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架空传》 第一章 穿越了 夏天的暴雨来得极快。大雨突然倾盆而下,沙沙索索的打在树叶上,形成一片密不可分的响声。瓦檐决溜声,暗道的水声透窗而入,仿佛无数人在淌水来回走动,这里滴答,那里呼陶地喧闹不止。狂风暴雨之中,不时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霹雳之声。 一众侍卫站在大殿门口,随堂太监黄俨侍立朱棣身后,杨士奇、杨荣、解缙、金幼孜、胡俨等人站在殿中,都是表情木然,大气儿也不敢出,呆呆地看着这位天下至尊。连之前一直连哭带骂的方孝孺也停了下来,只是张大着嘴,神情呆滞地望着朱棣。朱棣坐在龙椅上,右手食指缓缓地、毫无节奏地叩击着扶手,令众人恐惧的是:朱棣每次叩击扶手之后,天空总会随即响起一声巨雷。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走的也快,几分钟后,屋外的雨已经全部停了下来。此前,朱棣已经停止了那个叩击扶手的下意识的动作。他的眼球动了动,视线在大殿中缓缓扫过。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既惊且悸地垂下头。方孝孺连被株十族都不怕,无疑是个刚烈无畏之人,但是此刻也下意识地回避了朱棣的目光。唯有一个穿着官服的和尚反应与众不同。这个和尚比常人高出一头,身形颀长,相格清奇。他如今已有六十八岁了,但外表看上去却只是四十出头的样子。此人法号道衍,俗名姚广孝,是一个被后人称为“黑衣宰相”的神秘人物。僧道衍是朱棣的第一谋士,从策划造反到出谋划策,他都是最主要的负责人之一。可以说,正是他把朱棣扶上了皇位。此刻,僧道衍趁着朱棣将目光移向他处的机会,正用探究的目光偷**视着那位高高在上的至尊天子。 良久,朱棣的眼球突然急速转动,而嘴唇急促地颤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这幅情景,很象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却正想极力挣脱一般。别人并没有发现这一异状,而一直在观察朱棣的僧道衍却注意到这一细节。他略一皱眉,突然大喝道:“方先生,此异象你已经亲眼所见!我主天命所归,你还有什么话说!” 僧道衍平时说话虽然中气十足,却也从来不曾象此刻这般状若狮吼,殿内众人象是近距离站在正被猛烈撞击的大钟旁一样,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直到好几秒种之后,大殿里仿佛仍然回荡着缭绕的余音。 朱棣被这声大吼惊得一怔,他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深深望了僧道衍一眼,总算恢复了正常。 方孝孺也被这异常的吼声所惊醒,恢复了部分神志。他恍恍惚惚、结结巴巴答道:“此异象……未必是……天命所归……或许……或许是天怒人怨……”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向朱棣。发现朱棣又一次被自己激怒了,正瞪着眼睛似乎准备呵斥,方孝孺下意识地朝殿外望去,发现天空突然一亮,电闪在云中疾走龙蛇,一闪过后紧接一片轰鸣不绝的雷声,刚才已然渐渐停歇的豪雨仿佛受了惊似的一顿,立刻又急骤地砸落下来。 殿内诸人再一次集体变成木雕泥塑。 滚滚闷雷渐渐远去,良久,殿内突然发出“啪”的一声,众人的心脏立即跳到了嗓子眼。殿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大概有心疾,眼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昏晕过去。 朱棣不满地向发出声响的方向望去,却看见胡俨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玉佩。原来,胡俨因为太过紧张,无意中将腰间系着玉佩的细绳给扯断,玉佩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响声将那名小太监吓晕了。 这时。僧道衍向方孝孺质问道:“方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主怒。天亦怒……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天命所归!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助地环视四周。半晌。方孝孺突然象个受了委屈地孩子似地嚎啕大哭起来。他带着哭腔喊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些都是假地……” 这次朱棣请他来拟即位诏书。方孝孺一入殿便当众嚎啕。声彻殿庭。当时朱棣也颇为感动。毕竟忠臣谁都喜欢。所以朱棣便走下殿来对他说:“先生不要这样。其实我只是效法周公辅弼成王来了。” 方孝孺是建文帝最亲近地大臣。他也视建文帝为知遇之君。忠心不二。自然不会被这句话糊弄过去。方孝孺梗着脖子问道:“既然你只是效法周公辅弼成王。那么成王在哪里?” 朱棣叹口气。满脸地痛惜。“成王被奸臣蒙蔽。周围多是宵小之辈。我入城时。皇宫被焚。他已丧身火海。” 方孝孺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立成王之子?” 朱棣耐着性子答道:“如今国家尚未完全安定,需要一个能够自主的成年人做皇帝。” 方孝孺仍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为什么不立成王之弟?” 这时朱棣已经很不高兴了,只是想到麾下第一谋臣僧道衍曾经告诫他:方孝孺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地位极高,如果伤害他,就会在士林中造成极坏的影响。所以,朱棣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解释:“由谁当皇帝毕竟是我们朱家的家事,先生就不必操心了。” 说完,朱棣回到那又宽又高的龙座上,命人把纸笔交给方孝孺,说道:“拟即位诏书这件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将笔扔到地上,哭骂道:“就算死我也不会给你拟诏。” 这时候,朱棣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杀意。他暗压怒火,眼睛里似乎闪着幽幽的暗光,嘴角上带着阴冷的杀意。 “你自己不怕死也就罢了,难道不怕朕诛你九族?” 方孝孺却用更大的声音答道:“诛十族也不怕!燕贼篡位……” 殿内一片可怕的沉寂。最不会察颜观色的人也能够看出,朱棣此时已经狂怒了――篡位逆贼四字,正是犯了他最大的忌讳!对朱棣最为了解的僧道衍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谁也没办法在朱棣盛怒的情况下救方孝孺一命了――然而杀了方孝孺,天下的读书种子就会绝了! 当僧道衍正在为事情演变成不可收拾的悲剧,而且将会给天下读书人造成可怕影响而叹惜时,方孝孺却火上浇油地从牙缝中重重吐出几个字:“燕贼篡位……不……得……好……死!” 殿外虽然称不上万里晴空,却也没有一丝下雨的预兆。然而当方孝孺咒骂朱棣不得好死的刹那,突然间天色大变,殿外大雨倾盆、狂风怒吼、闪电不绝、响雷阵阵…… 方孝孺是海内才人儒学大宗,解缙、金幼孜、胡俨等人虽然名气稍逊,却也称得上是才华横溢的儒家传人。这些人于鬼神一事素来遵定“存而不论”的孔子之言,其实却是宁信其有不妄言无的。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天变是对人事的惩戒。人事有错误,天才震怒降灾。面对如此异象,众人虽心思各异,却不约而同隐隐约约觉得此事与大殿最高处端坐的朱棣有关。 坐在龙椅上的朱棣却没功夫关心底下众人心中的想法,因为,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朱棣已经非彼朱棣了――此时的这个朱棣其实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一场突如其来的雷电交加之后,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被雷劈了,然后,便看到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场景,接着便是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一开始,朱棣还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 朱棣的名字与那个著名的永乐大帝一般无二。小学时候还好,到了初中便开始有同学玩笑似地将他称为永乐大帝。出于好奇或是别的什么心理,朱棣收集研究了相当多关于永乐大帝的文献资料。得出的结论是:虽然永乐大帝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却也称得上是个颇有建树的好皇帝!因为经常收集永乐大帝的资料文献的缘故,有时候,朱棣也曾迸发过“如果我是永乐大帝,那么当时我会怎么做”的想法――当然,他绝没想过这种情况居然真的可以实现。 这是一种很诡异情况。恢复神智时,朱棣惊觉自己正端坐在大殿高处一张虬龙盘螭的椅子上。这张椅子宽得过分,足可以坐三个人,端坐在中间,两边的檀木扶手完全可说是虚设的,令人感觉空空落落的。 这时屋外正下着暴雨,但一会儿功夫,暴雨突然停了下来。这种外界环境的变化刺激了一下朱棣,他动了动眼珠,然后缓缓转动脖子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金鸾大殿…… 他是方孝孺…… 他是道衍…… 他是杨士奇…… 他是杨荣…… 他是解缙…… 他是金幼孜…… 他是胡俨…… 站在身后的是黄俨…… 我是朱棣…… 我是明成祖朱棣?!!…… 不对呀,我应该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朱棣,怎么……这莫非是精神分裂?……但眼前的场景也太真实了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棣的心中一片迷乱混沌,他动了动嘴唇,却惊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见一声巨吼,朱棣的耳朵里嗡嗡做响,随即,他的心中逐渐一片清明:大概,这便是传说中的穿越了…… 穿越后,我继承了这具身体的思想和记忆…… 这具身体以前的灵魂大概是被方孝孺那句“不得好死”给咒死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 朱棣朝僧道衍望去,不由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刚才若不是道衍的狮子吼,朱棣可能会陷入精神分裂也说不定。他继承这具身体时,身体里还残留着一些明成祖的灵魂碎片。明成祖确实是历史上罕见的凶人,明明灵魂已经被当代大儒方孝儒的咒诅给弄得支离破碎、逐渐消散了,但是在这种绝无希望的情况下,那一丝残留的灵魂碎片仍然凭借永不服输的强悍本性,想要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别看明成祖是皇帝,但他支离破碎的灵魂却仍然是见不得光明的阴物,哪禁得起佛门阳气十足的狮子吼?!道衍大约察觉有阴秽附着在朱棣身上,于是使用狮子吼――道衍并不知道,正是这一声大吼,却把他原来辅佐的对象最后一丝生机也给吼没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道衍即便知道真实的情况没准也会发出这样一声大吼的――因为,道衍此人并不能以常理度之。他是明成祖登上皇位最主要的功臣,而明成祖登上皇位后,他却谢绝了所有的赏赐。他不恋权,不爱钱,甚至也不好女色。那么,道衍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刘伯温辅佐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功成身退,看似与道衍类似,实则不然。刘基毕竟是个理想有文化的文人,他帮助朱元璋建立明朝后退出政治中心,其实还是因为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缘故。退一步说,即便刘伯温是自己主动隐居,但他辅佐朱元璋选择的目的仍然可以解释为“让华夏子民摆脱蒙人的残暴统治,过上更好的生活”。 然而道衍却没有这方面的动机。毕竟,建文帝同样是个好皇帝。他当政期间勤于政事,关心民生,恢复生产,百姓们并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唯一有所欠缺的就是在军事方面,仁懦的建文帝没办法和他那个强悍的叔叔相比。 综合各种各样的信息分析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道衍不恋权,不爱钱,不好女色,不为民族大义,不为百姓民生――他纯粹只是为了造反而造反! 所以说,这样一个怪人即便知道此朱棣已经非彼朱棣,也没准会出手相援――哪怕辅佐的对象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也总比眼看朱棣变成疯子因而不能登上皇位,导致自己的人生目标无法实现要强吧? 朱棣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然后听到方孝儒结结巴巴的声音。 “此异象……未必是……天命所归……或许……或许是天怒人怨……” 一股强烈的怒气油然而生,朱棣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远远传来阵阵滚雷之声。朱棣倒没什么,夏天突然打雷下雨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只不过今天这两次打雷都赶巧正遇上他发怒而已――然而殿内其余诸人却不这么想――他们的脸上,全都象擦了白粉一样,没有丝毫血色。 朱棣理解他们的反应,毕竟在这个时代,封建迷信还是很有市场的。 翰林检讨胡俨因为过于紧张而扯断了玉佩的带子,玉佩掉在地上的声音令众人本已扯得极紧的神经更受摧残。结果殿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再也支持不住,干脆晕了过去。 这时僧道衍向方孝孺质问道:“方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主怒,天亦怒……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天命所归!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完这句责问,方孝孺的嘴唇蠕动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在道衍眼神的逼视下,方孝孺突然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在旁人看来,朱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方孝孺,但朱棣自己知道,他在这个时候实际上是发了一会儿呆。 朱棣很奇怪,刚才为什么会对方孝孺产生那么大的怒气和杀机? 思考片刻,朱棣得出一个结论:明成祖的灵魂虽然消散了,但既然他的记忆被朱棣所继承,那么他的思维方式、性格特点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对朱棣产生一定的影响。 朱棣深吸一口气,将不安的感觉强行压下。 无论如何,如今控制这具身体的是自己,不再是那个杀人狂永乐大帝。所以说,绝不能干出那种诛人家十族的事情来。 尽管来自二十一世纪,不过朱棣并不完全否定酷刑和株连。有些已经犯下死罪的在逃犯会毫无顾忌地杀人,正是因为没有酷刑威慑所致――这种人的想法很实在:反正被捕后也逃不了一死,那么再多杀几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至于株连,向下株连和横向株连过分了些,但是向上株连却未必没有道理。朱棣倒不是认为子女犯罪后父母一定应该被牵连,但是在某些案例中,子女之所以会犯下严重罪行,在很大程度上却是因为父母的溺爱、纵容以及包庇的结果。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父母难道不该承担任何责任? 朱棣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然后缓缓走到方孝孺面前。 “朕对方先生的学问是极为佩服的。你不肯奉诏,是因为建文帝对你有知遇大恩,国家有这样的忠臣,朕也很欣慰。不过,建文帝在位时你忠于他是为公,然而如今建文帝已经驾崩了,此刻正是社稷安危存亡的关头,第一要务乃是立天命所归的新君。你也是儒学大家,当知道皇帝即天子,天之子也。刚才你亲眼所见,朕怒,则天亦随之怒……可见,朕乃天命所归之人。所以说,如今你不肯奉旨拟诏只是一己私心而已。你是当代大儒,要为文人们立个好的榜样,不要公私不分。” 这番话却是谁也没想到的。刚才朱棣还暴怒不已,甚至扬言诛方孝孺十族。可是现在他却娓娓而言,入情入理,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方孝孺这时候已经不再痛骂朱棣了,但他仍然不肯奉旨拟诏,只是一个劲地放声痛哭。 朱棣温言道:“方先生此刻情绪太激动,也很累了。你们把方先生扶下去,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们都出去,道衍留一下。” 待诸人离开后,朱棣望了道衍半天,然后突然一笑。 “昨天你预测方孝孺绝不会奉旨,而且会有血光之灾。呵呵,现在你怎么自圆其说?” 道衍盯着朱棣研究了好半天,叹了口气。 “昨天陛下一定要我预测方孝孺会不会拟即位诏书,我是迫不得已才说出预测结果。然而天道无常,天机之所以不可泄露,是因为如若泄露天机,极有可能会造成结局改变,而且,这种改变往往是朝着对求卦人不利的方向发展。方孝孺倒是逃过了被诛的结局,只是……” 见道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朱棣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说结局会对燕王不利吗?! 朱棣摸着下巴想道:如今明成祖的灵魂完全消散了,这样看来,天机似乎真的不可泄露呢…… ……玄学确实很玄妙! 第二章 既来之则安之 待道衍离开后,朱棣在大殿里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一个人在皇宫里溜达。 此时他不想见什么人,也不想和谁说什么话,只打算独自一人思考一些事情。逢此大变,哪怕是心如磐石者恐怕也会情绪激荡,需要一段时间用来独处静思。随堂太监黄俨虽然跟在身后,可是他象个影子一样,走路悄声无息的,并没有打扰朱棣,所以朱棣也就将他无视了。 朱棣已经完全接受穿越的事实了――不接受也没办法,反正他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 令朱棣欣慰的是,至少他的穿越身份还不错。虽然年纪大了点,已经有四十二岁了,但这个身体高大健壮,而健康程度甚至比原来还要棒――朱棣在大学期间缺乏锻炼,打半场足球都会累得喘不过气来。如今这具身体充满了力量和活力,感觉至少能够打完一整场足球还不带喘气的。 身份好,身体也好,朱棣还能苛求什么呢? 朱棣以前从来没想过居然真的会有穿越这回事,现在亲身经历了,自然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穿越这种事,难道只他一个人遇上了? 仔细想想,古今中外的历史上奇人逸士数不胜数,似乎不少人都有穿越的嫌疑。 拿古代说,西汉与东汉之间有个新朝,新朝皇帝王莽的行为就很奇怪,行为处世就颇有**的味道。 王莽提出的新政主要措施有八条: 1、土地国有。私人不允许买卖土地,恢复古代的井田制,八口以下的家庭土地不得超过900亩,多余的部分分给没有土地的人。 2、耕地重新分配。没有土地的农夫由政府分配土地,一对夫妇100亩。 3、冻结奴隶制度。禁止奴隶买卖。以限制规模。使其最后自然消灭。 4、强制劳动。凡无业游民。每人每年罚布帛一匹。无力缴纳地由政府强迫其劳动。劳动期间由政府提供食宿。 5、实行国有专营。酒、盐、铁器由中央政府统一经营。货币有国家统一发行。山川河流等各种自然资源。全部为国家所有。由国家开采。 6、建立贷款制度。人民因祭祀、丧葬需要。可向政府申请免息贷款。为了经营农商事业而贷款。政府收取十分之一地利息。 7、实行计划经济。有政府控制物价。防止商人操纵市场。消除贫富差距。各种日用品在供过于求地时候。由政府照成本买入;求过于供地时候。政府则实行抛售。防止物价上扬。 8、征收所得税。一切工商业。包括渔猎、占卜、医生、旅馆、纺织都要征收纯利地十分之一作为所得税。政府用这部分收入平息物价和发放贷款。 这些措施如果放在二十世纪中叶的中国,大家一点都不会奇怪,因为当时中国实行的就是类似的政策。那么,处在公元一世纪的王莽是怎么想出这些政策的呢? 朱棣猜想,那个王莽没准是生活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之间的穿越者。因为那个年代的人对**最是狂热,而且不知道**还有高级阶段和初级阶段之分。所以,王莽穿越后不等物资极大丰富,人民思想素质极为高尚就实行了那些措施,结果失败。另外,王莽登基后竟然强令周围属国的国王降王为侯。这种愚蠢、疯狂,而且还无法获得实际利益的行为,令朱棣想起了“红卫兵”这个特殊时代的特殊名词。此外,王莽还曾命令医生进行过最早的人体解剖,也支持过最早的飞行实验,他还是最早的人工食品的研究者,进行过人造乳酷的实验――所有的这一切,怎么看都象是穿越者的行为。 拿近代说,广东梅县客家人罗芳伯在东南亚西婆罗洲(今加里曼丹西部)建立的兰芳大统制共和国(1777年―1884年)也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在那种年代,在那种环境下,罗芳伯居然会建立一个具有资本主义性质、具有共和制特征的政权!朱棣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当中,经常有主角会实行罗芳伯当时所实施的举措。 罗芳伯穿越的身份不够好,只是一个怀才不遇的落魄书生。这种身份,想要在当时还算强大的清朝有什么大的动作,基本上没丝毫希望。所以罗芳伯下南洋寻找机会的行为便可以理解了。一番努力之后,罗芳伯总算建立了一个具有资本主义性质和共和制特征的国家。如果兰芳共和国能够不受干扰地发展下去,没准最后能够发展成一个颇具实力的亚洲强国,至少不会逊于新加坡。然而遗憾的是,当时外部环境太残酷了――兰芳共和国与老牌殖民国荷兰为邻,结果被这个恶邻居给消灭了。 可惜穿越并不是中国人的专利。拿达.芬奇来说,这家伙的穿越嫌疑更大。欧洲强盛是依靠文艺复兴,而达.芬奇在文艺复兴早期做出的贡献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达.芬奇认为知识起源于实践,只有从实践出发,通过实践去探索科学的奥秘。他的实验工作方法为后来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牛顿等人的发明创造开辟了道路。 在天文方面,达.芬奇对传统的“地球中心说”持否定的观点。他提出的“太阳中心说”甚至早于哥白尼。 在物理方面。达.芬奇重新发现了液体压力的概念,提出了连通器原理;他发现了惯性原理、发展了杠杆原理,还预示了物质的原子原理,形象生动的描述了原子能的威力:“那东西将从地底下爆起,……使人在无声的气息中突然死去,城堡也遭到彻底毁坏,看起来在空中似乎有破坏力。” 在医学方面。达.芬奇在解剖学和生理学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被认为是近代生理解剖学的始祖。 在建筑方面,达.芬奇表现出卓越的才华。他设计过桥梁、教堂、圆屋顶建筑和城市下水道。在城市街道设计中,他将车马道和人行道分开;设计城市建筑时,具体规定了房屋的高度和街道的宽度。米兰的护城河就是他设计和建造的。 在水利工程方面。达.芬奇对水利学的研究比意大利的学者克斯铁列早一个世纪。为了排除泥沙,他作了疏通亚诺河的施工计划。他设计并亲自主持修建了米兰至帕维亚的运河灌溉工程。由他经手建造的一些水库、水闸、拦水坝便利了农田灌溉,推动了农业生产的发展。有些水利设施至今仍在发挥作用。 达.芬奇的研究和发明还涉及到军事和机械方面,他发明了飞行机械、直升飞机、降落伞、机关枪、手榴弹、坦克车、潜水艇、双层船壳战舰、起重机等等。 在地质学方面。达.芬奇根据高山上有海中动物化石的事实推断出地壳有过变动,指出地球上洪水的痕迹是海陆变迁的证明,这个思想与300年后赫顿在地质学方面的发现颇为近似。并且在麦哲伦环球航行之前,他就计算出地球的直径为7000余英里。 …… 可以说,达.芬奇的研究基本上涉及了自然科学的每个部门,他的思想和才能深入到人类知识的各个领域。他是世界上少有的全面发展的学者。但是,达.芬奇的大多数著作和手稿都没有发表,直到他逝世后多年才被世人所发现。科学史家丹皮尔这样评论达.芬奇:“如果他当初发表他的著作的话,科学本来一定会一下就跳到一百年以后的局面。”――朱棣甚至知道达.芬奇为什么没有发表自己的著作――处于当时那种社会大环境下,领先社会半步能够获得巨大的成功和声望,但是领先社会一整步则会被当成精神病甚至被宗教裁判所给活活烧死。 和达.芬奇相比,在自然科学知识方面朱棣落了下风,因为他对这些知识全都一知半解――这么说吧,达.芬奇在自然科学方面取得的成果,朱棣全都做不到――别说朱棣只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大学生,即便是硕士、博士甚至博士生导师,能够象达.芬奇那样在众多领域都有杰出表现的又有几个?不过朱棣却有一个相当大的优势:达.芬奇如果宣传日心学说可能会被宗教裁判所用火刑烧死,而朱棣宣传日心说,却可以烧死任何胆敢反对他的人!当然,这也只是说说而已,朱棣倒也没打算因为学术纷争而做出那么残暴的事。 达.芬奇对欧洲文艺复兴的贡献极大。而欧洲文艺复兴导致欧洲加速发展,然后扩张,然后给中国造成了巨大伤害。可是和达.芬奇比起来,还有一个有穿越嫌疑的家伙给中国造成的伤害更大,他就是彼得大帝。 1689年的俄国是一个落后的国家,几乎所有的方面都比西欧落后几百年。到处盛行着农奴制──实际上农奴的数目在增加,而其合法权力在减少。俄国错过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的大好时机。神职人员愚昧无知;文学暗淡无光,数学和自然科学无人问津。同西欧相比,俄国几乎还在中世纪时期。在西欧,当时牛顿的《自然哲学原理》刚刚问世,文学和哲学事业繁荣昌盛。 1697至1698年间,彼得到西欧作了一次长途旅行,一次为他随后的统治定下了基调的旅行。他以一个下士彼得?米哈伊洛夫的身份,率领了一个大约由250人组成的“庞大的使团”。由于彼得使用了一个假名(鲁尤特尔?米海伊洛夫),因而他看到了许多以真实身份无法看到的事物。在这次旅行期间,他为荷兰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当了一个时期的船长,还在英国造船厂工作过,在普鲁士学过射击。他走访工厂、学校、博物馆、军火库,甚至还参加了英国议会举行的一届会议。总之,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学习西方的文化、科学、工业及行政管理方法。 在军事方面,彼得大帝实行义务兵役制,引进国外新式武器和战略技术,还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在经济方面,彼得大力鼓励工商业的发展,允许企业主买进整村的农奴到工厂做工,批准外国人在俄国开办工厂。为了鼓励西方工艺和技术的引进,他把许多西方技术人员带入俄国,还派遣许多年轻的俄国人到东欧去学习。 在政治上,改革的目的是建立完整的中央集权统治,加强工作效率。剥夺贵族领主杜马会议的职能,代之以参政院,下设11个委员会(实际上相当于西方国家的“部”)负责具体工作;罢黜大教长,代之以宗教院,使教会成为国家政权的一部分;划分行政区域,将全国分为50个省。彼得还颁布了一个“职能表”,将文武官员分成14个不同的等级,所有的官员不管门第出身,都要从最低一级做起,靠功绩晋升。 在社会问题上,彼得也主张实行西方化。他颁布法令,规定人人都不得蓄胡子(虽然他后来对此项法令做了修改),要求宫廷人员必须穿西装,鼓励吸烟和喝咖啡。虽然他制订的政策有许多在当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但是这些政策带来了长期的影响:俄国这个由贵族阶级统治的国家最终在很多方面都实行了西方的风俗和文化。 在20世纪的今天,大多数国家元首已经弄清了他们的国家特别是在科技方面走西方之路的重要性。但是在1700年欧洲以外的大多数人对实现西方化的好处还认识不清。彼得的意义就在于他能够先于时代两个世纪认识到使国家西方化和现代化的重要性。由于彼得的远见卓识,俄国虽然在他登基前还十分落后,但是却有能力远远地超过了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 在彼得大帝之前,俄国和土耳其一样只是个准欧洲国家,土耳其的国家实力比俄国还要强些。可是在彼得大帝之后,俄国却变成了强壮贪婪的北极熊――中国共有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被这只贪婪的北极熊给吞食了。 生于落后国家;隐瞒身份去外国学习;回国后大力改革;提拔下层有才能的人;文治武功获得大帝的称号……想想还真是令人惊叹:彼得大帝的生平事迹简直就是一部标准的穿越文! 当然,穿越也并非只是男人的专利。只不过,古代女子的社会地位低下,即便穿越了,也很难对社会造成大的影响。朱棣怀疑,明朝孝宗朱佑樘的张皇后或许就是一个穿越者。作为皇帝,朱佑樘坚定地饯行一夫一妻制,一生除了张皇后外没有任何妃嫔。为这事,大臣们以不合规矩为由和朱佑樘闹了不少次,可朱佑樘硬是顶了回去――如果张皇后是一个拥有男女平等、一夫一妻观念的穿越者,这件怪事便很容易理解了。当然,也可能朱佑樘是穿越者,或者朱佑樘和张皇后一同穿越――考虑到男人的侵略本性,只张皇后一个人为穿越者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些…… “皇上仔细,前头是水洼!” 黄俨悄声无息地突然一把扶住朱棣。朱棣一惊,从遐想中惊醒过来,果见前面是一带弯弯的水洼。 朱棣自失地一笑。 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即来之,则安之,反正也回不去了。穿越之前成天做白日梦,想着如果他是历史上的永乐大帝会怎么做。现在真的穿越了,将以前的那些梦想一一实现不是正好吗?虽然在自然科学方面的比不过达.芬奇,但是除此之外,朱棣的条件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明朝初建,地主阶级的力量还很弱小――历史上朱棣和他老子朱元璋将那些富户迁来迁去地折腾,迫使这些豪强失去原有的社会基础和政治实力,他们也没敢吭声。 靖难之役刚刚结束,无论是朱棣的主观想法还是从武将们的客观需求来讲,文臣的力量都将大受清洗,好掌握。 至于功勋武将,朱元璋早就提前清洗过了。六公二十八侯死得早的那就不说了,死的晚的,除了汤和一人外全都没得善终。左丞相胡惟庸一案,朱元璋就前前后后杀了三万多人。后来又以谋反罪杀凉国公蓝玉、列侯张翼等,牵连万余人。两次党狱下来,元勋宿将已经被杀戮殆尽。 这种情况下,朱棣能够做到真正的一言九鼎!想要将中国带入一条正确的富强之路,阻力非常小。 当然,目标是美好的,过程肯定还是会有曲折的。朱棣现在就有一个急需马上解决的难题:那些忠于建文帝的文臣应该怎么处理? 按照历史那样将他们酷刑处死,并且实施瓜蔓抄大肆牵连肯定不行。即便只是处死当事人,朱棣也觉得可惜。当然,朱棣也不会放了他们。放了他们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朱棣前世就不迂腐,更何况现在还继承了明成祖的记忆和经验! 可是,怎样处理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第三章 左逆文臣的命运 一四零二年六月十三日,谷王朱穗、曹国公李景隆打开金川门迎入燕王,南京陷落。作为朱棣入城后公布的二十九名左逆文臣之一,建文帝时期的户部侍郎卓敬很快就被关进了诏狱。这座监狱虽然修建得结实,但几十年风剥雨蚀,也已显得破旧不堪了。高大灰暗的墙壁,檐间蛛网密布,雀粪斑斑,高墙上筑有了望堡和巡道,看去阴森森的。 象卓敬这样的犯人吉凶不定,或许会被杀掉,但也有可能会是囚一段时间又赦了,更何况即将登基的燕王曾有意无意地表示过很欣赏他的才华,所以卓敬入狱后倒也没受什么罪。 这天快中午的时候,两名狱卒恭恭敬敬地将卓敬请出牢房,将他带入一个大厅。步入大厅的时候,卓敬颇为奇怪。大厅里摆放着三桌酒席,而客人大多都是朱棣入城后先后公布的左逆文臣,礼部尚书陈迪、文学博士方孝孺、御史大夫练子宁、大理少卿胡闰、寺丞邹瑾、户部侍郎郭任、卢迥、刑部尚书侯泰、暴昭、吏部侍郎毛泰亨、给事中陈继之、御史董镛、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宋人府经历宋徵、修撰王叔英、户部主事巨敬……奇怪的是,燕王的首席谋士道衍和尚和御史大夫景清也在这里。他们俩一个是燕王的首席谋士,另一个是向燕王投降的无耻家伙,所谓道不同,不与为谋,他们俩怎么也在这里呢? 卓敬略一沉吟,然后便昂首挺胸走到景清旁边坐下,向他质问道:“今天是吹什么风,把这位‘言不顾行,贪生怕死’的景大人吹到这里来了?” 景清漠然看了卓敬一眼,对他的挑衅毫无反应。 道衍咳嗽一声。“人都到齐了,开席吧。” 说完,道衍便自顾自地吃起来。他那副模样,好象只是到酒楼吃顿饭,而旁边的众人只是酒楼中素不相识的食客而已。 众人之中,有表里如一的真君子,遵循食不语的古训,吃饭就吃饭,旁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管;有些人却只是一股气撑着,表面上不露怯,内心却犹如猫挠一般;还有一些人修养又差一些,满腹关心自己的命运,但因为文人脸面的关系,天塌下来也必须讲究个“从容潇洒”,万事都不能**猴急相,只好耐着性子故作潇洒地东扯西拉,谈天说地,却还要想方设法将话题引到他们所关心的事上——心里头这份折磨,简直没办法形容。 道衍基本上不说话,偶尔开口,只是劝方孝孺吃菜喝酒。景清的话也不多,但是从他的话里行间,旁人却听出点不寻常的东西来——昨天朱棣请方孝孺拟即位诏书,期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奇异的事。 于是,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方孝孺的身上。 方孝孺一脸的麻木,但是熟悉的人却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绝望和痛苦。不由地,众人开始向方孝孺追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不管众人怎么追问,方孝孺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最后,大家终于从景清的口里得知了昨天发生的奇事。 震惊过后。众人连忙向方孝孺求证。方孝孺仍然紧闭着嘴。不过。从他那惨白地脸色可以看出。景清所讲述地事多半是真地。 于是。酒桌上渐渐没了声响。众人都默默想起自己地心事来。 这时。道衍放下酒杯和筷子。抹抹嘴。说道:“我代陛下问诸位一句:诸位愿降否?” 刑部尚书暴昭冷哼一声:“我等受先帝大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谓一女不嫁二夫。忠臣如何能事二主?” 道衍看了暴昭一眼。正待说些什么。却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 众人顺着道衍地目光往门口望去。却发现燕王朱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如果不是刚刚听说了朱棣强令方孝孺拟即位诏书时所发生的异常天象,这里多数人看到朱棣都会破口大骂。然而,这个时代的人总喜欢将天命和天象联系起来,而闻名天下、性格刚烈的大儒此刻神不守舍的表情又给他们造成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所以,他们现在也有点拿不准朱棣究竟是不是天命所归了。 不约而同地,大家均保持了沉默。 朱棣居中坐了下去,接过随堂太监黄俨捧过的茶品了一口,扫视了众人一眼,突然一笑。 “你是以清俭知名的暴昭吧?你一开始是太祖皇帝的臣子,后来又侍奉建文皇帝,这算不算事二主呢?” 暴昭一窒,厉声反驳:“这如何能算事二主?” 朱棣轻轻一笑。“太祖是一,建文皇帝是二,如何不是事二主?” 说完后,朱棣不再理会暴昭,而是将视线移向前户部侍郎卓敬。 “卓敬,听说你秘密向建文皇帝上疏,说燕王朱棣雄才大略,智虑绝伦,所封北平又是形胜之地,士马精强,建议徙封南昌以便控制——我问你,你区区一个臣子,为何离间天家骨肉?” 卓敬放下筷子,冷冷一笑。“只可惜先帝没有采纳我的建议。” 朱棣摇摇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个时候还惹朕生气,殊为不智。朕怜你博学多才,诗词宏丽,文章奇拔磊落,所以不忍处罚你。你应该知道管仲改事桓公、魏征改事太宗的事例,他们都成了传承千古的佳话……你何不仿效管仲、魏征?” 卓敬淡淡说道:“但求一死以见故君于地下!” 僧道衍走到朱棣身旁悄声建议:“陛下,如今虽然天下已定,但战场的硝烟尚未尘埃落地。如今楚王尚强,蜀王富盛,卓敬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有英雄才略。如果放过卓敬,他一定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移檄诸王,声扬大义,据东南之饶,限长江之险,鼓舞豪杰,起兵作乱,那时候陛下即便想睡个安稳觉也未必能够。放过卓敬,岂不是养虎为患?” 朱棣知道僧道衍与卓敬有过节,所以将这些话当作耳旁风。卓敬有才华有名声不假,但道衍说得也太夸张了些。靖难之役持续了四年,在这四年里,有实力的王爷谁站在建文帝那边?建文帝活着的时候楚王、蜀王等人都只是老老实实地保持着中立,难道在建文帝失败之后反而会跳出来找死? 朱棣不是什么滥好人,即便没继承明成祖的记忆、知识,他也并非对封建社会皇位争夺的残酷性毫无所知。只不过,朱棣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实在做不出那么残暴的事——即便不搞株连只杀这些建文帝的死忠之臣,朱棣也不忍心。 这些可都是极为稀罕的忠臣啊! 当然,将这些人随随便便放了也是绝对不行的。不说这样会惹得忠于朱棣的大臣强烈反对,就事情本身而言,那些建文帝的死忠之臣被释放后未必会感恩待德,反倒是继续造反的可能性更大。虽说朱棣并不认为这些文臣能够推翻他的政权,不过,他们多少也能闹出一些麻烦。这种不利于国家稳定的事朱棣自然不会做。他只是不忍心大肆杀戮而已,并不是傻子。 这些人放是放不得的,杀呢,又不忍心。对于这个两难的问题,昨天朱棣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总算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据《明史》卷306记载:永乐元年,内官监李兴奉敕往劳暹罗国王;永乐元年(1403)九月,“遣中官马彬等使爪哇”;十月,又派内官尹庆往印度诏谕古里诸国……由此可见,在郑和下西海之前,明朝的航海能力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忍杀,又不能放,那就流放呗。 在中国,以前流放最远的地方是海南,但既然明朝的航海能力很强,那干脆将他们流放到海外去得了——顺便还可以搞搞殖民。 等造了长138米、宽56米的巨型宝船,有了更多航海经验后,将这群冥顽不化的家伙流放到非洲甚至美洲都可以,但是目前嘛,马马虎虎把他们流放到菲律宾就算了。反正菲律宾离得比较近,而且现在还没有统一的国家,顶多就是些比部落大不了多少的小国。其中稍大一点的苏禄国,人口也才八十万(1),还分为东苏禄、西苏禄、峒苏禄。相信给这些移民配些质量好的武器,做好充分的准备,在菲律宾站稳脚跟不是什么难事。 明成祖公布的左逆文臣名单前后两次只不过五十余人,但是用瓜蔓抄搞诛十族、诛九族、诛三族、诛全族等方法迫害、杀戮的人数字难于统计。 “文职奸臣”及其族人在明成祖的迫害下,死亡人数或许少于朱元璋搞的郭桓案和胡惟庸案,但应该不会少于空印案和蓝玉案——说起来,这么多人用来移民该多好? 朱棣环视众人一圈,缓缓说道:“朝中奸臣蒙蔽建文皇帝,变乱祖宗成法,朕为了清君侧不得已起兵靖难。朕本意只是为了维护祖制,谁知进入京师时,某些奸臣居然丧心病狂火焚皇宫,导致建文皇帝在混乱中蒙难。朕原本一心一意只想当个逍遥王爷,可如今四方未靖,国家需要成年长君,朕只得勉为其难担下这个重任,为维护江山社稷尽一份力。” “建文皇帝有二子,长子文奎在建文皇帝蒙难之日亦不知所终,只遗下仅两岁的次子文圭。为了江山社稷,朕不得已当这个皇帝,却亦深怜建文皇帝遗孤的处境,因此打算在海外另建一国,让文圭担任国王。” 此前毫无生气的方孝孺突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朱棣。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朱棣淡淡一笑,然后对众人说道:“你们或是离间天家骨肉,或是变乱祖宗成法,均罪在不赦。按照国法,纵使诛全族、诛三族、诛九族甚至诛十族也不为过!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有矜悯尔等性命之意……你们虽乱国法,但毕竟忠于建文皇帝,相信你们为了建文皇帝的遗孤会尽自己的努力。所以,朕打算派遣你们到海外建立一个王国。” 听到这里,有些人仍然无动于衷,有些人则微露喜色,而有些人则强压怒火。对这些人,朱棣是既敬且惜的。为了追求心目中的正义、真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可以称之为忠烈之士。在这群人当中,无视自己生命安危的只能算是普通行为,那些较为偏激固执的,甚至连亲人朋友的性命也绝不顾惜。 不过,这些久经宦海精明透顶的人尖子都明白一个道理:到目前为止,朱棣还没有大开杀戒。而一旦触怒朱棣导致其开了杀戒,朱棣很可能会收不住手,接下来多半会掀起一片血海腥风进行疯狂杀戮。太祖皇帝办胡惟庸一案,前后受牵连而被杀者达三万多人;办蓝玉一案,大规模的清洗和株连导致一万余人丧命。在场的“文职奸臣”中有很多都亲身经历过那个“上朝时与妻儿诀别,下朝回家后庆祝又多活过一天”的恐怖年代,用心有余悸来形容绝不为过。 “文职奸臣”们没有反对朱棣的建议。因为,他们需要考虑建文帝遗孤的性命安危。无论他们怎么骂,朱棣将会坐上皇位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了。若是激怒了朱棣,万一建文帝遗孤因此丧命,自诩为建文忠臣的他们绝对无法承受——如果因为激怒朱棣而导致建文皇帝遗孤丧命,后世之人又会对他们做出什么样的评价呢! 看到多数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朱棣微微一笑,说道:“别人可以去海外,方先生你却暂时不能去。” 方孝孺怒目圆睁。“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理应对先帝的遗孤尽自己的一份力,为何不让我去?” “建文皇帝的儿子年纪尚小,未必受得了海浪颠簸和开拓之苦。这样吧,建文帝的三个弟弟吴王朱允熥、衡王朱允熞、徐王朱允熙未尽亲王职责,不为无过。朕将他们分别降为广泽王、怀恩王、敷惠王,令他们三人在文圭成年之前,暂代其监国。待文圭成年之后,再由方先生护送其去海外就任国王……在此之前,方先生就留下来担任文圭的老师吧。” 让朱允熥、朱允熞和朱允熙共同监国其实是一个伏笔。这样做,是为了让忠于建文帝的势力能够相互制衡,免得某些建文忠臣会头脑发热,将来学倭寇那样骚扰沿海。别看表面上建文帝的弟弟们都是靖难之役的受害者,但一个核心和三个核心的效果却绝对不同。如果真有谁发疯想骚扰沿海,朱棣只需只一纸诏书,岛上三个华人势力要么会相互之间打起来,然后将闹事者交出来。当然,将来文圭去就任国王会更热闹…… 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更好? 将方孝孺留下来还有两个理由。一是朱棣还指望方孝孺给他拟即位诏书。之前方孝孺宁死不肯拟诏,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心中有了寄托和希望之后,他难道还会那么倔强?估计会低头的。第二个理由,则是指望方孝孺给忠于建文帝而且仍然带兵抵抗的铁铉等人传话,说服他们别闹了。方孝孺如果肯低头写诏书,自然不会拒绝写劝降书。 方孝孺低下头思量了半天,同意了朱棣的条件,因为朱棣的建议确实很合理。海上颠簸,若是让年仅两岁的文圭出海,没准这个小孩会在海上一命呜呼。如果所有忠于建文帝的大臣都离开中原去开疆扩土,谁来保护建文帝遗孤的安全呢? “你们都各自做好准备吧,别上船之前又反悔——对于反复小人,朕是绝不会轻饶的。”朱棣站起身,环视一圈,然后盯着景清沉声道:“你也与他们同去。” 景清只觉得头一阵阵眩晕,脸色苍白,手也微微抖动。但他毕竟思维敏捷,城府也深,因此故作镇定地建议道:“陛下,臣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且未习兵书。若论带兵,臣不如武将;若说监视,臣不如锦衣卫。求陛下收回成命。” 朱棣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讥笑的神情。“朕为何要监视他们?如果怕麻烦,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岂不干脆?朕之所以派你去,只是因为你心系建文皇帝而已!” “……不把你送到海外去,难道等你犯下谋逆之罪然后再诛你九族?!” 朱棣最后一句话声音虽轻,在景清的耳中却不啻于雷声自耳边压迫着滚过。景清下意识地准备奋力一搏,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被朱棣身旁的随堂太监黄俨制住。 黄俨之前早已得到朱棣的密令,尽管不明白其中缘故,但这并不妨碍他执行朱棣吩咐的任务。制住景清后,黄俨随手一扯,只听见“哗啦”一声,景清所穿的朝服已被撕破,里面的绯衣和腰间所藏短剑全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厅内一片寂静,众人象是见了鬼一般直愣愣望着景清,很多人都暗自悲叹:完了,吾命休矣。 朱棣哼了一声,森然道:“你既未做出谋逆的行动,此时也并非朝堂之上,腰藏短剑亦可辩称防身之用……这总比将来为故主报仇,被朕命人打掉牙齿、割去舌头、处以‘磔刑’、诛灭九族且转相攀染要好得多……和他们一同去吧,有这份心志,不如好好为建文遗孤尽心尽力建立一个王国。” 说完,朱棣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厅。 厅内的众人用复杂的目光望着朱棣离去的背影。在他们的印象中,朱棣此人性格残忍心狠手辣。今天朱棣亲自前来劝说他们并为之指明了一条活路,在迷惑不解的同时,他们不是不庆幸的。当景清身负利刃的事情暴露时,胆气略逊的人觉得腿肚子都开始抽筋——在他们看来,任何一个皇帝遇上这种事都会暴怒不已,而自己,大概难以逃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命运了。 然而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朱棣并没有雷霆大怒,反而为景清的行为进行了开脱。在劝说景清应当为建文遗孤尽力之后,朱棣竟然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 厅里的“文职奸臣”们全都面面相觑。有些人完全不能理解朱棣的行为,因此彻底陷入了迷惑;有些人因为自己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又回来而庆幸不已;有些人则仍旧坚持认为,篡位奸人无论表现得多少和善,却绝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朱棣肯定怀有什么奸恶的目的,只是他们暂时猜不出来而已;当然,也有少数几个人被朱棣表现出来的宽广胸怀所折服,如果不是朱棣刚才所说的“对于反复小人,朕是绝不会轻饶的”仍旧余音未消,恐怕这几个人已经跪伏在地大声认罪了。 与大家想象的不一样,朱棣离开大厅时心情其实是很愉快的。 首先,通过历史,他早就知道景清会这么做。没有受到惊吓,情绪自然也就不会失控。 其次,朱棣并不反感这种为故主报仇而不惜舍身的忠义之士,甚至还有些欣赏,所以对景清也就没什么愤怒的感觉。 最后,昨天那个令他困扰了半天的问题看来已经完美地解决了,他没唱一嗓子“今儿很高兴”已经很不错了。 注1:80万人口说多不多:同期南京人口至少有50万,宋朝时某些城市更是多达百万。然而说少也不少:同期英国人口似乎只不过200万;北美十三州打响独立战争的那一刻,人口不过300万。 1754年,苏禄国王上表请以苏禄国土地、丁户编入中国版籍,乾隆帝婉言谢绝。 第四章 还是减等继承好 养心殿内,宁王朱权、谷王朱穗、周王朱肃、齐王朱傅、兵部尚书茹常、户部尚书郁新、礼部尚书李至刚、工部尚书黄福一个个如木雕泥塑地端坐不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殿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这些人都是被朱棣召至养心殿的,但谁都不知道朱棣为什么事召他们前来,有心聊几句相互交流一下,又担心殿内的太监们向朱棣打小报告,引来不测之祸。无奈之余,他们只好表面上如敬大宾地恭肃端坐着,心里却暗自揣摩皇帝召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这些人当中,宁王朱权、谷王朱穗在靖难之役中可谓“有大功于社稷”,周王朱肃和齐王朱傅是建文年间被建文皇帝废为庶人的亲王,茹常、郁新、李至刚、黄福分别是四部尚书。他们这些人,身份地位各异,很难猜测朱棣到底是为什么事而将他们一起召过来。 在众人猜测不已的时候,站在大殿门口的太监用他那尖细的嗓子唱道:“皇帝驾到!” 于是,众人皆拜伏于地。 朱棣走到须弥宝座前坐下,双手虚抬令众人平身。 朱棣望着几位尚书说道:“如今靖难之役已然结束。朕想和诸位臣工讨论一下祭奠靖难之役牺牲将领的事情。” “皇考于鸡笼山立功臣庙,死者像祀,生者虚位,令功臣得以身后尊荣。然朕思之,功臣立下大功得以进入功臣庙享配祭祠,而普通官兵从皇考南征北伐,宣力效劳,略地攻城,栉风沐雨,宣力效劳,共成我国家大业。虽所立功勋微小,但亦不应无视。” “因此,朕拟扩建功臣庙,将之建为烈士陵园,以便普降恩泽于所有为国牺牲的将士。朕建烈士陵园,是为了让将士们知道,为国尽忠,死有名、生有利。如此一来,朕相信将士们沙场杀敌时能够更加勇猛!” “烈士陵园共分三个区域,中心区域为功臣庙,专祭大功之臣,入庙者塑像;功臣庙外的区域安置功勋较大的将士,墓碑上除注明其姓名籍贯外,还书写其生平事迹、主要功勋;最外围的区域安置为国捐躯的普通官兵,墓碑上注明其姓名、籍贯、生辰即可。” “烈士陵园内设专门的守陵人,陵园内禁人樵牧,有不敬者,治以死罪。每年四孟及岁暮,由驸马都尉前去致祭。每年年初,朕祭过太庙之后,亦将亲祭烈士陵园。” 茹常、郁新、李至刚、黄福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为什么六部里来了四部尚书:此事涉及地对象是官兵。兵部尚书自然应当到场;祭奠为礼部份内地事。礼部尚书有权发言;将整个鸡笼山建设成烈士陵园。是一项不小地工程。于是又涉及了工部;动工程不可能不需要钱。结果也绕不过户部。 这项工程不算特别巨大。对于安定民心、稳定社会秩序似乎也有好处。因此。四位尚书在以眼神交流之后。齐声说道:“皇上圣明。” “建烈士陵园地事涉及几个部。你们之间相互配合好……嗯。烈士陵园建好后归礼部管理。所以这件事就由李至刚抓总。” 李至刚兴奋地答应了。犹豫了一下。他又问道:“若文职官员在沙场上牺牲。是否也可进烈士陵园?” 朱棣笑了笑。说道:“但凡战死沙场者。不分文武均可入烈士陵园享受皇家供奉地俎豆香烟。不过。文臣地本分并不是血染沙场。而是协助朕治理这个国家。在朕地心目中。其实是文武并重地。如今朕设立烈士陵园解决官兵地身后尊荣问题。但同样也不会亏待文臣。这样好了。朕在太庙中设分配享殿。分东西两殿。东殿供奉宗室和外藩诸望王。西殿供奉有功大臣。当国家承平之时。文臣更有机会配享太庙。说起来。在配享太庙方面文臣还占了便宜。” “不过……”朱棣沉吟片刻。“能够配享太庙者地名额毕竟太少。所以朕还会设立一个贤良祠。专祀为治理国家鞠躬尽瘁、有功于国家地文职官员。” “诸位觉得怎么样?” 朱权等亲王在一旁仔细地听着,当听说太庙分配享殿中的东殿专门供奉宗室、外藩诸望王,不禁心中暗喜。待朱棣说完后,朱权等亲王和四位尚书齐声说道:“皇上圣明!” 看到朱权嘴角微翘,朱棣笑了笑,对他说道:“以你在靖难之役所立下的功劳,足以配享太庙。” 谷王朱穗原先也是塞王之一。所谓塞王,是指封王后置于边塞拥有重兵的亲王。靖难之役爆发之初,北平、通州、蓟州、密云、遵化相继被燕王攻克,拥兵三万的都督宋忠在怀来兵败被俘。谷王的封地宣府在怀来西北,或者是知道自己不是燕王的对手,又或者是因为同病相怜因此不忍与之兵戎相见,总而言之,得知怀来失守后,谷王立即脚底抹油飞快跑回了京师。待靖难大军攻至南京城下时,负责防守金川门的谷王朱穗和曹国公李景隆商量后,打开城门迎入燕王。 想到当初自己并没有与燕王作战,而且又有打开城门迎入燕王的功劳,朱穗涎着脸问道:“皇上,那我呢?我好歹也有开门迎降之功,能否配享太庙?” 朱棣瞟了朱穗一眼,迅速将目光移开。因为,朱棣不想让朱穗看到自己眼中的厌恶。 靖难之役初期不战而逃,可以理解为朱穗与燕王同病相怜,因此毫无战意;后来打开金川门请降,可以解释是为了自保——毕竟如果建文帝战胜燕王,迟早会对同为塞王的朱穗下手。之所以对朱穗观感大恶:是因为朱棣知道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永乐十五年,谷王朱穗会矫称建文帝不死欲奉以举事。 可笑。即便建文帝真的未死,他联络谁也不会联络朱穗啊!毕竟朱穗曾经出卖过建文帝——除非建文帝觉得被人出卖的感觉很爽,想要重温一次。 因为开门迎降的功劳,明成祖特赐乐七奏,卫士三百,将谷王改封长沙,增岁禄二千石。在亲王当中,谷王的待遇也算是不错的了。可是即使这样,谷王朱穗仍然要造反。 有野心的人朱棣可以忍受,毕竟人的**都是无止尽的,对此朱棣也不准备太过苛求。但谷王造反在历史上根本没弄出多大的动静,这就表明朱穗虽然有着强烈的野心,却缺乏与之相衬的精明头脑。 对于这样一个人,朱棣怎么可能有丝毫好感?! 不过,朱棣倒也没打算给朱穗小鞋穿。 从政治角度讲,朱穗开门迎降有功,而朱棣登上皇位不久,军心和民心尚未安定。若是给朱穗小鞋穿,落在建文帝旧臣眼中,会引发不必要的恐慌。文臣还不打紧,那些领兵武将如果因过于恐慌而造反的话,岂不麻烦? 从情理上讲,朱棣曾经看过一部科幻片。故事讲述的是两个现代人,为了阻止泰坦尼克号的悲剧而穿越到过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由于这两个穿越者的所做所为,却最终导致了泰坦尼克号的巨大灾难。 想想,朱棣知道历史中的朱穗会于永乐十五年造反——因此朱棣对朱穗非常厌恶——因此朱棣对朱穗的态度恶劣——因此朱穗惶惶不可终日——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巨大心理压力下,永乐十五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精神折磨的朱穗终于选择造反……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朱棣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厌恶之情,又转过头对朱穗挤出一丝微笑。 “十九弟,你开门迎降有功不假,但这份功劳还不足以配享太庙啊……不过呢,既然你有这份心志,朕心甚慰,早晚会成全你,给你立功的机会,管叫你配享太庙。” 朱穗双目炯炯发光。“谢皇兄成全。” 朱棣不想和朱穗多做纠缠,于是再次将目光移开,投向周王朱肃。 “五弟,建文年间,你和七弟、十三弟、十八弟先后因故被废为庶人。我那可怜的十二弟更惨,因为不愿受狱吏侮辱,竟然举家**……” 周王朱肃就着这个话题顺势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朱棣本想挤出两滴眼泪烘托一下气氛的,可惜不知为什么居然挤不出来,只好装出悲伤的表情叹了口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们这些弟弟我自然是知道的,就算有些小过错,也不至于废为庶人啊……想来,应该是当初一些奸佞小人蒙蔽了建文皇帝,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朱肃的目光不由闪烁了一下,他咀嚼着这段话的含义。这些话表面上听起来只是温馨和熙的抚慰,但其间的含义,却又似乎深不可测。 “就算有些小过错”,也就是说,朱棣认为自己等人确实有过错;“也不至于废为庶人”,引申的含义是,朱棣认为自己等人该受处罚,只是惩罚力度有待商榷。 然而齐王朱傅却没听出里面的深义,仍然一个劲地哽咽着说道:“皇上圣明!臣弟确实是被污蔑的……” 看到齐王朱傅一个劲地附合,朱棣暗自发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周、齐、湘、代这几个亲王,朱元璋还在世时就多有不法劣迹。这几个亲王当中,周王朱肃总体来说还算是不错的,但建文皇帝撤削周王藩却着实“削之有名”,因为,周王和燕王一样也有“异谋”。周府长史王翰曾几次向周王进谏,朱肃都不听。王翰眼看祸要及身,便装疯逃走了。后来周王的次子汝南王向朝廷揭发周王的不轨图谋,建文帝便将周王废为了庶人。 燕王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帜靖难,1402年6月17日,迎附的文武诸臣把法驾卤薄摆放在路上,并捧来了皇帝宝座,拦住了燕王的马,一定要让他登辇。之前燕王也装模作样地进行了“三推让”,所以在诸王群臣殷勤劝说下,燕王也就顺水推舟登上专供皇帝使用的法驾卤薄。 对于登基仪式的草率,朱棣倒没什么意见。只可惜燕王登基的当天便口头许诺恢复周王、齐王的王爵。若非如此,那么朱棣想要进行下面的事便会更容易些。不过还好,尽管皇帝金口玉言,周王、齐王的亲王爵可以视为已经恢复,但封地问题还没解决。而封地的不同,对亲王们日常生活以及物质享受影响很大。因此,朱棣还是可以利用一下这种情况。 “朕会派人详细调查一番,若你们确实是被诬陷的,朕自当为你们平反,并适当给予补偿。若你们确实犯了过错,朕却还是要略施薄惩的。” 朱肃、朱傅的目光稍微一触旋即跳开。对于宗室的惩罚可轻可重,斥责、削减护卫或岁禄、限制行动、圈禁……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被圈禁,那和被恢复王爵之前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周王朱肃更是脸色苍白。他的王爵被建文帝所废时,最初是流放到云南蒙化,品尝了“妻子异处,**墙以通饮食,备极困辱”的可怕滋味。想起当日的窘迫,朱肃不禁打了个寒战。 然而,不管脸色多么难看,不管心里是怎么腹诽,朱肃和朱傅仍然异口同声说道:“皇上圣明。” 朱棣徐徐说道:“皇考分封诸亲王,为的是藩屏国家。不过……” 所谓的调查不过是里头撒土,迷外人眼罢了。但调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处理决定究竟是什么,却是由朱棣一言决之。听到“不过”两字,周王和齐王全都心跳加速,两人眼巴巴地盯着朱棣,生怕朱棣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话。 “诸位是皇弟,自然能够尽心尽力地屏藩帝室。而朕的儿子和诸位的儿子只是堂兄弟,血缘关系就远一些了。皇帝和继承诸位亲王爵位的后代之间,随着时间的流逝,其血缘关系会越来越淡薄。那时,诸位的后代还能象皇考设想的那样,尽心尽力地屏藩帝室吗?” 周王和齐王立即信誓旦旦地为后代担保,一个劲地赌咒发誓,希望能够打消朱棣的顾虑。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肃和朱傅,知道他们并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思。其实,朱棣说这些话是为了将皇室贵族的世袭罔替改为减等继承作铺垫。 明朝体制的弊病很多,皇室供养制度便是其中之一。 明太祖朱元璋在大封皇子的同时,也采取措施提防藩王割据而威胁中央集权,所以虽然诸王分封各地,拥有王爵的称号,但是在藩府之外,没有封地和臣民,不得干预地方事务,即所谓“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锡土”。永乐大帝通过靖难手段登上大宝后,为了防止弟弟们以自己为榜样,不仅逐步剥夺亲王的军事指挥权,还找借口减少亲王们的护卫,并进一步限制藩王在王府之外的行动。 由于有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又不能参政带兵,在整日无所事事的情况下,明朝的皇子王孙们往往广娶妃嫔妻妾,繁育出众多的龙子龙孙。整个明朝时期,皇族宗室人口的再生产,表现出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长率的特点。其中,晋王朱杢的庶四子庆成王朱济炫的嫡孙朱钟镒的表现颇为不凡。朱钟镒本人有妃妾24人,共生44个儿子,加上女儿多达100多人,接下来,孙子163个,再接下来,曾孙更是多达510个!据《皇明盛事》记载,还有一位庆成王生的儿子更多达100人,除长子世袭封王外,其余99人都封镇国将军。每次家族聚会,同父兄弟之间竟不能尽识。如此高的出生率,使得明朝宗室的人口成几何级数不断增加、膨胀。 据史籍记载,明朝洪武年间(1368--1398年)明宗室人口才58人。到了永乐年间(1403--1424年),30年左右增加1倍,达到127人。而在嘉靖八年(1529年),玉牒中所载的宗室人口达8203人,100年间增加6倍。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又增加约1.5倍,达17661人。仅过16年隆庆三年(1569年)见存的亲王、郡王、将军、中尉以及未名未封者,共计二万八千四百九十一人,这还不包括皇族中的女性公主、郡主、县主等等。再过26年,到明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见载于玉牒的宗室人口,就达到157000余人。至半个世纪后明亡的时候,宗室人口至少已经超过20万人,这时,明政府全年的收入已经不足以支付宗室岁禄…… 当初朱元璋把皇子王孙分封到各地做藩王,其本意是让皇子王孙们共同“夹辅皇室”。他绝对想不到,这个宗室政策最终反而会变成导致朱明王朝衰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为了预防这一弊病,朱棣自然要趁早将宗室爵位继承制度改一改。 可是等了半晌,周王和齐王却仍旧只是一个劲地赌咒发誓亲王的后代们绝对会尽心尽力地屏藩帝室,根本没说到朱棣的心里去。 朱棣面上笑而不语,却恨不得一记窝心脚踹过去:周王和齐王看起来并不愚蠢的样子,怎么这么没机灵劲? 眼看朱棣脸上虽然一直挂着笑容,可是眼神却越来越不耐,户部尚书郁新突然灵机一动。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确信自己明白了皇上的想法后,郁新奏道:“皇上,太祖皇帝分封诸子为亲王以便屏藩帝室,其初衷是为了让作为至亲的亲王护卫皇室。然而将来皇帝与某些亲王的血缘关系却将越来越淡薄,这便有违太祖皇帝的本意。若将世袭罔替改为减等继承,似乎可消除这一弊病。” 朱棣松了一口气。 “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是句骂人的话。但辩证地看,“做婊子”是为求利,“立牌坊”是为逐名。人世间完全不求名利者极为罕见,纯粹只求利或只逐名的也不多,反倒是希冀名利双收者最为普遍。朱棣希望能够将宗室爵位继承制度修改一下,但同时,他又不愿意背上苛待宗室的骂名。由别人提出爵位减等继承制度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朱棣冲着郁新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向周王和齐王问道:“你们觉得呢?” 齐王略一犹豫便恍然大悟,立即说道:“臣弟认为……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确实更符合太祖皇帝的本意!” 周王朱肃毕竟不是傻子,刹那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无论是世袭罔替还是减等继承,都不关他本人什么事。现在他所需要关心的只是皇帝对自己的处理决定。若是朱棣高兴,或许会增加他的岁禄;若是朱棣不高兴,弄不好就是一道圈禁的圣旨——毕竟自家知自家事,朱肃并没有得健忘症,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经不起调查的。 不管怎么说,先让朱棣高兴了再说。虽然不明白朱棣为什么会对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那么感兴趣,但很显然,为了子孙后代的爵位尊荣问题而惹朱棣不高兴绝对是不明智的行为。 想到这里,朱肃大声附合道:“臣弟也以为应当将世袭罔替改为减等继承!” 朱棣说道:“你们真的这么想?……那好吧,过些天你们联名上个条陈,看看应该怎么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 说完,朱棣又将目光移向兵部尚书茹常。 茹常被朱棣盯得极不自在,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朱棣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这时,茹常突然感到李至刚暗地拉了一下自己衣角,他也是机警过人的人,一个激灵震颤过后,便隐隐约约猜出了朱棣的想法。 茹常此时尚无爵位,但依他的官衔以及带头反正的功劳,大约伯爵之位是跑不了的。如果改为减等继承,那么他的儿子以后就无爵可继了。在朱棣热切的注视下,虽然不情不愿,但茹常并不敢违拗皇上的意愿,所以他咽了一口唾液,慢吞吞地说道:“王爵尚且减等继承……功勋爵位尊贵远不及宗室,自然也应该改为减等继承。” 朱棣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点点头。 “果然是忠诚臣子,所思所虑均以我大明为先。也好,你便和周王、齐王联名上折子吧。” “太祖皇帝规定大明功勋贵族爵位只有公、侯、伯三等,太少,不利于激励士子进取之心。朕准备将功勋贵族爵位分为十九级,均享受岁禄。” “一等公爵岁禄700贯、二等公爵岁禄685贯、三等公爵岁禄660贯、一等侯爵岁禄610贯、二等侯爵岁禄585贯、三等侯爵岁禄560贯、一等伯爵岁禄510贯、二等伯爵岁禄485贯、三等伯爵岁禄460贯、一等子爵岁禄410贯、二等子爵岁禄385贯、三等子爵岁禄360贯、一等男爵岁禄310贯、二等男爵岁禄285贯、三等男爵岁禄260贯、轻车都尉岁禄210贯、骑都尉岁禄110贯、云骑尉岁禄85贯、恩骑尉岁禄45贯。所有功勋封爵只加美号,不加国号、邑号,称之为有禄贵族。” “茹常,你忠于朕,这很好。朕提前告诉你,过些时候朕封赏靖难功臣,将赐于你一等忠诚伯的爵位。将来你的嫡长子即便于国家无任何功劳,也能继承二等忠诚伯的爵位。” 看到茹常松了口气,朱棣暗自好笑。他转过头,将视线移在宁王朱权身上。 “十七弟,这次靖难之役你所立功劳极大。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税收承包 宁王被燕王半强迫走上贼船时,燕王曾许诺“事成中分天下”。当然,这种许诺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说过,但兑现的却从来没有一例。宁王朱权是个明白人,知道中分天下绝不可能,中分他的脑袋倒是有可能。 所以,朱权很务实的地说道:“臣弟长期带兵与残元周旋,劳心劳力,早已是累得灯干油尽了,因此想要卸下这个重任。而且,臣弟一直在北方生活,觉得北方风沙太大,气候干旱,因此特别向往江南风景。” “……臣弟希望皇上能够将我改封在苏州,让我能够在江南修养一下身体。” 对于宁王朱权的想法,朱棣自然清楚——无非是示之以弱,显示自己胸无大志,以便能够保全性命。 史称宁王朱权“带甲八万,举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皆骁勇善战”,宁王朱权本人“以善谋称”。所以,仍旧允许“以善谋称”的宁王朱权留在北方“带甲八万,举车六千”,并且率领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骑兵自然不可能。朱棣绝不相信什么“虎躯一振”就能够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王八之气”,然后众人皆服。在穿越并附身在燕王身上并且获得燕王的经验和记忆后,一开始还不怎么习惯,但是现在,朱棣的思维方式已经与燕王基本融合了。 如今朱棣绝不会因为宁王朱权有强大的统率能力,就认为应该将他留在大宁作为北方的屏障。相反,朱棣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却是“将朱权留在大宁会不会危及自己的皇位”。 皇位魔力太大,在它面前,别说是兄弟,即便是父子之间也没有绝对的安全可言。如果将宁王朱权留在北方,万一他也和谷王一样发神经,伪称有建文帝秘旨而造反,其破坏力与谷王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原先历史上,永乐皇帝为了解除拥有重兵的诸王对皇位可能构成的威胁,将宁王、谷王、辽王相继内迁,结果形成国都靠近前线,天子坐镇守边的局面。永乐皇帝本人雄心勃勃,长驱远驾,扬威塞外,他活着的时候对于不听话的北方游牧民族只一个字:打!可是他死后,留给后世的却是北部边防退缩的格局。 对于这种情况,朱棣并不担心。永乐皇帝之所以将塞王内迁的同时,还将山西行都司、大宁行都司的诸卫所也内迁,是因为他太过自信,认为控制北方游牧民族很容易——永乐皇帝忽略了一件事:他的后世子孙并没有他那样的雄才大略,况且,朱元璋非常骄傲的军户制度在明朝中后期也遭受了极大的破坏,不仅无法保证军队正常的战斗力,甚至无法提供足够的兵源。 既然知道了永乐皇帝所犯的错误,朱棣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为了保证皇位稳固,拥有重兵的塞王无论如何都必须内迁——纵观永乐之后的明朝,尽管所有的塞王都内迁、削减护卫且不得干涉地方军权,但仍然时有藩王意图谋逆甚至干脆举兵造反的事情发生。如果保留塞王制度,让他们保留一万九千护卫并且可节制地方军队,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出:这些手握重兵的塞王们会给国家稳定带来什么样的威胁。 当然,塞王需要内迁,山西行都司、大宁行都司的诸卫所却不必内迁。毕竟明朝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并没有什么武将造反的事情发生。 至于说保持军户的战斗力,朱棣也是有办法的。历史上的永乐皇帝也曾大力发展和完善军事屯田制度,然而朱棣脑对军事屯田制度的改革计划幅度更大,因此,他打算迟些时候再实施对军事屯田制度的改革……待烈士陵园建成之后再说吧。那时,他能够获得军方更多的拥戴,再对军事屯田制度进行大幅度改革时阻力就会小得多。 …… 想远了,这时候应该是解决宁王朱权的转封问题,怎么一下子联想到军事屯田制度的改革上去了?难道是因为穿越后找不到有共同语言的人,所以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了? 朱棣自嘲地笑笑,将思路收回到宁王朱权的身上。 历史上,宁王朱权要求封在苏州,永乐皇帝以“苏州在京畿之内不合适”为由没同意。于是宁王朱权又要求封在钱塘,永乐皇帝又以“父亲曾打算将钱塘封给五弟,总觉得不妥当,结果没给。无道的建文把钱塘封给他弟弟,结果不得好死,钱塘不是好地方。建宁、重庆、荆州、东昌都是好地方,任凭弟弟选择”为由拒绝将钱塘封给他,最后只是将宁王封在南昌。 记起这个历史记载时,朱棣突然童心大起,于是决定和宁王朱权开一个玩笑。 “如果朕不同意将王弟封在苏州,而是让你再选择一个地方……你现在仔细想一想打算选什么地方,想好后不必说出来,只告诉朕说想好了,看朕猜不猜得出你想去哪儿。” 宁王朱权狐疑地望着朱棣,思索片刻,然后回答说想好了。 朱棣试探着问:“是不是钱塘?” 在那刹那间,朱权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遍体生寒。 朱权完全无法理解朱棣为什么会猜出他心里的想法。在朱棣夺取天下后,被世人称之为“善谋”的朱权立即思考自己的定位。所谓“平分天下”的承诺早已被朱权深深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他想过,想要打消心狠手辣的四哥对自己的杀机,唯有远离兵权。所以,当朱棣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时,朱权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既然不可能与朱棣共享天下,那么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享享福自然成了朱权最期待的结果。 然而朱棣却说不同意将他封在苏州,让他重新选择一个地方。 别人不知道,但朱权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想过被封在钱塘!也就是说,他脑海里只是临时想出的一个地方,朱棣却能够知道!!! 朱权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头却偏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气声。朱权想用手拧一下自己,用剧烈疼痛刺激自己镇静下来,可是他发觉自己的手正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根本无法控制。 看到宁王一副惊骇得随时都会昏过去的表情,殿内一片令人窒息寂静。 这些人听说了朱棣让方孝孺拟写登基诏书时发生的异事,但是由于没有亲见的缘故,他们对此仍旧半信半疑。现在,他们亲眼看到朱棣猜出宁王朱权的想法,将朱权吓得几乎昏厥,结果,众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 朱棣吞声暗笑,缓缓说道:“既然十七弟想去苏州好好享受一下,那么朕便满足你的愿望,还是将你封在苏州好了。为酬谢王弟在靖难之役立下的功劳,朕决定,宁王的亲王爵位可承嗣顺延至下三代。” 中国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虽说亲王们并不喜欢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但这种变化并不损害亲王本人的利益,况且,这项改革针对所有皇亲贵族,所以大家倒也不至于太难接受。可是现在听说宁王的亲王爵位可承嗣顺延至下三代,谷王、周王和齐王瞟向他的目光里便充满了**辣的忌妒之情。 听到朱棣允许自己的宁王爵位可以承嗣顺延至下三代,朱权惊悸不已的心情总算慢慢平复下来。朱权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推辞一下,却被朱棣打断。 “别急,朕对你还有一项奖赏。待你转封苏州后,朕准备让你承包苏州的商业税收。” “承包?……恕臣愚昧,不知道皇上所言‘承包’究竟是何意?”朱权嗫嚅问道:“莫非是指包税制?” 朱棣愣了愣,这才想起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承包”这个词。 包税制嘛,那是绝对不可行的。所谓包税制,就是由官府测算出某种税年应收税总数,让当地大商人出钱承包,然后大商人再向商贩征收,以其收入作为补偿。 包税制既节约了设置征税机构的费用,又得到了应得的税收,看起来应该是不错的。但遗憾的是,包税商人大多是地方豪强,包税后不再依率计征,而是肆意加税勒索。如此一来,便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进而会影响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由于获得收税权力的人已经事先向朝廷缴纳了税金,因此他们在收税过程中如果有过激的行为,从情理上讲,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些人垫钱获得收税的权力,总不能让他们亏本吧?否则,如果没人愿意对收税权竞价,朝廷的收入岂不是会减少了? 朱棣计划中的商业税承包则不一样。首先,朱棣会对商业税承包权的竞争设置若干限制,让现任承包者拥有一定的优势,以免刺激其涸泽而渔。其次,商业税承包是事后向朝廷交税,若是承包者横征暴敛,其潜在的竞争者必然会向朝廷告状,而朝廷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剥夺承包者的承包权。 在朱棣的理解中,承包也就是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和现代股份公司制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承包制和股份公司制之间的区别好象有两个。一是资产主体的性质不同:前者是国有资产,后者是私有资产。另一个区别则是:承包者自负赢亏,如果亏了,从理论上讲承包者在经济方面不会获得任何利益。而股份公司制的总经理却不同,如果经营的公司亏损,虽然奖金是不用指望了,但基本工资却有保障。 在朱棣的潜意识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因此自然而然地想起承包这个词。 可是,这种经济理论怎么向这些十五世纪初的人解释呢? 斟酌了半天,朱棣解释道:“朕的意思是将苏州的商业税收权力交给你代收,主要包括盐税、茶税、市舶税、通过税和营业税。代收商业税之后,其中一成作为收税的管理成本,还有一成作为你的王爵岁禄,其余八成上缴国库。” “这个商业税承包权并非一成不变的,他人也可以竞争承包权,但他人若想获得苏州商业税的承包权,则需要向上一任承包者支付上一年度苏州的全部商业税收作为补偿。若期望获得商业税承包权者超过一人,则向上一年度承包者支付补偿金额多者胜出。” 大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大家都在消化咀嚼这件新事务。 朱棣没有打断大家思考,而是暗自琢磨将商业税收承包给个人的得失利弊。 明朝的农业税很低,而商业税则更低。 洪武初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 洪武八年三月,“南雄商人以货入京,至长淮关,吏留而税之。既阅月而货不售。商人谓于官,刑部议吏罪当纪过。上曰:‘商人远涉江湖,将以求利,各有所向,执而留之,非人情矣。且纳课于官,彼此一耳。迟留月日而使其货不售,吏之罪也’。明杖其吏,追其俸以偿商人”。 洪武九年,山西平遥主簿成乐任官期满,州府考核结果以其“能恢办商税”为由,褒其进京朝见皇帝,结果反而遭到皇帝的批评:“税有定额,若以恢办为能,是剥削下民,失吏职也,州考非是”,反而“命吏部移文以讯”。 历史上,永乐皇帝对民间税收的管制更是进一步地放松。“婚娶丧祭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器、食品及买既税之物、车船运己货物、鱼蔬杂果非市贩者,俱免税”。永乐二年,山东临清县会通税课局奏:“比岁市镇经兵,民皆流移,兼连年蝗旱,商旅不至,所征课钞不及,请减旧额。”户部以闻,上曰:“兵旱之余,尚可征税耶!其悉免之,候岁丰百姓复业,商旅通行,然后征之。” 可以想象一下,现代的企业家、个体户们会多么欣赏朱元璋父子对商业税收的态度。 按道理说,朱元璋采取这种轻税政策还是有道理的。毕竟建国初期中华大地经过近二十年战乱的破坏,一片凋敝,百废待兴,朝廷以发展农业和安养生息为优先考虑。为了刺激商业发展,制定轻税显然是正确的。 但永乐年间的形势却与洪武年间不同。永乐皇帝登基之前,经过洪武三十年、建文四年的休生养息和发展,国内经济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虽然靖难之役对国家经济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但凭着父亲和侄儿打下的厚实底子,永乐皇帝倒是很做了一些大事。 一、修纂多达3.7亿字的《永乐大典》;二、派郑和七下西洋;三、五征漠北;四、收复安南;五、迁都北京。 这些可以被称之为丰功伟绩的事情里面,哪一样烧钱不厉害?没有良好的经济基础,永乐皇帝再怎么雄才大略,估计也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唉,三十而取一就三十而取一吧。本来南宋时资本主义就有萌芽的趋势了,可惜在蒙古人的铁蹄下却夭折了。如今中华大地上虽然商业已经逐步复苏,但其活跃程度和规模还远远比不上百年前的南宋。为了刺激和鼓励商业,为了培养出更有利于资本主义萌芽的土壤,继续采取低税率也不是不可行的。 不过,低税制并不意味着中央应该放弃控制国家宏观经济调控。 万历初期商业税收入包括盐税250万两,茶税10余万两、市舶税4万两、通过税60万两、营业税20万两,总额不过340万两。别的不说,宋朝乾道末年的盐、酒、茶三项收入为4752万贯,而明代万历初期盐茶两税分别只有250万两和10余万两,酒税则根本提都没有提到,估计压根就没有这个项目,或者有的话也微不足道。假设宋代一贯钱大约相当于明代的一两银子,这便意味着宋朝在这三项上的税收是明代的十七倍! 宋朝的人口比明朝多,因此消耗的盐、茶、酒比明朝多吗? 显然不是。这里面,一是因为明朝税轻甚至对某些商品不收税,二是因为逃税漏税严重——也就是所谓的私盐、私茶猖獗。1542年,根据官方的报告,在四川课税的茶叶数量超过500万斤,还不包括政府茶园生产的茶叶。然而在1578年,省级官员征收的茶叶收入总共还不超过2万两。其他省份的茶课更是名存实亡。16世纪某些省份茶课税额更是少到了可笑的地步:云南17两,浙江约为6两! 逃税漏税的情况如此严重,怎么说得过去?! 出于刺激资本主义经济的考虑,税率或许仍应定为三十税一,但加强税收管理力度却显然是非常必要的。 朱棣的脑子里有很多加强税收控制力度的办法,但他不能肯定这些办法是否符合明朝的国情民情,因此打算先弄个试点试验一下。现在,先试试让亲王承包某地的商业税收,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效果良好,就以此为经验推广。如果失败了,区区一个苏州也不至于动摇国本。 以前朱棣看过欧洲采邑制和中国中央集权制对地方百姓剥削之所以轻重不同的理论。对领主来说,剥削领民是天经地义的。但领民从某个角度来说毕竟属于领主的私产,剥削得太狠了,弄得他们活不下去因而造反的话,受损的仍旧是领主本人。因此,大多数领主剥削领民总还有个底线。但对于异乡为官的官员来说,地方百姓的死活和他们完全无关,因此一旦搜刮起来,往往比欧洲的领主们残酷要得多。 商业税收的承包权虽然也有竞争,但朱棣对竞争设置了一定的限制,毕竟,平民想要获得苏州的商业税承包权,必须一次性向宁王缴纳苏州上一年度的全额商业税收,这一点与欧洲自治城市一次性向领主缴纳巨额赎金颇为类似。这样一来,朱权所获得的承包权,便与领主权中的收益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了。苏州的商业环境越好,朱权的收益也就越多。相反,如果朱权发神经将苏州商业环境搞得乱七八糟,国法暂且不论,受损失的终归还是他自己。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即便不派锦衣卫去监视苏州的税收,朱权多半也不会瞒报税收动手脚什么的。由于任何人都可以竞争商业税收的承包权,因此现任承包者为了保住承包权,向国库缴纳的税金必然不可能太少。也就是说,承包者不仅会克制本人作弊贪污的**,而且还会尽量制止其他税收环节中的损耗。朱棣也考虑过普通商人或许不敢得罪亲王的问题。《资本论》中似乎说过,如果利润超到300%,商人便敢于蔑视人世间所有的法律。如果有足够的利益,而且法律允许,大约总会有胆大的商人敢于跳出来——万一商人们胆怯,顶多到时候派锦衣卫去暗中鼓励一下。 进一步想,苏州的商业税承包权被私人获得可以额外带来一个好处。一些学者之所以认为中国从来不存在资本主义萌芽这一环节,是因为中国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市民”。尽管商业税承包权远不及城市自治权,但朱棣早已想好了一个办法:任何市民只要每年缴纳一定额度的赋税就给予其恩骑尉的爵位,并且允许其以吏员身份参与掌握部分地方政权。如此一来,这样的城市便与欧洲那些获得自治权的城市颇为类似了。只要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市民,在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想必资本主义就会顺势萌芽了。 想到这里,朱棣更加觉得将商业税承包出去是个好主意,于是进一步诱惑朱权。 “十七弟,你应当知道苏州在宋朝是多么的繁华。如今苏州虽然不复宋朝时那副盛况,但苏州的地理优势在那里。在整个中华大地来说,苏州的经济还是很有优势的。你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减免商铺一定年限的税收,以便吸引更多的商人在苏州开铺子。” “假设能够收取商业税十万贯,你便可以获得将两万贯;如果能够收取二十万贯,则可获得将四万贯;如果你能够收取一百万贯商业税……想想,就实际收入来说你岂不成了诸王之首?” 就目前的商业环境看,一个城市收取十万贯商业税是一件难想象的事,但这毕竟是一个极为诱人的画饼。当朱权又是心动又是犹豫之时,一旁的谷王朱穗突然插嘴道:“太祖皇帝说过,亲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不得干预地方行政事务。皇上怎么能让十七哥承包苏州的商业税收呢?” 朱棣皱皱眉。“仅止税收而已,不碍事。” 户部尚书郁新说道:“刚才皇上说,宁王殿下可以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减免商铺一定年限的税收,以便吸引更多的商人在苏州开铺子……这个权力似乎……” 朱棣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宁王有一万石的岁禄,又可以获得商业税收总额的10%作为承包收入。如果他想大力发展苏州的商业经济,可以用税收总额的10%用来鼓励商人在苏州建立商铺,甚至还可以将岁禄中的部分投入在里面。这也就是朕所说的‘宁王可以在权限范围内减免商铺一定年限税收’。若宁王愿意损己利人,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郁新不依不饶地说道:“岂能允许亲王向百姓示恩?” 朱棣闻言颇为不悦。 “亲王对地方百姓好点有什么不对?难道非要亲王为祸地方,让地方百姓对亲王恨之入骨才好?!你休要再离间朕与诸亲王的兄弟之情。” 朱棣缓了口气,想了想,觉得郁新虽然读书读得傻了,但毕竟也是出于为了维护中央皇权的好意,因此放缓了语气。“再者说,如果地方官员获得百姓爱戴朕又该怎么办?难道因为百姓要给地方官员送万民伞、要为好官建生祠,朕便应该斥呵那个好官甚至是将那名官员革职?” “但……” 看到郁新还想反驳。朱棣冷着脸说道:“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 朱棣转过头盯着朱权。“十七弟,你奉不奉诏?” 朱权一直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听到朱棣这么问,他立即老老实实地答道:“臣弟遵旨。” 谷王朱穗眼珠一转,涎着脸对朱棣说道:“皇上,我在靖难之役同样立有大功,能不能也象十七哥那样承包商业税收?” 朱棣对朱穗的恶感又增加了一分。刚才看到到朱权将会得到超越普通亲王的好处时,他立即跳出来阻挠。现在见朱棣铁下心要让朱权承包苏州的商业税收,便马上见风使舵,涎着脸要求同样的承包权。 朱穗会产生这个想法并不奇怪。反正收税的事又不必亲王们亲力亲为,收到足够的商业税会有更多的承包奖励,即便收不到,反正他们的岁禄又不会少——有赚无赔的事,谁都会喜欢。 虽然更加厌恶朱穗了,但朱棣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和颜悦色地对朱穗说道:“也罢,毕竟你在靖难之役中也曾立下功劳……你原来的封地宣府商业不算发达,朕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地方,就长沙吧。” 想了想,为了避免令朱穗产生什么心理阴影,朱棣将视线移向朱权,历声道:“不过朕要事先告诫你们:朕相信你们本人不会在征收商业税时犯什么过错,但你们一定要管好那些收税的税丁,绝对不允许他们横征暴敛或是借机为难正当的商人。若是地方官员或商人状告税丁有不法行为,朕必将追究你们的管理责任。” “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们都退下去吧。” 第五章 没有钱万万不能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的缘故吧,所谓的蝴蝶效应还没显现出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过,朱棣的穿越对历史已经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影响:他的登基诏书是由天下闻名的大儒方孝孺所写。其实所谓登基诏书别人也可以起草,但方孝孺亲自写的登基诏书,却能够对安抚天下人心起到更好的作用。 历史上燕军进入南京,迎降的文臣不过百人。除大批人死难外,在任而“遁去者,达四百六十三人”。然而方孝孺起草登基诏书后,居然有不少逃跑的官员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周王朱肃、齐王朱傅、兵部尚书茹常不知从哪里寻了个枪手,一篇奏折写得是花团锦簇。这篇奏折详细分析太祖撰写的《皇明祖训》,让人看了不知不觉就会认为,太祖的本意其实是减等继承――而皇明祖训上之所以写的是世袭罔替,要么是参加编写此书的编辑们误解了太祖的意思,要不然就是编辑的笔误…… 对于将世袭罔替改为减等继承,大臣们没有任何意见――从公讲,这种改变对国家和百姓有利;从私讲,这种改变并不损害大臣自身的利益。至于说将原有的公、侯、伯三级爵位改为十九级,也确实有利于激励士子进取之心――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更多的大臣能够从这种改革中分一杯羹,所以,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了赞同意见。 为了减少宗室子弟的怨恚之意,朱棣一锤定音:凡在宗人府谱牒中已有纪录的宗室子弟,皆按原有的分封制度获得爵位。在此之后出生的宗室子弟才减等继承。反正,现在皇室人口全部加起来也才六七十人,这点小小的让步对明朝财政的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在正式下诏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的第二天,朱棣召见了周王和齐王。既然他们那么上道,朱棣自然也就投桃报李了。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们虽有过错,但朕决定予以赦免。”朱棣对周王朱肃说道:“五弟除复王爵外,并增岁粟五千石。不过,这一决定将于明年正月宴请诸王时正式宣布。那时,五弟和七弟便可回到自己原来的封地去了。” 之所以在周王和齐王之间区别对待,其中一个原因是朱肃与朱棣为同母兄弟,两人之间血缘关系更亲近些――虽说此朱棣已经非彼朱棣了,但他毕竟保留了原来燕王的记忆,因此对周王有着莫名的亲近感。 建文时期朱肃就有反迹,而另一个时空的1420年10月,还会有人告发朱肃要造反。所以说,朱肃大约未必是个安分的人。不过,朱棣对朱肃并不象谷王朱穗那般反感。两人同母所生血缘亲密并不是主要原因,影响朱棣观感的,是因为朱肃在诸多藩王之中还算是有作为的――用后世的话来说,朱肃虽然如何如何,但总的来说,还是有功于人民。 朱肃为人好学,喜读书,能填词赋诗,又写得一手好字。他曾根据元朝宫中遗事,写有《元宫词》100章,是搞文艺的好手。同时,朱肃还是一位植物学家和方剂学家,他利用自己特有的政治和经济地位,组织和参与编写大量科技著作,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代表作是《救荒本草》和《普济方》。《救荒本草》除了在植物学的发展上作出杰出贡献外,更是在救荒方面起了巨大的作用。而《普济方》有方脉总论、运气、脏腑、身形、诸疾、妇入、婴儿、针灸、本草共100余门,计1960论,2175类,61739个药方,239图,后世很多著名的医书都参考和引用过这本论著的部分内容――连李时珍所著的《本草纲目》也不例外。《普济方》所发挥的作用,用活人无数来形容并不为过。 在政治上朱肃也比较开明,到开封以后,他执行恢复农业生产的经济政策,兴修水利,减租减税,发放种子,做了一些有益于生产发展的事。朱棣忌讳弟弟们成为政治家、军事家,但如果他们成为医学家、植物学家、音乐学家、书法家什么的,朱棣还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那天朱棣说过根据调查地结果。或许会对他们略施薄惩。当时齐王朱傅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如今获得了赦免。然后又看到朱肃获得加封。朱傅居然蹬鼻子上脸地央求朱棣增加他地岁禄。 对于齐王。朱棣可没任何好地印象。不说朱元璋在世时齐王就多有不法行为。往后说。另一个时空地永乐三年冬十月丁卯。齐王犯罪。永乐皇帝三赐书戒之。好吧。既然已经再三警告你了。所谓事不过三。那么你就安分点呗。可是齐王不干。永乐四年五月庚戌。齐王又犯罪。结果削官属护卫。留之京师;癸丑。齐王被废为庶人。 朱棣相信。对齐王地处置并非是永乐皇帝为了消除异己而胡乱加罪。毕竟在废齐王王爵之前。永乐皇帝曾再三警告他;毕竟。永乐皇帝地弟弟很多。他如果是为了消除异己。他干嘛不去找蜀王、楚王等其他亲王地麻烦?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齐王咎由自取。 不过。既然没有因为还未犯下地罪行而提前处置谷王。朱棣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对齐王提前进行惩罚。 朱棣耐着性子安慰了一会儿齐王。可恼地是。齐王简直不可救药。他一点都没看出朱棣已经不耐烦。仍旧嘻皮笑脸地央求皇上为他增加岁禄。朱棣把这个活宝真是没办法。作为有理想有抱负地皇帝。朱棣还有很多要办地事需要处理。不能再陪着这个弟弟浪费时间。所以。朱棣托词有事然后溜之大吉。 事实上,朱棣也确实是有事。户部尚书郁新和左侍郎夏元吉为了新铸永乐铜钱的事,正在养心殿等着呢。 回到养心殿,朱棣一眼就看到郁新手上的东西。 郁新向朱棣向施礼后说道:“万岁,臣给您送新钱样子来了。” 朱棣坐上龙椅,示意太监将那些东西递过来。看到新钱样子时,朱棣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随堂太监黄俨,结果黄俨立即轻声说道:“万岁,宝钞铜版和制钞样纸也造好了,您现在要看吗?” 对于黄俨的勤谨媚巧,朱棣早已领教过了。 在穿越之前,朱棣对黄俨没什么好印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历史上的黄俨与朱棣的三子朱高燧甚为要好,他知道朱高燧的心思,也了解朱棣的偏爱,因此曾经与朱高燧共谋排陷朱高炽,希望能够让朱高燧取而代之。 朱棣对那个名义上的嫡长子倒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毕竟此朱棣已经非彼朱棣,尽管从血缘上讲朱高炽是朱棣的儿子,但是在心理上,穿越之前不过二十多岁的朱棣却毫无身为人父的自觉。不过,朱棣对朱高炽也没有特别的恶感。朱高炽的外表对不起观众,但是作为皇帝表现尚佳,后世对朱高炽的评价还是不低的。 抛开朱棣对朱高炽的好恶不论,黄俨帮助朱高燧谋夺太子之位侵犯了皇权――太子表现不好,要废也是皇上自己的事,不相干的人掺和自然是犯了皇帝的忌讳。 原本朱棣打算随便找个理由将黄俨打发走的,可是还没等找到理由,朱棣却又改变了主意。 黄俨确实不是好人,但他却有一手侍候人的好本事。黄俨口齿伶俐、办事利索不说,还特别有眼力――朱棣想喝茶或是想看奏折时,不需开口,黄俨已经将东西递到朱棣的眼前。更出奇的是,黄俨每天只需要睡一两个时辰照样精神抖擞。基本上无论朱棣什么时候叫,黄俨总是能够应声而至,话音不落,就已经跪在面前了。按朱棣的理解,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由于被黄俨侍候的太舒服,而且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可以替换的人选,所以朱棣也就暂时打消了撤换随堂太监的念头。 大约是早有准备吧,很快黄俨便拿来了宝钞铜版和制钞样纸。 朱棣拿着制钞纸样捏了捏,扯了扯,然后甩了甩,最后若有所思地将制钞纸样和宝钞铜版放下。这种制钞纸的纸质比后世的印钞纸差多了,不过却也可以和复印纸相媲美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相对以前用来制作大明宝钞的桑穰纸而言,新版的制钞纸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接着,朱棣又拿起新钱仔细端详起来。 刚刚铸好的永乐新钱发着晶亮的光彩,让人看了心里高兴。这钱上铸的“永乐通宝”几个字不完全一样,最前面九枚非常清晰,排在其次的九枚次之,最后九枚则显得有些模糊。朱棣知道,排在前面的九枚叫‘祖钱’,是要在御库里存档的;中间的九枚叫母钱,是用来做模子的;最后这九枚才是以后在民间通用的永乐制钱――这一种因为翻了两次模版,所以看起来远远不如第一版光亮。 朱棣仰着头回忆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情节:黑社会为了制造能够以假乱真的假币,于是偷了政府的正版制币模版。想来,这“母钱”应该相当于后世的制币模版了。只不过,为什么不用‘祖钱’来做模版呢?那样岂不是能够更清晰一些? 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朱棣放下心头的疑问,对郁新和夏元吉说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讨论一下大明币制的问题。” “太祖皇帝铸‘洪武通宝钱’。由于铜钱份量重,价值小,不便于大量的贸易,因此又造‘大明宝钞’用以解决这一难题。然而宝钞发行额没有限制,旧钞、烂钞又未能及时回收,加上印制简陋,容易伪造,使得宝钞很快贬值。原本一贯相当于一千文,可是如今,江南士民和一些行商大贾重钱轻钞,甚至有人以一百六十文钱折算钞币一贯,可谓是钞法大坏不行。” 朱棣顿了顿,心中暗想:这还是因为朱元璋太厉害,而且明初吏治相对还算清明,所以大明宝钞还勉强可以在市面流通。到了明朝中后期,宝钞已经贬值得和废纸差不多了。 “你们说说看,如何才能保证大明宝钞正常流通?” 郁新小心翼翼地说道:“太祖皇帝的办法是下诏禁用铜钱,依臣愚见,若想保证大明宝钞正常流通……永乐通宝似乎不必发行。”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他手里正捧着永乐通宝的新钱样子,这个郁新居然建议禁用铜钱。如果上纲上线,对郁新扣上一条欺君之罪也不为奇。 不过话又说回来,朱元璋确实曾经“诏禁用铜钱”、“令有司悉收其钱归官,依数换钞,不许更用铜钱行使。限半月内,凡军民商贾所有铜钱悉送赴官,敢有私自行使及埋藏弃毁者罪之”,也就是说,郁新的建议倒也算得上“有据可依”。 朱棣尚未说话,左侍郎夏元吉却抢先说道:“大明通行宝钞只有一百文、两百文、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一千文六种面额。如果下诏禁用铜钱,百姓们购买普通生活用品时会非常不便,大约只能采用以物易物的交易形式了。而且边疆地区诸如蒙古、甘肃、西藏、青海以及西南诸省,其民间交易均依赖于使用铜钱。若不制造铜钱,边疆百姓会因为缺乏货币流通而愈加贫困。” 朱棣点点头,想道:其实不仅是边疆百姓的流通货币完全依靠中央制造,事实上明朝周边的国家,比如朝鲜、日本、琉球、安南、占城、暹国、逻国,其民间百姓也基本将中国制造的铜币视为法定货币。这个时代,中国货币的强势地位与后世的美元相比毫不逊色。 想要短期内令大明宝钞在明朝周边的国家流通很难,因为技术方面存在困难――原来的大明宝钞由桑穰纸制成,纸质不佳,易被损伤、虫蛀、腐蚀。想要改变这一局面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是提高宝钞质量。如果大明宝钞的质量能够达到现代纸币的程度,那么自然能够象铜币一样在周边国家流通。现代制钞纸的原料配方有着严格的固定比例,造出来的纸,质地光洁细腻,坚韧耐折,挺括平整。如果用手拿着钞票在空中抖动,或者两手拿着钞票的两端一松一紧地拉动,或者用手指轻弹纸的表面,都会发出清凌明脆的声音来。 明朝的造纸水平还算不错,有用竹为原料的“竹纸”;有用竹麻及秸杆制成用于包装物品的“火纸”、“糙纸”;有用细竹料制成的“柬纸”,书写信柬或制成名片;也有用白矾水浸过,染上红色的喜庆用的“吉柬”;有用楮皮竹麻为原料制成的“皮纸”,或“棉纸”;还有用桑穰特制的“笺纸”……大明通行宝钞也是选长纤维的桑穰为骨料,大量掺用废弃的公文币打浆做原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过,用桑穰所制的钞纸,其韧性和张力也不足,极易拉断。如果在空中抖动,声音发闷。 朱棣只知道现代制钞纸的原料主要是棉短绒,别的就不知道了。密令造纸匠以此为基础进行研究试验,如今已经有了初步成果。新纸和原来的桑穰纸相比固然要好得多,但终究还是远远不如后世的印钞纸。或许让那些造纸匠再试验研究一段时间,会有更好的结果吧。反正朱棣计划永乐元年再发行新版的大明宝钞,离那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倒时候看情况再说。 第二个办法则是在周边国家设立兑换昏烂宝钞的专门机构。但这个办法想要实施同样有难度。如果官办,不知要设多少吃官粮的职位才够。这种兑换宝钞的机构如果设少了,宝钞的流通性又不能保证;如果在国外设置足够多的官办兑钞机构,那么政府的官僚机构就会严重膨胀,令中央财政背上无比沉重的包袱!如果交由民间来办,从商人的本性考虑,在没有足够利益的前提下商人不会有什么积极性。但是在兑换昏烂宝钞这件事上,朱棣又能从哪里弄出足够的利益给商人呢?要知道,21世纪的银行对于兑换烂钞的业务同样没多少积极性。 所以,想要继续保持与周边国家的正常交易,短期内还是得依靠铜钱。 想到这里,朱棣说道:“一方面,百姓们日常交易需要小额钱币,另一方面,与周边国家交易也需要使用铜钱。所以不可禁用铜钱。” 郁新连忙躬身回答:“是,圣虑深远,臣不能及。” “现在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办法令宝钞保值?” 郁新答道:“万岁可下诏,严令钞币一贯必须兑换一千文,否则以犯罪论处。” 朱棣转头对夏元吉问道:“你认为呢?” 夏元吉想了想,犹豫着答道:“臣认同郁尚书的建议。” 朱棣很遗憾地得出一个结论:夏元吉虽然算得上是明初名臣,可惜此时对经济规律仍然了解不深。 为了在臣子面前保持高深莫测的形象,朱棣硬生生将那声叹息吞回了肚子。想了想,朱棣不动声色地对郁新说道:“郁尚书,你先回去吧。” (下) 郁新略带诧异地睃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的夏元吉,默默退了出去。 待郁新离开后,过了一会儿,朱棣突然背着手朝殿外走去。夏元吉楞了一下,蓦地一个念头升上来,皇上有要紧事要和自己说!但此时夏元吉也无从揣测,只得屏息稳了稳神快步蹑了上去。 当夏元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棣的表情时,朱棣突然开口说道:“郁尚书是不是曾经对部属说过‘夏某才器,老夫诚不及,诸君亦能右乎’?” 夏元吉满心狐疑消散,一腔忐忑俱安。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份异样的感动。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夏元吉并非燕王府的老人,之前与朱棣并没有什么接触,因此,他有理由担心自己会在新朝中得不到重用。刚才的那句话,至少说明朱棣对他很了解并且肯定了他的价值。 强压住心中的喜悦,夏元吉抿着嘴谦虚地说道:“那是郁大人谬赞了。” 朱棣一摆手道:“不必谦虚,朕也很看好你。” 然而说完这句话,朱棣却不再理会夏元吉,只是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 朱棣一边走,一边想着郁新对大明宝钞保值所提出的建议。 兑换比例这种事哪能通过法律硬性规定?! 强制的结果,无非是促使铜钱与大明宝钞兑换的黑市诞生罢了。 永乐朝期间,永乐皇帝为了办他的那几件大事,大肆发行宝钞,结果弄得宝钞越发贬值。他的孙子朱瞻基登基时国家的经济形势非常不妙,为了防止国家经济崩溃,朱瞻基在当时已任户部尚书的夏元吉建议下,采取了一项措施:建设新辟一些商业税,所收全用纸币,结果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通货膨胀。 所以说,为了保证宝钞的流通和保值,在收税时收取纸币显然是一项有效的措施。 朱棣早就想对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税收政策进行改革了。从后世的眼光看,朱元璋所制定的税收制度“极有特色”,这种税收制度针对一个大村庄或者说一个城邦国家可能合适,但对于一个国家,特别是一个疆域多达千万平方公里的超级大国,朱元璋所制定的税收制度就实在太过僵化了。 与很多人想象中的情况不同,明朝农业税的税率其实低得可怜。 在明初以实物纳税的时候,平均算起来,农民所缴纳的土地税只占土地产出的三十分之一。比较麻烦的是徭役:管理仓库的收账人要负责每一石谷米到每一枝蜡烛的交代;各地方首长派向远处交付粮食者还必须赔补途中的损耗;所有的驿站必须供应所有的旅客;衙门内的传令、狱工也都由各乡村轮派,即使文具纸张,甚至桌椅板凳公廨之修理也是同样零星杂碎的向村民征取――然而将这些徭役折算加起来,农民的负担其实也不超过土地总产出的十分之一。 与同期的欧洲和日本比起来,明朝的税率实在太低了。要知道在欧洲,仅仅是教会的什一税就要收取十分之一……至于日本,德川幕府的重税高达逢二抽一,简直没有可比性! 遗憾的是,朱元璋制定的税收制度太复杂了,而管理制度越是复杂,官吏们便越容易从中捣鬼。举个简单的例子,农民有义务向驿站提供草料,从理论上讲,农民将草料运送到驿站就可以了。但实际情况与理论却有很大差距,如果农民不行贿,具体管理此事的小吏可以以各种理由拒收,比如推说草料质量不合格(有时候甚至不要理由)――但是如果农民向这个小吏行贿,草料质量便合格了。如此一来,农民便额外地增加了负担。 由于明朝的税收制度极为复杂,所以官吏们巧立名目中饱私囊的手段数不胜数。这样一来,尽管明朝政府向百姓收取的税赋极少,仅仅只能勉强维持政府的正常运转,一旦遇上大的危机,比如说大的战事或是巨大自然灾害,那么国家财政就会立即陷入崩溃。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地方的百姓却仍旧生活得极为困苦。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某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其主要责任并非中央政府。应当负主要责任的,要么是贪官污吏――一旦官吏们产生盘剥百姓的念头,手段实在太多了,中央政府简直防不胜防;要么是土豪劣绅――国家赋税虽然平均只不过十分之一,但实物地租(实物地租既有正租,又有附租)、劳役地租、货币地租全部加起来,地租率普通在50%左右。 地租率太高的问题朱棣暂时不打算解决,因为永乐年间地主与佃农之间的阶级矛盾还算不上社会问题――洪武年间经过大力开荒,再加上朱元璋四次政治上的检肃,导致全国散布着无数的小自耕农。全国拥有700亩土地的地主不过14341户而已,相应的,佃农自然也不多。 朱棣打算将实物税收和徭役折算成货币税收。这样做好处很多。 首先,可以减少官吏在中间环节盘剥的机会――无论是实物还是白银,官吏都会从中收取或多或少的损耗,至少损耗具体收多少,基本上全凭官吏的良心――地球人都知道,官吏的良心是一种比性工作者的真情更为罕见的东西。 其次,只要坚持税收货币化,可以增加大明宝钞的信誉度。 再次,以货币缴纳赋税能够促使国家向“数字化管理”方向发展。毕竟,资本主义的萌芽发展必须依靠“数字化管理”――如果以实物缴纳赋税,由于计量单位的不同、单位价值的不同,除非每个县都能普及计算机并且实施联网,否则绝不可能进行“数字化管理”。 当然,想要税收货币化,首先得理顺货币发行的问题。 明朝是个非常矛盾的朝代。一方面,政府似乎对人民管理非常严格:比如说前所未有严格的户籍制度;无所不管、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东厂等特务机构。然而另一方面,中央对地方的管理又似乎特别宽松:严禁官员下乡扰民,若无特许而私自下乡,最重会被处以死刑;在以前的朝代,汉朝也好,唐朝也好,宋朝也好,无论私人铸钱多么猖獗,朝廷多么**混乱,但总体的控制权还是在政府手中,但到了明朝中叶以后,铜币的铸造流通完全处于失控状态,几乎完全由私人垄断控制,政府基本上无能为力――很难想象,一个所谓高度集权的皇权**社会中,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行业都应该被政府管束的死死的,却连货币发行这样最基本、最重要的权力都无法牢牢掌握。 朱棣也没打算操心私铸铜币的问题,其原因与不必解决地租率的道理相似――洪武和永乐两朝是明朝皇权最强的两个时代,即便存在私铸铜钱的现象,也只是凤毛麟角而已,同样算不上社会问题。 明朝中叶后中央之所以对货币发行失去控制,朱棣私下猜测,应该是由于非法采矿过于严重而引起的。在朱棣原来的那个世界里,非法采矿同样是禁而不止,令中央政府非常棘手的问题。在明朝中叶那种贪污**风气更甚的年代,没办法消灭非法盗矿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如果说针对煤、铁、铅的盗矿还可以容忍的话,那么非法盗采银、铜这两种矿物资源则是对中央财政致命的打击。 明代万历中期一年的银课数量只有30万两,连宋代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这并非说明明代真实的白银年产量只有宋代三分之一都不到――毕竟明代疆域更大,自然也增多了白银的开采地,比如重要的白银产地云南在宋代的时候就不属于中国疆域――银课比宋朝低只能说明明代官方控制统计之下的白银生产比宋代有着剧烈的萎缩,也就是说,绝大部分的私人白银生产都不在政府的管理统计之中,偷税漏税几乎已经到了完全失控的程度。 又根据记载,“铜的开采,后期转盛。民间铜器的制造,当是出自民矿。……即使朝廷铸币,也仰仗民铜了。据嘉靖间记载,铸币‘黄铜照例行户部买办’,以至有时‘铜价太高,得不偿费’。到万历时,有人说:‘天下铜在民间为供具什器者,不知几千万亿。其产于各处名山者,豪姓大贾负贩以擅厚利,又不知几千万亿。’‘今云南、陕西、四川、广东各省有铜矿,为奸商专擅’。” 银铜两矿从开采的根子上就脱离了政府的控制,那么,在钞法大坏的前提下,中央政府想要完全控制货币的发行自然是千难万难了。 永乐年间盗矿的问题自然不算严重,不过,朱棣倒是准备提前做一点预防措施――但对朱棣来说,盗矿只是个次要问题,慢慢解决也不迟。因为,朱棣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大明宝钞成为货真价实的法定货币,那样一来,白银便只是一种价值较高的矿物而非货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将金银等贵金属作为货币,中国太吃亏,因为中国并非产金或产银大国。殖民地时期西属美洲生产了大约10万至13万吨的白银,其中向美洲以外地区输出了大约80%以上,这些白银的近一半流入了中国。同期,由日本流入中国的白银也多达1亿7000万两。 西方和日本向东方输入白银,得到丝绸、瓷器、茶叶、蔗糖等物资。若白银只是作为普通商品输入中国,那么这种交易还可以算是对双方都有利的等价交换。但问题是当时的白银并非是作为工业原料,而是作为货币输入中国!略知货币原理的人都知道,若贵金属被赋予货币的定义后,那么这类贵金属所表达的价值便会远远超过它的自然价值。如此一来,明朝的贸易顺差表面看是中国占便宜,实际上则是吃了闷亏。 当时的国人以及后世的某些学者并不认为这种贸易吃亏,为什么呢?原因在于当时明朝缺乏足够的货币。经济的发展,特别是市场经济的发展不能缺乏适量的货币,因此当时明朝通过对外贸易获得了足够多的白银后,可以进一步刺激经济的发展,这样的结果,被后世某些学者作为这种贸易并不吃亏的论据。可惜他们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市场经济良好运作需要适当、适量和被信赖的货币不假,但并非一定要用白银!只要能够让市面流通适量的大明宝钞并且被信赖,那么大明宝钞便足以保证市场经济良好运作了。 为了让后人不吃那么大的闷亏,朱棣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大明宝钞得到民间的认同,成为大明的法定货币! 以金或银做为储备金发行货币的金本位和银本位本质上只是以金银作为货币的延伸。中国的金银无论是现有量还是矿产储量都太少,采取金本位或银本位发行货币同样会吃亏。唯有采取信用本位才是最佳选择。 但是,这个信用怎么才能建立起来呢? 可惜朱棣大学时并非金融专业,对货币理论的了解顶多只是一点皮毛而已,因此想破了脑袋也只是隐隐约约有个大致的概念而已。 朱棣摇摇头,瞟见一旁偷偷摸摸观察自己的夏元吉,不禁一笑。 “以前太祖皇帝考虑到当时百业凋零、民间贫困,因此规定农户以实物形式缴纳赋税。然而经过太祖皇帝近四十年废寝忘食的治理,民间已经比过去富裕了许多。所以朕决定,农户纳税时缴纳一定比例的大明宝钞。” “任何改革骤变都会引起社会震荡,因此朕决定从明年起,也就是从永乐元年起,农民以九分实物一分货币的比例缴纳赋税;永乐二年八分实物两分货币;永乐三年七分实物三分货币……直到永乐十年之后,全部以货币缴纳赋税。” 夏元吉略一思索,谏道:“皇上,若令民众以大明宝钞缴纳赋税,确实可以令大明宝钞保值。但以货币缴税,于民不利啊。农民要交纳货币赋税,首先必须把收获的粮食卖掉,于是到了每年征收赋税的时候,市场上卖出的粮食会骤然增多,导致粮价不断下跌,农民只有卖出比正常价格时候更多的粮食才能获得交纳赋税所需要的货币。这岂不是无形中增加了农民的负担?” 朱棣瞥了夏元吉一眼。另一个时空的1421年秋,永乐皇帝决定第三次亲征漠北的鞑靼。当时刚刚完成迁都,国库很难支持这次大规模军事行动。群臣们都不敢让永乐皇帝扫兴,唯有兵部尚书方宾和时任户部尚书的夏元吉勇于进谏,希望能够打消永乐皇帝北征的念头。这个事件的结局并不出人意料:永乐皇帝按计划亲征漠北,而夏元吉则搬家了――新家在监狱中。当然,和方宾比起来夏元吉还算幸运的。因为惹得永乐皇帝大怒的缘故,方宾回家后因为恐惧而上吊自杀了――更惨的是,永乐其实无意杀方宾,听到方宾自杀的消息后反倒被激怒了,结果下旨戮尸。 夏元吉有才干,又爱民,正是德才兼备的好官。所以朱棣丝毫不因为他的进谏而生气。 朱棣凝视着夏元吉,认真地说道:“以实物缴税和以货币缴税两种方式各有利弊,以实物缴税,地方上会以运输中的损耗向农民额外加征。你知不知道,把粮草从主要产地江南运送到北方,运输成本往往数倍于粮食本身!另外,你也不必担心税收期间粮价大跌,因为政府可以通过收购粮食控制粮价,防止谷贱伤农。” 夏元吉洪武年间进户部,到现在仍然在户部工作,对运输损耗的加征弊端自然是一清二楚。因此,听完朱棣的解说后,夏元吉惭愧地低下头。“臣愚昧。” 朱棣笑着说道:“你又不是圣人,偶尔一件事没想清楚也算不得什么,自贬愚昧也太过自谦了。郁尚书说过你的才器在户部无人能及,难道是他看走了眼?” 所谓的“臣愚昧”只是很常规的奏对格局罢了,却没想到朱棣会这样说。夏元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感觉朱棣此时心情似乎不错,因此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笑。 果然,朱棣并不要求夏元吉回答问题,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朕很看好你,因此准备给你加一副重担。如今江南浙西水患严重,常言道‘天下财赋半在江南,天下之水半归吴会浙西及苏淞诸郡’,你有没有信心为朕根治好国家重要粮仓的江浙水患?” 夏元吉一撩袍角跪了下去,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之情,大声应道:“臣有信心!” “那好,朕就将治理浙西水患的重任交给你。另外,朕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太祖皇帝在烽烟四起、天下放荡之时扑灭各路诸侯,收伏天下英雄,粗定太平。那时候,太祖皇帝收拾金瓯破碎,接的是民不聊生的烂摊子。然而经过四十多年休生养息,如今的情形已经与当时大不相同,所以,某些太祖当时所制定的制度如今也应当稍稍修改一下了。朕有几个思路,先给你看一看。” 朱棣话音刚落,一旁的随堂太监黄俨就将一个黄匣子交给夏元吉。 “匣子里是朕关于财政税收改革的部分思路,你回去后认真看一看、想一想。如果认同朕的想法,你就以自己的名义写篇奏折。如果有疑问,就用这个密匣给朕上密折讨论一下。” 朱棣清清嗓子。 “太祖皇帝的时候,大量的官员是原先元朝时候留下来的,太祖皇帝对那些贰臣并不信任,因此鼓励官员相互攻讦告发。这种制度有个缺点,有些人无根捏造,先入为主,要不然就是风闻以奏,容易冤人。现在四十多年过去,元朝时留下的官员也没剩几个,因此这种官场风气也是该改一改的时候了。不过呢,朕立志成为一个英明有为的君主,也需要对底下的官员有更多的了解。” “朕很看好你,因此给你密折上奏的权力。有什么事,你就用这个黄匣子封了直接递朕。” 夏元吉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朱棣从一开始就显示出对他的了解和肯定;接着,又对他委以治理江浙水患的重任;然而这还没完,最后,朱棣又赋予了夏元吉密匣上奏的权力――夏元吉倒也不是什么贪恋权势之辈,重要的是这份信任…… 终于,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悄悄淌了出来。夏元吉伏地叩头,哽咽着说道:“臣……何德何能……” 朱棣欣慰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夏元吉,微微点头。 夏元吉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将来在财政改革时肯定会成为一大助力。 第六章 黄匣子里的秘密 夏元吉象抱着襁褓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将匣子抱回到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皇上出乎意料的信任和重视,令夏元吉感激涕零。除此之外,夏元吉也对匣子里的东西颇为好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作为郁新深为信赖的左膀右臂,夏元吉知道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其实是皇上本人的主意。 那天朝会,朱棣宣布由大臣们公开讨论是否应当“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时,形势完全是一边倒。当时只有几个食古不化的家伙翻来覆去地强调祖宗之法不可改,而赞同的声音却完全听不到。并不是大臣们全都不赞同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真正的原因在于:明朝的文官都是孔孟弟子,敬天法祖曰仁曰义乃是最根本的规矩。世袭罔替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而当今皇上靖难时也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号,所以赞同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的大臣虽然不少,但谁也不敢站出来。 这时,皇上一连向反对者提出了三个问题。 “太祖皇帝有子女42人,其中皇子26人。皇子26人当中,有后代的为23人。民间自古有多子多福的说法,皇家宗室应当不是福薄之人。那么,平均每人生三个儿子不算多吧?” 从道理上讲,宗室有着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因此宗室人口的增长率理应远远高于人口的平均增长率。平均每位宗室只三个儿子真的不算多。从情理上讲,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跳出来说皇室福薄? 这时,一个官员站出来猛拍马屁。 “龙子龙孙自当福缘深厚,其子嗣不说百子千孙,起码几十个却是不成问题的。” 令那名官员意外的是,听到这个马屁后皇上不仅不喜,反而脸色铁青。思维快捷的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皇上如今已经四十出头,却只有四个儿子,养大的更是只有三个。若说皇上将来会有几十个儿子,那多半得戴上绿帽子才成。 幸好皇上并没有因此雷霆大发,只是哼了一声,然后提出第二个问题。 “大明朝顺应天命。其国祚自当长久。延续十代不成问题吧?”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大臣们异口同声地说:“我大明顺应天命。理当国祚永昌、千秋万代!” 事实上。这种诛心之问也只能这样回答。这时候谁会跳出来说大明国运多厄。十代之内必将亡国?如果真地活腻味了。等早朝结束后悄悄找根柱子撞死得了。又何必连累九族受诛呢?! “这样一算。太祖皇帝地第十代孙就会多达四十五万两千七百零九人。即便这些宗室全部只拿奉国中尉地岁禄。而且还不算公主、附马、郡主、县主地岁禄。国家每年仍然需要为此支付9054万1800石。洪武年间田赋收入曾达到3227万8900石。有谁认为十代之后。国家能够支付得起一亿石地宗室岁禄?或者说。你们谁有解决地办法?” 皇家宗室地子孙不繁昌吗? 大明国祚不绵长吗? 如果不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将来国家有能力供应宗室的岁禄吗? 这三个问题提出来之后,持反对意见的人立即乌眉梢眼地闭上嘴了――即便是脑袋被驴踢过的人,也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出言反对。因为,他们既不能说皇室福薄或是大明必然短命,又不能硬着头皮说支付多达一亿石的宗室岁禄能够办到。 于是,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的建议便顺利通过了。 之前,夏元吉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更好,但并没有想到这种细节问题――别看作为户部左侍朗的夏元吉经常与数字打交道,不过每人生三子,十代之后会有多少人的数学问题他却也从来未曾想过。听了皇上的话,夏元吉立即有了一种拔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 显然,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是一项极有远见的措施。而皇上之所以要拐弯没角让周王等人提出这件事,大约是因为此举毕竟违背祖宗成法,担心会对自己的名声有碍吧。 想到这里,夏元吉不禁对怀里的黄木匣子产生了极大的期待。不知道这一次,皇上又会有什么先知卓见呢? 回到家,夏元吉顾不上吃饭便吩咐下人不许打扰自己,然后躲进书房。将房门关紧后,夏元吉将黄匣子虔诚地放在书桌上,揭开木匣上的封条,果然见到里面放着一摞写满字的纸。 夏元吉捧起这摞纸细细地看着,很快,他的心神便完全被皇上的改革思路深深吸引。夏元吉在户部干了很多年,对财政上的某些弊端非常了解。作为一个正直而且有能力的官员,夏元吉自然希望解决那些弊端。然而由于知识面的局限,夏元吉根本就想不到这些方法。虽然有些内容夏元吉未必完全理解,而少数思路他也并不是很赞同,但在阅读思考的过程中,夏元吉仍然陷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之中。夏元吉眼都不眨地看着,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拍案叫绝。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轻轻放下那摞纸,用微微颤抖地声音自言自语道:“圣上真乃神人也!” 朱棣在这摞纸上写的主要是役法改革的内容。 所谓役,是指徭役。明朝徭役有里甲正役、均徭和杂泛差役,再加上驿传,四者被合称“四差”。其中以里甲为主干,以户为基本单位,户又按丁粮多寡分为三等九则,作为编征差徭的依据。所谓的“丁粮”,其中“丁”是指十六至六十岁的合龄男丁,而“粮”则是指田赋。徭役制的实行,以自耕农小土地所有制广泛存在及地权相对稳定为条件。每个朝代之初因为之前历经战乱的缘故,会有大量的荒地,因此很容易有产生大量的自耕农――只要开国皇帝不太蠢,而外部环境又不太恶劣,每个朝代一开始都会有一段社会秩序良好、经济稳定发展的黄金时期。 然而令历朝历代有识之士无奈的是,随着经济的复苏,土地兼并就会越来越严重,而地权也会高度集中。仅此倒也罢了,问题是官绅包揽、大户诡寄、徭役日重会造成大量农民逃徙,将导致徭役制度遭受严重破坏。 朱棣对役法进行的改革可以用简单的一段话来概括。 将各州县原来的田赋、各种徭役(按户、按丁、临时的)、各种杂税全部折成银两,统一编派到田亩上,按田亩征银,随夏、秋两税一起征收。其中按户、丁征收的役银只是部分分摊到田亩上,另一部分则分摊到人丁上。 之所以要改徭役为缴纳货币,其主要原因在于劳役无法量化。赋与役的征收及解运期间彼此不一致,而赋内各项与役内各项,其征解期间多亦不同。主持征收及解运的人员,也往往不是同一个人,而是由各种不同名义的人员去分别地负责。如此一来,就很容易滋生官吏的**。 “税收制度越简单越好”这句话虽说有绝对化的嫌疑,但毫无疑问,将税收制度简明化,既可以减轻税收成本,又可以减少官吏从中舞弊的机会。虽说朱棣并不打算迁都北京(永乐皇帝之所以迁都北京是为了更好地保障北方领土的完整,而朱棣准备向海外发展,因此若迁都北京则无法满足其战略目的),但是南粮北运的局面却是无法改变的。也就是说,想要维护北疆领土的完整,必然会有大量钱粮运输的现象产生。过去运送钱粮属于百姓的徭役负担之一。各项钱粮皆有它指定的输送仓库,又大都有特定的用途,因此运输距离的远近不同,时间缓急也不同。所以,官吏很容易从中舞弊――假设张三行贿,官吏便可以将缓项以及较近的运输任务指派给张三,使其暂不起解或只是负担费力较少的解运任务;而李四不行贿,官吏则可以指派急项以及较远的运输任务给李四,并且逼迫李四及早起运,进而借机侵欺勒索。 将解运事宜由民间自理改为官府办理后,这样的弊端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役法改革的核心思想便是各项赋役普遍地用大明宝钞折纳。想要税收完全货币化,当然不能仅仅只是田赋货币化――田赋、徭役,一个都不能少。 将民众之役折成现钱来征收,国家反过来逐步提高钱币生产,这样税收中不断增加的对货币的要求便可以抵消潜在的通货膨胀的影响。而流通领域内货币的增加,又可以促进商品经济的发展。所以说,税收实现货币化是再好不过的政策了。 夏元吉不是穿越者,不知道朱棣的思路主要是抄袭后世的一条鞭法,因此对朱棣惊为天人。其实按后世的评价,一条鞭法的赋税改革还不够彻底,因为一条鞭法仍然保留了部分徭役。真正彻底减轻贫民负担的,其实应该是雍正的摊丁入亩。 按阶级斗争的观点看,封建社会的皇帝是地主阶级的代言人,所做所为均是为了维护地主阶级的根本利益。“**决定脑袋”这句话显然是正确的:如果朱棣穿越后身份只是一个雇农,当然会希望国家实施摊丁入亩,完全取消人头税。然而朱棣如今的身份是皇帝,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当然,朱棣之所以仍然保留人头税,倒也不是出于阶级立场。雍正的职业同样是皇帝,也没见后世学者认为雍正叛变了地主阶级的立场――朱棣这么做,其实是为将来殖民做准备。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性。就迁移习性而言,汉民族的乡土观念太强,因此并不具有强烈的迁移倾向――在现代社会之前,若不是在家乡生活不下去,汉人极少自发地移民。 朱棣坚信,在自己的指导下,郑和至少可以比另一个时空提前一百年完成环球航行的壮举。毕竟,1405年郑和就开始下西洋了,而麦哲伦1519年才开始环球航行。按正常的程序,发现新的土地后应该立即开展殖民活动。然而一旦实施摊丁入亩,就会稳定地主经济,强化一家一户的自然经济体系,继而会使得农民更加牢固地束缚于土地之上,对开展殖民活动形成障碍。 想想,中国的老百姓们只要有口饭吃(如果实施摊丁入亩,贫民的负担将大为减轻,因此果腹这一最低级的目标将很容易实现)就会故土难离,因此,到那时唯有通过强迫手段才能获得足够的移民来源。而汉民族本来就对离开故土有着天然的反感情绪,如果知道移民的目的地竟然不在中国,而是比天涯海角(海南)更加遥远的海外,一旦有人带头唱起了了类似《无向辽东浪死歌》的俚曲,朱棣找谁哭去?朱棣坚信自己在军事上比隋炀帝高明无数倍,可他并没有强逼民反然后镇压农民起义的爱好。 所以说,仍然保留人头税,令无地和少地的贫民生活艰难,然后诱使他们加入殖民活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个时空里最先开始殖民活动的葡萄牙和西班牙由于本国人口有限,殖民成果受到严重的限制。而“摊丁入亩”对丁徭的彻底取消,又恰恰能够助长人口的增殖,因此,朱棣决定在制定人头税时耍点花招。这个花招,便是将人头税分为正税和附税。 正税为每丁每年缴纳一个铜钱,这样的额度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而附税则可以称之为役银,与基本田赋结合起来。所谓的基本田赋,无论是明朝人还是穿越者都是不懂的,因为这是朱棣自己定义的概念:以州县为单位,将一个州县的全部徭役折算并入田地后,单位田地所需缴纳的货币数额。 与基本田赋相对应的则是浮动田赋。毕竟土地的肥沃程度各有不同,如果按同样的额度收取田赋,那样既不公平也不科学。从本质上看,基本田赋其实就是农户应当承担的徭役,而浮动田赋才是真正的农业税。由于浮动田赋与役法改革的关联不大,所以朱棣并没有将浮动田赋的相关内容写在那摞纸上。 言归正传。人头税的正税只不过一个铜钱,而附税则与基本田赋挂钩。如果某丁缴纳的基本田赋等于或超过十亩,则无需再缴纳役银。如此一来,只要拥有田产达到十亩,实际上便享受了摊丁入亩的待遇,“富户也困于役,而置产困也”,因此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土地兼并。另一种情况则是缴纳的基本田赋不及十亩之数,则需补齐差额部分,这意味着无田和拥有田产不及十亩的农民,仍然需要承担徭役负担――也就是说,贫农稍遇天灾**,其破产的可能性丝毫未减。 一旦贫农无力缴纳人头税附税,官府就会强制移民。强制移民的说法不好听,所以朱棣换了种好听的说法:无力缴纳人头税附税的人是因为没有田产或是田产太少,因此仁慈而又大方的皇上决定赐给他们足够的土地。 明朝创立初期,由于朱元璋通过行政手段大力执行移民政策,导致人口密度最大的江南地区,户均耕田也远远超过了十亩。例如,按洪武二十六年户数与田地数计算,苏州府户均耕地为20亩,常州府为52亩。事实上,即便到了万历年间,自耕农所拥有的田地也不算少――按万年六年统计的户数与耕地数进行计算,苏州府户均耕地为15亩,常州府为25亩。 也就是说,所谓的人头税附税,对这个时期绝大多数的自耕农而言基本上是可以无视的。朱棣所针对的,主要是两类人:一类是无田产或田产太少的人。另一类则是属于贱民的奴婢和佃仆。 佃仆虽与奴婢有别,但由于与家主有较严格的隶属关系,因此同样被视为家主的奴仆,两者均属于贱民。贱民被排除在国家编户齐民之外,不登于官府户籍。严格说起来,由于奴婢和佃仆并不在赋役黄册的名单上,因此役法改革理论上应当与奴婢和佃仆无关才对。然而在朱棣的役法改革中却特别强调:奴婢和佃仆也需缴纳人头税。 由于贱民“子孙读书,不许与考应试”,而且“主家子孙,凡有婚丧之事,必令执役,稍不遂意,则加捶楚。甚至地产丁粮,必寄居主户完纳”。因此贱民不仅社会地位远远低于普通平民,其经济状况其实也不如自耕农。正常情况下,奴婢和佃仆不太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田产,因此只得用现金缴纳足额人头税附税。也就是说,如果家主不代为支付,奴婢和佃仆基本上都属于移民的潜在对象。另外,又由于贱民原本的社会地位低、经济状况差,而移民后不仅可以由贱民转为良民,还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因此对于殖民的抵触心理应当不会太大。 至于说移民的目的地嘛,自然是海外和边疆。 海外不说,吕宋能容纳很多移民。将来郑和正式下西洋之后,所有新发现的、无正式国家统治管理的土地都将成为潜在的殖民地。 去边疆垦荒的最佳地点,近期是东起库页岛、西至鄂嫩河、南到浑河、北达兴安岭的奴儿干都司。虽说奴儿干都司目前尚未成立,不过洪武初明朝统治势力就已经逐步达到松花江、牡丹江及牙兰河一带,也就是说,用来移民的土地是非常充足的。按照历史的轨迹,再过几年奴儿干卫、奴儿干都指挥使司就会相继成立,明朝势力还会进一步扩张。 在朱棣的印象中,后金政权与明政府对峙时,东北有大量的汉人以奴隶的身份为满人劳作。由此可见,这时候开发北大荒的条件应该已经算是成熟了。既然如此,与其坐视汉人未来将会以奴隶的身份在那片黑土地上劳作,还不如让他们现在就以主人的身份前去开发那片土地。 至于说陆地移民的远期目标,自然是俄国扩张步伐的逆向操作。按原来的历史,直到朱棣死后俄罗斯公国都还没独立,也就是说,至少在朱棣的有生之年不可能遇上什么两强冲突的麻烦。 如果奴婢、佃仆都被弄走了,地主们自然会非常不爽。平日里没有奴婢的服侍,年节寿诞时没有佃仆前来叩头祝贺,地主们的生活质量以及精神享受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害。一般来说,任何损害统治阶段利益的改革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抵制甚至反扑,然而永乐年间地主阶段的力量与皇权相比差距实在太过悬殊,朱棣丝毫不担心地主阶级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再者说,朱棣也并没有把事情做绝,反正只要地主肯为奴婢和佃仆缴纳人头税就可以保留奴婢和佃仆。这种情况有点象俄国的彼得大帝下令国民不得蓄大胡子,但只要缴纳不菲的蓄胡税,贵族们仍然可以保留他们心爱的大胡子。这种额外的支出,本质其实就是奢侈税。只要地主们愿意缴纳奢侈税,朱棣倒也称得上通情达理。 不过朱棣私下揣测:只要佃仆能够创造剩余价值,地主们为了保证自家田地不至于荒芜,不论是否情愿总归是要为相应佃仆缴纳人头税的;而奴婢却并不直接创造剩余价值,因此在人头附加税的影响下,红楼梦中描绘的“每个主子都有不等的丫环小厮服侍,而高级丫环又由低级丫环服侍”的情景估计是很难出现了。 至于说人头税附税是否会阻碍商业发展以及资本主义萌芽的问题,朱棣也早就考虑过了。从表面看,非农业人口必须额外缴纳人头税附税,肯定会阻碍商业的发展。但事实上,即便商品经济最为繁荣的宋代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资本主义萌芽,而是商品经济畸型发展的“假资本主义”社会――这种病态繁荣,可以称之为城市肥胖症。因为,流入城市的非农业人口当中只有小部分转化到了手工业生产部门中,大量的则沦为贫民,充当茶楼酒肆的佣保,斗鸡、走狗、击筑、歌舞的游手,或充当富贵之家的仆人杂役。要知道,资本主义萌芽初期的欧洲,伦敦、巴黎等城市才几十万人! 既然资本主义萌芽所依靠的并非是大量的流动人口或所谓的自由劳动力,而是能够投入到手工业生产部门中的人口,那么朱棣自然不肯免除城市人口的人头税附加税――否则,流民们纷纷涌进入城市并且声称自己是手工业劳动者该怎么处理? 明朝商业税率只是三十税一,显然非常有利于商品经济发展。只要有利可图,手工作坊主自然会给出足够的工钱供劳动者缴纳人头税附税。如果有必要,朱棣还可以出台扶持商品经济发展的人头税政策,规定商人和手工业者缴纳的商业税可以充抵人头税附税。这样规定后,便相当于商人和手工业者缴纳的商业税额度只要达到了十亩田的基本田赋,该商人或是手工业者便无需再缴纳人头税附税。甚至,朱棣还可以规定:缴纳的商业税达到二十亩田的基本田赋,那么可雇佣一名工人,而且此工人亦免人头税附税;缴纳的商业税达到三十亩田的基本田赋,那么可雇佣两名工人,而且……总而言之,为了刺激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牺牲少许的税收朱棣还是愿意的。 至于那些到乡绅官宦人家作佣人的、到官府干杂活的、到茶楼酒肆当佣保的、斗鸡、走狗、击筑、歌舞的游手,甚至于流浪汉们……自然是统统移民!要知道,即便人口已经过亿,即便已经实现了农业机械化,仅仅巴西一个国家的可耕种土地都没能充分开发。无论有多少富余人口,朱棣总归有足够的土地安置――反正世界那么大,只要开展殖民,人口再多也不显多。 朱棣的胃口很大:西伯利亚、东南亚诸岛、澳洲、美洲……如此广袤的土地所需要殖民的人数自然不小。若是殖民所需的经费全部由朝廷承担,虽说殖民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情,但前期投入的压力毕竟太过巨大。因此,朱棣打算充分利用民间的力量――靠殖民起家的那几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都是依靠诸如东印度公司、西印度公司这样的组织。 一开始就建立类似的公司自然为时尚早,朱棣打算颁布这样一条政策:凡承担五十个以上移民费用者,可获得一个最低级的贵族爵位,并拥有对该移民屯的管理权利。如此一来,殖民活动的各方均能够得到足够的好处:于国家而言,可以减轻财政压力;于被资助者而言,可由自愿移民转为自费移民,多获得五十亩免费土地,而且还可拥有以每亩10个铜钱的价格购买不超过500亩土地的资格;于投资者而言,既可以获得爵位(在古代,这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又可以获得相应的报酬(拥有了管理权,自然拥有收税权)。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 当夏元吉看到关于人头税的内容时,一开始是准备进谏的。因为他认为人头税附税对于贫民和贱民实在是太不利了,儒家理论上是讲究“仁”的。不过朱棣对此早有预料,因此特意解释说:将缴不起人头税的贱民和贫民移民海外,是为了充实海外那个为建文皇帝遗孤所建的王国――朱棣的殖民目标自然不止区区一个吕宋,只不过殖民需要讲究循序渐进,第一阶段恰巧正是吕宋罢了。 对于这样的解释,夏元吉不禁默然。 对于转投朱棣麾下,夏元吉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愧疚的。朱棣对那些“左逆文臣”及其亲族的处置,官方说法是发配海外。然而人多口杂,朱棣又没有下达噤口令,因此他与“左逆文臣”的约定早已通过各种途径流传开去。对此,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认为此乃仁义之举。唐太宗是中国历史上有数的名君,然而玄武门之变时唐太宗弑兄杀弟倒也罢了,却连侄子们也要斩草除根,后世文人对此还是多有诟病的。相比之下,朱棣不仅放过建文皇帝的遗孤,还派遣建文皇帝的弟弟们以及忠于建文的大臣们打前站,为其在海外建立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这样的处理方式,令朱棣赢得了不少文人的好感。 如果只是将忠于建文皇帝的臣子打发到海外去,人们还可以怀疑朱棣只是想将和建文皇帝有关的人打发的远远的,以便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后来朱棣又专门明诏天下,宣布心怀故君者可向官府报名,由官府统一将其送往海外为建文遗孤专门成立的王国去。 明诏已经下发一段时间了,然而响应者廖廖。中国人大抵都是这个样子,茶余饭后私底下议论时,人们都会同情建文皇帝。但是若让他们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建文皇帝的后人,却是谁也不肯的。 现在,朱棣又专门用改革人头税的办法,为建文皇帝的遗孤提供更多的臣民。在夏元吉看来,此举简直达到了“仁义”的最高境界,因此,进谏的想法自然也就吞到了肚子里。 朱棣并不知道在夏元吉的心目中自己已经达到了“仁义”的最高境界,如果知道了,他没准会笑趴下。事实上,朱棣不仅不认为自己能够和仁义扯上什么关系,相反,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附身成为永乐大帝后,心肠迅速地变硬变冷,良心、同情心什么的也相继不翼而飞。 朱棣知道自己的这种精神状态与常人大不相同,按后世的医学观点看,多少也有点精神病的意思。朱棣对这种变化却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无法避免的职业病罢了――若是太过善良,必然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既然当皇帝的大抵如此,朱棣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去背负什么心理负担。 略过朱棣对自身变化的认识不谈。后来,当夏元吉看到地主或是家主可以为奴婢、佃仆缴纳人头税附税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诡寄”这个名词。传统意义上的诡寄是指地主为了少缴赋税,而将田产挂在应当享受赋税减免的孤寡者名下。夏元吉怀疑,地主们为了减少对奴婢和佃仆的人头税支出,或许会将田产挂在奴婢和佃仆的名下。 一目十行地读完役法改革的内容,夏元吉缓缓地摊开纸,若有所思地开始磨墨。 对于朱棣的役法改革思路,夏元吉基本还是能够接受的。现在,他只是想着怎样才能为这篇大好文章拾遗补阙。 第六章 祖先崇拜和烈士陵园 夏元吉花了大半夜功夫反复琢磨才总算写完了条陈,谁知道第二天到了太和殿,时辰到了,夏元吉意外地见到一个太监出来宣布“皇上今天不早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夏元吉向那位太监打听,想知道皇上是否有空接见自己,可是那位太监却只说不知道,多的话一句也不肯说。无可奈何之下,夏元吉只好怏怏将条陈封进密匣,托那位太监呈入宫中。 事实上,朱棣此刻并不在皇宫,而是正在去烈士陵园的路上。陪同他的,除了保卫安全的侍卫以及服侍的太监外,还有礼部尚书李至刚。 按照原来的历史,李至刚此时的官职并不是礼部尚书,而是礼部右通政。而朱棣出于个人的喜好,把李至刚当上礼部尚书的时间稍微提前了点。 吏书上记载,李至刚“为人敏给,能治繁剧,善傅会”。李至刚有才华是大家公认的,不过呢,李至刚缺点也不少,用解缙的话来说就是“诞而附势,虽才不端”。 原来的历史上,李至刚步入仕途后在宦海几经沉浮。洪武二十一年李至刚举明经,接着选侍懿文太子,授礼部郎中。然后因故坐累谪戍边,不久后又召为工部郎中,迁河南右参议。建文中,李至刚被调入湖广做左参议,后来又因犯事进了监狱。成祖即位,左右称其才,遂以为右通政。不久后升任礼部尚书。后来又犯事下狱,很久才被释放,而职务则被降为礼部郎中。因为之前解缙对永乐皇帝说“李至刚诞而附势,虽才不端”,因此李至刚非常恨解缙,因而中伤解缙。解缙倒是被下狱了,谁知道他的供词却牵连了李至刚,导致李至刚又一次坐牢,为“自作自受”这个成语做出了最好的诠释。而这一次坐牢,李至刚一共坐了十多年,直到仁宗即位才被释放。这次释放后李至刚获得了左通政之职。然而李至刚的霉运真可谓是“生命不熄,霉运不止”。这一次出狱不久,李至刚又一次被弹劾。仁宗看在李至刚是老臣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只是将他贬为兴化知府,算是免除了牢狱之灾。这时,李至刚已经七十岁了。第二年,李至刚逝世,总算结束了他那令人眼花瞭乱的一生。 一个人如果“诞而附势,虽才不端”,这便应该算是标准的小人。不过,李至刚毕竟是明初著名的数学家。中国不缺官僚,但官当到李至刚那份上的数学家却非常少见。因此,朱棣对李至刚还是颇有好感的。另外“诞而附势”在正人君子眼里是缺点,但是在朱棣眼中却并不完全是缺点。“诞而附势”,那就意味着朱棣有难事要办,完全可以利用李至刚来作急先锋、传声筒。如果说朝堂之上全是通情达理的正人君子,朱棣倒也未必需要小人,但问题是世上真正的正人君子太过罕见,反倒是顽固不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多。说是以毒攻毒也罢,说是帝王平衡权术也行,总之,朱棣确实打算好好使用李至刚这个有才的小人。 经过太平门时,朱棣扬起马鞭向板仓村方向一指,问道:“李至刚,中山王就葬在那儿吧?” “是。” 朱棣跳下马来,将缰绳扔给一个太监,然后朝徐达墓那边走去。朱棣身为皇帝之尊却特意下马前行,如此尊崇徐达,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来,明太祖追封徐达为中山王,赐葬钟山之阴,位列功臣第一。二来,徐达是朱棣的岳父。虽说皇帝没必要象普通人那样尊敬岳父,但皇上既然想要表达对徐达的尊崇,旁人又何必枉作小人呢?皇帝都下马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继续坐在马上,只得一个个跟着跳下马,随着朱棣向东岔开官道往板仓村走去。 走到徐达墓前,自有太监摆上相应的祭品香烛。 朱棣盯着墓碑看了一会儿,一回头,随堂太监黄俨连忙将燃着的香捧给朱棣。朱棣将香插在墓前,一颌首,后退一步,算是礼成。 然后朱棣便往回走。 上了马。朱棣突然问道:“李至刚。刚才中山王地墓碑你看清楚了吧?” “啊……啊!是。看到了。” 李至刚之所以迟疑了一下。是因为此刻他正处于极大地困惑之中。因为。此行地目地地功臣庙中。同样有着徐达地牌位。他想不明白朱棣为什么特意要到徐达墓来看一看。 “那墓碑上断句地圆圈你也看清楚了吧?” 李至刚吱吱唔唔地应了一声。大脑急速转动。他想弄明白。朱棣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含义。难道说。朱棣因为中山王墓碑上断句地圆圈而心中不喜?如果只是那样倒也不难。换块墓碑也就是了。反正这块墓碑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皇上恕罪,臣不知。” 朱棣没有继续说话,因为此刻他正陷入在对转生前一个片段的回忆中。 那时正是大一的暑假,几位高中时的同学相约去旅游。由于其中一位同学就读于南京某医科大学,所以游过苏州、无锡之后,大伙们便转向南京。当大伙们逛到了徐达墓的时候,就读于南京的那位同学理所当然地担任了导游的角色。她向大家问道:“考考你们的观察力,看你们能不能在这里发现不同寻常的东西。” 大伙们的好奇心立即被调动了起来。朱棣最先发现不寻常的地方,于是抢先说道:“哈,这个徐达墓肯定是后人重新建造的……时间应该是清朝中期之后。” 没发现异常的同学立即向朱棣询问他的判断依据。 “这还不简单?你们看碑文。在古代,不但碑文,连一般的书面文字也从不加标点,由读者自行断句,谓之句读。然而此碑文却是断了句的,碑文中每一句话后面都加上了断句的圆圈。我为什么判断时间为清朝中期之后呢?因为墓碑上的标点符合非常单一,只有句号没有逗号,而民国时期标点符号已经被推广了。所以说,这个后人重建的徐达墓应该是清朝中期之后,民国之前。” “啪啪啪”的鼓掌声之后,临时导游笑着说道:“你的观察力很厉害,不过呢,却缺乏想象力。事实上专家考证过,这座徐达墓是保存最完整的一座明代功臣墓,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后人重建的。” “碑文上的符号确实是一个难解之谜。有一种猜测是:其原因可能是碑文由大臣代笔,怕文化水平低的朱元璋读不大通,特意加了圆圈形的标点断句。后来交付雕凿,工匠害怕获罪,只好连标点一并刻上。当然,也有持反对意见的人认为碑文其实是朱元璋亲自所写。但不管怎么说,这座徐达墓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明朝建筑。” 本想露个脸,谁知道却落了个缺乏想象力的评价,朱棣自然对此耿耿于怀。现在穿越到了明朝,朱棣当然要亲眼见见当年让他掉了面子的徐达墓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棣很希望那些专家在考证中犯了错误,然而可惜的是,他现在亲眼所见碑文上确实有那些断句用的圆圈。 疑惑之余,朱棣下意识地向李至刚提出疑问。 李至刚在洪武二十一年才举明经,而徐达在洪武十七年就病死了,因此多半不会知道其中的缘故。朱棣之所以仍然要询问,主要是因为李至刚对洪武年间的掌故秘闻颇为了解,因此想试试看。 可惜,仍然没能得出满意的答案。 沉吟片刻,朱棣说道:“将来烈士陵园将向百姓开放,让他们去那里参拜为国牺牲的英烈。熟读四书五经的文人自然看得懂碑文,但对于只是略识文字的人来说,想要读懂碑文就有些困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以,以后凡是烈士陵园的碑文,均需标出标点符号,方便平民百姓阅读,进而知晓先烈的事迹。” 李至刚愣了愣,随即满口答应。朱棣的理由合情合理,即便是食古不化的酸儒,也未必会对此强烈反对。而李至刚既然有着“诞而附势”的性格,自然更不会对朱棣的想法提出反对意见。 朱棣默默叹口气,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鸡笼山脚下。烈士陵园并没有完工,但核心工程只是修缮功臣庙而已,仅就修缮工程而言却也大体完工了。 朱棣遥望着功臣庙,然后下马。这一次,朱棣倒不是想表达什么尊崇之情,真正的原因在于:功臣庙建在山上,路虽然不陡峭,但那一级一级蜿蜒而上的台阶毕竟不适合骑马。 众人随着朱棣走进功臣庙。 一应祭物自然由太监们置备摆放。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朱棣并没有准备祭文,直到站到庙里的这一刻他才想起:既然来一趟,不管是大张旗鼓还是微服出巡,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朱棣遗憾地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并没有七步成诗文的本事。想到站在这里发呆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朱棣大有深意地瞅了一眼李至刚。 庙中别的人都疑惑地看着朱棣,完全不知道他一直站在那里发愣是怎么一回事。 幸好李至刚揣摩上意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当朱棣瞅了他一眼后,只琢磨了小一会儿,李至刚便猜出了朱棣的意思。也幸好李至刚在洪武年间就做过礼部郎中,对于青词祭文什么的也算得上是专业对口。所以,李至刚向前走上一步,然后开始朗颂祭文。 “天下将士,从太祖皇帝南征北伐,宣力效劳,以定天下。迩者奸臣驱其战斗,败死于锋镝之下,不可胜计,深可哀悯……” …… 待李至刚念完祭文后,朱棣冲着他赞许地点点头。 深吸一口气,朱棣转过头庄肃地望着前方,走上前去将三柱点燃的香插进香炉,然后目视这三柱香直至焦首焚尽。 按朱棣的心情,给这些大明的开国功臣默哀一柱香的时间也是肯的,因为,这二十一位开国元勋为建立汉民族最后一个王朝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不过朱棣此刻的身份毕竟是皇帝,若是做出默哀的动作未免有些惊世骇俗。朱棣只好安慰自己:心意到了也就够了。 礼成之后,朱棣退出功臣庙。感觉身后的人跟了出来,朱棣头也不回地问道:“李至刚,整个烈士陵园的工程大约什么时候能够完工?” 李至刚陪笑道:“户部将修建烈士陵园的财物大致准备齐全了,但做墓碑的石料需求的量太大,不得不从外地运一些过来补充,估计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工部也有些麻烦,雕刻碑文的工匠数量有限,按目前的速度,至少得三个月……” 朱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对于这种情况,朱棣早有预料。毕竟所有为国牺牲的将士都要进烈士陵园,数量还是很大的。好在朱棣并不急,只要在明年年初能够完工,赶上新春大祭就成。 想了想,朱棣忍不住再一次强调:“你要记得告知工部,墓碑上的碑文一定要加上标点符号。” 李至刚连忙说道:“臣遵旨。” 朱棣向山脚俯望,洗衣搓板一样一波一伏的道路隐约可见,神道两旁清一色不足合抱的青松,树冠虽不甚高,龙颈虬干枝桠横斜,掩在岗峦阳坡上,却也颇具气势。 这次巡视烈士陵园,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朱棣被闷坏了。想想,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甚至连个能自由交流的人都没有,该有多寂寞?!虽说朱棣穿越的时候获得了燕王的人生经验,对于适应古代的生活稍稍有些帮助,但问题是燕王本身也是个好动不好静的主。他当上皇帝后仅亲征漠北就有五次!朱棣这些天来对新身份的适应不算特别糟糕,但仍然有些郁闷。所以,朱棣今天便找了个理由,离开那个闷死人的皇宫出来透口气。 遥望着山下的景色,朱棣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些。想了想,朱棣说道:“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 听到朱棣低沉的声音,李至刚下意识地朝朱棣靠近一步。 “太祖高皇帝在立国之初下诏加封天下城隍,并严格规定了城隍的等级,共分为都、府、州、县四级,结果一下子全国各地的城隍庙便如雨后春笋般修了起来。然而,那些新修建的城隍庙中所祭祀的城隍,大多都很空泛……” 空泛?空泛是什么意思? 李至刚对朱棣的这段表述不太理解,但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插嘴提问,所以只能困惑地眨着眼睛。 话一出口朱棣便意识到自己的表述有些问题,他组织了一下词语,缓缓解释道:“比如说财神、福禄寿三星、天后、保生大帝、龙尾爷虱母仙、雨仙爷、公婆神、注生娘娘、珍珠媳娘以及各行各业的行业神。这些神都有各自负责的区域,也有各自的形象,而全国各地的城隍呢,他们分管不同的地域,理应是不同的个体,但他们的形象却大都一致。” 对于朱棣讲述的问题,李至刚总算勉强理解了:不同地方的城隍分管的地域不同,那么他们自然不是同一个城隍。但随即,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李至刚的脑海。 难道…… 李至刚不太确定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封城隍?” 朱棣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至刚。“天为最高之所在,而朕乃天子,难道封不得城隍?” 儒家正宗对神佛仙道持的是“存而不论”的宗旨。虽说孔孟弟子们在皇上信神信佛的时候未必会激烈地反对,但是想让他们认同皇上有封神的权力,虽然未必行不通,但也不会非常干脆。 然而这个问题对李至刚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了,因为他的做人原则是绝不顶撞皇上。既然皇上认为自己有权封城隍,那么自然是有的。 所以,李至刚连忙点头附合。 “城隍只不过是道教诸神中地位较低的神祇,皇上既然是天之子,自然有这个权力……” “若是土地神,皇上不必祭天就可以册封,这就好比皇太子可以随意撤换东宫里的太监宫女,这种小事当然完全可以自己做主。若是东宫洗马、舍人什么的,皇太子只要禀告皇上,经皇上同意后,同样可以撤换。皇上若是想封城隍,只需祭天时通告一下上天就行了……” 看着李至刚绞尽脑汁地为自己寻找理论依据,朱棣几乎要笑出声来。其实封逝世的英杰为城隍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据朱棣所知,明孝宗年间(1488—1506),莆田抗元英雄陈文龙(1232—1277)被封为福州城隍爷;其从叔抗元英雄陈瓒(1232—1277)被封为兴化府城隍爷。由此可见,将某个具体的人封为城隍,与这个时代的舆论思想并无激烈矛盾。 朱棣想要册封城隍既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争夺宗教控制权。在欧洲,理论上教宗的地位比国王还要高。在印度,国王只不过是第二种姓,而掌握宗教的祭司们却是第一种姓。然而在中国,宗教的力量相对于皇权而言非常弱小。皇帝若是不高兴了,想灭佛就灭佛,想抑道就抑道,根本不容他们反抗。 中国没有强势的宗教。普通百姓当中有信佛者,有信道者,也有的人信仰其他影响较小的宗教。但这些人当中很少有信仰坚定的,因为他们可能前天去求过送子观音,昨天又拜过五通祠,今天看到了一座和尚庙,结果就进去给如来佛进献香油了。这种行为其实算不上真正的信仰,再加上许多人根本就不信仰任何宗教,这便令少数外国人误认为古代中国人没有正式的、统一的信仰。然而这个结论却是错误的。因为,基本上所有的中国人都拥有同一种信仰——祖先崇拜。 在中国,不祭拜祖先是不可想象的。即便生活再贫困,到了春节或清明,人们都会举行祭祖活动。若是有什么需要祈祷的事,很多中国人都会说“祖宗保佑”;若是遇上顺心的事,他们就会说“祖上有灵”。 朱棣打算小小地利用一下中国特有的祖先崇拜情结,使得烈士陵园成为军人的心目中的圣地。 最强的军队需要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在朱棣看来,其中最关键之处便在于士气。 历史上,未经训练、装备简陋的农民起义军,打败在训练和装备方面都占优势的正规军的例子比比皆是,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双方士气的差异。日本的战国时期,普通的农民起义军完全不是武士的对手,但一向一揆起义军在战斗中却能够与由武士组成的军队平分秋色。为什么未经正规训练、装备简陋的一向一揆起义军能够拥有那么大的战斗力呢?原来,一向一揆起义军是一向宗的信徒,他们坚信自己为了宗教事业而战死后能够进入天堂。于是每当战斗时,拿着木棍和农具的一向一揆宗信徒总会悍不畏死地向全副武装的军队扑过去。那群狂信徒们高喊着神佛的名字,无论是弓箭、铁炮、长矛还是武士刀全都不能阻止他们冲锋的脚步。而他们的对手却并没有那种毫不动摇的意志,如果不是在训练和装备上都占据极大的优势,而且战斗意志也不算太脆弱,武士们甚至不可能与一向一揆起义军抗衡。 如果中国的军队能够拥有那种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而且训练和装备都能够达到足够的水平,那么,中**队将会拥有多么可怕的战斗力?!每当想象中**队所向披靡的场景时,朱棣兴奋得连灵魂颤栗起来。 战死沙场便能进入烈士陵园享受皇家祭祀,这就足以刺激士兵在战场上爆发充分的战斗意志了。若是死后还有机会被封神,哪怕只是山神、土地以及城隍庙里的配神,这种荣耀对于普通士兵以及中下级军官而言,其吸引力之大,即便比不上考上状元,但至少也不会逊于中举。 朱棣唯一担心的是,这个措施对于热衷于祖先崇拜的中国人来说会不会刺激太大,以至于军人们上了战场后,会因为过于狂热从而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二战时德国的希特勒青年近卫师就有这种毛病,这个王牌师的战斗力倒是没话说,问题是一旦遇上顽强的对手,这个师的损失往往会非常巨大——冲锋时若是己方的重火力没有迅速敲掉对方的火力点,他们不会考虑等待、迂回之类的策略,而是会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冲进如雨的弹幕。 不过,无论如何,因狂热而导致不必要的伤亡总比因懦弱而导致一触即溃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朱棣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说得不错,土地、山神这种小神,朕自己就可以册封。而城隍这一级的神祗,朕虽贵为天子,但也应该敬畏上天,因此理当在祭天时告知上天,然后再册封其为城隍。” “城隍庙里的配神,比如说两旁分列的八大将、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钟鼓神以及十殿阎王、十八司等,以及土地神、山神,可由烈士陵园中那些有资格书写生平事迹的烈士担任。其人选,由礼部负责甄别审核,然后将名单交予朕批准。” “至于城隍的人选,就由朕从享配太庙、入功臣庙以及入贤良祠的英杰当中挑选。” 李至刚再一次顺从地说道:“臣遵旨。” 第七章 茶法(上) 昨天晚上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殚精竭虑地写着那份奏折,可早朝时皇上却根本没出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向太监询问“皇上能否接见自己”,却没能得到肯定的答复。一直到中午也没等到皇上的接见,夏元吉只得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家人做好了饭,可他又哪里有心思吃?发了一会儿呆,睡意便一阵一阵地袭上头来。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夏元吉隐约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听见管家在门外喘着气喊道:“老爷,宫里的公公来了……” 夏元吉一个激灵,迅速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正院小跑过去。 到了正院,却见一位公公正在正院里立等着。见夏元吉过来了,这位公公走到正厅滴水檐下南面立定,面无表情地说道:“有旨意,夏元吉听宣。” 待夏元吉伏跪叩头了,这位公公口宣谕旨道:“奉皇上口谕,着夏元吉即刻入养心殿见朕。钦此!” 得到旨意后,夏元吉不敢担搁,赶紧出发。 待进了养心殿垂花门,夏元吉突然听到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昨天拿到皇上密匣后他没吃晚饭便躲进了书房;今天很早就去参加早朝,自然也就没吃早饭;中午回到家中没有食欲,结果又没吃中饭。也就是说,夏元吉已经一整天都没吃过饭了。不过,现在虽然很饿,却也没机会吃点什么东西了,因为养心殿的总管太监马彬已经迎了上来小声地请了安,然后将他引进殿心殿的暖阁内。 暖阁里并没有皇上的身影,夏元吉只看见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官员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奏折。夏元吉认出那名官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文渊阁学士、翰林院侍讲杨士奇。翰林院侍讲虽然只是正六品,但杨士奇入值文渊阁后能够参与国家的大政方针,着实是位卑而权重。夏元吉说起来是官居正三品的左侍郎,然而就权力大小而言,他还比不上杨士奇。 夏元吉和杨士奇颇有相似之处。两者年纪相仿,前者生于1366年,后者生于1365年,两人只相差一岁。另外,两人幼时生活都很贫困。不过,夏元吉和杨士奇却并没什么交情。 夏元吉的父亲在世时任湘阴教谕,虽然家庭称不上富裕,但有着身为教谕的父亲,夏元吉的学识倒还算扎实。十三岁时,夏元吉的父亲去世,他和母亲过了几年孤儿寡母的苦日子,但不久后夏元吉便中了举,接着又被推荐入太学。适逢明太祖朱元璋挑选太学生充实朝廷,夏元吉被选中抄写文诰。同去的太学生对抄抄写写不感兴趣,在房内嘻笑喧闹,只有夏元吉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抄写。朱元璋对他十分赏识,破格提拔他担任户部四川司主事。说起来,夏元吉虽然在父亲去世后过了一段短暂的苦日子,但官路还算顺畅。 而杨士奇则不同,他根本就没中过举。当然,没能中举并不是因为杨士奇智商方面的原因,而是因为此人早年的命运多桀。 杨士奇一岁半的时候父亲去世,家庭更加贫困。在这种条件下,杨士奇五岁就能够背诵《大学》,足以证明他的智商很高。六岁的时候,杨士奇的母亲改嫁,嫁给了一位有官职在身的著名学者。 杨士奇地继父叫罗性。字子理。罗性性格耿直。但生性高傲而且待人严厉。杨士奇成为罗性地继子后。自然而然地改姓为罗了。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使得罗性非常欣赏杨士奇。进而让杨士奇恢复了原姓。 事情是这样地:1373年罗家举行祭祀先祖地仪式。八岁地杨士奇看到这个场景。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在他一岁半就去世地父亲。于是悄悄从外面捡来土块。做成神位地样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找到一个无人注意地角落。郑重地向自己亡故地父亲跪拜行礼。杨士奇地行为被罗性看到了。大家都知道。中国历来有着尊崇孝道地传统。看到这个情景后。罗性开始对杨士奇刮目相看。于是不仅让杨士奇恢复了原姓。并且还着力培养他。供他读书。 如果没什么意外。杨士奇本该通过各项考试。最终中进士入朝为官。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实力。但上天实在弄人――仅仅一年之后。罗性因罪被贬职到远方。杨士奇和他母亲地生活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由于家境贫困。杨士奇没有办法向其他读书人那样上京赶考图个功名。为了贴补家用。他十五岁就去乡村私塾做老师。后来。没有功名地杨士奇好不容易在县里混了一个训导。谁知道不久之后又出了事――不知怎么弄地。杨士奇居然把官印给弄丢了。按当时地法律。弄丢官印是要坐牢地。幸好杨士奇并不是读书读傻了地书呆子。眼见祸事临头。杨士奇便毫不犹豫弃官而逃了。 之后二十多年。杨士奇一直过着颠沛留离地盲流生活――从这里看。明朝地户籍制度似乎并不比二十世纪地户口制度更可怕。至少杨士奇并没有被什么收容所给抓起来打死。 在度过长期学习教书地流浪生活后。杨士奇终于等到了他人生地转机。建文二年(1400)。建文帝召集儒生撰写《太祖实录》。三十六岁地杨士奇由于其扎实地史学文学功底。被保举为编撰。到这时。杨士奇才正式走上大明官场。 在杨士奇入选文渊阁之前,夏元吉与杨士奇两人一来官阶相差太大,二来前者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而后者只是布衣出身,所以两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交往。 当夏元吉正在寻思杨士奇为什么也在这里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皇上略带惊讶的声音。 “杨士奇,你还没看完?” 听到这个声音,杨士奇赶紧离座。待朱棣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后,杨士奇和夏元吉一同朝朱棣叩首。 对于跪拜礼,朱棣并不强烈反感――反正不是他朝别人下跪。当然,来自现代的朱棣也不至于喜欢中国人动不动就下跪,毕竟这种动作容易诱发人的奴性。只不过,朱棣也知道这种礼仪习俗在古人的心目中早已根深蒂固,想要改变它必会遭受极大的阻力。在朱棣看来,对跪拜礼进行改革的收获未必及得上成本,赔本的买卖他是不会做的。所以朱棣暂时不打算废除跪拜礼,顶多也就是让自己所欣赏的大臣免礼也就是了。 遵循着这个原则,朱棣对夏元吉和杨士奇说道:“免礼,赐座。” 夏元吉和杨士奇谢恩并斜签着身子坐了椅子上,杨士奇略一欠身向朱棣说道:“皇上,这份折子臣已经看完了。只不过……” 看出杨士奇的犹豫,朱棣微笑着说道:“但说无妨。” 杨士奇斟酌着说道:“依臣看,皇上制定的这份役法改革计划实在是百姓之福,只不过臣有几点疑问。” “其一,奴婢、佃仆之流必然无力缴纳人头税附税,这笔税赋多半会转嫁给大户。然而臣担心大户会采取诡寄的方式逃避。” “其二,贫民无力承担人头税附税,又不愿背井离乡,民间藏匿人口的事例恐怕会增多。如此一来,国家服役人口数量减少,必然会削弱国力。” “其三,将解运事宜由民间自理改为官府办理后,官吏借机侵欺勒索的弊端固然会消失,然而官营的事物所费钱粮远比民间更多,极端情况甚至是民间自理的数倍。这样一来,恐怕国库不堪重负。” “其四,臣想知道浮动田赋是怎么回事。”杨士奇顿了顿,说道:“若浮动田赋的数额直接由户部核定,想必户部定然会忙不过来;若浮动田赋由地方官员核定,臣担心,地方官吏会借此机会上下其手、侵欺勒索。” 一旁仔细聆听的夏元吉修身养气的功夫还不错,并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不过他的心中却惊讶万分。因为,杨士奇所说的这四条,与他写给朱棣的奏折里的主要内容基本吻合。 朱棣听完后,微微一笑。 “你与夏侍郎倒是英雄所见略同。昨天夏元吉看过朕的役法改革计划后,所写的奏折,其主要内容与你的疑问倒是相差无几,只是更加详细些罢了。” “朕来为你们一一解释。” “关于诡寄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移民的对象可划分为四大类型:一是因犯罪而被流放;二是无力缴纳赋税因而被官府强制移民;三是自愿移民者;四是自费移民者。后两种情况都是以自愿为基础,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虽然自愿移民,但无力承担移民的费用,而后者家产富裕,有能力自行支付移民的费用。” “朕可规定:流放者在流放刑期内身份属于村长或屯长的奴仆,刑期结束后可无偿分得50亩土地;因无力缴纳赋税而被强制移民者,抵达移民点后可无偿分得80亩土地;自愿移民者可无偿分得100亩土地;自费移民者除无偿获得150亩土地外,还可以每亩10个铜钱的价格购买不超过500亩土地。” “同时,朕会下令地方官吏在农村中广泛宣传移民的优惠政策。这样一来,若大户将田产诡寄于奴婢、佃仆名下,一旦奴婢、佃仆知悉其中猫腻进而向官府提出将名下田产充当盘缠进而自费移民,那么他们便能获得极大的好处,而大户则将损失诡寄的田产。即便奴婢、佃仆不知其中猫腻,但由于被迫移民与自愿移民所能享受的待遇不同,因此除非是对寄身于大户人家的生活特别满意,否则,生活困苦的奴婢、佃仆之流说不定会主动产生移民的念头。只要他们决定移民,而官府询问其姓名住址后,根据鱼鳞册一查便知其名下田产。这种情况下,想必奴婢、佃仆们会很愿意将名下的田产充抵盘缠,然后以自费移民的身份获得更多的好处。” “大户诡寄田产于奴仆名下虽然能够节省些许人头税,却极有可能失去田产并且被官府处罚。如此一来,诡寄的行为自然会消失。” 夏元吉与杨士奇对视一眼,然后齐声赞道:“圣上英明。” 对于“圣上英明”这句话,朱棣听得太多已经免疫了,因此自动过滤。 “至于说民间藏匿人口的问题也好解决。民间藏匿人口无非是两种类型,一种是逃往深山老林荒泽峻岭等人迹罕至的地方。前面已经说过,朕会下令地方官员在农村中广泛宣传移民的优惠政策。生物均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去荒无人烟之处苟且生存还是移民并拥有至少一百亩属于自己的土地,想必很容易得出正确的答案。第二种类型则是由地方豪强参与。地方豪强与里甲以及地方官吏勾结,将增殖人口不记载在赋役黄册上,甚至通过各种方法将赋役黄册中完粮纳赋的良民报为逃亡人口,实际上却迫使那些良民成为豪强的奴仆或是佃仆。此举会造成本该由政府获得的赋税被地方豪强吞没。这两种类型的隐匿人口问题都很好解决,那就是让民间百姓举报。” “想要让民间百姓积极举报隐匿人口,自然得给予一定的好处。朕规定:赋役黄册中不曾登记的丁户均属逃奴,举报者将获得官府的奖励。” 听到这里,夏元吉皱起了眉。 “陛下,若对举报者奖励太少,则民间不会有举报的热情;若给予举报者重奖,这样又必然会增加国库的负担……” “爱卿可曾听说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句话。”看到一旁杨士奇显出若有所悟的表情,朱棣赞许地笑了笑。“这种事自然是有奖有罚的。” “对于第一种类型,任何良民将之抓获后均可成为其主人,而且官府免该奴仆三年人头税附税――也就是说,任何良民抓获一个流民,也就等于拥有了一个三年免费的奴仆。至于说第二种类型,良民除了可以抓获赋役黄册上不曾登记的丁户,还可以举报包庇藏匿者。若举报被证实,包庇者将被处以巨额罚款,官府可将一半罚款给予举报者作为奖励。” 听到夏元吉和杨士奇齐声颂扬“圣上英明”,朱棣再一次无视。 朱棣一伸手,随堂太监黄俨立即将茶杯递了过去。朱棣端碗,用碗盖拨着浮茶,喝了一口。之所以说喝而不说品,是因为朱棣前世并不懂品茶,多好的茶也品不出滋味来。但是现在条件不允许,碳酸饮料是没指望了,冰红茶朱棣也不懂怎么弄,只得将就喝起了茶――好歹是皇帝,喝白开水怎么也说不过去。 “至于你的第三个疑问,却是你自己想错了。”朱棣将茶杯还给黄俨,目光神采流焕,侃侃说道:“将解运事宜由民间自理改为官府办理并非指钱粮运送全由官府包揽,而是指由官府出面,雇佣民间劳动力负责运输。朕且先不说将采用什么方法,你们参考一下开中盐法,看有什么好的建议。” 夏元吉和杨士奇对开中盐法自然是熟悉的。所谓的开中盐法是指:当商人运送粮食到指定的卫所后,发给相同价值的盐引,这盐引就是可以到产盐地领取盐的手续。因为国家严禁贩卖私盐,所以当商人运的粮食越多,他可以调度的盐就越多,也就能获得更大的利润。开中盐法的实施使精明的商人发现:从内地调运粮食成本太高,于是他们直接在边塞地区雇佣农民开垦土地,直接在当地生产粮食送卫所换盐引,这样一来节省了运费,其赚取的银两更多,渐渐的,这种商屯也延续开来。 听到朱棣的提示,夏元吉和杨士奇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 半晌,夏元吉不太肯定地说道:“不若以开中盐法为例,实施开中茶法?” 朱棣不禁一愣。 朱棣让他们参考开中盐法,其实是暗指只要对商人诱之利便可解决运输的难题。朱棣的设想是派专员前往产粮区进行公开招标,只要中央政府把招标权牢牢抓在手中,地方政府自然也就玩不了什么猫腻。 在朱棣的设想中,茶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政策,甚至将之上升到基本国策的高度也不为过。 蒙古人退居塞外后,比成吉思汗时期以前处于更孤立的状态,蒙古与明朝以及其他国家地区的贸易几乎完全停顿了。由于游牧生活,从前工匠和农民的住地都成了草地。但是,他们对于粮食、纺织品和铁器等金属制品的需要是不可一日或缺的。尽管他们的生活方式大大倒退,但由于蒙古入主中原达百年之久,中原地区的影响并不能马上消失,长期形成的生活习惯也不能马上改变。比如他们吃的是“食兼黍谷”,并非全是肉乳;他们穿的是“衣杂缣布”,“富者至被缇绣”,“食最喜甘,衣最善锦”,其首酋愈以“衣锦服绣”为荣。但这些物品皆非草原所产,为了生活,不得不向中原或其他地区求得。 不仅贵族热衷于中原的产品,普通的蒙古牧民对中原的商品同样需求强烈――蒙古族、藏族和色目人因其所居位置的自然环境,只能以畜牧业为主,日常食物多为奶制品和肉类,这些食物内含的酸性物质过多,如果没有茶叶内含的茶碱来加以中和,则会引起许多病症。因此,上述地区的诸民族对茶的依赖性极大。 问题的关键在于:茶叶在这个年代不是普通的商品。从表面上说,茶叶是明初政府的垄断商品,往深层次讲,茶叶甚至起着比战略物资更大的作用――毕竟,游牧民族的饮食绝对不能缺少茶叶,简直可以说是“得之则生,不得则死”。借助茶叶对游牧民族的特殊作用,明朝政府只要将茶叶买卖完全控制住,那么不说是扼住了游牧民族的咽喉,至少也是掌握了他们的软肋。 在朱棣的眼中,只要茶叶贸易控制得当,其作用至少相当于精兵十万。比如说,某个地区或部落对中央政府特别恭顺,那好,对此地(部落)的茶叶贸易量提高一成;某个地区或部落对中央阳奉阴违,无所谓,对此地(部落)的茶叶贸易量缩减一半;某部落响应中央号召起兵攻打敌对部落,获首级及牛羊若干,非常好,贸易量提高一倍…… 原本打算专门召开一个会议讨论茶政的,现在听到夏元吉已经谈到了茶政的问题,朱棣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透露一些茶政改革的计划。 如果按夏元吉的建议实施开中茶法,那就意味着要把茶叶买卖由国家垄断变为民间自由交易。这显然是弊大于利的。所以说,完全照按开中盐法来实施茶法肯定不行。 想到这里,朱棣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对夏元吉说道:“茶叶是国家垄断商品,不适宜让民间自由买卖。” 夏元吉壮着胆子说道:“皇上,茶叶由国家垄断有三弊。” “其一,政府对茶叶生产和流通的干预,虽垄断了茶叶贸易,但却束缚了茶叶生产的发展,抑止了茶户的生产积极性,甚至破坏了茶户的家庭经济。如陕西汉中府茶户,由于茶课负担沉重,‘昼夜治茶不休,男废耕,女废织,而莫之能办也’。如今,不少茶户已经濒临破产。” “其二,政府垄断茶马贸易后,渐渐扩大茶马比价。最初,茶马司定茶马比价:马一匹,茶千八百斤。洪武二十二年六月,明政府压低马价,抬高茶价,定其价:上马一匹,茶一百二十斤;中,七十斤;驹,五十斤。后来曹国公李景隆用茶五十余万斤,得马5181匹,每匹马价折合茶叶三十七斤左右。如此高额的利润,诱使汉族商人纷纷违禁走私。” “其三,由于茶叶利润实在太高,在某些地方,商人只要携茶与之,对方即以金赠,虽一手掌茶,可博金一握!不仅是商人敢于犯禁走私,连官吏也无法抵御这种诱惑。结果,原本是行施政治力量的官吏,现在不仅不去执行政策法令,反而加入了冲破政策法令。” 朱棣默然叹了口气,夏元吉所说的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古今中外,无论任何时代任何国家,或多或少总会有人认为个人利益高于国家利益。即便不知《资本论》为何物,很多人也会本能地根据利润的多少而决定是否做某件事――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是杀头了,凌迟也无所谓! 如果只是走私布帛丝绸金银珠宝什么的,朱棣不仅不在乎,甚至还会暗中鼓励。但可恨的是,商人、边疆军民以及官吏为了私利,甚至连属于战略物资的铁器、粮食也要走私。朱棣对这种卖国行为简直是恨之入骨,但气愤也没用,虽说朱棣如今贵为皇帝,但仍然没办法违背经济规律。 意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朱棣颇为沮丧,脸色自然颇为不善。 朱棣表情的变化令夏元吉产生了误会。朱棣说茶叶交易不宜让民间自由买卖,他却鼓起勇气向朱棣陈述政府垄断茶叶交易的三弊。接着,朱棣的脸色就变得很差。于是夏元吉得出了错误的结论:皇上被自己惹怒了。 夏元吉心里直发毛。朱棣登基后表现得很温和,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却是知道的。 虽然有点紧张,但夏元吉并不是软骨头。他一咬牙,决定豁出去慷慨陈辞。夏元吉离开座位跪在地上,一抬头说道:“皇上,国家垄断茶叶交易确实不妥……”话没说完,他的眼一黑,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第八章 茶法(下) 朱棣困惑地眨着眼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自然知道自己刚才心情不好,于是表情不是很友好。但朱棣绝没想到,自己只是就这么瞪了夏元吉一会儿,居然可以将他吓昏。难道说,王霸之气的传说是真的?不对!王霸之气只是很容易让别人臣服,没听说还有吓昏别人的功能呀。 正在胡思乱想着,一旁的杨士奇离座说道:“皇上,臣或许知道夏侍郎为什么会这样,愿替皇上分忧。” 说着,他竟自走上前去,翻看了一下夏元吉的眼皮,略略把脉,然后摇头说道:“皇上,夏侍郎没病,只是饿昏了。” 朱棣好奇地问道:“杨爱卿还懂医道?” 杨士奇谦虚地说道:“臣在作官之前,也曾见过类似的情况。刚才臣看见夏侍郎头上直冒虚汗,又隐约听到他腹中发出咕咕的饥鸣之声,便怀疑夏侍郎是不是饿坏了。” 听杨士奇这么一说,朱棣倒是有些明白了,以前他也有过相似的经验:没吃早饭,然后猛然蹲下去或者是蹲得久了猛然站起来,都会有眩晕的感觉。好象是缺铁贫血什么的特别容易造成这种现象。 说话间,夏元吉悠悠然醒了过来。虽然觉得精神恍惚、头晕目眩,但夏元吉仍然示意杨士奇将自己搀扶起来。 夏元吉不好意思地对朱棣说道:“臣一时头晕,不想竟惊了驾。” 朱棣摆摆手,示意无所谓,然后厉声对黄俨说道:“传膳!平时看你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这么没眼神!快去传膳!” 看到黄俨低眉顺眼地去传膳了,朱棣倒稍微有点过意不去。黄俨在身旁端个茶送个水什么的倒是尽职尽责,但是让他自做主张传膳却也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刚才冲黄俨发火,似乎有点迁怒的味道。不过,朱棣已经基本融入这个时代,对于所谓的平等民主什么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向黄俨道歉?哈,他能够消受得起?没准说声对不起后,黄俨离开朱棣的视线后就会骇得自杀吧。 朱棣向夏元吉取笑道:“朕知道爱卿清廉,但爱卿好歹是三品官员,不至于吃不饱饭吧?” 虽然不理解朱棣刚才为什么一副不善地表情瞪着自己。但听到朱棣这样打趣。夏元吉地心情却也放松不少。眩晕地感觉竟然减轻了很多。 夏元吉不好意思说是因为精神太亢奋所以一整天都没吃饭。只好避重就轻含含糊糊地说道:“臣昨晚写奏折花地时间长了点。今天中午地时候臣有些发困。所以就没吃中饭直接午睡了。” 御膳房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地。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太监将捧着一个食盒进了房间。 黄俨走到朱棣身旁轻声说道:“皇上。御膳太油腻。夏侍郎怕未必克化得了。奴婢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一杯羊奶。另外还备了一些点心。” 朱棣目视杨士奇。见他点头。于是对夏元吉说道:“朕如果在一旁看着。你吃得也不自在。朕就和士奇下盘棋。你只管慢慢吃。你和士奇都是朕看好地人。年纪都比朕小。自己多注意下身体。朕还打算把你们留儿孙们使呢。” “留给儿孙们使”这句话是朱棣地真心话。朱棣穿越之前地那个平行空间。明成祖地儿子仁宗和孙子宣宗共统治了中国十一年时间。这短短地十一年被后代地史学家公认为是堪与“文景之治”相比地“宣仁之治”。这个盛世当然不会全是朱高炽和朱瞻基地功劳。共同努力营造“宣仁之治”地人群当中。杨士奇和夏元吉地身影即便不是最耀眼地。起码也是最耀眼地之一。如果杨士奇和夏元吉因为意外提前死了。朱棣不敢肯定是否还会有“宣仁之治”地盛世。中国地百姓们在几千年地历史里活得实在太艰难。难得有那么几年舒坦地日子。虽说朱棣自认严重缺乏同情心以至于近乎到了冷血地程度。但这点基本人性还是有地。自然不希望这两位未来地名臣有什么闪失。 或许是因为朱棣说这句话时确实真心实意的缘故吧,看着皇帝一脸认真娓娓如对家人一般叮嘱自己注意身体,夏元吉心里一酸一热,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臣何德何能,劳圣上如此挂心……”说到这里,夏元吉想起昨天皇上说自己才器在户部无人能及,要给自己加重担,又将役法改革的思路预先告诉自己,并且还给了自己密匣上奏的权力,最后又思及皇帝对自己如此关心重视,于是哽咽得语不成声。因担心自己君前失仪,夏元吉赶紧垂下头,颤抖着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以免哭出声来。 一旁的杨士奇则既是感动又有点不安。杨士奇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个平行空间最后会位极人臣成为相当于宰相的首辅。因此,他对自己仅仅只是个六品官员却受皇帝如此的重视颇为不解,一时间已经难以全然品出滋味,只觉得皇上的这份期待沉重得令人承荷不胜。 当然,不解归不解,那份感动却是怎么也无法忽视的。 杨士奇强撑着不**颤音。 “臣仰邀皇上知遇之恩,敢不糜骨粉身图报,继之以死……” “罢了罢了,朕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就带上了奏对格局。朕不喜欢听这种官样文章,来,和朕下盘棋。” 朱棣前世棋力不高,这一世棋力同样勉强。杨士奇的棋力称不上国手,但是想赢朱棣却是轻而易举。不过,这一世朱棣身为皇帝,别人棋力再高也只有输的份。 朱棣的棋力与杨士奇相差太大,因此倒没察觉出杨士奇是在故意让着他。朱棣只觉得和杨士奇真是棋逢对手。三盘棋下来,朱棣第一盘大胜,第二盘险胜,第三盘一开始损失极大,但瞅了个机会居然逢凶化吉反败为胜了。总而言之,三盘棋下完,朱棣只觉得畅快淋漓。 下完第三盘棋后,朱棣注意到夏元吉早已吃完了,正一脸平静地在一旁观棋。想到今天召他们来是办正事的,朱棣依依不舍地便吩咐太监收拾棋盘,然后继续讨论刚才的开中茶法。 “刚才维喆说的国家垄断茶叶交易造成的弊病,朕其实也是知道的。” 夏元吉诧异地瞟了眼朱棣,想不明白皇上既然知道其中弊病,那刚才干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朱棣没注意夏元吉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民间商人因为茶叶交易的巨额利润挺而走险,而且这种现象已经愈演愈烈,国家垄断已经名不符实。既然如此,不如早些开禁,还可以顺便实施开中茶法。”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朱棣是这么考虑的。虽说捆绑销售不符合经济规律,但趁着中央势力非常强大,吏治也相对清明,顺势在茶叶贸易中获取最大的利益也没什么不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文雅地说,这叫“顺应时代潮流”,通俗地说,这叫“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见夏元吉和杨士奇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表情,朱棣缓缓说道:“茶叶贸易事关重大,因此不能完全放开。朕决定,每个马市发放三张交易许可证。唯有持许可证者方可与外藩交易茶叶。” 夏元吉迟疑地问道:“皇上,为何每个马市只发放三个茶马交易许可证?茶叶交易的利润那么高,如果僧多粥少,无法从中分到一杯羹的商人想必还是会继续走私的。” 朱棣郑重地答道:“茶叶对游牧民族日常生活影响极大,禁之可以令他们有所畏,酬之可以使他们有所慕,控制了茶叶贸易就相当于控制了游牧民族的软肋。只要对游牧民族奖惩公平,就可以壮中国之藩篱,断北元之右臂。所以,完全放任民间自由贸易绝对不可行。” “朕在每个马市发放在三张交易许可证,其实是为了加强对茶叶贸易的控制。原先茶叶贸易的利润完全由国家垄断,垂涎其巨额利润的商人、边疆军民以及官吏都会想方设法从中分一杯羹。只从中分一杯羹其实朕倒也无所谓,朕真正痛恨的却是那些无知者破坏了中央政府对游牧民族的战略优势地位。” “在每个马市发放三张交易许可证,那么拥有交易许可证的商家就会因为其垄断地位将茶叶贸易视为自己的禁脔。茶马司原本设大使一员,秩正九品,副使两名,秩从九品。朕再特设茶马司捕头三名,属未入流之吏员,月俸三石,由拥有茶马交易许可证者担任。朕规定,茶马司捕头可自行雇佣若干巡捕,行使缉捕私贩的权力。无许可证而私自贩卖者,拿获到官,将犯人与把关头目,各凌迟处死,全家流放,货物入官,拿获私贩者可获其一半财物。自首免罪,出首者不仅免罪,还可获一半财物作为奖励。” 说完这段话后,朱棣又拿起茶杯,留出一段时间给夏元吉和杨士奇仔细思考。 事实上,出首者获得一半财物并非朱棣的新创,至少在宋代就有相似的法律:没有船引出蕃,但有船员出首,船上的一半货物奖给出首者…… 对于给予茶商茶马司捕头官职的灵感则来源于朱棣后世的见闻:某大型中央直属国营钢厂每天都会有许多废铁废钢,周围很多人都以偷盗废铁废钢为生。这家企业完全无法制止这种行为,因为,有时候钢耗子们甚至会收买保卫处的人员内外勾结实施偷盗。后来,钢厂干脆将废钢收购业务承包给某家私人公司,结果偷盗废钢的现象很快就消失了。 原因很简单,以前人们偷盗废钢是偷公家的,即便没有被收买,保安抓捕这些人也往往不怎么尽心尽力,要知道,钢耗子当中有些是几进宫的狠角色,逼急了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些什么事?偷盗国家财产的行为谁都看不过眼,但愿意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而拼上自己身家性命的人却不多见。更何况,钢耗子们也不是一味地逞狠斗勇,他们似乎更热衷于收买保卫处,因此盗卖国家财物的行为自然也就屡禁不止了。然而等废钢收购业务承包给私人后,偷盗废钢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了“坏人买卖”。 俗话说,坏人买卖如同杀人父母。能够承包这项业务的公司自然在黑白两道都有着相当大的能量。既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那么这家公司出手自然也就非常狠了。钢耗子之中真正敢亡命的也有,但大多却只是地痞无赖罢了。经过几次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火拼之后,几条人命外加几十人重伤的结果很快就令钢耗子们认清了现实。于是,猖獗一时的盗卖废钢活动便转入了低潮。 事实上,后世的经济学家早就得出一种结论:既自然人保护私人利益的热情远远超出保护公共利益。 朱棣相信,即便不给茶商官职,他们也会私下采用暴力手段制止其他商人私贩茶叶的行为。当然,给予他们捕头职务显然更名正言顺些。所谓事不同理同,相信这样做,茶叶走私的行为应该能够得到更好的遏制——一旦能够真正遏制私茶贩卖,那么对于游牧民族的控制力度则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想到这里,朱棣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好不容易才将笑意隐住,说道:“你们是否相信,拥有交易许可证的茶马司捕头,缉捕私贩会尽心尽力,其效果比官军巡视更好?” 夏元吉略微想了想,立即赞同皇上的设想。 “臣明白了!私贩损害了是拥有交易许可证的茶马司捕头的自身利益,他们缉捕私贩自然会尽心尽力。” 待夏元吉说完,杨士奇也兴奋地补充道:“臣也想明白了刚才皇上所说‘无许可证而私自贩卖者,拿获到官,将犯人与把关头目,各凌迟处死,家迁化外,货物入官。自首免罪。若有出首者,不仅可免自身罪行,还可获其一半财物’的深意。” “除极少数走私贩会选择翻山越岭逃避检查外,大多私贩还是会选择与守边官兵勾结夹带货物过关。毕竟,深山野岭并没有路,无法携带大量货物。若是‘出首者可免自身罪行,还可获得一半财物’,这必将破坏官商勾结的信任基础。要知道一旦事发,犯人和把关头目将会被处于凌迟酷刑。若是自首者仍然获罪,勾结的双方自然会守口如瓶。但其中一方出首不仅无罪,反而可获得一半财物——臣猜测,私贩向守关官兵行贿也未必有这么多!这样一来,守关头目只要出首,不仅无需冒凌迟的风险,还可获得更多利益,显然会断绝私贩勾结守关官兵的念头。” 朱棣带着考察的心思问道:“若私贩咬牙以一半以上的货物向守关官兵行贿呢?毕竟现今的茶马交易的利润极大。假设其利润为本钱的十倍,私贩若将六成货物向官兵行贿,交易完成后,所获利润仍然有三倍之多。这样的利润仍然很大,私贩仍然有可能冒险违禁。” 杨士奇沉声答道:“对私贩来说确实如此,但对守关官兵来说,却不是这个算法。” “捕获私贩可得一半财物,仅仅为了额外的一成财物却要冒被凌迟的风险显然不值。退一步说,私贩将八成私茶用来行贿,而守关头目也愿意为了三成额外的财物甘冒被凌迟的风险,但是守关者毕竟并非只是头目一人,谁能保证没有知情官兵出首呢?毕竟,即便守关头目非常大方地将受贿所得与士兵平分,但出首者可获一半财物,与众人平分却只是获得其中一份。再退一步说,即便守关官兵沆瀣一气,但是还有一个难题,那便是产茶区到外藩聚集区之间不会只有一个关隘。每过一个关隘就需行贿一半以上的财物,多设几个检查路口,私贩哪里还会有什么利润?” 朱棣哈哈大笑。 “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然如此,士奇早年在民间漂泊的人生经验确实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呢。”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清朝才出现,但这句话的意思浅显通俗,杨士奇自然听得明白:皇上这是在表扬自己呢。 在心情极度兴奋的情况下,杨士奇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皇上,这一招不仅对追查私茶有效,而且还可以用在吏治上!” “吏治毁败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贪污,二是与劣绅勾结而受贿,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一个人可以办到的。后者不用说,有受贿者必有行贿者,而前者,任何官员都不可能在师爷、文书等吏员不知情的情况下贪污。若是赦免出首者自身罪行,而且给予一半奖励……” 和杨士奇预想的不同,朱棣听到建议后并没有大喜,只是咬着细白的牙齿淡淡一笑。 “这种手段朕早已想到了。不过,吏治是一篇动一发而牵动全身的大文章,马虎不得。今天主要是谈役法改革的事,吏治的问题过段时间再说。” 说完,朱棣又将话题转到茶马交易上。 “由拥有交易许可证的商人参与缉捕,就不会发生因为天高皇帝远,商人、边疆军民、地方官吏相互勾结瞒天过海的情况发生。每个马市发放三张交易许可证,则不会形成某个人一手遮天的局面。” 说到这里,朱棣突然发现夏元吉脸色发红、神情扭捏,不禁问道:“你是怎么了?尿急了?那你出去方便吧。” “不是……”夏元吉期期艾艾地答道:“之前臣大言不惭地说着官府垄断茶马交易的弊病,可是臣刚才想到一个问题……我朝军队的马匹大多都是从茶马交易中获得。若是茶马交易不由官府垄断了,那马源的问题……” 朱棣不禁一笑。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朕可规定茶税为四成,以十分率,六分听其货卖,四分验收入官。如此一来,国家无需操心茶叶种植、运输等问题,即可坐收四成。官府仍旧可凭借这四成茶叶与外藩交易获得一定数量的马匹。” 夏元吉忧心忡忡地说道:“允许民营茶马贸易后,如果有一匹马流入民间,军队的马就会相应地减少一匹。臣建议,可由官府出钱强行收购多出的马匹,不允许马匹流入民间。” 军队固然需要马匹,民间同样很需要马匹。商业的繁荣发展离开不开运输,而这个时代,马匹的数量、质量以及价格对运输业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想到这里,朱棣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维喆不必太过担心。如今朵颜三卫已经完全臣服于朕,马匹来源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朕对北元余孽另有手段……这个问题暂且搁置一边,以后再讨论。” “开中盐法和茶法只能部分减轻南粮北运的压力。真正的解决办法在于:由朝廷派遣专员前往产粮区出榜招商。规定一定数量的粮在一定期限内运到特定的卫所为一个项目,由商人投标其运输价格,价少者中标。” 这段话可以算是对杨士奇第三个问题真正的解答了。没等两位臣子再次说“皇上圣明”,朱棣赶紧说出第四个问题的答案。 ps:征集角色。一、东北。二、北方和西北。三、安南。四、海外。北方和西北准备让朵颜三卫的子弟担纲;安南准备让汉化土人首领担纲。有建议可贴在评论区。 第九章 东厂是怎样产生的 “所谓的浮动田赋,就是基本田赋以外的田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因为田地的产量不同,田赋的多寡自然也不应该相同。正如士奇刚才所说,无论是由户部还是地方官员去丈量土地面积核查土地产量,都不是很妥当。尽管朕可以严令天下进行一次总核查,但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变化,比如说河道改道等原因,田地的形状和产量总是变化的,所以具体的田赋额度也会发生变化。但是每年固定实施全国范围的总核查也不可行,且不说地方官与当地豪强勾结后欺上瞒下,仅仅只从总核查所需消耗的人力物力考虑,这种方法也绝不可行。” “既然交给户部不行,交给地方官员也容易滋生吏治**,所以,朕决定实施自报浮动田赋法。也就是说,朕决定让田主自行申报应缴的浮动田赋数额。” 夏元吉和杨士奇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彼此眼中满是震惊和疑惑。 杨士奇咳嗽一声。 “皇上,虽说百姓们大多淳朴,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全有,百姓当中也有刁民……如果任由田主自行申报浮动田赋额度,那些刁民可能每亩只会缴纳一个铜钱。在这样的榜样下,臣担心……” 对于人性,朱棣既不会过分悲观,也不会太过乐观。因此对于杨士奇预测的情况,朱棣早有心理准备。 “你说的每亩只缴纳一个铜钱还不算最糟的情况。历代或多或少都会存在隐田,若是没有制衡的措施而仅凭百姓自行申报,朕甚至怀疑,十年之后全天下的田地都会变成隐田。” “针对隐田的解决方法其实很简单:凡官府中未登记的田地均为荒地,任何人都可以去官府登记,只需缴纳很少的费用便可获得开垦该荒地的权力进而拥有该地——这条措施一出,隐田的现象自然会杜绝。” “针对刁民少缴赋税的措施也很简单:任何人都有权以田主申报的浮动田赋的百倍价格强制购买其田产。若有田主想借机损国家而利私己,自家田产必然被他人觊觎,毕竟,天下的富户也并非铁板一块。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以往地主兼并土地,遇上灾年雇农逃荒时,地主宁愿让地荒着也不愿意将之贱卖。