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活大帝》 第一章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第一页: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想去知道,一开始只是知道心中莫名的悲哀、愤怒,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悲哀、愤怒,而是替那个已经被当做粮食而吃掉了的可怜女人,一个据说是大家小姐的可怜营妓。 父亲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至今还活着,并未成为食物被吃掉的可怜小家伙,本来我是应该成为食物的,是一群仅仅为了在这个黑暗残忍世界努力生存下去的流民救了我。 当然了,救下我并非是他们真的心地善良,而是因为我的肌肤比较水嫩,可以在最饥饿待死的时候充当美味的粮食,一群整日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吃掉我的混蛋,他们最终还是没能下嘴,因为他们不是死了成为他人的食物,就是没了能力对我下嘴,因为他们已经打不过我了。 呵呵…… 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挺悲哀的? 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为何,曾经也询问过不少老人,他们并不能记得三岁或是五岁以前的事情,可我却清楚的知道,哪怕在娘肚子里时,我就清楚知道一些事情,尽管眼睛看不到,耳朵却可以清晰听到、感受到娘亲遭受的屈辱,只是我也无能为力,任由一群浑身散发着骚臭的混蛋欺辱…… 早早的记忆并不是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事情,对我来说更是莫大的折磨,眼睁睁看着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慰藉,看着她被人用刀割破喉咙,看着她最后看着我的悲戚怜悯。 她至始至终没有哭喊,没有哀求。 她真的很勇敢,与别的哭喊哀求女人不同,她没有一句哀求,只有最后看着我的那一眼,眼中满是泪水…… …… 成了火堆上的食物,甚至欺辱过她的断臂男人,随手扔给我一块她身上的半生半熟肉块…… 那是我五岁时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吃下那块半生半熟的人肉的,只是本能的想要永远拥有她,将他人啃食过的残余骨头一点点拾起,嚼碎,实在太过坚硬的也用石块砸成了粉碎咽下肚子,一群肮脏白肤胡人却在哈哈大笑,赞赏着将来的我会成为一个勇猛善战的勇士。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是勇猛善战的勇士,我只是知道他们早已成了一坨屎,早被一群衣衫褴褛流匪拉到不知名的草丛中施肥。 从与她合为一体后,我的身体就再也无法容得下任何一人,哪怕一个人去捉老鼠,寻找臭水沟里的蚯蚓,清洗腐烂尸体上的蛆虫,食用可以划破喉咙的草根,也不愿意与任何人合为一体。 我知道,除了我,她讨厌任何人。 我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甚至厌恶“父亲”这个字眼,也不知道她的姓氏,但我有自己的名字,还是那些流匪中的干瘦老头陈九给了我“狗娃”名字,说是看着我清洗腐烂尸体上的蛆虫,很像努力活着的流浪狗,其实我知道,我只是他们嘴里的储备粮食而已。 流浪,没有最终归宿的流浪,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记忆力很好,更不知道为了生存努力锻炼着力气,偷学着一切可以杀人本领,期望他们在决定杀我、吃我时,杀了一个够本。 与他们一同流浪,他们却不知我是如何学会的锻造兵器技术,在七岁的时候,我在洛阳城外残破的不知何人家中,在柴房里将破铁锅重新熔炼,用着只能勉强与成年人一般力气,打造了一柄并不美观锋利短刃,我的秘密也被干瘦的陈九发现了。 七岁以后,原本干瘦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陈九就不再只是个无人问津的死老头,而是成了数万流民中的兵器作坊管事,而我则成了他手下的二管事,成了他可以邀功的工具。 流民是大地上流浪的土狗,是人人喊打厌恶的土狗,而土狗并不愿意时不时被人打上一棍子,总是努力露出凶狠目光和呲咧着并不锋利牙齿。 听老头陈九说,他们原本是并州之人,后来随朝廷燕王四处流浪,燕王死了,人心也散了,而他们就在河南四处流浪。 后来的大将军来了,要领着他们赶走胡人,他们就成了大将军的兵,大将军死后,大家伙又四处流浪,刘大头领死后,二将军成了胡人仇敌的将军,他们也只能在洛阳周边勉强活着。 陈九话语不清不楚,直到我十三岁的时候,才知道只能躺在轮椅上吆五喝六的死老头嘴里的“大将军”名叫祖逖,至于因何成为的大将军,别问我,我也不甚清楚,但我知道陈九挺讨厌那位大将军的,或者说他对南逃的皇帝很不满,也不知听了他多少不满唠叨。 …… 如今我已经十五岁,或许是因为身上的血液中有“脏胡”的缘故,身体高大也就罢了,仅仅高挺鼻梁、眼窝较深和皮肤稍白就给我带来了无数麻烦,自有了“狗娃”名字后,不久又因我的白肤,也有了“小白狗”雅号,只是后来刘九老头成了数万流民、八个大寨的铁匠大总管、刘家寨的头领,被他整治了一群人后,“小白狗”的雅号也再没人敢当面称呼,至于私底下有没有这么叫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像天生的一般,天生的脑子里隐藏着一些知识,天生就会读写,只不过我只能勉强看懂老头刘九送来的书籍,让我书写繁杂字体是没法的,但并不意味着我不会写字,写出的字体较为简单而已,而且还是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文字。 你问我这是什么时代?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南方是皇帝统治的地方,皇帝的名字好像叫司马衍,这也还是两三年前知道的,南方与我们相距太远了,能知道也还是从刘九老头嘴里得知的。 南方情况不清,北方大致知道些,除了西北的凉州是凉王张骏外,以及更北方的鲜卑燕王慕容皝外,剩下的都是赵国石虎大王的地盘,尽管刘九很是不屑石虎大王,可事实就是如此,当然了,蜀国刘大王也不听石大王或是江南皇帝的。 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听老头说起曾经过往,流浪了一辈子,在随时倒在地上被人吃了的年代,他的人生经历让我为之迷离,而他也特愿意看到我一脸崇拜模样。 从他话语中,我知道了洛阳城外虽好,却也是个倒霉催的地方,西面是秦地,东面有枋头。 秦地也就罢了,如今也没了多少胡人,其地之胡人大多被强行迁入了枋头或是襄国周边,关键的是枋头。 枋头以前不怎么起眼,可这里是河南入上党,入襄国的要道,赵大王石虎在龙骧将军苻洪建议下,苻洪将军成了流人都督,主持了秦地几十万人入河东,仅手里的胡人就有十余万人,南来北往的胡人都要经过洛阳,本就破落的洛阳也更是无法令良人居住,不过,最近有消息说,石大王要征发各地民壮百万修建襄国、邺城、洛阳、长安,如果真的修建,长安、洛阳可能会繁荣起来吧? 而我要说的是我们西部乞活军,我们居住在洛阳城渑池附近,背靠着山,打不过随时跑入山里,得了机会时也会跑出去抢上一把。 数万人走的走,uu看书.uuanshu 死的死,如今也还有不足万人,大寨八个,小寨数十,周边还有些本地人的村寨戍堡,大家都是汉人,秉承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我们只抢途经胡人,与周边汉民村寨则相安无事。 大帅陈午病死的时候,少将军陈赤特年岁还小,浚仪乞活军小帅冯龙、李头等十七小帅推举大帅之弟陈川为大头领。 后来逃难的祖逖将军过了长江,再回江北时成了大将军,大头领陈川并不愿意听命与祖逖大将军,杀了替祖逖大将军说好话的李头小帅,祖逖大将军大怒,令人攻打浚仪,陈川由此领着大多数乞活军降了石赵大王。 陈川领着大部分浚仪乞活军降了石大王,冯龙带着少将军陈赤特和小部分乞活军从了祖逖大将军,后来洛阳丢了,陈赤特幼主死于洛阳,冯龙小帅次子冯勉带着洛阳数万人藏于山中继续求活。 这也是我所知道的大概情景,只是我并不怎么喜欢此时的大头领冯勉。 …… …… 修史大学士陈殿英翻阅着皇帝手记,很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该如何对这位结束了胡蛮乱世帝王手记收录、编修,最后还是秉承着避重就轻,写下: 太祖大武至圣仁文武德高皇帝,讳启国,字振邦,从陈氏,咸和三年生,父母不知其人……高皇帝生而知之,成而力能举鼎…… 陈殿英写到陈九不知该如何下笔了,按照大武至圣皇帝陛下手记,这个“陈九”就该千刀万剐,竟然欲要以陛下为食! 考虑良久,最后还是写下“太师陈九”四个字…… 第二章 母老虎陈英儿和陈寨8虎 太师陈九传:太师陈九,并州人,其父失其名,先从乞活帅李恽,后随乞帅陈午…… …… …… 山里的粮食不足,每年都要饿死一些人,除非能够跑出去抢到粮食,山里又遣人去襄城郡抢粮食了,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返回,但这对于陈家寨并不是太过担忧,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去抢粮、打草谷。 陈九饮了口酒水,看着狗娃在发愣也没有出声惊扰,早就习惯了臭小子的痴呆发愣习惯,直到房门响动,才将神游的小子惊醒,回头去看,正见三十出头的婶娘赵氏提着食盒进来。 赵氏曾经是洛阳大家闺秀,只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昨日还高高在上,今日或许就只是蝼蚁般的存在,陈九虽年老待死,可也是山里流民的高层头领,别说三十岁的妇人,哪怕是花季少女,想要多少也只是一句话语的事情,狗娃不知见过多少这般之事。 以前他也曾问过陈九老头,为何要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妇人,结果老头却反问起他来,为何要护着他这个半胡狗崽子。 狗娃认真想了许久,最终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也就懒得再去动这个脑子,也只能看在老头的养育之恩面上,忍受着他的养女陈英儿每每欺负。 随着狗娃赚的钱粮越来越多和陈九老头的地位增高,赵氏的衣着也显得光鲜不少,至少不再是补丁一个摞着一个,有了充足的粮食,人也稍微丰盈富态。 赵氏见狗娃在屋里,没有理会躺在藤椅里的陈九,将竹篮食盒放在破木桌上后,如同往日,第一时间先给狗娃拿了张野菜合子。 “你九叔也真是的,使唤人也没这么使唤人的,赶紧趁热吃。” 夹杂着野菜清香气息的菜合子送到面前,狗娃的肚子就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叫个不停,脸上也露出些许尴尬,一手挠着乱糟糟的脑袋,称赞着赵氏贤淑还不忘敲打陈九老头的邋遢。 “还是婶娘心疼俺,就凭婶娘的美貌、贤惠,嫁给九叔……反正俺是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 “又老又丑,还净抠门!” 赵氏“咯咯”一笑,敲在狗娃脑袋上的力度却很是轻盈,陈九老头很有些恼怒横了一眼。 “净他娘地口花花,也没见你夸过英儿一回,横刀炼制了多少,大帅为此都问过了七回,再拿不出来,咱们寨子可没法子交待了。” 听着老头话语,狗娃抬头看了一眼,心下却毫不在意。 “想要刀刃没问题,可他的价格也太低了些,如此价格,那还不如卖给姓苻的呢,一柄刀少说也能换回三百斤铁和百斛粮食。” 陈九从赵氏手里接过菜合子和汤水,抬头看向有些不满的小子,叹气道:“你要知道,咱们寨子里都是些老弱,若都如你这般想法,乞活军也走不到现在。” “俺狗娃是啥性子,九叔你是知道的,不是俺不愿意给他们刀枪剑盾,而是各寨子对冯家堡和咱们越来越不满,若是……” 陈九沉思良久,依然坚持自己初衷,神色也郑重了些。 “狗娃,你要记住了,蛇无头不走,大帅虽霸道了些,可若无大帅为头,各家寨子早就散了,所有人都得死在这个世道。” 屋内一阵沉默,在陈九的逼视下,狗娃不得不低头。 “俺听九叔的,但冯帅必须拿出一百二十斤铁和二十斛粮来换一柄刀,这批五十柄横刀,是精钢锻打而成,可斩铁甲的好刀,仅一把此等兵刃就需百斤铁,总不能连材料和工匠的口粮都不付吧?” 陈九这次没有推脱,点头道:“这没问题,如此价格已经是极低的价格了,明日你和英儿一起将兵刃送过去……” “不去!” 听着老头让自己去主寨冯家堡,想也未想,狗娃毫不犹豫摇头拒绝。 “九叔,您又不是不知俺与冯大的事情,俺不去!” 陈九一瞪眼,骂道:“混账,就是因为你小子与冯大不对付,才更应该去冯堡,他冯大再横,大帅没死,他能怎么着你?” “滚!” “不去,俺打断你的狗腿!” 见老头转头去寻拐杖,狗娃见势不妙赶紧溜,临逃走前还从竹篮里又拿了张菜合子,逃出了破木门还能听到老头嘴里不满冷哼。 “陈家寨”是木寨,冯家却是土堡,虽样式差不多,一个是用木头围起来的,一个是用木头、土石围着,地位和防御力却不可同日而语,木寨只要用点了火的弓箭射上几下,基本上就算是攻破了。 藏在山中,乱七乱八的胡人并不愿意有事没事跑来攻打,他们更愿意在平地来回纵横作恶,藏在山里也没什么可以抢掠的,而且躲入山林,想抓也尤为费劲。 主寨土堡主要是应对木寨之人,乞活军流民也不是没有矛盾,否则也不会与浚仪陈川本部分裂了,也不会在司马腾后分成数支。 刚逃出破木门,抬眼看到倚靠在院门处看过来的黑衣少女陈英儿。 少女个头不高,只能到狗娃下巴,但她却是麻烦、魔头,从狗娃五岁进入流民,成了流民“储备粮”那年,她就一直想将他烤了吃,直到狗娃成了小工匠后,才暂时脱离了这种危机。 见少女腰间佩戴着自己精心打造的得意作品和身上锁甲,斜斜倚靠在门板,看过来的眼神却如狼一样贪婪。看着她淡淡冷漠,狗娃的心脏再次莫名紧张,脚步不知何时已经微微错开,大手虚按腰间刀柄。 两人对视一刻钟,直到赵氏从屋内提着竹篮食盒走出,倚靠着门板的少女才随意站直了身子,从狗娃身边穿过,穿过的那一刻,好像刻意瞥了一眼,狗娃心脏如同被大手狠狠捏了一下,极力强忍着,才未拔出利刃闪电劈砍。 …… “英儿,你也真是的,怎么老是欺负狗娃?” “哪有这回事儿,他就会与娘亲、爹爹告状!明明手里有不少刀兵,却偏偏不与冯哥哥。” “就知道冯哥哥,咋不多想想寨子里?”赵氏点着她鼻子微笑。 “冯哥哥有了刀剑,不是可以更好保护爹娘?娘亲一点也不疼爱英儿!” …… 赵氏经过狗娃身边时露出尴尬一笑,面对少女却是更多的宠溺,两人说着话语离开,不时飘入耳中的话语让狗娃心下感慨、难受,站立许久,就要抬腿离去时,心下若有所觉,回头正见老头看着自己,不由挠了挠头,向后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冯大名字叫冯雄,渑池山中乞活军大帅冯勉有三子,长子冯雄,次子冯虎,三子冯豹,另有数名养子,所以冯雄也就成了狗娃嘴里的冯大。 冯雄、陈英儿整日腻歪在一起,更像是一对情侣……当然了,喜欢陈英儿也与他没一毛钱关系,甚至更愿意老头赶紧将鹰狼一般的恶女送到冯雄床上。 但是,陈九偏偏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反而多次在人前说要将陈英儿嫁给他,这也让他成了冯雄的敌人。 狗娃身上有胡人血脉,白肤、高鼻梁、深眼眶,虽年十五却有八尺一寸,偏偏就是这个“半胡”血统让陈英儿感觉倍受侮辱,恨不得一刀砍了他的脑袋,将他架在火堆上吃进肚子里。 出了小院,脑子里忧愁着老头让他前去冯堡主寨,还是与陈英儿一同前往,心中愈发忧愁、烦恼。 