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帅》 序 军中禁酒多年,今日破敌,赏御酒共饮于将士…… 月影煮酒卸甲还 将军城头祭魂幡 传令三军一醉休 此生莫再镇边关 一杯一盏一愁欢 三巡过后忆当年 青丝不再鬓斑白 拭泪相挽笑归田 无须打更残翁闲 夜未中天悲笳寒 三代守城留一叟 奏罢跛渡月犹圆 一回一转动心弦 寸断情肠摧人肝 先锋摔杯擂夜鼓 营中齐唱呼狼烟 那年胡人犯边,朝中无人可平此叛乱,圣御驾至塞亲征,孤军深入而被围于宿狼山…… 胡人铁骑破边关 朝臣犹自伴歌眠 久疏战阵将军废 御驾挥鞭离中原 兵士情壮气轩昂 龙辇过处势难当 辕门拜蚩梅初放 塞上今夕吐芬芳 万里牧马大青山 铁甲彻寒汗连肩 宫墙常阻男儿志 挥师慷慨嚣尘轩 横槊夜训胡营寒 月皎金甲雄光闪 眦须随风随风啸 啖饮匈奴中秋还 连战连捷气娇躁 撤寨拔营轻装前 飒露紫电负圣情 千里长驱破敌营 胡汗弃帐连夜走 辎重粮马充半军 骄兵气盛追穷寇 狼山黑云涡旋生 一字长蛇难相顾 两侧设伏中军沭 三更袭遁狩狼山 四野悲声烽火住 朝霞璀璨红云开 骄阳似火风暖寨 一夜冷汗不觉热 半部惊魂近瑶台 山上岑岑犬牙错 山下点点兵成河 风动残旗征夫泪 地震铁营将校驰 拔剑弑须谢三军 斩断盔顶感将恩 臂刻涔血表圣意 斩马誓天复军心 依山借势筑盘基 犁沟开壑布防堤 重燃烽火昼擂鼓 三更不废夜巡骑 单于三战知难克 陇兵千层守长坡 狼山脚下好放牧 破敌拜兄九千户 万里秋高万里雁 千山红遍千山染 卜臣不敢报庚辰 月圆中秋莫梦寒 花甲兵夫胡笳婉 声声乡音催客潸 子孙依肩奏悠远 三军今夜应无眠 中军帐下炬炯天 争执不绝往回环 攻守进退何所定 圣自轻抚腰中剑 兀自起身岿然叹 率将出帐巡山巅 孤月岂不如寡人 不尽荣华一身单 流星一点冲牛斗 计上心来拔剑走 仰攻抢马暗遣虎 陈仓破围信函授 太子匿遣援兵符,皇十三子着御赐银甲,率亲兵两千急赴边关…… 万里归程未敢留 餐风露宿怀君忧 半年路途四月半 殒命魂赴咸阳关 急令厨娘把汤饭 奈何七魄入黄泉 可怜忠君好男儿 百半体重七十三 八百加急入中原 黄门内侍手亲传 不呈兵部转宫闱 泉逝江海未波澜 太子监国主太和 朝臣造势如潮波 家国不可日无君 摄政为民莫相拖 日影一晃三年过 歌舞升平天子堕 江山何安无人问 塞上寒食鹰吹落 皇亲诤臣询御驾 禁足府邸遭杀伐 三年频频传佳讯 不见金鳞归朝马 苍山暮雪龙兵怠 夜半烽火风冷灭 将军百战心生茧 寒衣红锈战袍坏 中军帐下炉常偏 夜风吼过衾被寒 困兽拘足马无用 三万良驹食过半 十三皇子夜点兵 三百骑士尽家丁 素日调度依军令 一入战阵皆将星 踏雪穿城梅惊落 白马银盔凝霜河 太子惊醒西门过 楼头苍松鹤鸣破 咸阳守将公孙无我,五年前弹劾军中积弊,反遭兵部施计以欺君谋反之罪构陷狱中,帝感公孙世代忠良,谪咸阳以聆其先祖忠君高德…… 胸中如煎兵法稳 行军依矩行伍分 斥候先锋和掠阵 穿州过县征兵粮 官道拦下加急驿 马自充军人遣返 朝廷诏喻延期至 一路扩编近三千 暮雪驻扎咸阳关 守将公孙叩问安 故人故地逢故事 三年往事惊寒焰 分兵三万急路赶 马上挥别又抱拳 莫忘所嘱英雄事 忠烈英名一肩担 大漠雪霁黄透天 落日残照铁甲寒 疾驰行军沙丘暖 蒸汽腾挪映狼烟 塞上春迟花发晚 北风偶有落南燕 中原四月芳菲尽 漠北格桑正芬芳 皇十三子,其母庄妃雪夜梦白龙入怀而诞,上赐名雪麟。麟十七随父南征蛮夷,膂力过人勇冠三军,营中皆雪帅呼之…… 三万良驹尽枯骨 英雄气短终末路 单于亲率十万骑 忠君愿化狼山竹 山自震颤石自酥 鸟兽奔散山鬼哭 圣上卸甲着龙袍 请为将士擂末鼓 霞光万丈破云开 万骑奔腾风雷载 当先雪驹负雪甲 寒矛未至气雄迈 雪帅雪帅是雪帅 皇上皇上啊皇上 壮士慷慨豪情壮 老臣挽袖心未老 一点寒矛枪如龙 十万军中自奔腾 直取单于中军帐 挑落麾下校尉郎 急令后撤一百丈 九百死士舍命扛 鸣金退守军中乱 夹击斩下三万芒 会师狼山气云干 敌颅祭旗谢苍天 他日若遂乾坤愿 唯求国安无兵变 单于军心已乱,仗倍二之敌对峙犹未敢前,同年八月,公孙无我率三万军士携万余乡勇,围袭单于,圣同十三子大破之,单于领万余残兵仓促远遁,六十年不敢南下度过狼山…… 山上中秋烽火寒 马背月圆驿风暖 宫廷十五酥饼甜 谁知明年魂可安 咸阳故道易犯边 雪帅扎营护中原 亲解佩剑传麟儿 京师归路峻险难 临别父子手相牵 共赏夕阳悲相挽 早得王子寻常家 帝室从来多凶险 为国一生老难安 英名何曾傍身眠 权利终归一抔土 激流勇退养天年 圣归而疾,太医院宣:先帝连年鞍马,惊厥复发至脏腹禁闭而崩。 一生征战一生鞍 半世权谋半世癫 自古帝王乱人性 何若南山放马欢 是年雪帅平狄,二年平戎,三年复驰狼山之巅封狼去而还。帝赐酒,复有一涵:王弟为国征战边疆,朕甚感念,早有共聚畅饮之意,奈何父皇有喻:三年可请麟儿相聚京师,朕有一手书唯其亲启。如此云云…… 月影煮酒卸甲还 将军城头祭魂幡 传令三军一醉休 此生莫再镇边关 边塞贫寒,纸墨皆难及中原,先帝于此手书之时,墨溵纸背,留于案头。书云:麟儿皇儿,赎父皇之罪。不,此罪于君可赦,于父难容。朕于狼山之上三年而未有弛援,已知朝政之变。然经此役,知战之罪也,知兵之悲也,知民之苦也。故不愿再挥师中原而内斗于禅儿,自当为国为民慷慨赴死。朕遍观众子,论才德兼备当推十三子麟儿,然长幼有序,不可违拗。况汝今者于国有恩民心所向,拥兵十万有余,起否不臣之心,禅儿皆所不容,故初想带你同归,然边疆外患不断,无你镇守异族定然踏破中原,故许你三年平乱。届时汝拥兵十万有余,禅儿拥兵十万有余,斗则民不聊生,国将不国,故诈诱京师而除之,汝忠孝两全,自不会违拗父意,写至此潸然泪下,实不佩妄称人父。 来世莫入帝王家 寻常人家种豆瓜 一生勿被权名累 稚子光脚撇菜花 史书载:皇十三子雪麟,随先帝伐胡,困狼山染疾而薨,太子亲率六万铁骑大破匈奴,封狼居胥山而还,自此胡人六十年不敢南下牧马。 野史云:雪麟者,皇十三子也,少有军功膂力过人,随先帝伐胡大破匈奴于狼山脚下,斩首十三万,封狼居胥而还,功高震主,帝赐酒鸩于咸阳关下。追谥武忠 白家族谱志:先祖无名,军中饲马,故浑号白马儿。膂力惊人相貌堂堂,随军弛援良山,大破贼兵,缴宝剑一把,切菜断骨吹弹即破。七世孙注:此剑传至五世遗失。十五世孙注:逢揣骨异人,揣摩良久而不言语,临行之时云: 白龙入腹龙骨胎 马牧塞北怅君怀 未展功业煎太急 死时子繁豆花开 公孙世家云:六世孙无我,谪咸阳守备,尝交于皇子,三年而功勋彪炳,拜上将军主兵部职。是年中秋,上赐酒三军,雪帅赋诗愿三军将士此生再不镇守边关,散资财于残兵伤卒。醉而云: 不从父命是为不孝,当斩 不从君命是为不忠,当斩 不从兄命是为不义,当斩 拔佩剑而舞,北去隐于白雾,不知所终,众人皆醉而不能寻。 胡医典病例载:中秋于断雪山下遇奇病一例,天残一魂一魄而未亡,膂力奇大,盖天佑之。 -------------------------------------------------------------------------------- 作家的话: 序文是一首叙事诗,源自于大二时在西安登上明长城后的错觉!那种感觉异 第一幕 时间:2019年12月周六,中午12点45分 天气:气温零下、淡淡雾霾 地点:公园南墙、紧邻河岸的大槐树下 人物:算命先生施胜一 酒店保安任贵生 垃圾分类社区干部萧玉麟、唐骁、宋威、元武 烧烤摊老板牛三、店员及其朋友若干 卖鞋垫的陈寡妇 寒风呼啸、树木萧条,然而临近圣诞节的街上仍旧热火朝天、行人如梭。公园滤掉嘈杂,高墙和大树遮去寒风,因而这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将军—— 施胜一:好你个老任头啊!啊……居然背着我钻研棋艺了,现在都可以与我分庭抗礼了都。(挤着花衫长音,抖着花腔) 任贵生:非也……(净角重音相合)我哪有时间钻研棋艺呀,为孙子满月酒的事都快给我愁白头了。(苦涩一笑) 施胜一:孙子满月酒你愁个啥?难不成是你儿子?(狡黠坏笑) 任贵生:你小子这嘴里吐不出‘象’倒是能吐出‘士’呀(愠然笑起,故意将‘士’字的去声拐个弯) 谈笑间施胜一冷不防一个高吊马,长车夺士致命绝杀。 任贵生:没亏说你吧,你小子还真跟‘士’杠上了。(仍旧将去声拐着弯讲出,二人嘿嘿笑起,复盘再战。) 当头炮—— 施胜一:说正经的啊,你说你愁个啥啊老任?在这么大酒店挂着保安,娃娃满月酒在你们酒店办那多有面! 任贵生:那酒店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那办酒席把我卖了也不够。 施胜一:我看你是拉不下脸吧老任,半个月前我给一对新人算日子,就是被请在你们酒店吃的桌,事后我才打听到新郎的父亲是你们店里的电工老詹。哎呀,那天虽然晚上十点多才吃饭,可那个丰盛呀,啧啧……(说到兴致处,不自禁闭上眼咂其嘴来) 啪—— 牛三:弟兄们给我打,打死打残算我牛三头上。 牛三率先拎起油乎乎的大手朝施胜一脸上糊了一巴掌后,叫嚣怂恿众人对其殴打,一时间拳打脚踢扭在一团。 任贵生:你们干什么?哎哎,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嘛。打人犯法打人犯法,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 牛三:打这种江湖骗子能犯多大的法?老子有的是钱,打死也摆的平! 哎……啊……嗨……打斗声叫骂声响在一处。 任贵生:你们要是还不停手的话我可就报警了啊,这是人,是人啊!打坏了可就没有啦! 牛三:你算什么东西啊,老蹬玩意儿。给你脸色了是吧,披着个保安皮还真把自己当成公安了啊,再逼逼老子连你一起打! 人人常欢笑,不要眼泪掉,时时怀希望,不必心里跳……一曲《世界真细小》顷刻间掩盖住几人的厮打喧哗。不一时,从硕大的垃圾车副驾上下来一位须发浓密的彪形大汉。 萧玉麟:都给我住手! 牛三:呦,今天还真是奇了怪了啊,小保安、收破烂的都敢出来管爷几个出来耍了呀。 萧玉麟: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围殴孱弱老人,你们眼中还有法律还有道德吗?(说着便走上前去) 牛三:别他妈的给你三爷拽这文绉绉,今天三爷不好好让你们这些不睁眼的东西长长记性我这三字就倒着写! 牛三说着便已上前,奈何拼尽全力只是扯开大汉的黄绿色工作服而已,大汉如同一堵高墙般纹丝不动,尔后一个进步、沉肩,顷刻间便将牛三摔出两三米远,肥硕的牛三便如同被竹竿打下的红枣,一直滚到墙根方才止住。 牛三:弟兄们,扁他!给我照死里打!谁他妈今天敢出工不出力,老子回去就办了他! 正在围殴施胜一的几人顷刻间放下老施围拢过来,任贵生趁机赶忙上前把老施扶起靠墙。 在那人世间,互助、共济,应知人间小的俏……迎着《世界真细小》乌拉拉的悠扬乐曲,硕大的环卫车上主驾驶位置走下一人,随着此人下车,车头如释重负般微微上扬,此人看似腿上有疾,一高一低缓缓走向众人,强大的压迫力促使蓄势待发的众人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好一个两米开外的粗犷汉子! 唐骁:萧科长,听说有人要让你长长记性,兄弟我很是好奇就凑过来看看,也好做个见证。这位三……哦,三爷,您老忙你们的,我学习学习经验哈,继续继续…… 牛三:不知道两位是耍哪片的,不过我劝你们少管闲事。这狗日的骗子给我算的今日装修,可那门头大柱子刚一钉上,装修工人就给摔骨折,你们说说,这不收拾他成不成? 萧玉麟:老师傅,你看日子收了这位牛老板多少礼金? 施胜一:哎呦……要他三百,最后划价到一百五,这可是良心价啊!您不知道,他这个烧烤店正对消防局,这不是明显犯冲嘛,水火无情相生相克,水大克火火大抗水,然其坐东面西无可补之火,只得补东方之木,以木助火相抗大水…… 牛三:你个死骗子还敢说这些,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萧玉麟:都别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居中调解一下,牛老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终究是无稽之谈,料想这区区摆摊糊口的老师傅怎有推算吉凶之能,况且你也出过气了,若再纠缠不休只能说是你小肚鸡肠;老师傅,常言道祸从口出,若无那金钢钻切莫乱揽这瓷器活,这顿打我看也不重,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若再喋喋不休亦显得功力不够。 众人默不作声,只有垃圾车上传来的:世界真细,小、小、小,小的真奇,妙、妙、妙…… 萧玉麟:牛老板,打也打过了,我看这礼金就别再要回了吧,权作医药费得了。 牛三:几个小破钱谁看在眼力,要这钱?呵,我牛三是丢不起这人。 萧玉麟:老师傅,挨也挨过了,我看也别再报警纠缠了吧,买些补品多晒晒太阳。 施胜一:小伤,身子骨硬着呢,我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牛三:你他妈的再说一遍!你不小肚鸡肠?是你让着我?今天算你这鳖孙走运,不是看这俩兄弟的面子,今天老子腿给你打折。没用的东西! 萧玉麟:好了,那就这样说吧!人无信不立,今日既已和解,来日莫再生事。 牛三:一口吐沫一个钉,告辞了(一个抱拳后带众人离开) 施胜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玉麟迈开步子走至施胜一坐靠的墙壁,弯下巍峨的身躯,伸出大手如同逮小鸡般抓着他厚厚的棉衣将他提起来放于矮凳上。熟料自己过于高大而对方又是坐姿,这一躬身不打紧,上衣口袋里的工作证便从被牛三扯开的工作服中滑落,施胜一一个激灵,在被提起的瞬间将工作证抓在手中。 任贵生:谢谢两位大兄弟仗义出手,这世道你们这样的好人不多了呀。老施你坐好,我看看伤到骨头没有。 施胜一:大恩不言谢,我施胜一虽然只是个走江湖的相师,却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萧科长,在下就为你免费算上一算。(将手中打开的工作证合上后递于萧玉麟) 任贵生:老施!你就别再逞能了,快歇着吧,大兄弟们还得去忙呢,谁有时间听你在这掰扯。 施胜一:市政局协助环卫局垃圾分类科室的萧科长,1983年6月29日乾造,想来你们公家单位多用阳历,推得阴历五月十九,癸亥水命大海水,年月日既定,癸亥、戊午、戊子三柱已成,再从你现在的工作反推的话,在下料定阁下必为卯时所生,如此一来年柱癸亥应正财,月柱戊午照比肩,日柱戊子伴印禄,时柱乙卯对正官。文官武相多忠义,一诺千金兄弟广。双刀羊刃坐双亡,多亏将星来帮忙。奈何水清无鱼、钢硬易折,一身才具为性格所累呀,好在印星、官星拂照,虽说凡事亲躬劳累,终究官运常驻可保一世平安…… 萧玉麟:老师傅,玉麟尝闻行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我想相术者亦当如此。观其容貌气色辨其心性气量,无德者不与相,无量者亦不与相,如此即便信口纰漏终不至灾祸加身。后会有期。(抱拳告辞,一番辞藻羞的老施满脸通红) 唐骁:你这位老先生,不问清阴历阳历就乱算一同,难怪挨打……(萧玉麟微一侧目,唐骄立时低头不语,小跑前去开车) 又有阳光照,兼有朗月耀,良朋同欢聚,相依相对笑……《世界真细小》呜呜啦啦的声音再度响起,20方的大车沉重地缓缓前行,聚拢过来的司机朋友意犹未尽地快步踱进各自车中,排成长龙的车队终于响起嘀嘀答答的催促号角勇往直前。 任贵生:好在没伤到骨头呀,三七三钱、姜黄两钱、重楼、冰片各一钱,以白酒三两化开擦拭,数日便可痊…… 施胜一:好你个老任头啊!我算你这命也不是干保安的呀,药方你都知道,老实说,来城里干保安之前是干什么的? 任贵生:你可别说笑了老施,我懂个球啊。跌打扭伤谁不知道咋弄?这不是能省点钱嘛,农村人都是这样自己弄得,你要是不相信那你就自己买点药得了。对了,刚那个大高个说起阴历阳历的时候,你嘟囔什么制啥,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被打迷糊了。 陈寡妇:咯咯咯咯,能把他打迷糊?老施吃的就是这碗饭呀,几天不挨打皮就痒,现在呀早练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铜头铁臂喽…… 施胜一:不知道眉眼高低的骚寡妇,你嘴是不是又痒啦?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陈寡妇:瞧你那软不拉几的样,还收拾我?你呀,全身上下也就占个嘴硬。 施胜一:俺大老爷们聊正事呢,不给你这坐地吸土的老娘们瞎呲。(陈寡妇不示弱地回了一句,施胜一假装没听到并不答腔,小寡妇念叨几句后自顾自做起针线,施胜一则认真地对任贵生说道) 施胜一:是食神制杀!若萧玉麟工作证上是阴历的话,那就是阳历1983年8月7号,若时辰仍旧是卯时的话,便成食神制杀格!年柱癸亥七杀,月柱乙未食神,日元丁卯身强旺,时柱癸卯又是七杀,杀旺无财冲,无枭遏,看似暴戾难驯,却有食神制煞而化为己用,其格实乃大贵格呀! 任贵生:七杀如此厉害,这食神究竟制得住吗? 施胜一:兄台有所不知,且听在下为您道来……(花衫花腔再度响起)杀者煞也,煞者杀也,无论是渊海子平还是三通会命都对杀神甚为看中,七杀者犹如虎狼之爪牙,亦如破阵之雄兵,然器物锋利必为双刃,制不住的话被七杀反噬戕害,制得住则可大富大贵,而能制服七杀的却只有国印与食神,前者顺治化煞,后者逆制克煞,克化得当之人,非为王侯必成将相呀! 任贵生:看来脑子没被打坏,这我就放心了。若是真照你说的这么邪乎,算起来全国这天、这时辰生的人多了去了,都成了王侯将相,那抬轿的可就明显不够用啊。再说这太平盛世的哪里需要这等杀气。 施胜一:你小子瞎说什么呢,真以为那牛三是什么大耍啊?带来的都是店员!尽是些是出工不出力的主儿,否则我岂会善罢甘休! 任贵生:好了好了,时间还早,再战一会。(不等陈寡妇哂笑正欲接话,任贵生抢先开口) 施胜一:下午还得去接房东家娃娃下学,你可得帮我看着点时间啊老任。 任贵生:放心吧!当头炮—— 屏风马—— 萧玉麟:小唐、小宋,这车送完后你俩先去吃饭,吃完饭休息会后下午与小元合兵一处,把东边那片饭店的餐厨湿垃圾集中收集一下。 唐骁、宋威:好嘞,科长。 宋威:唐哥,稍微快点,瑾礼的家长会快开始了。 唐骁:这路上堵的,只恨开的不是装甲车啊!(说完二人笑将起来) 萧玉麟:公车岂可私用!前面靠边停车,你们把车送去中转站后吃饭,休息会儿后下午单位门口集合。 唐骁:科长,也就你把咱这车当成公车,被人看来就是一收破烂的。我那小屁妮才三四岁,让她坐,嫌丢人死活不坐。 萧玉麟:那也不行!别人怎么想,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们得问心无愧,得对起这份责任。(沉默了一会)菲菲这么小家碧玉的巧丫头你让人家坐这车,说几次了,有个丫头后改改你这操(阴平调)劲。 唐骁:科长你不也是这样嘛(小声嘀咕,三人哈哈大笑) 萧玉麟:前边停车吧,再往前走就绕远了。 万里难阻隔,心里情长照,应知人间小的俏……垃圾车拐过路口扬长而去,寒风扫着枯黄蓬松的梧桐叶划得路面沙沙作响,萧玉麟等待的出租车或许快到了吧。 第二幕 时间:2019年12月周六,下午13点30分 天气:寒风依旧,雾霾稍散,有阳光却并不暖和 地点:十一小 人物:垃圾分类科萧玉麟 萧玉麟之子萧瑾礼 萧瑾礼同学虞美子 虞美子之父虞仁 虞仁的司机李一 十一小教务主任孔方棣 题名乐队队长单昪 题名乐队鼓手嵇擂 算命先生施胜一 房东儿子房石屹 家长若干、学生若干、乐队成员若干 横七竖八的各色公、私家将十一小校门前本就不甚宽阔的道路挤成了单行道,萧玉麟招呼司机靠边停车提前下去,以免加剧本就拥堵不堪的马路。 萧瑾礼:爸爸!你总是迟到!回家迟到,过生日迟到,好不容易来给我开个家长会也迟到!(嗔怨) 萧玉麟:冻坏了吧瑾礼,走,我们快进去吧。(说着便将温暖的大手罩上孩子冻得红扑扑的小脸) 萧瑾礼:你又是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还不换换工作服,我真不明白你这个样子,我妈妈咋就那么喜欢你呢。(委屈的埋怨) 虞美子:您就是萧叔叔吧?我是瑾礼的同学虞美子,我们常听瑾礼提到您,耳闻不如目见,您真的好高啊!叔叔怎么也来这么晚呢? 萧瑾礼:(抢先回答)我才没有经常提到,我们家的车今天限……保养去了,我爸爸只得打车过来,拥堵的周六真令人无奈。 虞美子:对对,刚给我爸爸联系,他也是被堵在路上。来了来了!(欢快,如释重负模样) 咖啡色加长款某品牌豪车缓缓在校门口停住,司机李一赶忙取下副驾驶放置的黑色风衣,小跑过去开车门恭迎。