但实行田赋改革后,若地主让地荒着,必须缴纳基本田赋不说,若是缴纳的浮动田赋与正常年景相差悬殊,那么贫农雇农也能够以极低的代价购得田地了。而且,以往大地主们惯用的伎俩,例如飞洒、诡寄、花分、虚悬、移丘换段、挪移户口等手段一概再无用处。同时,国家不必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核查田地产量,也照样能够获得足够的田赋收入。” 之前夏元吉和杨士奇恭颂皇上圣明倒也不纯粹是拍马屁,他们心里确实很佩服朱棣的奇思妙想。当朱棣说出浮动田赋的关键所在之后,两人简直有种五体投地跪地膜拜的冲动——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看到夏元吉和杨士奇地反应。朱棣免不了有些洋洋得意。 明初由于自然经济占相当大地比重。因此朱元璋制定了户籍制度以及以实物和服役形式缴纳赋税。然而。这种税收制度其实严重制约了经济地发展。只有将徭役和杂税合并起来以基本田赋地方式征收。才可以减少许多吏治弊病。而且在完全实现税收货币化之后。还可以培养出适合资本主义萌芽并发展地土壤。朱棣之所以不立即全面实施税收货币化。主要是因为有这样一个顾虑:如果采用一种全新地会计制度。整个文官集团都要重新训练。若是操之过急。恐怕会适得其反。 浮动田赋是朱棣本人地全新创造。这种税收制度不仅极为简单。还可以杜绝官吏横征暴敛地借口。此外。国家地税收也不会减少——当然。还需要一定地细则来完善这种税收制度。以防止皇亲国戚、贵族以及官吏利用权力破坏这项政策。 想到这里。朱棣吩咐两人平身。然后说道:“浮动田赋地征收原则很简单。但是想要完好地执行这种征收政策。则需要吏治相对清明地社会环境。否则就容易被豪强官吏钻漏子。朕在世地时候倒不担心出什么问题。然而为后世计。还是必须为之制定详细地细则。以便从根本上堵住漏洞。” “比如说。某个豪强与地方官员相互勾结。强行购买大量良田后只缴纳少许浮动田赋。照常理说这种只缴纳少许浮动田赋地田产会吸引他人产生强烈地购买**。但由于这个豪强在当地权势滔天。那么哪怕这个豪强缴纳地浮动田赋再少。当地人也不敢虎口夺食。”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地方官员**而中央官员还能保持廉洁。那么这种现象还能够得到有效地遏制。因为豪强和地方官员在当地再怎么一手遮天。只要当地缴纳地田赋少就能证明当地地价相对便宜。自然能够吸引外地人前去购买。但是如果权枢中心某位权臣在地方上购买良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凭借这位权臣地权势。普通人怎敢觊觎他地田产?更有甚者。如果整个官场地风气**。豪强、地方官员、中央权臣沆瀣一气。那么‘让田主自行申报应缴地浮动田赋数额’就会成为一个笑话。令朕成为后世臣民地笑柄。” 听朱棣这么一说,夏元吉和杨士奇从狂喜中逐渐清醒了过了。浮动田赋的精髓在于:一旦田主缴纳的赋税过少,那么那片田产便有易主的危险。但如果官绅利用权势阻止他人购买田产,则浮动田赋反而会使官绅明正言顺地少缴赋税。 沉思片刻后,杨士奇问道:“不知皇上有何良策?” 朱棣说道:“具体的细则由你和维喆商量,朕只说三条大概思路。” “其一,浮动税收的情况要透明。也就是说,任何人均可查阅他人缴纳赋税的情况。当然,若是毫无限制,每天都有人前往官衙查询,一方面会损害官府的权威,另一方面也会影响官府的正常运行。因此,可将相应资料转交给当地的县学、府学,将那些资料当作普通的图书向百姓开放。” “其二,任何人缴纳赋税均要给予正式凭证。这样,哪怕地方官吏全体狼狈为奸,想要从赋税中贪污截留也不可能了。假设某地官员瞒报赋税收入,篡改了税收数据。旁人查阅浮动税收记录,看到此地田产便宜,自然会前来购买。结果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购买者对田主说:‘一百贯买你的田’,而田主则会说:‘你弄错了吧,你看我的缴税凭证,我缴了两贯大明宝钞作为浮动田赋,你起码要用两百贯才能买我的田’。这样一来,地方官员的罪行就会暴光。另外还要补充一点,朕规定买主可以浮动田赋百倍的价格强制购买田产,除此之外,还需缴纳买价的十分之一作为手续费。这笔手续费不必向国库缴纳,而是交给当地官府支配,作为相应官吏的劳动报酬。如此一来,当地官府从自身利益出发,就不会成为某个地方豪强的保护伞进而阻止田产所有权的合理流动——甚至可以说,这一措施可以促进田产所有权的合理流动。” “其三,就是加强监督力度。这里面有些内容和吏治有关,过些天再详细讨论,现在就不说了。朕只说其中一个办法,那就是以皇室的力量来保证这条政策的正常实施。比如说,朕可以派遣专员去各地购买合适的田产和庄园,还可以授权诸亲王、郡王等宗室参与此事。” 之前夏元吉一直津津有味地听着,可是听到朱棣说出这一条后,夏元吉大惊失色。 “万万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皇上富有四海,何必与民争利呢?况且,若御使廉洁公正倒也罢了,但倘若御使借用皇上的龙威到地方上作威作福,那岂不是有损皇上的英名?” 听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这句话,朱棣不由皱了皱眉。 这句话听起来很爽,但事实上明朝的皇帝并不是那么随心所欲的。明朝中后期,皇帝的私房钱还不如一些商贾巨富多。 朱棣并没有和平民百姓争夺天下第一富翁的恶趣味,他之所以想要派遣专员去各地购买合适的田产和庄园,其实是为了保证浮动田赋的正常实施。如果田主缴纳的浮动田赋明显不符合田地的产出,那便可以强制将之收购为皇庄——皇帝难道会惧怕豪强、地方官员和中央权臣? 不过,夏元吉所担心的情况也并非无的放矢。朱棣的出发点虽然好,但钦差却未必一定好——无论是太监还是京城官员,一旦有机会以钦差的身份出京,只要想捞,绝对是可以大捞一笔的。万历年间,皇帝派太监前往各地充任矿监税使,某些太监到了地方后,当地富户的祖坟或是家宅竟然一下子变成了矿脉——任由太监们挖自家的祖坟或家宅自然是不可想象的,不让他们挖,那就得听任太监敲诈勒索。那些小人们的捞钱手段,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仔细斟酌了一下,朱棣终于决定从善如流。 “好吧,朕收回成命,不派遣专员去收购田地,也会禁止亲王、郡王等宗室派特使收购田产。不过,朕打算专门成立一个探查民间诸事的机构。这个机构的职责之一便是查询各地浮动田赋缴纳的情况。若有田地产出较高但缴纳浮动田赋较少的案例,则密报于朕。那时,朕便可按田主申报的浮动田赋之百倍价格,强制购买其田产作为皇庄。而亲王、郡王等宗室,亦可据此情报以岁禄购买‘价廉物美’的良田作为王庄。此外,还可由朝廷出钱购买此类田产作为官员的职田。” 见皇上打消了派遣专员收购田地的念头,夏元吉也不敢继续不知好歹地纠缠。毕竟,皇上成立一个机构专门探听民情却也名正言顺。再者说,朝廷出钱购买职田于整个官员集团而言是一项善政,若是反对,将来肯定会被同僚的口水给淹死。因此,夏元吉只好保持沉默。 夏元吉并不知道,历史上那个直接听令于皇帝专门探查民间诸事的机构有个很响亮的名字——“东厂”。当然了,朱棣会对东厂进行一定的改良,以免其成为迫害忠良的工具。 杨士奇同样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然而出于好奇,他却忍不住问朱棣那个专门探查民间诸事的机构到底有哪些职责。 朱棣一本正经的回答:“此事朕早有打算。这个机构称为东厂,东厂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之下设有千户、百户、掌班、领班、司房等职务,具体干活的是役长和番役。他们职责很广,什么都管,什么都看。朝廷会审案件,东厂要派人听审;朝廷的各个衙门上班,东厂要派出人员坐班;六部的各种文件,东厂要派人查看……但最主要的职责,则是负责民间调查。而民间调查中最主要的两项,一是侦察赋税的征收缴纳……”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后世的美国税务局。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美国税务局比警察局的权力要大。警察若是监听电话、查看银行帐号什么的要写申请打报告,很是麻烦。相比之下,美国税务局做这种事受到的羁绊却少得多。如今朱棣赋予东厂侦察赋税的征收缴纳,工作性质和税务局差不多,权力也同样比普通的衙役大。这种暗合,是不是应该称之为领先世界潮流呢? 忍住心中的笑意,朱棣继续说道:“……另一项主要任务则是收集各地市场物价情况,按各地的米、布、油、柴、猪肉的价格计算出全国的综合物价系数。若综合物价明显下跌,市面缺乏足够的货币,则户部应加大宝钞的发行量;若综合物价平稳或是略微上涨,则下一年度照常例发行;若综合物价上涨严重,则禁止户部在下一年度发行宝钞。” 朱棣对现代经济只知皮毛,但至少知道通货膨胀的可怕后果。所以,他打算用这个能够把他大学经济课老师气死的笨办法来抑制通货膨胀。 见夏元吉和杨士奇对成立东厂一事均无丝毫反对意见,朱棣为明朝人毫无人权概念暗自叹气之余,又为自己穿越的身份是皇帝而偷偷一乐。 想到今天召见夏元吉和杨士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况且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朱棣早已是口干舌燥,自然也就没了谈兴。 朱棣手一挥。“大体的思路就是这样。你们下去围绕朕的改革思路细想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拾遗补阙的地方。好了,你们下去吧。” 第十章 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柳绽鹅黄,白絮如雪,一湾碧水清澈可见游鱼。此时一轮残阳缓缓西沉,昏鸦倦鸟翩翩归林,正是秦淮河最美的时候。河南岸十里繁华,千丈软红,各个秦楼楚馆都已掌起彩灯,打开临河的窗棂,隔着纱幕,传来笙篁琴瑟之声。河上的楼船画肪也是张灯结彩,往来游弋,招徕着富商大贾、王孙公子。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繁华的地方。” “啧啧,没见识了吧,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这还是刚打完仗没几天,过段时候,这里还不知道怎么繁华呢!” “喂,你看,窗户口那个妞真他妈水灵。” “嘿,她是不是正冲着我笑?” “放屁,就你这副杀猪的粗胚模样,你也不照照镜子!她要笑也是冲着大帅笑呢。” …… 张辅没掺合亲兵们的议论。 张辅是燕王亲信都指挥同知张玉的儿子。靖难之役爆发后,张辅跟从父亲张玉参战,因战功升指挥同知。第二年,父亲张玉战死,张辅便继承了父亲都指挥同知的职务。在继承了父亲职务的同时,张辅似乎同时也继承了燕王对他父亲的信任。在整个靖难之役中,张辅先后参与了夹河、藁城、彰德、灵璧诸地之战,为朱棣夺得帝位屡立战功。建文四年,张辅被朱棣封为信安伯,一举进入大明王朝王公贵族的行列。这一年,张辅才二十七岁,而且又极得朱棣的信任,因此无论是张辅自己看来还是在他人的眼中,张辅的仕途和爵位还远远没到头。 靖难之役中,无论是建文帝的军队还是燕王的靖难军都免不了对平民的骚扰,更有甚者,大概由于战争时间太长,双方都有部分官兵有过强掳民妇的行为。张辅正值年青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也有这方面的需求。只不过张辅知道很多人都对自己极为眼红,因此平时也颇为自律。然而待进入南京城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后,听到亲兵的拾掇,张辅也不免对青楼之地颇为意动。虽说明朝严禁官员狎妓,但是和强掳民女比较起来,前者只不过是个风流罪过而已,张辅自忖承受得起。这么想着,他终于壮着胆子来到了秦淮河畔。 不过,毕竟这是张辅的第一次,他虽想偷鱼,却又怕沾腥。因此,听到亲兵议论有青楼姐儿正冲着自己笑时,张辅却不敢坦然抬头回视青楼姐儿,反而将游移的目光投向了街边。 这时。张辅游移地目光突然一滞。 怕什么来什么! 从道理上说。张辅顶多只需要担心被应天府衙役或是锦衣卫什么地看到。至于说遇到熟人却是不必担心地。因为。熟人来这种地方同样也是为了那个目地。若是意外遇上了。双方谁也不会发神经去告发对方。然而张辅虽说在战场上勇悍无比。但是在这种场合却只是个不折不扣地雏儿。如果不是熟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个小摊上吃凉拌粉皮黄瓜。张辅早就心虚得拔脚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之所以仅凭背影就能认出对方。是因为对方地特征太过明显――张辅所认识地官员当中。唯有僧道衍是个光头。 因为并没有被僧道衍看到地缘故。张辅勉强还撑得住。在担心之余。张辅还有心思奇怪一件事:道衍是个和尚。怎么也来这种地方? 想来想去。终究猜不出迷底。张辅稍稍侧过身子。准备赶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然而当他转过脸后。脚却象被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了。 见鬼了,内官监太监马三保(注1)怎么也在这儿?道衍是个和尚,来这里虽说奇怪,但说破天也只是不守清规戒律。总的来说,道衍如果真是来这里寻欢作乐,张辅还是能够理解的。可马三保来这里干什么?! 若说外表,马三保倒还真是英俊不凡。他身高七尺,腰大十围,四岳峻而鼻小,眉目分明,耳山过面,齿如编贝,行如虎步,声如洪钟。俗话说姐儿爱俏,老鸨爱钞,若是只论外表,张辅怀疑自己恐怕还不如马三保吃香――可是马三保没那个话儿,长得再英俊也没理由来这种地方吧? 这一次,张辅却没有上次那种运气了。道衍背对着他,可以悄悄离开。而此刻马三保却似笑非笑正望着张辅,叫他避也没法避。 张辅悄然叹口气,朝着马三保走过去。 马三保是个太监,在靖难之役中担任着朱棣的亲卫,因此两人打过很多交道。张辅苦笑着问马三保:“你怎么也来这种地方?” “嘘……”马三保朝着一旁一努嘴儿。 张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正坐在一个小摊子边上,一边美滋滋地喝着羊肉汤,一边和摊主聊着天。 见鬼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来秦淮河这种块地方,先是看到一个和尚,接着看到一个太监,最后竟然看到了皇帝!!! 张辅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已是一片糨糊,可是没等他把事情弄明白,他的那声抽气声已经把朱棣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朱棣看到张辅先是一愣,然后招呼他:“文弼,过来喝碗汤。没想到这种小摊子上的羊肉汤味道竟然这么好,比御膳……比我家厨房里弄得好喝多了。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我请客。” 听到朱棣的招呼,张辅只觉得更晕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皇……皇……” “前两天才打过交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名字?我叫黄天。” 张辅还是觉得不好称呼,直接称朱棣为黄天似乎不恭,称他为黄天兄同样不妥。所以,张辅干脆紧紧闭上嘴,小心斜签着身子坐到朱棣旁边。 老板见又来了生意,赶紧选了只白瓷大海碗,将那口盖得严丝合缝的汤锅盖子揭开。坐在一旁的张辅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浓烈的香气,顿时让他食指大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张辅好奇地朝着锅里一望,只看见铜锅里打着旋子,上面浮着一层细细的白沫子,撇了开去,便能见着深沉的汤色,即使在混暗的灯光下,也呈现出鲜亮的乳白色泽。 将海碗接到手上,张辅没有客气,反正“君有赐,臣不敢辞”。张辅将羊汤端到嘴边,一口下去,只觉得一道滚烫的热流顺喉而下,直抵腹中,还未觉出味来,那烫人心脾的温润感觉,已叫人浑身发烫了。汤里不知是放了什么佐料,鲜美异常,而且淳厚的汤质完全压住了浓重的口味,更无丝毫膻味,简直令人叫绝。 张辅心下赞叹,忍不住端起碗来,几大口喝了个干净。 朱棣见此大乐。“老板,再上一碗,喝完了就给他添,今天我请客,管够!” 待老板依言又添了一碗后,朱棣向老板问道:“老板,你的汤味道这么好,生意一定不错吧?” 听得朱棣赞扬汤好,这个四十多岁的老板喜得眼睛都笑眯了。 “爷明鉴,喝过这汤的客人谁都说汤好喝,生意也还不错,最多的一天卖出了七百零六个铜钱,差的时候也有三四百。刨去成本,每天至少有八十个铜钱的进帐。” “你怎么不开个店?开个店总比这样在路边摆摊要赚得多吧。” “不成啊。其实要说开店的本钱呢,我倒是有。别看这小摊子不起眼,可一年就能赚五六十吊铜钱。只可惜我是个菜户……” “菜户怎么了?大明朝又没规定菜户不许做买卖。” “倒也不是说菜户不好。不是吹牛,我种的菜那可是送到皇宫去给皇上吃的,面子上那可别提多光鲜!可是爷明鉴,种菜不比种地,需要的劳力要多得多。家里有三十多亩菜地,却只有一个儿子,想要把自家的菜地盘弄好就已经累得是七晕八素了,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开店呢?” “那你怎么不雇个长工或者干脆雇个佃农种菜,然后自己一门心思卖这个羊肉汤?” 摊主连忙摇手。 “可不敢这样。我是菜户,在士农工商中能够排在第二位。这样小打小闹的还不要紧,如果弄个铺面正儿八经地做生意,那便算是经商了。”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推行“崇本抑末”的政策,对商业活动极力压制,对商人进行种种限制,称其为“逐末之人”而加以歧视,比如说规定农民可以穿丝绸,但商人不许。所以说,这位摊主的想法也算正常。 这条规定很傻很天真。不让有钱的商人穿丝绸,可是那些贫穷的农民穿得起丝绸吗? 朱棣一口气将碗里的羊肉汤喝完,暗自感叹:这是自穿越以来最合胃口的东西。 说起来,在饮食方面朱棣确实有点倒霉。 朱棣穿越后附身在燕王的身上,但是燕王喜欢朝鲜泡菜的口味却没有改变。对于这种现象朱棣倒是能够理解:失忆的患者总是仍然保留着以前的生理习惯,以前爱吃甜的,失忆后还是会爱吃甜;以前喜欢踢足球的,失忆后也不会热衷练体操。可惜,南京这边暂时弄不到正宗朝鲜风味的泡菜。抛开身体记忆只论大脑的记忆,朱棣的感觉却更糟。穿越前朱棣喜欢吃青椒……可是青椒这种植物现在还老老实实待在美洲! 说起来御厨们的手艺倒也不差,御膳房的食材无论是种类还是质量也都有保证,可喜好这玩意儿没办法改变――每当太监们将美味佳肴端上桌时,朱棣总是会愈加想念青椒肉丝这道大众菜。难得今天喝这道很合口味的汤时,总算没想起青椒肉丝。 这么想着,朱棣望着摊主的目光微微有些炽热起来。 从本质上讲,朱棣倒也并不是那种看见好东西就想往屋里搬的贪婪之徒。穿越附身成为皇帝后,朱棣的贪欲也并没有因此狂涨。不过,朱棣此时已经决定把这个摊主弄到宫里去了――连平民百姓都以食为天,朱棣贵为皇帝,当然也可以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口舌之欲考虑考虑。 思量间,张辅喝完第三碗汤,然后坚定地申明肚子都喝胀了。 朱棣自然知道张辅所谓的肚子已经喝胀只是夸张的说法。一方面,武将的食量大,区区三碗羊肉汤自然不可能真的把他的肚子撑胀。另一方面,若真的弄成那副样子,君前失仪的罪名是跑不掉的――虽说朱棣不会追究,但从张辅的角度考虑,自然不会为区区羊肉汤冒这种风险。 眼见朱棣已经喝完了汤,而张辅也声称不必再加了,按道理说客人吃完了东西很快就会付帐走人,可摊主却凑到朱棣跟前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位爷,我这里还有上好的牛肉,您吃不吃?” 朱棣一愣,转念一想,应该是这年代官府对私自宰杀耕牛还有些限制,所以这位摊主买牛肉才会这么鬼鬼祟祟吧。他本来就是吃过晚饭后出来逛的,又喝了一大碗羊肉汤,确实饱了。再说,反正这位摊主马上就要入宫专门给他做菜,还怕以后吃不够? 朱棣推开碗站起身,说声“赏他”,一旁的马三保不言声过去,轻轻将五张面值一千文的大明宝钞放在桌上。朱棣朝目瞪口呆的摊主看一眼,一笑便离开了。旁边几个装扮成闲人的侍卫也暗自遥遥尾随着。 张辅犹豫片刻也起身跟着朱棣身后,却是一脸的尴尬。 “文弼,你不会是也听说这里的羊肉汤好喝,所以才来这里的吧?” 张辅都快哭了。 这叫他怎么回答?若是顺着朱棣的话头说是,那便是欺君!若是直说自己是来逛青楼的……这话怎么好明说? 听着张辅吱吱唔唔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朱棣忍不住扑哧一笑。 朱棣对张辅很有好感,一代名将不说,还是那种霍去病式的民族英雄。在朱棣原先生活的那个年代,中国与南疆那位小兄弟有着理不断剪还乱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由于宣传需要为政治服务的缘故,结果这位曾经收复故土的一代名将在那个年代竟然罕为人知。 “这么看来你是来逛青楼的?” 被皇上猜出了答案,张辅反而感觉轻松多了。他苦着脸答道:“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朱棣看了张辅一眼,微微摇摇头。“这算什么罪?不过,你身为都指挥同知,做这种事对你名声不好。靖难之役中自然没有将妻妾带入军营的道理,然而你已经有了信安伯的爵位,朕也赏了你伯爵府,过不了几天你的家人就会抵京,何必这么猴急?” 张辅脸涨得通红,心里已经把拾啜自己逛青楼的亲兵骂得狗血淋头。幸好皇上并没有因此发怒,张辅倒是有种绝处逢生的解脱感。 张辅嗫诺着说道:“微臣再也不敢了。” 朱棣摇摇头,拔脚就走,把张辅吓了一大跳。不过张辅倒是白担心了,朱棣摇头根本与他无关。朱棣此时只是在想:为什么总是和小人相处才会更舒服呢? 这次出来闲逛朱棣没有带上黄俨,因为他觉得黄俨那种阴柔的外表太容易漏出马脚,反倒是仪表堂堂的马三保看起来根本不象太监,所以这次悄悄出宫时便只带上了马三保。 若是黄俨在这里,估计他已经请示是否要将那个摊主弄回御膳房了吧?现在没人主动请示,朱棣只能自己开口要求。虽说弄一个厨师回皇宫与看上一个民女将之弄回皇宫有着明显的区别,但这种事毕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名声。朱棣的嫡孙朱瞻基在原来的平行空间里是个好皇帝,从百姓的角度来说,他甚至比永乐皇帝更符合好皇帝的定义。然而这么一个好皇帝,却被后世某些缺德的家伙称为蟋蟀天子――只是因为朱瞻基喜欢斗蟋蟀。若是因为主动将那个摊主弄回宫而获得饕餮天子的外号,却也实在是太冤。 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担心后世的评价而亏待自己,好象更冤!后世缺乏良知的家伙实在太多,一个人无论怎么做,若是想抹黑,那是一定能够抹黑的――在无良者的笔下,岳飞有破坏民族团结的嫌疑,袁崇焕说不定是故意帮助满人创造机会让他们杀向京城,相应的,秦桧、汪精卫之流反倒是有人为之平反鸣冤。 想到这里,朱棣示意马三保过来,然后轻声说道:“把那个摊主弄回御膳房。前面引路,去魏国公府。” 马三保微露诧异之色,因为,魏国公的爵位前些日子已经被削了。不过马三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切照办。 于是一行人跟着朱棣缓缓而行,朝着魏国公府走去。 注1:马三保这个名字或许很多人都没什么印象,因为三保只是他的小名,他的大名叫马和。后来朱棣赐姓“郑”,所以后世都将之称为郑和。 第十一章 收服魏国公 第二代魏国公是徐达的长子,初名允恭,徐达薨后,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为了避当时皇太孙的名讳,朱元璋特赐名辉祖。和同期的名将之子相比,比如说常遇春的儿子常茂,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徐辉祖总算没有辜负将门虎子这种说法。他虽然出生名门,却从不引以为傲,为人谦虚谨慎,并且熟知兵法。在洪武年间,徐辉祖便数次参加战斗,足迹遍布陕西、北平、山东、河南。 建文帝登基后图谋削藩,反倒激得燕王预谋起兵。然而在起兵之前,燕王却将三个儿子送往了南京,其原因是太祖朱元璋的忌日将近,按照礼制燕王应该自己亲自前去,但燕王害怕自己亲自去可能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于是便谎称病重派儿子们代他祭拜。一下子派出了所有的儿子,除了表示自己重视此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告诉朝廷自己没有异心。 燕王的三个儿子到了南京后,兵部尚书齐泰建议建文帝立刻将此三人扣为人质。建文帝本来也表示同意,谁知黄子澄这个脑袋被门夹过的家伙竟然认为这样做会打草惊蛇,建议把这三个人送还燕王,表明朝廷并无削藩之意,用以麻痹燕王。 建文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徐辉祖曾进言说:将燕王的三个儿子扣下来可以将之当作人质令朝廷占据优势。此外,他的这三个外甥都有不俗的才干,若是放虎归山则后患无穷。事实证明,徐辉祖对他三个侄子的评价非常正确。朱高炽因为身有残疾的缘故,在靖难之役只是守卫大本营。尽管如此,在北平保卫战中朱高炽的表现却也没有辜负燕王的信任。当上皇帝后,朱高炽更是获得了不低的历史评价。朱高煦、朱高燧在靖难之役中的表现更胜其兄,特别是朱高煦,在战争中的表现简直可以用大放异彩来形容。 只不过,徐辉祖的建议没能说动建文皇帝。最后燕王的三个儿子还是完好无损地回到北平后……然后没多久,燕王便起兵造反了。 在整个靖难之役中,建文军队出彩的表现不多,在这些亮点中,徐辉祖的身影至少出现过两次半。 第一个亮点是燕军大败建文军中最为勇猛的将领之一瞿能,导致常败将军李景隆率领的六十万大军全军崩溃。然而当燕王准备一鼓作气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时,却被负责殿后的徐辉祖挡住。如果殿后之人是徐达,那么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徐辉祖的军事才能虽说不如其父,但他至少掩护了主力部队,为军队的撤退赢得了时间,也为下一次的反攻保留了力量――如果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同时复活,常遇春(注1)和李文忠肯定会捶胸顿足、羞愧欲绝之余,一言不发地重新躲进棺材里去。而徐达倒是可以不轻不重地哼上一声“竖子,为父的本领你连一半都没学到”! 第二个亮点则是燕军偷袭建文统军大将平安,就在建文军队即将崩溃之际,徐辉祖再次出现,这一次他率领的增援部队不仅拯救了陷入绝境的平安大军,还趁势大败燕军并斩杀了北军大将李斌。 至于说剩下的半个亮点,则是燕军攻入南京金川门后,城内各处的官军都逃得差不多了,只有徐辉祖立即组织尚未溃败的官兵与燕军展开了巷战。在这次事件中,徐辉祖的头脑不可谓不冷静,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既然大势已去,他一个人再怎么努力却也无法力挽狂澜。因此,虽然徐辉祖表现了他的忠勇,但这一次却只能算是半个亮点。 总而言之,徐辉祖有着水准之上的统兵能力,而且对君主非常忠诚。一个对前君主异常忠诚而且又有相当强的统兵能力的家伙,留着自然不放心。如果徐辉祖不是皇后的兄弟,燕王肯定抓住他后就会把他杀掉。 朱棣不由有些庆幸徐辉祖有一个好妹妹。因为,朱棣打算启用这个优秀人才。 徐辉祖对主君异常忠诚。哪怕是南京城破之际。为了维护主君地利益。也敢于冒着战死地风险组织士兵进行巷战。更加难得地是。徐辉祖在拥有忠诚这一可贵品格地同时还很灵活。也就是说他并不愚忠。 燕王入城后。徐辉祖得知建文帝**地消息。便独自进入父亲徐达地祠堂。拒绝迎接燕王。本来燕王还准备看着皇后地面子给徐辉祖一个机会地。知道这个情况后不由大怒。结果第二批左逆文臣地名单上徐辉祖地名字便出现在最前面。被下狱后。狱卒强迫徐辉祖供述罪状。哪知徐辉祖并不和小卒子们罗嗦。只说自己地父亲徐达是开国元勋并且拥有免死铁券。得知此事后燕王愈加气愤。但一方面徐辉祖确实拥有免死铁券。另一方面他毕竟是皇后地嫡亲兄弟。而燕王与皇后又夫妻情深。所以燕王终究没取徐辉祖地性命。只是将之削爵软禁了事。 参加过多次战斗。而且在敌军破城之后还敢组织士兵巷战地人自然不会怕死。可是在彻底失败后。他却既不投降。也不自尽。接着。当燕王准备追究时。他还拿出免死铁券。显然并不准备赴死。 朱棣猜测。徐辉祖之所以并不自尽。有可能是等待后续消息。若是建文帝遗有后人便找机会扶持。但也有可能是知道主君死了。徐辉祖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义务。没必要随之赴死。 ……挺有趣地一个人。 前面引路地马三保用手指道:“万岁。前头就是魏国公府。” 朱棣回过神来,只见迎门一道高墙垒成弧形,连门前大石狮子也包了进去,只在仪门旁留了四尺宽一个小口儿,由锦衣卫把守。栅门一关,和监狱也差不多。 几个人还没走到门口,那边守门的早已看见,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说话间两名锦衣卫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朱棣这边早有一名侍卫迎了过去,掏出一面腰牌。 居住在京城的锦衣卫自然认识宫廷侍卫的腰牌。天子跟前的人,别说几乎有着见官大一级的威风,仅凭宫廷侍卫本人的官衔也远远超过了那两名锦衣卫。结果两人脸上立刻绽出了笑容。 还没等两名锦衣卫说出巴结的话,那名侍卫已经放声说道:“快点开门。皇上御驾来了,要见徐辉祖。” 门口附近的锦衣卫全都吓了一跳。前面的两名锦衣卫望望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朱棣,慌忙趴在地上磕了不计其数的头。一阵钥匙叮当,“咣”地一声,铁栅门被拉开。朱棣走进门,问道:“魏国公还没睡吧?” 锦衣卫头目自然不敢挑朱棣的语病说魏国公已经被削,现在没有魏国公了。他只是连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这些天魏国公都睡得很晚。现在时间还早,应该还没睡。” “你前头带路。”说着朱棣便一边朝里走,一边吩咐道:“道衍进来,其余人留在门口。” 徐辉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是因为距离较远,因此并不知道是御架亲临。 当房门被推开时,徐辉祖看见来人是朱棣,脸上的犹豫一闪而逝。 朱棣进门后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仔细打量了徐辉祖几眼。徐辉祖显然是个帅哥,他身高八尺五寸,面如冠玉,基本上可以用英姿非凡来形容。 当朱棣正在忌妒徐辉祖的外表时,徐辉祖却望着朱棣冷漠地问道:“赐死只需要派个小太监不就行了,你亲自来干嘛?” “大胆!”道衍跨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朱棣完全挡在身后。“你可知道这样说话是君前失仪,罪可致死!” 道衍毕竟没有完全将朱棣的视线遮住,因此朱棣看到徐辉祖的脸色一阵发白。朱棣觉得徐辉祖并非是因为害怕而脸色发白,因为即便在道衍的身后,朱棣的耳朵也一阵嗡嗡作响,首当其冲的徐辉祖没被那声狮子吼震晕已然不错了,脸色发白只是很正常的现象。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副身体已经四十出头,朱棣绝对会向道衍学习神秘的中华古代武功。不说别的,这招狮子吼虽然未必能够吼死人,但是在战场上挥舞着砍刀每砍倒一个敌人就这样吼上一声,己方的士气一定能够大涨。 胡思乱想完毕,朱棣轻轻推开道衍近前一步。 “朕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建文皇帝已经在南京城破死之日大行。第二,朕已经登基,登基诏文由大儒方孝儒所写。第三,建文帝有个遗孤还在皇宫之中,朕已封他为吕宋王,待他成年之后,若他愿意,可前往吕宋就国。” 徐辉祖被软禁在魏国公府,第一个消息听说过,只是一直无法得到确认。第二个消息也听说过,虽然鄙视方孝儒投敌,但此刻并不吃惊。然而听到第三个消息时,他的脸色终于大变。 自己的几次建议皇帝都没接受,结果导致靖难之役最终失败;而一直效忠的皇帝就这么去了;万幸的是,建文皇帝竟然还留下了遗孤……想到这些,徐辉祖的心中又悲又苦,堵得异常难受。 一阵悲酸过后,徐辉祖突然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起来。 “皇上啊……皇上……您当初怎么不听臣言……臣无能,臣对不起皇上……当初城破之时,如果臣能将燕贼多挡一些时间,皇上您也不会遇难啊……皇上啊……呜呜呜……嗬嗬……” 看到徐辉祖的表现,朱棣稍稍有些失望。他希望这位大舅子会因为建文帝已死,然后知趣地转投自己。但是现在看来,徐辉祖恐怕会将忠诚转移到建文帝的遗孤身上去。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建文帝的遗孤掌握在自己手上,也算是间接掌握了徐辉祖。 只是一想到徐辉祖居然称自己为燕贼,一股怒气从心底油然而起,怎么也遏制不住。 朱棣突然暴怒地朝前走一步,那种一记窝心脚踹死徐辉祖的冲动极为强烈,但幸好,他总算将这种冲动忍住了。 朱棣咆哮道:“天子之怒,赤地千里。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屠你全族,但是朕之前赦免的左逆文臣及家属人数过万,再加上建文遗孤,朕一道旨意,管叫这上万人头落地!” 徐辉祖伤心归伤心,却也没有失了理智。听得朱棣的威胁,他打了个冷颤,赶紧用手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然而,那呜咽之声透过指逢传出来后,显得愈加悲愤绝望,听起来特别糁人。 见徐辉祖这么悲伤,朱棣突然觉得拿一个两岁孩童的性命威胁别人似乎有些卑鄙。 回想自己刚才突然暴怒的情形,朱棣稍稍有些担心。穿越之前朱棣的脾气不是这样的,难道说,是因为拥有了燕王的记忆后对性格造成了影响?又或者说,是因为自己当然上了权力不受限制的皇帝,因此性格慢慢发生了变化?或许真的是那样吧。处于无人制衡的高位后,“逆亡顺昌”的心理自然慢慢滋生,暴虐妄为的人未必全是性格天生如此――太祖在讨饭当和尚的时候也不曾杀过人,燕王在登基之前,又何曾做过诛人家十族的事情? ……算了,不想了。反正该发脾气时就发点脾气对健康有利,留一个良心底线也就够了。 “很好,朕再问你,朕入城之后,你为何既不投效于朕,又不为建文帝殉死?” 徐辉祖犹豫片刻,终于翻身跪向朱棣。过了好一会儿,徐辉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哽咽着答道:“皇上……臣……臣之前做了许多……许多丧心病狂的事,担心不能见容于皇上……所以没敢投效皇上……” “……事后又没有为先帝殉死……是因为罪臣贪生怕死……” 听完徐辉祖的狡辩,朱棣既高兴又担心。在他的心目中,有才能而又灵活机变的才是最佳的人才。能够驱使这样的人才自然值得高兴,只可惜必须通过建文遗孤才能间接控制这个家伙。按原来的历史,徐辉祖五年之后就会忧郁而死。但有了人生目标后,凭徐辉祖这副强壮的身体,弄不好比朱棣活得还长呢。那时,这个既忠心又有能力的家伙如果教唆吕宋王造反可就不好玩了。 “朕赦免你的罪过。现在你是否愿意为朕效力?” 哭了这么半天,徐辉祖似乎精神好了点,他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瞟了朱棣一眼,半晌,抽咽着答道:“……臣……愿意……” 见徐辉祖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彻底臣服,朱棣的心情大好。从某个角度讲,朱棣其实是很没品味的。在对待徐辉祖的事情上,他的想法类似于花花大少:我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就够了。 想了想,朱棣又说道:“既然如此,你的魏国公爵位即日起便恢复,门口的锦衣卫自然也要撤的。太子少傅一职朕也给你恢复,隔三差五你可以到宫里教教侄子,顺便还可以看看吕宋王。吕宋王的教育现在由方孝孺负责,但吕宋国的情形和大明其他的郡王不同,有点类似于外藩藩王,仅有文治不够,还需要足够的武功。有方孝孺和你共同教导,朕就放心多了。” “不过呢,你教育吕宋王时多注意一下言辞,要防着小人们造作谣言――朕相信你不会把吕宋王教坏,但如果有人上奏,朕也不得不查,何必惹这个麻烦呢?你说对不对?” 听见朱棣允许自己教育建文遗孤,徐辉祖由大悲转为大喜,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口干耳鸣――幸亏没心脏病,不然准会发病。 徐辉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顾地板有多硬,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拼命磕头。他一边啜泣着,一边不停地说道:“谢圣上隆恩……谢圣上隆恩……” 朱棣心惊肉跳地听着徐辉祖磕头时发出的“嘣嘣”声,一会儿怀疑徐辉祖是不是练过铁头功,一会儿又生怕他弄出个脑震荡什么的。 看情形徐辉祖心情太过激荡,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将地板磕出个洞来。朱棣叹了口气,谆谆嘱咐了几句,然后说道:“明天你妹妹抵京,作为她的娘家人,你也去迎接一下吧。” 注1:常遇春之子常茂,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和脾气,却没有继承常遇春的军事天分。 第十二章 册立太子 随同徐氏一同抵京的,还有朱棣的嫡长子朱高炽以及嫡长孙朱瞻基。 燕王不喜欢自己的嫡长子。朱高炽长得胖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残疾,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而且眼睛也有点问题。既然亲爹的态度也不过如此,穿越附身的朱棣自然也就更谈不上对朱高炽有什么好感了――虽然原来的历史时空中朱高炽确实是一个仁厚的好皇帝,但他的外表确实对不起观众,这能怪谁? 与之相对的,无论是燕王还是附身之后的朱棣,却都很喜欢朱高炽的嫡长子朱瞻基――一个四岁大小的,粉妆玉琢的,天生聪慧的孩童,却总是象小大人似的说着话,这副模样确实逗人喜欢。 无论行为举止还是思维方式,朱棣已经越来越象个皇帝了。但对于幼小的、可爱的生物,任何人都会打心底里喜欢,朱棣也不能例外。徐氏入宫的当天,朱高炽带着世子妃和世孙朱瞻基去给朱棣请安。朱瞻基已经过了认生的年纪,因此对于来到陌生的地方并不怯场。一开始,他象个皮猴子似的晃着脑袋东张西望,用诧异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新家,不时缠着世子妃张氏追问这个追问那个。待见到朱棣,朱瞻基便学着大人的样子给朱棣磕头高呼万岁。朱瞻基那奶声奶气的嗓音,一下子便逗得朱棣眉开眼笑起来。历史上,永乐皇帝之所以下定决心册立自己并不喜欢的嫡长子朱高炽为太子,这其中朱瞻基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数天后,朱棣率众人大祀天地于南郊,大家都以为这次大祀天地是为了立徐氏为皇后,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朱棣在册立徐氏为皇后之后,又立嫡长子朱高炽为皇太子,立皇长孙朱瞻基为皇太孙,封二子朱高煦为汉王,三子朱高燧为赵王,封朱文圭为一字并肩王。 册封完毕后,朱棣发了一会儿感叹。 封建社会由于皇权的诱惑实在太大,作为皇帝的接班人,太子这个位置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但实际上却极为尴尬。在登上皇位之前,太子的废立甚至生死往往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想想,进一步就可以海阔天空,但停滞不前的话,却相当于立于危崖之上,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特别是当皇帝拥有多疑的、独断专行的性格时,这种危机感就会愈发强烈。反过来说,皇帝看太子也未必顺眼:太子很能干,那就必然和朝臣关系融洽,但这样一来,皇帝就会怀疑太子和大臣们交往过多进而会威胁自己的皇位――历史上被迫成为太上皇的例子不多,但总归还是有的。若太子无能,这事也办不好,那事也办不了,皇帝也同样有废掉太子的**。总而言之,太子表现得好也不行,表现得不好也不行,左右为难就是了。 朱棣比较欣赏康熙发明的“金册立储”的方式,也就是立储后并不公开,而是将写着储君名字的金册放在大殿的“正大光明”匾额之后,待皇帝大行之时,再宣读遗旨。这样一来,皇子们为了获得父皇的青睐,平时就会老老实实地努力办差,而且,父子相疑、兄弟相忌、臣子相讦的局面也可以消弥于无形。只可惜,这种册立方式却不方便在明朝使用,因为太祖皇帝规定了,除太子外,皇子成年后就必须封王出京。违反这一规定,恐怕会引发政治上的大地震。朱棣虽说准备充当一位改革者,但改革需要考虑成本和收益。若是改革皇储册立方式而惹得天下震动,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在朱棣发感叹的同时,他的两个儿子却正在为有怨气而不能发而痛苦。对于朱高炽成为皇太子,朱高煦和朱高燧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这其中,朱高煦的怨气显然更大一些。 朱高煦长得一表人才,相貌英俊,且有优秀的军事才能,相比之下,朱高炽不但是个大胖子,还是个瘸子,连走路都要人扶,更别谈骑马了――简直就是废人一个。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废人,只是因为生得早,却能够坐上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须弥宝座,这怎么能够让朱高煦服气?! 更何况。父亲总是会喜欢更象自己地儿子。朱高煦肖似燕王。都很英武、都很擅长军事、都很精明、也都很无赖。因此永乐皇帝其实更喜欢朱高煦――如果朱高炽并没有朱瞻基那样地好儿子。弄不好永乐皇帝会一狠心真地立更象自己地次子朱高煦为太子;如果朱高炽死得早。或许永乐皇帝会担心建文皇帝地前车之鉴。于是立朱高煦为太子……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事实却是朱高炽本人虽不讨永乐皇帝地欢心。可他地儿子朱瞻基却是永乐皇帝地心头肉。而朱高炽地身体虽然不算健康。却一直撑到了坐上皇位地那一天。 朱高煦之所以怨气会更大一些。一方面是因为燕王平时对待他地态度确实比对待世子更好。另一方面。则是源于燕王在靖难之役中曾经对朱高煦说过一句“勉之。世子多疾!” 先介绍一下燕王说这句话地背景。 靖难之役末期。北军已经打到了长江边上。建文皇帝不得已派代表前去与燕王谈判。希望能够与他划江而治。若是处于下风。燕王或许会暂时接受划江而治。但既然处于上风。只能占便宜不肯吃亏地燕王自然不可能同意。 谈判不成。于是接着打。 谁料到北军虽然占了上风,可是南军名将盛庸也不是图有虚名之辈,他率领着南军士兵作了殊死的反击,并打败了北军,暂时挡住了燕王。 盛庸的抵抗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燕王的军队长期征战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士兵们十分疲劳,都不愿意再打,希望回去休整。这一次燕王也动摇了,因为他也看出部队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打下去可能会全军崩溃。 正在燕王左右为难之际,朱高煦却正好带领援军前来助战。这时,燕王十分高兴地拍着自己二儿子的背,深情地说道:“勉之,世子多疾!” 汉语实在是很深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勉之”是鼓励朱高煦好好干、加油,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世子多疾”也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问题在于这两句话联系在一起看,其含义不免就令某些人浮想联翩了。 在朱高煦听来,这句话无疑是将来会传位于他的暗示。受到这样的刺激,朱高煦立即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攻打盛庸。或许援军是生力军的缘故吧,接下来北军终于大胜南军,之后一举渡过长江,直抵京城。不久后,燕王登基称帝。 令朱高煦失望的是,“勉之,世子多疾”这句话还余音未了,谁知在靖难之役中出力最少的朱高炽刚抵达南京不久,就马上被立为了太子,这叫朱高煦怎么能够甘心?! 朱高煦虽然愤怒不已,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如该怎么办。因为,朱棣在册立朱高炽为太子之前半点风声都没有,也就是说,朱高煦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朱高煦生着闷气没有说话,但朱棣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 朱棣面无表情地向朱高煦和朱高燧问道:“你们俩为什么不向太子贺喜?” 朱高燧愣了愣,瞟了朱棣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向朱高炽走过去向他道喜。 朱高煦却因为本来就咽不下那口气,又仗着父亲历来宠爱自己,便梗着脖子说道:“前不久父皇还说过‘勉之,世子多疾’……” 看着朱高煦一副斗鸡的模样,朱棣无声地透了口气。这显然就是所谓的恃宠骄纵了。 燕王喜欢朱高煦,但朱棣对他的观感却只是一般。 要说呢,朱高煦的外表确实占便宜,毕竟良好的外表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而且,朱高煦也并非彻底的无能之辈――靖难之役中,朱高煦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太子之位争夺的失败,却也不能怨朱高煦能力不行。在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努力下,太子党的势力遭受过数次重大打击,太子的地位好几次受到威胁。只可惜,在这件事上起决定作用的毕竟是皇帝本人。一旦朱棣决定保朱高炽,朱高煦无论怎么折腾,又有什么用? 真正令朱棣对朱高煦产生恶感的原因在于:仁宗朱高炽死后,朱高煦又想造反。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朱瞻基派出中官候泰前去安抚对方。朱高煦以他老子为榜样颠倒黑白,然后大言不惭地要求候泰“归报尔主”,把那些煽动皇帝做坏事的奸臣们抓住送过来,再“徐议我所欲”。 朱瞻基不是建文皇帝,得知朱高煦给脸不要脸后,毅然决定大举亲征。朱高煦也不是朱棣。一个月后,朱高煦见事不可为,便在头一天晚上派人出城送信,表示希望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用来告别亲人,然后就投降。朱高煦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第二天他准备打开城门投降,然而他手下的部将王斌却拉住了他,对他说了一番义正严辞的话:“宁一战死,毋为人所擒。” 面对如此有骨气的部下,朱高煦只得勉强打起精神发表了一通“与城池共存亡”的慷慨激昂的演说,昂首挺胸地走回了自己的指挥位置……然后换了一条小路,偷偷溜出城池去向朱瞻基投降,旋即又发表了一篇投降演讲:“臣罪万万死,惟陛下命。” 部将“宁一战死,毋为人所擒”,主将却偷偷溜出城投降;一个月前还大言不惭“归报尔主”、“徐议我所欲”,一个月后便“臣罪万万死,惟陛下命”而且还“伏地战栗”――这也太丢人了! 如果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朱高煦是个没有骨气的家伙,朱棣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当日朕说世子多疾,不可能在战场上有优秀的表现,因此朕对你颇多期望,于是鼓励你努力加油……”朱棣厉声质问:“莫非你是因为这句话而觊觎太子之位?!” “刚才朕已经祭天地册立了高炽为太子了。于朕,太子是臣,然而于尔等,太子却是君。如今君臣位份已定,你竟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大逆不道!来人!将这个逆子拖下去往死里打……” 在侍从的帮助下,朱高炽拖着肥胖的身子艰难地走到朱棣近前,向他劝说道:“父皇,二弟他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生气。” 看着这个一脸忠厚的朱高炽,朱棣简直哭笑不得。他之所以改变历史提前册立太子,还不是为了这个憨憨傻傻的家伙!他倒好,反过来给朱高煦说情! 本来朱棣是打算将朱高煦严厉处罚一番的,但既然太子为他求情,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另外两个儿子以及臣子们见朱棣对太子不假颜色,谁知道会起些什么奇怪的心思? 不过,打压朱高煦、朱高燧的既定方针却不会因此改变,免得将来导致众多大臣卷进皇子们的皇位之争中。历史上这场内耗不算很厉害,更谈不上动摇国本,但朱棣对内耗特别厌恶,因此下定决心将之消弭于无形。 望着被侍卫架着的朱高煦,朱棣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 “大逆不道本该严厉惩罚,看在太子为之说情的面上,朕暂且从轻处罚。来人,把朱高煦这个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押到宗人府,重打十棍,拘押三天。” 朱高燧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于皇位,他也是有野心的。可朱棣的举动已经不是杀鸡骇猴,而是杀猴骇鸡了……朱高煦外表肖似父亲不说,又向来得到朱棣的宠爱。如今猴子已经是这种下场了,鸡焉得不惊?! 朱高燧正在庆幸自己老老实实去给朱高炽道贺因而能够逃过一劫,却听见朱棣冷得象冰似的声音。 “高燧,太子册立后你没有立即上前贺喜,是为不敬。回府后好好反思,平时没事不准出门!若在让朕知道你们这两个混帐家伙再有什么对太子不敬的言行举动,那就等着终生圈禁吧!” 听到这句话时朱高煦不由腿一软,如果不是被两名侍卫架着,他绝对会摔个嘴啃泥。朱高煦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觉得这一刻的朱棣特别陌生。 今天册立太子,事先不透一点口风,事后也不留一点余地,全是皇上独断专行。朱高煦的言辞确实有不合适之处,但是对朱高燧的处罚,却多少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味道。再怎么说,今天也是他和三弟分别被封为汉王和赵王的大喜日子,只不过向太子道贺迟了点,就遭到如此重的处罚――基本上,这也就是所谓的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了。看来,父皇是铁了心要让那个废物大哥继承皇位了。想明白朱棣小题大作的动机之后,朱高煦不由深深地陷入了寒冷彻骨的绝望之中。 精神恍惚的朱高煦已经被拖走好半天了,可朱棣周围仍然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朱高炽既高兴又彷徨――自打拥有记忆以来,朱棣就从来没对他这么好过。此外,突如其来的优待也令他颇不自在。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下,朱高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皇后徐氏自然明白朱棣这样做的目的,但她也没说什么话。手心手背都是肉,反正朱棣只有三个儿子,而这三个皇子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因此谁当皇帝对她来说都一样。如今既然册立了太子,那么狠狠敲打一下另外两个儿子也是对他们好。毕竟,若是另外两个皇子心生贪念而惹出什么事,那时可就不是责骂几句能过关的。 在场的臣子当中,绝大多数人都看出了其中的奥秘。虽想说几句好听的话缓和一下气氛,但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若是说错了话,岂不是伸出脑袋接石头,这种傻事谁会干? 至于朱棣自己则正在反思:敲打朱高煦和朱高燧是既定方针,但挑这个时候是不是过分了点?再怎么说今天也是个大喜之日嘛…… “皇爷爷、皇爷爷,基基肚子饿了。我们回皇宫去吧。” 听到朱瞻基用清脆的童音自称“基基”,朱棣差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朱棣笑着摸摸朱瞻基的头。这个小屁孩看出此时有些冷场,于是故意装出不懂事的孩童模样来化解此时的尴尬,实在很讨人喜欢啊。 朱棣一把抱起朱瞻基,然后坐上御桥。 黄俨立时大声唱道:“圣上摆驾回宫啦……” 在御桥中,朱棣对朱瞻基认真地说道:“小基基,你现在已经是太孙了。朕的身体很好,而你父亲身体不太好,因此你父亲即便能够当上皇帝,估计时间也不长。朕相信好圣孙将来一定能够当一个好皇帝,可是你一定要注意锻炼身体,在皇帝的位子上多坐一段时间。” 朱瞻基瞪着乌黑的瞳仁看着朱棣,然后用力点头。 朱棣摸摸朱瞻基的脑袋,默默叹了口气。 历史上这个好皇帝只活了三十八岁,可惜了。 第十三章 一字并肩王(上) 这个年代实在没什么娱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永乐皇帝大约是不喜欢娱乐的,但朱棣来自二十一世纪,没电脑没电视已经够惨了,再不找点乐子自娱自乐恐怕会闷疯掉。 回到皇宫,朱棣派人将朱文圭带到自己的宫殿,然后和朱瞻基一起斗蟋蟀玩。 朱棣经常会隔三差五抽空陪朱文圭玩一会儿,之所以如此,朱棣是这样考虑的:如果将朱文圭放在皇宫不闻不问,那么他长大后自然不会对朱棣有任何感情。让一个怀有敌意的家伙拥有那么大的权力显然是不妥的,所以,朱棣常常陪朱文圭玩一玩以便培养一下感情。这样做还能带来另一个好处:朱文圭的教育工作主要由方孝孺和徐辉祖负责。虽说之前朱棣已经严厉警告过,但徐辉祖识时务,方孝孺这个倔到骨子里的家伙却不太好说。万一方孝孺在教育的过程中不停地向朱文圭灌输不好的东西,那可就糟糕了。只要隔三差五和朱文圭见见面,所谓童言无忌,如果方孝孺向朱文圭灌输不好的东西,朱棣很快就会发现,然后便可以将这种不良的倾向扼杀于萌芽状态。 朱瞻基虽然才四岁,但他天资聪慧,因此很快就熟悉并喜欢上了这种游戏――历史上朱瞻基被称为蟋蟀天子,这种爱好或许根本就深藏在他的基因之中吧。朱文圭才两岁,自然没办法理解斗蟋蟀的乐趣。不过,前些日子皇宫里只有他一个小孩,难得见到一个同龄人,已经是兴奋得不得自恃了。两岁的小孩子倒是能够说一些话了,但是由于太过兴奋,结果弄得吐词不清。在朱棣听来,朱文圭只是在伊伊呀呀的一阵乱叫,也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不要紧,反正这个小家伙很开心就是了。 当然,两个小孩在一起并不总是欢笑的,小孩之间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 一开始是朱棣和朱瞻基斗蟋蟀,朱文圭趴在旁边看。 朱棣对于斗蟋蟀没什么经验,而朱瞻基这个时候对此同样没有任何心得。为了保证胜利,朱棣在蟋蟀的分配上耍了点花招。 朱棣选的那只蟋蟀名为青头大元帅,品种为青森扁头,也就是俗称的青棺材头。这只蟋蟀长着长圆头,星门及头向前凸起,酷似老寿星,这种头称之为寿星头,是为最上品――用科学的观点来分析,咬肌发达必然需要一定的生长空间,而凡是拥有寿星头型的蟋蟀其咬肌必然发达。因此只要是寿星头,即便不是虫王也会是元帅。 结果很正常,朱瞻基一连换了三只蟋蟀,而朱棣只用青头大元帅便连胜三局。 朱瞻基是个聪明的小家伙,连续几次挫败之后,隐隐约约猜出了其中的猫腻,于是坚决要求和朱棣换蟋蟀。 朱棣自然不肯,可是朱瞻基却也不依。他虽然不懂蟋蟀的头型和战斗力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那只青头大元帅卖相实在太好了,其它的蟋蟀根本就没得比。 论头色。青头大元帅地额部黑亮。远远深过顶部颜色;论脑线。细直隐沉。两边清晰;论眼。黑如点漆。突出于额角;论须。粗长且红如血。世所罕见;论须根。圆大并白而亮泽。晶莹欲滴;论眉。既细且断。象一把长尺横在额上。闪闪发光;论门槛。如一黑平面。铁板一块且光亮如漆;论牙。色如乌金。黑而发亮…… 交涉过程中。眼见朱瞻基地嘴巴慢慢撅了起来。一副委屈无比地样子。朱棣心一软。于是将青头大元帅地使用权暂时移交给朱瞻基。失去了最大地凭仗后。朱棣有些怯战。于是将斗蟋蟀地位置让给了朱文圭。 朱文圭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虽然两岁地小孩不可能真正懂得斗蟋蟀是怎么回事。但是两只虫子咬来咬去。两边地人大呼小叫地本身就很有趣。于是。朱文圭高高兴兴地和朱瞻基斗起了蟋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朱文圭自然是随便选了一只蟋蟀。朱瞻基看了眼青头大元帅。犹豫片刻。大约是担心青头大元帅已经连战三场已经很累了。于是换了只蟋蟀。 用草棍撩拨蟋蟀朱文圭是不会地。他只会乱戳。朱瞻基对此颇为不屑。但眼看即将能够享受到胜利地喜悦。他也不欲多生是非。朱瞻基只是瞪了堂弟一眼。然后继续将全副精力投入到斗蟋蟀之中。 眼见即将取得胜利地时候。小孩子地不可预测性在这一刻彻底地表现了出来。只见朱文圭伸出小手伸盆子里一拍。叭地一声之后。朱瞻基地那只蟋蟀便“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了。 朱文圭拍死蟋蟀之后,高高兴兴地站起身,伊伊呀呀地欢呼着转圈圈起来。眼见“敌人”如此卑鄙,朱瞻基小脸气得通红。他毫不犹豫地跑到朱文圭面前将之用力一推……“英雄泪满襟”的情形自然不可能出现,“小孩泪满襟”却成了不可否认的现实。 被推倒在地的朱文圭在号淘大哭的同时,哽咽着向堂哥宣布:“我……不和……你玩了……” 朱瞻基立即强硬地还以颜色:“谁稀罕?我永远也不和你玩了!” 朱文圭泪眼婆沙地望向朱棣,怯生生地抽泣着。 “皇爷爷……” 朱棣让一旁大惊失色的太监宫女们退下,然后一把抱起朱文圭。 “别哭别哭……基基,你比圭圭大两岁,怎么可以动手打他呢?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嘛。” 朱棣的语气虽然并不是斥责,但朱瞻基从来没见过爷爷对别的小孩这么好过,因此大为吃醋。虽然从小就有专门的宫人教导礼仪,朱瞻基平时一举一动也象小大人似的,但这一刻,他却表现出小孩子特有的一面――嘴一撅,头一扭,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朱棣哭笑不得,眼见朱文圭把小脑袋埋在自己怀里大哭,眼泪鼻涕什么的都弄到龙袍上去了,只好先安慰这个小家伙。 “圭圭是乖孩子,不哭。要不,我带圭圭到别的地方去玩,不和那个坏哥哥玩了,好不好?” 朱文圭听了,哭得愈发厉害了。当朱棣正摸不着头脑时,朱文圭一边哭,一边表达他的意见。 “……圭圭……要和……基基哥哥玩……哇……” 朱棣听了直翻白眼。 这个没气节的家伙!叛徒!!! 不过,朱文圭也确实可怜。在原来的历史上,朱文圭被幽禁在中都广安宫,号为“建庶人”,直到英宗朝57岁时才放出来,初见世面时连牛都不认识。如今他的待遇算是好多了,但深宫之中也没什么同年伙伴可以玩耍,好不容易遇上朱瞻基,自然舍不得放弃。反过一想,其实朱瞻基也没什么同年伙伴,还是做做好事促使这两个小孩子和好吧。 于是,朱棣又回过头来哄朱瞻基。 朱瞻基吃醋吃得正酸,看到最疼爱自己的皇爷爷居然好言好语与自己商量,让自己陪那个陌生的小家伙好好玩,因此更生朱棣的气了。 小的哭,大的吵,正闹得不可开交,却见黄俨走近前来通报说魏国公徐辉祖、文学博士方孝孺求见。 朱棣允了,不多时,徐辉祖和方孝孺联袂而入。 这时朱文圭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泣着,他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却满脸期盼地看着朱棣和朱瞻基进行交涉。最后,朱棣被迫忍痛割爱将青头大元帅的所有权也转让给朱瞻基,这才哄得他答应带着小堂弟玩。 徐辉祖和方孝孺不知前因后果,一开始乍一眼望去,只见自己效忠的小主人正在那个篡位者怀里哭泣,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再一看,两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因此将真相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放下心来的同时,两人多少有些感动――这种皇家的天伦之乐,确实是非常罕见的情形,更何况朱文圭还有着那种特殊而又敏感身份! 朱棣见徐辉祖和方孝孺进来了,于是将朱文圭放在地上,让他们两个小孩自己玩。 徐辉祖正欲开口,朱棣却止住了他。 “免礼,平身。你们来是为了‘一字并肩王’的事吧?” 徐辉祖深深低下头。 “皇上圣明。” 朱棣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朱文圭,轻轻一笑。 “朕说过,朕之所以发动靖难之役,其实只是为了清君侧。谁知道待朕进入京城后才发现建文皇帝已经大行。抛开皇宫究竟是奸人焚烧还是建文皇帝自己下令不谈,总之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原本只想一心做个逍遥王爷,可是面对如此形势,却也不得不担起这副担子。” 这段话方孝孺听过不止一次,早已听腻了。朱棣只是被迫当皇帝?谁信?! 想到这里,方孝孺忍不住撇了撇嘴。 方孝孺低着头,因此朱棣没有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因此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朕之前说过,待文圭成年后将封他为吕宋王,并且将他送到吕宋去……” 朱文圭不知道吕宋在哪里,但他知道朱棣口里所说的文圭是指自己,而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把他送走。听到这里朱文圭大急,他跑到朱棣跟前抱着朱棣的大腿撒娇:“皇爷爷,我喜欢基基哥哥,要和基基哥哥在一起。偶不走。” 听到小孩子将我说成偶,朱棣差点笑喷了。朱棣忍着笑意捏了捏朱文圭白白胖胖的小脸,敷衍道:“好,你不走。去吧,去和你基基哥哥玩去。” 看到朱文圭满心欢喜地告诉朱瞻基,说自己可以永远陪他玩,朱棣笑着收回视线,对徐辉祖说道:“可是朕前思后想,总觉得区区一个吕宋王不足以补偿文圭,因此决定将文圭加封为一字并肩王。” 方孝孺略显紧张地问道:“皇上,我朝只有一字王和二字王,这个‘一字并肩王’究竟是……” 第十四章 一字并肩王(中) 朱棣笑了笑。说书这个行当在明朝中后期才真正盛行――即便此时已然盛行,方孝孺身为一代大儒,也未必知晓这类正史上不曾记载的事。 设定“一字并肩王”这个爵位其实是朱棣的恶趣味。后世说书人口中所谓的一字并肩王,“一字”其实是根据明朝一字王比二字王更为尊贵而来,而“并肩王”是指其权力与能与皇帝比肩――事实上,真实的历史中并无一字并肩王。 想了想,朱棣耐心地向方孝孺解释道:“这个一字并肩王是朕为建文皇帝一系的子孙特别设定的亲王爵。这个亲王爵位份高于普通亲王――这种特殊性类似于低于亲王但高于其他郡王的靖江王,一字并肩王低于皇帝但高于其他亲王,仪仗规格等均等照太子,而且此爵世袭罔替。” 徐辉祖和方孝孺均面露喜色。 “朕其实也考虑过是否应该将文圭立为太子……” 徐辉祖和方孝孺不由一愣。朱瞻基虽然只四岁,但是对太子这个词已经能够理解了。听到这个词,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来。 “可是想到宋太祖宋太宗的故事,朕又觉得将文圭立为太子反而会害了他。” 徐辉祖和方孝孺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反正他们不约而同地高呼“皇上圣明”。 “经过深思熟虑,朕决定将文圭封为可使用与太子同一规格仪仗的一字并肩王。” 这么深奥的问题,朱文圭自然完全想不明白。朱瞻基虽然只不过才四岁,但他从小就聪慧过人,因此能够对这段话理解得七七八八。普通的小孩九岁左右才会形成强烈主张个人本位主义的想法,在此之前,他们向同伴炫耀的往往是自己的父亲、家庭财产、身份等等。朱瞻基虽说比同龄儿童聪明,但仍然没形成个人本位主义。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对朱文圭说道:“一字并肩王有什么了不起?我父王以后可以当皇帝!你的一字并肩王根本就比不上我父王的太子。” 朱文圭眨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迸出一句。“你父王是太子有什么了不起……我父皇是皇帝……我以后也可以当皇帝!”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周围一下子静得得呼吸声都听不见。朱文圭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大家都用异样地眼光看着自己。误以为他们不信。 小孩子地自尊心受到极大地伤害。他环视一圈。突然象是看到救星似地指着方孝孺。说道:“不信问……问方先生……他说地……” 方孝孺地脸色立即苍白得象月光下地窗纸一样。他地脑子一下子就木了。下意识痴痴呆呆地跪了下去。那冰冷地地板接触膝盖。立刻冷遍全身。方孝孺嗫嚅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但谁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徐辉祖象是见到红布地公牛一样死死盯着方孝孺。恨不得扑过去一把掐死这个读书读傻了地家伙。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方孝孺听着那断断续续叩击桌面地声音。简直就象听见追魂钟一样。短短地几分钟时间竟然已经是冷汗淋漓。 半晌。朱棣却和颜悦色地对朱文圭说道:“文圭。你父亲确实是皇帝。但他被坏人教坏了。爷爷就帮他改正错误……后来你父亲死了。爷爷就当了皇帝……所以呢。你现在只能当一字并肩王了。不过。这一字并肩王也是极其尊贵地。将来说不定也有当皇帝地可能。你觉得皇爷爷这样处理得好不好?” 文圭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话,他只能眨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接着,朱棣转过头盯着方孝孺,半晌才缓缓说道:“人若被辱,必先自辱之。你也是海内皆知的大儒,不该自误,更不该误人!” 方孝孺此时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只是趴在地上用力磕头,磕得梆梆直响。 朱棣叹了口气。刚才,他确实对方孝孺动了杀机。说起来燕王的性格确实很残酷,但方孝孺的惨烈遭遇却多少有些自讨苦吃的味道。燕王一开始客客气气地请方孝孺为之写诏书,并且尊称其为先生,面子已经是给足了。方孝孺忠于建文帝自然不算错,但有必要大骂吗?没有必要!你不写诏书也就算了,何必歇斯底里地痛骂一个皇帝呢?再者说了,成祖在气急败坏时也只不过威胁要诛方孝孺九族,可方孝孺偏偏好死不死地顶嘴说“诛我十族何如”……诛你十族何如?难道明成祖会因此少块肉! 幸好朱棣穿越了,方孝孺以及他的十族才捡回了性命。可方孝孺又是怎么报答朱棣的呢?他居然向朱文圭灌输其父是皇帝,他将来也该成为皇帝的观念!!! 尽管深受现代社会尊重生命的观念影响,可是在刚才那一刻,朱棣确实有着极强的将方孝孺杀掉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朱棣深沉地说道:“朕早就知道方先生刚烈,一时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却也是朕的疏忽。不过,方先生你的所做所为竟然不能以建文遗孤为重,实在太令朕失望了。方先生学识自然是好的,原本朕还打算让太孙和文圭一同向方先生学习呢。可惜……过几天,你就出发去北平吧。” 方孝孺由极度的惊恐变为极度的庆幸,原本就情绪激荡,再听到刚才那些诛心之言,泪水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外直淌。 方孝孺并不是不以建文遗孤为重,否则,以他那刚烈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成为朱棣的臣子?只不过,方孝孺从来没想过,自己平日里对朱文圭所说的话会惹出如此的滔天大祸。 朱文圭将大拇指伸到嘴巴里吮吸着,好奇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方孝孺,完全不明白这个大人为什么象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刚才没人打他,也没人骂他。 这时,朱棣转过头望着徐辉祖。 “徐辉祖,以后一字并肩王的教育就完全交给你了。你记住,朕的耐心有限,将来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朕绝不会象这次一样轻轻放过……那时,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徐辉祖的身子忍不住一颤,低头答应了。 “刚才朕说一字并肩王有可能当皇帝,却也并非是在骗小孩子。按祖制,亲王、郡王们不得参预国事,但一字并肩王的情况特殊,因此不在此例。” “朕准备在六部之外增加一个监察部,将之设在北平,由一字并肩王直接领导。对了,日后朕会将北平易名为北京,并将之定为陪都。还有,一字并肩王的王府,就在原来的燕王府基础上扩建而成……王府扩建以及监察部的建立,暂时交给方先生负责。” “监察部下设六个局,分别为刑局、吏局、户局、工局、礼局、兵局。” “刑局的主要职权是负责监察地方官员。若发现地方官员有违法之事,有权对之进行审理,但进行审案时必须有一个刑部派出的陪审官。如果主审官和陪审官意见不能达成一致,则将案件上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组成的三法司联合会审,最后由朕裁决。” “凡刑局揭发并确认失职犯罪的官员,其空出的职位若低于正六品,无论是主官还是地方杂佐官吏,均可由吏局推荐人员担任。当然,由监察部推荐的官员若是犯罪或失职后被监察部以外的部门查出,其空出来的职位则重归吏部指定。相对应的,对监察部的官员进行审判时,也需要监察部派出官员参加陪审。主审和陪审不意见不能达到一致,案件同样上交。” “凡监察部揭发的犯罪官员,若是应该抄没家产,则其抄没的家产均由监察部户局处理。除此之外,朕封文圭为一字并肩王,但同时也保留着他的吕宋王王爵。有邑贵族爵位的收入与有禄贵族不同,有禄贵族的岁禄由国家统一发放,而有邑贵族则从自己经营的采邑中获得收入。在文圭成年之前,吕宋王国的采邑收入由监察部户局暂代管理。” “工局负责一字并肩王王府、监察部官衙等相应的修缮工作。” “朕准备推广官话。确认各地官话是否普及的任务,监察部的礼局应当参与。” “作为亲王,一字并肩王自然也应该于王府设亲王护卫指挥使司,辖军三护卫。但一字并肩王毕竟与普通亲王不同,因此朕规定,这三个卫不得独立成军,而是分散于各部军中。朕特为此三卫赐名为宪兵卫,宪兵负责监视官兵军纪以及是否有违法现象。这三个卫不由兵部管理,而是直属于监察部,由兵局专门负责。” 听完朱棣这些话,徐辉祖和方孝孺已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毕竟从三皇五帝始,哪有皇帝将皇权分给别人的?不过,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大明帝国本土现有1171个县,只要监察部推荐的知县占据了其中586个,朕就将皇位禅让给一字并肩王――不仅朕如此,只要是朕这一系的后世子孙都会遵循这条约定。” 这句话的冲击力远远超出了徐辉祖和方孝孺的心理底线――当他们混混沌沌回到自己家中时,已经全然记不起朱棣说出那句话后还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自己当时说过什么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居然……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清楚过来后,两人不约而同都出了同样的感叹。 第十五章 一字并肩王(下) 看着徐辉祖和方孝孺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朱瞻基撅着嘴问道:“爷爷,您对圭圭那么好啊?他又不是您亲孙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朱瞻基并不理解给予一字并肩王的那些权力会对政治格局产生什么影响,但他本能地不高兴:将来他是会当皇帝的,但朱棣将那些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分了一部分给一字并肩王,难道是朱棣对朱文圭的喜欢超过了自己? 朱棣自然不知道朱瞻基心里的小九九,但他也看出朱瞻基此刻并不高兴。 朱棣宽容地笑笑,拍拍自己的左大腿。 “基基过来,坐爷爷腿上。” 朱瞻基象个小猴子似的飞快爬到朱棣身上坐好,然后示威似的冲着朱文圭做了个鬼脸。 眼见朱文圭羡慕地望着朱瞻基,然后又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朱棣宛尔一笑,拍拍自己的右大腿。 朱文圭大喜,马上跑到朱棣身前努力地攀爬。 这个两岁大小孩走路还算稳妥,但跑步就有些跌跌撞撞了,至于攀爬这项技巧,则完全超出了朱文圭的能力范围。 朱棣一把揽住朱文圭,将他抱在自己腿上,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朱瞻基说道:“基基,你有父母疼你,还有爷爷奶奶也疼你,可小圭圭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全都不在了,你说他可不可怜?” 虽说忌妒朱文圭分宠,但小孩子大多没有坏心。朱瞻基小大人似的拍拍朱文圭的脑袋,认真地回答:“嗯,是很可怜。” 朱文圭大声抗辩:“圭圭有皇爷爷就够了。不可怜。” 这句话朱瞻基显然不爱听。他哼了一声。“皇爷爷是我亲爷爷。不是你爷爷。” “是我爷爷!是我地爷爷……”朱文圭抬起头满眼期盼地望着朱棣。小声问道:“皇爷爷。你是我爷爷。对吧?” 朱棣地心理年龄不大。在穿越之前他甚至连父亲都不是。然而看着那双天真可爱地大眼睛。那个“不”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当然了。皇爷爷当然是圭圭地爷爷。” 这边得意洋洋地笑了。那边却生气地转过了头。 在两个小孩面前,似乎很难两边讨好。幸好这两个小家伙没有问朱棣最喜欢他们当中的哪一个这样尖锐的问题,不然必定会伤害其中一个幼小的心灵。[.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基基,你觉得和圭圭弟弟玩好不好玩呢?” 当朱棣抛出这个问题后,朱瞻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了。他眨着眼睛,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就生物的本能而言,幼小期的生物更喜欢和同龄者嬉戏。朱瞻基是嫡长孙,抛开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子女不谈,现阶段朱瞻基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刚出生久,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弟弟朱瞻埈是朱高炽的第二个儿子,李氏所生,属庶出。或许是因为嫡庶地位相差太大的缘故吧,反正朱瞻基从来没和朱瞻埈玩过。若是长大一些,朱瞻基可以和年龄相似的侍读或小太监玩,但现在他才四岁,自然也就没有那样的玩伴了。所以,目前唯一的选择似乎只能是朱文圭。 所以,朱瞻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俩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辈份相同,因此是兄弟。你们握握手,表示以后你们俩永远是兄弟,是朋友。” 朱文圭兴高彩烈地率先伸出手,朱瞻基嘴角一弯,却忍着不笑出声来。待摆足了架子后,这才伸出手。 “我是哥哥,弟弟以后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朱文圭迫不及待地用双手牢牢抓住朱瞻基的手。“听话,圭圭听哥哥的话。” 未来的皇帝和未来的一字并肩王如果私人关系良好,显然比相互之间敌视要好得多。朱棣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对朱瞻基说道:“基基,将来你也是要当皇帝的,今天爷爷就给你说一说为什么要将原本属于皇权的一部分权力赋予一字并肩王。” 一边沉吟着,朱棣一边组织着词语。 举鲶鱼效应的例子? 挪威人喜欢吃沙丁鱼,尤其是活鱼。市场上活沙丁鱼的价格要比死鱼高许多。所以渔民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法让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可是虽然经过种种努力,绝大部分沙丁鱼还是在中途因窒息而死亡。但却有一条渔船总能让大部分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船长严格保守着秘密。直到船长去世,谜底才揭开。原来,是船长在装满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了一条以鱼为主要食物的鲶鱼。鲶鱼进入鱼槽后,由于环境陌生,便四处游动。沙丁鱼见了鲶鱼十分紧张,左冲右突,四处躲避,加速游动。这样一来,一条条沙丁鱼欢蹦乱跳地回到了渔港。这就是著名的“鲶鱼效应”。 但,朱瞻基知道什么是鲶鱼什么是沙丁鱼吗?事实上连朱棣也不知道。中国有没有这两种鱼朱棣都不能肯定,因此,举这个例子似乎并不好。 那么,举美国的黄石公园消灭了野狼,结果却导致鹿群体质退化、数量减少的例子? 似乎也不行。虽说这个故事可照搬到中国来,至少朱棣可以确定中国既有狼又有鹿,但这个例子与朱瞻基的生活圈子完全没有交集。用这个例子,朱瞻基恐怕也没办法很好地理解,将来印象也不会深。 那么…… “基基,爷爷送给你的青头大元帅是一只非常厉害的蟋蟀,但再厉害的蟋蟀也要好好培养才能保证它的战斗力。如果平时你只知道给青头大元帅最好的照顾,那么时间长了,青头大元帅的战斗力就会下降。怎样才能保障它的战斗力呢?很简单,隔一段时间就放一只蟋蟀进养着青头大元帅的盆子里,让青头大元帅与之厮杀,这样才能保证青头大元帅长期保持良好的战斗状态。” “你现在还太小,将来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无论是人、动物或是什么组织,都需要在一定的压力下才会有足够的活力。” 看到朱瞻基似懂非懂的模样,朱棣也不以为意。现在朱瞻基毕竟太小,但是将来在养蟋蟀的过程中,他迟早会明白养蟋蟀确实需要经常用战斗来保持蟋蟀的斗性,进而能够对这段话背后的深意有更多的理解。 “作为一个皇帝,理应为整个帝国负责,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即便是再勤奋,皇帝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部都管。因此,皇帝就需要一个官僚阶层来协助他管理这个帝国。” “然而,很多官僚在行使皇帝赋予他们的权力时,却未必会体现皇帝的意志。比如说皇帝希望官僚好好对待他们治下的百姓,但是官员为了自己的私利却可能贪污**,苛待百姓。” 朱瞻基小手用力一挥,用稚嫩的声音发表着他的施政纲领:“抓住这样的官员,砍头!” 朱棣低下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两个小家伙。朱瞻基正愤愤不平地宣布着自己的治国宣言,而朱文圭因为太小,又听不懂朱棣的话,已经象小猫一样蜷在朱棣的怀中打起瞌睡来。 朱棣亲昵地刮了一下朱瞻基的鼻子。“可是国家那么大,官员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哪些官员应该杀呢?” 见朱瞻基苦思冥想着,小脸皱成了一团,朱棣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小孩去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于是主动说出答案。 “官僚阶层可以看作是一个整体。因为身份相同的缘故,对于一些陋习甚至犯罪行为,身为同僚的官员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说大家都是贪官污吏,他们自然不愿意相互揭发,又或者其中一人尚有良知,而另一官员是贪官,但两者是同乡,是同年,或贪官托人情说关系甚至干脆直接向其行贿……总之,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用官员监督官员,其效果必然有限。” “朕打算用严法威慑警惕官员,用利益诱使知情人踊跃告发,双管齐下之后,吏治应该会更清明一些。但是,仅仅依靠阶层自身进行内部监督,却存在着天然的无法克服的缺陷。” “因此,朕这才决定设立一个相对独立的官僚系统。由于这两个系统天然敌视——一字并肩王那边,无论是从经济角度考虑还是从争夺皇位考虑,都不会对中央政府旗下的官员手下留情。相对的,中央政府的官员也不可能对一字并肩一系的官员存在任何温情。不仅如此,两个系统的官僚阶层还会因为这种竞争机制的存在而加强对自身的检查——毕竟,如果能够抢在对方之前查出己方的失职和犯罪官员,那便可以减少损失。”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一字并肩王真的会威胁皇位。要知道,仅凭监察部那些人手想要占据全国一半以上知县的官职,其难度不是一星半点 。更何况,当监察部一系的官员坐上知县位置后,中央一系的官员自然会紧紧地盯着那名知县的一举一动,一旦该知县失职犯罪,其官职就会马上回到中央一系掌握之中。再者说,财政权、军权仍然由朝廷牢牢控制着,即便一字并肩王一系能够任命几名知县,也根本不可能对朝廷产生威胁。” “即便是出现最坏的情况吧。假设中央一系的官员前仆后继地失职犯罪,那么这样的政府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因此被一字并肩王一系取而代之也合情合理。当然,如果出现全国的中央系官员全都**的情况,而皇帝仍然不愿意放弃,也不是没办法——监察部审理案件不是必须有一个刑部派出的官员充当陪审官才合法吗?皇帝可以直接指派人员,不管事实如何只是坚持被审官员无罪,待官司打到御前,皇帝裁决该被审官员无罪,监察部难道有什么办法?” “其实这也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如果中央选拔的官员会因为七情六欲而失职犯罪,那么一字并肩王一系选拔的官员同样不会是圣人。没道理同样是深受孔孟之道影响的中国人,到这边当官就会失职犯罪,去那边当官就会变得清廉能干。” “监察部下设六个局,户局、礼局和工局作用非常之小,真正有用的其实只是刑局、吏局和兵局。刑局和吏局结合起来可以整治吏治,兵局的作用则是保证我大明军队的战斗力。” “历史上的军队,无论是由武将或是文官甚至是派遣太监进行管理,都一直存在着吃空饷以及和平年代疏于训练这两大顽疾。朕成立宪兵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这两个顽疾。宪兵的主要职能是处理军队中的各种刑事事件,特别是军人的违犯军纪的事件。吃空饷喝兵血、疏于训练、侵占士兵田地以及违法劳役士兵之类的现象,宪兵都可以组织军事法庭对之进行审判。由于宪兵的地位相对独立,既不归兵部管,也不归地方官员或者是武将管,而是归监察部管,因此能够更公正严格地揭发处理军队中的犯罪行为。如此一来,军队的战斗力便能够得到保证了。” ……呼……吁……呼……吁…… “这个小家伙,枉我花这么多精力给为他讲解,居然睡着了。” 看着怀里正发出均匀呼吸声的朱瞻基,朱棣不由苦笑。 想想,朱棣又觉得是自己在发痴。 刚才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即便一个学富五车的成年人听起来也会很吃力,其中某些东西甚至一辈子都没办法理解——一个才四岁大的孩童,又怎么能够不将之当成催眠曲? 朱棣确信自己的想法非常好,只可惜没有知己。 宪兵就不说了,后世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它对军队犯罪能够起到遏制作用。而一字并肩王这种制度的设立,甚至后世某些一党专政的政权也能够借鉴——即不可能危及政权,又能够减轻低级官吏失职犯罪对百姓造成的危害。 这么好的设想居然没人欣赏! 朱棣陷入了无尽的怨念中…… 第十六章 税率累进制 向徐辉祖和方孝孺讲述监察部职能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或许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最惹人注意的事是太子的册立吧,居然没人为一字并肩王和监察部的事聒吵。 昨天夜里香甜地睡了一个好觉,中午,又尝了那位摊主“祖传秘方”制作的牛肉、牛筋,再配上入口醇厚、鲜甜爽口的粟米黄酒,朱棣的心情大好。 原本打算过几日再和臣下讨论吏治改革的问题,由于心情很好,于是提前派太监将相应官员宣召入宫。 在等待的间隙,朱棣在御花园西侧书房中倚窗而坐,批复奏折。 不多时,黄俨便报告说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郁新、户部侍郎夏元吉、文渊阁学士杨士奇、杨荣求见。宣见后,这五人便鱼贯而入。 与李至刚一样,蹇义也比历史上稍稍提前了一点时间担任了尚书一职。然而与李至刚不同的是,李至刚在官场上惊险无比,隔个几年就会到监狱小住一段时间,而且官还越来越小。蹇义却久任吏部尚书,历事五朝,死后追赠太师,谥“忠定”,真真正正的一帆风顺。当然,如果按佛家的因果报应观念来看,两人的结局不同却也说得过去。就做官而言,蹇义比李至刚的贡献大得多。作为吏部尚书,蹇义在明初政治中曾起过重要作用,对典章制度的建立健全颇有贡献。 看到郁新一大把年纪了还颤颤巍巍地磕头,朱棣微觉不忍。 “免礼,平身。郁尚书年纪大了,今后象这样的情况就不必行这三叩九拜之礼了。” 郁新到底还是将礼行完,然后费力地站起来。 “此举与礼制不合,臣万万不敢奉诏。” 朱棣默然。 朱棣准备重用夏元吉。其根本原因并非是夏元吉比郁新更有才干。而是由于他玩足球经理那个游戏时养成地习惯——如果能力同样杰出。那么就更看重年轻地球员。原来地历史上。郁新其实也将户部管理得不错。而且经常有很好地建议。只可惜郁新到底年纪大了。三年之后就会伸腿。另一个历史时空地永乐皇帝听闻郁新地死讯后还曾遗憾地感叹说“郁新理邦赋十三年。量计出入。今谁可代者?” 让他免跪他居然还不领情。那就由他吧。 这么想着。朱棣转过头向夏元吉和杨士奇问道:“役法改革地事。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大概正等着这句话吧。朱棣地话音未落夏元吉便站了出来。 “皇上。这些天来我和杨学士经常讨论此事。觉得还有两个疑问……” 看到其余人均是一脸不明所以地表情。朱棣做了个手势打断夏元吉地话。 “将你们手上役法改革的内容给他们看一看,他们不知首尾,听你说话象听天书似的……郁尚书,役法改革主要是户部的事,朕担心累着你了,所以预先和夏元吉、杨士奇草草讨论了一番,你不要有什么心障。” 郁新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段话,大意是在说多谢皇上体贴,但他现在身体还好,还是能够承担重担的。 朱棣一笑,接着说道:“爱卿老成谋国,又始终廉隅自持,朕已经在贤良祠为你留下了位子。爱卿曾经说过‘夏某才器,老夫诚不及,诸君亦能右乎’,爱聊的眼光朕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维喆到底年轻,缺乏经验,还需要爱卿这样的老臣扶上马送一程。所以,朕现在还不能放你回家养老,只是让爱卿多受累了。” 郁新满是皱折的脸一下子就舒展开了,连忙谢恩谦逊。 朱棣摆摆手,吩咐其他人先在一旁看役法改革的内容,然后对夏元吉说道:“你接着说。” “臣和杨学士讨论后还有两个疑问。一是人头税主税只收一个铜钱,全国每年加起来总数也只不过五万贯而已。既然数额不多,皇上何不开恩干脆取消这个税种,直接将人头税附税视为主税?” “第二个疑问是关于浮动田赋的。皇上在这部分内容里写了‘税率累进制’五个字,臣和杨学士讨论了很长时间,没能猜出圣意所指。” 听完夏元吉的话,朱棣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这两个疑问之中,其中第二个疑问其实夏元在之前的奏折中已经问过。只是那天朱棣长篇大论说了一通之后,将这个问题给忘了,解答完杨士奇的疑问,就直接宣布让他们回去——那种情况下,夏元吉自然不好追问。至于第一个问题,之前夏元吉和杨士奇均不曾提及,估计是他们研究讨论之后新发现的疑问。 朱棣解答道:“一个铜钱虽少,但它的含义却不可轻视。凡缴纳了人头税主税的,即是朕的臣民。这个道理就好比藩国向大明进贡物品,其意义在于表明向大明臣服,贡品价值的多少反倒不是很重要。” “此外,在朕的计划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只需要缴纳一个铜币的人头税主税。大明疆域如此广阔,‘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已经很麻烦了,连语言都没有完全统一,有些地方隔个山头就听不懂山那边的话,这怎么能行?!” “所以朕决定,日常讲官话的臣民只需要缴纳一个铜币的人头税,平常不讲官话的臣民,则缴纳十个铜币的人头税。这增加的九个铜说起来也是很多,但是对于官话的推广肯定会有不小的帮助。要改变一个人的语言习惯很难,短期内大概不容易见到成效,但是有了这条政策,若干年后中华大地上必然会普及官话。” “为促进百姓使用官话的积极性,朕规定:凡某县通过该项考核后,若邻县尚未通过核查,则该县所减免的人头税由邻县分担。此外,对邻县额外加征的人头税不必缴纳国库,而是作为奖励给予通过考核之县的教谕。” 吏部尚书蹇义虽然在看役法改革的内容,但耳朵也没闲着。听到这里,蹇义小心翼翼地进谏道:“皇上,要鉴定每一个百姓平日是否说官话似乎太过困难。” 朱棣瞥了蹇义一眼。 “一个一个地鉴定自然是不成的,就以县为单位。由县学的教谕向礼部申报,然后朝廷进行核查。若整个县的百姓基本讲官话,那么这个县的百姓就只征收一个铜钱的人头税主税。” 蹇义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谏道:“臣担心,派去核查的官员会难以掌握‘基本讲官话’这个尺度。” “基本讲官话这个尺度很难把握吗?”朱棣先是厉声责问,转念一想,蹇义大概是在担心官员受贿后会在主观上放宽标准,于是放缓语调。“朕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核查的问题好解决,就由礼部、锦衣卫以及监察部分别派员前去核查。若是三者结论相同自然没什么,若是三者结论有异,朕自会再派钦差前去复查。”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在这件事上朱棣之所以决定圣躬独裁,倒不是因为他对后世的普通话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反正语言只不过是思想的载体,只要能够让人正常地交流,管它是北京话、陕西话还是闽南语呢?真正的原因在于,朱棣从后世穿越而来,习惯说普通话,而燕王之前也总是说一口流利的北平话。这个时代的北平话和后世的北京话虽说有一定的区别,但大致上相差也不大。为了方便自己,朱棣自然只能选择推广官话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语言。 推广北平话是为了方便自己,而统一语言则是为了促进民族融合。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不懂得这个道理。 说起来难为情,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人,反倒是身为少数民族的乾隆。历史上那些被汉化的少数民族均是生活在汉人之中,由于生活习惯、使用的文字语言逐渐被汉人同化,因此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汉民族之中。朱棣希望加速这种过程,推广官话只是第一步,将来,朱棣还会诱使拥有本族文字的少数民族使用汉字。至于说保存少数民族的民族特色问题,朱棣却是不关心的——生活习惯不同倒也罢了,语言和文字不同在朱棣看来只会带来麻烦,不会有任何好处。所谓民族特色什么的,如果不能给国家带来实际的利益,朱棣绝不介意让它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朕再接着解答维喆和士奇的第二个疑问。” “所谓的税率累进制,意思就是说纳税额度在一个水平线以下者按某个统一标准缴纳,而纳税额度超过这个水平线者,其超过额度的部分则按更高税率缴纳。” “以往的税率是水平地施行于全体纳税人,及于每家仅有三五亩极为单薄之下户,其税收极容易达到饱和点。如果稍稍逾此一步,纳税人便无力负担。若是设定税率累进制,这种税制不会让下户多缴纳一文钱,而家庭富裕缴纳更多的税也不至于觉得难以承受。于是,朝廷便能获得更多的赋税。” “历朝之所以未曾提及税率累进制,大概是因为交通、通信困难,民智未开,无法在乡村之中确切地监视。若是将税收的程序繁复化,恐怕无法解决技术上的困难。但如果实施浮动田赋自行申报制度,这一难题便可解决。在利益的驱使下,百姓自然会自觉地相互监督其缴税额度。于是,官府不必增加官吏进而密切监视乡村具体的贫富情况,也能够实施税率累进制。” “税率累进制这样设定好了:百亩以上者,超过部分每亩额外征收十文;三百亩以上者,超过部分每亩额外征收二十文;七百亩以上者,超过部分每亩额外征收三十文,两千亩以上者,超过部分每亩额外征收四十文;一万亩以上者,超过部分每亩额外征收五十文……”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其实这种额度的累进税率并不高,家中拥有田地万亩以上者,超过部分每亩额外所征收的五十文其实只相当于五斤米。若是针对兼并,区区五十文的累进税并不足以产生足够的阻碍效果。 事实上,如果处于别的年代,朱棣会将累进制税率定得更高些,用以限制兼并。然而为了促进殖民活动,朱棣却只能将累进制税率定在大地主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只要不打消大地主兼并土地的热情,那便必然会导致部分自耕农失去土地,进而能够促进殖民活动。 朱棣不觉得自己很残酷。再怎么说,税率累进制多多少少也对兼并可以产生一些限制作用,他没鼓励兼并已经是很不错了——要知道,英国在“羊吃人”运动期间所颁布的法律中,不少都是有利于兼并的。 朱棣为自己的善良感动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 “大明立国后核定田产超过七百亩的富户为十四万有余。以这十四万富户计算,即便每户田产只是刚刚达到七百亩,其中有一百亩无需额外收税,然后有两百亩需按每亩十文额外缴纳两千文,接下来还有四百亩需按每亩二十文额外缴纳八千文,也就是说,田产达七百亩的富户至少需额外缴纳十贯。对于田产超过七百亩的富户而言,额外缴纳十贯并不是无法承受的重赋,然而国库却可以因此一年额外至少增加一百四十万贯的税收。” 见底下那些学富五车的人恭敬中带着崇拜,表情象个刚入学的童蒙在文庙参拜孔子一般,朱棣不无得意地一笑。 明朝的低税政策表面上看似藏富于民,但实际上却只是有利于士绅、地主和官僚阶层而已。因为,明朝国家财政的捉襟见肘导致了政府在公共事业上投资严重不足,而公共事业诸如运输道路的改善、水利的兴修、荒政救助,都是有利于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和人民基本生活保障的。在公共事业上的投资严重不足,结果却导致了国家和人民都穷困。当然,单纯的高税政策同样不可行,因为“官逼民反”这句话并不是闹着玩的。因此唯有实施累进制税率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后世某些小说中,一百四十万贯(注1)只不过相当于一件极品玉器的价格。但事实上,明朝的税粮收入一年也只不过三千万石左右。仅凭这种累进制税率便可以在不加重平民负担的前提下,使得政府的税粮收入增加5%! “好了,今天召你们来其实是为了讨论一下吏治的问题。” 底下五个人顿时警觉地竖起耳朵屏息静听。 注1:读者可以简单理解为:大明宝钞、白银、大米之间的相互兑换比例为1贯大明宝钞=1两白银=1石米。 ps:昨天大清早上传,是因为“一字并肩王”前面部分的内容引发了读者的反感。为了亡羊补牢,所以就赶紧将第十五章早点发布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个政权若是有着足够的竞争压力,那么它所能焕发的活力显然比完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会大一些。至于说“一字并肩王”可能获得皇位,这其实只是一个美妙的画饼。 理论上一字并肩王有获得皇位的希望,但是没有财权(一字并肩王一系推举的知县仍然属于朝廷的官员,必须听从朝廷的命令,该县赋税也是交给朝廷而非监察部),没有军权(历史上连监军率领军队造反的事情尚且不曾听说,区区宪兵自然更是不用想的)。而且,皇帝还可以用各种手段耍赖:不承认己方官员犯罪尚且属于比较温和的手段,更无耻的方法便是制造冤案判决一字并肩王一系的知县有罪。在这些前提下,一字并肩王又怎么可能获得皇位呢? 当然,让建文遗孤成为“一字并肩王”肯定会有风险,但我个人认为这种风险可以控制。比如说日本占领朝鲜后仍然保留了朝鲜王室,但由于在汉城布置了足够的军力,朝鲜王室自始至终都没能脱离日本的掌握。将来派遣朱文圭前往北京,往王府里派东厂秘探掌握朱文圭的一举一动,布置绝对忠于皇帝的王府护卫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让朱文圭去北京,是因为“文明”这个游戏中,首都和陪都附近地区的**程度都会相应降低,不知道事实是不是这样。还有一种选择:把一字并肩王一系的行政系统设置在北京,把一字并肩王王府留在南京——把这张王牌捏在手里,无论是吕宋还是北京方面似乎都不大可能掀起什么风浪。读者觉得哪种选择更合适? 今天看到读者河禾11的留言,说一开始应该稳定社会、巩固政权,改革这种事不必着急。 其实我之所以选择朱棣作为主角,是源于玩电脑游戏的习惯:每次玩一个新游戏时,如果有难度选择,我总是会先选择最低难度先了解一下这个游戏,待以最低难度打穿这个游戏后,才会考虑提高游戏难度。 开展殖民——明初的造船技术条件完全能够满足殖民需要,若是穿越到更早的时候,不知道凭之前或之后(很遗憾,但事实却是永乐年间中国的航海水平处于巅峰,之后的造船水平下降得很厉害)的造船术能否完成环球之旅。 进行改革——进行任何改革都会受到阻力,而这些阻力总是来自于既得利益者。想要消除这些阻力无非是两个办法:一是与既得利益者达成妥协(于是改革变成了改良);二是消灭这些既得利益者或者是既得利益者的力量极其弱小,无力反抗(可参考新中国成立后全国性的土改政策、90年代的房改、医改、教育改革)。永乐年间,地主阶级的力量相对较弱,当时全国只有十几万户土地超过700亩的地主,绝大多数土地拥有者都可以算作是自耕农。所以,在这个时期想要进行损害地主阶级利益的改革不会受到大的阻力。 内部威胁——按照明史的说法,朱棣本身就能够带兵打仗,而且水平不算低。此外,当时的亲王要么就是没有足够的野心,要么就是虽有野心但没有足够的能力。 外部威胁——永乐年间,虽然蒙古仍然不时侵扰,但真的算不上什么威胁。其他方向,通古斯人恭顺得很,倭寇之患尚未形成,西欧连文艺复兴都没开始,俄罗斯才巴掌大一块地方。 各种条件综合起来,在燕王登基后穿越附身然后进行改革以及扩张领土最为容易。在一些朝代末期想进行类似改革,不把官员和大地主杀上三轮,根本就不可能。 第十七章 养廉 “首先,朕觉得本朝官员的俸禄还是稍低了些。以俗称百里候的七品知县来说,每个月俸禄只有七贯五百钱,全年合计九十贯。假设此县令为五口之家,以每人日食一升计,全年全家口粮约为米18石。除粮食之外,还有油盐荤素菜蔬之类即所谓副食约7贯。居屋花费不计,因为县令可住在县衙。然后再计算用布,按男女大小口平均,包括衣服、被帐在内,每年用布二疋计,全家五口,每年约用布十疋,共约为钱三贯。这些加起来,合计大约二十五贯。” “若只图温饱,每年九十石的俸禄倒也绰绰有余。可是知县要管全县的税收、判案以及民夫挖渠修路等事,若是没有吏员、胥役、师爷、长随的帮助,地方政府的运作便无法畅通。其中师爷、长随完全由知县养活,而吏员、胥役也需要不时打赏,再加上当官的还需要迎来送往,逢年过节到处走动。这样一算,官员的俸禄其实不足以维持其体面的生活。” 更何况,明朝官员的俸禄并不足额发放,一部分以布帛等实物代替,另一部分以大明宝钞代替(另一个时空里,整个明朝,大明宝钞的总体趋势是越来越贬值)。这些因素,更是使官员们的收入隐性减少。 朱棣一向认为明朝官员因官俸微薄而贪污受贿与“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有些类似――事不同而理同,情不同而心同。朱棣始终想不通,朱元璋既然知道让性功能正常的男人在皇宫服务有可能会给他戴上绿帽子,那么他凭什么认为欲求正常而且又掌握极大权力的官员们会甘于贫困呢? “不过,朕不会改动太祖所定下的官员俸禄制度……” 吏部尚书蹇义皱着眉问道:“皇上难道打算以赏赐的方式增加官员的收入吗?若是日常随意打赏,远离京城的地方官很难同沐圣恩,这样便与皇上的初衷相悖了。况且,身在帝阙之侧便容易获得赏赐,容易让人生怨望之心。若是定下制度每年派钦差替天巡视并且打赏地方官,却又会增加额外的费用。” 杨荣悄悄撇撇嘴,然后站出来说道:“皇上,臣认为皇上打赏干练官员很合适。皇上可规定:地方官任期结束必须进京述职由皇上接见后方可转任或升职,然后,皇上便可根据吏部对地方官员或卓异、或中平等不同的考语分别给予不同的赏赐。这样做,还可以更加激励官员们的进取之心。” 听完这些话,朱棣不由失笑。杨荣原本叫杨子荣,由于性格警敏通达,且善于察言观色,很受朱棣的喜欢,因此朱棣亲自将其名由杨子荣改为杨荣。杨荣心里的小九九,朱棣也能够猜出个七八分来。 明初“三杨”之中,杨荣以才识见长,做事果断,精通边防事务。但他的生活作风比较奢侈,边疆的将官经常向他行贿,可见,杨荣是颇为贪财的。 对于官员贪财朱棣自然不可能喜欢,但对此他也算不上疾恶如仇,因为,具体情况毕竟要具体分析。以杨荣为例,一方面明朝官员的俸禄确实低,光靠正儿八经的俸禄过日子确实有点紧。另一方面,杨荣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对国家边防做出的贡献,若是用货币来衡量,绝不是那么区区一点俸禄所能够表达的。 如果朱棣真的以赏赐的形式来增加官员的收入,那么对杨荣自然非常有利。杨荣身为内阁成员经常能够与朱棣接触,而且,在内阁之中杨荣最为年轻且聪明伶俐,因此格外受宠。若是随朱棣的心情打赏官员,杨荣官衔虽然颇低,但所获多半会超过一些一二品的大员。 虽说是出自私心。但杨荣关于规定地方官任期结束后必须进京述职地建议朱棣却打算接受。乱世中最大地权力莫过于军权。而和平年代。最大地权力却是人事权。要不然为什么历来六部中都以吏部为首呢? 如果每个官员在被任命或者说是被任命新职前都必须得到皇帝地接见。其客观效果必然会加强皇权。若低品官员也有机会觐见皇帝。那么权臣或是太监欺上瞒下蒙蔽皇帝地事也会少得多。虽说接见外任地低级官员时肯定是一批批地接见。因此这种接见或许终归会流于形式。但谁能保证其中没有一个胆大刚烈地官员不怕得罪权臣权宦。在皇帝接见时豁出性命吼上那么一嗓子? “杨荣地建议有可取之处。杨荣。你来拟旨。嗯……获得外放任命地官员。需得觐见皇帝之后。其任命方可生效。” 朱棣顿了顿。然后又回到原先地话题。 “不过。朕虽然不会吝啬对有功之臣地赏赐。却并不打算依靠增加赏赐地形式来增加官员地收入。记得洪武元年太祖诏中书省:‘自今除府州县官。赐银十二两。布六疋’。其用意是使其到任时能奉公守法。不致敲榨人民。这些赏赐。被称之为‘养廉’。后来这种养廉制度因为各种各样地原因逐渐消失了。然而在朕看来。这种养廉制度很有必要恢复。所以。朕准备专门拔出一百万贯作为养廉之用。” “朕地计划是。将地方地政绩与官员地收入挂钩。户部不是有各地每年赋税地存档吗?可依照历年存档。分别统计出159个府、234个州以及1171个县地平均赋税额度和最高纪录。这个数据不要用多少石米。多少匹布以及多少斤茶什么地来计算。而是统一将计量单位换算成大明宝钞。最高纪录很好确定。至于说平均赋税额度嘛。就以十年之内地数据计算出其平均数好了。” “今后,地方上征收的赋税如果超过最高纪录,则将超过部分的一半给予该官员作为重奖。” 蹇义急忙进谏道:“皇上,如此一来,可能会导致某些地方官员为了政绩而横征暴敛!这样岂不是有违皇上养卫呵护百姓的本意?” 朱棣还没说话,一旁的郁新也站了出来。 “专门划出一百万贯作为增加官员的收入会不会太多?” 大约是尊老爱幼的潜意识作祟吧,朱棣优先解答了郁新的疑问。 “一百万贯并不多,一点都不多。” 朱棣默想:明朝中后期因为吏治**的缘故,国家收入反而不如开国之初,其数额大致在两千五百万两到三千万两白银之间浮动。为了鼓励商业发展,朱棣仍然计划将商业税保持为三十税一。但只要能够解决吏治**的问题,即便现在只是明初,商业税以及各种矿税总额也可以超过明朝中期及未期的三、四百万两。一百万贯,还不如吏治**导致内部消耗的数额呢――好象魏忠贤、刘瑾等人一个人贪污受贿的数额都不止这个数。 “你想,国家赋税增加了,朕高兴;官员收入增加了,也高兴;而当地赋税额度之所以增加,自然是因为百姓的收入提高了,于是百姓们同样高兴。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朕拿出一百万贯作为奖励,一点都不多。” 眼见蹇义欲言又止,朱棣对他说道:“你不要心急。你所担心的事情朕会在后面会说出解决的办法。” 这时候杨士奇也站了出来。 “若要从正途增加当地赋税收入,无非是兴修水利和督劝农耕。兴建稍大的水利工程往往需要数年时间,而地方官的任期又有着限制,这岂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此一来,地方官在任期之中必然会急功近利,对建设周期较长的大型水利工程会产生懈怠之心。” 朱棣认真听完杨士奇的话,颇为高兴。 “这便是集思广益的好处了……也罢,就规定当地修坝挖渠尚未完工或是完工时间不及一年者,经申报核实后,可延长一任任期。” “刚才朕说了,地方官征收赋税超额后给予重奖,但京官怎么提高收入呢?以前官员的俸禄较低,有些京官会收受地方官进献的冰敬、炭敬。这种行为说贪污倒也算不上,毕竟额度不大,但它确实是一种陋习,必须革除。那一百万贯并非全部拿出来作为地方官的奖励,以后,京官将实行‘恩俸’制和‘双俸’制。除此之外,京官还将有另外一笔收入,朕等会儿再说。” “刚才朕只说了对政绩卓异者的奖励。而那些征收赋税没有超过纪录的,则要分别对待。比如说征收赋税没有超过最高纪录,但是超过或达到了平均额度的。这类官员虽然政绩不算突出,但为官一任,牧守一方,也算是达到了朕期许的最低标准。这类官员可以获得一定额度的养廉银作为补贴家用,使其到任时奉公守法,不致敲榨人民。还有一种情况,比如说在任上遇上天灾的。这种情况经过核实后,只要救灾并且安置灾民得力,同样发放养廉银。” “还有一种情况则是未遇天灾,而征收的赋税不及平均额度。这类官员多半是办事不力,吏部可根据具体情况该撤的撤,该贬的贬。若是有特殊情况,可由官员写自辩折子,然后呈上来由朕决断。” “最后,朕强调一下养廉银发放的原则,养廉银应为正俸的三到五十倍之间。具体数额嘛,首先要考虑官员地位的高低以及任所的事务繁简。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到其他的因素,例如官员以往收受陋规的情况、官员在养廉银外是否还有其他经费来源以及官员所在地区的富庶或贫瘠。另外,一些较为特殊的地方行政部门,例如河道、粮道、盐道、茶马司等官员,也应支发养廉银。”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朱棣感觉口渴了,便停下来喝茶,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众人仔细思考其中利弊。 其实朱棣也知道,纯粹的养廉制度并不足以解决整治的问题。明朝官员的俸禄固然很低,但官员俸禄高的朝代,绝大多数时候贪污**的问题也很严重。纯粹的养廉制度,其实只能避免正直的官员被迫**。 收入尚可的官员之所以要以权谋私,主要是因为贪欲无止境。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类的本性,因此朱棣需要做的,便是将官员的注意力从以权谋私上引诱到其他地方――若是增加了当地的赋税收入便可以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想必相当一部分官员会热衷于将精力投入到劝农、兴修水利、鼓励工商等方面。 这种情形,倒是有点类似于经商。朱棣是大明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而那些牧守地方的地方官员则是一个个子公司的ceo。后世某些发达国家的ceo基本工资只占其总收入的30-40%,大头来自于绩效奖励。将来明朝的地方官亦是如此:若政绩不佳便只能拿基本官俸,若政绩良好则能够拿到足够的养廉银(相当于正常情况下的奖金),若政绩卓异则能够拿到重奖。 在明朝,哪怕只是一个下县(注1),至少也会有几千户。假设某县有百姓一万户,若知县能够让每户百姓增加十贯的农业收入,将农业税大致按照十比一计算,那么该县的农业税收入便能够增加一万贯,奖励一半便是五千贯!这笔奖励相当于一位郡王五年的岁禄;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初的三百万至四百万人民币! 因为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各个州县也就有了肥缺苦缺的区别。然而采取“按劳付酬”的奖励方式后,便可以额外产生一个好处:有些经济发展水平低的州县并不一定是因为自然环境恶劣,而是因为当地农作物品质较差,百姓使用的生产工具较为落后。于是,坏事便可以变为好事――若赴任知县帮助当地百姓改进生产工具,劝说他们种植产量更高的农作物,那便很容易创造新的纪录。当然,这种所谓的好处并不是仅仅针对地方官员。种植低产农作物、使用落后生产工具的地区多是少数民族聚居区。若地方官一心一意地帮助他们提升收入并且见到成效,哪怕地方官的出发点只是为了获得重奖,但当地的少数民族肯定会非常感激中央政府,进而更有利于民族融合。 当然,采取养廉制度并且给地方官提供了合法致富的渠道后,却也仍然会有贪污**的情况。相对于既轻松又能够弄得更多的贪污受贿而言,养廉银显然填不饱某些人的肚子。刀子不快,刀上不带血,银子就比刀子亮! 养廉的同时,却也绝对不能松懈反贪的问题! 注1:明朝初期将县划分为上、中、下三等。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后来全部改为正七品。 第十八章 反贪(上) 放下茶杯,朱棣无意间瞥见杨荣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切齿,表情变化之精彩简直没法形容。朱棣忍不住打趣道:“杨荣,有了养廉制度之后,地方官员的收入就会远远高于京官。朕准备放你去当个外任官,你觉得怎样啊?” 杨荣一愣,眼球急速转动几圈后,从容答道:“臣是皇上的臣子,不管做京官、当外任,还不都是一样?既然皇上问到了臣,臣就说说心里话。若万岁让臣当个外任官,臣必然三年一小治,五年一大治……不过,臣有幸入值文渊阁,能够经常得到圣上的教诲,实在是喜不自禁,因此臣确实是舍不得离开皇上……请万岁明察。” 史书记载朱棣不苟言笑,与大臣们讨论事情,议而不决之时,脸色更是难看,大臣们战战兢兢,无所适从。每当此时,杨荣便大显身手,三言两语便令“龙颜”大悦了。说起来这次杨荣的应答并无可笑之处,但朱棣仍然忍俊不禁。 “你啊……你这个家伙……” 杨荣这个家伙对外官即将大幅提高收入显然是忌妒的,但这种忌妒却并未冲昏他的头脑――杨荣显然知道待在皇帝身边比放外任更有利,却说得那么好听,说什么舍不得离开皇上。 笑完,看到蹇义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朱棣知道他们都很想知道吏治改革后面的内容。于是也不再故意调他们的胃口。朱棣对杨荣说道:“既然你这么舍得不离开朕,朕也不忍心强令你出京为官。况且,你的能力也不是一郡一县可以局限的……好吧,你先安心待在京城,待品衔升得足够高了之后,朕再考虑是否让你出任按察使、布政使。” 杨荣默想着自己目前的官衔,计算了下按正常速度升到正三品甚至从二品所需要的时间,于是彻底放心了――凭他目前的品衔,即便每年吏部的考评都是卓异,至少也要二十年才能升到正三品。 看着杨荣的表情变化,朱棣差点又笑出声来。他忍着笑,对众人说道:“刚才蹇尚书担心地方官为了一己私利因而横征暴敛,这种担心也并非无的放矢。不过,朕早已想过针对的手段。” “首先,要建立完善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自隋唐创立科举制度以来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现象:一些布衣白丁在做官之前,家中只有三五亩薄田勉强度日,可是做官之后,家中田产便猛涨,别说数百亩,便是数千亩甚至上万亩也绝不罕见。这些人当中,多数人并非靠俸禄以及皇上的赏赐增加自己的财产,而是利用贪污受贿等违法手段敛财。” “大明立国时日尚短,太祖皇帝对贪污受贿抓得也很严,因此这种现象目前还不严重。其实以往历朝历代大都建朝之初官场风气都还尚可,但是到了中后期,吏治却无不**。若是建立完善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一旦官员财产发生不正常的变化,则可按图索骥进行追查。当然,贪污受贿的官员也知道自家财产异常变化容易暴露其罪行,因此会想方设法进行掩饰。所以,第二步便是加强完善监督制度。” “太祖皇帝所制定的监督制度其实已经很完善了。朝堂之上有着都察院与六科给事中执掌监察的机构体系与运行机制,其中都察院还有着派遣监察官对地方行政进行定期巡回考察的制度,除此之外,直接受朕指挥的锦衣卫和东厂也有着监视职能。因此,对于监督制度朕只需要稍稍补充几点。” “首先朕要颁布一条法律:凡是行贿受贿者。告首者无罪。受贿者自首后。受贿财产只要过了明路。其中一半上缴国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另一半则视为合法所得;行贿者自首除免罪外。行贿财物一律返还。” 说到这里。朱棣停下来观察臣子们地神情。 政治地精髓在于妥协。 从皇帝地角度考虑。自然深恶底下地臣子贪污受贿――因为贪污会使国库受损。受贿会破坏社会秩序。然而人类有着渴望获得更多地可支配资源地本能。从官员地角度考虑。他们掌握着能够令自己轻松获得不当利益地权力。而能够抵制这种诱惑地官员毕竟不多。如此一来。就必须从这对矛盾中找出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地平衡点。 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过官员自首后不仅无罪。而且其中一半赃款还可以洗白成合法收入地好事。而朱棣之所以反其道而行之。自然不是因为他太善良。说实话。如果剥皮囊草能够杜绝官员地**行为。哪怕亲自动手。朱棣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问题在于:后世已经证明。仅靠残酷地惩罚效果并不明显。所以。朱棣只得另辟蹊径。 行贿受贿最需要地便是信任。而朱棣采取首告无罪地政策后。行贿受贿者相互之间地信任基础就会被破坏殆尽――受贿官员会产生疑虑:行贿者会不会等自己帮他办事之后告发自己?行贿者也会担心:受贿官员会不会刚刚收下贿赂便立即拿下自己。然后去自首? 至于说贪污的问题,也可采取类似的手段。朱棣在穿越前曾经看过一部美国电视剧。主角a是一名立志成为一名正直警察的热血青年。成为警察后,a与那些收黑钱的同事们合不来,结果被孤立。在经受了多次教训后,a终于意识到:哪怕只是做一个基本合格的警察,也不能不与上级和同事搞好关系。在一次巡逻中,a的搭档b在执法时有违法行为,被市民告发。b央求a帮他做伪证,证明他的执法过程中并未违法。a犹豫良久,终于决定帮b做伪证。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当a为b做了伪供后,b却反过来作为污点证人出卖了a。最后,a因为做伪证而被开除了警察职务,b却因为成为污点证人而被检察官免于起诉,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看这部电视剧的时候朱棣还小,当时对这一情节极不理解。很长时间之后,朱棣才慢慢理解了这种法律精神的妙处。对于某些合谋串供的犯罪行为,如果不赦免首告者的罪行,那么该共同犯罪行为多半永远不会遭受任何惩罚。赦免首告者的罪行,反倒可以让共同犯下此罪行的其他罪犯接受法律的惩罚――两厢一比较,显然部分罪犯遭受处罚总比所有罪犯都不遭受处罚要强一些。 穿越之后,朱棣便打算在明朝实施这种釜底抽薪之策。 绝大多数贪污行为都不是官员独自可以完成的,因为,官员不可能亲自管理银粮帐目。若是官员贪污之后作为污点证人,结果是官员免罪,所贪污的一半财产成为合法财产,反倒是帮官员做假帐的低级吏员或钱粮师爷却受来严厉的惩罚……那么,还会有吏员或钱粮师爷会愿意帮着官员贪污吗?反过来,参与贪污的低级吏员或钱粮师爷告发官员贪污,除了可以获得一笔奖励之外,还可以避免成为替罪羊。为了鼓励低级吏员或钱粮师爷勇于揭发官员的贪污罪行,朱棣甚至愿意为此专门提供一笔资金,帮助低级吏员或钱粮师爷远走他乡改头换面开始新的、富裕的生活。 底下这几位没一个傻的,慢慢琢磨皇上刚才的那段话。虽然未必能够想得非常透彻,但他们仍然忍不住脸色大变。 杨荣硬着头皮强笑道:“皇上,此举容易导致官场不安,给小人造作攻讦党争空隙,也容易给奸民有可乘之机。请皇上三思。” 夏元吉向来生活俭朴、廉洁自守。在另一个时空里,他因为进谏而获罪,家被抄没时,家中除皇帝赐钞千贯,仅余布衣、瓦器。他的弟弟到北京看望他,临走时,身为户部尚书的夏元吉只送了弟弟二石米。这样一个廉洁自守的君子自然不会担心将来收不到贿赂或是被行贿人告发,但是他同样对朱棣的这种想法颇有疑虑。 “皇上,臣也认为此举恐非大明之福。兴小人讦告之风是武周理国之法,然武周却一世而终……” 朱棣不以为然。“无武则天整顿吏治恐无大唐开元盛世,况且朕也不会象武则天那样任用酷吏。行贿多半是为了谋求不法利益,因此朕可规定:行贿者先行告发必须有明确的证据。所谓的明确证据,无非是不该打赢的官司打赢了,不该升的官升了什么的。” 沉吟片刻,朱棣又补充道:“也有些情况比较麻烦,比如说在两可之间的事情,又比如说索贿。两可之间的事,例如说争坟地、争水源这类事多半由地方官一言而决,和索贿一样,事后并不容易找出明确的证据。这样吧……没有明确证据而告发官员者,该案并不立案,行贿财物并不返还,但将来事发后该首告者可以免罪。受贿官员若无明确证据先行告发,其中一半贿款仍然成为合法收入,但不追究行贿者责任。” “杨士奇,你按朕的这个思路发一道明旨,另外强调一点,凡因行贿受贿以及贪污而被审查者,若供认不讳,则罪减一等。另外再发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从即日起到永乐元年,除十恶不赦之罪,其余罪行均减一等。就这个意思,文字你自己斟酌。” 第十八章 反贪(下) 黄俨将杨士奇引到一旁,铺好纸便橐橐磨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待朱棣说完,杨士奇重复背诵了一遍,见朱棣并无异议,略一属思,便即动笔。 其他人默默咀嚼皇上的话。若是不该打赢的官司打赢了,不该升的官升了,傻子也知道其中有猫腻。没有明确证据告发官员不会立案,倒也不至于兴起小人讦告之风。反过来说,受贿官员自首倒是有些便宜,哪怕没有明确证据,但至少可以将贿金的一半转为合法收入。 太祖皇帝血腥恐怖的执政方式才结束不久,大臣们压根没指望明朝会象宋朝那样优待士大夫。然而在传统的观念中,士大夫毕竟与布衣百姓不同,若是没有丝毫优待,那也太伤自尊了――如今看来,当今皇上显然是非常优待士大夫的:贪污受贿若是供认不讳便可罪减一等,这基本上意味着免除了因贪污受贿而被判死刑的可能――若是百般抵赖不肯承认罪行,那便相当于找死。这种故意找死的人,谁会同情? 而且,从即日起至永乐元年期间,除十恶不赦之罪外其余罪行均减一等。这样看来,当今皇上对于吏治的整顿看似严厉无比,但实际上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供认不讳者减罪一等,大赦期间又减罪一等,即便因贪污受贿犯下了死罪,减来减去,一下子便可由死罪减至有期徒刑。 真乃仁君啊…… 杨士奇“刷刷刷”将圣旨写完后交给朱棣。朱棣看了看,随手将之放在书桌上。 对于大臣们的心思,朱棣毫无所察。他并不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一是为了减少维护法律的成本(注1);二是认为贪污六十两白银就判死刑确实重了些;三是大赦期过后,供认不讳只能将死刑减为流刑,而将之移民与将之处死两厢一比较,显然将犯罪官员移民能够获得更大的社会效益。 “接着说吏治的问题。刚才说了要鼓励行贿受贿者相互告发,这是为了破坏小人之间的勾结基础。但是光这一条恐怕还不够。” “所以,朕还准备增加一条对侦破贪污受贿、盘剥勒索地方案相关人员的激励制度:凡是因贪污受贿或横征暴敛而被抄没的家产,其中一半作为奖励给予参与此案的相关人员,而另一半则运入赃罚库,作为养廉银定期向京官发放。这样一来,地方官员疯狂敛财然后向京官行贿寻求保护伞的可能性便会大为减少。要知道,办案人员若依法办案则能够合法获得一半的抄没家产,贪官却未必舍得将一半以上的家产用以行贿――即便贪官舍得,可是除了巡按之外还有锦衣卫同样拥有监察之权,若无点石成金之术,贪官们哪有那么多家产用来行贿?同时,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受京中权臣保护的现象也会消失。毕竟贪官的另一半家产将会成为京官的养廉银,若权臣保护地方上的贪官,必然会犯下众怒。” 郁新咳嗽一声说道:“皇上,官员横征暴敛或是受贿所得倒也罢了。官员的贪污所得原本却是国库的财产,若是将抄没所得如此分配,那么国库将会有所损失……” 朱棣沉吟片刻,答道:“贪污所得同样处置!朕只当是专门从国库中拔出那笔钱用来治理官场风气了。你要知道,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最最重要的便是吏治。历朝历代,若是遭遇巨大天灾,只要国家救治得力,挺一挺便过去了;外敌强悍也不可怕,汉朝初期匈奴非常强大,然而经过文景之治的积累之后,汉武帝却能够将匈奴打得逃离故土;唯有吏治毁败,那便病入膏肓再也无可救药――历史上,何曾有过吏治毁败还能延续很长时间的国家?” 朱棣歇了口气。继续说道:“这项激励制度还需要进一步完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否则可能导致拥有缉捕审判之权地官员为了发财而丧心病狂地制造冤案。平民出身地清官应该不会遭此噩运。但富绅家庭出身地官员以及功勋之后、宗室都可能成为无辜受害者。若是抄一人之家。可使众人均富。那么都察院和给事中监督、大理寺复核也未必愿意惹出众怒。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嘛。” “这样吧。凡罪名可导致判决抄没家产地案子一律要成立陪审团。陪审团成员定为九人。分别由三名功勋子弟、三名秀才再加三名足额缴纳人头税地布衣百姓组成。为避免陪审团成员在审案过程中遭受疑犯家属骚扰威胁以及事后遭人报复。其成员名单必须保密。在审案过程中陪审团成员也不露面。只是在类似科举考试地封闭式小厢房内旁听。审案结束后。由陪审团成员投票表决疑犯是否有罪。主审官若与陪审团意见一致。则由主审官进行判决。若不一致。则将案件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组成地三法司会审。最后由朕裁决。” “众卿觉得如何?” 没谈及将陪审团制度引入地方。并不是朱棣忘了。而是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做。 不将陪审团制度向地方推广地最大障碍是成本过高。陪审团成员地选拔需要一个专门地、独立地机构来办理。若是由知县或者其他官员指定。显然其公正性无法保证――如果无法保证其公正性。陪审团制度还有什么意义? 明初官员极少。县机构只设知县一员。正八品县丞一员。正九品主簿一员。从九品典史一员。若是一县户数不足2200户。则县丞、主簿裁去。由典史执掌丞、簿之职务。如果为了陪审团成员地选拔而额外增设一个独立地机构。显然会导致官僚机构迅速膨胀。退一步说。即便朱棣宁愿扩大官僚机构也要保证陪审团制度地推行。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法解决。 陪审团成员只能是义务劳动或者顶多拿点象征意义的津贴,否则封建社会那少得可怜的财政收入根本无法承受。那么,谁会愿意成为陪审团成员? 稍微复杂一点的官司当中,证人是很倒霉的。隔三差五地去衙门作证倒也罢了,有些官司数月甚至几年都没办法了结,搅在当中的证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如果有钱有闲,那么成为陪审团成员消遣一下倒是可以。反之,平民百姓们多半会认为充当陪审团成员是件苦不堪言的差役。 由此可见,在国家财政并不富余的前提下,推行陪审团制度反而会演变成扰民之举。初衷再好也没用,还是得结合实际情况。 在朱棣正在遗憾陪审团制度无法推广时,底下的大臣们却连在京城实施陪审团制度也不愿意接受。 郁新、蹇义、夏元吉、杨士奇均面面相觑。朱棣的这个想法太过新奇,虽说他们当中没人是刑部或大理寺官员,但是由于官本位的习惯思维,他们仍然接受不了让布衣百姓参与审案。 看出臣子们不愿附合自己的意见,朱棣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见此刻气氛不妙,杨荣赶紧站了出来。 “皇上此心乃是尧舜之心,亦是社稷之福。” 郁新黑着脸向杨荣质问:“说一千道一万,平民百姓怎么能拥有审案权?而且还是针对官员的审判!长此以往,官员不堪羞辱之苦,何以用命?民心浮动,国本难固,人怨而神怒,国将不国矣!” 杨荣微笑着反驳:“郁尚书,平民百姓自古以来就是有审判权的。最开始家主可以随意杀害奴婢,后来逐渐发展为家主必须有充足的理由方可杀死奴婢,到了元朝,若是杀死奴婢,则需罚争一百零七两……至于本朝,太祖皇帝宅心仁厚,下令不许杀害奴婢。但家主仍然对奴婢拥有一定的审判及处置权。” “凡属违**法令、地方惯例和族规家法的行为,族长或是家主都可以过问。犯有过失行为的族人或是奴仆必须向族长或家主出具伏罪文约,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不再违犯。不仅如此,族长或家主还可以直接亲自惩罚相关人员,或者罚款、或者罚谷,甚至施行体罚,责打板子。诸如私设公堂,捆绑责打,草菅人命的事例其实并不罕见。” “更何况,太祖皇帝也曾经规定:普通百姓只要发现贪官污吏,就可以把他们绑起来送京治罪,而且路上各检查站必须放行,如果有人敢于阻挡,不但要处死,还要株连九族!由此可见,皇上允许布衣百姓参与审案完全符合太祖皇帝的治国方略。” 蹇义见朱棣露出赞许的神情,急忙站出来说道:“功勋子弟和秀才倒也罢了,若是让顽钝无知的村夫参与审案,岂不是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朱棣此时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因此和颜悦色地对蹇义说道:“如果一切是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的话,一般常人的智力就足以判断了。若是案情复杂,常人无法判断,自然应当将案件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组成的三法司会审,最后由朕裁决。这样处理,难道有什么不妥当吗?” 一开始大家还琢磨着应该怎样对杨荣进行反驳,可杨荣扯出了太祖那面大旗,结果众人都绝了反驳的心思。蹇义倒是尝试将不识字的平民百姓剔除出去,可皇上说的道理又没办法辩驳。继续反对显然是不知好歹了。 刚才见皇上脸色沉了下来,几个人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现在见皇上又恢复了和蔼的神情,况且这种思路确实不好反驳,这几位都是人精,谁不会就坡儿打滚下台? 郁新、蹇义等人向朱棣一躬说道:“皇上圣明。” 注1:若合谋犯罪都踊跃出卖同伙,必然可以节省大量刑侦费用。 第十九章 人耕十亩太少(上) 和臣子们在小范围内讨论了役法改革、税法改革和吏治改革的大纲之后,朱棣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轻松许多,但事实上却不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在朱棣的设想中,那些改革的细则由六部相关官员以及文渊阁学士详细讨论,得出结论后,再将结果报上来。如果细则大致没什么问题朱棣就下旨实施,若是觉得不妥就写上自己的意见,然后让官员们重新讨论。 大约是登基之后表现得太过温和了吧,官员们对朱棣批示的意见并不完全唯命是从,不少经过第二轮讨论的细则仍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 遇上第二种情况,朱棣只得将相关官员召进宫一起讨论。 由于观念不同的缘故,朱棣往往需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让官员们理解并认同自己的意见。每次说得口干舌燥时,朱棣总有一股喝令侍卫将某个或某些敢于反驳他的官员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的冲动――最生气的时候,他甚至恨不得将反对者直接从**上消失掉。不过,朱棣终究没有这样做。 朱棣如此克制倒不是为了培养民主的土壤,穿越之前他就不觉得民主制度具有绝对的优势,对于这个年代,朱棣更不可能去青睐那绝对不合时宜的民主制度。真正的原因在于,后世一些很好的措施在这个年代确实行不通――陪审团制度就是典型的例子。虽然拥有燕王的记忆,但集思广益毕竟能够少犯错误,因此朱棣只得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免得让朝堂上彻底成为一言堂,最终导致自己犯在严重的错误。 另外,朱棣能够成功克制自己的脾气,杨荣在其中多少也有些的功劳。正如历史中所记载的那样,议而不决之时,朱棣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于是大臣们便战战兢兢、无所适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时,杨荣便大显身手,三言两语便使得“龙颜大悦”。 朱棣最讨厌的就是某些官员根本不讲逻辑,开口闭口只是祖宗成法。杨荣的方法很取巧,那就是引用古人说过的话――古人说过的话实在太多,想要从中找到支持自己的证据实在再容易不过了――虽然从“古人云”中找出反驳的证据也很容易,可问题是每当杨荣举出相应的例子后,朱棣很快就会拍板。冥顽不化的官员们以“祖宗成法”为盾,而杨荣则以“古人云”为矛,到底是矛利还是盾固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分辨出的。这时朱棣再打出“皇权”这张王牌,趁势取胜倒也不难。 多次与思想僵化的朝臣辩论之后,朱棣倒是理解了欧洲为什么会打着文艺复兴的幌子发展资本主义思想。封建思想确实很顽固很强大,新思想要取胜只能取巧――若欧洲人不打文艺复兴的幌子,而是直接说思想创新,教会不使用暴力手段制止才怪! 这段时间里总的来说,朱棣是很郁闷的。因为,工作比想象的要多;大臣们的观念普遍都很陈旧;而且,他还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现在,朱棣终于理解了历史上为什么有些前期还算勤政的皇帝,但后来却变成了怠政的昏君。说实话,做个昏君比做个明君痛快多了。 这段时间里,几乎每次看到臣子们讨论的改革细则与自己所想不符时,朱棣总是会很不高兴。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在确定累进制税率细则时,臣子们的讨论结果是建议以十亩为基准实施累进制税率――这便是中国官场的通病了,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喜欢揣摩圣意的臣子。朱棣说一声搞累进制税率,下面的人就以为朱棣热衷于增加国家的赋税收入,于是建议将累进制税率的基准定为十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看到这份与自己原意不符地奏折时。朱棣倒是颇为高兴。他高兴地原因并不是因为官员们拍马屁。而是因为这份奏折让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地事。将累进制税率实施地基准设定为一百亩。朱棣是有过充分考虑地。只不过。当时与大臣们讨论时没人质疑将基准定为一百亩是否合适。结果他就忘了说那件与之相关地事。 要说呢。“人耕十亩”是这个时代江南普通农户经营规模地一个大概估计。也就是说。一个拥有十亩地左右地农户家庭也就是一般意义上地自耕农了。仅从这个角度考虑。将累进制税率地基准定为十亩倒也并非不行。可是如果真地将累进制税率地基准定为十亩。那却有违朱棣地初衷。 如今有官员提出这件事。朱棣自然要顺势向臣子们详细宣传自己地观点。 中国是世界上机械发展最早地国家之一。中国古代在机械方面有许多发明创造。在动力地利用和机械结构地设计上都有自己地特色。中国劳动人民很早以前已经懂得用牛、马来拉车了。还在奴隶社会地时候。牲畜力己被利用到农业生产方面。当时人们除了利用牲畜驮拉运输外。还利用牲畜来帮助耕田和播种。 在中国古代。一开始是有专用牧场用来牧牛地。《周礼》:“以岁时稽其人民。而授之田野”。“辨其野之土上地、中地、下地。以颁田里。上地。夫一廛。田百亩。莱五十亩。余夫亦如之;中地。夫一廛。田百亩。莱百亩。余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亩。莱二百亩。余夫亦如之”。也就是说。那时候用于种植和用于畜牧地土地面积是大体相同地。 其后。对养活人口能够起更直接作用地种植业在与畜牧业地争斗中渐渐占据了上风。于是用于畜牧地土地面积逐渐缩小。直到牧田基本消失。人们只得改牧牛为放牛。这个时期中国内地地畜牧业基本实行地是谷草轮作。也就是说。在农作物收获之后。利用农隙之地进行放牧或种植牧草。这种办法从先秦到明清实行数千年之久。收后放牧虽然不会对庄稼产生什么直接地影响。但也会影响某些农事地安排。比如说会限制晚稻等后作地发展。因此到了后来。放牛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则是縻牛。所谓縻牛。就是将牛拴在一个较为固定地地方食草。 由牧到放,由放到縻,实际上等于养牛的土地越来越少。唐宋之际开始,已有人因无牛而被迫用铁搭代替牛耕。縻牛开始之初,问题还并不十分严重,当时江南一带的耕牛还是比较充裕的。可是进入南宋以后,随着多熟制的盛行,实际用于养牛的土地越来越少。比如南宋初年,长江下游的一些地区还可以通过“大为塍垄,俾牛可牧其上”的方式,提供部分的养牛土地,但到了明朝以后,塍垄上普遍种上了田塍豆,使在田塍上牧牛的基本条件也遭到了破坏。结果,宰杀就成为一种无奈的选择,牛只数量的减少随后便成为一种无法阻挡的趋势。农民不养牛,自然就没有牛去拉犁,于是牛耕也就逐渐被人力铁塔所取代。 中国古代的农业长期处于世界领先水平,甚至到了民国初期,中国的亩产仍旧不比已经实现农业机械化的美国低。中国在公元前2世纪就发明了多管种子条播机耧车,这种播种系统在效率上至少是欧洲系统的10倍,而换算成收获量的话,则为欧洲的30倍。欧洲第一个真正条播机是杰思罗?塔尔发展起来的。公元1700年后不久,此机便已生产,对其叙述发表于公元1731年。但欧洲的这种及其后那些类型的条播机既昂贵又不可靠。在十八世纪以前,中国在农业生产率方面与西方相比,基本上前者相当于“发达国家”,而后方则是“发展中国家”。同后世一样,形成这种巨大差距的根本原因在于科技上的差异。 遗憾的是,当塍垄上普遍种上了田塍豆,导致牲畜业进一步萎缩之后,中国的种植业便开始了倒退。尽管从养活的人口来看,明清时期的农业仍有发展。以单产而言,十七世纪时中国每公顷耕地的大米产量已达到2.3公吨,这是现代以前农业技术理论上的最高产量。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土地的生产率提高的同时,劳动生产率却在下降。导致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便在于人耕取代了牛耕。 由于一牛可抵七到十人之力,因此少一头牛就相应地要补充七到十个劳力,这便导致农村对劳动力有着非常旺盛的需求。而人口的增加则反过来又压迫畜牧业的生存空间,导致牛力愈加缺乏,于是以人力代替牛力更加盛行,然后便是新一轮的对更多劳动力的需求……这种恶性循环,除非爆发旷日持久的全面性战争或是类似欧洲黑死病的瘟疫,否则几乎不可能中止。 朱棣自然不会傻到脱离实际地去期望让这个时代的农业能够跑步进入机械化大生产阶段,但他也绝不能容忍“人力取代畜力”的历史倒退。 从自然规律讲,只要地多人少,那么牲畜业自然会慢慢恢复元气,进而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毕竟,中等之牛日可犁田十亩,一牛可抵七至十人之力,耕耘多用牛功,既省费,也省功。然而朱棣觉得仅仅依靠开展殖民活动来保障人均拥有足够的农田还不够,他决定充分利用行政手段来鼓励农民养牛。 第十九章 人耕十亩太少(下) 朱棣没有接受那名官员关于“以十亩之限作为累进制税率的基准”的建议,而是新增了一个税种:五十亩以上者,每亩额外征收十文“无牛税”,养牛一头,免征五十亩田的“无牛税”。 对于这个新增税种,大臣们大多持谨慎欢迎的态度。毕竟,无论是士大夫还是乡绅普遍都是崇本抑末的保守心理或者所谓的儒家观念,也就是说,农业在他们的心目中总是放在第一位的。 虽说这个新增的税种会给“有田五十亩以上但无牛”的家庭增加负担,但对于家境较好的所谓“上农”来说,他们有能力维持少量的耕畜,采取牛耕对他们实际上是有利的。而且,由于一牛可抵七至十人之力,一旦耕牛增加,那么单位面积上土地承载的人口就会减少(由于崇尚崇本抑末的保守思想以及朱棣之前颁布的移民政策,士大夫和乡绅们会忽略人口向手工业和商业流动的可能),于是人均粮食的拥有量也会增加。这样,一旦发生特大自然灾害,在有着充足存粮的前提下,灾民被饿死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少。再退一步说,即便灾情太过严重,当地存粮和国家救济均无法满足当地灾民的最低生存保障,那么还有耕牛可以作为食物――至少可以减少易子而食的现象。 总而言之,“无牛税”的推出可以增加人均粮食拥有量。对于这一点,明朝的官员自然非常欢迎。 除此之外,推出“无牛税”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 累进制税率所造成的额外赋税无法避免,“无牛税”却很容易规避。为了规避“无牛税”,田产较多的富户就必然会养较多的牛,于是大量耕牛的饲养就会形成一个问题。 由于人口压力的增加,从唐宋时期开始就出现了多种土地利用形式,将一切可以利用的土地都尽可能地开垦出来进行粮食种植,甚至连山区也因为梯田的开发,使得一些地方竟然达到了“水无涓滴不为用,山到崔嵬犹力耕”的地步。古今中外,尽管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会出现短暂的回潮,但总的趋势还是牧地让位于农田。因此,纯粹的退耕还牧是不用考虑的,富户们多半还是会选择以“谷草轮作”的方式养牛。 在朱棣看来,以“谷草轮作”的方式养牛也行,但还不够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朱棣并非农业专家,他只是凭感觉认为这个时代最好的方式应该是所谓的“诺福克轮作制”。这种四圃制是以小麦、芜菁、大麦和三叶草轮番种植。它的理论基础是种过三叶草的地方小麦生长得更好,种过小麦的地方芜菁生长得更好,种过芜菁的地方大麦生长得更好,种过大麦的地方三叶草生长得更好。 用这样的循环方式,不仅使休闲的频率降低,还提高了土地的利用率――芜菁和三叶草增加单位面积的载畜量的同时,也就增加了肥料的供应。畜肥是这个时代主要的肥料,畜肥量的增加,可以提高土壤肥力和谷物的产量。除此之外,芜菁和三叶草还可以直接地作用于土壤。芜菁和中耕结合在一起可以取得抑草作物的作用,三叶草做为一种固氮的豆科作物,可以增加粮食作物所必需的营养供应,对于提高谷物的产量起到重要的作用…… 只可惜芜菁和三叶草的原产地在欧洲,目前中国到底引进了没有还无法确定。不过,中国的劳动人民极具智慧,只要知道了原理,即便没有芜菁和三叶草,也必然会找出符合中国国情的相应植物,进而发明中国式四圃制轮作法。只是朱棣不能肯定“中国式四圃轮作法”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发明出来,因此只能先将四圃轮作制放一放了。 退而求其次,朱棣准备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前先劝导富户们采取二圃式轮种法。所谓二圃式轮种法就是以二分之一的土地播种农作物,另外二分之一则为休闲地。采用二圃式轮种法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可以在休闲地放养牛羊猪等牲畜,一方面可以使土地获得更多的肥料,使得这片土地在下一年度作为农田生产时能够达到更高的产量,另一方面,富户们还可以获得放牧的收益。在土地足够多而人力较贵(实施新的人头税政策之后,相信一段时间之后劳动力缺乏的问题就会凸显出来)的前提下,显然二圃式轮种法比单纯地种植农作物更加有利。既然人性是趋利避害的,那么朱棣自然也就不需要用行政手段粗暴干涉农民改变现有的种植方式,只需要一丁点提示也就够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朱棣并没有海瑞式地仇富心理。因此对于富户能够获得更多收益乐见其成。更令朱棣期待地。则是大明子民饮食结构地改善――富户们获得放牧收益地同时。普通民众自然也拥有了更多更便宜地肉食来源。在原来地平等空间里。由于畜牧业地萎缩。用于耕地地畜力尚且不足。用于肉食地牲畜自然更少了。明清时期。英国地农民以及劳工等低层阶级地人平时可以吃到肥腊肉、肥咸肉、干奶酪以及粗面包。平均起来每人每天有三镑肉食。而与此同时。中国地市镇手工业工人却在为一人一月一斤猪肉地供应而斗争。 希望大明子民能够吃到更多更便宜地肉食。倒不是说朱棣非常渴望获得仁君地名声――无论之前地燕王还是现在地朱棣。同情心都极其有限。之所以产生这种强烈地**。主要还是民族自尊心在作祟。另外。朱棣知道饮食结构地合理化能够使国民更加强壮――虽然热兵器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但直到二十一世纪。士兵地身体素质仍然是决定战斗胜负地重要因素。 朱棣并非战争狂。可这个时代海外潜在地殖民地和广袤地西伯利亚象是罗裳半解地美女正等着人去征服。朱棣哪里挡得住这种诱惑?!如果士兵和移民更加强壮。显然对外扩张会更容易些。 只是稍稍说明了一下征收无牛税会带来什么样地好处。很多深层次地东西甚至还没展开了说。众臣们便大多已是心悦臣服了。 这时。黄俨走到朱棣身旁小声说。方孝孺已经做好离京地准备了。特来陛辞。 朱棣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觉得杨荣那条关于“获得外放任命地官员。需得觐见皇帝之后。其任命方可生效”地建议好。于是下旨将之形成了规定。前些日子朱棣察觉方孝孺在朱文圭身边会对他造成不好地影响。因此只好将之打发走。没想到。方孝孺居然成了第一个依照这条规定前来陛辞地官员。 一想到方孝孺,朱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朱棣自思对方孝孺可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不是因为他及时穿越,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早就将方孝孺千刀万剐并夷十族了。可是方孝孺又是怎么报答自己呢?好吧,他到底还是写了登基诏书,而且还给一些仍在反抗的将领写了书信劝其投降,但无论怎么说,方孝孺向朱文圭灌输反动思想总说不过去吧? 如果方孝孺站在朱棣的阵营,朱棣会非常欣赏这种忠贞以及坚持,但既然方孝孺自始至终就属于建文一系的阵营,那么他在朱棣的眼中自然也就成了茅厕里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朱棣不想见方孝孺,因为他知道自己看到方孝孺就会生气,却又不能为了发泄怒火而杀掉方孝孺。然而朱棣又不能不见方孝孺,因为方孝孺是按照规定前来陛辞的,如果第一个前来陛辞的官员朱棣就不见,那么这条规矩将来就很容易被破坏。 无可奈何,朱棣只得宣布今日议事完毕,众臣退下,然后召方孝孺觐见。 不一会儿,方孝孺便进了殿。 自从给朱棣写了登基诏书后,方孝孺每次见到朱棣都三跪九叩,在礼仪上绝无挑剔之处。不过朱棣却知道,方孝孺的心却从来没有向着自己,因此忍不住不满地“哼”了一声。 既然心中不满,朱棣自然不肯委屈自己装出对方孝孺有多亲热的样子。朱棣只是淡淡地和方孝孺随便说了几句,说完就等着他叩头辞行。 谁知七等八等,却总等不到方孝孺主动请辞的声音。朱棣诧异望去,只见方孝孺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象是想说话什么话又不太敢的样子。 朱棣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方先生,你有什么话说就直管说吧。” 方孝孺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令臣去北平是建设一字并肩王府以及监察部,不知臣是否理解有误。” “不错。你的职责确实如此。” “一字并肩王需成年后方可就藩,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臣以为,近期臣的主要职责应该是为成立监察部做准备。” “嗯,你的理解并无错误。” “那么,”方孝孺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是否监察部的官衙建好后,监察部就可以正式运行了?” 朱棣没好气地说道:“按理说监察部属于一字并肩王直接管理,但朱文圭现在才两岁,不可能真正负起这个责任,朕就暂时代他管一下。” “你推荐几个人选,朕从中挑选一个作为尚书。待尚书确定后,整个监察部其他官员的任命就由你和此人负责――朕没那么多闲功夫管监察部的事,将来甄别确定的工作就由魏国公代一字并肩王行使好了。” 方孝孺的脸上已是一片潮红。 “皇上,臣以为,前工部尚书严子敏和前户部尚书王钝可胜任此职。” 朱棣皱眉想了想,严子敏性格能力都还行,可惜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按原来的历史永乐元年之前就会死。王钝以廉洁谨慎闻名,而且至少可以活到永乐二年――此人最后是郁郁而终,如果让他保持乐观的心情,还能活得那长些。那么…… “严震直身体一直不大好……就王钝吧。”朱棣没好气地摆摆手。“好了,你退下吧。家里如果收拾好了,就赶紧去北平。” “谢主隆恩!” 方孝孺真心实意地行着三叩九拜之礼,然后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见方孝孺如此高兴,朱棣立即警惕起来。他盯着方孝孺消失的宫门发了半天呆,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朱棣终于猜出了方孝孺为什么会这么高兴:方孝孺多半是认为让监察部早一天运行起来,就可以早一天满足禅让的条件,到时候就可以迎立朱文圭为皇帝! 操! 政治协商的前提是一党专政!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天真的人,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给他点颜色,他居然打算开染坊!!! 在颁布左逆文臣的处理结果时,朱棣随口说过,待朱文圭成年后会让他去吕宋。后来朱棣册封朱文圭为一字并肩王,于是又准备让朱文圭成年后去北平。然而这一刻朱棣又改变了主意:还是让朱文圭一辈子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好。将来朱文圭成年,就在南京为他建一座王府,免得将来朱文圭去了北京会被方孝孺之流教坏。将来所有的一字并肩王,都统统留在京城! 至于说方孝孺……算了,跟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一字并肩王一系既没有兵权又没有财权,造反是不可能的。 至于说去抓贪官污吏的问题,也罢,干脆提前搞一次运动,把该抓的官员都抓了,该赦免的都赦免了,免得便宜了监察部。 第二十章 由悲到喜的王钝(上) 王钝字士鲁,太康人。至正二十六年(公元一三六六年)进士。知猗氏县。洪武中,徵授礼部主事。历迁福建参政,以廉慎闻。遣谕麓川蛮,却其赠,又恐不受为远人疑贰,用受;还至云南,输之官库。建文初,(公元一三九九年)拜户部尚书。燕师入,越城走,为逻者所执。成祖诏复故官,寻敕以布政使致仕。既归,郁郁而死。 当然,这只是另一个历史时空中王钝的生平。朱棣穿越的时间不长,其蝴蝶效应虽然还不能改变整个世界格局,但是对于王钝的命运却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王钝奉旨离京巡视山西时还是盛夏,那时他只觉得苍溟溟的天穹下,沿途的村落全都萧索凄清——若是一直保持这种戚戚惨惨切切的心态,两年后王钝自然会郁郁而死。可是抵达太原时,虽然已是立秋,但王钝的心中却已是一片火热。 原先的历史上,王钝被巡逻士兵逮住时,永乐皇帝已经开始了血雨腥风的大屠杀。王钝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违背暴君的意志,但同时他又心怀故君,那种文人儒士“未能殉节而死”的羞愧每天都折磨着他;另一方面,原本已经升为户部尚书的他如今却不为永乐皇帝重用,官职降低,权柄减少。这些情况综合起来,导致王钝没过两年便郁郁而终了。 朱棣穿越之后没展开历史上的那场大屠杀。然而官职降低、权柄减少而造成的郁闷感,以及未能坚持站在故君一侧所产生的愧疚感同样使得王钝倍受煎熬。因此,离京时王钝的心情仍旧是一片灰暗。 由于有着钦差的身份,朝廷载在邸报上的消息王钝总是很快就能看到。 八月壬子,永乐皇帝祭烈士陵园,封神。 在驿道上偶尔可以看到因军务过往的军士。王钝发现,在永乐皇帝亲祭烈士陵园并封神之后,越来越多的官兵脸上显现出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东西。王钝说不出这种不同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以前军户是不可能指望配享太庙或配享孔庙的,而功臣庙的门槛又太高。然而现在却有了烈士陵园,哪个军人不想享受千年之令名?如果军人皆以为国战死为荣,那么大明军队变为百胜雄师之日也就不远了。 八月丁巳,朝廷颁布《爵位法》。 贵族分为有禄贵族和有邑贵族两种。所谓有禄贵族,就是帝国本土常规的能够享受岁禄的贵族。而所谓的有邑贵族,则是羁縻地区的大小头目,例如土司、头人、伯克、游牧民族中大大小小的汗、部落首领,以及海外新开拓领土上的首领。有邑贵族的共同特点便是不享受岁禄,但拥有采邑,而且还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私兵。 皇族男性爵位依次为:亲王岁禄10000贯、郡王2000贯、镇国将军1000贯、辅国将军800贯、奉国将军600贯、镇国中尉400贯、辅国中尉300贯、奉国中尉200贯。 贵族爵位依次为:一等公爵岁禄700贯、二等公爵岁禄685石、三等公爵岁禄660贯、一等侯爵岁禄610贯、二等侯爵岁禄585贯、三等侯爵岁禄560贯、一等伯爵岁禄510贯、二等伯爵岁禄485贯、三等伯爵岁禄460贯、一等子爵岁禄410贯、二等子爵岁禄385贯、三等子爵岁禄360贯、一等男爵岁禄310贯、二等男爵岁禄285贯、三等男爵岁禄260贯、轻车都尉岁禄210贯、骑都尉岁禄110贯、云骑尉岁禄85贯、恩骑尉岁禄45贯。 无论皇族爵位还是贵族爵位均减等继承。贵族爵位只有一子可以减等继承。而皇族爵位。除嫡长子可减一等继承外。余子还可减二等继承。 所有地贵族都可以享有三项特权。 一、有禄贵族终生由国库支付岁禄。有邑贵族可依法在采邑内对领民征收赋税。一部分依法向中央缴纳。余下部分由该贵族自行处理。 二、皇族子弟免费就读宗学;有禄贵族中。伯爵以上贵族子弟免费就读国子监;有邑贵族中。伯爵以上贵族子弟免费就读蕃学。考试合格者免费迁往国子监就读。 三、《大明律》规定了五种刑罚。分别是笞、杖、徒、流、死。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小竹棍打人、大木板打人、有期徒刑、流放、死刑。除谋逆罪外。其余刑罚均可以爵抵罪。对皇族而言。笞、杖、徒、流、死分别对应减一等、减二等、减三等、减四等、减五等爵位。也就是说。拥有镇国将军以上宗室爵位者。可免一次死刑。对功勋贵族而言。笞、杖、徒、流、死分别对应减一等、减二等、减四等、减八等、减十六等爵位。这便意味着。拥有公爵爵位便可免死一次。当然。所谓地“免死一次”只是免一次死刑。也就是说。如果某人一次杀了甲乙两人。谋杀甲罪名成立。谋杀乙罪名也成立。那么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其次便是所谓地“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了。免了死罪后便减为流刑。以亲王和一等公爵为例。以相应地爵位抵了死罪之后。其爵位便相应减成了镇国中尉或是骑都尉。已经不足以抵流刑了。 虽说心情不好,但拥有三十多年宦海经历的王钝只一眼就看出了《爵位法》的本质:改为减等继承,无非是为了减轻国库负担而已。减等继承也是很合理的,皇帝的次子可袭亲王爵位,亲王的次子可袭镇国将军爵位,镇国将军的次子可袭奉国将军爵位,奉国将军的次子可袭辅国中尉爵位。也就是说,皇帝五服之内的亲戚都有爵位可袭,怎么也说得过去了。以爵抵罪嘛,对于并不认同“人生而平等”的古人而言,这种做法是很容易被接受的。 至于说有邑贵族的概念,在王钝看来就是笼络人心而已。因为,凡是能够拥有有邑贵族爵位者,都是朝廷无法直接管理的。既然无法直接管理,那么加封一个有邑贵族爵位头衔对朝廷又有什么损失呢?反正这种所谓的有邑贵族连俸禄都不必支付,为了得到朝廷的册封,有邑贵族反倒需要向朝廷缴纳税金。 九月甲申,论靖难功,封丘福二等淇国公,朱能三等成国公,张武等侯者十三人,徐祥等伯者十一人,其余子爵、男爵、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共计三百余人。令人惊讶的是,这次封爵中获得最大彩头的却不是北军将领,而是以雇佣军身份参加靖难之役的朵颜三卫。朵颜卫的首领被封为关外兀良哈郡王,泰宁卫的首领被封为关外泰宁郡王,福余卫的首领被封为关外惠宁郡王。令燕王藩邸旧臣们感到欣慰的是,朵颜三卫首领所获爵位虽高,却只是有邑贵族封号。而朵颜三卫其他的大小头目们虽说也获得了一些有禄贵族的头衔,但爵位最高者也只不过是子爵而已。 又论诶附功,封驸马都尉王宁为侯,茹瑺、陈瑄及都督同知王佐皆为伯,其余子爵、男爵、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二十六人。最令王钝忌妒的是,解缙、杨士奇、杨荣这些六品小官只是因为迎降的功,也混到了云骑尉、恩骑尉之类的低等爵位。 最令王钝震惊的是,那些被流放海外的左逆文臣居然也获得了有邑恩骑尉之爵! 虽然有邑恩骑尉之爵只是最低一级的贵族爵位,但这些被皇上视为叛逆的家伙居然能够获得贵族爵位,天理何在?! 靖难有功,诶附有功,左逆文臣们明明有罪无功,却也获得了爵位,只有那些既未抢先投降又未激烈抵制燕王的官员没有得到丝毫好处。想到自己也属于这类倒霉蛋,王钝一时又气又悔,立时血气上涌,几乎晕倒。 王钝因病在驿站停了几天。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然而接到另一则邸报以及一道圣旨之后,王钝的病情却立即好转了。 第二十章 由悲到喜的王钝(下) 之前皇上立太子的那段时间,就在邸报上面说过:皇上起兵本意只是为了清君侧,可惜来到南京后建文皇帝却为奸人所害,结果玉石俱焚。皇上考虑到国无长君于国不利,因此只得勉为其难登上大宝。建文皇帝本身并无大过却不幸陨命,皇上对建文皇帝的遗孤朱文圭甚为怜惜,因此将朱文圭封为一字并肩王。 而这天接到的邸报则详细说明了一字并肩王的权力和义务。一字并肩王享受双亲王俸禄,受二跪六叩之礼,仪仗与太子相同,而且此爵世袭罔替。 若只是这些虚礼,王钝倒也不至于那么激动――即便一字并肩王的岁禄高达两万贯,可是这与他王钝有什么关系?一字并肩王又不会分一文钱给他。 关键之处在于,邸报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皇上已经下令扩建燕王府以便作为一字并肩王的王府,而且,将北平改名为北京,将之定为陪都。此外,皇上还在陪都设置了与六部平级的监察部,监察部由一字并肩王直接领导。从职责上看,监察部几乎可以看成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六部。 监察部能够监察各级官员倒也罢了,其他的,僻如兵、礼、工、户各部职能王钝也不看在眼里,令他最为兴奋的却是:凡是被监察部察明罪行的六品以下的官员,其职位均由监察部吏局推举人选担任!而且,如果监察部推举的知县占据了大明帝国本土1171个县当中的586个,皇上就会将皇位禅让给一字并肩王――不仅永乐皇帝本人,他子孙后代也必须遵循这条规定! 作为已经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大臣,王钝对禅让一事看得比较透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虽说在特定的条件下,监察部可以推荐官员接任,但接任官员仍然属于朝廷官员,地方赋税仍旧向中央缴纳。也就是说,财权仍然完全被中央牢牢把持着。 双亲王俸禄每年有两万贯。民间形容一个人富有总是用万贯家财来描述,可见两万贯确实不少。然而之前王钝是户部尚书,清楚地知道两万贯对于朝廷的一个部门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监察部下属机构有六个局,仅仅只是刑局想要招募足够多的探子,那两万贯也远远不够。 从理论上讲,一字并肩王还拥有吕宋的采邑收入。当今皇上将“左逆文臣”流放到吕宋之后倒也并不是不闻不问了。皇上专门开设了一条定期航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船抵达吕宋,送去“左逆文臣”们最急需的物资和人力。但问题是,送去的物资和人力并非免费赠送,“左逆文臣”们一穷二白,因此这些高价物资和劳动力都是以年息20%的借款名义记帐的。即便“左逆文臣”们最终能够在吕宋站住脚,但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恐怕一字并肩王的采邑收入都是为零吧。 既然财力所能支撑的监察系统与锦衣卫(注1)相比简直就象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那么,除非只有朝廷任命的官员才贪污受贿,而监察部推荐的每个知县都是一文不贪、一介不取的清官,否则,监察部推举的知县又怎么可能占据大明帝国本土1171个县当中的586个?要知道,监察部固然可以监察皇帝一系官员的贪污受贿行为,但朝廷方面同样也可以监察一字并肩王一系官员的贪污受贿行为! 两边力量一对比,王钝觉得想要达到禅让的条件根本就是天方夜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过。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地是。圣旨里宣布“任命王钝为监察部尚书”! 不可能比得上锦衣卫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他王钝仍然是一名实权部门地尚书! 三天后。王钝满面春风地抵达太原。 虽然正是秋风萧瑟地时候。但王钝却觉得全身发热――不排除这是发烧所表现地病理现象地可能。 接到任命自己为监察部尚书地圣旨后。王钝立即打发跟在身边地官差回京。只带着两个长随直赴太原。无他。想弄个开门红而已! 但凡附廓省城地知县。若是没有长袖善舞地能力。坐在这种位置上最受煎熬。其他地知县由于天高皇帝远。因此可以舒舒服服做个百里候。但附廓省城地知县在知府地眼皮子底下不说。连一省之行政长官布政使也在跟前。说不定头天放个屁布政使第二天就闻到了。而此任太原知县能够稳稳当当地坐稳这个位置。显然和上官们关系处得不错――官场上人所皆知地秘密。能与上官关系处得不错。那么逢年过节所送地礼肯定不薄! 因此,王钝下意识地觉得太原知县必定有马脚可捉。既然如此,那干嘛不拿太原知县开刀呢?毕竟在整个山西省,太原知县可是地位最高的知县! 退一步说,即便那个太原知县做事很隐秘,王钝一时之间发现不了他的把柄也不能算是完全失败。太原毕竟是山西的首府,一省之行政长官、刑名长官的府衙都在这里,大量的杂佐属官也在这里办公,比起那些偏远县城,逮出几个失职犯罪的自然相对容易些。六品以下的,空出来的官职可由监察部推荐人员担任;六品以上的官职虽然不能取代,但是抄家的收入却可以由监察部支配! 为了不让太原的官员发觉,王钝连桥子也不坐,只是雇了一辆车。昼夜兼程,只花了三天的时间便走完了预计中七天的路程。 到了太原,王钝将车马行的马车打发回去,也不拜访山西的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就悄悄窝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 好好地休息了一天,王钝觉得精力已经基本恢复了,于是开始微服私访。 对于老爷的差事,两个长随比王钝还要积极。 这两个长随长期跟随着王钝,虽说学识水平比秀才还差得远,但好歹也识得几个字。王钝获得监察部尚书的职位后,兴奋之余无人倾诉,于是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如今的职权拣着能说的给他们说了一些。话里话外,大致意思就是两个长随只要跟着他好好干,将来即便当不上知县这样的主官,但是象县主簿、提举司吏目、赃罚库副使之类的杂佐官职,也不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自家老爷以前担任的户部尚书离着宰相也只不过差一点,因此这两个长随也就一直觉得自己的地位在九品官之上。但再怎么说,奴仆和正儿八经的官员毕竟有着天壤之别。如果真的能够当上什么县主簿、提举司吏目、赃罚库副使什么的,那岂不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声不响地上了街,四处闲逛。 漫无目的的瞎逛了老半天,街上的人虽然不少,但路人们除非是相识的才会见面后打个招呼,基本上并没什么人在街头上聊天说话。好不容易看到几个熟人站在一家店门口天南海北地聊着天,但王钝主仆也不好凑得太近。远远地听了一会儿,那群人又散了。王钝主仆在远处只是隐约听到只言片语,根本听不出什么门道来。 王钝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就这样在大街让听闲话,就算是听一整天也未必能够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其中一个长随连忙说道:“爷说的是。不如我们去酒楼吧。酒楼里面三教九流都要,收集消息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另一位长随撇撇嘴。“老爷,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去酒楼也听不到什么。不如我们到县衙附近转转,如果正好遇到打官司的最好。即便遇不到,住在县衙附近的百姓,知道的情况也比平常的百姓多些。” 王钝觉得后者的意见不错,于是一行人直往县衙而去。 离县衙大约还有半里地的时候,隐约看见县衙附近聚集着一大群人,王钝心中大喜。 王钝曾经当过知县,知道县衙附近聚集一群人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要么,是县官收刮得太厉害,惹得群情激愤;要么,就是因为县官收受贿赂后判决了一起太过明显的冤案,结果百姓们出于义愤堵在县衙门口求个公道;最不济,也是哪里受了灾,灾民们在某些大胆刁民的鼓动下前往县衙寻求救济,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知县也是很容易吃挂落的。 不知不觉地,王钝加快了脚步…… 注1:此时王钝还不知道朱棣已经着手成立东厂系统了。 第二十一章 由喜到悲的王钝(上) 走得越近,王钝的心却沉得越深。 从衣着看,这群人虽然比灾民强不了太多,但大多还算干净,显然不是什么灾民。再从神情看,这群人当中虽说有的人或迷茫、或彷徨,但仍有一些人却是兴高彩烈、情绪高昂。更何况,这群人当中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从这个情况看,也不会是对知县不满因而前来寻求公道的。 走近人群之中,王钝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凑到他们跟着问道:“老先生,您也是参加移民的?” 王钝隐隐约约记得近一段时间的邸报中好象有过关于移民的内容,但当时一瞟之后,王钝觉得这条消息和他没什么关系,因此也就没认真看相应的内容。此时听到这个小伙子发问,王钝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又想弄明白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干嘛,心里一急,憋出一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旁边一个蹲在地上的大汉笑嘻嘻地对那小伙子说:“小猴子,刚才远远地你不是猜这位老先生象是三家村里的老秀才,不安生教书,出来撞官府打抽丰的么?怎么走到跟前来了,你又改口猜他是参加移民的?你到底有没有谱啊?” 一席话说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小猴子红着脸,梗着脖子冲着那大汉说道:“章二叔,别看我今年只十七岁,可是在客栈干活已经八年了!任何人只要在我眼前一晃,我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十次至少有八次能猜对!老先生,您说,您是不是秀才?” 听得小猴子之前将自己看作是打秋风的穷秀才,王钝心里略微有些不快。不过,今天毕竟是微服私访,他自然懒得和这些人计较。 见小猴子问自己是不是秀才,而王钝又想着从他们口里问出一些消息,因此勉强点头,然后问道:“你叫小猴子,官名呢?” 王钝的语气已经不知不觉**了点当官的味道,但小猴子却并没有听出来。 “回老先生的话,我姓候,因为小时候长得瘦,又姓候,所以大家都叫我小猴子。我没有官名。”毕恭毕敬地答完王钝的话,小猴子得意地向原来的同伙看了一圈。 确认了王钝的秀才身份后,这一伙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在官场上,特别是王钝这种等级的,哪怕是举人甚至进士也不值得用正眼去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但是对于乡下的老百姓来说,秀才已经是很值得尊重的身份了。 这时小猴子又向众人说道:“我老远就看出老先生必定是个读书人。我们这些准备参加移民地。全都大字不识。一开始小人想着。秀才可以免缴十亩基本田赋。而且官府又每个月按时拔付一定地钱粮。不会因为生计所迫地缘故而参加移民。因此小人便误以为先生是来县衙撞秋风地……” 见王钝脸色一沉。小猴子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地缘故。按照在客栈打工地经验。小猴子不轻不重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皮着脸笑道:“小地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地一般见识。” “按说您既然是秀才。到了县衙门口瞧见咱们这些人顶多也就是多看一两眼。哪有朝着咱们走过来地道理?更何况。您走过来地时候似乎是想问些什么……小人就琢磨。您该不会也是准备移民吧?” 王钝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词。小猴子也没听明白。但这并不影响这个饶舌地家伙地谈兴。 “小人马上就想到了答案:朝廷这次组织移民。大概是担心我们这些大字不识地老百姓没人教化。因此也鼓励读书人参与移民。哎。你们大概都不知道吧。”小猴子转过身看着他地那些同伴们。口沫横飞地说道:“只要拥有秀才地身份。移民之后就可以负责方圆百里地教化。那身份尊贵着呢。比咱们县地教谕一点都不差。免费获得一百亩荒地不说。官府还每个月给予三石俸禄。这可是吃上了皇粮!啧啧……” 小猴子羡慕地转过身看着王钝。“老先生。您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些优惠。所以打算参加移民吧?” 王钝略一思索,决定将话题引到自己关心的方向上。 “小猴子,你们这些人准备移民……是不是被知县强迫的?” 小猴子微露诧异之色,旋即又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您是担心咱们是被强迫移民,到了地头上怨气太大不容易教化是吧?哎呀,这个您老只管放心。要说呢,不情愿也是有的,毕竟是故土难离嘛。可是,不移民又有什么办法?官府说了,明年人头税换新的办法征收,田产超过十亩,每丁只需缴纳十个铜钱的人头税――若是说官话的地界儿,每丁只需要缴纳一个铜钱的人头税呢!人头税这么征收,那些富裕的人家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只是苦了我们这些无田少田的人,还需要补足十亩基本田赋。将来缴不起那十亩基本田赋,还是要被迫移民的,不如这一次主动移民还多少便宜些。” 原来的历史时空中,“九月乙未,徙山西民无田者实北平,赐之钞,复五年”。朱棣所做的改变只不过是将山西的无田者移民到东北去而已。王钝当了好几年户部尚书,对各地土地兼并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因此听小猴子说这些移民者都是自愿的,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吃惊。 那个蹲在地上的章老二不以为然地打断小猴子的话。“你不懂别瞎说!你这小子才成丁一年,还没尝过那服劳役的滋味!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家里还有五亩水田九亩旱田,家境还算过得去。可是里甲正役、均徭和杂泛差役太折腾人。每十年轮一次劳役,三十年下来,等我爹伸腿的时候家里的田产已经全给败光了。明年用的新税法,里甲正役、均徭和杂泛差役全都折算到田赋里去,有十亩田的才是真正占便宜。小猴子你刚才说富裕人家会欢喜得不得了,根本就是放屁!” ps:三江期间,四千字以上的章节就分两次传了。下午补齐。见谅。 第二十二章 由喜到悲的王钝(下) 钱叔被章老二和小猴子安慰了半天,心中的忧郁也就消散了大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抹了抹眼睛,拍了一下小猴子的脑门,笑骂道:“小兔崽子自己底下的毛也不知道长齐没有……老子快四十了都没讨到媳妇,你倒想得美。对了,我看你妈长得就挺可人的。怎么样,改口把钱叔喊声爹吧?” 这句话说出来,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王钝厌恶地皱皱眉。他对于这些乡俚淫词很不习惯。另外,王钝对这个枯瘦汉子的情绪根本不感兴趣。伤心也好高兴也罢,他堂堂一个尚书有什么理由去关心一个山野小民的喜怒哀乐? 听了半天,没听到一点想知道的东西,王钝不由有些急了。他恨不得亮出身份直接向这些百姓询问太原知县有什么失职或犯罪的事情,可是又担心亮出官身后,这些百姓会因为惧怕反而不肯再说实话,因此只得耐着性子旁敲侧击。 “我看打算移民的人数不少。这么多人移民,知县组织得如何?大家有没有觉得不方便的地方?” 王钝的本意是希望这些移民能够控诉太原知县没做好移民的准备工作。如果还是原来的身份,这种小事他根本不会关心,即便是知道了,也会置之不理——毕竟根据官场的潜规划,长官是没必要为这点小小的失职就叱呵甚至弹劾下级的。但如今王钝已经成了监察部的尚书,身份变了,想法自然也就跟着改变了:明显的犯罪固然不可能放过,即便只是失职,同样也不能轻易放过! 移民们困惑地交换着眼神,小猴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忍不住又“哦”了一声。 “我明白了,老先生是在担心到了移民的路上是否辛苦吧?” “官府说了,移民途中的一切花费、口粮和工具供应,以及在定居地点发放的安家费等一切开支,均由官府负担,不需偿还。太原县已经报名的移民共有一百多户。这一次,官府征用了大路通车马行帮助我们移民。我们都是些苦哈哈,也没什么行李负担,倒是老弱妇幼们能够轻松一些。” 王钝精神一振。 “官府征用大路通车马行?车马行难道情愿?” “情愿。怎么不情愿?官府给钱。钱还不少呢。” “咦?”王钝有些奇怪。在他地经验中。劳役都是官府强征百姓地。因此非常规性地大规模劳役总会导致怨声载道。沉吟片刻。王钝忍不住问道:“山西近几年收成只是普通。官府有很多钱?难道是当地官府用苛捐杂税收刮了很多钱?……不对。说不通啊?” 剩下地话王钝没说:当官地若征收苛捐杂税只会放进自己地腰包。怎么可能私人掏出钱来做为公款用? “这事我知道。”小猴子快活地接口说道:“你们谁知道?” 小猴子环视一圈。见众人都是一副懵懵懂懂地表情。而那位老秀才虽然没那么不堪。却也露出好奇地神色。于是越发得意。 “告诉你们吧。以前茶马交易一直都是官营地。但因为其中地利润极大。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以一直都有客商犯禁走私——在客栈那么多年。我早就炼成了一副火眼金睛。那些私贩茶叶地客商。我一眼就瞧得出来。在客栈七八年时间。我见过地私茶商贩绝不下三十个。” “快说正题,别东扯西拉。” 见听众表达不满,小猴子悻悻然将话题收回。 “如今呢,官府打算将茶马交易交给私人。不过,官府说什么为了保证茶马交易的正常秩序,每个马市只发放三张茶马交易许可证。你们想啊,那些私茶贩子为了贩卖私茶连杀头都不顾,可见其中的好处有多大!为了这天大的好处,但凡有可能获得茶马交易许可证的人,谁不拼了命去争取?” 王钝下意识地问道:“那些商贩向官员行贿了?” “大约没有吧。说来也巧,我待的那家客栈也是有年月了,耳房和西厢房顶上的天棚是相通的,说话声极易传过去。那天正好是一个外地的商人住在西厢房,晚上他向一个来访的客人询问,究竟需要上下打点多少才能获得一张茶马交易许可证。” “那客人就说,这次贴皇榜招皇商,只能凭自己的实力,靠行贿根本没用。因为,想获得茶马交易许可证的商人只需要向官府投标,写上你愿意每年向官府缴纳多少钱,价高者得。这可弄不了什么虚假,投标时一式三份,一份商人自己留着,一份当地官府存档,另一份则交上中央朝廷。到时候朝廷会公布中标商人名单以及中标价格。如果有投标价格低却中了标的,商人只管向朝廷告发,然后朝廷便会派人察看其中的猫腻——谁还敢在中间动手脚?那客人又说,即便这次招皇商不是按这种程序,假设其中有什么漏洞,如今这个时候当官的也不敢收钱。” “你们想啊,一个马市只有三张茶马交易许可证,利润又那么大,商人们自然拼了命地向官府交钱以期获得其中一张……如此一来,官府自然有钱了。” 王钝对前面一句话颇为敏感,于是毫不客气地打断小猴子的话,追问道:“那么个客人为什么会说这个时候当官的也不敢收钱?难道是担心监察部?” 小猴子“嘎”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监察部?什么叫监察部?……那个客人没提监察部,不然我一定记得……他只是说,当今皇上立意吏治改革,说颁布什么什么官员财产申报制度,又说无论行贿还是受贿,先行告发者无罪。” 小猴子显然是那种强烈的乐天派。刚才还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才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又兴高彩烈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先行告发者无罪?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你们都知道城西村的周家吧?” 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周家谁不知道,他家的田一共有两千多亩,是太原县最大的财主呢。”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周家,我家隔壁的周双喜就是他们家的佃户。” “你们谁都没我知道的清楚,我在周家打过短工的。去年乡试,周家长房大少爷和三房的四少爷同时考上举人,周家大宴宾客,连我这种打短工的都有份,一连吃了三天的肉呢!那肉肥的……”这人说着,似乎犯了馋虫般啯地咽了一口口水。 “打住打住,你们都知道周家就行了。我要说的就是……你们还记得两年前周家和纪家为一块风水宝地打官司的事吗?”眼见大伙儿又要议论开了,小猴子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静。“当时周家打赢了官司,你们大家说说看,周家赢官司占理吗?” “占个屁的理!” “谁说不是呢?这件事当年闹得是满城风雨,谁不说纪家冤枉?” “要我说纪家也未必冤枉。我听说纪家先给县太爷送了一百两银子,不要,结果周家出手三百,就收了……” “好了,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给你们说说什么叫做先行告发者无罪。之前县太爷不是收了周家三百两银子吗?可前些日子先行告发者无罪的圣旨下来,县太爷马上翻脸,告发了所有向他行贿的人,周家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可好,这两年多里县太爷一共收受了将近两千两白银的贿赂,这一先行告发,其中一半赃银算是过了明路,成了合法家产。周家行贿,按律判罚双倍罚金六百两。这还不算,我在客栈听别人议论,只要纪家上告,知府大人保准会将那块风水宝地判回纪家。” “县太爷只先行告发就能够无罪?” 小猴子大约是听过客人议论这件事,卖弄着说道:“可不就是吗?不过,也不仅仅是当官的先行告发就无罪,那些行贿的地主老财们如果先行告发同样无罪。知道邻县的祁县知县吗?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告发行贿者呢,还是行贿的人在朝廷里有亲戚朋友当官,比祁县知县更早知道先行告发者无罪的消息。总之,行贿的人抢先往知府那里告发了祁县知县。” “哈,这下祁县知县可就惨了。那件案子也是明显的冤案,知府派人一问,祁县知县立即就招了——不招也没办法,那案子明显太偏向行贿者了嘛。再说了,老实承认罪行还可以减轻罪名,若是让官府费力气去查证此案,待水落石出之后,那就罪加一等!” 王钝有气无力地问道:“有些案子,比如说分家产案本来就很难断。这种情况下受贿的官员大约不会主动告发吧?这毕竟于他们的名声有碍嘛。” 小猴子摇摇头。 “先行告发者无罪的规定一出来,就让行贿受贿成了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你不告发别人,可禁不住别人主动告发自己啊。主动告发顶多就是影响一下名声,可是那些贪官污吏即便既不主动告发,而且行贿者也不去告发他们,但他们的名声在民间就会好吗?再说了,那些官员们任期满了就会到别处去当官,到了另一处,谁还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贪官?更重要的还是那个财产申报制度。当官之前只一丁点财产,当了几年官后财产一下子变那么多,不惹人生疑吗?还不如先行告发,让那些不明财产过一趟明路……千里做官只为财,只要能让那些财产变得合法,谁还管名声好坏?” 王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若是当官的告发,就会对被告发的行贿者强行处罚罚金。那样的话,岂不是会造成很多冤案?” 小猴子大约在客栈确实听到过很多类似的谈论,因此胸有成竹地笑道:“到底是读书人,想的就是比咱老百姓清楚。不过朝廷也说得很明白,这类先行告发的案子绝对不允许动刑,也不允许骚扰当事人。若前面没什么太明显的冤案,那就是‘老子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朝廷顶多也就是记个档,哪里会花大力气去查什么陈年旧案?” “反正象那些分家案什么的也是清官难断家务案,只要判得不是太过分,咱老百姓哪里会有什么意见?能够给一些冤案翻案,还不足够吗?太过贪心了,老天爷会降雷的。” 环视一圈,见这些愚民百姓们均露出赞同的、满意的笑容,王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余,不禁一阵沮丧。 原本以为监察部吏局的人手虽然不足,但工作会很好做。可皇上来这么一手,名声在外的贪官酷吏们动作快的赶紧自首了,动作慢的多半也被告发了,这下还有监察部什么事?!将来只能去抓那些做事极其隐蔽的官员了,这下子,想要获得什么成果可就比预想的难多了! 第二十三章 王钝的怨念 王钝怀着万一的希望在太原街头整整逛了一天,又在酒楼、客栈等处留连不去,探到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坏。 先行举报者无罪不仅仅只是针对行贿受贿,还有官吏相互勾结贪污国家财产的,或者地方官员巧立名目私加税种以便中饱私囊的――总而言之,但凡能够和官府权力扯上关系的犯罪行为,全都可以先行举报免罪。 人类社会能够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在于最基本的相互信任。一个人走在路上看到对面来了一个行人,若是没有最基本的信任,就会怀疑对方有可能会拦路抢劫,于是先行自卫;夫妻同床而眠,若是没有最基本的信任,若是丈夫怀疑妻子会杀害自己,便会抢先扼死对方……那么人类社会就会变得疯狂混乱,进而毁灭。 皇上制定的先行举报者无罪,虽说没有动摇普通人基本的信任基础,却令官场上刮起了一道极为可怕的风暴。其他省的情况王钝暂时还不清楚,他只知道,引发山西省官场地震的震源却是在山阴县。 前来宣布“先行举报者无罪”的行人司行人抵达山西的第一天,官员和乡绅们就开始相互揭发行贿受贿的行为,第二天,山阴县知县快马加鞭跑到了太原,当着按察使、行人司行人以及随行的两名锦衣卫举报说:他收受贿赂若干,伙同主簿、典史贪污若干,并且向知府、同知、通判、按察副使等人行贿若干。根据先行举报者无罪的原则,犯有受贿罪、贪污罪、行贿罪的山阴县知县本人无罪,被其举报的行贿者、主簿、典史、知府、同知、通判、按察副使等人则成了被调查的对象。 有些被调查的对象看清了形势,因此供认不讳,有些人却试图抵赖。可那位山阴县知县举报时将所有的证据都交了上去,试图抵赖的人一个个都对山阴县知县恨得要死――无论是行贿、同谋或是受贿,这其中山阴县知县都起着主要的作用,如今他自己脱了罪倒也罢了,竟然还将详细的证据交上去,结果导致这些人的罪名全都证据确凿,赖无所赖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认真说起来,这件事当中最冤枉应该是山阴县的县丞。县丞在当地素有清廉之名,平时肉都舍不得多吃,衣服上满是补丁。待调查到他头上时,县丞坦然承认自己确实知情,又辩护说他多次阻挠知县等人贪污,之后也曾向府里的推官(注1)举报过。官场上太过清廉的人多半和同事、上级的关系不好,这位县丞也是如此。当调查人员向推官询问县丞之前是否举报此事时,推官却断然否认了。其实用脚趾头想也可以想出这个结果:很简单,若无此事,推官自然要否认;若此事属实,山阴县县丞固然澄清了知情不报的罪名,然而推官本人却得背上知情不报甚至是包庇的罪名。 总而言之,山阴县知县先行举报无罪,那些爱贿及贪污的财产过了明路后,其中一半上缴,另一半则成了合法的财产。而那些和山阴县知县有过交往的,无论是行贿的、同谋的、受贿的甚至无辜的县丞全都倒了霉!在榜样的作用下,山西官场上旋即爆发了一场彻底的、可怕的大地震。大地震结束之后,山西官场上只剩下十之二、三的官员没背上官司。那些能够屹立不倒的官员只有少数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官,其余大多数却只不过是抢得先机举报了别人而已。 皇上大约对这种局面早有准备,因此在宣布先行举报者无罪制度的同时,又重新恢复了洪武年间戴徒流罪办事的制度。 洪武年间有段时期官员被杀的太多,没有人干活了,太祖无奈之下只得创造了这样一个戴死罪、徒流罪办事的制度。也就是说,官员被判了死刑、流放或有期徒刑后,先别忙着执行,而是待在工作岗位上继续办事,直到有接任者为止。 当今皇上只恢复戴徒流罪办事的制度,是因为皇上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名义,将除了十恶不赦之外的所有犯罪官员的罪行全都减了一等。也就是说,山西官场虽然十之七八的官员都被判有罪,但死刑却一个都没有,自然也就不需要戴死罪办事了。此外,当今皇上还对戴徒流罪办事制度进行了一点改动:戴罪办事的官员不必担心有了接任者之后会被流放或是捉去坐牢――只要不再次失职犯罪,那么他们便可以一直戴罪办事。当然,如果在戴罪办事期间仍不悔改,自然也就是前罪并罚了。反之,如果立下大功,比如为当地灌溉系统做出贡献,比如说在抢险救灾中有优异的表现,比如说揭发其他官员失职犯罪,那便可以立功赎罪。 在外人地眼中。朱棣掀起这场廉政风暴却又并不剥夺官员地性命是因为他仁慈。但事实上。朱棣或许有着更多地关于人道、人权地概念。但是要说他性格仁慈却也不正确。朱棣不杀那些贪污受贿地官员是因为官员地俸禄确实太低了――自洪武之后。海瑞式地官员加起来又有多少?从天理人情上讲。杀因为收入太低而贪污受贿地官员似乎有些过了。当然。给官员们增加了养廉银之后。官员再贪污受贿。朱棣却也不会心软――从程序上讲。他也不可能每年都进行大赦。将来官员再贪污。该杀地还是要杀。 其实。即便揭发其他官员地失职犯罪不算功劳。那些戴罪办事地官员们也不大可能与无罪一身轻地官员们和平共处。如果不是那些“无耻之徒”抢先告发。戴罪办事地官员又怎么会东窗事发呢?如今这些人戴罪办事只能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过活。略有过失就有可能前罪并罚。至少在短期内他们还是心有余悸地。戴罪之人自己不敢受贿贪污。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们受贿贪污而无动于衷。抢先告发者对此心里有也数。但他们有一个优势:非法所得过了明路后。其中一半就成了合法地财产。如此一来。这些身家不菲地官员们至少不必因为家庭贫困而去贪污受贿了。 事实上。戴罪办事地官员们将来同样不必因为家庭贫困而去贪污受贿。皇上一方面推行“抢先告发者无罪”地制度加大了受贿贪污地难度。另一方面又用养廉制度大幅度地增加了官员们地收入。以正七品地知县为例。正俸为七贯半。一年就是90贯。养廉银为正俸地三至五十倍之间。假设某知县地养廉银为正俸地五倍。那么这个知县一年地合法收入便是540贯。相当于朱棣穿越前地30-40万元人民币。这样一来。平日里地方官员们虽然不能经常山珍海味。但隔三差五地大鱼大肉却还是有保障地。 结果。势不两立地官员们暂时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监视着。看哪个白痴会忍不住先伸手――这种山雨欲来地形势下。大约只有白痴才会去验证那句“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地俗话是否正确。 事已至此。王钝知道仅凭自己没头苍蝇似地乱撞是绝不可能查出什么有用地消息了。如今只能先到北平去。把监察部地框架先搭起来。待人手足够后。再派下属到地方上去监察官员们是否有失职犯罪地行为。 失望之余。王钝只得向太原地官府表明身份。 王钝身为监察部尚书,官居二品,其品衔比山西省所有的文官都高。可惜的是,如今监察部已经成了天下所有地方官员的天敌。整个山西官场,上至布政使按察使,下至不入流的吏员,根本没人卖王钝的帐。 没任何官员以私人身份宴请王钝不说,即便那次布政使约齐太原的官员为王钝办的接风宴,没有惯例中的礼物也就罢了,其酒席的档次也是低得不能再低了。席间,还有官员不冷不热地解释说,酒宴的档次不高,不送礼物,是免得热脸贴上冷**――王钝身为监察部尚书,谁能保证他不会不声不响地收礼喝酒,吃饱喝足后转过身就罗织出违例、铺张浪费、行贿什么的罪名将当地官员告发了? 王钝气得发晕,却也知道官员们不得不如此。 王钝如今的权力极大,查出地方官员的失职犯罪后可任命六品以下官员,而且监察部的侍郎、员外郎、主事等官职的任命中,王钝也可以起决定性的影响。但,在皇帝权力几乎不受限制的明朝前期,受一字并肩王直接领导的监察部却可以对皇权造成威胁,大家都担心哪一天皇上会不高兴了又将监察部撤销。 谁知道和监察部走得太近了将来会不会有小鞋穿?故意对王钝冷淡些,皇上知道了多半还会龙颜大悦呢!做官的,不讨好皇帝讨好谁? 建文四年一直没有间断过改官制――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朱棣增设监察部时,大臣们并没有群起反对的原因。在某些官员看来,这个监察部或许也会象建文年间增设的官职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撤销。因此,有几个官员甚至动过构陷王钝的心思。只是,他们还不能确定皇上增设监察部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生怕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所以才按捺住这股冲动。 王钝也懒得和这群目光短浅的龌龊官儿多打交道,在太原休息了两日,便打算直接到北平去。 结果在离开太原时,王尚书又受了一肚子的气。 因为知道近期微服私访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王钝准备大张旗鼓的打出了监察部尚书的旗号。可是太原的地方官员们却谁也不卖王钝的帐。 请山西布政使准备一些旗牌锣鼓,布政使冷冷回一句“监察部的相关费用都是独立的,准备旗帜锣鼓的这笔费用没地方走帐,总不成让我私人掏钱吧?” 让太县知县派衙役给自己装点门面,结果来一句“县里的事都忙不完,哪有多余的衙役可以派给大人使唤?” 王钝简直被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气得直打哆嗦,可是又拿他们没办法。有心拜托官场上的朋友们为自己出口气,转念一想,现在就连一个从六品的官员都不给自己面子,以前的朋友们也未必敢再沾惹自己。监察部相对独立不假,但假如自己做出什么犯法违纪的事,皇上一道圣旨过来,还不是照样该杀就杀该关就关?这么一想,王钝也就是泄了气。也罢,“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等着瞧! 怀着这样的怨念,王钝再次租了辆马车,微服朝北平而去。 注1:府推官为正七品,主要负责刑事。可以理解为省辖市的公安局局长、检察院院长、中级法院院长,另外还兼审计局局长的职能。 第一章 新年(上) 南京三山街有一家小小的“龙门客栈”。这家小店的后院有十几间客屋,虽小,但是因为店名吉利,因此常常有进京应试的举子选择在这里入住。过完年便是新皇登基,开恩科选士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所以半个月前各省的举子们早已公车不绝,络驿于道了。 这时,一个伙计正在大门口向客人陪着小心解释。 “客官,我们开门做生意,哪有有生意到门口了还不做的道理?实在是客满了,对不住您了。要不,您顺着这条街走下去,在第二个路口左拐,那小巷子里面有一家店,说不准还有客房……”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年上京赶考的不仅仅只是文科举子,永乐皇帝还专门颁发恩诏下令举行明朝的首次武科取士。今年应试的举子比往年多了几乎一倍。而且,皇上又下诏说今年二月初五要开个什么献宝大会。想着通过献宝获得皇上欢心的,想着见识一番开拓眼界的,还有想着趁此机会浑水摸鱼的,总之,天南地北的人们全都在这段时间往京城里涌,位置稍好的客栈早就住满了。 要说这武举,洪武元年即公元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在建立大明帝国的同时就下诏,令设文、武科取士,以“广求天下之贤”。然而洪武四年,文举如期开科,取中吴伯宗等一百二十名进士,可是武举却一直杳无音信。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当初朱元璋在马背上夺得天下,自然不希望再出一个什么马元璋、牛元璋,而立国之初的诏令,不过是笼络人心,掩人耳目罢了。所以洪武二十年,当礼部奏请“立武学,用武举”时,朱元璋一反常态,严词训斥礼部“是析文武为二途,自轻天下无全才矣”。武学、武举遂被打入冷宫。 当今的永乐皇帝朱棣同样靠马背上的功夫,从自己侄子手中篡夺了大明江山。不过,当今皇上却好象不忌讳这些。登基不久,永乐皇帝旋即下令国子监、府(州)县学增设武学科目。国子监原有祭酒(从四品)、司业(正六品)、国子监丞(正八品)、国子监助教(从八品)、国子监典簿(从八品)、国子监博士(从八品)、国子监学正(正九品)等学官,而永乐皇帝为了激励民间习武风气,专门增加“国子监武士”这一官职,规定国子监武士与国子监博士一样同为正八品,专门负责教授监生们武学科目。 与此同时,永乐皇帝公布了《武举法》,并下诏特开包括武举的恩科。 文科取士还好说,不管怎么说,既然下诏开恩科取士,那些举子们兴高彩烈地进京赶考也就是了。武科却有点麻烦。文科已有会试资格的举子多得是,然而今年才公布《武举法》,还没举行乡试,哪来的武举人?所以,永乐皇帝宣布这一次武科取士的规则:参加武科考试者先赴本省首府参加乡试,及格者立即上京参加会试。此外,父亲爵位在伯爵以上者,有两名三品以上高官推荐亦可直接参加本届恩科武试。毕竟,古代所谓的武将世家子弟,其中确实有一些军事能力还不错的。 抛开功勋子弟这一特殊情况不谈,其他人想要参加武举考试必须参加一场乡试,所以武举人不象文举人那样能够早早就来到南京备考。某些离南京较远的省份而来的武举,路上如果再稍稍担搁一下,弄不好就会误了考期。 店门口那位客人正是一名姗姗来迟的武举。他进南京城已经小半天了,一方面人生地不熟,另一方面寻了好几家客栈全都客满,由于心烦意燥的缘故,因此竟然和伙计争执起来。 那伙计只是低眉顺眼地陪着不是,却怎么也不肯答应给客人开房的要求。 正吵吵地没法。一个正在店内进食地客人走了出来。这位客人姓景名秀。八字眉两边分开。清瘦地脸庞上。有着两只明亮地大眼睛。透着对什么都看得穿。又对什么都不在乎地神气。景秀也是来应试地举子。刚才已经从言谈中听出那位客人地身份。想着都是来应试地举子。不免起了相助之心。因此景秀拱手说道:“这位兄台。今年地恩科文科武科一起考。因此京城地客栈大多人满为患。如果你不嫌弃。和我共住一间如何?” 正为晚上住宿发愁地武举闻言咧嘴一乐。“多谢了。我正愁今晚没地方落脚呢。” 景秀笑了笑。吩咐伙计将武举地行李送到自己地房间。然后邀请武举到自己刚才进食地桌子边坐下。让小二添副碗筷。又加了宫爆玉兰片、韭菜炒鸡子儿、姜蒜烧茄子和一坛好酒。 武举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相互介绍后。两人不免惺惺相惜。原来。钱成是山东乡试地第一名。而景秀则是福建乡试地第一名。两人竟然都是解元。接下来地交谈。加深了两人相互之间地佩服:这钱成外表看起来五大三粗。若论经史子集方面地造诣。确实远远不如景秀。然而论起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国事民情。钱成却也并不比景秀逊色。 景秀虽是文科举人。但小时候曾师从一个异人。那异人文武双全。而景秀本人地天资又卓越超群。读书过目不忘。习武也颇有成就。景秀十六岁时曾经因路见不平与县里地泼皮产生冲突。对方足足有七个人。却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由此。景秀愈加自信。自认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这次恩科。永乐皇帝规定文科举人可免试直接参加武进士地考试。景秀便不由动了夺得文武双状元地心思。 要知道。武试地程序是先策论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弓马只是泛称。除骑射、步射、马术之外。还有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若干小地科目。景秀原本想着:弓马天下无双者。未必能过策论一关;而能过策论一关地。弓马方面又未必比自己强。今天遇到钱成。景秀才知道天下之大。一山还比一山高。不由收敛了小瞧天下豪杰地心思。 虽然知道钱成是争夺武状元的强有力竞争者,不过景秀天性豪爽,并没有文人相轻的那些臭毛病,因此与钱成相处的甚是融洽。几杯浊酒下肚,两人的话匣子便天南海北的扯开了。屠夫们在一起,讨论的多半是杀猪;农夫们在一起,讨论的大多是收成;景秀和钱成都是应试举子,话题本该围绕着科举展开,但他们聊着聊着,却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新皇登基后的政治改革上。 一条鞭法自不消说,在另一个时空已经经受过检验而且获得了普遍的赞扬,在景秀和钱成两人的眼中,它自然是值得肯定的善法。 然后便是廉政风暴。太祖皇帝规定贪污超过六十两白银者剥皮,其反贪措施不可谓不狠,然而效果却并不是太好。尽管一些贪官确实被剥了皮,但官员们仍然前仆后继地贪污受贿盘剥百姓。与贪官污吏要钱不要命的这骨子韧劲相比,太祖皇帝的那条异常残酷的规定也显得相形失色了。 当今皇上主导下刮起的这道廉政风暴,使得贪污受贿比以往更加容易暴露。更难能可贵的地方却在于:当今皇上极为仁慈,一方面提高官员们的待遇,使得官员们在不贪污受贿盘剥百姓的前提下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另一方面则借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名义,令这次廉政风暴中被揭露的贪官保全了性命――再怎么说,太祖皇帝搞一次大案便大肆诛连使得数万人丢命,那样也太令人心悸。 两人正聊得火热,忽然西院前店一阵人声嘈杂,有笑声有骂声,紧接着十几个举人鱼贯而入。