狗娃心下有事,低头行走在石板铺着的小道上,并未注意前面正抱臂挡在身前的马六子,直到快撞在他身上,才被“哎呦”声惊醒。 “哎呦!” 马六子“哎呦”一声,很是夸张跳开,见他抱着胳膊猥琐模样,狗娃的脑子里竟然莫名冒出“碰瓷”两字来,很是苦笑一声。 “六哥,能不能别一惊一乍,俺的心脏已经够受伤了,你这么吓俺,也不怕没人给你打造铠甲?” 马六子名叫马峒,师从乞活军骑将李良,比他年长三岁,uu看书 ww.uukanshu 与他一般,一开始只是流民当中的储备粮,唯独不一样的是,马峒知道父母姓名、哪里人,而他只是个可怜营妓女人的孤魂野鬼。 憨牛牛阚、瘸子赵封、腾九腾?、崔七崔震、大头孙昰、马六子马峒、骷髅司马台七人,再加上大匠狗娃,人称“陈寨八虎”。 八兄弟幼时经历各不同,有一点相同,他们都是“储备粮”。 “储备粮”这不只是说说而已,事实上就是如此,流浪的过程中,不知有多少“储备粮”被吃掉,各处寨子里都有他们这般命运之人,直到他们渐渐长大,可以上阵杀敌了,才不再是他人嘴里储备粮,而成了张嘴的一方。 上阵杀敌,十三岁就可以上阵拼命,狗娃在七岁时成了有用之人,获得的口粮稍多一些,七个兄弟多多少少也因此吃饱不少,兄弟之情尤为深厚。 马峒听了狗娃的话语,不用询问就知道必然又与母老虎有关,眉头也随之皱起。 “也不知九叔咋想的,竟让一个整日要把咱们卖了的女人当小帅,她愿意跟冯大上床睡觉,那是她的事情,老是找你麻烦作甚,若非八弟你会打造兵器,咱们的日子哪能如此这般逍遥自在?” 一阵苦笑,又没法子开口辩驳,能活命也多是老头护翼缘故,心下也知道终究是没法子开口反对,拉着他手臂前往山洞作坊。 “九叔承受的压力也不小,咱们已经不能再拖了,明日六哥和大哥陪着俺去冯堡,先将这一关过了再说。” 马峒一听这话,心有所感。 “母老虎随同?” 第三章 内部冲突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摘录:……初见陈英儿时,她已经是小帅撼天王周猛认下的义女,手里还抱着块巴掌大乌黑肉块,从那时,我绝不靠近她三尺之内…… …… …… 马峒一脸阴沉,对每每让寨子吃亏的陈英儿尤为不满。 “又是如此,没她还罢,一有她,咱们就吃亏!” 两人来到洞口,瘸子赵封刚拄着双拐走了出来,正听到马峒不满冷哼,不解问道。 “吃亏?吃什么亏” 马峒很是不满将事情说了一遍,一听到陈英儿要与八弟一同去冯家堡,赵封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心下尽管也有些不满,但他在抢粮战斗中伤了腿脚,已经成了废人的他也没了什么话语权,只是阴着脸不语。 事已至此,狗娃也只能听从,目光转向赵封手里的双拐,笑道:“双拐虽差了些,看着却比之前好了不少,二哥用着还习惯吧?” 听到这话,马峒、赵封知道他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多言,已经成了废人的赵封没有像马峒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笑道:“感觉双拐没俺抱着木棍走路自在,但拄着双拐,身体也直了些,至少好看了不少!” “哈哈……” 三人大笑,一同把臂走入山洞。 山洞并不平整,狗娃唯恐坑坑洼洼摔伤了二哥,尽量站在左侧,随时可以伸手搀扶。 “二哥先用着拐杖,等俺腾出时间来,试试能不能给二哥安装个铁腿。” 马峒一愣,赵封却抢先说道:“八弟又有新点子了?” 认真想了想,狗娃还是微微摇头,说道:“二哥伤的是左腿小腿筋骨,膝盖之上并无大碍,俺也不知道最后成不成,只有做了出来才能知道,这些日已经在画着图纸了。 憨牛牛阚,师承小帅撼天王周猛,蛮劲上来,只有狗娃的怪力可以强行按住,可牛阚是个蛮性子,是那种开肠破肚也要缠上三圈再斗之人,八兄弟争老大位置时,无可避免的成了老大。 瘸子赵封年岁最长,战斗经验最多,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会打草谷时被安排进了先头队,也不会伤了腿脚,若不是牛阚拼着背上挨了一刀,赵封当日会死在乱刀之下。 腾九腾?、崔七崔震两人,一个使枪,一个双刀,两人厮杀不分上下,最后用剪刀石头布分出了老三老四。 大头孙昰仅五尺身高,双肩却宽,四肢粗壮,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硬是将马六子拼耗的口吐白沫,终了也未能破防,排名第五。 马六子马峒善马战,按照他的说法,他就应该长在马上的,只是他的马早成了一坨屎,兄弟们也因此取笑“六子”就应该排行老六。 最后是骷髅司马台,人瘦的一把骨头,力气还没女人大,自然是打不过任何人的,但他是寨子里管家,管着所有登记之事。 狗娃不参与争斗,自愿为末,其余七兄弟却知道,他们哪一个都无法在狗娃强击下走过三招。 兄弟八人自幼相伴,皆学自乞活军猛将,诸如撼天王周猛,地趟王孙恶,双刀将李莳,人屠吕虎,骑将李良……等等名号小帅,也是个人武力最强之人,当然了,这些名号小帅也不只是传授他们,但凡与他们相当年纪,差不多都学过小帅们的杀敌技能,用的好坏不知道,反正都学过就是了。 八座大寨,数十小寨,只有超过五百人才有“大寨”的资格,陈家寨较为特殊,是近万乞活军的“兵工厂”,所有刀枪箭矢、铠甲器具基本上都出自陈家寨,所用的人员也比其他寨子稍多些,且多是老弱妇孺,青壮仅五十余人,尽管如此,相比其他寨子,这里依然是仅次于主寨富裕之地,而且并不担负多少风险。 陈英儿是陈家寨的小帅,掌管着陈家寨的“兵卒”训练、作战,狗娃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她已经带着二十名青壮、十名老少苦力上路了。 牛阚、马峒、狗娃三人追上队伍,这才发觉不对来,一行三十余人,仅十名老少推着独轮车。看向队伍前的陈英儿,三人皆是皱眉不已,狗娃突然对空大喊。 “六哥,你回寨子里一趟,多寻一些人赶来,一柄刀需百十斤铁和几十斛粮食,十个人拉运,把人累死也拖不动的……” 马六子点头,正要大声回答,陈英儿回头看向三人,一脸淡然。 “不用,回寨时,冯家堡出人。” 三人一愣,继而狗娃、马峒脸色阴沉,憨牛牛阚却没往深里去想,听到不用自己人拖拉重物,大喜。 “六弟、八弟,这样好,不用咱们拖拉了!” 狗娃一把拉住牛阚手臂,“大哥,冯家堡在玩咱们呢!”话语虽低,众人却听了清楚,马六子马峒阴着脸大步走到陈英儿身前。 “陈英儿,你要想清楚了,这批兵器,陈家寨没有赚取冯家堡一粒粮食、一斤生铁,是寨里老少爷们一锤一锤打出来的,打草谷没咱寨子的份,全靠八弟作坊养着几百张嘴。” “你的衣服,手里的刀子,甚至你吃的饭食,那都是八弟挣来,不是冯大赏给你的……” 马峒还要再开口,人群中颇为高大却消瘦的陈宫上前,一把按住马六子肩膀。 “马六子,差不多了……就闭嘴。” 牛阚见有人欺负自己兄弟,大怒,上前一把推开陈宫,力道之强让高大汉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倚老卖老?俺们兄弟不吃这一套!” “六弟,松手,让俺打死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哥大哥……先等等,先等等……” 马峒大急,用力拉住憨牛牛阚,他有些害怕憨牛大哥蛮性子上来,整个人插在牛阚、陈宫之间,狗娃见此也上前,一手扣住牛阚肩膀,硬生生拖到一边。 “大哥,先等等。” 马峒见狗娃锁住大哥,这才转身看着一脸恼怒的陈宫,不等他大骂开口,冷脸说道。 “陈叔,论年龄,你比俺们兄弟都年长一些,过得桥都比俺们走的路还多,可是,有些事情俺们是要分了清楚!你们手里的刀子,是八弟打造的,身上披甲也是八弟硝制的,甚至包括你嘴里的食物,包括家里婶娘和陈小弟的嘴里食物、衣物……都是八弟赚来的!” “陈叔,你有多久没有出去打草谷了,半年,一年,还是两年?” “……”陈宫张嘴,想要恼怒辩解,张嘴数次却不知该如何辩解,本还躁动的二十寨丁骤然安静,微微后退开来。 马峒不满冷哼,看向腰配刀刃背挎弓、一身好看皮甲寨丁,见他们目光有些闪躲不敢正视,心下更是冷哼不断。 “马六子知道,知道你们私下里如何调侃八弟,八弟是高鼻梁,是白皮肤,是比你们高大,不大一样!可你们别忘了,八弟不欠你们的!冯家堡若真如英儿所说,由他们拉着粮食给咱们送来还罢,若不送粮,拿不到东西,从今日起,你们没有粮食,你们家小没有一粒粮食,想要吃喝,自己出山去抢,自己去打草谷!” 马峒大怒,懒得再与他们多说,大手一摆,大步走到狗娃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这次有些麻烦了,咱们兄弟须小心些。” 看着一干人的神情,狗娃本能的发觉了凶险,各寨都是乞活军,都是流民组成的村寨不假,可山里不是山外平原,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现实的困境只能分开些,只能各自顾着各自,除了有较大买卖,需要大部队共同打草谷时,大家才会联合在一起出山,正常的来说,相互间都是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更多可以填饱肚子的粮食,可今次却只是带出来十辆独轮车。 十辆独轮车,能拖拉多少东西? …… 双方冷眼对峙,一方仅三人,一方却有二十余人,力量对比甚至有些可笑,但人少的一方气势却强压着人数较多一方。 陈英儿回头很是瞪了一眼身后微微骚动的寨丁,最后又向狗娃看了过来,很有些恼怒不满。 双方沉默对峙,狗娃一一将对面人群看过,看着他们身上不弱于胡人装备,uu看书 .ukanshu 想着自己如何勤俭为他们攒下的东西,心中竟升起莫名恼怒,沉默片刻,大步走到陈英儿面前,再一次扫视自己苦心装备的寨丁们。 “英儿,寨子里的生铁已经不多了,库里的粮食还有多少你比谁都清楚,若带不回作坊和寨子想要的铁和粮食,没有粮食,库里的,只会分给作坊工匠!” “狗娃……” 陈宫刚要开口,狗娃手臂抬起,没有回头去看一脸尴尬的陈宫,而是盯着个头稍矮的陈英儿。 “英儿,你不喜欢俺,甚至厌恶,觉得站在俺身边是种耻辱……” “俺可以理解,也不准备改变你的喜恶,冯大是乞活军大帅的长子,你身后也是寨子里的青壮,你们无论去了哪里,凭着寨子紧衣缩食给你们配备的装备,投靠冯家堡也好,叛逃去给胡人当打手也罢,你们都有一口饭吃,说句难听的,哪怕跑去给胡人当奴隶,当储备粮食,你们也会比老弱活的更久,相信俺,俺见识过无数这种场景。” “说够了没?说够了滚开,本小帅做事还轮不到你指责,不满……不满去跟爹爹告状!让爹爹罢了老娘的小帅!” 陈英儿眉毛竖起,“小白狗”竟然在自己属下面前如此挑衅,手按着的腰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双眼几乎冒出实质怒火来。 …… 两人冷脸对峙,牛阚双手架着手锤,双目死死盯着陈宫,马峒手中长枪有意无意缩后稍许,随时蟒蛇出动闪电刺入他人喉咙,二十个寨丁也静了下来,人人手按腰刀,一副随时砍人、大打出手。 第四章 半途而返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摘录:……在这个世道,没有人是无罪的,胡人有罪,乞活军有罪,逃到南方的皇帝、大臣们有罪,以至于包括我和我的兄弟们都有罪……但我的话语好像也不是很对,这个世界有些人是无罪的,也是唯一干净的,就是胡人治下,忍受高达八成赋税、佃租,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闺女被胡人糟蹋的良善百姓,他们是黑暗世界中,唯一的一群干净的人,尽管他们很懦弱…… …… …… “砰!” 狗娃低头看着脚下石块,精神却似有若无缠绕在手按腰刀的陈英儿身上,脑中一再模拟着她的戒备,她会如何迅捷出手刺入自己的胸膛的同时,撞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盾挡住大哥的雷霆砸击……脑中一再模拟着画面,毫无任何感情,纯粹的理智模拟着自己栽倒无力仰望天空,甚至可以感受到鲜血流失的虚弱和绝望…… 突然,狗娃嘴角微微上翘,一脚将脚下石块踢飞。 “英儿,不用这么看着俺,俺也从来没想着挑战你的权威,在俺看起来极为可笑的权威。” “一年来,你一再要求老弱妇孺减低供给,一再要求给冯家堡提供更多兵器……富裕的时候,或是冯家堡真的困难的时候,按照乞活军的规矩,俺不会多说一句埋怨。” “该谁饿死,该谁给人当做粮食,那是命里活该!” “可事实是如此吗?别以为俺不知道川蜀的事情……” “说够了吗?!” 陈英儿踏前一步,腰刀出鞘半分,冰冷目光盯着低头的他,牛阚、马峒精神猛然一紧,齐齐脚步微错,腰身微躬,做出迅捷袭杀前经典动作。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大战时,低着头的狗娃毫无任何征兆的突然后退两步,双手大大伸出,如胡人一般做了的“遵命”动作,身躯转动,右臂高高抬起向后摆动。 “大哥,六哥,咱们回寨子。” 憨牛牛阚鼻息一阵冒气,马六子马峒却拍了拍他肩膀,很是一脸无所谓。 “大哥,走了,回去喝酒。” “哼!” 牛阚将铁锤架在肩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小帅,这……这……” 见三兄弟转身,陈宫有些傻眼了,推着独轮车的老弱忐忑不安,正当他们不知所措时,马峒照着推车的姜老头屁股就是一脚。 “还他娘地愣着作甚,寨里没粮食,把你烤了当粮食咋地?想要兵器,让冯大带着粮食、生铁,自己来拉!” 马六子开口,姜老头心下大喜,忙弓着身子脑袋连点。 “是是,都听六子兄弟的,都听六子兄弟的……” “兄弟们,走了走了,听六子兄弟的!” 姜老头忙转向,其余人一见如此,也跟着纷纷调转独轮车,见“狗娃”恼火来硬的,一干寨丁们不知所措看向涨红愤怒的陈英儿。 “对了,英儿,去冯家堡时,跟冯大……或者冯帅说一声,就说,冯家堡欠了四个月的尾账还没还清,这次要一同带过来,陈家寨是个有信誉的地方,一手财,一手货,概不欠账!” “还有,三日之内,每过一日,之前的价格增加一成,十日之后,这批兵刃就不再是冯家堡得了。” 大手向后微摆,无情、果决、无可置疑的话语却让陈英儿脸色大变。 “狗娃!” “狗娃——” …… 听着她的愤怒,唯一让狗娃满意、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因愤怒而喊出“小白狗”字眼,对于她不满自己的“半胡”血脉,狗娃能够理解,这个时代的胡人犯下的罪孽太多了,十个人砍了十一个都不冤屈半分,可乞活军呢? 乞活军又犯下了多少罪孽? 这个世界,除了平原上,蝼蚁般低头任人砍杀抢掠的百姓外,没一个是无罪的,狗娃不怪罪她的厌恶,在他十五年的经历中,早已习惯了他人的厌恶冷漠,但他厌恶陈英儿的自私和胳膊肘往外拐行为。 牛阚、马峒两兄弟,嘻嘻哈哈搂着狗娃肩膀,身后跟着十辆独轮车,车上有这个时代顶级战刀,这在他们多次砍断胡人兵刃后,乞活军所有人就知道了横刀的价值。 横刀是包钢锻造,如同肉夹馍一般,内层是硬度更强的生铁,外层是韧性十足的熟钢,除非是重型兵器,如憨牛使用的精钢小锤,虽锤头仅拳头大小,分量却有二十五斤,重击之下,哪怕身穿铁甲也能将肠肚砸成浆糊。 横刀对付不了重兵器,却能将胡人的弯刀一斩两段。除了五十柄横刀,还有五十皮盾、两百矛头、五百支箭矢,如此之多的兵器,哪怕冯家堡主寨也无法全部使用,可却每个月问他讨要一批兵器,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主寨在做着什么生意。 主寨是乞活军的“蛇头、羊头”,做生意也好,增加兵器也罢,对于陈九、狗娃来说,也算是为了保持乞活军的权威、稳定,他并不反对、眼红主寨冯家的发财计划,反对的是冯家并未给予陈家寨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这是狗娃最低底线! 三兄弟毫不理会陈英儿会如何与冯家堡交待,带着兵器返回寨子,寨子里的孩子们老远欢快着跑来迎接,小机灵们都知道,每次狗娃回来都会给他们嘴里塞一把炒熟了的麦谷,这次却让他们失望了,狗娃拍了下最会捣蛋的“狗娃”脑袋,笑骂着赶开与他名字一般的光腚孩子。 “娃,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还将兵器全都带了回来?” 长老李元旦见到车子上的东西,就知道发生了些事情,忙将一群老少赶开。 “娃,怎么回事?” 眼前老人……据说与早已逝世的老统领李恽同族,至于是不是,老人从未承认过,在狗娃跟随流民四处流浪时,李元旦也是少有让他尊敬的老人,看着他的疑惑不解,也不得不开口解释。 “总觉得大头领会如上次,还会拖着咱们的口粮。”狗娃挠了挠头。 又说道:“李叔你也知道,寨子里的粮食真的不多了,眼瞅着就要入冬,若没粮食,寨子会出大事的,狗娃就想着,冯帅让人将粮食送来才够稳妥一些。” “这样啊……”李元旦眉头微皱。 人老成精,更何况在这个世道活了这么久,听着狗娃的话语,本能的想到寨子的凶险,沉默稍许…… “李叔相信你,可冯帅若真的恼了,又当如何?” 狗娃说道:“在决定返回寨子的那一刻,俺就想了清楚,乞活军不是一个人的乞活军,各寨抱团才能活了下来,想来所有寨子头领、小帅都清楚。” “狗娃并非想与冯帅,或是哪个作对,可大家伙共同定下的规矩也不能不遵守。” 狗娃又想了下,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 “李叔,你看啊,咱这陈家寨老老少少都是哪些人?伤残,老弱,零散投靠乞活军的乱七八糟之人,都是人家不要的孤魂野鬼。” “八大寨,除了咱们打造些兵器,成了八寨之一,其余的,哪个寨子不是并州的老营组成?数十个小寨呢?是不是逃难的村庄里正、族长建起的?” …… 李元旦沉默,知道狗娃是对的。 狗娃再次说道:“咱们是杂牌,仅仅只冯家堡一处,仅仅只冯帅一人,这里也决不会成了这般,之所以会如此,还是因为所有村寨都希望手里有刀子,而不是用木棍打草谷、与白胡厮杀,可现在又成了什么样子?所有兵器全归了冯家,其余的村寨伤亡过大,心下怨气却全由咱们承担。” “各寨不满,不满咱们叭叭将兵器送去冯家堡,事实结果如何?咱们被冯家断了粮食要挟!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理,uu看书 .uukansh 一旦有了意外,一旦被迫放弃这里四处流浪,咱们寨里的老弱会成为第一波被放弃之人。” 李元旦心下猛然一紧,“放弃”就意味着他们是“粮食”,这种事情太过正常,流浪过程中,第一批“粮食”是五十岁之上无用老人和受伤难行之人,而且还是专门为强壮些青壮提供口粮,因为只有保证青壮们有力气,乞活军才能与人厮杀。 第二波粮食是婴儿,之后是认定的虚弱之人,是俘虏、斩杀的白胡…… 乞活军四处流浪,他们抢掠沿途的村寨、城镇,无粮会以人为食,但乞活军也有自己的规矩,他们只食用自己人,只食用死敌的胡人,对于抢掠的村寨却只抢粮食,不食人。 狗娃自出生的那一刻,眼见的都是如此,根本没有正义与道德,主宰这个世界的是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李元旦沉默了,在抬头的那一刻,神色尤为郑重。 “娃,此事你就莫要问了,这些日没事就待在洞里,此事……由俺们这些老不死们出面吧。” 老人话语中明显带着袒护之情,狗娃心想着,或许这也是心底一再坚持的根源吧…… 李元旦是乞活军的老人,按照各寨分立原则,他不应该居住在陈家寨,而是东侧的李家大寨,与他一般的还有几位老人,既然老人答应出面,几个威望颇高的老人出面,就意味着此事已经不再是陈家寨一个寨子的事情了,而是其余六个大寨的事情。 点头答应了老人,狗娃也想躲开陈英儿和冯家,自顾自走向作坊山洞。 第五章 逼婚(上) 寨子的兵工作坊在西面山洞里,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安全,寨子里的工匠们都是狗娃的徒弟,不论大小,师傅的绝对权威不容置疑,在作坊里,他也是绝对的家长。 工匠近百,整个寨子都只为作坊服务,有专门锻造横刀的,打造矛头的、箭矢的,还有硝制皮甲、制造弓箭、运输……等等,狗娃的脑子里不是没有效率更高的法子,诸如风车为力、水力、门吊辅助……只是有很多原因,只能让他慢慢打造,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原材料的不足,还有就是他不能把价格降了下来,尽管贩卖给冯家堡的价格已经是低的不能再低了。 山里可以获得的粮食太少,一旦产量太高,价格势必再降,原材料又不足,计算后根本不足以养活现有人口。 狗娃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事情,拾起摆放着的横刀毛坯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又检查一遍其他兵刃,见七哥司马台正坐在火炉旁的桌案上写写画画,知道他身体瘦弱喜欢靠近火炉,也没上前打扰。 狗娃的书屋在山洞里,用木板搭建的简陋木房,所用的纸张也是他用木浆晾晒的,至于他怎么会造纸的…… 脑子里天生自带的,这没法解释。 整个陈家寨,哪怕是大当家陈九,晚上也没资格使用油灯,而狗娃却可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使用。书房的空间不是很大,仅有一张木桌,一张椅凳,身后和两侧各摆放着不甚美观书架,书架下面是一个个厚实木箱,木箱里都是他的私藏。 狗娃脑子里有米、厘米、毫米,甚至更小长度单位,但他询问过所有人,没有听说过这些单位,有的只是丈、步、尺、寸,从王裁缝手里讨要了他的家传木尺后,在此基础上,狗娃重新锻造了一把铁尺,刻度更加细密的铁尺,除此之外还有可以随身携带的布尺、皮尺、三角板、圆规、量角器等他人不明白的工具。 工匠学徒们已经不需要他时时盯着,反正如今也成了“囚徒”,没事正好设计一条辅助“铁腿”来。 二哥赵封伤的是小腿筋,这才让他的脚掌无法与常人一般活动。腿脚不似手掌需要做出更加复杂动作,只需要大致正常走路即可。 一边画着自己想要的设计,不时还要沉思想象着自己腿脚移动姿态,每当他遇到想象中,本应该难以跨越的困难时,当他真正在下笔画图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本能的就知道,知道下一步该当如何,这也是他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事情。 一群兄弟好像知道他成了囚徒,六哥马峒提着个篮子,狗娃正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并未注意房门被人打开,未注意七个脑袋正挤在一起,看着他画出的腿脚。 “八弟,这是不是给二哥弄的?” “嗯?” 一抬头,正见二哥赵封将五哥孙昰的大脑袋推到一边,不由一笑。 “嗯,是准备给二哥弄得铁腿。” 狗娃将草图摊放在几人面前,用着鹅毛笔解释道:“这些都要使用最好的精钢打造,从大腿开始……之所以并非是套子,而是条状精钢支撑,主要原因是钢铁较重,重量越轻越好,此处,此处……这些螺旋状东西是强力弹簧,是代替小腿受伤,无法自己回到原位的筋骨。” 说着,狗娃伸出自己腿脚,将裤腿掀开,指着脚腕筋腱位置。 “二哥的筋腱断裂时间长了些,筋腱已经收缩了,想接上也不可能。” “筋腱断了,脚掌本来可以向上抬起的,却因为没了拉扯,也就无法抬起,就算抬了起来,也没法子放了下去,这些就是替代筋腱,使脚掌走路后,抬起的那一刻,脚掌可以自己拉扯回位。” 大哥牛阚一拍孙昰的大脑袋,瓮声瓮气说道:“云里雾里的俺听不懂,八弟你就告诉俺,二弟的腿能治不?” 赵封之前听八弟狗娃说了一回,尽管心下有了一丝希望,但他的腿受伤时间太久了,也不敢给自己太大希望,可图纸就在眼前,看着老八画出的图案,本能的就已经相信了,相信自己可以行动自如、战场拼杀,让自己不再是个无用废人,不再违心说服自己就是个“瘸子”的无用人。 看着面前图纸,被赵封强压下的一丝希望骤然放大成无数倍,满眼期盼、渴望看着狗娃。 所有人都看着狗娃,狗娃一阵沉默,皱着眉头认认真真思量一番,神色也有些郑重。 “暂时还不能确定,只有做出来才能最终确定,八弟估摸着……需要一年时间。” 老五孙昰不用回头,知道兄弟们都在想着什么,全都希望赵封的腿脚行动自如,没人愿意听到他人讨论赵封腿脚,不愿他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 “八弟,你多用用心,一定要把二哥的腿弄好!” 看着兄弟们目光里的期盼,尽管狗娃也很想二哥行动自如,但结果没有出来,他也无法拍胸保证,只能给出个大致期限。 在吵吵嚷嚷中,陈家寨八虎只能面对现实,看着狗娃大口吞咽着杂粮馍馍,司马台倚靠在门边,突然说道。 “八弟,刚才七哥给九叔送这个月的耗用,听说了几句武器分配之事,说是以各寨男丁青壮分配,只是长老们忧虑生铁从何而来,还有就是你和英儿的婚事。” 狗娃心下一惊,七哥是管账之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定然是被一群兄弟逼迫着偷听了些消息,见兄弟们脸上担忧,心下莫名一阵感动。 …… “生铁来源并非太困难,向西五十里的羊肠谷就有铁石矿,将一部分人迁过去挖矿,有了铁石矿,炼些钢铁并不是太困难,也可以暗中与洛阳、长安、川蜀、荆襄交易,无非就是多走些路,至于英儿的事情……” 一想到那个不对付的女人,狗娃知道,但凡陈九开了口,无论如何也无法子拒绝,心下无奈叹息,脸上却满是笑意,尽可能不让兄弟们太过担忧。 “英儿……其实也挺好的,结了亲,生个娃,也就这么回事,那个……寨子里的孙寡妇,这么泼辣强势,甚至将大山叔的脑袋都豁出个大口子,如今不也跟得了个金娃娃疼爱大山叔?诸位哥哥没必要太过担忧。” 都知道孙寡妇跟牛大山的事情,几人也不由笑了,想想也是如此,陈九是陈家寨大当家,一直都把狗娃当成亲生儿子,陈英儿虽姓陈,却不是陈九的亲生闺女,当不会让陈英儿乱来的,众人放下心思,又将话题转到赵封腿脚的事情上,至于铁矿的事情,反而没人问起,他们却不知道,大当家房里正一阵诡异寂静,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低头不语的陈九。 李元旦见陈九许久不开口,说道:“老九,狗娃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很清楚狗娃是个什么性子,大家伙也知道你一直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女大不中留,若你想亲上加亲,俺们举手相贺,uu看书ww.uuknshu.cm可若不想如此……没人从你手里抢娃,但娃也确实到了该娶亲之时,咱们再给娃选一个好的女娃。” 十一郎王方侯点头道:“俺们都知道英儿自幼不喜狗娃,两情相悦么,俺们也不逼迫英儿,寨子里喜欢狗娃的也不少,九哥若觉得英儿与少将军是良缘佳配,这批兵器就当是咱们寨子的嫁妆,俺王老弟做主,头拱地也从王家寨借来一些粮食,当然了,英儿也不能再管着寨子的青壮兵丁。” “九哥若认为狗娃与英儿是一对,今日就是英儿的不对了,十辆车,九哥,英儿仅带着十辆车前往冯家堡,这就不对了吧?” 一干老头们纷纷点头,十辆独轮车连这批兵器所用生铁的三成都拉不回来,更别提什么粮食了,显然是冯家堡不准备给他们如数粮食、生铁。 陈九心下暗自叹息,见所有人都不满,拍了拍桌子,叹气一声。 “石胡又四处搜刮百姓,这些你们也都清楚,冯帅送来的口信也是想着节省些麻烦,回程的时候,由冯家堡遣人护送回寨。” 李元旦微微摇头,说道:“老九,说这话……或许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都活了一把年纪,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咱们都经历了一遍,冯帅想要如何也瞒不了人。” “可大家伙都要过日子,都不想死太多人!远的不提,各寨子早早都定了规矩,娃造的兵器大家伙均分,后来变成冯帅分配,冯帅是大头领,鸟无头不飞,各寨子也默认了此事,可二、三、四、五、六,五个月的兵器呢?” “全入了川蜀。” 第六章 逼婚(下) 听着长老李元旦不满话语,头上没几根头发、骨节却粗大的周勇,阴沉着脸站起身。 “兵器入蜀换取钱粮,各寨均未得了一粒粮!冯帅说是作为将来遇事应急储藏,各寨难道不知道藏一些应急?非得由冯家堡储藏?俺也没看出咱寨子里还有余粮!” “周大哥说的是,其余寨子青壮多些,可以出去打草谷寻粮,咱们呢?咱们只能依靠娃的作坊,九哥,不是俺驼子不满,英儿愿意跟着小将军,就让英儿去冯家堡,让娃当咱寨子里小帅,给九哥你养老送终也挺好!” “俺赵老七就一句话,不管英儿去冯家堡,还是留在寨子里,寨里的兵丁青壮都不能再让英儿管着,胳膊肘不能永远往外拐着!” “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陈宫更混账该死,想造反作乱不成?” …… 一干长老尤为不满陈英儿胳膊肘往外拐,更恼怒寨丁与狗娃、牛阚、马峒三人对峙行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背叛。 一群老人不满,全将矛头对着自己闺女,赵氏面色惨白,心下更是大急,张口就要劝解。 “诸位……” “闭嘴!” 赵氏刚开口,陈九就是一声冷哼。 “再敢多嘴一句,就滚出屋去。” 陈九冷哼,赵氏不敢再多嘴,心下更担忧、惊惧不断。 “诸位,狗娃是陈九的娃,英儿也是俺的娃,他们会在这个月的二十八日成亲!英儿……今后只给狗娃洗衣做饭,寨里的青壮皆由狗娃说了算。” “诸位可否满意?” 李元旦与众老者相视,低声交换了下意见,纷纷点头。 “亲上加亲自是最好,狗娃这孩子的品性大家都清楚,乃上佳之选,虽整日在作坊里管事,可若真的捉对厮杀,咱们这一支乞活军没几个能挡住娃三招。” 陈九微微点头,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知道,狗娃阵前厮杀尤为悍勇,只是很少与人动手,仅称赞其打造兵器本事,而忽视了他本就是“半胡”的身体,忽视凶蛮、残忍本性。 众人商定,气氛缓和了不少,一群老头离去时还一再拱手道喜,至始至终陈九都是红光满面,直到所有人离去,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躺在藤椅中,无神仰视着屋顶…… 陈九在狗娃三人半路返回时,就知道必会引起寨里诸多不满,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他不担心狗娃的不满,担心的是闺女陈英儿,是冯帅冯勉…… 狗娃很快知道了具体结果,一个人关在狭小书房内,双手抱头后仰,看着屋角的破洞,看着伸头露脑、小心翼翼老鼠…… 手臂闪电骤然抬起,一道激影闪过。 “砰。” 没有意外,刚露出半个身子的老鼠,在轻微弓弦嗡鸣声中想要闪躲逃脱,一尺利箭已经死死将它钉在了木板上,利箭穿过头颅,除了腿脚肌肉本能的抽搐,毫无声息成了他第十六个猎物。 “唉~” “明明死了这么多,还来,不来招惹……会死啊?” …… “三儿——” 书房爆吼声让门外角落里打磨箭矢锋锐的小三一愣,忙丢下手中箭头,先是在门外敲了两下,这才推开房门。 “师傅,您叫俺?” 小三姓李,是李元旦的亲孙子,两个月前送到作坊当学徒,如今已经两个月了,也还只是做些下手杂役,听了他的呼唤,心下一喜,推开门,看到他盯着屋顶,顺着目光看到墙壁上钉死的老鼠,情绪一阵失落。 “把死耗子弄下来,皮剥了,整理干净给瞎眼婆婆送去,顺便从库里拿十斤谷子。” “告诉大牛,任谁前来,但凡不是作坊之人,一律挡在洞外,若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让他领了这个月的米粮滚蛋!” “还有,从今日起,你去老虎身边,铁炉炼刀有些危险,自己一定要小心些,莫要伤了自己,开始时莫要急躁,多看多想,老虎干活的时候不喜他人在旁呱噪,有啥不明白的,等他闲暇时询问,或者直接前来询问师傅。” “去吧。” 