尔后以两只白手套捏紧风衣两肩为虞仁披好衣服。 李一:老板,这片不好停车,您忙完后请通知我,我好提前在这里等您。 虞仁面目表情并不答话,扶了一下金丝边眼睛权作同意,尔后微笑着朝女儿所在的地方快步走来,寒风吹起风衣下摆,做工考究的裤脚伴着质地优良的酒红皮鞋,仿佛令这个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几分明媚的温暖。 虞美子:爸爸,爸爸!(欢快地小跑冲进虞仁怀里) 虞仁:对不起丫头,爸爸迟到了,很冷吧宝贝儿?(慈爱地牵起虞美子冻得冰冷的小手) 虞美子:快过来爸爸,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我们班乃至我们年级的学霸萧瑾礼同学,这位叔叔便是瑾礼的爸爸萧叔叔。瑾礼,这是我爸爸,今天来参加我的家长会!(乖巧而又自豪) 虞仁被女儿拉着走上前来,颀长的身材较之萧玉麟瘦了两圈,但也配得上伟岸二字,向前伸出的修长指头巧妙错过萧玉麟抬起的那只饱经风霜的粗糙大手,转而恰到好处的滑至萧瑾礼乌黑油亮的学生头,充满关怀地轻轻抚摸,萧玉麟则略显尴尬地顺势将手掌上移,在半空画圆后捋了一下粗硬板寸。 虞仁:小伙子,久仰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成年人对小孩子讲话的那种略显夸张的口吻,拿捏地恰到好处) 萧瑾礼:虞叔叔过奖了,学霸二字瑾礼愧不敢当,相较之下美子更为出色,这次中考她便考了年级第一。(伸出小手主动同虞仁握了握手) 萧玉麟:小姑娘外秀慧中、聪明伶俐,修养如斯,取得如此成绩可谓实至名归呀。 虞仁:哦……(声音很轻,几乎难以听清) 虞仁轻轻哦了一声后,借着扶金丝眼镜的动作,第一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粗糙汉子,比自己稍高的宽阔身板,浓眉大眼须发黝黑,神色坚毅毫无卑亢之态。 虞仁:小孩子嘛不能太娇了,需要到这样的学校吃点苦历练历练。 虞美子:萧叔叔、瑾礼我们快进去吧,就快迟到了。(拉起虞仁,四人并排前行) 不甚大的校门内接着的是一个特别宽阔的校园,几分钟后便远远听到操场边大礼堂里传来的《欢迎进行曲》乐声虽然悠扬,可音调时有高低,似乎并非下载的背景音乐。 孔方棣:感谢贾校长的精彩致辞,其中所蕴含的至少三点精神,尤其引人深思。为人师表者学高为师;桃李天下者德高为师;百年树人者志高为师。三点精神由点及面环环相扣,道尽为人师表者所需要的一切素养,实乃呕心沥血式地高屋建瓴之词。既感且配之余,我提议将以上三点精神作为十一小的教学纲领,全体教师开展为期一个月的专项学习,以此洗涤内心再攀高峰! 略显稚嫩却又热烈地掌声过后,孔方棣满意的点头致意,待最后一枚掌声落幕之后,孔方棣颇显激动地拿起桌子上的话筒,将手指向身边的空座。 孔方棣:尊敬的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们,为了使家长们更好地参与学校教育,为了使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更好地实现无缝对接,在贾校长的提议下,今年特别设立优秀学生家长演讲环节!不过鉴于一二年级学生年纪尚小、成绩稳定度低,特从三年级开始此环节。诸位家长尽请畅所欲言,聊一聊教育子女的优秀方法,大家也好取长补短共同提高!首先欢迎三年四班的房石屹家长,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中四人依次穿过人群,坐到指定位置,正巧被因为长久不见人上台的家长和学生回首寻摸到,直惹得两个小孩子满脸羞红,反观虞仁、萧玉麟依旧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高涨的《欢迎进行曲》也在逐渐稀疏的掌声中偃旗息鼓。 孔方棣:刚接到四班班主任反馈,房石屹同学的家长生病住院,咱就不再等了,接下来有请三年一班的萧瑾礼同学家长上台分享一下教子之道,大家掌声欢迎! 鉴于方才的情形,这次家长们聪明了许多,来回观望确定发言人在场后方才响起节律不齐的掌声。刚刚坐下的萧玉麟微一吃惊后,伸出大手满意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萧瑾礼则嘟着嘴低头不语。 萧玉麟整理下衣服,踩着《欢饮进行曲》欢快而又**的鼓点,穿过人群走上舞台,在众人愕然其怪异着装的档口,原本**的进行曲竟然被大鼓线性却又缓慢而又节奏的重击带跑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萧瑾礼闻声为之一震,礼堂里的灯光亦在同一时刻一个恍惚,众人一个哆嗦后开始哄堂大笑,不仅为这突然变味的进行曲,更为萧玉麟这身在礼堂中、在家长会上显得格外刺眼的工作服!蓝绿色的工作服上横斜着黄色反光条,胸前和腹部位置,沿工作服的中缝印着“垃圾,分类;利国,利民”八个大字,奈何其左胸口的“分类”二字被工作证和徽章遮挡,故而远远视之这八个原本令人起敬的大字也就随之成了被人调侃的笑柄。 单昪:嵇擂——!又……又……又是你!你还真是个鸡肋呀!在学校时你就这样发神经,害得乐队没有获得保送机会!今天好不容易找个活儿,你又来这一出!这么喜欢《将军令》你自己回家玩去啊!别在这里坏了一锅汤!滚!快点给我滚—— 乐队旁放置的音效收集器,将乐队长单昪慌不择言的愤怒,通过音响宣泄进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孔方棣:不好意思各位家长、各位师生,原本准备家长会结束后由题名乐团为广大师生奏响一曲《将军令》鼓舞士气,以期再接再厉昂扬奋进!奈何有队员配合失误提前就擂起鼓来,诸位莫惊,演讲正常进行。 众人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没人为这滑稽一幕讥讽哂笑,反而一个个正襟危坐严肃起来,萧玉麟只觉这一幕好生熟悉,却实在难以想起在哪里见过,遂不再拘泥此事转而平静情绪慷慨陈词。 萧玉麟:首先要感谢萧瑾礼同学,给我这次转业后首度面对超过两百人的演讲机会。(众人笑)你是我的骄傲,虽说骄傲容易使人落后,但萧玉麟同志愿意承担这样的苦楚。(大笑)其次,谈到教育经验,自然首推诸位教师,然后是孩子妈妈,萧某一介武夫,能谈的只有做人和做事。孩子尚小,不要求其日三省吾身,但至少要自幼学会堂堂正正做人,问心无愧做事;不以儒家八目严厉匡植,但万不可培养以辅导代替惰性的孩子;不以轻财重义论调约束苛责,但要使孩子明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价值观念。三观正则心性纯,心性纯则无妄念,无妄念则易学习!然兵法有云,文武之道张弛有度,适度的规范约束之外,也要有一些轻松。家庭会议和亲子运动是放松身心和增进家人情感的不二之选,身心健康是一切功名成就的先决条件。最后就是给孩子应有的童年,岁月的风霜浸染了我们原本娇弱的内心,使其变得过于坚韧,坚韧到足以忽略孩子感受的地步,因此要酌情听取孩子的建言和心声,还给孩子们错过便不会重现的童年。些许建议与君共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孔方棣:非常感谢萧先生的精彩演讲,可谓人不可貌相呀!萧先生扎根基层、凡事躬亲,为大家营造绿水蓝天的同时,不忘对孩子的家庭教育,值得与会的家长朋友借鉴学习。接下来有请虞美子的家长虞仁先生为大家分享教育心得,大家鼓掌欢迎。 酒红色皮鞋踩着鼓点稳健的走上舞台,颀长的身材、考究的着装、沉稳的气场,令虞仁颇具鹤立鸡群的贵族感,微微欠身致意后,虞仁缓缓坐下。 虞仁:首先对贾校长及众位校方领导安排的这一颇具建设性的环节由衷地赞叹,因为这样的活动不仅仅可以激励学生,更能够激励家长!而家长的参与度对处于小学阶段的孩子们尤为重要。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对小情人来说亦是如此。(原本严肃的众人,渐渐放松微笑)忙碌不是错过孩子童年的理由,而缺席时常是无能的表现,一味要求孩子优秀而漠视自己的陋习,对孩子来讲并不公平!虞仁不才,不敢妄谈经验,只是在工作之余尽力不去错过孩子成长中的点点滴滴。最后谈一点殷切希望与诸君共勉:孩子的未来你我左右不了,但孩子的现在我等皆可参与塑造。孩子们如同镜子一般反射出我们的不足,你我的现在往往左右着孩子的未来,别停下追求的步伐,为了孩子,也为自己!(掌声雷动) 孔方棣:虞仁先生的精彩演讲可谓醍醐灌顶发人深省,不仅给广大家长朋友一些帮助,更是给我等教育工作者一些警醒。虞仁先生多年来……哦,多年来以身作则,堪为家长楷模,十一小为拥有这样出色的家长而骄傲!再次感谢虞先生的精彩演讲!谢谢! 家长会有条不紊地逐项进行,任凭寒风肆虐始终难以吹进这包得严严实实的暖房,若非身边有孩子,一定会有家长昏昏欲睡;若非身边有家长,也一定有孩子窃窃私语,总之终于在大团圆的掌声中顺利落下帷幕。 萧瑾礼:爸爸,给您商量个事呗?看您那么忙,下次家长会还让妈妈来吧。 萧玉麟:这么懂事?看来这个家长会还真是很有教育意义呀!不过爸爸准备向你虞仁叔叔学习一下,多多参与你的成长才好,奈何有时候实在是身不由己呀…… 萧瑾礼:没事爸爸,您只要提前把您的演讲稿给妈妈就好。 萧玉麟微微一怔并不做声,苦笑一下默默看着李一殷勤地为虞仁和虞美子开车门,只是刚刚上车后虞美子猛然想到什么似得又迅速下车朝萧瑾礼跑过来。 虞美子:再见瑾礼,周末愉快! 萧瑾礼:周末愉快,再见美子! 两双小手憨态可掬得握在一起,如同领导人会面那般上下抖了三抖,尔后挥别跑开,加长版豪车远去后留下的巨大空隙瞬间被各色车辆、人流填充挤满,萧玉麟护着儿子努力挤出人群,朝不远处的家中缓缓走去,寒风中,父子的背影轻松而又沉重。 施胜一:石屹——咋还在那坐着呢?人都快走完了!咱也回去吧。 施胜一远远喊着从礼堂的前门方向小跑过来,房石屹倒相当淡定地毫不在意,等施胜一走近后才缓缓开口。 房石屹:着急什么,排队也是个等,这种无聊的退场有什么好挤的。 施胜一:你不急,但我急啊。我的小祖宗哎,咱早点回去我好给你妈交差呀,路上车来车往我这三轮车可不顶用,你是不知道啊,不是为省那点房租,我会揽这么要命的活儿? 房石屹:(微微一笑)你算命的还怕命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坐车的都不怕,你开车的还担心什么。 施胜一嘴上拗不过,只得在人渐渐稀疏后拉着房石屹匆匆离开礼堂,装着透明雨棚的三轮车并不能完全隔绝刺骨的寒风,房石屹却并不在意同学们的眼光和这份清寒,安然掀开雨棚,自顾自的看起一路上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风景。 第三幕 时间:2019年12月周六,下午16时20分 天气:寒风依旧,雾霾将消,阳光渐暖 地点:市政局门口、人民公园南墙老槐树下、某豪华酒店、消防局对面某餐饮小店 人物:垃圾分类科萧玉麟、唐骁、宋威、元武 算命先生施胜一 酒店保安任贵生 白金汉宫总经理白金瀚 总经理助理姬雅 卖鞋垫的陈寡妇 寒风吹散雾霾,渐渐温暖的阳光使这午后多了些久违的明媚,萧玉麟将自己中型国产越野停在单位门口,便远远看到在此等候的三人、两车。 元武:萧科长,听唐哥、宋哥说你今天参加孩子家长会呀,怎么来这么早? 萧玉麟:这话是不是换作我问你们更加贴切?平时不到五点半不会露面的三位爷儿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四人相视一笑) 宋威:是这样的萧科长,元武中午回来的时候看到白金汉宫酒店在举办企业年会,厨余垃圾堆积成山,若不早点去,恐怕加班到凌晨都未必弄好。 唐骁:这不是想着你在开家长会嘛,我们哥仨就打算先去弄一趟,谁料想你到恁早。 萧玉麟:难怪刚开完家长会时,小元电话打进来没两声就又挂断。你这一根筋的小子啥时间也学会遇事动心思了呀?(四人笑作一团)不过,这种心思以后少动!有事直接说就可以了,走,出发! 四人均分两辆20方容量的大型餐厨垃圾专用车超目的地驶去,因车辆巨大,前后车时常通过对讲机交流路况及行驶情况,唐骁驾驶的头车再次路过公园南墙老槐树时,看到又在下着象棋的施胜一与任贵生,以及旁边不远处衲着鞋底的陈寡妇。 唐骁:这俩老……(瞥了一眼旁边的萧玉麟)老先生还真是淡定从容呀。(坏笑) 元武:咋了唐哥?你们认识不成?(听出唐骁坏笑,不明原委的元武故意询问) 唐骁:弟弟,知道你拳头硬,不过要我说啊,不一定比这位老先生的脑袋硬。 萧玉麟闭眼假寐,唐骁、宋威便添油加醋的将中午之事为弟弟元武描述一番,直惹得元武后悔没能亲眼目睹,更后悔没能直接参与。 施胜一:老任,你小子等着了!也不辜负我去这一趟! 任贵生:你这关子可卖半天了啊!影响我连输几局。再不说我可就得上班去了啊。 施胜一:我说你这老任头咋就这么扣扣索索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不说喝顿酒来换,哎,好在本帅胸襟豁达,不与尔等宵小一般见识(抖起花脸念白) 任贵生:末将得令,唯帅爷马首是瞻!(以戏腔相和) 施胜一: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却说在下前去十一小接小主回城,恰逢由音乐学院刚刚毕业的学生乐团一支,手法之高技艺之妙,较之伯牙子期亦不遑多让也,想我如此高雅之士岂会错过这般音律盛宴?说时迟那时快,足夹马肚一松缰绳便拍马杀到,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将价格砍至最低!贵府设宴之日便是此乐团附会之时——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任贵生: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好一个欺压百姓的奸商宦吏呀!(念完唱词,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施胜一:这是队长名片,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约个时间。要我说啊,到时候整个《将军令》现代乐团演绎古典战歌,将来这孙子还不封侯拜相啊! 任贵生:得嘞,这又欠你一顿酒啊,过两天赶一块请你搓顿好的,我先上班了啊。(说着便转身离开) 施胜一:你小子就会玩嘴!下完这盘再走呀—— 陈寡妇:还不是和你一个吊样,除了玩玩嘴还能玩个啥。(白一眼,笑吟吟) 施胜一:好你个没羞没臊的骚娘们儿,发烧了是吧,看我今天晚上不给你退退烧! 低头一看棋盘,赫然发现“铁门栓”已经成型,遂望着任贵生的背影笑骂。 施胜一:行啊老任头,这棋艺是越来越硬气了呀! 陈寡妇:哪像你那么不行!你也不看看人家老任,年龄比你大,头发又黑又密的,肯定比你硬气! 施胜一:衲你的破鞋底子吧,没工夫给你扯这些蛋求话儿。哎哎哎,这位先生请留步,看您红光满面的,好事将近了吧?来来来,讲的不对的话分文不取…… 两辆车一前一后拐进白金汉宫酒店的时候,正巧遇到抄小路走过来的任贵生,唐骁、元武二人也顾不上抱怨酒店门口拥堵的车流,哈哈大笑起来。 元武: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不过这老小子倒还挺仗义的! 萧玉麟:(咳嗽一声)你俩注意看着点路,车多人多注意安全。 车辆绕过星罗棋布的停车区后,便开始忙碌地开始作业,萧玉麟身先士卒爬高上低、架设管道,四人配合默契效率极高。唐骄腿上稍有不利,全面负责地面工作,宋威、元武二人身手矫健重点负责高空作业,萧玉麟则统筹上下、兼顾前后,不一时便装满一车。 恰逢白金汉宫的总经理白金瀚视察后厨,远远见到萧玉麟一行人,一转吊丧式面孔,笑脸相迎。 白金瀚:呦!萧科长!您又是亲自来视察工作呀!辛苦辛苦。 萧玉麟:不必客气,份内之事。 白金瀚:真得感谢**,垃圾分类利国利民,我们酒店对此可是深有体会!每天定时定点、孜孜不倦,真乃当世楷模呀! 萧玉麟:柏经理真想感谢国家的话,以后多注意节约就好。 白金瀚:萧科长说笑啦,我们酒店可一向是建设节约型社会的坚定支持者和践行者呀! 萧玉麟:白经理可能对节约型社会存在一定的误解,可惜萧某没有督促你的权利。 白金瀚:难怪常听贵单位领导说您为人耿直、铁面无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哈哈,您先忙,加油加油哦!(做激励握拳状) 萧玉麟并不理会这些夹枪带棒的嘲讽,兀自与三人忙在一处,白金瀚走进后厨,抬高声音大声嚷嚷。 白金瀚:没吃饭呀你们,再多切点!有点积极性行不行?看看人家萧科长,不发工资都干的慌慌然的,给你们发那么钱就是让你们在这偷懒吗?猪肉,猪肉!再加一倍的量!弄那丁点够塞牙缝吗?一群废物!哎哎哎……花胜楠!你故意的吧!让你切肉谁让你剁砧板啦?工资里扣! 唐骁、宋威、元武三人也不甘示弱的放声大笑,白金瀚没好气地带着助理甩手上楼,待其走远后,厨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响起讨论其名字的热潮,仿佛言下之意他的经理位置全拜名字所赐。谈论一番后,众人得胜似的满足大笑,如同占了什么大便宜一般。 两车装完后四人的工作就暂时告一段落,下趟再来便要等到十点之后的年会散场,四人趁着这段时间潦草吃个晚饭,便驾车前往工作范围内的几个小区进行垃圾分类的监督、回收工作。 日暮夕阳,嘈杂的都市变得愈加熙熙攘攘,名利暂时放缓,可真正属于自己的或许仅仅是路上的拥堵和归家后的争执。如果可以真希望时光缓慢些,好让人与人之间有的是时间好好说话、可以平心静气相处。 万家灯火毫无规则地依次从高高的广厦间熄灭,如同微笑很多时候只是一个表情一样,从灯火晦明到偃旗息鼓也并非意味着城市的低谷,或许只是在酝酿明日更加热烈的进程。 咚咚咚——安排好同事帮自己值班后,任贵生在酒店举办的年会结束时敲响白经理的办公室大门。好一会后助理小雅扭着纤细腰肢,斜上方45度视角与任贵生擦肩而过。 白金瀚:不是我说你啊老任!大晚上的翘班过来干嘛?我们正在核算今天晚上年会收支,好在将近收尾,否则真得拿你是问! 任贵生:实在对不起啊白总,越忙越乱的,一忙起来竟然忘记每逢重大年会后例行的收支核算工作,叨扰不当之处,还望白总多多海涵。 白金瀚:嗯……(略带赞许)免了吧,人一忙起来就是容易出差错,若不是看你平日里老成持重、缄默沉稳,今天还真得惩处你一下! 任贵生:多谢白总不吝海涵,白总容光焕发,看来这次一定又是盆满钵满呀。 白金瀚:好了好了(抹了一把额头细汗)别拍马屁了,说吧!这么晚找我是工作中遇到哪些问题了呢? 任贵生:白总,您不问我还真不敢讲。这不最近得了一个孙子嘛,想给孙子办个排场点的生日宴,奈何没那实力,只能自怨自艾。本来这茬慢慢也就过去了,只是这两天听人说前几个月在咱们酒店办的那场生日宴会是电工老詹的孙子,所以就想问问白总,看能不能帮帮忙行个方便。一则圆了作爷爷的梦想,二则在儿子儿媳面前也能脸上有光。 白金瀚:好你个老任,平时看你一言不发挺老实的,没想到这内心还挺拐的啊!老实说!从那听到的这消息? 任贵生:岂敢岂敢,别说我没一点花花肠子,即便有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呀。不敢瞒着您,是老詹找的一个算命的先生,我和他是多年棋友,喝醉时无意间说出来的。 白金瀚:看在你这么诚实,又是为公司兢兢业业多年的老员工份上,我给你想想办法!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这事成不成我也决定不了,遇着了你小子捡个便宜,遇不着呢也不许哭鼻子抹眼泪的来闹,更不允许借着这茬事在公司造谣生事!否则可别怪我白金瀚翻脸无情! 任贵生:这个一定,无论能否如愿,白总有这份体恤下属的心思,都让贵生感激不尽啊,要是为这事无理取闹,那我可真是坏良心、遭天谴啊! 白金瀚:好了好了,别在这放屁赌咒的,把工作给我干好就是对我对公司最好的报答! 任贵生:一定一定,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没齿难忘! 白金瀚:快回去上班吧,晚班可得打起精神!今天这事出了这个门就给我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一旦弄成了你再给我叨叨出去…… 任贵生:您就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这么放肆,您是为我着想,我叨叨出去只会搬石头砸自己脚,再说您也知道,我不是那种说闲话的人。 