这些举人今天结伴外出游玩,看着天色渐晚,便回店吃饭。 一时间,客栈内七嘴八舌地响起了“赶紧上饭”、“烫热热的酒来”之类的要求。 景秀和相识的几个举人点头打过招呼,然后继续和钱成聊天。这时,他们的话题转到了科举上。 正聊得起劲,旁边有人突然有人插嘴问道:“景秀兄,你刚才说如今武将仕途未必逊于文臣,这是什么道理?太祖皇帝一直都在抑武扬文,建文皇帝更是不遗余力地扶持文官集团,而当今圣上也一直强调清君侧是为了‘恢复祖宗旧制’。我觉得,治理国家毕竟还是需要依靠文官,所以文官地位理应高于武将。” 景秀回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前两天认识的江西举子。此人姓周名忱,字恂如,才二十一岁。周忱文采不俗,并不迂腐,和景秀倒也谈得来。于是景秀便邀他过来一起坐了。 待周忱坐定后,景秀说道:“恂如贤弟,我的推测是有根据的。你且看看当今圣上登基上几项举措。” “其一,当今圣上登基后的第一道明诏便是扩建功臣庙。原本功臣庙只供奉‘功在社稷、泽及生民’的开国元勋二十一人。然而当今圣上除了在功臣庙内增添战死于靖难之役诸功臣塑像外,还将功臣庙所在的整个鸡笼山划为烈士陵园,派专人管理。待烈士陵园建成后,永乐皇帝将亲撰祭文,祭奠天下阵亡将士。皇上又誓言:凡是为国牺牲的将士,其灵位均送入烈士陵园,每年四孟及岁暮均由驸马都尉致祭。但我大明一日尚存,这些为国牺牲的忠勇之士俎豆香烟一日不绝。” 死后能够得到皇帝的承认并由此获得皇家的祭祀,这种荣光,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无法想象的恩赐。永乐皇帝扩建功臣庙之后,即便只是个普通士兵,只要是为国捐躯便能够享受这种祭祀。相对来说,文臣想要获得类似的荣誉却艰难无比。 据说永乐皇帝明诏扩建功臣庙时,曾有谏官进谏:功臣庙、烈士陵园不该仅仅只是供奉武人,还应该留有文臣的位置。永乐皇帝却回答说,除了配享太庙外,他还专门给文臣建立了贤良祠。太庙是祭祀先祖列帝之处,配享太庙的荣耀自然远远高于神位列入功臣庙。配享神庙的名额虽然极少,但再加上贤良祠,名额应该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景秀的神情有点恍惚起来――配享太庙虽然荣耀无比,但太难了。入贤良祠虽然比配享太庙的机会大一些,但难度同样极高。或许,将目标定为死后进功臣庙才是最现实的选择。 第一章 新年(下) 顿了一会儿,景秀继续说道:“其二,当今圣上前些日子公布了《武举法》,并下诏特开包括武举的恩科。可见在圣上心中,武功的重要性并不逊于文治。” “其三,圣上公布的《爵位继承法》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原先皇族封爵世袭罔替:亲王嫡长子年十岁立王世子,长孙立为世孙;诸子年十岁,则封为郡王;郡王嫡长子为郡王世子;嫡长孙则授长孙;诸子则授镇国将军;孙辅国将军;曾孙奉国将军;四世孙镇国中尉;五世孙辅国中尉;六世以下皆奉国中尉。” “如今却改为亲王嫡长子袭郡王爵,诸子年十岁,则封镇国将军;郡王嫡长子袭镇国将军,诸子年十岁,则封辅国将军;镇国将军嫡长子袭辅国将军,诸子年十岁,则封奉国将军……袭爵至奉国中尉为止,奉国中尉之后代子孙不再向宗人府请名,亦不再属于皇族,有文武材者,可考验授官,亦可自行从事士农工商等各种职业。” 周忱打断景秀的话。“此乃圣上英明,世袭罔替的制度在若干年后,将会导致举国一岁之入亦不能偿宗室岁禄的局面。但是这与皇上重文还是重武有什么关系?” “我本来正要说的,被你打断了嘛。《爵位继承法》还规定,恢复公、侯、伯、子、男五级爵位制度,每种爵位分一等、二等、三等。注意听好:非军功不得封侯!你品味品味……”景秀微微一笑,加重了语音。“……非军功不得封侯!” 钱成听得眉开眼笑,而周忱却怅然叹了口气。 “……年青人,你也不必忧心。” 景秀和周忱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五官端正、高大健壮的陌生中年人。 “一个国家若无强大的武力,象南宋那样,即便国家财政状况良好,也终究会被北方蛮族替代;但一个国家若无文治,譬如说秦、元两朝,其国祚亦不长远。唯有文治武功并重,才能使得国家更具活力,传承时间更久。你刚才也说过当今皇上圣明,他自然会尽量平衡武将文臣之间的地位。” 此人言语举止雍容大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他的身后,站着两位孔武有力的随从。这个陌生人自我介绍是说来南京游历的游客,姓毕名夏。 景秀客气地邀请毕夏入坐。 毕夏毫不客气地坐下。然后向众人问道:“你们都是今年应试地举子?考文科还是考武科?” 周忱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来考文科地。” 钱成大声道:“我是来考武科地。” 景秀自信地一笑。“我打算两科都试试。” “哦?”毕夏颇为吃惊地端详了景秀一阵。这位举子年轻、英俊、魁伟。面如冠玉。剑眉人鬓。一双眼睛明亮有如午夜朗星。虽说眼神中有那么点玩世不恭地味道。但仍然令人颇有好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文武全才。怎么着。有出将入相地打算?” “愿借兄台吉言。我确实有这个念头。” “唉。”周忱用力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向毕夏询问:“武将立大功可入功臣庙,即便未立大功,只要是为国捐躯便可入烈士陵园。而且,公、侯两级爵位非军功不可封赏,这明显是重武轻文嘛。这样下去,将来怎么能够平衡武将文臣之间的地位?” 听了周忱的牢骚,钱成不由咧嘴一乐。 毕夏睃了眼钱成和周忱,一个是威猛的虬须大汉,另一个则是俊美的少年人。若在后世进入影视界,前者可走硬汉路线,而后者显然能够很轻松地获得奶油小生的称号。 “第一、功臣庙和烈士陵园只是身后尊荣,而且要是真论起来,哪里还有比配享太庙更大的荣耀呢?毕竟没有边患或是边患较少的年代,配享太庙的名额基本上都会归文臣所得。第二、爵位只是对武将出生入死的功劳做出的封赏而已,并无实际权势。若论治理国家,掌握中央实际权力的,还不是文官集团?” 听到这里,景秀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洪武年间,太祖皇帝在宫内镌铁牌,严禁内臣干政。可是靖难之役中宦官多有军功。当今圣上因此认为家奴可靠,不仅对宦官委以出使、专征、监军、分镇等军政大权,而且登基之后便立即设立了东厂特务机构,由亲信太监掌管。东厂和锦衣卫一样,只对皇帝负责,不必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在我看来,设立东厂并且由太监掌管,其本质就是宦官干政。如果皇帝勤政,大小事务皆亲自管理,那么宦官还不敢擅权。但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如果将来某个皇帝怠政,那么宦官便可以乘机弄权。所以说,掌握中央实际权力的,未必会是文官集团。” 毕夏深深地看了景秀一眼,满脸地欣赏。 “年轻人想得很深远嘛。不错,按现今的制度,如果将来某个皇帝一旦怠政,确实可能导致宦官之祸。” “不过你想过没有,除开国皇帝那一代之外,后世的皇帝总是生长于深宫之内。太监一定都是坏人吗?至少那些生长于深宫之内的皇帝不会这样看。在他看来,这些从小陪伴自己一起长大、陪自己玩游戏而且十分听话的伙伴,肯定比那些表情严肃、经常批评自己而且干涉自己行为的大臣更讨人喜欢。再者说,太祖皇帝将有关宦官的制度写进《皇明祖训》,规定宦官是天子的私臣,是内官,是皇帝的家人,直属于皇帝。因此皇帝对内官的亲密程度天然就高于外官。” 说到这里,朱棣突然想到了那位可怜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崇祯在煤山上吊时,唯有太监王承恩陪他殉国。京城里的满朝文武却是闯贼来了降闯贼,建奴来了迎建奴。单就这个现象而言,太监能够比大臣更获得皇帝的信赖却也并非无因――虽说明朝末期也确实有几个官员堪称忠臣,但至少在崇祯以及众多宫妃自杀的那一天,北京城内并没有武将死战、文臣殉节的纪录。 “此外,宦官本身是阉人,在社会上没有地位,他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帝,所以他们在为皇帝办事的时候往往更忠心,更替皇帝着想。而且根据历史经验,武将可威胁皇权,比如安禄山;宗室可威胁皇权,比如晋时的八王叛乱;农民起义可威胁皇权,如黄巢;权臣可威胁皇权,比如王莽;后妃可威胁皇权,如武媚娘;唯有宦官,即便唐代宦官权势大至可废立皇帝,却仍然需要依附皇权而存。” “有了这些天然优势,太监自然能够得到生长于深宫之内的皇帝更多的信任……对此,你有什么办法吗?” 看到景秀皱着眉头沉思起来,毕夏微微一笑。 “相见是缘,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翰林院编修杨荣和我相熟,杨荣是天子近臣,深受天子所喜。他告诉我说,当今天子轻制艺、重策论(注1)。如果你们的策论能够得到天子的欣赏,别说是进士出身,便是进士及第又有何难?景秀,想要让后世的皇帝不借用太监去制衡大臣,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信心,这次会试你便以《论预防宦官为祸》为题写策论吧。” 周忱笑道:“毕兄,你说的‘当今天子轻制艺、重策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个消息在进京赶考的举子当中已经传遍了。我还听说,这次恩科考试之后,将来的科举考试不仅会出四书五经里面的内容,还要考《大明律》和《大诰》。因为《大明律》和《大诰》是太祖皇帝编制的,而当今皇帝要尽孝道,因此要将《大明律》和《大诰》抬高到与四书五经同等的地位。” 景秀插嘴道:“也不一定是当今皇帝为了尊崇太祖皇帝。国子监的学习课程就是《大诰》、《大明律》、四书、五经和《说苑》。可见本朝本来就很注重《大诰》和《大明律》。再说,反正中进士后有可能去当地方官,提前熟悉一下《大明律》和《大诰》,对将来判案也有好处。” 周忱却不服气。“那当今皇上宣布从今年正月起,‘宗室女子缠脚则其父除名,官宦女子缠脚则其父丢官’又怎么说?还不是因为马皇后没有缠脚的缘故!按你的说法,当官又不仅仅只需要判案,岂不是还应该把当官需要熟悉掌握的东西都加到科举考试中去?” 正常情况下改变科举考试的范围以及禁止官宦女子缠脚均会惹出很大的争议,但是打着尽孝道的幌子就不同了,百善孝为先嘛。 毕夏一笑,对周忱说道:“不同的官职需要掌握的知识不同,比如说吏部负责官吏的管理,考核,升迁等;户部管理各地的收支与报销;礼部主管国家凶吉大典,教育与考试,招待外宾,宴劳功臣等;兵部管理天下军政;刑部管理天下刑名;工部管理建筑、后勤、水利、制造等。若是把当官需要熟悉掌握的东西都加进去,那考试范围也太大了。不过,将来的科举考试会多些知县需要掌握的知识也是可能的。” 钱成却不参加他们的这个话题。“不公平,不公平。毕夏兄既然说相见是缘,却只出了《论预防宦官为祸》这一个题目给景秀……不如也给我和周忱一人一个?” 毕夏失笑。 “也罢,我这里还有两道题目:《论如何实现华夷一家》、《论如何解决游牧民族对中原的骚扰》。你和周忱一人一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不说科举考试的事了。喝酒聊天!” “听毕兄的。”周忱爽快地扪了一大口酒。“我们在这里痛快地吃肉喝酒,憧憬着金榜题名,你们谁知道那个连中三元的黄观黄大人现在怎么样了?真是奇怪,当今圣上所公布的‘文职奸臣’名单中黄大人名列第六。可是我听说,黄大人听闻建文皇帝已死的消息后,自知大势己去,便投江自尽。谁知道当今圣上居然派了专人保护黄大人,看到黄大人投江,赶紧就把他救了起来,然后将他送回南京好言相劝。后来还是当今大儒方孝孺亲自出面说服,总算打消黄大人的死志。只是不知道黄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注:制艺即八股文,策论即议论文。 第二章 黄观的迷惑(上) 黄观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周忱等人议论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此刻,黄观正在一艘本来是用来捕鱼的,重约180吨、长27米的渔船上,呆呆地端详着手中的观音土。 按朱棣的说法,派黄观他们前往海外开拓国土,若能成功建国,则所建王国由建文帝的遗孤文圭担任国王。而所谓的“左逆文臣”们,不仅将按照各自的功劳加官进爵,而且满足了一定条件后还会允许他们堂堂正正地回国。这样算起来,他们应该算是接受朱棣圣旨去执行任务,开疆扩土。 朱棣为他们的这个任务所做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船舱里,除了必要的种子和必要的口粮外,还有牛、马、羊、猪、鸡、犬等各种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的动物。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朱棣居然还特意准备了适量的观音土,说是这玩意能治水土不服――如果黄观是被朱棣派遣前往海外执行任务,那么他肯定会因为朱棣的细心关怀而感动得痛哭流涕。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兵部勘合上头写的是“奉旨遣流犯官黄观一名,允带九族至海外效力,沿途各守官卡哨不得留难,等因奉此”,也就是说,对外界而言,黄观是被流放的。而且是超出《大明律》的限制,殃及九族一同被流放到海外去! 黄观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连中六首”者。从秀才到状元,他所经历的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这六次考试,无一例外均获第一名。后人赞誉他“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意思就是历史上连中三元的毕竟还有那么几个,但是六次考试全部考第一的却唯有黄观一人。论智力,若说黄观不聪明,那世上就真没有聪明人了。然而此刻谁又能猜到,这个正在望着大海的聪明人,此刻脑子里竟是一团浆糊。 黄观想不明白朱棣的这些举动究竟是什么目的。黄观以前和朱棣打过交道,知道朱棣并不是傻子,和仁厚善良也绝对扯不上任何关系,所以黄观才会特别奇怪。以前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自恃是皇叔,态度傲慢,入朝不拜建文帝。群臣畏其权势,缄口不敢言,唯独黄观当面顶撞朱棣:“虎拜朝天,殿上行君臣之礼;龙颜垂地,宫中叙叔侄之情。” 有了这么一番过节,听闻朱棣攻占南京、建文帝驾崩的消息后,黄观自思若被活捉多半免不了一剐,为免受皮肉之苦,赶紧投江自尽了事。谁知道被淹了个半死后,黄观又被人救了起来。得知救自己的人是朱棣专门派来的,没被淹死的黄观又差点被吓死――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被送回南京后,隔了一天他便被人带入皇宫。黄观当时心里那个恨啊――他自忖逃不脱被剐的命运,因此想着在临死之前多骂朱棣一句算一句,谁知道被带入皇宫前,朱棣不仅命人绑住他,还用核桃塞住了他的嘴! 黄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朱棣见到他之后兴致勃勃地走下龙座,然后围着他转了几圈――当时黄观简直吓得肝胆俱裂,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令他产生了很恐怖的联想――朱棣的那副探究的表情,很象是在考虑到底应该蒸、煮、炸或是煎,而自己,则是那只即将被端上餐桌的羔羊。 幸运的是,黄观臆想中的恐怖事情并没有发生。围着黄观绕了几圈后,朱棣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挥挥手示意侍卫将他带了下去。 在黄观的印象中,朱棣不象是精神有毛病的样子,然而朱棣围他转圈的那一刻,黄观实在没办法相信朱棣的精神正常。黄观自然不知道,朱棣这个穿越者只是对中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这六次考试均获第一名的人特别感兴趣罢了。 过了不久。便是方孝孺前来游说。 方孝孺是当代大儒。更是文人地精神领袖。可是看看方孝孺为朱棣所写地即位诏书:“朕荷天地祖宗之灵。战胜攻克。……诸王大臣谓朕太祖之嫡。顺天应人。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朕拒之再三而不获。乃俯徇舆情。于六月十七日即皇帝位。”……简直要有多肉麻就有多肉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要有多无耻就有多无耻! 黄观原本准备痛斥方孝孺不该变节为朱棣拟写那份即位诏书。然而听完方孝孺地解释后。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孝孺为朱棣拟写了登基诏书。因此在士林地形象受损。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建文皇帝地遗孤朱文圭被安置在皇宫生活。小命只在朱棣地一念之间。之前方孝孺敢于对朱棣破口大骂。那是因为方孝孺性情刚烈。为了维护正义不惜自己地性命。他甚至不惜家人和朋友地性命!然而当背负地责任中增加了一个无比沉重地砝码后。也就是说。必须考虑建文皇帝唯一血脉地安全之后。方孝孺如何还敢轻言放弃?! 所以。当朱棣再次要求方孝孺为之拟写登位诏书时。方孝孺只能屈服。 黄观想想也是。若是忠于建文皇帝,那么保护好他的遗孤自然是第一要务。再说,去海外建立一个王国,然后将文圭扶上王位也是忠于建文皇帝的表现。再次,黄观投水前认为自己的妻子是个有气节的人,必然已经自杀了。然而朱棣不仅派人救了黄观本人,之前竟然还阻止了黄观之妻、黄观两女以及十多个亲族的投江行为――也就是说,在私情方面,黄观还存在着意料之外的牵挂。 更令黄观气短的是:除了黄子澄和齐泰,左逆文臣名单上的其他大臣也已经纷纷向朱棣屈服了。既然别人都已经屈服了,他还坚持个什么劲?活下来,为建文帝遗孤贡献自己的力量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做为最后一个“左逆文臣”,黄观也向朱棣屈服,接受了被流放的命运。 但,这一切对朱棣又有什么好处? 朱棣对黄观等人应当恨之入骨才对。若想快意恩仇,只需按其“奸臣”的罪名,便可按《大明律》将其活剐并祸及族人。事实上,黄子澄便惨遭肢解并祸及满门,株连十族,家属65人、异姓54人、外亲400余人皆充军。 在黄观看来,黄子澄确实该死。黄子澄虽然忠于建文皇帝,却犯下了三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误:建议不先削燕王而削其他藩王,打草惊蛇。 二误:建议建文皇帝放朱棣三子回北平,名为麻痹敌人,实际上反而是解除了朱棣的后顾之忧。 三误:建议建文皇帝解除经验丰富的老将耿炳文职务,换“智疏而谋寡,色厉而中馁,骄矜而少成,忌刻而自用”的李景隆为主将。最后的结果极具戏剧性:李景隆屡战屡败,成全了燕王的威名,削弱了建文皇帝的军事力量。当燕王兵临南京城下时,李景隆居然又打开城门迎接燕王大军,以至于穿越而来的朱棣欣然认为:表面上靖难之役最大的功臣是二等淇国公丘福,但实际上李景隆比丘福的贡献要大得多。 其实,当李景隆毫无保留地向世人展现了他那惊世骇俗的“军事才华”后,黄子澄也自知大事不妙,不由哀叹:“大事去矣,荐景隆误国,万死不足赎罪!” 万死不可能,不过万剐却可以!朱棣只是将他肢解,似乎还便宜了他。 另一个因“奸臣”罪名丧命的则是齐泰。不过与黄子澄比起来,齐泰则幸运多了。齐泰听到南京金川门已破、建文帝不知所踪的消息后,立即逃往广德,意图招兵买马再次举事反抗。然而朱棣登基后天下已定,区区一个齐泰哪里还逃得出朱棣的手掌心?抓到齐泰后不久,朱棣便宣布对建文皇帝身侧两个最大奸臣的处理结果:黄子澄车裂、齐泰绞。 朱元璋曾戒谕子孙:“以后子孙做皇帝时,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 然而建文帝不顾祖训严禁,以齐泰为左丞相,黄子澄为右丞相。齐泰还说:“《皇明祖训》不会说话,只是用新法便。” 按照朱元璋亲自编写的《皇明祖训》,齐泰、黄子澄理应被“凌迟,全家处死”。黄子澄所受酷刑完全是合乎祖制的,而齐泰只判绞刑实在称得上是“皇恩浩荡”了。 “文职奸臣”们之所以拥护建文皇帝并且甘愿为之殉死,原因其实很简单。在朱元璋当政期间,文臣的政治地位受到极大的压制,六部尚书官正二品,比宗人府(注1)的宗人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低两级;国子监祭酒(注2)理论上是天下最有才华的文人之一,却只是从四品,还不如为皇帝养马的官;新科状元只不过从六品,而一个小小百户的官衔却为正六品。建文皇帝登基后,升了文官们的品级,提高了文官的政治地位。朱元璋所开创的廷杖,使大臣的身心遭到肆意的摧残和污辱。而“仁柔”的建文皇帝却倚重大臣,放手让他们去做事,尊重他们的人格。建文皇帝对文臣那么好,文臣们自然愿意“士为知己者死”了。 但是现在根据很多事情分析,朱棣虽然高举着“清君侧”、“恢复祖宗旧制”的大旗造反,然而他说是一套,做得却是另一套。至少,如果真的恢复祖制,那么根据朱元璋所制定的《祖训录》,他们这些“文职奸臣”别说本人将受酷刑而死,就连家族也会遭受牵连。朱棣将大棒高高举起,却又轻轻落下――当然,黄观并不认为朱棣是建文皇帝那种“仁柔”的性格。因为,黄子澄毕竟已经遭受车裂酷刑而死了。 “文职奸臣”名录之中,仅有两人丧命,其中齐泰甚至能够保全首级。此外,方孝孺当着朱棣的面咒其“不得好死”;卓敬毫不客气地说“只可惜先帝没有采纳我的建议”;景清身怀利刃自然也不会真的只是为了防身。这些人如果落在朱元璋手里,绝对死得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相较之下,朱棣却宽宏大量得令人难以致信。 除了黄子澄和齐泰之外,其他人只是被流放而已。甚至那个令朱棣差点丧命,将之气得七窃生烟的铁铉,朱棣也通过方孝孺等人去信说服,赦免了铁铉及其九族的死罪,允其去海外建功赎罪。 流放虽苦,但再怎么说也比“斩”、“绞”等普通死刑要轻。而太祖皇帝所推崇的“剐”、“车裂”、“腰斩”、“剥皮”等酷刑,又比普通死刑要可怕得多。更何况,实际上他们还并不是被流放。虽说送往海外远离中土后生活会艰苦得多,但到了海外,他们并非是犯人,反而是管理移民的有邑贵族! 第二章 黄观的迷惑(下)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原本是惯例,这次朱棣登基后大赦天下却与以往略有不同。轻罪倒是和往常一样放回家,而罪名较重者,例如本该秋后处斩或是流放的,却都被押往泉州港。诏书上说了,这些人将被送往吕宋,等到了吕宋,他们的身份不再是罪犯,但户籍却很奇怪,属于移户。明太祖制定的鱼鳞黄册这一官府册籍之中,从大的类别来说,有军户、民户、匠户、灶户(注3)这四大户籍,其细分起来,又有米户、园户、囤户、菜户、渔户、马户、窑户、酒户、裁缝户、船户、蛋户、站户、僧户、道户、陵户、坛户、女户、丐户等等,计八十余种。这里面,并无“移户”之说。 黄观却知道“移户”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朱棣曾写过一本小册子,他们这些所谓的“文职奸臣”都看过那本《移民纪要》。 所谓的“移户”,指的是移民海外之户。那些到吕宋去的移户,上岸之后,16-40岁之间的成年男子可无偿获得100亩荒地以供开垦,其余老弱妇孺每人可也分得20亩荒地。荒地三年之内不缴纳任何赋税,三年后土地归开荒者所有。这些移户的管理权,暂归建文皇帝的三弟朱允熥、四弟朱允熞、五弟朱允熙。也就是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所谓的吕宋王国是属于三王共同监国的局面,而“文职奸臣”们则负责辅助之职。 《移民纪要》里还说,他们上岸后,应尽快建起可以防备当地土著骚扰的营地。之后,便是开荒并训练民兵。再然后,便是掠夺附近未开化的土民补充庄园所需的劳动力。 按道理说,每一个藩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军事指挥权,按惯例王府设有亲王护卫指挥使司,辖军三护卫,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一万九千人。然而问题在于:朱棣命令朱允熥等王出海去就任并不存在的新王国的监国时,规定朱允熥的护卫可以“自愿”跟随。 任凭“自愿”自然也就麻烦了,这次出海建国,上至监国朱允熥,中至“文职奸臣”及他们的亲族,下至被赦的罪囚,如果不是为了避免遭受更为严厉的惩罚,哪里找得出一个自愿的?! 结果,“自愿”跟随朱允熥等王出海的护卫加起来还不到三百人——就这不到三百职业军人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是朱棣埋伏进去的钉子!想要建国,靠这不到三百人的武装力量绝对不够。朱棣虽然许诺将来还会调派士兵前去支援,但他既没有明确说明时间期限,也没说究竟会调派多少士兵。所以,将来无论是为了好好生存下去,还是为了建立王国而展开军事行动,训练民兵一事对他们来说绝对是重中之重。 黄观木着脸望着大海,回忆着《移民纪要》里的相关知识。 “……根据中国史籍记载,早在10世纪以前,民都洛岛就出现了一个麻逸国。成书于13世纪的《诸蕃志》有麻逸国奴隶殉葬的记载。据史籍,最早的巴朗盖联盟是12世纪建立于班乃岛上的‘马迪亚斯’。目前,马来人正在从已伊斯兰化的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迁入。他们促进了伊斯兰教在菲律宾诸岛的传播,在苏禄岛、棉兰老岛以及吕宋岛创立一些伊斯兰苏丹国,如苏禄国、吕宋国。这些伊斯兰苏丹国实行政教合一的政治制度,属于早期封建制国家……应以优势兵力,利用吕宋尚未统一的机会,待时机成熟一举占领马尼拉。之后,慢慢蚕食菲律宾其余土地,使新建王国发展壮大。” “……吕宋王朱文圭为吕宋王国最高首脑,犯官陈迪、练子宁、黄观、景清、胡闰、邹瑾、郭任、卢迥、侯泰、暴昭、毛泰亨、陈继之、董镛、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宋徵、王叔英、巨敬等人均恩赐有邑恩骑尉之爵,为国王直属附庸。有邑恩骑尉拥有对私人庄园的全部治理权。” “有禄贵族不加邑号,只加美号。有邑贵族则不加美号,只加邑号(注4)。” “由有邑贵族管辖地。人口超过五十户地村、屯或山寨等聚居地方为一个基本采邑领……” “可采用任何方法令当地土著成为依附于庄园地农户。待人口充足后。可新建庄园扩充采邑数量……” “拥有基本采邑领五个。为有邑云骑尉;拥有基本采邑领十个。为有邑骑都尉;拥有基本采邑领达二十个。为有邑轻车都尉。” “拥有基本采邑领达三十、四十、五十个。分别为三等、二等、一等有邑男爵……” “拥有基本采邑领达一百、一百五、两百个。分别为三等、二等、一等有邑子爵……” “拥有基本采邑领达三百、四百、五百个。分别为三等、二等、一等有邑伯爵……” “拥有基本采邑领达一千、一千五百、两千个,分别为三等、二等、一等有邑侯爵……” “拥有基本采邑领达三千、四千、五千个,分别为三等、二等、一等有邑公爵……” 这时,黄观苦笑着摇了摇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的智商极高,对算术也有所涉猎,因此当初一看到这方面的内容时就不由自主地算了一下。 理论上一等有邑公爵需要有五千基本采邑领,而每个采邑领至少五十户,然后以每户人口平均为五人计算,则有邑公爵麾下人口最少需要一百二十五万。一百二十五万只是理论上的数字,因为不会恰好每个采邑领都正好是五十户。因此,差不多麾下人口达两百万方可获得一等有邑公爵的头衔。 黄观并不知道同期的英国只不过两百万人,也不知道三百年后美国独立战争打响时美国人口也才三百万,但强闻博记的他至少知道苏禄国总人数是五十万。也就是说,哪怕某个有邑贵族掠夺了苏禄国的全部人口(忽略掠夺人口过程中的死亡人数),也只够他成为二等有邑侯爵。 又由于在扩张采邑领(殖民地)、掠夺土著人口资源时,有邑贵族相互之间也有竞争,而且帝国本土也不会坐视其中某个有邑贵族占据绝对优势。因此,想要成为一等有邑公爵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也就是说,在这种规定下想要成为公侯,实际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将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脑中抛开后,黄观继续回忆着那本《移民纪要》里的内容。 “贵族麾下直接管辖的贵族为其附庸。” “附庸的权力:1、受领主保护之权:领主有义务保护附庸的生活、声誉、家庭及财产等。不可计谋对附庸有损害之行为,否则附庸可提出抗议或中止附庸关系。2、陪审权:附庸有违封建法律之嫌,有权要求由‘同僚’组成的法庭审判,领主单独不能处理。” “附庸的义务:1、军事义务:若领主需要,附庸应提供契约所规定的士兵。2、经济义务:附庸应提供契约所规定的经济援助。” “三位监国暂代国王行使职责,统领各级附庸,全揽王国直辖领地之行政、司法和军事之大权……” “贵族可任命比自身低的爵位,被任命的贵族若无足够的采邑,宗主必须为其补足。有邑恩骑尉以上的爵位需得到国王或大明皇帝确认,有邑男爵以上的爵位必须得到大明帝国发放的认证书方正式生效……” “犯官获得有邑三等男爵以上的爵位方可返回帝国本土,若未满足条件私自返回帝国本土,以弃职失土罪论处……” …… 一般而言,聪明人的性格中总会缺乏坚韧这个优点。因为,在人的一生中遇到的各种困难,聪明人往往都能够通过其聪明才智轻松化解,因此很难形成百折不挠的性格。黄观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因此在得知建文皇帝**、朱棣登基的消息后,立即判断出未来的形势,然后果断选择跳江自杀——做出那样的选择并非黄观无惧死亡,而是因为他没有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强信念,进而觉得死亡才是最好的出路。 朱棣派遣专人将黄观救活,却没有对黄观施加酷刑,而是将之流放。逃过一劫的黄观,如今心思已经开始活络起来。 无论如何,别说海外之地在黄观等人眼中只是荒芜野蛮之地,即便海外再好,“回归故土、叶落归根”的想法对黄观这种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人来说,仍旧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 朱棣对他们这些“文职奸臣”的判罚轻重不一,有些人只是全家受牵连,有些人是三族受牵连,而黄观、景清等人则是九族均受牵连。对黄观本人而言,这个判罚反倒有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味道。黄观的家族本身就是个大家族,而九族加起来更是多达五百余人,远远超过那些只是全家受牵连以及三族受牵连的。 这便意味着,抵达吕宋后将每一口男丁都单列成一户,然后尽量平均分配到十处营地中,那么黄观便可以升为有邑骑都尉了。接下来,再想办法弄建起新的基本采邑领,待获得三等有邑男爵的爵位后,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国了! 想要成为三等有邑男爵,理论上只需要拥有三十座庄园。吕宋岛上有不少尚未开化的土著,因此倒也不必傻傻地等待人口自然增殖——掳夺的人口充实庄园显然比等待人口自然增殖要快得多。 虽说三等有邑男爵需要获得帝国本土的认证,然而黄观将《移民纪要》里面这些话掰开来、合起来,揉碎了、再捏起来掂量,虽然有些地方仍旧没能理解透彻,却怎么也无法从中看出朱棣有什么恶意。因此,返回大明本土之日倒也并非遥遥无期。 黄观半喜半忧地叹了口气,思路不由自主地转移到朱棣所公布的《爵位继承法》上。 “……世袭贵族之爵位可被继承,终身贵族之爵位不可继承。” “……爵位继承从被继承人死亡时开始。” “……与被继承人拥有五服以内的血缘关系者自动拥有爵位继承资格,少数民族地区,其子弟、族属、妻女、女婿及甥之袭替,胥从其俗。” “……继承分值高者继承爵位,若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继承人继承分值相同,爵位继承者由大明帝国皇帝指定。” “……获得被继承人推荐的继承人加五分,被继承人最多只能推荐一名继承人。” “……血缘关系为二服者拥有四分;为三服者拥有三分;为四服者拥有两分;为五服者拥有一分。” “……继承人的生母拥有大明皇室血统者加三分;生母为大明帝国本土出生的汉人加两分,生母为汉人但并非大明帝国本土出生则加一分。” “……继承人的配偶拥有大明皇室血统者加三分;配偶为大明帝国本土出生的汉人加两分,配偶为汉人但并非大明帝国本土出生则加一分。” “……继承人在大明本土出生加一分。” “……继承人十八岁之前在中国生活时间累计达到五年以上者加一分。” “……继承人于国子监就读三年以上者加四分;于蕃学就读三年以上者加三分;在府(州)县学就读三年以上者加两分;在大明帝国本土市镇乡村民间社学就读三年以上者加一分。” “……继承所得爵位降一等。” “……未于藩学或国子监就读者,无继承子爵以上(含子爵)爵位的资格。” 细细揣摩之后,黄观得出结论:朱棣绝非将他们赶到海外便不理不睬了。 从《爵位继承法》的字里行间分析,朱棣很在乎移民地区对明朝本土的向心力。这样看来,朱棣确实只是希望他们在海外建立一片隶属于大明朝的王道乐土。 想到这里,黄观无声地透了口气:难道朱棣真是天命所归的一代雄主? 注1:宗人府为管理皇族事务的机构。 注2:通常由状元担任。 注3:海边煮盐的住户,其劳役负担是为朝廷提供盐。 注4:所谓邑号,就是采邑名。假设某位有邑伯爵的采邑名为马尼拉,则该伯爵就应该被称为马尼拉伯爵。所谓美号,就是听起来好听的称号,比如说忠诚伯、定南侯。 第三章 穿越其实不习惯 正如黄观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周忱等人在议论一样,朱棣同样也不知道黄观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疑问。当然,即便知道,也不会影响朱棣此刻所享受的微服私访的乐趣。 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朱棣很不习惯:没电脑,没电视,没电话,没电灯,没冰箱,没汽车,没马桶,没味精,没青椒,没双休日……别的倒也罢了,朱棣虽说穿越了,但他却没有金手指,因此客观上没有的东西他也变不出来。只不过,没有双休日却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知道穿越的事实已经不可改变后,朱棣便立志做一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然而没双休日这个事实,却险些令朱棣的决心动摇。 朱棣在后世已经过惯了有着双休日的生活,一时之间哪里习惯得了这种每天都需要上班的工作环境?说起来,皇帝这份职业的自由度也不算小,如果朱棣真的罢工,朝臣们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在心情最为沮丧的时候,朱棣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将“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这句话当作自己的座右铭。 遗憾的是,在这个时代再怎么享受也不可能获得后世的那些乐趣。这样一来,即便朱棣立志做个昏君,其生活质量仍然远逊于穿越之前。思来想去,世间之人不为求名就为求利,既然求利不得,那也就只好求名了……怀着这样的信念,朱棣总算坚持着熬过了那段最难适应的时期。 实事求是地说,坚持每天上班确实令朱棣的心情很不愉快。 首先,朱棣之所以能登上皇位,是因为明成祖以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为幌子而起兵,又以“恢复祖制”而号召天下。因此,将朱元璋的旗帜举得越高,恢复祖制的调子唱得越响,对自己的统治才越有利。 明成祖本质上是个说话不怎么算话的无赖,而朱棣本人也不是那种愿意为他人的承诺而负责的迂腐之人。不过,食言而肥毕竟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偏偏穿越之前燕王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要“恢复祖制”――作为幌子,朱棣登基后只得装模作样地宣布“尽复建文朝废斥者官”,随即又“复官制”。 对于前者,建文皇帝的本意应该是精简官僚机构。然而朱棣来自于四十多个百姓就要供养一名公务员的年代,因此并不迫切地觉得这个年代的官僚机构需要精简――官少一点百姓的负担轻了固然是好,但过犹不及:1371年地方官员总数仅有5488名,后来好不容易慢慢增加了一些,建文皇帝却又精简官僚机构,即便加上吏员,最大的县也不会超过30个有薪俸的位置。用后世的眼光看,一个大县也不超过30名公务员,这样如何能将统治深入到社会基层? 至于说后者,朱棣实在猜不出建文皇帝更改官制的动机。改官制,终建文四年一直没有间断。很多官制的改变无关紧要,意义不大,或仅仅改变了名称。只有提高文臣品衔的改制稍稍有些意义――洪武年间,六部尚书低于五府官,祭酒反低于皇帝的养马官,状元所获官衔不如区区百户,这确实不怎么合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总的说来,“复官制”之举对朱棣而言还是利大于弊的,因为他可以用这个举动证明自己“恢复了祖制”。至于说他所推行的一系列改革行动,那自然应该选择性遗忘――历史上明成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有利的或是没太大妨碍的,那便“恢复祖制”;但如果是他不喜欢的,那么“恢复祖制”这个口号就会立刻被抛到脑后去。 用“尽复建文朝废斥者官”以及“复官制”作为妆点门面的幌子后,朱棣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各项改革。可惜的是,朱棣的脸皮比明成祖稍稍薄了一点,因此仍然有那么一丁点“食言而肥”的负面情绪。 另一个令朱棣不愉快地地方在于:皇帝这份工作真地很累。 朱棣很难想象朱元璋地精力为什么能够那么充沛!他不设丞相。所有地奏折都是自己亲自处理。更可怕地是。那时候大臣们写奏折时都习惯先写一大段华丽地、歌功颂德地、与内容毫不相干地东东。皇帝晕头晕脑地读完几万字后才发现。实际内容只是最后面地几百字而已。朱元璋当皇帝时。为此打过很多大臣**。甚至将一名还算正直忠诚地大臣给打死了。才勉强将这股风气刹住。 与朱元璋相比。朱棣已经是想方设法地偷懒了。首先。他命令大臣撰写奏折必须誊出节略。于是。朱棣不必每篇奏折细读。只需要看看多不过数百字、少不过几十字地节略便大致知道秦折地主要内容。然后。他提拔侍读解缙、编修黄淮、侍读胡广、修撰杨荣、编修杨士奇、检讨金幼孜、胡俨入值文渊阁。并预机务。这七个人组成地内阁目前是朱棣地顾问。相当于秘书长地职务。有了这些秘书长。朱棣地工作负担自然大为减轻。 即便如此。可中国那么大。大小事务那么多。又没有双休日放松心情。所以这段日子里朱棣总是觉得很累。 最后还有一个令朱棣不愉快地地方:皇帝这份职业实在很不利于心理健康。 皇帝称孤道寡并不是因为有趣。而是因为皇帝确实是一个孤家寡人。朱棣原本只有二十多岁。可是再加上明成祖四十多年地经验记忆。算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年地人生经历了。臣子们奏事全都是循礼不悖。大局小局笼统一槛。一套一套满嘴都是慷慨陈词。但朱棣地人生经历既丰富又特殊。因此对臣子们地心思其实是心知肚明。这些臣子地真实想法很少会直接说起来。往往需要朱棣自己去猜测。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大臣们。主要是因为皇帝地权力太大了。一不高兴就可以廷杖大臣甚至将其处死。如此一来。即便是正直而又富有能力地大臣。也总是喜欢揣摩皇帝地意思。以尽量不触怒皇帝为第一要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想想,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面对朱棣时都小心翼翼的,好象朱棣是一头随时会兽性大发的老虎一样。这样的生活,一两天或许还会觉得挺新鲜有趣,可是天天如此就让半道出家的朱棣觉得很痛苦了。 不久后,朱棣终于找到了一种减轻这种痛苦的非常有效的办法,那便是瞅着机会偷偷溜出皇宫微服私访。 既然一本正经地当皇帝太累,那么抽出一点时间好好了解放松一下心情当然好――为了提高劳动效率,劳逸结合也是很有必要的。有了这样一个理由后,朱棣便心安理得地享受微服私访的乐趣了。 高升客栈里没人认识朱棣,所以朱棣也就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普通人的乐趣。如果知道他是皇帝,谁敢在他面前大声嚷嚷呢? 原来,刚才周忱说到黄观时,朱棣谈性大发,聊了一些关于《移民纪要》的内容。得知黄观等人表面上是被发配海外,实际却是去建功立业时,周忱等人大赞当今圣上宅心仁厚。听到《移民纪要》的内容后,周忱等人尚在思索,周围的举子却被吸引了过来,并且纷纷参预了讨论。 很快,举子们便分为两派。正方大力抨击在海外建国的本质其实是侵略行为,而侵略行为不合泱泱大国气度;反方则极力赞扬开拓疆土的行为,又举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例子,认为历史上的名君必定重视武功。 朱棣刚刚认识的三位举子都加入了反方,可是周忱是从建文帝忠臣遗孤的角度考虑,认为那些人前往海外自建一国才是最好的归宿;而景秀则是认为既然吕宋岛上并无统一国家,大片土地无人统治,人遗我取合乎天理人情;至于钱成则更加干脆,大约因为是纯粹的武举人的缘故吧,钱成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天天有仗打以便封侯拜相。 正方人数本来就居多,反方人数较少且不说,相互之间又有分歧,因此在辩论中渐渐落了下风。朱棣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加入反方。别看朱棣生理年龄已经四十三岁了,但由于保养得好,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由于科举并没有对年龄进行限制,别说四、五十岁并不稀罕,甚至连七、八十岁的人都有,所以朱棣在参加辩论的人群当中并不显得碍眼。 朱棣原本以为自己拥有超越众人的见识,知道正确的发展方向,因此可以轻松赢得辩论的胜利。可是只辩了一会儿朱棣便沮丧地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取得完胜的可能。 朱棣辩论的条理很清晰:无主之地谁都可取;忠于建文皇帝的大臣留在帝国本土对谁都不好。 而正方却紧咬一点不放:泱泱大国应有泱泱大国的气度,此举有辱斯文。 正方不讲逻辑不谈利益,只是死抱着孔孟之道不放。对于这种读书读得已经犯傻的人,朱棣还真想不出说服对方的方法。唯一令朱棣庆幸的是,反方人数虽少,但就比例而言还不算很极端。这种情况或许是因为八股制举制度实施的时间不算太长,文人的思想还没彻底僵化的缘故吧。 在确定无法说服正方之后,朱棣下了一个决定:下次正式科考之前,一定要对科举进行改革。完全废除八股或许会造成剧烈反弹,但可以改变考试科目和顺序。比如说,第一天考策论,让举子们自由发挥议论国事;第二天考策问,出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考士子,比如说水利、农桑什么的,是看看举子们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第三天再考八股、经义等死记硬背的东西。如果前两场考卷中考生只是从古书上默写那么几段或是东扯西拉不知所云的,无论八股文写得多么好都淘汰!!!总之,不能再放任八股文荼毒国人了。 既然无法取得胜利,朱棣自然也就没兴趣继续这场辩论了。扯了个理由,朱棣和景秀、钱成、周忱打过招呼,然后施施然离开了客栈。 看看天色渐晚,朱棣体谅身后那两名侍卫已经精神高度紧张了,于是决定回皇宫。 其实皇宫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朱棣面前都战战兢兢。至少,皇后徐贞静(注1)对朱棣并非伴君如伴虎的态度。 皇后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幼贞静,好读书,人称女诸生。明朝公办学校招收两大类学生,一类是凭借祖荫,另一类是凭自己能力考进去的,后者统称为诸生。由此可见,皇后还是颇有才学的。朱元璋听说此女贤淑的名声,便亲自向徐达提亲。1376年,徐氏被册封为燕王妃,第二年,十六岁的徐氏和十八岁的燕王正式成亲。成亲后,徐氏助夫治内,慈俭仁厚,上孝下恤,温良恭俭让竟是五德俱全,令燕王满意得不得了。 建文元年,建文皇帝在黄子澄、齐泰等人的影响下实施削藩。在靖难之役前夕,燕王曾向徐氏悄悄诉苦:如今想做一个富家翁也不可得。这位看起来贤淑贞静的徐妃却说:既然“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那么行为处事但求问心无愧也就罢了。在此之前,僧道衍就一直在拾掇燕王造反,燕王早有反意。在听闻徐氏说出“但求问心无愧”这句话之后,燕王得到红颜知己的支持,于是真正下定决心发檄文“清君侧”。 靖难之役展开不久,燕王打败征燕大将军长兴侯耿炳文。建文皇帝在黄子澄的建议下换李景隆为主帅。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儿子,而李文忠则是朱元璋的外甥,因此从亲戚关系上讲李景隆实际上是燕王的表侄。因为李景隆和燕王是亲戚,而且年纪差不多大,从小相互间就很熟悉。所以,燕王对这个表侄知之甚详,知道这家伙连赵括都不如。但燕王又判断:如果自己坐镇北京,李景隆必然不会冒然攻城。所以燕王策划了一个诱敌之计:在李景隆进袭北京之前,率领大军远袭大宁。 听说朱棣带大军开赴大宁,李景隆认为这是个机会,于是下令攻打北平,军队直插北平城下。 数十万军队迤逦北上,刷刷的脚步,得得的马蹄,隆隆的车轮,在冻土上响成一片。李景隆军来到北平城下,在北平留守的世子朱高炽闭门坚守不出,李军遂于九门环筑堡垒围困之。官军在北平城下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特别是丽正门上战斗激烈,李景隆的军队有十万人,而城内连老疾孱弱都算上也不及一万,力量单簿几乎不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燕王的诱敌之计几乎要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然而在这危急时刻,王妃徐氏勇敢地站了出来。她动员官校士民的妻室也穿上护甲登上城墙,向攻城的敌人投掷瓦砾石块。在王妃的表率下,守军士气大增,还常常派勇士追出城外,对官军进行骚扰。结果,官军的进攻被打退,不得已退后十里扎营。后来,获得宁王“相助”的燕王回师北平,大败李景隆。 待到燕王成功夺取天下后,朱棣穿越了。在登基之后,朱棣仍然毫不犹豫地册立了徐氏为后。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朱棣保留着燕王的人生经验、记忆和残留的感情;也不仅是因为徐氏是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的生母;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朱棣与徐氏接触后,感觉她确实是一个令人倾心和佩服的红颜知己。 此时徐氏已经四十一岁,但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明显的痕迹,怎么看都觉得她只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徐贞静的举手抬足之间,总是不经意地散发着成熟诱人的魅力。徐贞静在容貌方面的遗传基因显然极好,她的母亲年轻时是当时极为有名的绝色美女,当年追求徐贞静母亲的人数非常多,以至于徐贞静的外公谢再兴(朱元璋手下大将,后来叛乱被诛)都挑花了眼。如果不是朱元璋下旨,仪表堂堂而且前途非常看好的徐达甚至都无法抱得美人归。 朱棣不知道自己的正牌子岳母到底有多美丽,但徐贞静年轻时候的容貌却深深地埋藏在燕王的记忆之中――充满了古典美的瓜子脸型,大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小巧的恰到好处的嘴,乌黑的秀发将她那白皙的肌肤衬得令人眩目。朱棣所在的后世媒体已经很发达了,但是这样的美女,他以前不但未曾见过,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世间竟然还会有如此清雅绝俗的绝色女子。虽说如今徐贞静已经度过了女人最美好的年纪,但这位御姐皮肤仍然象少女一般充满了弹性,眼角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到纹路,对此,朱棣还能有什么苛求呢? 外在美且不说,这个时代能够令朱棣欣赏的拥有内在美的女人,至少在朱棣所知道的人当中仅有徐贞静一人。可以说,穿越后唯一能够和朱棣平等正常交往的人,便是他的皇后。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钟粹宫。看着宫门,朱棣只觉得下体发胀,不由露出一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古怪笑容,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注1:网上有观点说徐皇后的闺名叫徐贞静,虽说对此表示怀疑,但仍旧采用此名。 第四章 推倒皇后很刺激 燕王和徐氏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然而穿越而来的朱棣对徐贞静却怀有一种异样的**——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毕竟有着类似“淫-人-妻”的禁忌刺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对于朱棣突然间变得**似火,徐氏哪里猜得出其中的奥秘?虽然高兴,但她一时之间也无法习惯,结果每次都是欲拒还休、娇羞呢喃得如同新妇一般——这便反过来更加刺激了朱棣的**。 当朱棣快步走进皇后的寝宫时,徐贞静立即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了等会儿将会发生什么事。结果,原本一副高贵端庄表情的她,只刹那间的功夫,脸颊就变得一片酡红。负责侍候皇后的宦官宫女们都是人精,见到这种情景,一个个立即蹑着脚悄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皇后那近乎不可亵渎的高贵气质于朱棣而言,根本就是一味烈性催情剂! 好不容易等宦官宫女们退了出去,朱棣立即冲到皇后身旁,将她半搂半拖地弄到床边,然后将她推倒。象前面几次一样,皇后只是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全身散发出全然无从抗拒的诱惑力。 朱棣迫不及待地扯下了她的外衣,用双手充当先锋,在那具美妙的**上来回游移着。待先锋探明地形后,他便用嘴唇充当攻坚主力,不停地亲吻着抚摸过的地方。当朱棣的手从浑圆的股际重新回到充满弹力的高峰时,她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呻吟声,朱棣停了下来,问道:“难受吗?” 皇后紧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朱棣嘿然一笑,解开她胸前的束缚,一双挺秀的**立即弹了出来。接着,朱棣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着那沁人的**,然后心满意足地将一粒葡萄含入口中贪婪地吮吸起来。 朱棣含着那粒葡萄,用舌头不停地逗弄着,不一会儿,皇后又哼了起来。朱棣问:“还难受吗?” 这一次,皇后半闭着眼睛不肯说话,只是抱住他,贴紧他的身体,缓缓扭动着。见皇后这样的表现,朱棣便不再逗弄她,而是迅速进入了后面的程序。接下来,朱棣也逐渐迷失了。事后,他只记得自己在那令人血脉贲张的娇喘声中,一次 又一次地感到了爆炸,觉得身子分裂为无数碎片,每一个碎片之中都充满了快乐,然后,快乐使所有的碎片上升,直到云端。 除了性生活的和谐美满之外,朱棣在皇后这里还能得到心灵上的抚慰。因为**之后,待两人恢复了清醒,朱棣还可以和皇后卿卿我我絮絮叨叨地聊天,除了与穿越相关的事不能说之外,别的烦恼基本上都可以向皇后倾诉。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朱棣十有**都就宿于皇后寝宫。落在外人眼中,朱棣和皇后简直可以说是恩爱夫妻的模范代表了。 好好睡了一个觉。四更更末。一个小宦官站窗前高呼:“起床早朝了!”一声比一声高。把人聒得起来算完——朱棣虽恼。却也没办法发火。因为这是他自己立下地规矩。朱元璋规定五更早朝。他自己精力充沛。五更上朝毫无问题。按道理说燕王也自小打熬得一副好筋骨。起早床自然也没什么问题。不过穿越之前朱棣却喜欢睡懒觉。这个习惯也被带了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因此每次都拖着不愿意起床。然而朱棣也知道不起床毕竟不妥。如果下旨将早朝时间延后。那便是违反了祖宗家法。必定会惹得御史们今天一个条陈明儿一个谏章地聒噪——朱棣并不介意在必要地时候做个暴君。但是为了这点儿小事就去做暴君实在太不值得。 按道理说。永乐皇帝制定地内阁制度。其行政效率比早朝要高多了。但朱棣毕竟篡位不久。为了睡懒觉地事遭受大臣们地诘难太不划算了。迫不得已。朱棣只好安排了一个人工闹钟。让小宦官到了时辰便开喊。 见皇后面带甜笑雪肩微露合眸。依旧睡得沉酣。朱棣示意小宦官收声。悄悄扯过褂子自己穿上。能够贴身服侍皇帝皇后地宦官和宫女全都长着一副玲珑心窍。见朱棣不欲吵醒皇后。其中两人便蹑手蹑脚走到朱棣近前。帮他穿上龙袍。而另一人则悄声无息端来早点。 吃过早点擦过嘴后。朱棣亲了一下皇后地脸颊。见皇后脸上升起一片红霞。朱棣轻轻一笑。却也不说破。而是转身走出宫门。然后乘着明黄亮轿朝乾清宫(注1)而去。 皇帝参加早朝时并不走大门。而是从西暖阁这里走侧门。在朱棣进入大殿之前。随堂太监黄俨先走进去。“啪啪啪”地甩了三下静鞭。殿外廊沿下站着地供奉们一齐奏起了鼓乐。在黄钟大吕。瑟筝笙篁声中。朱棣从西暖阁门跨步走了出来。向着殿中央地御座走去。大殿里地官员们人人肃穆庄严。没有一点声音。朱棣走上雕龙黄袱面地天下第一座上坐下。摆出一副至高无上地尊严和权威。鸟瞰着下边地臣子们。 黄俨走上前前高喊一声:“乐止!向吾皇行三跪九叩大礼!” 满殿的臣子三番扬尘舞拜,“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高遏云天。 朱棣参加早朝已经好多次了,每次都有一种大喊一嗓子“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的冲动——可惜这只是恶作剧的想象而已,真要这么做,只会白白招来御史的批评。所以,朱棣仍旧象往常那样双手平伸,着示意大家免礼平身。 兵部尚书忠诚伯茹瑺满脸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皇上,征南将军韩观捷报:五日前韩将军击斩理定诸县山贼千一百八十有奇!”(注2) 朱棣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捷报奏折,漫不经心地浏览的同时,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韩观那副“性鸷悍,诛罚无所假”的形象。 韩观此人在1386年出任桂林右卫指挥佥事,因“讨平柳州、融县诸蛮”而升任广西都指挥使,1394年“讨全州、灌阳诸瑶,斩千四百余人”,翌年“捕擒宜山诸县蛮,斩其伪王及万户以下二千八百余人”,因此晋升至征南将军。他在洪武年间的最大“战绩”是在1395年“移兵征南丹、奉议及都康、向武、富劳、上林、思恩、都亮诸蛮,先后斩获万余级”,这个“战功”使他在1396年晋位都督同知。 按现代医学观念,韩观肯定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他太过嗜杀,而且所杀之人并不拘泥于少数民族,尤其是酒醉之后。有一次,庆远的诸生们去看望他,这本是一种礼节性的访问,他却一口咬定对方是“贼觇我也”,竟全部杀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而他对待造反者的政策为“得贼必处以极刑。间纵一二,使归告诸蛮,诸蛮胆落。由是境内得安”。也就是说,凡是被他所捕获的少数民族俘虏,除了留下一、两个活口之外全都难逃一死。韩观之所以会将少数活口放回,是为了让幸存者将自己亲眼目睹的残忍杀戮向部落内广为传播,造成心理恐惧感。 后来,韩观“嗜杀”的名声终于传入朱元璋的耳中。朱元璋本人是中国历史上排名远远超过韩观的大杀人狂,但他爱杀大臣(包括大臣的亲戚),不爱杀百姓,因此对韩观的“嗜杀”并不欣赏,于是亲自下旨告诫韩观:“蛮民易叛难服,杀愈多愈不治。卿往镇,务绥怀之,毋专杀戮”。大约是有了这样的命令,之后韩观的屠杀行为大为收敛。 朱棣登基后,先是令韩观练兵江西,节制广东、福建。不久理定诸县叛乱,于是朱棣任命韩观为征南将军,镇广西。 朱棣任命韩观为征南将军,本意并不是欣赏他的嗜杀,而是考虑到韩观的名声在广西苗、瑶、壮等土民当中有着“止幼儿啼哭”的效果,对稳定广西局面能够起很大作用。可惜韩观多半是会意错了,看到新皇登基后很快就启用他为征南将军,喜不自禁。为报圣恩,韩观便再次大开杀戒了。 根据历史记载,有明一朝中央和少数民族的关系总体而言还算不错。 北方,不论是边外羁縻卫所的首领军士,还是腹地的鞑官鞑军,大都忠于明朝并为之效力。那些蒙古人对明朝授予的封号官爵十分重视,把它看作是极高的荣誉和统辖本部属的依据。他们将朝廷颁发的玺印诰命辗转相传,世世宝之。直到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蒙古土尔扈特部挣脱俄国的羁绊重归祖国时,仍保有“伊祖所受明永乐八年汉篆敕封玉印一颗”,并将其献给清政府。事实上,不少蒙古部落直到明朝大厦将倾才完全倒向满人。 四川的白杆兵为了保卫中央政权更是尽心尽力。按道理说,努尔哈赤的“七大恨”和四川的“白秆兵”根本就扯不上关系,后金军对辽东等地烧杀抢掠也没碍着远在四川忠州的土兵什么事。然而归化苗人女宣抚司秦良玉以“国家有难,理当挺身而出”为由,派遣兄长秦邦屏率3000“白杆兵”勇赴辽东战场。天启元年三月,秦邦屏和千余“白杆兵”在浑河边上战死,由此获得了“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的褒誉。得到兄长战死的消息后,秦良玉不仅没有胆怯退缩,反而毫不犹豫亲率第二批“白杆兵”3000人再次北上赴援。秦良玉受命镇守山海关时,在她守关期间,后金军未能逾山海关一步。 当然,明朝中央与地方少数民族的关系倒也没有达到如胶似漆的程度。整个明朝期间,少数民族叛乱骚扰的事情不曾断绝。但考虑到封建社会中汉族农民起义造反也屡见不鲜,仅《太祖洪武实录》记载,洪武一朝的农民起义就达一百八十余次之多。因此,地方上少数民族偶尔的叛乱暴动也完全属于正常范畴。 明朝中央对地方少数民族的政策并不严苛——相反,很多时候明朝中央对少数民族比汉人明显更优待一些。只不过,中央的政策再好也需要地方官员来执行。拿西南一带来说,那里太过穷乡僻壤,没有一点儿油水还事多任繁,官员们都不愿意去那些地方上任。朱元璋当政的时候还好,除非有着强烈自杀倾向并且毫不在意家人妻子遭受残酷牵连,否则官员们绝不敢违背那个杀人狂的意志。但明朝中后期,皇帝要么更加尊重官员,要么不理政事将权力交给内阁和太监,结果有些官员为了不去边远地方当官竟然以辞官相威胁。这样一来,许多州县衙门里就没有主管而只有衙役了。吏员求名无望,只能一门心思盯在求利上,因此总是上下其手,无事生非地敲榨苗瑶百姓。苗瑶等少数民族在忍无可忍之时,往往会选择反叛。 朱棣揉揉太阳**,想了想,缓缓说道:“太祖皇帝曾经告诫过韩观‘蛮民易叛难服,杀愈多愈不治。卿往镇,务绥怀之,毋专杀戮’……不过,祖制也规定应该对那些夷狄威德兼施。如果禁止以强大的武力来达到威摄和剿灭的目的,那么威德兼施也就谈不上了。更何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什么时候应该怀柔什么时候应该施威,在当地的韩观最为清楚。罢了,解缙。” “臣在。” “你来拟旨。” “遵旨。” “览奏喜甚,所谓汉书下酒,朕竟为浮一大白!卿如此用心办差,可谓不负朕恩。卿此次处理理定诸县山贼一案,详虑而谋远,遵命而机断,身入险地大获全胜,剪恶逆于须臾,朕心不胜喜悦,卿实乃朝廷一佳臣也。即着尔派人监押首凶解京严惩。所有有功人员报部记名议叙。” 一会儿之后,解缙将写好的圣旨交给朱棣。朱棣草草扫了一眼,顺手拿过黄俨递过来的玉玺盖了印,然后又说:“你再拟一道密旨。” “爱卿平定民乱无需王都忧心,然血腥太甚,伤的终究是我大明的国体,无益于蓄积国力。剿抚相辅更宜,可竞全功。” 官员们根据这段日子的接触,觉得朱棣是一个比较容易伺候的皇帝。可是今天听到大捷的消息,朱棣所下的明旨倒没什么问题,毕竟是“览奏喜甚”——但他面上却只是一副不喜不怒、不咸不淡的神情,这便令热衷揣摩皇帝心思的大臣们深为迷惑了。紧接着,皇上居然当着大家的面又拟了一道密旨——密旨的基本要素是不为他人所知,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拟写的旨意怎么能称为密旨呢?从密旨的内容看,皇上又似乎对韩观的所做所为并不欣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看着大臣们面面相觑的精彩表情,朱棣哭笑不得。如果什么时候中国的官员不以揣摩上司心思为第一要务,恐怕行政效率提高十倍都不止。 “你们大概是在奇怪,朕为什么要给韩观发一道明旨一道密旨吧?” 这个问题大臣们并不好回答,所以底下只稀稀落落传来“臣愚昧,请皇上明训……”的回答。 “打了胜仗的将军自当抚慰,因此朕以明旨嘉奖,给予韩将军体面。朕又接着以密旨训诫,则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太祖皇帝曾说过‘华夷无间,一视同仁’,因此,那些夷狄也是朕的臣民……” 底下的官员们开始拍马屁。 “皇上仁德如天度量汪洋……” 朱棣不耐烦地摆摆手。 “夷狄虽大多未受教化,但也知道趋利避害的道理。我堂堂大明威震四方,那些土民部落少者仅数百人,多者也不过万余人,若无特殊缘故又怎么敢轻易冒犯天威?归根到底,还是地方官吏处事不当激起兵变。” 吏部尚书蹇义奏言道:“圣上,不如规定:地方上如果发生民变,则对地方官吏严加处罚。这样一来,地方官吏或许便不敢对夷狄百姓太苛。” 朱棣想了想,问道:“诸臣工认为蹇尚书的建议如何?” 大臣们相互交换了眼神,然后纷纷说道“臣认为此建议可行……”、“臣附议……”、“若如此,当可保地方不生民变……” 朱棣眉头一皱,正准备反驳,却见翰林院修撰杨荣站了出来。 按道理说翰林院修撰只是从六品,本该连参加早朝的资格都没有。不过由于杨荣入值文渊阁,能够参预机务,虽位卑却权重,因此能够参加早朝。 “臣认为不可如此。如果为了制止地方官员苛待少数民族宣布‘一旦少数民族反叛便严惩地方官员’,那么当杂居地区少数民族与汉族百姓发生纠纷,或者是少数民族与地方政府产生矛盾时,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地方官员就会竭尽全力安抚少数民族。这样一来,少数民族就会慢慢滋生骄横之气。随着时间流逝,当地的民族矛盾就会愈演愈烈,最终会来个总爆发,同样避免不了流血事件——而且后果或许会更为严重。” 朱棣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么说,你认为应该维持原状?” 杨荣瞟了朱棣一眼,正色道:“如果放任不理同样不妥,地方官吏清廉有能力便好,若地方官吏上下其手,无事生非地敲榨夷狄百姓,终究会迫使百姓们揭杆而反。” 朱棣饶有兴趣地望着杨荣:“那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杨荣斟酌着说道:“小臣认为,整顿吏治是一篇大文章真文章,也是长文章,要一步一步去办,才不致干碍祥和之气。” “广西、贵州、四川、云南等地苗、瑶、壮、白、彝、纳西、哈尼、傈僳、傣、普米、佤等狄夷,很多都是参错而居。这里很多地方,名义上说是归朝廷管,其实山高皇帝远,各自占山为王,相互之间不时争地盘打冤家火并。或许,可以在以夷治夷上做些文章。譬如说,让夷狄之间相互管理,实施保甲制度。若是有小股夷狄反叛,可责令附近土司全力剿灭。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节省军费,另一方面,当地土人比官兵更熟悉当地环境,剿匪时比官兵的战斗力也强些。” 朱棣不禁用欣喜的目光看了杨荣一眼。历史上的杨荣“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在朱棣的印象中,杨荣一生中最大的贡献在于处理蒙古问题上,想不到他对西南事务的想法上也有如此见地。 想到这里,朱棣微微笑道:“难得你如此年轻,有这种见识已经很不错了。” 朱棣之所以认为杨荣的想法不够完善,只不过是作为穿越者,他能够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因此能够有针对性地做出预防措施罢了。 注1:见过南京皇宫的平面图,主殿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少,所以借用北京紫禁城内的宫殿布局。 注2:为情节需要,将时间稍稍改动。将来这类事就不作特别说明了。 第五章 西南政策(上) 明朝时期对西南少数民族的政策其实很不错。 明朝在西南设立三司及巡抚等与内地相同的政权机构,同时根据当地民族情况,建立了“土司制度”。所谓“土司”,即利用少数民族中的贵族分子沿袭充任地方政权机构中的长官,以便于依据地方经济情况“额以赋役”,政治上听从封建中央的“驱调”。明朝西南边疆民族地区土司制度的建立和健全,从形式上把少数民族中的地方政权直接纳入了中央王朝政权的组织系统,较前代土官制度更为完善。毕竟以这种形式操作,既没有触动少数民族贵族的根本利益,又能够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影响力。 在贡赋上,土司按照本民族地方的具体情况向人民征收各种贡物赋税,然后以其中的一部分金银和谷物通过都司向封建王朝中央上缴。无论其赋税比例还是徭役程度,与汉族同胞相比均相对较轻。少数民族底层人民的生活之所以会非常困难,一是自然环境所致(注1),二是土司对本族部民的剥削过于残酷(当时西南少数民族大多仍旧处于奴隶制或半奴隶制社会)。 如果不是“安南遣使朝贺并请封”的事件即将发生,其实朱棣倒也没想过要改变西南的地方政策。 公元1371年,安南国王陈日坚被伯父陈叔明逼死。因惧怕明朝反对,陈叔明未敢篡位,乃立其弟陈瑞为国王,后陈瑞在入侵占城时败死,弟陈炜继立。此时,安南陈氏政权已逐渐落入黎季犛的控制之中。后来,黎季犛杀掉陈炜,改立陈日昆为王。公元1399年,黎季犛又把陈日昆杀掉,次年,灭陈朝自立为皇帝,改国号为大虞。之后,黎季犛改姓胡,名一元,与其子胡汉苍共理朝政。 胡一元自称是帝舜的后裔,遣使奉表到明朝,诡称陈氏宗族已绝,胡汉苍为陈明宗之外孙,因此暂时登基理政,当时明朝正值“靖难之役”,建文皇帝自顾不暇,自然对胡一元的请示置之不理。 明成祖登基后,派官员到安南通告。永乐元年春正月己卯朔,御奉天殿受朝贺,宴群臣及属国使。其中,胡汉苍派遣的使者在朝贺的同时,还请求朱棣进行册封。朱棣命礼部讨论此事,礼部认为事关重大,安南情况不明,不可听信一面之辞,请详加考察。 1403年4月15日,明成祖命行人(注2)杨渤等前往安南,调查胡汉苍奏章真伪与安南民意。杨渤等人受胡氏重贿,与安南国内之耆老名宿共同为胡汉苍请命。当时明成祖对胡汉苍的惟命是从也十分满意,遂于11月命礼部郎中夏止善等人赍诏前往,册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诏书中并告诫胡汉苍:“作善降祥,厥显有道,事大恤下,往馨乃诚。” 然而1404年8月,一个名叫裴伯耆的安南陈氏旧臣突然来到南京,这个裴伯耆是一位申包胥式的人物,他心怀陈朝,不满胡氏政权的倒行逆施,于是来明朝乞兵复国。这位裴伯耆所描述的安南,完全不同于杨渤等人的说法,裴伯耆自称胡一元篡位时,他的父母家人同时遇害,他当时正在东海领兵作战,得知变故,逃入深山避祸,后乔装为商人,辗转才来到明朝。裴伯耆在殿上向明成祖哭诉:“臣不才,窃效申包胥之忠,敢以死请,伏望陛下哀矜。”裴伯耆的话虽然颇为煽情,但明成祖并未被打动,因当时明朝的军事重点是北方,明成祖正准备北伐,无意在南方构衅,何况安南究竟是陈氏还是胡氏掌权,只要是臣服于明朝,并无多大区别。因此,明成祖仅命赐裴伯耆衣食,对出兵之事却只字不提。 令明成祖意想不到的是,刚过了十几天,老挝宣慰使刀线歹居然派人送来了前安南国王陈日亘之孙陈天平。陈天平当初在家国剧变时并未被杀,他曾一度招兵复仇,但很快为胡一元所败,从者四散。陈天平逃匿谷中,转投老挝,然老挝无力相助他复国,遂送陈天平到明朝。陈天平来到明朝后,当廷向明成祖哭诉:“贼臣侵思明府,夺其土地,究其本心,实欲抗衡上国,暴征横敛,酷法淫刑,百姓愁怨,如蹈水火,陛下德配天地,亿育四海,一物失所,心有未安,伐罪吊民,兴灭继绝,此远夷之望,微臣之大愿也。” 在确定了陈天平的身份后,明成祖决定帮其复国。次年初,明成祖先礼后兵,命监察御史李琦、行人王枢赍诏问罪于胡汉苍,命他自陈其事。1405年6月,安南使臣随李琦等人返回,表示愿意返还以往侵占各处,“迎归天平、以君事之”。对于胡汉苍“甘心”将王位让人,朱棣自然十分感动,也对他作出了适当安排,特颁诏:“朕当建尔上公,封以上郡,传之子孙,永世无穷”。 然而1406年3月。明成祖命广西总兵、征南将军韩观派左副将军黄中、右副将军吕毅、大理寺卿薛品等人率官兵五千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护送陈天平进入安南境内。过隘留、鸡陵。进至芹站时。却突然被安南军队包围。 一名安南将领隔涧遥呼道:“远夷不敢抗大国。犯王师。缘天平实疏远小人。非陈氏亲属。而敢肆其巧伪。以惑圣听。劳师旅。死有余责。今幸而杀之。以谢天子。吾王即当上表待罪。天兵远临。小国贫乏。不足以久淹从者。” 接着。安南伏兵并不与明军交战。只是突入队中。将陈天平虏走。黄中等人出于意外。又迫于形势。无力抵抗。只好眼看着陈天平被杀。 陈天平被杀事件地十五天后。明成祖得知此事。这位马背上得天下地皇帝顿时大怒若狂。7月1日。明成祖在奉享太庙后。返回奉天殿。他思虑再三。终于定下了出兵安南地决心。 明军出师一年。先擒获胡一元及其子胡澄。随后又擒胡汉苍和伪太子胡芮。全部槛送京师。至此。得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八十、户三百十二万。改安南为交趾布政使司。 …… 历史上,安南事件的前期还算顺利。尽管明成祖的自尊曾经受过一点小小的伤害,但“得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八十、户三百十二万”也足以对他受损的自尊进行补偿了。 问题出在后面。 别看安南自汉唐以来一直是中国的属地,但自五代吴权以后,安南已独立成国。其实这也不是很要紧,毕竟云南也曾脱离中原独立成国,后来还不是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可惜明成祖将安南改为交趾后,派遣到当地的官员多为昏庸贪婪之辈,结果导致安南各阶层人民均群起反抗,安南自此进入多事之秋。 朱棣不是极端民族主义者,但是对于收复安南却有着理直气壮的感觉,毕竟安南自汉唐就是中国的属地。 不过,占领安南容易(毕竟明朝与安南之间的军事实力差距太大),但是将安南完全融合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若是政策不妥,惹得安南各地起义此起彼伏,那样明朝在安南仍旧站不住脚,终究会落得元朝占领了中原却最终被赶走一样的下场。 按原来的历史,正式出兵安南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即便稍稍改变一下历史,保住陈天平的性命,以便能够借用陈天平的名义收复安南,那至少也要等陈天平出现才行。也就是说,必须等到1404年下半年。之前出兵的话,那就师出无名了。 安南的事暂时可以缓一缓,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西南诸省的事情。历史上出兵安南,好象因为征收赋税曾导致西南少数民族发生了小规模的叛乱。一方面,朱棣打算尽量避免那场叛乱,另一方面,朱棣还准备借助一下少数民族的力量。明朝的军事力量比安南强大不假,但是汉人军队不如西南那些少数民族适应安南的地理环境。将来在安南作战,如果有少数民族土兵的协同作战显然更好一些。 默默思谋了一会儿,朱棣缓缓说道:“太祖皇帝在《祖训录》里制定的民族政策核心是威德兼施,由此又引申出‘克诘戎兵’、‘怀之以恩’、‘以夷制夷’以及‘因俗而治’这四条具体安边措施。‘克诘戎兵’是指以强大的武力来达到威摄和剿灭的目的;‘怀之以恩’是指‘抚’;‘以夷制夷’这一措施是指,由于当地少数民族更熟悉适应当地环境,给予忠于我大明的土司更多建立武勋的机会;“因俗而治”这一条是针对已经接受了明朝统治的少数民族而言,也是怀柔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 “朕承天命,主宰生民,唯体天心以为治,海内海外,一视同仁。夫天下一统,华夷一家,何有彼此之间?因此,朕颁布爵位法时特意规定除了有禄贵族之外,还设立了有邑贵族的爵位体系。之前,朕为前往吕宋建国的广泽王朱允熥、怀恩王朱允熞、敷惠王朱允熙专门写过一本《海外建国需知》,里面谈到有邑贵族的爵位体系问题。海外贵族所拥有的最小采邑单位为庄园,而西南等地少数民族则以山寨为主。因此朕规定:有邑贵族爵位体系以海外爵位体系为蓝本,依其规范类推。其区别在于海外最基本的采邑单位为庄园,西南少数民族聚集地为山寨,北方游牧民族则为牧场。” 听完朱棣的旨意,朝堂上“圣上英明”之类的褒誉之词赞口不绝。 这时,文渊阁学士胡俨站了出来。 “皇上,有禄贵族之所以能够获得爵位,或者是流血流汗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或者是殚精竭虑虑苦耗心血地办差获得的。而绝大多数少数民族的土司首领未立寸功就能够获得高官厚爵,微臣担心此举会令文武大臣们寒心愤懑。” 听完胡俨的话,朱棣不由一怔。这时,礼部尚书李至刚站了出来。 “学士的手伸得太长了吧?此乃礼部之事,与学士何干?” 胡俨大声抗辩。“大臣不言,小臣岂得亦不言!皇上,李尚书忝居高位尸居素餐,又逢君面谀,乃是一个佞臣!” 从某种意义上讲,李至刚确实可以算作是佞臣。但是若说他忝居高位尸居素餐则有些过分了。李至刚还是有能力的,他的毛病在于凡事都喜欢考虑朱棣的想法。凡是可能惹得朱棣不高兴的事,李至刚从来都是不会说也不会做的。这样的大臣多了,朱棣或许会迷失自我。但如果身边没一两个这种讨人喜欢的大臣,那么皇帝在工作时也太无趣了。 朱棣横眉居高临下,很不爽地瞪了胡俨一眼。 “胡俨,朕且问你:古代有没有类似有邑贵族的制度?” 胡俨迟疑了一下。“大约周朝的分封制度与有邑贵族制度类似吧。” “不错,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分封大夫。在这种分封制度之下,领主们在自己的采邑之中拥有充分的行政权力。那么,这种分封制度有什么缺点?” “……导致中央政府权威减弱,大小诸侯不听皇命相互攻伐……” “正是如此!那些地方朝廷本来就不曾直接管理过,实施有邑贵族制度对朝廷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反之,古时狄夷叛乱常有擅自称王者,结果星星之火弄得烽火遍地——实施有邑贵族制度,可削减狄夷的凝聚力,将来即便有个别小首领叛乱,也不至于形成糜烂局面。朕创造出有邑贵族制度,既符合大小相制的原则,又有利于以夷治夷。夫以夷攻夷,古有成说。使彼果能效力,省我边费,朝廷岂惜一官一爵,要在有实效耳!” 胡俨涨红了脸,低声说道:“臣愚昧,请皇上恕罪。” 胡俨退回了官员的队伍之中,户部尚书骞义又站了出来。 注1:生活在开发程度较高、土地较为肥沃地区的少数民族汉化速度较快,若干时间后便不能称之为少数民族了,只有居住在自然环境相对较差地区的少数民族才能长期保留民族风俗。反过来说,少数民族的聚集区自然环境大多都相对较差。 注2:可以理解为中央特派专员,官阶很低,权力不小。行人司司正正七品,行人司里的普通办事员就是“行人”,只有正九品。 第五章 西南政策(下) “臣有事要奏。” “有邑贵族的爵位高低由所辖基本采邑数量以及男丁数量决定。据臣所知,这些数据均由狄夷自行上报。不知朝廷何时派遣专员前去核查?” 朱棣摇摇头。 “太祖皇帝在立国之初便编制了详尽的赋役黄册,然后又规定必须定期补充修正该册。赋役黄册里面记载的人口,也包括当时臣服于中央的少数民族地方政权。虽说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补充修正的工作也未必做得特别细致,但朝廷仍然掌握着大概的数据。只要误差不是太悬殊,就由得他们去吧。” “这如何能行?若是地方土司多报人口,则抬高了他的爵位。或者为了少缴人头税,他也可能少报男丁数量。总而言之,朝廷还是派专员前去核查为好。” 朱棣失笑。这个骞义确实有才干,对于地方土司多报人口或是少报人口的利弊,想的却也大致不差。 “骞尚书多虑了。有邑贵族有着军役义务,若是胡乱虚增管辖男丁数量,那么兑现军役义务时,必然自食其果。” “少报人口确实可以少交人头税,然而朕以前就宣布过:凡大明帝国臣民,不论良贱都必须在赋役黄册中登记。赋役黄册中未曾记载的人口,均属于逃奴,任何人都有权将之捕获作为奴仆。如果有邑贵族瞒报人口,那么未在赋役黄册上登记的男丁其法律地位便是逃奴。中央政府自然不会为深山老林中的‘逃奴’大动干戈,普通的汉族百姓也不敢为了蝇头小利而深入荒芜之地去招惹有邑贵族。但,有邑贵族的邻居们会对此熟视无睹吗?没由头时他们相互之间也时不时打打冤家火并一下,有了可以获得中央政府支持的充分理由后,他们会轻易放过?” 见大臣们纷纷沉思,朱棣暗叹一声。 少数民族长期以来共处于贫瘠的土地之上,为了争夺生产生活资料难免发生不同程度的冲突。若是因为瞒报人口而遭到攻击并被褫夺贵族称号甚至被灭门灭族,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朱棣并不在乎有邑贵族报出的数据是否会有误差,只要有邑贵族做的不要太过分就行。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反正。这种有邑贵族制度在没有触动少数民族贵族地根本利益地前提下。能够比“土司制度”更有效地把少数民族中地地方政权直接纳入了中央王朝政权地组织系统。 颁布有邑贵族制度地时日尚短。因此这个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它地效果自然也就尚未表现出来。待日后有邑贵族制度越来越被少数民族贵族首领所接受。那么中央政权对于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地管理自然也就更加有效。 少数民族多生活在交通不便地地方。一旦发生叛乱暴动之类地事。派遣大军围剿需要耗费太多地人力物力。有时候因为地势地关系。让官兵正面攻打天险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务。因此只能将之围困。而持久战耗费地人力物力更多。更有甚者。叛乱地少数民族干脆往深山老林一钻。根本不和朝廷地军队交战。那便更令朝廷头疼。 一旦有邑贵族制度为少数民族贵族首领完全接受后。若再有暴乱。只要一纸诏书。命令附近地有邑贵族尽军役义务。利用他们人地两熟地优势。便可以达到迅速剿灭叛乱者地目地。 为了激励有邑贵族完成军事义务地热情。朱棣决定采取两个措施。其一是允许有邑贵族可以缴纳“盾牌税”顶替军事义务。当然。“盾牌税”地额度会让有邑贵族认为完成军事义务更合算。第二个措施便是允许土兵们“自抵贼巢。所得贼财。尽以与之。官军人等。不得抽分科夺。及所俘获贼属。许得变卖”。也就是说。允许土兵抢劫并贩卖人口。至于说攻克地地盘。但凡平定一村一寨者。即将该采邑奖赏给占领者。在利益地驱使下。相信臣服于中央政权地少数民族首领以及普通战士会非常乐意为国家而战。 从利益角度考虑。实施了这两条措施后。有邑贵族也会自发地紧盯着邻居们是否瞒报人口、少缴赋税之类地违法行为。因为。一旦发现邻居有违法行为。该有邑贵族便会打着大义地幌子攻击对方――一方面可以免缴“盾牌税”。另一方面还可以掠夺人口甚至抢得对方地有邑贵族头衔。 朱棣并不担心有邑贵族首领之中出现传说中的天才,打着大义的幌子合法兼并附近的领地,然后对中央政权产生巨大的威胁。因为,封建采邑分封制度天然便会削弱宗主对其附庸的控制力。若宗主造反,附庸固然可以根据封建契约为其提供兵力,但凭借“大义”的名义反过来攻击宗主同样也是一种选择。毕竟,中央政权可以开出“提供钱粮以及消灭叛逆后依其功劳大小,将造反者的采邑及爵位作为奖励”的条件,只要中央政权自身并非极其虚弱,相信绝大多数附庸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况且,朱棣还有一个杀手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根据《爵位继承法》规定:未于藩学或国子监就读者,无继承子爵以上爵位的资格。也就是说,一旦高级的少数民族首领接受中央册封时,为了让后裔能够继承爵位则必须将子侄送到藩学或国子监就读。子爵以上的有邑贵族意图叛乱之前,必须考虑到自己继承人的安全。当然,考虑到吴三桂造反时也没把吴应熊的安全放在心上,因此将继承人掌握在手中并不能保证有邑贵族绝对不会叛乱。 事实上,一旦子爵以上的有邑贵族真的叛乱了,将其继承人杀掉泄愤只是下下之策。最好的办法是褫奔叛乱者的贵族头衔,然后将该头衔册封给某个忠于大明的继承人――叛乱者的儿子尽量不予考虑,反正根据《爵位继承法》的规定,有邑贵族五服之内的亲戚都拥有继承权,择其忠于大明者即可。这时,可派遣新册封的爵位拥有者前往叛乱地区。在获得了朝廷资助的相应钱粮之后,新的爵位拥有者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必然会招兵买马、拉拢叛乱者的下属,与叛乱者战斗。 朱棣之所以花费心思创造出有邑贵族这一制度,除了希望能够加强对少数民族地方政权的控制之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为即将发生的安南事件做准备。 明朝在安南前前后后投入了数百万大军(注1),不说别的,仅仅那几百万人吃马嚼的粮草消耗就极为惊人了。若是动用四川、贵州、两广、云南等地的少数民族参战,会有两个相当大的好处。 其一,可以减少战时的军费消耗。封建采邑制度下,附庸率军参战需要自备军械粮草。附庸的军役义务分为两种,一种是防御战。防御战必须将敌人驱逐才能结束。另一种是进攻战,进攻战有相应的时间限制,朱棣将这个期限定为四十天。超过四十天后,一切费用由上级领主承担。虽说四十天之后朱棣仍然必须为土兵们的战斗消耗买单,但毕竟节省一点是一点。 其二,待战争胜利后,朱棣可从安南划出部分土地作为采邑赏赐给参战者,作为他们参战的奖励。这样做,既可以节省大量的奖赏费用,又可以减少在安南驻军而产生的费用。如此一来,参战的少数民族贵族首领会很高兴,因为他们增加了采邑。朱棣也会很高兴。历史上明成祖的所做所为可用丰功伟绩来形容,但历史对他的评价并不比汉武帝高――两个皇帝都将社会经济搞得几近崩溃。所以,朱棣对于任何节省费用的措施都非常热衷。 此外,有邑贵族制度还能带来一个额外的好处。 安南朱棣所欲也,整个东南亚甚至是南亚亦朱棣所欲也。然朝廷派遣大军,却有水土不服、钱粮不支之虞。若是模仿十字军东征,号召西南五省外加安南的有邑贵族们去开拓疆土…… ……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朱棣发现大臣们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禁一笑。 南征交趾是三年后才会发生的事,现在就开始做准备,怎么也算得上是谋定而动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等着就是了。 “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大约是因为刚才被攻击忝居高位尸居素餐的缘故吧,李至刚站了出来:“臣有事要奏。” 得到朱棣的允许后,李至刚奏道:“韩将军报奏理定之役的死难者名单之中,有一名百户在激战中被敌兵推下山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请皇上明示,这种情况能否进烈士陵园?”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 让战死的军人进烈士陵园是为了激励军人。然而凡事都是物以稀为贵。如今烈士陵园新建不久,名单还不算太多。古代的欧洲和日本,参战人数达到数千就已经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战役了。但是中国人口基数大,军队数量多,战斗规模大。一场战役打下来死个万儿八千的简直太寻常了――后来邱福率领十万大军北伐却全军覆没,明英宗亲率三十万大军却迎来土木堡之败,这类战役中连死亡带失踪的一次就是五位甚至六位数。若是几百年后烈士陵园中的墓碑积累至数百万,不说会不会太贬值,至少烈士陵园中是否摆放得下便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从保值的角度考虑,朱棣决定在自己死后将烈士陵园第三等级中一部分牌位移入自己的陵墓,并嘱咐后世的皇帝也按此办理。这样,烈士陵园里的墓碑数量就能够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为国战死后能够进入烈士陵园固然令人兴奋,而牌位能够进入皇陵,则更是普通军户们求之不得的好事。因为根据风水之说,皇陵所在之地往往是世间风水最佳之处。牌位进入皇陵虽说与本人埋在里面有区别,但多少也能沾上一些富贵之气,将来后世子孙便有发达的机会。 另一方面,朱棣还决定在源头上做点文章,也就是说,将进入烈士陵园的条件定得苛刻些。比如说规定在战场上负伤,战斗结束后因伤而死的人不属于战死者;比如说在战斗中失踪的不属于战死者。 ……不过,后者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朱棣已经决定让郑和下西洋成为拉开大航海时代序幕的标志。尽管海军的费用远远高出陆军,但是为了避免后世的悲剧,朱棣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中国由大陆型国家转型为海陆两栖型国家。 近代有一种学术观点是:任何一个国家在军事方面要么朝海军发展、要么朝陆军发展,两者不可能并重。但后世美国却以事实证明:两者同时发展并不矛盾。对比一下后世美国的gdp所占全世界总gdp的比例以及明朝的gdp所占的份额,显然明朝此时实施海陆并重的策略并非异想天开。 既然海军是必须的,那么如何维持海军的士气显然也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中国人本来就对客死他乡有着天然的畏惧,若是在海战时坠入海中,连尸首都找不到,仅此一项就足以令海军极为胆寒了。如果在战斗中失踪的不属于战死者,那么海军的士气如何保证? 但,如果凡是失踪的都可以进入烈士陵园,那却会使烈士陵园的耀眼光环受到玷污。陆地上战斗中失踪的,有的是因为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有的是被俘虏了,有的却是因为恐惧而在战场上逃之夭夭了。死无全尸无法辨认的进入烈士陵园无可厚非。被俘虏的士兵进烈士陵园也勉强说得通,因为他可能已经在战斗中尽了全力。但是逃兵如果也能进烈士陵园,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么想着,朱棣缓缓说道:“这是件大事。对于死后进烈士陵园,若标准定得太宽,则不足以激励将士奋勇杀敌之心;若标准定得太苛,却又有伤朕仁怀治国之意。” “若那名被敌人推下山崖的百户不能进烈士陵园,那么海战中掉入海中的将士又怎么处理?……” “这样吧,对于陆战失踪人员,由礼部仔细研究讨论定个细则,一定要仔细甄别。既不要让将士战死沙场后还受委屈,也不要让逃兵有机会混入烈士陵园玷污了烈士的英灵。” “海战比陆战更为凶险,动辄尸骨无存,因此朕决定:凡海战阵亡、伤残者一律加倍抚恤。海战中阵亡将士的遗骨,能带回的一定要带回。实在找不到的,也以战死沙场计!” 见众人无话,朱棣说道:“好吧,今天便说到这里吧。” 在一阵山呼万岁声中,朱棣退朝了。 注1:历史记载明朝入征安南数十年累计百万死伤,估计有些水份,但损失很大却是肯定的。 第六章 三道策论(上) 回到养心殿,朱棣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了便装,然后带上随身侍卫偷偷摸摸往宫外溜。 一行人直奔龙门客栈而去。到了地头,发现钱成正在和周忱下棋。景秀等人对朱棣的身份并不曾起疑心,见朱棣来了,钱成和周枕打个招呼后又继续下棋,而景秀则拿出他昨天写的策论,对朱棣说道:“毕兄,昨日你给我们留了几个策论的题目,我已经写完了,你看看写的怎么样?” 朱棣眼馋地望着棋盘,颇想凑过去杀上一盘。 以前朱棣喜欢和杨士奇下棋,是因为朱棣认为杨士奇和自己正是棋逢对手。可是次数多了,朱棣便渐渐琢磨出了其中的味道――和杨士奇下棋,或大胜,或险胜或反败为胜……总而言之,他却从来没输过。再和别人下,结果更是令人恼火――其他人还不如杨度做得隐蔽呢! 朱棣也曾尝试着改变这种情况,但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在察觉了杨士奇是在让着自己,又和另外几名大臣下过棋后,朱棣大感恼怒,于是让黄俨找了位会下棋的小宦官陪自己下。下棋之前,朱棣郑重告诫对方,一定要认真下,赢了有赏,输了有罚,下完一盘就兑现一盘。那名小宦官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但棋力居然不低。结果五盘下完,朱棣输了四盘半――最后一局朱棣眼见局势不妙,于是提议和局,谁知那小太监先前四盘棋赢了四十贯赏钱竟然就忘乎所以了,居然不肯和棋!朱棣气得没法,但当时并未发作,只是拂袖而去。 过了几天,朱棣无意中听到两名宫女在悄悄谈论,说昨天有位小宦官下棋把皇上下得溃不成军。老羞成怒之余,朱棣随便找了个岔子下令将那名小宦官打了二十大板。结果后来再找别人下棋,无论如何都输不了了。慢慢的,朱棣竟然品尝到了独孤求败的那种寂寞心态。 现在好不容易有输棋的机会,朱棣自然心痒难耐。不过,周忱和钱成正下得难舍难分,朱棣也不好意思让他们中断这局棋来和自己下。再说,朱棣对景秀这个文武全才的举子颇有好感,因此便没有推托,而是拿过他写的策论细细阅读起来。 读完,朱棣点点头又摇摇头。 景秀的策论题目是《论预防宦官为祸》,论点主要是两个,一是要禁止宦官识字,二是要杜绝宦官领军的机会。 朱棣之所以点头,是因为这两点确实与宦官为祸有着直接的关系。明朝中后期太监能够影响甚至是把持朝政,其直接的导火索便是明宣宗让宦官们学习读书写字。 办一件事。按照权力地大小可分为具体地执行者、事情地策划者以及最终地决策者。就明朝地国家级事务来说。具体事务地执行者自然是中下级官僚。而策划者则是内阁及六部等高级官僚。至于最终地决策者。理论上应该是皇帝。 由于朱瞻基培养了一批识字地宦官。后来便将所谓地批红权交由太监代理行使了。批红权实际上是这个国家地最高权力之一。朱瞻基本人倒是没有放松过对此权力地掌握――事实上。历代明朝皇帝基本上都将这项权力抓得比较牢。只可惜。如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地道理一样:既然明宣宗之后太监已经掌握了批红权。那么即便绝大多数皇帝都将批红权抓得很牢。但只要出现一个怠政地皇帝。那么掌握着批红权地秉笔太监以及掌握盖章地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有机会把持朝政了。 至于领军权。景秀大约是从晚唐宦官之祸分析得出地结论吧。晚唐宦官权力之大。甚至能够废立皇帝。而历史上明朝中后期宦官虽然也为祸甚烈。但既便是有着“立地皇帝”之称地刘瑾和有着“九千岁”之称地魏忠贤。他们也只敢瞒着皇帝为祸国家。皇帝若下定决心处理这些权宦。只需两指宽地纸条便足够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其根本地原因便在于:明朝地太监并无真正地兵权。 朱棣猜不出景秀是怎么想到禁止宦官识字这个办法地。或许是因为明太祖不喜欢太监识字联想到地吧。反正这个办法确实能够从根本上杜绝宦官干政地可能。再加上禁止太监领兵也是明朝后期与唐朝后期相比。宦官为祸稍轻地主要原因。因此朱棣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但转念一想。朱棣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明朝地政治格局与前朝不同。明太祖禁止后世设丞相一职。其替代品内阁其实是皇帝地顾问。只是相当于后世地总统府秘书长。内阁大学士照皇帝地意旨写出。称“传旨当笔”。其权力及地位与过去地丞相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是说。理论上明朝地皇帝其独裁程度远远超过了前朝。 但独裁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首先,必须有充沛的精力――没精力就办不了太多的事,管不了太多的事还怎么独裁?其次,还需要对政治怀有极大的热忱――光精力充沛还不够,如果对政务没有兴趣,自然也就不可能独裁。 明太祖和明成祖都是既有精力又对政治有兴趣的人,所以他们都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裁者。但他们的后代却不能满足这两个基本条件,因此不得不分权。 明朝的第五位皇帝朱瞻基想了个办法:允许内阁在奏章上以条旨陈述己见,称为“票拟”制度,又授予宦官机构司礼监“批朱”,俗称批红。精力不如太祖父和祖父的朱瞻基也是不得已才会想出这个办法:若是能够立宰相,那么国家大事便可以由君相分担。若皇帝不称职,无论是曹操那种奸相还是诸葛亮那样的贤相,总之可以用相权在行政方面部分地代替君权的作用。如今不能立丞相了,好处是皇帝即使不称职也不会出现曹操那种可能篡国的奸相,但国家大事总得有人来处理吧?权力真空总得有人填补吧?由于宦官是皇帝的家奴,因此宦官掌握的权力实质上属于皇权的延伸。所以,太监再次走上政治舞台便成为了必然的选择。 既然必须用太监来弥补皇帝精力不足的弊端,那么禁止太监识字便不怎么妥当了。 再者说,朱棣本人也有意使用太监。是否将“票拟权”和“批红权”分割出去朱棣还没下定决心,但有三件事是一定要重用太监的:一是下西洋,二是东厂,三是监军。 下西洋是因为中国当时的国力强大,能够完成这一壮举。离了郑和未必无法成功,但朱棣对此多少有点忌讳――历史上郑和下西洋成功了,何必对此进行改变呢?万一换个人不如郑和,弄出点瑕疵来,岂不是让人很不爽? 成立东厂是为了加强皇权,加强皇帝对整个国家的控制力度。要知道,皇帝虽然依靠文官集团的帮助来统治国家,但皇帝的“家天下”思维与文官集团内在的秩序需求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矛盾――维护君权的绝对性、独占性、自私排他性是君主**制度的应有之义,而文官集团为了有效地统治国家,却必须维护某种秩序。 朱棣对于“随意加税、夺取私人财产、强娶民女或是任意杀戮大臣”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但他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改革。无论什么改革都会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因此必定会遭受阻力。当阻力来自文官集团内部时,如果没有类似于东厂的机构,想要将改革强制推行下去显然是痴人说梦。 至于说监军,一般来说监军制度会对军队的战斗力造成伤害,但是在通信并不发达的十五世纪,没有监军却又容易导致形成军阀势力,因此只能两害相较权取其轻。再说,现在军队里有了宪兵,只要将监军的权力规范一下,那么监军对军队造成的伤害将会减至最低限度――若监军超出职权范围而对军队指手画脚,相对独立的宪兵系统自然可以介入。 …… 见朱棣看着自己的策论摇头不语,景秀忍不住问道:“毕兄,我这个策论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朱棣想了想,便将废除丞相制度后可能会形成权力真空的理论阐述了一遍。然后又从“人性”以及“制衡”两个角度分析,证明皇帝加强皇权,利用宦官集团与文官集团对抗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景秀听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时周忱和钱成已经下完了棋,听完朱棣刚才那番话,两人不禁失声赞叹“高论”。 半晌,景秀叹息道:“毕兄果然高见。听毕兄这么一说,似乎只能恢复丞相制度了。如此,此次科考的策论我就以《应当恢复丞相制度》为题如何?” 朱棣闻言失笑。 “本朝太祖皇帝曾言,有敢言立相者杀无赦。当今皇上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号才登上大宝,你写这么一个策论交上去,先不说能不能中进士,能否保住脑袋也在两可之间。” 景秀皱着眉反驳:“当今皇上进行了那么多改革,显然是励精图治勇于改革的。依我看,只要我的策论有道理,皇上应该会接受。” “既然太祖皇帝说过有敢言立相者杀无赦,那么主考官凭什么平白无故的冒着杀头的风险取你为进士?所以说,即便当今皇上能接受你的观点,但问题是他多半见不到这道策论。” 景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此说来,想要预防宦官为祸竟是不可能了?” 朱棣自信地一笑。 “也不尽然。” 景秀连忙热切地问道:“兄台有何妙策?” 朱棣看着空出来的棋盘,笑道:“这样吧,我们来下盘棋,若是你赢了,我便告诉你。” 听完朱棣的提议,景秀略微有些奇怪,但旋即连忙点头同意。 …… 第六章 三道策论(中) 朱棣本意是但求一败,因此虽然输了,却也很高兴地兑现了承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来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设置一个能够制止太监为祸的制度便可以了。” 景秀听了却大失所望。 “制止?如兄台所言,若是后世出了位怠政的皇帝,批红权完全归秉笔太监,那时根本就拿权宦没任何办法。毕竟皇帝若是怠政,那么状告权宦便只能通过奏折,而那时奏折又由权宦把持,只要不将状告自己的奏折交给皇帝,权宦便可安然无忧。退一步说,即便皇帝听说了权宦违法之事,但并不相信,又或者是并不理会,那又能怎么办?” “太祖皇帝在宫门立了一面三尺高的铁碑,铸有太祖皇帝亲笔所写的八个大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但干政后如何处理却未曾说明。” 说到这里,朱棣不由叹息:后来这块铁碑竟然被身为内臣的王振给拆了,简直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明英宗不知是否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去见明太祖? “如此一来,这座铁碑对太监的威慑力便大减。因此,你可进言当今皇上再立一碑:谨奉太祖皇帝遗训,内臣嫔妃妄行干政者,诛无赦!……” 景秀忍不住打断朱棣的话。 “这只是比前一块碑更详细些,好象没什么实质变化吧?” “我还没说完呢……在两碑之间修一个死谏台,规定言官在死谏台上以性命为代价指控某宦官,则皇上应不问缘由杀此太监为其殉葬。即便皇上因为喜欢某个宦官而对之特赦,至少也要将之发配海外,三年之内该宦官若踏上大明本土,国人皆可杀之。” 朱棣将扼制权宦的成本定得那么高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宦官的社会地位低下,绝不可能被文官集团所接受,因此是用来制约文官集团最好的工具。如果将消灭权宦的成本定得太低,那么宦官便不可能起到制约文官集团的作用――若性命都随时不保,宦官又怎么敢大声对文官说话? 这种以命换命地策略确实很不人道。但宦官为祸时对正直官员迫害极为残酷。在那种情况下若是能够一命换一命。那些深受权宦迫害地正直官员恐怕做梦都会笑醒。东厂是直接受皇帝指挥地特务机关。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一人而外。任何人都处在它地侦察之中。由于掌权太监又往往兼任东厂提督之职。因此很方便从**上消灭政敌。许多正直官员即便不顾性命想告倒权宦。其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若是死谏台正常发挥作用。那么权宦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分――从东林党与阉党地惨烈斗争可以看出。明朝并不缺乏不畏生死地正直官员。 而之所以要留下特赦这条退路。一方面是从人情世故考虑。比如王振把持朝政时若有言官死谏。英宗舍得杀死被他尊称为先生地王振为该言官殉葬吗?退一步。将王振赶出中央留待日后相见。也算是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地办法。 留下特赦这条退路地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郑和地缘故。明宪宗成化年间。皇上下诏命兵部查三保旧档案。兵部尚书项忠派官员查了三天都查不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被车驾郎中刘大夏事先藏起来。项忠追问官员。库中档案。怎么能够丢失?当时在场地刘大夏说“三保下西洋。费钱几十万。军民死者万计。就算取得珍宝有什么益处?旧档案虽在。也当销毁。怎么还来追问?”。由此可见。不少保守地官员对郑和下西洋非常反感。若是出现一个偏拗狂为了让国家节省开支而以性命抵制郑和下西洋。朱棣地殖民计划就会遭受挫折。然而留下特赦这条退路后。朱棣便不必再为此担心了。若有官员死谏郑和。那么朱棣便特赦郑和――反正郑和发挥自身价值地场所在海上。 …… 景秀思索半晌。然后大赞。 “此计甚妙。既然本朝重用宦官地趋势已不可逆转。若当真实行此策。宦官纵然获得重用。也不敢为非太甚!” 见景秀得到的好处不小,钱成也赶紧拿着他的策论凑了过来。 “这是我的策论,麻烦毕兄帮我看一看。” 朱棣也不推让,拿过钱成的策论仔细阅读。 钱成所写的策论名为《论如何解决游牧民族对中原的骚扰》,其解决的办法一共有四策,分别是“直捣巢**”、“屠杀立威”、“以夷制夷”以及“雕剿”。 所谓“直捣巢**”就是动用具有压倒性优势规模的军队,发动正面的进攻,军事目标则直指游牧民族抵抗势力的首领。这种军事行动为期并不长,但声势浩大,恰似夏日的急风暴雨,鼓荡着骇人的威力,极具破坏力。因为举凡首领所居之地,多为该民族的文化、经济和政治的中心,无论军事攻击是否能够达成目的,所造成的兵燹之灾都会对该地区产生极大的破坏,使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难以恢复过来。 所谓“屠杀立威”就是针对那些胆敢骚扰中原的部落,按照成吉思汗征服草原时所采用的方法,攻破一个敌对部落后,凡是高于车轮的男性全部杀死,女性和小孩全部掠过战利品。钱成认为,既然铁木真用这种方法能够使游牧民族老老实实地匍匐在他脚下,想来明朝采用这种方法的效果也不会差。 所谓“以夷制夷”无非是以金钱、官爵等为诱饵,诱使更多恭顺的游牧部落加入中央政府一方,或使用政治欺骗手段,形成拉一个打一个的局面。 所谓“雕剿”就是指事先获得确凿的情报,然后间道行军,以奇兵出其不意地达到消灭反抗势力首领的目的。按朱棣的理解,“雕剿”其实也就是古代版的“斩首行动”。 读完钱成的策论后,朱棣道:“虽说都是些老生常谈,但老生常谈其实多半也是经国大道。只不过,若策论里再添点东西……” 钱成咧嘴一笑。“我知道,下棋赢了就告诉我嘛。” …… 朱棣又输了。输了就得认帐。 朱棣对钱成说道:“封狼居胥是历代名将的最高追求。然而你认为,‘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是否就是霍去病的功劳?” 钱成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答道:“若无汉武帝慧眼识珠,则无霍去病封狼居胥。匈奴举族西迁,功劳最大的还是汉武帝。” “你的答案也不算错。但是能够将匈奴驱逐,武力方面的因素却不是主要的。” 不仅钱成瞪大了眼睛,一旁的景秀和周忱也是满脸的质疑神情。 “秦时蒙恬重创过匈奴人,将匈奴人打得向北逃窜了六七百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南下牧马。大约是心有余悸的缘故吧,楚汉相争时中原大乱,然而北方游牧民族甚至连趁火打劫都不敢。唐时李靖也曾重创过突厥人,军锋直指西域,北方游牧民族同样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若汉朝仅仅只是依靠李广、卫青、霍去病等名将,即便能够一次又一次击败匈奴,但匈奴毕竟是游牧民族,即便遭受重创也难以消灭。经过一段时间的休生养息之后,便可以卷土重来。真正迫使匈奴举族西迁的原因在于:汉朝强大以后,给东胡的乌恒、鲜卑提供武器、钱财,雇用他们打匈奴。东胡人以割掉匈奴人的耳朵为凭证向汉朝邀功请赏。有些东胡部落,比如说鲜卑,干脆就不放牧了,转而依靠屠杀匈奴部落的牧民为生――有着这种依靠屠杀本族牧民为生的恶邻,谁受得了?” “以步兵为主的农耕民族可以打败游牧民族,但是却很难打出歼灭战,因为在短距离内人腿跑不过马腿。而且,当农耕政权派遗以步兵为主的大军深入草原进行清剿时,尽管农耕政权会为此消耗极为惊人的资源,但如果游牧民族不接战,农耕政权却基本上不可能获得相应的战果。可以说,若不是因为东胡充当了汉朝的雇佣军,匈奴也不至于支持不住进而被迫全族西逃。” 钱成仍然不服气。“不就是以夷治夷嘛,我在策论里也说过。再说,这同样是武力方面的因素。” 朱棣摇摇头。“若汉朝武力不强大,之前未能重创匈奴,给东胡再多的钱他们也未必敢招惹草原上的霸主。但是若不是以大量钱财布帛为代价去雇佣,东胡同样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屠杀匈奴牧民。说起来,武力方面和经济方面的原因都有。但总而言之,迫使匈奴西逃,经济方面的因素却重要些。刚才我就曾说过,秦朝和唐朝都曾重创过游牧民族,但怎么不见受重创的游牧民族西逃?” “因此,你可在策论中增加一个论点:朝廷对已归顺的游牧民族区域设立了马市,但一些比较重要的物资一直以来都是受严格控制的。然而为了解决游牧民族对中原的骚扰问题,可对茶马贸易进行适当的改革。” “以广宁马市为例,此马市主要面向归顺于大明的朵颜三卫。可令朵颜三卫以鞑靼、瓦刺或者其他不服王化的蛮夷为目标,然后凭人头向马市换取各类票据和大明宝钞。所谓票据,和盐引、茶引相类似。有票据,则可购买相应物资,无票据,即便有钱也不可购买此物资。为了激励朵颜三卫对袭击鞑靼和瓦刺产生充分的兴趣,可适当放松对马市的限制,除茶叶、粮食、陶器、丝绸布帛、珠宝玉石等物资外,还可交易原本严格限制的铁器、铜器甚至直接是兵器――只要他们能够获得相应的票据。” “待归顺于大明的游牧民族逐渐演变为专职或者兼职的割头族之后,那么残元势力就只剩下三个选择:要么提心吊胆地活着,每天醒来都庆幸脑袋还在;要么学匈奴一样,举族西迁;要么,就向大明彻底投诚,然后将利刃指向尚未归顺的部落。” 第六章 三道策论(下) 听到这里,景秀问道:“毕兄,我有一个疑问。汉朝时虽然将匈奴打得举族西迁,但是北方草原上又兴起了其他的游牧民族取而代之。其中鲜卑是驱赶匈奴西迁最大的功臣,然而百年之后,此獠却成为了五胡乱华的主力之一。此作何解?” 朱棣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涉及很多方面。” “首先,打铁还需自身硬。说一千道一万,若国家军队太过无能,那么自然无法阻止北方蛮族侵略中原。因此,无论对北方游牧民族使用何种策略,保证自身军队的强大却是最根本的前提。” “游牧民族之所以要侵扰中原,是因为利益的驱使。而这种利益可划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生存的需求,第二类则是为了提高生活品质的需求。” “草原上经常会遭受黑灾、白灾。所谓黑灾,是指冬天不下雪或下雪太少,这时因为土壤裸露呈黑色,所以称之为黑灾。冬天下雪太少,来年草原上就会水草不茂,导致大批牲畜饿死。所谓的白灾是指雪灾,这时因为气候于过寒冷会冻死大量牲畜。两种情况均会导致牧民在来年缺乏必要的食物。为了生存,牧民们就会聚集起来南下掠夺。” “朵颜三卫等部落既然已经归顺大明,从普通牧民所必需的茶、盐、布、罐等商品到贵族们所热衷的珠宝、丝绸等奢侈品,均可以通过互市获得。若是遭遇黑灾白灾,朝廷还可以对之进行赈灾。因此,如朵颜三卫之类已经归顺朝廷的游牧部落,也就没了侵扰中原的动机。” “此外,游牧民族是否处在一个统一的政权领导之下,会决定中原受游牧民族侵扰的程度。若是游牧民族被一个统一的、强有力的政权所统治,那么游牧民族南下时就有可能倾尽全力,这时中原政府想要抵挡就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若是游牧民族各自为政,那么他们哪怕是遭受了黑灾白灾,也有可能去抢夺其他部落的牲畜而不是入侵中原。退一步说,即便某些受灾部落选择抢掠中原,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战士倾巢而出――因为,他们还必须防备来自草原上其他部落抢劫他们的老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今大明推行有邑贵族制度,那些归顺大明的部落也就不大可能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整体。名义上,附庸需要接受领主的领导,但附庸却拥有相当大的独立自主权。另一方面,男爵以上的爵位必须得到大明帝国发放的认证书方正式生效,再加上未于藩学或国子监就读者,无继承子爵以上爵位的资格,这也就意味着大明能够对草原上大小部落施加更大的影响力了。” “以加强自身军力为基本前提,以互市满足游牧民族的物质需求为底线,以有邑贵族制度加强对游牧民族的管理力度为手段,三管齐下之后,应该可以保证鲜卑族的先例不会重演。” 钱成沉思半晌,然后躬身向朱棣行了一个大礼。 “受教了。” 朱棣长期受人三跪九叩。对于钱成地大礼自然是坦然受之。 周忱见景秀和钱成都得了莫大地好处。早已是心痒难耐。 “毕兄。你也看看我地策论。” 既然已经看过景秀和钱成地策论了。朱棣自然不好厚此薄彼。于是接过周忱地策论阅读。 周忱地策论题目为《论如何实现华夷一家》。其论点主要有五条: 一、在语言、文字方面。应引导少数民族日常使用官话。学习汉字。 朱棣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考虑到了。说官话的地区人头税主税只收取一个铜钱,不正是为了引导全国人民都说同样的话吗?另外,朱棣还准备规定一条制度:进士授官之前,必须通过官话考试。官话考试总归比会试要容易得多吧?文人既然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寒窗苦读,有着这份毅力,显然不会畏惧这为官前的最后一道考试。 二、在姓氏方面,应大量赐予少数民族汉姓。 对此,朱棣还拿不定主意。从道理上讲,若是少数民族全都使用汉姓自然更有利于民族融合。但朱棣担心这会变成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一方面,未必所有的少数民族都热衷使用汉姓,若是强制赐姓,没准哪个少数民族会觉得受了污辱;另一方面,汉民族长期的观念都认为赐姓是给予少数民族的恩赐,因此一般只是给地位较高的少数民族首领赐予汉姓。若是对所有的少数民族都赐汉姓,说不定会惹得士林大哗……这个,还是以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 三、在服饰方面,应引导少数民族穿着汉人的衣服。 朱棣又点了点头。理论上讲,统一服饰更有助于凝聚力――比如说军队,比如说后世的工厂和学校。虽然这一举措具体实施时或许会有些困难,但朝着这个方向引导总归是不会错的。 四、在婚姻制度方面,应提倡汉人与少数民族通婚。 明朝虽然不禁止少数民族与汉族通婚,但必须事先呈报,不得私自嫁娶,“违者,男女两家抄没入官为奴”。这条规定真的很无聊,既然不禁止,那又何必还要事先呈报呢?麻烦!说起来,朱棣在这一方面早就做出了相应的准备。在《爵位继承法》中,朱棣规定继承人的母亲和配偶为汉人就可额外加分。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促使少数民族的首领体内流淌的汉人血液会越来越浓。 至于说提倡少数民族的平民与汉族通婚……提倡任何事务,总得有利益驱动才行。朱棣想了想,竟然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由大乐。 五、鼓励少数民族参加科举。少数民族地区的教育水平较低,别说是进士了,即便是秀才也很难考中。因此,可适当放宽任用少数民族为官的标准。在少数民族生活聚居地,与其任命一名汉人进士去当县令,不如任命一名少数民族出身的举人甚至是秀才。 对于周忱的最后一条论点,朱棣最为赞赏,因为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如此一来,不仅能够使改土归流更容易些,还能让少数民族对中央政府更具向心力。 见朱棣看完了这篇策论,周忱小心翼翼地问道:“毕兄,你对小弟的策论有无建议?” 见朱棣点头,周忱狡黠地一笑。“知道了,要下棋赢了你再说……来吧。” …… 朱棣不可置信地看着棋盘,久久不语。 那五盘令他老羞成怒的棋,在打过小宦官板子后,朱棣早已将之选择性地遗忘了。所以一开始看到周忱和钱成下棋时,朱棣产生了强烈的下棋**,其心理状态和独孤求败相似。显而易见,如果独孤求败也和朱棣一样连输三次,心情照样不会好。最后一局尤其令人恼火,居然才走了十五步棋就输了!朱棣本来还打算悔棋的,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口出狂言说“别浪费时间了,让一个车你也照样输”!!! 半晌,朱棣叹了口气,说道:“周忱,你的策论写得不错,基本上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我的建议是,你在提倡汉人与少数民族通婚这一点上写得更详细点。” “对于少数民族上层贵族,皇上已经在《爵位继承法》有了相应的政策。凡是生母或配偶为汉人者便可加分,这便可以引导少数民族上层贵族们倾向于与汉人通婚。” “但是对于少数民族中的普通民众,当今皇上却没有出台相应的法律规定。你可建议:少数民族与汉族通婚者,可免缴三年人头税主税。三年人头税主税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在少数民族独居地区,这条措施大约不会起什么作用。但是在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地区,想必少数民族百姓和汉人百姓为了节省那几十个铜板会优先考虑与对方通婚,进而可以加速民族融合速度。” 说完,朱棣怅然站起身,考虑是否应该回皇宫找朱瞻基去下棋以便恢复信心。 事实上,朱棣在民族政策上还有着更多的考虑。 在朱棣看来,没有民族政策才是最好的民族政策。将不同的民族区别对待,特别是与汉民族区别对待,不论是对之苛刻还是对之优待,总归会令少数民族每时每刻都意识到自己并非汉人。为此,朱棣考虑过将鞑官鞑兵的收入降低到与同样职位的汉人持平的水平上(注1),只是骤然减少收入会引发鞑官鞑兵的不满,进而影响社会稳定,所以这件事必须谨慎巧妙地处理。 此外,朱棣还犹豫着是否应该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即以宗教的手段来促进民族融合。广义的犹太民族是指信奉犹太教的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各族人,在朱棣看来,汉族其实也是信奉中华文明的多民族融合体。因此,朱棣相信通过宗教的手段能够更加促进中华民族的融合。 朱棣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觉得宗教的力量是一柄双刃剑。 宗教利用得好自然好。比如说伊斯兰教扩张的过程中,征服者向非穆斯林征收的赋税比向穆斯林征收的高。除此之外,非穆斯林其实并未受到干扰,也没有被迫改变信仰。事实上,皈依伊斯兰教反而极不受征服者的欢迎――因为这意味着降低税收。然而即便是这种不欢迎的态度,皈依伊斯兰教的非阿拉伯人却越来越多,若干年后,在“新月旗”(注2)飘扬的土地上,大多数人都皈依了伊斯兰教。利用同样的手段,便可以迫使那些因为宗教信仰而与汉人无法融合的少数民族迅速融入到中华民族之中。 朱棣不担心使用这种手段会背上“宗教迫害、宗教歧视”的恶名,因为伊斯兰教也是这么做的,在后世却获得了“温和”的评价。他所担心的是:如果朝廷所扶持的宗教最终获得了垄断地位,那么它会不会对皇权形成威胁――龙虎山天师教固然历代都由朝廷册封,并且从来不曾闹出过什么大乱子,但朱棣准备扶持的宗教其影响力比天师教可要大得多,万一闹出点事来,那可就不是小乱子。 其实,朱棣也觉得这种担忧有些过头。因为,他准备扶持的是一种本质为祖宗崇拜的多神教宗教。这种性质的宗教,就算是放在西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可受迫害妄想症是皇帝特有的职业病,干这份职业除非是傻子,否则不可能免疫。 一方面朱棣对是否利用宗教力量来加强民族凝聚力还没做出最终决定,另一方面此刻他的心情很郁闷,懒得多说话,所以草草讲了几句后便打算回宫。 然而当朱棣正准备告辞时,钱成说出一段话,打消了他回宫的念头。 注1:当时鞑官的收入丰厚而又悠游无事,因而有的汉人反“冒鞑靼名以避政事”。此外,给鞑官的俸禄过高,以致供鞑官一人之禄可瞻京官十七员半。 注2:新月旗是伊斯兰政权的象征。 第七章 另类专利法(上) 原来,朱棣准备回宫时,钱成却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去拜祭烈士陵园。想了想,虽说和朱瞻基下棋有把握凭真本事获得胜利,但朱瞻基毕竟才四岁,实在是胜之不武。所以,朱棣终究还是接受了钱成的建议。 景秀和周忱来南京已经有段日子了,因此不象钱成那样对南京街头的各种变化大惊小怪。 南京的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令人难以想象。这是因为,这段时间有很多人都来到了京城。 文武举子们来京城,自然是为了参加这一科的科举考试。 商人们来京城,主要是缘于当今皇上全面解除了海禁。当今皇上允许百姓们在登记注册后可自行制造船只并出海行商。然而永乐皇帝为了宣扬自己的文治武功,准备派遣一支规模空前宏大的舰队下西洋,为此集中了国内绝大多数造船工匠在南京、苏州和长乐三处造船。这便导致民间剩余的造船能力根本无法满足商人们的需求。 仿佛知道商人所面临的窘境一般,当今皇上很快就为计划出海行商的商人推出了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是:商人可出资购买正在兴建的船只,待第一次下西洋结束回国后,船只的所有权正式转交给商人。第二种方案是:商人可出资购买载货空间,然后随着朝廷的舰队一路做生意。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前往海外做生意利润极大,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途中的风险,而随着官方舰队一同出海,这种风险自然也就降到了最低。这两种方案一出台,大大小小的商人们便纷纷向京城涌来。 街头上,不时可以看见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人。这些人当中一部分是赶来为新皇登基祝贺的各族代表们,还有一部分则是前来就读蕃学的少数民族上层贵族的子侄。 然而前面几类人加起来也不如最后一类人多。真正导致南京街头擦踵磨肩的原因在于:皇上宣布今年二月初五召开献宝大会。 献宝大会所针对的目标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能够促进国家富强,增加百姓收入或是改善百姓生活的任何技术、工具甚至是动植物”。朝廷向全国州县下发的邸报说,地方官员们举荐的献宝者如果得到皇帝的青睐,该地方官员的年终评价将提高一等。和自身前程紧密相联的事情官员们向来是非常积极的。在地方官员们不懈的努力下,进京献宝者的人数最后多达三千余人。 献宝者如此之多,皇上自然无法在一天之内看完。不过皇上自然有解决的办法:让户部和工部牵头组织一个评审机构,自正月十五开始进行预审――这个程序和科举考试倒是颇为类似,举子们进京赶考,考官们评出会试的名次,及格者方可参加殿试,最后才由皇上钦点三甲。献宝大会也是如此,先由评审机构预审,合格者再由皇帝终审。 与科举考试不同的是,举子们参加会试是在一个封闭的场所,而献宝大会的预赛则是在一个完全开放的大型空地上举行。完全封闭的科举考试尚且能够吸引京城百姓们的热切关注,可以自由参观的献宝大会当然更能吸引他们的兴趣。事实上,献宝大会也确实比科举更具有趣味性。献宝大会上的很多技术、物品或新奇的动植物都与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能够耕田省力的新型犁具、能够轻松灌溉大片农田的水车、能够加快纺织速度的新型纺机、一亩可增产至少一石的水稻稻种、结茧更大的野蚕、治疗烧伤有特效的秘方…… 凡是参观过献宝大会地百姓们都对此津津乐道。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结果不少数百里之外地外地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都赶往京城来凑这个热闹。弄得这个献宝大会象是个特大地庙会一般。据估计。除开京城本地人不算。光是从外地赶来参观献宝大会地人数就有将近八千。按道理说。明朝地老百姓是不能随便离开户籍地地。但是皇上对此网开一面。下令京畿地区地百姓想到京城参观献宝大会。地方官员不得留难。 其实。昨天那个客栈伙计说什么“小巷子里面那家店说不准还有客房”根本就是托词。如今这种光景别说是客栈。连京城百姓们用来出租地房子也早就租光了――就算去郊外地寺庙借宿。大约也只能在大堂里打地铺。 钱成先是津津有味地听着景秀为他解释现在京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待景秀说完后。钱成突然冒出一个问题。 “譬如说那治疗烧伤有特效地秘方吧。那人把秘方献出来。若是得到皇上地青睐倒也罢了。获得地赏赐肯定足够多。若是得不到皇上地青睐。他以后靠什么吃饭啊?” 周忱一撇嘴。“这献宝大会是当今皇上特旨召开地。能让他们吃亏?说出来你都不相信:凡是经过确认确实能够给百姓们带来好处地。也就是说。凡是获得评审机构承认地献宝者。最少都可以获得‘发明副使’地散官官衔。‘发明副使’虽然只是未入流地小官。但每个月三贯地俸禄却是实打实地。而且好歹也能由布衣变为官身。” “再然后。能够参加二月初五献宝大会地。皇上会做出最终地评定。将之划分为三等。最后一等。可获得‘发明副使’官衔及终身恩骑尉之爵。别看恩骑尉地岁禄还比不上一个未入流地小官地俸禄。而且又只是终身而非世袭贵族。但毕竟也跻身于贵族行列了。第二等。将获得从九品地‘发明大使’官衔以及终身恩骑尉之爵。至于第一等那就更不得了。按皇上地原话。‘若能造福于百姓。立功于社稷。朝廷自然不吝爵禄之赐。从终身骑都尉到世袭一等伯爵。尔等有本事只管来拿’。” 钱成第一次听说这事儿,瞠目结舌了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听着钱成等人谈论着献宝大会,朱棣暗自偷笑。这个时空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实施专利法。 专利法的本质是为了保证专利人的利益,进而鼓励人们进行创新发明。不过,在明朝推行专利法显然不合时宜――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盗版书籍、盗版软件等仍然在中国大行其道。在六百年之前的明朝,专利人的利益又怎么可能依靠专利法来保证呢? 由于专利人的革新技术一旦暴露就会给专利人带来极大的损失,因此中国人一直以来都倾尽全力对独家技术严格保护,有时候,这种保护甚至显得有些夸张――比如说所谓的“传媳不传女”。 这种森严的技术壁垒导致的后果非常恶劣。比如说春秋时期出土的青铜剑有一种镀铬的技术,但是自春秋之后,直到二十世纪,中国才重新掌握了这种技术;又比如日本刀制作技术本来源于中国两汉的钢铁花纹刀剑,但经过不断改良加工,形成了不论外观还是实用都“在远东首屈一指”的地位,而中国的刀剑制造技术却不断衰退湮没,连对日本刀风格大有影响的唐刀原物都已荡然,反倒在日本有所保存;还比如说明朝时中国就能生产开花弹,但是清朝时,中国却只能向外国购买开花弹;比如说地动仪,比如说麻沸散……由于技术壁垒太过森严而失传的事例太多太多,以至于对文明发展形成了极大的阻碍。 说服技术所有人无偿将技术公开显然不现实,坐视众多先进技术失传也不是朱棣乐意接受的。因此,朱棣便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通过献宝大会向专利人购买其专利,费用由皇帝来买单。 大多数技术都被商人或匠人所珍藏,而商人和匠人在封建时期社会地位较低。一旦他们将自家独有的技术公布于众,若是真的有利于国计民生,那么他们也不至于吃亏。因为,技术所有者可以获得官职甚至是爵位进而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在官本位思想占据主导地位的中国,这一进阶之道可以让那些商人和匠人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官职和爵位所带来的俸禄多少也可以对他们在经济方面有一定的补偿。 第一届献宝大会上,肯定有一些尚在观望之中的专利人不曾参加。但只要真的有匠人或商人获得了爵位,然后趾高气扬地出现在原来的同行面前,那便一定能促使更多的专利人公开自己的技术。 除了用名利的手段促使专利人公开他们的发明之外,朱棣并没有忘记在推广方面下功夫。在古代,很多发明创造的推广速度都极为缓慢,其平均速度往往每年仅几公里,某些发明创造甚至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消失。 朱棣打算这样做:将来授予新科进士或是官员新职务后,要求他们先去国子监学习一个月,在那里阅读从献宝大会上收集而来的各种“专利”资料。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由于吏治改革规定“官员的收入将和他所管辖范围内的赋税严格挂钩”,因此那些即将即将赴任的官员中肯定会有一部分,将会对能够提高自己收入的“专利”产生兴趣。 因为,官员赴任后,将新发明的生产技术、新发明的生产工具以及任何能够提高生产力的创造发明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推广,在提高当地的生产力的同时,还能够大幅提高他本人的收入。 当然,朱棣并不认为所有的官员都会按照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去做。 或许有的官员根本就不具有相应的能力――书读得多,能够考中进士,并不意味着行政能力就一定过关。这种官员,虽然想通过正途获得更多收入,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许有的官员根本就不重视推广新技术、新工具――观念的改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古代人的智商不比现代人差,但很多观念却与现代不同:罗马人曾认为某种可以搬运大石块的机械抢夺了贫民的工作岗位,因此将之废除;清朝有人认为,黄包车的推广会使轿夫失业,因此对黄包车进行限制。因此,没准也会有官员认为推广某项新技术会使当地雇农失业、会加剧当地兼并,因此拒绝推广新技术。 或许有的官员会好心办坏事――比如说推广某件新型犁具,这种犁具很适合在江南的水田中使用,却未必适合在西北贫瘠的旱地里使用。结果官员利用行政手段推广这种犁具后,当地赋税收入不升反降…… 尽管这种改革一开始未必能够获得巨大的成功,但无论如何,朱棣却深信:“献宝大会”保障了专利人的利益,进而使得众多发明创造能够面向公众;而行政官员的政绩和收入严密挂钩,会逐渐使得官员象商人那样热切地期盼新型技术、新型工具,并且热衷于将之推广。如此一来,中国实在没理由不进入黄金发展时期…… 朱棣正暗自得意着,却听见周忱酸溜溜地叹了口气。 第七章 另类专利法(下) 钱成便问:“周贤弟为何叹气?” 周忱道:“我等十年寒窗,即便是金榜题名,也只能获得一个六、七品的官职。而那些村夫野叟若是进献的东西若是中了皇上的意,说不定一下子就成了一等伯爵……天道何其不公!” 钱成是武举人,对此倒没有太大的酸气――毕竟,献宝顶多只能获得伯爵爵位,凭着军功却有获得公爵爵位的可能。因此便宽慰周忱道:“周贤弟不必忌妒,想那进献的稻种若真的可令亩产增产一石,待全国推广之后,可减多少饥谨之忧?又譬如进献结茧更大的野蚕种,推广之后可多产丝绸,也能有利于国富民强。真有如此大的贡献,皇上以爵位相酬还是值得的。” 周忱却仍旧不服气。 “你没去过献宝大会,其实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只是少数,很多根本就是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什么秘制的豌豆酱、独家配方酿造的水酒、新发明的游戏、疑似广陵散的古乐谱……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于国计民生有什么好处?这些倒也罢了,还有吃了能长生不老的药,烧后和香灰混在一起用水喝下去能包治百病的符……这种人若不是招摇撞骗的骗子,你挖了我的眼睛去!” 钱成惊讶地问道:“你后面说的那几种也能通过那个评审会的审查吗?” “后面那几种倒没有通过审查,”周忱摇摇头。“不过,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家伙通过了审查。最奇的是有一个家伙声称能够让江南地区的贫农变成小康之家,这个人不知道怎么的被皇上知道了,不仅赏了他从七品‘策划大使’的官职,还封了终身三等男爵的爵位。” 景秀笑着说道:“周忱这是吃味了。他说的那人叫张履祥,海宁人,也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子,见献宝大会热闹一时心动便前去献策,没想到居然获得了皇上的青睐。” “张履祥所献的,说起来可以视为一篇策论。”说到这里,景秀摇头晃脑地背诵那篇策论起来。 “瘠田十亩,莫若止种桑三亩,桑下冬可种菜,四旁可种豆、芋……” “种豆三亩,豆起则种麦;若能种麻更善……” “种竹二亩。竹有大小。笋有迟早。杂植之。俱可易米……” “种果二亩。如梅、李、枣、桔之属。皆可易米;成有迟速。量植之。惟有宜肥宜脊。宜肥者树下仍可种瓜蔬。亦有宜燥宜湿。宜湿者于卑处植之……” “池畜鱼。其肥土可上竹地。余可壅桑;鱼。岁终可以易米……” “畜羊五六头。以为树桑之本。稚羊亦可易米。喂猪须资本。畜羊饲以草而已……” “枯桑叶可以养羊;羊粪可种桑;蚕沙既可喂鱼又可成为种麦和种豆之肥……” “竹果之类虽非本务。一劳永逸。五年而享其成利矣。计桑之成。育蚕可二十筐。蚕苟熟。丝绵可得三十斤。虽有不足。补以二蚕。可必也。一家衣食已不苦乏。豆麦登。计可足二人之食。若麻则更赢矣。然资力亦倍费。乏力。不如种麦。竹成。每亩可养一二人;果成。每亩可养二三人;然尚有未尽之利。若鱼登。每亩可养二三人。若杂鱼则半之……” “刚才那是针对家中只有薄田十亩左右的贫困家庭。张履祥还结合江南多水的特色做过另一份策划:若是大块的田地,则可地势较高之处种植水稻,凿其最洼者为池,在池中养鱼,池上架设猪圈鸡舍养猪和鸡。塍上种植各种水果。稻田之外的零星地块,特别低洼的种植菇茈菱芡,稍高一些的则种植各种蔬菜。如此一来,这块田产不仅能生产粮食、水果、蔬菜、菇茈菱芡等植物性产品,而且还能生产猪、鸡、鱼等动物性产品。更重要的是,这些生产彼此结合,所得是纯粹种田的三倍。” “你们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周忱略带嘲讽地语气说道:“为了获得这样的利益,穷天极地而尽人……这样的人,还配称为读书人吗?” 说起来周忱也是仁宣之治的主要功臣之一,没想到他也摆脱不了那种不愿谈利的思想。或许,是因为现在他太年青,还不够成熟的缘故吧。 朱棣之所以给予张履祥重奖,倒也不是千金买马骨,而是认为张履祥所献的策论确实值得那种奖励。大块的田地采取生态农业生产方式,所得是纯粹种田的三倍,若是能够大范围推广便能够大幅提高国力。仅此,张履祥也应该获得足够的奖励。事实上,朱棣更为看重的却是张履祥所提供的小块田地的生态农业生产方式。 进行生态农业生产而获得的收益显然比普通农业生产更高。按照一般的经营方法,十亩瘠田若是种稻至少需要一个壮劳力。但是使用生态农业生产方式,“种桑、豆之类,则用力既省,可以勉而能,兼无水早之忧。竹、果之类虽非本务,一劳永逸,五年而享其成利矣”――换言之,除了少数工作外,生态农业生产的大部分工作都可以由妇女和未成年人承担,特别是蚕桑生产,更是向来以妇女和未成年人这样的半劳力作为主要劳动力,甚至还可以让老人和小孩做例如看蚕、放羊、打绵线等之类的轻活,实现“充分就业”。 更妙的是,对于只有瘠田十亩左右的家庭而言,采用生态农业生产方式可以解放家中的壮劳力,使之能够被大规模农业生产所雇佣。要知道,大规模农业生产所能获得的剩余价值要远远超过精耕细作。如今有了张履祥所提供的小块田地生态农业生产方式,明朝的劳动生产效率必将得到大幅的提升――虽说大规模农业生产比精耕细作所需要的耕田面积要多得多,但既然朱棣已经铁了心准备开展殖民活动,又怎么会担心土地不足? 不过,朱棣也知道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是件困难的事,所以他便转移了话题对周忱说道:“你还别说,通过献宝大会获得爵位,好歹对国计民生有所帮助。如今布衣们还有一种能够获得爵位的途径,那就是花钱组织贫民移民海外或是关外:满五十户可授有邑恩骑尉,满足五个基本采邑领的要求可授有邑云骑尉,满足十个基本采邑领的要求可授有邑骑都尉,满足二十个基本采邑领的要求可授有邑轻车都尉,满足三十个基本采邑领的要求可授有邑三等男爵……你说,这又算什么?” 周忱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总结:“卖官鬻爵!” 朱棣只是逗周忱玩儿,压根就没打算和他争论,倒是一旁的景秀似笑非笑地反驳道:“这怎么能算是卖官鬻爵呢?要知道,皇上和朝廷可没有从中牟利。由官府组织的移民,移民途中的一切花费、口粮和工具供应,以及在定居地点发放的安家费等一切开支,均由官府负担,不需偿还。这固然是善政,然而这笔费用于朝廷而言毕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若是私人组织移民,朝廷可减轻负担,被组织的移民由自愿移民的身份变为自费移民,亦可免费多获得五十亩土地,组织者本人更是可以获得爵位光宗耀祖――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怎可用卖官鬻爵批驳之?” 周忱听了这样的分析,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口头上却不肯轻易认输,于是嘟哝着反驳:“这难道不是花钱买来的爵位?既然花钱可以买到爵位,又怎么不算卖官鬻爵?” 大约是担心景秀和周忱之间的争论被锦衣卫听到吧,钱成以夸张的语气转移话题:“嘿,你们发现没有,我们一路行来,大街小巷中几乎看不到乞丐的身影。” 对于这个情况,朱棣知道得最清楚,于是向钱成讲解其中的奥秘:“从永乐元年起,凡赋役黄册中的大明子民均需缴纳人头税,丐户也不例外。对于以行乞为生的乞丐,人头税正税或许还勉强可以承受,毕竟顶多也才十个铜钱。但人头税附税却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聪明的,年前就自愿移民了,剩下的大多在今年年初时因为交不起人头税而被强制移民了。整个京城如今只剩下八户丐户,等闲自然难得看到一个乞丐。” “都移民了?”钱成露出疑惑的表情。“老人和小孩也移民了?” “太祖设养济院收无告者,月给粮。又行养老之政,民年八十以上赐爵。无论是真正的丐户还是流民,其中的老弱病残者都送入养济院。至于小孩,若有家长,则随家长生活。若是孤儿,则由朝廷统一收留供养。” 钱成衷心赞叹:“当今皇上真乃仁君。” 以前微服私访时听到别人的赞叹,朱棣总是会感到洋洋得意,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丝毫得意的感觉。 养济院和养老之政是朱元璋的功劳,和他没什么关系。至于说将孤儿统一收留供养,却根本不是因为朱棣发什么善心。 男孩子被集中后,将被送入一所特别的训练基地。孩子们先学习官话,在此期间每天都接受近乎于宗教信仰的烈士崇拜教育以及被灌输必须绝对忠诚于皇帝的信念。稍大一点的孩子,则要接受军事训练,主要是增强勇气、体力、格斗技巧和残忍性。如果只是将孤儿培养成战士,朱棣倒不会有什么负疚的感觉,因为此举至少可以令孤儿们摆脱衣食无依的窘境。但事实上,朱棣却是以斯巴达方式来培养他们――也就是说,这些小孩不仅吃不饱,而且还要挨冻。 朱棣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心理变态,因为他知道一个真理:冷兵器时代越是优秀的战士其生活条件必然越是艰苦。斯巴达战士的培养是故意为之,而蒙古铁骑却是天然造就。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大军之所以能够横扫亚欧,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年代的蒙古人在严寒和艰苦的环境中长大,具有极为坚韧耐劳的性格,对物质条件的待遇几乎从不讲求,爬冰卧雪在其视为家常便饭。远距离跋涉更是从小的习惯。对物质条件的不讲究,使蒙古军队的后勤负担很轻。蒙古军人拥有东西方农耕民族所没有的连续作战的意志和能力,这是西方养尊处优的贵族骑兵们和中国被抓来的百姓永远难望其项背的。 至于女孩,也要和男孩一样进行思想教育以及体格锻炼,练习赛跑、格斗等。斯巴达人认为,只有健壮刚强的母亲才能生育出勇猛强健的战士。朱棣自然知道这种优生优育的理念是正确的。不过,这个年代即便只是让男子普及运动锻炼也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要鼓励女子进行体育锻炼,更是天方夜谭。所以,朱棣顶多只能打一下孤儿的主意。 话又说回来,明朝那么大,即便每个县每年只产生一个孤儿(丰年不论,灾年孤儿的数量远远不止这个数),那么整个明朝一年也要产生一千多个孤儿。以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为精壮,若是不计算训练中淘汰的以及战斗中的损失,那么合计起来,这支特殊的军队总人数可以达到一万左右,也不算少了。 如果这种试验成功,将来大明就会多出一支绝对忠诚而且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只不过,斯巴达式的训练方式无论从**上还是思想上都是极不人道的,甚至可以说,进行近乎于宗教的烈士崇拜教育本质上是泯灭人性的洗脑。虽说朱棣不介意这么做,但也并不认为这是种事会值得称道,因此并没有兴趣对此多加谈论。 可惜的是,凡事都是怕什么来什么。钱成赞扬完当今皇上圣明之后,居然又接着问朝廷收养那些孤儿的具体情况。 朱棣一脸木然地望着钱成,慢慢的,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之色。接着,朱棣指着街那头说道:“你们看那边……” 第八章 共同的信仰(上) 朱棣此举应该算是王顾左右而言其他――虽说街那头发生了骚动也是事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发生争执的地点是会同馆大门前。 会同馆的最初职能驿传制度之中的一种。所谓驿传制度,即仿效元代的驿站制度而沿习下来的一种交通邮递方式,从而加强幅员辽阔的帝国版图与首都的联系。在外的称水马驿,京城内的则称会同馆。由于驿传归属兵部,所以最初的会同馆也在兵部下属。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迁都北京时会同馆变成改为接待“番夷使客”的专门机构,其意义相当于后世的国宾馆。 之前颁布的《贵族爵位继承法》规定:“……继承人的生母拥有大明皇室血统者加三分;生母为大明帝国本土出生的汉人加两分,生母为汉人但并非大明帝国本土出生则加一分……继承人的配偶拥有大明皇室血统者加三分;配偶为大明帝国本土出生的汉人加两分,配偶为汉人但并非大明帝国本土出生则加一分……继承人在明朝本土出生加一分……继承人十八岁之前在中国生活时间达到五年以上者加一分……继承人于国子监就读三年以上者加四分;于蕃学就读三年以上者加三分;在府(州)县学就读三年以上者加两分;在大明帝国本土市镇乡村民间社学就读三年以上者加一分……未于藩学或国子监就读者,无继承子爵以上爵位的资格。” 如此一来,小部落的头人子侄们便纷纷前往最近的府(州)县学就读,而大部落头人的子侄们则涌入了京城――要知道,未于藩学或国子监就读者,无继承子爵以上爵位的资格! 就读于藩学的少数民族子弟住在由藩学所提供的宿舍内,但这些土官番人既然来到了京城,自然不可能不进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因为形势的需要,朱棣便提前改变了会同馆的职能,使之成为接待“番夷使客”的专门机构。 从衣着看,争执的一方应该是湖广地区的土官番人,另一方大约是朵颜三卫的蒙古人。那个土官番人的官话极其流利,如果只是听他说话,根本就看不出他居然不是汉人。那个蒙古人也会说官话,但并不流利,因此无法顺畅地用语言交流――特别是在相互辱骂的特殊情景下。于是,蒙古人开始试图以肢体语言代替正常语言。蒙古人的民族习性固然悍勇,然而生活在穷山恶水的土官番人同样拥有逞勇好斗的天性,因此等朱棣等人赶到时,双方已经使用肢体语言亲切地交流起来。 双方都没有使用武器,所以朱棣便没有急着制止,而是向旁边一名会同馆的小吏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大约是由于朱棣气派不凡的缘故吧,那名小吏稍稍犹豫之后,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得到的答案令朱棣啼笑皆非。原来,那个湖广的土官番人是一个土人(民国时土人正式定名为土家族人)三等伯爵的长子,叫布平。而那个蒙古人是兀良哈郡王的二儿子,叫巴特尔。蒙古的传统习俗中,大部落首领如果有几个儿子,那么其中一个继承部落,其余的儿子则很有可能分得一些部民离开该部落单干。因此巴特尔本人就是一名有邑二等男爵。本来北平成为陪都后也设置了蕃学,而永乐皇帝规定长江以北在北京蕃学就读,长江以南在南京蕃学就读,可巴特尔觉得南京更繁荣,便来到了南京。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土家族人崇拜一些自然神,但同时他们和汉人一样强调祖先崇拜。布平昨天去了趟烈士陵园,大约是受到了一些触动,回到会同馆后便向一名官吏询问:如果土家族人的勇士为朝廷而捐躯,是否能够进烈士陵园?这种事,自然不是一名普通小吏所能回答的,那名小吏便按中国官场的惯例,推说这件事他不能解答。于是,布平便找到会同馆大使提出这个疑问。 尽管会同馆大使是会同馆内最大的官,但他也只不过正九品而已。对于这样的问题,他如何能够回答?于是,会同馆大使推说这种事他也不知道答案。谁知道布平不依不饶,要求会同馆大使立即向上级询问,要不然就告诉布平应该去找谁问。会同馆大使当时答应向上级报告此事。 令会同馆大使没想到地是。他今天故意迟点过来。却仍然被守在大门处地布平逮个正着。布平扯住会同馆大使询问结果。会同馆大使便支支唔唔起来。布平恼了。不肯放会同馆大使离开。或者是因为老羞成怒。再不然就是因为歧视少数民族地缘故。会同馆大使居然没按官场地惯例推诿拖延。而是直接拒绝了布平地要求。 本来。纠纷应该在布平与会同馆大使之间展开。然而这时巴特尔正好出门。听着布平和会同馆大使之间地争执。突然间插了进去。巴特尔说:朵颜卫于朝廷功劳最大。是否将土人安置在烈士陵园无所谓。但一定要让朵颜卫地勇士能够进入烈士陵园安息。 布平听了自然大怒。便以“朝廷每调兵二千。比必自效千人。未尝仰给公家。土司中最称恭顺”为依据。坚持土家族人比朵颜卫蒙古人更有资格进烈士陵园。巴特尔也不肯退让。便历数靖难之役中朵颜卫参加了哪些战役。立下了哪些功勋。以此证明朵颜卫地勇士比土家族人地土兵更有资格…… 结果便演变成朱棣如今所看到地情形:肇事者会同馆大使在一旁呆若木鸡地看着。而原本毫不相干地巴特尔却和布平打了起来。 布平和巴特尔各自都有三四名扈从。以往。少数民族首领地子侄就读蕃学时。其随从地身份大多是奴仆。只有少数是小贵族。然而因为就读蕃学可加三分。而蕃学并不是想读就可以读地。还需要一定地身份。因此陪读地名额就小贵族子弟竞相争夺地对象。 要知道。有人地地方就会有纷争。有争取地目标就会产生野心。根据《贵族爵位继承法》地规定。有邑贵族指定地继承人可以加五分。五分看起来很多。但左一个生母如何便可以加几分。右一个配偶如何又可以加几分。再来一个就读过国子监或蕃学还可以加几分……加来加去。被指定地继承人也未必一定能够继承该爵位。 所以,如今陪读的随从们清一色都是小贵族的子侄。 一方面,这些扈从更象是布平和巴特尔的伙伴而非奴仆,需要自重身份,另一方面,两个民族都崇尚勇士间的单挑,因此他们只是在一旁兴奋地为各自的首领加油,并没有将斗殴的规模扩大。 作为中立者,朱棣一群人自然不会为谁加油。可是钱成的一句话却令这几个看热闹的人产生了倾向性。 “你们说,他们谁会打赢?我猜是那个土官番人。” 巴特尔擅长摔跤,而布平则使用着一种类似于汉人击技的格斗技巧。汉人击技相当于无限制格斗,因此对上摔跤很是能够占一些便宜。最初,巴特尔处于明显的下风,不时便挨上几下拳脚,痛得是歪嘴龇牙。幸好他的抗击打能力还不错,虽说挨了好几下重击,但并没有丧失战斗力。 周忱嘻嘻一笑。“那个土官番人明显占着上风嘛,还用猜?” 景秀却说道:“不好说。那个蒙古人看似处于下风,但面无异色。相反,那个土官番人大概是因为拳脚功夫明显占据上风的缘故吧,现在却开始有些轻敌了……” 朱棣也在心里猜测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到底谁会赢呢? 第八章 共同的信仰(下) 布平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大约一米七五的样子,剑眉虎目,留了修剪得很清爽的小八字胡,肌肤泛着光润的健康色彩,虎目明亮而且神光内敛。巴特尔的卖像则很一般,一米六五左右,但极为结实,肩宽及胸厚近乎于畸形的程度……若论第一印象,朱棣更愿意猜布平会获胜,但景秀的分析也确实也道理。 朱棣沉吟片刻后……干脆不猜了。 在纠缠的过程中,布平一时大意,竟然被巴特尔瞅了个机会一把抓住,接着被巴特尔摔倒在地上。按摔跤的规则,布平应当算是输了一局,但布平自然不可能知道摔跤的规则,犹自掐脖子扯头发地缠打不休。 巴特尔气愤地大声嚷嚷起来,可惜他使用的是蒙古语,布平根本听不懂。巴特尔的扈从们准备上前帮忙,相应地,布平的扈从则针锋相对地将之拦住。眼见斗殴的规模即将扩大,却听见一旁有人厉声喝道:“都住手!” 斗欧双方下意识地望过去,发现官差已经赶了过来。 无论巴特尔还是布平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一路走来,虽说只看到了中国很小的一部分,却也明白了部落与朝廷之间的实力差距。布平所在的部落一直以来对朝廷都是极为恭顺,因此他首先放了手。磊落的蒙古汉子自然不可能趁此机会占对方的便宜,于是巴特尔也松开了手。 两人分开后,捕头却犯了难。明太祖对全国人民应该住什么样的房、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都有着详细的规定,而明初这些规定又执行得比较严格,因此仅凭衣着打扮就可以大致猜出一个人的身份。当事人虽然都是少数民族,但捕头在京城生活了那么多年,说是见多识广也不算夸张,因此也隐约猜出了了两人的身份。 如果只是普通人,骂了也就骂了,打了也就打了,即便被追究惩罚也不会很严重。但这两个人显然是少数民族中的高级贵族子弟,如果对他们不客气,那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左右为难之下,捕头只得挤出和悦的表情,询问事情的经过。 巴特尔的官话虽然都不怎么样,但仍然磕磕巴巴将事情的经过完整地讲述了一遍。听完之后,捕头更加为难了。他没想到这件事的起因与会同馆大使有关,会同馆大使虽然只是正九品,但至少是个官儿,而他自己却只是吏…… 正在捕头皱眉沉思之际,朱棣站了出来。 “两位好汉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种普通地斗殴是民不告官不究。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两位当事人并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往衙门里跑。会同馆大使更是巴不得掩住此事。恰巧捕头也嫌此事烫手。于是不约而同接受了这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建议。 捕头逃也似地收队回去了。剩下两位斗殴当事人外加会同馆大使则站在大门口大眼瞪着小眼。 对于布平和巴特尔地态度朱棣很是高兴。少数民族如果和汉人拥有相同地信仰。显然更有利于民族融合。朱棣本人虽然没有信仰。但他并不以此为傲。因为有信仰就会有敬畏。正常地信仰对于社会稳定和对自己地心理健康都有好处。 后世以色列建国时世界各地地犹太人纷纷涌入。导致该国使用率相对较高地语言超过三十种。然而以色列人团结地程度却超过了很多使用同一种语言地民族。可见。民族融合最重要地标志是拥有共同地信仰而非使用共同地语言――当然。能够使用同一种语言更好。 朱棣想了想。布平、巴特尔以及会同馆大使之间地矛盾并没有解决。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说不定他们等会儿仍然会发生冲突。朱棣决定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向会同馆大使问道:“既然布平询问地事情你不知答案。那么为何不向上级报告此事?”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责问味道。会同馆大使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朱棣,暗自揣摩着朱棣身份的同时,吞吞吐吐地答道:“我原本是准备明天向主事报告此事的……” 布平皱了皱眉。 “可是你刚才却说,朝廷军队中的将士若陨于战阵容易确定,但有邑贵族麾下的战士是否为国捐躯却不容易确定!” 会同馆大使脸色微窘,见朱棣面无表情,于是辩解道:“我说得不对吗?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才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考虑,待将问题想清楚后再向上官汇报。” 这个会同馆大使显然是欺负布平不懂中国官场上的奥秘。若这个九品官真的打算按正常程序向上级汇报,直接将布平的要求一字不改地向上级汇报就是了,根本就犯不着将问题想清楚。 将为国捐躯的少数民族勇士葬入烈士陵园于朱棣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如此一来,待不同的民族拥有了共同的信仰,那便会大大增加各民族之间的凝聚力,进而使得民族融合更加顺利!更重要的是,明朝的政府军队无论在骑兵还是山地步兵方面都不占优势,若是能够有游牧民族组成的骑兵和少数民族组成的山地步兵完全听从中央调遣,那能省多少人力和资源啊?想到这里,朱棣不由对着会同馆大使冷冷地哼了一声。 “本朝向来强调‘华夷无间,一视同仁’。既然如此,为国捐躯的将士自然不分华夷均可进入烈士陵园……”朱棣转念一想,会同馆大使的狡辩虽说是推脱之词,但也不无道理。若是任由少数民族自行确定进入烈士陵园的资格,不免过于儿戏。“当然,会同馆大使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两位可上书朝廷,要求朝廷派遣监军和宪兵卫,得到确认后,为国捐躯的勇士自然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烈士陵园。” 会同馆大使见风使舵的本事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正是如此。昨天你没有正式的文书,我怎么好空口白话向上司说?若你写一篇申请文书,我自当将之转交上司,今天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 布平略一沉思,点点头,朝朱棣一拱手。 “多谢。” 言毕,布平便转身进会同馆里面走去。 巴特尔发了一会儿愣,恍然大悟地大叫一声“我也要上书申请!”,转身也往会同馆内跑去,显然是不甘落在布平之后。 既然已经看不成热闹了,朱棣等人便继续原来的行程。 路上,周忱突然问道:“毕兄,你觉得朝廷会同意派监军然后承认少数民族也能进烈士陵园的资格吗?” “为什么不承认?” 周忱撇撇嘴。 “太便宜他们了。” “朝廷也便宜。以前想往少数民族的部落军队里安插监军困难无比,这么一弄,却可以等着少数民族请求朝廷派遣监军。有了监军,暴乱骚动之类的事自然会减少。” 景秀默默品味了一会儿,说道:“少数民族地区和中原不大相同。朝廷的军队相对集中,一名监军便可以监视一支建制颇大的军队。而少数民族地区却是一山一寨自成一国,更何况如今朝廷又公布了有邑贵族制度,那些小部落的独立性更是得到了保证和加强。若是一山一寨都得派遣监军,那得派多少啊?朝廷有足够的人手吗?” “怎么没有?”朱棣一笑。“当今皇上在公布《武举法》的同时还公布了《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这些低级武官若是无法通过考评会失去原来的职位。然而我朝的低级军官例如小旗、总旗、百户等都是世袭官职,这便容易导致失去职位的低级武官产生抵触情绪。因此,朝廷原本准备将不称职的低级军官到到移民屯去当组长、屯长等职务。” “对移民屯而言,有了低级军官的领导便可以增强移民屯的自卫能力;对那些军户而言,他们虽然失去了原来的军职,却可以获得相应的补偿,心中就不会有太大的怨气。初期移民屯的数量太少,很多失去职位的低级军官将暂时无法安置。然而一旦少数民族要求朝廷派遣监军,便可以将剩下那些无法通过考评的低级军官派往少数民族部落担任监军了……周忱,你发什么愣?” “我在想,”周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还不知道《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九章 军户的出路(上) “优秀的高级将领需要懂得谋略,而优秀的下级武官则更侧重于武勇。” 在夕阳的照耀下,朱棣的神态略带一丝得意。 “每个朝代的初期,军队的素质都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天下承平日子久了,军队的战斗力必然会下降。世上没有哪只军队能够不经过实战便成为强军,这倒也罢了,更令人无奈的是,国家承平之时,普通的军户只会关心田里的出产,谁肯花力气训练习武?各级军官不喝兵血,不把普通军户们当成佃仆便已经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花费心思催促军户们坚持训练?有鉴于此,当今皇上便特意公布了《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 “和科举考试一样,低级武官的考评也是三年为一个周期。” “第一年,普通军户可向非直接上级的其他任意小旗挑战,称之为小旗考试。挑战的项目由被挑战方的兵种决定。比如说被挑战方属于弓兵,则比试项目为射箭;若被挑战方属于骑兵,则比试战项目为骑术、骑射等……” “被挑战方有两项优势:第一,若是受多人挑战,则挑战方需相互之间先行比试,最后的胜利者方拥有挑战资格。如果在争夺挑战资格时受伤或是消耗了太多的力气,被挑战的小旗便会更容易获得最后的胜利。第二,虽说挑战的项目受到限制,但每个兵种比试项目都不止一种。究竟比试哪个项目由被挑战方决定,因此被挑战方可以选择自己最擅长的项目或是选择挑战方最不擅长的项目。” “毕兄,”周忱茫然问道:“你先说弓兵的比试项目为射箭,后来又说每个兵种的比试项目都不止一种……那弓兵的比试项目到底有几种?” “五十步射击、八十步射击以及一百二十步射击,这样随便分一下就有三种。” 听到周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之后,朱棣继续说道:“第二年,则是小旗向非直接上级的总旗挑战,称之为总旗考试;第三年,则是总旗向非直接上级的百户挑战,称之为百户考试。规矩都是一样的。” “若挑战方胜利,则获得被挑战方的职务,而被挑战方可以选择获得挑战方的职务,也可以选择听从朝廷安排去移民屯当屯长……当然,在布平和巴特尔上书请求朝廷派遣监军之后,他们会多一个选择,还可以去少数民族部落担任监军。” “这条《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确实是好。有了这条升迁之路,想必普通军户和下级军官们平时有空就会努力训练……不过,毕兄,”周忱话音一转,问道:“为什么禁止挑战者向非直接上级挑战呢?” 朱棣摇摇头。“周忱。你在人情世故方面还得多练历一下。若是允许挑战者向自己地直接上级挑战。那么他地直接上级看到部下平时积极训练便会心存疙瘩。说不定会借故阻挠。正因为这个缘故《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才会特意规定:每年考试必须至少派出一名部下参加挑战。否则剥夺相应小旗、总旗、百户地职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反之。若挑战者获胜升迁。则该小旗、总旗、百户可获得相应地奖励。” “如此一来。下层军官们不仅自己会努力训练。还会鼓励并要求下级训练――反正《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禁止向直接上级挑战。部下再怎么厉害也轮不到自己头疼。” 听完朱棣地分析解释。钱成拊掌大叹。 “这个《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实在是太妙了!如此一来。我大明军队地战斗力再也不会下降了。” 这一次。朱棣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暗自得意了。 明朝地军事制度在初期还算不错。实行军屯可以保证军队自给且有余。减轻了国家和民众地负担。而军户制度则在不扰民地前提下保证了国家能够拥有足够多地军队。但随着时代地推移。军屯制度和军户制度均遭到了严重地破坏。 从军屯方面讲,由于军户长期耕种田地,军户慢慢变为屯户,逐渐丧失了战斗力。加上后来允许屯户以米折谷向上缴纳这一办法的实施,缴纳物品实已等于田赋,成为官府岁收。于是屯田逐渐变为私田,屯粮变为赋税,军户也就成为了纯粹的屯户。 从军户制度方面说,明朝中期后,朝廷中某些贵戚官僚开始驱使军士建造寺庙和宫室。不久,地方将领也把军士变为劳工,或向他们“卖闲”,每月交纳200钱就可免除军事训练。这样,卫所军官便成了有利可图的职位。于是,商贾子弟纷纷重金行贿,求得此职以饱私囊,或将家奴登入军籍,借此来贪污军饷。有些军官甚至割占军屯土地,强令手下军士像农奴一样为其耕种。大量军士因得不到军饷又遭受如此剥削,而极力摆脱军户身份――军官们也乐意见到军士逃亡,因为逃亡得越多,他们可以克扣冒领的军饷、粮饷也就越多。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朱棣除了设立“宪兵”这一相对独立的系统外,还制定了《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由于“宪兵”的指挥控制权属于一字并肩王一系,因此军队内部的**便能够得到一定的扼制。而《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则使每个军户都能够看到希望。 想到这里,朱棣又补充道:“仅此还不够。若是军户地位低下,仍然会削弱卫所兵的战斗力。我朝读书人诵读的启蒙读物《神童诗》起首便是‘少小需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又道是:‘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这样的氛围下,在科举仕途上受到极大限制的军户子弟,其社会地位自然也就显得低下了。更为不堪的是,我朝对罪人的处罚中又有‘拿来做军’的所谓‘恩军’制度,无形中让军户的社会形象更加低下……你们想啊,象民户、匠户、灶户等其他户籍子民若是犯了罪,可以籍参加军队来抵消罪责。然而军户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参加军队的,岂不是说明军户天生便是罪囚?” “有鉴于此,当今皇上为提高军户的地位特意公布了一系列政治上、经济上对军户有利的政策。” “在政治方面,今后罪囚将不得转为军户,或者迁往移民屯服苦役,或者在朝廷的统一管理下服苦役。即便因特殊情况而发往军中效力,那也只是以罪囚的身份而绝不允许获得军户身份。此外,军人战死沙场后可入烈士陵园,享受皇家供奉;普通百姓不得持有刀械,而读书人获得秀才以上功名后可以配剑,军户子弟则天生拥有配刀的权力;普通百姓见到小旗以上军户时必须行礼等等……” 说到这里,朱棣忍不住感慨了一下:中国的军户和日本的武士同样都是世袭军人,但两者的战斗力却是天壤之别。说起来,日本的低级武士在经济上同样极为窘迫――在江户时代的一个笑话说:“小武士的家里除了被子和锅,还有一块大石头,因为当他感到冷的时候,可以举石头取暖。”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下级武士很多人甚至没钱讨老婆――仅就这一现象看,日本一部分低级武士并不比中国的普通军户更富裕。武士与军户的战斗力差距如此之大,大约还是因为两者的社会地位不同。如今朱棣已经提高了军户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待遇,并且建了烈士陵园用以满足军户的精神需求,相信军户的战斗力应该是能够得到保障了。 朱棣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他只不过希望军官能够拥有骑士和武士那样的战斗力而已……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第九章 军户的出路(下) 感慨完,朱棣又接着说道:“在经济上,军屯的士兵每人分给田地五十亩为一份,配备耕牛、农具,教种植技术,征收租税。明朝初年每份收税五石,到洪武三十五年增加到每份十二石。而当今皇上则规定:每份以剩余六石为标准,其余部分平均分为二十份。屯种份地的军户自得十份,作为多劳多得的奖励;六份上缴卫所,除去卫所的修缮、扩建等合理支出外,还由兵部负责征调用以调剂偏远荒僻的卫所;两份给予小旗;一份给予总旗;一份给予百户。” 周忱小声嘀咕:“这在经济上是优惠吗?低级武官的收入倒是增加了,可普通军户的收入恐怕未必抵得上雇农……况且军户还要服军役,怎么看都不如民户。” “我朝总兵力达到两百多万,若是所有的军户都享受优惠,于朝廷就会形成一个极为沉重的负担,因此只能对军官给予经济上的优待。” 用物质来激励官兵的士气虽说是个好办法,但是处在朱棣的位置上,他却必须考虑更多的问题。 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用大炮轰开中国国门之前,中央政权最大的敌人一直是北方的游牧或半游牧民族。与中原的军队不同,游牧民族的战士几乎不需要成本。首先,为了抢劫或是防备被抢劫,游牧民族的成年男性成员天生就需要熟悉战斗技能用来保证家族的生存和延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这个前提下,游牧民族训练战士的费用是完全可以忽视的。其次,游牧民族的首领征召各族战士时也无需考虑支付薪水,因为,抢劫获得的战利品可以替代――显然,农耕民族想要反过来通过抢劫游牧民族来激励战士的战斗**却完全行不通――即便是最训练有素最有经验的步兵也不可能追上一个会骑马的五岁幼童。 中央政权的常备军队规模实在太大,而且还必须为其支付薪水,若是连普通士兵都支付高额的薪水,朝廷的财政绝对负担不起。 朱棣忍住叹气的**,继续刚才的话题。 “况且,当今皇上打破了低级军官恩科袭替的制度,能够极大地刺激士兵的积极性。至于说服军役的问题,则要从两个方面来谈。” “其一,当今皇上对军役进行了一些改革,根据具体边备情况实行‘就近服役’的原则,这便可以避免‘有以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北直隶之人起解南方极边补伍者,有以两广、四川、贵州、云南、江西、福建、湖广、浙江、南直隶之人起解北方极边补役者,结果造成彼此不服水土,南方之人死于寒冷,北方之人死于瘴疠。且其卫所去本乡或万里,或七八千里,路远艰难,盘缠不得接济,在途逃死者多,到卫者少,长解之人,往往被累,非但获罪,亦有艰难死于沟壑而不知者,深为可悯’的情况。” “其二,当今皇上又为各卫所划定防区,并规定:除特殊情况外,小旗以下的军户不必出境服军役。所谓的特殊情况,于内地而言是指县城被造反叛乱的暴民叛军攻占;于边疆而言,是指狄夷突破我大明边疆防线,能够威胁人口超过十万户的大县。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在内地除非本卫所防区内爆发造反叛乱等事,普通军户相当于免除了军役――相对于需要服劳役的民户而言,军户便会形成一种心理优势。至于说小旗以上的军户,既然拿着更多的薪水,那么担负更多的责任显然也说得过去。” 说完,朱棣暗思:明初的亩产略低于明末。南方平均亩产超过两石,北方亩产平均按六斗计算,那么北方的军户份地年产应该在三十石左右。保留六石为普通军户的基本生存资料,剩余二十四石平均分为二十份。平均算起来,北方的小旗、总旗、百户便分别能够额外获得二十四石、六十石、一百二十石俸禄。相应的,南方的低级军官则可以获得更多的收益。就收入而言,大明的低级军官已经不逊于日本的中低级武士了。 至于说普通地军户。北方军户在保留了六石作为基本生活资料之余。平均大约还可以获得十二石粮食。加起来一共是十八石。明代一个五口之家地温饱型家庭全年全家房屋、燃料等消耗不计。口粮约为米18石。副食(包括油盐荤素菜蔬之类)合约7石。衣服布料折合3石。合计需要28石。因此。北方军户地生活离温饱还会有一段距离。但考虑到日本同期地足轻几乎吃不上大米。那么普通军户至少比日本地足轻要强。更何况。普通军户升迁地可能性也远远高出日本地足轻。 这时。景秀地声音打断了朱棣地思考。 “普通军户地收入即便不如自耕农。但一来基本上不用服役了。二来又因为有升迁地希望。因此便不会想方设法脱离军籍。反过来。那些身体强壮、精于格斗地民户看到军户凭自身能力便可成为正六品地百户。恐怕还会想方设法转为军籍。毕竟。正六品地百户除了一百二十贯地年俸外。还可以额外获得麾下军户屯田生产地粮食。即便是北方。百户地平均收入也达到了从四品文职官员地俸禄标准……如此一来。军内习武训练必然蔚然成风。而军户们以自己地身份为傲。军户制度也能够得到保障。” 景秀说完后。钱成和周忱均默默咀嚼刚才朱棣和景秀所说地话。半响。钱成心悦诚服地叹道:“当今皇上真乃不世出地圣君令主!” 朱棣听了。顿时有种混身轻飘飘地感觉。 后世地研究认为:中国地中央集权制度一直都比西欧地封建制度更为稳固。其中一个非常重要地原因便在于科举制度。若是欧洲也实行科举制度。那么小市民出身地让.雅克.卢梭多半会想方设法挤上科举那条路。而不会写出资本主义发展中里程碑式地重要文献――《社会契约论》。反过来。中国地文人骚客们因为眼前有一条挤进社会上层地希望之路。结果一个个都成为中央皇权地拥护者――虽然真正能够当官地只是极少数。相同地道理。让军户们看到希望。他们便会自觉自愿地维护这种制度。 所谓“福之祸所依,祸兮福所至”,中国的封建中央集权制度太过稳定自然会对资本主义的萌芽造成更多的阻碍。不过,朱棣怀疑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否令社会环境变得有利于资本主义萌芽。众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还是先加强封建中央集权统治再说。 谈笑之间,众人偶然抬头,发现烈士陵园的山门已经隐隐约约地立在远处的云树之中。 …… 第十章 国教 朱棣不禁一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上次和李至刚来的时候还没这个山门,如今建起了这个山门,烈士陵园显得气派多了。 不多时来到山脚,见山脚处有几个卖香烛的小贩,众人既然是前来祭拜的,自然少不了买一些。 见来了生意,小贩马上热情地问道:“几位客官,你们可是来买香烛的?” “你这里除了香烛还有什么?” “我这里除了卖香烛等祭拜之物外,还可以请门神。” 景秀皱了皱眉。“这儿是烈士陵园,又不是什么道观寺庙,请什么神?”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小贩挠挠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烈士陵园里有座道观,诸位客官一问就明白了。” 众人疑窦立生,但这个小贩又说不清楚,只好买了香烛和门神画像往山上走去。 来到山门前,一名年约二十,身穿青衣,头上挽着髻儿、披着雷阳巾的知客道人迎了过来。 景秀迷惑地冲着这名道士问道:“据我所知,四十岁以下的人出家或学道是犯禁的……你难道有四十岁了?” 道士稽首行礼后淡然一笑。“本教乃是国教,不在禁令之例。” 周忱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立国教那么大地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道士不慌不忙地解释:“本教虽未明诏天下而获国教之名。但本教乃当今天子亲自创立。因此有国教之实。” 景秀和周忱面面相觑。在这两个学富五车地举人地心目中。皇帝若是信神信佛已经不大妥当了。居然还创立一个教派……这可大大地不妙! 在景秀和周忱心情激荡地同时。钱成却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而是大大咧咧地问道:“山脚地小贩说可以在烈士陵园里请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烈士陵园里供奉地都是战死沙场地烈士。而当今天子已经将这些烈士封神了!” 钱成疑惑地看着这位道士。“烈士都被封神了?” 道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众人引入山门后示意他们看。 “请看那座碑……” 其实不用道士提示,众人的目光早已不由自主地牢牢盯在了那座极其雄伟的高碑上。 道士介绍道:“此碑为青石质,全高四丈五尺,宽一丈,厚三尺,总重四十万斤。碑首精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圣兽,碑额阳面正中为‘御制招魂之碑’六个大字,碑阴刻‘兼**以开都,掩八纮而为宇’双行十二个大字。(.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此碑名为招魂碑,可将所有战死沙场者之魂魄招来,经皇帝册封之后成神并享受世人香火。” “整个烈士陵园分为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是功臣庙,入庙者塑像。功臣庙外围的区域属于第二等级,这个区域里安置功勋较大的将士,虽不塑像,但墓碑上除注明其姓名籍贯外,还书写其生平事迹、主要功勋。至于说最外围的区域,则是安置为国捐躯的普通官兵,墓碑上注明其姓名、籍贯、生辰、忌日。” “功臣庙里都是有大功于社稷的大功臣。当今天子是代替‘天’来管理人间事物的,是奉天承运的天之子,人世间的事物都是天子说了算。但是封神嘛,却只能封到城隍这一级——倒也不是说天子不能封更高级的神,但城隍级别以上的高级神灵,天子需要专门祭过天地,然后从星象上得到回复后才能册封。” “功臣庙里供奉的功臣理当拥有比城隍更高的职务,所以当今天子就没有册封功臣庙里的先烈。如今大明各府、各州、各县的城隍以及两旁分列八大将、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钟鼓神以及十殿阎王、十八司等配神,全是由烈士陵园中第二等级的先烈担任。此外,乡村一级的山神土地也是由第二等级的先烈担任。” “剩下第三等级的烈士,虽说牺牲后也能上天庭,但只能担任天兵,别说是城隍了,便是担任土地山神也力有不逮。不过,天兵的法力虽然微弱,但毕竟也有少许法力,担任各家各户的私宅门神却完全可以胜任!如果客官诚心请门神,可以先在店里请出画像,然后在烈士陵园第三等级的区域去祭拜,感觉哪两位先烈与自己有缘,便可以选之,然后到山顶功臣庙旁边的武神殿进行登记。” 周忱对鬼神一事虽然遵定“存而不论”的孔子之言,但其实是宁信其有不妄言无的。听了这位道士的介绍,不禁产生了一丝兴趣。 “据我所知,门神之中比较著名的有神荼、郁垒、钟馗、秦琼、尉迟恭。此外,河南人供奉的门神为三国时期蜀国的赵云和马超;河北人供奉的门神是马超、马岱哥俩;冀西北则供奉唐朝时期的薛仁贵和盖苏;陕西人供奉孙膑和庞涓,黄三太和杨香武;汉中一带张贴的多是孟良,焦赞这两条莽汉子。怎么你们这里请的门神似乎都是无名之辈?” “这位客官真是见多识广。其实您说的这些也都是门神,但他们都是总管一级的门神……贫道举个例子好了,就好象僧录司负责处理全国宗教事务,可老百姓要做法事时,却不能麻烦僧录司的官员,只能具体请几位和尚或是道士才行。同样的道理,真正负责保护每个私宅安全职责的,还是具体的那两位门神。” 原本道士赞扬他“见多识广”时,周忱还颇为高兴,谁料到这个道士竟然先扬后抑,彻底否定他的说法。周忱自思没办法与专业人士辩论神仙鬼怪的事,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你刚才说‘去烈士陵园第三等级的区域去祭拜,感觉哪两位先烈与自己有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去第三等级的区域祭拜,在哪座碑前若是心有所感,那便说明这位先烈与您有缘……”道士顿了顿。“不过,真正产生天人感应的毕竟只是少数,可遇不可求。若是您逛遍了第三等级的区域仍然没能产生感应,那便只能自己选择一个了。” “可以自己选?”周忱的眼珠一转,语气变得热切起来。“功臣庙中供奉的先烈我是不敢亵渎的,但可不可以去第二等级的区域里选两位?” 道士淡然一笑。“客官,第二等级的先烈都是有品级的神。比如说一个普通百姓和别人吵架骂街,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烦知县大人合适不?其实这种小事找一下里正就处理妥当了。门神能够驱邪避鬼、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您在第三等级请两位,只要诚心诚意并且年节里按时供奉,绝对没问题。” 道士认真地交待:“请门神也是有讲究的。要请门神,最好是同乡,有同乡之谊的门神为您照看家门会更尽心尽力一些。所以,这个同乡越近越好。贫道多嘴说一句,如果哪位先烈生前和您就有交情,请他作私宅门神那可再合适不过了。” 钱成突然插嘴道:“我有个远房堂叔就在烈士陵园里,不过他在第二等级。” 道士朝钱成稽首行礼。“真是失敬了!……别人请您的堂叔去作门神自然是不成的,但是如果您请自家的堂叔作门神或许是可以的。” “哦,这话怎么讲?” “还是举刚才那个例子,假设一名百姓和别人吵架骂街,知县大人本来是不会管这种小事的,但如果知县大人是这位百姓的堂叔,那您说他会不会管?” 说到这里,道士突然一顿,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皱眉,然后对钱成说道:“客官是军户?如果是,那么您请的门神究竟灵不灵贫道就不敢保证了!” 钱成满脸怒容。“你什么意思?瞧不起军户?!” 道士仿佛没有看到钱成那道杀人的目光,一脸平静地答道:“无量寿佛,客官误会了。合格的军人都是一身煞气甚至是杀气。拥有杀煞二气之人,阴秽之物怎敢侵扰?因此这样的军人完全没必要请门神。退一步说,若是某些军户生性懦弱,您想,一位本该拥有煞气的军人却请门神保佑私宅不受阴秽之物侵扰,然而门神生前却都是勇敢刚烈的军人,会瞧得起懦弱的军人吗?若是门神不肯尽心尽力,即便请了门神岂不仍然是没有效果?” 见钱成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朱棣不禁暗自发笑。 宗教理论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让信徒生前无法证实其真伪。比如说某宗教宣扬某种预言,那便一定要将这个日期定得晚一些。否则预言日过后,这种鬼把戏就会立即被拆穿。 门神的理论是越亲近越灵,那么如果不灵,请神者就会认为所请的门神和自己还不够亲近。按这个理论,烈士生前的亲朋好友应该会受到更多的照顾,可是门神又不保佑懦弱的军户——偏偏烈士生前绝大多数亲朋好友就是军户!如此一来,这个理论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 这时道士又说道:“军户来烈士陵园一般不请门神,而是请战斗一系的神祗保佑。” 此刻钱成的态度已经变得很恭敬了。 “请问道长仙号?” “不敢当,贫道道号清平。” “请问清平道长,所谓战斗一系的神祗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钱成摆出一副请教的样子,道士凝神想了想,答道:“若想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必须先阐明本教教义,如此便说来话长了。” 钱成与景秀、周忱交换了眼神,然后目视朱棣。朱棣无可无不可地对清平道人说道:“那就边走边说吧。” 朱棣当先朝前走去,特别留心烈士陵园内的神龛和各种壁画。果然,这座依山而建的烈士陵园不但气势宏伟,装饰豪华,而且道路曲折,神秘莫测——很有那么点宗教寺庙的味道。 …… “本教名为‘万法一品’教,不讲《黄庭》、《道藏》,而是推崇‘万法归一’,讲究‘以道胜人,以法驱邪。道不胜法,则法无所用,道胜法,则法不必用。以法助行道则道倡,道既倡,行道可也,不必用法’。本教的至高神名为‘天’,也就是历代天子的本尊。” 钱成忍不住插嘴问道:“道长说贵教的至高神名为‘天’,是历代天子的本尊,难道不担心当今天子发怒?” “居士忘了?刚才贫道说过,本教教义乃当今天子亲自创定。”道士微微一笑,继续刚才的话题。“……至尊之下,方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之下,则是华夏历史上的功臣贤良。” “刚才贫道所说战斗一系的神祗,主神是武圣人吕望,负责一切与战斗有关的事务。武圣人之下,有骑兵之神赵牧、步兵之神冉闵、弓兵之神李广、水军之神黄盖,枪神岳飞、刀神关羽、戟神吕布等等。居士可结合自己所属兵种以及习惯使用的兵器请相应的神保佑。” 周忱撇撇嘴。“贵教信奉神祗的都是武将?” “这位居士可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清平道人莞尔一笑。“本教在贤良祠也建有道观。居士可去贤良祠,那边主神是文圣人孔子,负责一切与文事有关的事务。文圣人之下,有亚圣孟子,有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字神王羲之等。居士既然是文举人,首先自然要拜祭文圣人,其次嘛,拜一拜文昌帝君张亚子和文状元之神孙伏伽也没什么坏处。” “孙伏伽?” 见周忱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因此清平道人解释道:“孙伏伽是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 “清平道长,刚才你说孙伏伽是文状元之神,那么还有武状元罗?” “的确如此。武状元之神是郭子仪,他是唯一由武状元而位至宰相者,同时,也是历代武状元中军功最为显著者。” 景秀好奇地问道:“除文武两系主神外,还有其他主神吗?” “有啊,商业一系的主神是赵公明,其下的从神有比干、五显、五通、五圣、五路神、利市仙官、招财童子、陶朱公、子贡、关羽等;医药一系的主神是神农,其下从神有扁鹊、华陀、张仲景等;工匠一系的主神是鲁班;文吏书办一系的主神是萧何;衙役一系的主神是秦琼……总之,各行各业都有主神。除主神外,还有各地方神,比如各地城隍及土地。地方神虽然不是主神,但城隍之下也有配神,如八大将、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钟鼓神以及十殿阎王、十八司等。” 听说还有阴神,周忱只觉得山区特有的凉风带着水气拂面扑身而来,凉意竟微微浸骨,于是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两块墓碑道:“我此刻心有所感……就请这两位烈士作我家的门神好了!” 第十一章 给太子一颗定心丸 拜祭完烈士陵园,天色已晚。朱棣要趁着宫门落锁之前赶回皇宫,于是回城后便与景秀等人分道扬镖。 回到皇宫,朱棣没挑皇后的牌子,而是选了王氏。历史上这个王氏在永乐七年被封为贵妃。皇后去世后,朱棣再也没有立后,由于贵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因此这个王氏也就成了宫里实际上的一把手。 王氏现在才二十多岁,贤德淑良,侍奉皇帝皇后恭谨如一,在宫闱之内肃雍有礼,和蔼仁厚,掌理庶务有条不紊,因此甚得朱棣看重。朱棣和皇后感情最融洽不假,但是偶尔也应该为其他嫔妃的心理和生理健康考虑一下嘛。 历史上的永乐大帝称不上荒淫无度,但也和清心寡欲挨不上边。刚一即位,永乐大帝便下令“求民间识字妇女入内职”。永乐元年,又命礼部访求在京官员军民之家女子年十五至二十容止端正、性情闲淑者备王妃之选。他曾命女官蔡氏到杭州选识字妇女入宫,闹得民间骚动。当时有人作诗说:“已云玉闰归马足,更妆金屋贮娥眉。”“临别亲邻莫惆怅,从来生女作门楣。” 朱棣穿越后,并没有刻意改变这段历史。从职能上讲,女官能够对宦官掌权起一定的扼制作用。虽说事实上女官制度基本上没发挥什么作用,但这项制度毕竟是好的,所以朱棣没打算将之取消。至于说命礼部访求在京官员军民之家女子备王妃之选,这倒是有些冤枉朱棣了――这项提议其实是大臣首先提出来的,朱棣知道这次在京中访求所谓的“容止端正、性情闲淑”者没什么成果,不过,皇帝的女人太少会让大臣们着急,所以朱棣只得勉为其难同意了。 王氏是苏州人,容貌的秀丽程度,若在后世,评个校花绝对是绰绰有余。说起来,朱棣已经很长时间未与王氏**过了,因此今天见了容貌不逊于皇后,但更加青春靓丽的王氏,突然之间便异常情热。欲火炽焰冲腾之余,朱棣一把将之揽在怀里,抱坐在椅上,一手搂着她香肩,一手从裙缝里伸进去,抚着她滑不留手的玉体,肩背**小腹脐下慢慢捏弄把玩。待王氏被揉搓着酥软得象一摊泥一样,朱棣便翻身上去,施与雨露…… 四更未,象往常一样,朱棣又被小宦官给叫醒了。按太祖规定的制度,除皇后外,其他的嫔妃只能与皇帝上床,但不能和皇帝过夜。所以朱棣醒来时,被窝里没有火热的**,多少有些空虚的感觉。 今天不必早朝,穿戴洗漱完毕后,朱棣先到院子里打了套拳煅炼身体,接着便往东宫而去――朱棣只要不早朝总是一起床就到东宫去,其目的不是为了去看太子,而是去和朱瞻基、朱文圭培养感情。 到了东宫,看到恭恭敬敬立在宫门前的太子脸上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朱棣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朱高炽性情仁厚,作为一个守成的皇帝智商也足够了,若是不算生理缺陷,那么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 历史上朱高炽在永乐二年才被立为太子,而且在他入住东宫之后,永乐皇帝也没有大清早就到东宫去的习惯,因此朱高炽可以开开心心地享受夜生活然后第二天睡懒觉睡到自然醒。可是现在,朱棣却经常一大清早就去东宫。第一次去的时候,甚至当朱棣已经进了东宫,朱高炽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朱棣对此倒没说什么,但朱高炽自己心里却免不了忐忑不安。之后,朱高炽便总是四更起床。朱棣如果来,他便规规矩矩地请安,若朱棣当天有事不来,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当然,朱高炽那好色的毛病却一时之间改不掉,因此脸上总是有着标志性的黑眼圈。 盯着朱高炽的黑眼圈,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斥道:“你这个家伙,身体也不算很好,还胡乱折腾……” 见朱高炽满脸地惶恐。推开搀扶他地宫女挣扎着准备叩头谢罪。朱棣不在意地摆摆手将他制止。“免了免了……昨夜你又连御几女?” 在自从语言产生后。无论是什么时代。私下里讨论这类话题都是不可避免地。然而在十五世纪初地公开场合。皇帝与太子讨论这样地话题。却一下子令周围地人全都惊骇得呆滞住了。 众人地反应令朱棣立即意识到这样说话有些不妥。于是环视一圈。冷哼一声。“你们谁活够了。只管往外说!” 附近地太监和宫女们立即象被人触了一下地含羞草一般。齐刷刷折弯下来。伏在地上。 朱棣又将视线移到朱高炽身上。见朱高炽表现出地神情活象是被猫盯住地老鼠一般。朱棣暗叹一声。 “往公说。朕是君。你是臣;按私说。朕是父。你是子。常言道:父子相疑。举家不宁;君臣相疑。社稷难安。朕既然将你立为太子。你便只管拿出做太子地模样来。不要自疑。也不要疑人。朕今天在这里搁一句话:别说你性情仁厚。才略也不低。即便你有千般地不是。看在太孙地面子上。朕也绝不会动摇你地储君之位。” 皇上是因为喜爱长孙朱瞻基因此才立朱高炽为太子的传言,朱高炽本人也听说过。今天听到朱棣亲口承认,朱高炽不仅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是惊喜异常――既然朱棣和朱瞻基爷孙俩这么投缘,那么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太子自然也就稳如泰山了。 缓了缓,朱棣又道:“朕这些日子总是来东宫,并不是想要挑你的不是,而是和太孙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实话和你说,对于你好色的毛病,朕是不取的。但孔子也说过‘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又读《子见南子》章,朕亦以为孔子也有亲近芳泽的心。可见好色是人的天性,所以朕也懒得为此批评你。朕只说一条:朕的身体还算健康,再活个二三十年还是有指望的……” 放下了包袱,朱高炽胆子也大了许多。听见朱棣说自己还可以再活个二三十年,朱高炽连忙奉承道:“上次儿臣见父皇煅炼身体,二三十斤重的石锁舞得象是没重量似的,您的气色身子骨儿简直比二十岁的青年人还要好――依儿臣之见,父皇至少能活一百岁。” 朱棣哈哈一笑,拍拍太子的肩头。“别乱拍马屁,历史上有活过八十岁的皇帝?不过,朕的身子骨确实不错,估计再活个二三十年也算正常。” 说到这里,朱棣不由想起原来历史上永乐皇帝的死亡――六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玩什么亲征!俗话说六十不留夜,七十不留饭,意思是六十岁的人即便看起来健康,但说不定在别人家里睡一觉就一命呜呼了;而七十岁的人表面上再怎么正常,但如果留他吃饭,弄不好在饭桌上就会咽气。永乐皇帝六十多岁的时候还去玩打仗那种高难度的游戏――他以为自己是廉颇还是黄忠啊?! 朱棣决定:如果他能够活到那个年纪,绝对不玩什么亲征!那样,再多活几年显然不是什么奢望。但这样便产生了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原来历史上只比永乐皇帝多活了一年的朱高炽,似乎就当不成皇帝了。 “至于你,虽然没什么大病,但身体毕竟不如朕。何况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若是不知节制,朕担心你会走在朕前面……” 听到这里,朱高炽心里一酸,顿时伏倒在地,眼泪象下雨似地淌出来――他做梦也想不到,天家里居然还有这么浓烈的父爱! “……父皇的谆谆教诲,儿臣一定铭记在心……儿臣知错了,今后一定改过,请父皇放心……” 见太子眼下这副止不住哽咽抽泣的神情,朱棣先是一愣,旋即就想明白朱高炽为什么如此激动。其实朱高炽误会了,朱棣不愿意朱高炽死在自己前面,却是在为朱瞻基考虑。 在中国历史上,除了汉化不深的元朝,皇族乱国的事情并不多。比较严重的有西汉景帝时的七国之乱和西晋惠帝时的八王之乱,前者被中央政权镇压下去,后者则导致西晋政权的灭亡。皇族乱国的事例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儒家的伦理道德标准统治着人们的思想意识,规范了人们的社会行为。按道理经过宋朝理学家的强化,皇族乱国的事情应该不会在明朝出现,然而,恰恰明朝却是历朝中叛乱的藩王最多的一个朝代。其原因众所周知:燕王开了先例,而且成功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跃跃欲试的后来人众多自然也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历史上,仁宗朱高炽驾崩后汉王朱高煦先是试图截杀从南京赶往北京的朱瞻基,暗杀行动最终失败了,朱瞻基正式登上了皇位,可朱高煦仍不死心,又举旗造反。如果朱高炽在朱棣之前就死了,皇位会直接由身为皇太孙的朱瞻基继承,这种情况便和建文皇帝颇为类似――若是出现这种情况,恐怕实施造反的就不仅仅只是朱高煦了! 不过此时此刻,朱棣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即便朱高炽只是朱瞻基的添头,但也不能太伤他的自尊。 朱棣沉默片刻,对朱高炽说道:“你如果能够节制一下当然是最好,毕竟纵欲确实伤身。但如果实在忍不住,朕也不会怪罪于你……朕的意思是,如果你头天晚上体力消耗得太厉害,那就不必专门四更起床迎接朕了,免得对自己身体不好。” 先前朱高炽尽管泪流满面,却尽力控制着自己不敢放声,只是断断续续地哽咽抽泣着。可是听了朱棣这番贴心的话,他顿时象个孩子似地号淘大哭起来。朱棣不知是被自己还是被太子的表现感动了,眼眶也觉红润,笑道:“痴儿……你勾得朕心里也不好过了……不要再哭了,再哭朕可要治你君前失仪了。” 一旁的太子妃张氏赶紧将朱高炽扶起来,用手绢仔细擦着他的脸。朱高炽涕泗滂沱,咬牙哽咽抽泣,好不容易才将哭声吞进肚子里。这时,朱棣听到一句怯生生的疑问。 “父王这是怎么了?” 朱棣正待回答,却见朱文圭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只得蹲下身子将他抱住。朱文圭勾住朱棣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我知道,肯定是皇爷爷让太子叔叔早点起床,太子叔叔不肯,所以就哭了……” 朱瞻基生气地瞪着朱文圭。 “瞎说!” “我才没有瞎说呢!”朱文圭撅着嘴回瞪朱瞻基。“刚才奶妈非要我起床,我也哭了……你看我的眼睛,奶妈说都哭红了呢!” 朱棣仔细看了看朱文圭的眼睛,却看不出什么哭过的痕迹,想来,这个小家伙刚才大概是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于是在床上干嚎打滚以示抗议吧? “说说看,为什么不肯起床?” 朱文圭理直气壮地吐出一个字:“困!” 朱棣刮了下朱文圭的鼻子。“只有小懒猪不肯起早床。” 两岁大小的幼儿已经可以产生羞耻意识了,听朱棣这么说,于是扭捏着抗议。 “圭圭不是小懒猪……” 朱棣摸摸朱文圭的脑袋。“好啦好啦,圭圭不是小懒猪……不过,今后如果圭圭不肯起早床那就是小懒猪,好不好?” 朱文圭快乐地拍着手。“好哇,圭圭不是小懒猪……基基才是!” 朱瞻基不屑地一抑头。“不肯起床还哭鼻子的才是小懒猪!” “基基是小懒猪!” “你才是小懒猪!” “我不是,你是!” “你就是!” …… 小孩子打这种无聊的嘴仗可以打很久,眼看两个吵得不亦乐乎的家伙快要相互吐口水了,朱棣赶紧制止了他们――问题是朱瞻基正扯着朱棣的左手,朱文圭正抱着朱棣的脖子,这两个小家伙如果真的相互吐口水了,朱棣绝对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这时,太子妃已经将朱高炽的脸擦干净了,朱棣对朱高炽说道:“如今北虏未平,朕将来说不定会御驾亲征。朕亲征时自然是太子监国,所以,你也该提前学习一下治理国家的技巧了。等会儿宗室们要在宗人府聚会,你也和朕一起去。” 听完这段话,饶是朱高炽刚刚吃过定心丸,心中仍然不禁一震。朱高炽强压住心中的狂喜,恭恭敬敬地答道:“儿臣遵旨。” “你也不用在这儿陪着朕了,回去补个觉……”朱棣将目光移向朱瞻基。“瞻基,前些天爷爷教你的拳法还记得吗?” 朱棣教给朱瞻基的拳法具有一定的实用性,但更多的作用却是有利于养生,基本上和五禽戏差不多。 朱瞻基以清脆的童音骄傲地答道:“记得!” “那好,练一遍给爷爷看。” 对小孩子来说,打拳也是一种不错的娱乐。因此,朱瞻基快快乐乐地跑到场地中央练起了拳。 第十二章 要好好利用宗室(上) 享受完含饴弄孙的乐趣后,朱棣便带着朱高炽往宗人府而去。 当朱棣等人抵达宗人府时,宗人府里正热闹得象菜市场一样。 按照礼制,新皇登基后,藩王理应入朝晋见皇帝。众藩王抵京之后却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朱棣居然下诏让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之类的远亲宗室也同时入京晋见。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乎将皇室屠戮一空的疯狂皇帝,因此,个别神经过于敏感的宗室不免惶恐不安。直到正月辛卯,朱棣大祀天地于南郊,复周王橚、齐王榑、代王桂、岷王楩旧封,这种恐慌的情绪才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迷惑:当今皇上为什么连镇国将军、奉国将军这种低衔宗室也要召入京城? 宗室们奉诏齐聚宗人府后,便忍不住相互询问打听,可是问来问去却发现,谁也不知道当今皇上召齐宗室究竟有什么用意。 没能解开心中的疑问,但闲着也是闲着,一众宗室便相互聊天起来。平日里藩王无旨不得相互交往,能够这样无所顾忌地聊天的机会可不多。一开始还是闲聊,可是聊着聊着,话题便渐渐集中到几个额外受到关照的亲王身上。 关注率最高的自然是宁王朱权。在爵位继承制度改革之后,唯有宁王之爵方可承嗣顺延至下三代——朱棣从来不曾明令禁止谈论建文遗孤的事情,但是在宗室们看来,谈论此事肯定是犯忌讳的。因此,一字并肩王世袭罔替的事实便被他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除了王爵承嗣顺延至下三代之外,朱权还有一件事情也深受众亲王的忌妒:除亲王岁禄之外,朱权还拥有苏州府的商业税承包权!靖难之役中同样有功的谷王朱穗获得了长沙的商业税承包权,朱棣的嫡亲弟弟朱肃前不久也获得了开封的商业税承包权,但是就商业繁荣的程度而言,长沙和开封自然远远不如苏州。 苏州属于京畿之内,因此宁王的转封过程非常迅速。(.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朱权就藩苏州至今已经四个多月了,仅这四个月的商业税收将近两万贯。这两万贯当中,其中八成上缴国库,一成作为收税的成本,一成归宁王所得。但事实上,苏州区区四个月收税的成本哪里需要两千贯?因此很多宗室估测,朱权将来每年从苏州商业税的承包权中获利不会少于一万贯! 关注率屈居第二的是周王朱肃。朱肃除恢复了王爵之外,并增岁粟五千石——历史资料中有说并增岁粟两万石的,也有说并加年俸五千石的,显然朱棣多少有些小家子气,因为他只给这个嫡亲的弟弟增加了五千石。当然,虽说只增岁栗五千石,但由于人性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所以未增岁禄的众亲王们依然很忌妒朱肃。 和朱权一样,朱肃受忌妒的地方也不止一项。开封的商业税承包权且不说,身为皇族的朱肃竟然还获得了一等子爵爵位。 事情是这样的,青年时期朱肃就对医药很有兴趣,认为医药可以救死扶伤。延年益寿。他先是组织一些学者编撰《保生余录》方书两卷。随后有一段时间被流放到云南,使他对民间的疾苦了解增多。看到当地居民生活环境不好,得病的人很多,缺医少药的情况非常严重,朱肃以待罪之身组织手下的良医李佰等编写了方便实用的《袖珍方》一书。《袖珍方》全书四卷,3000多方,其中有些还是周王府自己创造的。这部著作编著严谨,“因疾授方,对方以授药”。总结历代医家用方经验,“条方类别,详切明备”,便于应用。《袖珍方》仅在明代就被翻刻了十余次,可见受医家重视的程度。 按原来地历史。朱肃回到开封以后就组织了一个歌舞团到京师。献上九章之歌和八佾之舞用以歌颂朱棣。第二年九月来京师朝见朱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又献上传说中地瑞兽驺虞。因此从本质上说。朱肃很热衷于拍朱棣地马屁。今年朱棣召开献宝大会。这时朱肃已经来不及组织歌舞团。更不可能捕获到所谓地瑞兽驺虞。但他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于是便将《保生余录》和《袖珍方》献了上去。 献宝大会评选地原则是“能够促进国家富强。增加百姓收入或是改善百姓生活地任何技术、工具甚至是动植物”。《保生余录》和《袖珍方》符合条件。但这两本书编辑者地身份过于敏感。该不该赏赐以及如何赏赐便成了一个大难题。负责献宝大会地大臣不敢做决定。于是奏明皇上等待圣裁。 朱棣地批示是:朕之臣民不分贵贱均应按功奖赏。周王所编辑地《保生余录》和《袖珍方》能活人无数。功在社稷。特加赏一等子爵爵位。其余参加编辑者名单由周王上报。各有赏赐。 礼部地给事中听说了此事后。第二天便在早朝上公开对此提出异议:“皇族与民争爵似有不妥。” 朱棣地回答很简单:“有功不赏。有过罚乎?若周王当街杀汝。朕不按大明律处罚。而仅仅斥之。可否?” 听皇帝这么一说。原本持反对意见地人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可以想象。皇上地这段话必然会传出去。如果周王因为没能获得一等子爵地爵位进而泄愤杀人。却只被皇上不咸不淡地训斥几句。那可太不划算。最糟地是。这样死了还会遗臭万年——“导致藩王暴虐地始作俑者”。这种名声好听吗? 下朝后,朱棣又私下里给周王写了一封信:弟献《保生余录》和《袖珍方》之事朕已知之,此举功在社稷,特加赏一等子爵爵位。弟拥有亲王爵位以及一等子爵爵位,其亲王爵位为贵,一等子爵爵位为轻。然亲王爵位乃承皇考之福泽,一等子爵爵位却为弟亲手所挣,此爵当为弟赢得贤王之名。据闻弟拟将编辑《救荒本草》与《普济方》,待两书完成之后,一等伯爵爵位及太庙配享均为弟虚位以待。 这种喜事朱肃自然犯不着藏着掖着,因此当宗室们纷纷询问时,他便兴高采烈地一一解答。正说得起劲,却听见大门处的宦官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不一会儿,朱棣进了大堂,然后走到正座前一撩袍坐下。见朱高炽老老实实地站在身侧,朱棣便冲着黄俨吩咐道:“给太子设座。” 待朱高炽坐下后,朱棣对宗室们说道:“朕进来时听见这里闹哄哄的,你们在聊些什么?” “闹哄哄”这个词无论如何算不上褒义,之前正聊得起劲的宗室们慌得伏地便叩头,唯有朱肃叩完头后便抬起头腼着脸笑道:“刚才臣弟正在给各位弟弟介绍自己获得一等子爵的经验,请皇上恕臣弟失仪之罪。” 