原以为又与往常一般,没想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不用再在角落里打磨箭头,终于可以学习如何打造兵器了,欣喜下慌里慌张跑了出去,又像记起了什么来,跑出丈余再次跑了回来,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师傅教诲!” 狗娃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钉在墙上的老鼠,小三动作很麻利,踩着桌子一角,三下两下将死老鼠弄了下来,还用破旧衣衫仔细将桌案擦拭了个干净,临出屋时再次鞠躬,并轻轻将房门关上。 寨子穷苦,任何可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不会放过,能有老鼠肉吃,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了。 伤残在流民中,在乞活军里是很难生存的,瞎眼婆婆早死两年,或许对于她来说反而是种幸福,至少此时还能安安稳稳埋进土里,两代乞活军,如此奢侈者,几人? 可她还是努力活着,每次去看望时,总是侧着白发苍苍头颅,对着空气说,她要留着身子,给仅有的孙子留下最后一口粮食。 …… “小白狗,你出来——” “英儿,英儿你不能进洞……” “滚开——” “英儿,英儿……” “小白狗……小白狗——” …… “你……你给老娘记着,老娘就是嫁牛嫁猪,也不嫁你——” “英儿,英儿……” …… “小白狗,你听了没——” “小白狗——” …… 独自一人发呆,什么事情都无法进入脑子里,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听了外面谩骂、争吵,狗娃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反而拿起铁腿设计图,脑中一点点模拟勾画着完整样式,模拟着腿脚行走的样子…… 作坊洞门外无数老少围观,老老少少围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心下都在想着什么,孩子们见陈英儿大骂,全都不敢开口,一脸惊恐看着陈大牛站在洞门外,拼命用着仅有的一条手臂拦着,老人、妇人们见到这一幕,全都低声说着什么,不时还指指点点。 憨牛牛阚、瘸子赵封、腾九腾?、崔七崔震、大头孙昰、马六子马峒、骷髅司马台阴沉着脸站在外围,最后牛阚恼了,刚要上前理论,刚迈出去一步,司马台一把拉住,老七太瘦弱了,牛阚唯恐伤了他,没有用力挣脱。 “老七,难不成任由疯婆子大骂八弟?” 老七司马台心下也颇为不喜,喜爱读书的他很佩服狗娃脑子的东西,相比粗鲁的杀才,他更愿意翻看山洞书房里的东西,只是憨牛上场的破坏力太强,只会将事情弄的更加不可收场,这才拼命阻止。 其余几人像是知道司马台的担忧,老二赵封拄着双拐,拍了拍牛阚肩膀,冷着脸说道:“大哥不善动嘴,还是让六子去吧。” 马峒是几人中最能说会道的,见陈英儿不依不饶,心下早窝了一肚子火,提了提腰间黑布带,在所有人注视下大步上前,陈宫欲要伸手阻拦。 “马六子你……” 未等陈宫开口说完…… “砰!” 蓦然,马峒身体加速,瞬间冲撞在陈宫怀里。 太过突然,陈宫止不住后退,正待错腿稳住身形,眼前黑影闪过,只觉双眼金星乱射,鼻子疼痛难忍,整个人摔倒…… “砰!” 人群落针可闻,再无谩骂推搡。 马峒默默走到陈英儿身前,被莫名气势所迫,陈英儿后退与他拉开了些,冷目圆睁。 两人冷冷对视,数百人无一人开口。 …… 看着马峒的冷漠,看向北侧站着的牛阚、赵封等人,长老王方侯看了眼李元旦。 “老哥哥,狗娃的本事就是咱们也都很是佩服,没想到狗娃的几个小兄弟也颇有些英雄气概。” 一撞一拳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尽管年纪大了,可李元旦并不认为同样的年纪可以如此迅捷、果断。 陈宫并非小喽喽。 李元旦看向北侧抱臂冷脸的半大娃娃们,又看向场中的冷冷对视马峒、陈英儿。 “憨牛牛阚、瘸子赵封、腾九腾?、崔七崔震、大头孙昰、马六子马峒……还有狗娃,uu看书 uukanh 方侯,你不会忘了他们的师傅们是谁了吧?” “撼天王周猛,地趟王孙恶,双刀将李莳,人屠吕虎,骑将李良、大将军……”王方侯一阵轻声低喃。 李元旦叹气一声,王方侯所说几人都是乞活军军中猛将,原本只是丁点大的娃娃,如今竟然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往日的狂傲身影,看着站在陈英儿身前的马峒,愈发像当年骑将李良对峙大将军陈川时模样。 正在李元旦、王方侯感慨时,马峒有些不耐烦了。 “九叔点头,你爱跟谁跟谁,俺们八兄弟没人会稀罕你!” “记着!” “八弟处处让着你,不是因为你长的多好,仅仅因为你是九叔的养女,记住了,你只是个养女,只是个拖油瓶!没九叔,你屁都不是!” “马六子,你找死——” 马峒的“养女、拖油瓶”深深激怒了陈英儿。 “当啷”一声,横刀出鞘,眼看着就要动手,一声暴喝在人群中炸响。 “住手!” 陈英儿抬起的手臂一顿,马峒纹丝不动,左手按住的刀柄青筋鼓起,双目微微低垂。 暴喝响起,马峒漠然抬头,冷漠眼神深深不屑看了眼涨红愤怒的陈英儿,大步走向惊慌失措的赵氏推着的老人。来到老人身前,躬身一礼。 “九叔!” 陈九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小子,沉默良久才微微叹息。 “英儿是九叔的闺女,亲生的,记下了?” …… 第七章 茶叶和茶盏 马峒一阵沉默,最终还是躬身认真一礼。 “九叔,俺们兄弟都知道九叔是为了寨子好,也能够体会到九叔对八弟和俺们兄弟的好,更知道您老对英儿妹子的宠爱,可若英儿妹子真的不喜欢……” “呵呵……” “净瞎胡说……行了,该干嘛干嘛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九叔话语都说了出去,还有收回的事情?” 陈英儿大急,迎来的却是陈九的严厉,马峒见此,心下一阵无奈,暗自感叹自己八弟今后的凄惨,可事已至此,他也没多少法子,陈九就如同他们兄弟的父亲,可以与陈英儿对怼,甚至拔刀相向,面对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却无可奈何。 陈九看向数百看热闹寨民,微微一笑,大声说道:“小女胡闹,大家都莫要围在这里了,作坊不比其他,都散了吧!” “散了……” 陈九摆手,妇孺们也只能交头接耳散去。 看着山洞前人群散去,仅剩下一条手臂的把门卒陈大牛也不敢冒头,躲入了山洞里,空旷之地仅剩下陈九、赵氏、陈英儿、牛阚、马峒等人。 看着低头噘嘴的陈英儿,陈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从今日起,寨子里所有人,包括老头子我都归狗娃管着,狗娃今后就是陈家寨族长、头领、大当家、小帅!” “爹……” “闭嘴!” 陈英儿大惊,陈九冷声打断,话语中颇有些怒气。 “都是你娘惯的,没大没小,老头子还活着呢!活着一日,就没人敢冲狗娃喊‘小白狗’,没人敢!” “从今日起,狗娃姓陈,陈启国,字振邦,再敢让老子听到你嘴里一句‘小白狗’,你就不再是陈家之人!” “自领三十鞭!” 陈九抬头,冷冷看向鼻青脸肿的陈宫,强压胸中怒火,最后还是放了陈英儿一回。 “陈宫,执刑!” 陈宫挨了一拳,面对陈家现任掌门人,不敢稍有反抗,只得低头领命,让人欲要押着陈英儿去刑堂执法,却被陈英儿冷哼回应,自顾自前往刑堂,赵氏看着女儿倔强前去刑堂,心下又是不忍,又是心疼,还没开口就被陈九冷哼堵住。 “哼!” “小的不懂事,你做娘的难道也不懂?一个个的,若有娃半分忍让、懂事,又岂会让人看了我陈家笑话?” “滚滚,都滚!” “大牛——” “推老子进洞!” 陈九冷哼怒视,牛阚、马峒等人也不敢触了霉头,无奈躬身低头离去,赵氏同样无奈,躲在山洞里的陈大牛一听族长召唤,忙跑了出来,又是躬身行礼,又是讨笑作揖。 “老族长,也就您老威风,您老若不来,小姐……那个……那个……” 大牛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总不能当面说他闺女是个不讲理的母老虎吧? 陈九心下叹息,自己两个孩子不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哪怕整个西部乞活军都知道此事,有些无奈,却心有惋惜。 “或许……或许成了亲,就会和好了吧……” 陈九默默想着,大牛仅剩一条手臂,也成了个一无是处的废人,自打成了作坊一员,每个月都能拿到养活家小的粮食,在子女婆娘面前也能抬起了头,对狗娃颇为感激,一边推着轮椅,一边笑道。 “族长,俺陈大牛怎么说也是陈家的小子,您老也知俺不怎么会说话,可狗娃兄弟的确是极好的佳婿,俺虽不知道狗娃兄弟还有多少本事,可俺大牛知道,就凭狗娃兄弟书房里的那些写写画画,整个河南也没几个能画出来的,随便到了哪里,那都是供着的大人物,不用动刀动枪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这么好的女婿哪找去,反正俺是想不明白小姐为何不喜欢……” 陈大牛说着,陈九心下更是叹息,相比憨头憨脑的这个外门侄子,他更加知道书房里的那些纸张价值,随随便便一样都是各家疯抢之物。 动乱之下,胡人的残暴只懂得破坏,大量工匠死于动乱,整个北方几乎没有一个城池可以安稳超过十年的,如此动荡之下,一开始还都不怎么在意,都用着以前的兵刃铠甲,可到了现在,想要获得制造兵刃甲具之人何其之难? 不在其位不知其难,陈九能够理解冯家作为,可……冯家堡确实有些过了啊…… 大牛唠唠叨叨,陈九也不开口接话。山洞看起来不大,里面却不小,而且还有清泉从石缝里冒出,洞外吵吵嚷嚷,洞内好像并未受到多少影响,该奋力打铁的依然举着锤子叮叮当当,该锯木、刨木的依然如故,等到陈九推开山洞内唯一的书房房门时,狗娃还在用着尺子绘画机括零件。 陈九推门惊动了狗娃,见到是父亲一般的老人,狗娃眼中没有意外,能压得住陈英儿的也只有眼前老人,进入作坊也毫不意外。 “大牛,看看外面茶水是否开着的。” “好嘞!族长、少族长,俺去取水!” 没有理会大牛的“少族长”称呼,狗娃替换了大牛,吩咐了他去找来开水,将老头推到桌案前,又自顾自来到桌案后,弯着身子翻弄身后木箱,一脸笑意。 “每次交易,俺都节省了些材料,一月前,俺让三哥四哥去了趟荆襄,武庄主特意附送了一斤上好茶叶。” 将茶叶放在桌案上,陈九不用品尝,仅装填茶叶的紫蓝色梅花陶瓷罐,就知道里面茶叶必然珍贵,不由笑道:“臭小子藏的够紧实啊,竟然都不与九叔尝一尝。” “呵呵……” “不是俺抠门吝啬,九叔年岁大了,本就睡眠时间少了些,若再饮些提神茶叶,婶娘会骂俺的。” “呵呵……” “臭小子……” 茶,自古便有之,此时之人所饮大多是煮茶,就是将茶叶放在鼎或瓮里煮。 大部分地区都是这种煮茶,荆襄、川蜀所饮茶要复杂些,主要是这些地方湿气重,制成茶饼,用米汁浸泡烘烤,弄成粉末后加些姜、葱之类温热之物,为了改味还加些橘皮、炒芝麻啥的,可以醒酒、提神,而武庄主给他的茶叶就是此类茶叶,与煮茶不同,是冲泡的,喝起来很好喝,与花茶有点相似,并无苦涩之味。 陈九饮了一口,点头称赞“好茶”,又笑道。 “不温不火,老头子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小子已经答应了与英儿的婚事?” 看着手里的劣质木碗,狗娃没有正面回答老头话语,竟然叹息起茶具来。 “茶好还需配上好一些的茶具,如此才能对得起如此好茶,咱们爷俩算是糟蹋了上好的茶叶,若有机会,让武庄主弄些上好茶具,或是孩……孩儿自己尝试烧制。” 陈九听到“孩儿”两字很是满意,却又苦笑一声。 “这话是不错的,饮茶饮茶,最重要的是茶叶,当以茶叶为首,以茶具配之,而非茶叶附配茶具。英儿与你相比,确实差了不少,正如这木碗配这茶叶一般。” “呵呵……九叔,你想哪里去了?” 狗娃微笑摇头。 “当今之世处处厮杀,道义、伦理、律法、规矩……一切的一切早已不再存在,这般的天下,能填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uu看书 .ukanshu哪里还在意什么其他。” 又叹息一声。 “自打五岁那年,乞活军收留了孩儿,九叔收留了孩儿,孩儿就将九叔你当成了父亲,有无英儿之事都是如此,至于娶妻生子……也就这么回事,对孩儿来说,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九叔满意就好。” 陈九默默点头,叹气一声。 “你是个好孩子,也极为聪慧,早就知道陈家寨最重要的不是九叔,核心是你,是你的兵器作坊。这些年,你一直压着自己性子,处处让着英儿,九叔心下是有些愧疚的,可你也知……寨子是离不开冯家堡庇护的。” “唉……” 听着他话语,狗娃也不由深深一叹。 “九叔你见过太多的事情,如何在这种世道生存下去,您老比孩儿更心知肚明,孩儿可以理解您老的一番苦心。” “冯家堡早就有一口吞下咱们的打算,若非英儿这些年给寨子争取了时间……尽管英儿自己并不是很清楚,孩儿心下却自知。” “可九叔想过没,如今不同了,冯家堡已经迫不及待了,英儿……算了,不提也罢,孩儿都听您的。” 陈九举起茶水,微微饮上一口。 “作坊里有不少其他寨子之人,想来冯家堡也不会胡来,这个月的二十八日,你们就成亲,九叔还没死,想一口吞下咱们……冯家堡也得有足够胃口才行!” 叔侄俩喝着茶水谈笑,不再说他与英儿的烂事,反而说起这场天下动乱的缘由和各方势力来,对此狗娃不太怎么太感兴趣,更愿意听老头说些地理知识。 第八章 渑池乞活军(上) 陈家寨西北最近的周家寨,寨内大当家周横是乞活军撼天王周猛的侄子,入冬前两百人南下荊襄打草谷,周横正与李家寨大当家李易啃食着杂粮饼子,商议着该如何相互度过严寒冬日,周横子周虎急匆匆带着人跑来。 见周虎如此不稳重,周横不经意看了眼李易,冷着脸训斥。 “都快成亲了的人,还整日没个正行!” 李易对五大三粗的周虎却很是满意,捋须一笑。 “年轻人就该行若风、动若虎,周兄太过严厉了。” 又向周虎招了招手。 “虎儿,可是有事?” 周虎看向周横,换来的却是一声不满冷哼。 “哼!岳父当前,有何事不可言,说!” 周虎定亲了李易次女,但想到陈家寨发生之事,心下就有些犹豫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咬牙说道。 “父亲、岳父,陈家寨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原本该交付冯家堡的兵器,半路又都拉回了陈家寨,之后……” “什么?” 周横、李易猛然站起。不等周横开口,李易率先上前一步。 “虎儿,究竟怎么回事?” 周虎微微摇头,他也不知究竟,只能说出得来的消息。 “消息刚刚传来,具体消息尚不可知。狗娃半路带着兵器回寨后,陈家寨各长老关了门商议,说是二十八日陈英儿和狗娃成亲,以及……以及打算重新商议兵器分配之事,后来陈英儿在作坊里大闹……” 周横、李易两人相视一眼,默默坐回石凳。 “周兄,你以为如何?”李易微微倾斜着身子看向周横。 周横沉默片刻,说道:“看样子……陈家寨撑不下去了。” 李易微微点头,冯家堡一连数月缩减陈家寨用度,各寨对此心知肚明,但全都对此视而不见,如今果然陈家寨撑不下去了。 “女生向外,不过也是个好事儿。”周横又说了句。 李易再次点头,各寨对冯家堡缩减陈家寨用度心知肚明,之所以全都置之不理,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么,至于陈英儿、狗娃、冯雄三人之事,或许整个西部乞活军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吧? “呵呵……” “看样子……咱们兄弟又要出血了啊!” “出血?李兄,若因此分了陈家寨,也是值得!” “哈哈……” 李易、周横相视大笑。 周家寨距离陈家寨最近,各寨中最先得知了消息,陈家寨不比其余寨子,各寨皆是原并州南逃时,由原老族人员为骨组成,陈家寨就是大杂烩,是零散老弱残孤组成,本就是各寨所分老弱、流散流民组成,再加上陈家寨是各寨“兵工厂”之处,各寨都想自己打造兵器自立,更加往陈家寨掺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各寨也很快得知。 