白金瀚:走吧走吧,把门给我带上! 铃铃铃—— 白金瀚:什么?花胜楠又把砧板剁坏?已经第七块了这个月!让她听电话!(震怒)我告诉你啊花胜楠!别以为大家叫你一声‘花大厨’你就真把自己当大厨了!这是花椒你呢懂不懂?你给我听清楚了,这个月敢再坏一块砧板,你这切熟的工作就不用干了,直接去给我刷盘子去!喂……喂?又挂我电话,简直无法无天!(暴怒)要不是……要不是惦记你那一手大杂烩,早炒了你(小声嘀咕)哼哼哼——(空中乱拳) 姬雅:谁这么没眼色,惹白总发这么火,快消消火嘛(嗲声嗲气) 白金瀚:你在我眼前晃悠,我这火气只会越烧越旺!还真得消消火才行(坏笑) 姬雅:白总,您好讨厌啦(娇嗔) 暖房里的无限春色越发映衬出寒风中分类各色垃圾的四人之清苦、辛劳,凌晨之后四人交车收工,萧玉麟照例请加班的三个兄弟撸个小串、吃份砂锅面,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特意从越野车后备箱里拎出两瓶老白干。 元武:萧哥,要我说这两瓶就别拿了,你让大家说说,这两瓶就够谁喝?喝也喝不得劲,弄得不上不下的还得路上拐弯弄第二场。 萧玉麟: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皮了啊,直肠子变成了花花肠子了都,上天不? 元武:嘿嘿,这不都是近朱者赤嘛,跟着你熏也熏出来了。(调皮坏笑) 萧玉麟:你这小武子啊,还真长本事现在,跟着哥哥收垃圾没把你熏晕反倒把你熏灵透了啊。(四人大笑)抱上走吧,瞧你那没出息样!(指着后备箱中的那一箱白干酒) 元武:得嘞! 四把羊肉串尚未上齐,一箱六瓶中的两瓶已经空空如也,随着花生米的逐渐减少,四人人均已经一斤下肚,常言酒壮怂人胆,对于本就豪情万丈的四人来说,此刻更是气吞万里如虹。四人尽是彪形大汉,又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做这吃苦受累、不被世人尊重的工作难免心有怨愤,只是工作期间萧玉麟纪律严明,个人关系又堪称刎颈之交,是故并不敢抱怨,可一下班后四人只是兄弟相称,难免吐槽一番以释放心中淤积之愤懑,萧玉麟素知张弛之道,也并不过分阻拦,三人也心性纯良,酒后吐槽归吐槽,明日工作照样勤恳卖力。 元武:哥哥们啊,小武心里苦呀——心里苦呀!你们说说,特别是大哥,您给评评,我这身武艺屈不屈呀?(稍微喝高,语气互轻互重) 唐骁:屈屈屈……屈什么屈?植物人啊武子!植物人!不是二哥说你啊,你就感谢**吧,这事要是搁我们身上那不得判个十年八年的。(说着十年八年,伸手的时候却是伸出五根指头表示) 元武:二哥!我的二哥!你喝多了,弟弟不给你抬杠。那是格斗场啊,格斗场啊哥,谁不想赢?我跟他没有个人恩怨,绝对没有!但我就是想击倒他,我也想证明自己啊哥哥们……(讲到动情处竟然有些哽咽声) 唐骁:二哥何尝不理解你啊,不过二哥得讲句公道话!你的体育精神我们从不怀疑,但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竞技中的伤病给当事人及其家人所带去的无尽伤痛啊?这腿!没用的腿啊!(用力拍打右腿) 宋威:二哥!你快住手!没人觉得你没用!兄弟们没有,省足协也没有!你是遭遇了一级恶犯,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可你至少到现在为止仍是足协年年抚慰的功勋门将!知足吧二哥,知足吧!(从慷慨劝慰到怨愤难平) 萧玉麟: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别每次一喝高就恨天不公恨地不平的。胸怀开阔点,谁这一生不起起伏伏、忽高忽低?能驾驭自己便是乘风破浪,驾驭不了就成了随波逐流,都给我坚强点!大老爷们的成何体统!(顿了一会)不过,哥哥说句公道话,生活对你们确实有些天妒英才的味道。咱弟兄从小玩到大,哥哥大你们几岁,可以说是看着你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你们所展现出来的运动天赋大哥是由衷佩服!就说小唐吧,年纪轻轻选拔到省队担任首发门将,若不是和二队内战时遭遇恶犯,这会多半已经进国家队了;再说小元,从小到大跨年级、跨年龄打架从没输过,更是格斗队的第一苗子,若不是队内选拔赛上失手将队员打成瘫痪而遭遇终身禁赛,这会也差不多在国际比赛上拿到名次了;最后说一下小宋,说到小宋我其实特想骂娘!谁他妈规定标枪非得枪头着地才算有效啊!若是改变下这个不合理的规定,以小宋的成绩早多少年破世界纪录了!(再顿一会)但是!成了国家队门将就能带领国足出线吗?格斗上拿到名次就可以一改国人的孱弱形象吗?标枪破纪录就可以引领田径队走向世界吗?不,不仅不会如此,还容易使你们迷失自我为盛名所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方式有很多,功成名就仅仅是其中之一。每个人,即便低到尘埃里,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活法,都具备实现人生价值的自由,上不背国法家规,中不负七尺虎躯,下不愧嗷嗷孩童,如此足矣! 唐骁:来来来,再喝再喝,大哥明显不到量呢。 元武:这辈子跟着你,武子我是心服口服,走一个走一个。 宋威:既感且配,既感且配啊!大哥一身才华,若不是这宁折不弯、嫉恶如仇的性子,科长远远不是你的终点! 元武:且慢三哥,如果大哥真变成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主儿,你还会这么忠心不二吗三哥? 萧玉麟:你小子们啥时候学会这套溜须拍马了?噫!不对,不对!捧杀劝酒之计?险些着了你们道了,这酒我不喝,不喝!要喝你们自己喝,我得回家抱孩子去。 唐骁:还说抱孩子呢大哥,前几年你这样说俺们还信,现在谁还信啊,抱嫂子就抱嫂子,俺大侄子小锦鲤可不给你背这锅啊。(众人笑做一团) 萧玉麟: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现在都给我打车回家!这剩下的半瓶酒都别动,现在就回家!谁要是敢半路拐弯做出对不起弟妹的事,可别怪大哥家法伺候啊! 三人放下酒杯,萧玉麟拦住三人结账后,三人摇晃着打车离开砂锅摊,目送三人离开后,萧玉麟抹了一把脸,笔直坐进越野车副驾,尔后打电话呼叫代驾。是夜朔风依旧,不过这半轮月色倒也明媚。 第四幕 时间:2019年12月周日,早上 天气:大好晴天,一夜大风吹去雾霾,难得的蓝天白云 地点:人民公园外围墙外的河边、任贵生家里 人物:算命先生施胜一 酒店保安任贵生 任贵生之子任济世 任济世之妻徐薇薇 晨曦初露、鸟雀喳喳,天朗气清、彩霞绯红,经过一夜朔风的努力后,都市再一次回归原本就该属于她的美丽面庞,围绕公园、河边晨练的老人比平时多了不少,施胜一总会在天气不错的早上出现在河边,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夜班结束后的任贵生,一般会在门禁岗亭处等到7点半左右,待儿子、儿媳起床洗漱时再带早餐回去,当然,天气好、无雾霾的早上,等待的地方无一例外的从岗亭转战河边,何况今天他还想找老施聊上一会。 任贵生:逆贼休走!可敢与本将军大战三百回合否?(花腔念白) 施胜一:匹夫休得猖狂!看招——(花腔) 任贵生曾教过施胜一五禽戏,施胜一则传授过任贵生太极拳,此刻二人均以五禽戏起手绕桩、查探虚实,继而以太极推手短兵相接,己退彼进、彼退己进,数合之后双双跃出战阵。 施胜一:阁下武艺高强,令人倾佩之至。 任贵生:岂敢岂敢,雕虫小技还请行家指点。(二人笑作一团,并肩散步) 施胜一:怎么样老任,给你们白经理说了没? 任贵生:就是想和你说这事呢,说是说了,应承也应承了,却又说得模棱两可,让人心里没底呀。 施胜一:这事吧也得看机会,点子正了那就风光排场,点子低了那就别痴心妄想,心态得好点。 任贵生:话虽如此,可谁又不想这事能成呀!要不,要不你给我起一卦吧老施? 施胜一:呦!呦呦哟……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都觉得我这算命打卦是瞎话,今个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说着故意来回扭头寻找太阳) 任贵生:看把你小子得瑟的,你就是起一卦我也照样觉得你这玩意不靠谱。 施胜一:好你个好任头,别人都是吃饱了再骂厨子,你倒好,没吃着就已经骂上了(笑起来)罢了罢了,哥哥我大人大量,就与你起上一卦。不过晨练在外没带龟甲、铜钱,咱就仿效梅花易数,以这岸边垂柳起卦。(二人止步) 施胜一:古柳作上时作下,卦时相合动爻生。艮宫游魂中孚起,巽上兑下泽扶风。 任贵生:讲人话!别弄这虚张声势、除了你懂之外没人明白的话唬人。 施胜一:此乃64卦象中的第23卦,卦辞为:心诚祭祀自然灵,有鱼有肉吉运行。冒险功成创大业,问求得利喜盈盈。从卦象上看与你这现状还真是附和,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嘛,若有巽风相助的话,这事便有惊无险的成了。 任贵生:这巽风是什么风? 施胜一:巽风……你咋也是个刨根问底拦不住的人!此乃天机,不可泄露的,不可说不可说! 任贵生:什么不可说,我看是连你自己也没整明白是哪股风吧。 施胜一:你看你这个老任,不信就算了还拆我台,想来尔等凡俗,不认识我吕洞宾本座也不怪你。(坏笑) 任贵生:你老施这嘴里呀,只有一口金牙,没别的!(二人哈哈大笑) 施胜一:说正经的老任,我这生意属性注定了结交的三教九流的人也多,现在什么都推崇手工制作,我就认识一个纯手工打银锁的匠人,虽说款式没网上那么新颖,但这分量绝对是足!花里胡哨难长久,老道大方避邪气,你想想,在咱孙子摆席这天,现场来个定制长命锁的老师傅,多好的彩头,多大的排场! 任贵生:好倒是好,只是这现场手工做的物件价格也不便宜吧。 施胜一:嗨,正要给你说这事呢。“战胜”这老头家传的打铁匠,后来农村人都进城啦,剩下的老头老太太也扛不动锄头、铁锨,他这家传的手艺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了,这才改行做了银匠糊口度日,价格嘛不用担心,没比他更良心的价了!他跟咱俩不一样,他在郊区有房子有地的,过不了几年就拆过去了,只是打了一辈子铁,玩了一辈子火,一时间放不下这套玩意。东西嘛木道一点,但贵在真材实料价格低,我跟他搭过几回班,话虽不多但这人没的说,就俩字,实在! 任贵生:得嘞!届时如你吉言的话,就有劳这位战胜老师傅过来受个累。 施胜一:好说!这事包在我身上,等会我就先给他打个招呼,到时候怎么说也得出着一趟活。 任贵生:走吧老施,你也锻炼有一阵子了,吃饭去吧。 施胜一:别介!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公资,每天的花销都是计算过的。老施我虽然贪财好色却也不是谁的便宜都腆着脸去占的人,再说了区区一顿饭都搞不定,我也别再混这张嘴了。瞧好了!今天的饭,这小哥是请定了!(说着走向不远处正在练着深蹲的一个胖兄弟) 任贵生看着施胜一瘦长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但他来不及酸涩,他得赶快回去赶着和儿子聊一聊自己昨天晚上的伟大战果,否则回去的晚了又得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 任贵生:我回来了(习惯性开门后大喊一声,虽然明知道没人回应) 任济世:小点声爸(究竟是‘吧’还是‘爸’,听得并不分明),孩子都得被你吓醒了。 任贵生:(颇感意外)呀!对对对,小点声小点声。今天起这么早呀? 任济世:厂家领导到公司辅导验收,要求所有员工提前半个小时去打扫卫生!(颇不情愿) 任贵生:想给你们商量个事…… 任济世:哎呀,这都赶着时间呢,有啥事明天再说呗。 任贵生:你们吃早餐,我长话短说,保证不耽误你们上班时间…… 任济世:那就快说吧,薇薇,薇薇!你快点行不行!再磨蹭会我可就不送你了!(急躁) 徐薇薇:自己快迟到和我发什么牢骚?谁稀罕让你送啦?(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 任贵生:这段时间可不敢这样洗头发,湿毛巾擦擦就好…… 徐薇薇:爸!又在说你那老黄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得讲科学。 任贵生:嗯……(想反驳,终于只是抿抿嘴唇)我想着孩子的满月酒在我们店里摆吧。 任济世:啊?白金汉宫!?(空气瞬间沉默一会后,颇显吃惊) 徐薇薇:咱哪有那么多钱啊爸?虽然你在那上班,但…… 任贵生:电工老杨孙子的满月酒就是在店里摆的,晚上十点左右,虽说晚一点但场面很气派,我已经跟总经理讲了,他也应承下来。(一口气说出来,免得越说越心虚) 任济世:那也得不少钱吧爸?您有恁多钱? 任贵生:花不了几个钱的,甚至比外边更便宜,主要是趁着年底举办年会的公司多,店里当天准备的自然也多,反正用不完都倒了。 徐薇薇:哦,那就是说现在为止还是时间待定对吧?等哪天办年会的剩的多了,咱娃娃就能摆满月酒了。 任贵生:小薇,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想着在那里干有这个便利嘛,成了的话岂不是不怎么花钱就能给孩子的满月酒办的风风光光的。 任济世:不讲到钱还好,一说到钱我就来气!多好的工作!多赚钱的职业!你偏偏要做什么出头鸟!现在好了吧?好人没做成,钱也赚不来…… 任贵生:(兀地将眼神一凛)济世!这事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在提? 任济世:能做就不能让提吗?咱家到现在还这么穷和你那次做好事不成反惹一身骚脱不了干系吧! 任贵生:住口!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去了?那是一条命啊孩子!不是多少钱可以划等号的! 任济世:恼羞成怒吗爸?你自己想想,若不是你的一意孤行,现在您孙子的满月酒用得着您拉下面子去求人,求人给些不能确保的残羹冷炙吗?别人的命是命,咱们家的命就不是命吗?没钱在这里的生活有多凄苦难道您还没有体会到吗? 任贵生:济世,但你要知道,即便很苦但咱们现在能活下去,他能等吗?不远万里到咱庄上勇斗歹徒,咱们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血流干吗?咱老任家的列祖列宗不会同意,国家的法律道德也不会同意,我们的内心良知仍不会同意!那事咱必须去做!即使当时就知道事后会被举报,会被吊销执照,爸爸也得救他! 任济世:那是你自己沽名钓誉,你有考虑过我和我妈的想法吗?你倒是得了个内心踏实,可我们呢?凭什么我们就得吃苦受罪、水深火热? 任贵生:任济世,你住口!别扯上你妈妈,她一直都是我的坚定支持者。没有考虑你们吗?我就是考虑到你们才更加坚定的去救人!试想倘若是你做了警察,千里追凶后身负重伤,生死危在旦夕,如果没人敢站出来救你一命,你该多么寒心,我们又该如何心碎? 徐薇薇:救了人还被查封、吊销,真是好心没好报! 任济世:你知道个啥啊,好报是来了,就是一封感谢信和容易证书,可也就是因为这个“好报”咱家的诊所才被罚款、查封! 任贵生:小薇,这事主要是爸的责任,和卫生局没关,医术高明与否无法通过学历、口碑衡量,但卫生局得严厉管控出现庸医的概率,因此行医资格证便是最后的一道保险!虽然爸学的是外科,但分配工作的时候正值畜牧类疫情爆发,便和许多同学一道去了防疫站,后来又懒得去参加换证考试,等于说是拿着兽医证干着人医的活,从卫生局的层面讲,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啊!所以我并不恨卫生局,要恨只恨自己当年过于轻狂自负、不遵循法律法纪,因此这恶果也应该自己去承担!但济世的学业没有亏过他,唯一对不起这孩子的就是浪费了他的医学天赋…… 任济世:好了好了,又提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先按你说的吧,我们也吃饱了,上班上班,你等会叫醒我妈你俩吃饭吧。 徐薇薇:走了爸,等会记得给娃热奶,别太烫了啊……(咚,门已经关上) 屋子里并不暖和,但至少孙子的房间里开的有暖气,至少还有这一日三餐不挨饿,任贵生对幸福没有太多的概念和设想,但他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孩子虽说因为害怕而并未选择继承他曾将的专业,但也至少做到公司中层管理,更重要的是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依然是个正直、孝顺的社会成员和家庭成员。 眼皮开始沉重,但他需要按照时间叫起、早就醒来、却在默默陪伴孙子的老伴,一起吃过早餐、沏好奶瓶后才会睡觉,这一觉应该会更加沉稳吧…… 第五幕 时间:2019年12月周三,晚上9点03分 天气:连日大雪,傍晚初霁 地点:电话中,九里岔 人物:题名乐队鼓手嵇擂 嵇擂之父嵇笛远 嵇擂之母阮雨荷 酒店保安任贵生 酒店总经理白金瀚 总经理助理姬雅 算命先生施胜一 题名乐团长单昪 九里岔编外护林员刘二 刘二婆姨褚杏枝 西北风来的并不突兀,大雪也并不显的不合时宜,仿佛一切就这么刚刚好。就说这雪吧,若是薄一分的话,预定明日在白金汉宫酒店举行年会的员工必定人山人海;若是厚一分的话,则又给了仁美公司借故辞掉预约的口实。不薄不厚,正好足够让这座灯红酒绿的都市,披上一层冰清玉洁的外衣。 铃铃铃—— 任贵生:哎呀!白总!不好意思白总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在给孙子换尿布,电话接的晚,您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啊…… 白金瀚:我说呢,还以为你老任一倒班都忘记公司纪律了! 任贵生:白总,瞧您说的,我哪敢忘记这些呀?即便我老眼昏花忘了公司纪律也不敢忘记您的金口玉言不是? 白金瀚:好了好了,拍的起鸡皮疙瘩!那事吧…… 任贵生:您说白总!您请讲!知道这事您费心了,大恩大德永不敢妄! 白金瀚:嗯——事是成了,但这其中的难度你作为老员工肯定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我也就不再多说啦。总之就是费心费力、跑前跑后,好在是不懈努力后终于弄成了! 任贵生:啊?哎呦呦!感谢白总,我代表全家老小感谢白总恩德! 白金瀚:行了行了,还一家老小!你咋不说感谢我八辈祖宗呢?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咱可是有言在先的,要是敢让一个外人听到一点风声,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啊—— 任贵生:遵命!放心白总,跟您这几年,您还不了解我? 白金瀚:嗯,要不是共事几年来看在你是公司嘴最紧的员工,你这事我也不会应承!稍等……啊,挂了啊!(嘟嘟嘟——) 任贵生:谢谢白总,谢谢白总!谢谢白总…… 姬雅:白总!您好偏心啊!居然说别人是嘴最紧的员工,哼!难道比人家的还紧吗? 白金瀚:不,不,不一样的……我,我,我更正,更正一下!是你,你,你才是嘴最紧的员,员,员工。 任贵生:济世……睡了吗? 任济世:咋了爸? 任贵生:也没啥,就是刚才白总打电话说明天晚上可以,想着给你们说一下,也好提前准备准备、通知通知。 任济世:哦,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吧爸。 父子俩隔着房门,虽说彼此内心都挺激动,却不约而同地采用冷淡式对答。这边任贵生一关上房门便寻思起接下来需要安排的各样事宜,那边任济世夫妻闻言后一骨碌爬起来个击掌,便开始编辑请柬,以微信群发、发送朋友圈等社交形式邀请同事、朋友。当然,在字句的斟酌上,二人显然比他们的父亲要老练的多…… 铃铃铃…… 单昪:您好,欢迎致电题名乐团,请讲。 任贵生:您好您好!单团长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 单昪:别客气叔叔,这会还早呢!