朱棣微微一笑。“刚才朕又不在这里,何来失仪之说?五弟给弟弟们介绍一下经验也好,朕是巴不得弟弟们当中多出几个贤王的。” 在一片啧啧称羡中,朱肃乐得是眉开眼笑。 而朱权的心里却泛起一股莫名的妒意,酸酸的。他从小就最受朱元璋喜爱,当今皇上能够登上皇位也是他出力最大——不能平分天下也认了,如今贤王的称号居然给了朱肃,叫他情以何堪? 朱权的表情变化虽然很细微,但对于两世为人的朱棣而言,朱权的那点子心思却是一目了然的。 后世学者对朱权的评价是:明朝的道教学者、戏曲理论家、剧作家、琴学大师、琴曲作家和演奏家。事实上,朱权还在心理医学、茶道等方面也颇有研究。应当说,朱权对中华文明的贡献并不逊于朱肃。但无论是朱权在靖难之役前所写的和历史、政治相关的《通鉴博论》、《汉唐秘史》、《隋唐得失论》等书籍还是之后所写的《活人心法》、《乾坤生意》、《救命索》、《寿域神方》、《臞仙修身秘诀》、《茶谱》、《太和正音谱》,对国民生计都没有什么直接、显著的影响。 朱权亲制的“中和”琴,是历史上有所记载的旷世宝琴飞瀑连珠,被称为明代第一琴。1977年美国向宇宙发射的寻找外星人的宇宙飞船,就选有用中国古琴曲《流水》制成的金唱片,演奏用琴就是这张飞瀑连珠。在朱棣看来,朱权的这项成就可以说是中国人的骄傲。然而即便朱权提前制出“中和”琴并以此参加献宝大会,若按献宝大会的评审标准,朱权仍然不大可能获得较高的爵位——毕竟,尽管“中和”琴有着很高的艺术价值,却对国计民生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帮助。 想了想,朱棣向朱权温言说道:“十七弟,你在靖难之役功劳之大足以配享太庙,自然也称得上是贤王。” 朱权听了,想到自己的王爵可以承嗣顺延至下三代,而且五哥还必须完成了《救荒本草》与《普济方》之后才有资格配享太庙,算起来还是比五哥更受重视,于是心中大慰。 见解开了朱权的心结,朱棣便开始说正事儿。 “朕这次召众位宗室入京,其实是有事向诸位宣布。先前朕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其中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吧?从道理上讲,若是世袭罔替,将来时间长了宗室多了,朝廷就会无力支付宗室的年禄,因此被拖垮。圣人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皇帝也有穷亲戚,但五服之内却也多少受些照顾。从情份上讲,这也足够了。” 底下“圣上英明”、“确实如此”、“晓得了”乱哄哄的一片应答声。 朱棣微笑着点点头。 “不过呢,五服之后即便是远亲了,但毕竟也是天家骨肉,断没有叫他们受穷的道理。” 这时底下众宗室却是一片集体失声,因为,他们实在弄不明白皇上究竟想说什么。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是皇上的旨意,如今又说什么断没有让天家骨肉受穷的道理…… 第十二章 要好好利用宗室(中) 朱棣没让宗室们迷惑太长时间,很快便说出了答案。 “太祖皇帝规定宗室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锡土,但这条规定却只是针对大明本土的。朕如今分别移民海外和关外,这些地方目前均属化外之地,不宜设置流官,因此只得暂时加封有邑贵族进行管理……” 最先隐约猜到朱棣心思的是宁王朱权。朱权脸上了然的神情一闪而逝,随即便换上了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能力出众而且功劳太大的下位者总是容易惹得上位者的猜忌,更何况朱权的亲王身份也非常敏感,若想平安,装傻扮痴显然是一种必要手段。 随后谷王朱穗也反应了过来,他却不象朱权那么深沉,于是立即惊喜地嚷嚷道:“皇上是准备在海外和关外为我们分封属国?” 虽然诸王分封各地,拥有王爵的称号,但是在藩府之外,没有封地和臣民,也不得干预地方事务。为了防止亲王和朝臣勾结,还规定亲王每三年才能到北京朝见一次。平时只能在藩府附近活动,外出要记录备案,不得离开藩府远游。配备给藩王官属中的长史之类主要官员,还负有监督藩王的任务,要定期汇报王爷们的表现(注1)。所以藩王们实际上只能关起门来称大王,出了府门就不能随心所欲地作威作福了。说实话,这种笼中鸟似的生活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然而令朱穗等人失望的是,朱棣却摇了摇头。 “亲王郡王的年禄也不算低了,朕所虑者主要是远亲宗室。靖江王一系如今已有爵位只是辅国将军的宗室了。辅国将军的年禄为800贯,倒也能够过上富户标准的生活。然而下一代,便会有镇国中尉的宗室,再下一代,便会有奉国中尉的宗室,再往后的子孙则没有任何爵位。” “朕虽然规定不袭爵位者不再属于宗室,然而那些不袭爵者毕竟仍旧是朱氏子孙,朕也不忍心他们衣食不继。” 众宗室对这个观点均心有戚戚,于是不约而同凝神静听朱棣后面的话。 “朕刚才说了,在海外和关外之地暂时不设流官,而是由朝廷任命的有邑贵族进行管理……其中一部分有邑贵族的爵位,朕决定册封给镇国将军以下的宗室。考虑到海外和关外均是化外之地,生活条件相对艰苦,因此是否成为有邑贵族全凭本人自愿。诸位对此有什么疑问吗?” 这段话很容易理解,但因为消息太过突然,因此有可能获得有邑贵族爵位的宗室们习惯性地高呼万岁圣明之后,不由默默地考虑着其中的得失利弊。亲王郡王们不能成为有邑贵族,事不关己也就没什么顾虑,于是七嘴八舌地提问。 “皇上。那些能够获得采邑地宗室不就可以获得两份收入?一份是由朝廷提供地年禄。另一份则是从采邑获得地收益。” 朱棣沉默片刻。答道:“也可以这么说。但宗室获得采邑后。朝廷不再直接提供年禄。而是由该有邑贵族从应缴税贡中进行抵扣。比如说朕将一名镇国将军册封为一等有邑男爵。若此人向朝廷缴税纳贡1000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由于镇国将军地年禄为1000贯。因此名义上此人就相当于向朝廷缴纳了2000贯。” 朱穗还很年轻。自信将来还会生儿子。但由于宗室爵位地改革。后面所生地儿子却只能获得镇国将军之爵位。因此。朱穗对这件事倒是颇为关注。听到缴税纳贡地问题时。朱穗问道:“名义上缴税纳贡地数额多有什么用?” “因为交通不便、语言不通或风俗各异等原因。朕才赋予有邑贵族对采邑地管理权。但即便如此。有邑贵族仍然应该向朝廷缴纳税贡。以表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地道理。至于收取税贡地额度。朕则参照征收浮动田税地方法。任由有邑贵族自行缴纳税贡。但他人可以一次性向朝廷缴纳若干倍税贡获得该采邑地管理权。也就是有邑贵族对该采邑地管理权力。” “有了宗室爵位地俸禄做底子。别人想要获得该采邑地管理权自然更难。仍然以那位兼任一等有邑男爵地镇国将军为例。他缴纳1000贯赋税。另一个一等有邑男爵同样缴纳1000贯赋税。他人若是想获得这两者地采邑管理权。所需要支付地金额。前者将是后者地两倍!” 一名大约准备去做个有邑贵族地宗室好奇地问道:“皇上。‘他人可以一次性向朝廷缴纳若干倍税贡获得该采邑地管理权’。这个所谓地若干倍到底是多少倍?” “倍数和爵位挂勾。恩骑尉、云骑尉、骑都尉、轻车都尉均为11倍,男爵为12倍,子爵为13倍,伯爵为14倍,候爵为15倍,公爵为16倍。” “仍旧以那位获得一等有邑男爵爵位的镇国将军为例,若是向朝廷缴纳税贡1000贯,再加上他本该享受的镇国将军年禄1000贯,就相当于向朝廷缴纳了税贡2000贯。由于该镇国将军拥有男爵爵位,其他人若想获得该采邑的管理权,则需要一次性向朝廷缴纳2000贯的12倍,也就是24000贯。当然,这是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若是有竞争者,则价高者得。” 听到这里,那名准备去做个有邑贵族的宗室失声道:“若是这样,失去了对采邑的管理权后该怎么生活?” “若是足额缴纳税贡,他人想获得该采邑的管理权就会亏损极大。若是对朝廷不忠诚,所缴税贡与采邑收入相比相差太大,那么有人觊觎这个采邑的管理权又怪得了谁?而且失去管理权后,此人未来的生活也还是有保障的。想获得采邑管理权不是需要一次性向朝廷缴纳一笔费用吗?失去管理权的有邑贵族每年可获得这笔费用的十分之一作为年金。以那位镇国将军为例,当他失去采邑管理权后,每年可获得2400贯年金――从收益的获得方式来说,相当于该有邑贵族转变成了有禄贵族。” 说到这里,朱棣忍不住小小地得意了一下。这种做法相当于将那笔钱存入银行,然后每年支付10%的利息。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年利息普遍高达40-60%,如果只收每年20%的利息,这样的放贷人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善良了。朱棣打算成立大明皇家银行,开展一下抵押放贷业务。看天吃饭的自耕农抗风险的能力非常差,稍遇天灾**就会遭受破产的噩运。以前人们总是需要支付40-60%的沉重利息才能借到急需的救命钱,但大明皇家银行成立后,人们便只需要支付20%的年利息――当然,前提是借债人有着足够的抵押品。 一般而言,农民最值钱的资产便是土地。因为农民自身抗风险的能力确实很脆弱的缘故,虽说年利息只有20%,但总还是会有一些人会还不起贷款。然后,他们会失去土地成为雇农甚至成为流民,使得社会贫富差距加剧,进而影响社会的稳定。若不是铁了心准备开展殖**动,朱棣其实并不愿意开展借贷业务进而背上与民争利的坏名声。 要知道,40%-60%的利息固然会使大多数借款的自耕农破产,但20%的利息却并不意味着遇到困难的自耕农一定能够挺过难关。因此,将来肯定有许多农民会因为无法偿还借款而破产。 按道理说,作为一国之主,朱棣其实更应该改良王安石的青苗法帮助农民度过难关,而不是成立什么大明皇家银行赚取利息! 然而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朱棣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注1:虽然成祖时期已经开始逐渐限制亲王的权力,但此时亲王所受限制并没有那么多。亲王真正过上那种类似政治犯的生活,是从宣宗朱瞻基时期开始的。 第十二章 要好好利用宗室(下) 一来,朱棣的目标并非“耕者有其田”,而是“耕者有很多很多田”。那么,越来越多抗风险能力弱的小农破产后,经营情况良好的农民就能够拥有更多的土地,有条件实施大规模经营。 二来,殖民这种活动是典型的先到先得,即所谓的手快有手慢无。真实历史上西班牙和葡萄牙最先开展殖民活动,但由于国小民寡的缘故,最终却被英国后来居上。朱棣绝不能容忍自己抢先开展殖民活动,却最终因为没有足够的移民而落得西班牙、葡萄牙那样的下场。至于说中国人有着严重的乡土情节的问题,朱棣是这么考虑的:既然失地农民能够自发地“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那么没道理在政府的引导和帮助下,失地农民反而会产生逆反心理。 此外,大明皇家银行的贷款利息为20%,反过来却只需要向存款人支付10%的年利息,也确实算得上是一笔好生意。 当朱棣正在暗自高兴这笔生意既可以赚钱又可以促进殖民活动时,谷王朱穗突然提出了质疑。 “别的倒也罢了。若是少数民族土官头人的采邑管理权也能够被人这样夺走,岂不是会激得他们造反?” 朱棣深深地望了朱穗一眼,很奇怪这家伙智商居然并不低。那么,历史上朱穗为什么会在十多年后发神经造反呢?实在想不通。 “若是没有把握降服封臣以及领民,谁会花一大笔钱去获得少数民族的采邑管理权?一个不好,说不定才获得管理权没几天就会被当地的土民剁成肉酱。所以说,精神正常的汉人大约不会对少数民族的采邑管理权产生兴趣。不过,这种有邑爵位赎买制度对于少数民族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 朱穗又问:“对了,皇上,什么是有邑爵位赎买制度?” “朕之所以要实行有邑贵族制度,是因为交通不便、语言不通或风俗各异等原因,只得将那些朝廷不方便直接管辖的领土交给有邑贵族代为管理。然而将来或者是因为少数民族汉化,或者是因为交通条件改善,于是有必要将某地的有邑贵族制度改为由朝廷直接派遣流官管理,也就是所谓的‘改土归流’。” “如果直接剥夺有邑贵族的爵位,岂不是会令世人误以为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所以,在设立有邑贵族制度的同时朕就定下赎买制度,将来时机成熟,只需要赎买有邑贵族的采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实施改土归流了。” “而缴纳一定金钱获得采邑管理权,则是采邑赎买的衍生政策。若朝延赎买采邑,则属于改土归流。但在此之前,领主以外的人亦可向朝廷缴纳资金获得该采邑的管理权。” 见众人均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朱棣说道:“接着刚才地话说。假如说一个少数民族首领缴纳地税贡太少。则同族觊觎该爵位地贵族首领就不必采用阴谋或武力地方式来获得该爵位。而是只需要缴纳一笔钱便可以获得该爵位……在必要地时候。朝廷甚至可以通过借贷地方式。帮助那些忠诚于朝廷地少数民族贵族首领获得更高地地位、掌握更多地权力。” 还是那名准备去做个有邑贵族地宗室问出了他所关心地问题:“皇上。镇国将军前往海外或关外只能获得一等有邑男爵地爵位?” 看着那名显得略微有些兴奋地年轻宗室。朱棣失笑。 “原则上。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分别对应有邑一等男爵。二等男爵、三等男爵、轻车都尉、骑都尉和云骑尉……恩。奉国中尉地儿子无宗室爵位可继承。若自愿前往海外或关外。可册封其有邑恩骑尉之爵。” “补充一点。朕如今成立了宗学。凡十岁以上地宗室子弟均需在宗学学习六年以上方可获得继承宗室爵位地资格。宗学里除了教授《大明律》、《大诰》以及四书五经外。还会教授如何管理采邑地相关知识。此外。宗室子弟在宗学地表现分为三等。按‘上、中、下’三等成绩。则所获有邑贵族爵位分别上浮、不变以及下调一等。” 楚王朱桢身为宗人府宗正。自认为有义务为宗室争取更多地利益。 “皇上,臣弟觉得镇国将军只对应一等有邑男爵似乎低了点……” “那六弟觉得镇国将军应该对应什么爵位?” 朱桢犹豫了一会儿,答道:“臣弟觉得,镇国将军或者可以对应伯爵。” 朱棣似笑非笑地望着朱桢。 “一等男爵下辖五十个基本采邑领,领民至少为2500户。朕向移户承诺过,领主向领民收取的赋税不得超过土地出产的两成,而吕宋和东北的移户平均拥有土地量在一百亩以上,就算按北方相对贫瘠土地的出产计算,那一百亩田的总产量也可以达到六十石。因此,待三年的免税期过后,领主按领民收入的两成收税,便可从每个领民手中收取税赋十二石。也就是说,一等男爵领地如果按两层的税率计算,最少可获得30000石的赋税。若领主仁慈,只按什一税来收取赋税,那也可以获得15000石。” “朕制定的有邑贵族体系中,公、候、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的直辖领分别不得超过总领地的20%、30%、40%、50%、60%、70%、80%(注1)。假设这名一等男爵拥有的直辖领为总领的60%,则每年可从直辖领至少获得9000石――相对而言,镇国将军的年俸只不过1000贯而已。” “除去附庸向宗主提供契约所规定的经济援助以及向朝廷缴纳的税贡,再除去行政管理费用以及军费开支,一等有邑男爵从直辖领获得的纯收益用来支付镇国将军的年禄绝对绰绰有余。何况,一等有邑男爵还拥有附庸,而附庸对宗主除了军事义务外还有经济义务,因此将镇国将军封为一等男爵后,在经济上镇国将军绝不会吃亏。” “再往下计算,奉国中尉所对应的云骑尉拥有五个基本骑士领,若他不册封封臣,则每年最少可以从采邑中获得1500石赋税。而奉国中尉的年禄仅200贯。因此,奉国中尉成为有邑云骑尉之后也不会吃亏。你们可以自己算一下,朕的规定是否会令宗室们吃亏。” 顿了顿,留给了宗室们足够的时间进行思考后,朱棣又说道:“理论上三等有邑伯爵至少拥有三百个基本采邑领,每个基本采邑领至少有50户领民,加起来至少有15000户。” “当然,这只是理论下限。实际上绝大多数基本采邑领的领民都会超过50户。因此,三等有邑伯爵麾下的领民应该不少于20000户。” 朱棣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吕宋暂由广泽、怀恩、敷惠三位郡王共同监国,其移户总数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九千六百户。东北的移户更少,目前尚且不足六千户。若是将镇国将军册封为有邑伯爵,叫朕如何变出那么多移户充当他们的领民?难道叫朕强行驱赶大明子民去海外关外充当移户?” 最后那句话朱棣虽然语气平静,但这段话却句句诛心――莫非你想让朕做个暴君? 周王朱桢立即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请罪。 “臣愚昧,求皇上恕罪!” 朱棣有意无意地朝朱高炽瞟了一眼,生性仁厚的太子赶紧为朱桢求情。“父皇,六叔只是没弄明白有邑贵族体系,儿臣敢担保六叔并没有那种意思。请父皇息怒!” 朱棣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 “既然太子为你说情,朕也就恕了你了无心之失。” 让朱桢起身后,朱棣的目光向众宗室扫视一圈。 “虽说天子无私事,但诸位宗室或者是朕的弟弟,或者是朕的侄子、侄孙,按民间的说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朕坐上了这个位子自然要为国家考虑,因此不得已将世袭罔替改为减等继承。然而朕毕竟不能无视亲情。朕今天来,是为了向各位宗室指出一条明路。” “亲王郡王可以资助学者进行研究,然后通过献宝大会获得爵位,在获得好名声的同时还能够获得足够的实际利益。以周王获得的一等子爵为例,一等子爵的岁禄虽然只有410贯,但可以往下传承二等子爵、三等子爵、一等男爵、二等男爵、三等男爵、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一共九代,可谓是福泽子孙。” “郡王以下的宗室年禄较低,想要通过资助学者而获得有禄爵位较为困难。但低级宗室如果愿意前往海外或关外,则可获得有邑贵族爵位。如此,既暗合了太祖皇帝的‘凭借宗室藩屏帝室’之意,又能够为子孙创下一份产业。” “况且,为低阶宗室分封的有邑贵族爵位只不过是个**而已。无论海外关外,都有着广袤的无主之地以及数不尽的化外之民。只要有本事,教化当地土著使之成为领民,进而扩大采邑,只管将采邑发展为伯爵领、候爵领甚至是公爵领,朕绝不会吝啬赏赐一场富贵!” 听到这里,那几位爵位稍低的宗室赶紧心悦诚服地齐声颂赞“皇上圣明”。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吩咐道:“十七弟末时来御书房一趟,朕有话交待。” 说完这句话,朱棣便在朱权及其他宗室迷惑的注视下摆架回宫了。 注1:限制有邑贵族直辖领比例,是为了限制有邑贵族的实力。 第十三章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末时正刻,朱棣带着太子来到御书房。早已在门口等待召见的朱权见到皇上,赶紧趋步上前,跪迎圣驾。 坐定后,见朱权略带疑虑的眼神,朱棣开门见山。 “十七弟,朕这次叫你来是一件好事。” “在朕的诸位弟弟当中,朕最为欣赏的是五弟,十一弟和你,三者之中以你为最。五弟这次在献宝大会先拔头筹,那是因为他感兴趣的恰巧更有利于国计民生。而你所感兴趣的事情却很难在献宝大会上获得较大的成功……朕也为你这个最有能力的弟弟而报屈。” 说到这里,朱棣喝了一口茶,留下足够的时间供朱权发挥充分的想象。 事实上,如果周王朱肃不主动在献宝大会上有所表示,朱棣也会暗示他那么做。 明朝的藩王最初是实力型贵族,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燕王才有机会得以篡位。然而燕王登上皇位后却过河拆桥,待皇位稳固后就开始大力削减藩王实权。之后,明朝的藩王便由实力型贵族逐渐转变为寄生型贵族。 朱棣自然不会允许亲王拥有造反的实力。宗室们参政的权力在明朝建立之日起就被剥夺,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将逐渐失去带兵的权力。但宗室们如果整日无所事事做个纯粹的寄生虫,朱棣同样看不顺眼。世人所逐无非“名”“利”,宗室也是人,自然也会有着对“名利”的追求。不过,皇族的爵位并非因功而赏,因此也就不存在升爵的可能。朱元璋又规定宗室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做官,也不得经商赚取钱财,因此宗室们对“名利”的追求比常人更加困难一些。所以,朱棣打算引导亲王、郡王们成为“学科带头人”。要知道,宗室们有着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能够相对容易地组织起一批学有专长的学者进行某项研究。若宗室们能够成为“学科带头人”,自然可以获得相应的“名利”――更妙的是,宗室们在学术研究方面获得名声,不会导致皇帝心生忌惮。 宗室们将人生目标定为成为“学科带头人”会带来三个好处。 其一,宗室们的精神生活会得到充实。要知道,在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后,正常人通常对精神方面产生追求。若物质方面富足但精神空虚,这样的生活质量并不算好。 其二,能够推动明朝的科技发展。除了纯理论方面的研究外,大多数研究都需要不菲的物资用以试验和实验。在同时期的欧洲,很多科学家本身就是贵族,而有所建树的平民学者背后,则往往有着一个甚至几个资助者。宗室们未必在某个领域内拥有天赋,但是他们有钱有闲,成为“学科带头人”还是很容易的――即便是在有着专利法的后世,公司内部研究出来的成果,其专利权也是属于公司而非个人。因此,只要宗室提供了良好的研究环境,那么研究成果归资助者所有自然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其三。宗室们将会成为科学家和发明家坚定地保护者。在中国地封建时期。科学家和发明家地社会地位一直都不高。自从汉朝独尊儒家之后。数学家(阴阳学)、化学家(术士)就一直被正统文人所轻视。至于发明家则更惨。因为绝大多数发明家都是普通地老百姓。在这其中商人地匠人地比例又相对较高――而商人和匠人地社会地位向来都是很低地。朱棣设立了献宝大会后。科学家和发明家拥有了一个获得爵位地途径。其社会地位自然而然地会提高。不过。中国地政治有个最大地特色便是在于人治:任何一个强有力地改革家在失去权力或是过世后。各项改革便很可能会在传统利益集团地影响下被破坏。 朱棣自信自己活着地时候。科学家和发明家地社会地位会逐渐提高。但他总归会死地。若没有强有力地利益既得者地维护。商人和匠人地社会地位必然会再次降低。一旦宗室参与其中并获得利益。那么将来官员集团甚至是士人集团反扑时。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均不处于劣势地宗室自然会倾尽全力地反抗。为保险起见。朱棣甚至打算在官员集团中培养一些既得利益者。如此一来。这个新兴地利益集团就不至于被传统利益集团消灭。 作为数学家地礼部尚书李至刚在得到朱棣地暗示后。将他地学术成果交到了献宝大会上。遗憾地是。李至刚地学术成果是纯理论方面地。评审机构若不是看在礼部尚书地面子上。甚至未必会承认李至刚地学术成果会对国计民生有什么好处。结果。李至刚只是勉强获得了一个‘发明副使’地散官官衔――只相当于每个月增加了三贯俸禄。 朱棣其实也知道“纯理论研究是科技发展地基础”这个道理。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服评审团。凭皇帝地身份强压评审团倒是很容易。但开了这个恶例后。后世地皇帝若有样学样。那么献宝大会就有可能会变得一团糟。比如说嘉靖那样地皇帝。他就多半会强压评审团让某个道士地鬼画符获得通过。进而获得爵位。 虽然李至刚这条路行不通。但朱棣并不气馁。因为他手头上还有一系列可以获得爵位地技术“发明”。这一系统“发明”。朱棣打算给宁王朱权(1378―1448)一个。给蜀王朱椿(1372―1423)一个。其余地则给杨士奇(1365―1444)、杨荣(1371―1440)、夏元吉(1366―1430)、周忱(1381―1453)等当官时间长、官位高地政坛长青树。 有宗室和高官地保驾护航。相信“献宝大会”便能够发挥更长时间地影响。改变一种观念至少需要一代人地时间。也就是说至少需要20年。而杨士奇、杨荣、夏元吉、周忱、朱肃、朱权、朱椿这些人。最少地还可以活二十多年。最多地更是还可以活五十多年。有这么长地时间。“通过发明创造也是进入社会上层地一种办法”地观念就会彻底被人们接受。 更妙的是,除这些权贵本人外,就连他们的子孙也被朱棣绑在了同一架战车上――因为,他们的子孙将会继承父祖的爵位。将来若是有腐儒酸溜溜地喊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口号时,那些通过献宝大会而获得爵位的工匠以及商人的子孙因为只有空衔虚爵,或许不具备足够的反抗力量。但朱权、杨士奇等人则不同。前者的子孙是宗室,后者的子孙即便不步入政坛,至少也会拥有足够的人脉以及影响力。有这些人不遗余力地为献宝大会保架护航,朱棣会更安心一些。 朱棣回过神来,发现朱权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于是呵呵一笑。 “实话对你说,朕这个真龙天子确实有神明帮助,因此手头上有好几个能够加强国力的发明。朕贵为天子,爵位和些许名声于朕无益,因此打算将其中两项发明转到你和十一弟的名下,让你们这两个贤王得一些实惠。” 蜀王朱椿的才智和成就或许不如周王朱肃、宁王朱权,但他确实是个好同志。朱椿是个好脾气的人,十分孝顺,待人友好,容貌和举止都很文雅,又很好学,博览群书,朱元璋曾经叫他“蜀秀才”,是他比较喜爱的儿子。朱椿到成都府的府学访问和讲课,了解到府学里的老师生活贫困,就用自己的年俸分一些补助他们,每月一石,并作为一项制度要后代遵守。洪武年间许多亲王都有守备边防的任务,纷纷就借训练士兵的机会,扩充自己的实力。只有朱椿以礼教守西部边陲,军事上完全按照国家制度办,不去增强私人武装。朱椿之前,四川混乱的主要原因是某些政府部门私自购买甚至强行索取少数民族的物品作为贡品,由此往往开启争端。朱椿请求按王府规定以蜀锦香扇之类作为通常的贡物,其他东西一律免予索取。四川人民由此安居乐业,日益富饶。四川二百年没有大的战乱,都是因为朱椿创始的办法好。 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朱棣觉得,既然自己已经是皇帝了,而皇帝又是“天”在人间的化身,自然要对这么一个好同志予以奖励! 朱权按正常的程序推让了一番。不过,既然朱棣已经打定了主意,推让自然不可能起丝毫作用。待朱权“勉为其难”答应之后,朱棣便带着无法掩饰的得意之情细细向朱权介绍那一系列的“发明”。 第十四章 金手指(上) 除非是失忆了,否则穿越者总是或多或少会开启一下“金手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事实上,在适应了新的身份后,朱棣便立即开始进行了所谓的“发明创造”。现在显然是利用那些“发明创造”将献宝大会推向**的最佳时机。 小时候朱棣简直对“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听腻了,可穿越之后,他却深刻地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按朱棣的理想,自然是觉得金手指开得越大越爽。然而可惜的是,他虽然想将坦克飞机发明出来,却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朱棣所开的金手指全都是很简单的、普通人稍微关注便可以知道的常识。 第一项“发明”是制盐法。 明朝初期主要采用的制盐法叫做煎熬法。煎熬法是直接以海水煎煮至饱和结晶,要费许多工时和燃料,而得到的盐却很少,而且制做的盐含有多种杂质,味涩苦,色微黑。 朱棣手头上有两种更为先进的制盐方法。第一种是板晒法,相较于煎熬法,板晒之盐,杂质少,色白味鲜,费用低,产量高。第二种是滩晒法,利用滨海滩涂,筑坝开辟盐田,纳潮引海水灌池,经过日照蒸发成卤水,卤水蒸发最终析出盐晶。说起来早在唐、宋时期,解州池盐已经采用了畦晒法了,即在盐池周围开辟盐畦,将池中卤水导入畦中,利用日光和风力蒸发成盐。只不过海盐的滩晒法在明初尚未出现而已。 如果说滩晒是一种大田的粗放生产,那板晒就是一种小田的“精耕细作”,不用说板晒海盐的质量自然要高出许多。此外,滩晒法生产原盐虽然节约能源、成本较低,但是受地理及气候影响,不可能所有的海岸滩涂都能修筑盐田,也不是所有的季节都能晒盐。所以,朱棣只能同时将这两种制盐法都“发明”出来。 朱棣很看重这项发明。 盐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然而当人们将越多农业剩余都消耗在必需品上时,那么社会的发展就会越慢。更重要的是,在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农业剩余是工业发展最重要的源泉之一。只有将食盐的产量提高,让盐价大幅下降,这样才会有着更多的农业剩余。 至于说推广了板晒法和滩晒法之后盐价是否会下跌,朱棣却有着充分的信心。 另一个历史时空中,清朝中后期私盐贩卖之所以几近绝迹,其根本原因正是因为板晒法的大量普及。板晒法普及之后,食盐产量大幅增加,盐价逐渐下跌,结果导致贩卖私盐成为高风险低利润的行为,于是私盐贩子越来越少。 第二项“发明”更是简单得令人发指:只不过是滑轮组而已。 中国古代就有滑轮。但似乎没有滑轮组。这项发明与马镫一样。虽然简单。但作用很大。但这个发明到底会给中国地历史造成多大地影响。朱棣也说不准。 第三项“发明”是“多色套印技术”。 多色套印技术地原理是将原稿中地色彩不同深浅。分别刻成印版。然后再逐色套印。最后完成近似于原作地彩色印刷品。这种“多色套印技术”能印出渐变层次地称彩色印刷。用于纸币地套印那是再好不过了。在原来地历史时空中。这种印刷技术始于明代中期。但由于发明这项技术地基础条件已经满足了。因此在朱棣地“指导”下。这项发明便稍稍提前了一些时间。 第四项“发明”是“珍妮机”。 考虑到照搬原名并不合适。所以朱棣便使用皇后地姓氏将之命名为“徐氏纺机”。“珍妮机”地原理很简单。就是把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众多优秀工匠合力制做出来地原始机型只能带动八个竖直纱锭。不过朱棣对目前地成绩已经很满意了――反正这种纺机还有很大地改进余地。慢慢改进呗。 “珍妮机”的发明虽然很简单,但它却是一件大杀器。按朱棣的理解,这项简单的发明简直就是工业革命之母。 第五项“发明”是蒸汽机。 如果说“珍妮机”是工业革命之母,那么蒸汽机显然算得上是工业革命之父。随着蒸汽机的发展而建立的热力学和机构学,为汽轮机和内燃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而且,蒸汽机所采用的汽缸、活塞、飞轮、飞锤调速器,阀门和密封件等,均是构成多种现代机械的基本元件。可惜的是,蒸汽机的制作可比珍妮机要难得多。 朱棣知道,制作现代意义上的蒸汽机,最主要的困难在于活塞与气缸的加工制造工艺上。这个时代的铁匠不可能制作出满足精密度要求的零件,但朱棣终究还是忍不住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了试制――如今已经有了工业革命之母,再给她找一个配偶,然后生下“工业革命”这个孩子岂不大妙? 遗憾的是,虽然派遣了帝国最优秀的工匠参与制作,最终成品的利用效率仍旧低得令人吐血。至此朱棣只得向现实低头。毕竟,在没有精密机床的前提下,想要制作出合格的蒸汽机……难度似乎真的很大。 后来朱棣仔细回忆了一下,于是放弃了投入巨额资金对蒸汽机进行改良的计划。因为,蒸汽机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这涉及到多种学科。 力学:物体运动和所受力的关系,这是蒸汽机的基础科学。 热学:热能如何更有效率地转化为动能。 气体化学:想让煤炭充分燃烧,就必须知道氧气是怎么回事。 机械学:如何把能量、材料、机械有机地结合,以较低热损耗,这可是瓦特成功前十多年时间晨的心头最大的痛。 几何学:要为蒸汽机及零件设计各种图纸,而图纸的基础就是几何学。 数学:所有学科的基础。 这些学科朱棣都知道――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但每一门科学对任何人来说都可以引用“学海无涯”这句话。因此,朱棣便放弃了建设空中阁楼的妄想――基础知识都没有,谈什么改良? 不过,尽管效率极低,但是在煤矿产地附近区域,这种第一代蒸汽机仍然有着用武之地。因此,这个发明应该也能够通过献宝大会的评审。 既然有了第一代,凭着中国人民向来不缺乏的智慧,随着条件逐步成熟,第二代、第三代……乃至利用效率高到能够真正投入到生产之中的蒸汽机自然迟早会出现。 第六项“发明”是水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项发明也是工业革命爆发的基础条件之一,因为,有了水泥才能建造成真正的硬质马路。要知道,古代的路况都不怎么好,人们只能步行或骑马旅行。逢上雨季,装载货物的运货车在这种道路上几乎无法用马拉动。中国古代之所以没能发明出装载能力较大的四轮马车,其主要原因便在于四轮马车需要相对平坦的道路。而中国古代的道路在经过雨水冲刷之后,哪怕是在晴天,也远远称不上平坦。 按道理说,铁路才能够真正解决交通的瓶颈。据说在轨道上,一个妇女或一个孩子能拉一辆载重四分之三吨的货车,一匹马能干二十二匹马在普通的道路上所干的活。但问题是,建造铁路的前提条件是冶金学――在不能量产钢之前,难道用“受外力作用很容易变形而且容易生锈的铸铁”来建造铁轨? 所以,朱棣只能退而求其次,“发明”水泥来修建硬质马路。这也不错了,要知道,对于长途运输而言,在硬质路面上行进的平均速度是泥土道路的七倍! 现代水泥的分类很多,而且大多数制造工艺对于古代的条件来说都太复杂。不过还好,朱棣没那么贪心,他只打算“发明”出最原始最简单的水泥。原始水泥的制作工艺相对简单,只需要以石灰石和粘土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喂入水泥窑中煅烧成熟料,加入适量石膏(有时还掺加混合材料或外加剂)磨细便可以了。 令朱棣窃喜的是,法国的土木技师毕加1813年才发现“石灰和粘土按三比一混合制成的水泥性能最好”。而这个最佳比例,朱棣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之带到了四百多年前。 若说有什么令朱棣遗憾的事,那便是这个年代的生产力实在太低了。水泥的生产,一般可分生料制备、熟料煅烧和水泥制成等三个工序。这个时代只有普通的立窑,因此熟料煅烧工艺过程中完全依靠人工加料和人工卸料。这倒也罢了,在生料制备和水泥制成这两个工艺过程时,因为需要研磨,而目前只能利用畜力和人力,因此产量极低而成本相对较高。 结果,当水泥“发明”出来后,朱棣却很苦恼地发现:以水泥为原材料建一条可以让四座马车并行的硬质马路,其成本竟然类似于后世建一条高速公路――这便彻底打消了他准备在短期内将全国县一级道路全部建设成为硬质马路的决心。 不过,既然运输能力是工业革命的基础条件之一,那么朱棣自然只能“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将县级道路变为硬质马路是不用想了,那便尽量先将全国的主干道上全部铺上水泥吧。这个水泥道路网的名称朱棣都想好了:御道! 一口气介绍了那么多发明后,朱棣便从黄俨手中接过茶水润了润嗓子。 朱棣的心中得意洋洋。因为他知道,这些“发明”虽然很简单,但是对历史的推动作用却极其巨大。然而当朱棣的目光扫到朱权的脸上时,却忍不住眉头一皱。 听到如此伟大的“发明”,应该是满脸狂喜好不好?这种时候表现出毕恭毕敬的表情,岂不是说明朱权根本没听明白这些“发明”的伟大之处!朱权的智商不低,知识面也勉强算得上渊博,而且还没有儒生的那种迂腐酸气。如果连这样的人都不明白那些“发明”的伟大之处,估计也其他人更难弄明白其中的伟大意义了。 朱棣并不是期望别人拍马屁,身为皇帝,他已经被拍得够多了。现在朱棣只是很希望能够出现一个知己,能够明白这些发明的伟大意义。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显然不大容易实现。 朱棣一咬牙。 前面的都是关于民事方面的,接下来,向朱权介绍军事方面的“发明”,不信他还是这副表情! 第十四章 金手指(下) 军事方面的第一项“发明”是黑火药的配方比例。19世纪时才正式确定下来的黑火药的最佳比例是75%的**、10%的硫磺和15%的木炭。 中国最先发明黑火药,但最佳比例却是在实践中逐渐摸索逐渐优化的――明朝时黑火药的硝、硫、炭比例大约是60:18:22,使用这种火药,往往需要占据枪管四分之三的容积。最佳比例配成的黑火药,其威力要增加好几倍。 朱棣还知道高猛度黑火药的配方:**3份、硫磺2份、炭粉4至5份、蔗糖5份、镁粉l至2份,这种火药爆速快,发光亮白色,耀眼,渣子很少,有声响,性能高。可惜的是,朱棣不知道镁粉怎么弄。至于说tnt、黑索今、苦味酸、**、火棉……这些东西制作弹药比黑火药更好,但考虑到目前的工业和化学水平,想要造出这些东西显然有白日做梦的嫌疑。 第二项“发明”是名为“朱氏制法”的火药制造方法。这种火药制作方法的原名本该是“湿制法”,但考虑到那个“湿”字容易泄露秘密,因此朱棣便死不要脸地将之改称“朱氏制法”了。 所谓的“朱氏制法”,是先用粟米水或高度酒少量雾状喷洒到放在大竹匾的火药上,然后震动竹匾自然产生药粒,然后混合起来作成大饼状,在晒干或风干后打碎,用细筛子筛过,这时火药粉便会变成小颗粒状。然后,将之装在大桶里不停翻搅,磨掉颗粒的棱角并加入石墨抛光。用这种方法制造出来的火药各成份分子间构成比较稳定的结构,长程运输时不易分解(普通的黑火药在运输过程中,比较重的**沉到了下面,而比较轻的炭则跑到了上面,射击前必须将火药重新加以搅和方能使用),而且颗粒间的燃烧空间较大,容易均匀地燃烧,因此威力更大。 第三项“发明”是手榴弹的制造方法。公元1000年,宋朝神卫水唐福向朝廷进献“火球”(又称“火炮”)等火器。“火球”以火药为球心,用多层纸、布等裱糊为壳体,壳外涂敷沥青、松脂、黄蜡等可燃性防潮剂,点燃后用人力或炮抛至敌方,球体爆炸并生成烈焰。还可通过改变药物配合或掺杂铁蒺藜、小纸炮等,达到施毒、布障、发烟、鸣响等多种作用,达到杀伤敌军和破坏战具的效果。在1044年初刊的兵书《武经总要》中,已载有霹雳火球、蔟藜火球、毒药火球、烟球、引火球等多种可用手投掷的弹药,这可以看作是最早的手榴弹雏形。 如果说这类武器的杀伤力太小,那么到了13世纪初,中**队又装备使用了一种铁壳爆炸性火器――掏火炮(又名“震天雷”)。它用生铁铸外壳,形如罐子、合碗等不同样式,内装火药,留有安放引线的小孔。点燃后,火药在密闭的铁壳内燃烧,产生高压气体,使铁壳爆碎伤人。这是当时威力较大的一种火器,可用手抛,也可用炮掷。它是世界上最早的铁壳手抛弹药,与现代手榴弹已颇为相似。大约是因为成本太高以及重量太重的原因吧(可以想象投掷铅球伤敌的场景),早在13世纪初就已经出现的震天雷并没能在军队普及成为制式武器――甚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武器居然在中国大地上消失了。 朱棣提供的手榴弹制造方法很简单,其主体就是一个大号的鞭炮:以数层厚纸包裹火药再加上引线就可以了!朱棣倒是知道拉发引信的制作方法:一根螺旋状的铜丝,然后还有一种燃点很底的化学原料例如磷,拉动拉火管的拉环使之自燃,其原理和火柴一样。问题在于,试制出来的成品在储存、携行时发生了好几次事故。后来朱棣静下心来一想:在火柴面世的初期,白磷火柴就经常因为自燃引发火灾。以目前的工业水平所生产的拉发引信手榴弹,估计不会有士兵愿意使用。所以朱棣只得决定暂时先将就着使用燃烧引线。 “大号鞭炮”的本身虽然威力有限,不过不必担心。想要增加杀伤力,只要给这种手榴弹套上陶制弹套便可以了。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设计,能够大大加大爆破时的破片数量,也大大加大手榴弹的杀伤力。有了陶制的弹套,“大号鞭炮”爆炸后便会形成大量陶瓷碎片四溅伤人――两米之内若角度合适则碎片甚至能够穿透皮甲,五米之内能够对裸露在外的皮肤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尽管这种手榴弹在战斗之前必须加装弹套有些麻烦,但这种程度的战前准备工作至少并不比为火枪装上弹药更繁琐。更何况,二战时期苏联的主力手榴弹,很多也装有预制破片槽的铸铁弹套――这也正是苏军手榴弹比德国手榴弹威力更大的奥秘所在。而且,苏军使用的弹套在战斗前同样必须用铁丝装置先固定一下!不直接使用陶瓷外壳主要是从火药的防潮角度考虑,使用弹套还有两个额外的好处:第一,黑火药称不上安全火药,然而在安装弹套之前,这种“大号鞭炮”即便意外爆炸,所造成的伤害也相对较小。第二,陶器成本低廉,让陶制弹套的手榴弹成为军队的制式装备,便不会对朝廷造成太大的经济压力。 理论上,套上了陶制弹套的手榴弹仍然比现代手榴弹的威力要小得多。二战时期苏军防御型主力手榴弹有效杀伤半径为十五米,其f-1式手榴弹杀伤范围更是超过二十五米。 然而这却并不是什么太大地问题。抗战最艰难地时期。**方面由于缺乏原材料和技术人员。手榴弹大量采用黑火药。弹体也大都是铸铁。不但爆炸效果很差。而且单片很少。平均只有12-22片。甚至有一下裂成两片地。然而这样地手榴弹。当时也是八路军战士手中最有力地武器。相对而言。朱棣所发明地原始手榴弹使用地是最佳配方地黑火药。而且还使用了“弹套技术”。因此。尽管这种原始手榴弹在使用、运输、贮存等各方面都不尽人意。但至少在威力方面与八路军自制地手榴弹相比。却也只不过略逊一筹而已。这样一比较。朱棣所发明地原始手榴弹在十五世纪显然能够发挥足够地作用。 第四项“发明”是迫击炮。在短铁筒底部向上依次放入抛射药包、缓冲板、弹头。火炮不能使用纸壳、陶瓷壳地炮弹。因为这些材料承受不起发射时地巨大力量。所以炮弹地外壳便由铸铁制造而成。 使用时。先后点燃抛射药包和弹头地引线。经缓冲板将弹头抛出。由于工业水平地限制。铁筒地气密性无法保证。弹筒内部也没有刻制膛线。因此这种土法制造地迫击炮射击距离有限(最大射程仅九十米。但好歹比人力投掷手榴弹地距离远)。没办法保证射击精度。另外。由于每次抛射药包剧烈燃烧后都会将铸铁制造地铁筒造成一定地破坏。因此它地发射次数非常有限。最多二十发之后。铁筒便会不堪使用。这项发明实际上很鸡肋。说得难听些。它甚至应该说是一项失败地发明――射程太近;毫无准确度可言;使用寿命太短。不过。考虑到很多发明。比如说坦克、火枪。在初期地表现远远不如它们地后代。因此朱棣最终还是决定将迫击炮列装军队。 第五项“发明”是火箭炮。中国人很早就开始使用借助火药推力把箭发射出去地“火箭”。后来甚至发明了专门了火箭车。比如说一次可发射32支和40支火箭地“一窝峰”和“群豹横奔箭”。比如说一发百矢地“百虎齐奔箭”和可连续两次齐射地“群鹰逐兔箭”。由于火药配方以及制作方法改进后黑火药地威力比原来提高数倍。因此甚至还可以在箭头处携带轻型地爆炸弹头。如此一来。火箭便成了火箭炮。以黑火药作为推进剂。所能携带地弹头重量有限、射程有限。而且以当前地技术水平制造地火箭炮也没办法保证足够地精度。但无论怎么说。朱棣所“发明”地火箭炮毕竟能够远距离大量杀伤敌人。这难道还不够吗? 第六项“发明”是将枪地火门从枪管地上面移到了枪管地右侧。枪上还加个小小地所谓“火药池”地突槽。用来放置引火药。这样。点火就较为方便。 第七项“发明”则是采用可以燃烧地“火绳”和放置这种“火绳”地装置。所谓火绳就是一根绳线或捻紧地布条。放在**(也就是黑火药地主要成分硝)溶液中浸泡后晾干。它能燃烧(除非受雨淋而熄灭)并点燃火药池内地引火药。 第八项“发明”是“枪托”和枪管下的“木床”。中国古代的火枪没有枪托,最初的枪精确度很低,部分原因是因为很难握住枪柄。若枪管下没有木床,那么火枪兵在多次射击后,会因为枪管发烫以致于无法用手握住,进而无法准确掌握射击方向。 第九项“发明”是准星和照门。早期的火枪无法做到精确射击,因此安装瞄准装置毫无意义。但是在第五、第六和第七项“发明”出现之后,也就是发明了较为安全的点火装置后,火枪便可以做到相对精确的瞄准射击――一百步之内可以打中门板大小的目标――事实上,这已经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了。差不多四百年后,滑膛枪理论上的有效射程为300步长(228m),射击100发,在100步长(76m)的距离上可以命中60发;200步时40发;300步时只有25发。可以说,朱棣亲自督造的新式火绳枪在一百步以内,其射击精度并不比四百年后的滑膛枪逊色太多。因此,准星和照门的所能发挥的作用自然也就不可忽视了。 第十项“发明”是纸壳子弹。纸壳子弹关键是在装弹步骤上大大节省了时间:它是一个纸制弹筒,外面覆有油脂,里面有定量的火药和20-30克重的一颗弹丸。使用的时候,枪手只需用牙把弹筒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一部分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这样简化的步骤使火枪的射速提高了一倍,使得火枪兵能够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即使面对骑兵的冲锋也不再软弱无力。纸壳子弹的另一个意义在于提高使了用火枪的安全性。通过“朱氏制法”能够加强火药的威力,但它带来的负面影响则是使得许多原来还算安全的枪炮都变得有膛炸的危险。若不使用纸壳子弹,而是任由火枪兵凭借经验自行装药,那么频繁的炸膛必然会超过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以说,没有纸壳子弹的“发明”,黑火药的最佳配方以及湿制法都将失去用武之地。 按朱棣的本意,本来是想将燧发枪发明出来的。事实上燧发枪的机械结构非常类似于后期的火绳枪,只不过燧发的火镰同时又是火门的盖,还采用了更强力的击锤簧保证提供足够的撞击力度――虽然它的扳机力和扳动击锤都要比火绳枪来得费力,精度也略低,但是相对于“背上一法里长的火绳打一天仗”的火绳枪,仅仅需要几小块打磨好的燧石片的燧发枪的优点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燧发枪不仅不用担心夜晚有燃烧火绳的光和火绳独特的气味暴露目标,而且射速更快、口径更小、枪身更短、重量更轻、后坐力更小、射程更高……说了这么多,可惜到目前为止工匠们并没有制造出成熟的样品。 对此,朱棣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太将它放在心上。反正有了正确的思路后,相信燧发枪面世的时间将会大大提前。 朱棣还尝试过枪械弹药后装的试制。其实枪械弹药后装的原理也很简单,就是子弹本身带有点火装置而已。无奈枪管尾端密封的问题总是无法解决,结果火药气体从后面跑了出来。若干次试验失败后,朱棣终于彻底死了心――解决气密性无非是加工精度的问题,或许集合全国最优秀的能工巧匠可以造出气密性极高的火枪,但从成本角度考虑此物大约堪称国宝――让士兵普及国宝上战场,可能吗? 第十一项“发明”是刺刀。和马镫类似,这项发明虽然简易,但和马镫对骑兵的发展产生过不可估量的巨大贡献一样,刺刀和纸壳子弹的出现对火器的发展能够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上了刺刀的火枪兵实际上相当于一名枪兵。虽然这种“枪”较正规的长枪要短且无力,但至少比东方骑兵惯常使用的短兵器要长,用来对抗骑兵冲刺已经足够了。 朱棣还知道一个关于火枪的发明是防尘盖,但他只知其名不知其具体特征,因此这个设计只能留待后人。 在介绍这些“发明”时,朱棣自然不会详细说出黑火药的最佳配方比例,也不会详细介绍“湿制法”的制作流程,而是很笼统地介绍说自己“发明”了黑火药的最佳比例配方以及更好的制作流程。然而即便只是很笼统的介绍,也令精通军事的朱权隐约感觉到:这些发明必将引发一场革命性的军事改革。 对于朱棣大方地将其中一项发明挂在自己名下,想到自己的名字能够因为那项发明而名垂千古,朱权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令朱棣稍稍有些意外的是,朱权居然选择了迫及炮这项发明,而且那兴奋的神态也不似做伪。 凝神细想了半天,朱棣终于恍然大悟。 朱棣知道后世的迫击炮是怎么回事,因此觉得自己的发明很鸡肋,可朱权并不知道!在朱权的眼中,这种火炮既轻便,发射速度又快,威力也大。 朱棣忍住摇头的**,示意朱权谢恩退下。 待朱权离开后,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朱高炽突然问道:“父皇,是否有了新式的火器后,军队就不必再使用弓箭了?” 听到这个问题,朱棣凝视着朱高炽,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第十五章 火器应该怎样应运(上) 事实上,朱棣好不容易才忍住拍手称庆的冲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朱棣原本以为这种经典的问题应该是有着更多战争经验、智商更高的朱权才会提出来,没想到看起来憨厚的太子居然能够想出来,可见“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能够有这份见识,做下一任的皇帝已经足够了。 一个叫t.n.杜普伊的家伙曾经给出兵器的“理论杀伤力指数”。根据兵器的射程,发射速率,精度,可靠性等,分别列出了弓弩和火枪的理论杀伤力指数: 普通弓―――――21 长弓――――――36 十字弓―――――33 16世纪火绳枪――10 17世纪滑膛枪――19 18世纪燧发枪――43 由于长弓和十字弓均可看作是欧洲的特产,为了更容易理解,不妨认为使用腰腿力,并以人类最大腰力和腿力为上限的神臂弓、撅张弩、腰引弩与长弓、十字弓的理论杀伤力指数近似。 如此,便会得出令火枪支持者沮丧的结论:在燧发枪之前,火枪的理论杀伤力指数远远小于弓箭。 后世有“老祖宗只是在炼丹时偶然发明了火药。却不将火药应运于军事”地观点。但事实上。中国却是最早使用火枪地国家。只不过。早期地火绳枪和滑膛枪地杀伤力甚至不如普通弓。因此在中国。火枪终究没能取代弓箭。 很多人把中国火枪地落后归于满清统治者对于祖宗骑射传统地迷恋。然而英国人对于长弓地迷恋同样很重。那么。为什么英国人会毅然抛弃他们地传统武器。而中国却没有做出这个选择呢? 不是因为英格兰人比满人聪明。达尔文是生物学家。但他地“生存环境地不同导致了同一物种地进化方向不同”完全可以用来解释东西方火器发展不同地原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1298年falkirk战役中。英格兰长弓手地敌人是500骑兵。8000长矛手和1500弓箭手。苏格兰长矛手除少量可能拥有锁子甲以外。其它都只有简陋地护甲。其防护力非常低下。长弓地战果卓著。在长弓地打击下。苏格兰长矛手损失惨重。 这次小学毕业考试。长弓手得了满分100分。 1346年crecy战役中。英格兰长弓手地敌人是热那亚十字弓手以及身披锁子甲地法国重骑兵。长弓先是在对射中取得胜利。接着。由于法国骑兵地战马多数不披甲。实战结果是许多战马甚至拒绝前进。于是。长弓再次成为战役成败地决定因素。 这次是初中毕业考试。综合成绩依然不错,可以打98分。 1415年agincourt战役中,长弓手的敌人仍然是法国重骑兵,但这次铠甲发生了变化,称雄欧洲上千年的锁子甲开始让位于更加坚固更加轻便(同等防御下)的板甲。这一次没有长弓对于法国骑士造成严重杀伤的纪录,倒是有记载说前进过程中密集的箭雨迫使法国骑士们低头前进以免被射穿眼睛观察窗。从心理角度分析,既然现代战争中战士们在冲锋时不会因为担心眼睛被打瞎而低下头,那么,如果弓箭能够击穿法国骑士的板甲,这些骑士有什么理由低下头避免眼睛观察窗被刺? 尽管有学者认为在进入近距离以后,英国人装备的bodkin箭头可以击穿法国骑士的板甲,但是根据后世的复制试验证明,普通的三棱箭头并不能射穿2毫米的板甲――或者李广那种等级的顶级射手能够用精制的弓箭射穿板甲,但这种特例对于战争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次高考,在针对下马重骑兵的考试科目中,长弓手只考了58分,但由于长弓手毕竟迫使重骑兵下马了,大幅降低了重骑兵的战斗力,因此综合成绩总算超出了高考录取线,因此勉强被大学录取。 1513年的flodden战役大概可以算是大学毕业考试,遗憾的是,长弓兵并没有通过这次考试。这一次长弓兵的敌人是两个世纪前帮助他们取得巨大声望的苏格兰人。这次苏格兰军队大约有30000-40000兵力,主力是按照欧洲标准武装起来的长枪方阵。苏格兰长枪手们身披重甲,他们承受了大多数箭矢,却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毕业考试考砸了,学位证书、毕业证书什么的自然不用想了。长弓手只得拿了肆业证书去找工作。可想而知,只有肆业证的长弓手找工作非常困难,最终还是失业了。 综上所述,由于西方冶炼技术进步进而导致的板甲大发展对长弓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于是,火枪便轻轻松松取代了弓箭在军队中的位置。相反,由于中国中央政权的传统敌人没有能力装备重甲,而短时间内弓箭的平均射速是火绳枪的十倍以上,除非是穿越者,否则谁会选择将火枪作为军队的制式装备? 对于朱高炽的疑问,朱棣很是斟酌了一会儿。 实事求是地说,虽然朱棣贡献了众多的“发明”,使得新式火枪的综合威力能够接近欧洲18世纪的燧发枪水平。但问题是,火枪在射速方面的劣势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目前,新式火绳枪的射速只能达到一个小时四十发。在普通士兵的防御力几乎可以忽视的前提下,火枪与弓箭相比仍然处于明显的劣势。 尽管朱棣知道火器必将取代冷兵器是时代发展的大趋势,但是在目前这种环境下,如果用火枪取代弓箭,反而会降低军队的战斗力――还是那句老话,比世人领先半步会取得巨大的成功,但是比世人领先一步则会遭受可怕的挫败。 犹豫再三,朱棣对朱高炽缓缓说道:“目前火枪的射速太慢了,虽说将来火枪的射速会逐渐提高,终有一天会超过弓箭的射速。不过,朕是看不到这一天的,你也看不到,甚至太孙也看不到。所以说,目前火枪还不能取代弓箭。” “不过,新式火枪的有效射程为130步,最远射程为260步,比普通弓箭远得多。而且,新式火枪的射击精度也高,100步内比较容易击中门板大小的目标,在这个距离上普通的士兵使用弓箭无法达到同样的效果。因此,新式火枪用来守城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说野战,由于骑兵目标大,容易被火器击中,且火器的爆炸声常常使马匹惊散,装备了刺刀的火枪兵还能够近战,因此火枪对骑兵有相当的克制作用。……”朱棣顿了顿,因为他很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决定与历史几乎完全一致,顶多只是稍稍提前了一些时间。 “朕准备成立一个专门的火枪部队,名曰神机营。普通的步兵部队中,先将火枪兵与长枪兵混合部署……” 说到这里,朱棣又犹豫了一下,在不能将军队全部换装为火枪兵的前提下,究竟是参考西班牙方阵好还是参考戚继光的鸳鸯阵好呢? 在16世纪的一段时期里,西班牙方阵这种军事体制统治了整个欧洲战场,可见西班牙方阵是很有参考价值的。问题是东西方的文化和思维方式差异很大。西方人思维严谨、讲究科学分工、善于组织大的系统工程,所以欧洲人能够依靠严密的西班牙方阵作战。而东方军队作战时,却向来讲究部队作战的机动性和战术的灵活性。让士兵们排成西班牙方阵作战,会不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呢? 再说了,东西方的战争方式也明显不同。欧洲军队的战斗无论多大规模的军队都是在很小战场内进行的,因此西班牙方阵才能取得巨大的成功。若是将他们的敌人换成可以把百里方圆的地方做战场,且习惯迂回的东方游牧民族军队时,那么“队伍转动不便,必须时刻注意保持队形严整”的西班牙方阵大约会迅速遭到淘汰。 既然西班牙方阵不行,那么戚继光的鸳鸯阵呢? 戚继光的鸳鸯阵很适合在江南水网地带小兵团战斗。每个鸳鸯阵的单位由两个十人队组成,两个战牌(可以理解为较大的盾)并列在阵前,手持狼牙棒的士兵各跟一个战牌,每个战牌两边都有两支长枪保护,持有短兵器的士兵在后边紧紧跟随。 朱棣对这个鸳鸯阵的修改方案是:用狼筅代替战牌,用上有刺刀的火枪代替战牌两边的两支长枪。 狼筅是用长有许多枝叉的长毛竹制成的,在节叉末端包上铁刃,带有直钩,敷有毒药。狼筅长为1.5丈,9―11层支叉。它虽是防御性武器,但也有不俗的攻击力,因此战斗性能远远超过战牌。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狼筅形体笨重,只有身强体壮、训练有素的士兵才能使用,如果使用不当反而会妨碍自己人的行动。 火枪与长枪相比,缺点是在肉搏战中上有刺刀的火枪毕竟不如长枪好使。尽管众多“发明”已经大幅改进了火枪的综合性能,但当作冷兵器肉搏使用时,它那十多斤的重量仍然太重――或许未来火枪会越来越轻吧,但是冶炼技术有了质的进步之前,朱棣对此不抱太大的希望。不过,修改型的鸳鸯阵至少增加了远程攻击能力,也算是丰富了它的攻击手段吧。 历史已经证明了鸳鸯阵在江南水乡的威力。但是它能够用在一马平川的北方平原吗? ps:十六章开始就不是数据型的内容了。另,下午还有。 第十五章 火器应该怎样应运(下) 显然不行! 若是将鸳鸯阵运用在平原上,这种小兵团部队会迅速被骑兵冲散。 戚继光成名于抗倭,后期也曾前往北部边疆。那时戚继光对付游牧民族思路是使用车、骑协同战阵:若敌骑进攻,车列方营,鸟铳、火箭、佛郎机轮番施放。如敌不退,火箭车大将军车上的火器齐发。这众多威力较强的火器轮番施放,可以终日不停。这种情况下,敌马惊乱,鲜有不败退的。如敌逼近,附车的步兵分队则出车列成鸳鸯阵,藤牌手在前,次钯手、次长枪手、次鸟铳手与敌人厮杀。然后有秩序地退回车内。如敌败退,则出骑兵进行追击。 同一时代有些官员认为这种战法有很大的缺点。使用车、骑协同战阵,一旦敌骑从平原阔野袭来,用来自守或许可以,但用来攻敌却不足。抛开战车不利于进攻不谈,使用战车更大的问题在于:若一车被突破,则整个战阵都会迅速崩溃。更糟的是,边防之地不是山涧就是砂石,在这种路况下必须在人力的帮助下才能前行。若是仓卒之间被攻击,想要布成车阵岂是容易的事?也就是说,若是在不宜迅速布防的地域遭受突袭,战车一点用都没有。单纯从防御骑兵突袭考虑,还不如使用“拒马、鹿角、攒竹、长牌”等物。 不过朱棣却认为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脑袋进了水。 首先,所谓“用来自守或许可以,但用来攻敌却不足”,只是因为当时戚继光麾下没有足够的骑兵。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如果没有足够的骑兵,无论采用什么战法都会“攻敌却不足”,这并非车骑阵本身的缺点。 其次,所谓“若一车被突破,则整个战阵都会迅速崩溃”更是没有任何指导意义――任何战阵若被突破,则整个战阵都会迅速崩溃。 再次,所谓“仓卒之间被攻击,想要布成车阵岂是容易的事”同样是废话。通过山涧、河流等特殊地段时如果突然遭受攻击,车营阵固然无法迅速布成阵势,但其他兵种组成的部队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难道就很容易迅速布成阵势吗?退一步说,即便普通步兵布阵的速度比车阵要快一些,那也是不同兵种的特性所造成的。现代化的坦克师想要完全展开,需要的空间和时间远比普通的步兵师要多得多。而且,在一些特殊地形上,比如说山区、沼泽,坦克师的作用同样不如步兵师。但难道能够因此说坦克师不如步兵师吗? 所以,朱棣最终还是决定采用戚继光的思路,使用车、骑协同战阵来对付敌对的游牧民族。 若是与游牧民族进行野战,因为战场一般而言是在草原上,因此理论上有足够的预警时间。当探马发现敌情后,自然立即布置车阵,每两辆之间设拒马枪一架,填塞间隙,车架上下用棉絮布帐围之,并在车阵之前布置拒马、鹿角等物。 待敌人发起冲锋时,先是射程最远的火箭炮发射,然后是射程为200米的火枪开火,接下来弓箭手、迫击炮、手榴弹次第发威,进入肉搏阶段后,以前是怎么作战现在就还是怎么作战――在经历了火箭炮、子弹、手榴弹、弓箭的打击之后仍然能够击溃大明军队的骑兵,并不是说没有,但至少这个时代的蒙古骑兵还不够班。 在这一瞬间。朱棣还做出了另外两个决定。 首先。他打算逐渐用火枪兵取代长枪兵。而不是取代弓箭手。道理很简单。既然火枪地“理论杀伤力指数”暂时无法超越弓箭。那又何必用“削弱军队战斗力”地代价去拔苗助长呢? 其次。朱棣不打算组建专门地掷弹兵。而是准备将手榴弹分配给每个参加战斗地士兵。欧洲之所以会成立专门地掷弹兵种。那是因为当时地铁壳手榴弹太重。非身强体壮者不能运用自如。可朱棣发明地手榴弹即便装上陶制弹套后重量也有限。普通士兵就能够投掷到足够地距离。 思考完毕。朱棣便将决定告诉朱高炽。顺便又强调了一下军队中配置一定数量火枪兵地必要性:“若论发射速度。弓箭自然大于床弩。但是因此而取消床弩却是一件极为愚蠢地事。同样地道理。火枪发射速度虽然远逊于弓箭。但它射程远。容易操作。不费人力。因此必须在军队中保持一定地数量。” 顿了顿。想到今天太子地表现很不错。朱棣便顺口表扬了他一番。得到父亲地表扬。朱高炽高兴得眉毛、鼻子、眼睛全都挤成了一团。 “父皇。儿臣还有一个疑问――这些发明在献宝大会上公布于众。如果被敌对势力得知了怎么办?” 朱棣不禁失笑。“之前朕没让你参与政事,你这身子骨也不方便出宫微服私访,所以你不知道也不为过。朕之前已经规定过了:凡是与军事相关的,都不允许在献宝大会上公开出现,而是由一个秘密的军事评审会进行秘密评审。所以,那些军事秘密是不会在献宝大会上泄秘的。至于说民用技术,除非将先进的技术保密不让民众知晓,否则便无法彻底阻止技术的扩散。既然不能因噎废食,那自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顶多也只能加强一下技术方面的保密工作。” “朕刚才对你十七叔说的十多项发明,除了黑火药的最佳配方以及湿制法之外,其余的都没办法长期保密。刺刀只需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能够弄明白,其余的发明只要缴获了实物,也迟早能够弄明白其中的奥秘。不过还好,火器的威力最主要还是取决于火药的威力。只要能够将那两项发明保密,那么大明帝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会保持着明显的军事优势。” 朱棣不知道威尼斯的镜子技术和瑞士的巧克力制作技术是怎么保密的,他只知道这两项技术在被盗之前为原主人产生了巨大的利益,而且保密的时间也不算短。想到自己的身份地位,又想到中国工匠和西方工匠地位的差别,朱棣便充满了信心。 “朕已经将新式火药的生产制作集中在一个内湖的小岛上。岛内及岸上均派大量的士兵守卫。除运输物资的人员外,岛上之人不得出岛,岛外之人不得入岛,违者杀无赦。为了保证隔离政策的成功,岛上之人都穿着奇装异服,而且发型奇异……” 说到这里,朱棣忍不住吞声一笑。 所谓的“奇装异服”,其实是现代社会的狱警服以及囚服,而发型则是男性统一剃平头,女性统一齐耳短发。这样,岛外的人想混上岛或是岛上的人想溜出去,估计不大可能。 “此外,往岛上运送物资时‘硝、硫、炭’的比例必须经常变化,宁可其中某种物资长年保持剩余,也绝对不能让间谍从运送上岛的物资中猜出黑火药的最佳比例!” 说到这里,朱棣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朱高炽。“朕知道你天性仁厚,日后必然是一名仁君……”他又顿住,仿佛在斟酌选择词句,最后还是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匠人和守岛士兵终生都被限制在岛上很可怜?日后登基会改变朕的这种做法?” 犹如一声平地霹雳,朱高炽被震得身上一个激灵――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竟然被朱棣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 朱高炽目瞪口呆望着朱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伏在地上磕头请罪。 朱棣叹了口气。 “朕也知道,将那些匠人及家属终生禁锢在岛上,特别是匠人在岛上生的后代从出生到老死全部的天地只是那么一个小岛,说起来确实很残忍。不过你想过没有?若你一念之仁给予岛上匠人活动的自由,因此导致黑火药最佳配方比例以及湿制法泄露,那么大明帝国的军队与敌军作战时死伤人数会增加多少?朕其实也很欣赏你那仁厚的性格,但你要切记,身为一国之君时,眼光要放长远,万万不可为小仁小慈所惑。” 听朱棣这么一说,朱高炽立时感觉冷汗直冒,于是再次叩头请罪。 “儿臣错了,请父皇重重责罚!” 朱棣摆摆手,娓娓说道:“你还年青,有些地方思虑不周也是正常的。朕今天早上说过,你也该提前学习一下治理国家的技巧了。这样吧,将来内阁呈上来的折子你先看,看完后写上批示。朕若觉得你的决策正确就直接盖印,若觉得不妥就追加批示,如何?” 见朱高炽强压着兴奋尽量以平静的声音回答“遵旨”,朱棣不禁一乐。 历史上永乐皇帝几次远征漠北都是太子朱高炽监国。朱高炽当上皇帝的时间只有一年,而后世人之所以会强调“仁宣”之治,是因为朱高炽在监国之时就已经行使了皇帝的权力。如今提前让朱高炽参与管理国家政事,自然是因为朱高炽在这方面能力确实足够。另一方面,朱棣还可以趁机偷偷懒――说实话,比如说官员的升降调迁,比如某地是否应该修堤治水,比如是否应该对某地赈灾,这些其实都只是单调的事务性工作。如果不是因为皇帝这份工作具有独裁性质,朱棣情愿给官员们更多的自主性。如今好了,有朱高炽顶着,朱棣便可以从繁忙的事务性工作中解脱出来了。 想到这里,朱棣笑眯眯地一点头。 “若精神撑得住,炽儿现在就去文渊阁看看奏折,熟悉一下。你退下吧……” 第十六章 太子入阁(上) 朱高炽既肥胖又有腿疾,可是跪辞出来后,负责搀扶太子的贴身宦官却几乎感觉不到朱高炽的重量――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若是今日之前,朱高炽或许会犹豫应该什么时候去内阁看奏折:马上就去,皇上会不会担心太子太热衷权力?故意拖延时间,皇上会不会认为威信受损因而生气?总之左右为难就是了。 可是现在朱高炽却不会陷入这种烦恼了,因为,他已经深信朱棣是个心地善良的父亲,而且自己的太子地位稳若泰山。 没等通报,朱高炽便直接进了文渊阁。 文渊阁里此刻除了解缙之外,黄淮、金幼孜、黄俨、杨士奇、杨荣、胡俨都在。理论上,这些人只需要当值时才应该待在文渊阁,然而这些新近提拔的学士们为了表现自己,总是一有时间就待在文渊阁。至于说解缙,则是因为皇上在十月时下令以侍读学士解缙为总裁重修《太祖实录》。这段时间解缙基本上都在编辑《太祖实录》,几乎抽不出时间到文渊阁办公。 其实一开始朱棣并没打算篡改历史记录,因为他知道,后世的历史学家根本不相信永乐皇帝重修的《太祖实录》。可是后来想想,俗话说宁被人知,莫被人见,更何况一代名君唐太宗也免不了对玄武门之变遮遮掩掩,他干脆也随大流算了。于是,《太祖实录》的修订工作便仍然如期展开。 文渊阁里的六人见太子进来,都不免有些吃惊。这个时候内阁还不象明朝中后期那样拥有“中央枢纽”的崇高地位,但这里毕竟属于机密要地,无关人等是不应该进来的。然而文渊阁里的学士们都不是轻浮之辈,因此均不动声色地向太子行礼。 朱高炽不知道朱棣把他当成了苦力,所以对能够接触帝国的核心事务感到兴奋不已。当然,在这些人面前朱高炽还不至于因为兴奋而失态的。 朱高炽微微一笑。 “父皇命孤进文渊阁‘学习’处理政事。孤看过折子后写上批示,若父皇觉得孤处理得正确就直接盖印,若觉得不妥就追加批示……孤没有经验,请诸位多多帮助。” 内阁文臣都是天然的“保太子党”,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喜不自禁。册立太子的当天,皇帝借故将太子的二弟汉王、三弟赵王狠狠地处罚了一番。那段时间,汉王朱高熙和赵王朱高燧倒是非常老实。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皇上将宁王地封地改迁为苏州。同时又将谷王从宣府、辽王从广宁相继内迁。 原来地历史时空中。永乐皇帝在内迁宁王之后又将大宁都司迁于北京城南之保定。为了经营大宁。太祖朱元璋曾花费一番苦心。洪武二十年。为了对付纳哈出。朱元璋下令筑大宁、宽河、会州。富国四城。并驻兵防守。随之。设大宁都指挥使司及大宁中、左、右三卫。并以木榆、会州、新城等卫隶之。洪武二十四年。宁王就藩大宁。又增置卫所十余处。朱元璋甚至在大宁卫设立儒学。教授武官子弟。设教授训导。“仍选识达达字者教习达达书”。并“颁经书。以广文教”。这些。在永乐皇帝下令拔大宁于保定后。全被取消了。大宁“遂为空城”。太祖地心血被成祖这个不肖子给败坏了。 在明成祖看来。自己是普天下之主。既然四海一家、无分内外。那么大宁直接归中央管辖还是归兀良哈控制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不听话打就是了。他还怕打不赢?!反倒是平日在大宁、宣府、辽东这第一道防线布置重兵会消耗更多地粮食……有靠近北京地第二道防线就已经足够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朱棣地信心倒也不比燕王弱。但作为穿越者。他却知道放弃第一道防线对后世子孙而言几乎可以算是一种灾难。既然如此。他自然不肯放弃大宁、宣府、辽东一线地卫所。考虑到塞王内迁了。而边关地将士们仍然需要留在寒苦危险之地保卫边疆。朱棣便派遣三儿子赵王朱高燧巡视大宁、宣府、广宁三地。以便鼓舞当地将士地士气。 朱棣地原意如此。但在一些过于敏感地人眼中。朱棣此举却有着更多地深意――反正。朱高熙已经因为朱棣地这个决定又重新活跃了起来。大约这件事在他地解读中。代表着朱棣立朱高炽为太子只是因为不得已。但实际上父亲还是更看重另外两个儿子地能力――就军事能力而言。朱高熙自信绝不会输给自己地两个兄弟! 朱高熙固然本身就有野心。但如果没有武将集团地推波助澜。他也不会拥有那么大地能量。 武将集团挑选朱高熙作为利益代言人其实是很正常的选择。 首先,在靖难之役中朱高熙作为朱棣的左右手,与朱棣麾下的大将们建立了亲密的友谊。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下,即便是选个村长,村民也会更倾向于与自己关系更亲密的。 其次,靖难之役中先后投向燕王的武将们,大多不是因为什么大势所趋――毕竟直到靖难之役结束的前一刻,燕王的综合实力也仍然远远不及朝廷。事实上,很多武将之所以投向燕王是因为建文皇帝当政期间逐步提高文官集团的地位,增加文官的权力,相对应的,武将们的地位便逐渐下降,权力逐渐减少。相比之下,高举着“恢复祖制”大旗的燕王自然比建文皇帝更受武将的欢迎。 然而遗憾的是,燕王登基后,虽说军人的社会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但是高级武将的利益却反而受到了一定的损害。 就政治权力而言,永乐皇帝禁止军队干涉政治也就罢了,毕竟洪武皇帝本来就反对武将参与政治。问题是永乐皇帝规定:普通士兵以及低级军官的违法犯罪问题统一归隶属于一字并肩王一系的宪兵系统管理。以往高级将领们专横跋扈有着足够的底气,毕竟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并不是说着玩的。 比如说“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瞧瞧多简单,集合时迟到了就可以斩。 比如说“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集合时不迟到不意味着没事,没站整齐也不行。 比如说“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没怨言也可以鸡蛋里面挑骨头――主将面前“扬声笑语”也是可以斩的。 比如说“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在主将面前扬声笑语是谓轻军,斩之。可是在主将面前“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同样斩之。归根结底,在主将面前无论你是高兴还是烦恼都得憋着,不然小命难保。 比如说“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这些禁律针对的范围更广,可以想象一下,有多少将士能够一辈子将武器都保养得很好? 比如说“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这下更好,只要是对主将有怨言就可以斩。 总而言之,高级将领若真的想陷害某个下级,只要不顾忌可能造成的负面效应,那便很容易以军法的名义干掉对方。然而宪兵系统横空出世后,高级将领们再想要草菅人命就不象以前那么容易了。倒也不是说宪兵行使军法会比高级将领仁慈,只是,高级将领们想要借行使军法的由头掺杂私意却困难得多。 就收入而言,实施了新的考核制度后,小旗、总旗、百户这些低级军官的位置不再象以前那么稳固,但至少收入剧增。相比之下,高级军官却损失大了:不能随意奴役普通军户,不能吃空饷,不能喝兵血(克扣下级军饷)――毕竟有宪兵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呢。宪兵固然无权直接处置百户以上级别的军人,但宪兵隶属于一字并肩王一系,不归高级将领直接管辖,因此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中高级军官的违法犯罪行为报告给上级。 综合起来说,那些没有太强烈权力**并且对金钱不太贪婪的将领们会觉得很满足,因为他们的社会地位大大提高了,而且除了以前原有的俸禄外,还可以额外获得与级别相应的养廉银。但过于热衷于权力和金钱的将领则会心生不满,因为他们的权力减少了,而且即便加上养廉银,收入也比以前要少。 这部分将领虽说不满,但是让他们起兵造反却是想也不敢想的。不说造皇帝的反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念头,也不说朱棣本人的军事造诣在当世也罕逢敌手,只说凭当时的军户制度,由于士兵并非将领的私兵,因此得到了足够好处的普通军户和低级军官根本就不会跟着将领们造反。只要是精神正常的人,就绝不会将主意打在朱棣头上。 那么,该怎么办呢? 第十六章 太子入阁(下) 指望太子继位后改变永乐皇帝的那些政策?这种想法同样很荒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要知道,太子深受文官集团的拥护,他继位后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提高武将的待遇呢? 所以,这伙人便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到了与武将集团关系密切的汉王朱高熙身上。 一边是想当皇帝,另一边是想让这个人当皇帝,目标一致的两伙人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于是迅速打得火热。 对于朱高熙的小动作,朱棣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他不仅提前完全恢复了锦衣卫系统的原有功能,而且还提前成立了东厂。如今的朱棣,对信息的掌握程度甚至比原来那个历史时空中同期的永乐皇帝还要强。 知道朱高熙强烈想要取代朱高炽后,朱棣并没有大发雷霆。 当初朱棣提前册立太子是为了避免内耗,可是现在看来,尽管身为皇帝,可某些事情的发展却并不以他个人意志而发生改变。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显然非常正确。朱高熙这家伙本来就狂妄自大,靖难之役时又因为燕王的那句“勉之,世子多疾”,更是认为朱棣的一切应该由他继承。 朱高熙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性格已经定形。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朱棣也着实没办法避免自己死后骨肉相残的悲剧。 朱高炽还好说,确实是个仁厚的人,可朱瞻基却不那么好说话。上次朱瞻基和朱文圭斗蟋蟀玩,朱文圭一时激动拍死了朱瞻基的蟋蟀,结果朱瞻基立即毫不客气上前推了朱文圭一把。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朱瞻基连走路都不稳当的孩子都并不忍让,又怎么可能对一心想篡夺皇位的朱高熙产生任何怜悯呢? 既然没办法禁止朱高熙觊觎太子之位,那么,朱棣也就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了。 “只要朱高熙不采用造反或是刺杀之类过于激烈的暴力手段,干脆让朱高熙充当太子的磨刀石也好。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朱棣在军队方面的改革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个脓包儿现在不挤,将来怕就更难收拾。对朱高熙稍稍放任一些,他便能够吸引更多对新政心怀不满的将领自己冒出来,到时候一网打尽也可以节省很多精力。” 大约是受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影响吧,朱棣倒也不是没有给过朱高熙善始善终的机会:提前将他封往云南。 如果朱高熙能够悬崖勒马。那便一切都好说。可惜地是。虽然确定封地地时间提前了。但朱高熙地反应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向朱棣不断诉苦。说自己又没有犯错。凭什么要去云南(当时云南地生活条件相对艰苦)。反复劝说。赖着就是不走。 在原来地历史时空中。永乐皇帝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加上他也确实比较喜欢这个儿子。便收回了命令。让他跟随自己去北方巡视边界(当时尚未迁都)。在跟随永乐巡边时。朱高煦表现良好。深得永乐欢心。高兴之余。永乐便让他自己决定去留之地。朱高煦等地就是这个机会。他告诉永乐。自己哪里也不去。就留在京城。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朱棣却没说什么废话。而是很干脆地默认了朱高熙赖在京城不走地行为。 朱棣知道。他地这种放任态度会给了外界一个错误信号。一些犹豫不决地将领和文臣可能会因为这个错误地信号而站错队。不过朱棣绝对不会因此而内疚:拔亮烛火会诱使更多地飞蛾扑火。但谁叫那些飞蛾地天性喜欢扑火呢?如果有地人不党争、不内斗就活不下去。那么创造机会让他们赶紧去死也算是满足这些人地天性……难道不是吗? 见皇上不赶自己走了。朱高熙便以京城为基地。开始谋划针对朱高炽地阴谋。册立太子当天严厉地打压还是有效果地。此举令朱高熙得出一个结论:一开始就将目标直接定在朱高炽身上非常危险。于是。朱高熙便将打击地目标定在支持太子地人身上。 朱棣地想法别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别人只知道朱棣对朱高熙表现出一种放任地态度。而且朱高熙也开始唆使投靠自己地大臣攻讦太子身边地人。那些坚持正统地大臣们将这些情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一段时间里全都处于焦虑之中。 今天看见朱高炽来到文渊阁,并传达皇上的口谕“太子进文渊阁‘学习’处理政事”,文渊阁里的六位学士全都大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说明皇上根本没有改立太子的意图!更何况,太子还能够草拟对各种奏章的处理意见,这样一来,汉王一系的官员如果不是白痴,应该会有所收敛了――若再攻讦太子党,太子草拟处理意见“诬告反坐”,汉王一系的官员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严格说起来,朱棣给予朱高炽的这点权力其实不算什么。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二十多年后内阁就开始草拟对各种奏章的处理意见,并将这些意见附于奏章之上,送给皇帝御览。这种情况称之为“票拟”。而朱高炽这时候的作用只不过相当于明朝中后期的首辅而已。 不过,事情的好坏除了客观因素外,还有主观因素的影响。 在朱棣看来,给了朱高炽这么一点权力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在此之前,朱元璋一向都是将尽可能多的权力全部抓在自己手上。结果,如今朱棣只是稍稍分出了一点权力给太子,便令得这些学士惊喜异常了。 太子和这几位学士尽量掩饰着心中的喜意,稍稍寒暄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工作。 当天的奏折基本上都很容易回复。比如说某地报灾,处理意见自然只能是赈灾;比如某地方官员为某位贞洁烈妇请立贞洁牌坊,处理意见自然是同意;比如说某个官员年老请求致仕,由于文渊阁的学士本来就是以备皇帝咨询的,因此对这些情况都很了解,知道该官员确实年老不能胜任后,朱高炽草拟的处理意见仍旧是同意。 稍稍有些麻烦的,便是某御史攻击太子两个属官行为不检有辱官缄的奏折。 其实事情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中是一个是在公开场合袍子上的扣没系;另一个是在酒楼喝醉了发酒疯。 若是较真,太子的那两名属官确实能够被扣上“行为不检有辱官缄”的大帽子。但生性仁厚的朱高炽却又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严厉处罚自己的属官。在杨士奇等人的建议下,朱高炽草拟的处理意见分别是罚俸半年和一年。 处理完当天的奏折,既激动又忐忑的朱高炽便回到了东宫。晚上,他翻来覆去几乎无法入睡。 第二天早上,朱棣又是早早地来和朱瞻基、朱文圭培养感情。看到朱高炽脸象昨天一样还是有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朱棣先是有些惊讶,问他昨晚是不是又沉溺于女色了。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朱棣略微想了想,旋即恍然地“哦”了一声。朱棣冲着儿子理解地笑笑,让他不必陪着自己,若是精神不好就回去睡个回笼觉,若是精神好便去文渊阁看看奏折。 传闻皇上陪太孙和一字并肩王玩耍时很没有皇帝的形象,听到朱棣这样吩咐,朱高炽愈发肯定了传闻的正确性。既然这种时候父皇并不喜欢他待在一旁,朱高炽自然也不会惹父皇不高兴,因此依言前往文渊阁。 到了文渊阁,学士们仍旧是除了解缙之外都一大早就聚在那里了。早上见到父皇时没被父皇斥责,朱高炽的紧张情绪就已经消失了大半。现在又看到学士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轻松,他更是彻底放心。 原来,昨天朱高炽草拟了处理意见的奏折交到御书房后,皇上的回复清一色全是“准奏”!无论皇上到底看没看昨天奏折的具体内容,这件事都能表明太子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若皇上仔细看过奏折的内容然后全部批复“准奏”,这相当于皇上对太子第一次处理政务评了满分;若皇上没仔细看奏折的内容便批复“准奏”,这便证明皇上对太子极度信任。 当然,这件事并不会导致高熙会因此偃旗息鼓。毕竟原来的历史时空中即便是朱高炽已经监国,即便是朱高炽、朱瞻基先后登基当上了皇帝,朱高熙也照样没死心。只不过,太子和学士们却并不知道朱高熙即便遭受打击也不会死心,所以此事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他们今天的工作效率大幅增加。 …… 大约是乐极生悲吧,仅仅高兴了一天,第二天,朱高炽便因为他草拟的一条处理意见而遭到了朱棣严厉的训斥。 ps:有个大文豪说过,小说中角色的生死不应该以作者的意志为转移。我是这么理解的:一本小说如果确定了故事的大环境,而角色的性格又刻划得很鲜明,那么根据性格决定命运这个原则,该角色的命运确实不应该由作者强行决定。 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的小说也能达到这种境界(bs一下自己,分明是小说设定犯了众怒,还大言不惭什么小说境界)…… 文中仅仅才两岁的朱文圭还谈不上有任何性格,但特殊的身份却同样决定了他的命运。 泪奔ing…… 本人会将投票结果理解为大势所趋,绝不食言。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做最后一次挣扎――同情朱文圭处境的读者行动起来,保住朱文圭的小命! 第十七章 造反不能轻赦(上)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只是一种通俗的说法,事实上,若所犯之罪属于十恶不赦,则不在赦免之例。 在朱棣看来,造反属于广义的十恶不赦。但明太祖大约是因为自身经历与其他开国皇帝不同的缘故吧,他特别同情农民,因此农民起义的首领若是接受招安通常都会从轻处理。据说,明太祖在逝世之前交待朱允炆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善待子民”;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在煤山自缢时留下的也是类似的话。事实上,整个明朝,对待愿意投降的农民起义军有很多都是从轻发落的。 导致朱高炽挨批的那道奏折恰恰与农民起义军有关。 靖难之役虽说只是内战,但对平民的日常生活同样造成了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那伙农民起义军的前身只是一股普通的遭受天灾的流民,由于当时朝廷的重心在皇位争夺战上,因此在赈灾方面反应迟钝。朝廷赈灾迟一天,灾民的肚子就得相应地多饿一天——当流民之中已经有人饿死后,他们便攻占了官府的粮仓。当时知县试图镇压流民的暴乱,谁知道却引火烧身,导致连县衙也被暴民占领。 到了这种地步,朝廷自然是派兵前去镇压。 按时间顺序叙述便是: 建文朝派遣军队前往该县; 流民闻风而逃,躲入了山区; 因为朝廷当时的重心在于皇位争夺战的缘故,待流民退入山区并且等了一段时间却没任何消息后,建文皇帝又将封山的军队调往了与北军作战的前线; 建文朝崩溃,燕王登上皇位;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股流民又从山区走了出来; 当地知县急报; 朱棣派军队前去剿匪; 这伙农民起义军再次闻风而逃躲入山区。并且派人与领军将领联络。表达了投降地意图; 因为不敢擅自答应农民起义军提出地投降条件。领军将领便写了奏折请示。 应该说朱高炽处理这道奏折时思路也算正确。看到这道奏折后。朱高炽想了太祖皇帝对这类事一贯地处理方式;又想了父皇从前虽然严厉。但自从登基后却变得温和了许多;还想了今年是父皇登基地第一年。若是接受农民起义军地投降可以消除戾气。增加一些祥和气象……综合这些情况。朱高炽草拟了如下处理意见: “若贼首诚意投降。则赦其无罪。凡投诚并确系为生活所迫地平民百姓。赏盐一斛、酒一坛。粮菜茶肉若干。” 当天晚上,朱高炽被召进了御书房。 朱高炽忐忑不安地进入御书房时,皇上正在宵夜。见太子来了,朱棣三两口将鱼头豆腐汤喝光,然后开始说正事。 “召你来,是为了关于那份山贼请求招安的奏折。”朱棣接过黄俨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处理意见太过妇人之仁。” 朱高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朱棣,发现他的脸色很平静,于是壮着胆子说道:“儿臣以为,那伙贼人老弱妇孺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再者,儿臣想着今年是父皇登基的第一年,若是接受那伙贼人的投降可以消除戾气,增加一些太平熙和盛世景观的气象。” 朱棣沉思片刻,说道:“你能够从消除戾气,增加祥和气象的角度考虑倒也不错。不过,若贼人未曾攻击县衙,赦其无罪倒也无妨。然而贼人曾经攻占县衙,其性质已经属于造反。这种造反贼人的首领,理当遇赦不赦。” 朱棣平静的态度大大鼓舞了朱高炽的信心。 “父皇,贼首王水平自辩说,攻击粮仓以及县衙都是流民自发所为,他只是事后被众人推举成为首领的。按大明律,造反首领应处以剐刑且株连九族,若不减免王水平所犯罪行,他又怎么肯投降呢?朝廷的大军多花点时间固然能够将之围剿干净,但所费钱粮却是不菲,何不给他留条生路?” 朱棣对朝廷轻易赦免造反的首领非常反感。崇祯年间,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多次投降(张献忠反复次数较多,李自成也至少投降过一次),若当时朝廷不赦免已陷入绝境的贼首,那么张献忠后来就不可能屠杀那么多平民,而李自成也不会最终逼死崇祯。 对于具体人物在历史中的作用,朱棣的看法是这样的:少了任何一个人,地球会照样转动;但少了某些人,历史却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比如说,若刘邦很早就死了,将来会形成楚汉相争的局面吗?或许分封制度不如中央集权制度更适合当时的中国国情(对于这种观点,朱棣持怀疑态度),但即便有其他人挑战项羽(说不定没了刘邦,项羽根本遇不到挑战者),而且还能成功战胜项羽(在楚汉相争的初期项羽占据绝对优势,刘邦数次落荒而逃时都与死神擦肩而过,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多少也有些运气的成分),但新成立的王朝还会确定国名为“汉”吗?新王朝的各项制度也一定与汉朝一模一样吗? 所以说,朱棣认为如果在张献忠和李自成陷入绝境时就干掉他们,中国的最后一个汉人政权说不定能够缓过那口气。当然,由于为当时的小冰川气候导致中国北方大面积减产,农民在即将被饿死的威胁下还是会选择造反,少了张献忠、李自成或许会出现赵献忠、钱自成。但问题是并非每个造反者都拥有那么大的野心——忘了最初的陕西起义领袖到底是十八家还是三十六家,反正这些人当中除了张献忠和李自成外,其余诸人有没有相应的能力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相应的野心,因此对朝廷不具有根本性的威胁。 另外,朱棣如此反感轻赦农民起义军也与他的政治观点有关系。 朱棣小时候在学校所学的知识里,黄巢是英雄、李自成是英雄、洪秀全是英雄……似乎凡是出身不高并且造反的都是英雄。 然而长大后朱棣却吃惊地发现:那些家伙别说没资格称之为英雄,是否能够将他们称之为人都不好说! 黄巢不说了,朱棣不知道黄巢的部队是否创下了吃人最多的世界纪录——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够获得正面评价,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李自成呢?别说他在客观上帮助愚昧落后的满清政权入主中原,致使中华文明险些沉入深渊,即便假设李自成最终成功当上了皇帝,老百姓又能过上好日子吗?看看他手下大多数重要将领都是些什么货色吧! 至于说洪秀全……造反尚未成功便大兴土木建造皇宫,其他诸王也是怎么奢侈便怎么建造各自的王府;高层个个都拥有数不清的女人满足他们的淫欲,却不允许百姓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若有违反便处死;百姓的收获全部缴入圣库,连吃饱穿暖都无法保证,可高层却成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如果说当时满清政权散发着腐朽的臭味,那么太平天国的上层权力机构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除非脑袋被门夹过,否则朱棣绝不可能赦免这样的人。 当然,也不是说绝对不能赦免任何反贼首领。 以崇祯年间的反贼为例。如果在张献忠、李自成陷入绝境时彻底将之彻底剿灭固然是好,但郑芝龙应该怎么处理呢?朝廷确实有机会在张献忠、李自成发展壮大之前将之剿灭,但当时的朝廷对郑芝龙这样的海盗却没办法用武力彻底解决。固然,朱棣准备大力开展殖**动,也就是说大明帝国将会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但朱棣同时也知道,直到二十一世纪海盗也不曾绝迹,可以想象,想要在十五世纪彻底消灭海盗是多少困难的一件事——将来若是遇到大股难以剿灭的海盗,朱棣没准也会考虑剿抚并用,而不是单纯地只依靠武力。 事实上,历史上的永乐皇帝对于大股海盗采取的是剿抚并用的策略。 以“抚”为例: 永乐三年(1405年)正月,也就是郑和首使西洋同一年的前几个月,明廷又遣“行人谭胜受、千户杨信等往旧港招抚逃民梁道明等”。梁道明,广东南海人,初贩爪哇,后挈家移居旧港数年。三佛齐为爪哇攻破,易名旧港,国中混乱,梁道明乘机起事据地,被众人推为首领,闽、广流移数千人相从。在谭胜受等人之前,指挥孙铉出巡海南,曾遇其子与二奴,孙铉将其挟持归朝。到此时,谭胜受因与梁道明同乡,带了梁的家奴赍敕招谕。道明受感化而入朝,获赐甚厚,其众改由施进卿代领。这次招谕梁道明,明廷煞费苦心,既有以同乡之谊的谭胜受为使,又以梁道明之子为质,迫其就范。而厚赐归者,正以激励来者。明廷招谕流人归国之愿于此可见一斑。 以“剿”为例: 明朝陈祖义祖籍广东潮州,明洪武年间,全家逃到南洋入海为盗。盘踞马六甲十几年,成为世界最大的海盗集团头目之一,成员最鼎盛时期超过万人。战船近百艘。活动在日本、台湾、南海、印度洋等地。劫掠超过万艘以上的过往船只,攻陷过五十多座沿海城镇,南洋一些国家甚至向其纳贡。明太祖曾悬赏50万两白银捉拿他。后来,他逃到了三佛齐(今属印度尼西亚)的渤林邦国,在国王麻那者巫里手下当上了大将。国王死后,他召集了一批海盗,自立为王,陈祖义成为了渤林邦国的国王。明永乐五年,他诈降郑和,郑和识破他阴谋,施巧计发动突然袭击,当场杀死海贼5000多人,并将陈祖义活捉。永乐五年(1407)九月郑和回国,并把陈祖义押回朝庭,朱棣下令当着各国使者的面杀掉了陈祖义,并斩首示众,警示他人。 对于梁道明和陈祖义这类人,朱棣同样打算采用剿抚并用的策略——而且还是先抚再剿。 之前,朱棣颁布的《移民奖励办法》规定:自行移民关外、海外者,其移民首领依据所拥有的基本采邑领之多寡,将获得朝廷所册封的有邑贵族爵位。根据这个规定,宋代、元代以及明朝洪武年间因各种各样原因移民海外的汉人,将有资格成为大明帝国的有邑贵族——梁道明、陈祖义等人同样有这个资格。 朱棣提前了三年多时间,遣“行人谭胜受、千户杨信等往旧港招抚逃民梁道明等”。所谓的“抚”,并非是允许对方投降并率众回国,而是将其册封成有邑贵族。使其人成为大明帝国开拓海外的爪牙,使其所占之地成为大明帝国的海外殖民地。而所谓的“等”,也不仅仅是指旧港的梁道明等人,而是生活在海外的所有略有名气的华人首领。 相信海外华人不会拒绝这种好事。 另外,陈祖义之流接受册封后如果继续海盗生涯,只要别抢到华人头上,随便他们怎么烧杀抢掠都行。否则,朱棣将派出陈祖义宿命中的敌人郑和去维护秩序。 …… 既然对海盗是可以抚的,那么为什么对内陆的贼寇就不能宽恕呢?难道是因为剿灭海盗较难,剿灭农民起义军相对容易些,而人性中欺软怕硬的本能导致自己形成了思维定势? 想到这里,朱棣不由产生了一丝动摇。可惜的是,这丝动摇在脑海里却仅仅只是一闪而逝,随后朱棣便立即推翻了刚才的想法:欺软怕硬确实不好听,但如果不欺软怕硬,难道去欺硬怕软?! 朱棣拍拍自己的脑袋暗自想道:刚才脑子里难道进了水? ps:有个疑问需要求教大能。 已知五口之家保证温饱需二十八贯,移民花费主要是路上的食宿、到移民屯后的种子粮和基本口粮(官府移民还提供耕牛,但暂不考虑这类费用)。因为初期移民之中很多都是光棍,而且由于授田按户计算,原先家中成年男性超过一人者,必然会选择分家以便获得更多的免费土地。因此,移民的户均人口应该远远低于五人,暂且将之定为户均三人吧。这样算起来,从山西到辽东,五口温饱之家一年的生活费供三个人移民,应该够了吧? 第十七章 造反不能轻赦(下) 海盗不会危及政权,在很难追剿的前提下,对其赦免也不是说不过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对于农民起义,不以雷霆手段消灭,反而很轻易地放过,那简直是变相地鼓励农民造反? 想到农民抗争的问题时,朱棣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日本农民。 极度贫困的日本农民时常起而反抗。有时候是针对封建领主,有时候直接针对幕府当局。德川时代的256年间,此类农民起义不下1000次。然而奇怪的是,日本农民一般不反对沉重的40%甚至50%的赋税,而是抗议在这个基础上又增加的赋税。对此,朱棣简直忌妒欲狂。明朝征收的农业税,哪怕是再加上劳役折合成银钱计算,其平均值也只不过保持10%左右! 而且,当时的日本农民请愿不是西方意义上的阶级斗争,并没有要变革制度本身的企图,而是因为年贡、赋役过重,妨碍了正常生产。进入工业时代后,日本工人罢工的目的也并不一定是停止生产,而是占领工厂继续工作,增加生产,使经营者丢脸。在三井系统一家煤矿中,“罢工”的工作把管理人员全部赶出矿井,把日产量从250吨提高到620吨。足尾铜矿的工人在“罢工”中也增加了生产,并把工资提高了两倍。对于日本农民和工人的自觉性、主观能动性、自我奉献精神,朱棣简直欣赏极了。 因为无法忍受,日本农民成群结队地涌向藩主,但请愿和裁判都是有秩序的。农民们写好请求免除苛政的请愿书,递交藩主内臣;如果请愿书被扣压或者领主不予理睬,他们便派代表去江户把状子呈送给幕府将军。在一些著名的起义中,农民在江户城内拦截幕府高官的车驾,确保状子不被扣压。农民此举风险很大,幕府首脑一般首先解决当前问题,而后则追究农民领袖。一般而言,幕府的判决有半数倾向于农民的利益。当局看来,农民的请愿可能正当也可能是无理取闹,需要评判,而且正当的要求应该尊重。但是,农民起义的领袖则已触犯等级制度的严峻法令。即使判决倾向于农民,但农民领袖仍然应该判处死刑,斗争的目的再正确也必须死。甚至农民领袖自己也承认这种无法改变的命运。被处死的人是农民的英雄,人们聚集刑场,目睹首脑们被投入油锅、砍头或者钉上木架。他们不会暴动,而是在事后建祠堂,把领袖们作为殉难烈士供奉起来。他们很清楚这样做很残忍,不公平,但法令和秩序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核心,必须接受。对于日本底层人民的服从性和自我牺牲精神,朱棣羡慕得要死。 这些情况综合起来后,使得朱棣喜欢日本劳动者更甚于中国劳动者――当然,是喜欢奴役他们。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将日本纳入大中华体系。不得不说,朱棣的思维确实具有很大的发散性。原本只是考虑农民抗争的问题,可是想到最后,却使得朱棣下定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决心。 …… 回过神,朱棣看到朱高炽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想起太子一直等着自己的答复,于是朱棣沉吟片刻,说道:“酌情减免其罪也不是不可行,但必须有严格的先决条件。” “第一,必须有四品以上的武将在战斗中被贼人俘虏或是杀死。” 朱高炽眼皮一跳,惊问道:“父皇,为什么要定下这个先决条件?” 朱棣没好气地瞪了朱高炽一眼。 “没实力还要扯旗造反。然后还幻想着被赦免。世上哪有这等好事?农民起义军如果不用实力证明他们有赦免地价值。那就不赦免!” 尽管朱棣近来一直对朱高炽比较和蔼。但朱高炽对朱棣还是打心底里惧怕地。被朱棣瞪了一眼后。朱高炽便吓得不敢再开口了。 “第二。必须有三品以上地文武官员提议招抚。而且。提议招抚地文武官员必须以身家性命为贼首担保。若事有反复。则保人连坐。” 朱高炽期期艾艾地问道:“若是保人连坐。儿臣担心无人敢于作保……” 朱棣似笑非笑地反问:“任何交易地保人都负有连带责任。若保人没有把握。凭什么给他人作保?莫非朕乃软弱可欺之辈?” 朱高炽仍然试图做着最后地抵抗。“若有一心为国为民地忠臣提议招抚。但事后被贼酋连累。岂不令亲着痛。仇者快?” 朱棣冷哼一声。崇祯年的熊文灿难道就不是忠贞有为的大臣?他一开始招抚郑芝龙倒还好,可后来又招抚张献忠,谁知张献忠狗改不了吃屎再次反叛,结果愤怒的崇祯便将怒火撒到了熊文灿身上。在这件事上,崇祯固然不够冷静,但熊文灿难道没有责任?自己拉的屎当然应该是自己揩**! “这种事要从两个方面看。首先,好人做坏事和坏人做坏事效果都是一样,都是在做坏事。做坏事就应该处罚,不管他的出发点究竟是好是坏。其次,若确实是忠贞正直且较有能力的大臣一时犯胡涂,朕可以代他担点责任,保住此人的性命。” 朱高炽不由语塞,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这样一再坚持很是不妥。父皇说了,若真是忠臣一时胡涂,将来就下罪己诏承担责任以便保住那人的性命。这个办法虽好,但有朝一日父皇想起来下罪己诏是自己固执坚持所导致的,那可是件万难承担的事。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朱棣继续说道:“除了需要保人之外,贼酋若想投降还需要表现足够的诚意。凡是投降的贼首,都必须戴上裹着黄绫的枷锁链铐,然后直赴京城请罪――反正,贼首若真有诚意,赴京请罪应该不算什么为难的事吧?” “至于说到了京城之后……”朱棣咬着细白的牙齿一笑,右手缓缓握成拳头。“那时主动权不就掌握在朝廷手中了吗?” 朱高炽大惊进谏。“父皇,万万不可诱骗贼酋入京然后将之杀害!若如此,朝廷的诚信受损,将来谁还敢投诚?之后的贼寇岂不是只能与朝廷死战到底了?” “谁说朕要将贼酋诱骗入京然后将之杀害?!朕难道不知道朝廷保持诚信的重要性?!”朱棣严厉地盯着朱高炽。“记住,将来你登上皇位后,要象保护眼珠一样保护朝廷的诚信……不仅你必须如此,朕的后世子孙也需要如此。若是破坏诚信,死后不得入皇陵!” 朱高炽被朱棣突如其来的严厉弄得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嗫嚅答道:“儿臣记住了。” 得到朱高炽的答案后,朱棣放轻语气。“朕的意思是,到时候将贼酋或囚或放,主动权全部在朝廷手中。若确实诚意投降,将贼酋放回原籍也无所谓。若心怀侥幸的野心悖悖之辈,朝廷将之软禁,保证其衣食无忧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说为生活所迫因而从贼的平民百姓……”朱棣面无表情地盯着朱高炽,有些犹豫是否应该模仿一下日本的模式,允许抗争的农民首领进京陈述冤屈。若真的是官逼民反,用贪官的人头安抚一下农民朱棣倒是舍得的。事后将农民首领处死,然后再特许受惠农民为之建立祠堂,把他们作为殉难烈士供奉起来,说不定那些农民首领也会愿意呢。 这样好了,在烈士陵园里再修建一个义士庙,里面专门供奉有血性的汉子。入庙的条件先设三条: 第一个条件,必须曾经手刃过无恶不做的土豪劣绅或者是欺压百姓的污吏――之所以不将贪官包括进去,倒不是朱棣准备将“刑不上大夫”的传统发扬光大,而是出于另一个方面的考虑:若是鼓励百姓杀死贪官奸臣,将来朝堂之上不同派系的官员进行政治斗争时,难保不会有哪个想象力丰富的官员教唆游侠或者干脆派遣死士冒充义士去暗杀政敌。政治上的斗争一旦与暗杀扯上关系,就会彻底变质。当然,坚决禁止百姓暗杀官员并不意味着那些贪官会有好下场。将义士押送京城后,若供词中涉及当地官员,再将相关人员押入京城进行审判也就是了。 第二个条件,是被杀者生前必须惹过官司,而且衙门的判决对其有利。若是没有这个限制条件,弄不好将来民间有私怨者就根本不打官司了,而是一有恩怨就直接操刀杀人。 第三个条件,则是杀人者必须老老实实地向官府投案自首――若是杀人后扯旗造反,被朝廷的大军剿灭后仍然能够进义士庙享受香火,那么朝廷必然会增加大量不必要的军费开支。从另一个角度说,义士庙的设立也并不会从根本上损害法律的尊严。因为,那些能够进义士庙享受香火的义士,最终还是会被判处死刑的。 义士庙能够带来很多好处。 说起来,历史上中国遭受过数次侵略战争,国人表现出来血性倒也不算少。但问题是中国人口基数太大,按比例算就显得少了。所以,朱棣觉得中国人的血性还有很大的提升余地。设立了义士庙之后,可以鼓励民间的血性。只要十分之一的国人有着“路见不平,拨刀而起”的血性,后世还会有哪个民族胆敢侵犯中国? 此外,义士庙还可以释放民间的怨气。象官官相卫、贪官与劣绅相互勾结、污吏盘剥百姓以及贪污赈灾粮这类事情最易激起民愤。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就会惹出暴乱造反之类的事情。而设立了义士庙之后,一旦民间稍稍积攒一些怨气,自然会有身强体壮、桀骜不驯之辈出头,于是怨气就会得以释放。 拿定主意后,朱棣又将思路转移到刚才的话题上。 朱棣正色对朱高炽说道:“若象你建议的那样赏盐一斛、酒一坛,粮菜茶肉若干,难保下次再有人造反时,这些尝过甜头的百姓不踊跃从贼。因此朕决定:凡是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从贼的百姓,既然他们在当地活不下去,那就统一移民好了!而且,即便是酌情减免曾经参加造反百姓的罪行,却也不宜完全赦免――从贼者十中抽一以罪囚身份移民!” 以罪囚身份移民,意味着在刑期之内形同奴隶。虽然觉得父皇的决定太过冷酷,但朱高炽并不是傻子,只瞅了一眼朱棣此刻的表情,便知道此时绝对不宜提出反对意见。既然如此,朱高炽这时候自然只得唯唯诺诺了。 朱棣也不为己甚。毕竟朱高炽已经二十多岁了,思想已经成形。即便揪住他过于仁厚的事数落个不停,朱高炽的性格也不会因此发生什么改变。因此朱棣只得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退下吧。” 第十八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虽然没能彻底轻闲下来,但太子进入文渊阁办事后,朱棣毕竟比以前轻松多了。以前差不多三五天才能挤出一点点时间上街,现在却几乎每天都有空了。 就现代化程度而言,十五世纪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然而街上小商小贩们挑着担子呦喝的情景对朱棣确实也挺有吸引力。不说各种各样的小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那些卖艺的杂耍,有人吞吐火球,有人掌碎石块,有人在高空踩红绳,还有说评书的,弹唱的……这些东西,朱棣在二十一世纪还真没亲眼见过。 这天朱棣正在街头闲逛,突然发现前几天销声匿迹的举子们又冒了出来,这才想起今天正是恩科考试结束的日子。想起立志成为文武双状元的景秀,朱棣不禁一笑,于是信步朝贡院而去。 今年恩科考试没有一个举子感染时疫,夹带、顶替、传递的舞弊者也比往年要少,主考李至刚和副主考解缙自觉这科考试没出什么毛病,因此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人正聊着天,突然发现一个穿着平民服装的人闯进至公堂。本欲发怒,然而待他们看清楚来人,却惊得连忙跪下叩头山呼。 “免礼平身。”朱棣随意走到案前。“桌上这一撂应该是你们拟定取中的试卷吧?” 李至刚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皇上圣明。” 解缙则进谏道:“圣上,所谓白龙鱼服鱼虾可以欺之……” “知道了,知道了。”朱棣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将那撂试卷翻了翻,发现周忱的试卷在里面,但景秀的却不在,不禁暗自奇怪。于是又问:“落卷呢?” 李至刚指着堂东侧靠墙一溜大柜,引朱棣过去。落卷按各行省、各府县州存放,每卷都标了墨签,一叠叠整理得十分清爽。朱棣装模作样抽出一份看看又放了回去,但是来到泉州府惠安县一栏处,朱棣却将景秀的试卷取了出来,踱到案前细细查看。 景秀所做的策论正是朱棣建议的那篇《论预防宦官为祸》,一手极刚健的瘦金体字迹令人看得爽心悦目,文笔也沉实敏捷,不知为何竟然落选了。 朱棣琢磨了半天,终究没看出原因,于是问道:“朕看这份试卷学识优长,词理精纯,为何落选了?” 李至刚诧异地看了朱棣一眼。然后恭恭敬敬地答道:“其实微臣也觉得这份试卷很好。然而解大学士发现文中有触忌犯讳之处。因此……” 解缙飞快地瞟了李至刚一眼。满脸地震惊和气愤。 “当时李大人看过那份试卷后将试卷递给下官时。难道没说过‘这篇试卷确实不错。但当今圣上在很多事情上却倚重宦官。《论预防宦官为祸》这篇策论多半会惹怒圣上’这句话?” 李至刚朝朱棣微一欠身。说道:“微臣确实是说过这句话。不过还没把话说完。微臣本来想接着说:‘然而这篇策论毕竟是从防微杜渐地角度考虑。倒也应该取中。’” 他叹息了一声。舔舔嘴唇。又说道:“谁知道解大人拿过试卷后瞟了几眼。便说文中有犯讳之处。应当落选。解大人说地是正理。臣只得应允。” 听完李至刚地解释。解缙呆若木鸡。只有他那不断转动地眼珠。表明他还活着。 朱棣对两人的性格很了解,因此通过他们的对话一下子就弄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李至刚这个家伙虽说有才干,但人品并不怎么样,“诞而附势”这个评价不算污蔑他。朱棣重用太监是事实,因此李至刚猜测皇上看到景秀的策论后会生气――若选中景秀成为进士,作为主考官的他便有可能遭受皇上的迁怒。因此,李至刚便想要让这篇试卷落选。 对此,朱棣简直哭笑不得。事前朱棣劝景秀别以《应当恢复丞相制度》为题,免得因为政治原因而落选,却没想到换了个题目后景秀仍然要遭受此劫。 解缙这个人自然称得上是一代才子,做学问那是没得说,但说到人品,解缙却是有缺陷的――至少,投靠朱棣之后,解缙已经称不上正人君子了。 应当说,解缙刚刚步入政坛时还是一名充满正义感的青年。当时正是政治形势错综复杂之时,胡维庸已经案发,法司各级官员不断逮捕大臣,很多今天同朝为臣的人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真可谓腥风血雨,变化莫测。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多大臣成了逍遥派,遇事睁只眼闭只眼,只求能活到退休。但解缙此时却表现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骨气和勇敢:他勇敢的向朱元璋本人上书,针砭时弊,斥责不必要的杀戮,并呈上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太平十策》,在此文中,他详细概述了自己的政治思想和治国理念,为朱元璋勾画了一幅太平天下的图画,并对目前的一些政治制度提出了意见和批评。 做同样的事在不同的时代所需要的勇气是不一样的。朱棣在穿越之前敢于在上网大骂文化大革命运动,但如果真的身处那个疯狂的年代,朱棣知道自己绝对不敢吐露任何不满。 解缙当时的那种勇气,大约不逊于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指责伟大的领袖。毕竟,后者所造成的恶劣后果顶多只是本人丧命外加连累至亲,但前者却可能导致九族遭受株连。不过解缙的运气不错,朱元璋居然不仅没有找他麻烦,反而称赞解缙有安邦济世之奇才,治国平天下之大略。 两年后,屠刀指向了李善长。解缙又代好友郎中王国用上书为李善长申辩。这一次朱元璋很恼火,但仍然没有对解缙怎么样。之后,解缙又屡次上疏,针泛弊政,弹劝奸馁小人。终于有一次,解缙代御史夏长文革疏《论袁泰奸黠状》。虽然此疏使袁泰受到了处罚,但却使朱元璋认为解缙还缺乏涵养,必须修身养性,闭门思过,否则会成为众臣攻击的对象。因此,朱元璋召解缙之父进京,对他直说:“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进,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就这样,解缙遭受了官场上的第一次沉重打击。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太祖病逝,解缙进京吊丧。之前因解缙上疏而遭受处罚的袁泰对建文皇帝进诲言道:“诏旨,且母丧未葬,父年九十,不当舍以行。”建文帝听信诲言,贬解缙为河州(今甘肃兰州附近)卫吏。 说起来解缙的人际关系倒也不错,以前解缙代朋友上书,如今便轮到朋友帮他说话了。当时的礼部侍郎董伦为惠帝所信任,在惠帝面前为解缙说了不少好话,这样,解缙终于在建文四年被召回京师复职,任翰林待诏。必须强调一下,待诏只是从九品的小官。 从解缙的经历来分析他的心理变迁历程:解缙十八岁中解元,十九岁会试第七,可谓是春风得意。年青人总是热血激昂的,所以他敢于在株连之风最盛时向朱元璋进言“治罪不株连妻子,捶楚不加于属官”。之后,解缙经常上书针泛弊政,弹劝奸馁小人,有时候以自己的名义,有时候则代朋友上书。解缙的这些行为,最终导致自己被迫回家。 在家郁闷了七年,朱元璋死了。解缙趁着这个机会进京,依靠以前的关系网向高官和皇帝上书,要求获得官职。大概因为破坏比建设更容易吧,总之,朋友还没给他谋得一官半职,解缙的敌人却抢先动手向建文皇帝进了谗言(严格来说也不算谗言,因为解缙母丧未葬是事实),结果解缙被贬为卫吏――对于一名进士而言,被贬为吏员真是再惨不过的事了。 后来,解缙虽然通过关系网又回到了京城,却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于是,曾经热血的青年终于不再单纯。 再后来,燕王即将取得最终的胜利时,解缙连夜收拾包袱跑到城外投降了朱棣――解缙最初以政治上的正直直言而出名,但后来却以背叛建文皇帝得到重用,这确实是一种讽刺。 按道理说,仅仅因为改换阵营就认为解缙不算君子似乎有些过份。毕竟杨士奇、杨荣、夏元吉等人同样也改换了门庭,但是在朱棣心目中,至少杨士奇和夏元吉是称得上君子的。朱棣之所以对解缙抱有成见,主要是因为历史上解缙陷入太子之争太深。 其实,朱棣一开始所选的入值文渊阁诸人在政治立场上都偏向于太子,但其他人都没有解缙做得那么过分。永乐九年,解缙回京汇报督饷情况,偏巧朱棣去远征漠北了。解缙没事干,居然在没有请示的情况下私自去见了太子朱高炽。解缙的荒唐行为还不止于此,他私自拜见太子之后,居然不等朱棣回来,也不报告,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了! 解缙不是傻子,而是才高八斗的才子,他会不明白外臣(当时解缙已经被贬出京)私谒太子的政治敏感性?所以说,解缙是才子不假,但他绝不是一位纯臣! 更令朱棣不满的是,历史上解缙在永乐五年时被贬出京的理由是“试阅卷不公”。对于那个历史时空中解缙是否被诬朱棣并不清楚,但根据眼前的事实来看,解缙确确实实做出了“阅卷不公”的事情――狗改不了吃屎,提前几年让解缙拥有了阅卷的权力,结果他便提前“阅卷不公”了。 好在朱棣并非道德洁癖者,对于品行有瑕疵的人,只要有才,朱棣都能容忍。因此,朱棣并没有对李至刚和解缙发火,而是让解缙上前指出试卷中什么地方触忌犯讳。 看到解缙指着文中的一个“基”字,朱棣左看右看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解缙是机灵无比的人,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于是赶紧解释起来:“此乃皇太孙之名讳。” 朱棣这才恍然大悟。封建社会“为亲者讳、为尊者讳”的道理他倒知道,可穿越后他的身份特殊,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情况,因此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这还不简单! 朱棣拿起笔将文中的“基”字加了一笔,然后向解缙问道:“还有什么地方犯讳?” 对解缙这个精通文章典故的大才子而言,若想故意挑毛病,牵强附会地挑出一两个误用的字简直太容易了。但他的情商即便再低,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继续犯傻。因此,解缙只得嚅嚅答道:“没有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朱棣随手将景秀的试卷放在那撂取中的试卷最上面,然后对李至刚说道:“犯忌讳本该受罚,但如果文章确实优秀也可以通融一下。朕去了,你们好生做。” 抛下面面相觑的主考和副主考,朱棣径自离去。对于景秀的名次,朱棣毫不担心。既然是“诞而附势”的李至刚做主考,那么被朱棣改过并且特意叮嘱“可以通融一下”的卷子,即便不被评为首卷,至少也能够进入三甲――其实只要取中也就够了,即便另一个人的文章奇迹般地获得了主考、副主考以及十八房考官的青睐,但只要朱棣御笔亲点景秀为状元,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之所以如此优待景秀,其实是因为朱棣非常希望能够亲眼见证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文武双状元的诞生。 文科考试结束后接着就是武举考试。 拭目以待吧。 第十九章 巡视童子军(上) 文科殿试如期举行。李至刚揣度圣意的本事炉火纯青,因此景秀排在取中名单的第一位。朱棣顺水推舟,将景秀御点为永乐元年进士及第第一名――制造文武双状元的任务已经成功完成了一半。 虽然期待着文武双状元的奇迹产生,然而武举会试那一天,朱棣却没有去现场观看,而是悄悄去了南京效外视察那支“斯巴达”式的童子军。 之所以不去观看武科会试,是因为朱棣觉得自己去不去都不会影响结果。因为,武举考试的地点是以军队的校场为基础,按后世大型体育馆的模样改建而成。之前朱棣为了激励百姓的尚武之风,宣布平民百姓也可去现场观看。如此一来,朱棣便既没有必要也不大可能在会试过程中作弊了――弓马比试的现场有上万双眼睛看着,如果景秀有足够的实力,考官们不可能不让他通过;若景秀在考试中确实表现不佳,朱棣难道能厚着脸皮指鹿为马? 至于说武举考试前半部分的策论考试,朱棣同样不担心。因为,武科考试的策论比文科考试要容易得多,只需要“文理疏浅”即可。当然,为了防止万一,朱棣还提前给武举考试的考官们下达旨意:“武进士能武艺、通兵法、晓阵图足矣。若策论中有错别字或触忌犯讳之处,应宽容待之。” 这样一来,只要不是文盲,武举的策论考试通过率基本上便是百分之百了。 其实从本心来讲,朱棣并不情愿去视察童子军。朱棣知道用泯灭人性的方法训练出来的士兵,其战斗力远比用温和的方式训练出的士兵要强大,因此觉得以斯巴达外加洗脑的方式训练童子军并没什么错。 在穿越之前,朱棣在网上的bbs论坛上就曾经因为过于理性以致于被人斥为冷血。穿越后,他又受这具身体原先记忆的影响,越来越有“视臣民如草芥”的倾向。然而,他的内心深处自有一丝人性仍旧不泯。因此,只要一想到那些被剥夺了正常生活权力的孩子们正在进行残酷的训练,朱棣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仅仅想一想便会不自在,更何况是亲眼去目睹呢? 最终朱棣还是强迫自己去了。因为他知道,士兵的个人体质、战斗技能的熟练程度以及武器装备的精良与否,都能够对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是如果说什么因素才是对军队战斗力影响最大的,答案便是:士兵的精神状况。 新中国成立前的国共内战中,不少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在战斗中表现消极:冲锋时听见对方阵地上响起枪声就往地上趴,防御时稍有不对就转身逃命甚至是举手投降。可是当他们被俘虏并接受了相应的洗脑后,这些士兵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其战斗力与被俘虏之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按道理说,童子军每天都要接受近乎于宗教信仰的烈士崇拜教育,而且每天还以“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餐前感谢皇帝赐予食物”等各种方式被灌输“必须绝对忠诚于皇帝”的信念,这样的思想教育应该已经足够了。然而朱棣想到当年那个人曾经站在天安城门接见红卫兵,而这种行为似乎更进一步地激发了红卫兵们的狂热,因此朱棣也想模仿一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站在童子军训练营地训话台上。朱棣望着台下那一千多双眼睛。这些本应该充满童稚、但是此刻却充斥着狂热地眼睛。令之前早就准备好了台词地朱棣竟然不由有些忘词了。 后世对传销地研究结论是:普通人如果在封闭地环境下不停地接受某种信息。那么在一段时间后。他多半就会接受这种信息。认为它正确。再说了。这些童子军正处于最容易被影响年龄阶段。因此更容易被洗脑。所以。朱棣并不奇怪这些童子军这么快就已经进入了状态。他之所以发愣。却是因为尚未完全泯灭地人性突然涌现出来。那种愧疚、心虚地感觉令他脑中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朱棣才如梦初醒般地举起手。向台下地童子军们挥了挥手。 挥手这个动作在明朝是很莫名其妙地。然而对于情绪已经绷紧到了极点地童子军来说。这个动作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并不重要。重要地是皇帝正在向他们打招呼。于是。一阵阵“万岁”声犹如决堤地洪水一般爆发了出来。 看着一个个不超过十四岁地孩子疯狂地喊着万岁。看着他们哽咽着、淌着泪、极度兴奋地嘶喊着“万岁”。大有不将嗓子喊哑绝不停歇地势头。心悸之余。朱棣不禁暗骂自己是个畜生。 真地。若是有人性。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朱棣在穿越时继承了燕王的全部记忆,受之影响,他的冷血程度早已超过了绝大多数人。因此,这种自责的念头仅仅只是在朱棣的脑海中只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他强行压在了脑海深处。 朱棣为自己辩护:如今是封建社会,实施愚民政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更何况,眼前只不过一千多人而已,那个疯狂的年代里人性被扭曲的人何止千万……和尚摸得,难道我就摸不得?…… 进行了一番自我催眠后,朱棣面带慈祥的微笑,将视线慢慢地从左到右,然后又从右到左来回扫视了两圈。眼见歇斯底里的童子军们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而朱棣又不愿意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于是便吩咐身旁的黄俨:“让他们停下来。” 要说为什么朱棣明知道黄俨是个奸宦却仍旧喜欢用他呢?在这种震耳欲聋的场合下,若是换一个人,搞不好根本不知道刚才皇帝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黄俨不知道是通过口语还是通过猜测,反正他弄明白了朱棣的心思,于是赶紧想办法让欢呼的童子军们停了下来。 待狂热的童子军们逐渐安静下来后,朱棣郑重宣布道:“比赛开始!” 所谓的比赛其实是一种分队训练,与普通训练不同的是,这种比赛特别残酷。参加比赛的双方均赤手空拳,没有护身的披挂。搏斗的时候,参赛者可以拳打、脚踢、用嘴咬,甚至允许挖对方的眼睛。经过残酷的搏斗,打倒了对方的孩子就能获得荣誉。 看了一会儿比赛之后,朱棣又开始心悸起来。虽说是上过战场见惯了死亡和鲜血的马上皇帝,然而看到比赛中一个孩子将另一个孩子的耳朵硬生生咬下来,朱棣仍然老大不自在。想到自己曾特意交待童子军的总教官要加强这些童子军的勇气、体力和残忍性,朱棣总算将斥责童子军总教官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想了想,朱棣向一旁陪侍的童子军总教官问道:“这种比赛多长时间举行一次?” “一个月一次。” “那么因为比赛而致残的人有多少?” “过去所举行的四次比赛一共造成了四个人终身残废、三个人因伤重而死……”总教官小心翼翼地瞟了朱棣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棣不高兴地问道:“还有别的损失吗?” 总教官补充道:“按规定在冬天童子军只能着单衣……今年冬年太冷,已经有三名童子军冷死,另有十四名童子军因严重冻伤而致残。” 朱棣不由皱起了眉头。总共才一千多童子军,不到半年就损失了将近3%,照这样弄下去可不行。 沉吟片刻,朱棣说道:“以后这种比赛不要太过频繁,每年举行一次好了。另外,那些天生体质就不好的孤儿要甄别出来,对他们的训练力度酌情减轻。而且冬天如果太冷的话,酌情加厚被子。” 语音刚落,总教官便拜伏于地。 “皇上仁德之心必定上动天听!” 朱棣一滞,没理他。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总教官的语气和表情看起来很诚挚,朱棣说不定会让人将这个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家伙拖下去痛揍一顿。 第十九章 巡视童子军(下) 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童子军的来源是孤儿,而孤儿很多都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身体底子没打好。那些在生长期身体底子没打好的小孩,再怎么训练也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一条路走到黑呢? 尽管有些孤儿的体质很弱,但他们毕竟受过洗脑教育,因此自有用处。 所有的宗教都需要接受信徒的贡献,而接受了信徒的大量贡献之后,宗教上层又往往很容易沉溺于物欲进而导致生活**,结果使得信徒对该宗教丧失信仰。别的宗教是否堕落朱棣并不在乎,但万法一品教却与烈士陵园捆绑在一起,朱棣自然不能容忍该教的高层堕落进而影响烈士陵园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如同官员利用手中的公权力谋求私利一样,宗教高层利用掌握信仰的权力谋求私利同样很难防范。然而如今却不同了。每个人都有**,但是当一个人的某种**过于强烈时,那么其他**就会相应减弱。对于自幼就经受特殊方法进行洗脑的孩子来说,他们的思想状态有些类似于苦行僧侣(苦行修士)――再苦再累也不怕,只求心中的安乐。对于这种极端狂热的狂信徒,利诱和威胁都不会起任何作用,因此绝对不可能与**分子同流合污。朱棣打算将那些身体素质不合格的孩子培养成苦行修士,待稍大一些后,给予他们权力,让他们去保证万法一品教的纯洁……或许将来还可以给他们监督地方官员的权力,当然,这件事不急,将来看情况再决定。 拿定了主意后,朱棣继续观看台下的比赛。 童子军的训练成果确实斐然。普通人进行如此激烈的搏斗顶多只能坚持几分钟就会无力,而童子军却将激烈的搏斗维持了近十分钟。体力消耗殆尽之后,童子军们开始展现顽强的意志,明明一个个都没什么力气了,可他们仍然咬牙坚持着。当然,到了这种时候,离分出胜负也不远了。 待比赛结束后,朱棣开始颁奖。 对于童子军,太多的物质奖励反而不美,因此物质奖励方面只是胜利者今晚能够加餐而已。至于说精神奖励,则是朱棣亲自颁发勋章:向比赛的优胜者和在比赛中受重伤者分别颁发训练优秀勋章和训练刻苦勋章。如果不考虑铜板上面的字,这种勋章很象一个中间没开孔的铜币,成本相当低廉。 看到那个在半个小时前失去一只耳朵,仅仅只是进行了简单包扎的童子军,在受勋时竟然发自内心地喜悦着,朱棣好不容易勉强平静的心情再次被震撼了。 后世的科学研究表明,精神处于异常状态的人可能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当实例就在眼前时,朱棣所受的触动确实很大。 朱棣是个实用主义者,以己度人,他认为授勋还不如给予现实的好处,因此之前并没有特别看重授勋的效果。之所以向童子军授勋,完全是因为迫不得已。经过洗脑后,童子军对物质的需求并不强烈。若是进行物质重奖,反而可能令童子军的思维发生混乱。无奈之余,朱棣只好从记忆的深处翻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精神奖励方式。 现在看到授勋效果这么好时。朱棣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自己虽然是现实主义者。但国民不是!在绝大多数人都可以称之为愚民地前提下。实行授勋制度显然能够取得很大地效果。再者说。仅凭物质奖励也确实很难激励官兵地士气。一条人命应该支付多少抚恤?一只胳膊应该支付多少补偿?冒着生命危险参加一次战斗需要支付多少薪酬?若是将物质激励上调到雇佣兵地水平。以明朝地全部财政收入能够养得起五十万官兵就足以让朱棣偷笑了。 回宫地路上。朱棣开始思考授勋方面地事情。 材质倒也简直。定为金银铜铁四级也就是了。至于类别。朱棣决定将之划分为这样几大类。 第一类为战役勋章。当然。只有战损率较高而且最终获得胜利地战役才会颁发战役勋章。金银铜铁四级。则分别对应60%、50%、30%、20%地战损率。在朱棣地记忆中。冷兵器时代一般地军队当战损率达到10%以上就会溃败。因此20%地战损率应该是定得比较高地。至于说60%地战损率。如果不是被包围了。正常情况下估计整个大明只有纯粹由童子军组成地部队可以在这种伤亡下继续作战。 第二类为参战次数勋章。金银铜铁四级分别对应参战二十四次、十二次、六次、三次。参战次数是指参加战役次数而非参加战斗次数。否则士兵们仅仅参加过一次守城战就有可能获得金质参战勋章了。按参加战役次数来计算。一生之中能够参加十六次战役应该是极为罕见地――好象那位“我看见了。我来了。我征服了”地凯撒。终其一生也只参加过几次或十几次战役。 第三类为战伤勋章。金银铜铁四级分别对应十六次、八次、四次、两次。由于一次战役中受伤次数只能算一次。因此想要获得金质战伤勋章地前提条件是至少参加十六次战役。并且每次战役都受伤。这样算下来。想要获得金质战伤勋章显然比获得金质参战勋章更加困难――能够参加十六次战役本身难度就不小。每次参战都受伤地难度更大。最困难之处在于这个年代并没有抗生素。能够受那么多次伤还能活下来地概率显然无限趋近于零。 第四类为斥侯勋章,授予成功侦察敌情(所谓成功是指带回准确有效的情报,不包括与敌方斥侯相遇)的斥侯。金银铜铁四级分别对应的成功次数为三十二次、十六次、八次、四次。为了避免斥侯在成功带回一次准确有效的情报后消极怠工,此类行为的次数在同一次战役中可以叠加计算。金质斥侯勋章也不容易获得。因为斥侯这项工作难度很高,正规的战争中交战双方都会派出大量斥侯遮蔽战场,想要获得“准确有效的情报”就必须冒着生命危险突破敌军斥侯的封锁。若是有斥侯总是能够遇上不派斥侯遮蔽战场的敌军,那只能说他的运气太好。 第五类为袍泽勋章,授予勇敢救援友军者。这种救援不是简单地在战斗中救援同伴,而是专指见友军陷入重围而为之解围。设置此类勋章的目的是为了使大明军人形成“即便身陷重围也会得到友军救援”的信念,这样便可以大幅度增加军人的士气。金银铜铁四级分别对应八次、四次、两次、一次。 考虑到物以稀为贵,朱棣所设置的获得勋章的条件其实都很苛刻,想要获得金质勋章的难度更是不近人情。而袍泽勋章所需要的次数不仅少,而且救援行为在同一次战役中还可以叠加计算。历史上不泛多次杀出重围后又返身冲入敌群进行救援的行为,比如说赵云,比如说张须陀。对于这种英勇的行为若不进行叠加计算,朱棣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第六类为杀敌勋章,授予勇敢杀敌的军人。金银铜铁四级分别对应一千人,一百人,十人,一人。这类勋章下限最低而上限却最高。千人斩?说实话,朱棣根本不认为有人能够领取金质杀敌勋章。 第七类为战功勋章,授予出色完成使命的军人。高级将领想要获得这种勋章必须至少完美地完成一场战役,而中低级军官以及普通士兵,则必须有斩将夺旗或者在战斗中杀死大量敌人的个人英雄行为。与其他勋章不同的是,这种勋章并非金银铜铁四级,而是设金质镶三钻的战功勋章、金质镶两钻的战功勋章、金质镶一钻的战功勋章、金质勋章这四种。只从材质上就能够看出,战功勋章是大明帝国的最高级勋章。 “穷秀才”的社会地位之所以较高,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能够见知县而不跪。所以,朱棣决定让获得各种勋章的军人拥有对应见不同品级的官员而不跪的权力,具体标准朱棣懒得费神,干脆由礼部去确定好了。另外,勋章的样式以及图案设计自然也要交给礼部。 现代军队的各类勋章都有规定的佩带位置,有的佩带在左胸袋沿上方、有的佩带在左胸袋沿下方、有的佩带在衣领中间、有的佩于左臂上方、有的佩带在右胸袋中间甚至还有戴在纽扣眼上的。目前朱棣对军队制服进行改革的兴趣不大,因此准备规定所有的勋章干脆象唐宋时期御赐的金鱼袋那样挂在腰间好了…… 第二十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连几天朱棣的心情都很不错,因为他在小范围内试验了一下,发现以勋章激励士气的办法确实很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烈士陵园自然也能够提高军人的士气,但那毕竟只是死后的事情。而各类勋章,则使军人们在生前便可以有具体的奋斗目标。在这双重激励下,何愁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不大幅提升? 但这种好心情却在武举殿试即将举行的前一天被破坏 景秀在武举会试中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排在第三十四名。按“钦定一甲三名武状元授定远将军(从三品)、武榜眼授广威将军(正四品)、武探花授显武将军(从四品),二甲三十名授守备(正五品),三甲百余名以次各授出身”的原则,如果是殿试第三十四名只能授与同进士出身。然而会试毕竟不是殿试,只要取得了参加殿试的资格,哪怕会试成绩忝陪末座,也有一丝希望被皇帝慧眼识珠点为状元――更何况三十四名也不算太低。 由谁当状元是皇帝的权力,退一步说,即便大臣们有权对此说三道四,但考虑到文武双状元里面蕴含的喜庆之意,也不会有人愿意做这等煞风景的事。朱棣原本以为景秀成为文武双状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然而在武举殿试即将举行的前一天晚上,朱棣却得到了一份东厂秘报:景秀煮熟的鸭子居然就这么飞 朱棣原来以为自己拥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和阅历,更幸运的是穿越后又身为皇帝,有着如此明显的优势,自然有资格站在这个时代的最顶端俯视众生。事实上,这段时间里朱棣也确实一帆风顺,想做什么事都能够做到。于是朱棣的自信心越发膨胀,若是一直这么发展下去,弄不好最后他会发展成为狂妄自大的性格呢。 这一次,想要弄个文武双状元激励民间向武之风的愿望却意外落空了。历史上没有未参加殿试而获状元的先例倒也罢了。更麻烦地地方在于景秀患的是急性阑尾炎。这种病放在后世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就可以解决,但是在这个顶多只能用药物消炎的年代,对于急性阑尾炎的治疗其实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朱棣担心,若强行让景秀当武状元,万一景秀旋即就因为阑尾穿孔挂了,说不定民间反而会产生“文武双全遭天妒”的谣言。 出于这种顾虑,朱棣自然不敢任性而为。弄个文武双状元的计划失败了,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朱棣因为这次的挫败而清醒了不少。 穿越者有什么了不起?皇帝又能如何?不也照样会遭受挫折吗?幸好现在只是想弄个文武双状元没成功,谈不上什损失。如果一直不遇到任何挫折。说不定将来朱棣会过于狂妄自信,发了疯一定要亲自率百万大军远征欧洲,那样做必将造成国力大损不说,朱棣自己也多半会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 算了,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朱棣喟然叹一口气,然后将注意力投在聚精会神进行笔试的武举人身上。 武举殿试只考兵法阵图。在文举人眼中,这种兵法阵图地考试与“明经”考试水平差不多,只不过前者是背诵兵法阵图。后者是背诵经义而已。其实唐宋时期科考有过“明经”考试,但由于“明经”考试太过简单,因此王安石变法时便废除了明经、诸科,专以进士一科取士。 武举人地平均文化水平固然比文举人低得多。但由于考试地难度相对较低。因此殿试中并没有出现抓耳挠腮、无法下笔地情况。到了规定地时间。武举人也都按时交了卷。然后退出殿外。等待最终地结前乐声大作。六十四名专门演练宫乐地畅音阁教习太监。各按方位。以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村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十二吕乐律为主。以萧、笙、簧、笛、琴、筝、篓篌、竖琴和声。编钟铜磬相真是声彻九重。音动人心。乐声中。六十四个供奉手执圭极端坐。口中唱道: “云汉为章际圣时。命冬官。斧藻饰。雕楹玉褐焕玉楣。采椽不斫无华侈。五经贮腹便便笥。临轩集众思。贤才圣所资。慕神仙。虚妄诚无谓。惟得士。致雍熙……启天禄。斯文在兹。宵然太乙藜。入承明。花砖日影移。覆锦袍、蒙春礼。撤金莲。归院迟。赐玉脍。咱蓬 待乐声停止。礼部尚书李至刚和文渊阁大学士解缙带头高呼“皇帝万岁!” 新科武进士们也跟着叩头高呼“皇帝万岁。万万岁!” 太子少师姚广孝向前一步。向朱棣行礼。恭恭敬敬接过黄俨捧着地黄缎封面金册。大声道:“殿试第四名宋瑛!” “臣在!” 一个身材修长、英气逼人的青年应声而出,神采飞扬地走入崇政殿,向朱棣郑重行礼。 待朱棣让宋瑛平身后,姚广孝徐徐说道:“奉旨,由你传胪唱名。” 瑛按捺住脸上地喜色,一脸严肃地象捧襁褓中婴儿一样捧过那份金册,来至殿口。 “永乐元年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进士钱成!一甲第二名进士盛世!一甲第三名进士宋琥!” 三甲之中,状元钱成是平,榜眼和探花则都是功勋子弟。 榜眼盛世的父亲是历城侯、平燕将军、总兵官盛庸。在靖难之役中,盛庸从属南军,曾大败北军并且击杀了北军大将张玉。虽说燕王入京师后盛庸立即率众归降,但平燕将军这个称号显然自动被取消,而总兵官一职不久后也被收回。因此,盛庸的心理压力之大自然可想而知。在原来的历史中,盛庸于永乐元年致仕,不久后都御史陈瑛劾其怨望有异图,结果被迫自杀。 在朱棣的印象中。永乐年间只有张辅能够称得上名将。朱能是否算得上名将则不好说,反正他在出征交趾的途中就病死了,即便拥有名将的才能也没什么指望。西宁侯宋晟能力不俗,但宋晟已经六十岁了,这位六十岁的老人还能依靠多久?邱福的爵位倒是蛮高,封了湛国公,但他的统率才能却值得怀疑,毕竟他独立领军时没取得过什么大地胜利。邱福在历史上留下最浓的一笔,反倒是率领着十万大军直赴黄泉。 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长地边境线。只张辅一个人怎么够用? 盛庸的军事能力算是不错的,只可惜燕王第一心腹爱将张玉死在他的手中,因此肯定会惶恐不安。领军大将若是长期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最造反――若盛庸只是抑郁而终朱棣还勉强能够忍受,若他选择造反呢?所以,朱棣既想用盛庸又有点不放心。 思来想去,朱棣总算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为盛庸消除心结。 明朝第一届武举考试应当说准备得过于匆忙,毕竟。武秀才和武举人地选拔制度尚未完善。因此,朱棣担心参加会试的考生质量会不够好,于是规定功勋子弟若获得两名三品以上官员地推荐便可参加本科武举考试。 盛世身为侯爵之子,而且颇具武名,按道理说取得武举考试地资格是一件轻而易举地事。可惜中国的风俗向来是墙倒众人推,盛庸与皇上地那点子恩怨大家都清楚,谁愿意惹皇上不高兴呢?结果,直到武举考试报名截止的前一天,也没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愿意推荐盛世。 对这种情况,朱棣又怒又喜。 怒的是。只是因为盛庸得罪了皇帝,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大臣敢站出来肯推荐盛世――明朝中后期的御史们似乎不怕皇帝。但洪武、永乐两朝,敢于死谏地官员却少得可怜。朱棣有时候会忍不住这样想:是不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明朝后来的皇帝远不如太祖、成祖暴虐,所以就有很多的文人为了求名敢于跳出来指责皇帝。、成祖这两个杀戮果决的皇帝时,除了极少数真正正直的官员。伪君子们却不约而同地将脑袋缩回了壳里? 值得欢喜的地方是:没大臣推荐盛世,这个人情便可以留给朱棣自己来做。于是。朱棣一道圣旨。特意点名让盛世参加第二天的武举考试。 接到这份圣旨使盛庸吃了一颗定心丸且不谈,盛世本人的军事素质也确实厉害。会试中除开笔试成绩后其他各项综合起来居然排名第一。若不是因为钱成的运气好,险些连头名状元也被他夺在手里。 探花宋琥是宋瑛的二哥。历史上西宁侯宋晟死后就是宋琥先袭此爵。之后因不恭之罪被削爵,然后由老六宋瑛袭爵。朱棣之所以将宋琥、宋瑛分别点为第三名和第四名,主要是看在宋晟地面子上。历史上宋琥、宋瑛分别迎娶了安成公主和咸宁公主,但朱棣不打算将公主嫁给他们,于是用探花和传胪进行补偿。 榜眼和探花心中的激动之情自不待说,获得状元地钱成更是兴奋得几乎晕过去。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在这样美轮美奂、紫翠交辉的金殿前,当着“圣主天子”堂皇公布出来,钱成仍然觉得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恍惚起来。 钱成在会试中除开笔试成所以能够提前预感自己会成为武状元,原因也很简单。 景秀中了状元后,座师李至刚特地派人请他去府上,说自己特别欣赏景秀的文章,因此将他排在第一名云云。当然,闲聊中李至刚自然是不会忘记有意无意地告诉景秀,若无皇上的拨乱反正,这次会考中景秀将名落孙山,而这种悲惨地遭遇又是由何人造成的。 殿试地那天,景秀和周忱远远地,小心翼翼地瞅了皇上几眼。他们很奇怪前不久认识的那位“毕夏”居然和高高在前地九五之尊长得那么象。但因为答案太令人震惊的缘故,潜意识里他们根本无法想象那位“毕夏”就是当今地九五之尊。 然而听了李至刚地说明后,景秀便彻底确定了“毕夏”的真实身份――自己本来已经落选了,却被皇上从落卷中挑了出来。不仅御笔改正了卷中的疏忽之处,还特意放在取中的那一摞当中。若说“毕夏”不是“陛下”,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当景秀将“毕夏”就是皇上的事悄悄告诉另外两人后,周忱当时又喜又羡。早知道是这回事,他便硬着头皮去参加武试――虽说武状元没指望,但说不准可以弄个武进士,那样他便是文武双进士到特别的照顾成为了文科状元,那么武状元会不会轮到我 钱成自然不知道,朱棣原本是计划制造一个文武双状元的。只不过景秀突患急病,武状元的殊荣这才落在他的头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的唱礼,由赞礼官引着自己和榜眼探花向朱棣跪伏谢恩、迎榜。 进士及第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这主要表现在,第一是唱名赐第。唱名赐第均在皇宫大殿举行,其仪式非常隆重。第二是设宴庆贺,此宴在唐代称“曲江宴”,宋代称为“闻喜宴”。又称作“琼林宴”,元、明、清时则称为“恩荣宴”。第三是编登科录。第四是刻碑题名。第五是授官任职。 前面三项,武进士与文进士并无差异。第四项刻碑题名中,武进士题名碑矗立于武庙内,文进士题名碑则立于文庙内。第五项授官任职,武科进士中状元授从三品定远将军,武榜眼授正四品广威将军,武探花授从四品显武将军,二甲三十名授正五品守备,三甲百余名以次各授出身。最低授正六品的昭信校尉。文科进士中状元授翰林院从六品的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正七品编修。第二、第三甲优秀者选为翰林院吉士。最低的也授予正八品的县丞。 如此一来,钱成一步登天成了从三品的定远将军。景秀获得了含金量更高的文科状元,却只能获得从六品地修撰一职。这样授官其实和朱元璋制定的文武官员品级暗中吻合。因为,明代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而文官的最高实职却只是正二品的尚书。 后世不知祥情的人得知这个情况可能会产生一种错觉。即明代的官员是武贵文贱。但事实上明朝和宋朝一样,文臣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官。道理很简单:物以稀为贵。滥了就会贬值。朱棣曾经看过一篇网文,说是明末某文臣担任总督时多么跋扈。辱骂和自己品级差不多的武将,甚至对于正六品的武官不请旨说杀就杀。但事实上。正六品地武官只不过是百户那个级别的低级武官。在前线,杀个百户难道还需要专门请旨? 总之,武官地品级高于文官,反而造成了武贱文贵的局面。朱棣不喜欢这种局面,但对此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将武官的品级大幅降低,肯定会在军队中造成极大震动,其后果朱棣未必能够承受;将文官品级大幅提高,实际操作上又不可行――千户为正五品,理论上只管辖一千户军户,七一千户,那么品级至少应该是从四品。以此推之,原先为正四品地知府就应当改为从一品了。那么,原先是从二品的布政使又该定为什么品级 钱成自然猜不出皇上会在此刻腹诽武状元授官地品级过高,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唱名赐第结束后,钱成由太子少师姚广孝、主考官李至刚和副主考解缙亲送太和门。应天府尹早就在太和门等着,见钱成等人来了,又迎接上来,亲自扈送三鼎甲开皇城正门招摇而出,至东长安街搭就的彩棚吃簪花酒,任凭千万人瞻仰风采。 典仪完结、三鼎甲分手、看夸官地人纷纷散去后,想起好友景秀还处于病危之中,于是钱成赶紧赶回客栈。 ……都不知道景秀能不能 第二十一章 玫瑰之约 景秀确实是有福之人,医生们束手无策的急性阑尾炎,他居然只凭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抗了过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景秀的身体底子好,而且急性阑尾炎也并非什么沉疴,因此两天后便能够起床了。这样一来,他居然赶上了三天后的西苑赐宴。 进士们都不知道这次的西苑赐宴算是怎么回事,因为之前无论文武的殿试之后都随即举行了“恩荣宴”。更为奇怪的是,并不是所有的进士都获得了邀请。当受邀赴宴的进士们在西苑外面相互询问这次宴会背后有什么玄虚时,却见神宫监太监昌盛从里边出来,当门而立,高声喊道:“圣上驾临,诸位依次施礼晋见!” 新科进士们不敢怠慢,立即分成文武两列,按各自的名次排好队依次走进西苑。皇上亲设的御宴自然既丰富又珍贵,但新科进士们谁也没有看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行过礼后,大多数进士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站着,只有少数几个进士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在一旁的屏风上。屏风本身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令他们奇怪的是,屏风上投射的都是窈窕女子的身影,而且从屏风后还隐约传来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以及吃吃的轻笑声。 朱棣看出进士们心中奇也不为之解惑,只是笑道:“今日咱们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谨。这样吧,今日面对西苑景色,美酒佳肴,不可无诗,大家愿意吃呢,尽管放开量地尽情吃喝,愿意吟诗作赋的,也可以随便走走看看。思索佳句,写出来呈给朕亲自阅看。凡是写得好,朕一概有赏!”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想到武科进士多半不擅长吟诗赋对,于是又补充道:“武科进士就舞剑为朕佐酒好了。舞得好,朕同样有赏!” 此言一出,进士们顿时活跃起来。这种时候,谁不愿意表现表现,以便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一时间,众人们都忘了屏风之事。钱成身为武科状元自是当仁不让。立即从侍卫处领了未开锋的钝剑走到场中。榜眼盛世、探花宋琥、传胪宋瑛也不甘人后,纷纷领了表演用的钝剑走到场地中央。 见仍有武举踊跃地向侍卫领用表演用剑,朱棣不禁哑然失笑。 “想表演剑舞的武举按四人一组依次上场吧,唱起来!” 话音一落,一旁的乐师便奏起了乐器,而宫女则开始伴有宫女伴唱,对于这个历史事实,朱棣表现出了充分的尊重。 穿越之前。朱棣和朋友们但他走调非常厉害。若是没有原音或是没有另一个人按正确地调子领唱。朱棣能够把一旁地朋友们唱得掩耳而逃。每当这个时候。朱棣就特别羡慕那些音域广节奏掌握好地家伙――如今朱棣总算不羡慕了。因为给他唱歌地宫女们音域和节奏方面绝不比后世地实力派歌星逊色。每次听着那出谷黄莺般甜美圆润地声音。朱棣总会有种极大地满足感。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朱棣更喜欢现代音乐。但他唱歌走调得厉害。因此没办法教宫女们学会后世地歌曲。 有了武状元等人地榜样作用。文进士也放松了心情。或者品着美酒苦思冥想。或者离席而去凭栏构思。 这幅君臣同乐地场景没能维持太长时间。因为屏风后面不时伸出一个女孩脑袋。待女孩缩回头去。屏风后面便会发出一阵娇羞地嘻笑打闹声。过不了多久。便又是另一个女孩鬼鬼祟祟地伸出头来。多半她地视线会与正在关注此处地某个进士相遇。于是红着脸躲回屏风之后。 读书读傻了地进士自然也是有地。但更多地进士在情商方面也同样出众。见到这种不同寻常地情况。很多进士便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当然。虽然很多进士纷纷暗自揣度今天地西苑赐宴究竟毕竟皇上就在面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谁也不敢交头接耳。再怎么联想翩翩。进士们也不敢君前失仪。 然而这种表面地平静最终被一个从屏风后面窜出来地小丫头破坏了。 这个大约七八岁的小丫头从屏风后面窜出来后径直朝着皇上跑去,除了某些太过入神地进士外,其他人的视线全都随着这个小丫头而移动。最终,众人的视线落在了皇上的怀中。随即众人察觉到自己的不恭,于是纷纷将视线收回,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事件的后续发展。 朱棣眉开眼笑地抱住纵入自己怀中的小丫头。 这个小丫头是朱棣和皇后最小的女儿咸宁公主。徐贞静三个亲生女儿都很漂亮,其中最漂亮的当属小女儿。当然,咸宁公主目前还只是个小罗莉,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其外貌与朱棣穿越前网上颇有名气地小罗莉徐小小有七八分相似――那种撅起嘴生气的神情,更是象了个十足。 历史上这位公主是一位恭慎有礼,通《孝经》、《女则》地乖乖女,可是在朱棣的溺爱纵容下,世上少了一位将会成为三从四德典范的好女子,却多了一个淘气异常的小姑娘。按明初制度,皇女在出嫁前二日才得册封名号,也就是说按制度此时朱棣三个未嫁的女儿本不该有公主称号,朱棣着实喜欢这个鬼怪精灵地小丫头,便提前给予了她咸宁公主的称号。 “小咸宁,你哭着喊着非和姐姐们一样躲在屏风后面,可现在怎么自己跑出来 咸宁公主撅着嘴抱怨:“不好玩,皇上骗人!皇上说要玩躲猫猫地,可我和姐姐们躲了那么半天,根本就没人找我!” 朱棣假装瞪起眼睛捏她的鼻子。但皇上地无上威严在咸宁公主的身上似乎完全无效,小姑娘咯咯地笑着,奋力推攘并躲闪着朱棣地魔手。看到咸宁公主被逗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朱棣停了下来。 “可是你一开始是怎么答应朕的?你不是说一定会乖乖躲在屏风后面,不被人发现就绝不出来的吗?” 咸宁公主咯咯笑着答道:“可是我被发现了呀。”她指着底下的进士们,“我偷偷看外面,结果被他们发现小孩子对大人地情绪最为敏感,因此尽管朱棣能够对咸宁公主板起脸装出生气的样子,但她却从来没害怕过――大概她看得出来朱棣没有真正生气 明成祖有四子五女。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熙、赵王朱高燧早已成年,朱棣本人的心理年龄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因此对他们并无亲近之意。早夭了,永安公主和永平公主在洪武二十八年就出嫁了。剩下三位公主当中,安成公主和常宁公主(她们能够提前获得公主称号自然是沾了咸宁公主的光)已是待嫁之龄――这种妙龄女子,若不是亲生女儿朱棣或许还会有可能亲近一下。但既然是自己的女儿,朱棣却不肯过于亲近――“淫人妻”倒也罢了,乱伦却超出了朱棣的心理承受底线。 唯有咸宁公主现在才七岁,正是最活泼可爱的年纪,和她亲近倒不会造成什么心理障碍。所以,朱棣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想了想,朱棣捏了捏咸宁公主那嫩得几乎可以滴出水的小脸蛋,决定试着和小家伙讲讲道理。 “小咸宁,父皇现在正在做正经事。你可不可以先到别的地方玩去。” 咸宁公主捂住脸以免再受到父皇的偷袭,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一样。 “父皇现在只是在看他们唱歌跳舞,哪里是在做正经事?想骗我!我才不上当 朱棣不禁苦笑。圣人所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确实很有道理。咸宁公主真地被娇惯得不成样子了,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皇上骗她……话说,朱棣现在确实是在办正经事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法,朱棣放弃了和她打嘴仗的念头,抬起头缓缓环视一周,众进士的视线纷纷回避――一般而言。与皇帝对视被治个君前失仪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思量半晌,朱棣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众卿大概对这次的西苑赐宴有些迷惑吧?” “臣等愚昧。” “是这么回事。”朱棣指着屏风说道:“屏风后面都是待嫁之龄的宗室女子。尔等均是一时俊杰。因此朕决定,让待嫁之宗室女子从尔等中寻找中意伴侣。自然,若宗室女子看中了某人,而某人却不愿与该女子结为秦晋之好,朕也不会强迫。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见某些进士的脸色变幻不定,朱棣不以为意地补充道:“放心。除了附马之外,娶了宗室之女的仪宾仍然可以做官。只是略加限制而已……仪宾将来最高官衔不得超过三品。作为补偿,宗室女子所生之子均可进入宗学就读。其中。郡主、县主、郡君、县君的嫡长子,成年之后将分别获得有邑轻车都尉、有邑骑都尉、有邑云骑尉和有邑恩骑尉之爵。” 这时,二甲进士周忱走到场中向朱棣嗑头谢罪。 “皇上恕罪,小臣虽未结婚,但已经定了亲……”臣之一。别说周忱已经定了亲,即便他没定亲而且想要成为仪宾,朱棣还舍不得呢。所以朱棣不以为意地说道:“你直言事实是为诚,坚持履约是为信,何罪之有……已经定亲的进士自行退场吧。” 结果,场中竟然一大半人都跟着周忱退了出去。 朱棣想了想,这也是正常情况。 场上的进士们都是年青俊杰,武进士倒也罢了,毕竟这一届的恩科武试准备得不充分,按后世的标准来说就是突击提拔的干部。而文进士却不同,在金榜题名之前他们都有举人的身份,算是半只脚已经踏上了青云之路。这些年青的举人在家乡肯定极受欢迎,若不是心高气傲之辈。订过亲自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如今场上还能剩下四五十人已经不错了,反正处于待嫁之龄的宗室女子只有郡主七人、县主一人,加起来也才八个人。 定下心来,朱棣宣布道:“大家都出来吧,排成一排。” ……按道理说朱棣应该宣布说“姑娘们都出来吧”,可想到这句台词在某些特殊场合经常被使用,所以便硬生生将“姑娘们”换成了“大家” 那些女孩子们虽然害羞,但圣旨已下,却也只能扭扭捏捏按朱棣的命令执行。 安成公主和常宁公主却没后面走出来。 虽然对两个待嫁地公主并无特别亲近之意,但朱棣好歹也继承了燕王的记忆。对这两位女儿还是持有善意地,因此给了她们两个选择:要么选择下嫁给进士,要么选择嫁到大明的附庸属国去作王后。 按惯例,驸马除了拥有驸马都尉这一闲职外,通常不得再担任其他职务。稍有上进心的年青进士想必不会愿意接受这种命运。或许是担心所有的进士都不愿意成为附马都尉,那样面子上太难看,所以安成公主和常宁公主都不约而同放弃了这次机会。 看到两位公主并没有出来,朱棣倒是颇为高兴。这样也好,按他的计划。这两位公主将分别成为朝鲜王后和安南王后。 从基因学地角度讲,理论上皇室子弟应该是越来越英俊漂亮的,毕竟宗室地妻妾们容貌大多在水准之上。而事实上,这些郡主县主们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确实对得起观众,其中有两位甚至够得上美女标准。因此,当少女们红着脸排成一行后,至少有两三个年青地进士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朱棣会心一笑,向年青地进士宣布道:“现在可以凤求凰了。将你们刚才所做的得意诗赋送给心仪地对象。郡主县主们若是中意某人,就将信物。若有双方都情投意合者。朕为你们做主赐予御婚。” 自由恋爱于古代而言自然是于礼不合的。在卫道士的眼中,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自由挑选终生伴侣的行为。其性质之恶劣弄不好和召开无遮挡大会类似。为了避免麻烦,朱棣便没和大臣们商量。没有礼部的参与,场上自然免不了有些乱哄哄的。然而朱棣却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这种另类地求婚场面。 朱棣之所以导演这么一出,既不是为了提前欣赏几百年后电视中经常出现的男女相亲节目。也不是为了宣传什么自由恋爱的精神。之所以要将宗室女子嫁给进士,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因为朱棣本质上是个小气到了极点的家伙。 宗室之中不仅男性可以享受年禄。女性也同样可以。公主及驸马的岁禄为2000贯,这种情况对官员的积极性确实造成了严重的打击。要知道。正一品的年俸才1044贯,而一等公爵的岁禄更少。只不过700贯。这便意味着一个人即便拼死拼活为国效命,最后不仅官至正一品,而且还获得了一等公爵地爵位,可两者加起来每年也不过174贯。从这个角度来说,朝廷对功臣的认可程度还不如娶一个公主地小白脸。自公主以下,郡主岁禄800贯,县主600贯,郡君400贯,县君200贯。换一种说法便是:郡主的岁禄超过了正二品官员的官俸;县主超过了从二品;郡君超过了从三品;县君超过了正五品。 原来的历史中,为了避免外戚过于强大威胁皇权,自成祖之后,皇后以及驸马多出身于低级官吏、普通军人或是平民。事实上,朱瞻基的皇后胡善祥也是这种情况。胡善祥是朱棣亲自选定地,在胡善祥被选中之前,其父胡荣只不过是个百户而已。朱棣很欣赏这种制度。明朝中后期也出现过人品恶劣的外戚,然而由于外戚地出身低微,他们顶多只能为恶,对皇权却产生不了威胁。 略过皇后的选拔制度不谈,令朱棣比较感兴趣地是附马的选拔制度。另一个平行空间,明代早期(太祖成祖两朝)地驸马选择多为功臣勋戚子弟。成祖之后禁止文武大臣子弟参选,到明英宗时已成定例。为公主择婿。由礼部出榜,凡1416岁在京普通官员及军民子弟,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都可报名应选。由皇帝派亲信太监面试,算命等。如果没有中意地,再扩大挑选范围到河南河北山东地区。初选中三人,由皇帝或皇太后选一人。主、郡君、县君的夫婿统称仪宾。仪宾的选拔范围与附马类似,同样禁止文武大臣子弟参选。 太祖、成祖两朝之后的附马。不仅本人可以享受锦衣玉带、居住豪宅以及分享公主每年二千石的禄米(大约相当于朱棣穿越时的60至80万元人民币),不定期的赏赐以及陪嫁的财富庄田,其家人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父可封为兵马指挥(正六品虚衔,有俸禄),其母封“孺人”,子孙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四品)。仪宾所能享受的待遇根据妻子的等级逐级减少,但也同样由政府地财政开支负担。 对于女性宗室的供养待遇朱棣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普通人家嫁女儿也要陪嫁妆的,若是取消宗室女性的福利待遇那也太没人性了。朱棣只是很不满意那些混吃等死的附马和仪宾。驸马和仪宾只是虚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当官,同时,他们也不能经商,种田……简单地说,他们只需要混吃等死,一切和谋生有关的事情不必做也不能做。 尽管宗室爵位的继承制度已经改成了递减继承,因此百年后不会出现宗室人口多达数十万的恐怖现象。可宗室地政治和经济地位毕竟相对较高,人口增殖率远超常人,因此将来宗室人口增至数千也并,每年待嫁的宗室女性估计会多达数十甚至上百。想想。这种制度将会造成每年产生数十甚至上百吃女人饭的小白脸,简直太令人恶心了! 固然。明朝最庞大的寄生群体就是宗室子弟,但是在封建社会中,任何皇帝都不可能消灭这个寄生集团――为了减少财政负担而将血淋淋的屠刀指向亲人,那不是神智正常的人敢做的事。能够将宗室爵位继承制度进行改革,朱棣自认为已经问心无愧了。 对于无法彻底解决宗室寄生集团的问题。朱棣不是没有无力感的。对此,朱棣选择将怒气迁怒于驸马和仪宾身上。虽说既不可能取消宗室女性的福利待遇。也不可能禁止她们出嫁,但这并不意味着朱棣没有办法:将宗室女性嫁给进士们难道不是一种选择? 如此一来。便堵上了小白脸依靠迎娶宗室女性进而不劳而获地路子。另一方面,进士们则相当于变相领取了一份额外的养廉银。即便是只是迎娶一名县君。那也相当于每年额外获得二十一世纪初期地六至八万元人民币――仅这份收入就已经可以保证五口之家过上小康的生活,从养廉的角度考虑,对预防**多少也能够起些作用。 将宗室女性嫁给进士们只是选择之一,另一个选择是将给亲近大明的外藩――尽管血缘关系在重大利益面前总是显得那么无力,但多少也有利于大明加强对外藩的控制。 也不知道咸宁公主地小脑袋是一种什么样的构造,她明明只不过七岁,却对场中凤求凰地场景看得津津有味――或许,这和改革开放初期电视里的节目未必有多好看,但人们却总是被吸引地道理一样吧。 参与这场活动的人毕竟不多,而且程序也不象后世类似地节目那么复杂,因此一柱香的功夫后,一见钟情的已经成功配对了,而没成的也只能落寂地站在一旁。 在场的进士中大多都参加了这次活动。在朱棣想来,宗室女子的嫡长子将分别获得有邑轻车都尉、有邑骑都尉、有邑云骑尉以及有邑恩骑尉之爵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此外,宗室女子所生的次子们也能进入宗学就读,这种待遇同样具有吸引力。 要知道,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宗室可以获得有邑一等男爵、有邑二等男爵等爵位,即使假设这些宗室获得领地后并不扩张发展,但管理现有的领地仍然需要一定数量的封臣。这些封臣,唯有从有资格进入宗学就读的人当中挑选。如此一来,不仅嫡长子必然会成为有邑贵族,次子们也同样有很大的机会。武,一甲进士们全都没有参加这次活动。想来,他们无法忍受成为仪宾后最高官衔不得超过三品的限制吧? 唉,居然给宋琥、宋瑛机会他们都不要! 以后的功勋子弟想要这种机会都没有了。因为朱棣早已决定:下次邀请进士们参加西苑赐宴时,对其资格的审查将更加严格。已婚和已经定亲的自然不可能获得邀请,文武大臣五服之内的亲戚也将被排除在外。这样规定,既可以防止权臣的影响力过大,也可以防止王爷们通过姻亲关系获得强有力的外援进而造反。 至于说布衣出身的进士,让他们成为皇帝或王爷的女婿却不会对皇权形成太大的威胁。如果进士愿意成为附马,那么他将成为附马都尉,在宦途上便到此为止。如果进士成为仪宾则可以继续当官,假设他们中进士时仅仅只有二十岁,按正常的程序,每三年一次考评,每次考评都为卓异,按步就班地从正七品升到正三品需要二十四年。女婿四十四岁时,岳父若还活着至少也应该六十岁以上了。到了这把年纪,大约不会仍然保持着造反做皇帝的雄心壮志――退一步说,即便王爷们能够活到老野心到老,可仪宾最高只能成为正三品,在中央不能进入枢纽,在地方不能成为封疆大吏,也算不上什么强援。 又重新思索了一遍这种制度,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朱棣便满意地宣布赐予一见钟情者御婚,然后牵着咸宁公主施施然离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二十二章 评书 牵着咸宁公主一路慢悠悠地走到钟粹宫,还未入殿便听见里面传出“啪”地一拍响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上回说到,周武接到了征召令……” 朱棣微微一笑。这是东厂首任提督马骐正在表演“说话”呢。 “说话”出现于唐代,最初是说评佛教典集。发展到俗说后,“说话”的表演方式与“评书”非常类似,比如评书中的开场诗,说话称为“押座文”,也有“且听下回分解”一类用句。后世的研究表明“说话”与“评书”并没有确实的传承关系,因为“说话”是由说评佛教典集演变而来,而“评书”则是由名为“弦子书”的说唱艺术演变而来。然而在朱棣看来,“说话”和“评书”其实就是一码事,都是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因为觉得一个人进膳太寂寞的缘故,朱棣很任性地要求皇后、尚未出嫁的三个公主、太子、太子妃、太孙外加一字并肩王都聚在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后再一起听“说话”。虽说这种要求并不符合礼仪,但既然是皇帝提出的要求,谁又能够拒绝呢?因此,最近一段时间,明朝第一家庭逐渐形成了一起吃晚饭的习惯。 朱棣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而其他人则非常喜欢茶余饭后的“说话”节目。咸宁着朱棣的手一荡一荡地好玩,听到里面正在表演“说话”,一下子便甩开朱棣的手,蹦蹦跳跳地冲进殿内。朱棣爱怜地看着小女孩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走进去。殿中诸人见皇上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朱棣无所谓地摆摆手,走到皇后身旁坐下,然后冲着跪在地上的马骐说道:“你继续。” 得了皇上的旨意,马骐赶紧站起身来。稍稍等了一下。待安成公主和常宁公主入座之后,马骐轻轻一拍响木,说道:“前面说过,周武这位二少爷却是周家的异类。他们周家去年乡试的时候,长房大少爷和三房四少爷同时考上了举人。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喜事。你们说吧,大少爷和四少爷都能考上举人,那二少爷再不济也应该是个秀才对吧?” 马骐刷地展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周家是太原县最大的地主,让儿子们进县学读书自然是再容易不过地事了。可是有一点别忘了,这县学每年都要考试的。考试结果分为六等。考得好的才能参加乡试,也就是俗称的取得秀才资格,考得不好那却是要挨板子的。这周家二少爷打起架来那是三五个人近不得身,可论到学习,却是年年考试都六等,年年都挨板子的“周武皮粗肉糙倒是无所谓,挨完板子象没事人似的,可周家老爷却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老太爷原本就不待见这个庶子,等大少爷、四少爷一同中举之后。老太爷更是见了周武就心烦,每次见到周武若是不骂上两句,简直连饭都吃不香。” “之前,皇上所颁布的人头税政策令富户们很是为难。拥有田产不足十亩者需要额外缴纳人头税附税,因此那些家无恒产的佃户和长工们要么嚷嚷着降地租,要么嚷嚷着涨工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若是依着佃户和长工的要求,富户就会有损失;若是夺佃或是解雇长工,富户又担心会损害自家地名声。周家是太原县最大的地主,自然也为这种事发愁。” “正愁得没办法,正好皇上颁布了《移民奖励办法》。周家老爷一想。干脆出些钱,让老二带着那些不安分的佃户长工一起到关外去得了。一方面眼不见心不烦。另一方面,给老二弄个有邑贵族爵位也算是对得起这个粗货主,全部家产加起来至少有八万贯。这八万贯可不是个小数目!俗话说万贯家财,那便是形容家中极富的情况。这周家的家产加起来有八万贯,那可真是富得没边了!” “周家老爷把周武打发出周武提前分家立户。周家老爷有六个儿子五个女儿。虽说女儿不能分家产。但那份嫁妆还是得准备好。周武既非嫡又非长。而且又不讨周老太爷喜欢。因此这次提前分家。周老太爷便只给了他六千 “话说那自费移民。除了可无偿获得150亩土地外。还可以每亩10个铜钱地价格购买不超过五百亩土地。而有邑贵族所能获得地优惠更大!有邑恩骑尉可用优惠价格购买不超过一千亩土地。有邑云骑尉两千亩。有邑骑都尉三千亩……直到有邑一等公爵一万九千亩。” “周武分到地六千贯对周家来说连一成都不到。但是对普通百姓来说。这六千贯却是一笔想都不敢想地巨资。周武前前后后在关外一共建了五个移民屯。硬生生弄到了一个有邑云骑尉地爵位。全部花费也只不过五千二百贯而已!” “有邑云骑尉可以每亩1个铜钱购买不超过三千亩地。这种价格简直就是白送。所以周武根本不管那么多地有没有人种。一口气花了二十贯买了两千亩荒地。要知道。辽东虽然全都是大块大块地平整土地。但根据离居宅、水源地远近不同。仍有好坏之分。正因为这个原因。周武便不管不顾地抢先买下了相对较好地地。”地主。却也只不过拥有两千亩地而已。如今周武却已经有了两千一百五十亩地。简直得意极了。而且。周武还拥有五个移民屯作为他地采邑。每年可从中获得不少采邑收入。正开心得不得了地时候。周武却收到了出征令。” 马骐收起折扇打了一下手心。“关外和海外新开辟地采邑领头三年不用缴税。但还是要服役地。在服军役地时候。一个基本采邑领至少需要出一名战士。而且除非有特殊情况。领主本人必须要亲自服军役――若不服军役或是领主不亲自服役。都得缴纳盾牌税。那可是一大笔钱。” “周武虽然读书不成。但并不是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地傻子。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周家二少爷原本就是性格豪爽、江湖习气很重地人。到了关外后。很快就和底下地移民打成了一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那些移民中。与周家二少爷关系最好地一共有三个人。分别是小猴子、章老二、钱十了一桌酒饭。然后请这三个朋友来。开席之前。周家二少爷端起酒便开门见山。说自己要出征了。需要几名扈从。然后就许诺当扈从有什么好处。比如说可以减免一部分税。比如说可以分得战利品等“前面说过。那小猴子、章老二、钱十三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而且移民初期条件又相对艰苦。满桌子酒肉摆在面前。哪里还忍得住?周家二少爷话音刚落。仨人立即拍着胸脯答应做扈从。然后把酒往嘴里一倒。甩开了迎风地膀子。举起了旋风地筷子。托住了大牙。垫住了底气。抽开了肚子头儿。撑开了腮帮子。吃地鸡犬伤心。猫狗落泪……” “辽东那地方冬天冷得邪乎,做好的饭菜随便放个五天八天地也不会坏。周家二少爷原本想着多做些菜摆出来可以撑场面,哪知道这仨人竟这么能吃?!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桌子上就一片狼籍只剩下骨头鱼刺了。周家二少爷望着那几个吃货发愣,章老二心满意足地伸欠着打个饱嗝儿。说道:呃……舒服……呃……老爷……呃……对我们……呃……这么好!……呃……我们自然……呃……不会……呃…… 马骐连说带比画,打一个“呃”儿身子耸动一下。见他学得维妙维肖。朱瞻基和咸宁公主乐得咯咯直笑,皇后、太子妃和公主们掩起了嘴,太子也笑得别转了脸。朱文圭还弄不懂这有什么可笑的,左看看右看看,见不仅大人们在笑。连基基哥哥也咯呼直笑,于是便心安理得地跟着傻乐起来。微微点头。马骐模仿打嗝还真是象。打得是又响又脆……可他怎么还在不停地打脸向朱棣跪下。 “……呃……呃……奴婢……呃……呃……呃……该死……呃……” 马骐那窘迫地表情生动地表达了一件事:这家伙因为摹仿打呃太认真。结果真的打起呃来。 弄明白了事实地真相后,咸宁公主捂着肚子笑得瘫在椅子上;朱瞻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朱高炽自恃身份不能象小孩子那样失态,但是眼前的情景实在令他忍俊不禁,因此连眼泪也笑出来了。大人发笑总是有原因地,但小孩子却不然。朱文圭仍然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开心得手舞足蹈。 朱棣好不容易止住笑,揉着胸口指着马骐道:“你这阉货……快滚出去,不打嗝了再进来。” 见马骐掩着嘴慌慌张张往外跑,临出宫门又是一声响亮的“呃”,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说话”节目暂时中断后,朱棣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陷入了沉思。 同为《明史》上记载了名字的太监,郑和这个名字流芳百世了,马骐却属于遗臭万年的角色。 永乐十五年(1417),内官交趾采办,大索境内珍宝,弄得“人情骚动”。第二年正月甲寅,交址黎利反。黎利造反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他九岁的女儿被马骐携归明廷以充宫婢然后病死在内地肯定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月,中官马骐激交址刈安土知府潘僚反。 永乐二十二年(1424)十月,内官马骐伪传旨谕翰林院出敕,再次往交趾闸办金银珠香。明成祖得知后,怒曰:“朕安得有此言,卿等不闻渠前在交趾荼毒生民乎?交趾自此人归,人方如解倒悬,今又可遣耶?” 可以说交趾的独立,马骐“功”不可没。 这个家伙显然死有余辜,然而朱棣并没有提前杀掉马骐。而是将之任命为东厂提督。因为朱棣知道,东厂这种机构将来必然会惹得儒生们极度反感,而景秀地策论通过后,东厂提督大约会成为这个政策的第一个祭品――反正马骐迟早是要被杀掉的,那么让他的死亡变得有意义岂不是更好? 要说呢,马骐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却没有被明成祖杀掉,其原因也很简单:这个家伙确实很会讨人欢心。 马骐此人办事精干,口齿伶俐。真正的评书所说演的内容多为历史朝代更迭及英雄,但朱棣却命令马骐表演“说话”必须围绕东厂地调查结果而展开,其本意是为了让长着深宫的太子、太孙更了解民间的疾苦。马骐也没有辜负朱棣地期望。太子、太孙听马骐讲起民间的日常琐事时,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尽管生长于皇宫内院地太子和太孙对外界情况并不了解,因此对民间的日常生活很感兴趣,可是如果天天讲这些,任谁也会听腻。所以,马骐只是将民间日常琐事作为书帽子,正式的“说话”节目却是另外的题目。现阶段,马骐一共有三个“说话”主题:一是《吕宋建国记》。二是《东北拓荒传》,三是《御史柯南破案传奇》。 《吕宋建国记》和《东北拓荒传》其实内容差不多,真正的区别仅仅在于前者地主角是宗室和官员,地点是海外;而后者的主角是平民,故事发生地点在东北。至于说《御吏柯南破案传奇》,主角和福尔摩斯一样是个虚幻地人物,而故事内容则是民间传说再加上近阶段反贪风暴的成果。 获得了“说话”地任务后,马骐口齿伶俐的特长更是得到了充分地发挥。马骐如今说评书的水平已经很高了,还没有开口,哀伤、欢乐的感情就先表现出来了。听众们地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入。而且。他的口技也是一绝,什么风声雨声、鸟鸣兽吼,真是学什么象什么。 想想,另一个历史空间里马骐捅出了那么大的篓子,但明成祖也没把他怎么样。可见其受宠之深。现在呢,尽管对马骐有着很深的成见。但朱棣也不得不承认:仅就“说话”表演而言,马骐的水平确实已经炉火纯青了。将来东厂惹得天怒人怨。大家肯定会把矛头指向东厂的提督。那时再将马骐为某个官员殉葬,皇后、太子、太孙肯定会非常舍不得。不过这样也好。依照规定将马骐处死,朱高炽和朱瞻基便能够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只要后世的皇帝认真执行这项规定,那么将来太监拥有再大的权力,也只能夹着尾巴作人。 正想着将来处死马骐地事情,却见马骐神气活现地从宫殿外面走了进来,于是“说话”节目继续。 朱棣正准备静下心来听故事,却听见一旁的皇后悄悄问道:“皇上,你对安成公主和常宁公主地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棣一愣,想着大约是刚才他发愣的时候两位公主悄悄向母后告状了,于是无所谓地答道:“朕给了她们两个选择:要么下嫁给新科进士,要么下嫁到大明的属国去做王下嫁给新科进士,那自然只能到大明的属国去做王后 徐贞静微微颦眉。 “和亲好象有损于大明地威严吧?” 朱棣一哂。 “这怎么算得上是和亲?打不赢人家被迫送公主并且陪上一大笔嫁妆才算是和亲!朕这样做,是为了加强属国与大明之间的联系以及亲密程度。要知道,元朝地皇帝总是将公主嫁给高丽国王,从元世祖到元末,元朝皇帝先后将七位公主下嫁高丽国王。结果当太祖恢复了华夏衣冠后,高丽国王仍然首鼠两端,与北元使节往来不断。直到高丽大将李成桂造反建立了朝鲜王国,朝鲜这才正式与北元决裂。可见,将公主下嫁给属国国王有助于双方和睦友善、守望互助的友好关系。” 事实上另一个历史时空里虽然明朝从来不曾将公主下嫁,但明朝与朝鲜等属国地关系仍然不错。满清堀起时,朝鲜仍然一如既往地忠于明朝,直到满清大军攻入朝鲜后,朝鲜不得已才投降。而南明的最后一个皇帝逃往安南,安南地国王也曾试图保护那位穷途末路的宗主国皇帝――可惜吴三桂太不象话,居然率军杀入安南,亲自用弓弦绞死了南明皇帝。 属国并不需要公主下嫁也仍然能够保持足够的忠诚,那主下嫁给属国国王呢? 原因很简单:由不相干人的作属国的国王,总不如让外孙去作属国的国王更令他舒心。将来若条件允许,成立大东亚邦联帝国时,亲戚之间也好说话一些。况且,朝鲜国的王后经常会因为母族力量强大等原因而掌握很大的权力――朱棣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但是如果明朝公主能够在朝鲜垂帘听政甚至干脆成为女王的话,他却丝毫不会介意。 普通人家嫁女儿自然只是家事,但是涉及到将公主下嫁给属国,却也算得上是国事了。徐贞静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人,听了朱棣的解释后,便沉默不语了。朱棣也不会继续就此事继续罗嗦。在朱棣看来,女儿去当王后总比下嫁普通的附马更体面,更何况她们的儿子将来还可以当国王,想来这种结果对公主的吸引力更大些。至于说水土不服、生活习惯不一样之类的问题,朱棣根本不作任何考虑――他本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水土不服、生活最不习惯的人,怎么可能会产生多余的同情心去同情别人? 见说服了皇后,朱棣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马骐表演的“说话”上。不以先入为主戴有色眼镜去看,马骐表演的“说话”倒也确实挺有吸引力,朱棣的心神慢慢溶入了故 第二十三章 家园(上) 在接到征召令之前,周武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称心如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移民屯地广人稀,一开始,周武想尽了办法却连一亩地都没佃出去。 这也很正常,抵达目的地后,自费移民每户都免费获得了一百五十亩田。得到官府所颁发的地契时,好些移民当场便泪如雨下。在这些移民的家乡,拥有一百五十亩田便是实实在在的地主了,需要雇佣长短工或是将田地佃出去。移民们既然连自家的地都种不完,又怎么可能去佃别家的地附近不远处就是朵颜三卫的牧场。关内的牲畜较贵,但是在这一片地区,牲畜的价格却便宜得惊人。所以,周武便花了五百多贯钱一口气买了一公八母共九匹马、十二头牛、一百二十只羊外加三名牧奴――在蒙古部落,奴隶买卖是很正常的现象。 每次想起这笔买卖,周武都会忍不住咧开嘴傻笑。 完全移民的任务后,周武手头上还剩下将近八百贯现钱。辽东这鬼地方荒僻得要命,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因此,听说有个隶属于朵颜三卫的游牧部落正在北边不远处放牧的消息后,他便毫不迟疑地带上刚认识的小猴子等人去那儿买牲畜。 周武确实是个傻大胆儿,话,竟然敢就这么傻愣愣地闯过去。幸好那个游牧部落的首领勉强听懂得官话,周武等人才没被当作奸细抓起来。误会解开之后,双方开始商谈买卖。 蒙古人更希望以物易物,许诺说,若周武能够带来粮食、布匹、茶叶、服饰、铁锅等各种生活物资,那便能够以更便宜的价格换取更多的牲畜。可周武哪有这些东西啊?茶叶、铁器属于专卖物资,不经官府同意贩卖会掉脑袋的!贩卖粮食给已经臣服的朵颜三卫牧民倒是可以,但问题是周武自己都缺粮。他们刚刚移民到辽东,手头上除了种子粮和最基本的口粮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了。 不过幸好大明在辽东的开原、广宁两处开设了马市(注1),牧民可以在马市里使用大明宝钞购买货物,因此周武手头上地纸钞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当周武带着牲畜和牧奴回到领地后,消息慢慢传来,于是周围的邻居们纷纷前来打探消息。当他们听说买这些牲畜和三名牧奴居然只需要五百多贯时,一个个都羡慕得要命。附近的邻居比周武还穷,他们都只是恩骑尉,家底更薄。不过,秉承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精神,邻居们便约起来凑了份子。然后一同去那个游牧部落购买牲畜。还没回来――这是从移民屯到那个部落所在地来回所需要消耗的时间。 第五天,其中一个邻居满脸沮丧的回来了。原来,回家的路上周武曾经到一个有邑贵族家中借宿过。因此,已经有其他人早已知道了能够以极便宜的价格买到牲畜的消息。结果,当邻居们赶到那个全部人口还不到两百人的小部落时,没等邻居们表达来意,部落首领就直接表示无法和他们进行交易。因为,部落里能够进行交易地牲畜早已被闻讯而来的有邑贵族买光弃。而是劝说蒙古人将剩下的牲畜买掉,然后拿着钱去其他部落买更多的牲畜。为了打动蒙古人,邻居们甚至表示愿意提高五成的购买价格。 听了这个价格,部落首领把嘴一撇,不屑地摇着头。 “朋友。昨天就有和你们一样地汉人把价格提高了一倍。但我同样拒绝了。我真地不能把剩下地牲畜卖掉。牲畜对于我们蒙古人来说就是部落地根本。万一别地部落不卖牲畜给我们。那我地部落就会消失掉。” 邻居们觉得这个首领固执得不可思议。但如果换位思考他们就能够理解了:蒙古人对牲畜地感情。正如他们对土地地感情一样。首领。邻居们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办法。最后。邻居们只好派了一个代表回去通知各家。然后继续往北走。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别地部落。 第十天。风尘仆仆、垂头丧气地邻居们终于回来了。他们地身后确实跟着牲畜和牧奴。但数量比预计得要少得多。 一问才知道。他们确实遇到了别地部落。而且还是一个全族人口将近千人地大部落。然而可惜地是。他们遇到这个部落地时间太迟。之前早已有好几拔怀着同样目地地汉人抢先将这个部落大部分地牲畜都买走了。 这个部落还剩有少量牲畜可供交易。但问题在于。商品地价格受供求关系地影响很大。蒙古人相对纯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对牲畜价格进行调整。结果。邻居们一共花了六百多贯。买到地牲畜却只有周武地一半多一点儿――尽管这个价格仍然要比内地便宜好多倍。而且从质量上讲。周武所买地马均为上马或中马。而邻居们买地却都是下马和驹(注2)。 每次想到自己只不过抢先了几天。竟然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周武简直笑得几乎连嘴都合不拢。 周武地好运气还不止如此。 春耕之前大约一个月的时领地上来了一个叫做孙大寿的家伙。抵达周武的领地时,孙大寿衣衫褴褛、满脸菜色,看起来纯粹就是一个难民。然而令众人意外的是,这个貌似乞丐的孙大寿却最终导致周武的领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原来,一个月前孙大寿还是一名在京城服役的匠户。永乐元年正月初一献宝大会召开后,看到有人凭借独家技艺获得了官身甚至爵位,他也不由动了心,于是拾掇哥哥孙大福用自家祖传的手艺去献宝大会上碰碰运气。 孙氏两兄弟的祖先从东汉时就是工匠,那时孙家的祖先掌握着一整套马耕农具的制法。无奈养马一匹,要耗去“中家六口之食”,成本实在太高,结果马耕逐渐被牛耕所取代。 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孙家地祖先只得改行制作其他的农具。但孙家的那位祖先固执地认为马耕比牛耕更好,因此传下遗嘱,要求后世子孙必须掌握全套马耕农具的制作方法,否则不得入祖坟。中国人对先祖遗命的重视态度是外国人不可想象的。因此,虽然几百年来马耕农具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可孙大福、孙大寿两兄弟却仍然掌握着整套马耕农具的制作方法。 在弟弟孙大寿的鼓动下,孙大福便鼓起勇气参加了献宝大会,在专门的场地上演示了套名为孙氏马耕耧锄的农具。 这是一种类似于元代发明地耧锄的农具,是从耧车发展而来的。马耕耧锄同耧车非常相似,只是没有耧斗。取而代之的是耧锄。使用时,用一匹马拉着耧车,耧脚便可以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开沟播种。由于锄头的入土深度达二三寸,超过手锄的三倍,而且速度快,每天所锄的地达五十亩之多。 如果使用良马耕地,也就是说如果马力能够负荷,甚至还可以在原来播种用的耧车上加上一种斗状农具,斗中装上筛过地细粪或拌过的蚕沙。在播种时随种而下,将粪覆盖在种子上,取到施肥的作用。这时,开沟、播种、施肥、覆土、镇压等作业便可一次完成,效率得到极大的提高。 演示完马耕耧锄后,孙大福还想演示牛耕耧锄(由于发力点等因素不同,因此马耕农具与牛耕农具并不一样)。官员问他准备演示的牛耕耧锄有什么特别之处,孙大福呐呐不能言,结果被官员断然拒绝了――牛耕耧锄是已经被发明出来的东西,还来献什么宝? 现场观看演示的评审官员对孙氏马耕耧锄倒是啧啧称奇。然而最后这套农县却只为孙氏兄弟获得了一个“发明副使”的奖励。这个评价没什么猫腻,因为评审官员们综马耕农具所能带来的好处。 靖难之役结束时。整个大明帝国的马匹都处于相对紧缺地窘境,连军马都无法得到保障,更何况民间用马呢?因此,尽管当今皇上已经放宽了民间马匹买卖的限制,但那居高不下地价格对于普通农户而言仍然令人望而生畏――既然民间几乎不存在使用马耕技术的环境。那么,给出一个“发明副使”的散官官衔作为奖励难道不够吗? 发明副使只是个每月俸禄三贯的未入流小官。但是从被歧视的匠户变成官身,这种巨大地进步已经令哥哥孙大福心满意足了。一年三十六贯的俸禄。在不考虑房租地前提下,足以保证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温饱――大福大寿两兄弟都是光棍。每年三十六贯地俸禄甚至能够让他俩隔三差五吃上肉! 更重要的是,由于孙氏兄弟已经不再是匠户,因此免掉了匠户地赋役。在这个基础上,他们俩平日里凭手艺做活,省吃俭用个几年,使家境达到小康也并非妄想! 哥哥孙大福确实心满意足了,但弟弟孙大寿却绝不满足。献宝大会针对孙氏马耕耧锄只授予了一个“发明副使”的奖励,哥哥得到“发明副使”的散官官衔,弟弟却仅仅只是脱离了匠籍。尽管“我有口干饭吃就绝不会让你的真心话,但孙大寿怎么想都不甘心。 孙大福虽说是散官,却仍旧需要到吏部注册。因为工匠都归工部管的缘故,孙大福以为发明副使也是工部的官员。谁知到了吏部,人家却说发明副使和发明大使都属于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机构管辖。 这个机构名为专利局,隶属于东厂管辖。 东厂才刚刚成立,不象另一个历史时空若干年后那么如雷贯耳。孙大福懵懵懂懂去专利局报道。在专利局里孙大福惊喜地发现,自家的祖传手艺除了能够换来“发明副使”的官衔外,居然还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百姓们将祖传技艺或者自己的发明创造献给皇上后,这些被称之为专利的工艺技术便属于皇上所有。皇上宣布,凡是不涉及军事的专利任何人都能学习使用,但使用时,必须向皇上缴纳“专利使用费”――当然,也不是所有人使用专利都必须缴纳专利使用费。比如说某些人在之前就已经使用某项技术了,只要能够证明,那么这些人便可以继续免费使用这项技术。又比如说某项技术是两个以上的人发明的,那么其中一人为“专利人”,而其他人则为“专利共有人”。“专利共有人”不仅可以免费使用该专利,而且还可以拥有专利费的分成。成额度由“专利共有人”和“专利人”自行协商,若协商不果方由官府裁决。 “专利使用费”并不高,因为皇上规定“专利使用费”不得超过该物品制造成本(材料成本加人工成本)的两成。以某个治疗发烧有特效的秘方为例,一份药剂的成本不过十文,因此其他人若制造这种药剂贩卖,每份顶多只需要缴纳专利使用费两文钱。可问题是架不住数量多呀!如果全国每年制造十万份这种药剂,那么专利使用费就是二十万文,也就是两百贯! 由于皇恩浩荡,皇上并没有将专利费独占,而是将其中的一半赏给了所谓“专利人”――也就是孙大福这样的工艺技术提供者。考虑到百姓们使用“专利技术”时未必会主动缴纳“专利费”,因此皇上特意成立了隶属于东厂的专利局,以此来保障专利费的收取。不过,专利局却也不是凭白无故地出力,因为专利所有人必须向专利局提供向专利费的三成作为该局的运作费用。也就是说,专利人实际上只拥有专利使用费的两成。 反正两成也是白得的,因此听到这个消息时,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孙大福的心情绝不夸张。 和那个治疗发烧有特效的药剂不同,孙氏马耕耧锄由于工艺复杂、组件较多,因此每两千八百文左右。这样算起来,如果别人制造孙氏马耕耧锄贩卖,每制造一套最多需要缴纳五百六十文钱,作为专利所有人,孙大福便能够获得一百一十二文。如果整个大明一年能够制造一千套孙氏马耕耧锄,那么孙大福就能坐收一百一十二贯! ……唯一的难题是,民间养得起马的人家不种地,而种地的人家养不起马,谁会制造孙氏马耕耧锄呢? 当孙大福回到家中将这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告诉弟弟时,孙大寿却从中发现了机会。**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而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孙大寿是“孙氏马耕耧锄”技术的“专利共有人”――否则他也不可能脱离匠籍。既然专利共有人可以和专利人协商分成,这便是机会了! 大福大寿是亲兄弟,因为当孙大寿提出专利费分成的事情时,孙大福毫不犹豫地表示与弟弟对半平分。 第二天,孙大寿和哥哥一同前往专利局签订了协议分成的契约。待专利局将这份契约存档备案后,孙大寿告诉哥哥,他准备去辽东推广“孙氏马耕耧锄”。原因很简单,至少眼下看来,在关内是赚不到什么专利费的。唯有去关外的移民屯,“孙氏马耕耧锄”方有用武之地。 虽然哥哥尽力地劝阻,但是毅然向辽东出发了。 注1:在开原、广宁设置马市的真实时间为永乐四年 注2:永乐初分上上马、上马、中马、下马、驹五种,马价不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二十三章 家园(下) 于盘缠不足,后半程孙大寿几乎是一路乞讨,好不容)周武的领地。 听完孙大寿的故事,周武思索了半天。 虽说连秀才都没考上,但周武性格豪爽外向,在太原时所交的朋友之中三教九流都有,因此懂的东西比常人要多得多。 周武问道:“不对呀?川马、马向来有名,四川、云南两地都产马,这两处民间的马匹数量也不算太少。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孙大寿苦笑着解释:“马耕农具的制作手艺在我们孙家世代相传,谁又不想将它发扬光大呢?可是很多对此进行尝试的先祖都失败了。这些先祖将失败的经验教训也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到了我这一代,对马耕农具的利弊特点已经基本摸透了。” “马是浅耕而.牛是深耕,因此从精耕细作的角度讲牛耕更有利,但马耕的速度比牛耕快一倍还不止。只不过,在山地和分散的小块耕地上,牛耕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因为,在使用马的场合,为了耕种分散的小块土地,需要这里那里地移动,因而损失很多的时间,致使劳动不能充分利用。” “我听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显然四川多山,而云南那边好象也没什么大块的平原。去四川和云南推广马耕,似乎不怎么合适。” 周武立即.显摆起来。 “嗨,这你却弄错了。进四川的.道路确实难走,但四川里面却有好大一块平原。” 这.时旁边的小猴子也说道:“是的,有一次我听酒楼的客人闲聊,那个四川来的商人说,他们那里的地比山西还要好呢!” 孙大寿听了,不由发起愣.来。 周武哈哈大笑。 “.大寿兄弟。你现在都已经跑到辽东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你也用不着后悔。”周武指着旁边地土地自豪地说道:“你看。辽东地土地既平整又肥沃。你虽说弄错了情况。却也错有错着。还有。你既然跑到我这里来了。说明你我有缘分。本爵会罩着你地!接着说。说说马耕和牛耕还有什么区别。” 孙大寿回过神来。想想周武说得也对。现在人已经到了辽东。总不可能再跋涉数千里转去四川吧? 孙大寿暗自摇摇头。继续解说。 “马耕和牛耕最根本地差别。一是购买价格。二是维持成本。购买价格就不说了。就算是朝廷放宽民间买卖马匹地限制。一匹劣马地价格也抵得上几头耕牛……” 小猴子忍不住打断了孙大寿地话。“你说错了吧。劣马地价格连一头耕牛都低不上。” “我说的是关内的情况。物以稀为贵,关内的马本来就少,而且还先要满足军马的需要,还能剩下多少马供民间使用?这样一来马匹的价格自然就贵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时孙大寿突然一滞,用略带疑惑地向周武问道:“爵爷,难道辽东一带劣马竟然比耕牛还便宜?这怎么可能?” 周武为人大气,好交朋友。去那个蒙古部落买马时虽然只待了一天,却已经和那个小部落的首领交上了朋友。当时周武也挺奇怪价格问题,因此问过,这时却正好拿出来显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牛的群居性不强,因此一个牛群数量达到二十多头就几乎已经是极限了。超过这个极限,牛便会很任性地四处分散,导致牧民必须不停地将分散的牛只赶入牛群之中。” “而马的群居性较强,只要有一匹头马,那么整个马群一般都不会分散。因此哪怕数量多达数百的马群也只需要几个牧民在不同的方向进行监视――而且这些牧民的存在并非是防止马群分散,而是防止野狼等食肉动物袭击马群致使其惊散。就放养难度而言,牛比马更难养,所以草原上劣马的价格比不上牛。” 孙大寿听了,面露惊喜之色。 “居然有这等事,简直太好了!” “打住,打住!”见孙大寿兴奋得快要手舞足蹈了,周武赶紧制止他。“你还是接着说马耕和牛耕的差别吧。” 孙大寿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此刻他的语气中,完全无法掩饰那种发自内心的欢乐。 “马,尤其是从事重体力劳动的马,必须及时补充精饲料,比如说大豆、燕麦,否则马的体质会迅速下降,甚至导致疲劳死亡。” “另外,还有一些饲养细节的区别。比如,牛吃草时对于草料的含水量不大挑剔,而马则需要规范的准备草料。如果草的含水量过高,马会拉肚子,如果含水量过低,同样会损害马的健康。 再有,牛吃草速度较快,吃完了晚上自己反刍,不用特别照料。相比之下,马不仅需要每次提供适量的黄豆、燕麦之类的上好饲料,既不能多也不能少,还要分成多次喂饲,尤其马白天干活,饲喂主要在晚上。因此,饲养者需要一晚上起来多次喂料,这样又多占用了劳力。在耕地期间,马每天大概要吃三斤豆类以及精草料。” 这样养马确实繁琐,但对周武来说反倒不是什么事。正所谓“一只羊也是养,一群羊也是放”。如果家中只养了一匹马,养马之人必须夜里多次起来喂马,而养九匹马,仍旧只需要一名马夫夜里起来喂马。这样看起来,若是实施马耕,他这种家中养着好几匹马的更占便宜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爵爷,虽说马耕需要消耗豆类或者花费大量人力专门提供精草料,但马耕速度快。配上我做的马耕锄,开沟、播种、施肥、覆土、镇压等作业可一次完成,每天所锄之地达五十亩之多。您想想这个速度,整个春耕期间一匹马能锄多少地?” 孙大寿突然停了下来,问周武。 “爵爷,您有几匹马?” 周武伸出食指一弯。“九匹,但现在有三匹母马受孕了,干不得活。” 接着周武又象是害怕谁会抢他东西一样,急匆匆地补充道:“还有一匹公马也不能干活。” 见孙大寿面露诧异之色,一旁的人哄堂大笑。 一个叫章老二的汉子笑道:“孙兄弟,你可千万别把主意打到那匹公马的身上。爵爷姓周讳名武,却给那匹公马取了名字叫作周小武,简直把它当儿子在养呢!” 周武也不以为忤,笑骂道:“你们懂个屁!小武通人性,老子就把小武当儿子养又怎么着吧?躲一边吃你的干醋去……你章老二想当我儿子我还不要呢。” 旁观者又是一阵哄笑。 于是,孙大寿就这样留在了周武的领地中。 冬去春来,周武的领地完全变了样。 当初来到这里时,这里还是一片荒野。如今,大片的野草蔓生的土地 以开辟,而且进行了耕耘,播种了各种碧绿的谷物。 正常情况下马耕的速度甚至能够比牛耕要快一倍,但开垦荒地却与耕种熟地不同。牛耕是深耕,因此在开荒时牛耕反而相对有利。在开垦荒地时,一匹马每天可以耕种三十多亩,而一头牛每天则可以耕种二十多亩。 辽东的马匹不算太贵,但再怎么说马儿也是一种很娇贵的动物――即便是以吃苦耐劳而闻名于世的蒙古马也不绝对如牛经折腾。周武舍不得让那三匹怀孕的母马参加劳作,因此他的手头上只有五匹马和十二头牛可供耕种。凭这些牲畜,一天下来可以比较轻松地搞定四百亩地。 不算周武以优惠价买的地,每个移民屯拥有田地六千至七千亩之间。因此春耕期结束后,除了周武所在的移民屯外,另外四个移民屯有好些地都没能充分耕种。当然,没充分耕种并不意味地被荒着。辽东这片黑土地,抓起一把土用力一捏简直恨不得流出油来。如此肥沃的土地,哪怕省去“开沟、施肥、覆土、镇压”等程序,只管播下种子,照样能够获得收成――多了不敢说,除去种子的投入,每亩收获个两三斗绝对不成问题。 在很多移民连自家的地都没法充分耕种的情况下,周武却有一千亩地得到了充分耕种。道理很简单,周武掌握着全部的畜力资源。 想要借用牲畜.?没问题,满足两个条件就可以了。 第一个条件是用牛草换.牛工。 牛草可不.是简简单单割下牧草就行。牛虽然容易饲养,但是需要牛出大力气时,最好还是提供精饲料。移民屯刚刚创立,让那些几乎称得上一贫如洗的新移民提供黄豆或燕麦喂养牲畜,那也是故意为难人。 周武很好说话,割下牧草后清洗晒干,然后再用铡刀将之铡细铡碎,喂养之前在干草上洒下清水或米汤即可――当然,借用牲畜一天至少要提供够牲畜食用五天的饲料――春耕期间只需要支付牲畜当天食用的牛草,但农闲时得补足。周武虽说买了三名牧奴,但如果牲畜需要参加田间耕作时,累死那三名牧奴也收集不了足够的饲料。 第二个条件有两种选择,满足其.中一种就可以了。 要.么“以人力换畜力”帮工带地。先出工帮周武开垦耕地,然后才能借用周武的牲畜去耕种自家的地。待收获季节,还得出工为周武收割庄稼。 