里,命药童点起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翻箱倒柜的找起医书来,王文华见了,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摇着头去了。 浅梨别院里又恢复了安宁,就连时间亦跟着静止了,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远远的却已经有四更天的梆鼓声传来,静心院里的白纱帷帐内,沈凝霜大睁着两眼静静的看着屋顶,直到天色变白。 冬日寒 英宏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沈凝霜的苏醒而好转起来,沈凝霜再见到他时,一直都是淡淡的,脸上的微笑仿佛是隔了千山万水,他努力的伸出手去,却再也够不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年至,英宏到浅梨别院去得越来越少,张才玉自从那次失误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钻研医书,而朝廷悬赏天下遍寻而来的名医,其考试的卷子无一不是从浅梨别院出来的病诊记载,上面所罗列的种种病症令前来应试的郎中们全都伤透了脑筋,一时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张才玉暗暗叫苦,下药受诊的人身份之尊贵,让他实在不敢轻易的将那些收集来名家见解施著在她的身上。懒 王文华却也忙了起来,浅梨别院在经过他的层层布防后,已经是固若金汤,而在他们有意无意的散布消息后,老百姓的心里眼里全都知道这里如今是老长公主的别院,再看这里的防卫富贵,亦觉得正了常,如此,浅梨别院的安危一时间再无后顾之忧。渐渐的,浅梨别院里,王文华出现得少了起来,不单如此,就连刘喜也来得少了。 除了蒋秀。 在浅梨别院里的日子已经变得如深潭死水般沉寂的时候,只有蒋秀时不时来得殷勤,只是无论她来时是哭还是笑,沈凝霜全都只是不言不语的静静坐着,偶尔浅浅的笑一笑,让蒋秀知道自己在听,然而神色里却是满满的空洞和迷惘,每每到了此时,蒋秀的心里就如被冰水浇了一般,彻骨冰寒。虫 年关愈近,天气越冷,沈凝霜早已经从空旷寒冷的清远楼里搬去了温暖干爽的静心院里住着,然而每日午时,无论天气有多寒冷险冽,她都要去清远楼上坐一会儿,隔着窗户上糊着的天青色烟罗纱痴痴的看出去,寒风中的秀明湖已经没有了夏日的风光,人迹不见的湖边,干秃的树枝在风雪中瑟瑟的发着抖,湖面已是结了冰了,远远的看去,像一面大镜子,隐隐有一两间离湖边近些的别院的影子映在湖面上,有着苍凉的不真实。 大家只当她是在屋子里呆得闷了,想劝她却又不敢,只得用厚厚的大氅将她严严的裹了,又将靠窗的那间屋子里里外外用毡布围了,坐在窗前,风一丝儿进不来,她们这才放心了些。 在她们的心里,眼前的这位夫人如今已经成了迷,她极安静,亦极省事,吃的用的从不讲究,对于身边服饰的侍女从无要求,亦从来不问什么,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是从宫里精心选挑出来的宫女,对于这位皇贵妃,她们是又敬又爱又怜,也真心的希望她能够好起来,有朝一日能够再回宫帏,凤临天下。 她们原本以为,她失去了记忆后,定是要哭闹追问的,她却没有,除了坚持每天去清远楼上坐一坐,她什么表现都没有,就连弹琴,亦是少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亦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每夜流泪到天明。 蒋秀来时,沈凝霜脸上虽然不动声色,然而内心着实如惊涛骇浪般动荡奔腾,她几次想抓住蒋秀的手,问她昊儿怎么样了,问她瑛儿的情况,还有,英宏最近很少来,他是――灰心了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发生了? 这么些年来,她和英宏之间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深深的默契,甚至于,她了解英宏胜过英宏了解她,英宏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她心中笃定,可是这么久没有来,她的预感告诉自己,只怕是有了什么事了? 