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任贵生:哦,是这样的,我一个老伙计向我推荐的你们乐团,说是在以现代管弦乐演绎古典民族风上很有心得,明天晚上我们在白金汉宫为孙子摆满月酒,向劳烦贵乐团现场来一曲《将军令》助助兴…… 单昪:噗——将军令? 任贵生:对,将军令!男娃嘛,想图个好彩头!听伙计说你们特别擅长这首古典名曲!真是后生可畏呀,年纪轻轻却能选择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实在是令人倾佩啊! 单昪:哦——对对对!《将军令》正是我们乐团的保留曲目!叔叔选择这首气势恢宏的古典名曲作为贵府的喜宴用曲,足见品味高雅、豪情万丈!晚辈佩服佩服。 任贵生:过奖过奖!先报个价吧单团长? 单昪:好嘞叔叔!您也知道,现场演奏的震撼感、格调感、高雅感绝非拷贝的音乐可以比拟,这个价格自然不是很便宜,基本上目前的行情都是四五千起步——(拖延) 任贵生:四五千起步! 单昪:叔叔您别着急,等我把话说完。起步虽然高,但那也只是虚高,再一个毕竟是朋友介绍的,在折扣的基础上还能享受老带新的专属优惠,一口价一千八!我们呢图个彩头,您呢图个吉利如何? 任贵生:这个,感觉还是贵了点,你看能不能再少点呢? 单昪:叔叔,您就别和晚辈开玩笑了,咱府上能在白金汉宫设宴,您老还会在乎这点钱?大好日子图个吉利比少花三五千都令人开心!您看要不这样吧,吉利钱咱就不再变动了,我无偿再为您增加几个队员,人多势众才能将《将军令》这种千军万马般的恢弘气势更好地呈现出来!现场感、氛围感可不是多少钱可以衡量的呀,您想是吧? 任贵生:嗯,小伙子你说得对!那明天晚上就辛苦你们一趟了。 单昪:好嘞叔叔!为贵府公子哥服务也是我们的荣幸!我现在给您发一个卡号,您先打一半作为订金,我这边好给您安排相关人员、道具。 任贵生: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嘟嘟嘟——) 订金到帐后单昪开始寻思如何处理这单生意,手机则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游走,不开生意不说,一来却偏偏来了个将军令!总不能把刚刚骂走的嵇擂再叫回来吧?可不叫这小子的话这出《将军令》十有八九是会演砸的!换做其他地方吧砸就砸了,可那毕竟是白金汉宫酒店啊!若是在那里演砸了,对乐队来讲可不仅仅只是损失几千块钱这么简单,那损失的就是招牌了! 单昪:嗬!谁他妹的想跟人民币有仇?(拨打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单昪:还真是日了狗了!怕啥来啥! 在通知完其他人后,单昪突然想到当时组建乐队时,在登记表中的电话号码一栏后额外让每位队员多写一个紧急联系电话,果不其然,这个在登记本中唯一的非手机号码式号码,便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 褚杏枝:没用的东西! 刘二:这大半夜的电话影响我发挥啊。 褚杏枝:电话没响就一哆嗦,现在倒埋怨起电话!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瞎打个什么电话啊! 刘二:谁啊?二半夜哩吵吵啥呢? 单昪:叔叔您好,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否认识嵇擂呢?(担心被对方无端挂断,故开门见山) 刘二:哦,你是说大雷子啊?咋不认识?算起来我还是他半个拐弯舅呢! 单昪:太好了!是这样的叔叔,嵇擂的手机一直联系不上,学校让他明天来学校一趟,事关是否顺利毕业,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想有劳叔叔连夜通知一下他…… 刘二:啥?这二半夜大冷天的,寥路上这雪得有尺把厚,这没法去,没法去! 单昪:帮帮忙嘛叔叔,您给我说下您的手机号,我给您充个话费吧。 刘二:这还像个会办事的后生嘛,话费就免了,给你个微信号,你直接发包好了。 单昪:好嘞叔叔,这就给你转过去,小小心意,您买包烟抽。 刘二:二十……这两包烟都不够一二十里来回折腾费的事,再,再来点…… 单昪:看地址显示你们那不是叫九里岔嘛,咋会一二十里折腾? 刘二:现在是叫九里岔,那是因为寨上的人大多搬下来了,之前这地可叫十八里岔! 单昪:这名字倒是起的挺怪,改的就更是怪了。是因为这地方绵延十八里不成。 刘二:这可就说来话长喽……不是这道冲十八里,这道冲可长着哩!相传是号声响了十八里…… 褚杏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不完了是吧!二半夜还睡不睡了? 刘二:雷子的同学,学校让他明天去学校嘞! 单昪:您受个累吧叔,我再给您买包烟,你辛苦走一趟。 刘二:中吧,哎这鬼天气……(嘟嘟嘟……) 褚杏枝:大锤呀,他回来了? 刘二:什么大锤,雷子,大雷子!我都替你臊得慌! 褚杏枝:长能耐是吧?还替我臊得慌,我都替你臊几十年了,没用的东西! 刘二:睡你的觉吧!一到冬天这老嵇家就住到寨子上打鱼、养鸭的,你们倒是快活了,可就苦了我老刘呀 披衣推门、关门上锁,积雪盈尺、皓月空明。 嗡—— 刘二赶忙揉揉耳朵,自语冷的都震耳子了,尔后点起一支烟,骑上三轮电车,沿着村村通公路,顺着小溪向上进发。村村通显然再次缩短了被刘二在电话里虚报的里数,三五里后忽闻鼓角争鸣、弦乐奏和,刘二虽说读书不多、游历不广,但也知道这支曲子正是那首《男儿当自强》但较之男儿当自强更觉恢弘大气气象万千!特别是于这银装素裹之中、皓月空明之下更使人豪情万丈、英气勃发,刘二只觉这缓慢的小三轮如同狂奔在疆场的烈马,遂不自觉的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好像一生之中也从未如此英武…… 犬吠将他拉回现实,听着汹汹的狗叫声刘二难免心生畏惧,遂停下车大声呼嚎,恰逢此时协奏暂时告一段落。 刘二:远哥——远哥——(狗叫声更烈) 嵇擂:有人在喊啥呢? 阮雨荷:听声音像是岔子口的二哥。 嵇笛远:对,是二哥!这大晚上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小荷,你把这些物件收拾下,小擂,拎上家伙事咱俩出去看看! 刘二:远哥——看着你的狗啊—— 嵇笛远:二哥呀,这么晚上来是遇到啥事了吗,你上屋坐。 刘二:不了不了,你这两条大狗我算是怕了,车都不敢下来。我说两句话就得回去。 嵇笛远:你说吧二哥,有啥尽管说! 刘二:倒不是我的事,是大雷子的事!刚都睡着了接住一个电话,是雷子的同学,说是学校让雷子赶明去学校一趟。 嵇笛远:辛苦二哥大晚上跑一趟,估计是寨子上信号不好打到你那值班座机上了,大晚上的也没啥好带的,白天刚收的几个鸭蛋你带回去腌着吃吧。 刘二:看你说的啥?这弟兄这关系,雷子的事那也就是我的事,你弄这一套那不是太见外了吗。 嵇擂在父亲的示意跑进院门将撬杠还放在门边,转去凉棚托出傍晚刚收的一盘鸭蛋,阮雨荷这才放下手中剁菜的菜刀去收拾方才三人合奏用的大鼓、唢呐、琵琶。刘二则是嘴上说着不要,却既不走又不推辞阻拦,直待一整盘鸭蛋悉数放进三轮车后才挪车、调头、离开。 嵇笛远:学校怎么会有你二舅的座机电话? 嵇擂:不是的爸,他一来说起这事我就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但我不想回去! 嵇笛远:孩子,这两天也听你陆陆续续谈到此番回来的纠葛缘由,若从父亲的角度出发,爸、妈肯定是与你站在一个阵营,但是从旁观者来看的话,作为团长,单昪的做法并没错,若说有错那就是方式过于激烈。但如果你能设身处地到他那个位置,体验过他的压力之后,我想你也会慢慢释怀的。 嵇擂:现在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是我自己感觉适应不了乐队,回去也是拖后腿丢人现眼。 嵇笛远:傻孩子,不是我跟你妈我们王婆卖瓜啊!以你现在的传统乐器造诣,特别是大鼓、唢呐二者的水平,放之四海也丝毫不遑让于何人,要相信自己!自信也正是这两种乐器的魂之所在! 阮雨荷:也别全听你爸的!他这已经不是自信了,自负的都快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嵇笛远:所以说娶老婆得娶一位稳重的女子,压着自己省的飘。 三人哈哈大笑,直震下些许瓦间薄雪,月圆如镜,光照层雪、寒辉盈室,舍下鸡鸭成宿,院外寒潭空明,此间之美,非亲至此者难以全悉也…… 第六幕 时间:2019年12月周四,下午4点45分,晚上8点35分 天气:雪晴后的第二天,阳光虽好但格外冷冽,小路上多积冰雪 地点:白金汉宫大酒店 人物:仁美集团总裁虞仁 仁美集团经理韦缮 酒店保安任贵生 算命先生施胜一 垃圾分类科萧玉麟、唐骁、宋威、元武 白发银匠欧阳湛胜 黑发银匠李巨斤 白金汉宫总经理白金瀚 总经理助理姬雅 白金汉宫二厨切熟花胜楠 题名乐队队长单昪 题名乐队鼓手嵇擂 徐薇薇同事慕容旭 徐薇薇同事钟离盼 任济世上司王恩义 除雪车扫洒干净主道上的积雪之后,便是环卫工三三两两的撒盐作业,若说效果嘛马马虎虎,但谈及效率的话就着实有待商榷了。可任凭天寒地冻、路阻难行,不到4点的白金汉宫酒店便已经门庭若市、热闹非凡了。 韦缮:(拿麦)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家人积极参加集团悉心为大家准备的晚宴,大雪封路阻止不了我们相聚的热情,天寒地冻抵挡不了大家团结的步伐,请已经到场的各位亲们寻找属于自己的专属贵宾席入座,一定不要随意乱坐哦。 虞仁:(未拿麦)韦经理,责各部门清点下与会人员明细,汇总一下未到原因,若三分之二以上同事已到,晚宴就如期甚至可以提前开始,天气情况特殊,咱们也得考虑下同事们的切身感受和往返安全嘛。 韦缮:(放下麦)是是是是是……好好好好好……还是虞总体恤下属思虑深远啊,我先替同事们谢谢领导的备至关怀,这就去核实情况、传达您的吩咐。 白金瀚:虞总好气色啊!真是羡煞旁人啦!(握手) 虞仁:说到羡煞旁人,那得首推白总呀,你这手啊我不跟你握,握你的手、指不定握的是谁的,但握小雅的手那一定握的是你的! 姬雅:虞总!(娇嗔)您坏……虞总手好大啊!(**) 白金瀚:小雅啊,虞总可不止手大,他呀!是哪都大! 姬雅:哼!不跟你们两个大坏人玩啦。(缓缓抽出手指,眉目含情,躲进白金瀚身后) 虞仁:惭愧惭愧,手指不小手却不大啊!白总日理万机,那才是大本事! 白金瀚:呦呦哟,虞总,虞爷!您可不敢这么折煞小弟呀,小店得以维持不倒,那不还是全赖您们这些金主爸爸们的赏脸和幕后老板的支持啊 虞仁:韦经理有什么事尽管讲吧,白总也不是什么外人嘛。 白金瀚:虞总您忙,我这边也还有点小事,先失陪一下。 姬雅:虞总,拜拜哦。 韦缮:未卜先知呀您,除去经您特批,碍于今年天气情况而暂不用参加此次年会的外地人员外,绝大多数员工已经到了,且未到的也大多是碍于路况而请假的。 虞仁: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若是提前放假一下午仍然未到,那确实是不便前来,我们也不能强求。那就提前半小时开始吧,早点结束也有助于同事们安全回家。 韦缮:虞总真乃菩萨心肠!跟着您干,真的是我们的福份!(尔后接麦)诸位亲爱的家人们!大家安静一下,原定于五时许开始的年会晚宴,提前至四点三十分开始。虞总特别强调,‘早开始,早结束,安全到家,陪伴家人’大家请尽快坐到相应位置,晚宴不仅有神秘大奖,更有大咖助阵、明星献礼哦! 虞仁:(无麦)安排一下,准备开始吧。 暖场音乐、暖场舞走了一波后,大家已在与之对应的座位上坐下,韦缮则在主持人的言语烘托中闪亮登场,长篇大论来了个19年业务回顾,且不论稿件水平如何,但从同事们边吃边聊的情形看,是赶不上白金汉宫酒店后厨的。不过韦缮倒也并不十分在意,绘声绘色讲完后方讲话筒恋恋不舍的交给主持人。紧接着便是仪式的重头戏,主持人有请总裁虞仁作新年贺词暨新年展望。掌声雷动中虞仁快步上台! 虞仁: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年会嘛没那么多教条纪律,就像年夜饭一样,干看和干吃都难以尽得其乐!展望嘛,这两天的会议上讲的够多了,今天就不再说了。贺词倒是可以再讲一下助助兴,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关心家人和朋友,收获健康与幸福!提一个个人建议啊,不代表董事会哈(哄堂大笑)发言环节少一点,让同事们吃好,喝好,玩好!工作上的事咱明天上班再沟通。 全场叫好掌声雷动,福利、互动、二线明星登台献唱、抽签赠送签名唱片……环节很热闹也很紧凑,或许一年的工作中会有很多不满,会有诸多抱怨,也可能曾红过脸,甚至骂过娘。但这些恩恩怨怨与此时此刻的热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人总是喜欢热闹,甚至热衷于热闹的! 但热闹总是那么短暂,如同这晚宴,如同这友情、亲情、爱情,或早或晚总会结束,唯有孤独显得那么另类又亘古,生而孤独、死而孤独,那么长久那么冷清,久到令人害怕,冷到令人厌烦,所以我们选择逃避孤独,可逃避何尝不使孤独显得更加无边无际?但当我们认清孤独后,其实孤独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就像知道总之会死,对生死便不会过于执着、过于恐惧。 慕容旭:呦!微微老公今年没少挣呀!在这里给孩子摆满月酒? 钟离盼:呵!贪慕虚荣她不累呀?我还不知道她老公? 慕容旭:哎呀!管他呢,我就美美发个朋友圈,这次的份子钱很超值哦! 钟离盼:出息!就这破地方看把你美的! 徐薇薇:旭旭、盼盼,感谢你们亲自前来,快进来快进来! 钟离盼:好姐妹喜得贵子,我这做姨姨的肯定要给我家外甥道声喜呀! 慕容旭:对呀对呀!顺便沾沾喜气,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 钟离盼:羞不羞啊你?老公都没有就想生个大胖小子啊。 徐薇薇:谢谢亲爱的们,你们这么美,明年一定会心有所“鼠”! 王恩义:任总,任总!恭喜恭喜啊! 任济世:王总啊!我的亲哥诶,您可别这么折煞小弟了,诚惶诚恐啊…… 王恩义:那我可就得给你分析一下啊,能来白金汉宫摆酒的那可都是人中龙凤非富即贵呀,叫你一声任总,我看一点也不为过吧! 任济世:弟弟能有今天,那不还是王总您一手提携的,您的再造之恩弟弟可是永世难忘啊! 王恩义:你小子啥时候也学得这么油腔滑调的呀?好了,不逗你了,我就先领着兄弟们先进去,你们忙完也快进来吃点!这事哥哥有经验,不找机会吃点,饿的是自己啊!(拍拍肩膀) 任济世:好嘞,谢谢王总体恤,吃好喝好啊大家。 人群如织,平素交集不多的这次也悉数过来,故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人多了自然就容易良莠不齐,这讨论的内容也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交相辉映,有夸得就有贬的,有赞赏就会有嘲讽,更有不乏讨论黑历史,杜撰荤段子的,一时间人声鼎沸、高谈阔论、前仰后合、窃窃私语,一派盛世年华之象! 停车场中穿过一位身材佝偻却不失高大的老者,黝黑皮帽难掩鬓角连及腮帮的花白胡须,一只大烟斗随其步伐忽明忽暗,土布对襟大袄看似老旧却工整考究,若非肩膀上这根扁担的话,这样一身行头还真容易被视作老艺术家。路过停车场大门时远远的角落里正有两人在悄声讨论。 任贵生:老施,这事我不便路面,到时候你巧妙出现,帮着遮掩遮掩来几句吉利话。 施胜一:放心吧老任,这事我擅长,交给我就行了,到时候你找机会凑过去看看,也跟着欢喜欢喜。 任贵生:还有个事,刚才乐团的单团长打电话说也到了,这是尾款,你交给他,怎么才能出现的不突兀,怎么才显得顺理成章,你给琢磨琢磨。 施胜一:好你个老任头,还真把我当成司仪了是吧?那是不是也得给我封个红包啊!(哈哈大笑) 任贵生:要钱不给,要命更不给!要啥红包?这一顿饭包你整的美滋滋。(二人压低声音大笑) 二人谈笑间挑着担子、叼着烟斗的老先生已经走上台阶穿过任济世眼前,明亮的灯光下才看清楚原来老者的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大的黑伞,方才只因伞柄、伞身尽皆漆黑,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而难以察觉。任济世看着老者的妆容一脸诧异,略略一想后走上前去。 任济世:是银匠师傅吧?天寒地冻的有劳辛苦走这一趟,快先进去暖和暖和。 老师傅略一点头并不答腔,径直往前大踏步走去,倒是门口的几个服务生像是看稀奇似的将老者迎进大门,老者进门后找一僻静角落放下挑担,自担子前面的粗重木盒里取出皮围裙,挂脖束腰,然后取出一应物件,接着就自担子后面拎出一枚半米高的炉子,接上风箱上脚一踩,登时炉火熊熊。几个服务生便惊叫起来,逐渐吸引一些宾客围观,更有几个女服务员取下自己的银质饰品请老先生抛光修复,老者来者不拒面冷心热,只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却眨的比他人频繁、沉重。 得了便利的服务生们奔走相告,可聚拢来的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直到后厨切熟二厨花胜楠拎着自己刀柄缺了银饰的“大厨刀”走来时,才发现大厅之中竟然围着两堆人马,花胜楠头也不回的径直朝老者所在的地方走去,厚重的脚步声,高大的体格,以及硕大的“厨刀”让她此刻有种‘兰陵王入阵’之感,若非她的服装、帽子,真会吓坏一批宾客吧。 老者将手中修复好的银饰交给一个小女孩后,停下手中的工作,一手缓缓下垂,一手紧抓烟斗,风声已在耳后。 花胜楠:刀柄残旧,有劳老师傅修补修补,耗费的银子等会我过来给你。 老者并未搭话,只是将原本紧抓烟斗的手颤抖着收回,连同收回的是一柄足以令人吃惊诧异的大刀。 欧阳湛胜:阁……你的刀?(声音很辽阔) 花胜楠:是啊,斩骨切肉太好用了!最重要的是还不会用混淆,只是…… 欧阳湛胜:只是没那么好用的砧板吧? 花胜楠:你咋知道的?估计是她们告诉你的吧(不好意思)哈哈,再用这刀我就得干洗碗工了,你今天一修补好我就准备还带回家用。(小声嘀咕)还是家里的砧板耐用,做个大杂烩也省心…… 对讲机里有人催促准备上菜的事,花胜楠便快速跑开,小跑之下直震的地板咚咚作响。老者将垂下的手缓缓提起,尔后一手握柄一手扶刀身,真真好大一把厨刀! 刀锋长四十公分,刀背长三十公分,刀柄长二十公分,刀背厚一公分,刀面宽二十公分,背部最前缘是一处长约十公分、宽约五公分的椭圆镂空,镂空边棱呈波浪状。欧阳湛胜将握着的刀柄在手中掂了掂,眼神中显然有些诧异,微微摇头后却又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起来。 欧阳湛胜:哦,原来是厨刀,倒也不坏,可喜可贺呀!(长叹一声,如释重负) 服务生忙着上菜的时候,围观的众人便纷纷撤回自己所在的席位,此间菜品果然非寻常可比,香、味可口之余更在形、色上多具心思,费时费力的佛跳墙因加入松茸而格外浓郁,刀法娴熟的清水白菜因滴入枸杞而色泽生辉,一时间人人屏息凝神、大快朵颐,酣畅之间甚至连走进来一群人都难有察觉。 施胜一:玉银铺地,圆月映辉,夜观天象,贵入任府。稚子虽幼却怀熊虎之相,尚未睁目已现封侯之容,实乃大富大贵之子!在下与题名乐团偶逢贵地,为这气象所迷,欣欣然登堂入室,万望主客莫烦,奏完这曲《将军令》我等不劳宾主催促,自当远去,叨扰之处,还望诸位宾朋多多海涵!(众人以为是任济世夫妇找的,纷纷大笑鼓掌) 单昪:今日我们题名乐队得以在贵公子满月宴上演奏,实乃三生有幸!《将军令》乃古典名曲,一曲将军令,三军士气浓!但提起《将军令》难免会有不少朋友感觉陌生,但说到一首改编自《将军令》的名曲《男儿当自强》大家肯定特别熟悉!今天我们题名乐队就用古典乐器与西洋乐器相结合的方式,改编、演绎古典名曲《将军令》 二人在偏厅舞台上渲染之时,嵇擂等人已纷纷将道具、乐器抬上舞台,一面大鼓摆在正中,大小提琴分列前侧,键盘贝斯分列后方,任济世夫妻二人虽然一脸懵然,却被二人生动的言辞所软化,亦对接下来的这曲《将军令》颇为期待,况且二人说过奏完就走,即便要钱,这份面子也值了! 任贵生算准时间,借着巡查酒店的当口缓缓靠近这处偏厅暖阁,对他来说只要一睹便就心满意足! 元武:萧科长,哥哥们,不是说今天结束得早,让咱们早点过来嘛,怎么看后厨这架势,还未结束呢? 