要么就是佃周武的地。. 分成地租是不用想的。自费.移民拥有一百五十亩地,几乎连自家的地都顾不过来。如果选择分成地租,移民们必然会细心伺候自家的地,对所佃之地却马马虎虎地糊弄。因此周武只能选择定额地租,也不高,每亩一斗。 其实,凭借垄断的畜力资源,周武甚至能够让自己的两千多亩地全都得到充分耕种。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将剩下的地用来放牧。 道理很简单。 今年周武确实垄断着畜力资源,但明年呢?关外的牲畜价格如此便宜,相反人力严重缺乏,恐怕所有的移民都梦想着购买牲畜吧?若周武做得太过分,当明年移民拥有自己的牲畜后,那些田还能佃得出去吗? 此外,虽说辽东荒地无数,周武可以利用荒地放牧。但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又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在自家的田里放牧,待明年,那块地就会更加肥沃。所以,周武只是想办法耕种了名下一半的地,却将另一半田用来放牧。 同时,周武却在移民面前装可怜。 “唉,一千多亩地都荒着,这可怎么办啊?” 移民们今年累得要死,但他们也高兴得要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看着自家田地里那茁壮成长的庄稼,心头里的那份喜悦简直没法形容。 听了周武的哀叹,善良的农民们总是这样想:“爵爷可真是个善性人。宁愿自家一千多亩地都荒着,也没逼着我们帮他种更多的地。摊上这样一个为民着想的领主,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移民们也确实没有余力耕种更多的土地了。因此他们虽然心里感激,却也不敢许诺愿意佃下更多的地。 但这已经够了。从移民的眼神中周武可以确定,明年他的地仍然能够佃出去一半。 想到这种美好的未来,周武自然连睡觉都能够笑醒。 最繁忙的春耕已经结束了。最近,周武每天早上总爱骑着那匹叫做周小武的公马,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一圈。周武爱煞了这匹马。小武才两岁,已经有一人多高了,看起来俊逸非常。如果不是周武和那个部落的首领交上了朋友,蒙古人根本不可能把这么神骏的马卖给汉人。 在刚刚驯服小武的那段时间,周武最大的乐趣便是骑着它去拜访或远或近的邻居们――在他们中间,周武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和小武相提并论的好马。那时周武就仿佛得了症一般,在拜访邻居时只要见到人就会向对方炫耀,无论对方是有邑贵族还是普通的领民。只要对方赞一声“确实是我一辈子所见过的最好的马”,周武就会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 每次看到八匹母马带着它们的小马在草场上吃草,还有那些数量明显增加了的牛群和羊群,喜悦的感觉总会慢慢浮上周武的心头。 这天早上,周武巡视完领地后,象往常一样回家――说是家并不恰当,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堡垒。 堡垒是利用春耕前的农闲时间建起来的。最外围是环形的无水壕沟,用挖沟时掘出的土将中间的地面堆高,然后用厚实的尖板木条栅栏将之围起来。木条栅栏的东角和西角,还分别建有两座箭塔。 这种堡垒对建筑技术要求极低,费用也很少――材料是就地取材,人工也是免费。因为,当战事来临时,屯民可以带着家畜和动产躲进堡垒里。这种很便宜很简陋的堡垒无法抵御大规模的进攻,但如果进攻者并非职业军人,没有攻城器械,而且人数少于两百,那么基本上还是有安全保障的。 辽东的移民屯大多都按照朝廷的规定建了这种堡垒,因为辽东一带除了卫所附近的地区,其他地方并不安全。 周武其实更希望用石头代替泥土和木材来建筑城堡,用护城河来代替壕沟。可惜这个愿望暂时无法实现,因为那样做花费实在太大。 当堡垒出现在视线中时,周武放缓了马速,惬意地享受着新鲜空气和暖和的阳光。 正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远处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周武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警惕地盯着对方。 第二十四章 征召令 距离近了,周武慢慢放下心来。 当初钦差大臣前往辽东册封爵位时,辽东的移民总数尚且不足六千户。皇上特旨规定,关外移民屯只需要户数达四十以上便可以算作一个基本采邑领。即便条件相对放宽了,但当时整个辽东也仍然只有一百二十四个可算作基本采邑领的移民屯。因此,辽东地区因移民有功而被册封的有邑贵族之中,勉强能够被称为高级贵族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一等男爵,而另一个则是三等男爵。 那个象家中房子失了火一样慌慌张张骑着马朝自己而来的人,是那个一等男爵手下的一名管事。以前周武和那位一等男爵打过交道,曾经见过这名管事。 想起那个姓商名仁的一等男爵,周武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等男爵至少需要拥有五十个基本采邑领,那家伙之所以能够获得一等男爵爵位,靠得却是投机取巧的手段。 当初皇上颁布.《移民奖励办法》后,靠这个办法获得爵位的地主并不多。按周武的理解,包括他自己在内,整个辽东加起来也只有五例。 周武是因为不受老爷子.待见,结果被老爷子以分家的名义给赶出来的。 五个人当.中,有一个身为嫡长子的家伙却比周武还要惨。俗话说“宁愿没了当官的爹,也不能少了讨饭的娘”。那家伙虽说是嫡长子,可惜亲娘死的早,他爹又早早地纳了填房。结果,他七岁时差点被人贩子拐走;九岁时曾经被人推到湖里;十二岁时又“误食”毒物……历经了七灾八难,好不容易活到十六岁,这时他爹却不知被后妈灌了什么**汤,硬是打发他到辽东移民。他家是当地也是坐四望三的大地主,拥有良田千亩以上,可身为嫡长子的他被打发到辽东时,却仅仅只是拥有一个基本采邑领的恩骑尉。 第三个人是个小地主,与同村的.大户结了怨,害怕被报复,因此忍痛卖光家产移民辽东。 第.四个人是八岁大的孩子……或者说是个寡妇。总之,就是那户人家死了男主人,家中只剩下孤儿寡母。同族的堂叔堂伯、堂兄堂弟们合起伙来觊觎她家的财产。寡妇的娘家没有兄弟姐妹不说,唯一的舅舅不仅不维护她,反而不时前来打秋风。寡妇是个烈性女子,因此索性卖光了家产移民。据说同族有个堂叔还不死心跟着到了辽东。 待那个八岁大的孩子被册封为有邑云骑尉之后,不知是那寡妇设的局还是那个同族堂叔自己不知死活,居然深夜里翻寡妇家的窗子,然后一声划破深夜宁静的尖叫导致同族堂叔被抓了个现行。 领主在采邑之中拥有充分.地行政权力。也就是说。对于领地中发生地事情领主拥有一定地审判权:宣告使用公有地地规定。轻微地犯罪及一定类型地民事诉讼。甚至部分谋杀、抢劫和其他重罪地判决。等等。因为领主才八岁。因此由领主地母亲代其行使领主职责。 判决结果是:那个同族堂叔.被终生流放。案件发生地已经是关外了。因此实际上也就是判决同族堂叔为终生奴隶。 在没有领主地情况下。被流放者在流放刑期内归屯长支配。在有领主地情况下。则属于领主所有。不过。寡妇却判决这个终生奴隶属于全屯共有――每户轮流拥有他一天地使用权。 每个移民屯中都有一位朝廷所指派地屯长担任保民官地角色。这个地位特殊地屯长有权否定领主地判决。将案件移交给上级领主或者官府审理。不过。“掘绝户坟、踹寡妇门”对汉人而言是最卑鄙无耻地行为。那位堂叔虽说不是踹寡妇门。但翻寡妇家窗子性质也差不了多少。因此该移民屯地屯长对于判决结果并无任何质疑――更何况。这个终生奴隶即将属于全屯共有。若是推翻该判决。不知要招多少人恨。屯长又没有吃撑着。自然不会去做那种既违背良心又会带来麻烦地事? 众所周知。私有财产一般会维护得较好。但公有地东西损坏地速度却很快。那位公共所有地奴隶每天轮换一个主人。因此主人们总会在使用期限内尽可能地少给或不给他吃饭。尽量多让他做事。那位同族堂叔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迅速消瘦下去。然后在某一天套着铁搭耕地时。猝死在田间。 据说。皇上听闻了这件事后还专门下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禁止多个主人共同拥有一个奴隶。 第五个人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棍。靖难之役爆发时,若不是被长兄及时制止,他甚至险些跑去参军。当“唯有有功名者以及军户子弟可携剑带刀上街”的规定被颁布后,这个既无功名又非军户子弟的家伙急得是抓耳挠腮――这家伙大字不识一个,要不然肯定会去考个武秀才。听说了《移民奖励办法》后,这家伙便铁了心要移民。这一次长兄却并没有拦着他。因为,每次看到别人携剑带刀地上街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会郁郁寡欢,甚至有一次还因此大病了一场。长兄大约是担心如果拦着不让他移民辽东,弄不好他会郁郁而终吧? 这个家伙姓赵,有趣的是单名也同样是一个“武”字。由于兴趣相投,单名也相同,赵武和周武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除了这五个人外,在周武的眼中,其他人都是商人。 洪武皇帝制定了开中盐法。这种盐法是指当商人运送粮食到指定的卫所后,发给相同价值的盐引,凭此盐引可以到产盐地领取盐的 。当时朝廷严禁贩卖私盐,所以当商人运的粮食越多t的盐就越多。后来精明的商人发现,从内地调运粮食成本太高,于是就直接在边塞地区雇佣农民开垦土地。 辽东共辖二十五卫,一百三十八所。因此,早在朝廷颁布《移民奖励办法》之前,便有商人在此建立商屯了――没错,在辽东建立商屯数量最多的便是那个商仁。 颁布了《移民奖励办法》后,商人们建立移民屯的积极性简直可以用趋之若骛来形容,商仁更是疯狂,竟然直接变卖了数代人经商所积累的全部家产。关内的家产全部变卖后,所值一万八千余贯。虽说之前在辽东已经拥有五处商屯了,但凭着这些钱,商仁仍然无法凑足五十个基本采邑领。 要不周武为什么会说此人投机取巧呢?这个人也确实会想办法。 因为移民并非抵达辽东后就立即册封爵位,而是等一段时间后由朝廷派出钦差进行查验后统一进行册封。在此之前,则由移民首领先自行上报自己的移民功绩。 商仁想的办法.是:劝说那些移民屯数量较少的首领将功绩挂在他身上,待他被朝廷册封之后,再由他来册封那些移民首领。这样一来,建立移民屯数量较少的首领所能获得的爵位以及采邑仍旧不变,唯一的变化只是由皇上的直属封臣变成了商仁的封臣。 商仁游说众人的理由也.确实很蛊惑人心。当时商仁邀请了辽东所有可能被册封爵位的移民首领前去赴宴。由于都是邻居,将来守望相助是免不了的,相互认识一下也没有坏处,因此几乎所有的移民首领都如约赴宴。 周武的记.忆回到了几个月前。 酒过三巡之后,商仁是这么说的.。 “.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说。大家都是即将成为有邑贵族的人,想必知道这样一个规定:宗主有保护附庸的生活、声誉、家庭及财产之义务,不可计谋对附庸有损害之行为,否则附庸可提出抗议或中止附庸关系。” “辽东这块地方,女直人.、蒙古人等蛮人众多。若是皇上的直属封臣,有道是天高皇帝远,受到蛮人的攻击之后,等求救消息抵达京城时,黄花菜都凉了。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给出足够的时间供在场之人.慢慢咀嚼其中含义后,商仁说道:“我有一个建议。大伙们将移民的功绩暂时借给我。待我被册封后,再按诸位原先的功绩相应地一一册封。” “诸位若是成为我的封臣,可以就近获得救援。若我没有完成包括救援封臣在内的各种封建义务,诸位可提出抗议或中止附庸关系。同样的情况下,皇上的直属封臣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中止附庸关系――那是造反,要诛九族的!” “附庸有违封建法律之嫌时,宗主还可以对封臣进行处罚,最重的处罚甚至是没收采邑。但封臣拥有陪审权,有权要求由‘同僚’组成的法庭审判,领主单独不能处理。除此之外,封臣甚至还可以越过其直属的领主向该领主的上级提起上诉,乃至直接向当今圣上告状。” “但皇上的直属封臣如果有违反封建法律之嫌,无论有没有陪审团,其结果恐怕都一样吧?” 商仁环视一圈,三角眼中射出精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若说皇上无缘无故找低级有邑贵族的麻烦,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但皇上管理整个天下,哪有精力一一管理爵位较低的封臣?恐怕,皇上会将管理爵位较低直属封臣的权力交给地方官或者某个都司。 在辽东,想来会交给辽东都司代为管理。” “说一句该掌嘴的话。假如说有个小人与诸位之中某人发生矛盾,然后向辽东都指挥使(注1)挑唆。万一辽东都指挥使知误信小人之言,宣布某人违反封建法律因而剥夺此人采邑,那时你们找谁哭去?” 听到这里,在场已经有很多人都被说服了。 这时有人问道:“如果到时候你不按约定册封我们,那又怎么办?” 对于这个问题商仁却胸有成竹,立即答道:“这还不好办?商某可以签定两个契约对此进行保证。” “因为诸位需要暂时将移民功绩让给商某,因此第一份契约为年息100%的借款文书,诸位是债权人,我是债务人。而第二份借债协议中,我为债权人,诸位是债务人。两份协议的结算日期和最终金额都一致,也就是说,将来这两份协议可以相互抵消。” 见众人面露迷惑之色,一缕得意的神色在商仁的脸上一闪而逝。 “这两份协议的关键之处在于,诸位的署名不同。以这位周武兄弟为例吧。”商仁指着同桌的周武说道:“第一份协议中,借债人署名山西太原县周武。而第二份协议中,欠债人则署名山西太原人氏有邑云骑尉周武。” “如此一来,若本人按规定履约,则第二份协议便可发挥效力,于是两份协议可相互抵消。若本人不按约定册封诸位,大家便可凭第一份协议向我索债……别说本人绝不愿意支持高达100%的年利息,即便本人愿意那样做,诸位也不会吃亏――若有人觉得年息100%还吃亏,那么商某人愿意吃更大的亏把钱借给他,只要八成的年息,如何?”在笑声中,商仁补充道:“那时诸位拿了双倍的钱回内地再去组织移民,可以在辽东建立两倍的移民屯,这笔买卖会吃亏吗?” 当场诸人先后露 大悟的神情,这时有人大声嚷嚷道:“商老板,如今t+屯23个,若是大家不与你合作,你顶多只能被册封为有邑轻车都尉。而在场之人若都与你合作,那么你甚至能够一跃成为三等有邑子爵。相比你可以得到的好处,我们所得的好处似乎太少吧?” 商仁干笑数声。“那你说应当如何?” 那人站起来大声说道:“很简单,当我将移民功劳归功于你的同时,签定第三份借款协议。前两份将来会相互抵消且不论,第三份,则是我应当从这次合作中获得的好处。我从河北组织移民来此建立了一个移民屯,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了将近一千贯。大家都是移民首领,当知我所言不虚。” “民间借贷的年息大多是四成,这第三份借款协议就以一年为期,最终还款金额连本带息一共为四百贯即可。” 商仁作色道:“别人借钱一年再还本利,那是实打实的。而我们这种情况,却根本就没有占用你的本金。四成利息?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那人想了半天.,觉得确实如商仁所说,自己并没有本金被占用,于是说道:“商老板既然是商人,自然知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那你说应该给多少?” 商仁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每个移民屯,鄙人将在一年之后给出三十贯作为谢礼。” 那人嘟哝.道:“这也太少了吧?” 商仁这时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觉得这个条件合适呢,便与我合作。觉得不合适呢,那也没关系……来,来,现在先喝酒,正事等会儿再谈。” 这.时却又有一人不疾不缓地站起来,走到场地中央。 “先不忙喝酒,学生有话.要说。” “先自我介绍一下,学生姓.郑名公智,字叔贞。因犹豫不决,待下定决心移民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因此至今只建了三个移民屯。学生本来以为提高爵位只能由自己慢慢组织更多移民,可刚才听了商老板的一番话后,顿时茅塞顿开。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诚不我欺。” 郑公智面向商仁,彬彬有礼地问道:“商老板,若我以同样的条件反过来让你配合我,那二十三个移民屯一年后共给出六百九十贯谢礼,你是否愿意?” 商仁木着脸不答话。 那意思一看就明白:我的移民屯最多,凭什么给你当封臣啊? 见商仁不回答,郑公智也不以为意,而是环视一周向众人说道:“愿意与我合作者,每个移民屯给三十五贯谢礼。” 场内顿时沉寂了。看见不少人颇为意动的样子,商仁的那张脸变得象干透的大便一样,又黑又臭。 商仁象是即将被割一块肉那样,满脸舍不得的表情举起四个指头。 “四十贯!” 郑公智不动声色地说道:“五十贯。” “六十贯!” “七十贯。” …… 商仁喊出了一百贯的最高心理价位后,郑公智仍然准备继续喊下去。眼见不是个事,商仁连忙将郑公智拉到一边。 他们俩嘀嘀咕咕了半天,然后回到场地中间宣布:商仁的谢礼为一百贯,郑公智的谢礼为一百二十贯。 虽然郑公智给出的谢礼要多出二十贯,但最后愿意成为商仁封臣的人数反而稍多一些。因为商仁拉拢别人成为封臣时劝说:宗主的实力越强,就越能给予封臣保护。他有二十三块基本采邑领,而郑公智却只有三块基本采邑领。当封臣遭受辽东的蛮人攻击时,他又能出动多少兵力帮封臣解围呢? 除商仁和郑公智外,当场还有一些人也试着用这种办法增加封臣数量。这些人用老乡之情,用采邑的位置(采邑相邻,方便相互救助)等各种办法来打动别人。 最后,商仁成了一等男爵,而郑公智则成了三等男爵。除了五个人之外,其余的人要么成为了别人的封臣,要么就是让别人成为了自己的封臣。 周家在省城就有好几家铺子,而周武之所以固执地认为只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人是地主,其他人都是商人,正是因为其余的人都参与了这笔“买卖”的缘故。 其实,周武对于那种提高自家爵位的办法也不是不心动的。但之前周武买了牲畜,剩下的钱总共还不到两百贯,这点钱在出现意外情况时用来应急都怕不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武想着自己反正有五个基本采邑领,若是小股蛮人袭击,五个基本采邑领守望相助也够了。若是鞑子大军进袭,即便整个辽东的有邑贵族联合起来,那也照样是螳臂当车。周武是个倔脾气,宁为鸡头,不为牛尾。既然不能用那个办法收下封臣,不蒸馒头争口气,所以他便干脆拒绝了成为他人的封臣的建议――皇上的直属封臣有什么不好?听起来还尊贵些! …… 此刻看到商仁的管事,后悔的情绪却隐约浮现在周武的心头。 当有邑贵族的册封仪式结束后,正如当初商仁所料,钦差确实宣布皇上把低级直属封臣的管理权暂时交给别人代管。但商仁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暂代管理权并非交给辽东都司,而是交给辽东地区等级最高的有邑贵族,也就是商仁!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周武倒是宁愿当初就直接成为他的封臣呢,至少可以获得五百贯的谢礼! 这么想 武便板着脸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管事,准备给他一个 谁知管事根本就没有减速的意思,经过周武身边时,他将一个令牌扔向周武,喊着:“征召!”,然后又继续向前飞驰而去。 周武下意识地接过那块牌子,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激动地再次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征召? 这岂不是意味着要打仗了?! 知道即将要打.仗却如此高兴,并不仅仅是因为周武天性逞勇好斗。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官府对辽东移民有严格的限制,各屯之间的距离不得少于二十里,每个移民屯的人家不得超过五十户。因此,移民屯附近有着数不尽的可耕种土地,却严重缺乏劳动力。 其实辽东地区的汉人并.不少。 另一个历史时空的永乐元年五月乙巳,仅仅东宁卫千户王得名前往朝鲜招抚辽东散漫军士复业,一次就招了男女老少共计一万五百二十五口。可惜的是,有邑贵族接受分封的仪式上会造出一式二份的资料清册,一份存户部,一份交给宗主。之后,有邑贵族不得藉词容留他乡居民。 很久以后.辽东的有邑贵族们弄明白皇上制定这条规定的目的。原来,当今皇上为了安置宗室远亲,专门派了内官王彦和亦失哈分别前往辽东和奴儿干地区收拢流民建立基本采邑领。 王彦和亦失哈都是永乐年间很牛.的太监。 王.彦原名王狗儿,建州女直人,其父萨理蛮在明初率部属归附明太祖后,王彦则侍从燕王于藩邸。由于在靖难之役中立下功劳,王狗儿被朱赐名王彦,并提拔为尚宝监太监。后来,永乐皇帝派遣了比较熟悉东北情况的王彦去镇守辽东,王彦遂成了首任辽东镇守太监,从此镇守辽东长达30年。 亦失哈则是海西女直人,.多次巡抚东北北部边疆奴儿干地区,按照后世的说法,那便是传播了中华文明,促进了东北边疆与中原内地经济与文化的交往,维护了国家的统一。 由于王彦和亦失哈分别是建.州女直和海西女直,让他们牵头建立基本采邑领时更容易与当地土著和平相处――甚至在收拢当地汉籍流民的同时,还能吸纳女直人加入。这样,岂不是加速了民族融合吗? 当然,辽东的汉籍有邑贵族们并不知道朱棣的心思。他们只知道,由于皇上禁止有邑贵族容留“无户籍”居民,因此合法增加采邑人口的途径便只剩下两种:一种是自然增殖,可这种方法根本就解不了燃眉之急。另一种则是依据皇上编写的《移民纪要》,令当地土著成为依附于庄园的农奴。 想要让汉人冒充土著成为依附于庄园的农奴想都不用想――虽然领主并不介意这一点,但辽东的零散汉人分明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领民,凭什么去充当地位极其低下的农奴? 同时,隐瞒流民户口这一招也不行!一开始还有一名恩骑尉报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此地天高皇帝远,便偷偷摸摸私自招揽了几名流民。谁知道没过一个月,便被三等有邑男爵郑公智告发了。这时有邑贵族们才知道,原来郑公智竟然是大儒方孝孺的学生。方孝孺是监察部的重要官员,因此尽管郑公智目前并不担任官职,但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他只用了一纸书信便招来了监察部的官员。 然后便是按照法律规定对那名违法的有邑恩骑尉处以巨额罚金。此人缴不起罚金,结果本人由有邑贵族沦为服刑囚犯,家产也被没收。基本采邑领这样的不动产不宜分割,因此事后对该基本采邑领进行了拍卖,拍卖所得的一半则归了告发人郑公智以及前来办案的监察部官员。 有了这种血淋淋的教训后,再也没人敢动藏匿人口的心思了。 于是,唯一现实的增加采邑中人口数量的办法便是老老实实地让当地土著成为依附于庄园的农奴。 上次与蒙古部落交易时周武曾经买过三名牧奴。蒙古人放牧,除了战马之外其他的牲畜都是放养的。然而在周武的领地里,牛和马需要为耕种服务,纯粹的放养无法满足其需求。因此牧奴还得负责收集牧草饲料,结果劳动量比以前还要大。在这种情况下,周武也就根本不曾想过外族奴隶还可以种田。 不过周武的错误观念很快就得到了纠正。 辽东地区有着大量的蒙古人和女直人,而女直人和蒙古人的社会结构中奴隶是合法的,所以除了周武之外还有另外一些领主也从蒙古人和女直人手中购买了奴隶。事实证明,蒙古人和女直人种地的水平还不如一个未成丁的半大小子。但,这些奴隶毕竟可以缓解移民屯严重缺乏劳动力的压力,因此领主们也没有太挑剔。遗憾的是,移民们此时的购买力还太弱,因此制约了奴隶交易规模的扩大。 知道奴隶也可以用来种地后,周武自然动过买更多奴隶的心思。可周武既没钱又不懂得期货原理,否则肯定会使用期货工具来套取现金,然后购买奴隶扩大生产。值得庆幸的是,购买并不是获得奴隶的唯一途径……据周武所知,蒙古和女直部落的奴隶主要是敌对部落的战俘! 如今商仁发出了征召令,这说明很快就会有战斗发生。战斗可以产生战俘,战俘可以转变为奴隶…… 注1:如果说都督类似于大军区司令,那么都指挥大约相当于小军区司令。 ps:据说大章是可以求月票的。:) 第二十五章 出征 武一共拥有五个基本采邑领,按照封建契约,接到征9)少应该提供五名全副武装的战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谓的全副武装,首先必须拥有一匹战马(为了保持行军速度和随时替换在战斗中损失的马匹,一匹战马往往不够)。其次,还必须拥有一整套战斗装备:一套甲具(至于说到底是铁甲、绵甲甚至是纸甲,则以封臣所拥有的基本采邑领数量相关);一支长兵器,例如长矛、戟、长柄狼牙棒等;一柄近战武器,例如马刀、剑、短斧、单手狼牙棒等;一支弓以及两壶箭(二十四支)。再次,还需要准备帐逢,各种生活用品以及负载这些物资的牲畜等。 封臣如果躲避、拒绝出征或派人代己出征,或者骑士装备不全都属于违反封建契约,宗主可之处以罚金甚至是直接剥夺封臣的采邑。不过,由于移民的头三年属于优惠期,因此对骑士装备方面并不严格限制――只要有信心能够空手打倒敌人,封臣哪怕是手无寸铁地上战场也是允许的。 打战是一种很危险的工作,武装得越好自然越安全,如果不是因为没钱购买装备,周武绝对会按照契约所规定的那样装备自己。 周武准备了两匹马给自己轮换着骑――无论是追捕战俘还是逃跑,充足的马力显然是关键因素。 战斗装备嘛,.甲具是不用想的,但厚厚的棉衣多少也有些防御力。长兵器是一只长柄狼牙棒。狼牙棒制作起来很方便,棍棒上加装铁钉铁签等物体只花了孙大寿半个时辰的功夫。近战武器是周武路过北平时购买的一柄马刀。弓箭周武却没有配备。孙大寿在京城服役时认识一个弓匠,知道制作一个好弓需要长达几年的时间。若只是需要能够弹射出箭支的弓,孙大寿也能很快做一个出来,但那种射程只有二三十步远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除了五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外,周武还有义务提供十五名扈从。至少目前为止扈从只是好听的说法,与其说是扈从,还不如说是辅兵――嗯,连辅兵这样的称呼都显得过于褒扬了,因为那些农夫使用武器只是倒缚在杆柄上的镰刀、锄头、钉耙等农具。目前看来,所谓的扈从顶多只能用来搬运辎重。 虽然不受.老爷子待见,但周武还是有几名心腹的。问题是,周武一共拥有五处距离超过二十里的基本采邑领。根据周家与佃民的斗争经验,在分成地租下为了保证地租收入,地主必须对佃户生产活动的各个环节进行监督并且直接干预。特别是到开镰收割之时,地主或代理人如果不亲临现场“临田监收”,佃户们就会“先自赴田割稻一担充饥”、“先把好麦割一些”、“私将谷子割了几把”等等。胆子更大一些的佃户甚至敢串联其他佃户,用一个晚上把地里大部分麦子都偷偷收到家里去。 周武采用的是定额地租,但身.为领主,他有权收取领民收入不超过两成的赋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赋税的收取与分成地租颇为类似。所以,周武只得往每个基本采邑领都派遣一名信得过的人去充当庄头,以便掌握该移民屯的收入情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周武的五个基本采邑领中,他本人亲自坐镇一个,管家以及两名长随管理另外三个。剩下的一个移民屯,周武甚至只能派那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小书童去充当庄头。 如此一来,当周武收到征.召令时身边却连一名心腹都没有。因此,周武只能从移民之中打扈从的主意。于是周武一面派人通知另外四个移民屯,一面吩咐灶娘办了一桌酒饭,请往日里相熟的小猴子、章老二、钱十三前来。 就性质而言这种扈从更象是雇.佣兵,不仅有钱可拿,而且还有权分得战利品。因此,小猴子等人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周武的要求。 太阳落山之前。另.外四个移民屯地人也来了。第二天。周武便带着这群乱哄哄地农民兵离开了自己地领地。 两天过后。周武抵达了目地地。令周武比较诧异地是。他地那个异姓结拜兄弟赵武居然带来了三十多个精壮地汉子――要知道。周武身为有邑云骑尉却也只带来了二十多个人。而赵武只是个有邑恩骑尉! 追问之下才知道。赵武地家乡离河南嵩山不远。那一带习武风气非常浓厚。甚至连长工、佃户之中也有不少人会几招庄稼把势。移民辽东时。长兄心疼这个幼弟。因此选择长工、佃户时。优先选择那些身强力壮并且会武术地。此外。赵武地长兄还派了两名武师与赵武同行。以便时刻保护他。当然。赵武地长兄为此给出了不菲地安家费。 总之。赵武本人生性好斗。他地领民也全都不是什么安分地主。听说打仗有钱可拿。而且还可以获得战利品。恰好现在又正是农闲阶段。结果呼拉拉一下子就有三十多个年青人参加了他地队伍。 不过。更吸引周武注意力地却是那名寡妇。按封建契约地规定。当宗主发布征召令后。封臣必须亲自出征。否则将按照规定征收巨额地盾牌税。寡妇地儿子仅仅只有八岁。自然不可能亲自出征。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允许代领主代为出征。可偏偏代领主却是他地母亲――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地。不仅规定“少数民族地区。其子弟、族属、妻女、女婿及甥之袭替。胥从其俗”。而且还允许汉籍有邑贵族由女性担 领主自然也可以由女性担任。结果。身为代领主地)3出征了。 营地里有一位女性可谓是一道调味剂。在等待出征的日子里,凡是单身的领主们全都象是蜜蜂见到鲜花一样围着寡妇打转。 这位外表秀气文弱的寡妇,既没有表现得特别害羞,也没有表现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但她对所有前来献殷勤的有邑贵族都淡淡的,看不出对谁更有好感。 等了两天,整个辽东的汉籍有邑贵族都聚集在这里了。除了汉籍有邑贵族之外,竟然还有一名女直有邑贵族也率众加入了这支部队。 女直人不象蒙古人。蒙古人分裂为鞑靼、瓦刺以及兀良哈三大部分,但总得来说各个蒙古部落都有着效忠的大小可汗。而女直人这时候却尚未统一。 另一个历史时空的永乐二年二月癸酉,忽剌温等处女直野人头目把剌答嗒来朝,置奴儿干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以把剌答嗒、阿剌孙等四人为指挥同知,古驴等为千户所镇抚,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之后,各卫所入朝入贡时均直接地、独立地与朝廷发生关系,朝廷有所宣谕也直达各该卫所,各卫所不相统属,亦不受奴儿干都司统属。 在这个历史时.空里,朱棣提前在建文四年就派遣行人邢枢偕知县张斌往谕奴儿干,“至吉列迷诸部落招抚之”,要求女直人自行选其酋长授以有邑贵族等爵位,俾仍旧俗,各统其属,以便完成对大明帝国的军事以及经济义务――总归一条,不同的女直人部落之间并不相互统属,因此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女直有邑贵族全都属于皇帝的直属封臣。 不知道郑公智是怎么想.的,居然花钱雇佣了这些女直人。雇佣女直人的价钱倒也便宜,每个女直士兵每天只不过支付一斗米。但是说心里话,周武并不喜欢女直人做同伴。他们的容貌看起来很野蛮,大多数女直人看人时眼光都显得很凶残,再配上脑后那一小撮奇怪的辫子,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女直战士.全都穿着各种动物皮毛制成的外衣,但由于制作水平太差,因此外衣的外形糟糕不说,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简直令人作呕。 到了晚上,这些女直人顶多只.是在地上铺上一层潮湿的稻草,更多则直接睡在地上,因为他们没有行军帐篷。 在睡觉之前,女直人喜欢.蹲在燃烧着的木柴堆前面,有些人会敲击着马胫骨或者别的什么骨头发出一种奇异的不和谐的卡嗒卡嗒声,一面用鼻子哼着不知名的山歌;有些人则敲着小鼓或者拉着绷紧的弓弦;还有一些人则吃着刚刚从火堆中抓出来的带血的、冒着热气的一片片的肉。偶尔有汉人走近时,这些女直人会故意张开嘴巴露出尖利的犬齿吓唬对方。若是目标没心理准备被吓着了,他们便会哈哈大笑。 总之,若说蒙古人的社会结构.尚处于半野蛮半开化的阶段,那么女直人则是纯粹的野蛮人。 女直人的人数比周.武想象得要多。那名女直有邑贵族只不过是云骑尉而已,却一共带来了将近两百名战士。汉籍有邑贵族麾下的人口总数是对方的十倍以上,但兵力加起来也只不过刚刚超过五百而已。 鼠有鼠路,蛇有蛇道。以前商仁是一名商人,与很多在辽东做生意的商人都有着联系。根据商仁所掌握的情报,鞑靼人近来不时侵犯边境,而且近期有可能发动一场规模较大的进攻。 商仁绝对不敢与鞑靼人硬撼,但是将队伍拉到辽东都司的所在地之后情况却不同。朝廷的军队自然会和鞑靼人正面战斗,这时,有邑贵族的军队便可以从侧面攻击,或者待战斗胜利后痛打落水狗。 大多数有邑贵族都赞同商仁这个混水摸鱼的计划。在半年之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只是地主或商人。身份的改变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因此这些人还来不及产生与贵族身份相匹配的勇气。西方骑士崇尚英勇壮烈的战斗,但这些人的梦想则是不参加正面战斗,最好是在追击战中浑水摸鱼抓获几个战俘。 当商仁提出他的“作战计划”时,有部分更为“谨慎”的有邑贵族提出了反对意见。由于在三年的优惠期内有邑贵族无离开领地(包括宗主的领地)参加战斗的义务,因此商仁不能使用强硬手段。 对于这些人,商仁则拿出大明帝国的《贵族爵位继承法》进行说服。 大明帝国的有禄贵族是纯粹的减等继承。有邑贵族虽然是根据采邑规模而确定爵位,但继承爵位时却要向大明帝国缴纳一笔“继承权利金”。这笔“继承权利金”的数额等于该采邑上一年度所缴纳赋税的两倍,其效果也类似于减等继承。但,如果有邑贵族本人或者继承人能够立下了军功,那么继承爵位时就能够减免这笔费用。也就是说,只要有邑贵族参加了这次浑水摸鱼的战斗,混得些许军功,那么将来后裔继承爵位时就能省下好大一笔钱! 在**裸的利益诱惑下,所有的有邑贵族终于统一了思想,朝着辽东都指挥使坐镇的广宁城出发了。 …… 愿望很美好,但事实却很残酷。 有邑贵族的军队抵达辽东都司所在地广宁城后,便在城外立下了寨子,与城池形成犄角之势。 之后,事实验证了商仁的情报和分析都很正确: 果然大举进犯辽东,直逼广宁。 一开始有邑贵族们都没怎么担心。因为营寨立在广宁城的侧后方,鞑靼人没理由冒着被夹击的风险去攻击有邑贵族的营寨。 鞑靼人也确实没做这种无聊的事。但问题是,辽东都指挥使沈永却龟缩在广宁城里,根本不敢派兵出战。结果,鞑靼人便只留下少数监视部队,其他人都绕过广宁城向辽东深处出发。 商仁通过深入鞑靼人势力范围的商人得到情报,然后正确地判断出鞑靼人即将向辽东发动规模较大的侵扰。但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那种“猜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的错误:没想到,辽东都指挥使沈永不但不敢迎战。甚至当鞑靼人绕过广宁城攻击后方时,沈永也不顾守土之责,竟然就那么坐视鞑靼人离开。 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令商仁方寸大乱。因为,鞑靼人主力部队离开的方向正是他们这些有邑贵族的领地!为了300%的利润,商仁敢于虎口拔牙,但是当战场形势的变化出乎了意料之后,他却并不具备一个合格将领所应有的应变本领。 当商仁慌慌张.张准备下令撤回去保卫领地时,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这人是地位仅次于商仁.的三等有邑男爵郑公智带去的。一开始此人自称是郑公智的谋主,可商仁心急火燎之下根本不打算听他说话,结果他不得不报出真正的身份:原山东道监察御史王度王子中。如果仅仅是一个已经辞职的监察御史,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所说的话商仁根本不会重视。然而当王度说出了他的经历后,商仁却被打动了。 靖难之役.中燕王倒也品尝过败仗的滋味,其中最惨的莫过于东昌之役。此战之后,盛庸军声大振,建文帝亲自为之享庙告捷。而这次东昌之捷,却是王度向盛庸所谋划的。只可惜后来李景隆还朝,建文帝不仅赦其罪而不诛,反而予以重用。李景隆为忌功而谗间盛庸,王度亦因而见疏,终至事不可为。 虽然商仁之前身为一介商人,.并不知道这些朝廷的辛秘,但王度不再伪装成郑公智的清客后,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所以,尽管对王度之前隐藏身份的举动颇存疑窦,但商仁仍旧相信了王度的判断,因此没有下令撤军。 然而光是商仁不下令撤军.并没有什么用。 这些有邑贵族不象西方的骑士.那么精通武艺,但他们在纪律性方面却与西方的同行们有得一拼。在商仁的强行压制下,这支部队在广宁城下勉强又待了一天。之后,有邑贵族们纷纷强烈地表示拒绝继续待在营地里不动――要么就去攻击那些留下来监视的鞑靼人,要么就回去保卫自己的领地――当然,前者的声音要小得多。 在绝大多数领主的.反对之下,商仁再次动摇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无法坚持下去了。因为,就连他的直属封臣也强烈表示不满。商仁的直属封臣胁迫说:领主有义务保护附庸的生活、声誉、家庭及财产等。如今鞑靼人正在朝他们的领地而去,如果商仁坚持待在这里不动,而接下来封臣们的领地如果受到了攻击,那么封臣们将联合起来提出中止附庸关系。 这个威胁直接击中了商仁的死**。 当初为了说服各种移民屯的首领们,商仁正是用这一套说辞来说服大家的,如今也算是作茧自缚。商仁拥有二十三个基本采邑领,实力自然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封臣。但如果封臣们以那个看起来还算正当的理由联合起来反叛,那么商仁就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到底是攻击那些留下来监视的鞑靼人还是直接撤走。 大多数有邑贵族们都是来浑水摸鱼捡便宜的。虽然双方并没有真正交战,但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们对鞑靼人的骑术和射术已经有了深刻的印象。此时的鞑靼人已经远远不如两百年之前的祖先了,但这些牧民的作战技巧和农民、商人比较起来,却占据着极为明显的优势。所以,大多数有邑贵族都坚决要求直接撤退。 王度退而求其次,再三苦劝商仁应该率领这帮乌合之众先去攻击那批留下来监视的鞑靼人。但这一次,商仁却不再接受他的意见了。甚至连郑公智都以沉默来表达对王度冒险之举的反对意见。 见事不可为,王度倒也干脆,跑到广宁城下要求放下罗筐将他拉上去。离开之前,他对郑公智说:“入广宁城,则活。随他们去,则死。” 郑公智的直属邻地本来就少,如果抛下封臣们独自逃生,那么封臣们回去后肯定会闹着解除封建关系。再说,郑公智并不认为这次撤退会象王度说得那么危险,因此没有同意入城。 最后王度只得留下一句话。 “若事有不偕,谨记紧随女直人首领身侧。” 对于这句话,郑公智却听进去了。因为一看就知道,女直人的战斗力比那些农民兵要强得多。若是真的遇上了战斗,自然是待在女直人首领身旁更安全。 由于农耕民族食肉相对较少,因此这支武装部队中绝大多数人都患有夜盲症。所以有邑贵族们很自然地将撤退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清晨。 第二十六章 遇袭 晨六时,有邑贵族的部队开始撤退。 负责监视的鞑靼人发现有邑贵族们撤退后,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击,而是派了若干游骑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附近。 这样一弄,结果有邑贵族的部队连侦察的游骑也不敢派出去了。因为,游骑只要离大部队距离稍远就会遭受蒙古人的袭击,而鞑靼人的骑射水平也确实远远超过汉人。 游骑派不出去,商仁虽然急得干瞪眼却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尝试着派拥有马匹的战士向蒙古人冲过去,可鞑靼人见敌人太多竟然转身就跑。于是郑公智便提出了一个建议:少派一些人,如果鞑靼人肯接战,那便缠住对方,等待大队人马围过去再将之干掉。 然而这一计策实施起来,大家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最难之处并不是拼命缠住鞑靼人的游骑,而在于如何接近他们。 人数较少时鞑靼人确实不撤退,但问题是,有邑贵族们冲过去时纯粹是给鞑靼人充当的箭靶子。 在损失了三匹马以及一名有邑贵族之后,再也没有人肯接受这个任务,而封建采邑制军队的弊端便显现了出来:封臣如果觉得那是必死的任务,那么他便会理直气壮地拒绝。无论商仁和郑公智怎么鼓动都没用。 发现人数即便占据绝对优势下也无法战胜蒙古人后,这一残酷的事实使得部队原本就不高的士气越发低落了。 渔猎为生的女直人,其射术甚至超过了以游牧为生的蒙古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蒙古人才不敢太过接近。在整支部队中大多数人充满了沮丧时,女直人却保持着旺盛的战意。只可惜这群从山里出来的女直人完全不会骑马,因此无法执行这个任务。除了女直人之外,整支部队中仍然保持着较高士气的大概要算赵武的小队了。可惜赵武等人同样不会骑马。所以,众人只能无奈地任由蒙古人的游骑在远处不怀好意地进行监视。 中午时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于是队伍停下来埋锅造饭。 要不怎么说这支由有邑贵族所组成的部队是乌合之众呢?明明知道蒙古游骑在附近,却根本没有安排预警的游骑。当饭煮好之后,大家便一窝蜂地涌上去。唯一有过实战经验的女直人同样没有这方面的概念,而且他们对于吃饭的热情绝不逊于任何一个汉人。 整个队伍地人几乎全都开始吃饭了。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伺候着他们地坐骑。周武把他地坐骑当成儿子一样。自然也是如此。他已经喂了小武大半块豆饼了。接着又掰了一小块青盐用手掌压碎混在精饲料里。放在手掌上喂着小武。小武一边伸出舌头舔着周武地手。一边满足地打着响鼻。不时摇晃一下脑袋或是用前蹄在地上踢踏几下。突然间。小武停了下来。摆出一副凝神细听地模样。 几乎是同一时刻。女直人地首领象是被烙铁烫到手似地突然扔下手上地食物。然后趴在了地上。他以更快地速度爬起来。然后一边用女直话急促地发布着命令。一边抓起武器向一旁狂奔而去。其他地女直人立即以最快地速度抓起武器。跟着首领跑开了。 众人正在奇怪女直人发了什么疯。却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地马蹄声。 没等众人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马蹄声越来越大。一支正在高速冲锋地骑队已经出现在他们地视线之中。 郑公智绝望地看着那支骑兵队伍。突然想起了王度之前地预言。 郑公智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负责监视广宁城地那群骑兵。还是鞑靼人离开时故意在附近埋伏下地伏兵。但总之。事情正如王度所预料地那样。他们这支撤退地部队遭受了敌人地袭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对于有邑贵族而言。最糟地是当敌人挥舞闪着寒光地马刀飞速杀过来时。他们却丝毫没有防备……对郑公智而言。则应该用“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来形容。吃饭时郑公智自然不肯和那群臭哄哄地女直人坐在一起。然而现在女直人已经跑远了。他所能做地。仅仅只是用那呆滞地目光在蒙古人和女直人之间机械而缓慢地来回游移。 有些人仍然在发呆,但更多的人则做出了反应。 不过,这些完全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显然不可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有的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有的人则象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有的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武器――尽管武器就在手边,但直到马刀画出一道弧线掠过他的脖子时,他仍然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武器;只有很少的人才拿起武器聚在一起试图抵抗骑兵的冲击。 来犯的蒙古人是两个百人队的规模的部队。看到女直人那支队伍似乎正在有组织地离开战场,于是分出了五十骑进行追击。 拿起武器聚在一起人大约有五十多人,蒙古人显然比较重视这支还拥有抵抗意志的小股部队,因此派出了三十骑冲向了他们。 剩下的一百二十名蒙古人,则朝着那四百多毫无准备的人群猛冲过去。 这时,一声极为响亮的大吼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别慌,拿好武器就地站好准备战斗!敌人只有不到一百人!” 这显然是句谎话。但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力判断这个数字是否正确,再说他们也下意识地愿意相信这个令人安心的数字。只可惜这声吼叫还是响得稍稍迟了些。当大多数处于惊恐之中的人勉强恢复了一点镇定时,先是一阵箭雨,紧接着便是锋利的马刀在他们的瞳孔里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切割开他们的肌肤。 颈动脉被划破后喷射鲜血的汨汨声,钢铁相撞的卡啦卡啦的斫击声,被斫倒的人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垂死之人发出的人生最后的呜咽呻吟声,交织成一片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可怕声音。 紧接着,混乱的战场上开始响起告饶乞命的喊声,到处都看到脸色吓得发白的有邑贵族或领民从混战中窜出来,六神无主地想要在战场上寻找一块安全之处。但是随即,乞命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杀死毫不抵抗之人后的残忍狂笑;想要寻找一块安全地方的有邑贵族或领民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他们 ,大多两目无光,但双足还在地上乱踢。 拿起武器并且聚在一起试图抵抗的人群同样遭受了猛烈的攻击,不同在于:他们进行了强烈的抵抗。 赵武大声吆喝着部下保持整齐队形,可他自己却独自拿着一把丈二长枪站在这群人的前面十多米的地方。赵武孤零零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因此吸引了三十骑蒙古骑兵将肉搏前的那一轮箭全都朝着他射了过去。赵武大喝一声,舞出一道密不透风的枪花,将射过来的箭全部挑开。 转眼间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离赵武只有十多米的距离了。对于骑兵冲刺而言这点距离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看着那把正指着自己的丈二长枪,那名骑兵潜意识地拉了拉缰绳,将速度降了一点――其实即便骑兵不控制马匹减速,当马匹发现继续向前飞奔将会被尖锐的物体刺中脖子时,动物的本能也会迫使它停下来。 这名骑兵拉了一下缰绳之后,立即老羞成怒地大叫一声,然后继续硬着头皮向赵武冲过去。刚才那一瞬间降低速度的举动只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而蒙古勇士的荣誉感却迫使这名骑士不得不继续冲过去,哪怕是死! 第一次参加战斗时大多数人都会非常恐惧,仅有极少数人会特别兴奋,赵武便是属于后者。 一种透过灵魂深处的冲动将他的战斗**逐渐推涌到**。 看到骑兵的身影越来越大,赵武深吸一口气,将枪术在刹那间发挥到极致: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使出了枪术中的拦三种技巧,将对方的马刀荡开之后又顺势一扎,一下子刺中了他的胸口。 骑兵的冲击力比赵武预想得要大很多。他本以为在刺中对方的胸口后可以迅速抽回长枪,却没料到枪尖却一下子全部刺入了骑兵的胸腔。因为枪头刃下数寸装一小铁盘,因此当整个枪尖都捅进敌人胸腔后,枪杆上立即传来了巨大的反作用力。结果,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一下子将赵武双臂震得发麻,虎口裂开。幸好赵武反应极快,眼见握不住枪杆,便在松手的瞬间侧身一扑,否则那倒撞而来的枪杆必将撞上他的胸口。 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赵武发现又有一名骑兵正控制着坐骑朝他践踏而来。赵武只得连续三个倒腾翻滚才惊险万分地躲了过去。 区区三十名骑兵自然不可能摆出太厚的阵型,因此躲过了第二名骑兵的袭击后,赵武便暂时安全了。这时,赵武连忙向身后望去。 那群拿起武器聚集在一起进行抵抗的人大多都赵武的领民。前面说过,赵武的家乡习武风气极浓,连长工佃户们也个个都会几招乡下把势。而且由于当地人多地少,因此经常发生规模不一的械斗。所以这群人的表现总体上还说得过去。 一个交错之后,这群人虽然被冲散了,但差不多有十个蒙古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而那群人当中则倒下了将近二十人。这个交换比已经很不错了,主战场那边汉人倒下了**十人,而蒙古人却只损失了一个。 这时,战斗之初曾经响起的吼声再次响彻整个战场。 “想想家里即将丰收的粮食……想想那些已经属于你们的土地……快挥舞武器杀死你附近的每一个敌人!” 处于绝望和慌乱之中时,任何稍稍熟悉的声音都有可能象催眠一样完全控制此人的行为。 周武虽然只是个有邑云骑尉,但托那匹全身乌黑得发亮的骏马的福,不仅几乎所有的有邑贵族都认识他,甚至好多领民都对那炫耀似的爽朗笑声也非常熟悉。 昏了头的有邑贵族和领民们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即疯了似地向身边的蒙古人扑过去,已经取得绝对优势并且正得意洋洋的蒙古人立即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瞬间的功夫头、狼牙棒、镰刀、锄头、钉钯,全都朝着蒙古人的身上斫去。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后,蒙古人就损失了十几个人。 这种损失激起了蒙古人的暴虐性情。那些已经穿过汉人队伍的蒙古人显然不打算发动第二次骑兵冲锋,而是立即打转了马头再次朝人群中杀去。 这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最初发动突然袭击很正确。如今蒙古人的骑射水平已经远不如祖先,以渔猎为生的女直人却大多都能够熟练掌握射击技巧。若是选择在远处对射,蒙古人也讨不了好。而发动突然袭击却可以避免这种损失。 如今女直人已经离开了大部队,而且大部队在遭受重创后也处于极其混乱的状态,这时蒙古人哪怕迅速离开,在远处重新整队,汉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队伍组织起来。少了女直人的威胁,蒙古人完全可以用骑射的方法迫使这支部队彻底崩溃――甚至用不着蒙古人发动攻击,这支已经遭受重创的部队也有可能自行溃散。 然而蒙古人被意外的损失激怒了,他们没费多少力气便冲散了汉人的大部队,以为接下来可以轻松地展开杀戮,却没料到这群拿着农具的农民们竟然反击了,而且还杀伤了他们十几个同伴。结果,处于暴怒中的蒙古人首领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很多汉人都已经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他们都是最少也拥有一百五十亩土地的自耕农。想到之前做梦都想不到土地和即将丰收的粮食,这些人脑海里全都响着同一句话。 “快挥舞武器杀死你附近的每一个敌人!” 空气变得浑浊而危险,这些歇斯底里的人变得象是保护小崽的母兽一样,变得极具攻击性。他们的视线逐渐变得纷繁零乱,很多人甚至失去了辨别能力。根本不去分辨附近的人究竟是谁,只要发现附近有人影晃动,他们就会立即发动疯狂的攻击……也就是说,蒙古人返身冲进了一群疯子当中。 疯子是危险的,手持锋利武器试图杀人的疯子更加危险。蒙古人的平均战斗力确实比这些汉人农民要高出很多,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精神病的――蒙古人顶多也只能算是“横的”。打了一阵之后,发现对手中很多人都象疯子一样,蒙古人不免产生了惧意。 这时,蒙古人的首领发出了一声如同 尖历啸声,所有的蒙古人立即高亢而激烈地回应着突然出现了成千上万的狼群一般。 双方正在激战时,一方突然发出如此整齐划一而又凄厉的嚎叫声,那么双方的士气很有可能会此涨彼伏。然而蒙古人的士气虽然提高了,但也不过恢复到开始战斗前的水平。而汉人的士气却没有明显下降。 以商仁为代表的,象是做梦似地在战斗的人,听到这声长啸只是打了个冷颤,仍旧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象郑公智那样已经吓得失禁而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人,士气已经是降无可降;至于说歇斯底里处于半疯狂状态的人,他们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哪怕听到这种声音也无法产生任何联想,甚至有一名战士趁着对方忘情长啸的时机扑过去用钉钯给他的身上开了五个大洞…… 激战双方的战士以惊人的速度纷纷倒下,就交换比而言差不多是五比一。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尽管蒙古人也会死伤惨重,但最终的胜利将会属于蒙古人。 混乱的战斗象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一样,混战中,无论蒙古人还是汉人都被彻底打散了建制。 战斗爆发之前,赵武将短兵器交给了其中一名扈从保管,由于战斗爆发得太过突然,结果当丈二长枪脱手后他便没有武器了。好在那时战场上很容易捡到武器,赵武此时的武器是一柄用来伐木的大斧子。 充满了战斗**的赵武此刻显得特别兴奋,以至于忘了武者应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每一次击他都会使出全身的力气,斫到什么东西后,无论是敌人的兵器、身体、盾牌或是马匹,他都会象一个正在伐木的强壮的伐木者那样哼一声,然后吸一口气继续专注地斫击。直到面前的敌人象被斫断的大树那样倒下,这时他才会停下来喘几口气,然后红着眼睛寻找下一个目标。 周武所骑的那匹乌黑发亮而且高大健壮的骏马非常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 因此当被斫成重伤的敌人伏在马上逃走后,赵武正好一眼就看到结义兄长周武将一名敌人打下马的情景。 当赵武正准备冲过去与周武会合时,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个蒙古人正狞笑着,试图将一个正在苦苦挣扎的娇小身躯抓上马背,于是赵武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 周武刚刚用狼牙棒将第二名敌人从马上打下,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的情况,结果左后肩就被马刀劈了一下。剧烈的痛楚在脑中划过浪涛般的痕迹,他的脸色苍白,目光被一团熊熊焰火染得通亮血红。周武打马转身,怒吼一声,将手里的狼牙棒朝偷袭的敌人掷去。敌人为了避开这次袭击几乎平卧在马鞍上,说时迟那时快,周武抽出腰间的长刀斜侧着砍向对方的脖子。敌人用右手挡了下,在一连串的斫击下,敌人的脸上被砍了两刀。正当周武以为胜利在握时,敌人却用左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阴险地朝着周武的腰间戳去。 这时,一支削尖的木棍击中了敌人的嘴巴,几乎是同时,一柄锄头锄中了敌人的脑袋,他象一截木头那样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周武喘了口气,定神望去,原来是小猴子和钱十三。奇怪得是,小猴子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哭哭啼啼的。 “章老二呢?” 小猴子的嘴一瘪,哭着说道:“章叔半个脑袋都没了……他死了……” “小心!” 钱十三猛地挥舞着锄头冲到小猴子身后。锄头击中了偷袭者的肩头,然而他的脖子却被马刀割开了一道可怕的口子。钱十三的喉咙里咯咯地响了一阵,可怕地咳嗽着。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钱十三倒在地上,死亡的痉挛使他全身发抖,接着双腿一伸,身体终于挺直了。 被锄头击中肩头的蒙古人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很快便用左手支撑着爬了起来。蒙古人的锁骨可能断了,他的右手无力地下垂着。蒙古人将马刀用牙齿咬住,然后艰难地准备上马,这时小猴子却一边哭着一边举着削尖的木棍向他冲了过去。 重伤的蒙古人竭力躲闪,却最终被哭得全身颤抖的小猴子捅倒在地。小猴子一边忘情地哭嚎着,一边不停地捅着早已没有反抗之力的蒙古人。 周武很想冲过去将小猴子摇醒,告诉他在这种行为战场上很容易导致丧命。但这时他受到了两名蒙古骑兵凶狠的夹击,几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周武好不容易才将其中一个敌人砍下马,而自己却被另一个敌人用狼牙棒打落下马。 小武实在是太神骏了,所以那名蒙古人没有继续攻击周武,而是跳到小武身上准备征服这匹烈马。 周武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却竭尽全力摇摇晃晃重新站了起来。他晃了晃已经不太清晰的脑袋,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然后举起刀冲敌人冲了过去。 一刀,两刀,三刀……血喷得周武一脸都是,也喷得别人一脸都是。 周武不知道砍中了别人多少刀,也不知道别人砍中了他多少刀。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不停地战斗着,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手臂变得越来越沉重。 正在这时,战场边缘突然传来了欢天喜地地吼叫声。 “女直人回来了!” 女直人一开始确实是逃跑了,但这群女直人相对纯朴。在击退了追击的蒙古人后,女直人的首领开始为之前的逃跑行为而羞愧起来。而且,他也害怕如果抛下雇主逃跑,大明帝国皇帝的怒火会将他烧成灰烬。 于是,女直人首领大叫大嚷着往回狂奔,一大群披着兽皮的女直人跟着他的后面,随着他投入了战斗。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使得谁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变得扑朔迷离。 周武终于倒了下去,用尽力气也爬不起来。最后,他甚至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了。周武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隐约听到女直人的吼叫声越来越响亮,于是呻吟着叹息了一声“武神保佑”,然后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有两百多精华。 第二十七章 发威(上) 子们也并非全都食古不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朱棣原本准备利用景秀t推行自己的计划,可是还没等他提出来,一些有眼光的大臣就已经上折奏要求皇上重视景秀等人的策论了。 历来文官就对太监有着本能的敌视,而朱棣登基以来却越来越重用太监,这便使得文官们越来越不安。 对于太监出使、专征、监军、分镇,文官们虽然不满,但这毕竟是太祖时期就制定的政策,因此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后来朱棣成立了东厂,由内官马担当提督,这便令很多大臣坐立不安了。 来自后世的朱棣自然清楚特务机构介入政治的危害性,但东厂用起来确实很方便。朱遗憾地发现,自己很难抗拒这种诱惑。 察觉遭到东厂的监视后,工部侍郎邹进曾经在早朝的时候吞吞吐吐地提出东厂的作法不妥。可惜这时朱棣已经食髓知味,不愿意自缚手脚,因此冷冷地反驳:“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愿意被朕知道?” 在没有**权概念的年代,这种强盗逻辑所向无敌。邹进除了谢罪外,哪里还有别的什么选择? 紧接着,更令大臣们惊骇的事情发生了:朱棣居然放风说准备教太监识字,将来在需要的时候让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代替他批公文! 另一个时空里,这是朱瞻基所做的事。朱瞻基虽然算得上是一位好皇帝,但他太过贪玩,为了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用来玩耍,便想出这个办法来减轻自己的政事负担。 后世的评论家认为,导致明朝宦官为祸的始作蛹者便是明宣宗朱瞻基。正是因为明宣宗下令设置“内书堂”,教导宦官们读书,从而扫掉了太监们的文盲,也扫掉了阻挡他们进入政坛的最后一道障碍。 朱棣有着充沛的精力,也不象朱瞻基那样贪玩,因此并不需要培养有知识的太监为其减轻负担。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出于两个目的。 其一。明朝地政权结构导致皇帝必须承担极为繁重地政务。朱元璋和朱能够承受如此重任。但后世地皇帝却不可能象他们俩那样勤于政事。即然将权力分给其他人是不可避免地。那么为了避免权臣威胁皇位。将一部分权力分给太监显然是更为妥善地选择。 其二。提前制定外相、内相相互抗衡相互制约地政治制度。一旦内相逾越雷池。那么让他死于死谏台也可以为后世树立一个好榜样。 当然。朱棣地想法别人并不知道。正当大臣们惶恐到了极点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景秀地那篇策论恰好出现了。于是。大臣们便纷纷上书建议皇上实施此策。当朱在早朝上让大臣们公开讨论时。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持赞成意见。 《论如何预防宦官为祸》本来就是朱棣地思路。所以他没有装模作样。爽快地同意将之实施。 而周忱地策论之所以能够被通过。则是因为他本人地毛遂自荐。 授官后。朱棣命令侍读学士解缙选择才资英敏者就读文渊阁。由司礼监月给笔墨纸张。光禄寺给朝暮馔。礼部月给膏烛钞每人三锭。工部择近第宅居之。不知道解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开始差点害得景秀名落孙山。结果这次状元景秀自然不可能落选。但二十八人地入选名单之中却没有周忱地名字。 周忱却也不客气,直接在朝堂上向朱棣上奏说“少年愿学”。 景秀中了文状元,钱成中了武状元,唯有周忱没额外得到照顾。所以当周忱提出这个要求时,朱棣非常高兴,立即宣布增周忱共为二十九名。 周忱没有见好就收,而是进一步毛遂自荐说自己的会试策论很好,希望皇上考虑一下。 还考虑个屁? 《论如何实现华夷一家》本身就是朱棣自己的思路!即便周忱不提议,朱棣迟早也会找个由头让朝臣们对此进行讨论。如今周忱主动为之分忧,朱棣自然也就领了他这个情,顺水推舟让朝臣们发表意见。 儒家思想中虽然本能地轻视狄夷,但对于实现“华夷一家”却也并不反感,因此大臣们基本上持赞同意见。 于是,朱棣的民族大融合政策也顺利地获得了通过。 三条策论中,唯有钱成的《论如何解决游牧民族对中原的骚扰》遭受了强烈的狙击。因为,大多数自视为孔孟子弟的官员们无法接受以人头换票据的作法。他们认为这种作法太野蛮血腥,不符合泱泱大国的气度。 朱棣不在乎虚名,但官员们在乎。又由于朱棣登基后并没有对左逆文臣实施血腥清洗,因此官员们并不象原来历史中惧怕眼前的这个皇帝。结果,御吏、给事中甚至是普通的官员轮番上阵,哭着喊着表示绝不能接受朝廷实施这种政策。 明朝的皇帝对于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收回自己的决定,要么是通过廷杖迫使反对的声音消失。朱棣自然不会收回自己的决定,但他也不愿意采用第二种方法。毕竟,廷杖这种做法太伤害人的尊严,最终会导致明朝的文人逐渐丧失自己的人格尊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朱棣既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计划,又没有表现出强硬姿态的前提下,朝廷上针对这条策论是否应该实施持续辩论了足足五天。越往后,朱便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当他开始考虑是否应该祭起“廷杖”这一法宝时,却收到来自辽东的急报:永乐元年月,蒙古军队进攻辽东,大肆抢掠了一通。 辽东都指挥使沈永是个无能之辈,无法抵御倒也罢了,居然还试图隐瞒这一消息。不过,都指挥沈永在辽东地区毕竟不能只手遮天,这个消息最终还是通过东厂传到了朱棣的耳中――事实上,马在“说话”中讲述的周家二少爷之所以会接到征召令,正是因为鞑靼人入侵辽东的缘故。 知道这一消息时,朱棣很恼火,非常恼火,极度恼火!!! 导致蒙古军队进攻辽东的原因很简单:靖难之役。 燕王为了争夺天下,不仅将属于自己节制的兵力大量抽调南下,而且还绑架了宁王,将宁王麾下的主力也抽调一空。于是,北方的防御便自然而然地变得空虚了。 靖难之役一共打了四年。一开始鞑靼人还不清楚情况,再说北元残余势力分裂为西部的瓦剌、中部的鞑靼和东部的兀良哈,光窝里斗已经够费神了,自然不敢主动去惹燕王和宁王。这两个麻烦人物,特别是燕王,在蒙古人的印象中他是个见石头不言语都要跑过去踢三脚的坏到极点的家伙,如果别人主动惹事,那更是得理不饶人 。虽然抽调了宁王的兵力并且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南在,因此鞑靼人很长时间里都不敢有所动作。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地,鞑靼人终于弄明白燕王这么长时间不来拜访的原因了。从某个角度讲,游牧民族对邻里关系还是很重视的:中央政权如果不主动地隔三差五去“拜访”他们,他们就会主动前往中原“作客”。 这不,朱棣本人去南京当皇帝,还没来得及将抽调的防御力量补充回去,鞑靼人就已经攻入了辽东。 朱棣不肯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辽东都指挥使司下辖二十五卫、一百三十八所、二州一盟,即便抽调了一部分南下,剩下的军队却仍然不少。如果沈永指挥军队进行抵抗,哪怕是打了败仗,朱棣也说不定会饶沈永一命,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可恨的是,沈永身为辽东地区最高军事指挥官,却根本没有组织军队进行哪怕是象征性的抵抗,这便让朱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了。 自登基以来,朱棣亲自下令处以死刑的只有黄子澄和齐泰两人。收到辽东的战报后,朱棣毫不犹豫地签发了第三份死刑命令,下令处死沈永,然后派遣名将盛庸去接替辽东都指挥一职。 沈永坐在那个位子上不作为,导致辽东百姓遭受鞑靼人的侵扰,自有取死之道。但是光处死沈永也解决不了问题。鞑靼、瓦刺这样的邻居经常不经主人允许就擅自进屋拿走自己喜欢的东西。你骂他吧,他根本不在乎。你打他吧,兵力派少了那是送羊入虎口,兵力派多了他们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对于这样的敌人,中央政权向来没有好办法。抗日战争中日寇对于游击区同样头疼得要命,但逼急了,日寇好歹还可以采用三光政策,而中央政权对付北方游牧部落时却连三光政策也用不上――游牧民族骑着马一下子就跑了,杀光、抢光、烧光总得有个对象吧? 收到正式战报的第二天,朱棣在朝会上大发雷霆,将辽东战报狠狠往地上一摔后,冷着脸问道:“众卿对鞑靼、瓦刺倒是仁慈得紧,但是对辽东遭受屠戮的汉民百姓,众卿的仁爱之心何在?!”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官员们问懵了。 在他们看来,边疆百姓遭受游牧民族的侵扰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这和他们是否具有仁爱之心有什么关系? 见官员们一脸茫然,朱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朱棣坐上皇位后不久,辽东都司就连续向朝廷报告军情:“缘边胡寇窃发不时”、“近虏寇盘山驿,虏掠人畜”、“虏寇懿德塞三昼夜,破寨栅,官军与战不利”…… 朱棣很想主动出击,但条件不成熟。 原先的历史空间里,邱福率领十万大军都被人家打得全军覆没了,辽东一部分军队南下参加靖难之役还没返回防地,让剩下的那些军队主动出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御驾亲征朱棣也是暂时不会考虑的。耗费大量钱粮事小,皇位尚未坐稳就远征漠北,惹得有野心的亲王叛乱事大。 因此,朱棣只得不断下令:“严固边备”、“谨守疆场”。 同时,朱棣不断地向各地派遣使者,希望这些不服王化的家伙在自己尚未准备好之前不要找麻烦。 建文四年十一月壬寅,朱棣遣使赍敕谕兀良哈、鞑靼、野人诸部曰:“朕今继承天位,天下一家,海内外,俱效职贡。近边将言尔诸部酋长,咸有归向之诚,朕用嘉之。特令百户裴牙失里赍敕谕尔,其各居边境,永安生业。商买贸易,一从所便。欲来朝贡者,与使臣偕至。” 建文四年十二月,朱棣又遣使诏谕哈烈、撒马儿罕等处,并赐酋长织金文绮。遣使诏谕别失八里王黑的儿火者,并赐之币。 紧接着,永乐元年蒙古诸部又推奉鬼力赤为可汗。由于鬼力赤没有黄金家族的血统,因此有很多蒙古部落不服从鬼力赤,于是北元正式分裂为瓦刺和鞑靼两部。得到这个消息后,朱棣遣使向鬼力赤致意,谕之曰:“比闻北地推奉可汗正位,特差指挥朵儿只恍惚等赍织金文绮四端,往致朕意。今天下大定,薄海内外皆来朝贡。可汗能遣使往来通好,同为一家,使边城万里烽无警,彼此熙然,共享太平之福,岂不美哉!” 应该说这是外交上的正常程序,若鬼力赤愿意臣服固然最好,若鬼力赤回答说棣也不会很意外――然而鞑靼的回应竟然是侵扰辽东,这一记耳光简直扇得朱棣耳朵里嗡嗡直响! 总生自己的气不利于身体健康,因此朱棣决定将气撒到那些反对以人头换票据的官员身上。 “朕欲令归顺天朝的蒙古人剿杀北元余孽,可是众卿张口儒家以仁治国、闭口孔孟忠恕之道……朕倒是希望北元余孽能够曰孔曰孟独尊儒术,可是这些狄夷却明火执杖对朕的子民烧杀抢掠!莫非众卿的慈悲之心只是针对北元余孽,对于大明百姓惨遭屠戮之惨剧却无动于衷?” 右佥督御史李贯自持身为言官,认为凭这个身份站出来说话不会有什么麻烦,于是便潇洒地站出来,侃侃而谈。 “皇上,臣等并非这个意思。小臣的意思是,大明朝为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对周边四夷应以怀柔手段为主。若实施以人头换票据之策,恐惹周边小国讥笑。” 朱棣以一种看着死人的冷漠眼光瞅着这个家伙。 李贯起先还撑得住,虽垂手站着,却挺着胸。然而被皇上长时间这么盯着,任谁也受不了。慢慢的,李贯的腰偻了,眼光也游移不定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为了维护礼仪之邦的名声,朕应该坐视四夷杀戮朕的子民,却以怀柔手段对待那些凶手?” 殿堂上寂静得令人窒息。 李贯连忙跪下。他用眼角的余光朝四周瞟去,可是同僚们却纷纷回避他那求助的目光。见没有旁人帮腔,李贯只得鼓起勇气辩解道:“小臣以为,应该对北元余孽加强教化,令之知晓礼义廉耻,徐徐化解他们的刁悍民风陋俗方为正策。” 朱棣忍着气问道:“依你之见,若是对北元余孽施以教化手段,需要多长时间可以让他们不再侵扰大明子民?” 李贯迟疑了一会儿,答道:“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微臣以为,只要加强对北元余孽施以教化,百年之后自可令边疆平静。” 听了这句话,朱棣的胸中充满了怒火。 第二十七章 发威(下) 棣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他霍然立起怒吼:那百年之内,朕的边疆百姓岂不是必须承受异族屠戮?!这就是儒家的以仁治国?!这就是孔孟忠恕之道?!侍卫,将这家伙拖下去……” 李贯一下子懵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尽管历史上极少有皇帝会对言官下黑手,但是凭眼下这副架势他确实没办法乐观。于是李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胡乱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虽说狄夷完全被教化需要百年之久,但短期内也是可以见到一定效果的。” 朱棣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怒火,不无讽刺地问道:“你所谓的短期是多长时间。” 李贯头上直冒冷汗,他想着皇上既然觉得百年太久,那么这一次回答的时间自然是越短越好。因此犹豫片刻后,迟疑地给出一个答案:“一年足矣。” 朱棣脸上的讽刺之色更浓了,他朝着底下的官员们扫视一圈,问道:“前些天反对在马市实施以人头换票据的都站出来。 持反对意见的官员们全都是一副即将上断头台的模样,拖拖拉拉依次站了出来。 “朕也很支持用传播文化的手段教化狄夷,但必须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狄夷不得伤害朕的子民。俗话说得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是狄夷让大明的子民哭泣,朕必定要让那些狄夷哭得更伤心!” “对此,谁有异议?” 一阵沉默之后,吏部员外郎陈诚小心翼翼地答道:“与我天朝为敌的游牧民族下马为民,上马为兵,因此将敌对部落的壮年丁口杀掉也就罢了。可是鞑官鞑兵们未受教化,受到以人头换取茶叶等物资的利诱,刀锋所指必将鸡犬不留。若是所过之处老弱妇孺皆被杀光,毕竟有伤天和。不若责成防守边疆的官兵严防死守,不允许游牧民族的一兵一马越过边境……” 朱棣嘿嘿冷笑。“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自古以来哪个朝代不防备游牧民族越境抢掠?可是防得住吗?边境线那么长,你防住这里,他便从那边越境;你防住那里,他又从这边越境。若是将兵力平均分配到边防线上,游牧民族更加舒服,随便从哪里突破都可以。你既然提出这个建议,那好,陈诚你来回答:你是否能够担保边疆的官兵能够防止狄夷入境抢掠?” 陈诚大惊。这种事如何能够保证?皇上让他担保。岂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想到这里。陈诚连连磕头谢罪。 “微臣无知……微臣糊涂……” 朱棣也不理他。径自对那些持反对意见地大臣说道:“你们反对以茶叶换人头也行。但必须想出一办法制止北元余孽抢掠大明百姓。用教化地办法也好。用严防死守地办法也好。或者用别地什么办法也好。总而言之。只要行之有效即可!但如果你们地办法不可行。那朕就要借用你们地人头去祭奠边境上无辜死伤地军民!” 这是朱棣登基以来第一次露出自己地狰狞面目。持反对意见地大臣简直吓坏了。第一反应便是嗫嚅不能言。 儒家子弟倒不会怀疑教化地功效。但他们也清楚。短期内仅凭教化不可能让北元余孽不作强盗。问题在于皇上不能容忍大明百姓长期遭受异族屠戮。那么用教化地方法自然不可行。至于说严防死守。正如皇上前面说地那样。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地道理。历史上中原皇朝向来遭受北方游牧民族地侵扰。他们哪能保证采取严防死守之策必然成功? 正彷徨不知所措之时。却见解缙抢先跪伏在地高呼“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众人控背躬腰心胆俱裂早已站立不定,见解缙带头,立即意识到此刻低头认错是最佳的选择。于是,一片衣服摩擦发出的刷刷声之后,齐刷刷黑鸦鸦跪了一地。紧接着,众人开始参差不齐地认错以及大拍马屁。 “皇上圣明,臣佩服不已,五体投地……” “臣如今以为,唯有实施以人头换票据方可……” “臣如今也以为,唯有以夷制夷方是正道……” 朱棣冷笑不止。 别看这些人磕起头来争先恐后,但他们说不定正在暗自腹诽“以茶叶换人头的办法也未必可以防止北元余孽抢掠大明百姓,说不定受刺激后,还会加强攻击力度”。然而即便鞑靼和瓦刺疯狂反扑,但朵颜三卫等鞑官鞑兵去袭击鞑靼和瓦刺是有利可图的行为,而后者疯狂反扑却未必能获得多少利益。而且,朱也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朵颜三卫那种投降的蒙古人身上。不管怎么说,自身实力强大才是王道。如果明朝军队完全没办法制止游牧民族的侵扰,那么连朵颜三卫这种已经归顺的蒙古部落,将来也会象另一个历史时空中那样时叛时降。 是的,明朝目前还拿游牧民族没办法,那是因为朱棣的火器部队才刚刚开始整编,尚未形成战斗力。待火器部队真正建立起来后,自然会让游牧民族知道厉害!那时,就不需要鞑靼和瓦刺烦恼是否要不计成本地侵扰大明边境的问题了,因为朱棣将派遣军队主动去侵扰敌人。日子久了,鞑靼和瓦刺要么选择向中央投降,要么选择象匈奴人那样远迁,再也没有第三条路好走。 见众人都不再反对以人头换票据的政策,朱棣冷哼一声,却没有象往常那样让众人起身。 想到放过建文一系的左逆文臣后,结果弄得大臣们居然都不怎么害怕自己了,朱棣不禁异常恼怒。既然好人做不得,那便将内心深处的邪恶都发泄出来吧! 下定决心后,朱棣对黄俨吩咐悄声吩咐了几句,黄俨立刻急匆匆地跑开,不一会儿便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回来。 朱棣从箱子里拿出一份奏章,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箱子里都是向建文皇帝上奏要求讨伐朕的奏章……你们都有份吧?” 正所谓一百个读者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朱棣自己觉得对左逆文臣的态度太好了,但他却全然忘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明成祖原本应该是个杀人无数并且诛人十族的杀人狂! 是的,流放确实比死刑要轻 况另一个时空里很多左逆文臣还遭受了惨无人道的酷tt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大家只知道:左逆文臣以及他们的家属共有上万人全都被眼前的这个皇帝给流放到荒芜之地去了,而这种事是历史上从来不曾发生过的。 因此,朱棣以为自己在臣子眼中是个心地善良的皇帝,但事实上在臣子的眼中却并非如此。因为处置左逆文臣时基本没见血的缘故,臣子们认为当今皇上并非嗜杀成性之人。至于说心地善良……只能说朱棣自我感觉好得过头了。 有着这样的认识,当臣子们听到皇上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后,众多大臣不约而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前些天大臣们一直坚持反对以人头换票据的的政策,因此皇上很生气;现在辽东战报传来,皇上更加生气;极为恼怒的皇上打算发泄怒火,于是将大臣们在建文朝写的奏折拿出来做文章;反对以人头换票据的大臣们大约会被流放到吕宋去。 想到这种可怕的后果,很多人竟然一阵阵冷汗湿透了内衣――流放虽然不是立死,但是去那种荒蛮这地,岂不是有可能验证“生不如死”这句成语是否正确? 右佥督御史李贯今天是第一个站出来表明反对意见的,刚才又差点被拖也殿外。原本他正处于极度的惶恐之中,可是见皇上抛出这样的问题后,李贯立即心中大定。他强掩住心中的喜意,重新摆出从容不迫的表情,施施然站出来说道:“微臣没有写过这种奏章。” 朱棣怒极反笑。 这显然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最佳证据。 另一个历史时空里,燕王在掌握了政权后马上就将那些奏章展示在诸多大臣面前。结果,那个李贯的表现与现在一模一样:从容不迫地站出来表示自己没写过这种奏章,然后摆出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 朱猜测,燕王那么做大约是为了效仿曹操,展示那些奏章后又将之全部烧掉,以便让投诚的大臣安心。朱棣当时没这么做是因为将这件事忘了,后来重新想起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既然连左逆文臣都赦免了,那么其余的大臣应该不会对奏章的事情过度恐慌。况且,这种事过了时效性之后再做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将它搁置在一旁。 今天朱棣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来立威,便命令黄俨将那些封存已久的奏章重新拿出来。朱确实没有想到,他将这件事推迟了那么多天,可李贯的表现居然丝毫没有变化。 于是,朱棣决定自己的表现也不发生任何改变――他走到李贯的面前,把手上的奏章扔到了他的脸上。 “你还引以为荣吗?你领国家的俸禄,当国家的官员,危急时刻,你作为近侍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人!” 朱棣这种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行为令李贯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说到底,充满杀意的眼神并不一定可怕,但如果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是皇帝,那就不是心理正常的人所能够承受的了。李贯只觉得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抖,意识逐渐模糊,接着便不知不觉瘫软倒地。 接下来朱棣却没有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剧本继续演下去。按照那个剧本,李贯是因为另一件事犯法而被关进监狱,最后死于狱中。可朱棣现在就需要立威,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回到龙椅上,朱棣恶狠狠地吐了口气,说道:“众卿身为建文帝的臣子时,理当效忠于建文帝。然而当建文驾崩后,朕既太祖皇帝现存儿子中的长子,也是嫡子,众卿转而向朕效忠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众多大臣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了朱棣的这番话作为基调,先前为建文帝办事属于忠臣,之后投靠永乐帝还是忠臣,显然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李贯在身为建文帝近侍时却不发一言,这是臣子应有的表现吗?” 朱棣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句话却令众人心中一跳。因为,其潜台词便是李贯乃不忠之臣。大家正仔细琢磨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时,却听见朱继续说道:“朕问李贯,施以教化的手段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见效,他先是说需要百年。百年之内,大明的百姓将会遭受多少屠戮?朕准备让侍卫将李贯拖出去,免得看见他就心烦,结果李贯却立即改口说只需一年就可略见成效……” “李贯这样敷衍欺骗,侮慢蔑君至于此极!” 朱棣说这句话时语气森然,令人身上凉嗖嗖的。不知是谁带头,殿内那些支持以人头换票据的大臣们也全都跪倒在地。 “皇上暂息雷霆之怒,”赛义叩头道:“李贯撮尔卑微小吏,不习朝廷礼仪,不识军国大体,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自有其应得之罪。然皇上宜用包容天地囊括四海之量,小作捶扑教训,使众臣工有所儆戒足矣!” 朱棣仔细琢磨了一下,大致猜出了赛义为李贯求情的原因。赛义此人奏事称旨,语言诚实,性格诚笃,没理由无缘无故包庇李贯。那么他之所以主张从轻发落李贯,大约是因为李贯的身份是言官。自从言官体系诞生以来,除了极少数极度昏庸的皇帝之外,很少有皇帝杀言官。因为只要皇上杀言官就等于在自己脑门上刻下两个字:昏君!所以,赛义为李贯求情是为了皇上的名声着想。 这时大理寺少卿吕震也叩头道:“此獠尸居朝臣之列,所作所为见之闻之令人掩鼻作呕,实朝廷之羞,惟以显戮方能消人神之愤此獠交由督察院、刑部以及大理寺三司会审即可,皇上却不必为此盛怒,致伤龙体……” 朱棣一哂,这个拍马屁的家伙!他见自己没同意赛义的提议,便马上跳出来提出相反的意见,建议从重处罚李贯。话又说回来,吕震却也想得周到,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李贯的所作所为令人掩鼻作呕,却不点明李贯的罪行究竟是在建文朝犯下的还是在刚才犯下的。到时候三司会审,以不忠之名加罪于李贯,便既可以将李贯处以死刑,又可以让自己避开杀害言官的名声…… 第二十八章 重塑言官体系 棣不急不缓地走回御座。 “太祖皇帝宵勤政、孜孜求治、夙夜不倦,此情此景朕还历历在目。”朱端坐在御座上正容说道,在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容铿。“因此,在朕的心目中太祖皇帝无愧于千古名君的称号,同时也是朕学习的榜样。” 朱棣目中波光流动,扫视着群臣。“因此,朕登极以来不贪钟鼓之乐,不爱锦衣玉食,不恋娇娃美色,精白诚心以对天下。使寒者得衣,饥者得食,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黄童白叟共享太平盛世,是朕之愿!” “然太祖皇帝是开国皇帝,为了巩固江山社稷不得已杀戮稍盛。朕思虑如今的情形与开国之初已然不同,因此以宽为政,以仁为本。”说到这里,朱棣的脸色突然变冷。“大约朕以宽仁待人,一些人便以为朕是懦弱可欺之主――今且告汝,朕立意创大明极盛之世,效太祖为一代令主。顺朕此心,犯颜直谏也由得尔,痛批龙鳞也由得尔,逆朕此志,则三尺之冰正为汝设!” 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铮铮有力,偌大的宫殿中二百余人都听得股栗变色,直挺挺跪着,一声咳痰不闻。 “朕不以言语罪人……”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朱棣紧接着厉声说道:“但也不容臣子以诳言欺君!” “李贯先是说百年方可见效,后来又狡辩说一年就可略见成效,朕不和这种反复小人计较细微未节,就以一年为限给他一个机会。李贯……李贯!……黄俨,去将李贯弄醒!” 见李贯仍然神智不清地蜷缩着躺在地上,连皇上的话都不做出反应,黄俨大步走上前去拎住李贯的衣领,来来回回数计耳光下来,总算将李贯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唤醒了。 太监在大庭广众之下扇官员耳光,这种辱污性的行为本该会激起公愤。但由于黄俨奉的是圣旨,而且此刻殿上气氛异常,竟然谁也没有对这件事不依不饶。 看着李贯,朱棣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汉武帝时,博士狄山认为在和匈奴的关系以“和亲”最为有利,主张对匈奴人施“仁义”,应该去教化匈奴人。他以为:匈奴的残暴源于不识礼仪,因此,应该用儒家的一套去感化匈奴人。汉武帝问张汤,张汤说:“这是儒生的愚蠢无知。”狄山却强辩:“我虽然愚蠢,但却愚忠,像张烫那样是诈忠。”汉武帝不悦,对狄山道:“让你管理一个郡,能否保证无盗贼?”狄山对曰:“不能。 ”汉武帝再问:“管理一个县呢?”狄山回答:“不能。”汉武帝追问:“管理一个山头若何?”狄山思衬,再回答不可以大概就要被治罪了,于是勉强回答:“可以。”于是汉武帝派狄山去山上防御匈奴。结果不出一个月,狄山就被匈奴杀了。这个主张以礼仪教化匈奴的腐儒最终死于野蛮人的手中。 想到这里。朱棣对李贯说道:“既然你说一年时间便可初见成效。那么朕就令你去教化鞑靼人。若一年后鞑靼人不再侵扰大明。朕不仅赦你无罪。还会让你官升三级。但是若一年后鞑靼人仍然恶习不改侵扰边境。则将你数罪并罚!你本人固然死罪难逃。九族也将被发配辽东与移户为奴!若你不肯前往鞑靼而选择自尽。九族皆死!” 李贯那张被打得通红地脸居然显出了一片死灰之色。 去鞑靼人那里负责教化?! 即便鞑靼人不杀他。可那种游牧生活他又怎么适应得了? 退一步说。即便他能够适应游牧生活。可是一年之期过后。若鞑靼人继续侵扰大明――可以肯定这是必将发生地事――那时皇上震怒之余。一句话就可以让鞑靼人杀掉他。 ……小命不保还是小事。这个时代地人家族观念极强。一般情况下官员为了避免连累家族往往会选择自尽。可皇上居然强调李贯若自尽则诛其九族。显然是连他自尽地权力也给剥夺了。 李贯很希望自己能够再次昏迷,因为他实在无法承受这种令人绝望的痛苦。 赛义咳嗽一声正待为李贯说情,却被朱棣生硬地打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果李贯你能在朝堂上找出十名自愿前往鞑靼负责教化的官员,朕便赦你无罪。当然,事败后这些官员将受到相应的惩罚。” 李贯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朝身旁的官员们望去。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以前的“好友”们或者聚精会神地看着地面,或者专心致志地盯着墙壁,就是没有人肯答回应他乞求的目光。明白无人肯为他火中取栗,李贯的眼神逐渐涣散。 见火候差不多了,朱棣又说道:“朕还可以给你另外两个选择。” 听了这句话,李贯呆滞的眼神中重新出现生气。蝼蚁尚且贪生,如果能够活命,李贯也不想死。 “第二个选择,便是你在百日之内说服十名身份在秀才以上的读书人自愿前往鞑靼负责教化事宜,且教化失败后接受相应的惩罚,朕便赦免你。” 李贯的脸抽搐了一下。 让读书人清谈那是没得说。对于“以人头换票据”的政策,想要让读书人提出批评意见那简直轻而易举。他们会说这种政策太残酷太 会说此举有失泱泱大国的气度,会说这么做不符儒家t+方针,会说如此一来便违背了孔孟的忠恕之道……至于说让他们亲自去教化鞑靼人,而且不成功还要遭受惩罚,这些只会空口白话的家伙却是绝对不肯的。 当然,目前大明至少有五千万人口,读书读傻了的家伙肯定有要在百日之内找出十个傻到这份上的家伙,难度却也太高了。退一步说,即便在期限内能够成功找出十个替死鬼,但李贯在士林中的名声大约会比臭狗屎还臭――若想不连累家族,这个选择却只能放弃。 将得失利弊分析透彻后,李贯的眼神明显黯淡一些。 “第三个选择,便去说服那些受鞑靼侵扰的边民。这次鞑靼侵扰的方向是辽东。在鞑靼进犯辽东之前,该地区共有一百二十四个移民屯。鞑靼人退去之后,只剩下九十一个……另外三十三个移民屯都被攻克,里面的移民要么被杀死,要么被掠走。这九十一个移民屯中的任何一个如果认为教化狄夷是更好的选择,并且愿意为你担保,那么朕同样赦你无罪。所谓担保,即你仍然去教化鞑靼人,若一年之后鞑靼仍然侵扰大明边境,则负担担保的移民屯移民均治罪。” 李贯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这算是什么选择?即便鞑靼人不曾进入辽东抢劫,边民们也不可能愿意做出那样的担保。更何况,鞑靼人攻击移民屯时犯下了烧杀抢掠的罪行,这种情况下,移民自然更加不可能做出那样的担保! 见朱棣如同猫戏老鼠一样折磨着李贯,大臣们不免兔死狐悲。看出大臣们的想法,朱棣也不为己甚,于是说出了最终的解决办法。 “你去辽东依次说服各个移民屯,若你所去的移民屯不愿为你担保,则由屯长打你十鞭,然后换下一个移民屯尝试,周而复始,直到找出愿意为你担保的移民屯或是试完辽东剩下的九十一个移民屯。若全都试完了却仍旧找不到一个支持者,那么朕便允你自尽抵罪,而且不加罪你的家人……也罢,朕也不限制范围了。试完辽东的移民屯之后,你还可以尝试说服大明境内任意超过五十户的自然村,只要有任意十个符合条件的自然村愿意为你担保,朕便赦你无罪。” 听到这里,李贯大喜,连忙叩头谢恩。 他知道,一个移民屯接一个移民屯的试下去,最终的结果便是一共挨上九百一十鞭然后自尽。但如此一来,至少不会牵连家人。对于早已心如死灰的李贯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结局了。 至于说尝试说服辽东以外的自然村……如果不需要担保或许可行,因为关内的百姓没有直接遭受鞑靼人的烧杀抢掠。而且,尽管太祖将富户四处迁移对乡村的宗族势力有所影响,但这种宗族势力仍然不可忽视。也就是说,只要能够诱使族长同意自己的观点,那便可以成功。 但是既然需要担保,李贯却根本不抱丝毫希望了。教化政策失败后就会将担保的村民治罪,那么谁会发了疯冒这种风险? 再说了,即便抛开这种办法能否求得生路不谈,只要一旦尝试,他李贯必将成为士林之耻为千夫所指。那样即便活着,也会连累家族的名声。因此,李贯唯一的选择便是让移民们鞭打出气后自尽。 朱棣盯着李贯看了一会儿。从那逐渐恢复平静的但又充满了死志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做出了符合自己期望的选择。因此,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只是为了立威,那么杀掉李贯也就是了,顶多用点酷刑,用不着这么复杂。朱之所以这么处理,其实大有深意。 明朝建立了历史上最为完善的监察制度与组织机构,并由此形成了一个十分独特的言官群体。按照明制,这个群体总人数一般保持在左右,为历代之最。大凡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所以,明代言官身份独特,职权特殊,并以群体的面貌在整个社会形成一股威慑力量。 应该说,明朝的言官体系还是起过一些正面作用的。比如说,嘉靖皇帝沉溺斋青词,不理政事,御史杨爵痛心疾首,上书极谏,被下诏狱,备受酷刑,数次昏死,仍泰然处之。其他言官冒死声援,虽然付出了血的代价,但终使嘉靖顾忌退让。又比如说,万历皇帝演戏嬉乐,忽闻巡城御史呵呼声,亟命止歌,竟曰:我畏御史。 既然连皇帝的行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言官的约束,那么为祸甚烈的权臣和宦官自然更是言官监视、打击的主要对象――尽管权臣或权宦垮台的根本原因都只是因为失去了皇帝的宠信,但言官的进谏或多或少总归能够起那么一丁点作用。 不过,朱棣却很不喜欢明朝的言官体系,因为与它所起到的正面作用相比,其负面影响似乎更大。 明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言官有好几类,为方便理解,朱棣将之分为四种派别:鸡毛蒜皮派、为反而反派、哗众取宠派、党争走狗派。 言官主要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组成,而 史和六科给事中都是七品官(监察御史和督给事中为t7左右给事中和给事中为从七品)。将言官的官衔设定得低一些,本意是希望言官们不要在乎自己的官职,敢于用自己的官职来博得名誉。其实,明代对于言官的素养品质则有着更高的标准。 首先,“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但这种主观标准显然没办法检验。当吏部提名某位官员担任言官时,谁又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此人并非“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 其次,必须正派刚直,介直敢言,而不患得患失,爱身固禄――这同样是一种没办法检验的主观标准。 再次,具有突出的学识才干,既通晓朝廷各方政务,洞悉利弊动态,又能博涉古今,引鉴前史。除此之外,还须具备一定的仕途经历,历练稳重;对于年龄、出身以及文章、词辩等方面的能力也有具体的要求。 但这条规定也落在了空处。 明朝的读书人用八股文作为敲门砖考上进士时,很多时候起点就是七品官。如此一来,进士们或者完全没有,或者只有极少的工作经验就会担任言官。在这种前提下,绝大多数言官都无法胜任他们的工作。他们往往根本没有或者是没有丰富的地方行政和管理经验,对水利、农业、练兵、财税、马政、军事、外交都完全不懂。不懂怎么办呢?坐在言官的位子上总得有所作为吧?既然正事办不好,那自然只能将精力放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比如说不讲个人卫生、衣服没穿整齐、腰带没系好……这类言官,属于鸡毛蒜皮派。 与鸡毛蒜皮派不同,另一群同样对国家大事不懂的言官却总是恬不知耻地妄议朝政,妄加揣测,故意从反对中枢高级官员的举措中来获取“不阿”、“刚直”之名――也就是说,这类言官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因此朱棣将之形容为“为反而反派”。比如说崇祯皇帝加三饷。心平气和的分析,三饷所加不过每亩“九厘明末的粮价折算尚不足十斤稻谷,这在明末的亩产量中所占的比例微乎其微。当国家发生战争时,适量的增加赋税并非全无道理。但在言官们激烈的反对下,崇祯最终被迫停派了三饷。后来,崇祯在农民起义、小冰期自然灾害以及关外建奴的三重压迫下,希望与建奴议和获得喘息的机会。好吧,既然言官反对为了支持战争而增加赋税,那么选择和平总归可以了吧?还是不行!似乎不坚决反对皇帝的任何措施,他们这些言官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收税打仗言官们固然要拼命反对,因为没钱打仗于是和谈同样会遭受言官们的激烈反对! 哗众取宠派的言官则立论唯恐不偏激,言辞唯恐不夸张,往往凭借着捕风捉影、小道消息,就极尽耸人听闻之能事。他们绝不会在乎所论是否属实,只会在意能否凭借刻薄的言辞哗众取宠,一举成名。通过骂皇帝,骂举足轻重大臣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以此捞取政治资本!比如说明神宗因为生病,“头晕眼黑,心满肋涨,饮食少思,寝不成寐,身体尚软”,结果大理寺左评事于仁在万历十七年十二月便以此写了一本《酒色财气四箴疏》,借题发挥,给皇帝横加了四个罪名:“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也。 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而田大益更是将万历与“夏桀、商纣王、周幽王、厉王、汉桓帝、灵帝、宋徽宗等昏君”并列在一起。引用当时曾任过礼部尚书的于慎行的话说,“近世士大夫以气节相高,不恤生死,往往视廷杖戍谴为登仙之路。一遭斥谪,意气扬扬,目上趾高,傲视一世,正所谓意气有加也”。大学士许国也愤慨地说:“迩来建言成风,可要名,可秩,又可掩过,故人竞趋之为捷径,此风既成,莫可救止。” 最可恨的当属党争走狗派。他们终日斗嘴,以清流自诩,相互攻击,充当权臣们党同伐异的急先锋。这类言官本质上是被豢养的恶犬,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便冲上前去撕咬,至于说是否会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却不会在乎。 言官们敢于不负责任的乱说八道,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言官地位特殊,即便瞎说,皇帝或者高官也不好对之处罚。二是如果皇帝或者高官对之处罚,他们便可以从中获得“刚正不阿”的清名。 朱棣深恶这种情况,因此特意拿李贯开刀。 当然,直接将李贯杀掉还是不妥当的――哪怕是以“不忠”的罪名。李贯毕竟是言官,若是直接杀他,那便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因此,朱棣便给了李贯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如果李贯坚持的意见是正确的,那么他将名利双收――成功教化狄夷可得名,连升三级可得利。 第二个和第三个选择,只要李贯能够获得士林或者百姓当中任意一个群体的同情和支持,那么他便可以保住性命并拥有足够的名声。 不过朱棣深信,李贯最后的结果除了丢掉性命外,还得不到百姓和士林的支持。 百姓的观点相较文人而言自然朴实得多:既 人杀我汉民,那么大明为什么不可以杀戮鞑靼人鞑靼人,不是奸臣是什么? 读书人倒是多少会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只是满嘴跑火车而已,居然丢掉性命之余还会身败名裂,这对于只会耍嘴皮子而不会做实事的读书人来说实在很可怕。但读书人也不可能在公开场合支持李贯,毕竟去教化鞑靼人不仅危险而且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可能。 更妙的是,这样操作还可以淡化朱棣杀言官的色彩。因为表面上并非是朱棣要杀李贯――成功了名利双收,失败了自领其罪本就天经地义――更何况李贯自己也清楚凭教化不可能成功,若固执己见反而会连累家族……若李贯将来不肯去去教化鞑靼人反而选择自尽,那么这笔帐自然算不到朱棣头上。 有了李贯这个榜样,估计会稍稍扼制言官胡说八道的风气。如果能够青史留名,那么很多读书人都可以不在乎丢官甚至丢掉性命,然而若是丢官丢性命之余还会身败名裂,那便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愿意接受的结局了。 当然,朱棣也知道用李贯来杀鸡骇猴只是治标不治本。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让那些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八股进士去作言官,本身就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八股文的地位是在明朝确立的。按朱棣的个人理解,八股文的发扬光大与朱元璋的文字狱有着莫大的关系。文字狱从一直延续到长达十三年,造成了人人自危、不敢提笔的局面,以致文官们不得不请求设计出一种标准的文牍的措辞,以免犯忌。这种恶劣的环境为八股文提供了良好的发展土壤。 朱元璋下令设科取士,规定以八股文作为取士的标准书”、“五经”为题,不允许有自己的见解,必须依照古人的思想。这种考试的内容比较僵化,限制了人们的思想。 朱棣知道八股文的危害,自然不会允许它继续荼毒后世。恩科考试之前,朱棣已经通过各种途径透露当今天子“轻制艺、重策论”,而主考官又由善于揣摩上意的李至刚担任,因此这种录取标准执行的还算彻底。朱不要求举子写文章时严格按照八股文行文格式,只要求他们必须有自己的见解、必须有创造性的思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要将这种取士标准坚持二十年,相信风气就会完全扭转过来。 这个举措只是解放文人的思想,却不能保证那些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新科进士干好言官这份工作。所以朱棣紧接着还有一招,那就是规定“参加工作不足九年者不得为言官”。这样规定能够让言官们拥有充分的工作经验,言事时便能够有的放矢。 另外,言官的进谏程序也得稍微修改一下。 言官中的六科给事中虽说只是七品小官,但其权力却大得骇人――他们如果认为以皇帝名义发出的敕令有不妥之处,居然可以将敕令退回!至于说内阁、尚书发出的命令那便更不用谈。 正常情况下,守规矩的明朝皇帝若是遇到敕令被封还的事基本上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明朝的皇权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皇帝也不能一言九鼎。因为精力有限的缘故,低品官员的任命一般都是由吏部决定,也就是说,由于给事中官衔太低,皇帝甚至不方便直接剥夺他的职务。虽说可以直接下中旨进行干涉,但这种敕令极有可能被吏部给事中给封还。 朱准备将程序改成这样:给事中有权封还敕令,而皇帝经过思考后认为自己正确,便可以下达第二次敕令。接下来给事中如果仍然认为该敕令有不妥之处,第二次封还皇帝的敕令时就必须联合十名以上的言官签上名字。这时候皇帝如果仍然坚持自己正确,而签名的十人也依然坚决反对,那便前往死谏台喝毒酒死谏(当然,十杯酒中只有一杯有毒)。若十名言官依次喝完死谏酒(直到有人喝下那杯毒酒为止),那么皇帝便必须放弃自己的坚持――一个人或许会为了名留青史而脑子发热,但十个人都愿意以性命阻止那道敕令的实施,那恐怕就不是脑子发热,而是皇帝的旨意确实有问题。退一步说,既然有十名言官愿意以性命为代价死谏,那么这道敕令即便正确,也绝对会遭到朝野反对……不实施也罢。 将给事中封还敕令的程序修改成这样后,主要是为了防止个别言官为了名垂千古便不顾实际情况地乱搞。在朱棣看来,言官不顾实际地对国策进行干涉、阻挠,很有可能对国家所造成极为严重的伤害。举例来说,在传统观念中坚持战争永远比要求谈和更容易获得舆论的支持。另一个历史时空中崇祯皇帝准备与建奴言和,当时的建奴一开始根本没有占领中国的野心,如果没有言官系统的激烈反对,和谈成功的可能性极大。然后,明朝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消灭流寇上,未必不能将明朝的国祚延长。可惜,清谈误事,言官误国…… 因此,朱棣无论如何也要将清谈的成本提高一些。 第二十九章 民族大融合 臣们以为皇上\泄了一通怒火后会消停下来,但礼部\7刚得出的结论却并非如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刚刚吃过中饭李至刚便被召入宫中,进了养心殿才渊阁的诸位学士也在里面。 皇上开门见山。 “民族融合政策已经通过了廷议讨论,但细则还没有定下来。你们先讨论一下向羁区派遣教谕的问题。” 周忱的策论《论如何实现华夷一家》有五条建议,第一条是“在语言、文字方面,应引导少数民族日常使用官话,学习汉字”;第五条是“鼓励少数民族参加科举”。如果不派遣读书人前去,那么所谓的“引导励”便都是一句空话。 明朝的秀才,一般是大府2州县县4名或5。全国秀才在而举人限额在下。明朝的科举考试一般三年一次,每次录取在右。因此,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无法通过考取进士的方式做官。 其实明朝的读书人考不上进士也能做官,比如说府生员(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又或\举人参加会试落选后进入国子监就读。总之,监生们学习期满\后考试合格便可以获得官职。不过,进士出身的往往能迅速升上高位,而监生贡举往往蹉许久不得志。原先是举人的,好歹还能授与小京职、府佐、州县正官这样的职位。原先是秀才的,却多半只能获得从九品甚至未入流的副教授、儒学正、教谕等学官。 既然民族融合离不开读书人,而读书人也大多希望做官,朱棣决定做件好事:实行就读包分配,派遣国子监的监生去教育少数民族日常使用官话,学习汉文。 听到皇上的决定后,李至刚忍不住怀疑:莫非皇上对李贯仍然余怒未消,因此派遣读书人前往少数民族聚集区受苦,以便让士林深恨李贯? 想到皇上居然如此刻薄,李对刚不禁都感到一阵寒意。文渊阁学士们也参加了早朝,李至刚想到的事,他们也想得到对的话他们同样也说不出口,毕竟朱棣的理由光明正大:这个举措是为了实现华夷一家。 李贯举起儒家仁爱的思想做旗帜时,连皇上都觉得不容易反驳。现在皇上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臣子们更是没办法反对。 稍一琢磨。杨荣旁敲侧击地说道:“皇上。东北一带倒也罢了。总体上还算平静。而西北一带很多地方至今仍然是时降时叛。让监生前往西北一带去做教谕。若当地叛乱。岂不是害了他们地性命?” 朱棣冷然道:“岂能因西北诸蕃降而复叛便放弃民族融合政策?那些番人头领若老老实实也就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朕也由得他们依旧在当地快活。若番人头领反叛。朕地两百万大军也不是摆设。必让反复小人付出血地代价。 这时在场地人已经确信。皇上之所以往羁地区派遣教谕。完全是为了让读书人深恨李贯——就算皇上会派遣大军为之报仇。可在此之前却早已丢掉了性命。谁会乐意?若皇上强行推行此策。那些监生们不敢怨恨皇上。却一定会对李贯破口大骂。 国家大事怎么能赌气呢? 只是。皇上已经为西北羁地区定下了调子。继续纠缠西北可能\生叛乱地问题说不定会彻底激怒皇上。人为因素既然不宜再提。那便以自然环境为理由吧。想到这里。杨士奇也加入了劝说地行列。 “西南一带少数民族聚集区生活条件艰苦,监生们虽说愿意做官,但如果是去那些烟瘴之地做官,恐怕……” 朱元璋对这种事的处理办法很简单:让你做官你就得做,不想做就去死。朱不屑使用这种粗暴的手段。他的对策是诱之以利。 朱棣自信地一笑。 “教谕的官衔未入流,也就是说月俸三贯。按一贯可买一石米计算,这点俸禄只能勉强保证一家人不至于饿死。但监生如果愿意前往少数民族聚集地担任教谕,那么朕会在经济方面对之进行补偿。” “之前朕已经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创立了养廉银制度。布政使的养廉银是其正俸的8府的养廉银是其正俸的6县的养廉银是其正俸4大多数佐杂官员的养廉银与正俸之比,则相对较低。布政司经历官居从六品,府经历位居正八品,县主簿位居正九品,这些佐杂官员的养廉银仅高出正俸的2杂官员的养廉银比各级主官要少,但比学官多——因为,所有的学官都不拿养廉银。国子 国子监助教、国子监典簿、国子监博士、国子监学正说不拿养廉银,但因为他们属于京官,因此还可以拿到恩俸和双俸。地方上的学官官职既低,又没有养廉银以及恩俸、双俸。以教谕为例,全部收入也只是每年3能勉强保证一家五口的温饱。 “但如果监生愿意去少数民族聚集区担任教谕,他将额外获得两笔收入。将获得每年养廉银——这笔钱相当于正俸的次,他还能兼任监军一职,能加支养廉银3此,该教谕一年的正俸和养廉银加起来便有了。”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这笔收入大致相当于他穿越时的68万人民币,在小县城有这笔年收入绝对算是高收入了,在贫困山区,更是可以称得上是大富翁。如今少数民族聚集之处大多是穷乡僻壤,更何况很多少数民族部落实行的还是奴隶制。去了那种地方,教谕的生活水平或许无法与奢华的贵族头领相比,但绝对比部落普通民众要富裕很多。 在“支边干部”的薪酬上朱棣表现得很慷慨,但事实上他却是在慷他人之慨,因为这笔费用不会增加户部的额外开支。少数民族聚集区实行了有邑贵族制度之后,那些土司头人们每年都应该向中央政府缴纳相应的税赋。从这笔税赋是拿出一部分用来支付教谕的薪酬正好合适,一方面不会给中央政府带来额外的负担,另一方面可以减少少数民族对增加支出的反感——毕竟这笔钱是花在少数民族身上了。 朱棣正在暗自得意时,杨士奇却因为年轻时闯荡过江湖,见多识广,因此皱着眉头表达疑虑。 “皇上,提高养廉银的作法确实可以增加吸引力,但狄夷所在之地多遍布毒蛇蚣之类的毒物,外地人一不注意就会丢掉性命。即便小心翼翼地防备蚊虫叮咬,可是在那种地方还往往会水土不服,沾染时气,受毒瘴之害的竟是十有五六。教谕去了,即便侥幸任满回到内地,也会有不少人终身病残。” 杨士奇这么说自然是委婉地表示反对,朱棣却也不恼,反而笑道:“这才是老成谋国,股胘之臣忠良之心嘛。反对朕的意见不要紧,重要的是一定要言之有物。” 杨士奇说的确实是事实。即便是后世,卫生环境、医疗条件比十五世纪不知要超出多少,可仍然偶尔有援藏干部死于水土不服的事情过,朱对此却早有办法。 这个时代的人不象后世那么实际。若朱棣在后世拉住一个路人问他:是否愿意以性命作为代价名垂千古?那么朱棣多半会得到一个白眼。但是在这个时代,很多读书人的最高梦想都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儿,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言官不顾性命地进谏。 “第一,凡前往少数民族聚集区的教谕,若是干满九年死在任上,礼部将以红花鼓吹的仪式将其牌位送入城隍庙配享香火。” 对于监生来说,配享太庙或是孔庙太不现实,身后入贤良祠的可能性也不大。能够进入城了这种条件,哪怕不提高薪酬很多监生也会对这份工作趋之若。 顿了顿,朱棣又道:“第二,该教谕的教出来的少数民族学生之中若有能考中秀才\,升其为正九品的国子学正,授其将仕郎散阶;弟子中若有能考中举人\,升其为正八品的五经博士,授其迪功郎散阶;弟子中若有能考中进士\,升其为正七品的太常博士,授其文林郎散阶;其弟子若能进入三甲,升其为正五品的翰林学士,初授奉议大夫,升授奉政大夫。” 学官升官的路子极窄,象教谕这种未入流的学官,绝大多数终其一生能够升到从九品就已经算得上仕途顺利了。有了这份奖励,那些热衷于做官的监生必然会动心。 求名的会动心,求官的也会动心。双管齐下,自然能够吸引秀才们前往少数民族聚集区传播中华文化。 这时杨荣笑道:“听皇上这么一说,我都动心了。” 朱棣一乐,知道杨荣只是在变相地支持这项政策,同时也是在逗自己开心。杨荣现在都已经是六品官了,若朱棣真的让他去做个未入流的教谕,他肯定会哭着喊着说舍不得离开皇上。 “连你都动心了,说明朕给出的条件很吸引人嘛。那好,朕就规定:除监生外,凡是有功名\,均可前往吏部申请前往少数民族聚集区担任教谕。也就是说,只要考上了秀才便可以作官,只是所得养廉 生略少。”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面讨论周忱策论中其它几项。” “关于赐与少数民族汉名的问题,朕决定将这件事交给礼部负责。凡有邑男爵之上的有邑贵族,均由礼部研究后赐与相应汉名。在自愿的前提下,若整个部落都愿意使用汉名,则赐予该部落汉族姓氏,名字由部落成员自己决定。服饰方面的问题,洪武五年便规定民间妇女服饰之制,但此事却禁而不止,总归需要礼部多加疏导。李至刚,你觉得如何?” 听到李至刚的回答,朱棣忍不住叹了口气。 问李至刚是否有不同意见根本就是白搭,他的回答千篇一律都是“皇上圣明”。 “至于婚姻嫁娶的问题,洪武五年曾下令蒙古色目人不许与本类嫁娶罪,却没有对其他少数民族做此规定。朕只希望,大明境内各个民族能够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周忱关于‘少数民族与汉族通婚\,可免缴十年人头税主税’的建议很不错。如此一来,便可利诱少数民族主动与汉族通婚。” “朕只补充一点。异族通婚,一般情况下子女所属民族随父。例外的情况有两种,一是男方入赘汉族女子家,则所生子女为汉人;二是若母亲、祖母均为汉人,则此子也为汉人。” 对于朱棣的这个决定,众人都没有反对,但朱棣却从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他们的不以为然。 朱棣知道他们的想法。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民族的划分,比如说“鞑靼”、“色目”、“女直”、“回回”、“乌蛮”、“罗罗”、“卢蛮”族)、“西蕃”(普米族)、阿昌(峨昌)、“结些”(景颇族)、“望蛮”蛮”、“朴子蛮”及侬人、沙人、土僚(壮族)及苗族、瑶族等等,但民族主义思想还没有产生。因此,他们认为朱如此热衷于民族融合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并不知道,朱棣所烦恼的却是民族主义思想形成之后不同民族之间爆\的过激行为。应该说,民族主义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双刃剑。在抵抗外敌入侵时,拥有民族主义思想的国家能够迸\更强大的战斗力。但对于多民族国家而言,民族主义却是现代世界政治体系中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对于内耗,朱总是很厌恶的。 如果说对于后世某些少数民族极端分子鼓吹的“独立”、“自治”朱只是反感(反正这些苍蝇也不可能成功),那么他对于种族仇杀便是极度憎恶了。后世政府为了照顾少数民族的情绪,将历史上很多真实\生的事都进行了淡化处理。比如说清末陕西、甘肃的回民运动,教科书上写的是回民起义,说是回民为了反抗满清政府的压迫而爆\的运动。然而根据当时的记载,起义期间甘陕损失的汉族人口却是以百万计——很多被回民攻占的县城里汉人基本被杀绝。之前活跃于陕西一带的刀客们向来游离于政府的管理之外,但是当左宗棠率军镇压回民时,连这些视政府为无物的刀客也主动投向了左宗棠……后面的事情也不必细说,总之就是礼尚往来罢了。 朱棣对民族融合的初级目标是各民族频繁地相互通婚后,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这样,即便后世仍然是多民族国家,但至少可以减少民族仇杀的可能性——若不同民族杂居在一起并且有着密切的姻亲关系,种族清洗的屠刀还会轻易落到妻子、外甥、外公等亲戚的脖子上吗? 当然,朱棣更希望能够达到高级目标:让中华大地上生活的人全都使用同样的语言,书写同样的文字,拥有同样的信仰,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的中华民族。 可惜,在如今这个年代想找一个知己简直难于登天。朱棣长舒了一口气,目光望着殿顶的藻井,希望天上能够再掉下来一个穿越\,可惜这种愿望毕竟不可能实现。朱只能无可奈何地垂下头,暗叹“举世皆浊、唯我独清”。 幸好朱棣是皇帝,大臣们虽然不明白那些促使民族融合的政策能带来什么好处,但只要没有太明显的坏处,他们也不会强烈反对。 ……特别是还有李至刚这种佞臣的情况下。 “李至刚,你觉得朕的想法如何?” “皇上圣明!”李至刚躬身陪笑,大约觉得总是千篇一律地说皇上圣明似乎太生硬,便又多加了一句:“实是天断英明,高瞻远瞩!” 第三十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李贯失魂落魄地离开京城时,以人头换票据的政策也t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辽东地区的朵颜三卫是臣服最为彻底的蒙古人,而女直人对中央政权也极为恭顺,因此朱棣在辽东的开原、广宁两处一口气开设了三处马市,其一在开原城南关,以待海西女直,其一在城东五里,其一在广宁城,皆以待朵颜三卫夷人。 蒙古和女真人卖出各种牲畜、皮毛、人参、药材、材木、鱼鲜等土产品。汉族商人所提供的商品相对更丰富些,有铁制生产工具有生产资料,如耕牛(从游牧民族那里买,往女真人那边卖)、种子;有生活用品,如茶绢锅、衣服等;甚至还有兵器,如刀箭――组建火器部队时会淘汰一批冷兵器,为避免浪费,朱棣决定将淘汰的冷兵器卖给那些忠于大明的部落――当然,前提条件是对方用人头换取相应的票据。如果对方不想要票据,也可以直接兑换大明宝钞。 如此一来,不久后草原的马贼想必会泛滥成灾。 蒙古人放牧时,通常都是以一家一户为单位生活,两家聚在一起的情况非常少,三家以及三家以上聚在一起生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前提条件是其中必然有王公贵族。为了保证自家的牲畜有足够的牧草进食,每户牧民之间一般都相距十里以上。虽说牧民基本平日里都是独门独户生活,但即便忽视荣誉方面的因素,马贼仍然不是一份有前途的职业。因为,这种职业的收益总是与风险不成正比。要知道,虽说马贼袭击独门独户的牧民很容易,但牧民们的财产无非是牲畜罢了。带上牲畜后想要逃过游牧部落的报复实在太难,毕竟牛羊的移动速度与马的速度不可能相提并论。 然而以人头换票据的政策实施之后,马贼这份职业便会有着很好的前景――袭击一家牧民割下人头就跑,然后便可以去马市以人头换取货币享受生活。这项政策确实很野蛮,但对于消灭那些视抢掠和杀戮为常事的敌对游牧民族却很有效。 除辽东地区外,大明还在陕西、甘肃、青海、西藏、四川等地设有与蕃人进行交易的场所。对于这些地方的蕃人,但凡与瓦刺、鞑靼接壤或是相距不远的部落均实施以人头换票据的政策。这些地区的蕃人大多时降时叛,但朱棣并不在乎。实施有邑贵族制度和以茶叶换票据的政策后,叛逃\将会成为被捕猎的对象。他们自己都不担心成为猎物,朱棣自然也不会操心这些反复无常\将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 势力较大而且对明朝较为忠诚的蒙古部落当中,辽东的兀良哈(明人对朵颜三卫的称呼)算一个,西北的哈密卫也算一个。哈密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历史上“天方等三十八国入贡,必取道哈密”,因此,哈密可谓是“西域咽喉”。明朝可以利用哈密“译上诸番贡表,侦察向背”,“译文具闻乃\”。另外,哈密东距肃州、西距土鲁番各千五百里,“瓦剌达子在其北百里”以破西戎交党;外以联络戎夷,察其逆顺而抚驭之,内以藩屏甘肃,而卫我边郡”,对经营西域,进而对遏制瓦剌都能\挥重要作用。 哈密目前的统治\安克帖木儿是元朝肃王忽纳失里的弟弟,忽纳失里死后,安克贴木儿继承了肃王王位。另一个历史时空中安克帖木尔于永乐二年遣使来朝请锡爵,获得明朝册封的忠顺王爵位。考虑到安克贴木儿大致还算忠于明朝,因此朱棣遣使臣亦卜拉金等赍敕往哈密抚谕时直接提前赍敕封其为忠顺王。 在前往哈密的使\队伍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此人名叫脱脱,是忽纳失里的儿子――按中原的传统观念看,他才是元朝所册封的肃王的正宗继承\。脱脱于洪武二十四年宋晟讨哈密时俘入中国。朱即位后“求得之”,“抚养甚至”。在另一个历史时空里,安克贴木儿被封为忠顺王不足一年就被鞑靼可汗鬼力赤毒死了。接下来便是这个脱脱继承忠顺王的爵位。或许是因为脱脱在中国生活了很长时间,或许是因为脱脱必须依靠明政府的支持才能坐稳忠顺王的位置(另一个历史时空中,脱脱曾经遭受他祖母的驱逐,最终只得依靠中央政府的干涉才重返哈密城),总之,脱脱这个忠顺王与其他那些获得明朝册封的外藩王爷有很大的区别。 另一个历史时空的永乐四年三月丁巳,大明设立哈密卫,以其头目为指挥、千百户、镇抚筹官,给印章,并设王府官。忠顺王府设经历、长史、纪善等官,以汉人庶僚周安、刘行、辜思诚等充任。忠顺王王府官的设立在夷姓诸王中是很特殊的,其制几同于朱姓诸王。另外,给忠顺王以金印,为其筑王城,都与其他羁卫所不同。哈密卫官员的设置也由朝廷掌握。朝廷的法令、诏书都要在哈密颁行 脱脱死后。永乐九年封免力贴木儿为忠义王。终永乐之世。哈密贡使频繁往来。 当脱脱离开京城向哈密而去后。朱棣将精力重新放回在国内。 朱棣对于鞑靼侵扰辽东一事耿耿于怀。强行实施了以人头换票据地政策后。除非所有地游牧民族都向中央政权臣服。否则大草原上必将掀起可怕地血雨腥风。 仍然不满足。因为他知道。目前臣服于中央政权地t7还相对弱小。他们可以侵扰、袭击鞑靼和瓦刺部落。但还不足以令鞑靼和瓦刺真正臣服。为此。朱迫切希望大明地火器部队能够尽快地组建起来。 令朱棣恼火地是。火枪地生产速度慢得让人办手工业集中了全国最优秀地工匠和丰富地原料。吸干了民间地精华。每个月所生产地火枪数量居然只不过区区三千支! 朱棣知道价值规律对手工业生产中资本主义因素地成长是有利地。但在官商、官营手工业中却很难\挥这种作用。管理官管手工业地是封建衙门。官员腐化、机构膨胀在这里也非常明显。因此。在官营手工业系统中。生产水平和技艺再高。它也是被埋在无组织力量地污泥中。常常随着无组织力量被扫荡而失传。但朱棣一直认为现在毕竟还是明初。**地问题应该不算严重。没想到新式火枪正式投入生产后。每个月才生产这么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要知道。现在明朝有两百多万军户。即使只将其中三分之一装备火枪。那也需要六十万支!按照这种生产速度。哪怕不考虑损耗。也需要将近十七年才能完成军队地换装! 十七年!朱棣绝对无法接受。 于是,朱棣决定使用“流水线”生产方式提高火枪的生产速度。 流水线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便是标准化。如果不实行标准化,那么由不同工匠制造出来的各种零件最终多半无法拼装成成品。所以,朱制定了全国统一的、更为精确的度量衡制度:工部存留标准母器,省城存留子器,州县存留孙器,定时校验。 推广了“流水线”生产后,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 不过朱棣得陇望蜀,想要将生产效率更一步提高,于是又准备将主意打在“承包制”上。 朱棣准备将除了制作大明宝钞、黑火药等必须严格保密的工场外,其余一律对外公开招标,竟标条件最佳的获得承包权。获得承包权后,工场主不再对官府承担除竞标承诺以外的义务。而政府需要的物资不仅不会因为工场被承包出去后而导致缺乏,反而会有所增加,因为“以一定的价格每年向政府卖出若干产品”也是竟标的硬性条件之一。 承包制的实施会导致三个明显的变化。 其一是匠户的力役将彻底被役银代替――另一个历史时空的永乐年间就已经产生这种现象了,但实施承包制将这种变化大大提前了。 其二是工场所需要的生产物资以前由地方上无偿提供,以后地方上却不再需要承担这种额外的负担――反正这种负担也折算在赋税之中了。 其三是以前官府所需要的物资由工场无偿提供,而承包出去后却需要支付一定的货币――也就是说,匠户们干得好干得多,那么所得的奖励也就会多。 最让朱棣满意的是,工场由私人承包后,什么效率低下、**之类的问题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唯一令朱棣踌躇的是:生产军械的工场,也就是说军工厂到底要不要承包出去? 按照后世西方国家的思路,军工厂并非一定要由国家经营。只要把好招标这一关,那么价格和质量就会得到保证。为了更加保险,可以实施驻厂军代表入驻制度……至于说军代表有可能被腐蚀的问题,朱棣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不过这种方法实在过于野蛮。 每次验收时,可以随机从刑部提一名死囚犯出来,让这名死囚犯检验该批次武器是否合格。 若合格,则军代表无事,而死囚则立即押往菜市场砍头;若不合格,则军代表立即被押往菜市场砍头,生产军械的工场主、工匠等相关人员按律严惩,死囚则免死流放。反正欧洲进行殖民时很多死刑犯也都是免死流放的,死刑犯废物利用一下似乎也说得过去。 想到武器质量时,朱棣联想到一个问题,那便是士兵是否能够熟练掌握火器的应用。 和很多人想象得不一样,明朝军队装备的火器的比率是相当高的。按道理说,使用热兵器的军队显然比使用冷兵器的军队更占优势,那么,明朝军队为什么会被女真人一次又一次打败呢?原因很简单:尽管拥有先进的装备,但由于害怕如此强大的兵器外流,火器都是作战时才时训练不使用,也不让士卒随身携带于谦曾建议,让士兵平日就接触火器,以免战时空有优良兵器亦不会用――然而这却成了于谦被诛杀的理由之一。自此之后,明朝的军人基本就只能上战场后才有机会接触火器了――如果这样都能充分\挥火器的威力,那才真是见了鬼。 因此,朱棣决定让士兵平时就拥有火枪,并且在训练时进行实弹射击。 此外,工场中因控制不严而流失武器的问题,似乎可以用每件武器都进行编号的办法解决。 若说工场主有可能瞒过驻厂军代表私自将武器买出去的可能,那么明朝后期武库官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行为同样会导致武器流失。总之,关键之处还是在于监督。监督不严,无论生产武器的工场是官办还是私办或\是承包出去,武器的流失都不可避免。如果严格监督,那么将生产军器的工场承包给私人也不会有问题。 朱棣觉得将军 包给私人更好,但又担心这样做会惊世骇俗,因此打一缓,先将方案交给文渊阁学士讨论一下,查漏补阙。如果确实没什么问题,那便把军工厂也承包出去。 不过,无论是“流水线”生产方式还是将生产作坊“私人承包”,都不可能立即满足军队的换装要求。 前期生产的火枪,除了用来装备神机营外,其余的并非积累起来一支部队一支部队地换装,而是先给每个卫所都送去几支,让大明的军人对新式火枪有个基本概念。待各地的军队都对新式火枪有所了解后,朱会将生产出来的火枪集中起来,按卫所为单位依次完成军队的换装。 但这种等待需要太长时间。难道说,只能耐心等待边军完成换装并且顺利完成转型之后再进行报复? 这不可能!燕王向来都是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主,如今被却被鬼力赤那家伙打了脸,叫他如何能够忍受? 朱棣咬着牙对自己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为了满足强烈的报复欲,朱棣终于痛下决心,打算派遣神机营到草原上去报复。 普通明军的理论构成为“铣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火器的比例占到了神机营则全部使用火器。神机营绝对是朱的心头肉。选拔神机营的战士时挑选极为严格,但同时给予的薪酬也很高。普通士兵所拿薪酬都是每个月三贯,抵得上普通未入流的官员。也就是说,一人入神机营当兵,足以养活一家五口。显然,这支神机营并非卫所制度,而是募兵制。募兵制最明显的特征便是花费高,但一般而言,通过募兵制组织的军队战斗力也强于其他兵制――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岳家军、戚家军便是如此。 募兵制最大的缺点则是募兵以军人为职业,长期跟随某位将领战斗,因此容易形成军阀。另一个缺点则是将领可能会吃空饷。但神机营显然不会有这种缺点。别说神机营拱卫京师,长期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即便神机营作为朝廷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离开京城去作战也不必担心。因为,神机营编有提督内臣两名,营下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各设坐营内臣一名。除中军下领四司外,其余各领三司,每司还设监枪内臣一人。明朝能够独立作战的普通军队一般只派一名监军,而神机营里的宦官却至少有二十三人。在这种监视力度下,将领能够搞什么小动作不成? 历史上神机营成立后不久又成立了拥有五千匹马的五千下营,附属于神机营。但由于朱将成立神机营的时间提前了,而这时军中严重缺马的现象并不是朱棣凭主观意愿可以解决的,因此五千下营暂时还没成立。然而朱一开始的战斗思路便是使用车骑联合作战,五千战马暂时不用想,但他仍然东拼西凑了两千多匹驮马,建了一个附属于神机营的车营。 历史上永乐皇帝数次北征所使用的都是武刚车。那种武刚车长二丈,阔一丈四,车外侧绑长矛,内侧置大盾,平时运粮、运兵,战时可当屏障使用,既可防敌骑兵冲击,又可对箭有一定防护能力。但总得来说,武刚车主要功能还是用来运粮、运兵。 明代宗时出现了偏厢车,后来戚继光所使用的也是偏厢车。偏厢车和正厢车最主要的区别便是偏厢车只用向外面一厢作为防护,而正厢车则前有屏障,更利于前行作战。 武刚车和偏厢车都有一些缺点尚未克服,诸如车式太重,需要人马太多,不宜涉险,不适用于进攻战斗等。所以,朱棣最终决定将车营所用战车规定为轻车。 轻车用于作战时,如果在平地上,推挽仅需要两人,登山涉水也不过四人,用起来较为轻便。如此轻便的战车,却可以遮蔽二十五人。 考虑到轻车虽然速度较快,但同样无法满足追击涣散敌骑的要求,因此理论上朱棣还应该提供一只骑兵部队与神机营配合作战。 在京城恰好有一只骑兵部队。这只部队名为三千营,和神机营一样,三千营也是历史上的京师三大营之一。之所以叫三千营,是因为组建此营时,是以三千蒙古骑兵为骨干的。这支骑兵部队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朱棣手下最为强悍的骑兵力量,历来担任突击的角色。 但朱棣犹豫半晌,最终却决定不派三千营去配合神机营――这便好象不用坦克部队进行突击,而是用它追击逃跑的敌军一样――虽然仍然可以轻松完成任务,但杀鸡用牛刀显然太浪费朱棣手上名声最响的便是这支骑兵部队。若是将三千营派到北方和鞑靼人作战,万一惹得什么人产生了歪心思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朱棣打算只派遣神机营北上,到了北边再临时征召朵颜三卫的有邑贵族参战。 目前神机营有三千多人,车营每马配主御手名,副御手一名,合计四千多人。如果再加上去朵颜三卫临时征如的蒙古骑兵,人数估计会超过一万。 朱棣只希望神机营去草原上逛一圈后,能够创下“神机营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注1:车夫。 第三十一章 茶马司巡捕的弊端 空中俯瞰,一支拉出近五里长的队伍象一股黑色的巨t7北挺进,所过之处,人踩马踏尘土如霾似雾,马刺佩刀碰撞响成一片混淆。这一带因连年征战,早已没了人烟,一座座的村墟都荒落了,无数的野驴野马黄羊羚羊草鹿竟然巢居在里头,一惊之间,惊慌结队逃逸,引得队伍中那些从来没有来过北方的军士们兴奋地大呼小叫。 这支八千人左右的部队中车辆就多达两千余辆,但如果把他们当成是辎重兵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这支部队是当今世上装备最为精良的神机营。 一个多月前,神机营还在南京。可是当今皇帝一声令下,结果他们便朝着北方行军了。神机营以每天三十里的速度走了一个多月,总算离目的地广宁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在那里,他们将等待朵颜三卫的有邑贵族们前来汇合,顺便修整一下。待军队集合并修整完毕,军队将向西开拔,前往鞑靼人的控制区域开始大扫荡。 神机营提督金铭瞟了眼前面不远处的钱成,心里说不出的腻味。 在靖难之役中金铭就已经是燕军的从三品的留守司指挥同知了,实实在在的老资格。靖难成功后,朱大赏功臣,金铭也因此一跃升为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并且获得一等子爵爵位。成立神机营后,朱棣将金铭调入神机营任\任神机营提督。 看着那个年纪甚至比自己儿子还小的钱成,金铭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他是燕王藩邸旧人,跟着皇上鞍前马后地冲杀奋战,如今年近五十了也只不过是个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钱成才刚刚二十出头,只不过凭着考中了状元一下子就成了从三品的定远将军。之后,皇上又任命钱成为留守司指挥同知,成为了金铭的副手。神机营里还有一名今科的武进士,二甲第一名宋瑛。不过宋却只是正五品的守备,担任着左哨营官。所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看着精神抖擞、意气风\的钱成,金铭想不忌妒都难。 钱成却没注意金铭的目光,他正在和部将们调天说笑呢——这也是金铭看不惯钱成的地方之一。 金铭资格老,本身的性格也向来是不苛言笑,因此部下们敬他怕他,在他面前绝不敢露出丝毫轻浮模样。可钱成平日里与部下相处却有种狐朋狗友的味道,神机营里无论是军官、马夫、伙头兵都喜欢往他跟前凑。不仅如此,甚至连蒙古人也愿意和他称兄道弟。 皇上没有调动三千营配合神机营行动,但也不是一点骑兵都没给神机营。从南京而来的骑兵一共由两拔人马组成。 一拔是皇上的带刀宿卫火耳灰\率领的百来个蒙古骑兵。说起来火耳灰\也颇有来头,火耳灰\是兀良哈蒙古人,素号骁勇,最初在燕王麾下供职,后来因公调往京师。靖难之役中,火耳灰\隶属于南军。 但是在某次战斗中火耳灰\被燕王所俘,于是重归燕王麾下,被任命为带刀宿卫。 另一拔则是前往蕃学就读地游牧民族贵族子弟。这拔人以巴特尔为\。巴特尔是兀良哈郡王地二儿子。本人也是一名有邑二等男爵。因为这次作战需要征召朵颜三卫地有邑贵族出兵。因此巴特尔等人便带着扈从们提前加入了神机营地部队。 这时。火耳灰\和巴特尔开始和钱成大声争论起来。似乎是在争论谁地坐骑最优秀。 吵了一会儿。钱成打马回头来到金铭这儿。笑着说道:“金大人。就快要到广宁城了。这种时候更需要小心谨慎。我打算亲自去前面探探路。” 金铭略一思索。便猜出了钱成地打算:他肯定是想打着探路地幌子去和火耳灰\、巴特尔等人去赛马——要不然。哪有堂堂地留守司指挥同知去亲自探路地道理? 钱成是皇上御点地状元。前程似锦;火耳灰\是皇上地带刀宿卫。最得皇上地信任;连巴特尔也曾和皇上有过一面之缘。又因为和一名土人有邑贵族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往有邑贵族地领地派遣监军。因此曾得过皇上地褒奖。这三个人。一个都不好得罪。所以。金铭只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钱成跑回原来地地方。一个唿哨。火耳灰\、巴特尔等人便簇拥着他说笑而去。 骑着马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往后望去,人影已经变得很小了。 钱成扬着马鞭指着远处的小树林。 “看见那片小树林没有。先跑到那里的算赢,我喊一二三开始… 伴随着余音,钱成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火耳灰\、巴特尔等人也来不及计较钱成近似作弊的行为,赶紧打马追上去。 别看钱成这个武状元在骑术考试中拔得头筹,但火耳灰\和巴特尔也是马背上的佼佼\,一时之间这三个人你追我赶,难分高下。在他们的身后,火耳灰\的属下和巴特尔扈从们也不甘示弱地紧紧追赶着,一小队人马飞快地朝着小树林越跑越近。 最后还是钱成以一个马身的距离获得了胜利。另外两个人并不服气,指责钱成“还没开始喊三就开始跑了,比他们早跑至少一个马身”云云。钱成哈哈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和他们争论,到底是自己提前跑的还是他们俩反应慢了一拍。 正争论得口沫横飞,却见小树林里 出来一个人连滚带爬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大人救命,救命啊!” 紧接着树林里又窜出几个持刀的人。 “操你奶奶……站住……你再跑……抓到后非把你活剐了!” 追赶的人看到钱成之后,脚步有些迟疑,慢慢地停了下来。 被追的那人扑在钱成的马面,那股憋着的一口气一松,倒在地上直喘气,简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钱成一行人身上都穿着明朝官兵的衣服,追赶的人自然不敢放肆。听到钱成中领头的人走到钱成面前,犹豫了一会儿,喘了几口气后说道:“这位将军,小人是茶马司的巡捕,正在行使缉捕私贩的公务,请将军行个方便。” 这群人确实穿着公服,但是看他们的神情,有些人象是地痞流氓,有些人则象是江洋大盗。 见钱成露出怀疑之色,巡捕掏出一块腰牌,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钱成。 “请将军验看。” 被追赶的人刚才也挣扎着自己爬了起来。他在一旁一边喘着气,一边听着。眼见救星似乎有些相信对方的样子,赶紧说道:“将军……他们不是巡捕……是杀人截货的土匪……” 钱成将腰牌递回去,然后向被追赶的人问道:“怎么回事?你来说。” 那人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下来。 “学生是高邮人氏,姓战名云飞,表字秀。少年时也上过几年私塾,后来在县学里虽说成绩不错,但不知什么缘故,总是过不了乡试……” 巡捕打断战云飞的话。“将军大人,小人正在办理公务,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钱成是从三品,而巡捕则是连官员的边都挨不上的吏员间的身份天差地别。这时候巡捕竟然敢打断战云飞的话,若说其中没有猫腻……钱成冷眼看了巡捕一眼,见他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于是又将视线朝他身后的那些人望去。避开视线\有之,眼神闪烁\有之……钱成心中已经基本得出了结论,于是淡淡说道:“本将正在问话,你不要插嘴,否则一顿军棍还是轻的。下次再敢随便插嘴,莫怪本将言之不预。战云飞,你接着说。” 战云飞道:“学生是家中庶子,连续五次都无法通过乡试后,家中渐渐有了风言风语。战家在当地也算薄有家资,除了田产之外,还顺便做点小生意。因此学生一咬牙,决定外出做生意。” “学生去苏州买了丝绸,准备贩到辽东卖给蒙古贵族。路上遇到这些人冒充茶马司巡捕检查。同行的人见这个穿着公服拿着腰牌的人,又见对方人数只有我们的一半,心中便怠懈了。但学生却注意到一个小细节。 说是检查是否夹带了违禁物品,但他们那些人却一个个分散到队伍之中,看起来象是准备一个盯一个。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握紧了兵器,似乎准备随时拔刀的样子。” “学生眼见情况不妙,立即喊破他们的意图。” 说到这里,战云飞似乎回忆到某些不愉快的情节,脸上显出难看之色。 “学生虽然喊破了他们的意图,但对方立即拔刀行凶,而同行之人反应却慢了半拍。因此我们的人虽然多出一倍,但一瞬间就倒下了三分之一……而且对方是穷凶极恶干老了杀人越货这种事的人,因此我们这边的伙计渐渐越来越少……再后来就是大伙们开始逃命。” 钱成冷冷地望向巡捕。“现在轮到你来说。” 巡捕舔舔嘴唇,这一刻钱成注意到,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刀柄,最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将军大人。我们检查是否有违禁物品时\现这伙人贩卖私茶,正准备将他们逮捕,谁知他们竟然拒捕,还砍伤了小人两名手下。根据大明律,拒捕\可当场斩杀。” 战云飞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我没有贩卖私茶!” 巡捕故作平静地说道:“将军大人,您若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现在就派人前去验看他们的货物中是否查有私茶。” 见巡捕的表情如此冷静,钱成不禁有些迷惑,怀疑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是不是冤枉了这位巡捕? 见钱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战云飞知道这位将军又有些动摇了。这也难怪,人家大大方方地请将军派人前去验看罪证,任谁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此人没有说谎。 在这种危险的时刻,战云飞却并没有惊慌。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急速思考,然后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事后栽赃,将茶叶藏在我们的货物之中!” “根据皇上颁布的法律,茶马司巡捕查获的财产,其中一半归茶马司巡捕所有——若是没有被人们就会完全吞没那些赃物;若是有人逃脱,他们便拿出用茶叶栽赃……反正茶叶只是卖给外族人才可以赚大钱,在关内并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货物。只要咬定了我们是贩卖私茶,他们仍然可以获得一半。” 这时战云飞逼视着那名巡捕。“我猜得对不对?” 此刻巡捕的表情简直象刚刚睡醒的婴儿一样无辜。他瞟了眼钱成,然后不动声色向钱成说道:“将军大人,贩卖私茶罪可致死。此人大约是知道事情不妙,因此百般抵赖。还请大人派人前去现场查验,顺便做个证人 钱成不由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巡捕,此人真是胆大如斗。 这时钱成已经基本相信了战云飞的话。所谓相由心生,战云飞的名字虽然响亮,但他的长相却异常清秀,一看就知道象个文弱书生。巡捕眼深鼻高,眉浓唇薄,从面相上看此人性格鸷悍,不是什么善良的角色。若是在军中,只要不死,这种性格的巡捕必定会因为杀戮果断而创下一番不小的事业,但是在民间嘛…… 这时战云飞冷哼一声。 “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你披着公服却私地里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难道不怕被千刀万剐?” 巡捕不甘示弱地反驳:“是非自有公论。夹带私茶,最高可判处凌迟处死,更何况你们还持械拒捕,我看被剐的人会是你吧。” 战云飞突然朝钱成行了一个大礼。 “将军大人,学生为将军所救,说明您是学生的贵人。学生只求将军帮一个忙:别将学生交给这些人,以免得学生在路上被杀人灭口。您只需派军士将学生押去官府就成。” 巴特尔听这两边相互对咬,似乎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懵懵懂懂地根本就分辨不出其中的是非屈直。火耳灰\虽说也是个蒙古人,但他在中原生活了很长时间,因此在人情世故方面比巴特尔略强些。 从巡捕身后那些人惶恐心虚的表情中,火耳灰\自觉猜到了真相,因此凑到钱成旁边悄声说道:“不如将那伙茶马司的巡捕拘起来,三木五刑之下,立时可以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成摇摇头,小声答道:“这是民政,武将管这种事是犯忌的。” 答完,钱成又回过头扬声道:“火耳灰\,你派几个人将他们都押送到最近的官府去,完成这件公务后再追上大部队。” 听到钱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战云飞冲着那群人激愤地大笑。 “你们死定了!哪怕你们能够勾结本地官府也没用。我好歹是个秀才,功名没有革除之前不用能刑。我只要咬定供词不松口,主审官就没办法定案。然后这种事关死刑的案子就会移交到省里,若是还没办法定案,就会再移交到部里……你根本没办法掩住。” 见钱成决定用折衷的办法解决这件事,火耳灰\也没有继续关注的兴趣了,于是指派了麾下一名叫林贴木儿的百户率几名士兵将这群人押送离开。 望着那群人被带走,钱成叹了口气。 这个茶马司巡捕的制度也是皇上的\布新政之一,没想到却出现了这么严重的问题。真不知道皇上是否能够知道这种事,知道这种事之后又会怎么想。 …… 事实上,朱棣早都知道茶马司巡捕权力过大所带来的问题了。 东厂提前成立,说天下遍布东厂的探子有些夸张,但至少凡是朱棣所关心的事情,都会有东厂的探子想方设法地收集相关的情报。 茶法改革后,每个马市只有三家商人能够合法进行茶马交易,然而大大小小的私茶贩子却有成百上千人。为了生活,这些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改邪归正”。在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下,获得合法交易权力的商人与私茶贩子之间便经常爆\激烈的武力冲突。 朱棣很乐意看到拥有交易许可证的商人大力清剿私茶贩子,但是事情的\展却并不如朱棣想象的那么完美。 不久后,出现了去关外做生意的商人神秘失踪的事情——路引制度在这种时候表现了很大的作用:有商人的路引是去广宁马市,但出关之后,那些人却再也没有出现。东厂的探子根据蛛丝马迹判断出,这一系列的失踪案件极有可能与辽东的茶马司巡捕有关。 只不过在此之前,尚无劫后余生\前往官府报案而已。 对此,朱棣只能狠下心将之视为改革的阵痛,反正他绝不肯因为这种事而削弱茶马司巡捕的权力。 美国西部开荒时期,政府对西部各个小镇的控制力极弱,因此只能将治安交给当地的警长全权负责。在这种制度下,警长若是为恶,其后果比茶马司巡捕更甚。由这个佐证可以看出,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某种制度只要是利大于弊,那么对于它所造成的负面效应最好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要不然怎么办?商人走私可不管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利益。只要能够获得足够的利益,别说是行走于荒野僻径了,哪怕是翻山越岭对那些走私\来说也不在话下。 对于那些极其顽固的走私团伙,朱棣也只能采取以毒攻毒的手段了。 反正合法的商人可以在官道上结伴大队而行。 按规定,每个茶马司捕头所能雇佣的巡捕上限为三十人——每个马市只\放三张许可证,多少人都红着眼睛盯着,茶马司捕头哪敢多雇佣一个巡捕给别人留下把柄?凭这区区三十人,在官道上劫杀大队的商队恐怕是力有未逮——若是逃掉一个活口,岂是不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至于说少许人甚至孤身带着货物在荒郊野岭行走,哪怕他并没有携带违禁货物(想想又不合逻辑,不携带违货物干嘛鬼鬼樂樂地不走正道?),自己非要插标卖\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三十二章 留头不留发 军抵达了广宁城,便在城外扎营修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在等待有邑t7汇合的间隙,按照战前的营例,每日允许出营一成五。 神机营从南京走到这里花了一个多月,虽说可以借助畜力,但行军这么长时间哪有个不疲惫的?因此大兵们都三三两两约着相熟的同伴进城玩耍。 钱成年青,不象金铭那么坐得住,因此便也约了一帮子狐朋狗友,然后换了便装进城。 说是进城,其实只是去广宁城外的市集。在钱成的印象中,广宁卫是军户辖区,城内顶多只有几家做军人生意的商铺,比不过内地稍大一点的县城。然而出乎钱成意料的是,广宁城外的集市却异常热闹,杂耍的、说唱道情的、摆摊算命的、各色卖汤饼小吃的贩子摆满了整个集市,人来人往得甚是嘈杂,集市里甚至还有两座新开的酒楼和一家妓院,叫人一眼看去,简直会误以为自己正身处江南某处繁华之地。 然而更令钱成惊讶的是,集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汉人倒还正常,但蒙古人和女直人的脑袋上全都只有寸许长短\——简直就象刚刚还俗的和尚一样。 钱成将疑惑的目光移向火耳灰\和巴特尔他们的眼睛瞪得比自己还要大,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钱成满怀着疑惑进了一家酒楼,然后选了一间雅座,钱成点了酒水然后吩咐小二赶紧上菜,然后又叫一个卖唱的。 等了一会儿,酒菜上来了,卖唱的也进了雅间。这卖唱的似乎是一对母女,女儿才十三四岁光景,虽说形容幼小,但那两道细眉之下的一双水杏眼倒也流转有神。母亲也不显老,体态比女儿略微丰盈一些,显得风韵犹存。 女孩进了屋子后只瞟了钱成等人一眼,便两手搓弄着低头不敢看人。那中年妇人大方一些,问过客官想听什么曲子后,便坐在墙角叮咚砰鸣调弦。不一会儿,筝声叮咚响起,似寒泉滴水般清凄,紧接着女儿便似歌似吟缓缓咏唱起来。 那位少女果真手段不凡,时而道白,模仿不同性格的角色个个声情毕现;时而鼓一击丝弦再起,顿时又清音缭绕。虽是寻常俚语道情词儿,被她唱得字字句句勾魄**。 听了一会儿,钱成端杯吃了一口酒,说道:“想不到这个僻壤偏镇里歌女,也能为此雅音!” 一旁侍立地小二赶紧为钱成满上酒。笑着说道:“这位爷您就不知道了。她们都是良善百姓。并不在乐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在乡村社集里学了点乡下把势。哪里及得上乐籍里调教出来地姑娘们。人家走路那份贵重。那份仪态。脸盘儿身材**来地体尊……客官您若是去隔壁地妓院就知道了。” 小二吸了口口水。怔着脸眨着眼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那才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需尽欢”。他尽可能搜罗着自己地“学问”。说得绘形绘色。口水四溅。结果钱成顿时一口酒喷在桌子上。连火耳灰\、巴特尔这两个蒙古人都笑是喘不过气来。 小二惶恐不安地一边拿着抹布擦桌子。一边忙不迭地道歉。 钱成缓过气来。笑着说道:“没事儿。只是下次若客人正在喝酒。你可千万别卖弄你地学问。” 又听了卖唱母女喝完一曲。钱成心里有心事。因此打赏后吩咐她们离开。接着。钱成向问小二:“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儿。我们进来时。你瞟了我地朋友们好几眼。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也是个健谈地。见钱成并没有生气。于是便说道:“诸位客官是初次来广宁吧?” 待钱成点头后,小二瞟了眼火耳灰\等人。“一看就知道。来这里的蒙古人、女直人一般都递过头。象他们这样留着长半都是第一次来广宁。” “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也没啥,就是人头换茶叶给闹的。” 在众人迷惑的注视下,小二得意地侃侃而谈。 “当今皇上制定了以人头换茶叶政策,在广宁、开原两处设立了三座固定的马市。” “无论是谁,只要用将大明为敌的部落民的人头拿到马市上,就可以用人头来换票据或是直接兑换大明宝钞。在辽东这一块地方,西边的鞑靼人和东北边的野人女直部落都还没有臣服于大明,所以不缺人头。” “那些票据分为茶票、粮票、盐票、布票、油票、铁票等等。只要有足够的票据再加上大明宝钞,蒙古人和女直人便可以在马市随便买这些物资——不过小人听说,茶票、粮票、盐票等票据的总额都是有限制的,是为了防止那些部落囤积物资或将之转卖给与大明为敌的敌对部落。” “说是以人头换茶叶,其实除了茶叶、铁器等物受到严格限制外,有些东西却是敞开了供应——只要蒙古人和女直人有足够的钱就可以。马市上还有一些商品是不需要票据便可以直接购买的,比如说书籍纸张、笔墨、丝绸、珠宝、古董等奢侈品。若是买到了足够的基本生活资料后,无论蒙古还是女直部落的贵人都会再购买一些奢侈品。” “最开始情况还好,都是朵颜三卫、海西女直、建州女直的\领率领着部众去敌对部落打草谷,抢完之后,投降俘虏的作为奴隶,被杀死或重伤的则割下人头,拿到马市上换取需要的物资。可是后来情况却渐渐\生了变化,一些以抢劫为生的马贼、强盗也加入了割头的行列。” “那些马贼、强盗对茶叶、粮食、盐巴等物也有需求,但需求量不大。所以他们将所猎取的人头小部分换取票据,大部分却直接换成大明宝钞,然后来集市里消费——在集市直接消费不用任何票据,有钱就可以了。 “由于马贼、强盗们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刀口舔血的生活,手头上有多少钱就会花多少钱,结果这个集市便越来越兴旺。反过来,集市越兴旺,提供的物品越丰富,马贼强盗们便越喜欢大明宝钞——若是有钱都花不出去,那么马贼强盗们也不会对割人头有那么大的兴趣。实话告诉您,您别看集市上热闹得得紧,但是和城里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算。城里那才是真正的销金窑,吃喝玩乐无所不有。” “不过,用人头换票据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先是马市的官吏验证,验完接受后,人头还要送到北平去再次验证,通过验证后,再送到京城的烈士陵园,听说朝廷打算用骷髅头搭建一座京观,用以祭奠为国捐躯的烈 。说书的讲过,烈士陵园里每个人都能够被封神—一名天兵。客官您想啊,天上的仙境那自然是好得没话说,但天兵肯定也希望能够有人服侍对吧?所以皇上就把骷髅头建成京观,作过法事之后,让那些被杀死的狄夷死后成为天兵的奴仆。” 相对于文人而言,相信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武人更多些。凭钱成这群人的官位,战死沙场后多半是进入第二层,上天之后,手底下自然有天兵可以使唤。然而皇上为天兵准备奴仆的做法却仍旧令他们觉得心中贴。因此听到这里,钱成等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小二见客官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便讲得越\起劲了。 “这验收人头的程序是层层把关,层层检验,谁敢从中动手脚?所以官吏们都很仔细地检查,只有鞑子人头和女直人头才能换到票据。听说有个吃猪油蒙了心的家伙还想用汉人的人头冒充,被马市的官吏当场揭\,结果他自己的人头反倒挂在了马市的木杆上。” “蒙古人和女直人的人头值钱了,那些遵纪守法的,自然去与大明为敌的部落去获取人头。 但这世上不遵纪守法的人也多。一开始是兀良哈蒙古人去割鞑靼人的人头,建州女直和海西女直去割野人女直的人头。可后来,不时就有兀良哈、建州女直和海西女直的部落遭受袭击,也是人头被人割走。”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鞑靼人和野人女直在进行报复。无巧不成书,有一天一个蒙古部落的部民到马市买盐,\现嫁到另一个部落的女儿的人头被别人拎在手里,这才\现事情的真相。原来,那些无良的马贼强盗不管是不是鞑靼或野人女直,只要是卖得出去的人头都是他们猎取的对象——当然,他们只割蒙古人和女直人的头。汉人的人头白送给他们也不要。” “\现是\现了,可这官司打起来也难。那伙马贼狡辩说,\现那个部落正往鞑靼人那边迁移,显然准备投敌——这种投敌叛变的反复小人,任何人都有权诛杀。前面一个官司还没打完,后面又\生了一件事。几个女直人在集市里喝醉了酒,当夜走不了,只好在集市外的帐篷里凑合一宿。这一凑合就出了大事。第二天别人闻到帐篷里的血腥气味,进去一看,吓得腿都软了……您猜怎么着?里面有五具无头尸体!” “后来,据说是皇上想出了一个办法。让臣服于大明的蒙古人和女直人都剃成寸许的短\,那样,别人割了他们的头也没用,自然也就不会\生那种不必要的袭击事件了。” “蒙古人和女直人一想,这个办法倒也合适。既然已经臣服于大明了,古有志’一说,剃个头是多大个事啊?反正蒙古人和女直人又不象汉人那样有着‘身体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自始也’的观念。于是兀良哈蒙古人,建州、海西女直人就纷纷开始剃\明志了。” 小二撇撇嘴。“蒙古人的\式倒也罢了,那些女直人脑袋上留一条小辫子,说是什么金钱鼠尾辫,真是难看,还不如剃成寸许的短\看得顺眼呢。” 听到这里,巴特尔想到自己的父亲兀良哈郡王,想象着那位严肃的蒙古大汗也是一头短\的形象,强忍着笑意,面色古怪地问道:“所有臣服大明的部落把头全都剃了?” 小二瞥了巴特尔一眼,抿抿嘴。 “基本上都剃了吧。现在有句口号是‘留头不留\留头’。朝廷并没有强制蒙古人和女直人都剃头,即便不剃头而又进了马市或集市,官府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另外,那些远处的部落如果不剃头,朝廷也不至于派遣大军前去清剿。但问题是,如果你留着蒙古人或女直人原来的便很容易惹来袭击——验证人头真伪的官员只能分辨人头到底是不是蒙古人或女直人,又认不出人头的主人原先到底是否忠于大明。” 巴特尔和火耳灰\对视一眼,然后问小二。 “一颗人头值多少钱?” 小二盯着巴特尔的脑袋,说道:“您这样满头黑十贯。” 然后他又将视线移到火耳灰\的脑袋上。“您已经有白花白的顶多只值三贯。如果是全白,那就只值一贯了。” 见小二这么比喻,巴特尔和火耳灰\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俩气度大,没说什么。可火耳灰\手下的一名世袭百户哈三帖木儿却勃然大怒。 “滚出去!” 话刚说完,小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刚才那两句说得实在不象话。见客官\怒赶他走,便赶紧顺坡下驴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小二早都跑得不见影子了,哈三帖木儿仍自骂骂咧咧的。 “只要有一根长矟在手,千军万马老子也敢冲过去。啊呸!老子这颗头难道只值一贯?!” 钱成瞅着哈三帖木儿那天生的少年白,不由吞声一笑。当年皇上俘虏火耳灰是这个哈三帖木儿手持长矛冲过去营救。虽然没能成功,但哈三帖木儿这种骁勇过人的表现连皇上也为之侧目。这样一个勇士的脑袋,居然只值一贯钱…… 巴特尔和火耳灰\相视苦笑。 巴特尔问道:“你剃不剃?” 火耳灰\摇摇头。“我是带刀宿卫,打完这一仗就回京城,没这个必要。” 巴特尔闻言说道:“我现在也可以不剃,反正打完这一仗还会回京城就读蕃学。可我毕竟是有邑贵族,将来迟早还要回到草原上生活,那时却多半还是要剃头的。” “草原上的生活异常艰苦,哪怕是王公贵族,也只是不过是帐篷大点,柴火充足点。每次遇到狂风、雪灾,即便是王公贵族也不能保证毫无危险。这里繁荣得简直象塞外江南,将来就蕃之后,恐怕大多数辽东的有邑贵族都会找理由隔三差五来此消遣。我大约也不能例外。” 巴特尔摸着自己的脑袋,喟然叹道:“若不剃头,这颗大好头颅也不知道会被谁得去——战死沙场倒也是我辈所向往的命运,但如果没死在沙场,反倒被哪个宵小割去换钱,而且只换区区四贯钱,岂不是死不瞑目?” 见气氛有些尴尬,钱成连忙举起酒杯。 别光说话,喝酒!你们也别嫌少……我这颗大好头颅,白送给别人都还不要呢!” 第三十三章 树立榜样 天很快就过去了。 在皇上的调派下,在远征军抵达之前广宁卫便已囤积了大量物资。花了两天的时间,将相应的物资移装到车营所属的轻车上。此外,一路行来很多轻车都有破损之处,因此这十天里也将那些破损的轻车进行了修理。 收到征召令的有邑贵族们也全部抵达。 当初接到征召令时,兀良哈郡王表示愿意提供五千骑兵,泰宁郡王和惠宁郡王均表示愿意提供四千骑兵,可皇上却只要求他们三家一共只提供三千骑兵。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拧着来的。如果朱要求的数额超出了朵颜三卫所能承受的底线,那么他们多半会找出各种理由推脱――严重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产生反叛的心思。如今他们自愿提供一万多兵马,朱棣却反过来只要求他们提供三千骑兵,结果三位郡王便产生了这样的联想:是不是大明朝有必胜的把握,所以限制他们派出的兵马数量,免得分走太多的军功? 有了这种想法后,朵颜三卫的三位郡王对于派兵一事更加热切了。可朱咬定了只让他们派出三千骑兵,多一个也不要。三位郡王沮丧之余,对这次战斗竟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必胜的信心,因此纷纷派遣自己的子侄率领精锐的部众出战。 其实朱棣对于这次战斗倒不是说有什么必胜的信心――尽管他开了金手指让火枪达到了十八世纪的水准了手榴弹、迫击炮这样的大杀器,而且还借用了戚继光的车营防守、骑兵追击的战斗理论,但这所有的一切毕竟没有经过事实的检验。 所以说,朱棣确实有信心,但这个信心却并非百分之百。之所以拒绝朵颜三卫派出更多的骑兵,是因为朱棣并没有在草原上与鞑靼人进行一场骑兵会战的打算,因此带更多的骑兵完全没必要。深入漠北需要消耗的粮食可不是小数目,而骑兵消耗的粮食更是步兵的数倍。带多了不必要的骑兵,反而会使粮草的消耗超过预算。 朱棣拒绝了朵颜三卫加派更多骑兵的好意,然而辽东汉籍有邑贵族们却被允许参加了这支队伍――表面上说是允许,但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命令,因为朱棣专门为此下了密旨。 周武、赵武等有邑贵族也来到了广宁。他们来此并不是因为接到了征召令,而是因为接到通知说,朝廷对他们上次战斗中的表现很满意,决定给他们授勋,所以周武等人便过来了。 到了广宁之后,周武受到了神机营提督金铭的召见。 周武进了大营后,\现营帐里只有金铭一人,行过礼后正暗自奇怪,却见金铭肃然而起,南面而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有旨意。”金铭严肃地说:“周武跪听宣旨。” 听了金铭这么一句。周武当时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一年前他只是一个大地主地庶子。连秀才都考不上。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能够遇上这种场面。 好半天之后。周武才勉强回过神来。面朝金铭跪下。 该怎么回话呢? 下官……可我不是官啊? 学生……但我没有功名啊? 小人……有邑云骑尉怎么能自称小人? 许久,周武才颤声答道:“辽东有邑云骑尉周武,恭聆圣谕!” 听着听着,周武终于放下心来。圣旨里的话都是肯定他在那次战斗中的表现,并且还将辽东地区皇帝直属的封臣交给周武代管。这时周武一边听着圣旨,一边回忆着从评书戏文里听过的关于接圣旨的内容。当圣旨里褒扬奖励的话告了一个段落后,金铭顿了顿,然而周武却以为圣旨已经结束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武自然不晓得圣旨的结尾应该是“钦此”两字,只是见金铭似乎说完了,便按着记忆里评书戏文所说的程序闹出了这么一出。他得意洋洋地三跪九叩完毕正准备起身,金铭却急了,他之前也没干过传圣旨的活,没想到周武会闹出这么一出。金铭赶紧道:“慢着,皇上有话问你。” 周武愣了愣,心想怎么和戏文中说得不一样啊? “皇上问你,上次战斗时你受了重伤,胆受伤否?” 周武大声答道:“没有!上过战场杀过人后,我的胆子更大了!” 金铭点点头,又道:“皇上告诉你,这次远征漠北,你可率众参加。” 皇上这么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可以参加这次远征,其中到底有什么玄虚? 见周武慢慢爬起来,向金铭打了一躬,然后兀自站着铭暗叹道:此人有福! 原来,朱棣组织这次北征的根本目的并不是击败鞑靼人的主力军队,而是去草原扫荡一番。既然是扫荡,那么烧杀自不用说,抢掠也不可避免。然而鞑靼人除了牲畜外,根本没什么好抢掠的。但是抢了越多的牲畜,则需要分派越多的人手管理牲畜――哪怕是使用俘虏管理牲畜,但俘虏也需要派人手监视不是? 为了不拖慢大军的行进速度,除了留下少量牲畜食用外,恐怕大多数只能就地杀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以,朱便打算让一些非战斗人员跟随北征大军,军队一路抢,那些非战斗人员就一路将抢到的牲畜带回去。为此,朱棣还特意将一万贯大明宝钞作为一年期无息贷款,让金铭转交给周武作为本钱――总不可能让军人拼死拼活地战斗,然后让周武他们免费获得战利品吧? 这种事让普通的商人参与自然也是可以的。反正在足够的利益诱惑下,商人的胆子未必比军人小。但朱棣却决定将第一次扫荡的好处给周武。这样做是为了树立一个榜样,一个成功的榜样! 朱棣深知,一种新事物想要获得广大百姓的热情支持,那便必须让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赚个盆满钵溢。这次移民辽东本来是好好的,可偏偏鞑靼入侵,结果导致辽东移民屯遭受了惨重的损失。所以,朱棣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只要让周武贩卖战利品的事情做成功了,待他带着大量的廉价的牲畜回去,那自然可以\一大笔横财。而且又因为随军行动的关系,周武还可以分得一些军功。这样,周武便能够更快地将自己的爵位提高,将领地\展壮大。之后,周武便可以衣锦还乡。万一周武本人对衣锦还乡不感兴趣,朱棣自然会再下一道密旨,命令他回到老家转一圈,让这种鼓舞人心的成功事迹被更多人知晓。 然不知道朱棣的深意,但身为这次军事行动的主要负铭却也可以大致估算出周武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所能得到的好处。剿灭一个大型部落,所获牲畜就能够以万来计算。即便只是剿灭一个中小型部落,所获牲畜也是数以千计。这些牲畜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也是一笔不可忽视的财富了,更何况周武还可以将之运到关内去。 …… 大军出\当天的誓师大会上,神机营提督金铭为一些辽东汉籍有邑贵族\放了勋章和奖励。 不久前辽东汉籍有邑贵族曾经和鞑靼人\生过一次小规模战斗。在这场小型战役中,辽东汉籍有邑贵族的部队损失率超过了三成,最终获得了惨胜。因此,凡是在这场战役中没被人揭\贪生怕死或逃离战场,均获得了铜质广宁战役勋章。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那支女直人雇佣军居然也人手获得了一枚铁质袍泽勋章。 接下来便是杀敌勋章。只有一个叫赵武的恩骑尉获得了铜质杀敌勋章外,其他人只获得了铁质杀敌勋章。 最后所\的是一枚金质战功勋章,授予这枚金质战功勋章时,场下\出了嗡嗡的议论声。战功勋章是大明帝国的最高级勋章,只授予出色完成使命的军人。有邑贵族参加战斗可被视同于军人,这一点倒没什么。可获得金质战功勋章的获得\是一个叫做周武的有邑云骑尉,若是换成军中级别,顶多只算得一个中低级军官。倒不是说金质战功勋章只能授给高级将领,但中低级军官或\普通士兵获得战功勋章有个前提条件,那便是必须有斩将夺旗或\在战斗中杀死大量敌人的个人英雄行为――难道说,台上那个貌不惊人的家伙竟然那么厉害? 接下来,负责授予勋章的金铭讲述了周武的事迹,于是众人的疑惑渐消。能够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这种表现也确实配得上一枚金质战功勋章。见台下仍然有小声的议论,金铭对周武说道:“周武,你把衣服脱了。” 见周武神情扭捏,金铭轻喝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皇上说过,军人的伤痕就是最实在的勋章!” 于是周武脱下衣服,亮出了那满身的伤痕。 那么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其中至少有五道狰狞的伤痕可以算得上是致命伤。见此情景,疑惑的也不再疑惑了,忌妒的也不再忌妒了,台下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 接下来,金铭又向周武\放了奖励:一柄寒光闪闪可以吹毛断\的宝剑;一匹神骏无比的御马。在宝剑的剑身上,誊刻着“忠君卫国,忠心不”这八个字。一开始朱曾经想过还加上“御赐”两字,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妥:封建社会规矩太大,皇帝御赐的物品必须以黄绸包裹并保存好,那样就违背了将宝剑奖给受勋\的初衷。 台下的士兵们望着那些挂着受勋\腰间的勋章,心中艳羡不已。 获得铁质勋章\,其身份便等同于秀才。也就是说,凡秀才所能享受的政治待遇,获得铁质勋章\均可享受。而获得铜质勋章\身份等同于举人,可以与知县同席而坐。获得金质勋章\更是不得了,能够见官不拜。而且,凡是获得铜质勋章以上\,无论是否为官身,其父母妻子均可以获得不等的封号。 誓师大会结束后大军出\,官兵们的士气被授勋仪式撩拨得极为高涨。 金铭鞭子轻轻向后一扫,那马一纵便跃出去。官兵们忙都紧随上来,整队人马像一团黑云,又像一股急速涌动的暗流,在昏溟苍茫的大草甸上绝尘而去。 …… 以人头换茶叶政策实施以来,兀良哈蒙古人固然对袭击鞑靼蒙古人充满了积极性,但鞑靼人也不是泥捏的。被袭击过几次后,还没等鞑靼\领鬼力赤下达命令,各个隶属于鞑靼的游牧部落就已经自\地展开了血腥的报复。你来我往,杀来杀去,结果兀良哈与鞑靼之间便形成了一条没有人烟的缓冲地带。 过了缓冲地带后,神机营继续向西前进。 对于中原的大军而言,主动进攻游牧民族最困难的地方便是在于如何找到敌人――若是被敌人主动攻击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种事\生时总是敌强我弱。 但是对于这次的扫荡部队来说,这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同行的队伍中不仅有大量的兀良哈蒙古人,甚至还有投诚的鞑靼蒙古人。那些鞑靼人对目标区域极为熟悉,作为向导那是再好不过了。 游牧民族虽然居无定所,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因为游牧民族放牧的地点附近必须有水源。只要知道哪里有河流、湖泊,向着那些地方派出探子侦察也就够了。 而且这支军队的探子也异常充足。三千多蒙古骑兵,几乎每个人都能够胜任侦察工作。因此,这支远征部队以车队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要探子回报某处\现部落,如果对方规模并不是很大,便可以派遣骑兵杀过去。 步兵追不上游牧部落,但如果追杀\是由纯粹的骑兵组成,那么游牧部落的命运却注定会灭亡――若是抛弃牛羊等牲畜亡命逃跑,那么这个部落来年就会饿死;若是不抛弃牛羊等牲畜,却又如何能够摆脱骑兵的追杀? 如果探子回报\现了规模极大的部落,甚至是\现了鞑靼人的王帐,如果人数不超过一万,那便整支部队缓缓压过去――步兵的行军速度固然比不上骑兵,但急行军时至少比迁移中的部落要快上一些,迟早能够追上对方。而且,这支远征军也不必担心对方耍什么花招。有着极为熟悉对方的兀良哈蒙古人以及投降的鞑子,对方即便是分兵逃跑也无法迷惑远征军。因为蒙古人可以通过牲畜粪便判断出哪个方向才是大部队。 如果目标人数超过一万,朱棣定出的指导方针是不去主动招惹。毕竟这种车骑配合的战术攻击力并不是很强,主动攻击也没什么好处。当然,朱棣也并不担心神机营会被鞑靼人轻松吃掉。汉朝李陵能够以五千步兵抵挡十万匈奴人的进攻,那么以车阵作为屏障、以火枪和手榴弹作为攻击手段的神机营,怎么说也不应该比李陵表现得差吧? 第三十四章 扫荡 入鞑靼人的控制区域后,第一天就逮住了一个小部落 这个小部落人数不多,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到三百人。斥候发现目标后,立即回去报告。 尽管这个小部落同时也发现了那名行迹可疑的斥候,可当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死神正在向他们打招呼。 这个小部落并没有立即不顾一切地逃亡,而是一边派出骑兵追踪斥候的去向,一边召集正在四处放牧的部民汇合,整理行装准备迁移。结果,半个时辰后,身中数箭的骑兵回到了部落。这名奄奄一息的战士一进营地便从马上摔了下来,然后一边口里吐着血沫,一边以近乎呻吟的声音喊道:“快逃……快逃……” 然而这个警告实在太迟了。警告的话音刚落,便听东边地动山摇的喊杀声漫卷而来。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两千多兀良哈骑兵已潮水般涌了过来。 整个部落立时乱成一团。人们有的寻弓觅矢,有的抱头鼠窜,孩子哭,妇人嚎,虽然有几个眼疾手快的勇士骑上马悍不畏死地迎向大军冲过去,但这几个人却象是大海里小小的几朵浪花一样旋即被隐没在两千铁骑之中。 火耳灰者手下的白发百户哈三帖木儿这些天来一直憋着一股无名之气――想着他的脑袋若是被猎头者割了却只能换一贯钱,这是他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此刻,哈三帖木儿手持一根长矛一马当先直冲而入,哈三帖木儿的部属们也是清一色的长矛,紧紧贴身簇拥围随,人人都像疯了似的,赤膊大叫着冲进去,哪里人多就赶上去劈刺剁砍杀得浑身是血。这个部落提前查觉了不怀好意的窥探,但完全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大劫,其实和毫无防备也差不多。被这一彪凶悍无比的铁骑杀进来,一时连坐骑都被惊得四散逃开。部落里正值壮年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哪里经得住哈三帖木儿如此疯狂的砍杀?整个军营被兆惠肆意狂踏乱踹,割麦子一般一倒就是一片。 三千精锐骑兵在草原对上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到三百人的部落,结果显然只有一个:完胜! 当大部队来到这个营地时,天色已近黄昏。血红的太阳朝着地平线缓缓沉下去,整个大草原罩在一片金红的晚霞之中,象是是染了血色一般。营地里一些仍然在焚烧的帐篷、大车等物正冒着烟,袅袅然融融然弥漫飘散在渐渐变暗的大草甸子上,看去有点神秘不可捉摸。漫漫荡荡的烟雾中,兀良哈士兵正在将尸体堆成堆垛成垛准备烧掉,附近的草地上己满是泛着红沫的血泊。 钱成在武举会试中的策论中便有一条“屠杀立威”:对于那些胆敢骚扰中原的部落,攻破之后,凡是高于车轮的男性全部杀死,女性和小孩全部掠过战利品。当他看到俘虏中还有一些青壮时,不由皱了皱眉,对主帅金铭悄声说道:“金大人,这些青壮怎么处理?” 金铭了钱成一眼。嫌他多事。 和大多数人一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金铭也以为钱成之所以能够成为是武状元是因为他在会试中地策论讨了皇帝地欢心。因此才能超过除笔试成绩外其他各项综合起来排名第一地盛世而一举夺得武状元。前些时候金銮殿上发生地那场风波金铭自然也有所耳闻。李贯最终落得个名裂身死地下场。显见皇上对于“以人头换茶叶”政策是极为坚持地。但是对于“屠杀立威上却根本提都没提。 绝大多数臣子都习惯于揣摩上意。金铭是藩邸旧人。以前曾数次随燕王出征与蒙古人作战。那时燕王根本没有“屠杀立威”地习惯甚至是意图。因此。金铭便认为皇上所看重地只是以“以人头换茶叶”。对于屠杀立威却不怎么感兴趣。只不过钱成地策论里有这么一条。因此也不好对此大加批判。 当然。金铭这么想也不是他地错。历史上地永乐皇帝虽说五征漠北。但他确实对蒙古人非常宽厚。哪怕金铭和诸葛亮一样多智近妖。也绝不可能猜出此朱棣已非彼朱棣了。 不过。钱成此时正红得发紫。皇上让他成为武状元不说。旋即又提拔他当上了神机营地二把手。因此金铭虽然满心腻味。却也不愿意和钱成发生正面冲突。正在这时。却见不远处周武等人正在无聊地观看着战斗结束后地处理情况。金铭不由心中一动。于是命亲兵将周武喊过来。 “周武。你觉得将俘虏中地青壮杀掉好。还是将之作为奴隶好?” 周武不由一愣,然后立即说道:“当然是让他们当奴隶好。辽东的人力极为缺乏,让他们作为补充正好。” 听周武说完,金铭大含深意望着钱成,暗想:现在你还能怎么样?坚持要杀掉青壮,不说兀良哈蒙古人会因此不悦,连周武等人也会反对。你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不错,可周武也是皇上准备力挺的有福之人。 你们两人若是产生争执,不管皇上最终会支持谁,反正我也只是看看热闹。 钱成喜欢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而周武这个人虽说才当 云骑尉不久,却颇有些天生的英雄气概,因此两人颇t为这个缘故,钱成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一名双臂被绑的鞑靼人显然是个机灵的角色。他冲到钱成面前连连磕头,用汉语哀嚎道:“大人饶命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愿意作为奴隶……我不想死啊!我以蒙古人的荣誉发誓,一定服从强者的命令,绝不起反叛之心。” 钱成虽说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看到那血淋淋的场面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君子不近疱厨,“屠杀立威”说起来只需要上下嘴唇一碰,然而此刻这名鞑靼人却就在脚下绝望地哀求。偏偏这名鞑靼人还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如果不看他的衣着外貌,任谁也不会当他当成鞑靼人。因此,钱成却也硬不下心来。 钱成忍不住叹了口气,最终没有继续坚持。 这场战斗是由兀良哈人主导的,为了激励兀良哈骑兵的士气,金铭下命战利品归他们自行商量分配。成吉思汗时代,蒙古人远征时也经常有商人尾随在大军之后,在战斗结束时收购战利品。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战利品的价格非常便宜。 现在,兀良哈人可以将女人、不高于车轮的小孩和牲畜价格卖给周武等人,于是兀良哈人获得了容易携带的钱财,而周武等人则以较低的价格获得了奴隶和大量牲畜,双方都觉得很合算。因为带着俘虏和牲畜会跟上不大部队的缘故,周武打算指派一些人明天就带着俘虏和牲畜回辽东。 前期将战利品运回辽东相对安全,因为这时候鞑靼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到了后期,当鞑靼人意识到有大军入侵时,说不定会就有战斗部队绕到神机营的后面去。若是遇到了基本没有战斗力的“运输大队”,他们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当然,这种情况下是越往后战俘和牲畜的价格就会越便宜――只要利润足够高,辽东的有邑贵族们还是乐意冒这种风险的。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这样的扫荡。有了第一天的开门红后,远征大军的运气似乎不错。连续几天都颇有斩获。 抗战时期鬼子扫荡时,村民们可以往山里跑,往地洞里钻。可是神机营在草原上肆虐的时候,牧民们却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现在正是草肥水多马壮的时候,骑兵一天能运动四百里,如果鞑靼人的部落在半径五十里之内,那便派出轻骑袭击。如果鞑靼人的部落离得较远,担心派出轻骑落入埋伏,那便整支远征军追过去。虽说步兵一天顶多行军一百里,但这个速度已经足够了――如果带上牲畜迁移,牛羊移动的速度可比不上步行。 第二天,剿灭了两个部落。 第三天,在斥候的侦察半径边缘处发现一个部落的踪迹,于是追过去。 第四天,晌午时分终于追上了目标。歼灭之。 第五天,侦察半径内只有少量鞑靼人的游骑,没有发现部落。 第六天,还是没有遇上合适的目标。 第七天,再次在侦察半径范围内发现目标,追击。 第八天,傍晚时离目标还有五十里,为安全起见,没有派出骑兵夜袭。 第九天,中午时分终于追上了那个部落。兀良哈骑兵出动,半个时辰后再传捷报。 第十天,斥候纷纷报告说西面已被大股的游骑遮蔽。以损失了数名斥候为代价,终于确认一股至少有五万骑兵的部队正从西面朝远征军袭来。以轻骑进袭的速度计算,离远征军只有半天的路程。 得到这个消息后,金铭立即命令安营扎寨。敌人全是骑兵,逃跑是逃不掉的。只能扎好营寨等待敌人来攻击。 将近黄昏时,斥候来报:鞑靼人在五里之外立了营。金铭点了点头。鞑靼人奔袭而来,眼见没机会偷袭,自然也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才能发动攻击。 知道鞑靼人的大军就在西面五里处时,神机营的战士以及一些兀良哈蒙古人自然免不了有些紧张。这也是大战来临前的正常情绪――除非即将投入战斗的全都是那些死战余生的老兵。 察觉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金铭便携着几名亲兵开始巡营。绕着营寨巡视时,金铭时而拍拍年轻士兵问问家常,有时碰到老部下便回忆一下以前在各次战役中的情景。就这么转悠了一圈,营地里那种紧张的气氛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所谓将是兵胆,只要当官的不怕死,即便是身陷绝境时大头兵们也不会怕死――有当官的陪着,大头兵死了也会觉得值得。 更何况,如今这种情况还远远称不上绝境。 虽然在大草原遇上了比己方人数多出五倍的鞑靼骑兵,但神机营的官兵都是百里挑一精选出来的,人人都自视甚高,胆气甚壮。再说,神机营所使用的武器也能给这些官兵们带来强烈的信心。 若是用来肉搏,火枪即便是上了刺刀也没有长枪好使,但整个营地都用轻车围成了一圈,每两辆之间设拒马枪一架,填塞间隙,车架上 絮布帐围之,并在车阵之前布置拒马、鹿角等物。想要直接冲过来进行肉搏,那是想也不用想的――敌骑固然可以冲到营地前然后下马,步行搬开那些障碍,但神机营的士兵并不是死人,手里的火枪也不是烧火棍! 加入神机营后,官兵们进行了大量的训练。火枪的射击速度固然远远不如弓箭,半个时辰里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只能射击四十次,但它的威力却绝非弓箭能够比的――两百步外的靶子,弹丸仍旧可以深深地嵌入木质靶子上。 火枪射速慢的缺陷可以用其他远程攻击武器弥补。神机营的士兵虽然全都使用火器,但附属于神机营的车营却有四千人,这四千人除了会驾驭马车,每个人都能够射得一手好箭――正因为这个缘故,车营官兵的薪水也同样远远超过了大明的普通军户,只是略逊神机营官兵一筹而已。 除弓箭外,神机营还拥有一次可发射3火箭的“一窝峰”、“群鹰逐兔箭”。这些火器发射后,那便是真正的箭如雨下。正面冲过来的敌人,绝无可能躲过这种狂暴的打击。 退一万步说,如果敌人悍不畏死不顾牺牲地冲过来,那也不打紧。 敌人即便不顾损失地冲过来,却仍然需要下马然后搬开障碍,这时便可以用另一种更为可怕的武器招呼他们。这种武器叫做手榴弹,听起来没有震天雷那么威风,但它的威力却大得惊人。只要打战前先套好陶制的弹套,点燃引线后将之往人群密集处扔出去,那时手榴弹会发出霹雳般的巨响,而陶制的弹套会变成一片片锋利的碎片四溅,能够把顶多只穿着皮甲的鞑靼人射成筛子。 有了如此先进的火器,神机营的官兵们自然底气十足。 金铭、钱成等将领需要考虑的问题多些,但他们对这次的战斗同样充满了信心。 除了坚信敌人不可能攻破己方的营寨之外,以往最令人担心的粮食问题如今也根本不用操心。 以往中原部队远征漠北时,最大的难题便是粮食难以接济。但这次远征部队却根本不用考虑粮道的问题――这次远征所需的粮食都随身带着呢! 在不影响战斗力的前提下,步兵只能自行携带不超过十天的粮食。也就是说,如果不配备辎重兵、民夫,那么步兵的战斗半径不能超过步行五天的距离。骑兵虽然短时间内移动的距离比步兵远,但由于骑兵所消耗的粮食是步兵的好几倍,因此在同样的前提下,骑兵的作战半径甚至还不如步兵。 这支远征部队中骑兵步兵加起来才刚刚一万出头,车辆却配备两千。以一辆轻车载重五百斤计算,其中两百斤装载火药、盐巴、调料等各种杂物以及少量的水,此外还可装载三百斤粮草。出发之前,两千辆轻车共装载了六千石粮草,可以保证整支部队将近一个月的食用。进入鞑靼控制区以来,又剿灭了大大小小的五个部落,缴获的食物也不少。虽说大部分的牲畜都让辽东的汉籍有邑贵族们运了回去,但仍然留下了一些羊充作食物。这些天来神机营一直在吃羊肉,吃得都有些吃腻了。因此,轻车上所载的粮草竟然没有消耗多少。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是任何时候都正确的真理。 鞑靼人反应也不慢,才几天功夫就发现了异常,然后迅速纠集了五万部队,并且在第十天就堵住了远征军的去路。发现远征军需要花几天时间,将信息传到鞑靼人首领鬼力赤那儿又需要几天,然后调集部队堵过来又需要几天。眼下神机营进入鞑靼人的控制区总共才十天时间,可见这次敌军必定是轻骑袭来――也就是说,鞑靼人绝不可能带足了粮草。 这样正好,车骑联合作战欺负一下分散的部落还行,若是对上强大的敌军,那便会露出出守有余攻不足的弱点。既然敌人急着结束战斗,那么金铭反倒不急了。 在金铭想来,鬼力赤这次一举派出五万骑兵,肯定认为可以轻松消灭一支总人数只不过一万出头的军队。也就是说,鬼力赤不会有长期相持的准备。那样,只有敌人的五万骑兵不能在短期内攻破神机营的营寨,那便只能黯然退去。 退一步说,哪怕鬼力赤是个可以和诸葛亮相提并论的既聪明又一生谨慎的人物,在派遣五万骑兵的同时还派了人马运送粮草以供长期作战,那也没什么关系。 普通的营寨不能移动,但车阵却可以移动。若是出现了鞑靼人竟然准备长期相持的状况,那么车阵徐徐后退也就是了――只要鞑靼人啃不动车阵的乌龟壳,神机营就可以一直慢慢退回大明的控制区域内。 想来想去,金铭怎么也想不出即将来临的战斗会有什么危险,于是安然入睡。 第三十五章 初显火器威力 下心来的金铭一夜好睡,呼噜儿鼾声如雷,小半个营)兵们不仅不觉得这声吵,反而在听过这鼾声之后,睡得更加安心了。 第二天一早,鞑靼人的大军便出现在大营西面。 鞑靼人没有包围神机营,因为包围对于草原上的民族而言没什么必要。鞑靼人若是无法攻破营寨,那么包围起来也没用。若是能够攻破营寨,却根本不必担心远征军的两条腿能够跑得过四条腿。 鞑靼人没有立即\动强攻,而是出来一群骑兵,那群骑兵后面拖着一些双手被系着的汉人人。 金铭和钱成面面相觑。 蒙古人确实有着驱赶异族平民消耗守军实力的战术,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鞑靼人想驱赶这区区十几名汉人冲锋? 正在疑惑,却听见周武一声怒吼。 “那是我的人!他们不是押送俘虏回辽东了吗?怎么被抓过来了?” 正在这时,一名鞑靼人已经驱马向前,来到离营寨一箭之地的地方。 他哈哈狂笑。“诸位,还认得我虎保亦令真巴吗?” 这个名字大家都不熟,但这个声音金铭、钱成等人却很熟悉:他就是那天趴在钱成脚下乞求活命的那个鞑靼人! 虎保亦令真巴继续狂笑着说道:“没想我虎保亦令真巴还能够回来吧?如果将我留在大营里。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你们竟然天真地派汉人押送我。以为将我反绑起来兵器就没事了?” “哈哈!哪怕我双手被绑着。只用牙齿控制缰绳也跑得比你们这些南蛮子地骑术好!知道我是怎么做地吗?那天夜里我偷偷摸上一匹马。然后连夜赶到另一个部落。一面派人向金帐报警。一面集合了这个部落地骑兵去追杀押送我地汉人。解救了我地族人后。还能有时间赶上这次大战!” “你们这些南蛮子竟然来到草原上。这是自讨死路!” 金铭尚未答话。周武却已经吼了起来。 “你这个言而无信地畜生!那天你不是以蒙古人地荣誉定服从强\地命令。绝不起反叛之心吗?” 虎保亦令真巴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不错。我确实以蒙古人地荣誉\过誓。我们蒙古人本来就是这种传统。被征服后会服从强\地命令。但如果哪一天这个强\衰弱了。那么他就不是强此也就怪不得我们起反叛之心。你们派地那些连马都骑不稳当地汉人。他们能够称得上强然他们连被绑着手地人都看不住。能怪我起反叛之心吗?” 这时,虎保亦令真巴朝后面打了个手势,于是那群骑兵开始驱马奔跑。一开始汉人们还能够勉强跟在后面跑,可是两条腿的确实跟不上四条腿的速度,不久便纷纷被拖倒在地。周武的扈从小猴子跑得很快,因此还踉踉跄跄地坚持着。他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我日你妈……呜呜……我日你奶奶……猴爷看你们可怜还……还给你们包扎过伤口……恩将仇报的畜生……呜呜……” 这是蒙古人面对决心防守的军队时常用的手段:虐杀对方的百姓或俘虏,使之恐惧进而降低对方的士气。 在汉人俘虏纷纷惨叫哭喊的同时,虎保亦令真巴大喊道:“我们大汗说了,如果你们赶紧投降,那便可以饶你们一条小命。如果顽抗,这就是榜样!” 钱成脸色咐身边的亲兵用火绳枪瞄准虎保亦令真巴,然后命令哈三帖木儿准备冲出营门救人。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想打击钱成的气焰,按照钱成的作法,这个虎保亦令真巴早已是个死人了,哪有可能现在还站在那里耀武扬威?因此看到钱成抢在前面铭只是抿了抿嘴,却没有说什么。 隔着一百多米,虎保亦令真巴能够隐隐约约看到神机营这边的动作。虎保亦令真巴之所以汉话说得那么好,原因在于他是一名叛虏――也就是说,之前他曾经向明朝投降过,但后来又叛变逃走了。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所以虎保亦令真巴对于火枪这种武器多少有些了解。之前的火药威力较小,因此火枪的威力不大,射程也很有限。 且不说老式火枪根本没有射击精度的概念,即使碰巧打中了目标,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所能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比被小石子打中严重多少。 因为有着这样的认识,所以虎保亦令真巴并不认为在这个距离上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他想了想,觉得神机营此时或\是老羞成怒到了极点,因此才在杀伤范围之外用火枪射击是单纯地想提高一下军队的士气。 “想鼓舞士气吗?那我便把你们的士气打击得更低!” 这么想着,虎保亦令真巴便玩了一个高难度的技术动作,跳起来稳稳地站在马背上,双手拍击着胸膛吼道:“来打我呀!你们这些软弱的南蛮子!来打死我呀!谁来打死我?谁来打……” 经验主义害死人并不是一句空话。 枪声响起的同时,虎保亦令真巴的吼声嘎然而止。他恍恍惚惚、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膛上那几个正汨汨地流着鲜血的小孔…… 当虎保亦令真巴一个倒栽葱摔到地上的同时,神机营的营门以飞快的速度打开,紧接着一彪人马杀了出来。 当哈三帖木儿等人冲出营门时,虎保亦令真巴身后的那群骑兵正瞅着掉在地上的虎保亦令真巴奔驰的速度为20公里/小时,最神骏的骏马甚至能够达到60公里/小时。哈三帖木儿及其部属的坐骑都是良马,因此等那群鞑靼人回过神来,哈三帖木儿等人离他们已经只有五十米的距离了。 如果没有虎保亦令真巴莫名其妙死掉的前提,那群鞑靼骑兵搞不好会抽刀向前杀去。可是面对不可知的事物,这群鞑靼人却吓得赶紧割断绳子拔马就跑。有两个鞑靼人吓得忘了割断绳子,结果被冲得最快的哈三帖木儿追上后一枪一个地捅死了。 虎保亦令真巴死得很有意义,因为他是实战中被新式火枪打死的第一个人,同时,他也创造了最远距离被火枪击毙的世界纪录――虽说不久后这个纪录就会被刷新,但毕竟虎保亦令真巴也曾经创造过世界纪录不是 在远征军的欢呼声中,哈三帖木儿等人将俘虏们大模大样、有条不紊地救回营地。整个过程中,鞑靼人军队中都没有任何人向前迈进一步。鞑靼人想不明白虎保亦令真巴是怎么死的。在弄明白这个问题之前,他们如何敢轻举妄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此之前火枪早已面世。枪响后被打死打伤倒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这一次距离太远,超出了鞑靼人的理解范围。鞑靼人无法判定虎保亦令真巴究竟是被火枪打死的,还是死于别的什么原因。因此,鞑靼人\先要做的事便是将虎保亦令真巴的尸体弄回来,研究他的死因。 在这个距离上,虽说打中门板大小目标的成功率顶多只有五成,但神机营这边每次至少都是五枪齐\,因此几乎每次都能够打中敌人。在抢回虎保亦令真巴尸体的过程中,鞑靼人付出了十多人的死伤作为代价。 研究了虎保亦令真巴的尸体以及受伤勇士的伤口之后,鞑靼大汗鬼力赤终于知道这是火枪造成的伤害了。既然不是妖术,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于是鞑靼人排好了冲击阵型,准备一举冲破神机营的营寨。 鞑靼人在距离营寨大约三百米的距离上开始\动冲锋。他们刚刚\动冲锋,还没来得及将马速提到最高,结果来自于“一窝峰”、豹横奔箭”、“百虎齐奔箭”以及“群鹰逐兔箭的火箭打击就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来临了。 由于鞑靼人并没有在这个距离上就承受伤亡的心理准备,因此这种出乎人意料的远距离攻击差点导致鞑靼人的第一次攻击就夭折了。尽管在此之前火箭早已是由于之前火药威力太小的缘故,之前的火箭射程并没有这么远。床弩、投石车等武器的攻击距离固然更远些,但床弩和投石车却不可能形成如此密集的攻击。鞑靼人还是\次在这个距离上遭受如此狂暴的攻击,其内心的恐慌可以想见。 这个时代的蒙古人虽然远不如他们的祖先那么剽悍,但值得称道的是,虽说遭受了前所未见的攻击并且损失惨重,可鞑靼人竟然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距离两百米的时候,远征军的营寨里响起了一连串如果炒豆子一样的枪响声,与此同时,一些鞑靼骑兵惨叫着仰天从马上倒下。不仅如此,那些从来没有听到过枪声的战马根本无法控制恐惧,开始不听骑手的命令\狂地乱窜乱跳起来。 鞑靼人的冲势受阻了,但对面的枪声却并没有停歇。根据鞑靼人当中那些老兵的经验,本该是一阵枪响之后会停顿很长一段时间。然而令鞑靼人心脏紧缩的是,在他们的感觉中,只过了很短一段时间,对面又响起了那令人恐惧的枪声,一阵又一阵,似乎永不停歇……当然,这只不过是陷入巨大恐慌之中的鞑靼人的想象而已。明军使用的只是火绳枪而已,所采用的也只是三段式射击法,哪能做到永不停歇呢? 三段式射击法并不是朱棣的专利拥有\是国公沐英。朱虽然“黑火药的最佳配方,但至今为止却连遂\枪都没能研究出来,因此火枪的射击速度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提高。最训练有素的士兵每次\射后,也需要花一分多钟的时间装弹然后再次射击,因此如果全军齐射便无法形成持续的杀伤力。为了形成持续的压制火力,朱棣便在军中推广了这种射击方式。 在钱成的预想中,当鞑靼骑兵冲到**十米的距离时,就该轮到迫击炮\威了。然而令钱成失望的是,鞑靼人没冲到这个距离就已经彻底陷入混乱之中。然后,所有的鞑靼人都象是被恶魔追赶一般飞快地撤退了。 钱成望了金铭一眼,说道:“可惜。” 金铭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确实可惜。” 但事实上,他们俩可惜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钱成的遗憾在于鞑靼人居然这么快就撤退了。作为一个好客的主人,钱成对于客人还没尝过迫击炮和手榴弹的滋味就离开而耿耿于怀。 而金铭之所以说可惜,却是因为他没有料到鞑靼人竟然这么不经打。出于稳健考虑,在布下营寨时,金铭命令士兵们将营寨周围布满了拒马、铁蒺藜等物,只留下大营门口一条狭窄的通道。现在鞑靼人的攻击虽然被打退了,但金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撤退而不能扩大战果――大营门口的那条通道太窄,只容得下小股部队出击。但派小股部队出去,又怕被敌人吃掉,因此金铭心里的后悔自然可想而知。 金铭陷入了犹豫之中,不知是否应该派人将营寨周围的拒马、铁蒺藜等物清理干净。 这一仗占了出奇不意的便宜,鞑靼人在此之前没遇到过这种战术,所以才吃了大亏。事实上,火箭攻击虽然狂暴,却也不是无法承受的。而战马受惊的问题也并非无法解决――只需将战马的耳朵堵上就可以了。万一鞑靼人找出了对策,那么,将障碍清理干净岂不是帮了敌人的忙? 但如果不清理障碍,可鞑靼人下次冲锋时仍然很快被打退的话,那岂不是又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安然撤退? 金铭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保守一点。现在毕竟是敌众我寡,最需要考虑的并非是如何扩大战果,而是如何保证不被敌人攻破营寨。 …… 在金铭终于下定了决心,并且耐心地等待鞑靼人进攻时,鞑靼人那边却仍然吵做一团。 按照蒙古人的传统,最先攻破敌人营寨的人拥有优先抢劫权。因此在不知道远征军是块硬骨头时,鞑靼人都抢着做先锋。 鞑靼人的军队中,除了鞑靼大汗以及极少数大部落的\领拥有常备军外,其他的都是各个部落的牧民。上次抢到先锋任务的几支部落在进攻时全都遭受了极为惨重的损失,死伤人数甚至超过了整个部落全部男丁人数的一半。这种损失,称之为灭顶之灾也不为过。 在这种可怕的结果面前,鞑靼人的贪念被暂时压抑住了。现在鞑靼人开始\扬礼让精神,争相推拒着攻击远征军营寨的任务。 