可是她到底忍住了,若宫里朝廷里此时果然有事,自己这会子露出了马脚,乱的只会是英宏的心,她不能,也不敢,宫里太后那里她尚还放心,可是朝廷里靖海王的嚣张她是知道的,她的儿子在宫里,她的丈夫在宫里,她的最好的姐妹也在宫里,这样的险,她如果敢冒。 蒋秀再来时,她虽然依旧是静静的坐着听蒋秀说,但是在蒋秀不注意的时候,她的眼她的心全都敏锐的观察着蒋秀的一举一动,经过几年的相处,对于蒋秀的一些习惯以及举止下所暗藏的寓意,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有时她也会似不经意的问起,“蒋姑娘可曾见过我的夫君?” 见蒋秀的面色一僵,她忙又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都说他是我的夫君,我却尾实想不起来了,嗯,他对我也确实是好呢,只不过这些日子总不见他来,我倒是有些事想问问他呢。” 蒋秀的神情明显的不自然起来,强笑着道,“姐姐说笑了,妹妹一个妇人家,哪里能见到你家相公呢,嗯,既是姐姐牵挂,妹妹回家之后,一定让外子去打听打听,”说到这儿,她的手抚到沈凝霜的发上,鼻息里有隐然的叹息声,“姐姐只说不记得,偏又如此牵挂,姐姐,你还是快些好起来罢。” 这样的神情容色,沈凝霜如何不慌,奈何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自己又是这样的一种状况,她仿佛是被塞住了口鼻掩上了耳朵丢进了一个漆黑未知的地方,她拼命的想要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她所能做的,就只能是每日里坐在清远楼的窗口,对着秀明湖上遥遥的看过去,无人知道,她的眼睛从来都只是落在湖边那条朝向浅梨别院的柳荫大道上。 树叶早已经惨败,干秃枯萎的枝叶再也不能遮挡她的视线,这样一条简单而又苍凉的普通大道,看在沈凝霜的眼里,那是自己和风俗世事的唯一通道。 风雪袭来,满湖满野的白净,沈凝霜的心却仿如湖面上呼啸的风,无着无落,空空荡荡! 春来暖 待到积雪终于消融,春风拂过秀明湖,枝叶上的叶子渐渐抽出新芽的时候,大肃朝出了一件惊天的事,靖海王谋反了。 这样的消息在市井如旋风般的传,老百姓由开始的不信,疑惑,到后来的恐慌,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忐忑猜测中过中,终于,在三月底四月初,山花开满秀明湖畔的时候,靖海王的大军兵临城下了。懒 城里城外一片混乱,老百姓在安逸了几十年后,终于相信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除了后悔当初没有早些离开京城,就是忙不迭的拖儿带女,尽相而逃。 战事十分惨烈,皇帝亲自披甲上阵,全城将士誓与京城共存王,长矛大刀落下,飞溅而起的是谁的鲜血,马蹄过处,以命践踏的是谁的江山,人性的贪婪和残虐于此时完完全全的释放,血喷在脸上,滚热的是自己的胸膛。 这样的战事并没有持续很久,靖海王平日行事残暴,恨他的人比比皆是,而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来都是名言至理,这样的一场谋乱,在各路勤王大军相继赶到后,以干净利落的方式而告终,靖海王一败涂地,战死军前。 然而皇帝并没有为此而高兴,在混乱中,后防空虚的紫泉城里被人暗地潜进,他们为了扰乱阵前军心,竟然在当今太后所居住的容寿宫放了一把火,那日的风是极大的,火势一起,再无救灭的可能,尽管宫人奋力抢救,亦是徒奈其何。虫 而当日火起时,荣寿宫里除了太后,还有前去相陪的周贵嫔,叛军放火时,预先将容寿宫的前后各个门户锁死,只听太后和周贵嫔在里面不停的大声呼救喝骂,却是逃生无门,竟然被活活烧死在里面,皇帝在阵前告捷回宫一闻此讯,顿时一个踉跄,当场晕倒在地,在边上的宦官群臣好一阵呼唤下,他才幽幽醒转,不觉大哭不止,没一会儿功夫,竟然晕厥过去好几次,听者伤心,闻者亦无不随之流泪。 然而事情过去没有多久,朝堂上却又爆出了一件极惊人的事情,当朝宰相裴正远上折子为子喊冤,道儿子裴栩安和头年被赐死的皇贵妃沈氏之间并无不轨,因着小时候裴栩安长住在舅舅家中,和舅舅家的几位表兄弟以及表姐妹见得多了些,却绝无私情,太后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言语,偏皇贵妃的姐姐又是个糊涂的,竟就被人利用了,请皇上明察,还儿子裴栩安以及含冤死去的皇贵妃一个公道。 