唐骄:莫不是那姓白的故意使绊子耽误咱时间吧? 萧玉麟:真相未明便先行主观臆测他人,岂是为人处世之道?白经理虽然行事浮夸,但那也是他的工作所需,我料定他不至于这般幼稚。这会车辆拥堵,再出去怕是不易,咱们先去探个究竟再行决断。 四人说着也朝酒店大厅方向走去,白金瀚看似不甚靠谱,但经营酒店多年可谓深谙其道,但管理并不是他立足的根本,真正使他稳固经理地位的是恰到好处的勤勉!比如此次的以权谋私,他便格外小心,不时便会下来亲自视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嵇擂、单昪二人身着民族服装,其余几人则是西式洋装,嵇擂敲出一串震感人心的鼓点带领全场后,单昪一个纵身朝鼓面扑去,双掌一前一后如同鼓槌砸击鼓面,一个空翻转体稳稳落地面朝众人,正在此时嵇擂已将鼓槌抛在空中,单昪顺势抓在手中按节奏敲击鼓面,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干净利索,毫不凝滞鼓声依旧,而后嵇擂自鼓架下侧拎出唢呐,熟悉的曲调令人豪气干云热血沸腾,大、小提琴采用弓拉、指拨的形式代替传统的弦乐伴奏,尽可能多的采用音色较为朦胧的‘d’弦,兼顾‘g、c’双弦,不过二人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在流氓乐器之首——唢呐面前,根本不必担心会抢它风头!比它音域广的没它声音高,比它声音高的没它声音大。键盘和贝斯则起到很好地点缀、补充和宣泄情感作用。几种中西乐器互相配合下确实起到了很好地现场效果,队员们配合的越来越默契,观众们则是听得如痴如醉。 演奏在萧玉麟四人推门进去的一瞬间达到**!灯光一片煞白,大地随之震颤,音响里开始传出撕裂、蹦碎之声,霎时间更觉眼前一片黑暗,时间感、空间感不复存在!恍惚间,只觉得有人在耳边大呼“萧将军” 第七幕 时间:公元917年,国历四月 天气:群星映空,夜风凉而不冷,空气中颇多烟腥之气 地点:河朔三镇之卢龙重镇 人物:卢龙节度使周德威,字镇远 周德威之子周光辅,字弼臣 周德威之子周光佐,字弼石 卢龙五府中郎将萧玉麟,字雪骧 卢龙千牛卫李忠,字耿正 卢龙校尉唐骁,字驰虎 卢龙曹参宋威,字翔鹏 卢龙旅帅元武,字斗鼍 巫祝令尹施胜一,字占魁 监医司任贵生,字天德 火头军伍长花胜楠 军需监嵇擂,字声远 夜不收单昪,字日升 督军使白金瀚,字富泽 督军副使刘二,字不一 书记官虞仁,字无敌 李忠:萧将军!萧将军!醒醒,醒醒啊! 周光佐:区区千牛卫,好大的胆子!来啊,拖出去军法从事! 唐驰虎:且慢!少帅,如今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何不暂留李总兵一命,好使其将功补过效忠晋王! 嵇声远:唐校尉所言甚是!望少帅成全! 周光佐:反了!军令如山岂能儿戏?复言留人者同罪诛之!拖下去! 元斗鼍:少帅!末将虽然素来与这萧雪骧不睦,可今日末将愿以项上人头力保! 周光佐:元斗鼍!本帅念汝勇猛刚毅、逢战必先,素不计较尔之骄横放纵,今日岂敢如此僭越无礼、藐视军法!再敢如此厥词犯上,立斩不赦! 元斗鼍:少帅,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说!李忠我虽不熟却也早闻此人忠义之名;萧雪骧我虽不和却也目睹此人勇猛过人,如今尚未破贼便枉杀忠勇,这样的军令末将实在无颜遵从! 周光佐:好啊!一个个都长本事了呀!我这算看明白了,原来军心不稳、久攻不克全由萧雪骧一人而起!你们不让杀,本帅今日偏斩此贼重树军心!来啊,将萧雪骧、元斗鼍、李忠三人就地问斩!枭首营前以正军纪! 宋翔鹏:住手!将帅对答岂容尔等小卒插手?退下!(喝止住上前擒缚的兵勇) 周光佐:宋曹参,莫非你也要插手此事? 宋翔鹏:少帅,末将不敢。只是这月余间损兵折将而契贼久攻不退,敌未灭却杀良将,实非明智之举,将来在晋王面前也不好说啊。不如,不如暂将此事搁置,以图退敌良策。 周光佐:宋翔鹏!少拿晋王压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晋王亲临卢龙,也自会循守军纪,何况你这仅仅跟过几天晋王的区区曹参! 宋翔鹏:周将军,如果连晋王都压不住你,莫非阁下意图效法朱贼称帝不成?萧将军自追随周老节度使以来,哪一次作战不是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哪一次不对作战计划缄口遵从、力行不怠?哪一次不是先人后己、义助同僚?您可以问问任老先生,问问他从萧将军身上取下过多少箭矢?缝合过多少伤口!难道就因他这次战前质疑,坚守避战就将其囚在城楼之上将近月余吗?如今数战失利、伤亡大半便又恼羞成怒诛杀功臣,你就不怕落人口实众叛亲离吗? 周光佐:住口!这里是幽州!容不得你这小小参将吆五喝六!本帅知道你跟过晋王,那你也就最清楚晋王的逆鳞在哪?而你的罪名便是勾结飞虎军欲孽,本帅奉命先斩后奏。 元斗鼍:少帅!末将入营虽短却也常听些老兵掌故,当年飞虎军究竟如何晚辈不便评论,但因萧雪骧出身飞虎便以谋反论处,我元斗鼍第一个不服! 唐驰虎:我也不服! 周光佐:好啊,好!那本帅只有大开杀戒以告慰军心(拔剑)亲兵何在?全给我拿下! 宋翔鹏:谁敢!(将手中大铁戟一震) 白富泽:且慢且慢……大敌当前不宜祸起萧墙啊!如若我等同室操戈,只会便宜那契丹狗贼。不如都冷静一下,共商退敌之策,如此方能不负晋王恩德啊诸位将军。 萧玉麟只觉口干欲裂喉咙发甜,浑身酸软昏昏欲睡,想要阻止众人迫在眉睫的干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可即便自己可以言语,又该当如何?眼前几人虽不乏熟识面孔却从其言谈、神态间不难发现这些人与自己是何其陌生。自己究竟在哪?究竟发生了什么?萧玉麟一概不知,只得仔细倾听众人的每一句话语,希望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寻出些蛛丝马迹。 周光辅:卢龙节度使有令,招周光佐补卢龙兵部缺,擢五府中郎将升幽州三军元帅,统率三军北御契丹,此令即时生效,印绶旌旄不日送达。 周光佐:大哥!父帅久旷军戎,真的是老糊涂了吗,如何要偏袒这乱臣旧部?真是气煞我也!嗨!(气冲冲带领亲兵离去) 周光辅:萧元帅,这幽州城万千军民的安危就交给您啦,兹事体大,还望元帅切莫辜负卢龙百姓的信任啊……告辞。 任天德待周氏兄弟走远后慌忙跑上前来,诊脉之后以肉汤冲服丸药,众人上前问询,老者只言‘无碍,需静养’尔后督促众人暂且离帐安歇。众人往来踱步却又无可奈何忿忿而去,李忠最后离开之际,萧玉麟僵沉地大手陡然抬起,一把扯过李忠胳膊将其牢牢拉回卧榻。 李忠:雪……雪帅,您有何吩咐? 萧玉麟: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因这连日囚禁难得餐歇,劳累之余记忆出现残断之象,你且将这月余诸事悉数禀明,助我理顺心绪以图良策!切记,一定要事无巨细,否则别怪为兄不念多年情谊! 萧玉麟出身行伍,素来喜欢研习古代乱世用兵之法,战国时期、南北朝时期、五代十国时期皆有所涉猎,因而从方才众人的对答中已经大致猜到此刻正是五代十国时期,既然河朔三镇中卢龙重镇节度使不再姓刘而姓周,看来必是周德威无疑,敌对既是契丹,则基本断定出此刻身处的正是赫赫有名的幽州保卫战中! 李忠其人忠心宽仁,萧玉麟的借口又难寻破绽,遂将这月余间见闻的大小诸事悉数讲与萧玉麟,自日暮讲至深夜终于合盘尽托,萧玉麟不仅将自己的判断与身处的形式更加了解,同时也逐渐掌握一些当时常用的语言风格。于卧榻之上活动肢体确认无恙后,萧玉麟坐起身来,李忠刚要搀扶。 萧玉麟:千牛卫李忠听令,即日起擢升幽州金吾卫!统领城内巡防事务,务使用兵之际城中盗贼不兴、民心和悦! 李忠:末将领命! 萧玉麟:汝速将城中居民分男女老幼登记清查,两日后呈来,不得有误! 李忠:唯!(退下) 萧玉麟:招营中信札文吏虞仁。 虞无敌:雪帅在上,下官有礼。 萧玉麟:虞先生怀济世仁心,又以无敌为字,必怀匡扶天下之才。 虞无敌:岂敢岂敢,雪帅言重了,唯思尽匹夫之才尔。 萧玉麟:虞无敌听令!擢帅帐幕僚祭酒,即刻上任! 虞无敌:在下领命! 萧玉麟:汝速将军中兵将分军种登记清查,限明日此时呈回,不得延误! 虞无敌:唯!乞分三、五帅帐亲兵随行,助益清查时效。 萧玉麟:准! 分配完任务后萧玉麟起身于帐中踱步,不多时便看到部将自中郎将帐中取回的盔甲兵刃,甲乃寒铁锈红,兵乃丈二冲天槊,刃乃三尺冷焰锯,穿戴完毕后披一领百战余生烽火袍,霎时间豪气胸中生,虎啸英雄体,领四五个旧部亲兵出帐巡城。 河朔卢龙乃古之重镇,北却突厥,南望中原,实乃北方游牧深入中原的必经之地,经历代战略家深耕之后,此时的幽州城墙高城厚,水阔池深,前郭后城颇显格局。 亲兵随主将擢升而更显富贵,因而一路上跟在萧玉麟身后尽皆趾高气昂自信满满,萧玉麟也并不阻拦,只是不时问些关于幽州城的掌故,众人邀功心切,一个个争抢着回答,临近破晓时分已将整个幽州城的东南西北巡视完毕。周光佐刚愎自用并不据城死守,虽说屡屡失利却幸好因此留下了一座并未遭到破坏的坚固城池。 虞无敌:禀雪帅,伍长及以上军阶的名册已经清查完毕,其余兵勇、马匹、辎重、军械等物日落前查明复命。 萧玉麟:好!先生点兵勇犹凤雏肃积案,得先生相助实乃本帅之幸啊! 虞无敌:雪帅!(跪拜抱拳)仁生逢乱世,虽略具才华却久不得用,半世潦倒不过充作文书糊口,将军不以仁一介寒儒而承蒙拔擢,知遇之恩唯死足报! 萧玉麟:先生请起,雪骧一介武夫,能被先生视作知己颇慰平生。有劳先生速去清查,晚夕自有大用。 虞无敌:唯!(退去) 萧玉麟:传令!升帐!队正以上将校帐中议事!另请督军、军需、医司等部帐侧旁听! 不一时众将士纷纷请命入帐,其中三人姗姗来迟,萧玉麟只当不知并不言语,待众人分列左右站定之后,萧玉麟拿出名册。 萧玉麟:为正军纪,接下来一个月的点卯由本帅亲自执行!唐驰虎、元斗鼍……姚四、张五二人既然不愿点卯那就到值更伍去吧,余者席坐共膳,大家边吃边聊,谈一谈各自想法。齐云、韩直、赵宣,你三人起立进食,若再迟到贬为帐前听差! 三人维诺称是,火头军抬着大锅放入帅帐中心,众将分次序盛舀。一一完毕之后各自归座,众人摸不准萧玉麟新帅上任后弄这一出有何深意,只是端着碗默不作声。 萧玉麟:快吃吧各位!趁着幽州尚未城破,大家多吃些吧。等吃饱了我们就谈一谈这仗要怎么打!是战、是守、是和、是降?大家各言其志! 嵇声远:如今损兵折将的,战是没法再战了,以末将看来关键在如何守城上费心思。 单日升:他日兵多将广尚不足战,只怕今日死伤大半后已难堪守。依末将之见不若求和!假意求和以拖延时间,以待晋王挥师北上。 众将士连遭主动作战的挫折,因而这探讨的重点便是如何“守”与如何“和”上。谈论正酣之际忽闻探报:契丹王耶律阿保机亲帅大军三十万兵临城下。争执是守是和的众人立时话风一转,将讨论的重点偏向如何“和”的巧妙上面,更有身为督战副使的刘二竟说出荒唐之言。 刘二:耶律阿保机亲帅三十万虎狼之师南下,足见其吞并幽州之意已决,我等若再以疲敝残勇、断壁残垣御敌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也,不若效法已故晋王之策,退避三舍暂避锋芒,待其强弩力虚之际再挥师北上杀他个人仰马翻! 元斗鼍:放肆!大敌当前不思舍身报国杀身成仁,却寻思弃城苟活,实乃小人行径,大丈夫不齿复言与汝! 刘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况且吾之所言绝非乞降,实乃暂避锋芒的权宜之计,待南下与晋王和兵一处后,复挥师北上,届时兵强马壮必可图之。 萧玉麟:(解腰间佩刀)可有与刘大人之谋相仿者?来人!斩刘二于帐前,以绝军中弃城之念! 刘二:雪帅!冤枉啊雪帅,下官只是权宜之计,绝无弃城之念啊!雪帅饶命…… 萧玉麟:军中无戏言,言不尽责则行必无果,本帅治军岂容尔等软弱无骨之辈! 刘二:萧雪骧!我乃晋王钦命之督军副使,凡生杀大刑尽需奏请晋王裁决,滥杀督军者以谋反论处!尔等莫非串通谋反不成? 萧玉麟:住口!斩你乃本帅之意与众将何干?你说军中无斩督军之兵,那本帅便用此刃斩你!(解下佩刀,拍在案上)晋王若有责罚,萧某一力担之!拖下去!(顺势将佩刀向入帐的亲兵一抛) 刘二:白督军救我!白督军救我!雪帅饶命…… 白富泽:雪帅…… 萧玉麟:莫非刘副使所达之意正是白督军欲表之言?(拿起案前碗筷) 白富泽:啊,雪帅言笑了,本官深负晋王重恩,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誓与将军一道共存亡于卢龙! 萧玉麟:好!督军之心与雪骧甚为契合!我等且干了这碗糊渡汤,共商御贼大计!喝! 随着刘二一声大呼,一些原本与刘二想法一致之徒无不惊悚发颤,更有先前周光佐安插进来的个别纨绔子弟更是吓落碗筷,萧玉麟佯装不知只顾喝汤,却一一记在心里。唐、宋、元、嵇几人面色如常、饮食如故,善、施、任、白几人虽有惧意却也表现的颇为自然,余者亦不乏强硬豁达之辈。萧玉麟心下暗喜,契丹来势虽凶,只要将帅一心、士卒用命,凭着城高池深,幽州自有一战之力! 萧玉麟:自朱温篡唐以来,藩镇割据民不聊生,晋王替天行道四方征战,此刻正与那朱梁国贼战于郑、洛等地;契丹与老晋王约为兄弟,如今却趁我主南讨国贼之时压境幽州。如此背信弃义之徒,我等岂可拱手弃城?此刻弃城而去,于晋王而言,吾等与那契丹狗贼何异? 嵇声远:雪帅所言甚是!末将誓与幽州同生共死! 萧玉麟:好!战是一定要战的!然‘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如何在不利中寻求不败,复自不败中寻求转机是此战需要商议的核心所在!诸位结合连日来几番大战中受挫的教训,谈一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用兵。不过在这之前,本帅宣布几道政令。一、擢校尉唐驰虎升骁卫大将;二、擢曹参宋翔鹏升威卫大将;三、擢旅帅元斗鼍升武卫大将;四、擢军需监嵇擂升五府中郎将;五、擢千牛卫李忠升金吾卫;六、擢札记官升帅帐幕僚祭酒;七、擢巫祝尹升帅府幕僚参军;八……十六、擢右卫军上将周章典入帅帐幕僚参赞;十七、贬中郎将孔七谪队正……以上二十一条擢、贬政令即时生效!本帅治军唯贤不唯亲,军功加身者必擢升封赏,军令难达者必贬谪惩戒!非常时期,军令唯有八个字:服从将令,好死恶生! 众将士:末将得令! 萧玉麟:自唐将军讲起。 唐驰虎:得令!初时四万将士对敌三万,所败皆由骄横,光佐急于建功立业而冒敌轻进,致使三战三败损兵十之七八。如今,以不足万人之惊兵对敌三十万虎狼,末将以为唯有死守以待援军这一条路! 元斗鼍:末将入营以来只知冲锋拼杀,从未龟缩困守,这守城之法我是不善长,如此憋屈的打法斗鼍委实不喜,你们议吧,末将届时听命便可! 宋翔鹏:禀雪帅,以末将观之,幽州城南北宽而东西窄,契丹虽是围困之势,但兵力重点分布于西北两侧。究其原因,契丹南下虽说暂稳着燕地,但燕人岂不垂涎攻克幽州之后便唾手可得的燕云十六州,故而若在东边大举用兵,极易造成契、燕矛盾,落人口实,再者耶律逆贼也得防止****在背后捅刀;而向南则与晋、梁接壤,契丹若贸然将大军布置城南,等于说是深入晋、梁、燕三地合围之中,此乃兵家之大忌。因此依末将之见,当以幽州城之西北为重点防御方位!将兵力、器械多集中于此以待敌军。 众将士的议论多集中于唐、宋二人的战略、战术上,随着谈论的深入,也在战略战术确定的基础上进行更为细致的谋划,而萧玉麟则一言不发默默静听,因其全程面无表情,众人一时间难以判断出萧玉麟究竟有何打算。当此之时,斥候探报:耶律阿保机秦帅三十万大军距此已不足五十里! 萧玉麟:各位暂且回营!本帅已有退敌良策,诸位将军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鼓舞士气!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唯有困兽狠斗之心,背水一战之志,方有九死一生之机呀! 众将士:末将领命! 待众人散去之后,萧玉麟招火头军花胜楠,好一个威武女子!冷焰高挑,身披皮甲,腰间斜插一柄连刃带柄不下六十公分长的大菜刀,挽其头发裹着方巾,体格绝非三五寻常男子可较,言谈豁达不拘常理,普通男子不敢对其心怀不轨,雄伟丈夫则又愿与其称兄道弟,故这营中多以‘花大哥’呼之。 萧玉麟:花……花大哥,按万人来算,营中粮草可供几日支应? 花胜楠:禀大帅,营中常备粮草本供三军支应半年,只是晋王三月前南征之时自军中抽调大半。故,若按三军来计则不足一月,若按万人来计则不足三月。 萧玉麟:花胜楠听令,即日起一日三餐改为晨昏两餐,他人若问便说粮草仅够半月支应。 花胜楠:遵命!不过雪帅,如此一来是否会引起军心不稳、士卒恐慌啊? 萧玉麟:花大哥勿虑,本帅自有计较。只是……如若自你那走了风声,可别怪军令如山! 花胜楠:胜楠领命! 花胜楠走后,萧玉麟便在帐中地图上揣摩其御敌之策,虽说早间众将士已经议过,大概方略也是围绕宋祥鹏所提之议案,只是萧玉麟心中明白,即便幽州城墙高池深,即便将士一心同仇敌忾,但凭这区区万人如何能够抵挡得住三十余万人的轮番进攻?因为一时想不出良策,萧玉麟便采用缓兵之计,让花胜楠在军中放出口风,但愿这些信息可以传进耶律阿保机的耳中,好令其暂时按兵不动,为自己争取出御敌之策和实施时间。 临近正午萧玉麟依旧并未想出可行之策,为了将交代给花胜楠的事情尽快在军中扩散,萧玉麟选择暂时回避,好使军中将士借此喧哗闹事。打定主意后,萧玉麟仅带两三个亲兵便到城中散步,城中百姓虽说面有惧色,但基本的生产生活仍旧有条不紊,转到一处巷道时,远远便听到几人在大声喧哗,仔细听来是三五闲汉在沿街追狗。萧玉麟百无聊赖也想图个乐呵,便快步走过巷道,果见一群人在围堵一只瘦弱黄狗,奈何黄狗虽瘦却步伐敏捷,任凭几人左冲右突终究难以擒获,其中一个圆胖老头更是脚下一滑,迎着青石街道便是一连串翻滚。直逗得萧玉麟哈哈大笑,两个亲兵更是边笑边不忘嘲讽卖乖。 亲兵甲:无知野民,关门打狗都不知道,在这大街上怎么撵得上?看来这顿狗肉他们是吃不上嘴喽!哈哈哈哈…… 大笑中的萧玉麟闻言一个激灵,目光在亲兵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小声嘟囔一声后,斩钉截铁说道。 萧玉麟:回营! 距离军营尚有一段路程时便听到众人吵嚷不止,待走上前去,果见一群将士围着花胜楠质问叫骂,萧玉麟心中大喜却装作表情凝重。 萧玉麟:何故喧哗? 元斗鼍:禀雪帅,火头军花胜楠克扣粮草,兄弟们提着脑袋守城,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岂不寒了将士之心? 萧玉麟:竟有此事? 花胜楠:回禀雪帅,此时绝非胜楠克扣!实乃军中粮草短缺,若不将三餐改为两顿不日便会断粮,届时如何与那契丹狗贼周旋啊诸位? 萧玉麟:如此可支应多久? 花胜楠:回禀雪帅,即便如此也不过多则月余,少则…… 萧玉麟:少则多久! 花胜楠:少则不足半月…… 萧玉麟:各归其职,今后谁敢复议此事,军法不饶! 众人悻悻而归,元斗鼍更是满腹不快,他不担心自己挨饿,单单忍受不了部属忍饥,兵荒马乱的年月,将士征战往大了说是报效祖国、伸展志向,往小了说就是混口饭吃。如今可好,外有三十余万人契丹逆贼虎视眈眈,内则粮草短缺忍饥挨饿,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如何安心守城啊? 唐驰虎:宋兄,雪帅向来深谋远虑,今日怎地这般唐突?粮草短缺于守城一方实乃大忌,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不担心军心不稳而引起哗变吗? 宋祥鹏:唐兄休要妄揣帅意,雪帅既然如此,想必自有他的主张。 待众人怨愤离去后,萧玉麟急招幕僚虞无敌和千牛卫李忠,其中虞无敌已将人员统计完毕,其中将士各具性命,兵勇除个别具备特殊才能者有名姓外,余者均仅记人数而忽略性命,详略得当值得李忠借鉴。萧玉麟将二人招致近旁,在二人耳边如何云云安排一通,二人表情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虞无敌:雪帅!此计甚险啊,万一…… 萧玉麟:没有万一!非常之时自当非常之策!你二人速去办理,办好了大功一件,办砸了提头来见! 李忠、虞无敌:领命! 二人走后,萧玉麟速招花胜楠入帐,在花胜楠耳边私语后朗声道。 萧玉麟:花大姐,今日首次施行三餐改两顿,本帅心疼将士啊……法无情,人有爱,本帅为众将士向你求个情,午后做顿好的,于城东抚慰将士! 花胜楠:既是雪帅安排,胜楠自当遵从! 