第三十六章 鞑靼人的内部分歧 靼人的汗帐之中,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正面沉如水地)人便是惹得朱雷霆大怒的鞑靼大汗鬼力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此刻,鬼力赤正在头疼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人战斗力最强。那时的蒙古人骑射水平高些,而且也更能忍饥受寒,但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当时的蒙古人战斗精神最为顽强。即便是面对无法打败的敌人,只要统帅命令冲锋,那么蒙古士兵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死亡。 时代不同了,蒙古人的想法也不一样了。 如今鞑靼人聚集在鬼力赤大汗的旗下,是因为他能够给大伙带来安全、带来胜利、带来财富。如果鬼力赤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对不起,各个部落的选择多了去了:他们可以拒不服从大汗的命令;也可以推举一位新的大汗奔大明、兀良哈、瓦剌。总之,并没有部落死心塌地的支持鬼力赤。 若是没有足够的经验和头脑,鬼力赤也不可能凭着并非黄金家族血统的身份成为鞑靼人的大汗。对于明军拥有射程如此远的火枪,虽说还弄不清楚其威力究竟有多大,但鬼力赤仍然对此心怀疑虑。所以在其他部落争抢先锋任务时,鬼力赤便顺水推舟要攻击任务交给了那些主动求战的部落。 如今一战打下来,已经没有人主动请战了。当鬼力赤用语言试探时,那些被试探的部落\领们也没有一个愿意接受这种送死的任务。 大家都不愿意承担主攻任务,难道就此撤退? 当然不行! 蒙古人自从退回草原之后,完全脱产的常备兵极少,基本上实行的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全民皆兵制。为了消灭这支在草原上肆虐的明朝军队,鬼力赤征召各个部落好不容易凑足了五万大军。现在明朝军队就在眼前,难道受到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此退兵? 名声的损失、物资的消耗且不说,己方退兵后岂不是放任明朝军队继续在草原上肆虐? 见各个部落的\领们象是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沉默着,鬼力赤大感头疼。 打呢。没部落愿意损失实力。退呢。他这个非黄金家族血统地大汗恐怕就更会被质疑。难道只能将明军包围。待敌军粮草耗尽之后再\动攻击? 这同样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对面地明军人数才一万出头。车辆却超过了两千――总不能指望明军地车辆中运载地不是粮草而是泥土吧? 粗略估计。对面那支明军至少能够支持一个月。鬼力赤这次召集军队很匆忙。只带了三天地粮草。一般羊日行56公里如果不顾损失以最快地速度迁移牛群羊群。最近地部落将羊群赶过来也需要五天时间。不过。如果前几天忍着少吃点杀一些马。那么待各个部落牲畜迁移过来后。却也迟早能够将对方那支明军地粮草耗尽。 然而这种围困战术有一个巨大地缺陷。蒙古人本身地生产力比较落后。打仗时向来习惯于就食于敌。若五万精壮男子至少一个月待在这里无所事是。一个月后。哪怕能够将对面那支明军地粮草耗尽。鞑靼人自身也会元气大伤。要知道。游牧民族中能够完全脱离劳动地个体极少。如果大量地精壮被牵制在这里。那么参战地部落就会严重缺乏人手。放牧牲畜时如果人手不够。那么就会有牲畜走失;此外。没有足够地人手收集过冬地干草。那么到了冬天就会有大量地牲畜饿死。 不是迫不得已。这种两败俱伤地办法不能用。 这么想着,鬼力赤缓缓开口说道:“这么痴坐着也不是办法,大家拿出个章程来吧。” 鞑靼人毕竟才领教新式火箭和新式火枪的威力,这么短的时间里,鬼力赤想不出办法,别的人同样也没能想出好的对策。 所以,汗帐里仍旧是一片沉寂。 眼见部下不踊跃力赤只好点名\言。 “把都帖木儿,你先说。” 把都帖木儿三十多岁,在这群蒙古贵族之中显得相对清瘦。他原本是故元平章,元朝时平章是地方高级长官。洪武年间,把都帖木儿曾伙同知院笼秃儿灰、纳纳罕等遣部将哈散赤汝祝儿灰至西凉请求归降。朱元璋恐其道远,跋涉艰苦,赴京不便,就令其于水草便利之地居住――没让把都帖木儿内附,又没有派遣官僚管理,因此当蒙古分裂成鞑靼、瓦剌、兀良哈三部后,把都帖木儿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鞑靼平章。 把都帖木儿和鬼力赤的想法不一样。在他看来,既然明朝对蒙古人投降的政策很优待,那又何必非要和大明对着干呢? 虽然把都帖木儿投诚朱元境没成功,但是在另一个历史时空,把都帖木儿\扬锲而不舍的精神,抱定“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的宗旨,于永乐三年七月自塔滩率部属五千余人、驼马三万余匹诣甘肃归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投诚明朝后,为了表示对归附少数民族人员的宠异,朱棣赐把都帖木儿名吴允诚,授右军都督佥事,赐甚厚,令其仍率部属居凉州。吴允诚受朝廷厚恩,因而对明朝也颇为忠诚,数次“捕虏”以及追杀、镇压“叛虏”,后因功升为左都督并获得恭顺伯爵位。 可以说,把都帖木儿是一个热衷于民族大团结的好同志。 当初鬼力赤侵扰辽东时,把都帖木儿就极不赞成。朱棣还是燕王时,鞑靼就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如今朱棣当上皇帝了,自然更加不好惹。残元的最后一位继承\坤帖木儿死于建文四年,之后鬼力赤被众多蒙古部落推举为可汗。那时,朱好心好意地遣使致意。可鬼力赤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在年初时主动侵犯辽东,这不是没事找抽吗? 现在好了,惹得永乐皇帝派兵来报复了。谁惹出来的事,谁自己解决!你没办法,难道我就有办法? 心里是这么想的,把都帖木儿却没有这么说。 他抬眼望了鬼力赤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明朝大军之所以攻入蒙古草原,是因为年初时我们侵扰辽东。 “如今明朝对已经投诚的 落实施了以‘人头换茶叶’的政策,结果东面的朵颜面的哈密卫,以及南面众多归顺大明的部落全都兴奋得象是吃了壮阳药一样,有事没事就袭击我们。真正打起来,即便是势力最大的朵颜三卫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可大家都是草原上的健儿,相互间知根知底。如果对方避战,茫茫大草原上,想要抓住对方的主力并不是容易的事。” “照我看,不如遣使与对面的明军谈和……如今大明朝实施的是有邑贵族制度,我看还是赶紧向永乐皇帝投诚获得册封才是正理。” 也先土干也是另一个历史时空中向朱棣投降的代表性人物,投降之后朱赐其名为金忠。也先土干不象把都帖木儿那么心慕大明,但他却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思量了一下目前的局势西三面都遍布着臣服于大明的游牧部落。这些游牧部落目前的实力还不强,但由于可以凭借人头换得明朝提供的物资,因此有些部落甚至干脆放弃游牧生活,朝着职业雇佣兵的方向边仍然以放牧为生,另一边却纯粹以杀人为业,不久之后,想必鞑靼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吧。 此外,正西面还有一个实力强大并且与鞑靼为敌的瓦剌。很多时候国家或是民族的领袖都会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鞑靼和瓦剌都不喜欢明朝,但相对于明朝而言,两个蒙古势力相互之间却更希望能够消灭对方。 既然鞑靼最大的敌人是瓦剌,那么向明朝投诚,然后一心一意地攻击瓦剌岂不是更好? 这么想着,也先土干便问道:“若是我部投诚大明,能够获得何等的爵位?” 把都帖木儿见有人搭腔,立即来了精神。 “按规定,超过五十户牧民的牧场为一个基本采邑领。然后根据拥有的基本采邑领数量来评定相应的有邑爵位。不过如果你想让自己的爵位评高一点也不难。” “被册封的有邑贵族对明朝宗主有着军役义务和经济义务。经济义务不去管它,反正只要没人能取代你在部落中的位置,那么你爱交多少就是多少――虽然每丁一年要缴纳十个铜钱的人头税不能少,但你哪怕虚报了一万人丁,一年也只不过多缴纳一百贯基本人头税而已,去马市卖几匹马就够了。” “比较难办的是军役义务。不过,有邑贵族的军役义务比十户抽一丁还要轻,而我们蒙古人必要时却可以全民皆兵。所以,你最多可以虚报十倍的人口。” “你当我傻啊?”也先土干却摇了摇头。“只为一点虚名却承担更多的经济和军事义务,这不是犯傻吗?照我说,还不如瞒报人口呢。” 把都帖木儿立即反驳:“爵位高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到时候你详细问问就知道了。但瞒报人口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瞒报人口,别的有邑贵族就可能以此为名攻击你。那时你哭都哭不出来。” 见把都帖木儿和也先土干就投诚之后的待遇问题相谈正欢,鬼力赤脸色靼太师阿鲁台更是怒目圆睁。 鬼力赤倒还稍微好些。 他之所以生气,主要是因为面子受损。作为蒙古的大汗,部下却当着他的面若无其事地讨论着投降明朝的问题,这确实令人难堪。但把都帖木儿和也先土干的部落又都很强大,与之翻脸只能是两败俱伤,因此鬼力赤只能隐忍。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讲,听到投降这个提议后其实鬼力赤也颇为动摇。 虽然身为蒙古大汗,但是鬼力赤直接掌握的部落实力并非最大。这种情况对于一个大汗而言,简直是一种致命伤。更为糟糕的是,鬼力赤没有黄金家族的血统,因此很多部落根本就不听从他的命令。因此,别看鬼力赤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光无比的蒙古大汗,但实际上他的地位却岌岌可危。 年初鬼力赤之所以要强行侵犯辽东,其实正是为了提高他的个人声望。那时鬼力赤已经通过多次试探侦察得知:朱棣为了争夺天下而从辽东抽调了大量人马,因此辽东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此时不打,更待何时?能够带领子民攻掠明朝,那便能够获得蒙古人更多的支持和认同。 前面部分都如鬼力赤所料,侵扰辽东果然获得了成功。 但是令鬼力赤意外的是,明明北方兵力不足,永乐皇帝却硬是派遣了一支军队深入鞑靼人的领地进行报复。 一开始鬼力赤虽然意外,但这份意外更准确地说是属于喜出望外。当他知道永乐皇帝派出报复的军队人数不过万余时,忍不住暗叹一声:天助我也! 如果明朝大军人数太多,鬼力赤自然会避其锋芒。但区区一万嘛,岂不是正好增添他这个蒙古大汗的功绩?正因为这个缘故,鬼力赤便急匆匆召集了五万大军杀过来了。 交战之后的意外却不是鬼力赤喜欢的。明军的战术前所未闻,对于蒙古骑兵而言,这种全新挑战的难度实在太高。这时,鬼力赤的信心便开始动摇了。听到把都帖木儿的提议后,鬼力赤自然免不了有些动心:之前成功侵扰辽东虽说提高了他的声望,但朱棣并不配合他,居然派遣军队前来报复。如果成功将这支明军消灭倒是一切都好说,但问题恰恰是这支明军并不好消灭。各个部落都出于私心不肯做出牺牲,鬼力赤心灰意冷之余,自然免不了考虑将来的事情。 鞑靼的很多部落都不听自己指挥,那么空担着一个蒙古大汗的名义又有什么用?这个蒙古大汗不仅不能给鬼力赤带来实际利益,而且还迫使他时时刻刻担心实力强大的部落造反。既然如此,那干嘛不能考虑一下顶着蒙古大汗的头衔向明朝皇帝投降呢?至少,戴着蒙古大汗头衔投降后,待遇肯定会更高些。草原上的游牧生活确实很艰苦,哪怕是大汗也与其他人一样,都以牛、马粪烧火取暖。所以投降之后,哪怕是去中原居住也照样是个不错的选择。 …… 第三十七章 全套服务(上) 鬼力赤的半忧半喜不同,此刻鞑靼太师阿鲁台却是实)情提示:喜欢该小说,请到秀阅读最新章节 矮矮胖胖的阿鲁台是个传统观念很重的蒙古人元种”的鬼力赤成为蒙古大汗极其不满,整日梦想着恢复蒙古帝国的荣光。由于部落的实力最为雄厚的缘故,阿鲁台已经逐渐成为了鞑靼的实际控制\。 鬼力赤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但实力强大并且心怀壮志凌云的阿鲁台却绝不肯轻易认输!如果连万余人的明军都对付不了,那还谈什么恢复蒙古帝国往日的荣光?! 然而出于和鬼力赤同样的顾虑,阿鲁台同样没有立即和把都帖木儿和也先土干翻脸。 阿鲁台只是沉着脸说道:“未言战先言降,你们还是光荣的蒙古人的子孙吗?!” 相对而言,蒙古大汗与重臣商议事务时比中原更为民主。因为,游牧民族各个部落的\领都手握重兵,因此说话时不象中原的臣子有那么多顾忌。万一情况恶劣了,率领整个部落逃走就是了。别说可以投奔瓦剌、兀良哈或是大明,若是不愿寄篱人下,甚至还可以逃往西伯利亚、中亚。 把都帖木儿不屑地斜了阿鲁台一眼,说了一句令阿鲁台尴尬无比的话。 “你别老把祖先的荣耀挂在嘴边上。祖先的荣耀不是说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有本事,你把对面明军的营寨攻破呀。” 也先土干也不阴不阳地附合道:“就是!你想恢复蒙古帝国的荣光我们也不拦着,现在正缺一个主攻明军营寨的人选,只要你打头冲锋,我们绝对跟上!” 阿鲁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如果是在蒙古最为强盛的时代,五万蒙古骑兵在野外对付一万敌军那还不是小菜一碟?那时蒙古军队的野战能力威名远扬,所有的敌对势力都被蒙古军威所镇摄,不约而同地选择固守坚城,避免野战。 当然。蒙古人也并非在所有地野战中都取得了胜利。当时阿拉伯世界中实力最强地忽都思组织了包括五万马木留克骑兵内地十二万大军。在预设地峡谷内埋伏包括仆从军一共两万五千地蒙古人。在人数为对方五倍。地形占据优势地绝佳条件下。忽都思地十二万大军仍然差点被蒙古人打败。当时冲锋地蒙古军队遭到来自前方和侧面遮天蔽日地弓箭齐射。损失惨重。然而蒙古士兵体现出高度地战术纪律。不顾伤亡向前冲击。有些蒙古兵身中数箭依然狂呼向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阿拉伯军队一度因为这种狂暴地攻击而差点崩溃。如果不是忽都思舍生忘死地英雄气概激\了马木留克骑兵地勇气。历史或许会因此而改写。 如果如今地鞑靼人仍然有着先祖地勇气。冲垮明军地营寨又哪会这么难? 但既然如今鞑靼人地勇气已经远不如先祖。那么让阿鲁台打头冲锋。他却也是不肯地。毕竟。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正在阿鲁台不知该如何下台时。鞑靼国公忽鲁秃站了出来。他面色阴沉地说道:“是否向明朝臣服地事以后再说。无论如何。不能这个时候就投降!” “明朝地皇帝派遣军队来到草原上。各个部落被这支军队撵得象是受惊地兔子一样乱窜。我们好不容易征集了五万骑兵将这支军队困住。如果一仗不打就投降。明朝皇帝又会怎么看我们?” 忽鲁秃抚了抚额头。象是想把额头上地皱纹抚平似地。“蒙古人没有草场。就象白云没有天空。我们至少要让明朝皇帝知道。草原上是我们蒙古人地天下!只有打赢了这一仗我们才有真正地讲和条件。那怕是向明朝皇帝臣服。草原上地事务。仍然可以我们蒙古人自行决定!” 虽然不怎么满意忽鲁秃的右倾投降主义思想,但忽鲁秃此时毕竟是在帮自己说话。所以阿鲁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这个理!” “先不管将来是不是能够恢复蒙古帝国的荣光,但眼下这一战我们却是避无可避。这一仗打败了,大伙们即便投降也不会受到明朝皇帝重视!” 也先土干嘟哝道:“打赢谁都想。可这一仗怎么打得赢?” “怎么打不赢?”鞑靼太师阿鲁台厉声喝道:“开仗之前,各个部落都拿一笔财富出来作为奖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蒙古勇士不避锋矢勇敢冲过去,挤也把明朝军队挤死了!” 也先土干素来与阿鲁台不睦,见阿鲁台拿他作色,他便也不甘示弱地吼道:“说得轻巧!你以为不避锋矢就行了?!明军打枪时\出那么大的响声,战马都受惊了,根本冲不过去。难道你想让蒙古勇士步行冲过去?” 阿鲁台在这关键的时刻竟然急中生智。“你这头蠢猪,冲锋前将战马的耳朵堵住不就行了?” “放你妈的屁!哪有这么简单?” “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以前勇士们只要鼓起勇气,那就能够冲到敌人面前。 可你难道没看过战士们身上的伤口吗?那么大一个洞,比被枪扎一下还厉害!只要挨一下,再强壮的勇士都没办法继续冲锋。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要冲锋就由你的部落冲在最前面!” 阿鲁台破口大骂:“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懦夫!” “你勇敢?!那你领头冲锋啊!” 既不愿意承担领头冲锋任务,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胆小的阿鲁台终于老羞成怒了,刷地拔出腰刀。 也先土干立即还以颜色,拔出弯刀与阿鲁台对峙。 鬼力赤站起来。 “住手!看看你们象什么样子?” 再怎么说,鬼力赤毕竟还是众多部落共同推举的蒙古大汗。因此当鬼力赤\怒后,阿鲁台和也先土干便先后气呼呼地将刀子收回到鞘中并且坐下。 鬼力赤宣布道:“我已经决定了。各个部落分别拿出一定数量的牲畜和奴隶作为奖励。至于说由谁打头阵……” 鬼力赤环视一圈,部落头领们都下意识地闪开视线,唯一与之对视的也先土干却梗着脖子一脸不善地盯着他,表现出一副“若不合意便一拍两散”的架势。鬼力赤一阵头痛,于是说道:“打头阵的部落就抽签决定。无论是谁,抽到签就不许推脱。要不然,各个部落合力共击之 攻破了明军的营寨,战利品由打头阵的先挑!” 这个折中的方案总算得到了大伙们的同意。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抽不到打头阵的签自然最好。万一抽到了,却也并非一定会吃亏。只要攻破了明军的营寨,那便能够先挑战利品。明军营中那犀利火器正是鞑靼人垂涎的目标。 在商定了各个部落所出的奖励份额之后,众人开始抽签。把都帖木儿、也先土干和阿鲁台都没有抽到这个签。也先土干和阿鲁台对视一眼,视线在空中几乎要迸出火花来。 也先土干哼了一声,然后率先走出汗帐。其余众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部落进行战前的准备。 …… 到了下午,被物质奖励刺激得嗷嗷直叫的鞑靼人再次来到了远征军的营寨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兴奋交织的气氛。 上午的战斗已经让鞑靼人意识到,这是一块很不好啃的硬骨头。但是大汗为这次冲锋所拿出来的奖励也确实丰厚。第一个冲进明军大营的战士,将会得到一百头牛、五十匹马、一千只羊以及二十户牧奴作为奖励!这份家当是普通牧民一辈子辛辛苦苦也挣不到的。如果运气好能够第一个冲入明军大营,哪怕在这场战斗中战死了,家属也能够过上比以前好得多的日子。 低沉阴郁的牛角声呜呜地响起后,五千鞑靼骑兵立即骑着马大声怪叫着向前冲去。 越彪悍勇敢的战士越先品尝到死亡的苦酒。 象上次一样,在两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从明军营寨里\出的如狂风骤雨般的火箭落在了骑兵之中。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勇士纷纷从马上栽落,后面的鞑靼人也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自己无法回避的惨淡结局,继续硬着头皮加速向前冲去。 两百米时,远处传来了象是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同时,明军营寨里飘起了一阵轻烟。由于草原上的风很大,飘起来的轻烟很快就被吹散了。但是在前面那阵轻烟被吹散的之前,明军营寨里又传出了第二阵炒豆子的声音,并且升起了第二阵轻烟…… 鞑靼骑兵们没功夫猜测这种景色会持续多长时间,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只能勇敢地向前冲去。这一次,由于战马的耳朵被塞住了,所以战马并没有因为枪声而\狂混乱。鞑靼骑兵们压住心中的狂喜,继续鞭策着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由于火枪子弹出膛时的初速度较低的缘故,导致子弹飞行时\出夺人心魄的低啸声。冲锋的途中,不时有骑兵被子弹击中。噗地一声后,骑兵的躯体上会露出一个血洞,而骑兵本人则会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身不由己地向后或\向侧一歪,然后从马上掉落下来。也有个别骑兵的脑袋被打中,白色的脑汁和红色的血液迸射出来喷得到处都是,将地上涂染得更为血腥狼藉。 火脱赤是一个人口不足一百的小部落的这样的小部落,通常都会依附于某个大部落。火脱赤所附属的那个大部落今天抽到了打前阵的签,结果这个大部落将附属的小部落排在了最前面。 火脱赤是小部落的时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火脱赤阵枪响后,明军营寨似乎安静了下来。这个狂喜的鞑靼人微微扬起身子,握紧了刀柄,准备冲到明军营寨前展开肉搏。正在这时,对面的明军开始射箭起来。 刚饱受了火箭洗礼的鞑靼人不得不再次迎接着同样密集的死亡酣雨。在以往的战斗中,这个时候他们才刚刚遭受攻击。但这一次,当鞑靼骑兵受到普通的弓箭袭击时,在他们的感觉中已经经历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死亡历程。 子叫你射!” 一些鞑靼骑兵露出暴烈狰狞的凶残表情,抽出马弓一边冲锋一边与明军对射。 蒙古人所使用的是马弓,射程和力量相对明军使用的步弓要小一些。又因为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射击精度自然受到影响。因此,尽管不时有鞑靼人落马,但对面的明军中却罕有惨叫声而鞑靼人对这种不利的局面却丝毫不在乎。他们已经冲破了死亡之线,来到了可以与明军交战的距离,再加一把劲就能够冲到明军营寨跟前。 火脱赤狂呼道:“胜利就在眼前!” 他似疯似狂地挥舞着弯刀,似乎想要将内心里所有的恐惧都通过舞刀的动作驱逐出去。然而正在此时,火脱赤附近燃起了一朵黑黄相间的死亡之花。那是迫击炮\射的炮弹爆炸后所造成的景象。迫击炮\射的炮弹外壳是铸铁,威力比加装了陶瓷外套的手榴弹更大。几十片锐利的碎片在爆炸后四处飞溅,若是飞行路线上有任何物体,那些锐利的碎片就会深深**到这些阻挡物之中。 火脱赤的右侧身体上嵌入了至少两枚弹片,一枚伤了右臂,而另一枚则深深扎到了大腿之中。剧痛之下,他差点失去平衡翻滚下马背。幸好火脱赤有着好几次中箭的经验,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从马上掉下来。他用力一咬舌头,总算将眩晕暂时压制下去。眼角的余光中,不少摔落下马的鞑靼骑兵如同被卷入滚滚洪涛之中一般,被后面汹涌疾走的骑兵潮淹没,在沉重的铁蹄洪澜之下被踏成了泥泞模糊的肉团。老兵下意识地**马腹,然后死死抓住缰绳。火脱赤自嘲地想:即便是死,也是要象个真正的蒙古人那样死在马背上! 所有打前锋的鞑靼人都被告知:冲入明军营寨便有重奖,后退则会被当成逃兵处死,而且家人还会被贬为奴隶。在这种双重的刺激下,鞑靼人不仅没有被迫击炮打垮,反而瞪着通红的眼睛,以更加狂暴粗野的浪潮向明军阵营猛扑而去。 距离明军营寨还剩五十米的时候,有些战马莫名其妙地惨嘶着然后摔倒了。细心的火脱赤立即降下马速,然后艰难地从马背跳了下来。更前面的位置上是明显可以看到的拒马桩,而那些战马之所以莫名其妙地摔倒,肯定是因为脚下的地面上布置了专门对付骑兵的绊马钉。 火脱赤一边大喊着“下马,有绊马钉!”,一边瘸着腿向前冲去。 注1:马木留克骑兵是历史上最厉害的骑兵之一。 第三十七章 全套服务(下) 部没有受伤的鞑靼战士\了疯似地呐喊着,纷纷超过t ……剩下应该是我所熟悉的战斗过程吧? 火脱赤既欣喜又担忧地祈祷着网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尽管当时没人懂得火力压制的理论,但任何人都知道,如果对面有一个不受干扰的弓箭手正在瞄准你,而你却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去,那么你冲得越近,中箭的机会也就越大。所以,下马的骑兵们本能地纷纷用马弓与躲在轻车后面的明军对射起来。 明军躲在轻车后面,每次只露出一小部分,而鞑靼人却全身都暴露在对方的弓箭面前。结果,在这样的对射中鞑靼人遭受了很大的损失。 尽管处于如此的劣势,但鞑靼人的士气却不降反升。 “不怕,这是很正常的战斗场面。看来,明军终于没有更厉害的招数了!” 火脱赤欣喜用马弓射着敢于露头的明军。不多时,鞑靼前锋部队终于全部蜂拥冲到明军的营寨前。在些人持弓与明军对射,而更多的人则冲过去开始破坏防御。这时,火脱赤看见明军扔出了一些不明物体。 这些不明物体的体积并不大,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重的样子。火脱赤呆望着那些不明物体在空中画出的轨迹,心想:只要不是正巧砸在头上,应该不会受很重的伤吧? 显然,火脱赤所信仰的神灵并没有满足他的期望。 那些不明物体鲜有能够砸到人的。但没等鞑靼人来得及松口气,那些尾部燃着引线的不明物体突然\生了爆炸。 这次爆炸地密集程度远远超过了刚才迫击炮造成地效果。不绝于耳地爆炸声听起来就象是盛夏里那隆隆地滚雷一般。 由于每一次爆炸都会形成一股白烟。因此当极其猛烈地连续爆炸结束后。明军营寨地前面一段地带几乎完全被轻纱一般地白烟所笼罩了。由于完全看不清目标。甚至导致了明军暂时停止了第二轮地手榴弹攻击。 之所以能够形成这种罕见景象。是因为看到代表着可以投掷手榴弹地旗帜升起来后。神机营大部分官兵都在很短地时间内同时投掷了手榴弹。神机营有三千正兵。四千辅兵。在正面战场上。金铭一共布置了五千人。另外两千官兵则和兀良哈骑兵们一样分派到了其他三个方向上防备鞑靼人偷袭。结果。在这短短地十秒钟之内。正面营寨前方地那片不算广阔地空地上一共\生了至少三千次爆炸。 火脱赤被伸手不见五指地烟雾所笼罩着。由于巨大地爆炸而导致地暂时性耳聋。使得他听不到伤员地惨叫声。但闻着那股如同地狱气息地硫气味。火脱赤仍然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脚心直往上冲。他有一种很强烈地不安预感。一种无边无际绝望挫败地黑暗景象。仿佛铺开了地一张大网向他罩了过来。 草原上那能够将小树枝吹得摇动地五级清劲风很快就为火脱赤揭示了答案。 烟雾散去后。火脱赤看到了一个无声地血红世界。地上。到处都是不**形地血肉骸尸。血淋淋地残肢断臂更是随处可见。重伤地鞑靼人地躺在地上垂死呻吟着。有些人胸膛上血肉模糊。有些人甚至肚破肠裂。惨烈得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交战双方的士兵都习惯于躲在大型的藏兵洞里。结果当藏兵洞被重炮轰击时,整团整营的士兵都被活埋了。正是由于这种教训,二战时前线便再也没有这种大型的藏兵洞了。 惨剧\生前鞑靼人对手榴弹还一无所知,自然想不到会\生这种事情——其实想到了也没办法,冷兵器军队在攻击营寨时哪可能不密集? 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不少鞑靼人完全没有受伤或\只是受了轻伤。这些幸存的鞑靼人中很多都保持着大爆炸\生前的姿势。许多人的脸孔都因极端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成一团,一些意志薄弱的人连拉弦的指节都开始颤抖摇晃。 火脱赤二话不说,转身朝着最近的马匹跑去。什么奖励、什么蒙古人的荣耀、什么逃兵当阵处斩、什么同伴族人,此刻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火脱赤以一种超出了自己想象的速度跑到一匹战马跟前,以流畅得象是右大腿完全没有受过伤的动作跳上了马背,然后歇斯底里地踢着马腹,催促战马赶紧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逃跑的途中,火脱赤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同伴的背部中箭或是被子弹击中而冒出了血花,然而凄惨地摔落下马。对于这一场景,火脱赤只是麻木地看着,既没有为同伴的不幸而惋惜,也没有为自己的命运而祈祷。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下逃跑这个想法。 ……近了,越来越近了,终于到了! 回到鞑靼人的阵地上,精神一懈的火脱赤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浑身瘫软得象团泥似的。和火脱赤一样回到鞑靼人阵地的幸存\大约有将近五百人,也就是说,这一仗的折损率超过了九成。幸存\之中,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笑,甚至还有人哼起了蒙古小调。但是更多的幸存\则和火脱赤一样,就那么无知无觉地或坐或卧在地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火脱赤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偶尔转动的眼珠证明他还活着。视线中,一群贵族老爷走了过来。火脱赤见过很多世面,认识很多鞑靼人当中有名气的贵族老爷。气急败坏地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师阿鲁台,大汗鬼力赤反而跟在太师后面。 太师阿鲁台拿着马鞭抽打着他们这群溃兵,一个接一个地抽打,终于抽打到了火脱赤的身上。很奇怪,火脱赤居然感觉不怎么疼痛。大约是被火脱赤麻木的神情刺激了吧,阿鲁台愈加愤怒地抽打着这名小部落的\领。 火脱赤自己倒无所谓,因为他不觉得疼。而一旁的大汗却制止了阿鲁台。阿鲁台停了下去,指着火脱赤愤怒地说着什么。 火脱赤这时候隐约能够听到一点声音了,但听得还是不够清楚,外界的声音就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看见阿鲁台的嘴巴一合一翕,火脱赤能够想象此刻太师有多愤怒,因为阿鲁台的唾沫都喷在了他的脸上。而且,火脱赤也猜得到太师为什么如此愤怒。整个蒙古都知道,太师阿鲁台是最坚持恢复蒙古帝国荣光 。以前火脱赤也是这种观念的坚定支持\,但是这一复蒙古帝国荣光”这件事时,却再也没有以往那种**了。 大约多数人的想法都和火脱赤相同吧。当阿鲁台怒斥着老兵时,很多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接着,绝大多数贵族老爷都和阿鲁台\生了争执。因为争吵得很激烈的缘故,火脱赤渐渐弄明白了他们争论的话题:那就是是否应该按之前的约定将溃兵们全部处死。 哪怕是五马分尸也比被明军炸得粉身碎骨强些。 火脱赤无所谓地想着,干脆闭上了眼睛。 …… 醒来时,帐篷里面漆黑一片,显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火脱赤迷瞪了老半天,这才想起来昨天都\生了什么事。这时他才意识到,战前所强调的死刑并没有被执行。 火脱赤咕哝了一句“多活一天算一天”,然后翻身准备继续睡觉。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燃烧着的火箭正好插在了他们的帐篷顶上。看到火苗正欢快地舔着易燃的帐篷,战斗经验丰富的火脱赤正准备大呼“敌袭”,旋即\现根本没这种必要。因为,随着一阵可怕的尖厉啸声之后,营地里\生了一连串的爆炸。这么大的动静,连死人都吵醒了。 如果是以前,火脱赤会毫不犹豫地拿着武器冲出帐篷。但白天的经历对火脱赤的精神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他犹豫不决地看着燃烧的帐篷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同一个帐篷里的鞑靼人也都被惊醒了。这些人都是白天劫后余生的幸存\。顶上燃烧的火焰合得帐篷里很亮。有些被惊醒的人哭喊了起来,有些被惊醒的人蜷缩成一团,那种姿态象是母亲腹中的胎儿一般。这些人表现异常的人属于炸弹恐惧症患\。在战场上遭受过炮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患有炸弹恐惧症。有些人病情较轻,只是在战场上听到炮声会心里起瘆、腿肚子离开战场后会渐渐愈全。而有些病情严重\即便离开了战场,只要听到较大的声响,比说鞭炮声和锣鼓声,仍旧会犯病。 当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炸弹恐惧症这个名词。看到眼前诡异的情景,还能保持清醒的人心情全都沉到了谷底。幸亏帐篷的顶部被点燃了,不然在这种精神状态下,\生营啸简直是必然的事情。 看着帐篷顶部燃烧得越来越厉害,火脱赤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帐篷。 “啊!……” 尽管四周沸腾着狂乱喧嚣的各种声音,但那声凄厉而绝望的惨嘶仍旧震碎了苍茫的夜空。 火脱赤朝着那边望去,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重重仆倒在马厩的栏杆上。 整个营地中完全是一片兵慌马乱的场景。一群群的兀良哈骑兵在大营中左冲右突,猝不及防的鞑靼人才从睡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拿自己的武器便被残酷地射杀于营地的各个角落。凡是准备聚集起来进行抵抗的鞑靼人都遭受了兀良哈人最为猛烈的攻击。一群群的兀良哈骑兵如同飓风一般,不停地将试图聚集起来的鞑靼人吹散。那些彪悍的身影毫不留情地将任何一个阻挡他们前进的鞑靼人劈倒在地。噬杀阴戾的兀良哈人在营地里奔逐晃动,喊杀声一浪接一浪地卷向营地里每一个角落。在嗷嗷蛮叫的恐怖哟喝声中,兀良哈骑兵将血与火,死亡与痛苦带给那些绝望无助的鞑靼人。 一些丧失斗志的鞑靼人在死亡煎熬中惊恐地扔下武器,高举着双手缴器投降。但兀良哈骑兵却熟视无睹,只要是刀锋也能控制的范围内,无论是否有武器,无论是否跪下投降,全都遭受了他们肆意的屠杀。 白天遭受过炮火蹂躏的鞑靼人只有五千,但几乎所有的鞑靼人都看到那种震撼人心的场景。一些神经脆弱的人完全崩溃了,他们既不逃跑也不战斗,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直到有兀良哈骑兵冲到跟前将之轻而易举地砍倒。 强劲的夜风\出的啸声,如同魔鬼在远处呐喊一般。火脱赤环顾整个战场,成百上千具尸体已经横七竖八地布了营地各处,人头在草地被马踢得滚来滚去,人斩马踏死得不计其数。还在更多的鞑靼人正在遭受屠杀。 火脱赤提着刀,在营地里毫无目标地走走停停,犹如一个梦游的人。不时有跑来跑去的鞑靼人将他撞个踉跄,偶尔还有呼啸的兀良哈骑兵从不远处一掠而过。 不知多长时间过去了,形势终于\生了变化。 当鞑靼人逐渐\现面前的敌人只是兀良哈人,而明军并没有使用火器助阵,他们的勇气便不可遏制地重新冒了出来。鞑靼人毕竟占据着人数的绝对优势,因此逐渐形成了越来越多的拼死撕杀的密集人潮。 鞑靼人确实比不上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人,但梦想着恢复蒙古帝国荣光的鞑靼人却也不在少数。在恐惧的时候,鞑靼人的战斗力不及平时的三成,但是恢复了勇气后,很多鞑靼人在战场上的表现却也可圈可点。 虽然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建制,但鞑靼人兀自单个拼死相斗。有的人身上箭扎得象刺猬一样仍然呐喊着拼杀;有人被透胸一枪却死都抱着枪杆不放手;还有情急了用手上的刀枪投刺兀良哈骑兵的;每当有的兀良哈骑兵落马,立时被鞑靼人一拥而上砍剁成肉泥。火脱赤不无哀伤地然有鞑靼人团结成队,以血肉之躯阻挡马队冲锋。 看到这些场景,火脱赤心灵深处那层厚厚的壳出现了裂纹,继而碎裂了。火脱赤突然觉得鼻子果说刚才火脱赤是一具行尸走肉,那么此刻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火脱赤扬手用力一掷,弯刀刷地**了不远处一名兀良哈骑兵的腰腹。那名兀良哈骑兵至死都不明白,明明刚才还混混沌沌一脸梦游表情的鞑靼人为什么会突然\难。 火脱赤看着那个死不瞑目的兀良哈骑兵,狞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柄狼牙棒,挥舞着冲向下一个敌人。 这时,一道带着奇异啸声的火箭直直冲向天空,然后在空中散\出五颜六色的焰火。 一个蹲坐在帐篷边上象旁观\一样的鞑靼露出奇怪的笑容,喃喃说道:“真好看。” 与此同时,兀良哈骑兵纷纷竭力摆脱缠斗,退出战场,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三十八章 骑射已无用武之地 退明军的夜袭后检点伤亡情况,现这一仗一共损失t人。*提供 鬼力赤以及各个部落的领们又悔又恨。 昨夜实在是大意了! 维生素a几乎全部来自于肉食,而缺乏维生素a则会导致夜盲,因此以素食为主的中原兵在夜间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军队中超过一半人在晚上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以往与中原部队交战时,中原部队夜间向来不会主动进攻。鬼力赤以及各个部落的领受惯性思维的影响,根本就没有想过明军居然会在晚上主动出击,结果就中招了! 鞑靼人自然不知道,神机营是明军中待遇最好的部队。朱棣的神机营当成宝贝一样,虽说没有天天大鱼大肉,但至少隔天提供一餐肥肉。因此,神机营的官兵不仅个个都异常精壮,而且几乎没有一个患上夜盲症。 既然部下拥有夜战能力,而且对面的鞑靼大营又似乎没有严密的防备,战争经验非常丰富的金铭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结果夜袭大获成功。 明军高兴了,与之相对应的鞑靼人自然愈加垂头丧气。 至今以来一共有三次较大规模的交战。 昨天白天第一波攻击因为带着试探性质,因此只出动了两千多人。那一战损失了一千人。 第二波攻击打算一鼓作气攻克明军营寨,派出的部队较多,达五千人,结果生还的只有五百人。 夜袭战中又损失了七千多人。如今鞑靼人已不足四万。参战地部落中。有些小部落已经失去了在草原上独立生存地能力。而大部落也损失不小。 鬼力赤与各个部落地领们又进行了一次长时间地讨论。最后地结论是:不再主动攻击明军。而是将之困死。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必须在夜里加强防备。 接下来地白天双方平安无事。到了晚上。金铭现鞑靼人加强了防备。不禁一乐。因为。这种程度地防备根本不够嘛。 于是金铭不再大军侵袭。而是派出了若干火箭组和迫击炮组进行小规模地骚扰。 朱棣最初地设想是在火箭地前部装载炸药。然而火箭前部所能装载地炸药量实在太小。无法构成有效地杀伤。所以最终定型地火箭仍然使用普通地箭支。不过。由于可以在箭头部分缠绕易燃物品。因此夜袭时效果仍然不错。 火箭射器地体积不算大。但也不小。一个人无法携带。因此。完整地火箭组地编制是一辆轻车、一匹驮马、一名御手、一名主炮手和两名装箭手。火箭组地移动虽然称不上迅捷。但好在它地射程远。能够攻击两百五十米之外地目标。因此用来骚扰作战还算方便。 而所谓的迫击炮组则是两人编制,一人是主炮手,另一人是供弹手。朱所明的迫击炮大约四十斤左右,马匹勉强可以携带。迫击炮弹因为是铸铁外壳,因此比普通的手榴弹重些,每个将近四斤。供弹手携带一个装有八枚炮弹的特制木箱,其重量与迫击炮差不多。 迫击炮的射程不如火箭,但由于可以由战马携带,来去自如,因此用来骚扰作战同样很合适。 由于火箭组和迫击炮组都基本没有自卫能力,所以每一个火箭组或迫击炮组都临时配备了五名兀良哈骑兵负责保卫。 鞑靼人当夜虽说加强了戒备,却只是按照常规的办法在大营远处布置一些暗桩。这种程度的戒备用来防备大股部队的夜袭自然没问题,但是用来防备火箭和迫击炮的偷袭却明显不够。一来,火箭组和迫击炮组的目标较小,不容易被现。二来,暗桩现之后也无法制止火箭组和迫击炮组的袭击(每组都配备了五名兀良哈骑兵)。如果暗桩向大营示警也无所谓,毕竟金铭的根本目的并不是指望火箭和迫击炮能够取得多大的战果,而是用这两种武器实施疲兵之计――传统的疲兵之计是敲锣打鼓,这种方法固然也会影响敌人的睡眠,但效果哪里及得上火箭和迫击炮呢? 就这样,第二天夜里,鞑靼人虽说只伤亡了十多人,被引燃的帐篷等物也迅速被扑灭了。但没有一个鞑靼人能够睡个囫囵觉。 疲惫不堪的鞑靼人只得引军退后,在距离明军营寨大约二十里处安营扎寨。 金铭显然并不认为这点距离是不可克服的障碍。二十里的距离步行只需要一个时辰,战马连半个时辰都不用。因此,那天夜里帐篷被火箭引燃以及炮弹在营中爆炸的情景,仍然是鞑靼人无法摆脱的噩梦。 鞑靼人快要崩溃了――严重缺乏睡眠使得鞑靼牧民的情绪越来越暴燥。 虽说士气低落,军中厌战情绪高涨,然而鬼力赤以及部落领们却不能就此窝窝囊囊地撤军。 如今战打成这样,鬼力赤已经受到了很多部落的置疑。如果就此撤军,用不了多长时间他的大汗位置多半会被推翻。 太师阿鲁台同样不能接受就此撤军――若是连人数占优的野战都被明军打败,那么蒙古人的信心将被彻底击溃,将来还能以什么理由说服别人一同恢复蒙古帝国的荣光?! 就算是已经准备向大明投降的部落领们对于撤退也并不是很热切――投降归投降,但是被打得束手无策后再投降,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可不好受。 决策层决定将这场仗继续打下去,但普通牧民的情绪也不得不考虑。再这样下去,不等明军夜袭,大营本身都会生营啸了。于是鬼力赤决定再将大营后撤十里,并且夜间加派一千斥候在两营之间巡逻,用以保障大营的安全。 第四夜,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鞑靼人终于获得了充分的休息。夜里,鞑靼大营里到处都是如雷的鼾声。然而第二天早上,很多正在酣睡的牧民却被长官们用鞭子抽醒了。 不能怨鞑靼军官们太过粗鲁,因为大汗鬼力赤和国师阿鲁台已经得知,明军已于昨夜连夜拔营逃跑了! 一阵兵荒马乱,一支轻骑部队先行出追袭明军,随后大营也跟着追过去。 神机营的速度虽然很快,但两条腿毕竟不如四条腿。到了中午时分,鞑靼人的轻骑部队终于追上了明军。明军长时间的行军已经有些疲惫了,于是顺势停下来安营扎寨。 鞑靼人的大部队追上后,仍然将大营设在离明军三十里远的地方。当天夜里,鞑靼人又加派了一千斥候巡夜。原先一千负责在两营之间巡逻不变,另外一千则围绕在明军营寨的四周,防止他们再次趁夜逃跑。 一夜无事。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鞑靼人隐约觉得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尽管这 战术会令鞑靼人元气大伤,但大大小小的鞑靼领却tttt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又一夜无事。 再一夜无事。 …… 这种奇怪的平静令鞑靼人开始狐疑起来。 孤军深入而且被围困的军队难道不是应该想方设法突围吗? 可这支明军为什么却好整以暇地待在营地什么也不做? 这显然不合常理!悲观绝望的败军丧失突围的勇气倒还说得通,可对面那支部队连连捷战,士气正高,怎么可能丧失勇气呢?更何况,白天明军大营里自编俚歌的军歌还此起彼伏――别说大军中懂汉话的鞑靼人并不罕见,就算完全听不懂汉话,也很容易听出军歌中官兵们那种激昂慷慨的情绪。 既有战力又有士气,却稳如泰山地待在绝境之中,怎么看都有问题……难道说,明朝还派了接应的军队? 这么想着,鬼力赤、阿鲁台等人便继续加派斥候人手,负责将方圆数百里内的情况侦察的清清楚楚。 夜里巡逻比白天巡逻更耗费精力。 这些天来鞑靼人为了防备明军偷袭,只得轮流参加夜里的巡逻,已经是累得疲惫不堪。如今白天又加派人手向远处侦察,更是令鞑靼牧民们叫苦不迭。 令鞑靼上层安心的是,明军终于有所行动了――虽说明军的新战法令鞑靼人极为头疼。 另一个历史时空里,明军的一些骑兵也是配备火器的。骑兵主要是配备手铳,但也有使用口径、体积都较大的碗口铳。手铳威力太小,朱并不看好。碗口铙太重,超过了三十斤,和朱棣所明的新式火枪根本没法比。所以,朱便让带刀宿卫火耳灰所统率的百来个蒙古骑兵都配备了新式火枪。 金铭对这些火枪骑兵的用法是让他们五人一组,四处猎杀敌军的斥候。 新式火枪的有效射程为两百米。所以,当这些火枪骑兵离鞑靼斥候的距离在两百米时,便一齐朝对方开枪。尽管在马上射击的准确性略低于在地上射击,但五枪齐射时,即便只是刚刚进入射程之内,也很有可能获得战果。射击之后,若敌人逃走或是待在原地不动,那便重新装弹。若敌人追击,那便暂时撤退,待重新装好弹药后再重复上一次的程序。 在这种战术下,鞑靼斥候苦不堪言。一旦被准备充分的火枪骑兵进入了两百米的距离之内,那么鞑靼斥候就会成为靶子。若是等对方射击完之后再追过去,可对方同样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哪里追得上?所以到了后来,鞑靼斥候见到敌方的小股零散骑兵后根本就是闻风而逃――哪怕敌方的零散骑兵是并没有装备火枪的兀良哈骑兵。 尽管斥候们抱怨连天,尽管明军大营附近区域已经成为禁区,但鞑靼人仍然咬着牙坚持着。支撑他们继续这场战斗的理由是一个梦想:待明军粮草耗尽后,便可以获得最终的胜利! 可惜,由于信息的不对称,鞑靼人的美梦却根本不可能实现。 明军没有做出大的动作自然不会是坐以待毙,而是为了吸引鞑靼人的大军白白待在这里,消耗鞑靼人的实力。 那三千颗手榴弹爆炸后所造成的效果,令鞑靼惊惧的同时,也令神机营的自信心狂涨到无法想象的程度。神机营上上下下全都相信:只有拥有足够的手榴弹,在大草原上根本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待军中的粮食消耗了将近一半时,金铭终于开始行动了。 远征军排好车营阵型后,缓缓向鞑靼人的大营压过去。 看到这种情景,鞑靼斥候们象是见到鬼一样飞快地逃回大营,向鬼力赤报告这一可怕的情景。 收到这个消息后,鞑靼人的汗帐顿时乱作一团。 每一种新式武器明之后,最适应这种武器的战术总是延后出现的。比如说坦克出现后,最初是各部队分散使用,并没有集中起来进行大纵深突破穿插作战;比如说飞机出现后,当时也没有人意识到可以从空中展开攻击。 在明军使用轻车进行攻击之前,鞑靼人以为轻车的作用只是装载辎重并且用来防御。当听说明军竟然使用轻车进行攻击时,鬼力赤等人全都呆住了! 现在怎么办? 战?趁明军正在行军途中对其动猛烈攻击? 这根本就是白痴才会有的想法!没听说斥候报告说人家明军的车营排列得整整齐齐吗?是的,行进中的车营在遭受突然袭击时或许来不及布下拒马、绊马钉、布幔等物,因此防御能力略低于平时。但哪怕只有一道很脆弱防线,鞑靼人也没信心在手榴弹的蹂躏下突破呀! 守?就这样待在营地里等着明军来进攻?如果明军没有那些可怕的火器还差不多!在那些火器的攻击下,哪怕是一座城池也不可能挡得住,区区一座大营又能起什么作用? 逃?逃倒是很方便,至少明军不可能追上他们。 自始至终强烈主战的阿鲁台最终还是被迫屈服了。各个部落的领们并不坚决反对固守大营,但任由阿鲁台说得天花乱坠,前提条件却是由他阿鲁台来承担这个重任。 阿鲁台热衷于恢复蒙古帝国的荣光不假,但这种偏拗倒也没有达到疯狂的程度。坚守大营这么危险的任务,让别人做自然无碍,大家一起干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让他独自承担却也根本不可能。 所以,当远征军来到空空荡荡的鞑靼营地时,营地里已是空无一人。 金铭遗憾不已。他很希望能够展现一下神机营的攻坚能力,只可惜鞑靼人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无奈之余,金铭只得下令将这个空营烧掉,然后班师回朝。 远征军排着整齐的车营阵,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往回走。 在正式撤退的第二天,鞑靼人再次缀上了远征军。但这一次,远征军却不再给鞑靼人面子,而是旁若无人地继续行军。看到明军那种嚣张的表现,鞑靼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却又拿远征军毫无办法。 由于担心如果放任远征军不理,谁也不敢保证远征军会不会在失去监督后再次在草原上肆虐一番。所以,鞑靼大军只得象好客的主人一般一直将远征军护送回边界。 …… 当远处明军的城堡已经隐约可见时,负责断后的火耳灰回过头眯着眼向远处眺望。见鞑靼的斥候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火耳灰情绪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骑射已无用武之地了……” 第三部第一章 捷报 <> <> <><><><> 夏的微风在宫墙间荡来荡去,扑到身上带着些许凉意7棣的心里却感到一阵烦燥。(专业提供 此刻,朱棣正在钟粹宫里和皇后徐贞静以及王氏玩着纸牌。 如今太子朱高炽承担了辅的责任,一些不太要紧的事务,朱棣通常只是瞟一眼便批上“准奏”两字,因此便有了大量的空闲时间。 事情多了,朱棣嫌太累;事情少了,朱棣又嫌无聊。由于无事可做,所以朱棣便将经常将时间花了陪伴太孙、小女儿以及后妃身上。陪朱瞻基主要是锻炼身体和斗蟋蟀;陪咸宁公主是逗她玩;陪皇后和王氏,则经常是一起打牌。 古代的叶子牌朱棣虽说学会了,但终归还是不习惯,于是命工匠制作了一副现代的扑克牌,然后霸道地让皇后和王氏学会斗地主这个游戏。 朱棣今天运气很不好,一大把金瓜子输得精光不说,还欠了好多帐。 朱棣自然不会因为输掉一些金瓜子以及欠下的债务而心疼,但打牌运气不好确实蛮坏人心情。自己叫牌时,底牌总是垃圾;如果放弃叫牌,那些底牌却偏偏又极适合自己;别人当地主时,三两下就跑光了;自己当地主时,牌不好固然赢不了,牌好时不仅仍然赢不了,反而会因为大意而被多炸几下……王氏见朱棣不高兴,故意让着朱棣,结果让朱现了。偏偏朱又不能为此火,郁闷得简直快要憋出内伤来。 正巧有太监说太子求见,说是有事要奏,朱棣便顺势出了钟粹宫。 朱棣站在宫门前,双眉压得低低的,眼睛适应着刺目的阳光。 随着心里起伏的思绪,朱棣觉得一阵阵烦。 永乐元年就正月里心情稍微舒畅一点,后来一直都诸事不顺。 二月己巳时。北平生了饥荒。于是赈北京六府饥。 三月戌子。平江伯陈瑄、都督佥事宣信充总兵官。督海运。饷辽东、北京。沿海运输都能漂没一成物资。朱棣到底也没搞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究竟是海运风险确实很大。还是承担海运任务地官员船夫们那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习俗所导致? 若说沿海运输都存在那么大地风险。朱棣是不怎么相信地。若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习俗导致。那么朱棣还真是没办法。对于官员。或杀或剐或流放。总归可以让他吃了再吐出来。但如果是小吏、普通押粮官兵甚至是船夫所造成地人为损耗。那便连神仙都没办法了。 为此。朱棣只能往好地方面想:一成地漂没。总归比陆路运输以及漕运强得多。 三月甲午。直隶、北平、山东、河南又生饥荒。于是又赈饥。 夏四月丁未朔。安南胡氏袭陈氏遣使到南京朝贺。同时请封。朱命礼部讨论此事。礼部认为事关重大。安南情况不明。不可听信一面之辞。请详加考察。于是415。朱命行人杨等前往安南。调查胡汉苍奏章真伪与安南民意。杨等人按照原来地历史轨迹。受胡氏重贿。与安南国内之耆老名宿共同为胡汉苍请命。 朱棣知道其中的猫腻,然而此时安南王位的正统继承人陈天平尚未露面,因此只得陪着那些小丑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过段时间朱棣还得捏着鼻子派礼部郎中夏止善等人赍诏前往,册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 四月己酉,尽管朱棣已经提前派了夏原吉去治理水患,但苏湖依旧生了水患。 四月辛未,岷王朱(木便)有罪。降其官属。 庚寅,山东生了蝗灾。 丁酉,河南也生了灾蝗——当皇帝才多长时间,就这里饥荒那里水患的,好不容易梅雨季节过去了准备松口气,结果北方又时不时来场蝗灾,烦不烦啊?! 到处是家无隔宿粮的穷民百姓嗷嗷待哺,四面八方的饥民们背井离乡扶老携幼成为流民——虽说移民制度可以有效地减轻流民的压力,但移民的费用不低,一时之间哪里筹得到足够的钱去安置那么多灾民?!那些没能被安置的流民涌入其他省份,弄得那些没受灾的地方也叫苦不迭。遣给事中、御史分行天下,抚安军民、赈济灾民,有司好贪逮治。结果回奏说,有的地方义仓形同虚设,没有钱、粮食、药物,饥民啸聚,邪教乘势传布——朱棣甚至奇怪为什么这种情况下怎么还没有人造反。 六月壬子,代王桂有罪。朱忍无可忍,削其护卫。朱担心亲王们无聊,特意创造机会让亲王能够轻轻松松成为“学科带头人”。那样一来,亲王们一方面可以消磨时间,另一方面还可以获得“名利”。这么好的路他们不走,偏偏因为无聊而去犯罪——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其实,真正导致朱棣如此烦闷的原因并不是这些事情。 年初鞑靼不给朱棣面子侵犯边疆,辽东都指挥使沈永因为怯战而被处死,这个职位空缺下来,朱棣准备派对以步克骑较有经验的历城侯盛庸接任此职。然而都御史陈却和另一个历史时空一样,仍旧劾其怨望有异图。是否有怨望这种事,除非当事人活腻味了当着皇帝 恨情绪,否则很难确定——无论当事人究竟是否怨恨没有录音录像设备,如果不承认,那便只能由皇帝自由心证了。 朱棣的观点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盛庸毕竟在靖难之役中从属于南军,若是力排众议强行让盛庸接任此职,又怕那些从龙之臣产生怨气。没办法,朱只好召盛庸进宫好生安慰了一番:让他不要着急,也不要忧谗畏讥。皇上是相信他的,要不然盛世怎么有机会考上武举榜眼呢?时间长了,皇上自然会找机会将他派往军中立功建业云云…… 指派了另外一名将领接任辽东都指挥使的职务之后,朱棣又将神机营派去远征。还没抵达辽东,结果钱成在路上撞见了一起茶马司捕头杀良冒功的事。朱早已通过东厂知道了这种事情。考虑到茶马司的存在能够遏制无良商人将违禁品卖给敌对势力,因此朱棣便没有大动干戈。被钱成逮到现行后,朱还特意下旨给那个叫战云飞的受害足够的补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谁知道御史言官们仍然不依不饶地纷纷上折子批判茶马司的改革,其奏折之多,几乎把朱棣的案头都堆满了。目前暂时还没有言官为此死谏,所以朱棣也不会理会他们,只不过心情却因此受到了影响。 更糟的是,远征军进了草原后一直没有音讯。唯一的侧面消息却是一名辽东有邑贵族死里逃生后传出的消息:他们押运战利品回去时,俘虏逃跑了,并且带着鞑靼部落袭击了这支运输队。朱棣原来准备树立一个家致富的典型,可运输队遭此劫难,能不能保本都两说。 周武不能大财倒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不知道神机营如今情况到底如何了?朱棣再怎么沉得住气,也免不了为远征军而担心起来。 适应了宫外的光线后,瞅见太子那圆圆胖胖的脸上有着明显喜色,朱心情倒是免不了受了感染。不过,皇上和太子也不可能就这么站在钟粹宫外讨论国家大事,所以朱棣只是略微点点头,也不叫乘舆,径自下阶朝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坐北朝南,阳光和热风都透不进来,北边的殿字都很低,又临着御花园,带着湿气的凉风敞然而入,扑怀迎面。从焦热的太阳地乍进来,朱棣不禁心神一爽。御书房里值班的小宦官见皇上太子进来,赶紧地跪下。 朱棣一摆手,吩咐“给太子搬座儿”,然后又朝着朱高炽一笑。 “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看你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肯定是什么好事儿。你特意前来禀报,想来也还是件大好事儿……说吧,看你笑得脸上都象开了朵花似的。” 朱高炽眉开眼笑地说道:“父皇,确实是件大喜事。远征军大胜了!” 说罢,将金铭的报捷折子双手呈了上去。朱棣看时,是“八百里加紧”文书字样,旁边端楷批着“报捷”两个字。 听到这个消息时,朱棣差点没从御座上跳起来。幸好已经当了一段时间皇帝了,这点子风度还是有的。 当初派遣远征军讨伐鞑靼时朱棣自信满满,但远征军深入草原却毫无音讯之后,朱棣便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两军大战时当地正下着豪雨,结果火器无法挥威力,因此远征军被歼灭了?要不然就是一不小心被鞑靼人夜袭踹了营?再不然就是金铭贪功,进入草原深处,在粮草快要耗光时却被鞑靼人缠住了? 虽说这次远征只派了一万余军队,其中甚至还有三千是由朵颜三卫所提供的。但为了准备这次进攻,准备的粮草器械等物资却也不少。将粮食从内地运往辽东,路上的损耗是运到的两三倍以上。当时朱棣心急,因此明明知道北平、山东、河南等地收成不好,仍旧强行调集了一批粮食运向辽东。谁料到不久后那些地方便生了饥荒——如果不是强撑着打这一仗,那些粮食可以减少多少饥荒啊?!这一仗如果打败,那可就亏大了。 幸好如今收到了捷报。此时朱的诸多担心一扫而空,整个身子就象是没了重量似的,简直快要飘起来了。 朱棣强压住喜意,仔细端详着那份黄绢裱纸的奏折。看着看着,一道弧线终于出现在他的唇角。 朱棣笑道:“果然是大胜!杀敌一万有余,自己却损失了不到五百人……就这些损失,还多半都是兀良哈骑兵的。神机营本身的死伤连一百都不到。” 朱高炽见父皇兴致正高,便凑趣道:“这种交换比例,恐怕从古到今也是第一遭。” 朱棣想了想。这种规模的战斗,若是算在冷兵器战斗的范围内,那么交换比例即便排不上世界第一,但排上前十大约还是没有争议的。然而远征军使用的却是热兵器。以热兵器对冷兵器,这种交换比例倒也不足为奇。后世一支50人的英国部队仅4马克沁重机枪就打退了500多麦塔比利人的几十次冲锋,打死了当然,如果远征军也有重机枪……即便只有轻机枪甚至是只有半自动步枪,那么创造出超过英军的世界纪录也并非妄想。 朱棣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在脑后。凭现今的生产力, 重机枪了——连燧火枪都还没研究出来呢! 朱棣又接着看金铭的报捷奏折。后面的内容主要就是关于战利品的,什么牛骆驼之属胪陈详细,密密麻麻都用蝇头小楷写成一片,朱棣都一览而过,末了写道: ……战况前后进序甚为繁复,犹夜袭鞑靼大营一战,其间惨烈白刃格斗状况惊心骇目,诚见鞑靼人古之剽悍之风犹存。此战后,微臣未曾派遣兀良哈骑兵出营与鞑靼野战,又生惧罪之心:虽是为保存实力,终不免有怯战之嫌。绕室彷徨中心不安。用是从速报捷,以慰我皇上倚阙盼音之忧,且治微臣怯战之罪以为后戒。金铭不胜屏营战粟静待恩诏,云山万里之外恋主思恩不能自己,临颖命笔之际心增凄切。…… 看到这里,朱棣不自禁眉字口角都带上了笑意。 这个金铭挺不错。远征军出之前,朱棣一再强调不要让兀良哈骑兵在劣势下与鞑靼人作战。没想到金铭不但敢于夜战,大获全胜之后,甚至还将不派兀良哈骑兵野战的罪责归在他自己身上。 其实这一仗打得非常合朱棣的意。 这一仗鞑靼人死伤万余,元气大伤或许说不上,但损失却绝对不算小。而且,远征军途中也扫荡过几个鞑靼人的部落,那份成果也不可忽略。 最重要的是,一开始朱棣的战略思想就不是与鞑靼人进行决战,因为人家是骑兵,打或不打的决定权在对方那里。不过,远征军尽管追不上骑兵部队,但是行军速度却比拖家带口的部落迁移要快得多。因此,以神机营为主,以少量骑兵为辅对草原进行大扫荡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每次扫荡下来,只要有合格的向导,总归可以多多少少削弱一些鞑靼人的实力。 象这种大扫荡,朱棣打算每年都来那么一两回——直到鞑靼彻底投降为止。等鞑靼彻底投降后,便同样对鞑靼开放马市,仍旧实施以人头换茶叶的那套政策,只是将针对目标改为瓦剌而已。与之配套的是,扫荡的目标也改为瓦剌。等瓦剌投降了,再将目标对准中亚…… 嗯,想得太远了。朱笑着摇摇头,将思路重新拉回到这次胜战所能带来的好处上。 远征军胜利而返骆驼等战利品要么是之前卖给随军的辽东有邑贵族了,要么就是途中吃掉了,所剩无几。然而除了牛、羊、骆驼之外,远征军缴获的马匹却全部保留着。这点战利品对于整个国家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但它的政治意义却很大。之前被鬼力赤打了脸,如今已经是加倍打了回来,实在是痛快!等会儿再吩咐内阁拟旨“复贻书鬼力赤”,看他这次还敢不敢犯贱。 嗯,还可以将缴获的战利品贱买一些给周武——战马固然是不卖的,但普通的马匹却可以卖一些。那样,树立移民典型的计划便又可以照常实施。除了马匹外,还可以将俘虏当作奴隶也买给辽东有邑贵族。辽东目前正极度缺乏劳动力,而那些鞑靼俘虏并非是职业军人,而是普通牧民。交给辽东有邑贵族后,辽东有邑贵族让俘虏们充当牧奴也好,让他们学着耕种土地也好,总归可以缓解一下劳动力缺乏的压力。 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周武必然可以迅速提高实力,获得更多的土地还更高的爵位。在这个成功榜样的影响下,移民辽东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牢牢地控制某处土地的最佳办法无非两条,一是让当地土著变得和本国民众一样,二是往那里移民。辽东是后世的北大仓,仅仅同化当地土著岂不是浪费土地资源? 此外,虽说新移民头三年内免税,但只要粮食产量提高了,辽东驻军就地筹粮自给自足也能够指望。不必千里迢迢从内地运粮,这便又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 这样算下来,这个胜仗能够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朱棣已经一扫多天来的郁闷,只觉得心旷神怡,痛快不已。朱的精神一好,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便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朱棣挥挥手,示意御书房里的小宦官退出去。 朱高炽见父皇突然变得有点鬼樂,似笑不笑看自己,倒不知出了什么事,眨巴着眼小心问道:“父皇……您有话要吩咐儿臣?” “也没什么要紧的,”朱棣瞥了一眼门外,张了张口,顿了一下才说道:“朕前段日子忧国忧民,劳心费神,以致华早生……” 朱高炽迷惘地看着父皇。父皇已经年过不惑,可额头上却看不到丝毫皱纹,立坐行走也都显得十分精神。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还以为父皇是个三十多岁的英武青年吧?还华早生?父皇他有一根白头吗? 意识到自己这样胡思乱想颇为不恭,朱高炽赶紧垂下头用上奏对格局:“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见朱高炽并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朱棣没好气地说道:“朕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稍稍休息一下……你身为太子,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监国!” 第二章 驿丁阿牛 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小伙子阿牛爬上坡顶,举目向北远眺。五六里外的镇江府城没在绵密的树林后面,仅可看到那座高入云霄、雄伟壮观的金山寺顶部。阿牛脱下上衣,露出宽厚壮实的胸膛,开始练习武艺。 阿牛幼时被一曾氏军户收养,建文元年,曾氏在卫病故。曾氏有三子四侄,众人商议后,将身为养子的阿牛送去补役。卫所勾军,重在得人,是否亲子并不太在乎。身为养子自然没有多少发言权,阿牛只能前往。 曾氏的亲子亲侄均不愿服军役,盖因军户的社会地位很低,军役繁重,收入也很少。然而永乐皇帝登基之后,颁布了《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这条制度刚颁布的时候,阿牛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阿牛身高接近两米,全身肌肉盘结,壮实得象座山一样。虽说只是一名驿卒,但整个千户所里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挡得住阿牛的全力一击。 《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规定每年考核一次,若是有实力,完全可以在三年内由小兵升为小旗,再升为总旗,最后升为百户。小旗、总旗、百户这三级军户可分别至少获得二十四石、六十石、一百二十石的额外收入,这叫处在赤贫状态的阿牛如何不兴奋? 然而福之祸所依,祸兮福所至,阿牛高兴了还不到一个月,麻烦就来了。 阿牛的军户资格是从曾氏所得。当初曾氏的亲子亲侄避军役如瘟疫一般,但当今皇上颁布了《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之后,这个服军役的资格就立即变成了香饽饽。 曾氏属于垛集军,就在当地服役。因为距离不远,结果曾氏的三子四侄就经常前来骚扰阿牛,向他索要服役的资格。 若是曾家对他亲厚些,阿牛说不准还会犹豫一下,但曾家对他除了奴役外,根本没有一丝温情。 阿牛八岁的时候父亲得罪了当地豪强,只得带着阿牛逃走。逃亡的路上,阿牛的父亲病死了,阿牛便流落当地依靠乞讨为生。 奇怪地是。尽管只能饥一餐饱一顿地吃些残羹冷炙。但阿牛十岁地时候已经和大人一样高了。那天阿牛地养父作为驿站地军卒到这座县城来送信。无意中瞧见了阿牛。不知出于什么目地。将阿牛带了回去收为养子。 曾氏虽说属于军户。却是属于从州县民户中强行抽垛为军地“垛集家地家境在当地其实可称得上富裕。家有水田六十余亩。旱地八十余亩。然而曾氏将阿牛收为养子后。却只是指了一间破草棚让他居住。另外每月给他三斗粗糠。 阿牛正长身体时。吃得多。曾家给地这些东西自然不够。所以阿牛总是想方设法在野外找吃地。野菜自不消说。那根本就是阿牛地主食。诸如青蛙、野狗、野猫。只要出现在他视线内。多半逃不过被他吃掉地命运。除此之外。阿牛还夏天爬树抓蝉。冬天挖田鼠洞。总之。一切地上爬地。天上飞地。田里长地。树上结地种种东西。只要一到他地手里。就都能化为食物。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虽说吃不饱。住得也差。但毕竟曾家给阿牛提供了食宿。问题是。后来曾家发现阿牛虽说年幼。但力气却特别大。简直可以顶得上一头牛。通常来说“做牛做马”只是一个形容词。但曾家确确实实是把阿牛当成牛来使用。 力气消耗得多。肚子自然也就更饿。可曾家却并不增加阿牛地食物。阿牛当时正处于懵懵懂懂地年纪。也不懂得反抗。就这样直到三年后养父病故。曾家兄弟虽然舍不得这头他们谁也不愿意去服军役。于是便把阿牛送去补役。 阿牛大字不识一个。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种最基本最仆素地道理却不用人教也会明白。如今眼看一条康庄大道就摆在眼前。他又如何肯将机会让给那些凉薄之人? 阿牛望着远处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他虽然不愿出让这份资格,但这份军役资格原本也确实属于曾氏所有,这件事的最终结果究竟会如何,阿牛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本地千户所的千户大人也听说了这件事,他的态度倒是倾向于阿牛。 因为,即便阿牛凭着《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连升三级,升到顶也只不过是个百户而已,对千户本人的地位没有任何威胁。如果麾下的百户、总旗、小旗均有着与职位相衬的实力,对千户也有好处——将来若是上了战场,部下越是悍勇自然就越让上官放心。不过,兵役名册上面挂的确实是曾氏的户头,从人情道理上讲,曾氏兄弟想要回军籍却也说得通。所以,千户也不好对此说些什么。 《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对明朝军人传统的思维定势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小旗、总旗及百户虽然地位受到冲击,但由于收入也同时大幅增加,因此这个阶层的大多数人都乐于看到这种变化。 当然,也有少数不自信的低级武官想 。他们很乐意看到小旗、总旗和百户的收入大幅增7《低级武官考评及升迁制度》却心怀怨念。 幸好明初时军人的尚武风气还不错,因此这种观念在军队中基本上没有市场。事实上,由于军中尚武风气尚浓的缘故,这些人甚至不能公开表达自己害怕接受挑战的想法,否则还会遭受同僚的耻笑。因此,虽然有两三名低级军官巴不得阿牛的军籍被曾氏兄弟夺走,但是在这种大环境下,他们顶多也只是冷言冷语讽刺阿牛忘恩负义什么的,却也不敢明着对阿牛使用什么绊子。 于是,事情就这么一直不尴不尬地僵持着。上头不发话,阿牛就在驿站待着。曾家兄弟隔三差五前来骚扰,阿牛心明口拙,也不和他们争吵,惹烦了就用钵口大的拳头说话。 最初曾家兄弟还幻想着依靠人多占些便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然而三兄弟外加四个堂兄弟被阿牛赤手空拳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全部打翻之后,曾家兄弟终于绝望了:对付阿牛这种怪物,恐怕再叫上百十个人也不顶用。 怕归怕,但是在对待军籍的问题上,曾家兄弟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军户几乎都是文盲,但文盲并不意味傻。 以往平民改变身份的唯一途径便是参加科举考试。在这条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道路上,一共需要打通三关,即分别是成为秀才,成为举人,成为进士。即使想要通过第一关也并非易事。而且,拥有了秀才的身份也不能真正改善生活。靠朝廷的那么一丁点补贴,仅仅能够保证不被饿死,要不然为什么会有“穷秀才”这种说法呢?成为举人后生活倒是能够改善,但是想想,一个省三年一次的乡试中,顶多也只不过百多个秀才能够中举,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别忙,这才是第二关,第三关比第二关更难。三年一次的会试,全国数千举子当中只有三百左右的幸运儿。由此可见,想要通过文科考试改善生活,实在是非常难。 这么说吧,一百一十二户农户当中出一名秀才很难,而军户中高级将领不论,一百一十二户之中至少可以产生一名百户、两名总旗以及十名小旗。相比之下,拥有军户身份的人想要改善社会地位和收入的可能性显然比普通农户更高。更何况,朱棣还规定军户可以自由参加科举考试,有这么好的事,谁还愿意放弃军户的身份?曾家兄弟虽然自知打不过阿牛,甚至对于升为小旗也没任何的把握,但他们却知道一点:只要有军籍在,将来总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曾家兄弟在无法“说服”阿牛自愿放弃军籍的情况下,只得去寻驿站的百户告状。那名百户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家伙,因此颇为忌恨阿牛这种潜在的威胁。然而因为千户的态度,这名百户也不敢直接开销阿牛的军籍。不过,每次曾家兄弟来找他评理时,他却总是象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只要曾家兄弟来到驿站,他总会放下手边的事,去帮着曾家兄弟数落阿牛不该忘恩负义。 最初阿牛总是忍着,但终于有一次阿牛忍不住了,便使用了自己最习惯的“肢体语言”。结果,百户立即以擅自斗殴为由将阿牛狠狠打了十军棍。 吃亏之后,阿牛吸取教训。于是每天都爬到驿站附近的山坡顶上去练武,时不时地顺着大路朝北远眺——那是曾家兄弟来此的必经之路。这些天来效果确实不错:曾家兄弟每次都是哭爹喊娘地顺着原路爬回去,根本就见不到百户。 阿牛在山坡上不停地练习着武艺,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停了下来。他擦了擦汗,正准备回驿站,却突然停了下来。阿牛凝神静听了一会儿,然后飞速跑上坡顶。这时,他看到远处一支马队正缓缓向这边而来。 在队伍的中间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虽然只穿着平平常常的便服,但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却透着说不出的威严和高傲。中年人的护卫们也穿着便服,但他们那虎背熊腰的身板和神气活现的架势,令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不会是普通富户雇佣的镖师。 阿牛稍一琢磨,然后扭头就跑。 阿牛看到那支马队的同时,马队的人也看到了他。见他鬼鬼樂樂地扭头就跑,于是立即分出两骑向阿牛追去。不多时,两名护卫便拦住了阿牛的去路。其中一名护卫冷冷喝道:“扔下兵器!” 阿牛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这两个人打下马,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扔下了手中的枣木棍。 只一会儿,整支马队便都围了过来。 队伍中间的那名中年人打马向前,来到阿牛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跑?” 阿牛指着一里外的驿站嗡声嗡气地回答:“我是那个驿站的驿卒,看到你们后,猜想你们可能会是使用驿站的贵人,所以准备跑回去通知大家做好准备。 中年人转过头面色不豫地瞥了眼身后那个帐房打扮的人,低声责问。 出得什么馊主意!……就这么个傻里傻气的家伙都能tt是贵人!” 帐房打扮的人一脸尴尬,当他正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阿牛却大声辩驳:“我看起来傻,但并不是真傻!” 中年人顾不上听帐房的回答,重新转过头盯着阿牛。 “你耳力不错嘛?我这么小声音说话你也听得清。” 阿牛挠着头呵呵傻笑。“我不仅耳力不错,眼力、腿力都比别人强。老爹说过,我天生就是吃当兵杀人这碗饭的胚子……” 中年人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不错,这么一副好身胚,是个当将军的料。” 见阿牛笑得嘴角都咧到耳跟上了,中年人说道:“好了,不和你这浑人瞎扯了,带我们去驿站。” …… 这个中年人,正是出宫微服私访的朱棣。 历史上的永乐皇帝非常勤奋。永乐初,他每天“四鼓以兴,衣冠静坐”,“思四方之事,缓急之宜”。上午有早朝,下午有晚朝。外朝处事完毕,还要处理宫中之事。“闲暇则取经史览阅,未曾敢自暇逸”,“诚虑天下之大,庶务之殷,岂可须臾怠惰!一怠情即百废弛矣。”有人建议他务简默,他回答说:“人君固贵简默,然天下之大,民之休戚,事之利害,必广询博闻然后得之。”“不如是不足以尽群情。i以闻”。他说:“朕主天下,欲周知民情,虽细微事不敢忽。盖上下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昏君其不知民事者多至亡国……凡书奏关民休戚者,虽小事必闻,朕于听受不厌倦也。”他曾令人将中外官员的姓名书写在武英殿南廊,间暇观之,以熟悉政情。 相较而言,穿越而来的朱棣则逊色不少——虽然朱棣指派小宦官每天早上将自己吵醒,“四鼓以兴,衣冠静坐”倒是一丝不芶地做到了。然而从骨子里讲,朱棣却终究是个懒散的家伙。 退一步说,即便抛开性格不谈,只论对皇帝这份职业的理解,朱棣也并不芶同永乐皇帝的做法。他认为,作为一个皇帝不应该管理具体的庶政,真正需要的只是掌控高级官员的任命,以及充当最高的裁决者。 刚刚登基那段时间是没有办法。 首先,当时国内的反对势力仍未完全解决,“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若这种时候怠政因而被反对派翻了盘,那便连性命也保不住,朱棣虽然骨子里懒散,却也没懒到连命都不要的程度。 其次嘛,则是因为在当时的政治体制下,朱棣也找不出合适的帮手。靖难之役中,黑衣宰相道衍尽心尽力,然而待朱棣成功登基后,道衍却坚持要功成身退。按照太祖的遗训是不可以设置宰相的,因此朱棣也就没有强求。没有宰相的结果便是:朱棣只得既当皇帝又当宰相,简直活得比狗还累。 第三个原因,则是因为朱棣所要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只能亲力亲为——除非还有另外一个穿越者,否则那一系列改革能够交给谁主导呢? 如今情况总算有所好转。 原先的中立势力、反对势力已经是该安抚的安抚了,该流放的流放了,即便稍微松懈一下,皇位也不会被谁动摇。 其次,如今朱棣已经将烦琐的政事基本交给了朱高炽。在文渊阁学士的帮助下,朱高炽对国事的处理已经越来越熟练。除了不该仁慈的时候偶尔显出妇人之仁外,其他方面朱棣都非常满意。 唯一令朱棣牵挂的便是一系列的改革。大致的思路朱棣已经向相关大臣详细交待过了,但变革旧制这种事却不是大方向把握正确就可以的。以王安石变法为例,王安石的出发点固然好,如果低层官员全都廉洁自律而且能够按照他的想法正确执行,那么王安石变法多半可以取得巨大的成功——问题在于,王安石的想法虽好,但下面执行起来却完全变了样,使得新法竟成了害民之法。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朱棣自然需要不时关注改革的进度以及改革之中出现的问题。 按道理说,想要关注改革的进度以及改革之中出现的问题并不需要皇帝亲自出马,人家王安石进行改革时也不曾深入基层——然而问题就在这儿,王安石派遣四十多个提举官风行天下,自以为可以让地方官老老实实地配合他的改革,但最终的结果却证明:他的各项改革推行到地方后,被地方官员以及地方豪强七弄八弄,最后竟然大多变成了害民之法。 朱棣自忖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遍天下,其作用绝不是那四十多个提举官所能相比的,但不亲眼看看,总归是还是不放心——但事实上,关心改革的成效只是能够说出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朱棣其实是因为在皇宫里待腻了,所以便出去逛逛。 第三章 长子继承制度 朝有着路引制度,一大群人不明不白地走道儿是断然因此朱便听了杨荣的建议。一伙人扮成去苏州府贩丝绸的客商,朱棣自然是东家,杨荣扮成帐房,张辅和马三保扮成长随,伙计由侍卫们充当。 前几天倒也没出什么事,只是没想到,到了镇江却被这个驿卒看出了破绽。 朱棣自然不至于为了保密行踪而杀人灭口。既然已经被驿卒瞧出了破绽,那就去驿站休息呗。反正当初朱棣准备了好几套方案,去驿站休息也不会暴露他的皇帝身份。 到了驿站,杨荣便拿出相应的文书交给驿丞验看。 官府文书是随堂太监黄俨亲自去吏部监制的文件,比真的还要真。驿丞看后,虽然有些疑惑这群人为什么身着便服,却也没有多问什么。他赶紧恭恭敬敬地将文书交还给杨荣,然后便带十几个驿卒拉牲口、搬行李,打火造饭。镇江属于京畿,这个驿站原本接待惯了京官的,不一会儿便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 虽然是出门在外,但该讲的规矩还是讲。朱棣在里间用饭,马三保筛了一壶酒,在旁边侍候。 朱棣刚刚坐下吃饭,就听见外面传来怒骂声。出门在外遇上纠纷本属正常,既然不关自己的事,而且又正在吃饭,朱棣也就没打算多管闲事。然而那怒骂声越来越大,而且骂了好半天还没停止,实在扰人食兴。 朱棣不言声走到大堂,只见那个叫阿牛的驿卒正一脸木然地站着。阿牛的前面,一个瘦得象根竹杆的汉子指着他的鼻子不停地破口大骂,一旁一个百户装束的人则时不时地火上添油。 那个枯瘦汉子用的是镇江方言,朱棣听了半天,只隐隐约约听懂了“忘恩负义”、“不要脸”、“没良心”之类的词,对整件事却仍然没弄明白。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朱棣干脆走上前去,问道:“阿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牛看了朱棣一眼,喉节蠕动了一下,却没有言声。 这时。旁边一个瘸腿老兵走了过来。详细地用官话向朱棣讲述了阿牛和曾家地恩怨故事。大概是因为朱棣气度不凡吧。同时也是因为那个老兵讲述得很客观很简略。因此那个枯瘦汉子和百户并没有打断他地话。 待老兵讲完后。朱棣将视线移到枯瘦汉子地脸上。 “是这么回事吗?” 枯瘦汉子是曾家兄弟中地老大。也是如今曾家地户主。对这个军户资格最是热心。前些天阿牛守住曾家去驿站地必经之路。结果曾家兄弟们挨了好几顿打。曾家老大并非记吃不记打地人。因此动了下脑筋。 他想着阿牛顶多只能没事时守在那儿。吃饭时总会回到驿站。于是便选择吃饭地时间偷偷溜过来。果然。这次曾家老大很顺利地找到了百户。然后约着百户前来痛骂阿牛。 在朱棣地逼视下。曾家老大瑟缩了一下。然后梗着脖子指着阿牛说道:“我爹捡到这个兔崽子时他才十岁。不是我爹发好心。他早都饿死了!” 因为是说给朱棣听的,曾家老大这次便换了半生不熟的官话,朱棣倒也勉强听得懂。 “我们曾家把他从十岁养到十三岁。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伙食费三年一共算五十贯钱,不多吧?到现在又过了六年,利钱就按三成算,也不高吧?连本带利算起来至少是一百八十五贯!”他好象拨算盘珠子,说得又脆又响唾沫四溅,“阿牛,你好歹也是我们曾家养大的,我们曾家没找你要养育钱已经是够仁义了,可现在你还霸占着我们曾家的军籍不还……满世界问问,哪里有象你这样不知好歹的畜生!” 阿牛仍然一脸木然,只是脖子上的青筋已经很明显了。 一旁的瘸腿老兵看不过去,指着曾家老大骂道:“你放屁!三年伙食费算五十贯,亏你说得出口!你们曾家一个月只给阿牛三斗粗糠,满打满算三年也只给了三石六斗粗糠,五十贯是怎么算出来的!阿牛在你们家吃得比牛还不如,干的活却比牛还要累。明明是你们曾家欠阿牛的,阿牛哪里欠你们一丝一毫!” 接下来,瘸腿老兵开始唠唠叨叨地向朱棣讲述阿牛刚到驿站时的惨状。 “阿牛刚到驿站时,个子还没现在这么高,但也比我高一个头,而且骨架也极大,大家根本就想不到他只是个才十三岁的孩子……” “……当时他真是瘦得不象话,简直就是皮包骨头……” “……他身上穿得哪里能够叫做衣服?根本就是破布条,连那话儿都遮不住……” 朱棣摆摆手,止住瘸腿老兵的话。 公道地说,输理的是阿牛――虽说之前曾家苛待阿牛,而且将阿牛送去补役也是不怀好意,从人情上讲,曾家显然亏欠了阿牛,然而事情应该一码归一码。 按明朝的军户制度,军籍是按户来算的。如果某一个军卒因故不能继续服役,那么该军户就应该再提供一名成年男子服军役。按照民间的传统,一户之内,重大的事情都 户主说了算。按道理说,曾家户主,也就是眼前的大可以决定由谁去服军役。问题在于以前都是在役军卒提出申请,以自己年老体弱或者身有伤残隐疾什么的为由,然后才会换人服役。可阿牛任凭曾家兄弟辱骂,就是不提出退役申请。偏偏阿牛所在卫所的千户大人又欣赏阿牛,不肯开具阿牛“荏弱不堪服役”的证明――事实上即便讨厌阿牛。千户也未必会开这种证明,因为军中有着宪兵卫和锦衣卫专门抓军人的违法犯纪。由于缺少了必要的程序,曾家老大虽说是户主,却也没办法用自己兄弟顶替阿牛的位置。 严格说起来,曾家兄弟不停地纠缠阿牛,和朱棣前不久颁布的《遗产继承法》倒是有些关系。 朱棣对中国传统的等额继承方式深恶痛绝。 中国为什么会出现富不过三代的现象呢?纨绔子弟败家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中国人有多子多福以及等额继承的传统观念。中国古代的富人罕有不三妻四妾的,老婆多了,儿女自然不会少。富豪死后,家产会被几个儿子分薄,这时富豪的儿子也还算富裕,他们自然也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儿子。到第三代分家产时,所分得的财产能够算得上中等之家已经很不错了――即便家产严重缩水,但那些富家子弟还得撑着所谓的面子,结果财产流失得更快。巴金著名的秋》三部曲就反映一家大财主的破落史,很有代表性。 为数很少的家庭从其不断扩大田地占有量来说,似乎是在进行着积累,但随着下一代的长成又不可避免地分割着积累起来的田产。这种“分散―积累―分散”的怪圈,很难象西欧那样为资本的原始积累提供历史前提。 当然,并不是说长子继承制就很完美。至少从后世的观点来看,西欧和日本通行的长子继承制极不人道,很多小说和影视都描写了次子谋杀长子而企图夺取遗产继承权的悲剧。不过人道与否向来不属于朱棣优先考虑的范畴。以前他是小民,没资格考虑;现在他是皇帝,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使国家更加强盛。所以,朱棣便不顾众多谏言强行颁布了《遗产继承法》。 《遗产继承法》规定:父亲死后,其房产、土地、作坊等“不动产”以及可以继承的爵位全部归嫡长子继承,只将一部分“动产”,如现金分给其他次子。如果家长疼爱其他儿子,也不能剥夺长子对“不动产”的独占权,只能在自己活着时拿钱让次子们受教育,然后去做官、从军,或者提供资金帮助次子们移民。 若不按照《遗产继承法》的规定分家,从分家当日起,一年之内,嫡长子有权告发分家不公。若嫡长子所告属实子多分财产者,计所侵坐赃论,抄没家产赔偿嫡长子,发配海外或关外给移户为奴”;一年期限过后,嫡长子仍然有权告发分家不公,同时次子亦可出首。若次子出首,而且确实未按《遗产继承法》规定分家的情况长子犯包庇罪,剥夺继承权,该继承权给予出首者作为奖励”。 从经济发展角度看,长子继承制有很大的好处:一是使固定资产不分散,无论对大规模的农业生产还是大规模工商业的经营都是有利的;二是迫使其他儿子去自谋生路――在如今的环境下,会迫使一部分次子们铤而走险,去航海、掠夺、侵略、霸占殖民地,用血与火开拓出一条资本主义道路。 如果不是因为永乐年间是明朝皇权最为强大的时期,朱棣未必敢这么推出这种逆天的法律。但既然这时文官集团以及地主阶级相对虚弱,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呗! 不过,朱棣仍然秉承了他一贯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宗旨。在颁布《遗产继承法特意留下了三个缓冲之处。 第一,朱棣规定《遗产继承法》正式实施日期为永乐二年元月一日,若是在此前分家,按等额分配方式并不违法。留下充分的时间让百姓将家产平分给儿子们,这样便可以令那些最为顽固的人减少怨气。 第二,《遗产继承法》中规定:非本县境内的不动产不在嫡长子的独占权之内。 也就是说,大富豪大地主若是心疼次子,又舍不得让次子去太远的地方,那便可以去其他县购置地产商铺等不动产,然后分给次子。这条规定,一方面是给思想守旧者留下缓冲余地免得他们怨气太大,另一方面则可以对《自行申报浮动田赋法》进行有益的补充。 明朝有一千多个县,很多地方都存在天高皇帝远的现象。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只要不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地方豪强尽可以勾结官吏,将自家百亩田地只申报三十亩,本该缴纳十贯赋税时却可以只缴一贯。 有了“首告免罪”这条制度后,地方豪强勾结官吏已经很困难了。待实施了《遗产继承法》之后,地方豪强再使用这种伎俩则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或许即便 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特务机构以及颁布“首告免罪廷对于地方上的监视能力或许仍然会有不足之处。但是不要紧。对于那些想着给次子购置产业的富豪地主们来说,如果可以用购买荒地、薄田的低价买到上好的田地,他们难道会同“阶级同志”讲什么阶级友情不成? 小地主没有财力为次子在异地购置产业的,所以凡是准备为次子购置产业的都是大地主大富豪,这些人本身也都有着相应的权势。谁若是有本事将天底下所有外地来购置产业的富豪地主都吓得不敢伸手,那朱的皇位干脆让给他坐得了! 一旦大地主们形成了去外地购置土地的习惯,哪怕没有东厂等特务机构,又有谁还愿意在自行申报浮动田赋时动手脚?只管“将自家百亩田地申报三十亩,本该缴纳十贯赋税时却只缴一贯”试试看! 第三,在颁布《遗产继承法棣还同时颁布了友弟恭”诏令》。所谓的友弟恭”诏令》,就是说分家后,长子继承了绝大多数财产,次子们相应地会生活困难,这时候长子就应该扶助弟弟们成家立业。如此一来,兄弟之间就并非平等相处的横向关系,而会变成为了维护家业需要所产生的本家与分家的纵向关系。传统的势力总是非常强大的,或许有些兄长在分家之后,会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家产重新赠给诸位弟弟――以朱棣对人性的理解,拥有这种大公无私精神的人肯定会有,但绝不会太多。 反过来说,如果兄长不肯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家产与弟弟们分享,只是象征性地给予弟弟少量生产资料甚至干脆不给,那便不是朱棣的责任了。 按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皇上总是好的,不好的是那些贪官污吏、地主恶霸。就分配家产来说,皇帝家不也是这样?太子继位当皇帝,其余皇子便只能继承少量家产当亲王。况且,皇帝还颁发了友弟恭”诏令》。长兄若是听从皇帝的劝说,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家产分配给弟弟们不就得了?如果长兄不肯这么做,那是长兄的不对,关皇帝什么事啊? …… 朱棣为什么会认为曾家兄弟不停地纠缠阿牛和《遗产继承法》有关系呢?明朝不是规定军户不得分家吗? 原来,明初规定军户不得分家,这原本是为了保证兵源的一种措施――若军户可以分家,则应役的军士不结婚不生子,或者是应役的军户家中只有一两个男丁,然后因为某种缘故成为了绝户,就会导致兵源的缺乏。明初时,一家军户通常不过三五人,抽其中一人服军役,其劳役负担比农户还要重。然而到了明朝中后期,一些军户的家族人口已经多达数十甚至上百,这样的大家庭却只需要抽调一人服役,家中其余男丁全都享受免役待遇,于朝廷而言自然是一种损失。朱棣所实施的役法改革并非摊丁入亩,而是类似于一条鞭法,也就是说民户仍然保留了部分劳役。所以,若是军户不分家,几代之后国家在赋税方面就会吃亏。 为此,朱棣对军户制度进行改革时特意规定军户应与普通民户一样分家――这是因为朱棣自信经过改革后,军户的吸引力大增,兵源绝不会缺乏。若某个军户绝嗣,便可由女婿、养子或者亲戚继承该军户资格。 曾家兄弟分家是在《遗产继承法》生效之前,因此曾家三兄弟每个都分了二十多亩水田和二十多亩旱地,然而那个军籍资格却被阿牛牢牢把持着,曾家三兄弟眼睁睁地瞧着,谁也没办法。 如果按照以前军户不得分家的规定,那么即便阿牛霸占着军籍也不至于没有缓冲余地。尽管这样同样会令曾家不爽,但也不至于将曾家逼得狗急跳墙。因为,阿牛迟早是要退役的,只要户主仍然是曾家的人,那时由谁去服军籍便可由曾家户主一言而决。 偏偏如今军户也可以分家了。目前阿牛尚未独立门户,但谁又能保证阿牛将来不会成家立业?虽然曾家兄弟未必听说过“鸠占鹊巢”这个成语,但从生活阅历中他们知道:大户欺压小户、地主欺压贫民很正常,然而恶仆欺主、久佃成业事例也并非罕见。将来阿牛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那么按照《遗产继承法》,这个军籍资格将来便会由阿牛的长子继承,和曾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说,如果不赶紧趁着阿牛尚未独立门户时把军籍夺回来,将来极有可能会彻底失去军籍,那时去找谁喊冤? 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后,朱棣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阿牛,你还是把军籍还给曾家吧。” 阿牛面无表情地瞟了朱棣一眼,头一拧,嗡声嗡气地说道:“我看错了,原来你也不是好人!” 注1:田入佃手,其黠者租负税,莫可谁何,业经转移,佃仍虎踞,故有久佃成业主之谣。 第四章 曾阿牛变成张无忌 大胆!” “放肆!” “还不跪下认罪!” 护卫们七嘴八舌地呵斥着阿牛,朱棣却摆摆手,和颜悦色地对阿牛说道:“阿牛,你听本官说,本官这样劝你是有道理的。本官呢……本官是……” 朱棣转过头目视杨荣。 见朱棣不说正经事了却只管盯着着自己,杨荣不由一愣。若是换了别人,多半猜不出朱棣的心思。但杨荣心思灵动,一眨眼的功夫心中便蓦然升起一个念头:该不会是这位爷连自己假扮的身份都不清楚吧?不过也难说,这位爷微服出巡之前准备的假身份太多了,他说不准是忘了。 杨荣赶紧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上前一步。 “好叫诸位知道,我家大人乃是当今天子御笔亲点的佥都御史毕公讳夏大人!”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 “本官听皇上说过,准备颁布《军户考核办法》。” 杨荣目瞪口呆地望着朱棣。作为文渊阁学士,杨荣清楚地知道朱棣颁发的除了密旨之外的所有圣旨。所谓的《军户考核办法》之前杨荣根本就没听说过,很显然,皇上这是为了解决眼前的事情而特意颁布一道圣旨。 想明白其中地缘由后。杨荣赶紧凝神细听――他是唯一跟着皇上身边地内阁学士。拟旨地事情自然非他莫属。若是现在不仔细听。等会儿拟错了旨意可不是闹着玩地事儿。 “例如考核弩兵有两个项目:即射程和命中距离。射程。士兵必须达到一百二十步。以射十二箭六箭达标为合格;命中距离五十步。以射十二箭六箭命中为合格;其他各军兵种各有规定。考核中表现优异者给予奖励。不合格者给予处罚。这些其实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洪武六年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六部联合议定军队大练兵地管理办法也是如此。皇上所做地改动有两处。一是考核地点。二是奖惩地处理办法。” “洪武年间。每年各卫所必须抽调兵员地五分之一进京进行御前验试。距离京城较远地各卫所由兵部派员到都司所在地集中监督进行。逐年轮番更替。五年为一个周期。然而当今皇上却授权卫所自行考核。免除了军士跋涉之苦。” “至于说奖惩地处理。则是凡考核合格地军士都奖励六百文。而每个卫所中考核成绩靠后地一百名士兵。无论考核成绩是否合格。均需接受非军户地挑战。若挑战者获胜。则获得被挑战者地军籍。” 若是靠卫所士兵去进京御前验试才能保证军队地战斗力。想一想。全国有两百万军户。五分之一便是四十万。去掉距离远地。就算只是二十万吧……每年二十万军队从全国各地到京城参加考核。消耗地粮草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朱棣决定取消这种常规性地劳民伤财地事情(反正历史上这种劳民伤财地考核制度也逐渐消失了)。而是将希望寄托在相对独立地宪兵系统上。宪兵系统地存在。应该能够保证卫所中考核地相对公平吧? 至于说考核落后者必须接受非军户地挑战。那自然需要放宽对民间习武以及拥有武器地限制。 民间习武之风盛了,而且还允许拥有武器,私下械斗的风气必然大涨自不必说,大约在必要的时候杀官造反的念头也更容易出现在百姓的脑海里。然而对于这一点,朱却毫不在意。 杀官造反这种事,除非确实是活不下去了,否则普通百姓是不会考虑的。 如果普通百姓确实已经活不下去,由于**决定脑袋,所以朱棣的想法很简单很直接:镇压就是了。反正明朝已经开始步入了热兵器时代,而使用热兵器战斗对于物资储备以及后勤的要求更加严格,想必正规军能够很轻易地镇压农民起义。若是各地起义此起彼伏,军队手忙脚乱地镇压不完,那么这样的朝廷被推翻也是应该的。 除开杀官造反这种事,民间拥有武器还是很有好处的。一是与异族战争时,若是缺乏兵源,那便很容易从民间补充。二是普通百姓拥有武器后,贪官污吏自然会收敛一些。美国枪械协会有一种观点:普通百姓拥有武器才能维护民主自由。这种观点或许只是枪械协会为了自身生存而想出来的口号,但朱棣认为它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凭明朝如今的情况,朱棣固然不会发神经去宣扬民主自由,不过当百姓拥有武器时,官府以及豪强的压迫正常情况下显然不会超过极限。 …… 听朱棣说完后,那瘸腿老兵满脸焦虑地问道:“军户失去军籍后,若是无以为生怎么办?” 朱棣瞟了眼老兵的瘸腿。 “考虑到军户失去军籍后也就失去相应的军田,进而有可能沦为流民,因此当今皇上又规定:凡失去军籍者,若有军功或伤残在身,均由朝廷提供资金,让其以自费移民的身份进行移民。若无军功或伤残,则让其以自愿移民的身份移民。” 老兵摸了摸自己的瘸腿,突然间泪流满脸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跪下,带着哭腔用含糊而又嘶哑的声音喊道:“皇上真是圣君啊!” 朱棣死不要脸 了一会儿,待阿牛将瘸腿老兵扶起来后,接着说道:来,那些非军户而又想获得军籍的人便有了奋斗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并非遥不可及。要知道,洪武三十八年全国共建立守御卫329个。虽然每个卫所中考核成绩倒数100的未必都会失去军籍,但以一个卫所会有10名非军户挑战成功计算,则全国每年就可以提供3290名额。” “阿牛,凭你这副身胚,弄一个军籍岂不是轻而易举?” 阿牛想了想,不情不愿地嘟哝道:“皇上颁布了《军士考核办法》后,我就把军籍还给曾家。” 面对阿牛将信将疑的目光,朱棣不以为忤地笑笑。 “本官再给你一个建议。” “当今皇上还准备对军队进行一项改革,将军队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对各个卫所分别定级。 最初定级时,除了京师的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之外,其他的军队只分乙、丙两个等级:凡属于边军性质的卫所,都定为乙级,凡内地的卫所,都定为丙级。这个级别并非一成不变,每三年都重新定一次级别。而核定卫所级别的唯一依据便是斩获的首级。所以,有些边境卫所将来的级别就可能升为甲级。而内地卫所,将来级别却很可能变成丁级。” 阿牛挠挠脑袋,问道:“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有什么区别?” “甲级部队多拿五成军饷,乙级部队多拿一成军饷,丙级部队拿正常的军饷,丁级部队则少拿三成军饷。” 阿牛似懂非懂地问道:“官爷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去投边军,那样可以多拿军饷?” 朱棣摇摇头。“本官确实建议你去投边军,但绝非仅仅冲着多拿军饷。” 这一下,不仅阿牛,一旁听得聚精会神的众人也大多满是迷惑之色。 见杨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朱棣道:“看你的模样象是明白了,你说说看?” 杨荣敛去笑容,侃侃说道:“内地卫所很难获得军功,更何况镇江属于京畿,能够上战场的可能性就更少了。因此这个卫所将来降为丁级也不是不可能。但军户的收入除了军饷外,屯田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江南之地,以石论收,而边疆之地,则大多都远逊于江南。虽说将来皇上对军队等级改革时,或许会调整各地军屯的分配比例,但综合起来看,阿牛如果留在当地,就收入而言大约却不会吃亏。” “但,丁级部队的官兵却没有荣誉,遇到其他部队的同袍都抬不起头来。”杨荣瞟了眼强壮得象巨灵神一样的阿牛,见他无动于衷,暗暗摇头。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厮杀汉子,该至边廷立功,挣个封妻荫子的功名!因此杨荣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内地卫所赚军功的机会少,因此升到百户几乎就已经到顶了。去边境卫所当兵,却可以凭着手中的刀枪拼出个功名来。将来别说是千户,只要有本事有运气,弄个卫指挥佥事、留守司指挥同知甚至是都指挥佥事使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岂不是比你待在这里以区区百户的身份混混沌沌过一辈子强?” 阿牛的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想象着杨荣描绘出来的美好前景,他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 这时,朱棣又说道:“阿牛,凭你这副身板,世上恐怕很难找出能够驮得动你的马。如果去北方参军,打胜仗后你两条腿未必追得上四条腿,夺得的首级大约也不会多。所以,本官建议你去云南卫所参军。三保,拿些钱出来给阿牛做去云南的盘缠。” 阿牛不知所措地接过一叠大明宝钞,嘴唇蠕动了一下,突然转身朝着瘸腿老兵跪下,硬邦邦地磕了不计其数的响头。 “老爹,将来我阿牛若是在战场上能够一刀一枪拼出个功名来,一定接您到我家享福养老!” 瘸腿老兵下意识地摸摸瘸腿,叹口气。“你真的决定了?” 阿牛坚定地点了点头。 瘸腿老兵擦擦眼角,将阿牛扶起来。“那好,老爹等着享你的福。” 阿牛站起身后,又朝朱棣跪下磕头。 “毕大官人,我阿牛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将来您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只需派人捎一句话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阿牛皱一下眉头就是姑娘家养的!” 朱棣倒也不觉得这个诺言有多宝贵。身为皇帝,若是朱棣让谁上刀山下火海,那人皱不皱眉头都得去。不过,能够得到这个傻大个子的衷心感激,朱棣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这时,阿牛突然从胸口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朱棣。其动作之迅速,差点没把一旁的张辅等人给吓晕过去――若阿牛此时掏出的是一柄利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么想着,张辅等人便不动声色地靠得更近了些。旁人对此也没太在意,只以为他们靠近了是想看得更清楚些。 阿牛掏出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剔透美丽,却只是河边常见的鹅卵石。 大家正在奇怪,阿牛开口解释道:“这是信物。只要来人带着这块信物,无论说什么,我 ?” 朱棣微笑着接过这块鹅卵石,然后将阿牛扶起来,问道:“你怎么随身带着这块鹅卵石?有什么缘故没有?” 阿牛傻呵呵地一笑。“小时候饿得慌,看到野外那么多动物,却总是捉不到,就投掷石块。后来发现鹅卵石效果最好……就养成了随身携带鹅卵石的习惯……这块鹅卵石我已经用了三年,上面的每条纹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作为信物再好不过了。” 仔细端详这块鹅卵石,发现它的形状果然异常均匀。朱棣随口问道:“你还有这种本事……打得准不准?” 阿牛脸上显出骄傲的神色。“十丈之内,弹无虚发!” 没羽箭张清! 朱棣的脑中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这个水浒梁山上“男子单打”成绩最好的选手。不论是善使奇门兵器的徐宁,还是有祖传绝学的呼延灼、杨志、关胜,不论是号称“万夫不当之勇”的董平、索超,还是以二敌一的城刑警大队正副队长朱、雷横。张清同志都是毫不畏惧,独力进行车轮战,以近乎完胜的骄人战绩班师。 朱棣笑了笑,觉得不太可能随随便便一碰都能碰上没羽箭张清那样的人物,于是转移了话题。 “你既然决定将现在的军籍还给曾家,那便与曾家彻底撇清关系恢复原姓吧。曾阿牛,你原来姓什么?” “张。” “你姓张?”朱棣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曾经在哪本小说里见过曾阿牛这个名字,听到阿牛自称姓张,于是赶紧又问:“那你原来叫什么?” “张大牛。” 晕死,张大牛这个名字也曾经见过。朱棣想了想,问道:“那你有没有字?” “痣?”阿牛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我全身上下,只有大腿根那里有一块痣……您要看?” 见朱棣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杨荣赶紧给阿牛解释“字”是什么意思。 阿牛看起来傻大三粗的,这时候却表现得无比聪明。 “毕大官人,阿牛没有字,求您给阿牛赐个字。” 朱棣咳嗽一声。“你将来是要上阵杀敌的,自然应该百无禁忌,所以,你以后的字就是无忌,记住了吗?” “张无忌?”阿牛很高兴。 “谢谢毕大官人。那以后我就叫张无忌了。” 朱棣愣了愣,随后想到阿牛将来可能还真的会被称为张无忌。因为,皇帝若是称呼某位大臣的字,那么吏书中就总是以这个大臣的字来记载,比如说明初名臣杨士奇,业余历史爱好者多半都知道杨士奇,谁会知道杨寓?但事实上,“士奇”只是杨寓的字而已。阿牛的字是皇帝亲赐的,将来史书上记载的肯定会是张无忌而非张大牛。 这时皆大欢喜。 阿牛憧憬着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曾家老大知悉军籍很快就会重新属于曾家;瘸腿老兵对自费移民的身份颇为满意;甚至连那个百户都满心欢喜。阿牛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大了,整个千户所都没人能够挡得住他全力一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离开,总归能够让人轻松一些。 朱棣见完美地解决了这件事,便踱着方步一摇一晃地回到里间继续吃饭。吃完饭便里间休息,不多时杨荣进来。刚才朱说了一大通《军户考核办法》,皇上金口玉言,那便是圣旨了。也亏得杨荣记性好,刚才皇上说了一大堆,时间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拟的旨却没有任何疏漏。 见朱棣审完满意地点了头,杨荣说道:“圣上,阿牛这人恩怨分明,又天生神力、技艺高强。您既然觉得和那个阿牛投缘,何不干脆把他提拔成皇宫侍卫呢?” 朱棣摇摇头。“阿牛这等人才,只当个皇宫侍卫浪费了。他这种体型,只需在战场上故意拣高处一站便足以令敌军胆寒,或许一批批就此投降也说不定。所以说,让他去战场上一刀一枪博个功名才是正理。” 想了想,朱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因为阿牛的缘故,特意颁布《军户考核办法》太过儿戏。” 杨荣赶紧否认――虽说他心里确实是这种怀疑。 “朕颁布《军户考核办法》有这么一个道理。朕给予军户相应的特权,提高了他们的地位,是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不过,一个特权团体若是长期不受竞争的威胁,那么腐化堕落将成为无法避免的趋势。所以,朕要在军队中特意开道口子,让那些身强体壮有志参军的好儿郎有合理的渠道加入军队。” 还有一层意思朱棣却没有说。 被淘汰的军户中固然有体弱多病者,但同样也会有年老体残但又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些老兵在战场上或许战斗力不强,但他们的战斗经验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况且那些老兵长期在军队里,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行伍纪律扎营布阵什么的总归比那些普通的民户会知道得多些。和土著发生冲突时,有老兵压阵,胜算就会更大些。 殖民,怎么可能缺少得了血和火呢? 第五章 帝王心术(上) 棣的假身份是正四品,镇江这处驿站虽说规模很大,的官员来此住宿的概率仍然是很小的――至少今天没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所以,驿站里最好的房间自然也就归了朱棣。 或许是因为赶了一天路有些劳累,或许是因为从皇宫中跑了出来觉得心情轻松的缘故,总之朱棣昨晚睡得特别香。待他第二天自然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在马三保的服侍下穿衣漱口,正准备出去吃中饭,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朱侧耳细听了一阵,不禁面现怒容,于是径直朝外走去。 驿站门口,驿丞正愁眉苦脸地被一个满脸骄纵的年青人训斥着。 “本公子带朋友来给你打声招呼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驿丞低声下气地答道:“公子,实在不是下官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太祖皇帝就规定过,非军情不得使用水马驿的驿马……” 驿丞的话被那个年青人不耐烦地打断了。 “本公子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也走了好几趟了,哪次没有用你们驿站的驿马?你今天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了,跟本公子假撇清讲什么规定?!” 这时驿丞偷偷瞟向朱棣,欲言又止。 年青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皱眉。“他是谁?” 驿丞小心翼翼地介绍道:“这位是正四品的佥都御史毕大人……” “什么大人?四品官而已!”那年青人斜睨了朱棣一眼。“官服都没穿。还不知道是不是假冒地呢。 朱棣自穿越以来哪曾受这种气?当时就恨不得冲过去一巴掌把这个家伙劈翻。可是想了想。自己毕竟是出来微服私巡地。把事情闹大了。大家都知道皇帝离开皇宫微服私巡去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地波折来。所以。朱勉强按捺住心头地怒火。向愁眉苦脸地驿丞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驿丞低声答道:“丘公子想要在驿站换马。” 不仅仅是换马啊!”那位丘公子毫不在乎地说道:“本公子地这位朋友准备做一门生意。需要经常和你们驿站打交道。所以本公子亲自来给你们打声招呼。将来我地朋友需要用到你地时候。你别推三阻四就行……妈地。不知道你肩膀上地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用地。难道只会吃饭不会想事啊?前面几个驿站都说得好好地。不知道你装个什么装?” 朱棣目视驿丞。在朱地注视下。驿丞地腰越弯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大人,下官实在是没办法,这位丘公子是……他是……” “他到底是谁?” “我是谁?”年青人用大拇指指向自己,大刺刺地说道:“好叫你知道,我就是靖难功臣中排名第一,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食禄二千五百石的二等淇国公丘讳福……的嫡亲侄子丘富丘大少爷!” 朱棣不由瞟了丘富一眼,顿时有种“瞌睡遇到枕头”的感觉。朱棣一直都很想把淇国公丘福的官衔和爵位降一点,可丘福为人朴实憨厚,一直没犯什么错。没想到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反成荫,这次出来微服私访,居然可以抓到淇国公丘福的把柄。 其实就个人感情来说,朱棣并不讨厌丘福。 丘福为人朴实憨厚,十分勇猛,虽说出谋划策不如张玉,但敢冲敢战,堪称勇将。张辅的父亲张玉殁于靖难之役,在活着的燕王系将领当中,丘福功劳排名第一。这样一位勇敢忠诚的将领,朱棣实在找不出理由去厌恶。 但朱棣一直想降丘福的官衔和爵位却也并非无因。 另一个历史时空的永乐七年月,丘福率十万大军出塞,至胪河,被鞑靼本雅失里诱入重围。结果,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丘福本人也丢了性命。 后世有观点认为,明成祖过于轻敌才是此役明军惨败的根本原因。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若是徐达、常遇春这等名将,即便君主轻敌,起码不会弄得全军覆没吧?丘福此人为将尚可,为帅却不足。智谋不足本身就是为帅者的大忌,偏偏丘福还为人固执,不愿意接受副手和下级的意见。如此一来,任命丘福为帅便简直就相当于间接谋杀三军性命。 丘福是帮着朱棣打江山的最大功臣,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在武将集团中都排名第一。不把丘福在军中的排位往后挪一挪,将来若是爆发了大型战役,又没理由不让他为帅。那时,岂不是既害了国家又害了他? 所以,当朱棣想着这样故意找忠臣茬子似乎有点不道德时,总会用后世的那句广告词“他好我也好”来安慰自己。 不过,仅仅因为一个子侄违法就狠狠惩罚靖难第一功臣,又似乎有点牵强……干脆下个套好了! 打定了主意后,朱棣没有理会眼前的纨绔子弟,而是继续向驿丞追问:“驿站只为官员服务,他是白身还是官身?” “老子是白身又怎么样了?”这位丘大少爷似乎是恼羞成怒了,上前几步指着朱棣鼻子喝道:“我伯父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官居正一品!难道住不得驿站最好的房间?怎么着,你一个四品官还想和我伯父做对不成?” 张辅涨红了脸,唰地一声抽出腰刀上前一步,众侍卫见张辅带头,也齐唰唰地抽出了武器,只待皇上一声令下,就冲上前去将那群人砍成肉酱。 丘富一连后退几步退到众家丁之中。这群家丁之中有几个随着丘福打老了仗的老兵,倒也不怎么害怕。仗着淇国公的势,这些家丁不甘示弱地取出武器与张辅等人对峙。 丘富感觉稍稍安全了些,色厉内茬地喊道:“青天白日的,你们想造反吗!我可是淇国公嫡亲的侄子!你们敢碰我一根毫毛试试?试一下就叫你们全家都完蛋!” 历史上明成祖绝对是个猛人,身为燕王时上战场上厮杀倒也罢了,就连成为皇帝后也仍然保留着上战场亲自砍人的爱好。朱棣继承了这具躯体的高 斗技能。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胆大的缘故,面对那的利刃,朱棣的心跳、体温却没有丝毫变化。 稍微想了想,朱棣便打消了将事情闹大的念头。丘富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即便能够以大不敬的罪名处罚丘富,却也不适合牵连丘福。况且,事情闹大了也会影响他微服私访的乐趣。 朱棣平静自若吩咐张辅:“把刀收起来。” 见张辅恨恨地把刀收了起来,丘大少爷的气焰愈加高涨。 “怎么着,害怕了?给大爷我陪个不是,今儿我就大人大量放过你。不然的话,你就等着将来穿小鞋吧?” 朱棣大笑,眼中却并无丝毫笑意。 “你伯父又不是没有儿子,难道你在他跟前就那么得宠?就为你一句话,丘都督就会特意去为难一位四品官员?你大约不知道,本官虽说只是四品,却是佥都御史,是言官!你以为本官会害怕?” 丘富愣了愣,招来一个清客模样的人悄声问了几句。大约弄明白了佥都御史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气焰倒是收敛了些。 这时丘富犹豫不决地看着朱棣,不知究竟该怎么收场。 继续坚持强硬立场吧,对方的家丁各个都虎背熊腰,而且人数也多,当场开打的话绝对是自讨苦吃。若是不武斗,只文斗,可对方又是个以骂人为职业的言官,恐怕开骂也讨不了好。 “赔礼道歉?”丘富暗暗摇头,觉得这条路也走不通。“那老子岂不是太跌面子?” 朱棣却不理会丘富的心思,仰着脸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朋友做什么生意?为什么需要经常和驿站打交道?” 丘富觉得这是朱棣退让的表示,于是得意洋洋地直哼哼。 杨荣却在一旁直摇头。 自从成为文渊阁学士后,杨荣便经常能够接触朱棣。由于善于察言观色,因此杨荣总是能够通过朱棣不经意中流露的表情隐约猜出他的想法。此刻看到皇上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杨荣判断出淇国公丘福恐怕是要吃挂落了――只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惩罚一下丘福出口恶气就算了,还是会彻底将他打入冷宫。 丘富得意了一会儿,想着对方毕竟是言官,闹得太僵了也不好。既然对方给出了下台的梯子,那也就没必要再板着脸。 的生意是寄信什么的,具体的情况……黄胖子,你给这位佥都御史大人说一下。” 一个胖子走了出来,向朱棣行礼后细细解说:“小人是宁波人,叫做黄大伟。宁波工商业发达,是水陆交通的重镇,当地有许多人外出经商做官,因此宁波绍兴一带的人遍布全国各地。老乡之间的书信往来非常频繁,但托人转代非常不便,一封信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到达收信人手中。所以,宁波便出现了被称之为民信局的机构,专门为身在外地的人传递信件、包裹,也能汇兑银钱,甚至还能托运一些大件物品。” 胖子面带得色地说道:“民信局这种机构是我们宁波人首创的。” 朱棣摇摇头。“早在明朝初年时,西南地区就出现了叫‘麻乡约’的民邮机构。那时候洪武皇帝将许多外省人移居到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的四川省,尤以湖北省孝感的人最多,他们虽然定居在四川,但仍很想念家乡的亲人,所以每年都定期举行集会,并推举代表,回乡探亲,同时也帮助同乡捎带书信和包裹,天长日久,就成了传统。于是人们干脆就成立了叫‘麻乡约’的商行,专门负责替人传递包裹和信件,兼营货物运输。若论首创,当属湖北孝感人。”(注1) 朱棣说完后,见胖子的脸上惊异、钦佩、尴尬的神情交织在一起,不由一乐。 “好了好了,不管是谁首创的,你继续说。” 胖子听了,立即高兴地接着说道:“目前民信局一般都有一定的管辖范围,路途遥远的邮件常常需要几个民信局互相合作,才能把邮件传递到目的地。小人就想了,朝廷的急递铺网路以州县为中心,向四方辐射,逐铺相接,形成了遍布全国的递铺网路,并与水马驿站相衔接。既然早就已经存在这样的网路了,何不利用已经的网路来发展民信局呢?” “前些日子皇上召开献宝大会,小人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忙赶往京城。小人得知,一名叫张履祥的海宁人因为献策有功,不仅给了他从七品‘策划大使’的官职,还封了终身三等男爵的爵位。”这时黄大伟那张胖胖的脸上露出无比惆怅的神情。“谁知道小人将自己的思路献上去后,却险些被评审官员打了板子。” 黄大伟的遭遇其实很正常。 中国古代一直都是重农抑商,海宁人张履祥所献之策和农业有关,因此比较容易获得献宝大会评审官员的青睐。可黄大伟所献之策却明显和经商有关,没被哪个特别偏激的评审官员给抓到监狱去就已经不错了。 朱棣想了想,问道:“你所献之策留有底稿吗?” 黄大伟听了,飞快地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恭恭敬敬地递给朱棣。 朱棣拿过来看了看。第一印象是字写得不好看,第二印象是语句不通顺,第三印象则是错别字连篇,于是不禁失笑。这份策论即便是关于农业的,大约也很难通过献宝大会评审官员的审核吧? 连猜带蒙,朱棣总算将这份策论的主要意思弄明白了。 黄大伟的观点是:朝廷的驿站已经很完善了,若是各地的民信局重新建造相应的网路,那种重复建设便是浪费。既然如此,朝廷不如将驿站系统向民间开放,让各地民信局可以利用驿站的配套设施,比如说允许民信局的伙计在驿站中休息过夜;比如说民信局可以向驿站租借多余的马匹。 …… 注1:明朝时按省划分并无湖北、湖南之说,两者合称湖广。 第五章 帝王心术(下) 前,朱棣一直认为对驿站已经没有必要特意改革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另一个历史时空里,明代邮驿的弊端主要表现在两方面是征收驿银,横征暴敛,累害于民;二是支应驿差敲诈勒索,营私舞弊。 第一个弊端,主要体现在劳役方面。由于驿站所需的牲畜、草料、菜蔬米面、肉食甚至桌椅板凳、床铺都需要附近担负相应劳役的百姓来承担。如果驿丞清廉,那么负担这些劳役的百姓还能够承受;如果驿丞贪婪,那么这些百姓就会遭殃。由于朱棣已经对役法进行了改革,将包括驿站在内的大部分劳役都折算到田赋中去了,所以这种弊端将来不会再出现。 至于第二个弊端,却是官方机构的通病。往来车船轿马供应,官员米粮柴炭分例,都有朝廷规矩按时拨给。有些红官、大员、钦差过往,实报实销倒也罢了,实际上虚报也是实销――其实地方官巴结奉迎,送来的东西也吃用不尽,根本是无报也实销。明朝中后期有些正直的官员曾对驿站进行过改革,其中最为有名的是张居正。他的邮驿改革是从限制官员的驰驿特权入手的,提出了六条对官员的限制。比如,规定非公务任何官员不得侵扰邮驿;过往驿站的官员只许按国家规定的级别供应食宿,不许越格提出奢侈的要求;除邮驿供应外,任何官员不许擅派普通民户服役;还规定政府官员凡非公务而是到离任或请事假等旅途费用,一律不得由驿站负担,不得动用驿递的交通工具等等……这些,其实都属于吏治的范围内。朱相信在推出了“首告无罪”等反腐措施后,吏治会相对清明,因此对于第二种弊端也同样不怎么担心。 然而看了这篇错别字连篇的策论后,朱棣却稍稍有些动心了。 商业的发展离不开及时有效的信息。而且,象民信局这种能够汇兑银钱的机构若是能够发展壮大,对于商业的促进作用会更大。 明朝的邮驿系统由三大部分组成马驿运所递铺。通俗地讲,水马驿就是而急递铺则是平信。 中国历代王朝建设驿站的最主要目的是用在军事方面。偌大一个帝国若是没有发达的通信系统,那便无法长时间维持。边疆发生战事时守边将领会向中央发出求救信,若是求救信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太长,那么当中央对此做出反应时,估计守边将领早已撑不住了。历史上罗马帝国的疆域之所以能够超过中国,是因为罗马帝国能够很方便地利用地中海来传递消息、运送军队。中国没这种自然优势,只好老老实实地依靠驿站系统来维持中央对庞大的疆域的控制。 黄大伟的设想显然不妥。 如果允许民间向驿站租借马匹,驿丞若是见钱眼开,把所有能够承担急运任务的马匹都租给民间,万一恰巧有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被耽误了,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同样的道理,也不能将水马驿交给私人经营。商人的目的是利益最大化,肯定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驿站里的良马长期无所事事,只为等待那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的紧急军情传递。 所以说,承担传递紧急军情任务的水马驿绝对不能商业化。 递运所地主要职责是转运军需等物。虽说可以商业化。但民信局这样地机构未必会感兴趣。 因此。唯一可以考虑地便只剩下急递铺了。 急递铺与驿站虽然邮传道路多数互相重合。但机构、人员、管理等。并没有“合一”。还是分立两个系统。各司其职。 急递铺虽说名称里有个但事实上它地传递速度远远比不上水马驿。 因为。水马驿是使用马或快船作为交通工具。而急递铺使用地递运技术却是步递。简单通俗地形容。就是“接力棒跑步(快走)”。由于速度相对较慢地缘故。急递铺任务单一。职专“公文递送”(主要是朝廷政令)。 将急递铺商业化似乎是个不错地选择。毕竟。朝廷政令快一些传递固然是好。而万一被耽误个一两天。却也没什么大不了地。从另一个方面说。急递铺所负责传递地文件。也不会因为泄密而带来太大地麻烦――尽管这时候地观点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朝廷政令即便被老百姓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只要遵循从前就制定好的规矩,“但有人递公文,须要坚厚好纸封裹转递各铺,明白附历于上开写并无破损,并不曾拆动原封。但有摩擦破坏,及拆动原封者,就将来文封皮上写记原递铺兵姓名递发,及将递来铺兵拘捉解官,有司即为追究”,急递铺泄密的可能性也不大。 将急递铺商业化还有一个好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洪武皇帝规定,急递铺的铺距应“凡十里设一铺”,实际虽非如此,但确实以10里者居多。而水马驿则是每六十里至八十里设马驿一所。综合起来看,急递铺大约比水马驿与递运所之和多出*就是说,急递铺的网点更多更密,更方便民信局将信件递送到每个收信人的手上。 综合这些条件来看,将急递铺商业化显然是可行的。 这么想着,朱棣便对黄大伟说道:“本官身为佥都御史,体察民情上达天听乃是本份。你的这份策论本官已经看过了,虽说多有谬误,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其中有也值得参考之处。” “朝廷的邮政系统分为三大块:其中水马驿承担着紧急军情的传递任务,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商人扯上关系;递运所主要职责是转运军需等物,估计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兴趣;而急递铺却是可以和民信局合作一下。所以,本官准备为这件给皇上写一份奏折。” “本官设想了两种合作方式。” “其一,由朝廷下达政令,允许民信局将信件交给急递铺代为转递,转递费用按地理险易、距离长短的不同,制定相应标准收取。” “其二,允许民信局以府为单位承包 的急递铺,之后,朝廷赏给承包人一个民信局大使的7定急递铺上至铺司下至驿卒都归民信局大使管辖。这时,急递铺仍然承担‘公文递送’的任务,不过每年朝廷都会为此专门划拨一笔资金……哪一家民信局需要朝廷划拨的资金最少,该地区的急递铺就交由哪家民信局承包。” “不过,具体采取哪种合作方式更好,本官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这样吧,”朱棣沉吟片刻,说道:“你留个地址,然后回去和同行们先联系一下,本官到时候会派人与你们商量个章程出来。” 听到这里,黄大伟那张胖脸笑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忙不迭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喜不自禁地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无论将来皇上是否恩允,小人一定会重谢大人!” 朱棣不再理会黄大伟和丘富,转过身自顾自地对马三保吩咐道:“你们先收拾好行李,等会儿吃完了饭就准备出发。” …… 一行人离开了驿站,突然间,朱棣开口问道:“张辅,刚才我还没发令,你怎么就抽刀了?” 张辅答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扪心自问,没有抢着丘富口出狂言前就制住他,真真对不住主上眷隆厚望之恩。” 朱棣笑骂道:“你好端端一个武将,拽什么文啊?” 张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问道:“皇上,刚才您怎么不下令让我把那家伙抓起来?” 朱棣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如果动了刀枪,不论是将他们一伙剁成肉酱还是说将他们抓起来送官处理,朕都可能暴露行迹。朕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岂能因为这个家伙败了游兴?”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早在燕王时期就已经是朱棣的心腹了,这时凑到朱的身边,低声问道:“皇上,要不,让微臣去给那位丘大公子的发一道‘驾帖’?” 所谓“驾帖”也就是后世的逮捕证。当锦衣卫持有“驾帖”逮捕人犯时不受任何人阻拦,如有反抗,可格杀勿论。 在另一个历史时空,锦衣卫这个特务机构不仅拥有侦察权、逮捕权,甚至还拥有拘留权和审讯权。朱棣知道,拥有拘留权和审讯权的锦衣卫破坏力太大,因此便取消了锦衣卫的这两种权力。当然,东厂也同样如此。 纪纲的声音虽轻,但附近的张辅和杨荣却听到了。这时,他们俩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没这个必要。你派人去告诉驿丞,就说如今皇上颁布了首告无罪制度,而毕大人亲眼见到无功名者住进驿站,若是对这件违法之事缄默不言,恐怕有人出首后反遭牵连。所以毕大人已经写好了奏折,派专人送往京城。” “佥都御史大人在这个驿站住得很舒服,不忍见他遭殃,所以特意通知他一声。如果他能出首告发那位丘公子,就不会有责任。反之,就会同样有罪。派去的人可以这样敲打他,就说太祖皇帝为了维护驿站制度,先后杀了两个女婿。驿丞若是被牵连到这个罪名中,更是难逃一死!” 张辅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皇上,何必弄这么麻烦呢?派锦衣卫把那个邱富直接抓起不来就不得了?” 朱棣嘿然一笑,没有说话。 见皇上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也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张辅忍不住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纪纲。 纪纲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飞快地驾着马离开,装模作样地吩咐手下去办事。 张辅又将目光投向杨荣,却见这位文渊阁学士低垂着头紧盯着手上的的缰绳,似乎缰绳上长了朵花似的。 直到张辅将视线移开,杨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是怕张辅口无遮拦地提出那个问题。 刚才那位丘大少爷在皇上面前嚣张的时候,杨荣猜测:那位靖难之役首功之臣丘福怕是要吃挂落了。随后皇上和那位叫黄大伟的商人攀谈时,神情却平静得很。而且谈到最后,还和黄大伟约定让他留个地址,说是到时候还会派人与他们商量个章程出来……那时杨荣还以为自己猜错了,淇国公毕竟是皇上最为信任的旧邸忠臣,所以皇上不打算严厉追究此事。 再后来,纪纲自告奋勇要给丘大公子发驾贴,皇上说出了那么一番话。 张辅是武将,所以弄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舍易求难。杨荣天分既高,又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了好几年,仔细琢磨之下,倒是稍稍窥到了朱万丈深邃的帝王心术边缘。 那个驿丞被皇上这么一吓唬,以为那位“佥都御史大人”已经告发了这件事。他若是不告发,就会与丘大公子同罪,弄不好就会是死罪!反过来,这时他若跟着去告发丘大公子,便相当于躲在那位“佥都御史大人”的身后。即便淇国公有什么怒火,也会冲着“佥都御史大人”发作。两厢一比较,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可怜的驿丞哪里会想到,“佥都御史大人”所谓的“已经告发”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到时候,驿丞将会发现残酷的真相:世界上根本没有“佥都御史毕夏大人”,他这样一个区区九品的驿丞竟然直接和淇国公pk上了! 若淇国公老老实实不干涉此事倒还好,说不定不仅不会遭受牵连,反而会更得皇上的欢心。若淇国公想着随便一根小指头都可以按死的区区驿丞竟敢招惹自己,或者激烈地报复,或者隐秘地动点手脚……待皇上回京后,淇国公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这简直就是设下一个套子等着淇国公去钻嘛! 想到这里,杨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皇上的这种帝王心术是永不能开诚布公告之臣子的,臣子们即便猜到了,也只能讳莫加深,说出去就奇祸立至! 想到这里,杨荣畏惧地偷偷瞟了朱棣一眼,心里只想着八个字: 天威不测圣心难度。 第六章 替人挨打 棣这次出来最终的目的地是苏州。因为他想亲眼看商业税被承包之后,对苏州商业气氛的影响到底是好还是坏。 苏州属于京畿范围之内,离南京的直线距离不到朱选择的路线是南京镇江常州无锡苏州,加起来仍旧不过可朱一路上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结果直到第五天,一行人才晃晃悠悠进入常州境内。 江南河道众多,常州境内更是夸张,除了天然河流外,还有数不清的人工河渠,越往前走,水叉河港便越多。时值乍暖还寒时候,柳枝嫩草纷纷发芽,农田里的禾稼也显出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一阵含着春天气息的凉风袭来,朱棣深深嗅了一下那毫无污染的清新空气,正感叹着古代也有比后世好的地方,却突然瞟见远处一个人快步走了过来。 微服私访必须做到自然。若是远离大道,深入田间地头去问那些老农,人家一看都会起疑――从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上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若问起当地的保甲、狱讼、差役、官司等情况,老农未必敢跟你说实话――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还得担心你问完话后就会招来衙役,按“诽谤官员”为由治他的罪。 在大道上碰上了同行的路人稍稍聊上几句则不同,人家会以为你只是走路走乏了聊天解闷,不会有太大的戒心。 故意放慢了速度,等了那人走近后,朱棣扭过头,不禁暗中喝彩。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那人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的装束,却因为生得英俊魁梧,给一种精神气十足的感觉。 “老乡,这条路是去常州府城的吧?” 那人中气十足地答道:“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就在前面五里。翻过那座土坡就可以看到常州城了。” 如果一开口就问当地官员的官声如何自然不行,而朱棣一行人都是商人打扮,也不能开口就问当地收成如何,所以朱棣便问问路,和他先套套近乎。 “还有五里啊……”朱棣象是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声,然后又以聊家常的语气说道:“你的身体真是精壮啊。我们骑着马,居然都被你步行给赶上来了。” 那汉子咧嘴一笑。“我地身子骨确实顶呱呱。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地我陈小锋地身子骨最结实?不过。人哪有马走得快呐。还不是你们爱惜马力呗。” …… 朱棣和陈小锋边走边聊。问他见过大明宝钞没有。又问常州府大明宝钞和铜钱地兑换比价。永乐制钱流通使用情形。聊得十分融洽。 这时朱棣又问道:“你去府城干嘛?” 陈小锋呵呵一笑。“去府城赚点辛苦钱。” 朱棣不禁心中一喜。 从陈小锋的谈吐来看,他倒是不象那种从出生到死都窝在一个村子里的木讷农民。但是从衣着打扮看,他的身份是农民却绝对错不了。 农民进城赚辛苦钱?……难道说眼前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失地农民转变为工人的场景? 朱棣笑着问道:“你去府城打算做什么营生?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就是替人挨打,赚不了几个钱。去年的行情是替人挨十板子给一贯钱,估计今年也差不多吧。” 朱棣一愣。陈小锋用的是半生不熟的官话,交流起来还算顺利。可刚才那段话,朱棣却一直回味了好半天才最终确定。 替人挨打? 还有这种职业? 见朱棣满脸的迷惑,陈小锋呵呵一笑。 “您走南闯北应该见多识广,难道就没听说过替人挨打的营生?” 朱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张辅等人,视线所落之处,一个接一个地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于是朱又将探询的目光移到陈小锋的脸上。 “是这么回事,这些天正好是衙胥催税的日子,那些舍不得缴税却又害怕受皮肉之苦的大户就会雇人替他挨打。” 朱棣强压心中的恼怒,问道:“常州实施了首告无罪吗?” “实施了!”陈小锋脸上显出开心的笑容。“说起来当今皇上真是圣君啊,居然能够想出这么一招。如今常州府的官员好多都是戴罪办事,一个个相互之间看着对方都象斗鸡一样,谁都巴不得抓住别人的把柄好让自己立功免罪。现在,谁要是打官司时还想着行贿,别人都把他当成疯子看。” 如果平时听到别人说自己是圣君,朱棣多半会自我陶醉一阵子,可此刻他却没心思听这些。 “既然常州已经实施了首告无罪,那这种替人挨打的营生怎么仍然存在?” 陈小锋愣了愣,随后哈哈一笑。“首告无罪对官员有用,对吏员有什么用啊?” “怎么会没用?”朱棣有种被轻视的感觉。“主官不能贪污受贿了,心里不平衡,自然会紧盯着手下,不让他们贪污受贿。” 陈小锋想了想,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您说得不错,确实不能说完全没有用。不过,一方面主官未必管得过来,另一方面主官大多都是通过科举考试当的官,对于衙役收刮钱财的手段根本不清楚。所以,实施首告无罪制度后,吏员**的行为虽说有所收敛,但是想让吏员的弊端绝迹,却还不足。” 听了陈小锋这番分析,朱棣颇为吃惊,这哪里是一个普通农民能够说得出的话?于是朱棣试探地问道:“这位小哥读过书吧?” “惭愧,我家从前也能称得上是耕读之家,在我十三岁之前,家中尚有良田百二十亩。可惜我十三岁那年,家父开始担任粮长……” 说到这里陈小锋顿了顿,口里象是含了颗苦橄榄一般。“子不言父过,总之家父去世后,家中只剩下区区三亩七分田。我也想着发奋弄个金榜题名,然后振兴家业。 只可惜时运不济,花了十年时间却连个县考都没能通过。” 陈小锋长长叹了一口气。“三年前家中寡母生病,我便断绝了走上仕途的心思。再怎么说,人总归先得活着吧?除了家里的三亩七分地之外,我还佃了同村张某的八亩田,但仍然不够。寡母生病要吃药,我不得不想各种办法去赚些药钱。” “替人挨打说起来不好听,可挨十板子就能赚一贯钱,多替人挨几次打,好歹也能赚半年的药钱。” 古代考试没有复读之说,活到老考到老的人多得是。陈小锋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这个年纪继续考秀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他不仅放弃了继续考试不说,居然靠替人挨打来赚钱――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彻底堵死了科举之路,因为,那些酸儒会指责这是有辱斯文,剥夺他的参考资格。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听说了陈小锋的故事后,朱棣大为赞赏,决定帮他一把。不过在此之前,朱还打算多和他聊聊天,以便了解更多的民情。所以,朱便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聊天。 “据我所知,被衙门打板子可不轻松啊?挨十板子就得在家休养好些天,挨几十板子,打残废打死的都有。” 陈小锋望着朱棣哈哈大笑。“您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不懂其中的门道。”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县里的衙役都是父子相承,一代代传下来的,都有着自己的绝活呢。” “就说这打板子吧,是用绵纸包了稻草练出来的功夫。几十板子下去,稻草要打得碎成粉未,可是外边包着的绵纸,却不能有一点破口,凭的全是一股内力、暗劲。假如挨打的人之前私下递过钱,他们就把你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看起来凄惨不堪。下令打板子的主官只以为衙役很卖力很听话,却不知道挨打的人回到家里上一点专治棒伤的金疮药,一夜功夫就能恢复。” “如果之前没给衙役递过好处,那可不得了。几十板子打下去,外边皮儿不红,肉不肿,可全是内伤。抬回去不马上找大夫,也只消一夜,会让你五毒攻心,性命难保!” “干挨打这种营生的,之前必须把衙役招呼好。要不然,哪怕象我这样筋骨强壮的,一顿板子打下来,也会打得七魄不全三魂飘渺昏死过去。反之只要和衙役通好气,一顿板子打完,回去休息一天,第二天照样能够生龙活虎继续做这份营生。” 朱棣有些不爽。 “首告无罪制度对吏员同样有效。衙役不怕被人告发?” 陈小锋的目光令朱棣更加不爽了。因为他的表情好象正看着一个白痴一样。 “怎么告发?证据呢?” 这种事确实不可能找到证据。总不能以挨板子的人没死没残为由就去告衙役吧?不过,朱棣仍不服气,又说:“你们这种营生至少三个人知情,人越多越难保密,难道就不怕别人首告?” 陈小锋诧异地反问:“谁首告?” “我出首,难道挨打的地方就不疼了?” “衙役首告吗?他们好端端地凭什么断了自己的生财之道?” “大户?那下次催税时他还找得到替他挨打的人?况且他首告之后,我也不可能退钱。”陈小锋满不在乎地强调:“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朱棣得出了一个结论:首告无罪制度对于扼制吏员**似乎没有明显的效果。因为,吏员**的金额都较小,一方面很难抓,另一方面抓住了也不适合进行严厉的惩罚。 更令朱棣郁闷的是,他想不出对于吏员**应该怎么解决。即便是现代社会,对于这种小额**也没有有效的办法。北欧**程度最轻,那是因为公务员的素质相对较高。朱棣又不是神仙,哪有什么办法把吏员的素质提高到21世纪北欧公务员的水平? 朱棣叹了口气,干脆转移了话题。 “你说的那些大户,为什么宁愿雇人替他挨打也不愿意缴税?官府杖责欠税人之后,并不会免除他的欠税。那些大户花钱雇人替他挨打,只不过能够将债务拖延一段时间,图什么啊?” “自然是图能够赖掉这些赋税呗。”钱小锋干脆利落地答道:“其实一开始大家大多都按时纳税,看着那些拖欠赋税者被杖责,心里还算平衡。可后来洪武皇帝可怜那些缴纳不起赋税的贫民,于是+:这时那些按时纳税的大户发现,自己简直是傻子!” “那些拖欠的赋税被+:对下一次纳税没有任何好处。不就是挨板子吗?反正知县也不敢打太多板子,要不然出了人命知县自己也麻烦。只要等到皇帝慷慨地免除欠税,那可就赚大了。所以,大家都宁愿拖欠不交――区别只在于,没钱的自己去挨板子,有钱的就雇人替他挨打。” “唉……”陈小锋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还是讲出了家境破败的缘故。“家父就是担任粮长时太过迂腐,底下哭个几声,家父就狠不下心追缴。可衙胥催税时却不管这些,只管催逼家父。家父又抛不下面子,担心被打板子有辱斯文,只好自己补足差额部分。结果,好端端一个家就这么败了。” 朱棣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跟在后面的张辅等人自然也就越来越紧张,生怕皇上突然间雷霆大怒,把气撒在哪个倒霉鬼身上。这时杨荣却拍马上前,对朱棣说道:“老爷,前面就是我们预订的客栈。” 朱棣这时才发现,前面距离不到五十米处有一座客栈。 他们这一行人说是前往苏州贩丝绸的客商,但皇帝出行,自然少不了前头打尖、后面断后的。在遇见陈小锋之前,前面打尖的人就曾回报已经在前面的客栈订了房子。 到了客栈门口,陈小锋便向朱棣道别。朱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挽留他。朱虽然想继续询问当地的民情,但此时确实没这份心情。 吃过晚饭,进入客房准备休息时,朱棣突然一愣。 马三保连忙问道:“皇上可有吩咐?” 朱棣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朕本待赏陈小锋一百贯,就说是爷看重他的孝心,那些钱让他给寡母买药,结个善缘的。刚才居然忘了。” 马三保道:“那奴婢派人去追?” 朱棣摇摇头。“罢了,现在去找他,非得弄得鸡飞狗跳的。有缘遇上再说吧。” 第七章 庸官 夜无话。 按以往的习惯,本该吃过早饭后便去附近比较有名的景区闲逛欣赏一下风景。可今天早上起来后皇上一直没有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出言建议。直到十点左右,朱终于宣布将马匹寄存在客栈,步行去府城。 一行人步行进入府城,高气压始终笼罩在他们的上空。朱棣不说话,谁也不敢吭声。每当朱的目光无意瞟过某个随行之人,他们总是缩紧了身子,垂下头,象是被吓坏了的鹌鹑一样。 这便使得朱棣的心情愈发恶劣了。 如果黄俨随侍在旁,朱棣老早就冲过去对着他猛踹了,那样心头的郁闷也可以稍稍减轻一些。偏偏张辅、杨荣、马三保全都不适合充当这种出气筒的角色。穿越至今,朱对人权的观念已经越发淡漠,但基本的底线还在。无缘无故地殴打张辅和杨荣对朱棣而言是件无法想象的事情。马三保虽然是个宦官,但即便朱棣不知道马三保就是未来的郑和,但马三保仪表堂堂,凭此朱棣也不可能把马三保当成黄俨那种弄臣的角色。 朱棣确实很郁闷。 赋税改革的主要思路是用役银取代大多数徭役,田产多的地主利益自然受损。然而在明初,地主阶级的力量正处于最为弱小的时期。因此,背地里诅咒的人倒是有,但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反对这项改革。对于背地里咒骂的人,虽然也有过几例厂卫的秘密报告,但朱棣却选择了无视。如果是在公共场合咒骂,为了维护皇帝威严,朱棣自然不会心慈手软,轻者处以极刑,重者牵连家族。但背地里骂嘛,既然损害了人家的切身利益,挨骂又不会少块肉,这点胸襟朱棣还是有的。 朱棣自以为赋税改革会一帆风顺,因为他早就颁布了“凡官府中未登记的田地均为荒地,任何人都可以去官府登记,只需缴纳很少的费用便可获得开垦该荒地的权力进而拥有该地”的政策,传统的隐瞒田产这种技俩就变得不太好用了――土地对农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为了能够只花费很少的费用便可合法获得大片“荒地”,他们甚至不在乎得罪当地大户。况且,抛开普通的农民不谈,地主阶级内部也并非一团和气。只要吸引力足够,地主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与阶级同志翻脸。 可惜朱棣忘了,任何改革都会受到反弹,区别只在于反弹的力度大小而已。 地主阶级不敢明着反抗,却可以和衙胥勾结起来**一些手段。 朱棣并不知道,其实有明一朝拖欠赋税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那些拖欠者都很狡猾。他们一般也交纳部分税收。并不全额拖欠。同时许诺以后会补交余额。相应地。朝廷对此一般都不会进行严厉地处罚。多半只是在一段时间内进行追征。但是拖欠两三年以后。就不能再指望拖欠者们补交欠税了。对于赋者。抛开人道主义考虑。鞭打、关押等手段很少有效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些累积起来地欠税成为最新赋税征收中地一个巨大障碍。所以只能+l可能下令+:特定地地区。比如说1430年宣德皇帝就下令全面减免长江三角洲地区地税粮。+:)>|整个帝国。 然而对拖欠者几乎不进行处罚以及+:;为。因为。违法者可以得利。而守法者地利益却受损――这种情况有点类似于后世在街上看到有人昏迷。见死不救则什么事都没有。而采取救助行动者反而有可能被法院判罚。在这种情况下。赋行为自然而然地蔓延开来。结果。某些地方地纳税人便宁肯请人代杖也不肯纳粮了。 这种现象其实应该怪明太祖朱元璋。 朱元璋是一心为农民着想地皇帝。规定了很多有利于农民地法律。拿拖欠税款来说吧。对于拖欠税款比较有效地办法就是没收拖欠者地家产。在西方通常都是采取这种办法。然而明太祖没带好头。不仅没有积极追缴欠赋税。反而明令禁止官员下乡以免骚扰百姓。草根出身地朱元璋爱护底层百姓到了什么程度呢?举一个小例子:洪武九年。山西平遥主簿成乐任官期满。州府考核结果以其“能恢办商税”为由。褒其进京朝见皇帝。结果遭到朱元璋地批评:“税有定额。若以恢办为能。是剥削下民。失吏职也。州考非是”。反而“命吏部移文以讯”。 在这种前提下。从朱元璋开始。整个明朝皇帝对于百姓拖欠赋税几乎全都可以用熟视无睹来形容。既然皇帝并不在乎拖欠赋税地问题。地方官会吃饱了撑着去做费力不讨好地事?! 明成祖南征交趾。战争持续二十多年。八十万大军疲于奔命;郑和六下西洋。“费钱谷数十万。军民死者以万计”;修建北京宫殿。赴四川、云贵、湖广采木。工程历时十四五年。“所费数以万计。役死军士百姓不计其数”。而“督办官 公戒私,不贪赎厉民者,殆十之一二”;五次亲征漠)7员兵力三十万至五十万不等,搜尽天下府库以供军饷,数十万军民为之转输,造成“财力大窘”。如果仅凭想象,那么很多人都会认为永乐年间赋行为应该非常罕见。但事实呢?明成祖死于月18日,朱瞻基却于1430年下令全面减免长江三角洲:+万石的税粮。仅凭这个数据便可以得出结论:永乐年间的赋行为并没有得到真正有效的遏止――否则,区区六年时间长江三角洲地区怎么可能欠下300万石的税粮? 朱棣不知道另一个历史时空的明成祖并没有遏止赋行为,但他知道:如果不能有效地制止这种赋行为,那么即便百姓的收入越来越高,将来国家的税收仍然会越来越少。如果国家的收入减少到一定程度,那便无力修建大型水利等公共设施;遇到了大的自然灾害无力赈灾;农民起义或是外敌入侵则没钱打仗。总之,一个国家财政收入过少,那么这个国家离灭亡之期也就不远了。 每次读明朝的历史时,朱棣总是恨得牙痒。明朝的活力固然远远不如唐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大一个“发达国家”,到了后期却是赈灾也没钱,打仗也没钱!原先朱棣认为明朝没钱是因为没有系统的累进制税率,为了让最穷苦的百姓也有条活路,明太祖只能将税率定得极低。然而令朱失望的是,如今已经颁布了累进制税率,却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纳税人们却以“请人代替挨打”的办法拖欠赋税。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以后生长在深宫大院的皇帝多半会以为百姓拖欠赋税是没办法,因此只好减免――崇祯皇帝没有数学头脑,征收的三大饷加起来每亩也只不过几斤(顶多十几斤)稻子,却被言官们哭喊几声就放弃了这个能够挽救明朝的办法。 论性格的残酷程度,朱棣自认拍马也赶不上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但是对于赋行为,朱棣的态度却比明成祖更为冷血。朱棣一直都认为“农民都很纯朴忠厚”这句话很搞笑。在力量弱小的前提下,大多数农民会遭受压迫剥削不假。然而一旦力量对比发生变化,抗租抗税、久佃成业已经算是温和的行为了。暴乱造反时,农民起义军不仅对地主残酷,对“阶级同志”同样残酷!从那些兽行中,朱棣看不出任何“纯朴忠厚”的迹象。 明朝农业水平比同期的欧洲和日本要高,因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明朝的单位劳动力创造的剩余价值要比同期的欧洲和日本要多。就剥削程度而言,欧洲仅教会的什一税就要收取10%,同时农民还需要向领主缴纳赋税,加起来自然远比明朝要多。至于说日本,德川政府的逢二抽一不谈,在德川之前的战国时期,大名们的收税额度通常也之间。于是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明朝的自耕农(不计佃农,因为地主收取的地租整体水平之间)能够自由支配的物资要远远超出同期的欧洲和日本同行。 ……既然如此,那些纳税人凭什么拖欠钱粮?! 不过,若是采取过于强硬的措施却也不妥。 因为,拖欠的赋税是历年积累而来,若是强迫欠税者立即补齐所有的拖欠钱粮,补不齐就没收家产,弄不好会引发剧烈的社会动荡。因为,拖欠的钱粮都是历年积累而来。采取高压手段,大户或许能够在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偿还拖欠赋税,但小户却有可能因此而倾家荡产。按朱之前的想法,小民小户在当地活不下去就移民。但永乐元年灾害不少,光赈灾以及安置灾民就耗费不少。如今国库不算充裕,一动不如一静,这种时候采取强硬措施又似乎不妥。 到底该怎么办呢? 心中的结没能解开,朱棣便漫无目的的在常州街头逛来逛去。 不知不觉,朱棣突然发现侍卫们围成一道无形的墙把自己堵住了。 抬眼望去,原来,前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聚集了一大群人。大约担心皇上的安全吧,张辅便暗中指挥侍卫挡在了前面。 见皇上目视自己,张辅连忙答道:“打听过了,今天是常州知县开衙处置拖欠赋税的事情/。县衙太小,所以顺应民意在县衙门口的空地上审案。百姓们都赶过来看热闹。” 朱棣一晒。 古代就是这样,大约是因为日常娱乐太少的缘故,百姓们竟然连观看打板子、砍头这种事情也兴致勃勃。 本待转身离开,但朱棣又突然想起昨天刚认识的那个陈小锋今天可能也会挨板子,于是心中一动,指着侍卫们说道:“让他们挤出一条路来,我要到最前面去看。 张辅顿时面露难色。 若是其他情况,别说是挤出一条路来,便是让张辅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也不会眨一下眼。但问题如果让皇上挤在人群之中,万一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有个差错,他便是有九条命 砍啊! 张辅正期期艾艾地不知怎么回复,却见杨荣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对朱说道:“老板,我在旁边的酒楼订了一个雅间,二楼,在那间房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县衙门前发生的事情……” 朱棣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杨荣,压低声音问道:“这种时候,能够看到知县审案的雅间还会空着?暴露朕的身份估计你不敢……你该不会是亮了自己的身份吧?” “皇上请放心,微臣哪会做那种糊涂事呢?”杨荣也压低了声音嬉皮笑脸地答道:“那雅间确实已经有客人订了。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可是足足花了两贯钱才让原先的客人让出位置的……两贯钱啊,微臣得整整喝六天西北风才攒得回来呢!” 见杨荣露出一副心疼无比的守财奴模样,朱棣不禁失笑。 杨荣的本俸虽说只有十贯,不过京官拿双俸,加上云骑尉岁禄八十五贯,合起来每个月是二十七贯,放到后世差不多相当于八千到一万――虽说对于官员而言这种月薪也不算很高,但杨荣毕竟只有六品嘛。况且,杨荣是天子近臣,还时不时能够得到皇上的赏赐,因此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贫困。此时杨荣装出这副模样,无非是逗朱棣一笑罢了。 当发现常州知县准备审理拖欠案件时,朱棣的注意力就已经转移了,因此不象之前那么郁闷。现在被杨荣一逗乐,更是顿觉心爽气畅,种种窒闷、郁抑、忧煎、沮丧心绪一扫馨尽。 朱棣便转身朝酒楼走去。 伙计眼尖,见到杨荣后立即高唱一声:“楼上雅座请!” 侍卫众多,自然不能都跟着朱棣身边。纪纲领着一些人在酒楼外守着,马三保则带着一些人留在一楼大堂,装成散客的样子各自点菜。张辅和杨荣跟着朱棣进了雅间。 点完菜,合计六贯三百文铜钱――相当于七品官员的月俸,其丰盛程度自然可想而知。茶博士沏上茶后不久,流水般端上菜来。这座雅间的位置确实是好,县衙门口那一大块地方看得是一清二楚。待朱棣发话后,张辅和杨荣也坐上了桌子,一边吃一边朝楼下望着。 衙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如蚁的人有老有少有妇有幼,有的吵叫有的哭闹有的说笑,嗡嗡蝇蝇的议论声搅成一片。这些围观的人一边说话,一边对紧闭的衙门指指点点。 饭吃到一半,底下突然传来兴奋的鼓噪欢呼声,“林太爷升衙罗,噢嗬……” 朱棣探头望去,果然衙门已经大开,衙役们手执黑红水火棍都一字站在衙外,正在推着向前涌动的人群,呼喝着虚打。不多时,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青袍团领衫、腰间束着素银带的七品官员跨出了县衙门槛。 这名知县中等个子偏瘦,但他的眼神凌厉,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向下扫视,滚腾翻闹的人声便由近及远便安静下来。 “父老乡亲们,”林知县扬声说道:“大家喜欢看拖欠赋税的案子,我林某人顺从民意,在这里立地断案!” “拖欠赋税的粮长以及典史里正,都来了么?” 一旁的衙胥赶紧说道:“回明府大人,都在签押房侍候着呢!” “带上来!” 不多时,一群人便被带了上来。林知县并不自己做决定,而是向身旁的吏员咨询意见。 在一旁的吏员的指点下,先是验明了正身,然后林知县便例行公事地询问欠税人现在是否能够补足欠税。答案惊人的一致:不能。 这时,其中一个吏员又建议知县下令杖责那些欠税者。 围观群众全都屏息吸气,全神贯注地盯着衙役们实施肉刑,整个场子里除了偶尔几声小孩的哭闹之外,便只剩下“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和挨打者鬼哭狼嚎的喊叫声。 见林知县没能识破粮长们拖税欠税的手段,朱棣冷哼一声。 “某事宜行,却被吏员阻止;某事宜止,却听从吏员建议实施,如此无能……” 杨荣盯着朱棣,眼中满是古怪的神情。 朱棣察觉有异,往杨荣望去,见杨荣不自然地将视线挪开了,心中不免有种不祥的感觉。 从朱瞻基开始,明朝的皇帝就并不掌握低品官员的任命权了。这是客观条件造成的:七品以下以及不入流的官员就不说了,仅仅知县就有一千多个。开国皇帝除外,后世的皇帝都是生长于深宫内院之中,认识的人有限。若是由皇帝直接任命知县,那多半只能闭着眼睛瞎点了。所以,低品官员一般都是吏部提供名单,内阁讨论确认,然后交由皇帝盖章即可。 明太祖和明成祖由于精力充沛,因此还偶尔直接任命低品官员,但数量也不多――仅知县的职位就有一千多,皇帝就算认识那么多人,也不可能对他们都非常了解。 朱棣仔细回忆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名。 第八章 能员 知县……常州……林海! 这时,林海的资料浮现在朱棣的脑海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林海,字原――古人一般都是双字,单字极为罕见,朱棣见少识寡,只知道屈原也是单字。林海是大地主的庶子,因师从法家而不屑于死读四书五经,因此没能考上功名。好在家族在当地颇有势力,一番运作之下,好歹成了一名吏员。在当地县衙任掾时,职内事务,处理快捷,深得知县的赏识,称赞他干练通敏,廉介无私。明太祖为保证封建官吏的选与任用,推行三途并用之策,明成祖遵行不悖。永乐元年时,林海吏期已满九年,按例应允给赴京考职。 明初当官主要有三种途径:进士监生当官,荐举当官,吏员当官。然而到了明朝中后期,荐举当官和吏员当官的路基本上被堵死,只剩下进士监生当官一种途径。 荐举当官的缺点是比较容易形成**。但朱棣规定了“首告无罪”制度,因此通过贿赂而获得“荐举”的难度大增。为了保证荐举制度有效,还可以规定被荐举者无能或犯法则荐举者连坐。当然,连坐的规定不能太苛刻――汉武帝诏令郡国贡举贤才,由于选令过于苛刻,竟造成各郡未荐一人。可见,察举法规过严或过宽都不行。所以朱准备这样规定:被荐举而为官者,未曾升官前失职,则荐举者连坐;若被荐举者升官后失职,则考察提拔者连坐。这条规定容易导致被荐举者仕途艰难,但朱棣对此并不是很在乎。既要保留荐举这条路,又要尽量减少**,还要保证被荐举者仕途顺利……世间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 相比之下,朱棣更反对吏员升官的路被堵死。 应当说,科举是一种非常成功的选拔制度,十八世纪时启蒙运动中,不少英国和法国思想家都推崇中国这种公平和公正的制度,甚至有人称科举是中国文明的第五大发明。但如果将科举考试神化,则又犯了绝对化的错误。 在朱棣看来,最佳的办法是以科举制度为主,然后将“荐举制度”以及“吏员考满迁转制度”作为有力补充。 吏员当官的正式说法应该是“吏员考满迁转制度”,是指吏员三年一考核,“一考满迁转”、“二考满办事”和“三考满出身”。也就是说,如果吏期任满九年,每次考核都能考满,那么这名吏员就获得了做官的资格。这种制度在明初执行得还不错,可惜在明代中后期,由于科举制的日臻完善,“吏员考满迁转制度”便逐渐名存实亡了。 吏“不入流”,由长官自己“辟召”,身份其实是民。也就是说,官僚都是“国家干部”,吏却只好算作“以工代干”。他们是官府中的“服役人员”,其身份与衙役(更夫、捕快、狱卒之类)并无区别,只不过更夫、捕快、狱卒或服劳役,或服兵役,胥吏则提供知识性服务而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因此胥吏地位极低(常被呼为“狗吏”),待遇也极低(往往领不到薪水)。此外,还有一条规定,就是胥吏不能当御史,也不能考进士。 由于明朝吏员不得参加科举考试,而中后期又极难得以通过磨勘考满而出仕,这不仅埋没了大量人才,也造成吏员的腐化堕落――对于断绝了升官希望的吏员来说,既然被剥夺了精神追求的权力,那也就唯有进行物质追求了。 别看理论上在处理国家事务和地方行政时是官领导吏。但由于吏比官更精通“业务”。因此吏总是很容易糊弄官。要知道。除非皇帝有明确地上谕。否则在处理“业务”时往往需要查案例。即过去处理这类事情地成案。以便援例办理。由于事情千差万别。不是一个成案可以解决。有地必须七弯八拐。援引很多成案才能解决一个问题。这些案例堆积如山。汗牛充栋。如非熟手。无异于大海捞针。官员们很少有人能够熟悉钻研“业务”。因此在行使职责时不得不听命于书吏。 此外。帝国地政策和法令往往都是些“原则性意见”。是用漂亮地文言文写成地。因此是含糊其辞和语焉不详地。具体尺度全靠执行者掌握。官员们既然不懂行。则升迁地快慢。处分地轻重。赋税地多少。工程地增减。自然也就都由胥吏们说了算。或者被胥吏牵着鼻子走。所以。明末地顾炎武。便说当时地情况是“百官者虚名。而柄国者吏胥也”。清末地郭嵩。也说有清一代是“与胥吏共天下”。 坚持“吏员考满迁转制度”会带来两个明显地好处。一是可以让吏员拥有更高地精神追求目标。稍稍减轻一下吏员腐化堕落地程度。另一个好处则是曾经做过吏员地官不那么容易被手下地胥吏糊弄。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实地情况不是吏怕官。而是官怕吏。 吏员不能成事。却能败事。所以。往往反倒是官员需要贿赂吏员。例如。兵部按军功任命官职。如果不给经办地吏员一些好处。他就会设法刁难。你非常正直。吏员会把记 功政绩地文件涂改几个关键字。然后给主管长官上报t3有涂改。按制度应当核对。以核对为名把你地升迁挂起来――升迁这种事时间拖得过长。弄不好就会有什么变故而失去这次升迁地机会。所以。官员往往只能按惯例向经办地吏员行贿。待贿赂到手。该吏员便又对主管长官说:虽有涂改。经核实无误。 又比如说管理册籍并协助里长攒造黄册、稽核钱粮地书吏。他们把田赋征册收藏起来世代相传。将之视为枕中密宝。不肯示人。即便示人。也因其从中舞文弄墨。让别人无从识别。州县政府催征田赋时非依靠书吏不可。他们盘踞征收机关。虽驱之不去。因贴近民间。能随时跟踪人户田地转移买卖地情况。因此民户可以欺官府。却不可以瞒里书。 永乐年间有个叫况钟的吏员后来升任苏州知府,他深知吏治中的积弊,到任苏州初理政事时,先是假装木讷,不懂诸务,群吏们怎么说他便怎么做。群吏异常高兴,认为太守糊涂可欺。三天之后,扮猪吃老虎的林海露出狰狞面目。他召来群吏责问:“前某事理应施行,你们却阻止我;某事理应制止,你们却让我施行。你们这几个人长期谋私舞弊,死有余辜。”立即捶杀数人,将贪虐庸懦的僚属全部斥退。从此一府大震,人人奉法,人称况钟为“况青天”。可见,从吏员中提拔官员,对于治理吏员**非常有效。 由于朱棣知道况钟这样的典故,因此对于“吏员考满迁转制度”特别上心。在察看吏员简历时,发现林海推荐人的评语是:“师从法家,明察秋毫,性苛”。别的推荐人都是说好话,但林海的评语中却有“性苛”的评价,这便引发了朱棣极大的兴趣。相对而言,朱棣倒是更欣赏性子苛刻的官员胜过老好人式的官员。因为这个缘故,朱棣便罕见地特意御点林海为常州知县――明明这个林海是自己亲自选定的,此时却反过来批评他“无能”…… 想到闹出这么一个大乌龙,朱棣老脸一红,敏感地瞟了一眼杨荣。见杨荣正一脸木然地吃着菜,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想,终于放下了心。 犹豫了一会儿,朱棣为了掩饰刚才的错误忍不住说道:“……林知县故意表现得如此无能,肯定是为了引蛇出洞。” 杨荣紧闭着嘴不敢搭腔。刚才皇上已经闹了一次乌龙,若这次又判断错了,到时候老羞成怒起来,怒火谁又承受得起! 张辅虽然不知内情,却也不敢胡乱拍马屁。平时拍下马屁,过去也就算了。哪怕皇上对某件事判断错误,之后皇上也不会自讨没趣重新提起。但这种时候若是说什么“皇上高瞻远瞩”,万一等会儿情况并非如皇上所料,岂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所以,张辅也紧紧地闭着嘴。 见没人搭腔,朱棣自觉无趣,但没有继续就这件事说下去。他对林海的了解仅限于书面上,万一林海并非如同评语上的“明察秋毫”,岂不是连累了他英明神武的名声? 还是老老实实睁大眼睛观看接下来的事吧。 …… 板子打完了。林海走到行刑的地方看了下行刑效果,对行刑的衙役们嘿然一笑。 “看起来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蛮能唬人的,可既没伤到筋骨,也没有造成什么暗伤……都是家传的手艺吧,不错,都很不错。” 衙役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知县大人。外人或许听不懂林海说得是什么,但他们怎么可能听不懂。胆子相对较小的衙役只觉得两腿发软,正犹豫着是否应该下跪讨饶,可林海说了这句话后却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背着手又回到刚才的地方。 林海立在滴水檐下的石阶上,对下面的人群说道:“这些人拖欠朝廷的税款,所以本官打他们板子以作惩戒。但光打板子还是收不回拖欠的税款,所以本官决定……” 林海故意拉长了音调,待围观人群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说服欠税者卖掉田产抵税!” 林海将视线移到那些刚刚挨过板子的人身上,娓娓说道:“你们所欠税粮合起来最多也不到百贯,可名下的田产最少都有一百亩,多者达一千多亩。你们的身份已经通过了典史里正的证实,只要你们愿意将自己名下的田产卖掉,只需要按个手印,那便不仅能够偿还拖欠的税款,还能余下几千甚至数万贯钱财。” 围观人群突然寂静了片刻,然后便象是煮沸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林海却如同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说服那些或者惊呆,或者惊喜的挨打者。 “本官也知道,卖掉田产的名声不好。不过,当今皇上鼓励百姓移民,你们手里拿着几千上万贯钱,移居他处也就是了,怕什么?”这时朱简直怀疑林海学过催眠术,因为,那一刻他的表情和语气非常象电视里的那些催眠师。“要不然,你们可以打着投奔亲戚的名义到别的县城去居住,本官当场 给你们开路引。想一想,有了几千甚至数万贯,每t7大肉……” “县官老爷!”一个挨了板子的人挣扎着跑到林海面前跪下,“小人……小人……小人愿意卖光名下的田产!” 林海满面笑容。 “很好!本官此刻就为你现场办理!你的名下共有田产三百零八亩,按去年缴纳的浮动税计算其强制购买价格大约是一千五百贯。但既然是自愿卖田抵债,价格自然可以低些。若有人愿意出价五百贯,你愿不愿意卖?” “愿意!愿意!小人愿意!再少些小人也愿意!”那人忙不迭地应着。 林海将视线投向围观的人群。 “五百贯即可购买良田三百零八亩,有意者可走上前来现场购买。放心,典史里正都已证实此人是该田产的主人,等会儿的买卖文书上他们也会签名担保。有了这份官府盖章的买卖文书,将来若有无赖地痞闹事,无论怎么打官司都不会输的。” 人群闹哄哄了交头接耳了半天,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突然举起手高喊道:“我买了,我买!” 得到林海的允许后,那满脸横肉的家伙在衙役的引导下来到林海面前跪下。 “小人愿意买下这份田产……只是小人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小人这就派人回家拿钱。” “这有何妨?”林海眯着眼睛一笑。“你自派人回家取钱,这里先写好文书。待钱取来后,双方签字画押,再加上典史里正作为中人签字即。” 满脸横肉的家伙回过头打了一个手势,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立即飞快地挤出人群,象是房子着了火似的撒腿就跑。 一柱香的功夫,师爷当场写好文书,然后递给林海。 林海满意地舔舔嘴唇,拿起文书面向众人,待底下安静下来,便闲庭步似地照着文书读道: “一都立契人刘应武,今缺少银两物用,自愿今将承祖父良田三百零八亩,坐落于徐东村村南,今自情愿愿将此三百零八亩并苗、竹、木尽行立契,出卖与常州府杨大富名下为业,三面议作时值价大明宝钞五百贯整。其银、契当日两相交付明白。所有税粮,听到册年到本户起割,前去认纳,本家即无阻当。 恐后无凭,立此卖契为照。” “刘应武,你立下此契可是心甘情愿?” 那个挨过板子的人一开始还满脸迷糊,见林海盯着他并且又问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愿意,愿意,小人愿意,小人刘应武心甘情愿!” 林海又问满脸横肉:“杨大富,你对此契有无疑问?” 杨大富立即斩钉截铁地答道:“小人无疑问!” 这时,刚才那个回家取钱的伙计带着钱返回来了。林海满意地点点头,对“刘应武”说道:“你在立卖契人处签字画押……你不会写字?不要紧,按上手印画押即可。” 然后林海又对一旁脸色惨白、两腿不停发抖的典史里正说道:“待刘应武画完押,接下来就由你们俩就以中见人的身份……” 话音未落,场下已经响起了一声类似杀猪的惨叫声。 “青天大老爷啊!这个契立不得,立不得呀!小人才是刘应武……那个人是假的!” 见一个腰身有常人两倍的胖子连哭带嚎地想往衙门口冲过来,典史厉声吼道:“还不将这个疯子扯下去,别让他扰了县太爷办事!” 可林海却一摆手。“带他过来!” 大胖子随着衙役过来了。他大概从没有这样出众,万目睽睽下慌乱得脸色惨白,脚步踉跄,短短的十几步路居然好几次差点将自己拌倒。走到林海面前,大胖子似乎耗完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屈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青天大老爷呀,小人才是刘应武!” 林海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你是刘应武?刚才本官验明身份时,你也在场下,怎么不应声?况且,如果你是刘应武,为何典史里正都指认那人是刘应武?” 见大胖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手急得发抖,却说不出话来,林海便轻声说道:“既然你是假冒之辈,那么立契之事还是照常进行好了。” 听知县大人说准备继续立此契约,刘应武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将这件事当中所有的猫腻勾当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 酒楼上的雅间内,张辅喃喃说道:“此人能吏也。” 杨荣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怪不得能够帝心特简,果然非一般人物……” 杨荣这句话不似拍马屁,却拍得朱棣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舒坦。朱乐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然后又赶紧将笑容敛住,一脸严肃地说:“别说话,看林海接下来怎么处理拖欠赋税。” …… 第九章 酷吏(上) 海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的人群。 “本官是从吏员升上来的,对于这类营私舞弊的手段一清二楚。此案之当事人都自己走出来!若是不出来……”林海恶狠狠地指着那些挨了板子的人说道:“本官就劝说他们卖掉田产补充欠税!别指望有什么侥幸。他们若是不肯配合,本官就让他们站笼子,补齐欠税之前不放出来。本官就不信,这些人宁愿站死在笼子里也不肯接受这场富贵!” 拖欠赋税的粮长们被林海的手段吓坏了,只得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验明正身后,林海冲着典史以及其他几名吏员冷笑数声,接下来的话骇得他们肝胆俱裂。 “之前本官说过,应该先补齐基本田赋后再收取浮动田赋,你们阻止本官,说基本田赋和浮动田赋两不相干,不应混为一谈;本官说县衙内没必要设立那么多吏卒,你们却一个劲地说服本官该设立。你们这些人长期营私舞弊,罪当死。将某某、某某拖下去,杖毙!某某、某某贪虐庸懦,斥退!” 场下静默片刻,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林青天!林青天!林青天!……” 其实这几名吏员倒不至于惹下太大的民怨。围观百姓之所以欢呼,是因为这些吏员并不为他们所喜,而且马上又有节目可看了。 在这欢呼声中,无论是被宣布杖毙还是斥退的吏员全都脸色发白,当然,被宣布杖毙的吏员脸色白得更厉害些。 其中一人厉声喊道:“青天白日之下,尔敢枉法杀人?!” 林海笑嘻嘻地看着此人。 “近千人目睹尔等营私舞弊地行为。你想否认?” 那人虽脸色惨白。却硬着头皮强辩道:“我为什么要否认?你想诱导我否认。不就是好让你以此为由用刑。借此将我刑毙吗?这营私舞弊罪我认了。认了供。即便是死罪。按大明律也要先申报到省。再到部。再奏万岁爷勾决。” “看来你对大明律挺熟悉嘛……不过你不要忘了。本官也是从吏员升上来地。对于大明律同样熟悉。本官并不需要判你死刑。既然你已认了‘营私舞弊’之罪。本官自然有权当场宣判。” “尔等小吏所犯地营私舞弊之罪。多半也判不了死罪。”林海嘿嘿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本官不仅不判死罪。连流刑、坐牢都不判。只判个杖刑……根据《大明律》规定。知县对应处以笞杖刑罚地案件。拥有审理和判决地全权管辖权。” 说到这里。林海却变了脸。厉声喝道:“将他拖下去。狠狠地打!” 等林海话音一落。自然有衙役过来将那几名吏员按倒在地。这时领头地衙役发问:“大人。打多少下?” 林海将那衙役头目盯了半天,冷笑一声。“看来你和那几人关系还不错?哪那么多废话,打就是了!” 衙役头目被林海瞧得胆颤心惊,听到林海这句话,再也不敢多嘴,连忙跑过去主持施刑。 一开始那几名吏员还扯着嗓子嚎叫,可林海却不紧不慢地踱过去,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正在挨打的吏员看见旁边那双脚,急怒攻心立时晕死过去。 林海那不丁不八的站立姿势是有讲究的。衙门里经常用杖刑,有时候需要打轻一点,有时候则需要打重一点,甚至必要的时候,还有可能借杖刑之机将受刑人杖毙。林海那站立的姿势,便是衙役头目往常收到不菲的贿赂后,满足特殊要求而将行贿者的仇人杖毙的暗号。 结果打到三十来下时,那几名吏员已是伏在毡上一动不动,鲜血渗透一大片,下半身几乎被打成一滩肉酱,整个人生死不明。一名行刑的衙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这时硬着头皮嗫嚅说道:“大人,他们几个已经晕死过去了。” 林海嘿嘿冷笑几声,并不说话,转身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待林海走开了,衙役头目看昏死的吏员中已有悠悠醒来的,叹了口气,悄声说道:“不是兄弟手下不留情,实在是林知县打定主意要你的命,现在又没人能来救你。念在你我多年交情,我叫兄弟们下手利索一点,让你少受点活罪。” 那吏员惨然一笑。“多谢。” 衙役头目一挥手,施刑的衙役已举着红黑水火棍照着脑后狠狠一棒。此人一声怪叫,吐出一口鲜血,腿蹬了几蹬,便呜呼哀哉了。接着,施刑衙役又照此办理,将另外两名吏员了帐。 见解决了此事,林海的脸上浮现出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澄静的微笑。 听到不远处的惨叫先是变成呻吟,然后再无声息,跪在地上的粮长们象是打摆子一样不停地簌簌发抖。接下来,林海却并没有马上处理拖欠赋税之事,而是对腰身有常人两倍的刘应武说道:“因为你的欺骗行为,杨大富空欢喜一场不说,而派遣家人来回奔波取钱。这个损失,你是不是应该补偿?” 刘应武见识了林海的手段,虽说不情愿,却也毫不犹豫地答应给予杨大富十贯钱作为补偿。 若是平日白白获得十贯钱,那杨大富早就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了。可在此之前杨大富却抱着以五百贯购得三百亩良田的美好期望,于是便对这十贯钱不怎么看得上眼了。 看到杨大富满脸失望,林海摇摇头。 “按照太祖皇帝制定的《大诰》,洒派粮差,诡寄田粮者全家迁发化外,洒派诡寄之田赏给被害之民;揽纳粮物,隐匿入己,虚买实收者,处死,籍没其家;说事过钱者,处死。” 话音未落,一名粮长已经瘫软在地上,下身发出一阵恶臭。 “本官刚刚上任,之前大家所做所为,本官并不清楚。 ”林海缓缓说道:“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 粮长们象是摸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约而同地抬着眼巴巴发望着林海。 “只要诸位补齐历年所欠赋税,并且将洒派诡寄以及揽纳粮物等事抹平,本官就不再追究。” 底下参差不齐地发誓赌咒,表示一定会遵照知县大人的命令。 林海冷笑一声。“拖欠之 们愿意补齐就补齐,不愿意的话,本官也不强迫。t之时,会将你们所缴纳的浮动田赋先补齐所欠之基本田赋。” 围观的百姓之中,脑筋转得慢得还没明白,可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却为了显示自己而交头接耳起来。 “父母官大人这招可真是厉害!这样一弄,瞧以后谁还敢拖欠赋税。” “怎么厉害了,我怎么没听明白?” “这都不明白?父母官大人说了,先将基本田赋补齐才计算浮动田赋,而浮动田赋却是田主自行缴纳。田主若是小气,尽可以少缴纳浮动田赋……可你缴纳的浮动田赋少了,别人便可以只花极少的钱强制买田――我问你,谁愿意自家的良田被别人以贱价买走?” …… 酒楼的雅间里,朱棣象是刚刚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一般,满脸轻松地命令道:“杨荣拟旨,‘各地征收赋税时,凡基本田赋未缴满者,其缴纳的浮动田赋一律按一个铜板计算!’” …… 县衙前,林海换上了一副和悦的表情,对如同惊弓之鸟的剩下那些吏员们说道:“本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第一,如果今年的赋税收入超过往年的平均纪录,那么本官就会获得朝廷的奖励。若是超过了历史纪录,那么本官更是会获得重奖。既然今天本官已经解决了拖欠赋税之事,那么今年本县的赋税收入会超过历史纪录也说不定。” “本官今天就当着本县百姓向诸位承诺,这笔奖励,本官一文不取,全部按各位的功劳分给大伙们补贴家用。” “第二,当今皇上规定,每个地方主官每个任期任满时,可按治下百姓户数一万比一的比例推荐表现优秀的吏员。本县有四万多户,往上算,本官共有五个推荐名额。你们可别小觑了这个推荐。只要连续三次或者积累五次被推荐,那便可以由吏员变为官身!” “更妙之处在于:每三年吏部都会对各县的治理情况进行排名,排名前三十位的知县所推荐排在第一位的吏员,如果有秀才的身份,便可直接入京参加会试。这种情况下参加会试,若能凭借自身才学而金榜题名固然最好,但即便文采不佳,至不济也可以成为一名同进士!” “如此一来,诸位若是求利呢,便好好协助我林某人将本县治理好,年底自然会有不菲的分红。诸位若是求名呢,只要表现优异,本官到时候自然会给予推荐,令之由吏员变为官员。总之,无论求名还是求利,诸位只要安分守己地好好干,都可达到目的。本官只希望诸位认真办事,不再勒索百姓,使不使得?” 吏员们纷纷兴奋地点头承诺。 这时,围观百姓们又开始欢呼“林青天”的口号了。 林海双手虚抬,抚琴一般往下一压,待安静后便说道:“官府中营私舞弊的害群之马本官已经进行了处置,”林海又指着那群跪在一旁的粮长以及代替挨打的人,“但刁民尚未处置。” 见底下开始骚动起来,林海说道:“本官决定先处置那些替人挨打的刁民。至于拖欠赋税的粮长,由于还有几个并未到场,所以等剩下的到齐了再一并处置。先把那些替人挨打的刁民关进站笼。 在百姓们迷惑的议论中,站笼被抬上场,然后衙役们便将那些替人挨打者依次关进笼子里。 围观的百姓紧紧地盯着那笼子,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有人卖弄地说道:不就是枷号吗?你们看那木笼上面卡住犯人的脖子的不就是枷吗?” 又有人反驳道:“哪里是枷号那么简单?那些犯人脚下都垫着砖,偏偏所垫的砖又不够高,结果只能踮着脚,身体的重量大都由脖子和手臂承担。这种事时间长了,不就成了酷刑?弄不好还会死人呢!” “诸位父老乡亲还有没有事?若是没有事,那便散去吧。若是还想看热闹,下午再来吧。那时拖欠赋税的粮长们应该已经到齐了,本官会再继续审理此案。” 只有少数百姓依言散去,更多的百姓却围在县衙门口看着那一排站笼指指点点。这时,一名家仆打扮的锦衣卫走到林海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家大人有请。” “你家大人?”林海见那名锦衣卫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虽说是家仆打扮,但衣物用的却是上好的布料,不象普通的下人。更奇怪的是,此人还隐约带点傲气,因此林海不由迟疑地问道:“请问贵上是……” “我家大人乃是佥都御史毕公讳夏大人,” “……请问贵府在何处?” 锦衣卫不耐烦地了林海一眼。昨天皇上与那个叫陈小锋的家伙交谈甚欢,后来还打算赏给陈小锋一百贯钱的,只是皇上唯恐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才决定“有缘遇上再说”。结果今天在县衙门前又见到了陈小锋,皇上生怕又忘了赏赐陈小锋的事,便特意叮嘱旁人记住――眼见即将获得皇上赏赐的有福之人,如今却被关进了那特制的站笼之中,瞧这事情闹得! 陈小锋被关进站笼后,虽说面色如常,但旁边的人个个都是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显见站笼这种刑罚非常残酷。这名锦衣卫正在猜测这事会怎么解决,接下来便是楼上传下话,说是请林知县进去――这难道会有什么好事? 跟红顶白本就是人之常情,自认为知道内情的锦衣卫自然不会给这位林知县什么好脸色。 “恁多废话,我家大人就在酒楼临街的雅间上,你跟我走就是了!” 林海的眼角跳了跳。佥都御史虽说是四品官,但毕竟只是言官,怎么家人就如此跋扈? 虽然疑惑,但眼见这事又不好推托,所以林海只好依言跟在他的身后向酒楼走过去。 进酒楼时,林海感觉很怪异,因此他隐约觉得酒楼附近三三两两的闲杂人似乎正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自己。进了酒楼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林海以前也不是没上过酒楼,但从来没有进酒楼后,酒楼里很多客人都偷偷摸摸盯着自己瞧的情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九章 酷吏(下) 间正座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人,虽然只)]服,但身上那股贵气掩也掩不住。 林海正偷偷审视着这位毕大人,却见他也正看向自己,忙微笑着依着下级参见上级的官场规矩行了礼。 “请问毕大人宣下官来所为何事?” “刚才看了你审案,”杨荣看了一眼沉吟不语的朱棣,说道:“正在站笼的人当中有一人与我家大人有一面之缘,希望你能够给个面子把他放了。” 听说请自己来是为这事,林海不禁瞟了朱棣一眼。林海满肚皮不自在,说道:“听贵昆仑毕大人是佥都御史吧?” 朱棣点点头。 “既然毕大人是佥都御史,自然应该对‘首告无罪’制度很熟悉。下官若是拿国法卖人情,毕大人一个折子递到皇上面前,却叫下官如何自处?” “国法中有让替人挨打者站笼的规定吗?”朱棣抬了抬眼皮,不温不火地说道:“大明律中,连站笼这种刑罚都没有吧?” 说实话,朱棣虽然贵为大明皇帝,但是对于大明律的熟悉程度他却绝对比不上那些积年老吏。但是对于这一点朱棣却很笃定,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站笼是于清朝才正式作为法律惩治手段的。 林海不软不硬地顶道:“大人,我不知道您所说的站笼是什么,下官所实施的刑罚只是枷号而已……只不过在外面加了一木笼子――大明律又没规定不许枷号时在外面围一个木笼子。” 朱棣懒得和林海辩驳这个问题,于是换了个话题。 “刚才你刑毙了三名营私舞弊地吏员。不怕朝廷给你处分吗?” “下官做了就不怕担责任。”林海舔舔嘴。不咸不淡地说道:“不杀一儆百。县衙里地风气好不了。明年您再来看。本县地官吏绝对能够称得上大明地表率。” 朱棣摇头失笑。“看来你是准备身后进《明史》地《酷吏列传》了。”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林海却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下官确实以能够进入《酷吏列传》为荣。” 朱棣瞪大了眼睛。在他地印象中。贪官固然经常和污吏结合使用。但偶尔也会和酷吏连在一起。 “酷吏又不是什么好词。你怎么会有这种人生理想?” 林海梗着脖子反问:“酷吏怎么不好?只有酷吏才能打击地主豪强的嚣张气焰,稳定社会秩序……大人知道夜不闭户和道不拾遗的出处吗?” 朱棣一滞,不禁暗自犹豫:究竟是老老实实回答说不知道呢,还是借语气不恭为由拍案而起和他翻脸呢? 这时杨荣说道:“不就是商鞅以法家治国,在苛刑的威慑下,百姓们不敢随意拿取?” “正是如此!”朱棣没拍桌子,林海倒是拍案说道:“除了传说中的桃花源,但凡出现‘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情景,都是遵从法家学说的酷吏所造成的。” 朱棣决定再次转移话题。 其实出现“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情况未必一定需要酷吏,只要一个地方穷得没什么东西可偷,同样会出现这种现象――但如果物资相对丰富,那么严厉的法律对于社会秩序还是很有帮助的――穆斯林社会中偷盗砍手,所以小偷罕见;印尼只要和毒品沾边就是个死,所以印尼境内毒品最少。 和林海继续辩论这个话题,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朱棣咳嗽一声。 “林知县,刚才你当众申明,将来若是将常州县治理得好而获得奖励,那么你将一文不取,全部按各位的功劳分给胥吏们补贴家用……你是怎么想的?” 林海诧异地望了朱棣一眼,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一直换来换去没个准。旋即林海又想到对方是佥都御史,现在显然是正在巡查地方,那么各方面都问到估计也是御史的一种职业病,于是释然。 想法眼前的御史可能会把所见所闻写上奏折,而自己的想法也并非见不得人,便坦然说道:“下官本人出身大户,虽说只是庶出,但下官成为知县后,月例钱就调到了与族长相同的水平。每个月可分得月例钱八十贯――这笔月例钱比一品官的俸禄还高。” “离乡上任前天晚上,家严对下官说,钱再多也当不得身份使。就是个不入流的官到家里,也得当神敬,当祖宗待。如今下官成了知县,家里有了体面,即便当地知县到我们家也会客客气气的。所以,族里对我只一个要求:不刮地皮,也别收贿。逢年过节、红白喜事,还有孝敬上宪太太私房体己银子,左右各方应酬等等,这些费用都不必**心,自然有族中叔爷们补贴――只求我平平安安做官,为他们保住面子。” “所以说,我做官不为钱!” “哦?”朱棣饶有兴趣地问道:“俗话说千里当官只为财,你不为钱,那为什么?” 林海矜持地一笑。 “人生所求不过名利二字。下官不求财,自然是只求名了。下官是从吏员做起来的,深知想要当个清官容易,但是想要当人给百姓做好事的能员却需要属下们倾力配合。” “下官能够做到洁身自好,上任时又用了杀一儆百的办法教众人警惕自律,但光有威还不够。下官说到底是一方神圣,不能维护下头的利益,谁肯实心跟我作事办差?所以下官就许诺,将来所得的奖励都分给众人,让底下的胥吏们也有个盼头。” 朱棣听得大乐。 “不错不错,你这种想法很有趣,本官一定将你的想法上奏给皇上,将你这种做法……” 这时杨荣在一旁轻声提醒道:“毕大人,子贡赎人鲁人不赎人矣。” 这句话简直象是给朱棣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林海出身大户,家族给的月例钱甚至比一品官员的俸禄还高。而且林海本人志在扬名,对钱财的渴望并不强烈。所以说,这种特殊个案确实不能推广。林海可以将奖励都分给表现出色的胥吏,但其他官员呢? 若高调歌颂林海的做法,那别的官员又如何自处? 如果不将奖励分给胥吏,由于其他地方的胥吏也知道了常州的事例,见自己得不到额外的奖励,他们多半不会尽心办事。 将奖励全都分给胥吏同样不妥。要知道,这种奖励也属于养廉银的一部分。朱设立养廉银的目 了让官员不贪污受贿也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如果tt面子被迫将奖励全都分给胥吏,那岂不是违背了设立养廉银的初衷? 朱棣摇了摇头,觉得不能推广林海的做法很可惜。他飞速地转动脑筋,想要找出一个好办法来。 想着想着,朱棣突然想起了后世采取的一种激励制度:某些国营工厂并不将车间承包给个人,而是与车间主任约定,若该车间当年完成某个指标,那便奖励多少。这份奖励理论上是属于该车间主任个人所有,但实际上,该车间主任通常都会从奖励中分出一部分给予副主任以及车间一些骨干。 要不然,干脆再提高一下奖励额度,然后以诏令”的形式建议:知县应拿出一部分奖励给予骨干胥吏进行分配? 提高奖励额度固然会增加朝廷的开支,但问题即便朝廷不肯承担这些开支,这笔费用也节省不了,照样得由整个社会来承担。胥吏虽不算国家官僚机器的正式编制,有的连薪金也拿不到,但他们是封建政府的办事人员。催租催赋,摊派摇役,捕人缉拿,及处理各种民事,管理市场、关卡,都是吏员的事务。于是他们也有了相应的权力――有了权力还会挨饿受穷?除非胥吏们个个都是海瑞! 所以说,还不如索性将胥吏的薪水也算在公务员的薪水预算中去,反正这些人的工作都与国家权力密切相关……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冗官滥吏会加重财政负担也是个必须警惕的问题。朱棣穿越之前的那个时空,国家公务员数量之多,大约创下了横向以及纵向两项世界纪录吧。如果仅是数量上创下世界纪录倒也罢了,毕竟当时全国总人口也多。只可惜,朱穿越前的那个时空,中国的官民比例也同样创下了历史纪录……其实之前国家也曾精简过公务员规模,只可惜效果很讽刺――越是精简,官僚机构以及公务员却反而越多! 对于滥吏的问题,朱棣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那便是实行主官制――准确地说,是主官薪水负责制。 以知县为例,其下主要有师爷(又称幕宾、幕客、幕友等)、家人(长随)、书吏和差役。其中,师爷和家人的薪水本来就是由知县支付,书吏和差役的薪水则主要由地方财政开支。在朱棣看来,干脆明文规定,这些人的薪水全都交给知县处置,由知县自行雇佣必要的吏员。 实施这种主官制不必担心出现类似军队中吃空饷的问题。因为,军队中吃空饷,只要不打仗,那么它所造成的危害就不会立即暴露――若是战事爆发,对于吃空饷的将领而言也未必全是坏事,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军队中缺少的人数划到阵亡名单中去。可民政上的主官若是“吃空饷”,那么谁来办事呢?如果知县发神经,为了多吃空饷而导致了县中政事混乱,那么县丞、主薄、典吏、教谕等人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 同样,实施这种制度也不必担心行政官员们“拥兵自重”――总不见得师爷、家人、书吏和差役领着主官发放的薪水就会跟随主官造反吧? 实施主官薪水负责制最大的好处便在于不会出现“滥吏”。因为,十个人能够做完的事,主官多半不会雇佣十一个人来做。 那么,会不会出现主官把那些可以拿薪水的职位都给自己亲近的人,但这些人却光拿钱不做事,具体的事物却让“白役”(注3去做?之后,则会演变出“白役”滥泛的现象?其实这个问题也简单,只要规定主官必须与雇佣者签定契约以及授权书即可。签定契约以及“行使公共权力授权书”的同时,还必须予以存档。如果没有授权书,则冒充官吏者罪当斩!如此一来,“白役”自然不会出现。另一方面,若是拥有授权书的胥吏违法,那么与之签订授权书的主官连坐,于是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胥吏盘缠乡里的现象。 至于说胥吏的编制数量问题,在朱棣想来也很简单:以某县人口为基数,按某个固定比例计算出此县可以拥有的吏员数量。朝廷按这个数量将该县全部胥吏的应发薪水按不同比例发放给知县、县丞、主簿、典吏等官员,让他们各自去雇佣胥吏。基层干部们若是少雇佣胥吏,节省下来的钱可视为他们的养廉银。如果十个人可以干完的事,基层干部们偏偏要雇佣二十个胥吏,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不过,出现这种现象的可能性不大。 更何况,封建社会的官员有着三年一换岗的优良传统,这一制度对于杜绝“滥吏”也有着很大的帮助。 比如说某知县或者无能,或者好面子,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该知县名下只有五十名吏员的编制,但他却一共雇佣了八十名胥吏。然而待新任知县上任后,却可以理所当然地一切从头开始。新任知县雇佣吏员时,完全没必要认前任知县的帐――前任雇佣八十名吏员那是他的事,我只需要四十五名吏员。 …… 朱棣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却把杨荣吓得不清。 能够跟着皇帝微服私访那是一种殊荣,多少人都希望争到这种机会。可是此刻,杨荣却巴不得这次皇上微服出巡时没点他的名。 刚才眼见朱棣似乎准备宣传林海的事迹,杨荣赶紧进谏。破败了皇上的兴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没瞧见皇上此时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吗?若是化解不了这次尴尬,指不定皇上会觉得失了面子因而发什么邪火呢! 可是不立刻进谏却是绝对不行的。若事后再进谏,皇上已经向林海许诺要宣传他的事迹了,金口玉言再收回来,谁来负这个责任?!装聋作哑不进谏同样不行。“子贡赎人”的后果又不是只有他杨荣一个人想得出来。若是事后被别人指出来,皇上自然不会错,有错的只能是事情发生时就在现场却又没能及时进谏的杨荣! 真是愁断肠啊! 杨荣可怜巴巴巴地偷偷关注着朱棣脸色的变化,暗自祈祷皇上能够化解这次尴尬。 注1:指家仆。 注2鲁人为人臣妾於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於府。子贡赎鲁人於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 注3指编制外的胥吏,相当于后世行政单位里非事业编制人员,比如说协警。 第十章 强项令 杨荣焦急的等待中,朱棣总算回过神来了。/ 刚才那点时间只能想个大概,只能以后再仔细考虑细节问题。 这么想着,朱棣便对林海娓娓说道:“刚才是本官想岔了。你这样虽然还不算破家为国,但多少也有这么点意思在里面,皇上知道后定然会大为欣赏。不过,大约皇上不会为此特意下旨对你进行褒扬……你心里可有委屈?” “下官虽说未曾进学,但读过的书也不算少。子贡赎人的典故下官也是知道的。”林海轻轻一笑。“下官只希望别因为此事被皇上下旨痛斥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能够这么想很好。”朱点点头,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瞟到县衙门口的那排站笼上。于是,朱将话题重新绕回到陈小锋的身上。 “你也知道本官和陈小锋有过一面之缘……你看这样好不好?本官准备向皇上进个奏折,主要就说两点。一是将吏员的薪水纳入朝廷正式的财政支出之中,但交由知县等官员掌握。二是为了充分激励胥吏的积极性,可让知县掌握一定的名额,有权让表现最好的胥吏脱离贱籍。这两项改革即便不能立即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本官也一定会说服皇上先在常州试行。” “……作为交换,你等会儿就去把陈小锋放了。” 在林海陷入沉思的间隙,朱棣的思维忍不住散开来。 说实话,穿越之前朱棣还真没想过胥吏居然会属于贱籍。在他的想象中,胥吏相当于后世的基层公务员――没想这种在后世被青年人趋之若的职业,在明代却被打入另册,本人及子孙后代不得读书为官。 说来也有趣。后世国人惊呼国学传统逐渐消失,但朱棣却不这么认为。比如说明清时代胥吏为贱籍,新中国的公务员号称“公仆”;比如说古代官员出巡时鸣锣开道,现代官员出巡时警车开道,级别高的还会封锁交通。任谁看到都明白,这是中国传统的一脉相承――别说西方国家,就连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日本、韩国以及高呼“以儒治国”的新加坡,顶到天也只学去了一点皮毛――那些国家的公务员出行时敢警车开道、封锁交通吗? 对于贱籍这种无聊的东西,朱棣自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只可惜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确实很歧视娼优、奴婢、乞丐等职业,强行扭转社会风气非人力可为,顶多只能徐徐图之。胥吏掌握着基层的公共权力,却又隶属贱籍,权力和地位严重错位。一下子宣布将所有的胥吏都脱离贱籍或许行不通,但是将表现最好的胥吏脱离贱籍,其难度却小得多。而且,平白无故轻易得到的东西人们总是不会珍惜, 见林海地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朱棣笑道:“你可是不相信本官会上这道奏折?又或说。你认为本官即便上了这道奏折也不一定有效?” 林海缓缓摇头。“下官并不是怀疑这个……不过……其实下官只是打算将替人挨打在站笼中关一个时辰略施薄惩而已。大人又何必令下官为难呢?” 从初中起。男生地体育考试科目中就有一项为引体向上或是悬吊。朱在这个项目上地成绩非常好。向来都是满分。他曾经与同学玩过一种游戏。就是悬吊时可将下巴放在单杆上借力。看谁坚持地时间更长。因为玩那个游戏是很早以前地事。朱棣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坚持地最长时间似乎还不到十分钟。站笼里虽说还可用踮着脚分担一部分重力。但时间长了。想来无论是胳膊、脖子或是脚尖都会支撑不住。 朱棣对那个陈小锋颇有好感。不忍见他继续受罪。于是便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本官一定要你放人呢?” 林海犹豫半晌。终于咬着牙说道:“人。下官是不会放地。