都知道皇帝正为了太后的死而伤悲,裴正远这样的话一说出来,满朝文武全都吓了一跳,他话虽然说得晦暗不明,然而大家都知道,当初力争要将皇贵妃沈氏赐死并带来皇贵妃的姐姐作证的正是太后,如今他这样一口一个冤枉,岂不是妄图乘着太后已死,在这儿大翻旧帐么? 群臣都道皇帝必定是要震怒的,就有人在边上等着要看裴正远的笑话,然而皇帝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般的发怒,他只是紧了眉头思索了一番后,语气平静的问,“宰相,你可一证据?” 裴正远一鞠到地,斩钉截铁的道,“有。” “你说。” 却依旧是沈婉秀,头年被英宏一怒之下命出了家的,此时一身僧衣僧炮,人也清瘦了许多,一进了金銮大殿,就哭着跪下喊冤,将国舅府怎么找到她,太后怎么威逼她,一一说了个清楚,只是里面稍有变动,太后允诺她进宫为妃的事绝口不提,只说是太后诱哄她,说如果她这样说了,太后就看在她的面上,饶她妹妹一命,她为了妹妹,无奈只得被逼说谎欺君。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英宏的脸上渐渐有了怒色,像是信了她的样子,就有惯会揣摩圣意的人飞快的在心里盘算起来,皇帝当年对沈氏皇贵妃的情意大家都是知道的,而太后如今已经死了,余下的国舅府自当年犯下事后,虽说因为有太后出面而满府都保住了性命,此时亦只是风中残烛般的不禁一提,皇帝对国舅府亦似已无半点情意。皇后死后,国丈府的势力亦是一落千丈了,而皇贵妃被赐死后,私下里常听人传,皇帝为此伤心不已,而沈氏一门虽说被削了职,府中财务却不动分毫,更常暗里有人见到有宫内的太监进出沈府,据说都是去探望沈府的那二位夫人的。 死了的人且不管她,由此看来,活着的人里,沈府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定是重过了国舅府的,更有那宰相府和沈府是姻亲,而事关宰相府少公子,裴正远却并未受到半点牵连呵,里面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谁不会算呢? 于是很快的,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先是模棱两可的,随着皇帝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为沈妃喊冤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都道,当日皇贵妃那样贤德温良的人,必定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想来定是有阴狠的人嫉妒,暗里下手污蔑于她,说不定,先皇后和瑾夫人之事亦是别人栽赃的了。 皇帝终于开了口,“此事干系重大,着大理寺卿好生去查。” 大理寺卿磕首应允,领旨而去,然而这件事已经过去多时,当事的人全都非死既亡,死无对证了,又如何去查哦,不过是揣摩着皇帝的心意起了一份折子送上去罢了。 承乾二十三年五月初十,皇帝下诏天下,先皇后久居宫闱,德行有亏,欺心瞒上,不配为天下之母,夺去皇后封诰,将棺梓迁出皇家陵寝,以妃礼葬入普通妃陵,瑾夫人毒害龙裔,死有余辜,将棺梓从妃陵里逐出,葬如乱葬岗。皇贵妃沈氏乃是蒙冤屈死,今恢复皇贵妃封诰,其父兄官复原职。 后宫孽杀:落尽梨花春又了最新 这道旨意一下,老百姓对这道圣旨背后到底有怎样不为人知的隐晦而议论纷纷,然而不管谁对谁错,为祸日久的国丈府已经国舅府彻底倒台这件事终究是大快人心的,一时间,老百姓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不已。 懒 五月十八日,英宏兴冲冲的悄然驾临浅梨别院,这些日子以来,因着政局严峻,更怕走漏了风声被人以可乘之机,他只得狠了心肠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魂回梦转里,多少不舍多少牵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到时,她正在歇午觉,侍女领他进如静心院,他的脚步如猫般悄无声息,生怕一不小心就惊了她,院子里的梨花在经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开放后,已经到了残褪的时候,满院满地的残白,星星点点的落在碎石铺就的地上,有着残损的不真实的美。 