不多时便闻营中肉味飘香,原本饥肠辘辘且又斗志低迷的将士们霎时间活跃起来,唐驰虎愈加摸不准雪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又担心营中有失,便鼓足勇气前往帅帐,刚一准入,尚未说话,萧玉麟先其一步。 萧玉麟:西门可是唐将军巡防、驻扎之地? 唐驰虎:会禀雪帅,正是末将守卫。 萧玉麟:为使将士们适应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机动作战,现在开始换防训练。如速将驻守城西的将士调往城东就餐,餐毕本帅自有安排,余下值班兵勇与本帅帐下亲兵互换,,汝且速办,不得有误! 唐驰虎:末将领命!不过雪帅,末将有一事不明,还望雪帅指点迷津。既已下令三餐变两顿,这会怎地复起锅灶? 萧玉麟:唐将军,本帅行事,莫非需要事先请示将军不成? 唐驰虎:(跪地)末将不敢! 萧玉麟:唐将军请起,执行命令便可,勿需多问。 唐驰虎:得令! 萧玉麟:不过……确有一事需唐将军相助。斗鼍逢战必勇却心性愚直,然正因如此,其尤为不善藏匿心迹。等会城东就餐吾等必有相会,届时…… 如此云云之后,唐驰虎带着比来时更多的疑问懵懵然离帐。两个时辰后,日影西坠,火头军往来呼号,招呼众人就餐。萧玉麟带着换防过来的兵卒前往城东用餐,早见众人面露难色聚集于此议论缺粮之事,城东关押的俘虏更是面露惧色。这也难怪,自古粮草不继之时,率先短缺甚至遭斩的必是俘虏! 元斗鼍统领的虎豹营将士大多威武雄壮、肚大肠肥,作战是把好手,那饭量自然也远大他人,平素三餐时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个多半饱而已,如今改为两顿后于他们而言自然更为难受,所以这怨愤之声就显得更为明显。特别是元斗鼍此人心疼士卒、个性鲁直,部下愠怒抱怨声下尤易点燃他的胸中怒火,这便当着官兵之面大肆咆哮起来。萧玉麟正怕他不吵,远远听到他的咆哮之后暗暗一喜快步上前。 萧玉麟: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目无军纪,该当何罪! 元斗鼍:雪帅,今日即便你要斩我,我也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兵临城下,幽州朝不保夕,如此非常之时却不让将士们吃饱饭,弟兄们寒心啊!粮草不足又怎地?大不了冲出去和那契丹狗贼拼了,死也不做饿死鬼! 萧玉麟:放肆!无知匹夫只会呈一时之勇,你一拼了事,幽州万千将士、数万黎民该当何处? 元斗鼍:我不管这些!左右是个死,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萧大帅,我元斗鼍本就与你不睦,服从你做这元帅也不过是因为你的守城之策比周光佐那厮胡乱用兵强些而已,今日你要杀便杀,我元斗鼍绝不服软,更不会收回所说之言。 唐驰虎:禀大帅,方才接到探报,耶律阿保机亲率三十万大军已在十里外安营。 萧玉麟:元将军,本帅知你勇武,也知你的虎豹营骄横,更知你怀疑当年的存孝飞虎军不过徒有虚名而已。今日那耶律小儿只在城外十里处,你敢不敢与本帅一同前往,趁其扎寨之际杀将过去挫其锐气! 元斗鼍:有何不敢?我元斗鼍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看我如何于那万军之中斩敌上将首级! 萧玉麟:空口无凭,元将军可敢帅前立状? 元斗鼍:斗鼍何惧?且取状来!若不能取敌将首级,自献项上人头以偿! 萧玉麟:好!将军既立此约,本帅岂忍壮士独往?元将军若能斩敌将首级以还,本帅自当亲劫契丹粮道以飨士卒! 唐驰虎:雪帅!斗鼍!万万不可啊!军中岂有戏言,军令状下将帅难违啊!万军之中斩将不易,数十万中夺粮更难!雪帅!雪帅!三思啊!幽州城经不起这般折腾啊!雪帅!(起初是依照安排进言,后面这些确是肺腑之言) 萧玉麟:唐将军切莫再言,军令状既立岂有退路!本帅十之有四编入存孝飞虎军,大小数十仗,斩首数百颗,****、朱温逆贼皆无所惧,岂会怕那耶律蛮夷小儿?取槊来! 一开始萧玉麟心中并无底气,可当他脚蹬马镫纵身上马之后,却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轻车熟路弓马娴熟,几个拨马驰骋之间引得众将士大声叫好。抓过亲兵取来的丈二马槊后,更觉信心大增恍若天神下凡!遂暗自思忖,原来这萧雪骧本人如此神勇,难怪可凭区区中郎将跃升三军总帅而无人质疑。 萧玉麟:为辨认契丹营中大将,取俘虏中官阶高者同往! 元斗鼍则是大白马、亮银甲、雪色长袍、画杆长戟,二人一红一白各领三百虎贲精兵,执将帅大旗策马穿城自西门而出。就餐的将士们顾不得辘辘饥肠,纷纷撇下肉食汤馔,齐奔至西门等候。 且说二人并马驰奔,五里之后兵分两路,萧玉麟引旗下人马向西北方向奔去,元斗鼍则直取契丹中军。萧玉麟复奔三里后远远便见林中驰过一彪人马,遂大呼不好!立马引军杀到,果见数十骑兵自幽州方向夺路逃遁,萧玉麟大喝一声,挺长槊自侧方杀出,这些乔装成商旅的斥候兵因为未披重甲,顷刻之间便被萧玉麟帐下依照当年飞虎军训练而成的甲士掩杀殆尽,更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出校尉音信及幽州城池布防图。 萧玉麟:尔等且将此众胡贼深埋,本帅去去便回。 林中驰马将近一里,在一密林山坳处果见李忠、虞无敌二人所带领的一众粮车躲藏在此,车上尽插契丹旗帜,随性兵勇皆着胡服,萧玉麟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众人胡乱呐喊后,引一里之外的虎贲兵勇拨马弛来,李、虞二人立时率众人驰奔,萧玉麟则拦下意欲追击的众人。 萧玉麟:穷寇莫追,尔等速驱粮车回营,留百人随我断后! 将士领命后便驱车疾驰回营,但粮车较之骑兵毕竟慢了两倍不止,夕阳洒进林中,两百兵勇纷纷踩着自己的颀长的身影昂扬回营。萧玉麟目送众人远去后,仍不放心,在拨身边五十人前往增援,尔后引剩下的五十人朝契丹中军位置直插。一切安排妥当后,勇力有余而谋略不足的元斗鼍,令其不得不担心起来。 五十余骑走不多时便分明感觉到巍巍大军扑面而来的凌冽杀气,又走不多时便闻战鼓雷动,想是斗鼍仍与敌军厮杀。战鼓不绝便意味着厮杀未止,随着这些鼓声令人心下发毛,但只要仍能听得鼓声便就仍有希望。再走不多时后便远远看到乌压压的敌营中有将士在其中左冲右突甚是威武,萧玉麟不仅大赞一声。 萧玉麟:好一员龙胆虎将!想必赵子龙当年独骑孤枪冲杀曹军亦如此般! 只是元斗鼍再怎么勇猛,此刻已经深陷契丹层层包围之中,虽说往来冲突但也仅仅局限在弹丸之地,三百虎豹营将士业已死伤过半,萧玉麟不敢迟疑,速将五十余骑编成楔形方阵,自己横槊在前纵马出击,霎时间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契丹族众怎料背后突然有人杀入,猝不及防间便纷纷倒地,马踏枪戳哀嚎遍野。 及至斗鼍所在之处,远远看见斗鼍正与一位手持开山大斧的悍将斗得难分难解,二人你一戟我一斧,你横枪我斜劈,边斗边走所过之处人皆逃遁,一些走得慢的纷纷被二人的斧戟余力伤及倒地。萧玉麟救人心切不及细想,一拍胯下这匹名曰‘雪夜赤骄狐’的枣红烈马,战马深通其意,三步并作两步,丈二大槊化作横空长虹,稳稳一枪穿敌将后心而过,抢借马势贯胸而出,萧玉麟将身一侧红马已超出敌将一个马头,瞬间泄力的敌将战斧被元斗鼍的长戟劈开,戟刃朝其脖子直直砍去,戟尖扫着萧玉麟侧身而过的盔缨滑去,萧玉麟则在错身敌将的一刹那紧握露出小半枪杆的枪头,控制着穿胸而过的长槊锋刃,沿着元斗鼍因抬臂挥砍而大开的腋下,借马前奔之势抽出长枪,元斗鼍则顺势拍马,轻舒猿臂将敌将头颅抓在手中,尔后长戟戳地、膝夹马胸,借着长戟传上来的反推力,迫使白马高高扬起前蹄,借着顺势将抓着敌将头颅的手臂向上一举,大吼一声! 杀红眼的虎将一声长啸,立时令在场敌军人马俱惊,再看这立马擎首的杀神雄姿,一个个无不引马迈步退避三舍,萧玉麟不敢托大,立时兜马回奔,过斗鼍身侧大喝一声“回营!”然后一马当先,迎着层层围困的敌军冲杀过去,带过来的五十来人已经只剩三四十人,这三四十人重新跟在萧玉麟身后组成楔形阵向前狂奔,元斗鼍麾下仅剩少半的虎豹营将士立马会意,自觉组入萧玉麟及其将士组成的楔形阵中。元斗鼍虽战意不绝但也识得大体,将长戟一横,仍旧一手举着敌将头颅,驰马在楔形阵中心狂奔。 不多时后众人便趁着契丹人退散之机杀出敌阵,奔出数十丈后,萧玉麟勒住马缰,拨马首朝向敌阵方向,众人见主帅如此纷纷勒马在萧玉麟两侧一字排开,一帅一将居中站定,迎着三十万契丹将士,迎着被三十余万契丹将士围着的耶律阿保机,百余人随着萧玉麟喊出的“杀”字连吼三声,人虽少势却壮,直吼的敌阵为之战栗。萧玉麟更是一声大笑后拨马驰奔,众人欢呼长啸策马而还。 距城不足二里时萧玉麟等人遇上押送粮草回城的两百多红袍将士,此战余生的百余位被鲜血浸染银甲的虎豹营将士,策马绕着粮车欢呼雀跃,尔后两队人马合兵一处驰往幽州。夕阳西坠但残云如火,将士凯旋可谓人间快事! 第八幕 时间:公元917年,国历4月 天气:日暮夕阳,残月如血,朔风微凉 地点:河朔三镇之卢龙重镇,以及城外十里处驻扎的契丹王帐 人物:卢龙三军元帅萧玉麟,字雪骧 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 耶律阿保机之弟契丹大将舍利素 契丹丞相萧敌鲁 卢龙骁卫大将军唐骁,字驰虎 卢龙威卫大将军宋威,字翔鹏 卢龙武卫大将军元武,字斗鼍 幽州金吾卫李忠,字耿正 五府中郎将嵇擂,字声远 军需监单昪,字日升 帅帐幕僚祭酒虞仁,字无敌 帅帐幕僚参军施胜一,字占魁 医监司任贵生,字天德 火头军伍长花胜楠 军需监城建司李匠,字巨斤 督军使白金瀚,字富泽 俘虏甲 俘虏乙 血云之下血洒疆场,契丹将士一边打扫战场救助伤员一边掘土挖沟修筑堑壕,清理战场时便寻到遗落在血泊之中的校尉印信和幽州城防图,几经呈报后便呈至耶律阿保机的王帐之中。 耶律阿保机:诸位有何看法? 舍利素:皇兄,据这印信和城防图来看,扎图等人的行踪已经被发现,因此以弟弟愚见,此物绝非无意间遗落战场。 耶律阿保机:那依爱卿之见,这刻意落下的印信和城防图意欲何为? 舍利素:皇兄,依臣之见此乃疑兵之计!晋兵留下此物无非两层含义,一、明言斥候已被击破,向我等示威;二、以城防图误导我军的攻城方位选择。 萧敌鲁:皇上,臣以为舍利素将军所言甚是!从这张城防图不难看出此乃扎图校尉亲笔所画,可也正因如此反倒令人生疑。众所周知,对斥候而言所探敌情可谓比生命更加重要,扎图跟随皇上多年忠心耿耿,即便殒命也断然不会将此图交于晋军,是故以臣之见,此图必然有诈。 耶律阿保机:爱卿有所不知,扎图平素归汝等所辖,战时直接复命于朕,从图上文字的特殊性来看,此图必为其真迹,且绝非受劫持状态逼迫所画。故朕料定扎图定是在归途中遭遇截杀,因事出突然而难有机会消毁此图! 舍利素:皇兄圣明!如此说来,重点便在探究此图是否遭到涂改以诱导我等错误用兵。 萧敌鲁:果然如此!晋贼果然用心险恶!自图上不难看出城西布防有明显改动,改成易攻难受之状,而城东却颇为玄妙,自图上难以看出丝毫改动迹象,可以正因如此臣怀疑,城东看似未改实则已经大改。看似高墙深坑易守难攻,其实可能恰恰相反! 舍利素:丞相所言极是!皇兄请看,此图改的着实蹊跷。晋贼越是不想让咱们进攻城东,咱们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打他个措手不及! 耶律阿保机:好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倒点醒了朕。诸位爱卿思考一下,这幅城防图于我们而言最害怕的是什么?我们最容易想到的又是什么? 舍利素:回禀皇兄,臣等首先想到的就是布防图已经遭篡改,最害怕的是被改的面目全非。 耶律阿保机:不……咱们最怕的其实是没有改动!如此虚虚实实才是最难估摸的良策啊! 君臣商议之时帐外有近臣入帐,禀报适才战阵之中发现两位之前被俘虏过去的伍长。耶律阿保机闻言微微一下。 耶律阿保机:这倒有趣了,不仅留下印信和布防图,居然还留下两个大活人。带上来! 舍利素:弱如犬羊的无耻之徒,居然还有脸回来! 俘虏甲:禀将军,我等失手被擒求死不得,若非在敌营中听到些与我大军颇为有利的消息,何能忍辱偷生苟活至今? 舍利素:我契丹人乃草原神鹰,从来只有掳掠羊群之威,何能为羊群所困!今日尔等若能着实带来些有用信息便罢,若是为脱罪责而胡言乱语、扰我军心,必立斩不赦! 俘虏乙:将军,我等自被俘虏之日起便觉生不如死,今日更无颜面重归营帐,之所以苟活至今全凭一颗效忠之心。晋贼接连挫败后军心不稳已换主帅,便是今日那着红袍、红甲的猛将。 舍利素:哦?早知那厮是晋贼主帅,我倒真想会他一会! 萧敌鲁:晋贼今日扰大军扎寨,何故带尔等前来?草原雄鹰竟也学做中原人的引路青鸟!真是岂有此理! 俘虏甲:回将军话,只因晋贼将帅不和,互相立下军令状赌斗。那白马将军立状于万军之中取……取我军上将首级,挟我等前往是为了辨认军中上将。不过,我们一路上可是一言未发啊,还请将军明鉴! 萧敌鲁:你以何缘由笃定其将帅不和?莫不是晋贼为尔等演的一出好戏吧! 俘虏乙:小人可性命担保!那白袍将……晋贼便是当日擒获小人的恶贼,其人个性乖张目无尊长,小人亲眼所见其与前任元帅剑拔弩张,今日又因为城中粮草短缺一事与继任元帅对簿咆哮,互相赌斗立下军令状。白袍晋贼立状取我军上将首级,红袍晋贼则立状劫我军粮道…… 舍利素:你说什么?晋贼城中粮草短缺?你是怎么知道的?速速禀来!若有半句不实言辞,夷灭三族! 俘虏乙:回禀将军,晋贼已将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顿,军中更是怨声载道,将帅不和也皆由此事而起。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愿以性命担保! 俘虏甲:小人也愿以性命担保! 舍利素:妙哉!晋贼粮草不继、将帅不睦,破城便在须臾之间! 耶律阿保机:将帅不睦乃军中大忌,粮草短缺乃军中至秘,尔等区区俘虏之辈何能尽知此事?以朕观之,汝等不过曹营之蒋干尔! 舍利素:来啊,拉出去斩首示众! 俘虏乙:将军饶命!我等所言尽是亲眼所见啊,不敢丝毫欺瞒。 耶律阿保机:算了吧,朕今日免去尔等死罪,他日疆场之上若再遭俘获,必灭族传檄。 俘虏甲、俘虏乙:谢大王,谢大王…… 萧敌鲁:皇上圣明!如此军中秘事岂容俘虏轻易探得。不过其粮草短缺之事,即便为欺瞒这两头蠢驴而谎言惑众,也是极易引起军心不稳的啊。即使事后解释也怕是难以巩固军心,如此愚计非智将所为。复观其身位主帅却赫然参与劫营,可见此人并非沉稳善谋之辈! 耶律阿保机:爱卿切莫盲目欢喜,朕倒觉得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今日帐下远观,此人有英雄气!我等劳师以远,虽借李贼南征朱梁之机,却难笃定这李贼不会北上解围,且以西北为基,围他几日,待我军立稳根基、探明敌情再行动不迟。 舍利素、萧敌鲁:臣等谨遵圣谕! 且说幽州城外,萧玉麟背靠夕阳横槊走在队伍前面,元斗鼍等人错开一个身位紧随其后,其余将士围着一彪粮车阔步向前。城墙高阔挤满三军兵勇,唐驰虎、宋翔鹏、嵇声远、单日升等人界戎装列马于城外置兵接应,众人远远看到粮车无不欢欣雀跃,纷纷大呼“雪帅”不止!比及近处又见元斗鼍将军的白马颈下赫然挂着一颗头颅,鲜血染红白马整个胸腔,众将士更觉鼓舞。 嵇声远视此情形立马拨马回城,尔后迅速登上城楼,抄起楼上两支三尺鼓槌,咚咚咚擂起鼓来,霎时间群情振奋,嘿!嘿!嘿!响起战歌。萧玉麟气宇轩昂地迎接众人投向他的赞美目光,收起长槊于袍肩之后,策马走过护城河上吊桥,穿过城门洞,在将士欢呼声中直奔帅帐!余者随其步伐合兵进城。军中鼓号喧天好不热闹。 火头军在花胜楠的带领下忙碌起来,杀猪宰羊、烹牛煮鸭如同过年一般,将士们直吃喝至亥时方歇,子丑之交,李忠、虞无敌引一队人马自城西疾驰而进,至天明时分,城西的换防亲兵再次换回帅帐听差。萧玉麟则急招李忠入帐议事,不多时后,李忠未来而元斗鼍率先入帐。 元斗鼍:(跪地)末将骄纵忤逆,请雪帅赐罪责罚! 萧玉麟:(搀扶)元将军快快请起,昨日将军敌营斩将壮我军威,本帅未及封赏还来责罚之理? 元斗鼍:雪帅!雪帅此言,斗鼍无地自容啊! 萧玉麟:元将军执掌虎豹之师,若无骁勇悍威何以服众?昨日你我将帅同心不负晋王之托,来日合当休戚与共不负幽州数万百姓啊! 元斗鼍:雪帅天恩,斗鼍心领神受,唯有疆场效命方报大恩大德! 萧玉麟:元将军勇武过人,本帅素知将军早有以武会友之意,待退敌之后本帅与将军帐前较技、约为兄弟! 元斗鼍:末将领命! 谈话间李忠匆匆赶到,元斗鼍辞别归营,李忠拜见后,萧玉麟赐座李忠促膝交谈。二人心照不宣皆为谈及昨日之事,萧玉麟略微关心一下部将兼好友注意睡眠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萧玉麟:据汝之统计,幽州城中可有擅长土木、垒石的能工巧匠? 李忠:回雪帅,自契丹围城以来,城中有一技之长的能工巧匠尽皆收入营中,从事城防土木以及机弩、抛石器械的校尉李匠、李巨斤便是此中好手。 萧玉麟:若在城西的城、郭之间筑起一道略次于城高的石墙,以你估算需耗费几日? 李忠:禀雪帅,卢龙重镇城大池深,即便南北城墙间距远小于东西间距,但较于他城来说犹堪大城,再者敌军兵临城下,士卒身兼防务难以尽力施工,是故末将估算须得月余。 萧玉麟:不!一周为限! 李忠:一周?(狐疑) 萧玉麟:哦,此乃兵家暗语,特指七天。 李忠:雪帅,七天过于紧迫,断难完成啊!大军围城,咱不说别的,单这木石一项便颇为不易寻觅,七日成墙堪比登天啊雪帅! 萧玉麟:拆民宅取材,征民夫为匠,待却敌之日本帅亲率士卒为民重起屋宇,待粮饷入账之时本帅亲估钱粮于民。抽调十之七八的士卒全力修筑,军民混编后分为八组,不分昼夜尽快完成。防御之事无须多虑,本帅笃定那契丹逆贼暂时不敢进犯! 李忠:末将遵命,即刻去办! 待李忠走后,萧玉麟急招李巨斤、施占魁入帐议事。 萧玉麟:施先生知天文识地理,善断前后凶吉,长于占卜阴阳,玉麟意欲明日破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施占魁:(沉思状)禀雪帅,白虎漱泉益动土,若在西方主兵戎。若是在西方动土则预示兵戈取利,于军中而言实乃大好日子。若在他处动土,虽有微利却不如西方吉位。不知雪帅意欲何处破土? 萧玉麟:施先生神机妙算,破土位置正是城西!还请先生拟一份破土符诏,明日动土祭祀用之。 施占魁:胜一领命! 萧玉麟:玉麟闻巨斤兄乃皇朝大匠,今日招先生来便是商议于城西、城郭之间另修一条纵贯城墙,人员、资材已备,唯请先生主持安排、居中调度。此事皆为城防,不为个人享乐,还望先生顾念万千幽州百姓切莫推辞。 李巨斤:萧元帅,老朽本皇朝旧臣,曾见琼楼起,亦见皇朝倾,前有阿房,后有华清,深知劳民伤财建楼享乐之弊,故多年前便盟誓永不筑墙;再者破土筑基之事有火土之禁,又有四时之禁。按说老朽不本该破誓出任,但为了幽州百姓,老朽愿承当日誓言之噬! 萧玉麟:玉麟代幽州数万军民谢先生大义壮举!(躬身抱拳) 待二人走后,萧玉麟招虞无敌入帐议事。 萧玉麟:虞先生,今日招先生前来,主要是想劳烦先生写一份讨伐契丹逆贼的檄文,鼓舞将士壮志,激发黎民舍小家为大家的豪情。先生回去便着手此事吧,希望先生可在日暮时分前来复命。 虞无敌:唯!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萧玉麟抓起帅帐卧榻旁横在架子上的那柄三尺长刃,系于腰间后带领三五亲兵到西门再次实地巡视。 第九幕 时间:公元917年,国历4月 天气:天生乌云,朔风凉凉 地点:河朔三镇的卢龙重镇,及其城外数里 人物:契丹皇上耶律阿保机 阿保机之弟契丹大将舍利素 契丹重臣丞相萧敌鲁 卢龙三军主帅萧玉麟,字雪骧 卢龙骁卫大将军唐骁,字驰虎 卢龙威卫大将军宋威,字翔鹏 卢龙武卫大将军元武,字斗鼍 幽州城金吾卫李忠,字耿正 幽州五府中郎将嵇擂,字声远 幽州军需监里正单昪,字日升 帅帐幕僚祭酒虞仁,字无敌 帅帐幕僚参军施胜一,字占魁 军需监城建部李匠,字巨斤 军需监军械部欧阳湛胜,字正邪 火头军伍长花胜楠 医监司总领任贵生,字天德 四月的幽州并不冷,甚至在天气晴好的时候还会有点燥,不过今日倒是一个例外,少雨的卢龙地区一反常态的在天空起了些许乌云,风很凉却不冷,这时节这样的天气甚至令人有些享受。 宋祥鹏斜背着一个五六尺长的大皮囊向城西走去,身后的亲兵两手空空却并未帮他背皮囊,这反常的举动倒引起了同往城西巡视的萧玉麟的兴趣。但萧玉麟并未叫住宋祥鹏,只是远远跟着缓缓踱步,宋祥鹏则在军需监最后面的大铁铺上停住步伐。 宋祥鹏:欧阳兄别来无恙啊,是否准备活动活动筋骨,舒展舒展身心? 欧阳湛胜:非也非也,祥鹏兄有所不知,哥哥近来抱恙在身啊。 