陈家寨发生变故,消息不断向外扩散、蔓延,冯勉、冯雄、冯虎、冯豹父子四人和一干冯家长老面色阴沉,商议了两日也未有最终结果,众人离去,冯勉起身转入后堂,冯雄、冯虎、冯豹三人紧跟在后来到内室。 内室昏暗,房屋也仅用土坯盖就,屋内摆设简单,冯勉坐在土炕上,余者三子不敢坐在一旁的木墩,冯雄见屋内再无他人,阴着脸说道。 “石虎修建襄国、邺城、长安、洛阳宫室征调数十万,又三丁抽其二、五丁抽其三,动用五十万大军、十七万船夫南征,死者二十万,历朝历代者,皆无如此暴戾之事,皆大乱欲再起之时!爹,若无陈家寨作坊,我冯家……很难再与诸胡相争了。” 大乱意味着大风险和大机遇,动乱之下,各强藩为了自保,会不顾一切搜刮可以搜刮到的一切,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更多百姓逃入山中,对各寨补充虽有利,却也同样会造成内部动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冯勉,知道儿子冯雄话语隐含意味,抬头看向冯雄…… “二十八日,我儿为陈家寨大当家。” 冯雄猛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激荡,数年来的付出终于要实现了。 …… 各寨,周家寨最近,率先得知陈家寨发生之事,但真正先一步得知的却是冯家堡。 陈英儿在兵器半路返回寨子后,先是去了趟冯家堡,回寨后得知陈九将她嫁给狗娃消息,这才大怒跑到山洞前大骂,根本不用去想,必然是冯家堡最早得了消息,但狗娃也相信,其余寨子会在最短时间内得知确切消息。 七月二十八日,是狗娃与陈英儿成亲的日子,陈家寨是所有寨子里最为特殊的寨子,因兵工作坊而成为所有人关注的对象,在狗娃半路拉着兵器回寨后,紧接着是陈家寨内部的讨论,“大匠狗娃”陈启国成亲之事,整个西部乞活军诸多寨子沸沸扬扬,各寨子收到邀请后,全都不约而同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前来。 武器没有送去冯家堡,冯雄竟然亲自带着数百辆独轮车前来,连同以前的欠款也一同结清,陈九好像不愿狗娃与冯雄见面,在冯雄前来时,老头将他关进了石洞作坊里,等到可以出去的时候,见到的是眼睛红肿的陈英儿,尽管自娘胎里就面对过无数残酷现实,看到自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红肿眼睛,心下依然有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婚前的日子是平静的,所有的乱七八糟事情全都被关在了作坊之外,陈九老头将寨子里的大小权利都交给了狗娃,自冯雄前来后,寨子的丁壮一分为二,大哥牛阚、六哥马峒为左右旗帅,为了方便两旗人的认同感,左旗本来打算用红色猛虎为旗,大哥说与他老牛命里相冲,非得要换成牛的形象,于是成了一条腿的夔牛。寨里人看到左旗标志是一条腿的牛,纷纷取笑牛阚是瘸了腿,不能跑路的残牛,还没等狗娃动手画个天马独角兽呢,大哥又气哼哼跑了过来。 “大哥啊,别看这头牛仅一条腿,却能呼风唤雨,日行十万里的至尊神兽,是神农氏的神兽坐骑!” “皇帝大战蚩尤知道吧?” “不知道!八弟,你跟俺讲讲这神兽本领,俺好捶死那帮混蛋!” “不知道?好吧,俺与大哥讲讲神仙打架故事……” 狗娃凭借脑子里故事,很是夸张千百倍的将夔牛本事讲了一遍,把夔牛战力比作太上三清,在天外天大战了十万年,太上三清才活剥了夔牛,把蚩尤战力夸张千万倍……反正怎么夸张怎么来,不如此,憨牛大哥又怎能满意一条腿的夔牛? 很是吹嘘了一番,这才语长心重长叹…… “夔牛是神兽,若非夔牛的皮做的战鼓鼓舞士气,黄帝也打不过蚩尤,你我也就成不了炎黄子孙,大哥,你自个说说,谁敢轻视神兽夔牛?那些取笑咱的,不过是不读书没文化之人而已,大哥又何必太过在意他们话语?” “嗯嗯,八弟说的太对了,俺这就去揍死那群混蛋,敢轻视俺老牛家的神兽!” …… 被狗娃这么一忽悠,憨牛大哥手舞足蹈的跟个孩子似的跑了,自此以后,哪个再敢嘲笑他的神兽夔牛瘸腿,无不是被他按着狠揍一顿,然后还骂上一句“没文化真可怕”话语。 至于六哥马峒对他的白色天马独角兽已经不能用“满意”形容,尽管长了翅膀和顶着个尖角有些怪异,关键是天马独角兽够威武,而且还是披甲战马,带着翅膀跑的更快。 “夔牛”战旗代表着“不畏惧,勇往直前”精神,与憨牛大哥性子很相合。天马独角兽不用解释,只看一眼就知道代表着什么,自打两旗标志性图案送到两人手中,憨牛大哥还好,除了整日带着人打架外,并未骚扰山洞,六哥马峒就却反着来的,说什么他的右军是天马独角兽,u看书 w.uukanshu 手里连个马毛都没有。 实在是被他惹烦了,这才答应来年给他整一百匹战马,才让正忙着设计铁腿的狗娃清净了些。 狗娃并不知道,他的随意忽悠造成的后来的影响,以至于左右旗成为他手里两支最强战力重甲近卫军——夔牛重甲狂暴步兵团、独角兽重甲骑士团 狗娃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陈英儿的事情对他也没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或许在他心中,陈英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之人,仅仅只是他人生路途中的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八王之乱”时,晋国王室诸王皆以善战诸胡为刃,随着帝国北方经济崩溃,王室再也无法约束名下诸胡,反被这把利刃反噬、屠戮。更多胡人看到了帝国的虚弱无力,长城之外胡人纷纷入关,更大的杀戮、混乱由此而起。 这些过往事情,狗娃不知听了陈九说了多少回,甚至耳朵都有些结了茧,每每说起往事,都会泪流满面,指着南方大骂,最后还是望着南方痴痴呆呆,狗娃知道,老头一直在等待王师归来…… 一年又一年,大将军祖逖已经身死二十年,旧人已经逝去,王师……不再见北来,乞活军已经绝望……已经不再奢望王师北来。 乞活军自北而南逃,经过多年逃难,大致分成三部,第一部是广宗,是司马腾名下李恽遗存本部,当今首领是石赵名下将李农;第二部是陈午、陈川为首的陈留浚仪一部,这一部乞活军现今首领是石赵名下将石闵;第三部就是这支藏在洛阳之西山岭中的冯龙一部,当今首领是冯勉。 第九章 渑池乞活军(下) 最早乞活军随着司马腾南下,原本司马腾是准备带着乞活军与东海王司马越合流,司马腾身死,乞活军一分为二,上党一部最后被彻底吞噬一空,而今时乞活军三部事实上都是李恽所部分裂,广宗是本部,李农因是李恽后人,地位最尊贵,至少名义上是如此,其次是陈留浚仪一部首领石闵部,而冯龙一部原本是陈留陈午、陈川一部,因在王师大将军祖逖一事上,乞活军小帅冯龙遵循陈午不降胡族遗愿,故而带着陈午之子随大将军祖逖进入洛阳,事后祖逖身死,冯龙、陈午大帅后人皆死,故而残余才藏于山中躲避,但在三部乞活军中,论地位、实力,西部山中乞活军确实不如石赵名下广宗、陈留两支。 北方遭难,无数胡人入中原,百姓凋零,大地成了胡人牧马、狩猎之地,马匹也因此较为容易得到,反而精良刀剑器甲却难以获得,来年与离散胡人交换些马匹并非难事,狗娃也不算欺骗了六哥马峒,至于能不能养活,那又是另外一说。 陈家寨仅有五十来个可以出去打草谷的青壮,这么点人还分成左右两旗,一连三日憨牛扛着夔牛战旗,见人就炫耀他的勇气神兽,马六子稍微低调些,仅仅告诉他人明年会有多少多少匹战马。 憨牛牛阚师承乞活军陈午之将撼天王周猛,大头孙昰师承地趟王孙恶,是步战刀盾手,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凶狠起来尤为凶悍,被憨牛招为左旗副将,与之同为副将的还有师承双刀将李莳的崔七崔震。 四哥崔震、五哥孙昰为左旗下左右副将,马六子马峒赶紧将同为骑将李良的门徒的腾九腾?收为副将,实在找不到右军副将,又将五十余岁的师叔李保加了进去。 狗娃也懒得理会兄弟们胡闹,闹腾来闹腾去也就五十来人,看着大哥六哥他们都成了旗帅、副帅,甭管人多人少,至少挂了个“小将军”名头。原本七兄弟武艺最高的二哥赵封,见兄弟们都在操练军卒,从人屠吕恶手里学来的武艺全成了毫无意义,心下颇为失落,见到二哥落魄眼神,狗娃穷尽搜刮脑壳,还真找到了较为合适伤了腿脚的二哥事情。 “二哥,军中虽有左右两旗,有两旗帅,四副帅,可没有参军司马,二哥与七哥担任正副参军司马最为合适,两旗领兵归他们,训练计划,日常生活作息、军中赏罚奖惩、辎重后勤管理……等等,都由二哥、七哥正副参军司马执掌,如何?” “算是替八弟看着他们,帮八弟的忙!” …… 二哥师赵封承人屠吕恶,撼天王周猛也好,地趟王孙恶也罢,就是双刀将李莳、骑将李良……等等原乞活军大将、小帅,他们都是冲杀战将,个人武力值很高,唯独人屠吕恶特殊,能闯出“人屠”名号来,不仅仅武力值超强,更多的是指挥作战,是“万人敌”将领,赵封是个追求完美之人,也得了人屠吕恶真传。 七哥骷髅司马台,仅名字就知是司马家族之人,是司马腾的孙子,尽管是庶出子,所学是家学,身体不适合习武,走的是谋略路子。 二哥、七哥身体不行,在乞活军中,更为注重身体素质,更在意能上阵杀敌,两人也因身体而成为乞活军嘴里的“废人”。 废人最怕的就是被人侮辱轻视,最怕无事可做成为角落里边缘人,几个兄弟打小在一起长大,看着二哥闷闷不乐,兄弟们心下也不好受,现在好了,大家都有了“官”做。 根据寨子里的规矩和军律军法,加上狗娃脑子里的“卫生”条例,弄出了七兄弟都能接受的“乞活军军律军法”,当提出要他们按手印承诺严格遵守时,七个兄弟们就有些不怎么在意、重视了,认为他有些小题大做。 第一次正式军议时,狗娃特意邀请了寨里的老人为长老团旁观。 “乞活军军律军法,包括日常训练条例、作息条例、卫生条例、外在形象条例、后勤管理条例、出征作战条例……等等。” “各条例比较多些,主要有几个方面原因,其一是加强战斗力,减少战斗中的失误带来的不必要损失;其二是改变形象,让百姓支持咱们;其三是尽可能减少不卫生造成的损失和伤员死伤,其四……” …… “大家都是兄弟,如同牙齿与舌头的亲密,但在吃食物时,也会发生牙齿咬舌头的事情,所以作战与训练、后勤、军中执法分开。” “牙齿咬了舌头,不能因为疼痛,舌头因此愤恨牙齿,就要拔去所有牙齿,同样,牙齿也不能因为比舌头坚硬而欺负舌头,所以呢,大家都要按照规矩办事,有了规矩,有了在一起做事的框框,私下里是好兄弟,做事时用规矩铁面无私,心中无愧,兄弟情才能长久,咱们才始终是一个拳头,出去打人才够有力量!” 左右两旗都是兄弟,打小在一起的兄弟,本来都不觉得如何,以为“八弟”多虑了,可长老团的老人们对此却尤为重视,挨个将老大牛阚、老二赵封、老三腾?、老四崔震、老五孙昰、老六马峒、老七司马台,以及老将李保训斥一遍,稍有不认真就会被陈九鞭打,在骷髅司马台念一句,其余人跟着背一句下,在所有人面前将《乞活军军律军法》背了一遍,最后一脸严肃按下手印,这才算彻底成了陈家寨名下左右两旗旗帅、副帅、参军司马,而这也成了他们的规矩,自此后,这支军队以及分离出去的军队,所有将卒都要进行宣誓仪式,遵守自己的承诺。 人可以穷,精神状态却不能丢,半大小子,年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骤然成为了“小帅”后,个个都表现出来极大的热情,哪怕所有兵卒也就五十来人。 作为最高“统帅”的狗娃,除了偶尔视察监督一下,并未太过插手左右两旗的事情,几位兄弟都是“名师”之徒,该如何教授训练自不用担心。 乞活军自并州逃难,四十年的四处逃难生涯中,在丛林法则优胜劣汰之下,能够闯出自己名号的,都是极为悍勇之人,广宗上白李农、陈留浚仪石闵自归附了石赵后,生存条件已经不知好了多少,随石赵胡人出征作战也多以军阵而战,虽战力强,比第三支渑池乞活军强,强的也是大型军阵。 渑池乞活军,因祖逖之事与陈留乞活军分家,原属老队不足两千人马,事后在洛阳告破后,得了洛阳周边难民加入而扩大,总体战力差了些,但核心之人,每每在生死之间游走的他们,个人战力尤强,为三支乞活军之首。 洛阳告破逃难后,两千老队损失颇多,为了尽快恢复战力,撼天王周猛,地趟王孙恶,双刀将李莳,人屠吕恶,骑将李良……一干将领在流民中授徒训练,也正是这种情况下,陈家寨八虎才算是习了武,成了“名师”之徒。 祖逖是大帅,也有兵书、军阵传下,只是渑池乞活军境遇太差,出去打草谷抢掠也不能出动大队人马,会被人盯上而打上门来,虽一起跑出去,各自却是散沙,除非是遇到了真正硬骨头,也因此,军阵这种东西距离渑池乞活军还是太过遥远,但这不代表跟着大将军打过仗的老人们不懂军阵。 寨丁军卒训练、军中律法监督,看着也就这么回事,仅五十来人,没必要天天看着,还是多想着给他们装备武器,多弄些粮食、过冬衣物才是最为紧迫事情。u看书.uukansu 结婚日子一日近似一日,寨子也越来越忙碌,全都为狗娃准备着娶亲事宜。每一次九叔寻问意见,狗娃都不甚在意,穷人就是穷人,哪有这么多讲究,随意一下也就是了,但九叔好像在竭力弥补陈英儿,希望给她一个最好的婚礼。 大红喜字,不知从哪寻来当做炮竹的竹子,山里采摘的瓜果,早早出笼的杂粮馍馍,野猪、野兔、野鸡……乱七乱八的,甚至十几年不舍得用的绸缎,能拿出来的都拿了出来,这是狗娃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宏大场面,第一次见到真实,可以触摸的靓丽绸缎衣衫…… 见到这一切,狗娃心下竟然有些感伤和期待,感伤十年前的女人没能看到她的儿子还活着,活着给她娶了个儿媳,期待着未来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每年能给她磕头上供…… 子欲养而亲不待…… 日子越来越近,在二十五日时,寨子来了第一批客人,与九叔坐在一起吃饭时,九叔很是大骂了最东面的孙老抠,大骂他这么早前来占自己的便宜,对此狗娃也只能陪笑几句。 二十六日来了十二个村寨头领。 二十七日,前来祝贺的头领达到了顶峰,但很奇怪的是,作为这一支乞活军的头领冯家堡却未有前来,坐在一群头领旁作陪的狗娃,听着他们的“压轴”话语,心下也有些好笑和不屑,而事实上,数十头领、大当家们并未说错,冯家堡确实是压轴大大当家,在二十八日太阳刚刚升起,冯勉、冯雄、冯虎、冯豹父子四人出现在陈家寨之外,与之随同的还有五百军卒。 第一十章 喜堂换新郎(上) 陈家寨居于八大寨最南山中,绳池之北几十里就是黄河,是关中通往洛阳的必经之道,虽有利于抢夺路过小股胡人,但也同样较为凶险,陈家寨是这支乞活军的“兵工厂”要害,八大寨唯恐陈家寨实力太强,担忧“强枝压干”之事,打压也成了所有人默认之事。但陈家寨事实上只有五十来个青壮寨丁兵卒,并没多少自保力,也成了八大寨的最内围,用以确保安全性。 乞活军大当家领兵前来祝贺,所有人都要出寨迎接,可看到冯勉背后的军卒后,原本抱拳满面春风的各头领,心下全都不由自主一个咯噔。 陈九腿脚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中,当狗娃推着他出了寨门,见到冯勉背后乌压压,心下一阵皱眉,老头却笑容依旧。 “小女出嫁,如此小事竟惊动了大帅亲自前来,罪过罪过……” “陈当家嫁女,你我两家又亲若一家,又岂能少了本将军?恭喜恭喜!” “哈哈……” “一同一同……” 冯勉大笑,根本不当自己是外人,不仅招呼陈九,更是摆手招呼其余头领,自顾自欲要领头率先走入寨内,刚一脚踩在破木门栅栏内,又像想起来了什么,回头极为严厉看向冯雄。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推着你九叔,没见老九腿脚不便吗?” 众人一愣,颇有些怪异看向陈九和站在背后的狗娃。 狗娃抬头看向冷脸冯勉,见四十余岁的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微微转头向冯雄看了过去,一身绸缎青袍,腰间束着玛瑙金丝带,头顶小梁冠脚蹬皂皮靴,剑眉凤目,如此容貌气概也难怪陈英儿倾心。 冯雄微笑上前,众人却见狗娃的身体微微侧转,依然不紧不慢推动着轮椅。 