这样满地的残白如雪,让他有些楞了起来,一年了,她如折翼蝴蝶般静静倒在梨花满地里的情景,时时出现在他每一个恍惚里,懵然惊醒时,他都死命的想要冲到这里来,冲过来看一看那个时时刻刻牵挂着的人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到底,这一切是不是梦? 走进屋子,满室的白,自从那日见到她穿白后,他就命她所住的地方再不许有别的颜色,满屋满眼一色的白,在经过细心有致的布置下,漫天漫地的白却并不见半点萧瑟,有的,只是清雅。虫 她静静的躺着,却是已经醒了,见了他来,温婉的笑,他的心顿时如田野里的蒲公英,瞬间飞扬,笑吟吟的过去坐在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凝霜,你好了么?” “好久不见你了,”她不答反问,脸上依旧是笑着的,语气却份外客气,像是――在问一个许久不见的普通邻人。 看着她如星的眼眸,他只得忍下自己的性子,唯恐再像上次般吓到她,就也笑了道,“是啊,有些事要处理,耽搁了,”伸手拂一拂她额前的碎发,“今天我来,是想接你回去。” 她的脸上顿时一僵,停了停后,她慢慢的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脸上的笑意随之一点一点的消失,英宏眉头一挑,疑惑起来,“怎么?” 她垂下头去,似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久久无言,英宏心里突然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就仿佛,她只要一抬起头来,就会有什么立刻就会不同了。 正这样想的时候,她果然已经抬起头来,只见她淡而有力的道,“我想,我不会跟你回去。” “什么?”这句话让英宏的心顿时突突而跳。 她静静的看着他的脸,目光久久的不肯挪动,就在英宏渐渐要融化在她的眼神里的时候,她轻轻开了口,“都说我是你的妻子,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说到这里,她将目光幽幽的转向别处,“你对我很好,所有的人都这样告诉我,而这一点,我自己也看得出来,可是,纵然是如此,我还是不能将你和我的丈夫联系到一起去……。”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英宏只是楞楞的坐着,像是恍惚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终于,她将脸又转过来,“从我睁开眼来,我所听到的看到的,就只有这里,我也只习惯这里,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丈夫,我……。” 她不由说不下去,他的眼里分明有泪滴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堂堂九五之尊,一代帝王,在她面前几次三番的落泪,脆弱得像个孩子,她的心里深深歉疚,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的心就要软下来,可是不行,绝对不行,她一定要咬紧了牙关挺过去,她是死了的人,她不能回宫,她又怎能回宫? 他没来的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她到底还是知道了,蒋秀不肯说只是怕她担心,在那道圣旨下来后,伺候她的侍女们在背后议论的话被她无意中听到,而张才玉,那个救了她性命的太医,为了寻回她的记忆,也时不时的将这些事慢慢的告诉她,以期望她能从中得到一丝半点的感应,想起以前的事来。 她知道他很快会来,皇贵妃封诰的恢复代表着什么她怎能不清楚,自己可以回宫了,昊儿,那个一生下来就被托付给瑛儿的苦命的孩子,那个时刻都悬在她心上的宝贝,她是那么的想念他,而他,这个身为一代帝王的男人,在被赐死那一刻时,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自己是爱他的,太后死了,靖海王除了,丈夫,儿子,他们终于能够永远在一起,再没有什么人能将他们分开。 然而这样的兴奋并没有维持多久,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自己――可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呵! 