宋祥鹏:啊?竟有此事!不知欧阳兄身染何疾,体抱何恙啊? 欧阳湛胜:说来也怪,哥哥我饮食如故睡眠如常,偏偏拎不得铁锤,按不得铁砧,祥鹏兄看我这病怪是不怪? 宋祥鹏:欧阳兄!我的欧阳兄啊!您这是要弃我而去吗?幸亏弟弟前日寻得一副上好楠木,就赠与哥哥做个容身之所吧……痛煞我也! 欧阳湛胜拎起火炉旁的大铁锤便要朝宋祥鹏打去,宋祥鹏一个侧身跃在一旁,二人哈哈大笑重新聚在一处。 欧阳湛胜:你小子巴不得哥哥先给你探探路啊! 宋祥鹏:岂敢岂敢,欧阳兄若是一走,还有谁能给弟弟打造这些神兵利器啊!我啊,巴不得哥哥活个千年万年呢。 欧阳湛胜:你小子做了将军后骂起人来都更文明更歹毒了啊! 二人再次笑作一团,萧玉麟远远听着也嘿嘿笑起来,暗自思忖到,每想到一向心思缜密语言不多的宋将军还有这等知己,还有这样一面。谈笑间欧阳湛胜将大手朝地上的皮囊一探,从打开的铆钉皮扣间抽出一枝短枪,上下打量后将短枪横在食指上以测试其平衡性。宋祥鹏则支开士卒,单独和欧阳湛胜轻声交谈,萧玉麟虽无意倾听,但还是多少听到一些。 欧阳湛胜:这枪倒也寻常,只是这在材质着实珍贵,非铜非铁却坚硬无比,兼具韧性又轻如蝉翼,得省着点用啊兄弟。 宋祥鹏:这是自然,除非久战不胜,否则断不会贸然滥用。 欧阳湛胜:不会滥用还一个个秃成这样? 宋祥鹏:(嘿嘿一笑)哥哥有所不足,如此保命杀敌之技安敢荒废啊! 欧阳湛胜:得了得了,为兄是说不过你。 二人说着又大笑起来,欧阳湛胜则将这些两头均是尖刃的短枪置于炉中覆烧,待烧红之后又置于铁砧上捶打,数次之后投于油中淬火,擦拭之后果然寒光闪闪戾气逼人。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萧玉麟也不愿过问太多部下的隐私,转身正欲离开时瞧见花胜楠揣着一个牛皮袋低着头快步朝这边走来。等走到萧玉麟跟前时显然一惊,然后微微不好意思地叫声雪帅。 萧玉麟:花大姐如此匆忙,去往何处啊? 花胜楠:回雪帅,昨日犒赏三军,欧阳大……啊,欧阳铁匠忙于赶制军械并未参加,我就将属于他的羊腿肉给他送过来。顺便,顺便请他给磨磨刀。 萧玉麟:花大姐怀此公心本帅甚慰,不过你且稍微驻足片刻,待宋将军走后再过去吧。 花胜楠领命后识趣地站在原地,萧玉麟便问起营中关于饮食方面的一应事务。欧阳湛胜手法纯属,不及半个时辰便将宋祥鹏皮囊中的五六支短枪锤炼完毕,二人复又谈笑一会后,宋祥鹏再次亲自背起皮囊离开。萧玉麟原本也欲离开前往城西巡视,但与花胜楠交谈时听到“军械”二字,一时间勾起一些想法,便随花胜楠一道踱步至欧阳湛胜身旁。老先生看到萧玉麟前来,赶忙大声招呼众弟子一起施礼跪拜。 欧阳湛胜:雪帅亲临军需监军械部,我等倍感荣光。不知雪帅有何指示? 萧玉麟:都起来吧!军中战时无需跪拜大礼。尔等且忙,莫要紧张! 欧阳湛胜:我等谨遵帅令! 萧玉麟:你且将花大姐专程留给你的羊腿啃了。尔后将花大姐平素用的这把大刀磨来,本帅要看一看你的手艺。免得你等会将本帅这把宝刀磨坏了。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欧阳湛胜并不显拘谨,三口两口吃完羊腿,抄起花胜楠手中大刀,将刀刃在大拇指上一推,心中早已明了,只是故意戏谑道。 欧阳湛胜:难怪近来营中伙食不错,看这刀刃是没少碎肉、斩骨啊! 谈笑间欧阳湛胜已将刀刃置于炉中覆烧,原本除了阔大外并不起眼的大厨刀竟在炉火中闪出淡淡寒光,萧玉麟虽然不善此道,但从这非同寻常的变化中不难看出此刀并不普通。 萧玉麟:尝闻刀具置于火中覆烧容易退火而不耐用,但本帅却看此刀寒光闪闪并非寻常之物啊。 欧阳湛胜:雪帅好眼力,此刀看似残缺,实则正是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之‘巨阙’神兵。 萧玉麟:原来这便是巨阙宝剑,果然霸气丛生非同小可。 欧阳湛胜:雪帅明鉴,此物剑如其名,一曰“巨”二曰“阙”巨者,言其剑面宽阔;阙者缺也,言其剑身上的缺口。 萧玉麟:想必是巨阙剑过于沉重,而于剑身上开一缺口以方便前后手共持。如此一来,劈则双手持柄,借巨剑之威所向披靡;挡则分持前后,力道均匀便于格挡重击。呜呼!妙哉! 欧阳湛胜:军中尽言萧元帅勇不可挡、谋略滔滔,今日一见犹胜传闻!正邪既感且配,既感且配啊! 萧玉麟:欧阳先生言重了,你我出身行伍皆是爱兵之人,本帅粗具武艺、略识兵刃,而先生却是善于铸兵之人,以此来讲先生是师傅,玉麟尚属初窥门径的学生尔。 欧阳湛胜:雪帅胸襟天高海阔,老朽今得雪帅赞誉,荣耀之至即死亦足啊! 萧玉麟:巨阙断口齐整与刀背无异,然而置于火中时却看二者焰光有异,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欧阳湛胜沉默了一会,尔后自身后的房梁上取下一柄长伞,轻抚伞身后双手递于萧玉麟。萧玉麟双手接住,可就在这一瞬间忽闻腰间长刃惊鸣不止、颤抖不已,又见炉中巨阙显出不甘之态,引得炉火攒动呼啸不绝。萧玉麟握伞在手,心头却不断传来一个声音“弃剑!弃剑!”萧玉麟端详一阵后,仍以双手还伞于老者。 萧玉麟:此物极凶却并非祥物,先代用心良苦,还请先生妥善保存,慎之!慎之! 欧阳湛胜:欧冶子之之音元帅也!请受老朽一拜! 萧玉麟:先生请起,军中战时无须大礼。(搀扶) 欧阳湛胜:雪帅,此拜非营中之礼,单为世间公义。此物实乃凶物胜邪,贪婪者视之如饴,无私者弃之似帚。只因此物不出则已,出则伤兵夺命,凶顽不羁。 萧玉麟:原来如此…… 言谈间炉中残刃微红,欧阳湛胜持之锤炼,如是三番后投于羊血中淬火,取出擦拭后见其寒光隐匿而锋利异常,花胜楠欢喜不止,接在手中插入腰间皮鞘。 萧玉麟:常见水淬,少见油淬,不知先生这血淬有何奥秘? 欧阳湛胜:农具等粗鄙之物水淬之,兵戈等攻伐之物油淬之,神兵者为暂去凶性以防伤人则血淬之。 萧玉麟:玉麟受教。此番前来实有一事与先生商议,如今兵临城下,出战实非明智之选,唯有借城坚池深以止敌攻伐,然城战者首推机弩、礌石、火油、滚车等物,因此想劳烦先生锻造一种不求精度、不求射程,唯求火力密集的弩器。 欧阳湛胜:皇朝太宗年间,为攻城略地、开疆拓土曾制神弩破敌,可惜今已失传。不过我欧阳氏世代铸兵,兵戈弩箭者万变不离其宗,假以时日必成此弩以退契丹! 萧玉麟:如此甚好,有劳先生! 萧玉麟巡视城西后已至午后,归帐并不多时虞无敌便带着写好的《讨耶律不义贼传檄书》萧玉麟忙接在手里朗读起来。 萧玉麟:皇居中原,王生四野,君权神授,唯仁唯德。天允大汉问鼎,岂容蛮夷逐鹿?荒野匹夫,鹰犬遗孤,冠猕禽兽敢效纲常人伦,岂非蚍蜉撼树,堪比蝼蚁吞天……边陲野民数扰中土孔孟,忠恕之心何在?以弟之称犯兄之境,德义之心何在?居臣属之地掠天子之郡,恭孝之心何在?约晋同伐篡逆而中途倒戈,信诚之心何在?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诚不信之徒,不讨之不足存天理,不伐之难以正人心……巢倾卵何安,国破家何在?大家不顾小家罔存,唯有奉各人之柴薪,筑家国之藩篱,方可御豺狼于门外……好!好!好!先生笔锋如剑,堪比十万雄兵啊!较之骆宾王《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犹不遑多让也! 虞无敌:雪帅过誉了,仁才疏学浅、笔触乏力,唯将胸中之意喷薄而发,虽不能提刀杀敌,却也要文助军心! 萧玉麟:好!如此士卒用命、将帅一心,破贼指日可待!先生速速差人传抄散发、张贴示众! 虞无敌:谨遵帅令! 虞无敌走后没多久施占魁拿着已经写好的征地契约、破土符书等物前来复命,萧玉麟深知带兵者不可诉诸巫蛊卜筮,但而今敌众我寡之下只能藉此鼓舞士气,使将士们对破土筑城一事满怀信心。萧玉麟粗略一看不仅有祭祀天地的符令,亦有驱使鬼神的符咒,朱砂符、赤焰符、水陆符一应俱全,遂将此事交由施占魁全权处理。 一夜无话,比及天明时分李忠已将登记在册的青壮军民分为八组,众军民在虞无敌所写的《讨耶律逆贼传檄书》感召下,在萧玉麟个人魅力的号召下,舍小家为大家,奔至城西摩拳擦掌。众人围拢过来后便看到施占魁一手捏符一手持铜钱剑,口中念念有词,脚踏七星方位,挥舞焚符之后果闻惊雷滚滚,不多时候竟下起雨来。 雨中破土正应白虎潄泉之兆,吉位逢吉时可谓顺天时安民心,炮响之后军民便在李巨斤的带领下投入工程建设。一组挖地基,一组拆附近民宅的砖石、土木。各组分工明确日夜兼程,不及三日便初见规模,三日来契丹人同样忙于修筑防御工事,直待第四天方才有小股骑兵于城前两三里处往来骚扰,萧玉麟紧闭城门并不出战,更撤去一半的守城士卒迷惑契丹人。 自契丹增兵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出动发生在城防建设后的第六天,此时城郭之间新筑的城墙虽未完全建好但也已经七七八八了。数万契丹兵勇分四面将幽州城团团围住,双方距离三里之遥对峙起来。萧玉麟速速升帐召集将士分配城防事务。 萧玉麟:契丹来势汹汹分四面围城,不过诸位莫慌,攻城不比野战,胜败之数不在马快弓强,而在可歼灭多少有生力量!因此我等切莫做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知蠢事,当依托城池之固与敌周全。火油、礌石等物尽快运至城上,逆贼如若强攻则以此军器还击,如若围而不攻则尔等断不可呈勇出击!唐将军领两千人守城南,元将军领两千人守城北,嵇将军同虞先生一道领一千五百人守城东,宋将军领两千五百人守城西,李将军领五百巡防营禁军帐外待命,随敌情变化往来机动增补! 众将士:末将领命! 众人言毕分赴各自驻守的城门而去,萧玉麟留守中军,单等契丹主攻哪里便前往督战。众人忙乱之际任天德则找到花胜楠,将火头军中吃剩的馒头等干净面食收集起来,尔后取出怀中墨色玉瓶,倒出些颗粒状粉末在其上,而后将毯子覆于其上。 士卒各归战场,可城中修筑的工事却不能停滞,李巨斤带领城中民众,亲携老幼妇孺赶工不止,好在主体已经完成,所剩下的不过是些精细加工、磨边之类。巨斤此人曾掌皇朝大匠之职,所经手之工程项目,无论是千年大计还是临时工事,都讲究个一丝不苟、精细漂亮,故而这城郭之间修筑的这道一丈有余的矮墙,较之于幽州主城丝毫不遑多让。 忽闻亲兵奏报,言耶律阿保机之王帐于北门外三里处现身。萧玉麟随即将长槊一握,率亲兵护卫驰马北门,旋即登楼远眺,果见耶律阿保机的王帐高阔,旗帜鲜明,前列八匹骏马,后围千百羽林侍卫,阵前横着数排木栅栏铁蕨莉,栅栏后则是数行手持铆木彭排的步卒兵勇,步卒之后则是一众弓弩方阵,接着则是无数骑兵遍布四野,再往左右看去,六鼓四金、三十二制军旗气势浑宏一派王者之气。元斗鼍立于萧玉麟身侧,战意凛然神情激昂。 萧玉麟:元将军莫急,这仗有你打的,届时一战便可迫使这耶律小儿仓促退兵! 元斗鼍:末将领命。只是以末将观之,这契丹逆贼虽说严阵以待排兵布置层次分明,可终究不过是画虎类犬!旷野用兵十万之众,最是讲究旗鼓调度,因此这般一应物件当归于中军大帐统一协调,狗贼只知牌面恢弘而不通其中要理,若被冲散战阵则群龙无首,势必弃甲曳兵而走! 萧玉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元将军可有如此见地实乃幽州之幸!只是将军忽略一点,此时的契丹逆贼王帐居中,将士则会时刻以耶律王帐为核心拱卫守护。旗令、鼓进、金退等一应号令在此阵中可谓有无皆可,何况此刻敌军呈守势排兵、围而不攻,我等若是贸然出击反易正中下怀。 元斗鼍:谨遵雪帅号令! 因周光佐从中掣肘,是故这萧字帅旗迟迟未至,帅旗仍以“周”字为号。殊不知这样一来倒是乱了契丹人的心绪,数日前奔回来的俘虏皆言幽州城换帅之时,奈何过了这些日子帅旗仍以“周”字为号,耶律等人便对俘虏所言愈发不信,这虚虚实实间更是令人举棋不定。但这阿保机初登大位,急需一场大劫来立威树权,所以就找了奏报中三战三捷的幽州战场。只是初来幽州安营之际便被萧玉麟率领的元斗鼍等人劫营惊扰,还折了此行特意自大都带过来的先锋大将,复闻两个逃回来的俘虏信誓旦旦的所见所闻,便想着采用围而不攻,待幽州城大乱之际不战而屈人之兵,好以此说什么天威浩荡、扫平寰宇之类唬人的官方辞藻。 岂料此刻“周”字帅旗未变,将士亦非疲敝饥瘦,反倒是严阵以待群情激昂,遂有深深被欺骗之感。只是天子一言九鼎,无法朝令夕改,只得表面和悦,谈笑风生。 耶律阿保机:幽州城池虽大不过是困坐孤城,久之粮草不继将士异心,以朕观之幽州已如风中残蝶,表面越是规整越说明内在已呈败絮之状!今日且围他一围,毫其斗志惊扰其心,待明日大举攻城,必闻捷报! 舍利素:皇兄天威浩荡,高屋建瓴直刺要害,明日臣弟愿讨一将令,好捷足先登占得此功! 耶律阿保机:御弟真乃吾家之千里良驹,明日朕要亲自为你压阵助威! 舍利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日暮时分契丹后军变前军,拱卫王帐从容回营,萧玉麟也自北城回帐,晚餐完毕之后,萧玉麟招军中队正以上将士帅帐议事。 萧玉麟:契丹今日围城不过是为探我军虚实,好为接下来的大举进攻助威。众将士分守各门可能有所不知,我和元将军于北城之上见到耶律小儿的仪仗。自仪仗观之此贼已然效法篡臣朱贼称帝,如此嚣张气焰,此等险恶用心可谓昭然若揭!吾辈乃皇朝护国柱石,志以匡扶大唐为业!有贼如此必伐之! 众将士:必伐之!必伐之!必伐之! 唐驰虎:末将请令,协同元将军一道守卫北门! 元斗鼍:唐将军既然守卫北门,末将请令做军中先锋,杀入敌阵以乱敌攻城部署! 宋翔鹏:兵法有云:必胜则战,未知则守,必败则走!如今敌众我寡,出城迎战实为不妥,前日三番战败损兵折将便是此般!如今逆贼增兵三十万众,我等再行出战实非明智之举。末将以为,当以城池之坚,死守以待援兵!待援兵一到则夹击破敌! 萧玉麟:众将士所言皆有道理,守乃必然之举,却不能坐守孤城!契丹势众,若择一门久攻,虽不至于顷刻破城,却会对我等杀伤严重,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拖到援兵到来,届时贼众我寡亦难取胜。是故本帅意欲兵行险径守中求战!以此不断削弱敌军之有生力量,继而挫其锐气长我军威,待援兵一到,举众杀出,自可破敌! 宋翔鹏:雪帅连日来合军民一道于西城的城郭之间修筑城墙,莫非就是为了此番大用? 萧玉麟:不错!此乃我幽州之瓮,专伺契丹之鳖! 如此云云之后,众将士士气大振!元斗鼍等好战分子更是眉开眼笑、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契丹尽快进兵攻城! 萧玉麟:诸位排好值夜兵勇便早点安歇,临危不乱、逢战不惧,饮食如常、安寝如故者方乃大将风度! 众将士:末将领命! 待众人散去,萧玉麟在心中默默演练一遍可能发生的攻防情形后,正欲入睡,忽闻帐外亲兵吵嚷,萧玉麟披衣执刃踱步出帐,见众亲兵挡着一佝偻老者,言说夜深大帅安寝,有事明日再报云云。 萧玉麟:尔等退下!本帅与欧阳先生早有今夜之约,速请入帐中。 欧阳湛胜:谢雪帅这般抬举老奴,老奴感怀肺腑。 萧玉麟:士卒未知详情,欧阳先生切莫见怪。不知先生深夜前来有何事相商? 欧阳湛胜:会禀雪帅,失传已久的太宗神兵“大漠暴风”老奴已于今夜仿制完毕,特请令如何安置此物? 萧玉麟:先生真乃当世欧冶、干将,玉麟代幽州百姓谢先生不辞辛苦赶制神兵! 欧阳湛胜:雪帅,老奴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雪帅应允。 萧玉麟:先生但说无妨。 欧阳湛胜:待退敌之日还望雪帅将此物交予老奴处置。 萧玉麟:兵之罪实乃人之过。早闻此物神勇异常杀伐无度,太宗平定天下后为免生灵涂炭,将此物销毁殆尽。玉麟不才亦愿效法先帝,退兵之日毁此凶兵! 欧阳湛胜:天生萧元帅,实乃百姓之幸!老奴谢雪帅成全!(跪地) 欧阳湛胜:(搀扶)先生请起,玉麟誓不负约! 萧玉麟连夜率领亲兵护卫及军需监众人,将赶制的两部“大漠暴风”运至新建的城墙上分两侧部属,直至三四更时方才安排妥当,遂酣然入睡。 天光微量早有斥候奏报,契丹大军围城,犹以西北两侧为甚!萧玉麟披袍挂刃急招守卫东城的中郎将嵇声远。 嵇声远:大军压境而雪帅急招,敢问有何吩咐? 萧玉麟:嵇将军善使鼓、笛,不知可晓筝琴等乐? 嵇声远:禀雪帅,末将家族世代执宫廷乐师职,若非逢此乱世,合当御前抚琴鼓瑟。不知雪帅如何问及此事? 萧玉麟:如此甚好!嵇声远听令,速返城中府邸,取琴瑟于西城听命,不得有误! 嵇声远:末将遵命!(茫然狐疑却谨遵帅令) 萧玉麟执槊纵马奔至城西,果见城下雄兵十万,乌压压黑云压城。 萧玉麟:可已备妥? 宋翔鹏:禀雪帅,末将亲查三番,定然万无一失! 萧玉麟:如此甚好!险招尤需慎为之,成则论功行赏,败则提头来见! 宋翔鹏:谨遵帅令! 不一时后契丹军中鼓声阵阵,兵卒喊声震天!萧玉麟立槊城头兀自岿然不动,清晨的阳光射在缨盔之上,将其背影无限拉伸,高大威猛临危不惧,士卒视之无不鼓舞!同一时刻嵇声远身背琴瑟、怀抱琴案纵马奔至城下。 萧玉麟:春未远,暑未至,且请大师抚琴以慰远来之客。 嵇声远:情不待,怨未消,敢问居士何曲以迎远到之宾? 萧玉麟:祸自玄宗起,请奏羽衣曲。 嵇声远支琴案定弦音,迎着城下十万契丹大军,低眉信手徐徐弹来,琴声柔婉清越,曲意温婉缠绵,数不尽眷眷深情,诉不完君妃蜜意。萧玉麟心下长叹,如此音律若非出于帝王之手,当不失旷世神作,曲艺佳酿,惜哉惜哉! 宋翔鹏:落吊桥!开城门—— 嵇声远昨夜在帅帐中虽然听得大概御敌方略,不料竟是这般情形,一时间还真有些心下没底、汗湿衣襟,不过看将帅稳操胜券的模样便逐渐将惊惧之心恢复如常,琴声也在情绪变化中越发优美,继而终于弹奏出宫闱春色的靡靡之感。 此刻这惊惶的情绪便很自然地由城头抚琴的嵇声远这边转移到契丹将帅这边。契丹人三战三捷,士气高涨,临战前更是汗王鼓舞,士卒宣誓一往无前绝不退却,陷阵之意已决,攀城之策既定,幽州晋军却在这个档口打开城门,更有甚者居然还气定神闲的在城上抚琴,如同怒气满满的皮球突然被开出一条大口,契丹将士随即不知所措起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举棋不定,疑惧之情在军中蔓延。 舍利素:诸位将士!黄威浩荡,天下归心。我等三战三捷将晋贼四万余众斩落三万有余,城中苟安之贼不过三五千尔,兵力之悬殊犹如百川之归下,胜败之势必如雄鹰之扑羔。区区残兵败将竟也效法诸葛孔明用这空城计!可笑可笑!尔等即便有孔明之才,本帅也不是那畏首畏尾的司马懿!将士们!趁着晋贼黔驴技穷胡乱排兵之际,给我杀进城去!皇上亲为尔等督战,率先杀入城中者拜为将军赏牛羊千匹! 契丹将士:杀!杀!杀! 一众骑兵万马奔腾直取幽州西城门,马速极快,三里之遥不过顷刻之间。耶律阿保机立于行辕前缘眺望眼前之战,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昨日北城上立着的赤甲红袍战将分明就是前几日的劫营之人。此人勇武非常又刻意遗落城防图和俘虏迷惑我军,可见其兼具智谋。此番大开城门,究竟是效法诸葛孔明施展空城计还是在城中布下机关,一时间还真令人难以判断。但此刻畏危不前的话,一则容易扰乱军心,二则可能错过这大好机会!遂默许舍利素纵兵进击。但作为君王,有些话还是应该说的,如此一来无论胜败如何,自己都会落下未卜先知的好名声! 耶律阿保机:晋贼如此大开城门,莫不是效法诸葛孔明摆下一道空城计? 萧敌鲁:皇上圣明,晋军岂会不惧我三十余万大军?此刻大开城门多半是疑兵之计。我军擅长平原冲杀,而不喜攻城拔寨,晋贼此刻开城岂不是自毁城墙,可见大军压境之下晋贼已经慌了心神、乱了分寸!足见皇上天威浩荡! 耶律阿保机:话虽如此却不可大意轻敌啊!那赤甲红袍战将有胆有识不容小觑,朕深忧舍利素贪功冒进中了晋贼之计而枉送将士性命呀! 萧敌鲁:皇上莫忧,即便是计,我军人多势众杀入敌城,里应外合之下,幽州城中区区数千将士也是难与我军相争。 契丹马快,言谈间已近万余兵勇穿过吊桥杀入城中,萧玉麟拔刀斩断琴弦,弦断之声凄苦呜咽,更加促使舍利素放手一搏全力出击! 萧玉麟:宋将军,已有多少狗贼入城? 宋翔鹏:禀雪帅,不下两万余。 萧玉麟:虽不知伤其筋骨,倒也足够挫其锐气。关门打狗! 宋翔鹏:末将领命!收吊桥!关城门—— 即便将士不断用劲转动牵引吊桥的滑索,奈何契丹人马众多,一涌而过之下重量太大,任凭士卒如何用力,牵引吊桥的滑索均是纹丝未动。宋翔鹏并不惊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火箭,瞄准吊桥侧缘,一击既中,早被刷满火油的吊桥顷刻间爆燃起来。桥上飞马驰奔,风助火势之下整个吊桥陷入火海,继而便是崩塌倾辄,不少人马来不及闪避纷纷落入数丈宽长的护城河中,更有崖边立马者被后方刹不住的奔马挤进河中。 城上早有弓箭手瞄准河中搭弓便射,落入河中的兵勇尽皆死伤,河边并无遮拦,箭雨之下岸上众人犹如惊弓之鸟四散奔逃。