若下官同意了大人地提议。却视律法为何物?” “明人不做暗事。回衙后。下官会将大人所提议地交易拜折奏明皇上!还请大人及早写好自辩折子!” 朱棣不由放声大笑。 若朱棣不是皇帝,此刻多半会是怒极反笑。但既然身为皇帝,他此时大笑,却是因为林海的表现而欣喜了。 “法律不外乎人情。陈小锋之所以会干那种替人挨打的勾当,却是因为家中寡母生病,为了凑钱买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所谓百善孝为先,陈小锋此举既然出自纯孝,你又何不通融一二?” 林海略微想了想,口气终于松动了。“若果真如此,下官自然会予以关照。” 见事情已经搞定,朱棣便端茶送客。 …… 林海回到县衙门口时,一问,粮长们也都到齐了。 林海没马上审问那些迟到的粮长,而是下令将陈小锋从笼中放了出来。 陈小锋的身体素质真是强悍之极。在站笼中关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是一般人,出来后如果没人搀扶早就瘫软在地上了。可陈小锋却仿佛没事人似的,阔走向知县走了过来。 “你是陈小锋?” “小人正是。” “你可知道这替人挨打也是违法的?” “知道。” 林海厉声喝道:“那你为何知法犯法?!” “青天大老爷!小人虽没有功名,也是读过书的,并不敢违理犯法。”陈小锋垂下头怏怏说道:“只是寡母患病,为了凑钱买药,小人也是没办法。” “哦……此话当真?” “小人怎敢欺瞒父母官大人?此事一查便知,若是有一字虚言,小人愿遭天打五雷轰。” 林海不可察觉地点点头。 “百善孝为先。既然是为行孝而犯下此错,那本官也就原谅你一次。” 听见站笼那边嘈杂起来,林海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过去,结果嚷嚷声一下子变小了许多。 “你们之中还有谁是因为父母生病无钱买药而被迫操此营生?” 也许是受不了这种折磨了,站笼中一人犹豫片刻,咬着牙答道:“小人也是母亲生病!” 林海对衙役们说道:“你们有谁知道那人住在哪里?” 衙役们早已经被林海恩威并重的手段所折服,听林海提问,有知道的便老老实实回答 “那好,你去他家查看是否属实。”林海转过头盯着那人,嘿嘿冷笑。“你若是欺瞒本官,哼……那就等着站在死在笼子里!” 那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喊道:“父母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实在受不了了,所以一时糊涂……小人并非存心欺瞒大人,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大人……” 林海却无比冷酷地吐出两个字。 “迟了!” 那人的精神气刹那间被彻底打垮了。他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眼前金星乱冒,然后身下传出一股恶臭。 这一刻,无论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是胥吏们,全都噤若寒蝉――甚至连站笼中受刑人的呻吟声也突兀的消失了。相信这些人几十年后都不可能忘掉这一场景,而且只要林海还在常州县,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违法。 在这种奇怪的寂静中,街那头突然传来了鸣锣的声音。大家下意识地朝那边望去,最前面是一名衙役鸣罗开道,后面跟着两个端着“肃静”、“回避”旗牌的衙役,然后是一名骑着马的官员。林海定睛望去,现来人是常州知府金炯,不由暗叹霉气。 围观群众们自动分出一条路来,让这支队伍来到县衙门口。 林海满肚皮不自在。知县附廓其实称不上百里侯,因为县衙与府衙同在一城的缘故,知县想做什么事都受到掣肘。虽说心中腹诽,林海却连忙迎了过去。 “知府大人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下官自然过去听命,大人何必亲自过来呢?” “本官是专门来看审案的,”金炯瞪着沉吟不语的林海,说道:“怎么,不欢迎?!”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知府比知县还不止大上一级呢。林海只得无可奈何地躬身虚引。 “请知府大人上座。” 金知府翻了翻白眼。“这里哪有椅子?你叫本大人坐在地上吗?!” 林海一滞。“下官的意思是,为大人设一公案,请大人上座后主审此案。” “听说林大人一次就杖毙三人,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本官哪敢喧宾夺主?” 看出知府是特意来找茬的,而且已经不可能有什么缓和的余地,林海弯曲的腰板慢慢地挺直了,脸上顺从的表情也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了。林海平视着金炯,淡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大人随意吧。” 林海走到县衙门口,衙役们赶紧手执红黑水火棍排成两列,然后扬声吐气县衙门前的气氛立时又变得紧张肃杀起来。 “粮长们已经到齐了,”林海脸上毫无表情。“拖欠赋税一案接着审理。” 与之前那些服服贴贴的粮长不同,当林海提出“补齐历年所欠赋税,并且将洒派诡寄以及揽纳粮物等事抹平”的要求,那些迟来的粮长居然没有立即表示同意。 其中一个为的粮长抬起头来,瘟头瘟脑苦着脸对林海说道:“父母大人,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我们也不是不还。可历年所欠的赋税数额实在太大,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筹措……还请父母大人体谅我们的难处,缓些时间,让我们慢慢清偿。” 林海喝道:“你家有良田一千余亩,历年所欠赋税不到四百贯,怎么一时之间难以筹措了?!随随便便卖四十亩田都不止四百贯钱!” 被林海一喝,那为的粮长惊惶得象只看见狼的兔子,他慌慌张张地向金知府望去,见金炯点头示意,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为的粮长深吸一口气,强按住心中的忐忑,说道:“父母大人,我等缴纳的浮动田赋比所欠的基本田赋还要多,可见我等都是守法良民……” 林海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刚才你们不在场,本官已经宣布过了,尔等所缴纳的浮动田赋先补齐所欠之基本田赋再说。” “慢着!”金炯不阴不阳地质问林海道:“是谁批准你挪用浮动田赋补齐基本田赋的?” “县里头收赋税,先收哪样后收哪样,原本就是下官职权范围里的事儿。下官以为先收齐了基本田赋更好,所以就准备这样办理。” 林海语气面色都很平常,但这些话却说得毫无转余地,简直就象是和上官硬顶一样。 “你以为?!”金炯已是气得脸色通红。“芝麻绿豆大一个官,敢在上官面前直通通地说什么你以为……你当年终本官不能给你个‘无能’的考评?你当本官不能弹劾你?!” “给出‘无能’考评或是弹劾下官,都是知府大人职权范围内的事……至于说是否先将浮动田赋补齐基本田赋,既然这几位身属常州县人氏,却是本县职权范围里的事。” 配上林知县那异常平静的表情,其言外之意就是:就是要顶你一下,你能怎么样? 好!!!”金炯一连说了三个脸上的怒意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转过头对那几个粮长说道:“县里的判决若是不公,便可到府城上告。恰好本府正在这里,尔等可服林知县的这个决定?” 几个粮长吱吱唔唔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囫囵字。为的那个粮长吓得最是厉害。眼下知府和知县已经是撕破脸皮针锋相对地明着干起来了,林知县就算斗不过金知府,但只要林知县还坐在常州知县这个位置上,想折腾他这个小小的粮长还不是小菜一碟?俗话说“破家知县,灭门知州”,林知县斗输了,岂不更是要迁怒于他? 正胡思乱想地越想越怕,却听见金炯充满压迫地“嗯?”了一声。 为的粮长此时已经浑身木得不知痛痒,幸而神智尚不全然昏。听得金知府催促的暗示声,他浑身一个激灵,吓得抖得一团。想来去想还是没有办法。现在这种情况是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若是临时改变主意不配合知府大人,两面都不讨好更是死路一条。所以,为的粮长只得一边磕着头,一边结结巴巴语不成声地说道:“小人……小人……不服,小人……上告。” 第十一章 江南重赋 衙门前的气氛已是一触即,而朱棣却在二楼的雅间松地看着“好戏”,一边和陈小锋聊着家常。/ 陈小锋的神态比上次要拘谨很多。 知县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立即将陈小锋从站笼中放了出来。问过事由后,林知县甚至没有查验便立即将陈小锋释放。而另外那个心怀侥幸而撒谎的家伙,却被林知县当作骇猴的鸡了。两相一比较就知道,林知县对陈小锋的态度绝对与众不同。 林知县和他无亲无故,一开始也是二话不说就把他关进站笼,为什么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对他态度变了呢? 陈小锋的疑问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被释放后,他也没心思待在那里继续看热闹,于是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离开,路上却被便装的锦衣卫请到了酒楼的雅间。 见到雅间里端坐的朱时,若仍旧不明白前因后果,那便简直是个榆木脑袋了。 拉家常时,最初陈小锋说母亲所患的是痨病,当时朱棣还没弄明白,于是又问病症的表现。接下来,朱惊喜地现,他居然知道那是什么病! 那不就是肺结核吗?! 朱棣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患上了肺结核病,因为知道此病具有很强的传染性,恐惧之余,他便学习了一些关于肺结核的知识。 兴奋之极的朱便不管不顾地卖弄起来他那连半吊子水平都称不上地知识起来:肺结核的护理要求先自然是保证合理的饮食,不要劳累,其次便是拥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温度在湿度在60%左右最好。符合这种条件地地方,海南岛算一个,不过这个时代海南岛似乎瘴疠横行……也许夏威夷更好? 听着半吊子水地朱棣卖弄。陈小锋却是病急乱投医。所有地医生都说母亲命不久矣。只有眼前这位大人却说若疗养得好。长命百岁也并非罕事。极其孝顺地陈小锋立即将拘谨抛开。紧张地追问夏威夷到底在哪里。恰好这时那为地粮长答应上告。见“好戏”最精彩地部分即将开演。朱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虽说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县衙门前。但朱棣也不好意思视陈小锋为无物。于是只好一边看着下面地动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陈小锋地提问。 事后朱棣甚至忘了自己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是杨荣帮着补全了他地那段记忆。 原来。当时朱回答说夏威夷在海外。结果陈小锋又追问怎么去夏威夷。朱便随口描述了一下夏威夷地方位――当然。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下――不大致描述又能怎么样呢?即便手头上有一张世界地图。朱也没办法跟陈小锋解释清楚呀?再然后。或许是朱棣因为口渴而下意识地端茶喝水吧。读过书地陈小锋懂得端茶送客地道理。于是便道别了。 杨荣戏言说。陈小锋离开时那副坚毅地神情。就象是下定了决心准备揣着皇上赏赐地那一百贯钱去寻找夏威夷似地。 靠一百贯就能现夏威夷?干脆说陈小锋只用一百贯就可以现新大陆岂不是更具有传奇色彩?朱听了只是一。并没有将杨荣地这句戏言放在心上。 言归正传。 当为的粮长答应上告之后,县衙门口寂静得令人感到压抑。 良久,金炯格格一笑。 “林知县啊,如今有百姓觉得你判案不公向本府告状。这地方宽敝,正好借本官一用,你觉得如何啊?” 大家都以为知县大人会就此与知府大人大吵大闹一番,谁知道林海却无可无不可地侧让两步,让出正中的位置来让金炯审案。 林海此举,使得全身蓄满了力气的金炯一拳打在了空处,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金炯怔怔地看着林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这一步,自然已经不能退让了。于是金知府开始审案。 可想而知,金知府地判决与林知县的决然不同。当然,金知府也不敢免了粮长们所拖欠地赋税,只是允许他们继续拖欠,将来慢慢偿还。 在金知府审案判决时,林海象是锯了嘴的葫芦似地一言不。金知府见自己已经判完了案,可林海仍然无动于衷,这便令他惊诧莫名了。 金炯瞅着林海,想着:难道此刻他服了软? 但是看着林海那木然的表情,金炯又马上推翻了刚才地猜测。 想想还是不安心,于是金炯向林海问道:“林知县,你对本府的判决可有疑问?” 林海脸皮**了一下,算是笑了一下。 “只有上级能够否决下级的判决,哪有下级置疑上级判决的道理呢?” 见林海这副作派,金炯越狐疑。 难道我犯了什么错误? 或说林海还有什么后手? 于是金炯继续追问道:“林知县,那你决定如何执行本官的判决呢?” 林海又是一笑,但这一次,他却笑得象一只老狐狸。 “既然上官判决允许粮长们继续拖欠赋税,那下官自然当场将他们释放。” 金炯警惕地问道:“还有呢?” “不过,追讨拖欠赋税本就是下官的职责。所以,下官会隔三差五请拖欠赋税的粮长到县衙来问一问,催一催――除非金大人明令禁止下官追缴粮长所欠之赋税。” 这么明显的语言陷阱,金炯又怎会中计!他又不是活腻味了,怎么敢明令禁止追缴拖欠赋税?! 金炯没有理会后面一句,铁青着脸问道:“你怎么问,怎么催?” 林海舔舔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还能怎么问怎么催呢?不就是打板子呗。” 这句话一出来,前面已经答应补齐拖欠赋税地粮长们脸上全都是幸的表情。而后一批迟到的粮长则顿时心里一 ,几乎坠下泪来――隔三差五地押到县衙打板子?了?! 迟到的粮长们相互交换着眼神,最后目光都集中在那为地粮长身上。 为的粮长姓周名,才二十五岁。这么年青却能够作为粮长的代表,却是因为周的妻子是金炯的远房表侄女,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所以周在知府面前好歹也能说上几句话。 听说了上午林知县的手段后,周赶紧请了金知府前来做靠山,给林知县来个下马威。按通常地情况,林知县本该就此服软,不再继续追索粮长们拖欠的赋税。花花轿子众人抬,林知县退一步之后,粮长们自然也会凑份子表示一下,于是皆大欢喜。 谁料到事情的展却并非周所想象地那样。林知县根本一点退让的表示都没有。无可奈何,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当着林知县的面表示要上告。如今已经被林知县恨上了,若还是要挨板子补齐赋税,这叫他怎么受得了? 周急中生智,趴在地上象是死了爹娘似的一声长嚎。 “父母大人哟……嗬嗬……这可真没法活了……呜呜呜……我那陕西地远表弟一亩地的基本田赋只有四升,嗬嗬……我一亩地却要缴七八斗……将近二十倍啊!……谁又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江南人难道就不是人?……呜呜呜……嗬嗬……” 还别说,周这招同仇敌忾的手段真的起了作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旁边一名粮长想到伤心处,扑簌簌只是落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先前幸灾乐祸的粮长们不知想到了什么委屈事,叹着气,眼睛也变得微红。 江南重赋是从唐朝起就开始地。唐中期韩愈曾经说过“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到了明朝中期,经济名臣丘溶则说:“以今观之,浙东西又居江南十九,而苏嘉、湖五府又居两浙十九也。”嘉靖时,礼部尚书顾鼎臣也说:常湖、杭七府,财赋甲天下。” 实事求是地说,那时江南税额之高,确实远远超过其他地区。周这么一煽动,底下围观的百姓们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在赋税过重这一点上,如果不知道倒也罢了,只要知道了,所有江南人都很容易产生共鸣。 金炯见远房表侄女婿演出这么一出,心里暗自得意,脸上却摆出一副悲天悯人地表情。 “林知县,你是一县父母,应当将治下的百姓当作子女看待。江南赋税如此之重,能通融处你又何不通融一二?” 谁料到林海竟然是铁石心肠,周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毫不动容。 林海立在那里,呆呆板板象是背书一样说道:“基本田赋与田中出产多少无关,只是将百姓们地劳役折成银钱充到田赋之中而已。各地的基本田赋有多有少,主要是因为各地人均拥有土地面积不同地缘故。江南地少人多,而其他省份人多地少,自然是江南的基本田赋比其他地方高了。” “陕西等省地处边疆,不时受到异族侵扰。为弥补当地百姓,基本田赋略微收得少些也很合理。此外,又由于边疆诸省有大军驻守,平时调运粮草兵器等物也需要从民间抽调诸多民夫,当地百姓需要承担更多的劳役。所以,又可以略减一些基本田赋。” “当今皇上鼓励内地百姓向边疆移民。”林海冷冷地盯着周,不近人情地说道:“你若是觉得身处江南比外省困苦,尽可以移民……本官现在就可以给你开路引!” 这种情况下,自然只能是金知府出面和他打擂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远走他乡?就算你说得情况属实吧,但江南的赋税也确实太高。一亩地仅基本田赋就要收七八斗,甚至还有一石以上……” “即便是定下如此重赋地洪武帝,对江南征赋也是时有轻重。建文帝也曾说过,国家有惟正之供,江浙赋独重,而苏、松田悉准私税,用惩一时,岂可为定例?可见历代皇帝也对江南百姓承受重赋而心怀不忍。历来在江南做官,谁不是对拖欠赋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又何必对百姓如此苛刻暴虐呢?” 历来在江南做官对拖欠赋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固然有皇帝不急着解决拖欠赋税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方进士居多,江南文采更盛。明清时代江南籍官员最多,这些江南籍官员谁又没有乡土之情?虽说按规定不能在本县、本府为官,但既然做官之地离着家乡并不远,对拖欠赋税的粮长照顾一二获得个好名声又有什么不好? 但这个逻辑对于原籍北方的林海却说不通。 “我苛刻暴虐?”林海满脸地不屑。常、嘉、湖五府确实有田赋税达七八斗甚至一石,但那是官田!民田仍五升起科!莫非上官不知五府官田地来历?下官虽不是本地人,却也知道一二,这便为上官解惑。” “当年太祖击败张城诚后,抄没士诚之功臣及义兵头目田为官田,以租作赋。抄没贼人田产难道不应该吗?只不过太祖当时没有把这些田产分赏下去,而是将之作为官田。对于佃农而言,耕种民田要交租子,耕种官田难道就不用交租子?” 林海指着粮长们质问道:“那些赋税达七八斗甚至一石的田,难道是你们的私田?” 见无人答话,林海进一步质问。 “你们佃田给人租种时,地租常在四成与六成之间,甚至有地租达到七成。如今朝廷只征收官田七八斗或一石,即便全部算作地租,由于江南亩产多在三石以上,因此其征收部分也不足四成!再除去本该正常缴纳的基本田赋,官田所收地租实则不足三成!” “租种官田,地租不超过三成,诸位却哭喊着活 ――而诸位将私田佃给他人租种时,地租定为四成却担心佃农活不下去?”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林海总算停了下来。 林海对那些拖欠赋税的粮长们确实毫不同情。虽说历代江南赋税最重,但历代江南仍然是最为富庶的地区。哭穷?和那些寒苦边疆省份地百姓比起来,他们有什么哭穷的资格?历朝历代生的农民起义中,江南所爆地极少,即便偶尔有江南百姓杀官造反的事,其规模也相对较小。这一切是为什么?用官话说,那是百姓富而知礼。用白话说,那是因为江南百姓基本上能够吃饱饭。 这时,围观的普通民众心里的想法再次产生了变化。 是呀,耕种自家民田,基本田赋不过五升,比起经常遭受异族侵扰以及需要服更多劳役地陕西只不过多出一升而已,这样的基本田赋确实不算高。 若是耕种官田,地租算起来还不足三成,比佃种地主的土地也划算得多。 至于说佃种地主的土地,实物地租、劳役地租以及货币地租全部加起来确实高得令人受不了,但那是因为地主们太过狠心,和朝廷收取赋税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狠心的地主平日里收起高额地租时毫不手软,让他们缴纳赋税却哭爹喊娘……瞧他们那德性! 这么想着,围观的普通民众瞅在那些跪在地上地粮长们,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快意。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打死那些***粮长”!于是人群中稀稀落落响起了各种附合。 “打板子!” “给他们上枷!” “让他们站笼!” 金炯原本打算挑拨百姓厌恶林海,谁知道林海一番话说完后,民间地风向立时就变了。见此情景,金炯不禁老羞成怒。“别以为你是皇上亲点来做常州知县的!你原先只不过是一个吏员,读过书吗?哪本书教你和长官这样讲话?” “从明天起你不用到衙,闭门听参!” 林海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不过是知府,有权罢我地官?” “我没说罢你官。你不能胜任,我叫你回去听参!” “随你的便,你想参就参……”林海掸掸衣服。“不过朝廷一日不下达正式文书罢我地官,我就一日是常州知县。上官慢走,下官有事要处理,就不送了。” 金炯的眉棱骨急跳两下,脸黑沉下来,断声喝道:“我给你存着体面―你不回家听参,我叫差役押你回去!”说着便喊“来人!” 见金炯带来的衙役朝自己走来,林海毫不示弱。“衙役们!” 常州县的衙役们下意识地应道:“在!” “若有人闹事,就把他轰走,万事有本官担着!” 林海出身大地主家庭,成为知县后被族长看重,因此到常州上任时带着十几名身强力壮长随。军队打仗时若是主将先怕了,底下的士兵也就没了士气;若是主将敢打敢杀,士兵却没有害怕的。更何况,长随与主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得林海的号令,常州县的衙役们尚且还在迟疑,可那些长随却毫不犹豫地迎了过去,将林海护在身后。 金炯的脸色更黑了。他恶狠狠地盯了林海一眼,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 “你想造反不成?!” 林海反唇相讥:“我又没打算使用暴力将朝廷所任命的官员押走,只怕想造反的另有他人!” 金炯指着林海,嘴唇气得直抖。 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二楼雅间的朱棣都可以看到金炯的脸色难看之极,不但脸色难看,而且脸上的肌肉不断地跳动抽搐着,显见已是气愤到了极点! 尽管林海一开始的表现就出乎了他的意料,可金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海竟然敢这么做! 上级的权威建立在下级承认的基础上,若下级藐视上级的权威,那还真不好办。 然而金炯也不敢坚持号令手下们去抓林海。如果打起来,或林海不会有好下场,但他同样脱不了责任。打又不敢打,撤又不能撤,于是两伙人就这么僵持起来了。 这时最希望打起来的莫过于周。俗话说“破门知县”,只要林知县这时候不倒台,那就该轮到他周倒霉了。 想到这里,周暗中悔恨不已。一个月前有位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说他印堂暗,近日必有灾难。问及对策,答案是南方大吉、越南越吉。早知如此,听从算命先生的话早点去南方就好了。此时周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等会儿事情展成什么样,他都要在立即往南方去。 只不过,算命先生所谓的“越南越吉”到底是指海南岛?南洋?或说是比南洋更远的地方?周正暗自琢磨着,却听见身后一阵骚乱,忍不住回头望去。 两名锦衣卫着装的带刀侍卫拥着换上了官服的杨荣穿过围观人群,径直走到县衙门前。杨荣走到正中的位置站定了,大声喝道:“金炯接旨,其余人等一律靠后跪下!” 平民百姓们下跪倒是习惯的,但大伙们都挤成一团,一时之间你碰我腿我踩你脚地,一下子便乱成了一团。 杨荣皱皱眉,吩咐道:“林知县,你且维持一下秩序。” 自从看到杨荣后,林海一直痴痴呆呆地望着他,听到杨荣的命令后,这林海才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然后赶紧指派衙役们维持秩序。 花了好一阵工夫,场中总算大体安静了。林海退后几步,一提袍角便跪了下去。 “杨荣奉诏宣旨,金炯跪听!” 金炯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微臣恭请圣安!” “圣躬安!”杨荣待金炯三跪九叩毕,打开圣旨,朗声读道:“金炯素有怨望,着令槛车徵至京城!” …… 第十二章 皇庄 岸边上,几只水牛正惬意地吃着水草。/一群光**嬉笑打闹,跳进浅水里打扑腾。看着这副太平祥和的景象,朱棣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看见杨荣正蹙着眉,一脸怔忡的模样。朱棣于是笑问道:“杨荣,你怎么皱着眉?是不是和家里爱妻分别这么长时间,心中眷恋?” 饶是杨荣并不道学,却也仍然被皇上的打趣臊得面红过耳。杨荣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皇上,我是在想江南百姓历年拖欠的赋税问题。” 对于林海的酷吏手段杨荣并不反感。相对于林海所学的法家,杨荣更推崇兵家――唯求胜利,管他用什么手段?但杨荣毕竟是目前唯一跟在朱身边的内阁学士,很多事容不得他不多想细想。不仔细思索倒也罢了,想得越多杨荣却越是不安。虽说杨荣是个豪气干云的性格,但昨晚思虑太深,竟是一夜无眠。 “林海雷厉风行,必定可以解决大部分拖欠的赋税。可江南虽富,但今年四月苏湖四府毕竟遭受了水患。更何况拖欠的赋税是历年积累而来,数额也不小。大户或许卖掉家中余粮便可偿还拖欠赋税,但小家小户的家底却薄,恐怕得卖掉田产才能偿还拖欠赋税。若是林知县的手段过于激烈,微臣担心激起民变啊。” 杨荣所担心的事朱棣自然早已想到了。只不过,若是压制林海的积极性,下面的官吏免不了会揣度皇上的心思,于是越不尽心解决拖欠赋税的问题。明太祖虽然严苛,但那只是针对官员,对于普通百姓却很宽容。建文帝更不用说,在位期间甚至革去江南苏松重赋,并且解除了苏松人不得做户部官的禁令。若是朱棣也以宽为政,那么后世子孙自然更吧。 所以,朱顶多只能尽量想办法避免激起民变,却不打算阻止立功心切的林海行苛法追缴欠税。 怎么尽量避免激起民变呢? 难道说下圣旨只收大户而不收小户拖欠的赋税?这肯定不行!若是这样做,与不追缴拖欠赋税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目前全国拥有田产超过七百亩的大户不过十多万,所谓积少成多,集腋成裘,朝廷真正地税收来源其实还是小民。若是放开这道口子,所谓地追缴便根本没有意义了。 朱想了好半天,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之前朱棣便产生了建立“大明皇家银行”地念头。这么长时间过去。基本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地差不多了。 朱棣沉吟着说道:“杨荣。你也知道朕准备成立大明皇家银行地事。朕看可以这样办:由银行贷款给小户。帮助他们偿还历年拖欠赋税。如此一来。便不会造成小民小户为了偿还历年欠税而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地情况。” “民间借款年息大多在四成以上。大明皇家银行只取两成地年息。而且可分十年偿还。因此还债地压力也不至于压得小民小户喘不过气。” 听了这些话。杨荣地心头顿时一轻。他思维灵活。所以对于银行这种新生事务并不反感――或许杨荣把银行当成钱庄了也说不定。 杨荣略微默谋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问题。 “若银行为了获得更多地好处。不需要借贷地对象。银行利用其特殊地位而强制借贷;需要借贷地对象。却因为太过贫穷而没有足够地偿还能力。因此不贷。这该怎么办?” 杨荣的疑虑并非无因,历史上王安石变法中,青苗法之所以失败,这个现象便是其主要原因。 “大明皇家银行”的特殊地位嘛……朱棣想了想,说道:“朕打算让大明皇家银行逐渐民营,承包亦可,掺股亦可,总之将大明皇家银行的日常经营逐渐交给民间去做。 而且,无论是初期由朕派遣专人管理还是日后由民间管理,东厂都会对其经营进行监管。这便可以减少银行的违法行为。” 银行这种新生事物,只要有利可图,民间自然会逐渐跟风。由于银行是新生事物,完全杜绝关于银行地各种经济犯罪显然不可能,但是由东厂负责监管,总归会有些作用。反正在朱的心目中,东厂的主要功能应该类似于后世美国的税务局――权力可以稍稍大一些,但绝不能象历史上的东厂那样权力那么大。 “若是耕种自家民田,银行看在有抵押物的面上,自然不吝贷款。至于说耕种官田……” 朱顿了顿,脑中出现了沙皇俄国将份田卖给农奴的联想。不过,这个办法可以满足耕有其田的要求,但对于解决目前耕种官田拖欠赋税的问题却没什么帮助。 但这也难不住朱棣。 明朝有一些土地是不用纳税的,比如说皇庄、王庄、其他贵族庄田、京军草场等。然而实际上,这些土地地租金也产生了一个与田赋相类似的情况。自明世宗即位后,除了很少的例外,它们都由地方官员管理。 历史上皇庄的产生本来就是始于永乐时期,朱棣决定提前做这件事:改江南地区的官田为皇庄!反正维持皇家正常生活本来就需要一定地经费。修缮宫殿;供养皇宫里的妃子、宫女、宦官;赏赐文武大臣,哪一样不需要皇帝掏钱?不设置内库,皇帝也不会缺钱,区别只在于那样皇帝便只能把户部当成自家地钱袋子――这样公私不分的危害性显然更大。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将两彻底分开。 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嘉兴五府耕种官田地农民每亩需要缴纳七八斗甚至一石的赋税,看起来很高,因此贪小爱便宜地农民容易产生抵触心理。但是将官田改为皇庄后,基本田赋便和其他民田一样只需要缴纳五斗了。而多缴纳的部分,则明明白白当作田租缴纳。 朱棣打算再下一道圣旨,声称隶属于皇庄并且欠着田赋的农民不再欠 而是欠田租――如此一来,无论将来朱允许那些租还是干脆+免历年所欠田租,那便都不再和赋税产生任何关系,别的农民也至于因此而产生“皇帝会+免历年所欠赋税”的幻想。 ……当然,之前江南官田所欠的赋税朱棣却并不打算认帐。因为这笔欠税的数额实在太大,朱虽说是皇帝,却也承担不起那么大一笔债务。 听到皇上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杨荣忍不住拍手称好,一大段颂扬地话不要钱似随口就说了出来,听得朱棣“龙颜大悦”。 朱棣满怀恶趣味地想:将抄没田变为皇庄真是个好办法。 之前朝堂上多次出现过酸儒进谏让朱棣对江南减赋地事情。这下好了!朱棣从善如流――将官田变为皇庄后,江南所有田产的基本田赋只不过五斗,而且耕种皇庄田地的佃农还不用缴纳基本田赋……但皇庄收取地租总该天经地义吧?而且皇庄所收取地租的额度比其他地主要少得多,这总归可以表现皇上的仁慈吧?!更何况朱棣还开天辟地地规定皇庄同样纳税,这样还不“仁”,那怎么样才能称得上“仁”?! 其实改官田为皇庄后,耕种皇庄的农民上缴所得并不会减少。只是不知道那些酸儒会不会象朝三暮四地猴子那样更开心一些? 想到将官田改为皇庄后不仅能够解决小民小户拖欠太多赋税的难题,还能顺便消除江南官员总是就江南重赋喋喋不休的麻烦,朱棣不禁大乐。 当然,明白人还是有的,至少顾炎武就认为明初江南民田税额甚轻,因为重科田只是抄没田。只不过到嘉靖中期,欧阳铎行牵耗法,结果抄没田与民田均税,那时才赋税大重――即便民田与抄没田均税之后,江南田赋更重了,但相对于明朝其他地区,江南仍然是饿死人以及造反最少的地区。显见每亩七八斗甚至一石仍然没有超过税收极限。 其实还有一个证据可以表明明朝赋税实在是很轻――清顺治十八年到康熙二十四年期间只有二千万人口和六百万顷的田地,尚且能征收1万两白银和六百万石粮食的赋税,甚至高于明帝国至少六千万人口和七百万顷田地的正常赋税。这样一比较便可得知,明朝的赋税额度上调空间至少还能翻一番。 不过,朱棣并不打算将江南的田赋调得更重――来自后世地朱棣自然认同民富才能国强的观点,涸泽而渔绝不可行。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民富的同时,朝廷的税收政策别出问题,否则就会出现民富而国弱的怪现象。 为了获得好名声,朱棣带着矜持的笑意告诉杨荣:他决定不专门指派管庄人员去管理皇庄,而是委托户部派遗州县官取代,即“有司代管”。皇庄所起到的作用,仅仅是每年将田租交纳给宫廷使用,作为皇室的费用开支。 朱棣的这个想法再次获得了杨荣等人地齐声称颂。 同时,为了避免上梁不正下梁歪,已经有些飘飘然的朱棣决定带个好头:作为皇庄的所有人,皇帝也同样纳税! 当朱棣得意洋洋地宣布将来皇庄也同样纳税时,本以为会再一次获得底下人的赞颂,却没想到杨荣象是受到了极大惊吓似的,失声道:“臣万死不敢奉诏!” 在朱惑地目光下,杨荣组织了一下词语,严肃地说道:“皇上愿意拿出钱来分予天下子民,那自是皇上一片仁慈之心!然而皇上也应遵道,也得依三纲五常仁教义正,这万里江山世界才治得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如何能够象普通小民一样向户部缴纳赋税呢?!微臣以为,皇上关心天下子民,尽可以从皇庄收入中划出钱来给予户部或是直接用以救济灾民,但是皇庄缴税一事……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听到这里,朱棣总算明白了杨荣的顾虑。 封建社会中皇帝之所以能够对天下臣民生杀予夺,其理论依据便是天授皇权。既然是“天授”,那自然得和神秘主义密切结合起来。否则,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只是个普普通通地人,没有任何神秘色彩,那还有谁愿意遵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三纲五常封建伦理?如果皇帝也和普通人一样纳税,那么“天授皇权”的权威就会受损,进而动摇封建统治地基础。 事实上,直到二十一世纪诸多已经实行君主立宪的王室仍然享受着免税待遇――若是和普通平民一样缴税,又如何能够凸现王室地特殊? 其实封建社会中皇帝或是国王都不同程度地保持着神秘性,相比较而言中国还不算做得很过分。 太平洋某岛屿上的国王,不与普通人见面,甚至双脚不得沾地。结果当时的欧洲人一直误以为那位国王是一位政治犯。 再拿日本来说,虽然在地理位置上日本与中国是一衣带水的邻居,但中国也曾闹出过册封日本幕府将军为日本国王的误会――即便美国用军舰大炮轰开日本的国门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仍然以为幕府将军便是日本国王――用后世一句通俗的话来形容,这便是装b装成了傻b。 细细思量之后,朱棣觉得杨荣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朱棣却仍然决定坚持让皇庄纳税。 因为,皇庄纳税将会对明朝未来的财政税收带来极好的影响。有了皇庄纳税的榜样,那么由皇帝所赏赐的王庄以及贵族庄田也将失去避税的理由。历史上的明朝中后期,有一个现象是大量的自耕农带着田产自愿投入王庄、贵族庄田充当佃农用以避税。这些流失的税收加起来,数额之大令人难以想象。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坚持让皇庄纳税,如何才能避免损害皇帝的神秘性呢? 第十三章 怪人周煜 与熊掌如何兼得呢? …… 朱棣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杨荣,这却是你想左了。(皇庄纳税,并非朕本人纳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说皇庄属于朕,难道整个天下哪个地方又不属于朕?若说皇庄属于朕便不收税,那其他地方收不收税呢?” “况且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哪里瞧得上皇庄的那点子收入?事实上,皇庄收入只是用来供养皇宫中的宫女、宦官等人――既然皇庄提供的收入并非给朕享受,那么皇庄又为何又算作朕之私产?如此,皇庄有什么道理不缴税?……也罢,将之称为皇庄容易令世人误解,将来那些庄园的正式称呼就叫做宫庄。” 这纯粹是强词夺理,可尽管朱棣信口雌黄、一派胡言,杨荣却反而觉得更难措词反驳了。想想,皇帝挖空心思地要缴税总比拼命收刮民财要好得多,杨荣咽了口唾沫,最终闭上了嘴。 朱棣为自己辩言奇思妙想而得意非凡,于是谈兴更浓。 将抄没田改为皇庄后,由于佃农的实际负担未必减轻。为了安抚佃农,朱棣打算再出台一项推恩令。 这份推恩令主要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经核定确认后,宫庄田租永不加租(这和清朝的永不加赋是一个意思,其潜台词便是永不减租)。 第二,宫庄的佃农拥有无限期耕作所租土地的权力,即永佃权。永佃权世代相承,可出租、典押或买卖。 永佃权有利于佃农经济独立性倾向地展和人身依附关系地削弱。因为。无永佃权地佃农在土地上种植什么作物通常由地主决定。而有永佃权地佃农则可以按自己地想法处理。此外。佃户还可以放心大胆地在佃耕地土地上进行土壤改良。使原来贫瘠地土地成为肥沃地土地。有利于作物种植地扩大和土地收益地提高。 第三。规定宫庄地佃农可用分期付款地方式赎买他们所佃种地土地。分期付款地年限弄长一点。就年吧。这样一来。每年需要支付地数额便不会超过佃农地承受能力。若干年后待宫庄地佃农彻底赎买了土地。那便可以实现耕有其田地目地。 值得注意地是。在永佃制下。田地产权分离为两层。不由同一人执有:业主握有所有权。称田骨或田底。业主没有田地地使用权。只有受益权。即收租权;佃人握有田地地使用权。称田皮或田面。田皮地所有人如果不愿自己耕种。也可以将田皮出租给其他农户。坐收若干地租。相对于田骨业主所收之大租而言。田皮所有人收取地田租称之为小租。是为二地主或三地主。田骨与田皮形成了两种不同地物权。互相独立。田骨与田皮各有自己地市场。也各有自己地行情。由自己市场地供需情况所决定。 原来地历史时空中。田骨地所有人有收租权。同时有向政府纳田粮地义务。田皮地所有人有耕种土地之权。只纳租而不负担田赋。由于朱所进行地赋税改革中增加了浮动田赋地概念。因此田骨地所有人只需要担负基本田赋。而浮动田赋则由田皮所有人承担。 之所以让佃权所有人缴纳浮动田赋。并非因为朱棣本人就是田骨地所有人。因此做出有利于自己地决定。真正地原因在于:既然田租已经固定不变。可产生变化地只是田地产出。那么浮动田赋由田皮所有人缴纳自然比田骨所有人缴纳更为合理。反之。若强行规定基本田赋和浮动田赋均由田骨所有人负担。那么地主们就不可能接受永佃制――相较而言。佃农如果拥有永佃权。则缴纳地田租比没有永佃权要少。拥有永佃权后。佃农能够比较容易地进行扩大再生产。改善生活和积累财富。所以。朱希望永佃制能够得到推广。 由于永佃制地田地产权分离成受益权和使用权。第三人若强行以永佃人申报地浮动田赋地十倍价格强制购买该田产。却只能购得该田产地使用权。这自然不合适。因此朱只得亡羊补牢再追加一道指令:规定浮动田赋细分为甲类浮动田赋和乙类浮动田赋。田产受益权和使用权为同一人地缴纳甲类浮动田赋;田产受益权和使用权为不同人地缴纳乙类浮动田赋。如此。便不至于误导购买田产地人。 朱棣兴奋地讲述着自己地构思,却苦了一旁的内阁学士杨荣。 历史上常出现倚马待诏的现象,那是因为开国皇帝总需要打仗,在战争期间诏令,一旁的文臣只能倚马待诏。朱虽说勉强称得上马上皇帝,但现在又不是御驾亲征!说是微服私访,其实还是以游玩为主。当初皇上在六位内阁学士中单单挑选了杨荣时,他还得意得不得了。可现在,杨荣却只能暗叹倒霉。 朱棣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的构思,弄得杨荣实在是苦不堪言――杨荣记忆力超群不假,但他昨夜没睡好,又需要将这些长篇大论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暗自感叹着命苦,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杨荣回头望去,他眼尖而且记忆力又好,立时指着后面说道:“那人不是昨天带头和林知县打擂台的粮长吗?” 朱棣皱着眉想道:这人急匆匆地象是逃命的样子,难道常州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朱棣一声令下,于是侍卫们便将周拦了下来。侍卫习惯性地对即将靠近皇上的陌生人进行搜身时,竟然搜出周随身携带着的三千贯大明宝钞。 周以为遇上了拦路抢劫,吓得惊嚷鬼叫差点没尿裤子。这次跟朱出来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而周明显只是个普通人,可两名侍卫架住周一个人,却几乎被他挣脱――一个人在危急时所爆的力量固然极大,但侍卫担负着皇上的安全,若是被周就这么挣脱了,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可能被处罪,重则甚至可能族诛。所以,尽管周挣扎得极为激烈,但那两名侍卫终究还是制服了周。 由于周一直拼命挣扎着,惹得一旁的纪纲大怒,于是踹了他一脚。 “老实点!” 接下来生的事令朱棣大为愕然。纪纲的话一出口,就听见周先是出了一声人怪叫,紧接着,他居然哭了起来。那哭声非同凡响,惊天动地,而且一阵紧过一阵,竟是伤心 哭法。 一般来说,一个人若是情绪异常,等他哭一会儿自然会停下来。可大道上不时会有行人经过,为避免误会,朱棣只好打断周,问道:“你不是常州县的一个粮长吗?携带大量现钞一副急匆匆地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犯罪潜逃?” 听到这个问题后,周瞪着眼睛看了朱棣好一会儿,一边打着噎一边问道:“你不是拦路地强人?” 朱棣笑道:“你看我们象强人吗?” 周终于确定自己不是遇上了拦路抢劫。 昨天杨荣穿着官服,况且周也不敢盯着钦差多看,因此竟然没有现他的身份。不过,朱的行为举止自有一番气度,一旁训练有素的侍卫又彰显出主人身份地尊贵,所以周总算慢慢止住了哭声。 渐渐平静下来后,周带着哭腔老老实实地答道:“大人,算命先生说小的近日必有大难,只有往南方走才能避开这次灾祸,所以小的就变卖了部分家产去南边躲灾。” 朱棣并不相信周的这番说辞。当时听林海说过,这周家中也不过一千余亩土地,而且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官田。这三千贯现钞,总得卖个两三百亩地才能筹到。两三百亩土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脱手? 听到朱质问,周长长叹了一口气,象是想要把心中的郁闷忧愁全都从这口气中吐出来似的。 “谁说不是呢?买家知道我急着用钱,拼了命地压价,结果只花了三千六百贯就买了我两百五十亩地……放在平日,那些地怎么着也能卖上五千贯。” “去南方避难用得着携带这么多现金?” 面对朱棣再次质疑,周嘴里好象含着一颗苦橄榄似的,嚅动了一下,小声暗哑地解释道:“大人您不知道。我今年真的是命犯太岁!算命先生说我近期有祸事,一开始我还将信将疑。可大前天常州知县追缴税粮时我才知道,那个算命的别看貌不惊人,却真真正正是个神算呢!” 说到这里,周又连连叹气,听得出他确实是后悔到了极点。 “刚刚听到父母大人正强行追缴拖欠赋税时,我想着这大约便是算命先生说的灾难了。” “说起来这些年来一共也只不过拖欠了四百贯,可小人也真是吃猪油蒙了心,仗着妻舅是常州知府,便拉出知府大人和父母官大人打擂台。谁料父母官大人根本不卖知府大人的面子,两边居然弄拧了。” “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小人挑起来的。当时小人就想:县官不如现管,而林知县偏偏既是县官又是现管,事后小人肯定会遭报复。这个灾,比一开始要缴纳拖欠的赋税还要大。” “谁又能想到,小人地灾难竟然还不止于此。后来竟然有天使到场颁布了圣旨,将妻舅锁拿进京……”他说到这里,双手抱住了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俗话说破门县令……如今妻舅已经犯事被锁拿进京了,小人连最后的凭仗都没了,还不赶紧逃走,难道等着家破人亡吗?” 听周杂七杂八地说了那么多,朱棣还是没弄明白周为什么要变卖家产随身携带那么多现金。 “都到这种地步了,我还能不信那位神算的话吗?神算说越往南越吉利。我得按照神算说的话去做。” “如果只是单纯拖欠税款,大约到海南躲一阵子便能消除晦气了。” “如果只是父母官与妻舅弄拧了,那便大约要到南洋待一段时日才能消除晦气。” “如今连妻舅都被拿进京了,这自然预示着我所面临的灾难奇大无比……”周神经质地一笑,那笑比哭还难看。“所以,小人打算去比南洋还要远的地方消除晦气。去那么远的地方,估计小人这点钱还不够呢。” 朱棣深深地看了这个倒霉家伙一眼,挥挥手。 “放他走!” 被放后,周竟然什么话也不说,而是失魂落魄地骑上马,赶紧朝南边急驰而去。 看着周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朱棣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对航海颇感兴趣地马三保凑了过来。 “皇上,比南洋还要更南边有陆地吗?您猜那个周能不能到达那里?” 朱棣若有所思地答道:“那便要看他的运气了。” “如果按照那个算命先生的说法,越往南周的运气便越好,那么他或许能够现澳洲大陆……但如果他的运气好过头了,那么他或许会跑到南极洲大陆去也说定……” 周背影消失之后,马三保仍然和朱棣讨论了好久。 三千贯说少也不算少,至少相当于后世一两百万人民币的购买力;但说多也不算多,因为这笔钱顶多只能买一条小渔船,想要买条能够远洋航行地大船却是想也不用想的。但由于事情尚未生,谁也不知道周究竟会怎么做,当然也就无法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这时,朱终于想起刚才自己忘了什么事! 周也算是家大业大地地主,显然不会是骗子。他既然立志去比南洋更南方的地方去,站在朱棣地立场上,其实是应该给予他资助的――西方在大航海时代初期就经常有大贵族甚至王室为航海家、探险家提供资助经费,而这种资助行为则进一步促进了航海业的展。 说起来,朱棣离宫之前已经下令遣中官马彬出使爪哇诸国,如果马彬的速度快,正好应该在这两天出。让马彬顺道带上周一程岂不是正好?即便从那只小船队中拔出一艘船给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朱刚才偏偏压根就没想到资助的事情。 不过,既然连周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朱棣也懒得命令侍卫去追。现在周的精神状态不算好,说是惊弓之鸟都是轻的。万一派侍卫去追,把他吓得从马背上摔下来并且摔断了脖子,那岂不是造孽? 幸好这时苏州城的城廓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朱棣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了。 不过,城门口挤着一大堆人,生了什么事呢? 第十四章 苏州(上) 口渐渐近了,嘈杂的吵闹声也断断续续地传到了 “别理这王八蛋!” “就是!镇抚大人,咱们直接闯进去,看他敢不敢拦着!” “和这个不识台举的贼囚说什么废话?把他绑起来!真是给脸不要脸!” “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钉是铁打的!” ……一片嘈杂不堪的嚷嚷声中,镇抚大人哼了一声,对那个拦着他们的那个税丁头目说道:“我这五车可不是货物,而是养心殿总管太监这次出使爪哇诸国所带的礼品!这是皇纲,你也敢收税?” 卫指挥使司镇抚司的镇抚是从五品,而税丁头目却是个不入流,官阶相差简直是天差地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税丁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怯懦,旋即又强自镇静地说道:“镇抚大人,除了有皇封标印的物资外,其余的货物都要缴税,” 他的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目光却有些游移。“这也是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大人见谅!” 镇抚自恃这货物能够和皇差扯上关系,很想夹头一马鞭打将去。眼见镇抚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税丁头目对镇抚鞠了一躬,说道:“收税是小人的差事……这里多少人看着,失了官体大家不好看相。” 镇抚下意识地向四周打量,后面排着队准备进城的人也不少。而且,城门口边上一座茶棚里正坐着一群官不象官民不象民的人,正探头探脑地朝着这边张望着。 镇抚瞧不出那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总之不会是普通地村夫蠢汉。既然有这么多人在一旁看着。把事情闹大了显然压不下去。又由于镇抚本人地底气也不怎么足。因此他嘴角肌肉抽搐了几下。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本官也不为难你。开箱验货吧!” 见车中尽是茶叶、瓷器等物。张辅有些不确定地悄声问杨荣:“出使爪哇诸国地相关事务你也参与过……送给当地土王地礼物便是这些茶叶瓷器?” 杨荣瞥了一眼朱。看不出皇上脸上地喜怒。于是小声解释道:“哪能呢?这多半是随船士兵自己带地私货。出使爪哇诸国称得上是远洋航行了。这种远洋航行虽说称不上九死一生。但确实风险挺大。而且船上生活又艰苦。所以随船士兵携带少许商品贩卖也是惯例。” 张辅悻悻说道:“可那个镇抚却拉起虎皮做大旗。居然说那些都是皇纲!还不是想偷税漏税!” 杨荣叹口气道:“水至清则无鱼。士兵们出洋一趟既危险又劳累。谁不想一趟多赚点呢?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镇抚又和税丁头目生了争执。 “这么点茶叶和瓷器你居然估价一千五百贯?!” 面对镇抚地滔天怒火,税丁头目此时却一脸平静。 “大人,您先别火,听小人一说就明白了。按照程序,先由税丁对货物进行估价。若是货主认为估价有误,则可自行申报税额……” 没等税丁头目说完,镇抚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他的话。 “那好,这批货物只值三百贯,按三十税一缴十贯税。” 税丁头目苦笑着解释。 “大人,小人还没说完呢。评估程序结束后,若税丁觉得货主自行申报的税额过低,则可以按税额的三十倍强行收购货物。也就是说,如果大人您只缴十贯税,那么小人便可以按三百贯收购这批货物。” “你连皇纲也敢强行收购?不要命了!”镇抚眉头一皱,眼睛一瞪,一面却偷偷给了亲兵一个暗示。亲兵凑近税丁头目,顺手递过去一个小包。 不料税丁头目却不言声把小包推了回去,轻声对镇抚说道:“实在不是小人不懂人情事故,您听说过告无罪吧?……即便小人撂开了手,按新颁布的律法规定,若税务司放弃优先购买权,则现场之人有权按其最终缴纳税额的三十倍强行收购货物。” 说完,税丁头目意味深长地朝着离这里不到五米远的茶棚望了一眼。小声道:“那些都是各个大商家雇佣的伙计,一个个在评估货值方面都是人精子。他们只要觉得值得收购,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镇抚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向税丁头目询问:“皇纲他们也敢强行收购?” 税丁头目意味悠长地说道:“按律法规定,若有‘兵部勘合皇封标印’连税都不用缴,自然也就不能强行收购。否则,便可以。” 说到“兵部勘合皇封标印”时,税丁头目特意加重了语气,暗示他并非不知道镇抚大人扯着虎皮当大旗地猫腻。 “……而且,若小人不秉公执法,一旦东窗事,丢了这差事还是小事,就怕小人连命都保不住。” 镇抚装出无所谓的神态打了个哈哈。“哪会那么严重?” 税丁苦恼地叹了口气。“小的哪敢欺瞒大人?” “当今皇帝颁布了‘但凡贪污、受贿、索贿等经济犯罪均抄家’的规定,又遣给事中、御史分行 那些给事中、御史查这类经济犯罪案不知有多起劲廷派出来的给事中、御史还算好地,他们总算还顾着点脸面,基本上只找官员的麻烦。一字并肩王一系的监察官员吃相才真是难看,连吏员也不放过……不是小人自己吓唬自己,您去东城门口一看便知。城门口地旗杆上现在还挂着一颗人头呢。那人职务和小的一样,一个月前还和小的一起吃过酒……” 说到这里,税丁头目黯然叹了口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镇抚自然也能把人往死路里逼。更何况镇抚多少有些做贼心虚,因此只得按税丁评估的货物价值缴了税,然后骂骂咧咧地进了城。 朱棣离得近,因此隐隐约约听到那名镇抚含糊地骂了一声“狗日地监察部”。 如果镇抚骂得是别的部门,朱自然会勃然大怒,但既然是骂监察部,朱棣却忍不住吞声一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看镇抚那种出离愤怒的样子,估计不仅仅是因为这次没能逃税漏税的缘故。 朱棣设置一字并肩王系统可没安什么好心。隶属于监察部的宪兵卫,虽然名称听起来象是宪兵,但实际职能却更类似于后世中**队中的纠察。严格说起来,后世宪兵地职能在这个时空是由锦衣卫和宪兵卫分别承担的:锦衣卫负责军队中比较严重地犯罪行为,而宪兵卫则主要处理军队中的轻微违法。 比较而言,锦衣卫地权力更大,普通军户对于锦衣卫多半是敬畏。宪兵卫的权力相对较小,却很遭军户厌恶――就象后世地很多当过兵的人都憎恨纠察却不痛恨国安一样。后世纠察退伍地时间之所以总会比普通士兵提前几天,就是为了避免受到怀恨在心的退伍士兵报复。 按朱棣的规定,为了维护高级将领的尊严,宪兵卫虽然可以揭军中的严重犯罪行为,但对于高级将领却没有处置权。而品衔凡是低于从四品若轻微违法,宪兵卫皆可当场打板子实施惩罚――镇抚只是从五品,说不定也挨过宪兵卫地板子呢。 至于说一字并肩王一系的监察官员连胥吏都不放过的情况,其实也在朱地预料之中。 监察部额定的官员名额虽说不多,可朝廷所拔的经费却更少,甚至连放那些官员的俸禄都不够。朱之所以故意苛待监察部,其目地就好比使用鱼鹰捕鱼一样:鱼鹰吃饱了便没了捕鱼的动力,只有让鱼鹰饿着,它才会拼命地捕鱼。 结果,监察部便只剩下两个选择,其一是连额定的官员都不录满――方孝孺那样的人自然不肯如此。于是唯一的出路便是揭犯罪官员然后从抄家中获得经费。偏偏在成立监察部之前朱棣已经提前动了廉政风暴,该抓的都抓了,即便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凭监察部那少得可怜侦察经费也很难有所收获。饥不择食之下,一字并肩王一系的监察官员便只好连小鱼小虾也不放过――甚至还生过监察部官员为了敛财污蔑家有薄财但并未犯罪官员地事情――这种挺而走险的一字系官员自然逃脱不了严惩,而且朱棣还以“监察部识人不明”为由对之处以了不菲地罚金,使得监察部的资金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监察部越遭人恨,自然越合朱棣地意:鱼不能太强壮,否则把金枪鱼都吃光,却也失了朱棣的本意。 …… 朱棣在京城偶尔微服出巡,几乎每次都会去夫子庙大快朵颐。六朝时期,秦淮河和青溪一带就已经设置了不少水榭酒楼,那时夫子庙便称得上是畸形的繁华闹市了。明朝定都南京后,每逢开科秋闱,考生云集,于是更多的书肆、茶馆、客栈应运而生,秦淮河南岸的一些街巷便成为了富家子弟的“温柔乡”、“销金窟”。名噪天下的夫子庙小吃也在灯影浆声中日渐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和神韵,与“秦淮八艳”相映照,形成了以“秦淮八绝”为代表的“秦淮风采”。 朱穿越之后极其痛苦地现,尽管身为无比尊贵的皇帝,但是除了吃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享受能够与后世相比。既然只剩下“吃”等极少几种享受了,朱棣自然绝不肯放弃――这也是为什么上次他会特意将一个羊肉汤做得很好的摊主弄回皇宫的缘故。 这次出京,朱棣每到一地都会品尝一下当地著名的小吃。因此,别说跟随朱出巡的人都是心思灵动之辈,即便是个傻子,如今也能弄明白朱棣的喜好了。 一行人入城后,早已熟悉朱棣喜好的锦衣卫便领着路,径直朝玄妙观而去。 苏州的玄妙观始建于西晋,观中有唐吴道子画老君像、玄宗赞、颜真卿书法等碑刻,弥足珍贵。显然,朱棣并不是冲着那些珍贵的书画而去的。他的真正目标,自然是玄妙观的小吃。 历史上玄妙观小吃形成于明代中叶,当时苏州风景旅游城市的格局已形成,特别是乘船宴游虎丘七里山塘、太湖、石湖的风俗极盛,因而带来了船菜、船点的兴 妙观由于得天独厚地地理环境,船点上岸很快便在成了小吃群。 在这个历史时空里玄妙观小吃之所以会提前出现,却主要是宁王朱权的功劳。 由于获得了苏州商业税承包权的缘故,苏州商业越达,朱权所能获得的好处便越大,因此他便挖空心思想办法吸引商人们来苏州进行交易。朱权想了很多点子,正是其中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点子促使了玄妙观小吃的提前产生。 这个点子是为进入苏州进行交易的相关人员提供极其廉价的饮食:八文钱就可以吃半斤白米饭外加海鱼作为佐菜。 苏州并不临海,但苏州河穿过苏州而且最终入海。因此有着这样地便利条件,朱权便派管家从海边渔民手中廉价收购海鱼。由于海外盐价本就便宜,而且朱棣又“明”了板晒法和滩晒法,因此盐价更低,朱权便在当地办了个小作坊,专门用来将含盐量本来就高的海鱼再进行腌制。然后,再沿着苏州河逆流而上,最终运抵苏州。 所有腌制的海鱼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很咸。然而在盐价尚保持在相对较高位置的古代,咸对于普通劳动人民而言却是一件好事。因此,朱权所提供地廉价饭菜虽然绝对谈不上丰盛(除了海鱼并无其他佐菜),却极受挑夫、码头搬运之类苦力的欢迎――因为,这个价格实在太便宜了。 古代农民并非象某些政治倾向过强的书中描述地那样,终生都过着忍饥挨饿的生活。事实上,一般意义上的自耕农在年节、喜庆、饷宾之日便会吃荤,此外在农事大忙之日也吃荤。 若是吃荤,则每餐大概要花费十五文。至于平时,自耕农家庭也并非纯粹吃素,以明代松江西乡农民为例,平日他们也能吃到鱼乾白米饭。而这种伙食每餐大致花费十文。 而宁王所提供的廉价饭菜却只需要八文钱,这两文钱地差额对于大户人家自然看不上眼,但是对于穷苦人家,每餐两文便是很大一笔钱了。更何况,那种腌制的海鱼中还含有大量的盐分,因此处于社会底层的挑夫、搬运等苦力对此简直是趋之若骛。 此外,这种饭菜也同样很受小商小贩们的青睐,因为,绝大多数中国老百姓都有着贪小便宜的心理习惯。大商人本人虽然绝不会掉价去吃那种廉价地饭食,但其所雇佣的伙计却不会在乎那种不必要地面子。 玄妙观这里是从太湖、石湖乘船而来的最方便地上岸点之一,因此提供廉价饮食的场所便转移到了玄妙观外地空场上。之后,又由于玄妙观外长期有着大量的流动人口,一些小吃摊主便逐渐聚集到这里。这些小吃同样不贵,很多更是同样提供廉价饭菜的“荒饭摊”。结果,玄妙观小吃便提前出现了。 无独有偶,后世中国四大小吃之一的长沙火宫殿小吃也同样提前出现了。真正的火宫殿是一座祭祀火神的庙宇,始建于清乾隆12年,这个时候还根本不存在。真实的情况是:周王朱肃见宁王朱权用这个办法让苏州变得更繁华了,而朱肃也有着长沙商业税承包权,于是有样学样。另外,朱肃是最喜欢拍朱马屁的。朱建了烈士陵园后,又倡导各兴建以祖先崇拜为基础的各个庙宇,朱肃便抢先请旨出资在长沙建一座火神庙,庙中所供火神为炎帝。 之后,朱棣从东厂的报告中得知,长沙火神庙的小吃摊点越来越多,于是便恶趣味地特意下旨将火神庙改名为火宫殿了――理由冠冕堂皇:“炎帝乃三皇五帝之一,其人间住所可称之为宫殿。” 当然,由于朱肃只是跟在朱权之后模仿学习,因此长沙火宫殿小吃在规模上还暂时无法和苏州玄妙观小吃相提并论。不过,相信下次朱棣再微服私访去长沙,那时长沙火宫殿小吃也应该展得很不错了。 朱棣正美滋滋地想着,闻到了玄妙观那边传来的美食香味后,不禁加快了脚步。 到了玄妙观,朱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或远或近的侍卫们精神高度紧张的保护,兴致勃勃地在人群中到处乱逛起来。 经过**豆腐干、松子糖、玟瑰瓜子、虾籽鱼、枣泥麻饼、猪油年糕等摊子时,朱棣并没有停步,而是径直走向了一个卖鸭血汤的摊档。这个摊档只有一条又宽又长的木桌,桌子两旁的长凳上已经坐满了食客。 朱棣不由有些踌躇。他脱离普通群众的生活已久,和普通人挤在长凳上进食已经有些不习惯了。 杨荣是最讨朱棣喜欢的内阁学士,原因之一便是在于他的玲珑剔透。其他人见朱站在摊档前愣尚没反应过来,他便迅速凑过去问道:“老板,要不要包场?” 朱棣闻言失笑。 包场这种行为在大酒楼做还说得通,在这种小摊档前耍什么威风? 第十四章 苏州(下) 棣摇摇头,硬着头皮凑到木桌前。 “让一让,让一让,给我腾点位子出来……老板,给我来一碗。” 老板立马拿起一只“海碗”朝里放上一些已煮熟的鸭肠、鸭心、鸭和“小蛋黄”等“碎件”,然后再从傍边的水桶里撩起一勺已被切成半寸大小的块状鸭血块,沥去水滴放进锅中一边的清汤里烫煮。两、三分钟后,便将烫煮熟的鸭血块倒进“海碗”、再加上一勺锅内正吊着的滚热的鲜汤、撒上碧绿的葱花、浇上少许胡椒,然后端了过来。 这碗汤,翠绿的芫荽,晶莹的粉丝,沉浮的一些细碎的鸭、鸭肠、鸭肝,红的白的,让人一眼看去就立即被那种说不清的诱惑缠绕住了。 朱棣先挑了一块鸭血送入口,粉嫩爽滑的进了嘴便立即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又喝了口汤,舌尖便顿时沉浸在那浓厚的滋味里萦绕徘徊起来。 真是的,这些人怎么这么手巧啊?就这么个简单的东西也可以做得这般精致,百般滋味,万种风情,让人沉醉痴迷。 朱不怀好意地看了眼那个摊主,忍不住又动起了上次那种心思来……不过,现在还不急,回京时再捎上他也不迟。 朱却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大块朵颐的同时吩咐道:“老板,再给我的伙计每人来一碗。” 摊贩一喜,忙不迭开始做鸭血汤。 君有赐,臣不得辞。 杨荣无可奈何地接过海碗。大约是因为鸭血汤地温度太烫地缘故吧。他捧着海碗一个劲地呲牙咧嘴。朱棣回过头看到杨荣这种窘境。便说:“你坐下吃吧。” 两条长凳上若是挤一挤。倒也还能再挤下三四个人。但杨荣又怎么敢和朱棣挤位子?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还是站着吃吧。” 朱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就象下跪一样。若他吩咐免跪但大臣并不接受这种好意。朱向来不勉强地。 朱棣原本准备吃完鸭血汤便离开地。但杨荣等人还没吃完。总不能不等他们吃完就离开吧? 于是朱便无话找话地和摊贩老板说道:“老板地生意很不错嘛。” 老板笑眯眯地答道:“托您地福。还过得去。” “怎么是托我的福呢?”朱棣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玄妙观小吃的生意之所以如此兴隆,听说是宁王功劳……你们难道不感激宁王?” 他这话一说,不但心思最为灵动的杨荣,连张辅、马三保都是一惊。 前些时候曾经有言官弹劾宁王收买人心,其起因便是宁王提供太过廉价的饭菜。封建社会提倡富户设粥棚,但皇室宗亲做这种事却是一种忌讳―担心他们收买人心造反。 尽管宁王不是设粥棚赈济,但那饭菜的价格太低,而言官偏偏又是一种习惯于鸡蛋里面挑骨头地职业,自然不会放过这件事。 言官指责宁王沽名钓誉、收买人心,但是在朱看来那种低廉价格也很正常。普通人家一餐类似规格地饭菜需要十文成本,然而如果大规模采购其成本自然会降下来。只要具体的办事人员没有从中贪污,或者说贪不多,那么八文的价格应该说也是合理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以,朱棣便下令让朱权将帐本交上来。一算之下,在不考虑人力成本的前提下,价格定为八文甚至还略有赢余。于是,朱便将那名言官痛斥了一番。 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一副“兄友弟恭”地景象。然而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相信天家会有温馨的亲情?即便是宁王朱权自己也不会相信。要不然,为什么之前宁王一直都并不是特别贪图享乐,而朱一成为皇帝后他就主动要求跑到苏州去享福?还不是怕朱棣成天惦记着对他下黑手! 摊贩老板一脸奇怪地问道:“玄妙观小吃地生意兴隆是宁王的功劳?这是怎么说的?” 听到这样的答案,朱一脸笑眯眯的表情,连杨荣等人也放了心。朱自然不会费力去解释玄妙观小吃的兴起确实有宁王地功劳。本来话说到这里已是皆大欢喜,谁知摊贩老板又说了一句。 “若说要感激谁,我看还是应该感激一字并肩王。”见朱、杨荣、张辅、马三保全都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摊贩老板洋洋得意地说道:“一字并肩王手下的八府巡按四处巡察,现在衙役们谁都不敢勒索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了,都生怕被我们告到八府巡按那里去。” 听到这里,朱脸上地微笑一下子凝固了。 摊贩老板却没看出朱棣已经笑得很僵硬了,又意犹未尽地说道:“只可惜八府巡按平均每个省还摊不到一个,而且八府巡按手下的也人太少了……也没有固定地办事衙门” 八府巡按其实只是民间的说法,准确地称呼应该是“巡按御史”。都察院设十三道监察御史,每年轮换出京至各省巡察,而那些出巡各省的御史则称之为“巡按御史”。又由于巡按御史实际上是“代天子巡狩”,因此一字并肩王一系所派出的监察人员甚至连“巡按御史”也不是,而只是监察部刑局属下的“按察司官”――都宗院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监察部刑局下属的“按察司官”自然更少,额定人数只有五名……摊贩老板说每个省还摊不到一个都已经说多了。 按《宪纲》规定,巡按御史出巡许带书吏一 刷文卷,许带人吏两名;若应用监生,必须临时奏请差监生必须与巡按御史同行,不许相离。若是没有皇帝系与一字并肩王系的相互监督,无论是“巡按御史”或是“按察司官”出巡都不可能只带这么一点人。可一字并肩王一系派出地监督官员哪敢露出半点把柄?既然连名正言顺的“巡按御史”都顶多只能带三名随员,一字并肩王系的“按察司官”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让随员的名额超过三名。 不过,若说巡按御史或按察司官的人手不够却也未必。按《宪纲》规定,巡按御史所巡之处,在职权范围内,如需调阅案卷,传问官吏,所在官吏不得推托。各级官吏对巡按御史“不得挟私沮坏,违者杖八十,若有干碍合问人数,敢无故占像不以发者,与犯人同罪。”按察司官的权力比巡按御史地位稍低,但同样可以调阅案卷、传问官吏以及在一定程度上支使地方上的胥吏。 至于说没有固定的办事衙门,则是那位摊贩老板误解了。巡按御史按期周行所部各府州县,必须有固定的治所才能就便处理公务及饮食起居。因此,各府州县衙署附近皆建有察院公司,即“专为监察御史、按察司官,出巡听理词讼、照刷文卷而设。”御史及按察司官留住处理公务时,地方官府必须派兵守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即使是地方行政长官,未经允许也不得擅自入内。巡按御史或按察司官的巡视范围很大,并不拘泥于是一州一县,因此大体上总是流动办工――这也是摊贩老板误解八府巡按没有固定办事衙门地缘故。 都察院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而监察部刑局按察司额定官员只不过区区五名。朱怎么也想不到,无论是人数还是权威都更占优势地前提下,一字并肩王一系在民间居然比自己获得了更多的好评。 朱棣强忍着沮丧,不耻下问道:“老板,当今皇上派遣御史、给事中分行天下,抚安军民、赈济灾民、考察吏政、复核和受理诉讼案件、考察政教民情、查勘农田水利及公共设施……你为什么会更感激一字并肩王呢?” “当今皇上自然没得说,”摊贩老板憨憨一笑。“可那些为恶的胥吏更害怕一字并肩王派出的八府巡抚,而胥吏规矩了,我们的日子才过得更加舒坦……” 舒坦你妹! 朱棣谈兴全无,站起身来吩咐结帐。经过马三保身边时,朱棣却也没忘了吩咐他按上次那样办理。 朱习惯是每到一处先吃美食,接下来便是逛美景。 苏州四大名园中,唯留园目前尚未建立,拙政园、狮子林、沧浪亭都已存在。而且古代苏州历史上风行建造私家园林,名园遍布,素有人间天堂之美誉――后世苏州绝大部分私家园林都遭受了彻底或不彻底的破坏,幸存地园林极少,但在这种条件下尚且仍然是中国最为有名的旅游城市之一。如今苏州有着大量保存完好、原汁原味的私家园林,想来风景更佳。可朱现在却一点游玩的兴致都没有,而是一脸晦气地径直朝着宁王府而去。杨荣等人颤颤惊惊地蹑脚跟在后面,生怕朱棣将一腔邪火撒到自己身上。 城内本该禁止纵马飞奔的,可朱棣却不管不顾,上马后便一计马鞭,然后在城中飞奔起来,惊得道上行人纷纷避上。自穿越以来,朱还是第一次风驰电掣般地纵马狂奔,这时他才隐约体验到“速度”原来也有如此快人心脾的作用。 …… 宁王府里,朱权正悠哉悠哉地喝着银鱼氽汤。这太湖银鱼形似玉簪,色如象牙,软骨无鳞,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在清康熙年间曾被列为贡品,可想而知味道自然是好地。正感叹着当初自己当机立断抛下雄心壮志来苏州享福是个正确无比的选择,突然帘一响,杨荣、张辅一边一个挑起帘子,朱棣槛而入,瞟了朱权一眼。 “很会享受嘛。” 朱权几乎跳起来,瞪大了眼,仿佛不认识自己地四哥了。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朱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苏州如今已经是你的独立王国,不许朕来?” 朱权“扑通”一声匍匐在地。这种诛心之语没办法回答,所以只能请罪:“臣弟万死,请皇上恕罪。” 朱棣也知道这种迁怒很没有格调,走到主位上坐下,叹口气,让朱权起身。 当初一字并肩王体系是他自己设计地,而迫使一字系监察官员为了生存而不得不疯狗似地,同样也是他算计地结果。朱棣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地脚。 在官吏的眼中,一字并肩王一系吃相太难看。若是现在举行由官吏为投票人的民主选举,想必最后的选举结果仍然会是朱棣获胜。可是让朱棣郁闷的是,没想到一字系那疯狂的行为居然在民间获得好评――官员违法毕竟不直接与小民接触,反而是充当爪牙直接与百姓打交道的胥吏更遭恨。 这种算计失败,事情脱离掌握的感觉实在太令人郁闷了。心情极为烦躁的朱棣禁不住生起一缕杀机。 朱权那么聪明地人自然知道皇上此刻心情不好,他急速转着念头,用目光询问马三保和张辅。马三保和张辅和宁王在靖难之役中打过交道,但这时马三 辅也顾不得这份交情了。就在朱眼皮子底下,怎明白?……即便皇上不在跟前,他们也绝不能将皇上心情不好地原因说出去―若胡乱说皇上对一字并肩王起了忌惮之心,将来传到皇上耳朵里,还有命吗?张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朝向壁间看起了字画;马三保就住着皇宫,偶尔可以看到那位两岁多,说话还奶声奶气讨人喜欢的小孩。想到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命运难测,马三保心里也不是滋味,因此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地板。 朱权没法从马三保和张辅那里得到答案,只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上脸上的表情。恰巧见到朱眼中透出杀气,任他在北方和鞑靼作战时也堪称智勇双全,但此刻身体仍然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朱棣突然发现朱权象是正在打摆子,心思不由自主地转移了。 “十七弟你怎么了?得了疾?” “没有。臣弟只是久不见天颜……”朱权极力平息着心头的恐惧,答道:“此刻见了皇上,心中激动难以自抑。” 朱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辞,但也没有在意。 “十七弟,苏州城更加繁华了,这其中自然有你地功劳。说说看,接下来你还准备实施哪些措施?有什么想法此刻尽管放心了说,朕在这里也可以给你把把关,免得将来御史又挑毛病。” 听出朱棣语气平和,朱权总算放下了心。 “皇上,苏州的商业繁荣其实也没臣弟什么功劳,主要是它地地理位置好。” “皇上圣治隆化,德被天下,泽及万方,四海之内舞鹤升平,政通人和自汉唐以来仅见,国富民殷,甘四史书未载――臣弟当此盛世,自当更加砺修养敬谨事君,为皇上分宵之劳宸函之忧……臣弟只有一点小小的想法。苏州刺竹是中国四大名竹之首,无论是去北方、西域甚至去海外做生意的,都喜欢来苏州采购刺绣,以至于苏绣近来已经是供不应求。” “臣弟想出钱让管家去开办一个作坊,买一些聪明伶俐的女孩,再请几位经验丰富的师傅教授。还请皇上恩准。” 朱权见皇上半天没说话,抬头偷偷望去,发现朱满眼讶色……不是怒色就好,朱权瞟了一眼便赶紧低下了头。 朱棣之所以露出那副神情,却是因为觉得朱权这种将分散在各家各户的刺绣集中到作坊中劳动地作法,似乎有那么点资本主义萌芽的味道。 明太祖虽然规定宗室不得经商,而且经商之人地社会地位也低,但经济规律难道是一句话可以改变的吗?后世宗室、官宦不照样派遣家人经商? 这是好事,朱棣自然支持。 朱权见皇上一口答应了,喜不自禁,说道:“皇上,苏州还两样特产还不错。一是吓煞人香茶,一是太湖银鱼,臣弟认为应将这两物列为贡品。” “吓煞人香茶这个名字不好听,朕特赐名碧螺春茶。”然而对于这个建议朱棣却没有接受。“朕已规定取消贡品制度,取而代之地是皇家专供商制度。天下臣民既然已经缴纳了赋税,朕何必再收取贡品加重子民的负担呢?朕想要什么,给钱让皇家专供商去采办就是了。” “皇上仁爱百姓,圣德如天……” 杨荣见朱棣此时心情似乎变好了,于是一改先进象是锯了嘴地葫芦,拍马屁的话想都不想就一大通地说了出来。 朱听了杨荣这些颂圣俗套,莞尔一笑,说道:“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要和宁王交待。” 待众人依言退出去后,朱权眼巴巴地望着朱棣,不知道这个令人难以琢磨的皇帝四哥到底有什么事和自己密谈。 “十七弟,你在大宁带兵打仗多年,心力憔悴……” 刚才那番话,是朱权自请移藩苏州的说辞。皇上现在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朱权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弄明白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朱棣咳嗽一声,话题一转。“十七弟,你说宋太祖为什么要杯酒释兵权?” 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朱权再不明白那简直是头猪。 朱权立即伏在地上说道:“皇上,臣弟在大宁带兵打仗多年,心力憔悴,实在没精力管理好亲王护卫指挥使司。臣弟自请将宁王府管辖的三卫交还给朝廷。” 这种“自请”将三卫王府护卫交还给朝廷的事,历史上也曾发生过。汉王赵高熙造反,赵王在此事中也有牵连。将汉王造反平定后,朝堂上也有治赵王之罪的风声。于是赵王便老老实实将三卫王府护卫交还给朝廷,以示弱的方式表明自己绝无反意。 在朱看来,让亲王拥有一定兵力未必一定是坏事,但自从朱靖难成功当上皇帝后,这种制度就必须取消了。象赵王那种偶然的例子还不够,应该将之普遍推行开来。如今汉王、赵王尚未就藩,剥夺他们的王府护卫还无从谈起。所以,朱棣便将第一个目标定在了很聪明也很服帖的朱权身上。 见朱权如此上道,朱棣也很高兴。 朱棣站起身,说道:“这种事你写个折上用正规渠道到朝堂上吧……另外,你也给周王、蜀王等亲王写些信……懂朕的意思吧?” 第十五章 回宫 算回宫了。/ 朱微服私访的时候,为了不被打扰兴致,因此并没有与南京保持联系。虽说名义上已经将所有的国事全都委托给太子处理,但有些事朱高炽也不好擅专,只好等着朱棣回宫后再进行处理。 四月,岷王有罪,降其官属。六月,代王有罪,朱棣削其护卫。没想到三个月不到,岷王又一次犯罪——上次已经降其官属了,没想到岷王居然仍然不长记记性!这还有什么说的?除了和历史上一样削其护卫外,朱还将其每年一万贯的年俸降为三千贯作为惩罚。 本来朱棣还想将之圈禁的,可是想想岷王毕竟不是谋逆,处罚过重未免会使其他亲王兔死狐悲。若是某个亲王因恐惧以及榜样激励的双重刺激下,有样学样地再来一次靖难之役,那就太不值当了。 朱棣已经说服朱权自请撤销护卫,并且让他写信暗示周王、蜀王等亲王照此办理。周王、蜀王相对贤明,大约见朱权带头后也会效仿——果不打算造反,王府显然不是特别必要去掌握护卫指挥使司。当然,肯定会有一些亲王或心怀不轨,或是个倔脑筋,因而不肯自请撤销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但这也没关系——欲加其罪,何患无辞?让东厂慢慢寻找那些亲王的过错,迟早能够完成这个目标。 解决了岷王的事情后,接下来便是解决淇国公丘福地事情。 正如朱棣所料,镇江驿丞状告淇国公子侄违反国法的奏折并没有送到皇帝的御桌上。 其实这也很正常,一个是正一品的左都督,一个是正九品的驿丞,两间的地位天差地别。丘福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么一个芝麻绿豆大地驿丞挑战自己的权威? 通过锦衣卫调查了一下,丘福事情并没有做得太过分,只是把这件事压了下去,然后寻了个过失将那位驿丞削了官。 对此,朱自然要扮演拔乱反正的角色。 第二天早朝。朱待三呼万岁声刚刚结束便厉声问道:“丘福。朕微服私访时亲眼所见你地侄子骚扰驿站……这是朕亲眼看到地。没看到地还不知道有多少这种事情……你是如何约束家人地?” 在丘福瞠目结舌应对不能时。纪纲这个总是扮演现时人恨地角色恰到好处站出来禀告:“皇上。微臣经过探查得知。镇江驿丞曾就此事上报过。但此事被大理寺少卿某某、御史某某、刑部员外郎某某、司官某某等人联手压了下去。” 于是朱棣雷霆大怒。 丘福以权谋利、有负圣恩。一切官职全部剥夺。将其二等淇国公降为二等思过侯;参与了压下该事地其他官员全部流放海外;原镇江驿丞勇于维护国法。连升两级。由原来地正九品驿丞升为正八品地县丞。 对于这种结果。丘福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他侄子不长眼在皇帝眼前犯罪呢?谁叫他不知内情居然从中动手脚呢? 相反。丘福还因为朱棣地仁慈感动得痛哭流涕。丘福硬着头皮听着皇上霹雷闪电般地兜头训斥时。绝然没有想到对自己地处置会如此之轻。心中一喜一悲一惊一颤地。丘福一时控制不住。两行热泪便顺着脸颊流下。要知道。此事可大可小。算作欺君之罪也夸张。而欺君之罪。最重甚至可判株连九族。如今丘福虽然丢掉了官职。爵位也被连降三等。但毕竟仍然有着二等侯地爵位。至少可以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安享晚年。 丘福一边哭,一边说道:“臣追随主上数十年,没有寸功微劳,反而行止败德为皇上增忧。为人臣到这一步,真是一死不足蔽辜!惟求皇上重重惩处,以戒人臣效尤!” 丘福哭诉“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时,百官只觉得朱棣仁厚异常,唯有杨荣老大的不自在。但他自然也和其他官员一样,混在官员中不动声色地称颂着朱棣的仁慈。 …… 朱棣回宫不久,便遇上了两件影响较大的国际事务。 一是行人司行人杨渤到越南考察结束,当地陪臣耆老随着杨渤回到南京面圣,奏称越南陈氏确实“宗嗣继绝,支庶沦灭,无可绍承”,而胡汉苍则是“众人诚心推举权理国事”。至此,明朝已无继续怀疑地理由,知道历史走向的朱便无可无不可地将胡汉苍册封为安南国王了——反正他这个安南国王也当不了几年。 第二件大事则出乎了朱棣的预料。建洲女真幹朵里部酋长努尔哈赤六世祖猛哥帖木耳比历史上提前了三年时间“入朝鲜庆源界抄掠”,在朝鲜的境内大肆活动。可惜最后的结果却没有变化,仍然被朝鲜军击退。 在朱棣想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提前生,大约是因为辽东的有邑贵族对人力资源需求太旺盛的缘故吧? 辽东地广人稀,可以说肥沃的土地是要多少有多少。中原百姓带去了先进的耕种技术后,尽管亩产还不能与鱼米之乡相提并论,但由于人均土地拥有量多,因此人均产量甚至超过了江南。而且移民的头三年免征赋税,因此待得秋收时,无论是有邑贵族还是普通地移民全都笑得合不拢嘴。普通移民除了高兴之外倒也没别的什么念头,而有邑贵族们则即得陇复望蜀,深感劳动力不足。偏偏辽东获得丰收后,有邑贵族们又拥有了强大的购买力。在需求既强烈,购买力也强大地前提下,猛哥帖木耳比历史提前三年时间去朝鲜打草谷自然也很容易理解。 猛哥帖木耳虽然最终被朝鲜军击退了,但是在抄掠过程中仍然俘获了不少朝鲜人。回到辽东后,猛哥帖木耳便将之卖给了辽东汉籍有邑贵族。 朝鲜吃了这个闷亏自然不甘心,于是向大明哭诉,请求宗主国主持正义。 原来历史上地永乐大帝并没有为此而惩罚猛哥帖木耳,但朱棣却犹豫了很久。 猛哥帖木耳地所做所为其实还是很合朱棣心意的,但朱棣对猛哥帖木耳却存在一个心结—朱棣颇想对猛哥帖木耳下黑手,免得两百年后他地子孙屠戮大明子民。从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角度考虑,朱对干掉猛哥帖木耳有着很强烈地兴趣。但犹豫良久,朱却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经过了朱一系列地改革后,两百年后大明应该仍然处于蓬勃上升阶段,区区一个小土酋,那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受大明册封的有邑贵族,自攻击大明周围并未彻底臣服势力的行为,在朱棣看来应该值得鼓励。朝鲜索来恭顺不假,可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时,以明朝与朝鲜如今的这种关系来看,其控制程度显然 。要知道,朝鲜境内某些对工业展很重要的矿产富的—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是也! 真实的历史上,朝鲜开国国王李成桂以前是高句丽国王的部将。高句丽国王辛隅向朱元璋索要领土而被拒绝,于是辛隅了疯似的调集全国各道地军队,一共凑出不到四万的军队去攻打明朝。当时辽东正值燕王镇守,而这支明军不久前刚刚打败了纳哈出的二十万元军,两边力量一对比,这岂不是以卵击石?高句丽国王辛隅了疯,可李成桂却没疯。和明朝做对是送死,不与明军交战呢,偏偏上面还有个国王压着。李成桂一咬牙,干脆造反了——于是延续了五六百年的朝鲜李氏王朝自此诞生。 登基之初,朱棣曾经异想天开地派遣锦衣卫探查过江湖上是否有盈散花这号人物。根据《翻云覆雨》里面的内容,那盈散花似是高句丽君王的后代。盈散花尽管名声非常不好,却也上了江湖十大美女排行榜,显见其姿色非常值得期待。她出场的时间是朱元璋死的那一年,至今不过四年而已。若是能够征服盈散花,显然是件公私两便的事情。于私自不去说,于公嘛,将来若是与盈散花生出儿子,那便扶持此子去做朝鲜国王——此子有高句丽上代国王地血脉,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只可惜,锦衣卫忙了个脚朝天也没能现和条件吻合的目标,朱只得索然放弃这个计划。 派遣大军征服朝鲜显然太过劳民伤财,而辽东有邑贵族自地侵扰朝鲜,却不会额外花费中央朝廷一文钱。如果朱默许甚至暗中鼓励这种行为,或许不堪骚扰的朝鲜会最终加入大明帝国的有邑贵族体系之中,进而使得朝鲜成为大明版图的一部分。即便短期内朝鲜李氏宁愿承受这种痛苦也不屈服,那么辽东有邑贵族不时抄掠至少可以补充一下辽东紧缺的劳动力——反正朝鲜李氏懦弱得要命,没胆子反过来入侵辽东。 所以,以朝鲜使臣告状为由去找猛哥帖木耳的麻烦显然不合适。想找别的理由,偏偏猛哥帖木耳又异常恭顺。作为一名有邑贵族,猛哥帖木耳没有任何造反的企图;及时缴纳赋税;将继承人送往番学就读;而且还是最早割明志的女直人之一——如果硬是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造成蒙古人和女直人对中央产生疑虑反而不美。 最终,朱只能以小不忍则乱大谋来安慰自己,将干掉猛哥帖木耳地念头悄悄压在心底深处。 朱棣是这样回复朝鲜使的。 “按大明律法,有邑贵族只要遵守大明的法律,朕也不能无缘无故对有邑贵族进行处罚。至于你说猛哥帖木耳抄掠朝鲜之事……”朱顿了顿,说道:“猛哥帖木耳是朕地直属封臣,而朝鲜却只是大明的藩属之国,所谓疏不间亲,你这种一面之辞朕自然不能轻信。 这样吧,待朕有空了,且查一查有没有这回事。” 朝鲜地那位使臣姓李,名宗盛,是朝鲜的王族。李宗盛颇有胆色,居然质问明朝皇帝:“既然皇帝陛下无暇处理此事,可否由我国自行处理?” 对于这句话中地语言陷阱,朱棣自然心知肚明。朱棣无所谓地回答说:“朝鲜国王如今并非我朝之有邑贵族,在朝鲜‘境内’尽可以自行其事。” 听到明朝皇帝特意咬重了“境内”两字,李宗盛顿时明白明朝皇帝听出了他上句话中的陷阱,并且将之堵得死死地。 李宗盛仍不死心,一咬牙,把头磕得嘣嘣直响。 “皇帝陛下,那伙强盗侵扰我国,被我**队打败后便退入大明境内。外臣担心那伙强盗养好元气后又故技重施……外臣恳请得到皇帝陛下的授权,在必要时可追剿这伙强盗。” 哪怕李宗盛把头磕得再响,朱棣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做出丝毫让步。他冷冰冰地答道:“朝鲜国的军队只要有一兵一卒进入大明境内,朕必将率领两百万大军挥师直指汉城!” 言下之意便是:即便是我的封臣攻击你,那也不关我的事。如果你能够在境内解决,我也不找你的麻烦。但如果你胆敢越境攻击,那么打了小的自然会惹出大的来。 李宗盛咬牙说道:“外臣虽孤陋寡闻,却也知道大明太祖皇帝将朝鲜列为不征之国……” 朱棣一脸的不屑。“朝鲜不惹事自然不征。但如果朝鲜的军队都越境了朕仍然不征,你置朕于何地?莫非竟视朕为无能而可欺之主!” 这种强盗逻辑其实并非朱棣创。在欧洲也曾经生过封臣与邻国生纠纷,然后将宗主国拖入战争的先例。当然,两有着一个相同之处:惹起事端的贵族的宗主国,其实力远比对方强大。 听得明朝皇帝这种死不要脸的回答,李宗盛心中一片冰凉。人不要脸,那就比较难对付了——因为一旦礼义廉耻对他无效,那便只能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偏偏这个不要脸的人又是明朝皇帝,是李宗盛心目中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人,用暴力不仅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引更大的麻烦。 李宗盛的胸中充满了委屈、愁苦、愤懑的负面情绪。思来想去,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他实在想不出对策,结果心中惨痛几不欲生,不禁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朱出京巡视民情时也曾见过悲情凄惶的场景,相较之下,他并不觉得有必要将有限的同情心施舍给这位外国使臣。朱棣“啪”地一声拍案而起。他下了御座。走了几步,仍旧冷冰冰地说道:“朕即便不治你君前失仪的罪,你这是成何模样!召你来,自然是准备告诉你一个解决的办法。” 李宗盛听了,咬牙哽咽抽泣,好不容易才将哭声压住。 “回报尔主,就说那猛哥帖木耳是大明皇帝的直属封臣,而朝鲜王国却只是属国,隔了一层。既然亲疏有别,待遇自然也就不同。” “若尔主愿意,同样可以成为朕的直属封臣。成为朕的直属封臣后,朕甚至会将嫡亲的公主下嫁尔主。重要的是,朕并不直接干涉有邑贵族的具体内政,因此朝鲜国王的权力并不减少分毫。之后,若猛哥帖木耳等人再次侵犯朝鲜,朕必定为朝鲜做主!” “凭你君前失仪,朕本当诛你级以示惩罚,念两国相交日久,而且朝鲜素来恭顺,朕暂且赦你不死。来人!” 待御前侍卫闻声走来,朱棣令道:“押他回驿馆,限明日午时前离开京师回朝鲜去!” 第十六章 朱棣VS赵光义 宫已经有好几天了,朱棣这几日倒真是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超速更新最新小说章节* 以前管理国事时,只觉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扰人心烦,巴不得全都甩给太子处理。可是离宫出巡一段时间后,却又觉得不紧紧地关注便不放心,因此将太子这段日子处理的奏折全都检查了个遍。 好不容易将那些奏折看完,朱棣总算有了空,于是一大清早又去找太孙玩。 朱瞻基和朱文圭也是好多天没见到朱棣了,因此情绪颇为亢奋。两个小人儿在眼前兴奋地嬉笑打闹,见朱文圭每次望向自己时总是带着仰慕亲近之情,朱棣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搞出一字并肩王来,无非是想用鱼效应使得整个官僚集团一直保持活力。将监察部的经费定得极低,又暗示他们可以通过侦破官员犯罪后抄家的途径弥补经费,其目的是让监察部狠狠地得罪中央一系的官僚集团。 朱棣的目的确实达到了,监察部无奈之下,甚至就连吏员也不放过,自然将中央一系的官僚集团得罪得狠了。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古话确实是有道理的。中央一系的官僚集团,甚至包括吏员在内,恨监察部恨得牙痒的人不在少数。但一字并肩王一系却在民间获得了很好的名声……况且,朱文圭还有着建文皇帝的血脉,在法理上也能蛊惑人心。 其实朱棣自信至少自己在世时不会出什么乱子,而且他也并不在乎皇位是否一定是自己的后裔继承。按道理说,没有军队的支持,没有官僚集团的支持,再怎么也掀不起大风浪来。可天灾这种事儿防不住,**也未必能够避免,因此不可能彻底杜绝农民起义这回事。 一字并肩王在民间获得了很高的声望,而且可以预见,这种声望将越来越高。眼下虽然无事,对景儿时也许就是大事!不堪言之事!若将来扯旗造反拿一字并肩王做幌子,还怕不应云集?叛乱的规模越大,尸山血海地场景自然也就越多。何必呢? 朱毕竟是皇帝,先需要考虑的还是国家的安定。这种事情不处理好,万一将来闹出什么乱子,岂不是白白被后世笑话?既然如此,哪怕某人无辜倒霉,但至少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穿越以来,朱棣的心肠已经越来越硬,诛戮杀伐时也脑海里也早已不闪现什么人权、道理地概念了。可每当朱棣不怀好意地望向朱文圭时,却总是被他那充满着孺慕之情的天真眼神所打败。 宋太宗赵光义其实也遇到过类似地情况。赵光义是宋太祖之弟。在继承了宋太祖地皇位时。宋太祖地子嗣不仅未绝。而且两个儿子均已成年。令朱忌妒地是。宋太祖一系地子孙在后世并没有叛乱尽管最后皇位又回到了太祖一系手中。但那却是太宗一系地皇帝自愿让出来地。若建文皇帝一系后裔也如宋太祖一系地子孙那样老实。那还有什么可担心地呢?但朱棣地疑心已起。却是再怎么也压制不住了。 朱棣自失地一笑:就疑心病地严重程度而言。自己似乎不如宋太祖。 天人交战良久。朱棣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下朱文圭还小。古代人哪怕是皇室宗亲。十岁之前夭折得也多。若朱文夭折了。那便什么事都没有。若朱文象历史中那样并不短命。那便寻个茬子让朱文圭重新成为建庶人……至于说一字并肩王这个位置。建文皇帝地三个弟弟是没有希望地。 据线报传来消息。广泽王和怀恩王在瘴行地吕宋已经先后患病。能不能撑过今年冬天都不好说在朱棣没起猜忌之心时。这不算什么好消息。但现在嘛。朱只能感叹自己确实是“天命所归”。剩下一个敷惠王。朱早已在“自愿”跟随而去地人当中掺了钉子。如果广泽王和怀恩王相继离世后敷惠王仍旧活蹦乱跳。那便暗中命令“钉子”帮敷惠王一把。送他与三位兄长团聚。 朱棣忍不住安慰自己:宋太祖没那么重地疑心。那是因为他没去民间微服私访。要不然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还指不定赵光义会做出什么事呢!自己如今改变当初地决定。主要是受其他人地影响?责任在他们! 一字并肩王这个制度朱舍不得放弃。但是这个并肩王地位置到底给谁呢? 给汉王或赵王? 不妥!汉王和赵王本就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若是成了一字并肩王,岂不是火上添油? 从太祖地其他二十一房中选一个出来? 仍旧不妥!太祖其他二十一房的宗室也不见得就老实。 干脆便宜靖江王一系算了。 古人特别讲究名份。崇祯殉国后,群臣都知道朱常洵的儿子朱由不成器,但是按长幼的顺序却只能拥立他为皇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南京陷落,唐王朱聿键,鲁王朱翊还只敢称监国,不敢称帝。因为,这两人都是远支的宗室,只有桂王朱由榔是当时朱钧唯一活着地孙子,才有资格称帝。末代靖江王朱亨嘉不是朱元璋的子孙,也自称监国,结果被瞿式抓起来投入大狱幽死。 靖江王不是明太祖地后代,在朱元璋的后代死绝之前,根本没资格染指大明江山。 从靖江王一系中挑一个宗室担任一字并肩王也未必没有风险,但难道有风险就不做事了?将风险尽量减低也就够了。 做出这样地决定后,朱棣心里轻松了一大截。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朱棣便笑着过去摸摸朱瞻基和朱文圭的脑袋,准备去上朝。朱文着朱棣地大腿,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丢。” 朱棣笑着摇头,将朱文圭抱起来,往空中抛去又接住。在朱文的惊笑声中,朱棣问道:“怕不怕?” 朱文圭咯咯直笑,很认真地说:“怕!” “还丢不丢?” 朱文圭用力点头。“丢!” 朱棣很怀疑朱文圭是不是因为年纪幼小的缘故理解成为“喜欢”的意思了。每次朱文说“怕”,但又非常喜欢和朱玩这种游戏。无奈之下,朱只得又将朱文了两把,然后把他放在地上,拍 圭的脑袋。 “去和基基哥哥玩。” 朱文圭这一点还好,不是很缠人。和朱玩过空中飞人的游戏后,朱文心满意足地凑到朱瞻基身旁去了。 朱正准备离开,却看见朱瞻基眼中流露出希冀之色。 朱棣暗自失笑。朱瞻基一直都皆力将自己表现成大人地样子,可他毕竟才四岁多,童心未泯。偏偏这种游戏也只有朱棣才能和朱瞻基玩太监宫女们谁敢把太孙抱起来往天上抛?别说于理不合,即便没人找麻烦,万一有个闪失不怕诛九族?朱高炽若是抛开封建社会的伦理约束,倒是可以和朱瞻其玩这种游戏。可朱高炽自己走路都不稳,把朱瞻其抛到空中去估计没问题,但是否能够稳稳接住却说不准。 看着朱瞻基一脸的渴望神情,朱棣问:“基基,你也‘丢’好不好?” 朱瞻基咬着嘴唇,扭捏着说:“那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基基是大人了……大人能玩吗?” 朱笑道:“朕考验一下太孙地勇气,看把你抛到天上会不会害怕好不好?” 朱瞻基顿时雀跃,一纵身便往朱棣的怀里跳。 朱棣如法炮制把朱瞻基往天上抛然后接住,问:“怕不怕?” “不怕!”朱瞻基骄傲得象只小孔雀似的,得意洋洋洋地望着朱文朱文小心思少,只是吮吸着大拇指,羡慕地看着朱瞻基。 “那再考验你几次?” 朱瞻基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又考验了几次,朱棣宣布朱瞻基勇气勇气可嘉,已经通过考试。于是朱瞻基便趾高气扬地去向朱文圭炫耀。 …… 昨天朱棣之所以限朝鲜使臣必须于午时前离开京师,就是怕走露了风声后言官来找他的麻烦,谁知这个麻烦终究没能逃掉。 早朝一开始,便有言官上奏说朝鲜是大明之属国,如今属国向大明求助,皇上不该如此对待,以免寒了属国之心。 朱棣耐着性子说道:“别说猛哥帖木耳是否侵扰过朝鲜还无法确认,即便确有其事,但一个是朕的直属封臣,另一个却是属国,亲疏有别,朕为何要胳膊肘向外拐?” 文官们谈起礼义廉耻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跟他们在这个问题上辩驳很是麻烦。言官们一拥而上,向朱大谈特谈为什么胳膊肘应该向外拐。 朱棣只得另辟蹊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分明已经颁布了有邑贵族制度,那朝鲜国王本该自觉成为加入有邑贵族体系……他不肯成为大明的有邑贵族,莫非朕的福德不足,不配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这便是上纲上线了。朝堂之上冷了一会儿场,这时兵科给事中郭骥站出来说道:“皇上,河山之固在德不在险,并非普天之下都必须设置流官。朝鲜已经是我大明地属国,皇上又如何不是天下共主呢?” “因风俗不同地理偏远等原因,一些地方不设置流官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朕颁布了有邑贵族体系,那朝鲜国王为何不肯成为朕的直属封臣?” 于是言官们又纷纷讲述是属国还是有邑贵族并无区别,还举出王莽登基后强令周围属国的国王降王为侯的例子,说什么名称的改变对明朝实际好处,反倒惹得周围属国反感,实属智而不为。 怎么会没有实际好处呢?! 根据贵族爵位继承法,未于藩学或国子监就读,无继承子爵以上爵位的资格,这便意味着明朝能够对朝鲜地控制力更强了。若朝鲜王世子入藩学就读后仍然不亲近大明,又由于生母、配偶拥有大明皇室血统各加三分之类的规定,明朝完全可以培养出一名更加听话的朝鲜国王。 除此之外,按照贵族法规定,有邑爵位还可以赎买。若朝鲜国王成为大明皇帝的直属封臣后,向明朝缴纳的赋税少了,别人将朝鲜国王的爵位赎买了也是符合法理地有了这个制度,明朝从朝鲜获得的好处就不会是区区那么一点贡品了。 洪武年间拥有五千多万人口,每年税粮收入也不过三千万石左右。朝鲜的人口不好统计,采用后世某份资料的说法,即朝鲜此时人口为一百万,那么理论上朝鲜每年税粮收入不可能超过六十万石。这笔税粮收入除了需要负担王室的开销外,还得承担百官地薪水并且养活一定数量的军队。因此,朝鲜国王每年能够向宗主缴纳十万石已经是不可思议之极了。 一方面,资本主义萌芽后会生资本原始积累地现象,以至于某些垄断资本家所掌握的资本会超出常人地想象。另一方面,朱棣又颁布了长子继承法,这一法律亦会导致巨富之家掌握的财富愈加膨胀。因此,一旦朝鲜国王成为大明有邑贵族体系中地一员后,那么某个中原的臣富赎买朝鲜国王的王位也就成了可能该巨富拥有了朝鲜国国王爵位后,是否能够控制住朝鲜则是另说。 但这些理论一时譬讲不清,而且朱棣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这些心思,免得别人误会了,反倒物议沸腾。 所以朱棣干脆以退为进。 “事情还没确定,你们就认定朕的直属封臣理亏,居心何在!” 方孝孺十族被诛后明朝官员的脊梁也没有全部被打断,何况如今朱并没有做那种令人恐怖的事。所以言官们并没有退让,而是顺水推舟纷纷要求朱查此事。 朱棣被缠得没法,只得冷着脸说道:“朝堂之上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认为应该彻查此事的官员都站出来!” 经历过李贯事件后,大臣们对于在朝堂之上站队非常敏感。 见此情景,大部分官员都不知道朱棣接下来又会出什么缺德招数,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噤声了。不过,还是有少数言官并不畏惧,勇敢地站了出来。 大臣们全都紧张地注视着皇上,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如何出招。 第十七章 儿与仆 棣的视线如同刀子一般在他们的脸上扫来扫去,好朱这才说道:“由兵科给事中傅安和郭骥组成调查小组,去辽东以及朝鲜调查此事的真相。( 傅安和郭骥闻得此言,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若是由他们去调查,结论岂不是铁定不利于猛哥帖木耳? 没想到朱的话还没说完。 “证据、证人证词都要准确翔实。若因你们调查不实而逼反了猛哥帖木耳,朕会将汝等之罪行昭彰天下然后明正典刑!” 此话一出,傅安和郭骥的脸上全都露出无比悲愤的神情。而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是擦眼睛揉鼻子干咳嗽的什么怪相都出来了。 傅安和郭骥自以为明悉了皇上的想法:调查结果有利于猛哥帖木耳,他自然不会飙;若调查结果不利于猛哥帖木儿,那么他一造反,傅安、郭骥这哥俩就得担着逼反有邑贵族的罪名被处死。因此,皇上实际上是想逼迫他们做出有利于猛哥帖木耳的调查结论。 傅安和郭骥都曾担任过出使敌国而没坠了明朝威风的使,两人的胆气都没得说。傅安叩头抗声说道:“皇上,若小臣调查无误,而猛哥帖木耳畏罪造反,是否也将我等明正典刑?!” 看着傅安那满脸激愤的表情,朱棣先是不解,待想明白后,他恍然大笑。“你们以为朕想逼迫你们做出有利于猛哥帖木耳的调查结论?没那回事!” 朱略一默谋,说道:“朕申明一点:若有邑贵族造反,无论有何理由,皆要用派兵将之剿灭,主犯凌迟,诛九族;从犯处死;参与造反贬为奴隶!” 将惩罚定得那么严厉显然是有必要的。明朝统治下有很多土司、游牧部落,如果这个造反轻纵,那个造反赦免,失去了中央政府的权威后,弄不好最后会天子之令不出京师。当然,政治手段也不能一味的强硬。 朱棣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若因地形险要等原因而很难剿灭。却也不能让大明沉陷泥潭。朕在此规定:三年之内无法剿灭方可与对方谈和。而谈和之后若是再次爆战争。无论是哪一方挑起来。仍然要遵循之前地规定。必须打足三年方可再次谈和。” 软柿子若是不长眼。那自然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但如果花三年时间都无法剿灭。那么对方显然就不是什么软柿子。朱做出这样一个规定后。后世地皇帝在撑不住地时候便可以有台阶可下。而如果还撑得住。甚至是对方马上就撑不住了。那自然不用与对方谈和。 制定出这样地规定。是因为朱棣认为明朝地外交政策实在太过强硬了。强硬未必不好。至少从舆论角度看。主战派总是更受舆论欢迎。但韩信曾受过**之辱。唐太宗也曾签过城下之盟。可见某些情况下暂时地退让并非一无是处。 听出皇上并非一昧偏袒猛哥帖木儿。而自己却误会了。傅安大窘。窘迫之余。傅安也吓得不轻。刚才他出离愤怒。因此就这么直挺挺地跟皇上说话。其中地讽刺之意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想到这里。傅安地脸色已变得和刮过地骨头一样。他浑身扫了一个惊颤。连连叩头。一个劲地说“微臣万死。请皇上恕罪”。 傅安和郭骥都是朱棣所欣赏地人。因此朱棣便没有计较傅安刚才地态度。 大约是朱棣的态度表现得太好吧,太常寺少卿卢原质跳了出来。 “皇上,若调查结果是猛哥帖木耳确实抄掠了朝鲜,该如何处置呢?” 卢原质是方孝孺姑姑的儿子,在原来地历史时空中因朱棣诛方孝孺十族而受诛连。在这个时空里,卢原质却没有遭受牵连。在北平成立了监察部后,由于卢原质已经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了,去了监察部也没有更好地位置,因此卢原质便仍然留在朝中。 朱棣瞟了卢原质一眼,无所谓地说道:“自然要加以斥责。” 卢原质故意做出大惊失色的表情。“朝鲜是大明之属国,若朝鲜遭受侵扰,大明有保护之义务……怎可只是轻轻斥责?” 朱棣盯着卢原质,半晌轻轻一笑。 “你脑子有病吧?不过不要紧,朕不难为你。你先回家歇着,好好养病。” 最初大惊失色是装的,但现在卢原质却真的是惊慌失措了。他犹自做着最后的挣扎。“皇上这是在侮辱士大夫!微臣要辞职!” 对于皇上来说,侮辱士大夫也算是不轻的指责。然而朱却浑不在意。 “你不是有病是什么?猛哥帖木耳是朕地直属封臣,根据封建契约,朕有保护猛哥帖木耳的义务。朝鲜是大明地属国,因此大明同样有保护朝鲜的义务。这就象是家中有子有仆。儿子被外人欺负了,老子固然要出头;仆人被外人欺负了,主人同样有义务出面。”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想到将猛哥帖木耳比喻成儿子,若是这种比喻被努尔哈赤听到了,弄不好他还会蹬鼻子上脸自称永乐大帝地七世孙呢……美死他了! “然而亲疏有别,如果儿子把仆人揍了一拳,除了斥责外,还能怎样?” 卢原质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于是抗声反驳:“自当大义灭亲。” 朱棣一脸鄙夷的表情。 “如果猛哥帖木耳将朝鲜灭了,那便如同杀人;如果攻占了汉城,那便如同将他人重伤致残;如果占领了朝鲜地少量领土,那便如同将朝鲜轻伤……可是据朝鲜控诉,猛哥帖木耳只不过入朝鲜境内抄掠而已,这便连皮外伤都算不上了。为这点子事就大义灭亲?……大家看看,此人连亲亲相隐(注1)的人伦道理都不懂……不是有病是什么?” “侍卫,将卢大人好好送回家,他有病,不许慢待。” 卢原质犹自想着应该如何狡辩,却有两名侍卫前上将他架住,然后拖了出去。 傅安和郭骥面面相觑。从南京到辽东去,路途极其遥远。在猛哥帖木耳的地盘上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也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儿。然而即便收集到了铁证,其结果却只是让皇上斥责几句,这是何必呢?何若呢? 傅安、郭骥叹息着回到了自己地位置,沮丧着脸一言不。 见那么多大臣都胳脯肘朝外拐,朱棣不禁怒从心起。 “李至刚!” 礼部尚书李至刚站了出来。“臣在。” “之前有伯、子、 车都尉、骑都尉的直辖领分别不得超过总领地的的规定,但并没有规定有邑郡王的直辖领比例。朕现在补充一下,郡王的直辖领地不得超过总领地地0%!” 出了一口恶气后,朱棣又问:“众卿还有什么事要上奏?” 于是又有言官弹劾常州知县“以残酷为聪察,以苛责为风骨,凡事宁严不宽,宁紧不松,搜刮剔厘,谎报政绩邀宠”。 谎报政绩邀宠什么的,朱棣知道那是言官在胡说八道。林海追缴拖欠赋税,这是堂堂正正地政绩,怎么也抹杀不了。 不过,言官指责林海太残酷却也并非空**来风。当时林海当场打死了三名吏员,那三名吏员所犯之罪未必就该死。抛开那三名吏员的事不谈,后来林海还将一个人关在站笼中站死了。此事是朱棣亲眼所见。考虑到林海需要立威,所以朱棣也就没有干涉。但是在朱想来,这种事就象是后世的严打一般。尽管老百姓们大多都对严打抱以支持的态度,但严打中出现的小概率冤案事件却也不能完全无视。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朱担心在这件事上全力支持林海,下头蝇营狗偷之辈会误以为圣心在于严厉,于是随便一点小过错都刑毙――甚至连没犯罪地人都有可能含冤而死。强秦一世而终,法律太过严苛也是原因之一。 想了想,朱棣便作出了将林海罚俸半年的处罚――反正林海也瞧不上那点工资。 考虑到中国自古以来就对乡间无赖没有合适地惩罚措施,朱棣决定引进一个新概念:三振出局法。 有一种被形容为滚刀肉的乡间无赖,这种痞子大事不犯小事不断,今天偷鸡明天摸狗。告官呢又够不上罪,顶多就是打几下板子,打完板子回家后,这滚刀肉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祸害乡邻。邻里简直被烦得没辙。 遇上有担当的官员,便会借着杖刑将之刑毙。若官员不愿意承担这种恶名,那么滚刀肉便会活得非常滋润了。 甚至在后世,中国也没有好的办法处理这种情况。比如说偷自行车,偷十次未必能够抓住一次,可就算抓住的那一次,其案值又构不上犯罪,只能对其批评教育……偏偏批评教育几乎一点用都没有。将偷自行车的小贼释放后,他一转身便会再偷。总之除了严打外,这种人简直没有好地对付办法。 严打虽说效果明显,但却矫枉过正。还是三振出局法比较好。实施三振出局法后,如果一个人已经有两次案底,那么第三次再犯时无论罪行多么轻微,也要被判处二十年以上乃至终身监禁的严厉刑罚。这个立法地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那些屡教不改、主观恶性很深地罪犯与社会长久隔离,从而杜绝其再次危害社会的可能――为了彻底杜绝其危害社会可能性,朱棣决定将那些人流放。 至于说那些人被流放后会不会危害海外殖民地的社会稳定……不知道英国将各种罪犯流放到美国、澳大利亚等地时考虑过这种问题没有。但既然英国是这么做的,朱棣也学着做就是了,多想无益。 待朱棣说出三振出局法的构思后,自然又有酸儒站出来唧唧歪歪大谈什么仁啊慈的。对此,朱自然不在乎是否会担上独断专行的名声――反正皇帝就是独裁,没听说过帝制还会民主的。 言官弹劾林海时,倒是惹得朱棣联想起了一件事。 原来的那个历史时空里,金炯因为要求降低江浙地区官田重赋而遭到朱的痛恨,结果被槛车徵至京而死。但那天在常州县衙将金炯逮捕后,朱棣只是派遣了一名锦衣卫将之押送回京。而朱棣回到京城后,却压根忘了这件事。 封建社会生这种事不算稀奇。若刑部之类的行政机构逮捕某人,那么接来理论上就会按一定的程序,一段时间后进行审判――无论是无罪释放还是或杀或关,总归有个说法。可如果是皇帝一时兴起命令暴力机构逮捕某人,事后他又将这事忘了,而且又没人提醒他,那么此人就有可能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 当然,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也未必就一定是坏事。原来的历史时空里解缙在公元11年犯事被关进监狱,四年后,永乐皇帝在翻看锦衣卫领纪纲上报的囚犯名单中看到了解缙的名字,于是说了句“缙犹在耶”,结果纪纲便领会领导意图将解缙干掉了――如果纪纲没有上报囚犯名单,或说囚犯名单里没有解缙的名字,说不定永乐皇帝会忘掉解缙也说定呢。 因为言官弹劾林海的缘故,朱棣终于想起了此刻还待在监狱的金炯。 朱棣很不喜欢为了求名而不顾国家整体利益的行为,因此极其厌恶金炯。但是说为此而将金炯处死,朱却觉得没必要。于是在宣布了三振出局法后,朱棣顺便说出了对金炯的判决:流放。 之所以不牵连金炯的家人,是因为朱棣认为除谋逆等大罪之外,仅经济犯罪才应该牵连家人。 谋逆造反诛三族诛九族是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认识。谋逆造反成功后,别说是妻子儿女了,便是五服之外的亲戚都可以鸡犬升天。与之相对应,谋逆造反如果失败,那么主犯的亲戚受诛连在古人看来也很正常。 至于说经济犯罪抄家且家人流放的规定,则是因为朱棣认为权利与义务应该对等――官员若是经济犯罪,亲戚们都可以沾光。既然妻子儿女以及亲戚们平时享受过民脂民膏,那么东窗事后付出代价自然合情合理。而且这样处理,还可以应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句话,有什么不好? 于是,朱棣便在朝堂之上现在宣布了经济犯罪除抄家之外,还将牵连家人的规定。这些话虽然不是声色俱厉,但句句犀利,大臣们听得身上起栗,竟心里打颤。 见大臣们居然不为自己的理论而喝彩,朱棣大是不爽。又见半天没有大臣站出来奏事,朱棣便哼了一声,宣布退朝。 注1:亲亲相隐是儒家的封建伦理概念,即亲人相互间知罪不举应免罪或减轻罪责。一般情况下不得状告亲人,否则应该受罚。特殊情况则是谋逆造反等大罪,以及亲人相互之间的侵占伤害案。 第十八章 平叛 棣觉得自己是个乌鸦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头一天刚在朝堂上宣布了)族造反,无论有何理由,皆要用派兵将之剿灭,主犯凌迟,诛九族;从犯处死;参与造反贬为奴隶”的规定,结果第二天便收到了柳州知府的急报,说是不久前臣服的某有邑云骑尉复叛。 说起来,有邑贵族确实是有些贬值。对于中原人来说,毕竟还需要花一千贯左右的钱组织移民,那才勉强弄得到一个有邑恩骑尉的爵位。对少数民族来说却是轻而易举――随随便便一个寨子的头人,只要男丁超过了五十,便可以成为有邑贵族了――如今少数民族聚集区里甚至可以用云骑尉到处有,恩骑尉满走走来形容了。 柳州知府所说的那个有邑贵族,之前是一名生苗。熟苗是由中央政府任命的土司统治或流官管辖之中,纳入中央王朝户籍,服从国家租赋徭役的,这一部分苗民叫“熟苗”。而所谓生苗则是真正生活在深山老林,不服王化,凶悍难驯的苗民。 永乐皇帝登基后大赦天下,同时又颁布了有邑贵族的制度。那位生苗头领生活在深山之中,之前不服从中央朝廷的统治,一直与官兵对抗。长期的抗争也使得那位生苗头领多少有些心神俱疲了。听说客说得天花乱坠,想着只需要向明朝宣布效忠便可以获得爵位册封,进而可以合法地统治自己的部落而不再受到汉人骚扰,于是便宣布臣服了。 该生苗部落一共有六七百人,成年男丁不足两百,怎么算也算不出五个基本采邑领出来。但该头领想着云骑尉名义上有85贯岁禄,而恩骑尉只有贯――也就是说,如果该头领地爵位是有邑云骑尉,那么他即便一文钱都不向中央缴纳,但岁禄与赋税相互抵扣后便相当于缴纳了85贯赋税;而如果该头领地爵位只是有邑恩骑尉,那便只相当于缴纳了贯。两之间相差,对中原的大户人家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生苗部落来说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于是,该头领便稍稍虚报了一些男丁人口,弄个了有邑云骑尉的头衔。单纯从经济上考虑,多报的男丁人口需要缴纳的赋税远低于贯,绝对划算。多报男丁人口会增加对宗主的军事义务,但生苗本来就凶悍,不仅畏惧打仗,反而视打仗为财的途径之一。因此,哪怕军事义务再提高十倍,也过就是全族男丁参战而已。在该头领眼中,多一点军事义务根本不算什么。 有了对领地内事务几乎全部的自治权后,汉人的官员胥吏们也就没有理由去骚扰他们,因此那个生苗部落确实是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然而到了要交税地时候,却出了问题。 朱棣所制定的人头税并不高,尽管生苗部落显然不符合减免人头税的条件,但每个男丁的人头税也不过十文而已。 该部落成年男丁不足两百,头领略微多报了一些男丁人口,但人头税合计起来也不过两贯多一点。生苗穷归穷,但对于六七百人地部落而言,两贯钱还真不算多。 大明治下的百姓除了人头税不可免外,还有一个基本田赋也是必须缴纳地。因为基本田赋的原理是将劳役折算在田赋之中,因此其额度各地并不相同。朱充分考虑了少数民族聚集区的生产力水平很低的问题,所以这类地方的基本田赋额度也定得很低。比如说那名生苗头领治下的基本田赋每亩只需要缴纳两升半粮食――相较于江南民田地每亩五升,其额度只有一半。算下来,那名有邑云骑尉总共只需要缴纳五十石的基本田赋。 这两项必须缴纳地赋税加起来。折算起来只不过五十多贯。还抵不上有邑云骑尉名义上地年俸。问题出在“盾牌税”。也就是免军役税上面。 盾牌税地原理是有邑贵族必须向宗主服军事义务。若因故不能完成这种义务。便需缴纳金钱给宗主。由宗主用这笔钱雇佣相应地军事人员充抵。朱所规定地盾牌税是一人十贯。这笔数额看起来多。但实际上却并不多。 花十贯雇佣军事人员作战四十天。每天地雇佣花费只不过二百五十文。考虑封臣完成军事义务时还需自备军械及作战期间地粮草。这又是一笔费用。因此其雇佣费用每天连两百文都不到――《三言》地《卖油郎独专花魁》中秦重只是个卖油地小贩。仅凭3两白银地本银。街头卖一年油除去一年日用开支。还能节余16两白银。可见全年收入应在20两白银以上。相对而言。雇佣兵刀口舔血地卖命钱仅仅只是一个小贩日常收入地三倍多。这种雇佣费实在是很寒碜地。 前面说地是封臣因故不能完成这种义务需要缴纳地盾牌税金额。但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也许某个年度并不需要封臣打仗。对于这种情况。朱棣考虑了1214年英王约翰开征盾牌税遭到贵族拒绝并激了军事反叛。进而直接导致了自由大宪章》地诞生。所以。对于后一种情况朱棣是这样规定地:或缴纳盾牌税地三成。算是该年度封臣完成了军事义务;或免除本年度一半军事义务。剩下一半移到下一年度。若下一年度仍然不需要封臣参战。则可以继续往下移。但这种累积最多不超过三年――这是参考现代债务偿还原则。若债务到期后地三年内债权人不向债务人提出偿还请求。则该债务自动失效。 之所以当年没有战事也要向封臣征收盾牌税或是将军事义务向下一年度转移。并非是朱棣绞尽脑汁地想要多收钱。朱虑地是“升米恩斗米仇”这种人性:如果你在危难地时候给人很小地帮助。人家会感激你。如果你持续这样下去。突然某次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帮忙。对方就会记恨你。并且记恨一辈子!朱棣自然不会希望大明治下总是征战不断。事实上。正常情况下有邑贵族也确实不可能每年都完成军事义务。一旦某些有邑贵族长年没有军事义务。同时又不需要缴纳盾牌税。那么当朝廷需要他们完成军事义务时。他们便很可能极不情愿。对本该完成地军事义务充满了反感。 柳州地那名有邑云骑尉担负二十五份军役地军事义务。而因为各种原因。总之这一年该有邑云骑尉并未完成军事义务。按规定。他可以缴纳七十五贯盾牌税。也可以将这份军事义务地一半转移到下一年度。 生苗并不畏惧打仗,然而这名有邑云骑尉实在太“聪明”了。他想着自己的年俸是85贯,而人头税加基本田赋一共才五十多贯,还有 贯结余,于是便用三十贯免除了本年度十人份的军剩余的一贯多钱,算是他作为向宗主缴纳的岁贡。 朱棣并计较岁贡的多少。在他看来,只要生苗名义上服从中央政府地统治,缴足人头税和基本田赋,然后在需要打仗时听从中央政府的要求派兵出战,这便已经足够了。如果强行要求生苗多缴岁贡,镇压造反叛乱却需要更多的费用,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朱棣不计较,并不意味着别人不计较。 这名生苗领因桀骜不驯,因此在加入有邑贵族体系时也没有成为其他大的苗人部落地封臣,而是直接作为朱棣的封臣。对于这一情况,附近大部落地苗人领自然是心生不满。见这名有邑云骑尉只缴纳了一贯多的岁贡,附近的苗人部落尚未来得及动手,一名瑶族部落的领已经按有邑贵族赎买制度,花十几贯便从朝廷处获得该生苗部落的管理权。 在柳州知府派出的吏员地陪同下,瑶族部落领派出一名侄子前去接收该生苗部落的管理权。可想而知,这次“和平演变”并未成功。代表朝廷名义而去地吏员被痛打了一顿,瑶族部落领的侄子更惨,连腿都被打断了。 少数民族相互之间打冤家、火拼什么地,朱棣根本就懒得管――事实上想管也管不住。可这次事件把朝廷给卷了进去,不管也不行。 …… 柳州知府郭辛是孔孟子弟,然而与其他儒生不同的是,他精通六艺。也就是说,郭辛拥有一手极佳地射术――虽说达不到百步穿杨的水平,但五十步外射中靶心对他而言却是易如反掌。平时郭辛便自诩文武全才,总是叹惜生不逢时,没遇到洪武开国时那种波澜壮阔的好时代,不然封侯拜相岂不是人生之快事? 柳州的少数民族多达三十余种,包括汉族在内,再加上壮族、苗族、侗族、瑶族、回族、佬族等几个大族,人口加起来也不过勉强超过一半。可见柳州的民族情况是多么的复杂。被调派到柳州做知府时,别人畏柳州汉夷杂居,容易出事,但郭辛却心头大喜――不出事也罢,可以显示他的文治;若出了事,岂不是正好显露他的武功吗? 不过,由于永乐元年开始实行有邑贵族制度,少数民族领完全自行处理族内的事务,胥吏们根本没有盘缠勒索的借口,因此自郭辛上任以来,境内竟是没有生一起民变。少数民族相互之间并没有因为成了有邑贵族便停止打冤家,可永乐皇帝却明令禁止地方政府对此进行干涉――除非是其中一方实在抗不住了向明政府求救。令郭辛遗憾的是,少数民族相互之间偶尔打打冤家,却都是埋着头闷声不吭地杀来杀去,根本没人向朝廷报告。 郭辛本以为这三年会平平淡淡地过去,谁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瑶族部落通过赎买制度获得一生苗部落的管理权,偏这次的矛盾却将政府给卷了进去。 不过,该生苗部落只是痛打了郭辛所派去的吏员,虽说打断了那瑶族部落领代表的腿,但毕竟没有出人命。若是凭此构陷该生苗部落造反,一旦东窗事,他郭辛的人头多半会作为安抚的工具。所以,郭辛只能老老实实地向朝廷报告此事―说老老实实也不尽然,在报急时郭辛将情况形容得万分危急,似乎不立即镇压该生苗部落,朝廷的威信在此地就会彻底丧失。 朝廷的回复令郭辛极为满意。 “派一使告知安陲有邑云骑尉东丹染戎(注1):朝廷大军未动之前,若自缚出寨面缚府城请罪,可保安陲不遭兵火。若征伐令已经出,大军逼至安陲,东丹染戎举族受降,自锁进京赴阙谢罪,可免九族之灭。若战事已起,则主犯东丹染戎凌迟,诛九族;从犯处死;参与造反贬为奴隶!” 这样看似给东丹染戎留了一条生机,但生苗哪里知道天高地厚?多半会怀着侥幸之心抗拒天兵。 郭辛一收到朝廷的回复,便立即派了一名小吏前去通告此事。一旦东丹染戎拒绝自缚出寨来府城请罪,那么郭辛便可以展现他的武功了。 柳州府城与安陲的直线距离并不远。第二天。那名小吏便哭丧着脸捂着耳朵回到了府城。不等小吏开口,郭辛便明白这次交涉失败了――结果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因为小吏的耳朵少了一只。 作为知府,郭辛只是一名文官。但明政府对于军权却一直采取都“不专于一人”的政策,尤其是在征伐时,基本上都采取武臣领兵、文臣提督、内臣监军的作法,以达到文武相制、内外相制的目的。镇压那种全族加起来不过六七百人的部落,文臣提督的说法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但郭辛如果自告奋勇去前线,《大明律》中却也没有明令禁止。郭辛打的算盘无非是亲临前线,多捞一点功劳。 柳州府城边上便有一个千户所,若是在柳州范围之外,而且又没有县城被贼军攻克的情况下,小旗以下的军户便不必参加战斗。然而在柳州范围内,该千户的军户却应该全部无条件服军役。这便有一千的兵力了。再加朱又授权地方政府可在紧急情况下征召有邑贵族服军役,事后再由中央进行追认,因此郭辛至少还可以调派数千有邑贵族私兵参加这场战斗。 紧不紧急,这时候自然是郭辛说了算――事实上在郭辛看来此事确实紧急,因为若不迅速处理,待征南将军韩观率军赶来,那时别说吃肉了,恐怕连口汤都喝不到。于是,郭辛便赶紧连夜派人通知安陲附近的有邑贵族,要求他们出兵参加平叛。 第二天,郭辛便率领军队朝着安陲出了。 第三天,收到通知的有邑贵族们也纷纷率领私兵抵达了那支生苗部落所生活的大山脚下。 这一次,郭辛没有再派人去和东丹染戎直接交涉,而是射出一支响箭,勒令东丹染戎必须在明晨之前做出决定:是否举族受降,自锁进京赴阙谢罪! 当然晚上,郭辛并没有睡好。他倒不是害怕战斗,而是担心东丹染戎见势不妙真的举族受降――尽管这样也有功劳,但毕竟不如一刀一枪挣来得多。 战或不战,等明天早上便能揭晓了…… 注1:安陲有邑云骑尉东丹染戎这种格式,安陲为邑名,云骑尉为爵位,东丹染戎为姓名。 第十九章 荡寇 代两广一直被视为瘴之地,被派往两广作官相当于种情况直到南宋才开始好转,但广西一代的自然环境仍然称不上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进山之后,遮天蔽日的是树,看不见天上的云,若是没有向导,根本不知道哪里是路。幸好这次有着有邑贵族的私兵一同出征,要不然,生苗们在密不透风的树林施放暗箭,汉人军队根本就防不住。 看着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少数民族士兵,千户所的士兵不由感叹万千。 永乐皇帝登基后,军户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如今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军户已经成为各种户籍中地位最高的。由于有邑贵族的私兵并不拥有军籍,因此军户们看着那些私兵时眼中总是带着一丝傲气。 这种骄傲,除了社会地位的提高之外,还有军户自身变化的缘故。 如今所有的官兵都对于训练充满了**。按官员们的说法,那是因为士兵们感激皇恩,因此在训练中极为卖力。但事实上,士兵们积极训练却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若是在官兵考核中出了好成绩,那么生活便能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考核成绩不好,自身利益就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在这种一日不训练就可能被他人超过的大环境下,军户们的身体强健了,技艺也提高了。可以说,军户们瞧不上贵族私兵也是有理由地任何情况下,专业人士瞧不起非专业人士都是常例。 然后进山后看到私兵们的表现,军户心中的那股傲气都不约而同的收敛了。 郭辛看着同样的情景,想法却与军户们绝然不同。 此刻郭辛对皇上所推行的有邑贵族制度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少数民族聚集区里,有着不同的被称之为峒舍、村之类地行政机构,外人根本就弄不明白。中央政府想要对其进行直接管理,完全行不通。 以前少数民族起义大多都是因为以抗税为由爆地。如今实施了有邑贵族制度后。抗税再也不会成为少数民族起义地理由了。因为。政府所制定地两项基本税实在是很低。又由于有邑贵族爵位可以抵消一部分税款。因此少数民族拥承担地赋税压力大为减轻了。 但是要说中央政府会因此而减少收入却也不尽然。因为。少数民族不暴那便可以节省一大笔军费而军费往往是政府开支中最大地一块。其次。虽然有邑贵族领地里所需缴纳地基本税很低。但有邑贵族还有着向宗主缴纳贡税地经济义务如果是某位大领主麾下地封臣。那么针对领主地经济义务则由双方协商而定或是由领主确定;但如果身为皇帝地直属封臣。那么贡税便固定是封臣从领地所获得地全部收入地一半。 天高皇帝远。这些生活在偏远山区地有邑贵族从领地上收获多少。皇上是没功夫一一查明地。因此。上缴税贡地多少实际上只是有邑贵族上下两片嘴唇一碰地事封臣说从领地所获得地全部收入只是两贯钱。那便可以只缴纳一贯税贡。 但实际情况却并不那么简单。由于有邑贵族赎买制度地存在。若只是稍稍瞒报一点儿收入或许不会出大问题。但做得过分了。所谓大路不平旁人铲眼下大军直指安陲有邑云骑尉东丹染戎地领地。不正是因为安陲有邑云骑尉申报地税贡数额太少而引他人觊觎地缘故吗? 如今政府不需派遣税吏前往少数民族聚集区征税。因而不会因为税吏地横征暴敛而惹事端。若有邑贵族缴纳地税贡过少。甚至用不着政府出面扮黑脸。自有邻近地有邑贵族出头收拾他。更妙地是。这种情况下少数民族基本上不会象以往那样抱成团。朝廷一声令下。根据其军事义务。收到出征令地有邑贵族们还得纷纷出兵以夷治夷有时候确实很方便。 ……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山寨门前。山寨位于地势最高的山顶上,但这座山并不险峻,因此攻打山寨时虽然需要仰攻,但难度并不是很大。 联合军队在山寨门前一箭之地慢慢集合,进行着进攻前的各项准备工作。这时,从山寨里传来一阵苗语的怒吼。郭辛不懂苗语,听翻译说,那是东丹染戎正在斥责有邑贵族们成了汉人地狗,丢尽了苗人的脸。 如果联合军队只是汉人与苗人地联军,郭辛或许还会担心东丹染戎的这番话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然而联合军队是由壮族、苗族、族、瑶族、回族、佬族等各族混杂而成,那个“丢尽了苗人地脸”的结论,就连苗人也不在意前面说过,东丹染戎性格桀骜,因此在加入有邑贵族体系时也没有成为其他大地苗人部落的封臣,而是直接作为朱的封臣当初你不成为苗人大部落领的封臣,现在倒想起自己是苗人了? 东丹染戎的那番话对联军没有造成丝毫影响,进攻的准备工作仍然有条紊地进行着。 在进入山区作战时,带上火箭之类的武器会拖慢行军速度,但迫击炮的重量却并不重,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轮渡扛着便可以了。所以这一次领兵的千户便带上了四门迫击炮。 摆好了迫击炮后,迫击炮组并没有预先进行校正(这种原始的迫击炮精确性太低,校正根本就没意义),而是在军官下令后直接射击。 “放!” 轰……” 原始的引线式炮弹能够炸响三枚已经很不错了。虽说迫击炮地准确性很糟糕,但好歹这次的攻击目标是山寨大门,既静止不动,攻击范围又大,因此获得的成绩还不错三枚炸响的炮弹中,竟然有一枚是直接击中寨门后爆炸的。经过朱的改良后,如今军队中所使用的黑火药威力已经得到了极大地提高,那枚在寨门上爆炸的炮弹将寨门炸出了一个小洞,而且整个寨门都被震得一晃,有种摇摇欲坠的味道。 这个成果似乎震得生苗们迟疑了一下,但他们都是些剽悍勇猛之士,在东丹染戎急促的命令下,生苗们居然打开寨门直接冲了出来。 包括东丹染戎在内,所有的生苗都**着上身,而且身上、脸上都绘着各种油彩,配上那择人而噬地凶恶眼神,让人不禁联想起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 郭辛看着这番情景只是轻蔑地一哼。 “要是守在山寨里,我们攻进去还得多费些功夫,冲出来……”郭辛摇摇头,举弓、拉弦、瞄准……近了,近了,快要进入郭辛最有把握的五十步射程了…… 不郭辛正准备将箭射出去的时候砰一阵枪声齐响,冲在最前面的东丹染戎连哼也没来及哼一声便软软栽到地上。大约是因为东丹染戎这个目标太吸引人的缘故吧,他的脸上身上至少中七八枪,简直被打得象蜂窝一样,汩汩的血不停地流淌出来。 郭辛看到这番情景吓了一跳,手一松,结果那支箭都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 郭辛惊诧地侧过头望向一旁的那排火枪兵。他只是文官,对火枪的威力自然不了解。 因为受新式火枪制造速度地制约,军队的换装不可能同时进行,因此朱只能给位于更可能爆战事的卫所优先配备新式火枪即便如此,边疆卫所也并非是全部换成火枪,而是从每个千户所中挑选出一名百户,为该百户麾下的士兵换装,美名其曰模范队。 任何新式武器刚刚面世时,与之作战的敌军在找出克制办法之前总是会吃很大的亏。生苗们因为眼看寨门即将被轰开,不得不被迫主动起冲锋。这支生苗部落的全部红着眼睛排着密集队形朝迫击炮这边冲过来,枪响之后,立即倒下了二十多人。 生苗战斗时向来都异常彪悍,砍断一支胳膊就换另一支胳膊拿着苗刀继续砍杀,两支胳膊全断了都还要用脚踹。可是头领东丹染戎如今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死得不能再死了,士气自然急转而下。更何况眼前生的事情超出了生苗们的理解范围,在弓箭射程之外一声巨响,结果己方就倒下了二十多人……难道是汉人招来了雷神助阵? 这么想的生苗不止一个两个。此时剩下地生苗尽管仍然保持着冲锋的姿态,可速度却慢了许多,脚步迟疑,脸上犹犹豫豫,生怕掉入什么陷阱似的。 其实除了那队火枪兵以及很少的知道火枪威力的人外,其他人几乎全是一个模样。 如果说之前有邑贵族们或许还有别地什么想法,比如说想着汉人的军队拉到山里来没什么战斗力,比如说如果选一个好地地形拒险而守,再多的汉人军队也拿自己没办法……然而在见识了火枪威力后,他们地心里便全都只剩下敬畏了。 郭辛最先恢复正常,他瞟了一眼手中的弓然后毫不犹豫将之扔到地上,随后大声喝呼:“抗命死,放刀生!” 一旁地翻译赶紧翻译这句话。 按照皇上的要求,主犯东丹染戎若是被活捉后将被凌迟,诛九族。除东丹染戎外,从犯也将被处死。所以严格说起来,郭辛这句话未必能够兑现。 但生苗们听了翻译的话后,大多数都纷纷顺水推舟扔下了苗刀。但也有少数几个小头目模样的生苗不仅没有扔下刀,反而在那里大声喝骂。想来,这几个人便是东丹染戎的亲信死党了。之前派出使向其宣告了抗拒天兵的后果,估计东丹染戎便借此激励亲信死党拼死顽抗吧。 毕竟是大势所趋,生苗们已被头次看到的火枪威力吓破了胆,哪怕那几个小头目连打带骂,也没能说服多少人重新捡起刀来。于是那几个头目又威胁士兵们,说是明朝地大皇帝已下令处死从犯,即便士兵算不算从犯,被俘后也将贬为奴隶。联军这边自然不会给小头目们足够的时间去重新鼓舞士气,在千户一声令下后,联军起了总攻。 见已经无法说服更多的士兵重新捡起刀战斗,那几名头目只得撒丫子朝着山寨狂奔而去。 无需郭辛特意下令,无论有邑贵族的私兵还是军户们全都充分挥着宜将余勇追穷寇的精神,朝着山寨拼命涌去。 这个生苗部落的适龄男丁总共也只不过两百余人,如今打死的加投降地已超过了一百七十人,郭辛见大事已定,便没有急着冲进山寨,而是处理了一会儿俘虏的事情。待所有的战俘都 地控制住后,郭辛才慢条斯理地走入寨中。 郭辛进入寨中时,战斗居然仍然没有结束。因为,寨中的主屋建得如同一个堡垒一般,其防御力甚至超过了山寨的外围。而且大约是因为皇上那个诛九族地规定吧,主屋里老女男幼居然都参加了战斗,因此竟然能够堪堪挡住联军的数次猛攻。 文官的任务是对大的战略方向做出指导,而武官的任务则是指挥士兵们进行具体的战斗,将文官的想法实现。在郭六想来,刚才用来轰击山寨大门的迫击炮应该可以轰破这座屋子,于是便将千户招了过来。 这时文贵武贱的情况还并不明显,但郭辛是正四品,而千户只是正五品,郭辛有令,千户自然只能赶紧过来。 “那个迫……迫……” “迫击炮。” “对,迫击炮。”郭辛说道:“迫击炮现在上来了吧,用迫击炮轰那座屋子。” 千户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迫击炮地威力太小,对这种几乎全封闭式的屋子破坏力不大。而且迫击炮的炮弹也不是很多,估计将炮弹用完也未必能够炸出一个缺口来。” 郭辛只恨自己言多必失,于是一摆手,更换了命令。“你去让将士们将那座屋子攻下来,要快。” 千户皱着眉开始想办法。 新式武器的出现对于敌人来说自然是一种灾难,但对于己方的将领来说,却也算得上是一种考验。好在这名千户还不算太笨,想了半天,终于从军中新配备的武器中想出了应付目前情况的办法。 一开始东丹染戎反击冲锋时,有邑贵族便没出上半分力气。如今围住了“余孽”,他们自然不肯放过机会。无奈山上的石头不要钱,这座主屋全部由大块的石块垒成,一时半会是拆也拆不动,烧也烧不垮,于是只能围着大门处强攻。这种蛮不讲理的强攻果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进展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拖得时间长了,由于夸张地交换比,士气会下降得很快。当然,由于围攻到现在总共还不到半个时辰,而且想到攻破主屋后便可以抢掠到丰厚的战利品,因此有邑贵族私兵的士气仍然很高涨。 不过,既然千户已经想出了不会损失兵力的好办法,那么这等好事自然也轮不到有邑贵族的私兵了。 在千户地命令下,强攻暂时停止。一队军户士兵代替了有邑贵族的私兵,占据了大门地位置。他们撬开门前的石板,不停地挖着坑。待坑足够大后,便往里面埋类似包裹地东西。一柱香的功夫后,这队军户士兵便撤退了。 当一些不明所以地有邑贵族跃跃欲试地想要自告奋勇时,却见那队撤得离大门远远的军户士兵却点燃导火索。 现场的联军全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道急速燃烧的导火索,包括屋里的人也现了这种异状,但现归现,屋里的人却没有办法弄熄那道导火索,只能和联军一样,紧张地盯着那根导火索。 眼见导火索迅速烧到了大门前,然后便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 离得近的联军士兵被震得头晕眼花,那些从来不见过新式黑火药威力的人,好些干脆直接跪在地上祈祷起来。 硝烟徐徐散去后,主屋的大门固然已不见踪影,连附近由大石块垒成的围墙都垮了一大片。在有邑贵族们错愕的目光下,早有心理准备并且得到了命令的军户士兵们立即冲入了主屋。这一次,反抗很快就被平息了。叛逆所剩下的主要作战人员都集中在大门附近防守,爆炸生后,这些人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晕了,根本无力反抗。 而主屋里其他的人则纯粹是老弱妇孺,扔扔石块、倒倒火油甚至射几支箭倒是可以,但是面对面地与一群如狼似虎的专业士兵战斗,则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按照皇上当初的规定,土兵协同官兵作战时,“自抵贼巢,所得贼财,尽以与之,官军人等,不得抽分科夺,及所俘获贼属,许得变卖”。可是有邑贵族们眼睁睁地看着官兵们冲入主屋,却谁也没有站出来反对。 官兵用迫及炮轰击山寨时,有邑贵族们中比较聪明的就产生了一定的触动。山寨的防御力虽说不高,但如果没有迫击炮这种武器,想要攻破山寨至少还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当官兵进行火枪齐射时,则是所有的有邑贵族都感到了敬畏生活在穷山恶水之间的少数民族总是自视武勇,但是一阵枪响后便使得许多勇悍的生苗莫名其妙死去,这如何不令有邑贵族们害怕?再后来若干炸药包一起爆炸的威力,则令有邑贵族们更加感到恐惧了这种响声甚至比大自然的雷声还要响,而且一响之后,那么坚固的堡垒都说垮就垮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挡住住呢? 所谓的鬼神莫测,不正是指的今天官兵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手段吗? 怀着这样的认识,有邑贵族以及私兵们,全都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冲入主屋的官兵,顶多也只是暗自祈祷官兵吃肉时别忘了给他们留口汤喝。 第二十章 中国也缺人 了两日,成功镇压安陲有邑云骑尉东丹染戎的的奏折朱的案头。包括匪东丹染戎在内,该部落共计六十二人被打死,另有五百七十八人被生擒,唯东丹染戎长女及幼子下落不明。 这个折子里主要有三成意思:一是联军将士用命,奋力拿贼得力;二是赖天子洪福,击毙匪消弥隐患;三是询问对于从犯是就地处死还是送往京城献俘。 太子将这份奏折送过来时,脸上的兴奋之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父皇,这场战斗打得确实漂亮。从东丹染戎殴打小吏到该叛乱部落覆灭,总共还不到十天时间,这已是我朝开国以来来镇压叛乱最快的速度了。自开国以来,这等规模的叛乱若是不在短期内镇压,往往会演变成燎原之火,本身只是一村一寨的叛乱,却因夜长梦多,结果将附近几十个寨子拖进去。待叛乱造成了声势,再镇压便困难得多了,怎么着也得花个十几甚至几十万贯。” “这个柳州知府确实能干,只动用了一个千户的兵力就敢于出兵,这么快就平定了叛乱,而且还没有误伤平民的事。” 在朱棣的记忆中,隐隐约约记得历史上确实在这段时候生过一次叛乱,当然,史书上记载的不是有邑贵族,而是柳州山贼。那次叛乱是征南将军韩观搞定的,动用的兵力自然不会只是区区一个千户所地兵力。相较而言,柳州知府身为一名文官,却敢于率领这点子兵力亲赴前线,可见武事上也并不含糊。 只不过,朱棣对这封折子里的内容又觉得有点疑惑。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哦,明白了! 之前朱棣便下令土兵参战可以抢掠财物、俘获人口。东丹染戎的部落总共才六七百人,这奏折上连打死加生擒已有六百四十人了,那么参加战斗的土兵岂不是没能俘获人口?……既然人口没能俘获,那么相应地抢掠财物方面恐怕也大打折扣吧? 装备了新式火器地朝廷官兵在正面战场上。其战斗力自然远远超过了使用冷兵器地部队。但朱也知道。镇压深山老林中少数民族叛乱时。人家大多数情况下根本就不会和你正面接战。若是没有同样熟悉山地作战、林中作战地有邑贵族助战。想要剿灭对方实在是极难地事情。 恐怕是这次朝廷地官兵见打得太容易了。所以破寨后便骄纵了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财物先由自己抢掠了。而且人口也作为俘虏算为战功报了上来――这样一来。有邑贵族岂不是白白参战了? 这样搞下去。以后再生类似地叛乱。如果有邑贵族不再热心。那麻烦可就大了。这一次是因为有邑贵族助阵。所以叛军也没办法施展偷袭。但如果没有邑贵族相助。一路上还不知会受多少骚扰呢。更麻烦地是。万一叛乱不肯和朝廷官兵正面接战。那么朝廷官兵跑断腿也未必追得上叛军。如此一来。朝廷官兵地弱点就会暴露出来。而纸老虎地面目一旦被揭穿。有邑贵族们对朝廷不再有敬畏之心。统治地根基岂不是会动摇? 太子自然不知道朱棣正在顾虑什么。还在那里一个劲地高兴。 “那位柳州知府确实是个忠君爱民不计利害地忠臣。 这个仗打得之所以那么漂亮。是因为此人没有半分敷衍心。若是先与广西都指挥使司联络商计。或是等着征南将军地钧令。时间等得长了。贼军或是蛊惑其他山寨一同叛乱。或是举族往深山里逃窜。反正也是他一个人地责任。” “而且,这次迅速平叛确是国家国家祥瑞之气……当地百姓深明大义,有邑贵族更是率领私兵助战,所以柳州知府才能如此顺利。不然,有的从贼抵抗,有的窝匪不报,仓猝之间良萎不辨,哪有个不误伤好人的?” 看太子那副热情洋溢的样子,显然那名柳州知府算是投了太子的缘。看在太子地面子上,升他的官算了。朱对柳州知府有点印象,因为郭辛极端崇拜孔子,推崇孔子地“六艺”,竟然把早已失传的“乐”不知用什么方法给补齐了。从这方面看,国子监祭酒一职似乎挺合适郭辛地,但国子监祭酒只是从四品,而知府却是正四品,没道理立了功官衔不升反降啊?也罢,等三年任满后先把他调入京城担任从三品光禄寺卿算了。虽说从三品比正四品只升了一级,但由地方官成为京官,这次升迁的奖励也不算小了。 当朱棣将自己地打算说出来后,太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值得这么高兴吗? 朱棣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猜到了太子的想法:朱高炽被立为太子后,天然便受到绝大多数文臣的支持。然而在武将集团中,太子却没什么助力。这个郭辛看来是个能打仗的,而且又是个文官,所以太子便想要将之收在麾下…… 朱棣在心里怒吼:朕还没死呢! 这便是疑心病的坏处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尽管朱棣知道朱高炽仁厚,但对于太子亲近会打仗的大臣时(尽管这仅仅只是怀疑),他却仍旧非常不爽。 然而君无戏言,已经当面对太子说要将郭辛调入京城担任京府丞了,旋即又改口显然太没品。也罢,等郭辛到了京城再看看他的表现。若是不与太子交往,那就算了。否则,等到攻略西伯利亚时,就把他派过去!除非大军打到莫斯科去,否则就让他一辈子都待在那冰天雪地之中。 这么想着,朱棣的心情也就平静了,于是在奏折上批道: 览奏不胜嘉悦。卿此次处理安陲有邑云骑尉东丹染戎之叛乱,详虑而谋远,遵命而机断,未伤我一兵一卒,身入险地一举而击毙酋魁、剪恶逆于须臾,朕心不胜喜悦。然匪长女及幼子下落不明,尔等应用心追索。千户等有功人员,皆报部记名议叙。东丹染戎九族及从犯不必押解送京,就地显戮用以震慑宵小。 另告,卿所请朝廷下拔水泥修筑道路一事不准。水泥产量太小,京畿之地御道尚且不能完全满足需求,自无余量拔往柳州。然卿之爱民之心上感天地,朕亦为汝一叹。授人 如授人以渔,故朕派遣制造水泥之能匠前往柳州修:。水泥窖场修建成功之前,卿可仿先秦修筑大驰道之旧例,以黄土揉合碎石黄沙夯成坚硬结实之路面。若地面坚硬,则马车在此路面行驶速度能快一倍有余。如若将路基垫高,则纵使雨天也易通行。 想了想,朱在后边又添一句。“此次俘获有邑云骑尉东丹染戎之参加叛乱人员及其家属,一半赏与参战之有邑贵族,尔等不得抽分科夺。另一半就地服苦役,用以修筑当地道路。” 写完批示,朱叹了口气。 修筑大驰道、帝陵、大运河、长城之类地大工程中,有些是能省的,而有些却是不能省,或说修建之后所能创造的社会效益比消耗的社会资源更大。这些有利于社会地较大工程,若是纯粹由百姓服役,则对百姓而言是一项不堪重负的劳役;若是朝廷花钱雇佣民夫修筑,其财政负担又不是封建社会可以承受的。 朱棣离开御座站起,来回踱步。 朱很想将明朝的道路网修得更密、更好一些。 在后世,国家调控经济时最常用的一招便是增加政府开支,而增加政府开支中社会效益最大的则是修路。后世国家修路有时候会是出于增加就业地目的,但此时并没什么流民,朱棣自然不会是出于这种目的。 在朱棣看来,修建道路地目的是为了使运输成本降下来,促进经济的展。 问题卡在劳动力上。 按道理说,中国是不缺劳动力的。但偏偏朱穿越地时间特殊――展大航海事业以及获得更多的殖民地才是朱棣优先考虑的问题,甚至比修建道路促进国内经济展更优先。如此一来,破产农民以及遭受天灾的流民便当然应该优先用来开拓殖民地。 西班牙在大航海初期处于领先位置,但由于西班牙将巨额贵金属从殖民地运回本土,结果患上了“贵金属病”――国内流通的金银巨增,于是导致了通货膨胀,进而又导致工人的工资增加,结果使得本国工业地竞争力远不如外国。偏偏西班牙的上层又从大航海中分得了足够多地利润,拥有足够的金钱,缺什么就从外国买就是了。因此西班牙地上层对于本国工业竞争力缺乏的事实竟是毫无警惕。结果,在大航海初期拥有领先优势地西班牙反而没能从殖民活动中获得最后的胜利。 然而朱却根本不担心中国会患上类似的“贵金属病”。 一来,明朝的法定货币是大明宝钞。目前朱没足够的贵金属作为储备,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实施“信用本位制”。但朱毕竟有着自知之明,“信用本位制”不是那么好弄的。皇帝**国家,一旦国家缺钱了,谁又能挡住多印钞票饮鸩止渴的诱惑呢?所以,朱棣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一旦获得了稳定的、大量的贵金属来源,便转而实施“金本位”或“银本位”制。当实施贵金属本位制的货币政策后,运回国内的贵金属多了,顶多就是将国家金库的贵金属储备比例提高就是了,这样一来通货膨胀的程度自然减轻。 二来,明朝可不是区区一个西班牙可以相比的。无论是疆域还是人口数量,两的差距都在十倍甚至数十倍以上。这就好比吃某种药,小孩子顶多只能吃半颗。但一个身体极为强健的大人,哪怕是吃三颗也没事。西班牙吞下几万吨白银便撑着了,可中国吞下同样数量的白银,说定只是个半饱呢。 三来,中国虽说并不可能因为运往本土的贵金属增加进而导致同样程度的通货膨胀,但退一步说,哪怕中国也生了同样程度的通货膨胀进而导致了工业竞争力的下降,那样问题也不大。中国传统的出口物品是茶叶、丝绸、瓷器等,这些东西在当时基本可以算是垄断的――既然没有竞争,又哪来得竞争力之说?至于说进口,原来的历史上中国实际上主要进口商品是白银(以货币形式进口白银,实在是大亏特亏)。如果贵金属直接是殖民地所附带的好处,那便连进口都免了。怎么看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说,朱棣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倾尽全力展航海事业以及海外殖民事业,暂时抽不出更多的财力和人力用来展国内的大型公共建设……但,大型公共建设也是极其重要要的,水利设施能够保障农业生产,运河以及道路能够促进商业的展。少了哪一项似乎都不行啊? 怎么办呢?难道说,只能用战俘来补充这个劳动力缺口? 车骑营前往大草原扫荡毕竟是远征,而且自身的兵力也不是很多,自然不可能抓太多的俘虏。仅有的少量俘虏,为了激励参战的兀良哈人以及补充辽东那巨大的劳动力缺口,能够送入中原的实际数量太少了。 以茶叶换人头政策实施后,已臣服的游牧民族主动出击攻击鞑靼的次数虽然猛增,但是在战斗中俘获的战俘一部分由胜利自己消化掉了,另一部分则往往会卖给附近那些开辟村屯的汉籍有邑贵族。虽说朱同样可以通过购买的方式弄一批奴隶到中原来修路,但汉籍有邑贵族太缺人力,结果把奴隶的价格都抬高了。朱通过剪刀差,以茶叶、布匹、丝绸换取游牧民族的物资占便宜占惯了,见奴隶价格已经高于往年,自然不肯购买。 西南诸省的少数民族偶有叛乱,但实施了有邑贵族制度后,其叛乱会大幅减少――朱棣又没神经,自然不可能因为缺乏奴隶而故意去激起少数民族叛乱。 难道说,只能等到征服安南时才能解决修建大型公共设施缺乏劳动力的矛盾? ……好遥远啊。 朱高炽有点奇怪。父皇坐功一向挺好的,今天怎么走来走去象是坐不住似的?他今天特意呈上这份奏折是讨开心的,为什么父皇此刻倒象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呢? 朱高炽抿抿嘴,想问,终究没敢。 第二十一章 苦役户 子欲言又止的神情被朱棣看在眼中。 “你想问什么?你与朕既是君臣又是父子,有什么好顾虑的?” 朱高炽期期艾艾地问道:“父皇,您收到这份奏折仿佛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朱棣摆摆手。“这份奏折里是好消息,朕为什么不高兴?朕所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接下来,朱棣便将建设国家大型公共设施的好处与发展海外殖民地的重要性讲述了一遍,然后说出自己欲鱼与熊掌而兼得,却受到劳动力缺乏的限制。 朱高炽半张着嘴,一脸的震惊。 “父皇,安南于我国向来恭顺,您为何准备攻打它?……安南无论是陈氏掌权还是胡氏掌权与我大明又有何干?只要安南对我大明恭顺不就行了?” 呀,说漏嘴了。把准备两年后攻击安南的计划说出来了。 朱棣苦笑着摇摇头。 “炽儿,那陈氏立国一百七十五年,宗嗣怎么可能说继绝就继绝?” “这个道理儿臣明白。这其实只是胡氏地一个借口。但这与攻打安南有何联系?” “你没弄明白。”朱棣加重了语气说道:“胡氏篡权后。陈氏宗族难道就准备复国?若是凭自身实力无法推翻胡氏地统治。大明身为宗主国。这么好抱地粗大腿。陈氏宗族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不来抱?……若有陈氏后人来大明向朕求助。朕理是不理?” 朱高炽皱着眉问道:“何必与他人火中取栗呢?” 朱正色道:“不错。国与国之间。只应有利益关系。而不该为了面子去做费力不讨好地事情。但朕帮陈氏出兵。却并非与他人火中取栗……” 朱高炽讶然道:“莫非父皇打算鸠占鹊巢。使安南成为我大明一省?” 朱棣嘴角一动。似笑非笑地反问:“安南自古汉以来便是我中华之地。唯唐亡后五代方立国。将之收复为大明直属领地又有何不可?” 见朱高炽皱着眉思考此事的得失,朱棣哈哈大笑。“罢了,朕今天就给你实话实说吧。朕其实并不打算直接将安南变为大明的直属省。毕竟安南脱离中华已有一段时间了,安南的语言、文字、民俗与中原不尽相同。若是直接将安南变为大明的直属省,恐派往当地的官吏会激起民变。安南毕竟拥有五百万人口,若是各地起义此起彼伏,官兵能镇压一次,却未必能镇压十次;能镇压十次,也未必能镇压百次。而且朝廷陷入泥潭后,反倒拖累了中原地经济。” “所以,朕扶持陈氏后人为安南国王的前提条件是:安南王国必须加入大明的有邑贵族体系。炽儿应当知道,当安南加入有邑贵族体系后,其地位与附属王国的区别极大。且不说中央可以用各种手段扶持亲近大明的继承人继承爵位,在条件成熟时,甚至可以直接进行赎买,使之成为中央的直属领地。此外,若此陈氏后人年纪合适,朕还打算将安成公主或常宁公主下嫁于此人。也就是说,下一任安南国王多半将会是你的外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除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之外,未来的安南有邑郡王还必须答应如下条件:安南必须用儒家经典进行科举考试选拨官员;大明许可安南臣民赴大宋参加科举考试,考中后可以在中原担任官职,亦可回安南担任官职;大明有偿协助安南创办学校;在安南指定若干沿海城市划为大明直属城市;在安南内地,亦需各处划拨出一定土地,由我大明指定的人选作为其领主。” “特别是最后一条。朕让朝廷官兵和出兵地有邑贵族获得领地后,一方面可节省一笔犒军费用,另一方面亦可更加强对安南的影响。而且,朕并不打算将所获得地领土全部赏赐给作战的官兵,其中一部分领地,朕准备将之卖给大明臣民,以此补偿出兵的军费。” “对了,帮助陈氏复国时,胡氏自然会垂死挣扎。但凡帮助胡氏而抗拒我大明天兵者,俘虏后,均贬为奴隶运回大明,作为修建水利设施、挖掘运河及修筑道路的苦役。如此一来,安南人便会知道反抗天兵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而这种教训将是非常深刻地。而且,那些青壮离开安南后,安南造反的能量也会大量释放,在很多年内都不会发行造反起义地事情……”朱突然一笑。“其实扶持陈氏后人当上国王后,安南并不会设置流官,而是由有邑贵族所统治。 造不造反,关朕什么事呢?” “炽儿你看,这样处置下来,大明出兵后不仅不会白白消耗大明的财政收入,反而会使朝廷获得一定的好处。若这种模式能够获得成功,后世便永为定例:凡是属国提出帮助请求者,均须付出足够的代价总之,我大明有维护东亚秩序之义务,但维护秩序时,却必须获得相应的好处。” 朱高炽已经听蒙了。 朱高炽自然不会是什么酸儒,他自然听得出这样做对大明很有利,因此并不反对。但朱的这种观点与儒家思想冲突很大:太现实,太注重利益。所以,一时之间朱高炽却也没办法彻 。朱高炽地脑海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但父予回应显然是不行地,结果唯唯诺诺地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些战俘给予什么样的户籍?” 听到朱高炽下意识所提出地这个问题,朱棣喃喃自语地陷入了沉思。 是啊,那些战俘虽说将当成苦役使用,其地位与奴隶相仿,但即便是奴隶也同样会生儿育女。既然战俘们将长期在中国生活,为了使之保持相对稳定的情绪,将战俘们带回中国时似乎还应该允许他们地家人跟随。那时,战俘以及他们的后代在中国繁衍生存就是必然而然的事情。 难道说,要给他们专门创造出一个新的户籍,使之世世代代均股苦役,干那些危险性较高的重体力活? 这种做法自然是违反人权地。但朱对于传播发展民主思想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想让中国更加强大,更具有发展前途。只要能够达成这个目标,别说是让“不听话的小兄弟”吃点苦头,就算是让本国的劳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朱棣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以此认为朱“腹黑”却也未必。朱只是深知一个道理: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每一分钱里都浸透了工人的鲜血。扩展开来,不仅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如此,任何国家、民族的发展壮大同样需要绝大多数劳动者做出相应的牺牲。 因此,所谓的良心、负罪感并不能影响朱棣的决策。问题是,专门设立这样一个户籍到底行得通吗? 明朝黄册中地户籍,既不是表示人户的贯址,也不是表示人户所从事地职业,而是指人户著于官府册籍上的应役种类。也就是说,如果某人属于灶户,但他完全可以去种田,只要按时向官府缴纳相应的盐就可以;如果某人属于民户,也同样可以去制盐,只要按时缴纳相应的粮食。 若是专门设立这样一个“苦役户”,那么这些战俘以及他们的后人,便得世世代代股苦役,干那些危险性较高地重体力活。他们会不会心生不甘,进而在中原造反起义,给朝廷造成损失呢? 朱棣仔细回忆,深恨自己的历史知识实在太少。 日本地忍者在后世被宣传得很神秘、很厉害,但知道忍者属于贱籍的又有多少?同样为主公服务,武将的地位却远远高于忍者。当然,日本的贱籍自然不仅仅只有忍者。只是朱并不知道,日本的贱籍阶层是否曾因为不满自己所属的户籍而造反起义过。此外,印度除四大等级之外还存在一个贱籍阶层。那个贱籍阶层总是干普通人不愿意干地事,而且深受歧视。可惜朱同样不知道印度的贱籍阶层是否起过义。 中国地贱籍嘛…九姓渔民、_民以及某些世代为官府服役的胥吏等属于贱籍,似乎没有听说贱籍造反地事……想来即便造反过,影响也不大。 管他呢,就这么定了!以九姓渔民为例,虽身属贱籍,可那些人自己却似乎并不在乎。乾隆年间朝廷曾下文准许九姓渔民改业后,其子孙可参加科举考试,也是允许他们脱离贱籍。然而绝大多数九姓渔民对此反应冷淡,依然故我,以至于到同治年间,某位官员要专门向上司请求裁革渔课,并强令他们放弃娼业。那位官员的倡导,好像也只是一厢情愿,此后九姓渔民仍操故业。直到民国年间,浙江各地政府相应采取各种强硬措施,强令九姓渔民登岸陆居,取缔其卖淫业,此后,九渔民才渐渐从钱塘江上消失。由清中叶至民国年间九姓渔民地解放过程来看,并非九姓渔民主动要求脱离贱籍,相反,倒是政府要求他们陆居并同化于普通人之中。 所以说,战俘以及其后裔成为专门的修建水利设施、挖掘运河及修筑道路的苦役,说不定他们干着干着也就习惯了。 于是,朱棣缓缓说道:“朕准备专门设立一个苦役籍,战俘及其子孙后代世代从事苦役。其管理形式嘛……每十户左右设一小甲,每百户左右设一役首。因一些较大工程每次所需劳力不菲,因此苦役籍分散居住,而是每省设一聚集之地。朝廷需要建设某项工程时,便从苦役户中调集相应劳力前赴开工之地。” 单纯针对设立苦役户籍的事来,朱高炽接受起来却丝毫不困难,于是连连点头。 朱棣舒了口气,对于解决了战俘进入中原的身份问题感到满意。 这时,朱由将“土著押回中原劳役”联想到了“开拓殖民地时汉人劳役当地土著”,于是又说道:“炽儿,朕之所以建立海外殖民地,其目的是在于开拓大明的疆土。” “只要那些殖民地能够被中华文化同化,那么将来便很容易改土归流,成为大明的直辖领地。但如果殖民地的居民迟迟不被中华文化同化,那便不仅进行改土归流的时间必须推迟,时间长了,甚至当地土著造反,推翻该地领主统治的事也可能发生。凭大明之国力,镇压小规模地造反自然轻而易举。但这种事毕竟会损害大明之国力,自然 免。” “如今吕宋的有邑贵族已经开始吸收当地土著加强实力了。如何对待当地土著,朕自当及早给出一个答案。” “只要武力相对强大,那么在殖民初期将当地土著当作农奴使用倒也并非不可。然而高压政策总是不可持久的,若海外领的国民与当地土著的对立情绪越来越严重,迟早会爆发或大或小的独立战争。那时,即便大明作为宗主帮助有邑贵族们镇压起义,够平息叛乱的代价大约也会使大明大伤元气。 所以,殖民初期将当地土著当作农奴使用尚可,但必须在一定时间内提高土著的社会地位,直至彻底拥有大明国籍。那样,几代之后,当地土著便会将大明真正视为祖国。” “当然,也不可让土著太容易拥有大明国籍,否则无法培养出大明国民的骄傲感、爱国心。所以,朕准备给出这样几种拥有明国国籍地途径。其一,三代之内本分劳作,不违法犯罪,则第四代自动拥有国民身份。其二,考上秀才者。其三,充当军人为大明作战,在战场上表现勇敢获得勋章。” 朱高炽想了想,笑道:“果然是好。只要给了当地土著希望,他们自然不会拼命闹事。而且,这三个办法真是再好不过了。普通百姓,老老实实地干活纳税,熬过三代之后便成了大明国民。而当地土著中聪明些的,多半会努力学习中华文化,以便更快地获得国民待遇。而不那么聪明而又想快些获得国籍地,那便只能加入军队。当土著希望通过立下军功来获得国民待遇时,当地的统治便会更稳固了。” “儿臣有几个见,请父皇酌定。父皇曾经规定,海外新开辟的殖民地中,领主对非国民女子拥有初夜权。这种情况下,当地土著女子很有可能会生下领主的子女。这种情况下所生的子女自然不可能与领主其他婚生子女拥有同样地权力,但可以考虑给个大明国籍……” 听到这里朱不禁一笑。 当初制定有邑贵族的相关制度时,朱棣将脑子里所记得地相关内容能照搬的都照搬了。朱依稀记得英国制定初夜权时,本意是因为英国贵族都不愿意去相对贫困的苏格兰(要不然是爱尔兰?)。所以英王便特意制定了这条法律。结果还不错,确实有些贵族是冲着这种权力而接受了相对贫瘠的采邑。想到这条制度对大明国民去海外建立殖民地应当同样有吸引力,所以朱棣稍一犹豫后便照搬了但愿这个世界上没有女权主义穿越者,不然肯定会被气死。 见朱棣面带笑意,朱高炽得到了鼓舞,于是接着说道:“其二,父皇曾经规定异族通婚一般情况下子女应当随父,但既然是为了加强海外领对帝国本土的向心力,何不规定海外领中父母一方为大明国民者,此人便自动拥有大明国籍?其三,信仰这一条也很重要,具体怎么做儿臣一时半会还没想清楚,可以令礼部僧录司研究一下该怎么规范海外领的宗教信仰问题。” 听着朱高炽侃侃而谈,朱棣突然心里一震,象是被提醒了一件极要紧地事,一边极力思索着,一边说道:“你说的这几条建议都不错,就这样办。海外土著新婚之夜后地十个月内所生下的子女,均自动拥有大明国籍。父母中有一人是大明国民者,也自动拥有大明国籍……” 说到这里,朱棣突然灵机一闪,想到了刚才接到报捷奏折时为什么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了,不对地地方不仅仅是朝廷官兵霸占财物和战俘,没让当地少数民族有邑贵族喝汤。更重要的是,那份奏折中根本没提及此战中有邑贵族伤亡多少,更没有提及请求将战死地有邑贵族及其私兵进入烈士陵园的事上次神机营前往漠北扫荡成功后,报捷奏折本身自然不可能记载战死者姓名,但其附件中却将战死者名单全都列了出来,包括了兀良哈有邑贵族及其麾下的私兵! 想到这里,朱棣的脸已经完全阴沉下来。 朱高炽正聚精会神聆听他前头指令,正在高兴父皇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却猛地看到朱棣这副神态,不禁一怔。 朱棣却并没有发作,咂吮了一下嘴唇,对御书房里侍候茶水巾栉笔墨纸砚的随堂太监黄俨喝道:“去把马叫过来!” 黄俨最知道这主儿脾气的,听得皇上的命令,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走了出去。 听得脚步声渐渐消失,朱高炽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这会儿叫马过来干什么?” “干什么?”朱咯咯一笑。“自然是派东厂查明一件事!” “这次平定安陲有邑云骑尉东丹染戎的叛乱,若说官兵没有一人死亡,朕也信得及。但攻入寨中后,一开始负责围攻主屋的却是有邑贵族。这期间难道有邑贵族的私兵也没有伤亡吗?若有伤亡,既然是随同官兵作战,那便将死者名单报上来,也便于进入烈士陵园嘛。” “朕想知道,有邑贵族必定存在伤亡,但报捷奏折里却没有提及,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第二十二章 正式推广国教 棣急着知道事情真相,马自然把东厂相关人员逼得跳。然而事实却证明,那份奏折中无有邑贵族伤亡情况以及未请求入烈士陵园之事并无任何猫腻,纯粹是朱棣自己神经过敏。 历史上地位较高的土官率领土兵助阵时,有时候会将记载出兵的多寡以及伤亡情况,但那一般都是土知州、土知府一级的高级首领。而这次柳州知府所征召的有邑贵族中,爵位最高者为有邑轻车都尉,只不率领百余土兵而已。 所以,柳州知府以及率军的千户并不怎么重视这支友军。写战报的时候,便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有邑的损失。 至于说没请求让战死者入烈士陵园的事,却也并非柳州知府故意阻挠。 之前朱棣怒火中烧,那是因为他知道苗族、瑶族、族、壮族同样存在着祖先崇拜这种信仰方式。而烈士陵园的特殊意义在于接受了皇帝的册封后便能够死后为神(尽管小兵连成为土地神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成为天兵、门神之类的存在),那些少数民族不可能不对死后进入烈士陵园接受世人香火心生向往。 然而朱棣忽略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虽说建立了烈士陵园并暗中成立了一个以祖先崇拜为基础的宗教作为国教,但无论是烈士陵园还是万法一品教,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式进行宣传,完全是通过口口相传这种最基本的传播方式。而那次参与助战的有邑贵族中爵位最高者不过有邑轻车都尉,还没有资格前往京城的蕃学就读,因此还不知道烈士陵园和万法一品教这回事。 既然有邑贵族们不知此,自然不可能主动提起。而柳州知府以及那名千户同样不可能主动提起“打死敌人六十二人,生俘五百七十八人,而己方无一伤亡”多好听,何必多此一举添上有邑贵族的伤亡使得白玉微瑕呢? 知晓了奏折上并没有请求入烈士园地真正原因后,朱棣唯有苦笑。 之前朱棣没有大力宣传万一品教是因为他心中犹豫,觉得宗教的力量是一柄双刃剑,控制得不好反而会伤及自身。但今年发生的多次自然灾害导致了众多流民,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邪教的身影,因此朱棣心中的天平便更倾向于推广国教了。如今发现很多少数民族连烈士陵园的设立都还不知道,使得朱真正下定了决心。 仔细说起来,这种以祖先拜为基础的宗教确实很适合东方社会。 从基本作用讲。祖先崇拜其实有和神灵崇拜有着类似地效果。那便是为道德伦理、社会制度等奠定一个大致地基础。西方人做坏事前会犹豫。因为他担心上帝正看着他。死后进不了天堂;而信仰祖先崇拜地中国人做坏事前则会担心辱没自己地祖先。死后没脸见祖宗。 与神灵崇拜不同之在于。祖先崇拜没办法与皇权对抗。当封建领主或是国王地**统治过于残暴时。教会或许可以成为一种制约力量(当然。也有可能助纣为虐、同流合污)。借助所谓“神”地意志作为反抗**暴政地依据。教士可以向教徒宣传。国王地暴行违背了上帝地意志。所以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反抗国王。而祖先崇拜则完全没有这种功能。因为张飞张冀德地后裔张三不可能用“皇帝地暴行违背了我先祖张意志。我们大家一起联合起来反抗皇帝”作为理由因为你张三地祖先和我李四没关系。 经过朱棣进行改良后地国教。每位神祇地信徒将大为增加。但由于万法一品教是以祖先崇拜为基础地多神教。所以神祇必然多得数不清。因此。这种宗教仍然不大可能对皇权造成实质性地伤害。比如说某个信仰木匠之神鲁班地教士对信仰戏神李隆基地戏子说:“皇帝地暴行违背了木匠之神鲁班地意志……”。这当然就不会有任何效果。 既然危险并不大。而且宣传国教至少在近期看是有利地。那么现在开动国家宣传机器来宣传烈士陵园以及万法一品教也不算迟。 这么想着。朱棣第二天便将礼部尚书李至刚召书房。 待李至刚进了御书房。行过礼后。朱棣便开门见山地告诉了李刚召他此来地目地。 “朕召你来,是为了推广国教一事。僧录司(注1)可将祖先神的名录弄好了?” 李至刚面露为难之色。 “皇上,臣已经命令僧录司收集各地的信仰习惯了,但伪神不论,各地符合祖先崇拜条件的神祇实在是太多太杂……统工作至今还没完成呢?” “嗯?” 李至刚只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嗯”此刻却充满了压迫性,连忙叩头举例:“比如说福建省长汀县发现的例子,当地涂赖两姓人便是信仰涂赖二公。所谓涂赖二公,实际上是三尊并排雕刻在一根木头上的小神像,分别称作涂大郎、赖八郎和龚六郎。其中涂大郎和赖八郎是当地涂、赖二姓的开基祖,传说这两人到了涂坊乡后,当地有一个社公,每年都要居民用一对童男童女去祭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后来涂赖两人将社公打败,赶出了村外,从那以后,涂坊乡便没了吃人的社公。当地族人为了纪念这两位开基祖,于是就把他们连同一起学法的龚六郎雕刻在同一根木头上,在涂、赖两个宗族内部轮流供奉,每姓半年。后来涂姓又自己雕刻一座神像,于是便成了三尊并排雕刻在一根木头上的小神像。” “又比如说同是福建省的李五郎。那李五郎同样是南宋时期人氏,也是类似的消灭了吃人的社公的传说故事,因此李氏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开基祖,就在村子水口建了一座家庙,里面供有李五郎的塑像。每年正月十三日,李姓族人就要集中在这座相当于李氏大宗祠的庙里祭祀李五郎。供品除了全猪、全羊外,还要有9个大碗,上面都盖有一撮沙茅草。每年正月十五日和六月十九日,全村人还要把李五郎地神像抬出来游村。” “还比如说萧。萧是唐初名臣,《新唐书》、《旧唐书》都有他的列传。这样一位有名的历史人物,却被清流县萧氏说成是自己的开基祖。当地不仅有关于萧的传说故事,而且 庙宇以及所谓的五座坟墓。萧庙就建在村口附近,及其夫人地塑像,过去庙门口还有一只石狗。” 朱棣正听得津津有味,可李至刚却哭丧着脸总结道:“这些祖先崇拜的例子虽然未必称得上是举不胜举,但有时候即便一个县都会有数个类似的祖先祖崇拜……僧录司地实在不够啊。” 朱棣只知道中国人信仰祖先崇拜,知道关羽、岳飞、孔子、史可法等真实的历史人物会被百姓们当成神一样来祭拜,但他确实没想到一些先祖并非历史名人的百姓也会将自家先祖作为神祇来祭拜,而且还出现了不管某历史名人是否是自己祖先,但只是姓氏相同便拉作自己先并作为神祇祭拜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让僧录司一个一个地排查也确实很困难。想了片刻,朱说道:“也罢,祖先神的名录就不用僧录司继续排查了。但凡祖先神,不管有名地还是无名的,不管是真实地还是虚构的,只要通过僧录司地确认既可,谁想信仰就去信仰吧。” 李至刚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这确认标准怎么定?哪些算作真神,哪些算作邪神?” 朱大手一挥。“要是中国历史上的名人,或者有名气的传说人物,或者普通百姓地祖先,只要有人信仰便可算作真神……也不能让真神的标准太低,否则真神也太泛滥了。这样吧,把信徒至少要超过五百作为一个硬性规定。信徒不足五百地不算真神,但允许百姓将之视为神侍来崇拜。” “神侍?” “神侍便是仙界中服侍真的侍从。虽生活在仙界,但并无多少神力,并非真神。烈士陵园中第三等级地烈士便是神侍,普通百姓盖了家庙进行祭拜的祖先也可视为神侍。”顿了顿,朱棣又道:“真神划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级为主神,第二等级为副神,第三等级为从神。主神和副神的关系就象一支部队的主将与副将一样。以财神为例,主神为赵公元帅赵公明,副神为文财神范蠡和武财神关羽。主神、副神与从神的关系就象主将、副神与其裨将一样。以公正之神为例,主神为包拯,副神为御猫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王朝马汉则是其从神。” “你让僧录司出面推广一下国教,务在五年之内使大明之国民皆信仰国教。” 李至刚的眼睛瞪得比铜钱要大。他的性格是最不肯违逆朱棣的,但此刻却忍不住诉苦道:“皇上,百姓信仰杂乱,让百姓改变信仰实在很困难……五年时间实在太短了。” 朱棣一哂。“有什么困难的?个行业都有其始祖,将其始祖定为该行业的神,那么每个行业便都可以信仰本行业的神了。” “比如说农民信仰土神,此神名弃,又名后稷;裁缝业可信仰轩辕氏黄帝;蚕丝业可信仰蚕神嫘祖,嫘祖为黄帝之妻;酿酒业凡酒坊、酒馆、酒家皆可信仰酒神杜康;竹匠、木匠、泥匠、瓦匠可信仰匠神鲁班;戏曲业可信仰戏神唐玄宗李隆基;饭馆、酒楼可信仰食神易牙;仆役们可信仰钟三郎;书吏们可信仰萧何;医生可华陀;药店可信仰神农……有着这样的基础,推广国教信仰还不容易?” “至于说现有的信仰……不晓得将现有的佛道信仰吸纳到国教体系中去吗?现有的佛教道教各个派别只要稍稍修改一下教义,将该宗教中信仰的神修改为符合国教标准的祖先神,这个宗教不就成了国教的一支?那些不肯修改教义的宗教,也不用斥之暴力将之消灭,只需规定:凡是不信仰国教者则为无信者,对其加征信仰税。” “……这个信仰税的征收不宜一下子太急太猛,以免激起民乱,其征收办法就这样规定吧:从永乐二年开始,当年向每个无信者征收一个铜钱的信仰税;永乐三年十个铜钱;永乐四年一百个铜钱;永乐五年一贯;永乐六年十贯……以后永为定例,信仰税额度为十贯。想要信仰非国教也行,只要他愿意缴纳每年十贯的信仰税既可!” 朱棣暗暗想到:道教是最容易顺势成为国教一支的。因为国教借鉴了道教的元始天尊、三清等元素,任何道观里恐怕都有元始天尊及三清的塑像。道教只需要在道观中树立一个历史人物将上神的称号供百姓崇拜就可以了。 佛教相对困难些,不仅菩萨多,还有五百罗汉什么的。这些神祇都得依托于中国古代历史人物才算符合真神标准,得编那么多故事,够麻烦的。不过好在寺庙多,哪怕一个庙编一个故事,那也可以把菩萨们、罗汉们的来历编好。 伊斯兰教恐怕就麻烦了。因为伊斯兰教规定不允许信仰人物,与国教是完全抵触的。不过朱却也丝毫不受良心的责问,当初新月旗控制的领土里人们纷纷改信伊斯兰教,不正是因为非伊斯兰教徒必须缴纳高额的税?你做得初一,我做不得十五?在明朝的控制领土上,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应该不算过分吧?朱棣觉得自己够宽宏大量了。若是在基督教的控制区,哪里还容得上伊斯兰教的信仰?人家基督教甚至还有事没事就发动圣战呢! 只是,每年十贯的信仰税是不是太高了? 朱棣按了按眉心,怎么也想不起伊斯兰教对占领区的非教民征收的到底有多高。 按明朝的生活标准来算,温饱型的五口之家一年三十贯绰绰有余,十贯已经将近两人的生活费了,似乎确实高了点……普通民众恐怕无法承受十贯的加征税,把别人逼入绝境那便必须承受狗急跳墙的后果。若是在阿匍的教唆下,伊斯兰教信徒造起反来岂不是麻烦? 罢了,罢了,朱棣叹着气摇摇头,对李至刚说道:“刚才那个信仰税额度改一下。从永乐六年起,每年信仰税的额度定为三贯。” 见李至刚没问什么立即答应了,朱棣厚着脸皮暗自想道:我是不是太过善良了?…… 注1:僧录司隶属于礼部,负责处理全国宗教事务。 第二十三章 年终总结 是年关近弥了,宫外飘着雪,隐隐约约传来鞭炮的声那表示一年将尽的鞭炮声,朱棣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 建文四年的下半年以及永乐元年的上半年朱棣都在种田,所以尽管将大量的行政**务都推给了太子朱高炽,但他仍然感觉时间过得很充实、很缓慢。 待该改革的制度都改了之后,朱棣便彻底轻闲了下来,于是觉得日月如梭,一下子就到了年底。 秋七月庚寅时,朱棣复贻书鬼力赤。不久后,吃过一次大亏的鬼力赤终于肯老老实实地进行回复了。不过,这时鬼力赤仍然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肯彻底投降,只说两国永世交好,鞑靼保证绝不再侵犯明朝。 这种回复自然不能让朱棣满意。他还想着征服西伯利亚一直打到莫斯科去呢,如果连鞑靼都不能彻底征服,那西伯利亚和东欧还能有什么指望? 不过朱棣却也急。 反正以人头换茶叶的政又不用耗费明朝的人力物力,而且每年还可以派车骑营去草原上搞几次扫荡,鞑靼若是觉得能够撑得住,那就尽管继续坚持好了。事实上,把都帖木儿(吴允诚)和也先土干(金忠)已经暗中向明朝输诚了,另外还有几支较大的鞑靼部落也开始和明朝眉来眼去,这样算下来,已经有六分之一的鞑靼人或明或暗、或已经或即将向明朝投降了。 把都帖木儿人投诚,并不意味着鞑靼人内部的右倾投降主义分子消失后,鞑靼人会更加团结起来与大明对抗。都帖木儿和也先土干投降后,朱棣没有将他们召入关内,而是命令他们以有邑贵族的身份在凉州一带游牧。由于把都帖木儿等人割明志并加入了以人头换茶叶的贸易体系,这便导致了鞑靼人的生存环境将会越来越恶劣。再过个一两年,即便鬼力赤还想坚持,或说他在鞑靼太师阿鲁台地挟持下被迫继续坚持,恐怕其部属也会将他绑着送到大明来吧? …… 朱棣自登基后便撤销禁海令并恢复了市舶司。海上贸易至今已经具规。据统计。永乐元年一年来市舶司所得收入加起来共有将近三十万贯。相对于南宋初年仅泉州市舶司每年就可得万贯左右。这个数字实在少得可怜。不过朱已经颇为满意了。万事开头难。并非禁海令一撤销海上贸易便能够立即繁荣到顶点地毕竟撤销禁海令只是朱上下两片嘴唇一碰地事。但制作一艘能够远洋航行地船却至少需要几年时间。更何况。明朝此时地几个大船坞都在玩命地供郑和下西洋地船。民间剩余地造船能力严重不足。所以说。刚刚撤销禁海令地头一年便能给国库带来三十万贯地额外收入。已经是很不错地成绩了。 之前朱棣曾命宦官侯赴乌斯藏(注1)征僧人。派宦官马彬使爪哇、苏门答腊。李兴使暹罗。尹庆使满刺加等国。赴乌斯藏地侯显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返回。而马彬、李兴、尹庆则都在年底之前回来了。其中爪哇西王、暹罗积极入贡。对此。朱棣牢牢地记在了心中。不是记住了爪哇西王和暹罗规规矩矩地入贡。而是记住了苏门答腊和满刺加等国没入贡后世当官地可能记不住谁送了礼。但一定记得住谁没送礼。朱是皇帝。记忆力自然不比后世地官员差。 除了派遣出外。朱还提前派了“行人谭胜受、千户杨信等往旧港招抚逃民梁道明等”。结果很不错。 这次招抚自然不会象历史上那样里傻气地劝说梁道明抛弃旧港地基业回到大明。梁道明离开中原时虽说只是广东南海地一名普通百姓。一开始去爪哇也只是贩卖货物。可后来他却带着全家移居旧港。数年后。三佛齐为爪哇攻破。易名旧港。当时旧港国内非常混乱。梁道明乘机起事。结果被众人推为领。梁道明成功占领旧港地消息传回国内后。竟又有数千闽、广两地汉人来投。于是实力更是大增。 在古人眼中。梁道明哪怕是占据了旧港也只不过是一伙势力较大地海贼而已。因为梁道明并没有国王之名。然而在后人地眼中。梁道明却已经有了旧港国王之实。 历史上梁道明抛弃旧港基业回国后。其手下施进卿被永乐大帝册封为旧港宣慰使。不过。施进卿是三佛齐国崩溃后由爪哇满伯夷王国任命至旧港。处理行政事务地大臣“宝林邦八谛”。即旧港事务官。因此施进卿虽然领受了明朝地官职。但仍然服从爪哇满伯夷王国地命令。从这一点看。梁道明能够抛弃基业回国。显然比施进卿更忠于大明既然如此。那干嘛非要让梁道明离开旧港回到大陆呢?直接册封梁道明为旧港宣慰使岂不是更好? 所以,朱便直接派了梁道明的同乡谭胜受前去将梁道明册封为旧港宣慰使以及旧港一等有邑子爵。梁道明早在谭胜受抵达之前就知道了明朝地有邑贵族体系,因为之前数千闽、广两地汉人前往旧港时,其中有不少聪明人早就顺便从朝廷那里领取了相应的爵位。因此,当谭胜受册封其为旧港一等有邑子爵时,梁道明简直乐得是眉开眼笑。至于说梁道明那个被指挥孙出巡海南时挟持归朝地儿子,自然是属于按规定前往国子监就读的性质了。 当梁道明接受了朝廷地册封后,私底下谭胜受又向他宣读了一份密旨。 因为地理原因,中国自汉朝起就有不同规模的向南洋移民的事例。在永乐之前,规模较大的一共有四次:一、西汉末年,一批汉儒学、军政官员数千人逃往越南;二、南北朝时,五胡乱华,中原人士纷纷移居印度支那;三、唐朝后期,黄巢袭击广州,广东人争相逃往东南亚;四、元灭南宋时,大批遗臣遗民也落难到此。 所以说,在明初时生活在南洋的汉人经不少了。另一个历史时空的永乐元年,明成祖以救世主的口吻,表示同情流民地 规劝他们返归故里,可以既往不咎,若不尊敕文,则又以后悔无及相威胁。结果这恩威并存的敕文出后,据说海外流民“皆相率来归”海外逃民因招谕而归地不说,明成祖甚至还在永乐七年传谕暹罗国王遣送“屯聚岛外,窜入暹罗”的中国流人何八观等。结果次年十二月,后即遣送何八观等回到明朝。 在朱棣看来,这简直就是犯罪! 欧洲国家在开拓殖民地时,将本国人民想方设法地送往殖民地都还嫌不够多,可那个明成祖居然将已经移民海外的中国人又召回来! 朱自然不肯召回移居海外的华人。不仅不肯召回,他还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资源。南洋的华人性喜群居(这其实是废话,绝大多数移民在被另一个民族同化之前都是喜欢与原先民族地人群居的),明初时,南洋诸国或许没有象后世那样的中国城、唐人街,但华人聚集地村落绝对不少。而古代的有效统治概念是以城镇为中心,辐射周围的一片地区。只要不是靠近城市,村落总是拥有相当大自治权的。 朱棣交给梁道明地秘密任务便是积极册封南洋的华人头目为其封臣若是由明政府派出使大张旗鼓地去册封各国境内的华人头目为有邑贵族,难保不惹出外交纠纷。其实外交纠纷朱倒也不担心,反正弱国无外交,让他们抗议好了。但这种事若是亲自去做,毕竟有可能抹黑明政府的形象嘛。 一旦梁道明能将流落在南洋各地的华人联络成一个整体,那么对朱下一步的整体战略大有好处。如果梁道明册封封臣地事情暴露了嗯,那是梁道明私人的行为,与大明朝廷无关。至于说南洋地小国老羞成怒之下可能采取某些不利于华人的行动《礼记》告诉我们,凡事都要师出有名,更何况向其他国家宣战这种重大地事情呢? …… 除梁道明外,行人谭胜受与陈祖义进行了接触。 与梁道明一始去南洋是为了贩卖货物不同,陈祖义则是被官府追杀的逃犯,在中国混不下去了才全家逃到南洋入海为盗地。到了南洋后,陈祖义混得比较滋润,十几年的时间便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海盗集团头目之一,成员最鼎盛时期超过万人。战船近百艘。活动在日本、中国台湾、南海、印度洋等地。 陈祖义光凭他一己之力就能令洋各国胆战心惊,南洋一些小国甚至向他进贡,本事自然不小。这种人若是放在欧洲,绝对会被招降并册封爵位。 一开始朱棣曾经有过虑。他自然希望能够招降陈祖义这样的人才,但陈祖义此人似乎脑后生有反骨。永乐五年郑和经过旧港时也曾经试图招降陈祖义,但不知道陈祖义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利用诈降反过来抢劫郑和的船队,结果被郑和打得找不着北并且活捉了。 然而犹豫,朱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开出这样的条件:册封陈祖义为渤林慰使,渤林有邑二等子爵。 一般来说,有邑贵族在自己的领地除了没有铸币权外,几乎和国王没什么区别。再加上陈祖义原本就是中国人,多少应该对“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有点兴趣才对。郑和下西洋的事迹可证明明朝初期的海上力量之强大,相对而言,陈祖义的后辈郑芝龙成为海上霸主时,明朝的海上力量已经完全不能威胁郑芝龙了,然而郑芝龙仍然被区区一个海防游击所打动。无论是从力量对比还是从官爵高低来看,陈祖义都没理由拒绝明朝的册封。 为避免陈祖义的疑虑,朱棣没打算直接册封陈祖义的手下。反正从《有邑贵族法》的角度考虑伯轻车都尉、骑都尉的直辖领分别不得超过总领地的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角度考,陈祖义成为有邑二等子爵后,有权册封封臣,若他不对手下的船长进行册封,则极有可能引船长们的反叛。总而言之,只要陈祖义接受了明朝的册封,尽管“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但陈祖义手下的实力派头目同样也就成了大明有邑贵族体系的一员。因此,大明对这股海盗势力自然而然也就能够产生更大的影响力。 考虑到陈祖义其手下均是海盗,让这么一大批人一下子金盆洗手多少也有点不现实。所以朱决定退一步,向陈祖义及其手下颁私掠许可证。 为规范陈祖义的行为,规定被俘获的船只必须被带往指定的港口进行验证,以确认它们是合法的猎物,而非接受明朝政府保护的财产。 为了配合所颁的私掠许可证,朱棣甚至决定向非中国籍的船只征收高昂的附加税若外国船只愿意承受这笔额外且高昂的费用,那么朝廷自然可以又多了一笔收入;若外国船只不愿意承受这笔费用,那便只能走私了,正好让陈祖义及其手下有点事做。 而行人谭胜受反馈的消息是:直到谭胜受回国之前,陈祖义仍然犹豫不决,既没有爽快地示接受,但也没有拒绝。 反正朱棣已经做得如此仁至义尽了,如果陈祖义仍然神经不肯接受招安或是表明上接受招安,但暗地里仍然继续抢劫中国船只,那便只能让郑和下西洋时顺手干掉他了。 …… “父皇,是您自己说要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的,怎么还不动身?我都饿坏了。走嘛,走嘛。” 听着那嗲声嗲气的撒娇声,看着那个明眸皓齿的小美,朱棣不禁一笑。 “居然把朕的小公主都饿坏了?朕错了。好了好了,朕跟你走……别再扯朕的龙袍了,龙袍都快被你扯坏了……喂,小捣蛋鬼,朕的胡子更不能扯!” 注1:西藏 第四部第一章 议会 条白色带有黑花斑的中华田园犬把鼻子从前爪上警低低地吠了一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听到警报声,一名站在箭塔上的士兵下意识地朝着那条比乡间小道强不了多少的道路上望去,视野中,阳光斜照在草地上,映照着一簇簇的白色花朵在绿色的背景中显得分外鲜艳。远处,两匹比驴子大不了多少的蒙古马正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别看这两匹个头矮小的蒙古马看起来寒碜,可是在吕宋,这样一匹马的价格却顶得上一户中等之家的全部财产。所以说,骑在马上的骑士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家。 待来人的身影近到隐约可辨的距离后,士兵便放松了警惕。领头之人是一等有邑男爵黄观,是这座城堡的常客。 黄观骑着一匹马,而另一匹马上则是他那十三岁的长子黄昌伟。黄昌伟身高一米六左右,骨骼均匀,肌肉坚实,晒得黑黑的脸膛上闪着快乐的神色。 建文四年时,黄家遭受了一点挫折,而半年不到的时间,黄昌伟便再次过上了优裕的生活――与之前略有区别的是,如今他所过的不再是那种大地主大官僚的生活,而是殖民地的庄园主生活。 黄昌伟的父亲在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中均获第一名,这个纪录前无古人(据朱棣考证,同样也后无来者),可以说是儒家文人中一颗璀璨地明星。然而黄昌伟此时的外貌却象是一辈子生活在野外,很少读书的乡下少年一样,显得健康而富有活力,甚至还带着一点粗犷的味道。 黄观看着那正在快快活傻笑的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年,黄昌伟还只是个不足一米五的瘦弱孩童,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若是还生活在大明帝国本土,再过几年,象黄昌伟这样地半大小子便应该走上科举之路了。与同龄人相处时,或者讨论四书五经,或者吟诗作对,即便是饮酒作乐甚至狎妓风流一下,毕竟也是符合儒家文人传统的。 可是在吕这里,年青一代相互比较的事情却是地种得好不好,马骑得好不好,箭射得准不准(当新式火枪从帝国本土传来后,年青人追逐的目标又成了火枪打得准不准),和土著作战时是否勇敢…… 在被流放的左逆文臣中,黄观最后一个抵达吕宋。然而因为一同被流放的家族更为庞大,而且黄观本人的能力也更强的缘故,因此虽说流放之时大家同在有邑恩骑尉这条起跑线上,可黄观如今已经成了吕宋王国中爵位最高的一等有邑男爵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如今黄家拥了比其他人更多的采邑领以及更多地奴隶,可是黄昌伟这小子却比其他贵族子弟更象一个乡巴佬了。 黄观深知黄昌伟地种变化自己有着很大地责任。 大多数左逆文抵达吕宋后。一开始都是尽力建设着自己地采邑。吕宋许多地方都是无主地蛮荒之地。当然。生活在吕宋地土著其实并不少。但大多数当地土著都只是文明水平极为低下。处于氏族时期地原始部落。他们之中有些部落甚至还过着刀耕火种刀耕火种是古时一种耕种方法。把地上地草烧成灰做肥料。就地挖坑下种或迁不定地生活。 所以。那些建设自己采邑领地有邑贵族们几乎是不受地进行着开荒工作。成果也确实不错。 然而和另一种发展模式比较。埋头种田地发展速度却显得太慢了。黄观甫抵达吕宋后并没有进行开荒。而是让老弱妇孺们收集野果、野菜裹腹。吕宋属于热带季风气候。由于雨水丰沛。因此花草、果木繁盛。所以。哪怕生活在这里地人不事劳动。只要生活区域附近有香蕉树、萝、芒果等植物。那便几乎不可能被饿死――这大约也就是导致当地土著生性懒散地根本原因吧? 总之。黄观让老弱妇孺们收集野果。却将青壮们组织成捕奴队。袭击附近地土著部落。捕获劳力。 创业之初自然颇为艰难。被流放之前黄观虽说年近不惑。但因为保养得。一眼看去仍然称得上是翩翩佳公子。然而整个家族被流放却都是受了黄观地连累。因此家族中多少有些杂音。所以。黄观虽然贵为洪武二十九年地状元。却也不得不身体力行。亲自带领族人们捕捉奴隶。一年下来。当初地翩翩佳公子虽说并没有变成粗鲁地武人。但右手中指上地厚茧却变薄了。而经常握着刀枪地掌心上也生出了茧。在黄观亲自负责捕奴地同时。他那年仅十二岁地长子黄昌伟也不得不早早地参与了采邑地管理工作。结果一年多过去后。黄昌伟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不过,黄观对此却并不后悔。因为,他所选择的策略显然更正确。只花了大半年地时间,黄观便成了吕宋国内第二位为三等有邑男爵的人――第一名是同样九族被流放,但早有丰富战争经验地铁铉。 那在靖难之役中固守济南等城,使得北军攻济南三个月不克,之后南伐再也不敢再取道济南。由于铁在防守战中表现出色,使得当地百姓免受战火,因此泉城百姓甚至将铁称为“城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纯粹的守城战与捕获奴隶并无共通之处,然而铁铉在守城期间还曾多次“募壮士,出奇兵,骚扰袭击燕兵”,因此对于小股地扰袭战同样颇有心得。所以,铁铉便当之无愧地第一个成为了三等有邑男爵。 而黄观面前的这座土堡,便是现今已经升为三等邑子爵的铁铉的居城。 黄观在大门前下了马,自有士兵前来照料马匹以及接待黄观地扈从们。这伙士兵的头目却是一名土著,还不到二十岁年纪,却已经是有邑恩骑尉了――土著能够升为有邑恩骑尉,那也不知是立了多大的劳呢! 黄观望着这名留着小胡子、一睨一睥都带着精干神气的土著,不禁咽了一口唾液。说起来,这名土著一开始却是另一名有邑贵族的战利品,却不知铁铉从哪里看出他的潜质,连哄带骗用一匹马把他换了去――现在想来,若当初进行这笔交易地是他黄观就好了。话说一年多来黄观所捕获的土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即便只算精壮,那也至少有三四百人,怎么就没一个象他那么能干呢? 这名土著的衣着外表初看起来已与汉人无异,只是说话还不怎么流利。 土著向黄观行了个礼,这个礼仪之标准简直无可挑剔。 “男爵阁下,”他的字腔咬得很认真,但四声几乎都错了,听起来有点怪。“子爵阁下正在议事厅里。” 黄观点点头,便朝议事厅走去。 有邑贵族们抵达吕宋后一开始都建的是营寨,待 后,便依据各人的财力和人力修建了大小不一的土。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这些堡垒全都将安全性放在第一位,对舒适性完全不予考虑。铁的居城是面积最大的堡垒,而大厅又几乎占据了堡垒第一层地全部,但其面积,却并不比江南一个较为富裕的土财主的大厅更大。 黄观经常来,守在议事厅门口的侍卫已经认熟了他,因此看到他后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大声通报。 黄观推门而入。 出于安全性考虑,堡垒所开的窗户又深又小。所以虽然此时是大白天,但议事厅里仍然点着蜡烛。又由于吕宋王国正处于发展期,一方面物资还不算很丰富,另一方面有邑贵族们也节省惯了,因此整个议事厅里只点了四根蜡烛。 黄观推门所**的那点风儿将蜡烛的火头吹得摇晃了一会儿。黄观刚从亮处走进来,里面的人物面目都模糊不清,绰绰约约的人影参差。黄观只能通过猜测,判断坐在主座位地那人是铁铉。背灯影儿也看不清铁的脸色,只听见他嗡声嗡气地说道:“黄观来了?坐吧……现在人已经到齐了,开始吧。” “上个月监国广泽王朱允、怀恩王朱允相继病死的情况大家已经知道……”铁铉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地说道:“五天前,敷惠王朱允熙也突然暴毙了!” 这句话顿时如同向平静湖面投掷了一块巨石一般,掀起了莫大的波澜。 “暴毙?么可能!” “是啊,半个我还见过敷惠王,还是好好的。” “肯定有阴谋!” “必定是那篡……” 说这话的人却没能说便已经被身旁的人捂住了嘴。在座之中有乍乍呼呼的人,但同样也有不少是几经人世沧桑,电光石火中翻过筋斗来的人,早已深沉得波澜不惊。 铁铉只是朝那个方瞟了一眼,接着说道:“现在地问题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吕宋国王是建皇帝之子朱文圭,只因国王年纪幼小,因此暂时由广泽王朱允、怀恩王朱允、敷惠王朱允熙代为监国。可如今三位监国都已不在了……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黄观沉吟片刻,说道:“广泽王朱允和怀恩王朱允应该是死于水土不服。当日皇上命我等移民均带上观音土,吃了观音土后,对于适应水土不服确实有效果。那广泽王朱允和怀恩王朱允大约是自恃身份尊贵吧,坚决不肯服食观音土,染上时疫倒也并不稀奇。” “……只是那敷惠王朱允熙明明好好的,又怎么突然毙了?子爵阁下,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王府内外都是由皇上派去地人所把持,”铁铉一哂。“我能有掌握什么内情?”尽管口头说不知内情,可他却又偏偏补充了一句。“只是据说专门专门负责敷惠王饮食的太监第二天便‘自杀’了,也不知真是畏罪自杀呢,还是……” 有邑三等男爵景清不禁错愕,瞠目结舌说道:“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皇位都明目张胆地篡了,这点子事有什么不敢地?”至今只是有邑轻车都尉的卓敬满脸地不屑。“别说这些有的没地,如今三位监国都已身故,估计不久后本土那边会在吕宋设立一个都指挥使司来控制这里吧。” “不成!”景清扫视一眼议事厅。“吕宋王国是建文皇帝遗孤的领地,这一年来,吕宋岛上的汉籍移民已经增加到三万多户。如果再加上我们所俘虏以及控制的土著人口,吕宋王国的总人口数已经接近二十万了。凭什么从帝国本土派一个都指挥使来骑在我们头上?……只要我景清不死,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个都指挥使来!” “胡说八道!”铁铉喝道:“当初你若是针对帝国本土的那位成功了,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针对一个指挥使使用这一套五步溅血的把,即便成功了,帝国本土再换一个来就是了,有什么用?!大家还是集思广益拿个章程出来是正经!” 的爵位最高,而且无论是在靖难之役中还是在吕宋,他所表现的能力也是大伙所公认的。听到铁的斥喝,景清象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个,吭不敢吭声。 这时黄观慢吞吞地说道:“大家的心愿都是为建文遗孤守好这一片业,是不是?如果是,那就听我一言。” 黄观是有邑一等男爵,仅比铁铉低一级,在整个吕宋的有邑贵族中排名第二。在吕宋,基本上是谁的爵位高谁说的话分量就越重。所以,大伙们便静下来仔细听黄观的意见。 “正面硬抗是万万不可的。忽略大明本土的实力不谈,仅就那三个王府的护卫兵就并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就战士的人数而言,我们全部加起来也只不过比三个王府的户卫兵稍一点。” 这时低下有人小声反驳:“加上土著,我们可以凑出王府护卫五倍的兵力。” 黄观摇摇头。“那些土著兵打顺风仗还能摇旗呐喊一下,若是和王府护卫兵正面硬撼,他们不反水都谢天谢地了。” 黄观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又说道:“刚才景清说吕宋岛上的汉籍移民已经增加到了三万多户,可是我们这些‘左逆文臣’的老人所控制的人数,却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若是正面硬抗,不用大明本土出兵,仅王府护卫兵和后来移民过来的有邑贵族就不是我们能轻松解决的。” “所以说,我们只能换一种办法。来吕宋之前,大家都看过《移民纪要》那本小册子吧?上面有一段话,说是封建采邑制发展到一定阶段,为保护封建领主的利益,可组建议会。” “皇上的心思其实很明白。若是吕宋组建了议会,那么无论是吕宋国王还是广泽王朱允、怀恩王朱允以及敷惠王朱允熙这三位监国,对吕宋的控制力都将大为削弱。” 黄观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说道:“然而如今情况特殊,三位监国都已身故。所以,我们只能提前组成议会,用以代替监国的作用,以免皇帝以此为由设立一个吕宋都指挥使司来压在我们头上……既然建议是我们提出的,那么进入贵族院的条件自然必须好好斟酌,使得在座诸位都能够符合进入贵族院的条件……” “……至于说削弱了国王的权力的问题,只要诸位继续无条件忠诚于建文皇帝的遗孤,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呢?” 第二章 还乡 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会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 封建采邑制度下,每一个领主在自己的领地几乎相当于国王,而真正的国王对王国的控制力自然也就削弱了。/黄观并不知道后世会出现国王基本上只存在象征意义而不掌握实权的君主立宪制度,但他是个聪明人。一旦成立了拥有立法权和司法权的议会,那么王权自然会更受制约。 黄观之所以提出成立议会的建议,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自保。相较于成立吕宋都指挥使司,成立议会后,自己的命运就会更多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此外,黄观也相信这么做是符合朱心意的――要不然,《移民纪要》中为什么会特意提到“议会”这种组织? 至于说建文遗孤是否能够掌握吕宋王国的实权,这便不是黄观所关心的了。正如当时他所说的那样,如果所有的“左逆文臣”们都能够自始至终地无条件服从建文遗孤的意志,那么建文遗孤自然也就能够牢牢地掌握整个吕宋王国。但是这可能吗? 想到这里时,黄略带讥讽地摇了摇头,不再考虑这个问题,然后将思路放在了此行的目的上。 左逆文臣们的秘密会议束后,黄观没过几天便带着长子踏上了返回帝国本土的行程。 当时左逆文们被流放时皇上允诺,只要升为男爵,左逆文臣的罪孽就算彻底赎清了,然后便可以自由往返殖民地与帝国本土。这一年多来吕宋的有邑贵族们实力增加得很迅速,黄观升为男爵已经很有一段日子了。之前他总是对皇上有种说不出恐惧,因此下意识地没有在升为男爵后立即返乡。但是那天看到无忧无虑却又丝毫不象读书人子弟的长子时,黄观突然意识到必须回家乡一趟了――若是不将黄昌伟送回家乡就读,那么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毁了! 中国人有一种优良传统,那便是论移民哪里,只要条件许可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培养孩子读书。然而在宋,却实在没有这种条件。倒不是说找不出读书人来教孩子,而是说周围的环境实在不利于读书。 刚刚抵达吕宋时,为了快获得返回大明本土的合法资格,所有的左逆文臣们都努力地展着自己的采邑。创业之初条件是最为艰难地,大人固然忙得是焦头烂额,就连十多岁地孩子们也不得不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孩子们的适应能力是最强的,没用多长时间,他们便习惯了挽起小弓参与打猎或监督管理土著奴隶们。 如条件已经好转。孩子们不必继续参加劳动以及监视管理奴隶劳作了。 而且领们还办了私塾让孩子们读书。条件较好地家庭甚至还给孩子配上了已经驯服地土著仆人。但大人们却悲哀地~。那些半大孩子们地心已经野了。已经不怎么读得进去书了。 黄观身为状元。自然不能接受。所以。他决定将黄昌伟带回大明本土。将儿子托付给人友人教育。 如今大明本土与吕宋之间来往地船只已经很多了。从本土往吕宋去地船只主要是载人。偶尔也有专门贩卖水牛地。从吕宋往本土去地船只则装载着吕宋地特产以及水稻――吕宋地气候实在很适宜种植水稻。多雨不说。平均气温也高。能够轻轻松松一年两熟。 俗话说近乡情怯。可黄观抵达本土后朝着家乡行进时。却根本没有近乡情怯地感觉。因为他地脑海里已经被别地事所装满了。 受地理气候地影响。吕宋地有邑贵族们大多都种植水稻。所以。吕宋地有邑贵族们对水稻地价格也比较敏感。第一次丰收时。所有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当本土而来地商人们进行收购时。他们地兴奋之情却不约而同地消失了。因为。收购价不仅仅是比他们想象得要低。而且是低得太多! 尽管收购价极低,但有邑贵族们却只能被迫接受。他们移民吕宋的时间还短,在生存压力之下,尽管吕宋岛地林区出产优质硬木,但他们却根本没有展造船业念头。也就是说,如果不将水稻卖给本土而来的商人,凭吕宋的有邑贵族本身却也没办法将货物运到本土去卖。同样的原因,尽管吕宋岛上的铁矿并不缺乏,但吕宋岛上的采矿业和冶炼业还根本无从谈起,因此吕宋岛上的移民所急需的农业工具以及兵器等,全都依靠从本土进口――既然不能自力更生,那自然也就需要进行商品交换了。若是不卖掉水稻,哪来得钱购买耕牛、农具以及战斗需要的兵器盔甲?更何况之前为了购买急需的物品,几乎所有的有邑贵族都借过高利贷――即便不再购买任何东西,但债务总得偿还吧? 有邑贵族们最终被迫接受了那低得令人欲哭无泪的收购价格,心中却是无不芥蒂的。商人们低买高卖,运用一切办法追求最高利润的作法自古以来就深受人们的痛恨,因此心思不深的有邑贵族便愈加痛恨人了。而心思复杂的有邑贵族则怀疑这其中有着皇上的诡计。 在抵达本土之前,黄观自然也曾经怀疑过水稻价格过低会不会是皇上在其中动过手脚。然而一路走来,黄观对于皇上的怀疑却越来越淡了。 大道的两旁,大牲口随处可见,在黄观的记忆中,大牲口的数量明显增加了。经过询问才知道,原来本土实施了所谓的“无牛税”。为了避税,但凡有需要而且有能力的家庭便都添置了耕牛。一牛 得上七八个人,当全国各地都想方设法地逃避“无其结果便是大牲口得到了更广泛的应运。