陈九像是没有发觉身后异动,笑道:“大帅太过苛刻了,乞活军大小寨子数十,每一个都如一家之人,没必要如此苛刻大公子。” 说着,陈九手臂向后,轻拍了下狗娃手臂,看向冯勉笑道:“大帅当年也曾随大将军征战过,若有机会,我儿可莫要放过,多求教些军阵厮杀之术。” 狗娃一边推着老头,一边向冯勉微微点头,笑道:“孩儿谨记岳父话语,有机会,孩儿定会向大帅讨教一二,学得了本事,将来也能多杀些胡人,也好祭奠大将军在天之灵。” 冯勉眉头微微一挑,虽他人并未发觉,狗娃还是察觉了一丝,见他嘴角微动,最终还是转身走向已经搭建好了的喜堂,好像刻意在等待坐着轮椅的陈九,脚步并不是很快,不时还与他人拱手谈笑几句。 看着冯勉与他人拱手,狗娃的心脏莫名的有些紧张,努力想了一会,回头看向身后的冯雄、冯虎、冯豹三人,而迎过来的三人嘴角满是讥讽。 狗娃与冯家三兄弟较为熟悉,十年前,高高在上的他们,或许并不认识一无是处的狗娃,但狗娃却认识他们,直到五年前,成了陈家寨大匠的狗娃与冯家三兄弟才算是正式有了交集。 狗娃早已习惯了人们的不屑讥讽,三人的不屑本没什么,仅仅因为陈英儿,他们就有资格不屑。 越过三人,看向冯家堡一干将领和数百入寨军卒,狗娃的眉头更加紧皱。 “八弟,好像有些不对,冯家堡像是来砸场子的!” 六哥马峒的声音低沉,陈九回头看了眼马峒,但并未开口训斥多言。 狗娃再一次回头看向低声谈笑的冯家三兄弟,心下不安更甚一分,犹豫了下,低声对侧过身来的马峒交待。 “六哥,你与大哥现在就去作坊,将八弟书房里的东西全部收拢下,带着虎子他们去西山岭,将能带走的全都带走,左右两旗都去,让寨里人掩护一下,莫要让人察觉少了你们,若发觉了有人追踪,可斩之,可往西逃入绝壁谷。切记,万事小心!” “啊?” 马峒没由来的一惊,陈九手指微动。 “娃,陈家寨……今日会有血光之灾?” …… 不急不缓推着独轮车走向喜堂,狗娃沉默了十数息。 “九叔,咱们不能冒险,作坊在,陈家寨就垮不了,没了作坊,陈家寨存在也是无。” “青壮、作坊匠人暂入西山岭以观其变,若真有凶险,退入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绝壁谷,以咱的存储,仅青壮、匠徒可守绝壁谷半年,拿不下绝壁谷,陈家寨只是个空壳,冯家绝不会对寨子用强用狠的。” …… “嗯。” “六子,带着人去西山岭,从后山小道,莫要惊动了他人,作坊里旦有不遵令者,斩之。” 听着八弟与陈九话语,马峒也知道了事情紧急、凶险,但还是担忧两人的安全,低声说道。 “九叔,八弟,俺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狗娃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按在有些不悦的陈九枯瘦肩膀上。 “六哥莫要担忧俺们,若冯家堡真的想要夺了陈家寨,觊觎的也只是兵器作坊,至于杀人……至少九叔和族人是安全的,当着所有寨子头人面,冯家堡还不敢真的伤了人。” “真若事不可为,八弟想走,没人可以挡得住。” …… 一阵沉默,陈九轻声吐息。 “小六子,听令。” 马峒无奈,微微点头。 “诺!” 马峒低声应诺,不经意走慢了些,目光示意老五孙昰,孙昰一愣,本能拉住憨牛牛阚手臂,八兄弟近十年日夕相处,相互间有若灵犀,尽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各兄弟脚步却齐齐放缓,渐渐落到了人群最后。 陈家寨不大却也不小,从寨门到寨子中心的喜堂也需要半刻钟,数十头人、数百近千人相互低声交谈,心思各有不同,无人注意马六子马峒他们,所有人的目光、注意力,只在陈家寨头人陈九、大匠狗娃两人身上。 推着陈九,老头不时与他人谈笑,与冯勉大笑回忆着曾经的艰苦流浪岁月,至始至终,狗娃再未开口,心底下却一再推演,最后发现无论怎么做,在冯家堡数百人面前,仅左右两旗五十来人是没有一丝一毫胜算。 “离开是唯一机会……” 狗娃心下暗自推演、揣测、担忧,唯恐大哥蛮性爆发不遵号令,将自己唯一筹码丢了,却不知道兄弟们正在争吵。 …… “大哥,八弟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既然这么嘱咐了,也定然有八弟的道理!”赵封拉着牛阚手臂不撒手。 牛阚大急,说道:“咱们是寨子……” “大哥,咱们只有五十三人,其余的都是些老弱,不言能不能打得过,若真的打起来,寨子里要死伤多少人?”老四崔震也急了。 “是啊,大哥,冯家堡想要什么,咱们都是一清二楚,没了作坊,他们就是想要动手,也要考虑能不能得到作坊匠徒,这些匠人是咱们的质人,有他们在,八弟就算走不脱,冯家堡也绝不敢轻易伤了八弟性命,其他头人绝对不会答应的!” “大哥?走吧?” 老六马峒急了,其余兄弟也明白了此时的急迫,谁都没想到冯家堡竟然带来了五百人,想要什么也一清二楚。 牛阚见兄弟们全都看着自己,恨恨一拍大腿,指着喜堂方向大骂。 “姓冯的,若敢伤了八弟,老子定然活撕了你——” “走!” 牛阚自知不够聪明,这么多兄弟点头,也只能忍着性子,带着人向山洞奔去。 牛阚、赵封、马峒等人一边收拾山洞书房,一边将匠徒一个个招到山洞看押,匠徒并非完全属于陈家寨,其中也有些是其他寨子送来的学徒,情形凶险,不管愿意与否,一律看押起来。 陈家寨本身没多少防御力,为了自保逃脱,一开始设立寨子的时候,就有后撤入山躲藏备案,而西山岭、绝壁谷就是逃入群山消失不见的退路。 自秦地可入川蜀,亦可直达荆襄,通往荆襄之道是从蓝田武关,沿丹水南下入荆襄,而西山岭、绝壁谷就是通往丹水小道,或南下荊襄,或北上入秦地蓝田,亦或藏于山林躲避,都可以短时间内脱身。 吹吹打打,妇人们为狗娃披上红绸、戴上红花,心下却在担心着大哥他们,担心他们出了意外无法走脱,场面很热闹,数十寨子前来,陈家寨也显得狭小了不少,纷纷聚集在喜堂前大声叫好、大笑。 都是穷鬼,没有酒宴,不需要来回敬酒喝的烂醉,无数人伸着脖子,等待着“叩天叩地叩父母”,等待着“夫妻对拜”,等待着狗娃拜堂完成最后一步,却不知堂屋厢房里,正发生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改变了陈家寨,改变了等待吉时的狗娃一生…… 赵氏痴痴呆呆看着自己亲生女儿,u看书 .uukanshu突然间发现,眼前梳妆整齐,娇艳若花的女儿是如此的陌生。 “娘,英儿有了生孕,是……是绝不能嫁给他的!” “你……你……” 侧着身子冷淡坚决的陈英儿,手指颤动泪流满面的赵氏,帮助梳妆却傻眼了的蔡婆子…… “你……你……不孝……呃……” 赵氏双眼一翻昏死过去,蔡婆子失声尖叫。 “大奶奶,大奶奶……快来人,快来人——” 蔡婆子大惊,冲出内间叫人,掀开破布帘才发现,正堂百十号人全都诡异寂静无声。 “大……大当家,大……大奶奶……” 陈九愤怒、冰冷眼神射来,蔡婆子再也无法说出一句。 冯勉没有理会蔡婆子,看向陈九神情无奈,眼底深处却难掩得意、快活。 “老九,不是兄弟刻意欺瞒,兄弟我也还是半刻钟前得知的消息,孩子们做了丑事、错事,老九你心下恼怒,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正好趁着这喜堂,两个孩子成亲,两家颜面也算保住了。当然了,一切的错都是雄儿这个孽障做下的,兄弟也绝不装孬种,绝不亏待英儿半分!” “如何?” 陈九目光冰冷,冷冷看着嘴角微微上翘的冯勉。 许久…… 陈九微微点头。 “我陈九养了个不孝女,陈九认栽!” 说着,陈九一一看向屋内数十头领,最后目光落在李元旦身上。 “李兄,老九需要与娃单独谈谈,麻烦李兄将兄弟送去东屋。” 第一十一章 喜堂换新郎(下) 李元旦心脏如同被人死死捏住了一般,惨白若死,任谁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突然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老九……” 陈九微微摇头。 “哪家都有不孝子,李兄莫要说了,是……是兄弟对不住娃。” 李元旦一下子年老了几十岁,脸上的颓废让人心惊,一干头领相视想要开口,骤然之下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反对。 肚子里都有了孽种,又当着如此之多人的面,就是当下斩杀陈英儿又如何?冯勉当前,陈九斩得了吗?一干人有心阻止,却只能暗自沮丧摇头。 …… 心下暗自计算时间,看了看日头,吉时早已过,狗娃的不祥预感更加强烈,莫名的烦躁让他坐立不安,就在皱眉思索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时,房门被人打开,转头看到李元旦推着老头入屋,眉头不经意颤抖了下。 两人目光静静对视数息…… “李兄,兄弟与娃单独谈谈。” 李元旦无奈,深深看了眼一身喜袍的狗娃,微微摇头,佝偻着身子退出房门。 …… “英儿……” “有了生孕。” …… 老头沉默许久,突然说出这么一句,狗娃只感觉头颅如同炸裂了一般,疼痛、空白,却又无法移动开口,外面吵杂声渐渐远去,痴痴呆呆看着老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大声狂笑…… 许久…… “娃……记……记住,你……姓陈,陈启国,字……振邦!” “记住了!” …… “呼……” 突然间,狗娃发现自己有些好笑,小丑一般好笑,默默站起身,来到老人身边,低头看着老年斑占据了整张脸的老人,许久…… “老头,你这是……彻底要将俺赶出陈家寨么?” …… “老头,俺心下确实挺难受的,不是因为英儿不喜欢俺,也不是她怀了冯大的孩子,是……她不该在此时羞辱俺……” “算了,俺倒了霉,被人狠狠打了脸,老头你也没能逃脱,咱爷们……一对倒霉蛋,但咱们还没输呢!” “不。娃,九叔输了,现在能做的……只有替你多争取些时间,记着,莫要犹豫,尽快前往西山岭!” “一刻都不要停!” …… 看着老人坚决,看着老人斑几乎占据了他所有可以占据的地方,一阵沉默,默默拍着他手臂,突然一笑。 “老头,咱们还没输呢!不过你是对的,俺的确不能再留在此处了,等一阵子,等俺安稳下来后,让人前来接你,把所有人接走,你可莫要死了,你知道的,没了你,陈家寨对于俺来说,毫无意义。” 默默站起身,看着他,狗娃突然咧嘴笑了,很是轻松灿烂。 “与其做你的女婿,俺更愿意做你的儿子。” “咱爷俩一起把这场戏唱完了,也或许情况没这么糟,各寨与冯家唱对台戏,给了咱机会还不一定呢。” 狗娃推着老泪纵横的陈九,屋外数百近千人,好像知道了什么,再也没了一丝欢快、吵闹声,全默默看着陈九,看着推着陈九的狗娃陈启国。 人群分开,一人一轮椅一老头,默默出现在数十头领面前,冷冷看着冯勉、冯雄、冯虎、冯豹……一干冯家堡之人。 “你们……赢了。” 很冷淡,毫无任何情绪,这一刻,此时之后,他只叫陈启国! 默默将陈九推到正堂主位,这一刻,年迈的陈九,身体笔直、坚韧! 陈启国默默将胸口的大红花摘了下来,低头看着数息,面无表情走向冯雄,冯虎皱眉,上前就要伸手阻拦。 身形微侧,身体扭转,右腿自下向上撩起…… “啪!” “轰——” 百十人大惊,轰然站起,再去看,冯虎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冯雄疾退,人影相随。 “砰砰砰!” 膝、肘、拳三连重击,众人大骇,冯勉正要怒吼拔刀…… “你赢了,新郎官是你,小弟不过是想给胜利者佩戴大红花而已,何必又逼迫小弟动手啊?” 陈启国将难以喘息开口的冯雄整直了,将大红花挂在他胸前,退开一步,旁若无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数遍。 陈启国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咧嘴一笑。 “挺俊俏的新郎官!” “帅!” 又冲着布帘遮住的内间,大吼。 “英儿,从今日后,你就姓冯了,生是冯家的人,死是冯家的鬼,莫要再由着自己性子,记着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在外做贵妇,上床是x妇!” “呵呵……” 陈启国咧嘴一笑。 “男人么,都希望自己女人尊贵高雅、贤良淑德,最重要的是要够滋味,记住了,这是哥哥送妹子出门的劝告!” “记住了!” 陈启国冲着内间大喊,又拍了拍想要愤怒张嘴的冯雄肩膀,转身走向冷着脸的陈九时…… “砰!” 手臂猛然抬起,手肘再次击在冯雄下巴,双眼阴沉瞥向想要动手的冯豹和一干冯家堡之人。 “胜利者就要有胜利者的宽厚心胸,若你们想给乞活军换个头领,可以试一试!” 冯勉双眼微眯,摆手挥退冯豹等人,突然笑道:“是孽子过错,挨上两拳也是活该,若狗娃心下还有些火气,可以再打上两拳出出气。” 陈启国脚步微顿,没有回头看向身为乞活军头领的冯勉,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 “与一个注定是弃子之人置气,确实有些孩子气了。不过呢,俺还是想劝一劝冯帅,这人吧……有时候还是实诚些为好,心眼太多,没人会喜欢的,这世道,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冯帅坑死了。” “呵呵……” “乞活军……乞活军……” “能放弃的尊严啊,荣辱啊,早在四十年前,该放弃的早就放弃了,如今图的,也就跟流浪狗一般活下去而已。” 冯勉双目陡然圆睁,不由自主看向四周,所有人全向自己看来。 陈启国没有理会冯勉,没有去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陈九面前,静静看着早已成了生命中一部分的老人,数息,腰身微弯,双手按住轮椅两侧扶手,盯着老人双眼,深深叹气一声。 “老头,咱爷俩相识了十年,以前吧,你总是说,说要把俺架在火上,说俺的肉水灵,终了,你还是让俺活了下来,这是俺欠你的。” “你闺女看不上俺,俺也不愿意娶你闺女,你非得要俺娶,俺说随意弄桌饭,关门把亲结了,都是穷人,没必要整这么大,你非得要在脸上贴金,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乞活军上下近万人,都知道俺要迎娶你闺女,如今却又逼着俺将媳妇双手送给冯大,老头,你这是耍猴玩呢?” …… “嘚!” “谁让俺欠你的呢,欠账还钱,欠恩还情,俺听你的。” 陈启国反手指向胸带大红花,鼻青脸肿的冯雄。 “该恭喜祝贺的,俺恭喜祝贺了。” “该当哥哥送妹子出嫁,俺也听你的,现在俺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过分吧?” …… “娃,你没给少将军牵马坠蹬。” “别这么绝情,行不行?” “将你妹子安安稳稳送出寨子。” …… 众人默默看着一老一少,杨家寨头领杨七郎突然站起。 “老九,冯将军,如此欺负人就有些过了,狗娃再如何,也还是乞活军之人!” 身高七尺大汉狄靖猛然站起,指着陈九怒骂。 “陈九,老将军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又指向冯勉。 “冯勉,大家尊冯家为头领,尊的冯龙将军的仁义,不是你和狗男女的儿子,做下如此腌臜之事,还有脸前来要人?” “我呸!” 狄靖性情耿直,当着人家婚礼抢人也就罢了,还敢一再逼迫,狄靖大怒,指着冯勉、陈九一阵大骂,一口痰水重重吐在地上,扛着五十斤熟铜棍大怒离去。 周横、李易相视点头,齐齐站起。 “冯将军、陈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兄弟聚在一起靠的是个‘义’字!” “周兄所言甚是,老将军、冯龙将军若还在世,也绝不会允许今日之事,李某家中还有些杂事,uu看书.uukas 这就请辞!” 周横、李易、狄靖、杨七郎都是当年陈午嫡系本部将领,若非如此,陈川与祖逖起了争斗后,他们也不可能遵守陈午“不降胡人”誓言而脱离了陈川。 