且说入城的近万余骑兵和万余步卒,一看吊桥被毁只得背水一战,可正欲杀上城墙之时却赫然发现城中已经被改建,西门两侧原本用来登楼的阶梯悉数被毁,整个西城竟无一处攀援之地,城郭之间横着一道城墙,城墙中间开着一道仅仅丈余宽的门洞,如此一来,三道墙围着两个峭壁天井,两万余众变成了井中之蛙瓮中之鳖! 尚未深入的一部分兵卒正欲回奔,岂料萧玉麟早拔刀砍向城楼中的数根绳索,束缚轱辘的绳索应声而断,轱辘下铁链哗哗,偌大巨石自门洞倾泻而下,将及丈余高的巨石封住半截城门,却足够断下围困将士的后路。 舍利素:稳住队形,铺设木板!架起云梯!冲过去!里应外合攻破幽州! 契丹将士训练有素,再者后有耶律阿保机御驾亲征,在主将大声吆喝旗鼓号令后随即稳住阵型,然而冲锋尚未再次发动,城中被困的契丹士卒便已开始哀嚎起来,群马嘶鸣响彻心扉。城外众人心惊不已,忽而再问嗡嗡之声自城中呼啸而出,嗡声刚过立时遍地哀鸿,遭围困的契丹士卒叫声尤为凄厉! 殊不知在萧玉麟的计策之下,围困在城西两道天井院中的契丹兵马被唐驰虎的南门弓弩手、宋祥鹏的西门弓弩手、元斗鼍的北门弓弩手射杀的人仰马翻好不悲惨!更为令人触目惊心的便是那嗡嗡声的始作俑者——“大漠朔风”所过之处人如薄纸摧枯拉朽,一根根丈余长的弩箭连人带马洞穿而过,更有靠墙者被弩箭钉在墙壁之上,抑或斜插进泛着血沫的地面! 萧玉麟初时欢欣鼓舞快意酣然,但当他看到这两部名为“大漠朔风”的马拉排弩如此嗜血如命、惨绝人寰后胸中不觉泛起微波。想来太宗皇上如此杀伐果决之帝都不忍用此凶兵,我萧玉麟竟为了城中数万众而要以此凶兵屠戮城外三十余万众!萧玉麟不忍再想,长叹一声。 萧玉麟:停! 一声帅令金铙齐鸣,将士随即停手射杀。区区半个时辰不到,两个天井院内血流成河然绝人寰,两万余人几近殆尽,余者负伤惊惧溃败涣散。两部“大漠朔风”在萧玉麟下令停手时已由马匹拉动上膛,负责射击方向的将士慌乱之际将原朝下的弩机太高半尺,杀红眼的操弩手神经已经麻木,闻令后手上终究慢了半分,故而这抬高半尺的弩机已经催发,几支射入死人堆里荡起层层血雾,几支插进城墙上激起片片砖屑,几支自门洞飞出城外,洞穿排排契丹将士后直至半里方才停歇! 血雾伴着“大漠朔风”密集火力后产生的巨额热量笼罩着整个幽州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契丹将士惊在原地呆若木鸡!在这种极不对等的火力碾压下,逃跑仿佛成了多余的事情,如同猎人纵马追赶慌乱的羊群一般,逃跑除了会勾起猎人更大的猎杀欲望外毫无益处! 耶律阿保机:鸣金!回营! 耶律阿保机无愧于雄才大略四字,临危不乱亲自指挥众人撤回十里之外的大营。后世脱脱等人在《辽史?太祖本纪》中书云:太祖巡狩幽州,见城中有气如烟火状,上曰:不可攻也!遂还。 元斗鼍:雪帅!末将请令,趁敌军逃遁之际率部追赶掩杀! 萧玉麟: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元斗鼍:雪帅三思呀,此番不追唯恐放虎归山留下大患呀! 萧玉麟:经此一役,逆贼势必斗志全无,退兵是早晚之事。若追之过甚,则迫其困兽之斗,如此一来适得其反徒增变数。 元斗鼍:末将遵命! 萧玉麟:宋将军率部下将西门诸物恢复原状,唐将军清点战损登记呈报,元将军打散战场祥录斩首及缴获物资,嵇将军协同任医生全力救治伤员,无论敌我尽心医之。 众将士:莫将领命! 待众将散去后萧玉麟招呼最后赶来的机动部队金吾卫李忠。 萧玉麟:李将军,你带领部众拆下这两部“大漠朔风”交由军需监欧阳先生。就说……就说‘太宗且不忍,玉麟岂为非’ 李忠:谨遵雪帅将令! 日暮时分城防工事类的吊桥、城门等物已恢复原貌,只是两个天井院中的契丹士兵尸体尚未运送完毕,众人谨遵萧玉麟帅令,将这些残破不堪的尸首运至契丹军营附近,双方心照不宣,皆遵循战场规则,晋军运尸而不喧哗嘲讽,契丹收尸而不出兵相扰,直至次日天明方才运送完毕,收集而来的甲胄、兵器等铁铜金属则悉数送至军需监冶炼,欧阳湛胜则请花胜楠用此战中死去的军马做一桌祭品,尔后寻施占魁在堆积如山、满是血污的军器前做法事超度亡灵,三日之后方才和众徒弟一道冶炼起来。 众将汇报上来的战场统计自然是一场大捷,己方损兵不过数十却斩敌两万余级,俘虏数百残敌,唯一可惜的是在“大漠朔风”这种重器的杀伐下军马大多死亡,完好者不过数百而已。倒是城中军民得以因此连吃数日的马肉! 萧玉麟将有功将士名单呈于周节度使,却不曾想被周光佐中途克扣,故而迟迟未有音讯,遂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擢升一批将领,唐、宋、元等人虽居功至伟但军阶已高,需战后上奏晋王方能行赏。 因箭创之伤多是伤及肺腑、骨肉的贯穿伤,极易感染,因此这营中受伤的俘虏多发起烧来病情危急,任天德揭开覆盖在前日从花胜楠处收集来的剩馒头上的毯子,里面青霉参差长势旺盛,遂用这些青霉混上生肌金疮药为伤者医治,虽已有病入膏肓者回天乏术,但此法之下伤者的生还率明显提升不少。 如萧玉麟所料,经此一役后契丹数日来紧闭营门并未出战,耶律阿保机借宫中事务紧急之故起驾返回塞北。这也是他唯一一次无功而返的御驾亲征!但也因此将即将到来的溃退之责扯得干干净净…… 第十幕 时间:公元917年,国历4月 天气:艳阳高照,惠风和畅,略觉暑气 地点:幽州城及城外二十里 人物:卢龙三军主帅萧玉麟,字雪骧 卢龙骁卫大将军唐骁,字驰虎 卢龙威卫大将军宋威,字翔鹏 卢龙武卫大将军元武,字斗鼍 幽州城金吾卫李忠,字耿正 幽州城五府中郎将嵇擂,字声远 幽州城军需监单昪,字日升 幽州城督军正使白金瀚,字富泽 帅帐幕僚祭酒虞仁,字无敌 帅帐幕僚参军施胜一,字占魁 火头军伍长花胜楠 耶律阿保机起驾返回塞北后数日,李存勖分兵李嗣源、李存申等北上解救幽州之围,奈何前军潜行至幽州城外三十里便被契丹斥候探得,舍利素请君入瓮,嗣源军行至距离幽州城二十里处被团团围困其间,幽州夜不收探得敌情,萧玉麟紧急升帐议事。 萧玉麟:晋王南征叛梁犹怀幽州之围,特分兵北上援救,奈何援军先遣部队于城外二十里处遭契丹逆贼围困。各位将军各表心迹、各言良策! 元斗鼍:末将讨令!愿率部驰援! 唐驰虎:末将讨令!愿率部驰援! 嵇声远:末将讨令!愿率部驰援! 单日升:末将讨令!愿率部驰援! 几位主将纷纷请战,萧玉麟面无神色,只等各人说完之后,将目光投至帐侧的虞无敌。 萧玉麟:虞先生可有建言?且但说无妨! 虞无敌:回雪帅,仁以为前日一役后契丹已不敢再正面攻城,而采用退兵围困之策。其所惧者不过将帅之勇和那“大漠朔风”尔!此刻趁其惊魂未定之际驰救援军不失为一良策!只是…… 宋翔鹏:只是“大漠朔风”不便远行,久之贼人见我等两手空空而不再惧怕,如此便逐渐变成了契丹逆贼擅长的原野冲杀战,我军势单力薄必受其挫折。 虞无敌:宋将军所言甚是,如若不幸言中,届时不仅救不得援军,幽州城也会由此空虚而为敌所破啊! 白富泽:诸位思虑深远下官佩服,只是两位可曾想过,如若此番我等坚守不出,则援军必遭围歼。如此怎会复有援军前来?届时我等坐困孤城,久之粮草不继亦是断难自保啊! 萧玉麟:诸位各表心迹各言其策,甚慰吾心!此战是一定要打!但要打的智慧,打出军威!我等没有再败的机会,需以破釜沉舟之心,有死无生之志,方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机! 众将士:末将谨遵帅令! 萧玉麟:擢火头军伍长花胜楠升军需监参将!立时遣散火头军,军卒编入花将军旗下,分发一日口粮,营前砸毁炊具以冶炼兵刃! 花胜楠:末将领命! 萧玉麟:嵇将军熟知管弦器物,不知可有乐器所发之音形似“大漠朔风” 嵇声远:禀雪帅,“大漠朔风”之嗡鸣之声诸般乐器皆难模仿,不过若将军鼓置于大瓮,复在瓮口张弦,大概可以巧妙模拟。 萧玉麟:如此甚好!此番对敌不设前锋、后补,我等倾巢而出,不胜即死,不死不休!退者,斩!畏敌不前者,斩!无死战之志者,斩!待破敌之日,本帅亲谒晋王为尔等请功讨赏! 众将士:末将领命! 战场上的杀伐之事虽然残忍却也无奈,囚于营中的数百俘虏大多被元斗鼍等将士杀掉,少部分被囚于地牢之中。这些人躲过箭雨、躲过箭创感染,却没有躲过战前的祭典,这便是战争!人性仅存在于队友间,却完全容不下一丝异己! 萧玉麟虽然明之这些陋习,但他更知道军心不能乱,仪式感不能撤,因为接下来的战争更为残酷!没有人会心疼他率领的这八千兄弟,与手刃的这些俘虏相比,他们只会死伤更多,何况等将士们倾巢而出时,这数百俘虏对城中百姓来说便成了最为危险的潜在威胁,自己心慈手软,他们冲破牢笼时可不会对百姓手软,只会将受到的屈辱无情地在无辜之人身上肆意施为! 萧玉麟并不多言,只是在分配完军令之后开始擦拭跟随自己连年征战的长刀、长槊。寒刀惊鸣饥渴难耐,长槊呼啸战意凛冽。一切就绪之后萧玉麟挎刀横槊纵马在集结后的队伍前往来驰奔,尔后站定在军阵中央。 萧玉麟:今天我萧玉麟不讲民族大义,不讲背信弃义,我就单讲军人的血性!契丹狗贼连年扰我幽州,前日又杀我三万将士,这个仇咱们要不要报? 众军士:报仇!报仇!报仇! 萧玉麟:我等此去不安营、不扎寨、不造炊、不撤退!因为无路可退,只有向前冲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只有向前冲杀,才能与前来救援我等的兄弟汇合! 众军士:杀!杀!杀! 萧玉麟:出发! 众人鱼贯出城直奔战阵,虽说此番不置前锋后卫,但元斗鼍实及其旗下的虎豹营实乃嗜杀成性的好战分子,听到出发命令后一个个争先恐后策马驰奔。萧玉麟则叫住身旁的宋翔鹏,耳语数语后宋翔鹏引千余骑向侧方驰去。 待萧玉麟带着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元斗鼍已经与契丹兵卒战在一团,只见斗鼍挥舞长戟与万军从中往来驰骋,观其勇武不下当年吕奉先!契丹将士本就对幽州兵勇心怀惧意,此刻见大军杀到更是犹疑不决、进退无措。 舍利素:诸位莫慌!幽州易守难攻,此刻倾巢而出正是天赐良机!破幽州之贼,就在今日! 舍利素发号施令后各色旗语自中军传出,继而鼓声大震,契丹士卒慌乱的情绪逐渐得到平复,溃散的阵脚再次规整起来。舍利素心下大喜,趁热打铁再进一言! 舍利素:我等所惧者不过其城中弩箭而已,本帅自中军帅帐远观,并未见异常器具,勇士们!拿出你们的血性,狩猎已经开始!放胆大杀吧! 本就擅长旷野冲杀的契丹将士,在将帅的鼓舞下,忧惧之心渐收,杀伐之意渐决,契丹军本就人多势众,心病既去战力立马翻倍,霎时间一改苦苦支撑变为虎狼之师,晋军势单力薄渐露败象。 萧玉麟:嵇将军!速速壮我军威! 嗡嗡——嵇声远模仿“大漠朔风”的频率,从大瓮中掏出的小孔擂响瓮中之鼓,鼓声嗡嗡然透过瓮口张起的琴弦,再摧发出鸣响,嗡鸣之声刚一响起,逐渐稳住阵脚的契丹士卒立时溃散奔逃,皆如惊弓之鸟、恰似深秋寒蝉。任凭舍利素如何咆哮,将士人马巨惊早无死战斗志,惊骇如同一场瘟疫肆虐进整个契丹军阵,一传十十传百,并未听到嗡鸣声的兵勇被层层传递而来的惧意传染,前一刻尚在奋勇杀敌,后一刻便弃甲逃窜,外围的幽州将士趁势掩杀劈砍,解围后的李嗣源部亦加入追杀行列,一时间呐喊声、哀嚎声、马蹄声响作一团。 舍利素眼见大势已去却极不甘心,撇开部下劝阻取下帐中的御赐雕花伏远硬弓,瞄准大杀四方的元斗鼍便是一箭。斗鼍虽说勇不可当,可追杀正酣之际怎会料到暗箭突至,当即中箭跌落马下。 唐驰虎:斗鼍!无耻小贼竟然暗箭伤人!拿命来! 唐驰虎、宋祥鹏、元斗鼍三人情同手足,此刻见元斗鼍被舍利素一箭射落马下,心痛欲裂报仇心切,拍马挺刀直取契丹中军大帐。这契丹军虽说四散奔逃,可这帅帐旁却牢牢围着一众死士,唐驰虎武艺虽精确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故而一时间难以接近大帐,砍杀半晌后舍利素早在众军掩护下从容撤走。待其将周遭死士砍杀完毕后正欲追击上去,却从契丹帅帐中杀出一员虎将。巧的是此人与他一样,使得一口丈长关公刀,胯下汗血宝马奔驰如风,马助刀势、刀借马威,对着唐驰虎便迎头劈去,驰虎一个闪身长刀贴肩划过,而后借着闪身的蓄力,自下而上斜劈一刀,然而这契丹虎将也绝非等闲之辈,一刁马鬃胯下神驹扬起前蹄躲开此击,二人你来我往战作一团,契丹虎将想杀唐驰虎不易,唐驰虎想战败此将更是不易。 二人皆武艺超群,数合之后早知短时间内断难分出高下,这契丹虎将突然路数一变边战边走,驰虎怎肯放过,紧追不休,忽而间二人早移动至元斗鼍中箭落马的地方,契丹大将一个拨马闪出战阵后举刀便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元斗鼍劈去,唐驰虎大叫一声后便飞身扑去,怎知此将劈砍元斗鼍是假,单等唐驰虎飞身扑救是真,待驰虎扑来后只见其一个转刃上镣,不偏不倚正中驰虎面门,驰虎闷哼一声登时落马。 萧玉麟远远看到后心痛如绞,大喝一声后拍马挺槊便来迎敌,二人随即斗在一处。可对方实乃契丹军中不可多得的一等一好手,即便萧雪骧槊法盖世膂力超群,却断然难在五十合内取其性命。奉命迂回拦截契丹军的宋祥鹏亦在此时从反方向冲散逃遁的契丹兵卒,本就无序的逃亡愈发杂乱无章鸟兽四散。宋祥鹏冲过来看到地上中箭落马的元斗鼍以及中刀惨死的唐驰虎后立时明白眼前一切,纵马与萧玉麟合兵一处围攻敌将。敌将虽然骁悍却难敌二人的联手进攻,已然节节败退危在旦夕! 宋祥鹏:雪帅,末将与唐、元二人多年兄弟情同手足,如今此贼杀我兄弟,我必手刃此贼方解心头之恨!还望雪帅成全! 萧玉麟:宋将军,此贼善耍手段,唐将军便是遭其荼毒,本帅实在不忍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啊! 宋祥鹏:雪帅勿虑,末将必斩此贼以告唐、元二位将军之灵! 萧玉麟随撤出战阵,却不再随兵卒追击掩杀,只是远远围观掠阵。唐、宋、元三人若按武力来说的话唐、元二人武艺更高,但元斗鼍的战意更烈,故而拼死赌斗之时当首推斗鼍,但较之于心机智谋的话则是宋祥鹏数倍于二人。此刻二人的舍命相斗,若非唐驰虎、萧玉麟提前消耗敌将锋芒、气力,若非萧玉麟掠阵施压的话,以宋祥鹏的武艺是断难与此人相抗的。此刻有来有往之下倒给了宋祥鹏取胜的时间和布局。 短枪对长刀,交战数十回合后宋祥鹏卖个破绽拨马边走,萧玉麟凛然心惊便欲拍马驰援,契丹悍将心中大喜,便仗着马快冲杀上去。嗖——一声呼啸传入萧玉麟耳边,定睛看时敌将后心位置戳着一柄短枪,枪尖寒瘦直刺苍天。原来这便是宋祥鹏从不在人前展露的杀手锏——假意败走之际取马鞍旁短枪后甩,短枪自下而上急速飞出,追者猝不及防之下极易川胸而亡! 一击即中,宋祥鹏拍马赶来,趁其尚未落马之际抽腰间长刀将其枭首取级。随后将帅二人分将唐、元二人扛上各自战马,骑马牵马朝幽州方向而还。待赶至城下时却见城门紧闭、吊桥吊起,城上人马已换,清一色周字帅旗布满城郭。 宋翔鹏:雪帅回城!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周光佐:雪帅?我幽州将士从来只闻周帅,何尝有过雪帅? 宋翔鹏:周光佐!雪帅刚退契丹贼兵你就鸠占鹊巢,如此不义之举岂是大丈夫所为? 周光佐:放肆!区区曹参如此胆大妄为!击退契丹狗贼的乃是卢龙周节度使,乃是本帅!若再胡言乱语咆哮军帐必格杀勿论! 宋翔鹏:无耻之徒…… 萧玉麟:宋将军!别再说了。乱世如斯人心早已不古,杀伐者不过争权夺利,贪婪使道义难存,古已有之,如今不过是历史重现而已。只要解了幽州之围,除了百姓之忧,在乎这些浮名何益? 宋翔鹏: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让将军享太平啊!雪帅,周帅老来昏聩倦怠军事,这周光佐心胸狭隘,为贪此不世功业势必会对你处处打压以至戕害。倒不如趁幽州空虚之际挥师杀入,诛杀不义贼,还将士们一个公道! 萧玉麟:不可!贼兵初退便祸起萧墙,死伤的都是晋军将士,玉麟于心不忍啊。将帅不过浮名而已,千百年后谁人知晓?且将驰虎、斗鼍入城停灵为务。 宋翔鹏:末将谨遵帅令!打开城门——唐、宋二位将军英雄就义,请入城停灵,接受将士瞻仰供送—— 周光佐:契丹未退城中戒严,无节度使手令符节者一律禁止入城!再者唐、元二人是否是遭尔等所害本帅尚未知晓,暂未查明之前怎可草草迎入? 宋翔鹏:姓周的!周帅余威不是让你如此胡作非为肆意挥霍的!若非看老帅面子,岂会任你这般吆五喝六是非不分…… 嗖——宋翔鹏话未说完,周光佐已在城上搭弓射来一箭,本相将箭矢射在二人脚下,奈何武艺平平之下这一箭将赫然扎上伏在马鞍上的斗鼍脊背。中敌箭而亡的元斗鼍又遭友军在尸身上补箭,如此场景彻底惹怒了本就义愤填膺的宋翔鹏,急火攻心之下立时张弓搭箭瞄准周光佐便是一箭。 萧玉麟:翔鹏! 萧玉麟急喝之下,宋翔鹏心下长叹,将手指轻抖,长箭微微一偏,闪过周光佐面门,径直刺向其身后的周字帅旗,旗杆应声而折,旗帜扑楞倒地。周光佐大惊失色,向后连退数步后借城墙掩藏身体。 周光佐:叛逆!叛逆!快放箭,放箭! 城上尽是周光佐替换后的亲兵护卫,但即便如此众人在城中也早闻雪帅威名,故而迟疑不前并不听令,周光佐咆哮之后亲自抄起弓箭便射。 周光佐:不遵从军令者夷灭三族! 将士无奈之下只得拉办弓瞄向萧玉麟、宋翔鹏两侧,故而虽说箭如雨下却大多落于护城河内,少数飞过护城河的也纷纷落在二人身侧。忽而一彪人马奔驰而至,周光佐心下惊惧忙迎着来军方向移动眺望。 嵇声远:雪帅——宋将军—— 嵇声远策马驰奔,人马未至却已大喊起来,身后李忠、单日升、虞无敌、施占魁、花胜楠等人尽皆眉开眼笑,显然这是一场令人欢欣鼓舞的大捷,不及众人走进楼上箭雨便已停止,待众人走近,赫然看到马背上的唐、元二人,几人滚鞍下马冲上前来。 嵇声远:宋将军!这……怎么会这样?二位将军如此武艺怎么会这样啊! 李忠:宋将军!地上这一地箭矢又是为何? 嵇声远:周光佐!好你个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雪帅率领我等殊死拼杀,你却背后捅刀占城抢攻,莫非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周光佐:城下……城下何人?竟……竟敢如此……如此藐视军纪!多半……多半是那契丹狗贼装扮而成!来啊!放……放箭! 几人所带领的都只是自己的亲兵护卫,只因战场追杀之时寻不见萧玉麟,便在指挥部众追击的同时带领亲兵返回寻找,当看到地上遗落的元将军长戟之后便赶忙奔回幽州,果见眼前这令人悲伤愤恨的一幕!奈何人马寥寥、对方又身居坚城,实在无可奈何! 周光佐:快放箭!违令者诛杀三族后再放逐三族! 萧玉麟:为今之计首要便是将二位将军入土为安,幽州不让忠魂停驻,青山自有安放之所…… 说完自引马而去,众将士虽然愤恨难平却谨遵军令,一众三五十人缓缓离去,十里之后青山苍翠、溪水潺潺,好一处战事未及的安宁乐土。 萧玉麟:施先生,玉麟深知先生善识风水地理,虽属一等地师奈何此刻并无星辰难以寻斗点穴,且观水口之形为二位将军之忠骨寻一处安宁之所吧。玉麟烦请先生劳动一番。 施占魁:谨遵雪帅将令!此间山势重缠,水文迂回,实在营穴之所,青山处处埋忠骨,凡忠勇之士天地眷顾,即便冥顽之地沾得忠骨亦会点石为金开化畅达,我等既然驻足于此,必为天地感召之故,在下愚见,唐、元二位将军的驻马之地便是虎穴之丘,可茔而居之。 萧玉麟于马上抱拳揖身,尔后翻身下马亲自操持兵刃为二人挖土造穴,众人一齐动手,两个时辰后便在草地上挖出丈余宽长的墓穴,然后卸下二人所负之明光重甲,取出箭矢、清洗伤口,斩马取革、裹尸入殓、从容下葬。而后将二人兵刃一左一右放于身旁,施占魁于众人填土之际吟诵些众人听不明白的话语,概为追溯二人生平和请求鬼差接引的一些官话吧。 兵荒马乱之年茔坟不起丘,众马踩平之后再将初时拔出的青草覆盖其上,如此不及月余则周遭动土痕迹便会悉数清除。萧玉麟远眺山河俯视荒冢,感慨人生一世不过苍凉匆忙。治世尚享天年,乱世生死未卜,什么功名利禄、争执纷扰不过一抔黄土而已。 萧玉麟:日暮后尔等各归幽州,切莫再起纷争,更不可与之相较长短,名利实乃累身之物,谨之慎之! 众将士:末将领命! 萧玉麟:此番合兵之后,尔等切记誓死追随嗣源李将军!莫问何故,照做便可! 众将士:谨遵雪帅将令! 萧玉麟:嵇将军,再奏一曲《将军令》吧,送二位将军远去之英灵!也权作送我一程吧(声音很轻,众人并未听到) 嵇声远快步上前,砸开装着军鼓的陶瓮,取出战鼓架于马骨之上,咚咚咚擂起鼓来。日暮夕阳天高地阔,背靠青山目迎幽州,一曲辽远《将军令》,壮士戍边饮悲风…… 众将士:雪帅!雪帅…… 众兄弟:萧科长!萧大哥…… 《后唐史》云:四月,契丹耶律阿保机亲征幽州,周德威坐困孤城朝不保夕,明宗率三千骑循山势而走,袭契丹大营,斩敌数万解幽州之围。 某市地震局通报:2019年12月某日,某区发生2.0级地震。无房屋损毁,无人员伤亡。 凌晨时分,满载而归的两辆垃圾分类车,乌拉拉响着《世界真细小》驶出灯火通明的白金汉宫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