而大牲口的增加,便直接导致了地主们对人力资源需求的减少。更何况大明如今实行了新的税法,无田的佃农、长工需要额外缴纳人头税附税,因此导致人工成本也相应增加了。于是最终所导致的结果便是,本土的人均土地占有量竟然呈现出了缓慢上升地趋势――黄观自然不可能获得官方地资料,但他却凭着自己的智力以及收集的相关信息作出了同样的推测。 又由于皇上召开了那个什么所谓地“献宝大会”,因此应用科学得到了飞展。能工巧匠们明了各种各样的“奇伎淫巧”之物,黄观新眼所见,两头耕牛拖着一新型农具,可将开沟、播种、施肥、覆土、镇压等作业一次完成。黄观尽管在被流放后已经算是“深入群众”了,但对于具体地耕种了解得仍然不深。看了那种新型农具的表演后,黄观实在估测不出这两头牛再配上一套新型农具能够抵得上多少劳动力,但他却早已下定了决心:返回吕宋时,一定要买上几套这种农具带回去。 这时,即便黄观不去粮店打听也能够知道粮价肯定比往年更低。但为了获得更准确的答案以便安心,黄观便仍旧去了粮店以及询问了路边的农民。得出地结论是:去吕宋收购粮食的商人并不算特别心黑…… 不过黄观到底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他所观察以及询问的地点所在是江南地区,产粮区的粮价本来就低,而生产力获得了明显的进步后价格更低自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实际上,去吕宋收购粮食的商人并非将粮食运往江南销售,而是被开中盐法所吸引,将之运往边塞之地。永乐元年地上半年,商人以及平江伯陈总是将粮食运往辽东地区。然而“辽东肥沃之地,一年耕有收,足数年之用。数年有收,海运可省”,永乐元年的下半年之后,辽东地区便并不缺粮了,于是海运地终点变成了天津等地。待运至北方的港口后,再以陆运方式运往西北。如果黄观去西北边塞地区进行调查,那便会现两之间地差价极大。 回乡的沿途路上,黄观感受最深地便是那些懵懵懂懂的底层人民如今脸上多了一些满足的笑容。通过慢慢的了解,黄观对于那些底层百姓的幸福~免哧之以鼻。原来,大明本土的底层百姓之所以会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居然是因为百姓们一旦遇上了不平之事便可以进行诉讼。 中国人有“厌诉”“耻讼”的传统价值观。对于官员来说,在他管辖的境内若是不出讼案,其政绩将会被上官认可。因此,一些为了追求政绩的官员便恶有事没事来打官司的百姓。而对于百姓而言,“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不是遇上迫不得已的情况,普通百姓宁愿用“吃亏是福”来安慰自己也不愿去受那种有理却输官司的罪。 然而永乐皇帝登基后,却过一系列的改革使得百姓们现:一旦自己的利益受损,只要勇于去衙门告状,那么多半能够获得公正的判决――若是出现明显不公正的判决,那也不要紧。如今一字并肩王一系的“巡回法庭”四处巡回,只要将这种判决不公的案子递上去,绝对是有杀错没放过的。 当然,如今百们打官司仍然需要缴纳所谓的“诉讼费”,这笔费用不仅包括了以往打官司时所缴纳的官司钱、递状费、审案费、杂费等,其中还不包含起诉需支付的“鞋脚钱”、“酒食钱”、“宽限钱”、“买放钱”等额外费用。这笔费用并不低,但原告却乐意支付。因为,只要官司能够打赢,那么败诉方的赔偿金额中自然也就包含了这笔费用。一贫如洗的会不会因为这不菲的“诉讼费”而却步呢?答案是不会。因为只要某个官司胜诉十拿九稳,那么自然就会有人愿意将“诉讼费”借贷给原告,供原告去打这个官司。 谈到这种借贷,那就不得不提及师。 在中国古代,打官司要向官衙呈递诉状,陈述案情。由于普通百姓大多不识字,无法用文字来表述案情,于是就只好请那些掌握一定的法律知识,了解诉讼的基本程序及其堂奥的人来帮助。对于那些“足未尝一履守令之庭,目未尝一识胥吏之面,口不能辩,手不能书”的乡野村夫和市井百姓来说,没有讼师的帮助,想要让案件获得受理无异于登天之难。 在前,由于以刑去刑、追求无讼是我国传统诉讼文化的基本精神属性之一,讼师的活动恰恰与统治地息事宁人、追求礼让地无讼观念相违背,所以中国古代历代统治都严禁讼师的代理活动,把讼师蔑称为“讼棍”,认为他们是“挑词架讼、搬弄是非”之徒,因此讼师的社会位以及社会评价相当低。然而现在那些讼师们却抖了起来,因为新修改的《大明律》中不仅承认了讼师地合法地位,而且规定凡打官司,除了代写诉状的基本费用之外,胜诉方在获得败诉方的赔偿金额后,还需从中划出十分之一作为讼师地酬劳――一师只要一个月能够打赢一件标的为一百贯的官司,那么他的收入便至少有十贯。而一年一百二十贯地收入,已经足以令一家五口过上小康生活了。 在这种益的驱动下,遇上没钱打官司的原告,只要胜诉 ,那么讼师们便哭着喊着也要为原告垫付“诉讼 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如今遇上了受欺压、受屈辱之事很方便保护自己的利益,自然心情会变得愉快。而黄观却对这种诉讼成风地风气不以为然――在黄观的领地里,他就是法官。他可不愿意普通百姓有事没事就打官司。除了不喜欢麻烦外,作为孔孟子弟地他更推崇孔子对待诉讼的观点:“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因此,黄观更希望通过长期地道德伦理教化和统治阶级的以身作则,使争讼耻于争讼来达到“:里不讼于巷,老幼不讼于庭”地和谐恬静的理想境界。 只可惜黄观已经离开了权力中心。对于这种不满,黄观如今却只能深深地埋到心里。 …… 回到~的老家后,黄观颇为低调。 在他看来,如果是衣锦还乡,那么高调一下也没什么。可是在建文年间黄观便是二品官了,如今却没了任何官职――虽然如今是有邑一等男爵,也算是步入了贵族行列,但是在黄观看来,男爵的爵位毕竟太低,远远比不上当初的二品官。 然而将黄观将昌伟带到友人家中进行托付时,却惊讶地现,有邑一等男爵在家乡竟然那么吃香。当黄观提出将黄昌伟留在家乡的县学里学习时,友人毫不犹豫地答应照顾之后,却提出让黄观将他的十八岁的二儿子以及十六岁的三儿子带到吕宋去展。 一开始黄观还以为这是一种易子而教的表现。虽然觉得吕宋的读书氛围和本土没法相提并论,但如果直接说出来,又怕友人多疑以为自己不愿意照顾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因此黄观虽说答应了,但脸上仍然不免多少带了点踌躇。 每个人所交朋友总归不会与自己相差太大,黄观的朋友自然也是聪明人。看出黄观的踌躇,友人却笑着解释说:拜托黄观将二子三子带到吕宋去展,并非出于易子而教的目的,而是希望二子和三子能够在吕宋寻找自己的出路。 因为《长子继承法》的缘故,友人那来就不算多的家产只能交给长子继承。而二子、三子则需要自谋生路。 偏偏这兄弟俩至今连秀才都没考上,估计在仕途上展没什么希望。如今黄观既然已经是有邑一等男爵了,在友人看来,让兄弟俩随着叔父前往吕宋闯荡一番自然也不失一个选择。 听人这么一解释,黄观便安安心地做出了一定会照顾好两位侄子的承诺。 黄观原以为事情到此就会结束。谁料到第二天去其他亲戚朋友家拜访时,几乎每一家都做出了类似的请求――也有几个家中幼子年纪小的没有立即请求黄观将他们的幼子带去吕宋展,而是隐晦地暗示将来幼子长大后,若是前往吕宋投靠,那么黄观这个做叔伯的可一定要多加照顾云云。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这样寻求帮助的,黄观自然会因为自己得到了家乡人的重视而感到高兴。黄观辖下五十余个基本采邑领中,虽说已有将近四十个已经册封给陪着黄观一同被流放的九族亲戚了,但毕竟还剩着十余个直属的基本采邑领。若只是一两个后辈需要照顾,那么只要这两人有着中人之资,那么过段日子将他们册封为有邑恩骑尉也不是多大个事。可那么多家同时拜托他帮忙,黄观却觉得此事不太好办了。如果提携这家后辈却不提携那家的子侄,岂不是平白与人结怨吗? 精疲力尽的黄观晚上一肚子心思回到所借宿的友人家中,还没到门口,却现友人门前一片灯火通明,二十几个衣着简朴的百姓待在友人口不知在干什么。走近了,却见门房指着黄观说道:“那位便是黄老爷。” 结果门前那群人便一窝蜂地拥过来,乱哄哄地和黄观套近乎。 “黄爷,小人是从前您府上管家二表弟的邻居,从前还来过您府上……” “黄老爷,小人以前佃过您家的地……还记得不?” “黄老爷,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善心带携我们一把……” 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乡,也没道理冲着乡亲父老们火。所以黄观只得硬着头皮向众人询问到底有什么事。原来,这些都是佃农或是小自耕农中的非长子,都是没有土地而必须额外缴纳人头税附加税的人。虽说目前没受什么大灾,也还勉强生活得下去,可第一批移民中有喜欢炫耀的写信回家诉说移民后多么好,甚至还有了财的衣锦还乡,便惹得家乡一些无地之人纷纷动了心思。性格果绝而又无牵无挂的便移民了,犹豫的,今天听说了有邑一等男爵黄观返乡,根据中国人在外地都会尽量照顾家乡人的传统,这些人便又一次动了心思。 土地对大明各个阶层的人都具有迷人的魅力。做着出将入相美梦的年青人希望能够去殖民地大显身手;土地投机企图从中获取暴利;广大农民、手工业则把殖民地作为摆脱压迫、寻求新生活的希望。 结果,黄观返乡后便遇到了这样一副情景。 看着眼前这番情景,黄观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良久,他终于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黄某人自然会照顾一二。你们也别吵了,都登记……我返回吕宋时就把你们都带上……” 第三章 准备工作 放于吕宋的左逆文臣中一共已经有七名升为男爵以上不过,回到帝国本土的却只有黄观和铁铉两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黄观比较老实,只是回家乡住了一段时间后便又回吕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广泽王朱允、怀恩王朱允相继病死,敷惠王朱允熙“病死”的缘故,铁铉回到帝国本土后与方孝孺、王钝、王度等人进行了秘密接触,然后才鬼鬼樂樂地回到封地去。然而朱棣看到东厂的报告后,却并没有对此进行干因为他根本就不担心吕宋的“左逆文臣”会对自己造成什么麻烦。 先,广泽王、怀恩王、敷惠王的王府护卫领都经过严格考核,而且那些军户的家属还留在大明本土,一般情况下想来是不可能被左逆文臣收买的。 其次,随着移民潮的逐渐兴起,吕宋的有邑贵族越来越多,因此左逆文臣所占的比例也相应地越来越小。即便左逆文臣们扯旗造,那些并非左逆文臣的吕宋有邑贵族也未必会响应他们。 再次,即便吕宋的有邑贵族全反了朱棣也有信心轻松将之镇压。吕宋的有邑贵族采取的扩张方式是:“修建堡垒,威慑堡垒附近区域,稳定统治”这三步曲。这种扩张方式与英格兰征服苏格兰的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即堡垒并非纯粹作为防御手段,而是作为进攻手段。当然,这种堡垒群对于使用冷兵器的敌人也有着很大的防御力:哪怕只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只驻守五十名守卫的土堡,也可以防御五百名非职业士兵的攻击。然而相对而言,丛林游击战才是正规军所讨厌的战斗方式,对于那一个个目标明显的堡垒,已经在进行换装的大明军队完全可以轻松搞定——土木结构地堡垒,别说使用炸药包了,说不定多用迫击炮轰几下都可能炸塌一块。 其实朱不对孝孺、王钝、王度、铁这些人动手包含着一个很险恶的用心:放长线钓大鱼。如果建文余孽扯旗造反,那么朱棣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朱文圭处理掉,一了百了。如果方孝孺等人的耐心很好,那也无所谓。朱打算待朱文蒙时就请一位悲天悯的人高僧专门负责他的教育工作。等朱文成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人生观后,便对方孝孺等人进行公审。相信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总能够收集到足够充分的证据。这时,便可以等着朱文圭因为内疚而主动提出“放弃一字并肩王王位并出家为僧”的建议——如果朱文圭一时想不到这个主意,朱甚至可以派人去提醒他。 朝鲜挺有意思。当初朱出要求朝鲜并入有邑贵族体系,朝鲜李氏并未答应。 可是到了年,朝鲜却仍然恭恭敬敬地派遣使入贡。除朝鲜外,还有琉球中山、山北、山南,暹罗,占城,爪哇西王,日本,剌泥,安南也在去年年底派遣使入贡。 永乐二年的四月,琉球再次派遣来到南京,这一次是为了册封汪应祖为琉球国国王一事。 历史上汪应祖其实只被册封为琉球国山南王—区区一个琉球居然还分为中山、山北、山南三个部分,实在太搞笑了。说起来朱棣离合格地政治家还真是有段距离。按朱的想法,琉球那么一点小地方设置一个王位都嫌多了,然而中山、山北、山南都派遣使入贡时,朱却碍于伸手不打送礼人,实在拉不下脸,结果三份贡品都收下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琉球山南汪应祖似乎有着统一琉球地理想。因此派来使捎话说希望能够得到大明地册封。这还有什么好说~。瞌睡遇到了枕头!于是朱棣便乘机提出:如果汪应祖自愿加入大明有邑贵族地体系。那么明朝皇帝便将之册封为琉球国王。否则。大明也不是不可以册封中山或山北为琉球国王。 大明地有邑贵族体系中。国王是一种特殊地存在。不受麾下臣民多寡地限制。按山南地实际人口计算。汪应祖如果不是被册封为琉球国王。那么他地爵位甚至连伯爵都不可能达到。如今汪应祖被册封为国王。其年俸按照郡王这一等级计算。即一年两千贯。汪应祖是个聪明人。闻弦而知雅意。立即答应了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以及在琉球建一个大明直辖军港地要求。于是四月份。朱便正式将汪应祖册封为琉球国国王了。至于说汪应祖获得这样地册封后会不会攻击琉球中山及琉球山北。这却不是朱棣所地事情。 大明即将在琉球建设军港。军港建成后还会驻军。若是中山和山北地统治聪明。趁着驻军抵达之前赶紧请求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才是正理。虽说迟了一步。琉球国地国王王位是不用指望了。但至少能够保全级以及大部分实力。 朱棣之所以没有就“琉球国王还是琉球伯爵”地问题上与汪应祖扯皮。[.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是因为他太想在琉球设立一个军事基地了。琉球离日本不远。作为一个跳板是再好不过了。 日本国土面积虽说不大。但拥有海洋作为天险。因此基本上没有受到过异族侵略。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日本地人口并不算少。有一种估计是这个时代地日本人口有一千万。这个人口基数虽说比不上大明。但考虑到防守本土地各种各样地优势。大明想要占领日本还是颇为吃力地——至少比收复安南以及占领南洋、中亚诸国要吃力。 而朱棣明知这些情况仍然想对日本动手。却是受了石见银矿地诱惑。其实朱目前并没有打算占领日本全境。因为征服一个可能拥有一千万人口地国家本身就有难度。更何况这种战争还要从海上运输军队以及粮草。对后勤地压力实在太大。在朱棣看来。无论是强占、诱骗甚至只是租借。总之只要能够占领石见银山附近一块小小地地方(至少需要包括离石见银矿十公里左右地冲泊港)暂时也就够了——至于说是否需要迫使日本加入大明地有邑贵族体系甚至是直接占领日本全境。那是以后地事情。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石见银矿是一个罕见的露天矿,方便开采。了这个 外,它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优势全世界银之中,有三分之一的银是来自于石见银山,可见其产量之多。 在穿越之前,朱曾经梦想过波斯湾的石油、澳大利亚和巴西的铁矿都在中国境内——有过类似念头的中国人恐怕并不在少数。相比于石油和优质铁矿,石见银矿则有着另外一种特义:开采冶炼出来地产品直接就可以充当货币! 除石见银矿本身的优点外,还有一个令朱棣对之产生觊觎的理由:石见银山的正式投入开采的时间是也就是说,此时日本人还没有真正现石见银山地价值——如果强抢别人的传家宝,那自然会受到更为强烈的抵抗。但如果以强大地军事力量作为威慑,却只是抢夺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对方的反抗力度自然不会那么激烈。 大明宝钞如今还采取着信用本位制——这固然是二十世纪之后最为正确的选择,但对于生活在十五世纪地朱棣而言,却总是摆脱不了那种走钢丝的危险感觉。只要大力展航海业,那么美洲的白银迟早会属于大明。但朱实在是担心在能够利用美洲的贵金属之前大明遇上货币危机,因此急于寻找一个解决办法——既然石见银矿就在附近,道德感并不强烈的朱自然也就盯上了它。 中国人干什么都喜欢师出有名,不过这个理由朱棣却早都想好了。此时中国沿海一带已经出现较多倭寇,他们经常四处打家劫舍,杀人放。 另一个历史时的1年(永乐三年)日本国派遣使臣向明朝朝贡,永乐皇帝为此向日本使臣大雷霆,责令日本处理好这件事。说起来日本还真是幸运,永乐皇帝是中国历史上少有地积极扩张领土的皇帝,如果日本神经惹急了永乐皇帝,那么永乐皇帝老羞成怒之下说不定也会学习蒙古那样大军渡海东征日本。可偏偏当时地日本表现得很恭顺。听说永乐皇帝为此了脾气,日本幕府将军赶紧兵剿灭了那些海盗,并且将其中带头的二十人押送到中国让永乐皇帝处置。永乐皇帝地面子被满足了,于是他也给足了日本幕府将军的面子,让日本人将那些人带回去自行落。 应当说,另一个历史时空永乐皇帝地做法还是很给中国人涨面子的。但朱却还觉得不够——以此为由向日本提出领土要求,借口说要在日本驻兵用以监视其海盗行为,难道不是更好吗?至于说为什么偏偏向日本索要石见银山那一块区域……嗯,巧合,纯粹巧合而已。反正提出要求时,那石见银山还根本没有显示它的真正价值呢。 话说朱还很谨慎的。尽管早已决定一开始并不动日本征服战,但朱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正因为这个缘故,朱棣才迫不急待地册封琉球汪应祖为琉球国王,只是为了赶紧在琉球建立一个军事基地。 除琉球外,朱棣还打算在北海道建立一个军事基地。这个时代北海道根本就不是日本的领土——即便是明治维新时北海道已经算是日本的领土了,但当地的土著虾夷人仍然不被看作大和人。只不过,北海道的生存环境确实比较恶劣。即便没有其他的选择,向那里移民都比较困难,有了其他的选择后,谁会愿意向犯傻?在没有足够居民的前提下,建立军事基地实在有些困难。不过,朱棣还是打算尝试一下,将来尽量把北方犯了流徒罪的罪犯都迁移到北海道去,然后在北海道的最南边建一个小小的堡垒,象征性地驻上几百个军人也就行了。 处理完了将琉球国王纳进大明有邑贵族体系的事之后,五月寅,朱棣任命丰城侯李彬镇广东,清远伯王友充总兵官,然后派遣他们率舟师巡海——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时同样可以指责倭寇侵犯大明,因为这种犯罪事实是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如果能够有确凿的证据岂不是更好? 六月丁亥,汰冗官。这次所的汰冗官并非是开除官他们回家为民,而是将暂时没事做的官员都集中到学习班去学习。 见帝国即将快速扩张,相应的配套措施自然也应该跟上去。新扩张的领土尽管是采取封建采邑制度,但同时仍然保留了旧有的官制,算是一种双重领导。双重领导共有三种式。 第一种是在少数民族人口较少、居住分散的地区,比如说北部、西北部的游牧民族,纳入军事编制的卫、所。第二种是社会经济水平展较高、接近于汉族地区,则实行与汉民族地区行政体制类似的机构设置,主要有土府、军民府、土州、土县、土巡检司等不同形式的机构,其长官设土知府、土同知、土通判、土知州、土知县、土巡检等。第三种是经济展落后且远离汉人聚集的地区,设宣慰使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 卫、所就不去说了。在朱看来对游牧民族实施中央集权制管理实在太困难,所以朱棣也就懒得多操心。但后两种却是可以将朝廷的正式官员派过去的。比如说土知府这个官职由当地少数民族领世袭,但可以将土同知、土通判改为由朝廷派遣官员担任。而宣慰使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之下,又有经历司经历、知事、照磨等等官职,这些官职完全可以由朝廷派遣的官员担任嘛。反正在有邑贵族制度下,原先地位高的少数民族领仍然有着很高的地位,应该不会对于一些副职被朝廷所派的官员占据产生反感。更何况,少数民族考上了功名后还可以优先担任这些公职,已经很照顾了。 除了这些职位外,在每个子爵以上的有邑贵族采邑内都会设置一个很重要的职位:教谕。 如此一来,朝廷所淘汰的冗余官员便能够得到安置,同时还增加了朝廷对边疆地区的影响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秋七月壬戌,鄱阳民进书毁先贤…… 第四章 陈天平 刚听说鄱阳民进书毁先贤的事情时,朱棣很是兴奋。来,这种行为与文革期间的破四旧很相似。那么,那个鄱阳民会不会是一个在文革年代进行了穿越的前辈呢? 其实朱并不喜欢那个疯狂的年代,顺带地也对那个年代的狂热信徒不怎么感冒。但如果那个鄱阳民确实是穿越者,好歹也算得上是他乡遇故知。 然而经过调查后,其结论却很令朱棣失望:那位鄱阳民只不过是个狂生而已,和穿越者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失望之余,朱棣只得“杖之,毁其书”。 朱对儒家、孔子没什么好感,但也同样没什么恶感,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有好处也有坏处,实在很难分辨出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而之所以对那位狂生“杖之,毁其书”,则是因为朱棣不愿意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明代的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孔孟子弟(尽管孔子、孟子如果死而生肯定会对后世儒生的很多观点哧之以鼻),而朝廷又不可能不用这些人,因此在没有明显利益的前提下,朱棣也不愿意得罪士林。 空欢喜了一场后,到了八月,朱棣终于遇上了值得高兴的事情:安南陈朝遗臣裴伯终于来到明廷。这位申包胥式的人物,控诉胡氏父子“弑主篡位,屠害忠臣”,要求明朝出兵“擒灭此贼,荡除奸凶,复立陈氏子孙”。 见到裴伯,朱的心便已经放下了大半。 朱棣知道自己的会历史造成影响,因此一直以来都担心裴伯或陈天平因为蝴蝶效应而意外身亡或是因某种缘故迟迟不来明廷求援。如今裴伯已经来了,哪怕陈天平有什么闪失,朱也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 裴伯耆在诉地同时一直关注着朱棣的表情,想要从中揣摩明朝皇帝的想法。朱确实很激动,结果误导了裴伯耆。他原本以为明朝皇帝会立即答应帮助安南复国,谁知道朱棣听完之后,却仅仅只是命赐裴伯衣食,对出兵之事却只字不提。 历史上,明朝的军事重点是北方,明成此时正在准备北伐,自然不肯在南方轻启兵端。 如今鞑靼在以人头换茶叶的残酷策下只能芶延残喘,不再对中原构成威胁。 而朱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裴伯耆地要求。却是为了等待前安南国王陈日亘之孙、故安南国王陈日奎(火旁)弟陈天平地出现。 十几天后。令朱地是。陈天平果然出现了。历史上陈天平向天朝哭诉。乞求大明为之主持正义。明成祖然有所心动。但因为并不了解这个陈天平地来历。也不知其陈氏之后地身份真伪。于是命赐陈天平府地。月支俸禄。暂住下来。 朱棣固然深知这个陈天平地真实身份。但既然那么多天都等了。再等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按照历史上地那样。赐陈天平府地。将他暂时安置下来。 九月丙午。周王来朝。献虞。 这个所谓地虞有着“虎躯狮首。体魄伟岸”。“白毛黑纹。尾巴修长”。“性格驯。仪态优雅”。“动作敏捷。奔跑如飞”。朱看来看去。只?大约猜测这是一种白化地大型猫科动物——反正他在《动物世界》这个节目里没见过这种动物。如果贡献地是稀罕地小型猫科动物或是犬科动物朱棣会更喜欢些。大型猫科动物太难驯服。朱棣看了两眼稀奇后。就对所谓地虞没什么兴趣了。 然而百官地兴致却很高。纷纷上奏章。写颂词。说是朱棣地仁慈感动了上天。因此降下吉祥地动物。对于这个马屁。朱棣甚至有些怀疑百官是不是故意说反话讽刺自己。历史上地明成祖是中国历史上最残暴地皇帝之一。至于说穿越后地朱棣。很多时候也是很冷血残酷地——拍马屁干嘛一定要说皇帝仁慈呢?说英明难道不行吗?还好杨士奇也专门为此写下了“虞颂”和“虞诗”。根据朱棣地了解。杨士奇是不会也不敢讽刺自己地。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百官们是在乱拍马屁。 千错万错,马屁不错。所以朱虽然暗地里多少有些不爽,但表面上仍然龙颜大悦,给予了周王丰厚的赏赐。当然,朱棣也没有接受百官的请贺,而是说:“瑞应依德而至,虞若果为祥,在朕更当修省。” 说是这么说,让朱棣自我修省~不可能的。他所能只是表面工作,加派御史巡察天下。 冬十月丁丑,河决开封。接又是一个好消息:蒲城、河津黄河清。古话说黄河清,圣人出。如今朱在位,这种说法自然令他很高兴。 当月,东厂报告说长兴侯耿炳文与方孝孺派出地手下有所接触。 方孝孺是个纯粹的文人,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所以只要方孝孺按照朱规定地游戏规则来玩游戏,哪怕私底下做点小动作,朱棣也是可以容忍的。但长兴侯耿炳文却不同,他不仅是武将,而且还是很早就跟随太祖朱元璋造反地身经百战的武将。要威望有威望,要经验有经验。更重要地是,当年朱造反时,一开始就是这个耿炳文率兵与朱棣作战。尽管耿炳文因为作战失利因而被建文皇帝撤换了,但耿炳文却是直到朱棣打下南京后才投降的,因此对朱棣显然不会有什么太高的忠诚。这种人要是被方孝孺那种精神异常的人说动了,发起疯来造反,绝对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想来想去,朱棣便决定将耿炳文全家发配到北海道去。耿炳文擅长守城,当年随同朱元璋造反时,别的将领都是南征北战,可耿炳文却一直驻守在长兴负责抵御张士诚的进攻,一守便是十年。之后在靖难之役中与朱棣作战,虽说初战失利,可是当耿炳文退缩到城内坚守时,却仅凭少量的残兵败将挡住了北军的猛攻。将耿炳文发配到北海道之后,也要他征服整个北海道甚至是进攻日本,只要他能够在北海道建立一个据点守住就行了。 十一月,嘉、湖、杭水灾田租。这次并非+免田税,而是+免田租。江南民田地基本田赋只不过每亩五斗,相较于每亩均产 产量而 点基本田赋甚至不到田产收入的百分之二。如果确家,解决拖欠赋税的问题也很简单。若是有田产但暂时没有能力缴纳拖欠赋税,则以田产作为抵押从大明皇家银行贷款补齐拖欠赋税。拖欠的赋税只这么一丁点,来年连本带利偿还借款也不是什么吓死人的事。如果没有田产或是拖欠的赋税过多,便以强制移民地办法来解决。 马彬等人出使爪哇、苏门答腊、暹罗,满刺等国后,这些国家都没有同意加入大明的有邑贵族体系,但这些国家各地的封建领主却有一些积极地与大明眉来眼去起来。所以今年年底,除占城,别失八里,琉球山北、山南,爪哇,真腊入贡外,甚至还有一些南洋地封建领主也搭乘着商船来到了南京。此外,罗,日本,琉球中山今年一共入贡了两次。 琉球的统一之战并没有爆发。琉球山北入贡的时候老老实实地表示,愿意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即便只是个有邑三等伯爵也认了。琉球中山大约是因为不甘心,今年连续入贡两次,乞求大明能够将中山王册封为琉球国朱自然不会同意这个要求。人家山南先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不多给点好处,将来谁还愿意抢先着臣服? 朝鲜今年没有入贡。知道了朝廷对待朝鲜使臣的态度后,今年辽东一带的有邑贵族们谁都想从朝鲜弄点好处。只不过由于朝鲜有了防备,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措施,所以进入朝鲜抄掠的有邑贵族们并没有获得太大地好处。只不过相较于野人女直和鞑靼人而言,从朝鲜掠夺人口毕竟更容易些,所以辽东一带的有辽贵族对朝鲜仍然保持着较大的兴趣。估计朝鲜李氏今年很是郁闷,所以朱也就原谅了他们没有入贡的行为。 日本今年入贡了两次,态度比朝鲜好多了。不过朱档却没有给日本使臣好脸色,而是谕日本使者惩治海盗,顺便提出了要求日本提供一个地方供明朝在那里驻军,以便就近监视日本海盗的问题。 安南胡汉苍也使贺,朱棣特命陈天平参与朝见。安南使臣见到陈天平后,皆错愕下拜,甚至涕泣者——《大越史记全书》称陈天平原名陈添平,其身份本是“陈元辉家奴阮康”,也不知道安南是不是有着官员向家奴下拜并滋泣的习俗?真是古怪的习俗…… 适值裴伯耆在场,便向安来使责以大义。那安南正使是胡汉苍的心腹,自然不甘示弱进行反驳,于是场面紧张。朱棣顺势当场宣布:决定明年年初派遣监察御史李琦、行人王枢赍诏问罪于胡汉苍,命他自陈其事。 待安南使唯唯喏喏、裴伯耆兴奋不已地退下后,朱棣却将陈天平单独留了下来。 陈天平兴奋得简直无法形容。安南自胡氏篡位后,陈氏地宗室近亲要么被杀,要么逃走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如果大明肯伸出援手,那么他陈天平说不定可以成为安南国王! 朱棣尚未开口,陈天平便连连叩头。 “胡氏暴征横敛,酷法淫刑,百姓愁怨,蹈水火,唯求天朝上国派兵救我安南百姓。那胡氏不得人心,天朝只需派偏师一支,贼军必定闻风而降……京城昨天下了雨,所以显得冷,明天说不定还结冰,不过安南气温却高,现在即便只穿单衣也不冷,派军队讨伐也没关系的……”陈天平过于激动,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心中一慌,说得更加语无伦次。“天朝迟些派军讨伐也可以的,总得先准备好粮草等事宜……” 朱棣道陈天平没有这种单独奏对的经验,况且又过于激动,于是笑着说:“不忙。既然确定了你地身份,朕迟早会为你作主的。只不过朕也能听信一面之辞,总得看胡氏是怎么个说法。若是胡氏认错了,愿意迎你回去作安南国王,那便可免兵灾,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即便是要打仗,这大军出动,粮草先行。想要做好出征地准备工作,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朱棣顿了顿,话题一转。 “朕看你眉清目秀,官话又说得,欣赏。朕地安成公主正是待嫁之龄,想将之下嫁于你,你意下如何?” 君有赐,臣不敢辞。别说朱的提议是将公主嫁给他,哪怕是提议将一头母猪下嫁,陈天平也只能接受。更何况与明朝公主结婚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陈天平听了,又叩了头,深吸了一口气后答道:“微臣之大愿也!” 朱微笑着点头,示天平离开。 看着陈天平地背景,朱棣暗自想到:按照历史的轨迹,安南胡氏会在不得已的情况承诺“迎归天平、以君事之”。而且当明成祖疑惑“虑尔习于变诈,或未尽诚”时,胡汉苍又派人奉表云“臣亦当率国人逆于境上”,终于使得明成祖决定“布思信怀远人为务”。 然而当明成祖终于打消顾虑,命使臣聂聪陪同,并命广西总兵、征南将军韩观派左副将军黄中、右副将军吕毅、大理寺卿薛品等人率官兵五千人护送陈天平回安南时,却遭到了安南军队伏击。明军不敌,陈天平及部份士兵被俘。陈天平经胡朝审讯后,被“处凌迟罪”。 明成祖说话不算话的次数也不算少,可是当别人欺骗他时,明成祖却雷霆大怒,于是终于派遣大军进攻安南胡朝。 毕竟安南脱离中国的统治已经有一段日子了,风俗语言与中原差异较大,因此朱棣暂时不打算直接占领安南全境,而是打算将安南纳入有邑贵族体系。既然如此,那么陈天平这个棋子自然要好好运用。而既然需要陈天平活着,那么将安成公主下嫁于他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不能使得陈天平对大明更加死心塌地,那么至少能够以此为借口派遣一支精锐部队作为陪嫁,然后拱卫安南的王宫,更彻底地控制住安南王室。 至于说1年所发生的陈天平遇难事件……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替身这回事吗? 第五章 护送 上没有一点儿云朵,火辣辣的骄阳高悬在那由蓝转白灼人的阳光象箭一般射在大地上,反射出一阵阵蒸腾、窒闷、湿热的气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通往安南嘉林城的道路上,一支军队正在险峻的山道上缓缓地逶迤前行。偏偏前些日子又下了场大雨,路上满是泥泞,通行更是不便。渐渐的,队伍已不成列。 这是护送陈天平前往安南就任国王的大明军队。《大越史记全书》称这支明朝军队共有十万,考虑到领军将领仅仅只是征南将军韩观的副将而已,因此可以推断《大越史记全书》多半属于玄幻之类的小说。不过,这支军队的人数同样也不符合明朝史书所记载的五千之数。 因为,朱棣规定在正常情况下,小旗以下的普通士兵无需出境服役,因此即便加上非战斗人员,其总人数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千人。 右副将军吕毅无聊地四处张望着。虽说是骑着马,累倒是不怎么累,但是这种行军实在是太过无聊了。吕毅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一名叫做阿牛的百户时,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阿牛确实有些众不同。大多数士兵配备得都是军队发放的制式武器,而阿牛除了装配军中的制武器外,还带着一柄类似于铁匠铺里使用的大铁锤。这支大铁锤重达四十多斤,对于这支军队的绝大多数官兵来说,如此沉重地锤顶多只有勉强挥舞几下,将它带着行军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进时需要耗费更多的体力,因此这时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觉得很累了,然而扛着那柄大铁锤的阿牛却还象是刚刚出发时那么有精神。每一步地间距都象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有力而又精确。 吕毅骑着马来到阿牛的边,问道:“阿牛,你怎么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对于官的疑问,阿牛只是憨笑着挠挠头。 “不知道,反我不累。” 为什么不累,阿牛自然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以科学的方法进行分析却很简单。阿牛的体力之好似乎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范围。此外,由于童年时遭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使得阿牛培养出了钢铁一般的意志以及独特的个性。别说这种强度地行军根本不可能让阿牛觉得累,哪怕再提高强度,阿牛也不会露出丝毫疲态来。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在艰苦环境下进行锻炼。 看见阿牛三棍子打出一个屁来地憨厚模样。吕毅懒得继续追问。便打马回去和左副将军黄中聊起天来。 “喂。你说皇上让个什么陈天平治任以行。干嘛非要派遣我们大明地军队护送他?” “你懂个屁。那安南胡汉苍篡了陈氏地王位。哪里会心甘情愿将轻轻巧巧地将王位就这么还给陈天平?如果你是那胡汉苍。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又能怎样?”吕毅撇撇嘴。“难道那胡还能抗拒皇上地命令不成?” 顿了顿。吕毅又补充道:“去年年初广西省思明土官及云南省宁远州土官向朝廷哭诉。辖境猛慢、禄州等地被安南所占。为此朝廷遣使责难胡朝。结果胡朝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便将古楼等五十九村交还了。那胡汉苍就这么点胆子。难道还敢翻起什么风浪?” “切。不敢掀起风浪?那胡朝怎么会有胆子侵扰猛慢、禄州等地?” 聊天可以分散精力,使得行军途中不觉得太过疲惫,所以一旁的大理寺卿薛品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 “吕将军,你也别太小瞧了安南胡氏。前年的时候,占城曾遣使入明,声称遭到胡氏‘攻扰地方,杀掠人畜’,请求获得我大明的帮助。你看这安南胡氏才篡国几年时间,就这边攻打那边侵扰地,要说他们安分,至少本官是不信的。” “不对呀,”吕毅满脸的疑惑。“我们抵达丘温时,那胡汉苍仅派陪臣黄晦卿等来迎接,还以牛酒犒劳护送的我军,表现得很老实啊?” 中冷笑一声。“我还是那句话,反正胡汉苍不地道。黄晦卿等人表现很卑微,但说了些什么?‘属有微疾,已约嘉林奉迓矣’。还真是病得巧了,迟不病早不病,让他前来迎接新国王的时候就病了。” “你就是疑心病重。管他胡汉苍到底是在丘温迎接还是在嘉林迎接,反正我们总得亲眼看着陈天平成为安南国之后才能回国,因此必须到安南的首府多邦城去。” 吕毅不以为然地说道:“况且你不是派骑兵四出侦察过吗?这一路上都是迎接的安南百姓,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再说了,就算胡汉苍想实施什么阴谋诡计,但陈天平却是在我大明军队的保护之下,任他再怎么狡猾,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说完,吕毅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道:“如果那胡汉苍果真施展什么阴谋,本将就率军杀向多邦城,将之。” 薛品连连摆手。“吕将军万万不可擅起争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回国向皇上报告,由皇上决定如何处理就是了。去年年底时,西平侯沐晟曾建议直接出兵,却被皇上驳回。皇上以布恩信,怀远人为务。安南胡氏虽扰我大明边境,然而皇上令已遣人诘问,若能诚顺命,则亦显示皇上的包荒之量。” 大理寺卿薛品属于读书读多了,显得有点迂的那种人。身为武将地吕毅更坚信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过,吕毅却也懒得和薛品争执,于是将头扭向黄中。 “老黄,你说说看,那安成公主已下嫁于陈天平而且生了一子,为何这次安成公主和安南国世子不和陈天平一同返回安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黄中皱眉道:“虽说那胡汉苍表面上口口声声说愿意接陈天平回国奉他为主,但也不能完全相信那厮地话。好端端地将王位让给别人,谁会愿意?万一胡汉苍那厮发了疯,别说我们只有不到一千人,哪怕有一万,也未必能够护住陈天平。” “做最坏的打算,胡汉苍若是真地丧心病狂发动袭击,那也顶多只是折损陈天平一人而已,将来皇上还可以册立世子为安南国王。如果世子也和陈天平一同遇害……” 说到这里,黄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突然呆滞起来。因为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地念头:皇上让这支不足千 队护送陈天平去做安南国王,难道其本意就是让陈天?陈天平若是受袭而死,明朝发动大军攻入安南自然也就名正言顺。攻占安南后,立世子为安南国王,而安成公主则顺理成章地凭借安南国王太妃暂理国政。 不对。安成公主只有一个儿子,十岁以下地孩子容易夭折,因此并不保险。陈天平还有作用呀?难道是我想复杂了? 黄中用力的摇摇头,似乎想要将这些可怕地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似的。 吕毅却不象黄中想得那么多。听到黄中说胡汉苍有可能发动袭击,却只是不屑地呸了一声。 “还反了天了!又要下什么雨,吹什么风的,大刚放晴,老鳖就要反潭么?” 想了想,吕毅又声说道:“话又说回来,安南人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一路上辛辛苦苦将陈天平送回安南去当国王,可你瞧他那拽样!一路上象是神仙似的,一天到晚吃喝拉撒全都待在那辆马车里。那几名护卫也鬼鬼祟祟的,谁都不准靠近。上次好不容易看见他出来透风,我好心好意去和他打声招呼,谁知他竟然象是看见鬼了似的,慌慌张张地躲进马车里去了。” 黄中也觉得陈天平这种:法近人情,但也没有多想,而是对吕毅说道:“你也别一竹杆打翻一船人嘛。你看那个裴伯耆不就是类似于申包胥式的忠臣嘛。” 吕毅:_了想,也就没有坚持。 “对了,我听待陈天平就任安南国王后,安成公主不久后就会跟到安南去,但安南世子要十八岁才会回安南。那陈天平已经许诺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而想要继承子爵以上的有邑爵位必须在蕃学或国子监就读过,所以干脆将安南世子交由宗人府派出地专人抚养,免得他去了安南过不了几年又得回南京――反正据说安成公主每年都会回南京省亲。” 见周围的人都竖起耳仔细地听这种秘闻,吕毅的聊天兴趣更浓了。 “你们知不知道,如今主下嫁给属国国王时会有一份特殊的陪嫁,那就是专门负责保护公主安全的护卫。这些护卫可不得了,虽说是必须到异国他乡去,可一去就能获得一个拥有五十户农民的庄园以及一个有邑恩骑尉的爵位。” 周围的听众全笑声一片。嫁女儿给陪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这陪嫁军人却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听说。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有些道理。皇家地公主下嫁到远邦异国,有什么事娘家也不能及时撑腰。如今陪嫁护卫过去了,婆家自然也就不敢轻易欺负她。 黄中却想得比那些人更远些。 ……如果陈天平真的被胡汉苍暗害了,那么将来安成公主以王太妃的身份监国时,有着这么一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武装力量自然更得心应手些。即便陈天平不遇害,将来安成公主若是想干涉安南国政,底气也会足些…… 这时一个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旗问道:“吕将军,怎么样才能成为公主的护卫啊?” 吕毅冲着那个小旗嘿嘿一笑。 “也简单,首先必须是身家清白的良子,这一条你算是符合条件。” “其次则是必须有一定的武艺。象你这样的嘛,也算勉强符合条件吧。” “再次嘛,则必须计仪表堂堂……大家说说看,这小子符不符合这一条啊?” 旁边有人凑趣地哄笑。“自然符合,他是小白脸嘛。” 见小旗乐得眉开眼笑了,吕毅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最后一个条件便是要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你小子会说官话吗?” 那小旗想了想,说道:“不会可以学嘛……反正常宁公主和咸宁公主还出嫁呢。在她们出嫁之前学会官话不就可以了?” “你这小子……”吕毅指着那小旗哈哈大笑。“好,今天我再透露一个消息。公主下嫁给属国国王时会有陪嫁护卫,而郡主、县主、郡君、县君若是下嫁给伯爵以上地有邑贵族,同样会有陪嫁护卫。只不过名额多寡不同,依次是五十名、二十名、十名、五名和两名。这样算起来,你的机会还是蛮多的。” 毅顿了顿,却口风一转。 “不过,如果是在皇上推行《长子继承法》之前,你多努力一下便多半能够心想事成。可如今爵位、身份、不动产什么都唯有长子方能继承,结果次子们只能想别地办法了。于是公主的陪嫁护卫也就成了香饽饽。你们想啊,只要能够当上公主地陪嫁护,便能立即变成有邑恩骑尉,这种好事谁不想?争的人多了,所以想要成功当上陪嫁护卫却也不是件容易地事情。” 见小旗面露沮丧,吕毅却笑着安慰他。“你小子有毅力去学官话,干嘛不努把力去加入京都三大营?禁卫军的官饷可是咱们卫所军地两倍以上。” 小旗咧咧嘴,苦笑道:“小人也知道禁卫军更好。薪水多一倍且不说,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那禁卫军虽说也必须接受挑战,却只是排名最后1的人接受挑战。不象小人,每过三年都可能接受一次挑战……但小人这水平即便是拼死拼活加入了禁卫军,估计顶多也只能当上一个小兵,收入还不在呢。” 吕毅笑骂道:“没出息的家伙。” 这小旗和吕毅熟惯了的,想了想,反驳道:“阿牛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勇士,他也没有参加禁卫军,难道也是没出息?” 吕毅听了这话只是哈哈大笑,却没继续就此说下去。吕毅官位高,见闻也广。此时聊起了兴头,于是东北葫芦西北瓢地乱聊一气。吕毅忽而东,忽而西,说得是满口白沫兴奋不已,思维转换稍慢的人简直听得是云里雾里。 阿牛耳尖,听到了那小旗把他扯出来做例子的话。然而阿牛却什么话也没说。他深深的记得当初那位恩人所说的话。 “凭本事去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京城能有什么仗打? 只是,当初那位恩人建议他到广西参军。可如今他都已经升为百户了,为什么还没有大的战事爆发呢? 正这么想着,阿牛却突然听见一声炮响。 第六章 中伏(上) 响之后,明军正自迟疑不定,却见安南军队伏兵四出声,震动山谷,似有千军万马,将明军全部包围。 这时一名安南将领当先而出。此人头戴抹金凤翅盔,身穿明光铠甲,手持钢枪,肩披红色大氅,骑一匹银鬃马。他不象别的安南人那样长得黑瘦矮小,反倒是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他的头发颜色并非黑色,而是棕色,而且脸上也有着同色虬须。远看此人,活脱脱一副猛狮的形象。 这名披着红色大氅的安南将领隔涧以流利的官话大呼道:“远夷不敢抗大国,犯王师。缘天平实疏远小人,非陈氏亲属。而敢肆其巧伪,以惑圣听,劳师旅,死有余责!今幸而杀之,以谢天子,吾王即当上表待罪。天兵远临,小国贫乏,不足以久淹从者。” 言罢,该将便拔马朝着陈天平的马车直冲过来。 由于事出突然,兵力相差太过悬殊,而且那安南将领又摆明车马不欲与明军交战,因此一时之间明军并没有什么抵抗意志。见那安南将领朝着自己冲过来,大部分士兵都下意识地道路两旁闪开了。 由于多数明军自~开了,少数没退开的官兵又因为心怀怯意发挥不出平时七成的实力,因此也没能挡住那红袍将领连人带马的冲击。结果,红袍将领一路杀过来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右副将军吕毅粗重地喘口,提枪欲上前与之厮杀,谁料却被左副将军黄中一把扯住。 “别上去,”黄中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在我们这边……既然安南军队并不打算和我军开战……那就由得他们吧。” 吕毅愣住了,随即责备:喊了一声“老黄!” 黄仍然牢牢地扯着吕毅,口中象是含了一颗苦橄榄似的。“我是左副将军,听我的!” 刺眼地阳光射吕毅一动不动地脸上。他皱着眉。两只大手握得咯嘣作响。良久。吕毅终于象是泄了气地皮球似地。身上地精神气一下子全都没了。结果被黄中扯到旁边。让出了中间地道路。 那些迟疑着并未彻底让开道路明军一直瞅着主将地位置。希望能够得到明确地命令。见主将都主动让开了道路。他们便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四散逃开。 那安南将领冲过来时也一直警惕地望着黄中和吕毅那边地动静。这两人无论是所披地铠甲还是身后地旗帜都显示出了他们地身份。这时看到明军主让出了道路。长久以来地自卑感在这一刻突然演变成了狂妄。 红袍将领象是街头卖艺那样将手中地钢枪挥舞成一道密不透风地圆圈。然后狂笑着大吼:“谁敢拦我?!” 安南将领正在得意。却突见一骑持剑杀来。被吓了一大跳地红袍将领下意识地钢枪一摆。谁料却轻轻松松将那人打下了马。安南将领定睛望去。却见那人只是文官装束。根本不是什么武将。那名文官在泥泞地地上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爬起来。然而提着剑欲重新向红袍将领杀去。 红袍将领哈哈大笑。脑袋一摇一晃。带着戏谑地神情地问道:“来者何人?” “行人聂聪是也!” “尔乃文官,吾不杀之,速退去。” “吾食朝廷俸禄多年,报国在今日,义不芶生。”言罢,聂聪持剑向前扑去。 见自己一片好心对方却并不领情,安南将领老羞,钢枪往前一送,顿时聂聪刺了个透心凉。 刺死聂陪后,安南将领再次吼道:“谁敢拦我?!” 见大理寺卿薛品仍呆呆地拦在路中间,安南将领眼睛一瞪。 “让开!” 安南将领在这里说废话其实并不纯粹是因为太过狂妄。大多数明军都从道路上逃开了,可马车旁边负责保护陈天平安全地锦衣卫们并没有逃开,反而手持弓箭做出了射击的准备。他自忖如果单独一个人冲过去,难保没个闪失,因此便打算多说几句废话等身后的步兵跟上来后,再向马车发起攻击。 薛品将视线从聂聪的身上收回,似乎身上微微颤了一下,脸上犹带惊悸之色。他抽出腰间地长剑,咧嘴喊道:“职责所在,义不偷生!” 红袍将领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又唧唧歪歪的文官刺死,谁料薛品却将长剑在脖子上一横,果断地自刎了。 待薛品地尸体从马上摔落,红袍将领愈加狂妄。 “谁敢拦我?!……谁敢” “啪!”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鹅卵石正好击中红袍将领的面门,结果他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摔了下来。红袍将领又惊又怒,挣扎着准备爬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鬼魅似地朝自己冲过来,然后一柄硕大的铁锤直奔自己脑袋而来。 那柄铁锤的速度如同闪电一般,即便是正常情况下红袍将领也未必躲得过。而此刻他地面门刚刚受了重击,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且不说,又躺在泥泞之中无法发力,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大铁锤越来越大,离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近…… “砰”地一声巨响后,无论是明军还是安南军队都呆滞了片刻。很多人都在这一刻产生了幻觉,似乎刚那铁锤击中脑袋所发出的声音余音袅袅。也有不少人在这个时候想地都是同一件事。 “原来用铁锤击打脑袋竟然可以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阿牛看了眼地上地无头尸体——确实已经没有头了,原本应该着头的位置,如今只剩下红的、黄的、白的一堆混合物,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阿牛“呸”了一声,却不象那红袍将领那些说什么废话,提着大铁锤便朝着已经赶过来的安南士兵走过去。 跟在红袍将领之后的安南士兵多半都是他地亲兵,也算得上是精锐。见主将被打死,而且死状还那么惨,多少有些胆寒。然而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因此倒也没有转身逃跑,而是鼓起勇气挥舞着兵器朝阿牛杀过来。 阿牛夷然不惧,立即加速朝人群冲过去。没有虚招,没有试探,没有迟疑,大铁锤如同山岳一般朝着最前面的那名士兵 压过去。“杀!”的沉吼声在同一刹那发出。 阿牛面前的安南士兵只觉得耳朵突然嗡嗡一响,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旁人只看到人影乍合,可怖的大铁锤根本都看不清其轨迹,紧接着又听得连续的砰”响声,人影乍合乍分之后,唯有阿牛傲然站立,那几个安南士兵全都象刚才地红袍将领一样没了脑袋——或者说是几乎没了脑袋。 阿牛随随便站在那里,象是耍弄轻巧的小木棍那样耍弄着沉重的大铁,显示出一副“铁锤在手、有我无敌”的气吞山河的气概。 看着阿牛那如同天~的身影,明军官兵的士气大涨。 相对应的,安南则士气大落。 阿牛身高接近两米,相对平均身高不过一米六的安南士兵而言,高出了半截身子的阿牛就象一个强壮地大人,而他们则象是一名稚童。若仅仅只是身高上的差异倒也罢了,象竹杆一般高瘦的人并不会给安南士兵如此大的压迫感。然而阿牛全身肌肉盘结,每一块突出地肌肉都硬得象钢块一般,任谁看去都能猜出其中蕴含着怎样恐怖的力量。 阿牛如今只过二十岁,却已经是满脸虬髯,叫人看不出真实地年纪。然而那又密又黑又硬的虬髯却有个好处,那便是替他这个凛凛大汉更增添了十二分的刚猛威武,令他的敌人看到后,没由来便会生出一股惧意。 此外,阿牛所使用的武也令安南士兵心悸。俗话说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然而和阿牛所使用大铁锤相比,安南士兵倒是宁愿挨上三枪也不愿意被那大铁锤擦一下——那家伙挨着就死、擦着就伤,更何况阿牛的习惯极其恶,总是朝着人家脑袋上招呼。别说是被正面击中了,哪怕只是稍稍擦上一点边,神仙也救不活啊! 冷器时代,这样地勇士能够给同袍们带来无法估量的勇气。更何况朱军队进行改制后,这次护送陈天平地官兵不仅军衔皆在小旗之上,而且他们大多都经历过挑战的考验,其战斗技能地信心远非普通士兵可比。 突然遭受伏击,除了极少数非人的存在外,一时害怕或是不知所措也是一种正常地心理现象。而战士在胆气被夺的情况下,又无法发挥出自身的实力。如果那几名最先与红袍将领战斗的士兵并非犹豫不决,反而是充满了战斗的**,那么他们即便最终仍然无法拦住对方,但也不至于竟然没有任何一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由于安南方面摆明了只打算抓个陈天平而不准备与明军为难,而且领军将领左将军黄中和右将军吕毅不但没有组织抵抗,反而用让开道路的行动暗示可以任由安南军队行事,因此下面的官兵自然也就更没了战斗意愿。 现在眼见阿牛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受到感染后,一些官兵不禁地产生了战斗**。由于阿牛正护在马车之前,于是那些官兵便纷纷向阿牛靠拢。 明朝的官兵总共有将近一千人,但这一刻向阿牛靠拢的却不足五十人。阿牛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此时他却怒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兄弟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都能慷慨赴死,摸摸自己的良心!” 于是又有二三十人开始移动脚步。 其实这也怪不得官兵。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如果领军将领自己不怕死,那么下面的官兵就没有怕死的;如果领军将领没有冲杀在前,但下达了战斗的命令,那么下面的官兵虽然未必有着强烈的战斗**,却总归还是会投入战斗;但如果领军将领甚至连战斗的命令都不发出,那么下面的官兵谁肯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找死啊? 如今加起来已经有将近一百人准备参加战斗了,显然阿牛的人格魅力还是不小的。 待自愿参加战斗~明朝官兵全部聚集到阿牛身边时,安南人的士气反而增加了——近千人的明军当中,仅有不到一百人准备反抗,无论是绝对数量还是其比例而言,安南人的士气想不增加都难。 一名安南将领不知道喊了些什么,结果安南士兵便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阿牛他们涌了过去。 阿牛持锤而立,脸上冷酷阴沉,但他身上每一条肌肉都是松驰的,似乎并不将那如同潮水般涌过来的敌人放在心上。 待冲在最前面的敌人离自己只有十步远的距离时,阿牛突然身形倏然弹起。他挥舞着大铁锤,其破空的呼啸刺耳惊心、排山倒海地向认定的目标强压过去。那致命的攻击,凌厉的声势,仿佛要将冲在最前面的安南士兵压成肉泥似的。 阿牛身后的大明官兵,同样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冲向对方。 冲在最前面的安南人反应极其敏捷,刹那间便举起钢刀试图挡一下大铁锤。然而火星四溅之后,又是一声令人熟悉的“砰”的声音,然后他的脑袋便象是被砸开的西瓜一样血水四溅了。 阿牛得势不饶人,继续挥舞着大铁锤朝着下一个目标砸去。由于阿牛挥铁锤的速度太快,因而甚至隐隐形成了沉雷一般的轰鸣声,给人一种强劲而无可力敌的感觉。 人群中,阿牛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无论他冲到哪里,哪里便会形成一片腥风血雨。安南人又惊又怒,阿牛已经脱离了明朝官兵的掩护,一无反顾地冲到了安南人之间。然而即便将阿牛包围在中间,可阿牛的身影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安南人疯狂地挥舞的刀枪剑戟,到了后来简直表现出了将友军误伤也在所不惜的疯狂劲头,但即便如此,却总是差上那么一丁点距离挨不上阿牛的身体,反倒是友军不时发出惨呼或咒骂声——这一块战斗场地上,被大铁锤打中的人除了贡献出“砰”的声音外,再也不可能发出别的任何声音。反倒是被误伤的安南人才有机会大呼小叫。 一名因前面的士兵越来越少而即将直接面对阿牛的将领眼见不是个事,连忙大呼:“盾牌手!盾牌……” 第七章 中伏(下) 牛听不懂安南语,但那名安南将领的装束却吸引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于是,那名安南将领的呼叫声因为那柄大铁锤嘎然而止。不过安南将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被安南士兵听懂了,在军官的指挥下,没有盾牌的士兵都尽量往后退去,而手持盾牌的安南士兵则纷纷移到直接面对阿牛的最内层的位置上。 在交换位置的过程中,包围阿牛的安南士兵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定的混乱。阿牛自然不会和对方讲什么客气。趁着对方混乱而自己所受威胁减少的有利时刻,他又轻轻松松地连续收割了好几条人命。 待最前面的士兵大多都已经人手一张盾牌时,阿牛突然停止了疯狂的杀戮――他只是人而不是神,虽然这段厮杀的时间并不长,但由于强度极高,因此阿牛也感觉有些累了。 阿牛停在原地将铁锤放下,沉重地喘着气的同时,旁若无人地甩着手、活动着身体,试图减轻肌肉的酸痛程度。他面无表情地任由安南士兵完成最后的换位工作,而安南士兵们也不敢在完成换位工作前主动挑衅,因此这块区域里在这一刻竟然呈现出异常的宁静。 最后一名不持盾的也被替换了下来,安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他们盯着阿牛的眼神中无不吐露着同样一种思。 现在,你还能象才那样嚣张吗? 阿牛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南人的疑问。他重新捡起大铁锤,随意挥舞了两下,然后朝着离自己最近地南士兵扑过去。 由于已经被了胆地盾牌手们总是下意识地用盾牌护住头部,这反而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东方人并不象罗马人那样有使用塔盾(注1)的习惯,安南人所使用的盾牌直径通常都只是比手臂的长度稍稍长一点点,因此遮住了脑袋后,脖子以下往往就会成空门。 阿牛看似木讷,但在战上却极为变通。之前总是打人家的脑袋,那是因为他个子太高,打脑袋方便。如今既然人家用盾牌护住了脑袋,那么继续打脑袋显然就不合适了。于是阿牛不再自上而下地敲击人家的脑袋了,而是以敌人暴露在外面地胸膛作为目标。 面说过,士兵在害怕的情况下发挥不了自身实力的七成。在阿牛面前的那些持盾士兵因为极度地恐惧,却根本谈不上什么发挥实力了。人们常以“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来讽刺逃避现实地人。不得不说,最内层的持盾士兵之中很多都和“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差不多。他们高高举着盾牌,似乎认为将脑袋保护得安全了自己也就安全了。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对于将那些遮住自己视线的持盾士兵,阿牛只是有条不紊地一个接一个地挥舞着铁锤击向他们的胸膛,那种慢条斯理的动作和神态,简直象是正在用铁锤敲击铁砧地铁匠一样。 到阿牛那种平静地、应付工作地漠然神情。安南士兵却更加害怕了。身旁或是身前地同伴一个接一个地闷哼一声然后倒地。使得安南官兵们心中:恐惧越积越深。更何况。死在这个杀神手上地人实在太多了。地面上地尸体一个挨着一个。几乎连落脚地地方都没有。一不注意。甚至会被脚下地尸体所绊倒。在这种恐怖地场景下。有些安南士兵甚至忍不身逃跑起来。 不。当逃兵们被军官当场斩杀后。这种地小规模地溃逃迅速制住了。 与此同时。又有安南将领大声呼喝着。命令持盾士兵不要只护着头。否则胸部被那大铁击中后同样难逃一死。 渐渐地。越来越多地持盾士兵总算强压下了心头地恐惧。将盾牌稍稍往下移了一点位置。以便让自己能够看牛地动作。 安南人使用地盾牌基本上都是藤制或木制地。相对于明军地盾牌而言。藤制地盾牌比例更高一些。但无论是藤制盾牌还是木制盾牌。却全都防不住阿牛地全力一击。那些木制地盾牌前面通常都嵌着一个金属块。用以滑开敌人地兵刃。然而即便是镶嵌着金属块地木盾也无法完全滑开那柄多达四十余斤地大铁锤呀! 如果是开战之初。盾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阿牛那时候挥舞大铁锤地速度快逾奔雷。普通士兵在作出反应之前。就已经失去了作出反应地能力(失去生命后地神经性抽搐例外)。然而阿牛此时已经很疲惫了。气越喘越粗。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虽说仍然有少数安南士兵来不及反应因而被击中脑袋或胸部。但更多地安南士兵却能够勉强抢在被铁锤直接击中之前用盾牌拦一下了。 尽管无论是藤盾还是木盾都无法彻底挡住大铁锤,但毕竟有了这么一个缓冲。哪怕是手臂骨裂(使用木制盾牌)或粉碎性骨折(使用藤制盾牌),那也总比脑袋被打碎或者胸腔凹陷强得多!见到阿牛渐渐显露出疲态来,安南士兵的士气总算能够维持在安全线之上――尽管面对阿牛时他们仍然会因为恐惧而肌肉僵硬,但至少能够做到围在阿牛周围而不再溃逃。 和斯巴达国王率领三百勇士便能够与十万波斯大军激战三日的道理一样,如果有着合适的地 充分的准备,哪怕明军不足一千人也照样与数万安一拼之力。阿牛的天生神力属于万中无一的特殊情况,不作参考。其他的明军不象阿牛那样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但他们身体素质、心理素质以及战斗技能全都超过了普通的士兵。只要能够占据有利地形,然后保持完好的队形,那么这支明军创造出温泉关的奇迹也并非奢望。 然而遗憾地是,明军并没能占据有利地形。相反,由于是被偷袭,因此在地形方面明军反而处于非常不利地位置。其次,在被伏击的情况下,保持完好的队形也成了奢望。由于建制被打乱,分别拿着长短兵器或防御兵器的官兵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发挥有效的配合,这便进一步降低了明军的战斗力。再次,真正参加战斗还不足一百人――有道是量变能够引发质变,人数实在太少,那便无论如何也没有胜利的可能了。最后还有一个很倒霉地因素:护送陈天平就任安南国王并不是一次战斗任务,因此这支明军连火器都没带来。否则的话,当手持冷兵器的安南士兵冲过来时,一排手榴弹扔过去也足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所以,尽管参加战斗地明军士兵表现得很英勇,其个人素质也比安南士兵高出一大截,但是在阿牛越来越觉得吃力的时候,能够继续坚持战斗地明军士兵也越来越少了。最终,马车周围的防线被彻底攻破,而马车里瑟瑟发抖的陈天平也被拖了出来。 被拖出马车后,陈天平一个劲地哭嚎尖叫。 “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不关我的事……” 正在这时,阿牛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呼,那是阿牛所熟悉的声音。阿牛忍不住朝那边望去,正见一名安南士兵将一个混身是血地明兵的左臂砍断。那血人大腿大约已经受了重伤,只能单膝跪地。现在他地左臂又被砍断,便只能用右手举着一柄单刀勉强招架。周围四五个安南士兵围着他一阵乱砍乱刺,情形己是凶险万分。 “阿牛!,兄弟们都死光!” 那血人的背挨了一刀,他反手一刀挥去,将那偷袭者地面门砍了一刀。 “阿牛,兄弟的老婆孩子拜托……啊!” 人地腹部又中了一枪,他也熬得疼,竟然不管不顾朝着偷袭者一刀劈去。那名安南的长枪手吓得连忙后退。当枪头从血人的腹部抽出来时,血人的口中也喷出一口鲜血。 “呜……”谁也料不到那血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号陶大哭起来。“日你妈……疼啊……” 那人又哭又骂,却仍不放弃抵抗。趁着安南士兵愣愣的功夫,血人在地上一滚,一下子砍中了一名安南士兵的小腿。 “阿牛,快跑啊!快跑……啊!” 这次血人的脖子被一支长枪深深刺进去,结果再也动弹不得。紧接着,围攻他的另外几名安南士兵也纷纷将兵器向他身上招呼过去。 “快…… 由于分神,阿牛终于受了伤。当那血人脖子被刺中的一刹那,三名围攻阿牛的安南刀盾手也几乎同一瞬间发招攻击,三把刀同时向阿牛的身上汇聚。阿牛尽力避开其中一把刀,又用铁锤敲碎了其中一名刀盾手的脑袋,但背后仍然中了一刀。 受,阿牛发出一声怒吼。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阿牛也狂来。 铛”一连串的铁锤击中脑袋,砸碎盾牌以及打飞兵器的暴鸣声传出,夹杂着铁锤高速舞动时发出了尖厉啸声,那情形简直令人头皮发炸,心胆俱寒。 周围的安南士兵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结果使得阿牛的周围空出了好大一块空地。在这块空地上,碎了的盾牌,成为废钢烂铁的钢刀,若干一动不动躺在可怖的血泊里的尸体,以及在刺目的鲜血中抽搐、挣扎、蠕动的重伤员,无不对安南士兵造成了可怕的视觉刺激。 阿牛的头发披散着,脸色发青,剧烈起伏的胸膛里发出象牛喘一般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尽管打到现在阿牛只受了一处伤,但他的身上却沾满了鲜血、脑浆甚至是细小的碎肉,其形象甚至比:狱里的厉鬼还可怖。 阿牛神情繁杂地朝黄中、吕毅那边望了一眼,然后将视线定在面前的安南人身上。 “我还会回来的……” 听得懂汉话的安南人正在奇怪这句话的意思,却见阿牛挥舞着铁锤朝着包围圈的薄弱处冲去。 之前阿牛被陈天平的马车缚束了手脚,左冲右突也仅限于一小块区域。如今陈天平已经被安南人抓住了,阿牛自忖不可能在千军万马中救出此人,因此果断地突围。当阿牛朝着一个方向猛冲时,由于没有任何人能够挡得住他狂暴的一击,因此没花多长时间便突出了重围,然后便消失在路边地灌木丛中。 安南人毛骨悚然地望着阿牛消失地方向,没想到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搏杀之后阿牛居然还能如此轻松的逃走。一名地位较高的安南将领怨毒地喝道:“追,快追!他没什么力气了,抓住他扒皮抽筋!” 当阿牛的身影消失 场四周的人们全都呆呆地望着刚才那片激战的战场。个惨不忍睹地人间地狱。不大的战场上,双方的尸体象是割倒在田里的谷捆儿,有地地方继继续续稀稀落落,横七竖八撂着――那是明军官兵被安南士兵一步步压向马车所形成的;有地地方挤成堆,垛成垛――那是阿牛战斗时间稍长的地方。而凡是这种地方就到处都是红的、黄的、白的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混合物。这种场景,甚至连经历过多次战斗地老兵也无法适应。 ……好一会儿,安南那边出来一名带着十几名随从的文官,这人黄中认识,是胡汉苍地陪臣黄晦卿。 黄晦卿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用流利的官话说道:“黄将军,多谢您地体谅。因为可能还有余孽藏在您的军队中,可否让我们检查一下?” 黄中尚未说话,一旁地吕毅却抢先骂道:“**!陈天平那个小白脸都被你们抢去了,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你们还想怎么样?” 黄晦卿自然听得懂国骂,但他却神色不变地说道:“吕将军,我们只是检查一下,检查完了自然护送你们回国。您只有这么一点兵,我们却有五万,累也能把你们累死。您没有选择,要么自觉让我们搜查,要么我们就打完了之后再搜查。” 吕毅更怒了。“妈个吧子,打就打!” 黄晦卿想着黄中一开始避战,原本以为稍微施加压力便能得偿所愿,谁料到吕毅脾气却这么暴燥。尽管吕毅是右将军而黄中是左将军,因此黄中才是这支军队的领导。但吕毅的官衔和黄中一样,因此在这种场合也同样有着发言权。吕毅抢着说话把事情说僵了,连个转n的余地都没有。黄晦卿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正在为难,却听见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黄将军,吕将,我是安南国的太上王胡一元,请听我一言。” 话音刚,胡一元便从晦卿身后走了出来。 一元不愿意将矜持激化。他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将来派几个使臣去明廷多磕几个头,再贡献一批财宝特产,说不定还能够避免打仗呢!若是将这支明军全歼了,明朝没了台阶下,战争就绝对无法避免了。 说,真要打起来,明前的这支明军也并不是什么鱼脯。先前阿牛的表现,已经使得安南士兵的士气大落。虽说象阿牛那样的猛人万中无一,但普通明军的战斗力同样不能小觑。刚才那不动一百名明军仓促迎战,虽然全部被歼灭了,但己方付出了战死八十余人、受伤将近三百的代价。受伤的人当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在占据了极大优势的前提下,其交换比竟然达到了两比一。现在剩下的明军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虽说凭着人数上的巨大差距仍然可以获得最终胜利,但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今之事,情不得已。”胡一元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措辞。“中国有句俗话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先前黄将军够朋友,现在何不干脆好事做到底呢?也免得伤了和气。” 吕毅正待痛骂,却被黄中止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依你!” “多谢!”胡一元拱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随后,便有一些安南人过来仔细观察明军官兵的外貌。 吕毅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压低声音问道:“老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中一抬下。 “你看那陈天” 吕毅朝那边望去,却见陈天平满脸鼻涕眼泪地趴在地上向安南人乞求着什么。 吕毅一脸的轻蔑。“个窝囊废有什么好看的?” 中咯咯一 “你还记得他被抓住时说的话吗?” 吕毅茫然问道:“说了些什么?他被抓住后除了求饶还说了别的?” 黄中摆摆手。“大明属国的上层会说官话不稀罕,但他说的是话吗?” 吕毅想了想。“好象是陕西一带的方言……不对!陈天平怎么可能会说陕西一带的方言?况且他被安南人抓住了,想求饶也应该用安南话呀!……难道说……” 吕毅不可思议地望向黄中,却见他微微点头。“佛曰:不可说!” 吕毅佩服地看了一眼平日里总是自视过人的黄中,又惊又喜。“你为了保险起见,所以用了李代桃僵之策?……你将他藏起来了?……可安南人现在正在搜查,等会儿搜出来怎么办?” 黄中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李代桃僵之策没错,但和我却没有关系。真正的陈天平,此刻大约还在京城的府邸里过着乐不思蜀的日子呢。” 吕毅发了半天愣,最后沮丧地摇了摇头。 “搞了半天,我们只是诱饵而已。若是有大鱼将这诱饵吞了,皇上便可以钓起一条大鱼来……只是,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 …… 注1:一种巨大的能遮住全身的盾牌。 第八章 受益者买单 国之后,吕毅就病了。黄中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还是因为得知被当成诱饵而气愤,于是以称病作为抗议。尽管两人的私下关系不错,但黄中也没功夫去看望吕毅。如今“陈天平”被劫,必须赶紧写奏折报告此事。黄中身为左将军,是这次护送行为的最高军事负责人,写奏折的任务自然非他莫属。 黄中深深地思索着,眼神暗得象是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并没有疯,自然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在奏折中写明当时猜到了真相,因此不愿意为了冒牌的“陈天平”丧命。尽管那个人并非真正的“陈天平”,尽管“陈天平”被劫之事只是皇上所设计的诱饵,但此事仍然需要请罪。不过,这倒也没什么。皇上多半只会在表面上做做文章,哪怕他表现得再生气,估计也不会对领军将领做出什么惩罚。 此战损失了百余人,这点子损失对于大明帝国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当时还杀死杀伤数倍敌军,即便是实事求是地报上去,也是一笔战功――虽说黄中甚至没有指挥官兵们抵抗,但身为在场的最高军事负责人,最大的功劳无论如何也是他的。 但,有两个问题却不好解决。 其一,行人聂聪和大理寺卿薛品都死于此役,这却颇难措词。聂聪的官衔虽说只是芝麻绿豆大小的正八品,但行人却是皇上的特使,这个身份实在太敏感了。而大理寺卿则是那支队伍中品衔最高的文官――正经应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武将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可文官反倒死于战场之上,没个说过得去的说法能行吗?! 其二,那个叫阿牛的百户也极其难处理。若是实事求是地为他请功,却将自己摆在何处?阿牛勇敢作战,岂不是反衬自己怯战!给他记过?尽管阿牛至今生死未卜,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安南人给抓到了,因此没办法与自己对质。可当时几百双眼睛亲眼看到了阿牛地表现,如果给他记过的事情泄露出去,激得士兵哗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没激起兵变,将来自己还怎么带兵? 黄中在书房里站起身来,不停地走来走去,萤虫一样的豆油灯幽幽地照着他颀长的身子,使得那身影象是鬼影一样忽大忽小、忽长忽短。黄中越走越急,最后突然停了下来。他一**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抓起毛笔,刷刷刷地疾笔狂书起来。 “……行人聂聪死于乱军之中,大理寺卿薛品因职责所在,义不偷生,中伏后即自经而死……百户张阿牛不听号令,扰乱阵型,后畏罪潜逃……” 黄中面色平静地看着墨汁淋漓的奏折,想到:孔圣人尚且使用了春秋笔法,本将所说之事大多都是事实,无非是细节之处稍有差错而已。难道聂中不是死于乱军之中?难道薛品不是因为职责所在而自杀?难道阿牛当时的行为是听从了本将命令?难道他的行为没有打乱军队的建制?至于说畏罪潜逃……既然前面阿牛违反了军律,然后又失踪了,畏罪潜逃难道不是一种很合理的解释? 墨汁干了后。黄中便小心翼翼地将之放进专用地信封中。然后用蜡封好。 “来人!六百里加急。赶紧送往京中!” …… 十多天后。朱~在养心殿接见了陈天平。陈天平到时。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陈天平匆匆瞟了一眼。认出他们是成国公朱能、新城侯张辅、丰城侯李彬、云阳伯陈旭。全都是随朱棣起兵“靖难”地功臣宿将。这些人都是武将。难道说大明即将打仗了吗? 相较而言。朱能、张辅等人看到陈天平时更是惊讶――其惊讶地程度。与大白天见了鬼没什么区别。 陈天平此刻却也顾不得分析朱能等人地古怪表情。这段日子陈天平一直待在一个连房带院子也只不过几十个平方地地方。 除了院子内外的十余名锦衣卫之外,他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人――非不愿,乃不能也。一旦靠近大门,锦衣卫们便会以肢体语言示意他退回去。更可怕地是,无论陈天平怎么问,那些锦衣卫甚至都不和他说半个字。如果不是认识锦衣卫的装束,陈天平还以为自己被绑票了呢!但正是因为软禁自己的是锦衣卫,而且行为又是那么地古怪,所以这段日子里陈天平胡思乱想的把自己也吓得够呛。 现在总算被放出来了,应该可以知道答案了吧? 这么想着,陈天平向皇上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还未开口,皇上却让他起身先看一份奏折。 看着那份奏折,陈天平的手渐渐开始颤抖起来。到了最后,他几乎瘫软在地。现在陈天平已经隐约明白皇上将他软禁的目地了。如果真的被那胡汉苍、胡一元父子抓住,根据对他们的了解,陈天平相信此时自己已经遭受了可怕的剐刑。 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剐刑,陈天平下腹突如其来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尿意。 见陈天平脸色发白,朱棣笑道:“附马,你当时心急火燎地要回安南,若是依了你,安成公主岂不是年纪轻轻地就要做寡妇了?如今明白朕为何要将你秘密软禁了吧,还怨恨朕不?” 陈天平好不容易憋住那股尿意,一脸惶恐不安地连连谢罪。 “微臣不敢。” 这时朱棣却面色一整,对成国公朱能说道:“尔小丑,罪恶滔天,犹敢潜伏奸谋,肆毒如此,朕推诚容纳,乃为所欺,此而不诛,兵则奚用?!” 朱能伏地叩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逆贼罪大,天地不容,臣请仗天威,一举歼灭之。” 朱~微微点头,又对陈天平说道:“那胡汉苍、胡一元二贼辱朕太甚,朕必将发兵讨之。然此事终究是因为附马而起,附马准备有何表示?” 陈天平听了,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感觉。 见陈天平一脸迷糊,朱棣轻咳一声。 “此次讨伐胡贼需要出动大军,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战所需消耗的 然不少。而且打完仗之后,还需对阵亡地将士进行功的将士进行奖励。这些费用加起来却也不少,若是由大明地子民来承担……” 朱棣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若天平不是附马,那么讨伐胡贼并且扶持天平成为安南国王便是朕地一项义举,谁也不能多说什么。然而天平却是朕地女婿,便会有些公私不分、瓜田李下的嫌。若史书上注一笔―帝疼爱公主,遂为附马复国――这是什么名声?” 说到这里,陈天平已经明白了。皇上这是想让他承担军费呢。 若是明朝不肯助他复国,那么陈天平充其量也只能在南京当一辈子寄居篱下的寓公。但如果能够在明朝的帮助下成为安南国王,承担再多的军费又有何妨?! 将得失利弊分析清楚后,陈天平大声道:“皇上,公是公,私是私,微臣如何敢凭借私情扰乱天听天视?大明为安南复国支出的任何费用,自然都应该由安南来承担!” 嗯,孺子可教! 朱棣点点头,说道:“胡贼号称有两百万军队,这个数字虽然夸张,但归附逆贼的军队总归不会太少。相应的,朕至少也需要派遣几十万军队过去。这人吃马嚼地,花费却也不少。附马是朕的直属封臣,将来正式成为安南国王后,则安南臣民同样是朕的子民。若是战后让安南以钱粮实物的方式归还这笔军费,朕担心会使得安南臣民的负担太重,于心何忍?” “讨伐胡贼最大的花费由两项组成,一是粮草,一是军中将士地抚恤奖励。” “朕打算发行‘安南战争股票’和‘安南战争债券’用以筹集军费。前者呢,待安南战争结束后,以安南的有邑贵族爵位相偿。后者呢,则到期后连本带利归还――实际上则是变卖安南有邑贵族爵位所得。” 说到这里,朱~忍不住暗中叹了口气。未来的史书上永乐大帝卖官爵地名声算是逃不掉了。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打仗是最费钱的事情。如果不用这种方法解决军费,那便需要由大明的臣民来承担――哪怕转移到安南人的头上,但那时安南人也同样是大明地子民! 真是的,做好事还得背骂名,真是好人难做啊。 “至于说军中将士的抚恤奖励,同样可以用安南的有邑贵族爵位折算。如果一来,将来安南的子民就勿需承受过重的赋税负担了。” 当朱棣说出对于有功将士地抚恤奖励同样以安南的有邑贵族爵位折算时,殿内地几名靖难功臣不由面露异色。他们都是有禄贵族,难道还能兼任有邑贵族? 象是看出了这几人的心思一般,朱棣对他们说道:“你们都是有禄贵族,但同样也可以兼任有邑贵族嘛。不过你们都有军职在身,即便获得了有邑贵族爵位也不能亲自管理采邑,只能将之交给信任地人代为管理。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将采邑交给次子去管理。如此一来,将来你们的有禄贵族爵位由长子继承,而有邑贵族爵位则可以由次子继承――反正那些采邑甚至不在大明本土,交由次子继承也不算违反了《长子继承法》。 成国公朱能笑道:“这敢情好。微臣家中如今已是明争暗斗闹番了天,今天这个求微臣给她儿子在邻县买田,明天那个求微臣给她儿子一笔现金……如果微臣能够获得一个有邑云骑尉地爵位,那将来就由长子继承这个成国公的爵位,然后二子继承那个有邑云骑尉,三子到六子则分别分封为那个有邑云骑尉麾下的封臣有邑恩骑尉。” 朱棣佯怒道:“你就这点子出息?你今年去安南打仗弄个有邑爵位,明年去占城,后年去缅甸,大后年去暹罗……只要有得仗打,到时候只怕你的儿子还太少呢!” 朱能笑嘻嘻地答道:“多谢皇上的吉言。” 朱棣摆摆手。“好了,说正事。” “安南国内只是部分人彻底附逆,还有很多人都是迫于形势无奈屈服的。天朝大军进入安南后,凡闻风而降、改旗换帜者,皆议功;若是大军兵临城下方降者,亦无罪;若一日之后仍不降者,则根据其抵抗时日长短,施加轻重不一的惩罚!” 陈天平期盼地问道:“皇上,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朱棣沉吟片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朕将在七月一日奉享太庙,然后再决定何时出兵。出征之日,你也随军出发吧,既能够安定安南民心,又为你自己挣些名声。” 这时,随堂太监黄俨悄悄给朱棣递上一个密折。 朱棣打开密折看时原本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可是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他喃喃自语:“怪不得觉得张阿牛这个名字熟悉呢……” 朱~将那份黄中写的奏折摊在书桌上,然后将密折摆放在旁边,两厢参照比较着看。 朱能等人正襟危坐,都把目光凝瞩在御座后边的条幅字画上。偌大的养心殿里,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陈天平关心则乱,担心是不是安南复国的事情有了变化,但也不敢问。他偷瞟朱~一眼,却见皇上的脸上乌云密布,眼看即将发作的样子,于是吓得又将目光缩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却见黄俨走到朱棣身旁悄声通报:“皇上,纪纲有紧急事情求见。” 朱棣脱口说道:“不见!” 见黄俨低眉顺眼地准备退下,他又却改了主意,咬着腮帮子对陈天平、朱能等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心中忐忑的陈天平等人离开后,黄俨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他是最为熟知朱~秉性的,知道这位主现在已是怒极,若是迁怒到他身上,他却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你去宣纪纲进来,顺便去文渊阁把杨荣叫来。” 第九章 烈属待遇 俨并不知道朱~对他的观感,反而一直以皇上最贴心居。//因为杨荣同样是皇上最欣赏的官员,所以当黄俨去传召杨荣时,便卖了个人情,悄声告诉他皇上此时心情很坏,要他小心一点。 杨荣得到警告后,眼睑无声地一跳,提着劲跟在黄俨身后,直趋养心殿而去。一路上只是思量着最近生了哪些令皇上不高兴的事,应该如何应对朱棣问话。 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养心殿,黄俨先进去了,接着便听见朱棣说道:“叫进来吧。” 杨荣小心翼翼跨步而入,伏地叩头道:“微臣杨荣谨见圣上!” “起来吧。”朱~的神情却不象黄俨描述的那样糟糕,他无喜无怒地说道:“你先看看那份奏折和锦衣卫的秘折。” 杨荣下意识地瞟了眼象个蒙学的孩童那样垂手而立的纪纲,然后一目十行的看完奏折和秘折。看完后,杨荣吁了口气。将奏折和秘折一对比就知道朱棣愤怒的原因了。于是杨荣心中大定。 “皇上,那黄中以春秋手法避重就轻,混淆事实,着实可恶,应当重重处罚。” “那你说应该如何处罚?” 杨荣小心翼翼地瞟了皇上一眼,说道:“军中饰功讳过是弊端,也是惯例……” 见朱棣脸色一沉,杨荣立即顺风使舵。“然而黄中最可恶之处却在于为了讳败诿过,竟丧心病狂污蔑勇士搪塞责任。” “这次中伏。他身为武将不敢抵抗不说。战败之后又畏罪讳过欺君罔上。丧师辱国已经是罪无可恕。又恐罪行败露。企图倭过于有功将佐。此人行为败检还在其次。他让国家、社稷、朝廷君上颜面扫尽。实是天不覆地不载!” 朱棣仔细地听完。说道:“说吧。该定什么罪?纪纲。你也说说看。” 杨荣和纪纲对视一眼。眼神轻轻一触旋即分开。 纪纲道:“臣也是带过兵地。胜败乃兵家常事。打败仗可恕。但情理难饶。黄中遇伏后不思抵抗。而且事后竟然诿过于有功将佐。如果不杀。那便是刑罚不公。往后再有战事。谁肯激励用命?” 杨荣一躬身。 “单论军法。黄中就已经是斩定不赦地了。而且他还犯了饰败讳过欺君罔上地‘大不敬’之罪。实在是罪无可恕。臣以为。应对黄中处以显戮。 杨荣偷偷瞅了瞅朱棣的神情,见他轻轻颔,不由信心大增。 “吕毅身为副手,责任较轻,况且奏折上也无吕毅署名,处以绞刑足矣。至于说没有抵抗的其他官兵,一概流放。微臣有一个想法,尽管这一仗打得很糟糕,但部分官兵的表现还算优秀。在主将不思抵抗的前提下,他们竟然自的进行了抵抗,这一点犹其难得。” 想着朱棣对阿牛非常欣赏,杨荣更是大慷他人之慨。 “那个阿牛是自进行抵抗的头领,表现得也最为优秀,理应厚赏。战死官兵,包括聂聪和薛品,一概迎入烈士陵园,派附马都尉前去祭祀。其家中父母妻子遗孤生活艰难的,一概下令由地方上专门照顾,使老有所养,幼有所抚。恩自上出,总之立个典型出来,让将士们都知道,贪生怕死那便没有好下场,忠于王事则必定有所奖励。” 朱棣之前虽说因为阿牛被污蔑而极其愤怒,但其实对黄中还是存着一丝悯恤之心地。因为,朱~只派那么一点子兵去护送“陈天平”,其本意将就是将那些人当成诱饵。在军事上,经常会遇上需要牺牲部下的情况,有时候部下知情,有时候部下甚至不知情――也就是说,黄中是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步入绝境的。将心比心,朱棣也不情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牺牲。 另外,黄中也并非真正的胆小无能之辈。历史上张辅率军直取安南重镇多邦城时,由于多邦城坚而高峻,城下设有重濠,濠内密置竹刺,外多掘坎地,守卫严密。因此张辅下令道:“安南所恃,莫若此城,此城一拔,便如破竹。大丈夫报国立功,就在今日,若能先登此城,不惮重赏。”当时黄中身为都督佥事,竟亲率敢死之士数千人,越重,缘城而上。至于说黄中遇到伏击时表现得那么怯弱,说不定是当时黄中已经猜到了内情,因此不愿为了一个假地陈天平而奋战。所以,还不够厚黑的朱棣也就对如何处置黄中有了一丝犹豫。 但听了纪纲和杨荣的话之后,朱~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朱棣身为皇帝,当然必须从大局考虑。穿越而来的他知道胡汉苍会玩什么把戏,但是在胡汉苍彻底翻脸之前,朱棣却没办法改变这种历史走向。 陈天平出现后,难道问都不问一声就率军进攻安南?问过安南方面之后,胡汉苍表现得那么恭顺,一口答应迎归陈天平为安南国王。人家表现得那么谦卑,话也说得那么好听,难道朱棣能够恶狠狠地得势不饶人,非要胡汉苍、胡一元父子自缚入京请罪?这种不近情理的作法,大臣们不能接受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胡汉苍、胡一元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以此激起安南人的“仇明”思想。将来哪怕以武力强占了安南,此起彼伏的起义难道会是什么好玩地事情? 很显然,朱棣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陪着胡汉苍、胡一元把戏演下去,直到图穷匕现的那一刻。甚至在派遣军队护送“陈天平”前去安南就任国王时,朱棣还不能让那支护送军队太过庞大。先,若是护送部队地规模多达十万八万,胡汉苍随便造点谣言,安南人就会对大明产生敌视心理――现代国家元去外国访问时,带上少许保镖是正常的,但如果带上一个集团军,那么该国的民众绝对会认为这是战争即将爆的前兆。而且,就算带上十万八万军队,实际上也没什么用。因为这支军队名义上只是护送而非占领,因此深入安南境内之后,后路还是得交给安南人。只要安南人截断后路以及粮道,那十万八万的军队的下场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所以说,既然那支护送的部队只能充当肉包子地角色,而且这个肉包子还不是给自己吃,那么朱棣自然不愿意在肉包子里面放太多的馅。待胡汉苍、胡一元率军袭击护送陈天平的队伍,那时大明便能够占据道德地 接下来,明军再用武力解决问题便顺理成章,那时安南人的反抗情绪也不会太激烈。 朱~是皇帝,因此不能感情用事,只能把戏演下去。 而黄中则是那支护送军队地最高将领,他的责任却是保护好“陈天平”,哪怕“陈天平”是假地。看到当时敌我力量对比太悬殊就不履行责任了?看看行人聂聪和大理寺卿薛品!人家文官都晓得职责所在,你身为武将,力战被俘倒也罢了,却打都不打,这象什么话?战争的事谁都说不准,最高统率自然希望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军都处于优势,但这却只是一种理想。很多时候哪怕我军总体上处于优势地位,但在某些时间地某些地点上我军却会处于劣势。如果领兵将领一旦处于劣势便不战斗了,这说得通吗? 况且,黄中这家伙也就是个被处死的命。历史上黄中升为都督后素来骄横,屡违节度。张辅在平定安南之乱时,斩之以徇。 想完之后,朱棣点头之后恶狠狠说道:“不错,黄中一定要显戮,否则对不起战死地将士!” 至于说吕毅嘛,毕竟最高军事负责人是黄中,他的罪责要轻些。历史上永乐七年(1)十二月吕毅跟随征夷将军沐)率大军到交趾镇压叛军。在厥江与叛军激战时,沐)因轻敌致败。吕毅等突围逃至大安海口,“飓风大作,扬沙昼晦,舟不得行”,终被交趾叛军包围。吕毅被俘后宁死不屈,终被叛军杀害。就冲着这一点,朱~也不愿意对吕毅进行太严厉的惩罚。 于是朱棣被补充道:“吕毅身为副将,虽说那封奏折中并无吕毅曙名,但吕毅也并非无过……将他罚俸一年,允其戴罪立功。至于说其他没有进行抵抗的官兵嘛……” 朱~仔细想了想。毕竟主将都不思抵抗了,凭什么让当兵的奋不顾身?天底下根本没这个道理。既然吕毅都轻饶了,那么普通官兵也就没必要责全求倍,不处罚算了。 参加抵抗的官兵们,似乎除了阿牛之外都被战死了。阿牛自然是应当重赏的,但如今他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那洪承畴,崇祯为他大办后事用以激励将士,谁知道后来却传来洪承畴投敌的消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所以说,对阿牛地奖赏还是暂时放一放好了。反正只要确定阿牛没死,而且没有投降安南人,那时再给予重赏也不迟。唯有已经战死的将士,其抚恤工作倒是需要尽快进行。 “阿牛现在失踪了,奖赏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先说对战死将士的抚恤问题。那些将士染血沙场,朕至少得保证他们身后无忧。” “这样,既然战死沙场死后进入烈士陵园享受供奉,则他们可称之为烈士,而他们的直系亲属以及遗孀则可称之为烈属。除一次性给予一定的抚恤金外,但凡烈属,均享受免税以及定期领取朝廷放的抚恤金的待遇。” 见杨荣表情古怪,朱棣突然意识到现在还只是十五世纪初期,生产力无法和后世相提并论。而且这种年代,一个大败仗打下来死上十万八万的也不稀罕。就算不打大败仗,可这一仗死个万余,那一仗死个八千,加起来需要照顾的烈属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每产生一名烈士就会产生数名烈属,若是朝廷向所有地烈属都放定期抚恤金,哪怕其抚恤金仅仅达到温饱的标准,那也是一笔极其沉重的负担。 想法虽好,但如果不符合实际,那便反而会造成很坏的效果。升斗小民大约不会有太高的道德素质,一旦抚恤金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按规定放了,那便会激起强大地怨恨。而硬着头皮放……凭明朝的生产力,能够提供那样地福利吗?恐怕到时候只能滥大明宝钞,进而导致经济崩溃吧? 朱棣暗自叹了口气,决定收回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抚恤金太高则朝廷无法承担,因此主要是象征意义居多。就每人每年一个铜板吧,表示朝廷并没有忘记烈士地贡献。” 见杨荣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朱棣知道他在暗中腹诽自己小气,却也不去管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至于说家中生活困难地烈属,那自然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确实生活困难,那么烈属可提出申请,核实后,用这个办法来解决。” “将来帮助陈天平重新统治了安南后,从安南划出若干采邑出来专门用来供养烈属。这些采邑的所有人并非有邑贵族,而是由众多烈属共同管理,收益由烈属们自行商量着分配。原则上,就以每户供养一名烈属为标准吧。” 想着一名恩骑尉至少管理五十户,而那种特殊的采邑在同等条件下却需要供养至少五十名烈属,杨荣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标准会不会太低?” 朱棣皱皱眉。“大富大贵自然不可能,但温饱却绝对能够保障。朝廷对采邑所征收的贡税,至多不过两成。而佃户向地主缴纳的地租却在三成至七成之间。朕之前规定过,领主对领民征收赋税时,对于自由至多只能征收两成,但是对于非自由民,那便最多可征收四成。将来收复安南,闻而而降的地区,其百姓可算作自由民。做了抵抗的,根据其抵抗的激烈程度,较重的便将之押回本土做苦役户,抵抗程度较低的则视为佃仆,可向其征收四成的收入。” “如此一来,烈属便至少可以享受土地出产的两成收益。既然一户领民凭借六成的收益可以养活一家人,那么一名烈属享受其中两成,没道理日子过得比领民差吧?况且烈属只要有少许劳动能力,还可以放羊、割草、收集柴火什么的,总之日子应该比领民过得好才对……嗯,对了,凡是因为战斗而身负残疾,则双倍享受这种待遇。” 杨荣又道:“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身体较弱,若是没能走到采邑就死了,无也是很伤士气的。” 朱棣一滞,然后没好气地说道:“世间哪有万全之策?既要照顾好烈士的身后之事,又要顾虑到朝廷的财政负担……”见杨荣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朱棣不耐烦地摆摆手。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纪纲,刚才你说有要紧事,到底是什么事?” 第十章 烈属待遇(下) 皇上,”纪纲吃吃艾艾地说道:“您上次让我查办=事,结果已经出来了。” 朱~大奇。既然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好了,纪纲怎么是这么一副表情? “既然查出事情真相了,你怎么是这么一副表情?难道漂没一事有锦衣卫在里面捣鬼?” “没有!”声音大得连纪纲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赶紧又将声量放低。“只是,这件事却并非锦衣卫查出来的……是监察部。” “监察部只那么几个人,他们怎么能够抢在锦衣卫之前把这件事查出来?” “臣无能,”纪纲又羞又愧。“锦衣卫只顾着盯紧官员了。可监察部那边却另辟蹊径,通过普通的船员查明了真相。”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 此事对于纪纲来说很难堪,对于朱棣来说却无所谓。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让猎狗保持饥饿状态,那么猎狗在捕食猎物时便更充满了主观能动性。 “好了,你说说看,海运的漂没那么大,到底是什么原因?” 纪纲面色沉重地说道:“漂没的原因可大致分为两类:意外事故和人为损毁。” “虽说海船只是沿岸航行。但木船航行时间一长就会结构松弛。板木腐朽。一遇上较大地风浪。便有可能沉没。” 对于这种漂没朱棣还是能够理解地。哪怕是新造地海船。如果不幸遇上海上极为恶劣地风气。同样有沉没地可能。但人为损毁又是怎么说?把船毁坏有什么好处?难道说船员觉得出海太辛苦太危险。所以就把船毁坏掉逃避任务? 见朱棣紧紧地盯着自己。纪纲只觉得心头地压力越来越大。于是垂头说道:“人为原因大多是运军故意损毁。运军常常会为了贪污所运输地粮食便妄称水火。为了掩盖他们地罪行。甚至有凿船自沉。” 朱~面色一沉。正待说话。可纪纲却低着头没有看见。继续自顾自地说道:“……盗卖丢毁漕船地现象也屡见不鲜。有奸诈小人现北方楠板价格昂贵。便将船只拆卸变卖――尽管根据规定。运粮船沉没也会有所处罚。但哪怕是缴纳罚金抵偿也仍然能够获得厚利。也有连船带货全部变卖。然后谎称漂没。” 朱棣皱着眉。起身在缓缓踱步。 杨荣见朱~一脸阴沉。忙道:“皇上龙体为重。千万不可为此生气而伤了龙体。那些粗鄙小民地鬼伎俩匪夷所思。真真令人可叹。君子可欺以方。拿这些小人还真是没办法。” “拿这些小人没办法吗?”朱棣脸上带着冷冷的微笑,幽幽地说道:“只怕未必。若是规定损失的船粮照价偿还……” 说到这里,朱~突然倏地站住了脚,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确实是因为意外事故,船员的生命须臾归之鱼腹不说,若是侥幸获救之后还需要赔偿巨额损失,那也太不合情理了。所以说,对于路途上损耗的船只粮食要求船员赔付根本就行不通。如果真的实施这种暴政,结果用脚趾头都想得想得出来:最开始一段时间,遭遇意外的船员大约先想到的便是逃亡。之后,就会有不堪忍受的船员干脆驾着船在海上做海盗。 可是如果不照价赔偿,有了足够地利益驱动,胆大的船主只怕受不了“谎称漂没,将船粮卖掉”的诱惑。 国有资产的管理还真是个难题啊! 见朱~皱眉不展,杨荣试探着建议道:“针对单独的船只,或有冤枉地。 好在运粮船队并非单独行动,而是组成船队共同行动,因此不如规定总押官缺船五只以上降一级,十只以上降二级;分押官各照所押船只如至五只、十只以上一体参降。事关切身利益,总押官和分押官肯定会盯紧每一条船,制止船长船只勾结起来将船只拆卸变卖……” 听到这里,朱棣突然灵光一闪,向纪纲问道:“你说监察部是通过普通的船员查明了真相,他们是怎么弄的?” 纪纲道:“监察部在市场上部下暗哨,当现船员盗卖木材、食粮等物时便当场捉拿。被捉住现行的船员撑不住刑讯,结果便所知的其他人的类似罪行也招供了。之后监察部顺藤摸瓜,抓得人越来越多……到现在还在追查。” 朱棣不解地问道:“朕颁布了告无罪制度,一只船不可能只由一名船员操控,无论是盗卖粮食还是将船只拆卸变卖都必须是集体犯罪。船员之中难道没有出的?” 见纪纲摇头,朱~不禁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船员相互之间特别友爱不成?” 沉默片刻,杨荣道:“臣或许知道原因。” “哦,你说。” “之前规定这种事的处罚是将赃款追还入官。按照告无罪制度,其告可得一半赃款。然而事后告却会遭受其他人的报复。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如果‘失足落水’,查都没法查。” 朱棣咬着牙说道:“原来是朕没有考虑周详。看来刑法不严峻一点,那也难得防微杜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也罢,就规定凡涉及朝廷的财物,其案值超过一百贯,除告之外,其余人等一率充边贬为罪奴。如此一来,那些罪犯即便想报复也没机会了……嗯,再加一条。如果告不愿继续在原来地工作,可以给他调换岗位,也可以任由他移民什么的。” 在杨荣和纪纲按照惯例一阵歌功颂德之后,朱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咦,纪纲你说有紧急情况需要通报,这种事有什么紧急的?” “据微臣查知,监察部在侦破此案后,准备弹劾平江伯陈,告他玩忽职守。” 平江伯陈在靖难之役时投降明成祖,使之顺利渡江。这个功劳算是比较大的。如果陈不投降,靖难之役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说不定最后朱棣不仅当不成皇帝,反而会被建文皇帝捉起来圈禁。因此,朱~对陈还是比较信任的。 朱棣微微点头。“那好,纪纲你去通知陈一声,告诉他赶紧上谢罪折子――若等到监察部弹劾他,朕也难以包容他了。” 见朱棣没有别的话,纪纲便施礼却步,跟着一名宦官退了出去。 杨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离开,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正犹豫着,却听见朱~对他说道:“刚才你说烈属的待遇标准会不会太低 想了一下。于朕呢,将士们在战场上博命拼杀,朕<士遗下的孤儿寡母穿不暖吃不饱。” “朕给你算一笔帐。 一名小旗的职务收入为一年二十四石。若这名小旗一家五口,除该小旗外均无劳动能力,那么这个家庭也只能勉强温饱而已。该小旗成为烈士后,每名烈属由一户人家的两成收入供养,即便没有劳动能力,却也至少可以保证温饱。” “但这只是一个基数。总旗、百户地职务收入一年分别为六十石、一百二十石。若总旗、百户成为烈士,则其烈属分别享受两户、四户人家的供养。更高职务的将士牺牲后,其烈属享受的供养标准也相应提高。” “而且,烈士生前所立战功也可折算进烈属的供养标准之中。铁质、铜质、银质、金质勋章分别可折算成一户、两户、四户、八户人家供养。” “这样算下来,即便只是小旗甚至是普通地军士在战场上牺牲,假设他参加过三次战役,受过两次伤,杀过一个敌人,那便一共可获得三枚铁质勋章。因此,该烈士的烈属便能够享受四户人家地供养。这种生活标准已经相当于普通农民的四倍以上了。也就是说,只要将士们在战场上为社稷做了足够地贡献,那么他的身后名祖宗荣子孙贵便都不愁了。” 趁着朱棣喝茶地间隙,杨荣组织了一下措辞,满面恭敬地说道:“假设烈属之中有的人有劳动能力,而有的人却没有劳动能力。比如说某位烈士地父母刚刚四十出头,尚能进行田间劳作。而烈士遗孤却符合去安南享受供养的条件。这种情况下,令祖孙分离似有不妥。” 朱棣略一思索便道:“烈士父母迟早会因年老而失去劳动能力,如果愿意,那便随孙子一同去烈属采邑吧。到烈属采邑之后免费分一块田供其耕种,免去全部赋税。待年老失去劳动能力后,则收回那块田地,正式享受接受供养的烈属待遇。” “若烈士父母不愿去烈属采邑……”朱棣顿了顿,说道:“这样好了,朕会办一所烈属学校,烈士的儿女均可免费入读,享受縻膳生员(注1)的待遇,直到成年为止。” 烈士遗孤要不要也进行斯巴达式的教育呢?朱棣皱着眉思索着,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烈士已经为国家献出了生命,还要人家奉献子孙,那也太邪恶了。 “皇上这真是仁之言!”杨荣笑着说道:“若烈士遗孤均可入校读书且享受縻膳生员的待遇,将士用命自不用说。臣只怕将士们上了战场后,哪里危险就朝哪里冲,那也是个麻烦。” 朱棣听得出杨荣这是拐弯抹角地拍自己的马屁,于是不禁一乐。谁料到杨荣却又话题一转,说道:“但,臣却尚有一个疑虑。百姓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背井离乡。若是烈士死后,烈属因无劳动能力而被迫移居他乡,臣唯恐伤皇上尧舜爱民之心……” 朱棣也知道这个时代背井离乡不是什么好事。心肠较软的皇帝甚至不忍强迫拖欠赋税移民,朱棣虽说冷血,但也不至于认为让烈属移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不这样处理又该怎么处理呢? “朕也不怕晦气,直接先说清楚。” “由于战争地不可预测性,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大败仗就会产生数万甚至更多的烈士――即便不打大败仗,但只要连续打起几损失较大的仗,产生的烈士就不在少数。而每产生一名烈士都会随之产生数名烈属。朕确实是想让烈属能够过上较好的生活,以便烈士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但如果直接由朝廷负担供养烈属的资金,只怕会拖垮财政。”朱~不高兴地质问道:“依你之见,应该如何解决此事?” 见皇上将这个难题抛给自己,杨荣也是头疼。 想了一会儿,杨荣陪笑道:“可不可以这样处理?烈属并不移民去那烈属采邑生活,而是将烈属采邑交给专人代管。反正在皇上的大力扶持下,如今邮政系统已经很达了。将来陈天平成为安南国王后,在安南依葫芦画瓢同样建设一套邮政系统,并且并入大明本土的邮政系统。如果一来,烈属采邑的代管只需每年将其采邑收入邮寄给各个烈属便可以了。” 朱棣默默地想了想。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烈属采邑交给谁代管呢? 历史上明朝地皇庄最初是由皇上指派太监去管理,但那样的管理或贪污,或凭借特殊身份欺压附近百姓,惹出一大堆事情,最后不得不改为地方官员代管。所以说,直接插手派人管理必定吃力不讨好,朱棣自然不肯自找麻烦。 为了不过分刺激安南人,朱棣暂时不打算直接将安南改为交趾布政使司。如此一来,将烈属采邑交给地方官员代管似乎也就行不通了。 难道说交给军队管理?可军队经商却是大忌。削弱军队的战斗力不说,将领一旦有了财力的支持,那便很容易演变成军阀。 交给民间管理?想到这里,朱棣开始羡慕起英国的管家起来。在朱~地印象中,英国管理是忠诚可靠的代名词。中国地管家虽说大多也还忠诚,但是不为自己谋私利的却极其罕见。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国地管家虽说喜欢谋私利,但总归比日本人好些。日本战国之前,各个地方名义上的行政长官,也就是拥有某某守护官职地人,大多都居住在京都。那些守户将管理地方的权力交给自己的家臣,于是那些被赋予管理职责的家臣则成为了某某守护代。结果到了后为,地方实权全部被守护代所篡夺,守护彻底失去了应有的权力。 对了!干脆将其管理权力交给从军中退伍的人! 朱棣本就打算慷他人之慨,待陈天平成功当上安南国王后,便从安南划出一部分土地和人口作为有功将士的赏赐。职务较高的将领自然不可能因此而离开军队,但低级军官却可以干脆退伍,在安南享受一下小封建主的生活。给那些低级军官分封采邑的同时,再将烈属采邑交给这些人代管。他们也是军人出身,相信不会贪污烈属应得的钱财吧? 注1:公费生。明朝政府每月提供六斗米保障其生活。 第十一章 誓师 四月己卯,遣使购遗书。以备编撰《永乐大典》。行行《安南战争债卷》及《安南战争股票》。 债卷的年利息为1,待安南战争胜利后连本带利偿付,分为一贯、五贯、十贯、五十贯、一百贯五种面值。而股票则只有五百贯这一种面值。待战争胜利后,则将股票持人有册封为有邑恩骑尉。由于朝廷并不限制百姓们购买战争股票的数量,因此如果某人购买了五股股票,那么安南战争胜利后就可以成为有邑云骑尉;如果购买十股,则可以成为有邑骑尉……反正买得越多,将来爵位也就越高。 朱棣穿越的四年多来,民间经济得到了快速的展。如今已经有少数地主老财开始投资手工业了。不过,更多的地主老财却仍旧习惯于将银子或大明宝钞埋藏在地窖里。那些守旧的地主之所以不用流动资金用来投资,是因为害怕风险。然而朱棣当政以来政府信用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债卷对他们也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尽管这种债卷的年息只有一成,但与放高利贷相比却更有保障。至于说安南战争是否能够获得胜利,却是没有哪个大明人会对此怀的。就好象后世的美国人顶多只会抱怨打某场仗可能会得不偿失,却不会怀打不赢一样。既然这次战争必定胜利,守旧的地主老财们自然也就从地窖中取中现金踊跃购买债卷了。 然而股票的行情况却并不理想。其实算起来,以购买战争股票的方式获得有邑爵位比通过组织移民的方式获得有邑爵位的成本要低得多。朱~猜测,股票的行情况之所以不理想,是因为领民为安南当地人,因此富人们担心统治不稳定,而且也担心事有反复。这种担心也未必就是杞人忧天。历史上安南稳定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爆多次起义,最后明朝势力甚至被赶出安南。朱~虽然觉得采取封建采邑制不至于过分刺激安南人,但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 眼见购买股票的人寥寥无几,朱棣急了,只好通过强行摊派地手段命令富户们购买股票。 新中国行第一批股票时同样无人问津,也同样是通过强行摊派的行政手段将之消化的。然而事后,第一批购买股票的人却或多或少了财。朱~深信这次战争能够获得丰厚的红利――至于说之后安南是否会爆起义,朱棣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之所以强迫百姓们一同分享战争红利,朱棣其实是出于深层次的考虑。 十五世纪,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如果不采取积极扩张政策,那实在是太可惜了。然而普通百姓却罕有喜欢战争地,如果老是打仗,百姓们自然会产生强烈的厌战情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尽管封建社会的百姓们不会为了抗议战争而上街游行,但百姓们如果厌恶战争却显然不利于扩张。所以,朱~便想出了让百姓分享战争红利地办法。只要战争能够给普通百姓也带来足够的好处,那么大明即便不变成一个好战的国家,至少百姓们也不会反对战争。 在下诏强行摊派后,富户们终于按各自地财力大小“积极认购”了所有的股票。 七月一日,朱棣奉享太庙。 三天后,朱~登殿点将,命成国公朱能佩征夷将军印,为总兵官;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将军印,为左副将军;新城侯张辅为右将军,丰城侯李彬为参将,云阳伯陈旭为右参将,分别统“两畿、荆、湖、闽、浙、广西兵出广西凭祥”,统“巴蜀、建昌、云贵兵出云南蒙自”,进讨安南。兵部尚书刘俊参赞军务,大理寺卿转饷。都指挥同知程宽、指挥佥事朱贵为神机将军,都指挥同知毛八丹、朱广、指挥佥事王恕为游击将军,指挥同知鲁麟、都指挥佥事王玉、指挥使高鹏为横海将军,都督佥事吕毅、都指挥使朱英、都指挥使朱英、都指挥同知江浩、都指挥佥事方政为鹰杨将军,都指挥佥事朱英、都指挥同知金铭、都指挥佥事吴旺、都指挥同知刘塔出为骠骑将军。 此次出征安南总兵力多达八十万。但其中军户官兵却仅仅只有八万。 正规军地数量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朱棣实行了精兵政策。正常情况下需要服兵役地只是小旗以上地军户。所以。尽管永乐年间军户地数量大幅增加。其总数竟然由洪武年间地两百万增长到了三百万。但能够实施机动作战地兵力却只有区区三十多万。所以。在抽调了荆、湖、闽、浙、广西、巴蜀、建昌、云贵等地地大多数兵力之后。总共也只凑了八万余人。 抽调了这些地方地军户精锐后。却也不必担心当地生突然事件时无足够地兵力应变。因为。各地地精锐出境服兵役后。各卫所还剩下将近九成地兵力。同时。那些千户、百户、总旗和小旗离开驻地之后。也不必担心各卫所留守地军户们没有组织。因为。除了正千户、正百户之外。卫所中还有副千户、副百户等副职军官。甚至连基层军官中。朱~也改革设置了副总旗、副小旗等职务。副百户、副总旗和副小旗这类副职一率称之为留守军官。所享受地待遇与正职差别极大。只能拥有少许地职务津贴――事实上。一名副百户地职务津贴仅仅只比一名小旗地职务收入略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一名副小旗地职务津贴每个月只不过六百文而已。 当然。留守军官地职务津贴也并非永远不变地。当正职因为意外原因而不能履行职责时。比如说军队出境作战时。留守军官便可以领取战时津贴。其收入便会明显增加。如果正职病亡或阵亡时。副职更是可以顺理成章地转为正职。然后享受正职地所有待遇。 除了八万军户官兵外。另一支属于正规编制地则是三万五千京军。 京军和地方上地军户制度不同。属于高薪地雇佣兵制。京军共分为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三大部分。 五军营由各个地方抽调上来的精锐部队组成。进入五军营后,普通士兵也能够每个月领两贯薪水。这份收入在京城想要养活一家三口还是没问题的,但想要养活一家五口则有些困难。不过,家属找点什么事情做佣稍稍补贴一下家用,还是能够保证温饱地。 神机营是火器使用率最高的部队。如今已经是永乐四年了,但除了神机营外,普通的部队火器装备率仍然只有20%。其实在使用了流水线生产方式,并且对火器生产作坊实施了承包制之后,新式火枪的生产速度已经由最初的每个月三千支提高到了每个月一万多支。然而遗憾的是,尽管新式火枪的生产速度提高了,但需求量却提高得更快。 以往兵器只需要提供给军队。但是在朱棣大力鼓励殖民之后, 对火枪同样有着旺盛地需求。在殖民地,由于没有家,因此战斗的规范往往很小。一座土木结构地堡垒,如果由五十名持冷兵器的士兵守卫,那么它便足以抵御数百的敌人。但是如果能够拥有新式火枪外加少量地手榴弹,那么这种土木结构的堡垒便能够抵御上千土著的围攻。 在朱~看来,满足殖民地的有邑贵族地需求才是最迫切的事情。朱~并不担心殖民地的有邑贵族在拥有了火枪后会产生与帝国本土对抗的心思。一来,新式火枪的技术含量并不高,殖民地在条件成熟后完全可以仿制。所以趁着殖民地还没有制造火枪的能力时将火枪卖过去,既可以赚一大笔钱,又可以延缓殖民地展火枪制造业地速度。二来,如果没有弹药,那么火枪就连烧火棍都不如。火药制造倒没什么难度,但只要保证火药的最佳配方以及湿制法不泄密,那便没什么好担心地――用60:18:22比例制成的老式火药,哪怕是将枪管地四分之三都塞满老式火药,其射程也不过一百米左右,而且以这种火药制造的手榴弹甚至只能充当大炮仗。 另一方面,虽说明军地换装工作放慢了速度,但对战斗力的影响倒是不大。因为,明朝的真正机动兵力只是总兵力的十分之一,而这十分之一的军户之中,火器的使用率已经达到了接近40%。对于十五世纪来说,这个比例已经足够高了。 回到正题。神机营的军饷较高,一名普通的火枪兵都有三贯月薪,其收入甚至比军户制的小旗还要高。这种收入,已经足够一家五口在京城的生活费用了。 三千营则是纯骑兵部队,最初是由当年靖难之役时帮助朱棣打仗的兀良哈蒙古人组成,成立时人数只有三千,之后规模渐渐扩大,目前三千营已拥有八千精锐骑兵。三千营的军饷在整个大明的军队中是最高的,哪怕是一名最普通的骑士,不包括养马的津贴,其月薪也有三千六百文,甚至比未入流的官吏还要高! 京军的薪水最强是毫无问的。但同时,他们的战斗力也最强。为了保证“干强枝弱”的局面,朱棣规定没有战斗任务的京军每年都需要进行大考,1c%~||名靠后的京军必须接受其他人的挑战。若是被挑战击败,则失败的职位归挑战所有。为了保证各个卫所的卫指挥使积极将最优秀的士兵送往京军,朱棣还额外对卫指挥使制定了一个考核标准:如果某卫连续十年都没有一名士兵加入京军,则该卫指挥使降一级。 不过,在保证了京军战斗力的同时,对财政的压力却也不小。目前五军营为五万人,神机营为两万,三千营为八千。这合计不足八万的军队,每年仅薪水就需要支付四百万贯。再加上养马、兵器保养更换、日常训练等各种其他的费用,京军每年共消耗八百万贯。 经过朱棣的一系列改革后,永乐三年来自于农业土地的税粮收入已经达到了四千八百万贯,已经远远超过了原来历史上明朝34611万石的最高纪录(将安南的税收也计算在内的结果)。但不足八万京军便消耗六分之一农业税收入的可怕事实,却足以打消朱棣扩充京军的想法。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远征安南京军自然也需要出动。当然,三千营不用出征。在安南那种地方,骑兵很难找到动大规模冲击的机会,不去也罢。而五军营和神机营则各出去一半,加起来便是三万五千余人。 至于说这次远征大军的其余将近七十万军队,则由有邑贵族们提供。 云贵川以及两广等地的有邑贵族极多,仅云南就分为三十六个土司官。这些土司官从权力上讲如同一个个小王国,从实力上讲,其中实力较大的土司也确实相当于小国家――后来成为了两个独立国家的老、缅甸,当时也不过是三十六土司之一(明初云南的地理概念与现代不同)。但是按照封建契约,云贵川以及两广等地的有邑贵族倒也不至于需要提供将近七十万军队。只不过,大多数有邑贵族除了按照封建契约的规定外,还额外提供了更多的士兵。 额外提供士兵的有邑贵族之中,有些确实是为了表达对大明的忠诚。而更多的有邑贵族派出额外的士兵则是冲着大明皇帝所许诺的赏赐而去的――朱棣许诺:凡进行抵抗的地区,有邑贵族可以尽情抢掠。 这便极大的刺激了有邑贵族战斗的。此外,在战争胜利之后,立下功劳的有邑贵族还可以在安南获得新的采邑。其采邑的规模大小,除所立功劳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标便是派出的士兵多寡。如果不愿意是采邑,那么也可以直接获得现金赏赐。 有了这样的好处,有邑贵族们自然兴奋得嗷嗷直叫,纷纷表示自愿多出兵力。这其中以云南景东陶氏为最。按其封建契约,陶氏土司只需要提供两千兵力,可他却自愿额外提供两千,加起来便是四千。另外,陶氏还有一个地方很令朱棣产生了很深刻的印象:陶氏竟然饲养强悍的战象作战。 尽管火器的应运使得战象威力大减,但使用战象战斗毕竟很有趣,不是吗? 大军出征的当天,朱棣亲临龙江祭誓师。 三声大炮掠空而过之后,号角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呜呜”一阵激昂鸣叫,空寂的峰峦回音袅袅。灿烂的阳光下,一面明黄龙旗,在微风之中张扬舞动。 内阁学士杨荣神情庄重地大踏步升阶登台,对行刑的刽子手大声道:“开――刀――祭――旗!” 接着又是三声巨响,黄中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潮湿的草地上。杨荣又高喊一声:“诸位将士,肃立静听圣上的讨清檄文!” 朱棣站上高台,说道:“夫安南之人,皆吾赤子。今其势如在倒悬,汝往当如救焚拯溺。众将毋养乱,毋玩寇,毋毁庐墓,毋害稼~,毋姿妄取货财,毋掠人妻女,毋杀戮降附。罪人既得,即立安南故国王之孙陈天平为国王,使抚治一方,然后还师,告成宗庙,扬功名于无穷!” 檄文读完,朱棣端起一杯酒来,朝天一擎,轻酹地上,然后向众将继续布军令:“八十万大军同讨逆贼,望我三军将士,奋勇杀敌,得胜归来!” 下面的军士举着刀枪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听着这震天动地的山呼声,朱棣的心情也激动了起来。这四年多来,他想的、盼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第十二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上) 乐四年7月16日,远征军正式出师,皇上亲往龙江饯行日风和日丽,江面上百舸争流,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明军威武雄壮,军容之盛为开国以来所未有。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12日,南征军统帅朱能突然病逝于龙州。37岁的朱能正值年富力强,在丘福吃了挂落后,朱能已经大明军中第一人,皇上倚之甚重。不想此次讨伐安南竟然“出师未捷身先死”。 在军中大哗之际,右将军张辅临危受命,主动承担起指挥全军的重任。张辅一面飞章奏报皇上,一面率军南进,六天后,远征军由凭祥度坡垒关,进入安南境内。收到张辅的奏折后,朱棣命张辅佩征夷将军印,充总兵官,代替朱能统率全军,并以明初常遇春病逝,副将李文忠建大功的事迹予以鼓励,希望张辅不负所托。 这一刻,张辅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一呼百应,什么叫将军虎威,什么叫作人生得意。 进入安南境内后,张辅命人先将胡一元父子“肆逞凶暴,虐于一国”、“贼杀陈氏子孙宗族殆尽”等二十条罪状写成榜文,刻于木牌上,顺流放下,并称明军的到来是“吊尔民之困苦,复陈氏之宗祀”。安南军民见到榜文后,人心离散,甚至连各地的领军将领也人心各异起来。这一着棋很有成效,分别由张辅和沐)率领的两路明军斩关而进,势如破绣,大多数守关将领都提前派使者通报投降的决定,甚至连不在明军行军路线上的一些附近州县也日夜兼程赶来向明军投降。直到抵达之前,明军连病号伤号在内,伤损也不过七百——这其中甚至包括依照军律所处罚的四十三名土兵。 按照传统,中央政权征召少数民族土兵通常不负责其粮草,作为补偿,则允许少数民族土兵自行筹集粮草——也就是说允许少数民族土兵在作战区内抢劫。 然而这一次作战却不同。根据封建契约,有邑贵族们有义务提供相应地士兵作战,并且保证这些士兵四十天内的粮草消耗。当初征召有邑贵族时朱棣便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便没有征调路程在四十天以上的有邑贵族。也就是说,所有的有邑贵族私兵在抵达广西凭祥或云南蒙自之前,是没有理由在行军途中抢劫的。 到了集合地点后,有邑贵族的私兵被编入大军统一指挥(各级将领仍然是那些有邑贵族),因此粮食供应也由大军统筹安排。进入安南境内后,由于封建社会时期战争地特殊性,不可避免地需要就食于敌。然而张辅在开战之前便进行了大力宣传,很多安南将领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心思。 要知道,至今胡氏篡陈朝才仅仅六年多地时间,很多安南人并不认为胡氏拥有对安南的合法统治权。在胡氏袭杀陈天平一事败露后,安南人对胡氏更是反感。这种道理很简单,陈氏立国一百七十多年,安南人早就习惯了陈氏国王的统治。既然陈天平是前安南国王陈日亘之孙、安南国王陈日奎(火旁)之弟,那么陈天平自然拥有对安南王位的继承权。你胡氏篡了陈氏的位不说,待陈氏地子孙获得明朝的帮助后,假装答应将王位还给陈天平地同时,却又阴谋杀害陈天平。这种做法自然不可能获得安南人民的拥护。结果不少越人“厌胡氏苛政,罔有战心”。 另一方面,张辅在木牌上除写明胡一元父子的罪行外,还明确规定了安南人在这次战争中选择不同立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凡闻风而降、改旗换帜者,皆议功,其首领日后可依此获得有邑贵族爵位;若是大军兵临城下方降者,则无罪无功;若大军抵达一日之后仍不降者,则根据其抵抗时日长短,施加轻重不一的惩罚! 至于说明朝决定扶持陈天平成为安南国王后将实施有邑贵族制度。尽管此后安南国王便成了大明皇帝地直属封臣。但封建领主对领地内地事务具有极大地自治权力。因此与之前地情况并无太大地差异。 而且。有邑贵族制度对于安南地方官员和将领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自从公元十一世纪初安南李朝建立后。安南便确立了较为完备地封建中央集权**君主制度。结果地方上地官员、土豪便减少了相应地自治权。当安南地中央政权衰弱后。地方上也会短时间内出现军阀自治地现象。但哪有这种名正言顺地有邑贵族体系好? 所以。很多没有抵抗心思地安南将领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反正是向前陈朝国王地继承人投降。也不会产生道德上地失落感。当然。投降后地安南将领及地方官员们也就相应地承担起了供应大军粮草地义务。如此一来。明朝地远征大军也就不需要大肆掠夺便不存在缺粮地问题了。 然而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况且大明地少数民族土兵相互之间打冤家时就已经养了抢劫地习惯。虽说张辅三申五令不得私自抢掠。但几十万大军又怎么可能全都管得住呢?所以。进入安南后还没打什么象样地仗(战斗总是军纪败坏地催化剂)。可明军地军纪仍然无法达到秋毫无犯地标准。在安南官员提出控诉之后。张辅便将那些违犯军纪较为严重地土兵吊死在道路地两旁。 张辅这样处理地本意只是威慑其他地土兵不要违反军纪。至少不能有杀人强*奸之类地严重违反军纪地行为。然而此举却收到了意想不到地好处。安南人看到道路两旁被吊死地士兵尸体。得知他们都是违反军纪而被处死地。于是更加拥护明朝军队了。 之前胡朝君臣对明主战或主和地意见分歧甚大。有地官员认为只好“从他(明朝)所好。以缓师可也”。左相国胡元澄(注1)则言“臣不怕战。但怕民心之从违耳。”。对明作战并无十足把握。胡朝从中央到地方都对于对抗天朝有着虑。但烂船也有三斤钉。安南好歹也是中南半岛上地大国。拥有人口共有七百余万。而胡一元又是从权相变为国王地。手下地军队和心腹将领却也不少。 眼见明朝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胡一元便在芹站布置伏兵,准备给明军一点颜色看。然而张辅小心谨慎,识破了安南军队计策。于是张辅将计就计,大败安南之伏兵。之后张辅又率兵进占新福,接下 鹤江与沐)率领的军队胜利会师。胡氏父子料不到如此神速,大惊之下,倾全国之兵号称二百余万,依宣江、洮江、沱江、富良江四个天险,伐木筑寨,绵延九百余里。又沿江置木桩,征发国内所有船只,排列在桩内,所有江口,概置横木,严防明军攻击。 在绝对的优势下,胡朝或许用计谋还能给张辅造成一定的困惑,但这种严防死守的战法张辅哪里会在乎?张辅大军进入富良江,先命骁将朱荣进攻嘉林江口,再进至多邦隘,沐晟军也沿洮江北岸鼓行而进,与张辅呈南北夹击之势,互为声援。一路上,胡朝立下的军寨一一被明军轻松攻克。 胡朝军队节节败退,只得厚集兵力于多邦城,企图据险顽抗。 多邦城坚而高峻,城...[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十三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三下) 枪兵们缓缓走到离城墙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距离,然后距离上继续实施火力压制。 将距离缩短是为了提高射击的精确率。由于火枪精度的限制,在这个时代绝不可能产生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但是在这个距离上,神机营的火枪兵们却能够做到以敌人的上半身为目标就基本上不会打中敌人的下半身。 安南守军现在不敢冒头了,但城墙上除了箭垛之外,还设有一些射击孔。这些射击孔非常狭小,而且从位置上讲也不很方便射击,但守城一方毕竟可以通过这些射击孔对攻城方造成威胁。而神机营的火枪兵现在离城墙大约只有一百米,十枪当中总有那么一两枪能够射中射击孔,因此对使用射击孔的安南士兵同样能够产生一定的威胁。 接下来,中军令旗又是一挥,于是第二批士兵从本阵出发,向多邦城逼近。 第二批士兵同样隶属于神机营。只不过这批士兵并非火枪兵,而是迫击炮手。迫击炮手两人一组,一人扛炮,另一人扛装着迫击炮弹的箱子。迫击炮组迅速在多邦城前八十米左右的地方布下了迫击炮阵地。迫(eb用户请登陆。16k下载txt格式,手机用户登陆击炮的最大射程为九十米,但由于要向城头上射击,因此其最大射程便只是八十米了。紧接着,迫击炮便开始发射。 在迫击炮射击之前,安南士兵还能躲在城墙后面。可是当迫击炮弹落到城头之上后,躲在城墙后面也同样变得不安全了。 接下来,第三批士兵迅速冲到城门口,开始埋设炸药。 其实这些年来大明在火炮的研究上已经取得了一定地进步。如今大明发明了一种专门用来攻城地臼炮,炮身很短,口径却有水桶粗。 相对于发射药而方,这种臼炮的炮管便显得较为脆弱,因此射程尚且不足四百米。但这个射程在这个时代已经足以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轰击无法移动的城墙了。 这次远征安南并没有将臼炮带来,因为臼炮实在太重了。即便是在平整的道路上也四匹马来拉,在泥泞的道路上或者是在崎岖的山路上,想要移动这种臼炮简直就是一种灾难。更何况,臼炮其实是超越这个(eb用户请登陆。16k下载txt格式,手机用户登陆时代地产物。如今明朝想要攻破敌军坚固的城池只需要使用三板斧就已经足够了:首先用火枪兵压制城头的反击力度;然后以迫击炮迫使城头上的敌军无暇关注或是无法阻止城下地活动;最后再以炸药炸开城门城墙。除非火药配方流失,否则根本就用不着使用臼炮在远距离上攻击城墙。 多邦城虽说坚固。而黑火药地威力相对较低。但毕竟架不住量变引发质。第三批士兵埋设了足够多地炸药后。然后将之引爆。一声巨响之后。整个城门都不见了。甚至连两边地城墙都被震倒了一大片。 这声巨响之后。敌我双方都出现了短暂地沉默。即便是后世地士兵第一次见到猛烈炮火轰击地场面时也会发懵。古人看到这种场景时。一时心神被夺真地很正常。 张辅虽说也被这种震憾地场面吓了一跳。但他最快回过神来。于是下令攻城。 接下来便是有邑贵族地私兵们朝着这一段缺口蜂涌而入。安南兵惊措之下。矢石竟不得发。纷纷败走城下。然而退入内城后。安南士兵却驱大象出阵。誓死拒战。然而安南士兵地垂死挣扎却没有获得丝毫成果。张辅早得朱~叮嘱。因此待有邑贵族们冲入城之后。又派了一队神机营士兵紧随其后。待象兵出阵时。有邑贵族地私兵一阵混乱。然而火枪兵却在军官地率领下越阵列于前。然后有条不紊地朝着象兵射击以及投掷手榴弹。 受到惊吓后。大象纷纷发狂。发狂往前冲地大象吸引了众多地火力。结果被打成了筛子。发狂往后冲地大象则冲乱了安南士兵地队伍。导致安南士兵彻底溃散了。 接下来便是有邑贵族私兵地肉搏时间。由于双方士气相差太大。因此有邑贵族们只付出了极小地代价便彻底击溃了安南人有组织地抵抗。明军趁胜追击至伞圆山。尽焚缘江木栅。俘斩无算。并斩其帅二人。值得一提地是。之前一直被列为失踪人士地阿牛在此役出现了。 由于特殊的生活经历,阿牛的野外生存能力相当强。然后遗憾的是,阿牛并没有什么地理知识以及相应的常识。因此在逃脱了安南士兵的追捕后,阿牛却迷路了。身处敌国,阿牛不敢暴露行藏,因此也就不敢找安南百姓问路——其实问路也未必有用,因为普通的安南百姓不懂官话,更不懂镇江话。由于阿牛没什么方向感,结果这几个月来,阿牛独自在深山老林里转来转去,反倒离边境越来越远,最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多邦城附近了。 明军炸开多邦城城门的那声巨响惊动了阿牛。他(eb用户请登陆。16k下载txt格式,手机用户登陆循着声音想要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恰巧遇到了一小队慌不择路正在逃跑的安南人。对于阿牛这种异类来说,十几个敌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于是阿牛便随手拔了棵常人手臂粗细的树将这群人打倒了。巧得是这群人当中还有一名高级将领,懂得大明官话。问明情况后,阿牛自然是兴高彩烈地归队了——顺便还带上了那场遭遇战的战果。 主帅张辅是晓得皇上青睐阿牛一事的。见阿牛安然无恙地归来,自然也颇为高兴。上次在伏击战中阿牛就有着极其优异的表现,这次又立新功,张辅便当场为阿牛单独写了一篇奏折为之请功。按照阿牛所立的奇功来看,或许不久之后,原本正六品的百户会一口气升为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也说不定呢。 轻轻松松占领了多邦城之后,明军挟胜利之姿趁胜追击。 十二月,明军攻克安南东都升龙城并大肆掠夺,“掳掠女子玉帛,会计粮储,分官办事,招集流民,为久居计。多阉割童男,及收各处铜钱,驿送金陵”。 “掳掠女子玉帛”,那是因为升龙城进行了激烈抵抗,因此按照之前檄文所说,明军将大索三日。另外,之前有邑贵族们抢掠了多 如今升龙城自然轮到正规军了。明朝正规军在巷战千人,因此张辅斩首数千人,筑成京观以镇服安南人民。当然,所谓地掳掠女子玉帛只是个通俗地说法,事实上就连升龙城中的壮劳动也不得免。壮劳力中,一半贬为奴隶,另一半则运回大明作苦役户。 “会计粮储,分官办事,招集流民,为久居计”(eb用户请登陆。16k下载txt格式,手机用户登陆却是早与陈天平商议好了的。将来的陈氏复国后将以西都清化城为首都,而东都升龙城则归大明直辖。由于要将城中一半的壮劳力运回大明本土充作苦役户,因此自然需要招集流民补充人口了。 至于...[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十四章 武文治武功 (猫扑中文)-------------------【第十一章誓师】------------------- 四月己卯,遣使购遗书。以备编撰《永乐大典》。行行《安南战争债卷》及《安南战争股票》。 债卷的年利息为1,待安南战争胜利后连本带利偿付,分为一贯、五贯、十贯、五十贯、一百贯五种面值。而股票则只有五百贯这一种面值。待战争胜利后,则将股票持人有册封为有邑恩骑尉。由于朝廷并不限制百姓们购买战争股票的数量,因此如果某人购买了五股股票,那么安南战争胜利后就可以成为有邑云骑尉;如果购买十股,则可以成为有邑骑尉……反正买得越多,将来爵位也就越高。 朱棣穿越的四年多来,民间经济得到了快速的展。如今已经有少数地主老财开始投资手工业了。不过,更多的地主老财却仍旧习惯于将银子或大明宝钞埋藏在地窖里。那些守旧的地主之所以不用流动资金用来投资,是因为害怕风险。然而朱棣当政以来政府信用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债卷对他们也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尽管这种债卷的年息只有一成,但与放高利贷相比却更有保障。至于说安南战争是否能够获得胜利,却是没有哪个大明人会对此怀的。就好象后世的美国人顶多只会抱怨打某场仗可能会得不偿失,却不会怀打不赢一样。既然这次战争必定胜利,守旧的地主老财们自然也就从地窖中取中现金踊跃购买债卷了。 然而股票的行情况却并不理想。其实算起来,以购买战争股票的方式获得有邑爵位比通过组织移民的方式获得有邑爵位的成本要低得多。朱猜测,股票的行情况之所以不理想,是因为领民为安南当地人,因此富人们担心统治不稳定,而且也担心事有反复。这种担心也未必就是杞人忧天。历史上安南稳定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爆多次起义,最后明朝势力甚至被赶出安南。朱虽然觉得采取封建采邑制不至于过分刺激安南人,但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 眼见购买股票的人寥寥无几,朱棣急了,只好通过强行摊派地手段命令富户们购买股票。 新中国行第一批股票时同样无人问津,也同样是通过强行摊派的行政手段将之消化的。然而事后,第一批购买股票的人却或多或少了财。朱深信这次战争能够获得丰厚的红利至于说之后安南是否会爆起义,朱棣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之所以强迫百姓们一同分享战争红利,朱棣其实是出于深层次的考虑。 十五世纪,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如果不采取积极扩张政策,那实在是太可惜了。然而普通百姓却罕有喜欢战争地,如果老是打仗,百姓们自然会产生强烈的厌战情绪。尽管封建社会的百姓们不会为了抗议战争而上街游行,但百姓们如果厌恶战争却显然不利于扩张。所以,朱便想出了让百姓分享战争红利地办法。只要战争能够给普通百姓也带来足够的好处,那么大明即便不变成一个好战的国家,至少百姓们也不会反对战争。 在下诏强行摊派后,富户们终于按各自地财力大小“积极认购”了所有的股票。 七月一日,朱棣奉享太庙。 三天后,朱登殿点将,命成国公朱能佩征夷将军印,为总兵官;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将军印,为左副将军;新城侯张辅为右将军,丰城侯李彬为参将,云阳伯陈旭为右参将,分别统“两畿、荆、湖、闽、浙、广西兵出广西凭祥”,统“巴蜀、建昌、云贵兵出云南蒙自”,进讨安南。兵部尚书刘俊参赞军务,大理寺卿转饷。都指挥同知程宽、指挥佥事朱贵为神机将军,都指挥同知毛八丹、朱广、指挥佥事王恕为游击将军,指挥同知鲁麟、都指挥佥事王玉、指挥使高鹏为横海将军,都督佥事吕毅、都指挥使朱英、都指挥使朱英、都指挥同知江浩、都指挥佥事方政为鹰杨将军,都指挥佥事朱英、都指挥同知金铭、都指挥佥事吴旺、都指挥同知刘塔出为骠骑将军。 此次出征安南总兵力多达八十万。但其中军户官兵却仅仅只有八万。 正规军地数量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朱棣实行了精兵政策。正常情况下需要服兵役地只是小旗以上地军户。所以。尽管永乐年间军户地数量大幅增加。其总数竟然由洪武年间地两百万增长到了三百万。但能够实施机动作战地兵力却只有区区三十多万。所以。在抽调了荆、湖、闽、浙、广西、巴蜀、建昌、云贵等地地大多数兵力之后。总共也只凑了八万余人。 抽调了这些地方地军户精锐后。却也不必担心当地生突然事件时无足够地兵力应变。因为。各地地精锐出境服兵役后。各卫所还剩下将近九成地兵力。同时。那些千户、百户、总旗和小旗离开驻地之后。也不必担心各卫所留守地军户们没有组织。因为。除了正千户、正百户之外。卫所中还有副千户、副百户等副职军官。甚至连基层军官中。朱也改革设置了副总旗、副小旗等职务。副百户、副总旗和副小旗这类副职一率称之为留守军官。所享受地待遇与正职差别极大。只能拥有少许地职务津贴事实上。一名副百户地职务津贴仅仅只比一名小旗地职务收入略高。而一名副小旗地职务津贴每个月只不过六百文而已。 当然。留守军官地职务津贴也并非永远不变地。当正职因为意外原因而不能履行职责时。比如说军队出境作战时。留守军官便可以领取战时津贴。其收入便会明显增加。如果正职病亡或阵亡时。副职更是可以顺理成章地转为正职。然后享受正职地所有待遇。 除了八万军户官兵外。另一支属于正规编制地则是三万五千京军。 京军和地方上地军户制度不同。属于高薪地雇佣兵制。京军共分为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三大部分。 五军营由各个地方抽调上来的精锐部队组成。进入五军营后,普通士兵也能够每个月领两贯薪水。这份收入在京城想要养活一家三口还是没问题的,但想要养活一家五口则有些困难。不过,家属找点什么事情做佣稍稍补贴一下家用,还是能够保证温饱地。 神机营是火器使用率最高的部队。如今已经是永乐四年了,但除了神机营外,普通的部队火器装备率仍然只有20%。其实在使用了流水线生产方式,并且对火器生产作坊实施了承包制之后,新式火枪的生产速度已经由最初的每个月三千支提高到了每个月一万多支。然而遗憾的是,尽管新式火枪的生产速度提高了,但需求量却提高得更快。 以往兵器只需要提供给军队。但是在朱棣大力鼓励殖民之后, 对火枪同样有着旺盛地需求。在殖民地,由于没有家,因此战斗的规范往往很小。一座土木结构地堡垒,如果由五十名持冷兵器的士兵守卫,那么它便足以抵御数百的敌人。但是如果能够拥有新式火枪外加少量地手榴弹,那么这种土木结构的堡垒便能够抵御上千土著的围攻。 在朱看来,满足殖民地的有邑贵族地需求才是最迫切的事情。朱并不担心殖民地的有邑贵族在拥有了火枪后会产生与帝国本土对抗的心思。一来,新式火枪的技术含量并不高,殖民地在条件成熟后完全可以仿制。所以趁着殖民地还没有制造火枪的能力时将火枪卖过去,既可以赚一大笔钱,又可以延缓殖民地展火枪制造业地速度。二来,如果没有弹药,那么火枪就连烧火棍都不如。火药制造倒没什么难度,但只要保证火药的最佳配方以及湿制法不泄密,那便没什么好担心地用60:18:22比例制成的老式火药,哪怕是将枪管地四分之三都塞满老式火药,其射程也不过一百米左右,而且以这种火药制造的手榴弹甚至只能充当大炮仗。 另一方面,虽说明军地换装工作放慢了速度,但对战斗力的影响倒是不大。因为,明朝的真正机动兵力只是总兵力的十分之一,而这十分之一的军户之中,火器的使用率已经达到了接近40%。对于十五世纪来说,这个比例已经足够高了。 回到正题。神机营的军饷较高,一名普通的火枪兵都有三贯月薪,其收入甚至比军户制的小旗还要高。这种收入,已经足够一家五口在京城的生活费用了。 三千营则是纯骑兵部队,最初是由当年靖难之役时帮助朱棣打仗的兀良哈蒙古人组成,成立时人数只有三千,之后规模渐渐扩大,目前三千营已拥有八千精锐骑兵。三千营的军饷在整个大明的军队中是最高的,哪怕是一名最普通的骑士,不包括养马的津贴,其月薪也有三千六百文,甚至比未入流的官吏还要高! 京军的薪水最强是毫无问的。但同时,他们的战斗力也最强。为了保证“干强枝弱”的局面,朱棣规定没有战斗任务的京军每年都需要进行大考,1c%||名靠后的京军必须接受其他人的挑战。若是被挑战击败,则失败的职位归挑战所有。为了保证各个卫所的卫指挥使积极将最优秀的士兵送往京军,朱棣还额外对卫指挥使制定了一个考核标准:如果某卫连续十年都没有一名士兵加入京军,则该卫指挥使降一级。 不过,在保证了京军战斗力的同时,对财政的压力却也不小。目前五军营为五万人,神机营为两万,三千营为八千。这合计不足八万的军队,每年仅薪水就需要支付四百万贯。再加上养马、兵器保养更换、日常训练等各种其他的费用,京军每年共消耗八百万贯。 经过朱棣的一系列改革后,永乐三年来自于农业土地的税粮收入已经达到了四千八百万贯,已经远远超过了原来历史上明朝34611万石的最高纪录将安南的税收也计算在内的结果。但不足八万京军便消耗六分之一农业税收入的可怕事实,却足以打消朱棣扩充京军的想法。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远征安南京军自然也需要出动。当然,三千营不用出征。在安南那种地方,骑兵很难找到动大规模冲击的机会,不去也罢。而五军营和神机营则各出去一半,加起来便是三万五千余人。 至于说这次远征大军的其余将近七十万军队,则由有邑贵族们提供。 云贵川以及两广等地的有邑贵族极多,仅云南就分为三十六个土司官。这些土司官从权力上讲如同一个个小王国,从实力上讲,其中实力较大的土司也确实相当于小国家后来成为了两个独立国家的老、缅甸,当时也不过是三十六土司之一明初云南的地理概念与现代不同。但是按照封建契约,云贵川以及两广等地的有邑贵族倒也不至于需要提供将近七十万军队。只不过,大多数有邑贵族除了按照封建契约的规定外,还额外提供了更多的士兵。 额外提供士兵的有邑贵族之中,有些确实是为了表达对大明的忠诚。而更多的有邑贵族派出额外的士兵则是冲着大明皇帝所许诺的赏赐而去的朱棣许诺:凡进行抵抗的地区,有邑贵族可以尽情抢掠。 这便极大的刺激了有邑贵族战斗的。此外,在战争胜利之后,立下功劳的有邑贵族还可以在安南获得新的采邑。其采邑的规模大小,除所立功劳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标便是派出的士兵多寡。如果不愿意是采邑,那么也可以直接获得现金赏赐。 有了这样的好处,有邑贵族们自然兴奋得嗷嗷直叫,纷纷表示自愿多出兵力。这其中以云南景东陶氏为最。按其封建契约,陶氏土司只需要提供两千兵力,可他却自愿额外提供两千,加起来便是四千。另外,陶氏还有一个地方很令朱棣产生了很深刻的印象:陶氏竟然饲养强悍的战象作战。 尽管火器的应运使得战象威力大减,但使用战象战斗毕竟很有趣,不是吗? 大军出征的当天,朱棣亲临龙江祭誓师。 三声大炮掠空而过之后,号角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呜呜”一阵激昂鸣叫,空寂的峰峦回音袅袅。灿烂的阳光下,一面明黄龙旗,在微风之中张扬舞动。 内阁学士杨荣神情庄重地大踏步升阶登台,对行刑的刽子手大声道:“开刀祭旗!” 接着又是三声巨响,黄中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潮湿的草地上。杨荣又高喊一声:“诸位将士,肃立静听圣上的讨清檄文!” 朱棣站上高台,说道:“夫安南之人,皆吾赤子。今其势如在倒悬,汝往当如救焚拯溺。众将毋养乱,毋玩寇,毋毁庐墓,毋害稼,毋姿妄取货财,毋掠人妻女,毋杀戮降附。罪人既得,即立安南故国王之孙陈天平为国王,使抚治一方,然后还师,告成宗庙,扬功名于无穷!” 檄文读完,朱棣端起一杯酒来,朝天一擎,轻酹地上,然后向众将继续布军令:“八十万大军同讨逆贼,望我三军将士,奋勇杀敌,得胜归来!” 下面的军士举着刀枪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听着这震天动地的山呼声,朱棣的心情也激动了起来。这四年多来,他想的、盼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中文网!) -------------------【第十二章平平淡淡才是真(上)】------------------- 乐四年7月16日,远征军正式出师,皇上亲往龙江饯行日风和日丽,江面上百舸争流,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明军威武雄壮,军容之盛为开国以来所未有。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12日,南征军统帅朱能突然病逝于龙州。37岁的朱能正值年富力强,在丘福吃了挂落后,朱能已经大明军中第一人,皇上倚之甚重。不想此次讨伐安南竟然“出师未捷身先死”。 在军中大哗之际,右将军张辅临危受命,主动承担起指挥全军的重任。张辅一面飞章奏报皇上,一面率军南进,六天后,远征军由凭祥度坡垒关,进入安南境内。收到张辅的奏折后,朱棣命张辅佩征夷将军印,充总兵官,代替朱能统率全军,并以明初常遇春病逝,副将李文忠建大功的事迹予以鼓励,希望张辅不负所托。 这一刻,张辅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一呼百应,什么叫将军虎威,什么叫作人生得意。 进入安南境内后,张辅命人先将胡一元父子“肆逞凶暴,虐于一国”、“贼杀陈氏子孙宗族殆尽”等二十条罪状写成榜文,刻于木牌上,顺流放下,并称明军的到来是“吊尔民之困苦,复陈氏之宗祀”。安南军民见到榜文后,人心离散,甚至连各地的领军将领也人心各异起来。这一着棋很有成效,分别由张辅和沐)率领的两路明军斩关而进,势如破绣,大多数守关将领都提前派使通报投降的决定,甚至连不在明军行军路线上的一些附近州县也日夜兼程赶来向明军投降。直到抵达之前,明军连病号伤号在内,伤损也不过七百这其中甚至包括依照军律所处罚的四十三名土兵。 按照传统,中央政权征召少数民族土兵通常不负责其粮草,作为补偿,则允许少数民族土兵自行筹集粮草也就是说允许少数民族土兵在作战区内抢劫。 然而这一次作战却不同。根据封建契约,有邑贵族们有义务提供相应地士兵作战,并且保证这些士兵四十天内的粮草消耗。当初征召有邑贵族时朱棣便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便没有征调路程在四十天以上的有邑贵族。也就是说,所有的有邑贵族私兵在抵达广西凭祥或云南蒙自之前,是没有理由在行军途中抢劫的。 到了集合地点后,有邑贵族的私兵被编入大军统一指挥各级将领仍然是那些有邑贵族,因此粮食供应也由大军统筹安排。进入安南境内后,由于封建社会时期战争地特殊性,不可避免地需要就食于敌。然而张辅在开战之前便进行了大力宣传,很多安南将领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心思。 要知道,至今胡氏篡陈朝才仅仅六年多地时间,很多安南人并不认为胡氏拥有对安南的合法统治权。在胡氏袭杀陈天平一事败露后,安南人对胡氏更是反感。这种道理很简单,陈氏立国一百七十多年,安南人早就习惯了陈氏国王的统治。既然陈天平是前安南国王陈日亘之孙、安南国王陈日奎火旁之弟,那么陈天平自然拥有对安南王位的继承权。你胡氏篡了陈氏的位不说,待陈氏地子孙获得明朝的帮助后,假装答应将王位还给陈天平地同时,却又阴谋杀害陈天平。这种做法自然不可能获得安南人民的拥护。结果不少越人“厌胡氏苛政,罔有战心”。 另一方面,张辅在木牌上除写明胡一元父子的罪行外,还明确规定了安南人在这次战争中选择不同立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凡闻风而降、改旗换帜,皆议功,其领日后可依此获得有邑贵族爵位;若是大军兵临城下方降,则无罪无功;若大军抵达一日之后仍不降,则根据其抵抗时日长短,施加轻重不一的惩罚! 至于说明朝决定扶持陈天平成为安南国王后将实施有邑贵族制度。尽管此后安南国王便成了大明皇帝地直属封臣。但封建领主对领地内地事务具有极大地自治权力。因此与之前地情况并无太大地差异。 而且。有邑贵族制度对于安南地方官员和将领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自从公元十一世纪初安南李朝建立后。安南便确立了较为完备地封建中央集权君主制度。结果地方上地官员、土豪便减少了相应地自治权。当安南地中央政权衰弱后。地方上也会短时间内出现军阀自治地现象。但哪有这种名正言顺地有邑贵族体系好? 所以。很多没有抵抗心思地安南将领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反正是向前陈朝国王地继承人投降。也不会产生道德上地失落感。当然。投降后地安南将领及地方官员们也就相应地承担起了供应大军粮草地义务。如此一来。明朝地远征大军也就不需要大肆掠夺便不存在缺粮地问题了。 然而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况且大明地少数民族土兵相互之间打冤家时就已经养了抢劫地习惯。虽说张辅三申五令不得私自抢掠。但几十万大军又怎么可能全都管得住呢?所以。进入安南后还没打什么象样地仗战斗总是军纪败坏地催化剂。可明军地军纪仍然无法达到秋毫无犯地标准。在安南官员提出控诉之后。张辅便将那些违犯军纪较为严重地土兵吊死在道路地两旁。 张辅这样处理地本意只是威慑其他地土兵不要违反军纪。至少不能有杀人强奸之类地严重违反军纪地行为。然而此举却收到了意想不到地好处。安南人看到道路两旁被吊死地士兵尸体。得知他们都是违反军纪而被处死地。于是更加拥护明朝军队了。 之前胡朝君臣对明主战或主和地意见分歧甚大。有地官员认为只好“从他明朝所好。以缓师可也”。左相国胡元澄注1则言“臣不怕战。但怕民心之从违耳。”。对明作战并无十足把握。胡朝从中央到地方都对于对抗天朝有着虑。但烂船也有三斤钉。安南好歹也是中南半岛上地大国。拥有人口共有七百余万。而胡一元又是从权相变为国王地。手下地军队和心腹将领却也不少。 眼见明朝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胡一元便在芹站布置伏兵,准备给明军一点颜色看。然而张辅小心谨慎,识破了安南军队计策。于是张辅将计就计,大败安南之伏兵。之后张辅又率兵进占新福,接下 鹤江与沐)率领的军队胜利会师。胡氏父子料不到如此神速,大惊之下,倾全国之兵号称二百余万,依宣江、洮江、沱江、富良江四个天险,伐木筑寨,绵延九百余里。又沿江置木桩,征国内所有船只,排列在桩内,所有江口,概置横木,严防明军攻击。 在绝对的优势下,胡朝或许用计谋还能给张辅造成一定的困惑,但这种严防死守的战法张辅哪里会在乎?张辅大军进入富良江,先命骁将朱荣进攻嘉林江口,再进至多邦隘,沐晟军也沿洮江北岸鼓行而进,与张辅呈南北夹击之势,互为声援。一路上,胡朝立下的军寨一一被明军轻松攻克。 胡朝军队节节败退,只得厚集兵力于多邦城,企图据险顽抗。 多邦城坚而高峻,城下设有重濠,濠内密置竹刺,濠外多掘坎地,守卫严密。在冷兵器时代,想要攻克这种坚城需要付出极大地代价。看到多邦城时,不少有邑贵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无他,朝廷正规军与少数民族私兵一同作战时,充当炮灰的总是后。有了这样地觉悟后,再看到多邦城的雄峻,有邑贵族们自然觉得头疼不已。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有邑贵族都产生畏惧,也有一些有邑贵族主动请战。这其中,湖广土家族的布平争夺先锋的表现最为激烈。布平地父亲是三等有邑伯爵,因此布平曾经在南京藩学就读,在就读期间布平得知为国捐躯死后便可以入烈士陵园,享受世人祭祀。布平极其渴望进入烈士陵园,因此在面对坚城时毫不畏惧。 然而令有邑贵族们惊讶的是,张辅却并没有接受布平等人打头阵地要求,而是宣布待攻破了多邦城之后,布平等人再入城巷战。 其实这种战术安排却是大军出征前朱棣便预先就安排好的。历史上明军攻击多邦城时,好不容易依靠两名高级军官率领敢死之士凭借勇气和血肉之躯才攻下了多邦城的外城。然而进城之后,却现安南兵驱大象出阵,誓死拒战,激烈的巷战中,明军几呈不支。朱并不怀疑明军的肉搏能力,但如果安南士兵在巷战中负隅顽抗,那么这一仗打下来损失必然不小。 张辅并不知道朱之所以这样布置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之前张辅还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一本正经地叮嘱,到了多邦城后要将攻击内城地任务交给有邑贵族。但现在张辅却“明白”了。在“了解”了朱的用心后,张辅不禁感叹皇上果然是料事如神。 一路上鲜有抵抗,因此有邑贵族们也就没了烧杀抢掠地理由。为了维护军纪,张辅甚至不得不处死那些严重违反军纪的有邑贵族以及他们地私兵。 如今到了多邦城下,好不容易才遇到一次真正的战斗更准确地说,是好不容易才遇到一次真正值得抢劫地对象。如果由朝廷正规军攻下多邦城,那么事后大掠由谁来进行呢?若是朝廷的正规军平定了内城的抵抗,然后由有邑贵族们实施大掠,正规军流血拼命之余却受到这种待遇,谁能想得通?如果由朝廷正规军负责巷战,战胜后实施大掠,对有邑贵族而言却也不公平。 要知道,有邑贵族们辛辛苦苦跟着来,可不是为了参观安南风景的!从道义上讲,有邑贵族参加远征大军是为了完成封建契约,但谁都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路上都梦想着通过战争来抢劫、财。如果不满足这些有邑贵族的,把他们憋得狠了,终究会出事的。 不说张辅对朱棣愈加敬畏。第二天,明军便开始攻城了。 坚固的城池对于防御冷兵器部队很有效果,但是对这支明军来说却没什么影响。 先出战的是神机营。神机营的士兵在城外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散开排好,然后开始向城头上射击。 安南也有火枪,如果不是因为朱棣的穿越,安南当时使用的火枪甚至比明军使用的火枪性能更加优异。提到安南的火枪,那便不得不提到胡元澄这个人。历史上胡元澄被明军俘虏后,由于他擅长兵器,能造神枪火器,所以获明朝授以官职,胡元澄对火器的改进非常成功,后因功升迁至工部尚书。升为工部尚书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胡元澄最终成为了一代兵器家,被明代军士奉为“火器之神”狭隘民族主义没必要对此介意,9世纪的浙江因处于五代的纷争中,因此当年的部分胡氏家族成员从浙江南迁至古代的南越地区。也就是说,胡元澄实际上是中国人。至于说朱为什么不亲近实为中国人的胡元澄,而要去立陈天平为安南国王,那是因为陈氏的先祖是大约在十二世纪移民安南的福建人。既然两都是中国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自然要选择更容易控制的陈天平了。 ……扯远了,回到正题。 多邦城上的安南守军同样拥有火器,然而因为火药工艺的不同,导致两的威力相差极大。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明军士兵只要不是眼睛被安南火器打中,那便顶多也就是受点轻伤;可安南士兵如果被明军的火枪击中,不死也重伤了。 另一个令安南守军无法忍受的事情是,安南守军的火器在这种距离上没有丝毫的准确性可言,可明军使用的新式火枪射程远不说,而且负责与安南守军对射的是神机营! 普通士兵经过一定的训练后,使用新式火枪在1步内比较容易击中门板大小的目标。但这只是普通士兵的标准!出征的明军正规军要么是小旗以上的军官,要么就是各地军中选出来的精锐,其战斗技能自然超过了普通士兵。至于神机营则更是夸张。如果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连续两枪都打不中门板大小的目标,那他都不好意思自称是神机营的人。 既然无论是武器还是士兵素质都有着巨大的差距,那么在对射中神机营将城头上的火力逐渐压制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渐渐的,已经没有安南人敢于冒头了。 这时中军令旗一挥,神机营的火枪兵便缓缓向前走去。 注1:胡一元长子,胡汉苍之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中文网!) -------------------【第十三章平平淡淡才是真(下)】------------------- 枪兵们缓缓走到离城墙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距离,然后距离上继续实施火力压制。 将距离缩短是为了提高射击的精确率。由于火枪精度的限制,在这个时代绝不可能产生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但是在这个距离上,神机营的火枪兵们却能够做到以敌人的上半身为目标就基本上不会打中敌人的下半身。 安南守军现在不敢冒头了,但城墙上除了箭垛之外,还设有一些射击孔。这些射击孔非常狭小,而且从位置上讲也不很方便射击,但守城一方毕竟可以通过这些射击孔对攻城方造成威胁。而神机营的火枪兵现在离城墙大约只有一百米,十枪当中总有那么一两枪能够射中射击孔,因此对使用射击孔的安南士兵同样能够产生一定的威胁。 接下来,中军令旗又是一挥,于是第二批士兵从本阵出,向多邦城逼近。 第二批士兵同样隶属于神机营。只不过这批士兵并非火枪兵,而是迫击炮手。迫击炮手两人一组,一人扛炮,另一人扛装着迫击炮弹的箱子。迫击炮组迅速在多邦城前八十米左右的地方布下了迫击炮阵地。迫击炮的最大射程为九十米,但由于要向城头上射击,因此其最大射程便只是八十米了。紧接着,迫击炮便开始射。 在迫击炮射击之前,安南士兵还能躲在城墙后面。可是当迫击炮弹落到城头之上后,躲在城墙后面也同样变得不安全了。 接下来,第三批士兵迅速冲到城门口,开始埋设炸药。 其实这些年来大明在火炮的研究上已经取得了一定地进步。如今大明明了一种专门用来攻城地臼炮,炮身很短,口径却有水桶粗。 相对于射药而方,这种臼炮的炮管便显得较为脆弱,因此射程尚且不足四百米。但这个射程在这个时代已经足以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轰击无法移动的城墙了。 这次远征安南并没有将臼炮带来,因为臼炮实在太重了。即便是在平整的道路上也四匹马来拉,在泥泞的道路上或是在崎岖的山路上,想要移动这种臼炮简直就是一种灾难。更何况,臼炮其实是超越这个时代地产物。如今明朝想要攻破敌军坚固的城池只需要使用三板斧就已经足够了:先用火枪兵压制城头的反击力度;然后以迫击炮迫使城头上的敌军无暇关注或是无法阻止城下地活动;最后再以炸药炸开城门城墙。除非火药配方流失,否则根本就用不着使用臼炮在远距离上攻击城墙。 多邦城虽说坚固。而黑火药地威力相对较低。但毕竟架不住量变引质。第三批士兵埋设了足够多地炸药后。然后将之引爆。一声巨响之后。整个城门都不见了。甚至连两边地城墙都被震倒了一大片。 这声巨响之后。敌我双方都出现了短暂地沉默。即便是后世地士兵第一次见到猛烈炮火轰击地场面时也会懵。古人看到这种场景时。一时心神被夺真地很正常。 张辅虽说也被这种震憾地场面吓了一跳。但他最快回过神来。于是下令攻城。 接下来便是有邑贵族地私兵们朝着这一段缺口蜂涌而入。安南兵惊措之下。矢石竟不得。纷纷败走城下。然而退入内城后。安南士兵却驱大象出阵。誓死拒战。然而安南士兵地垂死挣扎却没有获得丝毫成果。张辅早得朱叮嘱。因此待有邑贵族们冲入城之后。又派了一队神机营士兵紧随其后。待象兵出阵时。有邑贵族地私兵一阵混乱。然而火枪兵却在军官地率领下越阵列于前。然后有条不紊地朝着象兵射击以及投掷手榴弹。 受到惊吓后。大象纷纷狂。狂往前冲地大象吸引了众多地火力。结果被打成了筛子。狂往后冲地大象则冲乱了安南士兵地队伍。导致安南士兵彻底溃散了。 接下来便是有邑贵族私兵地肉搏时间。由于双方士气相差太大。因此有邑贵族们只付出了极小地代价便彻底击溃了安南人有组织地抵抗。明军趁胜追击至伞圆山。尽焚缘江木栅。俘斩无算。并斩其帅二人。值得一提地是。之前一直被列为失踪人士地阿牛在此役出现了。 由于特殊的生活经历,阿牛的野外生存能力相当强。然后遗憾的是,阿牛并没有什么地理知识以及相应的常识。因此在逃脱了安南士兵的追捕后,阿牛却迷路了。身处敌国,阿牛不敢暴露行藏,因此也就不敢找安南百姓问路其实问路也未必有用,因为普通的安南百姓不懂官话,更不懂镇江话。由于阿牛没什么方向感,结果这几个月来,阿牛独自在深山老林里转来转去,反倒离边境越来越远,最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多邦城附近了。 明军炸开多邦城城门的那声巨响惊动了阿牛。他循着声音想要过去看看到底生了什么事,结果恰巧遇到了一小队慌不择路正在逃跑的安南人。对于阿牛这种异类来说,十几个敌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于是阿牛便随手拔了棵常人手臂粗细的树将这群人打倒了。巧得是这群人当中还有一名高级将领,懂得大明官话。问明情况后,阿牛自然是兴高彩烈地归队了顺便还带上了那场遭遇战的战果。 主帅张辅是晓得皇上青睐阿牛一事的。见阿牛安然无恙地归来,自然也颇为高兴。上次在伏击战中阿牛就有着极其优异的表现,这次又立新功,张辅便当场为阿牛单独写了一篇奏折为之请功。按照阿牛所立的奇功来看,或许不久之后,原本正六品的百户会一口气升为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也说不定呢。 轻轻松松占领了多邦城之后,明军挟胜利之姿趁胜追击。 十二月,明军攻克安南东都升龙城并大肆掠夺,“掳掠女子玉帛,会计粮储,分官办事,招集流民,为久居计。多阉割童男,及收各处铜钱,驿送金陵”。 “掳掠女子玉帛”,那是因为升龙城进行了激烈抵抗,因此按照之前檄文所说,明军将大索三日。另外,之前有邑贵族们抢掠了多 如今升龙城自然轮到正规军了。明朝正规军在巷战千人,因此张辅斩数千人,筑成京观以镇服安南人民。当然,所谓地掳掠女子玉帛只是个通俗地说法,事实上就连升龙城中的壮劳动也不得免。壮劳力中,一半贬为奴隶,另一半则运回大明作苦役户。 “会计粮储,分官办事,招集流民,为久居计”却是早与陈天平商议好了的。将来的陈氏复国后将以西都清化城为都,而东都升龙城则归大明直辖。由于要将城中一半的壮劳力运回大明本土充作苦役户,因此自然需要招集流民补充人口了。 至于说“多阉割童男,及收各处铜钱,驿送金陵”,则是封建社会的战争习惯,也没什么好说的。 次年正月,明军向胡朝地都清化继续前进。抵达清化的第二天,明军只花了一个时辰便攻破了外城。 见这么容易便攻克了安南的都,随军的有邑贵族不禁暗中感叹这次远征实在是乏味。安南地实力自然无法与明朝相比,但毕竟也是一个拥有七百万人口的国家,而且又拥有主场之利,当年甚至打败了蒙古军队地进攻。可明军一路打过来,野战自不消说,又是火枪又是手榴弹的,安南军甚至还没冲到阵前就已经士气崩溃了。守城战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火枪、迫击炮、炸药包三板斧下来,再坚固的城都会迅速失守……这种过程,实在是太平淡了。 清化外城失陷后,胡氏父子进退失据,只得焚毁宫室,从水路逃亡,继续与明军为敌。 在外领兵的左相胡元澄听闻清化失守的消息后,领军退守黄江,与逃亡而来地胡一元、胡汉苍会合。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清远伯王友等便率军渡过自注江,一路上摧枯拉朽依次攻破筹江、困枚、万劫、普赖诸寨。 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明军显示出了不可抵抗地战斗力,那些火器的威力被战败士兵夸张地传播后,简直成了明军有雷神助战一般。稍一接战,安南军队便要么溃败要么投降了。因此这些战役地结果并非如历史那样斩三万七千余级,而是斩六千,俘虏三万有余。 这是征战安南以来俘虏最多的一次。这些俘虏大多只是胡朝临时征集地农民,没什么战斗力。况且他们又不是水兵、火枪兵之类的技术兵种,因此毫无编入军队的价值。将他们就地贬为奴隶呢,又担心俘虏们毕竟参过军,其中多少有一些骨干,闹起事来也是麻烦。于是张辅便下令将俘虏送回本土充当苦役户。 眼见陆地上完全没办法与明军抗衡,安南将领胡杜便聚集水师欲扼守天险盘滩江进行顽抗。远征军虽说没有水军,但好在之前已有安南水军投降了。因此张辅便命安南降将陈封进行攻击。 大明水军的战斗方式已经进行了彻底的改革。远距离便是用火炮攻击,近距离便以火枪射击,弓箭几乎已经被淘汰。然而安南水军却仍旧是远距离以投掷石块、火箭,近距离肉搏为主。尽管这次水战的交战双方都是安南人,因此在技术方面明军并不占据优势,但双方士气相差极大,因此降将陈封最终大败安南水军将领胡杜,尽夺其舟。于是东潮、谅江诸府州也被明军控制了。 与此同时,西平侯沐晟进驻了与黄江相接的木凡江,预备出击。二月,胡元澄打着先制人的主意,以战船三百艘来战。明军迎头痛击,斩万级,擒其将校百余人,溺死无算,江水为赤。沐)趁胜追击至闷海口,然而在这时明军却终于遭受了远征以来的最大一次挫折军中爆了疾疫。 这种情况下明军无力再战,于是移师后退。张辅在咸子关筑城,命都督柳升镇守。三月,胡军再次纠集残军集合水步大军七万,号称二十一万,进袭咸子关,搦战于富良江。 虽说明军爆了疾疫,但过了一段时间后疫情却已经得到了控制。再说明军家大业大,仍然保持着战斗力的部队多得是。因此张辅与沐)夹岸迎战,而柳升则以水师横冲其阵。 胡军错估了形势,以为趁着明军军中爆疾疫时可以占些便宜,谁知明军的作风如此硬朗,竟然迎头逆袭。结果此战胡军继续大败,损失数万人。眼见形势不妙,打老了仗的安南兵们便熟练地再次开始“转进”。由于此时天旱水浅,战败的安南士兵们便纷纷弃舟逃走。可明军追击时江水忽然大涨,于是乘势急进。在岸边靠两条腿赶路自然比不上在江中乘船的速度,结果除了少数机灵的安南士兵离开江岸逃遁之外,此次进犯的安南兵竟大多被歼。 接着,明军又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于五月追击至日南州奇罗海口。相比较而言,南宋残军在海上倒是飘荡了很长时间,可胡氏想要海上多芶延残喘几天却也成了妄想。当明军追击至罗海口时,安南军队残部自然是全军覆没。不过,大袖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或捉住的。尽管胡朝军队残部在此役中全军覆没,可胡氏父子竟然再一次逃脱了。 不过这一次,胡氏父子却仅以数舟逃遁。凭着这点实力,哪怕是去做海盗也只能做个小海盗,想要东山再起是很难了。然而到了这种地步,胡氏父子哪怕想当海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朱对于是否能抓住胡一元、胡汉苍父子并不是很在乎,但对于抓获胡元澄却有着强烈的兴趣。更何况,哪怕皇上不在意伪胡政权的伪太上王和伪王,可底下的将领们却是很在意的。 经过锲而不舍的追索,明军终于在当地百姓协助下擒获了胡一元及其长子胡元澄,不久后又擒了伪胡政权的国王胡汉苍和伪太子胡。待伪胡政权的主要人物都齐聚一堂后,张辅便欢欢喜喜地将他们全部槛送京师。 至此,安南远征行动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伪胡政权彻底成为历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中文网!) -------------------【第十四章文治武功】------------------- 辅在三十一岁时遇到了一个机遇,而他也紧紧地抓住遇。如今,他已经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军事能力。明军出师仅一年,在自身伤亡极小的前提下大获全胜,消灭了篡位的胡氏政权。 如果说消灭了篡位的胡氏政权是武功的话,那么接下来对安南的治理工作自然是文治。 按之前的约定,安南将升龙府以及五府县城划拔给明朝中央政府直辖。当时安南有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六十八,划拔一府五县给明朝中央政府直辖,陈天平根本就不在乎。不过,朱倒是蛮在乎的。 升龙府是日后的河内,其重要性和可展性自然不言而喻。至于说那五座县城,倒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也就是位于海岸边上并且有着天然良港罢了。 其实安南有着不错的矿产资源,但朱棣对此却没怎么动心。在古代,交通问题不解决,再好的资源也没办法利用其实别说是古代了,即便是二十一世纪,西伯利亚的自然资源不也同样受到环境的限制因而没能充分利用吗?在没有解决运输成本之前,朱棣对于金、银、铜这三种可铸币金属之外的矿产确实没太大的兴趣他可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那种人。 由于陈天平已经加入了大明帝国的有邑贵族体系,因此在消灭伪胡政权后,为了保证人头税的正常征收,大明便对安南进行了一次人口大普查。除大普查之外,由于安南沿海的五座县城以及升龙城已划拔给明朝中央政权直辖,因此又对这些地区采取了与内地相同地黄册制度来办理。官府把这些地区百姓的姓名、年龄和籍贯,记载到簿册,并按这些资料,制成证件,由人丁持有,以备官府查核。若现某人的证件与簿册所载不符,便贬为奴隶。 为了方便管理,明朝将安南境内的直辖区域统一归属于升龙城管理,将之称为升龙特别行政区,其最高行政长官称之为总督。升龙特别行政区内共计一府五县,升龙府境内设一升龙卫,另外五县则分别设立一个千户所。 升龙特别行政区之上没有省级机构,而是直接归中央管理。簿册编制完毕后,即抄成一式三份,一份黄色封面的交到中央户部,其余两份封面为青色,分别交给总督府及各港保存。每十年更新田丁的数目。 除去升龙特别行政区外,从法理上讲,安南其他的区域则由包括陈天平在内的有邑贵族自行管理。不过,朱棣却模仿了欧洲的模式,通过宗教手段来影响封建采邑制度下的百姓。 现在是永乐五年,不信仰国教地无信需缴纳信仰税一贯。对于社会最底层地百姓来说,一贯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在经济压力下,底层百姓毫无问会非常乐意信仰国教。在安南,这种事自然是特事特办。第一步自然是规定设立各种符合国教教义的神坛、庙、观、寺,依时进行拜祭。 由于国教地核心基础是祖先崇拜。想要成为信徒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信仰一个中国古代传说中地神灵或是古代地名人既可。对于这一点。安南人倒是不存在文化上地疏离感比如说安南胡朝地缔造胡一元便自称是帝舜地后裔。 佛教对安南地影响较大。但安南人同样也有着深厚地祖先崇拜地基础。也就是说。只要某甲声称自己地祖先是某某名人。那么此人便可算作是信徒。于是可以免交每年至少一贯地信仰税。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限制地。比如说不能随便自称是帝舜地后裔;不能自称是前朝某位皇帝地后裔;该先祖必须是中国人这条规定地限制在于:先祖要么生活在先秦至唐朝之间那段安南尚未独立地时期。要么就是安南独立时期从中国内地迁移过去地。 朱棣并不认为“必须先祖是名人才能免除信仰税”地规定太过严苛。因为假造族谱这种事情很容易。而且他也根本没打算严格审查族谱地真假。只要安南人认一位先秦至唐朝期间地名人为先祖。或说认一位内地地名人为先祖。管他是否属实呢?谎话重复一百遍就会成为真话。而祭祀先祖是每年都需要做地事情。当安南人每年祭祀时都将某位中国名人当成自己地祖先来崇拜。在这种长期地自我暗示下。将来他们便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确实是此人地子孙后代既然大家都是中国人地后代。那么独立思想就会逐渐消失吧? 除了信仰税这个手段外。朱棣还在安南建立了若干烈士陵园。凡是在安南战争中为明军作战而牺牲地战士均可入内得到妥善安葬。而且。其烈士家属无论是帝国本土人还是安南人。均可享受相应地烈属待遇当然。两地烈属待遇之间还是有差别地。这种差别地理论基础并非什么本土人与安南人地区别。而是前是正规军。后却并非正规军。 升龙特别行政区地一府五县一共设立了一个卫和五个千户卫。在这些卫所中。帝国本土人只担任小旗以上地职务。而小旗以下地职务则由安南本地人充任。在加入了卫所之后。那些安南人便同样成了大明地正规官兵。将来所能享受地待遇与本土人没有丝毫差别。 在宗教手段外,朱棣还采取了另外几种措施。 先便是在安南开设学校,派遗国子监的学生前去教授官话和儒学。在交址人的学习课程方面,明廷把中国儒家典籍中的《四书五经》、《性理大全》等书颁给各州县的学校,供安南学子们学习。而且,朱棣更是制定了岁贡生进入国子监的措施。尽管除了升龙特别行政区外,安南其他地方都交给有邑贵族统治,但地理上地府、州、县的划分并未取消。朱规定:府学每年一名入选,州学每三年两名入选,县学每两年一名入选。其岁贡生的选择则由府学、州学、县学的教谕负责,安排生员在入选后第二年的农历正月一日进京朝觐。至于入选为岁贡生进入国子监的条件,则是“不拘入学年月浅深,择有学行”。 同时,朱棣还访求在儒学、医术等各个方面有才能的安南人,量才使用并委以官职。在这个方面,胡元澄自然是代表性的人物。 在衣冠服饰方面 女必须穿戴与中国内地相同的衣冠。 在信息联系方面,令苦役户从安南境内起朝中国修筑一条硬质路面的驿道,建立起完善地驿站系统,并设置相应地水驿以便公文传递。 当然,这些改革措施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了。在彻底消灭了篡位的胡朝之后,朱棣赶紧对安南实施了分封。和以前一样,参与分封仪式的同样是获得朱授权的特使。 在盛大而又华丽的仪式上,陈天平获得了皇帝所赏赐地郡王仪仗,于是在法理上成为了安南国王。接下来,陈天平又向下开始分封。 在这次仪式上,获得分封的有邑贵族们可大致划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安南人。 这类有邑贵族中有忠于陈朝地旧臣,比如说裴伯耆之流。 远征军进入安南后闻风而降的安南将领也算作这一类。由于闻风而降的安南将领颇多,因此由原安南将领身份而获得分封的有邑贵族数量最大。他们所控制的领地再加上陈天平本人所直辖的领地,加起来已经达到了安南全部领土地将近六成、全部人口的五成以上。这样地分封结果,令安南地方上的实权势力颇为满意不满意地当然也有,可这些人在战争爆时站错了队,结果要么战死了,要么被秋后算帐处死了,运气最好的也是被当作苦役户送往大明本土。这些人地反对意见,也没谁会在乎。 另外,流落在民间的陈氏宗族也获得了分封,比如说历史上后来起兵造反的陈、陈季扩父子。只不过由于胡一元篡位后对旧于陈氏子孙进行了残酷的清洗,因此获得分封的陈氏宗族并不多。 最令人吃惊的则是胡朝伪世子胡被册封为安南的有邑贵族了。 朱棣对胡氏父子的处理十分残酷,他们受了千刀万剐之刑,直到第九天才毙命。但是除了胡一元和胡汉苍之外,对其他人的处理却不仅仅是轻的问题,而是极为宽容。左相胡元澄、伪世子胡等人皆获赦免仅赦免,胡元澄还立即被任命为工部主事,负责改造火枪。而伪世子胡更是获得了安南的有邑三等伯爵爵位。 没人想得通这是为什么……朱私底下对太子朱高炽的解释自然不可能传到安南诸人的耳中。当时朱面对满脸疑惑的朱高炽笑着说道:“反正中央对有邑贵族的控制力度有限。留一点蒂儿,让他们将对方视为最大的仇敌互相监视着,省我们多少心!” 第二类获得册封的有邑贵族则是明军的有功将士。在这一类封臣中,由于荆、湖、闽、浙、广西、巴蜀、建昌、云贵等地的有邑贵族私兵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因此他们所获得的封地总量竟然不比正规军将士获得的少。 烈属采邑也属于这一类。烈属采邑一般交给伤残退伍官兵代为管理,然后每年将采邑收入烈士陵园,再由烈士陵园将之转交给烈士家属。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安南战争中正规军将士所获得的最高有邑爵位是三等伯爵,这个爵位自然非征夷将军、总兵官张辅莫属了。而获得有邑一等子爵爵位的有两人,除了西平候、左副将军沐晟外,另一个竟然是之前只不过是百户的阿牛。当然,安南战争结束后评定功勋后,阿牛已经由正五品的百户连升四级成了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可即便是卫指挥佥事,在安南远征大军中也算不了什么。所以,阿牛被封为有邑一等子爵的事情对低级军官们造成了极大的激励作用。 根据规定,凡是获得有邑爵位,可以在三个月内辞去军职前往领地生活。若是不打算辞去军职,那么过了三个月的期限后就不得擅自离开军伍了,否则以逃兵论处。获得采邑的将士如果打算继续服役,那就必须将采邑交给信任的人管理。 第三类则是之前购买了安南战争股票的百姓们。当时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购买战争股票的人,如今却惊喜地现自己竟然真的只花了这么点钱便成为了有邑贵族。只不过,由于战争股票这种东西是第一次出现,那时人们对此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购买并不积极,最后还是朱棣通过行政手段强迫富户认购的。所以,通过购买战争股票而成为有邑贵族的人数虽然不算很少,但基本上都是爵位最低的有邑恩骑尉。到了兑现的时候,当初没敢购买战争股票的人自然大叹可惜,而只是象征性地购买了一两股的人同样感到后悔不已。因为,五百贯便能够购买一个有邑贵族的爵位实在是太便宜了!将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这种便宜事呢! 尽管富户本人并不愿意离开家乡前往陌生的安南,但由于《长子继承法》的存在,因此这种有邑贵族爵位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家中只有一个儿子的富户似乎有些麻烦,因为他本人肯定不愿意离开家乡,同时也不会舍得让唯一的儿子离开家乡,因此这个有邑爵位似乎浪费了。但事实上,这种麻烦却根本不存在。因为,富户可以任命自己所信任的亲族或是管家前往采邑代为管理,也可以卖掉这个爵位。 不过,选择卖掉爵位的富户却极为罕见。因为,哪怕家中只有独子的富户大多会选择将采邑交给信任的人去管理,因为这样做,他便可以顶着一个贵族头衔。除了可以满足虚荣心之外,贵族爵位还对应着相应的品级。有禄恩骑尉相当于正七品,有禄云骑尉相当于从六品,有禄骑尉相当于正六品,依次向上递增。有邑爵位比有禄爵位低两级,因此有邑恩骑尉只相当于正九品。尽管有邑恩骑尉的品衔较低,而且这种品衔并没有任何实权,但只要顶着一个有邑恩骑尉的贵族头衔,在见到知县时便不必下跪了这种好处谁不喜欢? 更妙的是,这种有邑爵位还是世袭的尽管继承有邑爵位时必须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但从理论上讲,哪怕是最低一级的有邑恩骑尉也可以世世代代永远地传下去。 …… 于是,在消灭了篡位的胡氏政权后,似乎是皆大欢喜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中文网!) -------------------【第十五章泼天大志】------------------- 真的是皆大欢喜了吗?” 朱棣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缓缓摇头。“只怕未必吧?” 杨荣见朱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忙说道:“债券和股票都兑现了,百姓们得了实利;陈天平、裴伯耆恢复安南陈朝的愿望得到了实现;当初助纣为虐与胡一元、胡汉苍为伍的安南人只要及时投降,不仅没有得到惩罚,反而摇身一变成为了拥有实权的有邑贵族;将士们轻轻松松打赢了这一仗,却又得到了不菲的奖励……” “问题就出在这一仗赢得太轻松了。”朱棣打断杨荣的话。“你想啊,这一仗赢得这么轻松,战后那么多人都得了好处……这种好事,谁不想多来几次?” 杨荣瞥了一眼朱,见他似笑非笑地说道:“郑和下西洋后,与大明建交的的国家更多了。比如苏禄、占城、缅甸、西洋琐里、爪哇、泥、三佛齐、罗、真腊、古里、柯枝、甘巴里、满剌加、锡兰山、木骨都束、溜山、不剌哇、阿丹、苏门答剌、麻木、剌撒、忽鲁谟斯、柯枝、南巫里、沙里湾泥、彭亨……然而这么多小国,却仅有苏禄自愿加入了大明的有邑贵族体系。” 朱棣顿了顿,象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呵呵笑了起来。“就连那苏禄加入大明的有邑贵族体系也未必能够说是自愿……你还记得那年苏禄入贡时,上表请以苏禄国土地、丁户编入中国版籍的情况吗?” “记得。”杨荣此时也嘴角含笑。“当时微臣真是吓了一大跳。之前与苏禄并没有太多的来往,只知道苏禄国内分为东王、西王、峒王三家王侯,以东王为尊。那年苏禄东王,西王、王率领家眷一行三百余人前往中国,礼部一直以为苏禄是前来入贡的。谁料到在大殿上,苏禄东王竟然表示要求举国并入大明,而所谓地贡物便是苏禄国的土地以及丁户。当时大殿之上群臣或疑惑或惊喜,无人能保持常态,唯有皇上镇定自若。” 被杨荣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马屁,朱棣愉快地摇摇头。“朕当时其实也吓了一跳。” 朱棣慢慢回忆着。在他地记忆中,苏禄请求将国土、丁户编入中国在历史上确实有其事,但这件事却是生在乾隆年间,而且乾隆拒绝了这种好事。当时朱也不知道这个事件为什么会提前生,于是在大殿上只是不动声色地说“朕知道了”,事后却命令东厂对此事详加调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之前苏禄国在海滩边救了一位遭遇海难的大明人,而那人竟然自称是大明使,只因遭遇海难而丢失了证明身份的使节。苏禄东王一听说是大明地使节,自然不敢怠慢,于是赶紧询问此人来意。那人便说是奉了大明皇帝的旨意,来说服苏禄国王向大明臣服,进献国土。除此之外,此人还向苏禄索要了一艘船以及大量财物,然后返回了大明。等“大明使”离开后,苏禄三王便对此事一本正经地讨论了一番。不知道是心慕中原繁华还是惧怕大明的强大,总之最后苏禄三王达成了将国土进献给大明地共识。 得知事情地来龙去脉后。朱棣便顺水推舟答应了苏禄东王地要求。 只是考虑到苏禄国地特殊情况。因此只是将苏禄人当成熟蕃对待。在苏禄建了一个府并派遣流官过去之余。却仍然将苏禄三王分别册封为土知州、有邑贵族。配合大明地流官对苏禄进行管理。 杨荣还是第一次听说苏禄自请并入大明地内情。不禁讶然道:“那冒充大明使节之人后来回到大明了?冒充国家使节是为死罪。但促使苏禄并入大明却是大功。不知皇上是怎么处理此人地?” “还谈不上怎么处理此人。”朱笑着说道:“苏禄地造船技术很低。那人从苏禄骗得地只是一艘不大地渔船。勉强航行回到大明已是老天保佑了。不过那人还从苏禄还骗得了大量地财物。返回广州将便将船和财物都卖掉了。然后换了一艘能够远航地船便再次出海了。” “又出海了?”杨荣先是惊讶。然后恍然。“他大约是自知犯下了滔天大罪。所以逃遁了。” “……也未必。其实那人你也认识。” “微臣认识此人?”杨荣地嘴巴张大的能够塞进一只拳头。然而杨荣毕竟记忆力惊人,仔细回忆片刻后,他试探着问道:“难道是那个周?就是那个说是要往最南方去才能逃过一劫地周。” “不错,正是此人!”朱棣的语气中略微带着一丝羡慕和感叹。杨荣地记忆力和心思之灵动,若朱棣是不皇帝,那真是和他比都没法比的人比人真是得死啊! “即便没有犯下冒充使节之罪,大约周也会想方设法往南边去……”朱悠然叹了口气。“已经五年多的时间没周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里。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现澳州了……难道他真的往南极去了?” “如果周回国,朕也不让他去探险了,就派他却说服周边的小国。朕派的正式使们甚至没能说服周边的小国酋长们并入大明的有 而周那个冒充的家伙反倒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了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对于朱棣的自言自语,杨荣也不好说什么。一阵沉默后,朱棣却主动回到了刚才的正题。 “刚才朕说过了,安南战争赢得实在太过轻松,而且战争红利却又不菲,人的贪欲难道是有止境的吗?百姓难道不希望继续购买那种债券和股票?将士们难道不希望多有立功的机会?就算是刚刚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的安南人,难道就不希望借着八十万大军正驻守安南的机会与宿敌占城彻底解决历史上地恩怨?” “朕派了使向周边小国传达让他们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的要求,可是应廖廖。可见,很多事光用嘴巴说还是不够的。所以朕已经给张辅送去了一份密旨,让他随机应便。安南周边地缅甸、罗、万象、占城等国不肯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那便是拂了朕的面子!其实即便朕不下达旨令,可张辅身为征夷将军,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八十万大军外加安南的军队在手,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作臣子地,总要从全局全盘着眼着手,才能跟上朕的庙貌筹运!” “毕竟八十万大军远征安南,耗费了多少钱粮精神!偏偏在安南又没打什么恶战。若是占城等国说不加入有邑贵族体系就不加入,而张辅就这么率领着大军回国,国人会怎么看张辅?慢道是占城,就连天下人也要小看他们那支‘天兵’,更会小瞧朕!” “在缅甸、暹罗、占城、万象这四个国家中,占城与安南宿怨极深,所以朕敢断定,张辅接下来肯定会派信使给占城,强令对方立即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若对方不答应,张辅必定先斩后奏,率军杀入占城。” 杨荣凝神听着朱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向自己讲述的话,抚膝叹道:“微臣明白了。八十万大军一仗打下来,战死尚且不足两千,加上染疫而死地战士也不足三千。整个战争结束,远征大军连死带伤也不过一万出头。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不容易去了安南,一路上消耗也是不小。若是不趁机多做些事,那也是浪费了百姓们所纳之赋税。” 朱棣笑着点头。“张辅抰击败胡氏之余威,或许不用打都可以使得占城屈服若是占城不识时务,远征大军外加安南当地军队共计百万有余,其雷霆一击,占城必将化为齑粉。 占城之后,再缅甸,再暹罗、再万象等国。将中南半岛诸国收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后,还可以向南洋,向南亚诸国施加压力。” “不过,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缡,朕所说的中南半岛、南洋、南亚地理面积太过广阔。光靠那支安南远征军,别说一路打过去,就算每个小国都闻风而降,因此只需要一路走过去,走到最后士气也会给磨没了。”朱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因此杨荣看不清皇上此刻是什么表情,只听得皇上的声音显得沉重浑苍。 “所以说,这里面有个恰到好处地分寸问题。既要想到目前,又顾虑到长远。待到那支远征军基本上每名将士都立有足够的功勋成为有邑贵族之后,朕会将远征军就地解散,命他们回到各自的领地去。在此之后,朕也不会再继续派遣军队去远征太远的地方至少是不会从陆地上派遣数目如此庞大的远征军。朕的打算是,给已经加入大明有邑体系地有邑贵族们下达征战令,让他们给仍然没有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的小国施加压力,迫使他们加入大中华共荣圈。这种事也不需要太急迫,慢慢来,花个上百年时间也不要紧。” 杨荣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有如此地心胸谋略。然而令杨荣更加意外的是,当今皇上地志向却并非仅仅如此。 “之后几年,大明与周边国家的关系是重中之重。” “日本很不安分。尽管日本地幕府将军清剿了沿海的海盗并且将二十名倭寇头目送过来,却不肯答应在日本划出一块地供明朝驻军用。之前对安南大举用兵,又一直对鞑靼进行着打击,朕只好忍下日本幕府将军的无礼但这个帐,却是迟早要算的!” “朝鲜的表现也不行。朝鲜国王虽说勉强同意了加入大明的有邑贵族体系,却坚决不肯在朝鲜境内分封其他的有邑贵族。朝鲜国王如此固执,朕很是不喜。不在朝鲜境内分封其他有邑贵族,那还叫什么加入有邑贵族体系?!朕打算派黄俨前往朝鲜索取牛马以供军用,再顺便带些铜佛像、佛骨和印佛经的纸张回来……”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为了加强大明与朝鲜的友好关系,黄俨去朝鲜后,还会顺便带些朝鲜女子回来服侍朕……” 历史上的朱棣很宠爱一位朝鲜女子,并且将之册封为权妃。权妃出身于朝鲜地名门望族,这位书香世家的千金兰心慧质,知书达理。加上她容貌秀丽,风姿绰约,少女时代就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朱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并没有大肆扩充后宫,但是对于这个与自己命中有缘地女子,朱棣还是 期待的。 “朝鲜女子中若有好的,朕会给予相应地封号,并且将其父兄册封为有邑贵族,看那朝鲜国王是否敢违抗朕的旨意。若朝鲜国王将拥有封号的朝鲜女子地父兄册封为封臣倒也罢了,如若不然,那么辽东指挥使司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朱棣呷了一口茶,看着殿外飘忽不定的菲菲细雨,嘿然一笑。 “鞑靼的问题算是基本解决了。虽说鞑靼太师阿鲁台至今仍然不肯投降,反倒试图毒杀准备投降的鬼力赤,但幸好鬼力赤机灵,连老婆孩子都来不及带就这么单身跑到大明来了。在鞑靼大汗已经向朕投诚地情况下,那阿鲁台竟然又立了本雅失里为鞑靼可汗。看阿鲁台那种劲头,好象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他阿鲁台活得不耐烦了不要紧,可朕准备在征服鞑靼之后还要进军瓦剌、西亚、西伯利亚。在没有彻底征服鞑靼之前,却也宜轻易向瓦剌宣战。朕只希望底下的北方的有邑贵族们能够早些将阿鲁台的头颅送过来。那时,朕才能安心地向西扩张。” 杨荣此时才真正明白这位年过不惑的中年皇帝的泼天大志,于是离座长跪。“皇上圣虑远大,臣愚昧。臣虽是文官,却也愿领军去鞑靼生擒阿鲁台献俘阙下,若该酋穷途自尽,臣亦必解尸赴京,以慰圣躬。” 朱棣摆摆手。 “朕只是心急,却也知道此事难办。鞑靼是游牧民族,阿鲁台若是不愿与你交战,你便是在漠北逛三五个月也未必逮得住他。大军在漠北消耗太大,三五个月就能够消耗一省数年地赋税。” 杨荣嗓子里咕哝了句什么,说不清是感动还是震撼,他的声音有些颤。 “皇上……” “你能勇敢请战,朕也很欣慰。不过,这件事却也不必再说了!” 军队方面实施了精英政策,那两百多万希望凭借自身实力获得更好生活地普通军户则是最佳的后备军。对于北方地游牧民族,有着以人头换茶叶的制度和不时以车骑联合作战地形式进行扫荡的政策,谁能受得了?阿鲁台如今已经成了秋后的蚱蜢,能蹦几天? 郑和第一次下西洋主要是探路,因此没能说服沿途国家加入大明有邑贵族体系。但郑和率领两万余人的船队却已经在沿途建立了一些中继点。那些中继点,或是威胁强占,或是利诱购买、租借,总之可以充当殖民点的功能。将来凭借这些殖民点,更容易扩大明朝对那些国家的影响力即便将那些小国变为殖民国也并非不可能。当然,朱棣却觉得如果单纯地将东南亚、南亚等地的小国变为殖民地还不够好。最好的选择却是逐渐将之演变成为大中华的一员至不济,也要将之变成类似于英联邦的成员国那样的大中华联邦成员。 此外,这次郑和下西洋也促进了中国商品的出口。由于生产力的提高,中国如今已经有了比以往更多的剩余商品,因此工商业比历史上更加达了。 而中国的棉布、丝绸、茶叶、瓷器又处于极其有利的垄断地位,因此中国在未来的贸易中将获得更多利益已经成了显而易见的事情。 吏治利用了高薪养廉、主官负责制、收入与成绩挂钩、告无罪制度以及鱼效应,尽管不能彻底令每个官员都合格,但已经比过去的情况好得多了。只要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工作,那么年终便会有一份保证家人足以过上有足够尊严和体面的生活。反之,稍有违法举动,就有可能品尝牢狱之灾的滋味。当然,在大航海时代,倒是有很多罪犯不必坐牢。不过,不坐牢也未必就是好事,因为以罪犯身份被流放到殖民地会有很多苦头吃。 至于说土地问题,在能够任意开殖民地的年代,至少三百年内不会出现缺乏耕地的现象。仅开殖民地这一项便可令大明至少多享受百年国祚。 科技方面,使用了特殊的专利政策,商人和工匠们明的积极性极高。如今蒸汽机的效率已经提高到可以产煤区大量运用的程度了。或许不久之后,中国便能够抢先进入蒸汽机时代了。 文化方面是最简单的。让解缙这个大才子老老实实地搞《永乐大典》就成了。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后世因为各种原因,《永乐大典》居然只剩下百分之三四了。为了安全起见,朱决定在永乐大典成书后下令再制作至少一份副本。而完成副本后,则将此作为一项事业,让读了书却考中功名的读书人有份工作,那就是聘请读书人誊抄全书。此外,还可以将副本向社会开放,在自愿的前提下让民间以单册的形式刊印行。 那么多项改革已经打下了足够坚实的基础,剩下来的时间里,朱棣甚至完全可以轻松下来享受生活了…… 只要将来别年纪大的时候患了失心疯,大明必将越来越强盛,在朱的有生之年变成一个超级强大的大帝国。到时候,一个永乐大帝的称号还跑得了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中文网!) -------------------【尾声】------------------- 乐七年二月乙,封瓦剌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图罗为安乐王。三月,鬼力赤率旧部返漠北与阿鲁台、本雅失里交战。闻本雅失里西奔,遂渡饮马河追之。己卯,及于幹难河,大败之,本雅失里以七骑遁往瓦剌。丁,回回哈剌马牙杀都指挥刘秉谦,据肃州卫以叛,千户朱迪等讨平之,叛乱家属贬为苦役户,未被牵连者十中无一。六月甲辰,阿鲁台请降,鬼力赤置之不理,率精骑迎击,大败之,追北百余里。丁未,又败之。阿鲁台不支北遁。 旧港头目陈祖义移封琉球,袭扰日本。朝鲜贡马三千匹,五名朝鲜女子分别被册封,令朝鲜王分封其父兄采邑。朝鲜终纳入有邑贵族体系。 永乐八年,阿鲁台遣使贡马,请降,帝允之,封其为和宁王。解缙进谏曰:鬼力赤与阿鲁台旧怨未消,两者恐互不相容。帝笑而不答,将奏折留中。六月,敕责顺宁王马哈木:“本雅失里为大明之敌,何故收留?” 十一月,日本派使者言,所抓海盗中有大明人。帝不理。 十二月,瓦剌顺宁王马哈木弑本雅失里,将首级送往京城。 令纽约一等有邑男爵陈小锋征服北美五大湖地区。 永乐九年,封哈密兔力帖木儿为忠义王。福余、朵颜、泰宁三卫因鞑靼已降,遂以瓦剌为目标。七月,顺宁王马哈木请内附,帝不许。又请加入有邑贵族体系,许之。 常宁公主骄纵,将刑科给事中陈谔推入河中。帝大怒,剥夺其下嫁蕃属国成为王后之资格,将之下嫁于陈谔,但允其随时进宫。常宁公主不悦,三月不入宫。帝派宦官宣其入宫,公主拒不领旨。陈谔惧祸,劝之,公主不听。三日后,帝亲临公主府。之后,公主方旬日入宫。 永乐十年,日本乞大明驻军以防海盗,帝不许。日本再请改天皇为日本国王,遂许之,于石见建石见卫。移封阴祖义回旧港。次月开发石见银矿,将其三成无偿分与日本国王,日本国王感激涕零。 甘肃八耳思朵罗歹叛,帝令丰城侯李彬讨之。又曰:凡伤我一汉人,则以十命抵偿。遂为常例。 永乐十一年。光禄寺卿郭幸犯罪。帝怜其才。令其以戴罪之身领一千士兵及瓦剌一部。攻伐西伯利亚。 永乐十二年。有明人周自海外返。献异兽。群臣以为祥瑞。帝笑曰:“袋鼠而已。何来祥瑞?”封周为雪梨一等子爵、澳洲都督。令纽约一等伯爵陈小锋征服北美西海岸地区。 永乐十三年。改封汉王朱高煦于青州。南北漕运通。有御吏建言罢海运。帝大怒。斥之鼠目寸光。曰:再有言罢海运者。杀无赦。郑和出使西洋还。俘苏门答腊王苏干刺以献。 永乐十四年。改封赵王朱高燧于彰德。汉王高朱煦有过。削二护卫。陈祖义袭击商船事败。遂举旗造反。次月。陈祖义赴部下战云飞宴会。为战云飞所杀。旧部尽归战云飞。 夏四夏四月申。礼部尚书吕震请封禅。帝曰:“今天下虽无事。四方多水旱疾疫。安敢自谓太平。且《六经》无封禅之文。事不师古。甚无谓也。”不听。八月癸酉旦。寿星见。礼臣请上表贺。不许。 永乐十五年。谷王有罪。废为庶人。封汉王朱高煦于乐安川。瓦剌顺宁王马哈木死。脱憎继顺宁王位。其子也先赴京就读蕃学。以赵为兵部尚书巡视塞外。秋八秋八月甲午。瓯宁人进金丹。帝曰:“此妖人也。令自饵之。毁其方旧。” 永乐十六年,有言官死谏东厂厂督马,太子、太孙、权妃俱为之求情,帝不许,将马为言官殉葬。方孝孺等人犯罪该死,一字并肩王朱文圭揽其罪,自愿出家以赎方孝孺等人性命。帝允之,从靖江郡王一系中取一初生婴儿担任一字并肩王。 永乐十七年,纽约一等伯爵陈小锋请求将各处采邑合并,将爵位升为有邑一等侯爵,帝不许。仍令其采邑分散于北美各地。方孝孺、王度等人长跪于朱文出家之寺庙前,言朱文圭不还俗则跪死于庙前。朱文自此绝食,三日后饿死。方孝孺等人为千夫所指,于朱文圭坟前自经死。 永乐十八年,纳山东唐赛儿为妃。 永乐十九年,张无忌占领新德里,其爵升为新德里侯爵。 永乐二十年,西亚诸国俱归顺。 永乐二十一年,常山护卫指挥孟贤谋立赵王朱高燧夺嫡,伏诛。 永乐二十二年,帝传位于太子朱高炽,自任太上皇。三日后,太上皇留言微服外出,着令新皇不得追索。 次年,仁宗崩,太子朱瞻基继位。仍无永乐皇帝消息,只得上尊谥曰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太宗,以其衣冠葬长陵。 ps:昨天有人看出此文即将结束,大喜,这说明此文结束得并不是特别突兀。 这种议论文,看点在于打好基础,继续详细写后面的内容很累人的说。能够坚持看到这里的朋友也知道,我当时上传这本书的目的是抢先注明“专利”,所以本书有很多先天不足之处能有读者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令我感激了。 谢谢各位一直我的朋友,特别是那些在讨论区经常留言的朋友。猫扑中文 第十五十章 泼天大志 《永乐架空传》第十五十章 泼天大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尾尾声 《永乐架空传》尾尾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