利益是利益,谁都想要陈家寨手里的兵器,可有些东西,这些人至死都不愿意丢弃,四人起身,跟随着将领也冷着脸大步出屋,一个又一个冷脸头领站起离去,十数息间,厅堂空了大半,屋外吵嚷声此起彼伏,冯勉老脸铁青,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本各寨就有些不满冯家堡独享陈家寨兵器,如今又当着婚嫁之日如此羞辱,矛盾骤然爆发,冯、陈、李、王、周、杨、孙、狄八座大寨,周横、李易、狄靖、杨七郎四大头领离去,小寨跟随过半,余下仅剩下冯、陈、王、孙四家,而这四家,除了冯家有实力,其余三家根本无法与当年陈午本部嫡系四家相提并论,见此情形,脸上淤青的冯雄、清醒过来的冯虎全怕了。 乞活军是个尤为特殊的存在,是官方组织的流民队伍,一开始的首领都是各豪门,但随着残酷的厮杀争斗,底层之人也有了可以挑战高层威望的存在,尤其是他们这一支,与相对稳定的李农、石闵两支乞活军存在着很大差别。 乞活军团结在一起,同等兵马厮杀,不怕死的乞活军战力更强,可一旦人心散了,就如同最开始分裂的上党乞活军一般,最后只能消失不见,这也是所有人共同认可的事情,所以他们聚在一起,并非没有共同遵守的规则,而现在冯家就在触底,挑战这条规则底线。 第一十二章 脱离和被俘 冯勉看着还有人站起离去,门外争吵谩骂声不断传入屋内,谩骂声越来越高,很有大打出手的架势,一干冯家堡之人也有了些莫名恐惧。 不错,冯勉是带了五百人前来,但渑池乞活军大小几十个村寨,各头领带来亲随精锐,联合起来就有近千精锐,更何况,他们前来也是因为刀枪箭矢分配的事情,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莫不是表现出自己的实力,真的要联合混战,冯家堡一战而亡。 正堂内王、孙两大寨头领,见不断起身离去头领,实力不足的他们心下越来越惊惧,齐齐起身抱拳,再次大步离去,王、孙两家的退出,更是引起雪崩,各小寨头领不断起身离去,正堂间短短时间内,仅剩下冯、陈两家。 陈启国至始至终都未去看任何人,毫不理会任何人离开厅堂,直到厅堂内空荡荡仅剩冯、陈两家,这才挺直了身体,最后与陈九目光碰撞了下,看也不看冯家之人,转身大步离去。 刚一脚踏出房门,无数争吵谩骂声陡然消失一空。 “狗娃。” 狄靖推开人群。 “走!陪狄叔喝一杯!” 看着眼前几乎高了一头大汉,余光扫视了一圈人群,默默点头。 “好!” “哈哈……” 狄靖仰天大笑,一把搂住陈启国脖子,强拉着向寨门方向走去。 “走走,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哈哈……” 众人见狄靖竟然“捉”了陈家寨最值钱之人,这才猛然醒悟,纷纷向作坊山洞狂奔…… …… 数名冯家堡打扮黑衣汉子,脚步急切,大叫着闯入诡异寂静正堂。 “大帅,不好了……” 一卒“扑通”跪倒。 “启禀大帅,作坊里没人,全……全逃了没影……” “什么?” 正头疼的冯勉猛然站起,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提起。 “逃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人呢?人呢——” 大手扼住小卒喉咙,眼看着就要将人生生掐死,又像想起了什么,猛然一甩手臂。 “砰!” 冯勉不理会砸在地上小卒生死,大步来到陈九面前,正要伸手…… 陈九微微抬头,看着猩红了双眼的冯勉,嘴角突然上翘,不屑一笑。 “冯勉,你想杀死陈某?” 冯勉陡然一惊。 “你……” 冯勉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看向空了的厅堂,钢牙死死咬住嘴唇…… “老九,你我两家,自四十年前休戚与共至今,乞活军因何能走到现在,你我心知肚明,今日也不欺瞒于你,冯某前来就是为了兵器作坊,缘由……你最是清楚!” 陈九手指微动,轻轻敲击轮椅扶手…… “正因为清楚、知道,你一再打压、拖欠寨子里粮食、生铁,老九也没开口多问过一句,今日你带冯大来抢英儿,此事……老九认栽,谁让英儿是老九的不孝女!” “抢作坊,抢英儿,老九都能忍了,这世道就是如此!可你要杀狗娃,杀老九的孩子,杀陈家寨上下几百号残孤老弱活下去的希望,老九不能忍!” “无论何种理由,俺陈九不接受,不原谅!” …… “爹~” 就在冯勉、陈九冷漠对峙时,身着红衣,头戴步摇陈英儿掀帘冲出内间,“扑通”跪倒在陈九身前。 “爹,一切是英儿的错,作坊……” “闭嘴——” 陈九深吸一口气,双目缓缓闭合,不愿再看疼爱了十年的女儿。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陈九之女,也不是陈家寨之人,好自为之。” “老爷……” “闭嘴,再多言一句,你也一同滚出陈家寨。” 赵氏大急,想要摇摇晃晃跪在他身前哀求,陈九冷声打断,看着门外已无杂乱,一群头领抱臂遥遥与他对视。 “李兄,推俺出去。” 陈九面无表情,李元旦哪里会想到事情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活了这么多年,也明白了此时陈家寨所处的凶险,看向阴沉、愤恨的冯勉,看向屋内外冷漠、漠视的头领们,深深吸了一气。 “老九啊,咱们二十啷当跟着老帅,从西跑到东,从北跑到南,一把老骨头早就该死了,让哥哥再陪你走一遭吧!” 李元旦、王方侯上前,冯勉站起,三人冷漠对视。 “冯勉,聪明些就让开!”王方侯缓缓开口。 冯勉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轮椅里的陈九。 “老九,事情到了这一步,冯某可以后退一步,只要作坊工匠,狗娃和陈家寨依然如故!” …… “李兄,推俺出去。” 李元旦大步上前,手按腰刀,身体笔直,这一刻哪里还是年迈待死的老人,仿佛又是当年南征北战李家凶兽。 李元旦抬步,王方侯大步跟随,陈家寨老者纷纷手按腰刀上前,冯雄、冯虎、冯豹等将亦大步上前,但在李元旦大手推开冯勉后,冯勉反而竖起手掌。 冯雄、冯虎等人脚步停顿,看着一干老人毫不犹豫护着轮椅中老人出了厅堂。 人山人海,无一丝声响。 陈九一一看向所有人。 “今日……不提也罢!诸位前来,无论是何种目的,陈某都感激不尽!” …… “陈家寨本就不该存在,更不应该成为八寨其一,能身居八寨之人,也全是各位怜悯、厚爱,所以,无论是哪一寨子送人入作坊为徒,陈家寨也从未有过拒绝!” “陈家寨作坊,虽以陈家寨为名,但是,作坊从来就不属于陈家寨,自一开始就只是为诸位培养些工匠,是所有人的作坊!” “事情到了这一步,非陈九所愿,陈九更不愿因此事而让乞活军自此消散,陈九之过,陈九担着,从今日起,陈家寨……解散,不再是八寨其一,陈九自愿退出乞活军!” “作坊学徒,各寨之人,十日内返回各寨。” 众人大惊。 “老九,作坊之事先不提,你要解散陈家寨,寨里数百号人怎么活?” “是啊,老九,有什么难处,大家伙好好商议商议,没必要解散啊?” “老九……” …… 听着陈九要将各自寨子送入作坊的学徒送还,一群头领们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当年最早打制兵器的只是狗娃陈启国一人,之后发展成了如今规模,在所有人眼中,只要有一个会打造兵器,最后都会发展成一个作坊,尽管短时间内无法提供更多兵器,但眼下总比全都被冯家堡一口吞了干净要好的太多。 所有人将寨子翻了个遍,结果还是没能找到工匠学徒们,就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按照常理,这些学徒也只会成为冯家堡一方的筹码,没人想到陈九如此暴烈。 众人劝解,陈九只是沉默不语,二十八日大喜日子,陈家寨解散,数百人退出乞活军。 周横、李易等数十头领,看着数百老弱背着包裹,相互搀扶,拄着木棍远去,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周横转头看向被孤立一群人,竟然笑了。 “本以为,冯勉会在老九嫁女后获得最大份额,没想到啊,老九不仅丢了个女儿,连陈家寨也散了,冯家堡如此作为,谁敢信之?” 李易目光始终放在远去的李元旦身上,淡淡说道:“冯勉心太大了,想要一口吞掉兵器作坊,与陈家寨结为亲家是最捷径之法,选择今日也是想要杀鸡儆猴,以陈家寨为鸡,压服咱们六寨而已,唯一的失误……是老九的鱼死网破而已。” “李兄所言甚是,就是赵某也没想到,低头了半辈子的老九,竟然也会如此刚烈,不过对于咱们却也是件好事。”赵至刚紧了紧腰间布带。 “谁说不是呢,或许这是冯勉最大的失误,临到最后得手之时,老九竟然强硬了一回!”红脸孙山摇晃着脑袋感叹。 周横心下感叹,陈九是老帅陈午亲随仆从,陈午死后,冯龙成了首领,陈家嫡系宗族大多死在了洛阳,冯家打压之下,陈九也只能一再低头,二十年的弱势,谁能想到,竟能舍去了陈午留下的一切。 感叹,无奈,周横能够体会陈九心下无奈、愤懑,以及身处的凶险,沉默良久,突然说道:“冯家没能得到完整的兵器作坊,必然深恨老九,uu看书 ww.uuknsh 再如何,老九也是替咱们做了件好事情,虽帮不上忙,沿途护佑一二也是应当的,诸位以为呢?” 孙山感叹道:“这世道谁也说不清楚,老九人不错,狗娃也算是仗义之人,今日活命,他日或许咱们还要求助一二亦是不好说,留点情分总不算错了。” 赵至刚点头赞同道:“俺觉得孙大哥话语不错,今日老九遭难倒霉,他日说不准就发达了,都是被胡人欺压,能帮就帮吧。” 李易见身边一干头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大家伙就帮他们一把,也算是全了兄弟们几十年的情分!” 众人纷纷点头,一同流浪求活,虽各自间也有诸多矛盾、不满,但总体上都要紧紧抱成一团取暖,势弱老实的陈九反而更易获得所有人的同情。 没人担忧陈九反悔扣住作坊学徒不放,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们很清楚陈九话语真假。 陈九带着数百寨子老弱前往西山岭,而狗娃陈启国则被狄靖“俘虏”,寨里的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还是相信老头会处理的很好,只要有足够的筹码,虽脱身不易,却也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除非冯勉真的不顾一切,不顾冯家堡安危。 狄靖的寨子有些异类,外人以狄姓相呼,而他们自己却以“军号”为名,以当年狄家所属军中“勇武”营为名。 狄靖与陈启国一样,是半胡血统,动乱之下,没人可以避免,乞活军流浪四十年,期间也收留了不少半胡孩童,狄靖家族几代人都是并州军将,资历够老,不少遭白眼半胡人入了他的勇武营。 第一十三章 黑寡妇狄9娘 狄靖抓了陈家寨最有价值的俘虏,心下得意,也不愿再在火药桶一般的陈家寨里待着,强压着狗娃陈启国一路急行回营,等来到乞活军最北面的勇武营驻地时,看着百十汉子举着巨大狼牙棒,很是吓了一跳,他知道,这是勇武营的“待客”之道。 “小子,这次再敢耍滑头,别怪狄叔恼怒,让儿郎们挨个打你屁股!” “哼!” 陈启国无奈,想要辩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不急不缓走向百十个身高马大汉子。 勇武营寨前,两列军卒身高皆在八尺之上,虽与他身高差不多,关键是人人手持狼牙巨棒。 八尺,即一米八,他们使用的狼牙棒还是陈家寨所出,是极为简陋的硬木打磨而成,上面安装铁刺套筒,铁刺一寸,棒长一丈,但凡砸在人身上,不被砸死也被利刺扎成血葫芦,若非因勇武营都是大肚汉,养活不了多少人,勇武营战力绝对是翘首,尽管如此,仅凭勇武营百十人,在乞活军中,战力亦是前三。 两列手持一丈巨型狼牙棒大汉,客人从中而过就够吓人了,而且还要在三息一挥舞之下穿过,陈启国知道,只要老老实实走在正中,绝对不会被棒子砸在身上,但他真的进入其中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知。 “喝——” “轰——” 两排高大汉子,齐齐扭转身体,拖着的巨型狼牙棒自上向下狠狠砸击,扭转的身体如若扭矩弹簧,带动三十斤狼牙棒狠狠砸下,这一刻,陈启国发现,他成了无处可逃的惊涛骇浪小舟,除了粉身碎骨,别无选择…… 狄靖嘴角微微上翘,心中想着上次臭小子蒙混过关,今次可没有自家九娘护住,正想着如何得意,大嘴尚未如若喇叭花一般得意绽放,下一刻竟然凝固、定格。 “喝——” “轰——” 惊天气势再次炸响,铺天盖地冲向仰头站立不动的少年。 “义父,狗娃不会被吓傻了,走不动路了吧?”狄忠良挠头说着。 狄靖很是点头,刚要赞同。 “定然……” “嗯??” …… “喝——” “轰——” …… “喝——” …… “轰——” …… 人影似疯似狂,上一刻是雷霆闪电,下一刻成了随风微微摆动拂柳,看着狼牙棒挥动,人影随之倾斜侧倒,狼牙棒举起,身影又如无形牵引挺立。 陈启国好像陷入了魔怔,早已不在两列巨棒正中行走,而是上一息跑到这个人身前,下一息又窜到了对面人面前三尺,原本颇有节奏韵律的挥舞,被他这么来回折腾而大乱,他的挑衅也激怒了百十号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听头领的号令挥舞了,举棍照着可恶混蛋脑袋就砸,看的狄忠良面无人色,想要赶紧叫停,可…… “这……这……他娘地,还真是活见鬼了?” …… “混蛋……” “给老子打!” …… “狠狠打!” …… “混蛋……给老子擂鼓——” 一开始,狄靖见到陈启国可以躲避,还想着点头夸赞,现在心下只剩下了满满恼怒,厮杀了几十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本来好好的阵势,竟全他娘的成了扬麦打场的农夫了! “都给老子上,打死该死的小混蛋——” 狄靖大怒,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大惊,齐齐上前抱住狄靖腰身。 “义父不可啊,义父……” “滚蛋——” 狄靖大怒,捋袖就要扛着他的铜棍上前,狠砸阵中乱窜可恶小子。 “擂鼓!擂鼓——” 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额头冷汗直冒,怀抱着狄靖却被连连挨了数拳,嘴里大喊着“义父义父”的,期望可以阻止暴怒的义父。 “咚咚咚……” 战鼓轰鸣,勇武营大乱,数百男女老少,人人手持棍棒冲出,就是正在给爹爹缝补破了个洞衣衫的九娘,也同样拿着大铁枪冲了出来,等她冲出营寨,看到大乱了的百十个大汉,拿着巨大狼牙棒群殴左冲又撞的“大郎”时,大怒,举着大铁枪,一脸凶煞冲出。 “给老子打,打死该死的小混蛋——” “爹——” 狄靖双眼猩红暴怒,怒吼声不断,一声尖锐冲入耳膜,抱成一团的狄靖、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一愣,齐齐转头,正见包着粗布的九娘举着大铁枪奔来,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亡魂大冒,狄靖额头冷汗瞬间冒出。 “九娘……” “砰!” 大铁枪狠狠砸在狄靖脑袋上,若非铁盔挡了一下,就这一下能把狄靖生生砸死了,只见狄靖双眼一翻栽倒在地,数百拿着棍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呆住了,百十口子举着狼牙棒群殴狗娃陈启国的汉子也停住了手脚,全呆呆看向举着大枪,一脸暴怒的九娘。 “住手——” 尖锐娇喝惊醒了陈启国,有些不解看向举着大铁枪奔来的九娘。 “大郎,你……你没受伤吧?” 陈启国有些不解看着九娘,怎么……哭了? “你们……你们混账——” “一群人手持利刃,欺负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你们算什么好汉?” 狄靖头上狠狠挨了一下,硬是被闺女敲晕了,悠悠醒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看着百十人的狼狈,甚至还有不少被混账小子拳头打的鼻青脸肿的,再听自家闺女话语,狄靖突然理解了陈九今日的感受。 女生向外啊…… 九娘的出现,这场架是打不成了,狄靖很是恼怒阻拦自己亲自上阵的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照着三个义子脑袋就是一人一下,更是气恼百十个儿郎,竟然连一个小混蛋都对付不了,还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很是处罚了他们一日不吃饭。 