金口玉言的皇帝下旨将罪妃赐死,天下百姓无人不知,纵然此时赦免平雪了,皇贵妃沈氏亦只能是一个死人,若此时突然的再出现,天下百姓怎么看,满朝文武怎么说? 还有,自己真的还要再回去那个牢笼么?那个富丽堂皇,处处是陷阱,步步是杀机的地方,恩也好,宠也好,全离不了杀戮算计,好容易出来,自己还要再去过那样的日子么? 想到这些年来所受的,她的心越来越寒,罢了罢了,沈凝霜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就不要再活过来罢,欲往东山寻隐境,这里与世隔绝,甚好,甚好!!! 看着英宏变得苍凉而又消瘦的脸,她差一点就要忍不住伸手去轻拂,可她到底忍住了,战乱方过,百废待兴,人心最是主要,她不要他在这时候因了自己在天下人面前失信,沈凝霜可以恢复封诰,但是绝对不能活,而自己亦是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了,不是吗? 于天下计,于自身计,自己都要咬紧了牙,深深挺住。 狠一狠心,她接着开口,向他哀哀请求,“我喜欢这里,让我留下,好吗?” 她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什么,他又怎么舍得拒绝她什么呢,她吃定了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这样狠,然而她到底是这样说了,她不要回去。 英宏紧抿着唇,目光死死的盯在她的脸上,像是要努力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她却一直都是浅浅笑的样子,淡淡薄薄的道,“以后,你别再来了……。” 终于,她累了,身子软软靠在羽毛的靠垫上,轻轻合上眼,最后说了一句,“虽然我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总觉得,我的尘缘已经断了,从明日起,我将吃斋念佛,这一世,我不再见你。” 虽是闭着眼说的,但是她的这句话却是坚定而有力,再不容人质疑的,英宏仿佛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直冷到了心里,许久,他就一直呆呆的坐着,她也一直的闭着眼不看他,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竟然不能再说什么,从她当日喝下那壶酒后,虽然救了回来,可是到底还是不能够再像以前了,再见面时,就仿佛是隔了天涯海角般远的天堑,他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就那么隔在对面,看得见,却是遥不可及。 他很想再抱一抱她,看是不是还是当初的亲和温暖,可是,他到底没有勇气伸出手去,不知道是怕她生气,还是怕,怀抱里的身子会再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当年八月初八,皇帝一道圣旨颁布下,“当朝太子之母皇贵妃沈氏,其秉性柔佳,持躬淑慎,德闲温良,其仪德风范实能母仪天下,今追封为皇后,封号:孝贤仁懿慧敏,梓棺入葬皇陵。” 由于当处皇贵妃蒙冤而死,身子已经找不回来,故,葬入皇陵的只是孝贤仁皇后的衣冠,加上当年的太子陵里英睿的衣冠冢,大肃朝到此时为止,皇陵里已经有了两座衣冠冢了,一时间,老百姓人人称奇。 斗转星移里,时光如梭的飞逝着,老百姓对于当初朝廷里的这许多变故早已经渐渐淡忘,而秀明湖畔那一所得天独厚的别院纵然依旧神秘,老百姓却亦渐渐的不再对它好奇,清晨黄昏里,间或有激扬清婉的琴音传出,湖上游人依旧是侧耳倾听一番,赞叹一番,也就罢了。 浅梨别院里,位白衣女子依旧记不起自己是谁,然而她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抱希望让她恢复记忆,每日里青灯古佛前诵经打坐一番后,就是陪着她去清远楼上坐一坐,这些年来,她这个习惯是雷打不动的。 京城里,紫泉皇城中,在那日皇帝下旨将沈皇后葬如皇陵后,就命人在紫泉城地势最高的地方搭起了一个高台,每每心烦意乱之时,他都要牵着小太子的手,登上高台,向着城外遥遥向往。 久久,久久……! (落尽梨花春又了第二部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