半个时辰前,狄靖将陈启国当成了个宝贝疙瘩,半个时辰后…… “哼!” “大郎你真没伤着吧?” “哼!” “大郎……” “哼!” 九娘一开口,不等陈启国开口,狄靖就是一个冷哼。 “爹,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欺负人你还有理了,你哼哼个啥?”九娘一拍破木桌,指着她爹就是一阵大怒。 狄靖“啪”的把大铁盔摔在木桌上,指着鼓了个大包的脑袋,怒道:“你自个看看,看看你爹脑袋的大包,若非爹的头盔结实,爹都会被你打出脑浆来了,被你打了这么大的包,难道还不允许你爹哼哼两声?” 陈启国抬头一看,狄靖脑袋上可不就有一个老大的包么,见鸡蛋大小的鼓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九娘面色一红,估摸着她这次下手是重了点,却又不愿低头,冷哼一声。 “头盔还是大郎给爹打造的呢,还有你这铁甲,这皮靴也是大郎送你的,你干嘛让人欺负大郎?还这么多人打他?” “俺……俺……” “哼!” “你出去瞅瞅,究竟是爹欺负他,还是他欺负爹,你自己去看看,有多少人被他揍了的?” “哼!” “娘地,以前就听说,陈家寨狗娃就是个小怪物,还真他娘地是个小怪物,不仅是小怪物,还是个小混蛋!” “哼!” 狄靖很是恼怒,尽管不愿承认,可自家闺女一再逼迫,也不得不把外面罚站的儿郎们拿出来当垫背,他不开口,九娘还没在意,只是认为是他爹群殴“大郎”,现在又发觉有些怪异了。 “大郎,你……你真的打了……” 看着还算熟悉的九娘,陈启国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皱眉细想了下,说道:“俺也不知道具体,狄叔让俺过门礼时,俺觉得自己就是大海里的小船,就想着如何不被大海拍碎了,最后发觉,顺着大海才能保存,后来发觉每个人动手时候,身体总会有预兆,所以……所以……” “应该是俺的错吧,若非俺想试一试,也不会惹恼了狄叔……” “哼!别理他,整个勇武营打大郎一个还打不赢,还是用如此凶险武器打你没兵刃的,他还有理了?再说了……大郎也不是故意的,啥时候再来,提前与俺说,省的他们再拿过门礼说事。” 一旁的狄靖一脸郁闷,说了再多,百十个拿狼牙棒乱砸陈启国一人,这是事实,而且还是奈何不得的事实,这就更让人郁闷了,几十年来,狄靖是首次如此憋屈,比闺女死了丈夫,得了克夫“黑寡妇”名号还让他郁闷,也不再愿意搭理。 “大郎,你怎么今日来了……今日不是……不是……” “哼!” 本不想再理会任何关于眼前臭小子任何屁事,可以听到九娘的“今日”字眼,又忍不住冷哼,见闺女又要跟他恼怒。 “咋了?还不让爹哼一声了?你自己问问这臭小子,今日是不是俺救的他?是不是老冯家抢了他媳妇,是不是俺救的他?” “哼!” 狄靖又恨恨哼了一声。 “早知道他这么气人,老子就不救他了!” 九娘大惊,也不理会耍浑的老爹,忙问陈启国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启国无奈,只得把事情一一说了清楚。 “冯家堡想要寨子的作坊,娶了英儿,成了陈家寨的驸马,也有了资格插手寨子之事,更何况冯家在各寨实力最强,又有大义在手,顺理成章的入主陈家寨,顺理成章的获得寨子的兵器作坊。” “作坊匠工九十七人,若俺还在,uu看书 任何人都不容易掌控,毕竟他们都是俺教出来的。” 九娘越听越气,越听越恼火。 “所以冯大早早知道陈英儿怀了孽种,故意在大郎成亲日,羞辱你?他们怎么这么坏啊?!” 陈启国一阵沉默,心绪并无波动,反而有些奇怪她怎么如此激动?还是解释起来。 “寨子里不仅仅有寨子里之人,还有各家寨子之人,作坊里都是俺教出来的,打击俺,作坊里匠徒看清了谁才是说话人后,哪怕不杀俺,其他匠人在看清事实后,也会有所选择,若杀了俺,更容易让匠人听话,不听话又如何?还有人敢反对、与冯家作对?” “明抢、明着羞辱俺,打击俺的同时,还能打击下其余各寨,获得作坊,事实已成,各寨也只能无奈低头,八寨还如之前,还是冯家堡为首,唯一不一样的是,原本是所有人的兵器作坊,成了冯家堡一家。” 九娘有些糊涂了,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托着下巴……陈启国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也未见过哪个女人露出如此娇憨,竟有些呆住…… “不懂,陈家寨兵器不是还都送去冯家堡,与成了冯家堡的有……有……有什么区……区别……” 九娘噘嘴,自带一张娃娃脸的她,或许她都没曾在意过,她噘嘴的样子其实很有杀伤力,至少此时的狗娃就在极力搜刮脑壳,想找到与此时的她有些类似的情景,最后发觉并没有。 狄靖看着眼前臭小子、闺女九娘,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转动十数次,越发觉得有些不大对了。 “砰!” 第一十四章 15年,生死看淡 “砰!” 狄靖猛然一砸桌案,吓了陈启国一跳,九娘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怒,一脸涨红,眉毛竖起,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并未与之前一般大怒,也未提着大铁枪敲狄靖脑袋,反而低头不言不语。 狄靖感觉自己抓住了眼前臭小子的把柄,一拍破木桌,大怒。 “混蛋,老子救了你,不仅打了俺的儿郎,竟然还想抢了俺的九娘,真当老子好欺负的啊?来来,看老子今日打不死你!” 陈启国又是一愣,看着又突然跳起暴怒的狄靖,很是不解。 “狄叔,俺啥时候要抢九姐了?俺没有啊?!” “混蛋,你还敢狡辩?!” 狄靖大怒,自己闺女自己能不知道,一脸通红低头不语的丫头就是明证!大怒的狄靖差点把肚子气炸了,冲着大门处无聊数蚂蚁的狄忠良就是一阵爆吼。 “忠良——” “把俺的棍子拿来!俺……俺要揍死这混蛋的偷贼!” 狄靖大怒,正要抬步的狄忠良一愣,又要开仗? “狄叔,俺啥时候又成了偷贼?” 陈启国更加迷糊了,不由转头去看正转过身子低头不语的九娘。 “九姐俺没……” “爹!你……你闹够了没?” 陈启国话语还没说完“没偷”啥的呢,九娘背着身、低着头一跺脚,气势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他这样子看在一脸恼怒的狄靖眼里,狄靖更加恼火,但上前欲要劝解的狄忠良见此又有不同,若有所觉看着背身、低头…… “混蛋,还说没偷,老子打不死你——” “忠良,给老子擂鼓——” 狄靖大怒,狄忠良大惊,赶紧上前拉住暴怒的义父。 “义父,义父……” “#&#……” 陈启国有些不解看着大怒的狄靖,看着不住趴在大怒汉子耳边嘀咕的狄忠良,又转头看向背过身的九娘…… “哼!” 狄靖好像被狄忠良一阵嘀咕说服,气哼哼又坐在陈启国对面,牛眼睁的贼大。 “小子,想从俺手里抢东西没那么容易!” …… “狄叔,俺没想抢……” “砰!” 见浑小子还敢狡辩,狄靖一拍桌案,大怒,狄忠良额头冷汗直冒,唯恐又要打起来,忙弓着身子在狄靖耳边低语。 “义父,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牛眼狠狠瞪着陈启国,鼻息粗重,很是连连挺胸深吸数次。 “小子,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你偷,你就是偷,说你抢,就是抢,老子说的算!” 陈启国张嘴想要辩解,可这话一出,想要辩解的话语也被生生堵在了嘴里,默默点头,早早学会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他,很能理解狄靖话语是何意。 见浑小子终于低头,狄靖很是得意看了狄忠良一眼,捂嘴重咳两声。 “咳咳!” “那个……九娘是老子一手带大的,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那个……那个……” “忠良,该怎么说?” 狄忠良看着胡须虬髯,瞪大着眼睛的义父,很是无语。 “义父,说……说陈英儿……” “说那男娼女盗之人作甚?俺闺女又岂是那般腌臜之人?”狄靖一瞪溜圆豹眼。 狄忠良更加郁闷,不由去看依然背着身低头不语的九娘,心下一阵哀叹,硬着头皮上前。看着奇怪的狄靖、狄忠良,陈启国又见两人频频看向背着身子的九娘,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狄忠良正要开口,看到眼前小子眼中清澈,不由一愣,又再次看向背着身子的九娘,心下一阵叹息,想着自家妹子的凄惨,钢牙紧咬,一副“舍得一身剐”狠劲,猛然踏前狠狠拍打破旧木桌。 “砰!” “狗娃,都是大老爷们,打开窗户说亮话,想要娶俺家小妹,没问题!但俺家小妹那也是响当当的女中豪杰,你狗娃必须给俺拿出诚意来!” 狄忠良又是一拍。 “砰!” “陈英儿当着你婚礼羞辱,今日你就想要俺小妹,那就是在羞辱俺们勇武营!俺们绝不答应!” “对!俺们绝不答应!” 狄靖大喜,很是赞扬似的甩了狄忠良一眼。见义父如此,狄忠良心下又是一阵哀叹,不由看向身子颤抖,有些可怜的小妹,再次钢牙紧咬看着沉默不语的陈启国。 “狗娃,俺也不欺瞒你,刚刚得了消息,陈家寨已经没了,陈九已经解散了陈家寨,退出了乞活军,并开口答应将作坊的匠徒还与各寨。” “没乞活军护佑,没足够青壮,俺不想知道你怎么养活数百老弱,但俺是九娘大兄,且不提陈英儿之辱,仅让俺妹子跟着你吃苦一条,俺就不能答应!” “除非……除非你狗娃证明给俺看!若三五年内,你狗娃给俺混出了个模样来,再来求亲,俺绝不阻拦!” 狗娃陈启国并非是个榆木疙瘩,一开始或许没有太过注意,更不会想到他们会将自己往九娘身上去凑,但当两人频频看向背着身子的九娘,心下就有所觉,活了十五年,自娘肚子就能听懂、记忆的他,十五年来不知见识过多少男女之事,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什么“爱情”一说,有的只是欲望、贪婪、掠夺……以及女人最后凄惨。 男女愛情,他,从不奢望,从不碰触。 他不明白,狄靖、狄忠良为何会将他与狄九娘联系在一起,想要开口辩解、拒绝,转头却看向已经看过来的女人,看着挂满泪水的她,眼前竟然一阵恍惚…… 仿佛,十年前的她…… …… “谢谢……” …… 看着人影渐渐远去,远远消失在寨门外,狄靖有些看不明白了,看向有些皱眉的狄忠良。 “忠良,这……这是答应了,还是拒绝啊?浑小子怎么也没交待清楚?” “谢谢?谢个啥子?是俺救了他一命?还是……” 狄靖一脸疑惑不解,痴痴呆呆望着消失的身影,九娘的世界瞬间崩溃,心痛、刀割……无尽的疼痛撕裂着娇弱心脏。 “爹!俺恨你,俺恨你……哇呜……呜呜……” …… 看着捂嘴痛哭远走的闺女,狄靖更加不解。 “这……这……这又关老子什么事啊?老子又没拿棍子赶他,是他自己走的……” “啪!” “坏了!老子吃大亏了!竟让小贼逃了,谁他娘地给老子造铁甲?” 狄靖不是太过在意闺女九娘哭嚎,又不是没哭过,在他看来顶多跟他置气两天,就又成了整日气他的九娘,可抓来的“大匠狗娃”俘虏跑了,谁给他打鱼鳞铠甲? 正要恼怒再去抓小浑蛋,刚站起却被狄忠良一把抓住手臂,待狄靖回头不满,却见他一脸肃然,不由一愣。 “义父,俺……俺觉得……狗娃会回来的。” “嗯?跑了的小贼会自投罗网?”狄靖有些疑惑、质疑。 狄忠良心下一阵感慨,叹气道:“义父,难道你就愿意让九娘这么孤独终老?好不容易遇了个九娘喜欢的,咱们勇武营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狗娃,这命绝对够硬,绝对能压得住九娘,除了他……义父可还有好些人选?” 狄靖大嘴连张数次,一想到自家闺女的命苦,深深一叹,颓然坐下。见他如此,狄忠良又是一叹。 “义父,狗娃会打铁、打造兵器,会养家,之前咱也是见了,公允的讲,就是义父与百十个手持狼牙棒汉子乱打,义父能撑了多久?反正俺是觉得义父撑不了十息就会被打杀了!” “混账……” “义父,孩儿说的是实话!整个乞活军也没几个敢直面整个勇武营的!” “几个?除了那小混蛋,还有哪个敢?!” 狄靖一阵气哼哼,任谁也想不到那个浑小子竟然拿自己勇武营做陪练,一寸长铁刺,一丈长狼牙棒,但凡砸在身上,任你武艺高强,任你动若脱兔,就是大罗金仙也要躺在地上,可偏偏就是砸不中那小子,而且不少儿郎被贴身揍了个凄惨,u看书 ww.uunshu想想狄靖就来气。 三十斤狼牙棒是重型兵刃,这么多兵刃跟扬场打谷子一般乱砸,任谁也难以抵抗,偏偏就是因为勇武营使用的是狼牙棒,这才给了狗娃陈启国一线机会,换了三尺横刀,在没兵器抵挡下,他早被百十个人砍成了肉泥。 三十斤狼牙棒,长一丈,真正杀敌的是顶端三尺棒头,一丈长,几个人能同时围攻一人? 一寸长利刺,围攻之下,稍有不注意就会伤了自家兄弟,围攻之时,还要分出大半精力避免误伤,看着百十口子乱砸,其实真正威胁陈启国的也就三五之人。 狼牙棒长一丈,重三十斤,兵器“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但长兵刃,每长一寸就会重一分,挥舞就需增五分力,狼牙棒就是陈启国设计、作坊打造的,自然是极为清楚利弊,不仅有贴身近战巨大破绽,还有就是每每挥舞间需要蓄力更久,所以挥舞狼牙棒的勇武营才会跟个弹簧似的扭转身体蓄力,才会双腿一前一后大分稳住下盘,这些都给了他腾挪可乘之机,越是乱了节奏,漏洞破绽越多,越容易被贴身挨个揍一遍。 狄靖是玩长、重兵器大家,自是知道这些,关键是有几个敢这么玩的?别说近身了,就是看着一寸长利刺,看着狼牙棒的个头,是个人都会本能的畏惧想要远离。 可狗娃陈启国,自娘肚子里就面临着生死危机,流浪这么多年,没一日不在生死之间挣扎,后来有了寨子,安稳了,依然要面临陈英儿、冯雄的威胁。 十五年,生死早已看淡。 第一十五章 杨公子的诱惑 陈家寨毫无防御力,又因兵器作坊,因而在一开始立寨时,就有考虑安全,既远离长安至洛阳胡人来往要道,又要远离洛阳方面前来围剿之敌,故而才将之设在内围,建在各寨背后,居于南渑池之西,龙骧城之西二十里,熊耳山之北。 陈家寨避免危急下逃离,粮食物资难以撤离,还要在山中至少躲避半年至一年之久,因此,陈家寨选择于西山岭、绝壁谷储存粮食,用以危难时躲过灾难。 西山岭树木丛生,数百老弱相互搀扶,牛阚、腾?、崔震、孙昰、马峒五人带着五十来个青壮,来回巡视数百老弱队伍,所有人都只能行走特定路线,看起来西山岭风平浪静,实则隐藏之下危机四伏,各种陷阱遍布丛林,不明情况的人冒然进入,纵然死伤一两百人也不稀奇,这也是为何陈家寨西山岭是寨子禁区缘故。 “九叔,八弟被狄蛮子捉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牛阚身量颇高,与狗娃陈启国相差不多,八尺一寸的身量,身后背着陈九根本不费力,几兄弟决定不在老头面前提起陈英儿,却对狄靖捉了八弟颇为担心。 陈九如同婴儿坐在似箩筐一般的藤椅中,看着身后拖拖拉拉老弱,一路上只是沉默不语,所有安置之事全交给了李元旦、王方侯两人,就在牛阚以为他还是不开口,无奈唉声叹气时…… “狄大当家虽性子暴躁了些,却也并非不讲理之人,有九娘在,当不会难为了狗娃。” “九叔,不是俺牛大埋怨,若不是九妹克死了三个男人,俺情愿八弟跟九妹好上了,咱也不能丢了寨子!” …… “九叔,您老生气了?” …… “以前也没见您老生过气,不就是英儿……有啥大不了的,俺们再建一个寨子就是了……” 牛阚一把拍断挡在面前树枝,嘴里低声嘟囔,陈九心下一叹。 “唉……” “九叔没有生气,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是……这么多人又当如何啊?” 看着老老少少,就算想去打草谷也不能,寨里的储备粮仅够半年食用,眼看着就要入冬下雪了,就算打草谷,又能去哪里? 牛阚却不怎么担忧,大咧咧说道:“九叔想这么多干嘛,八弟总会想出法子的!” “你啊……” 陈九又是深深一叹。 个头较矮的孙昰手持着大木棍,不住来回拍打身边荆棘、杂草、树枝,不断将踩出的小道扩大,便于妇孺老弱通行,来到牛阚身边时,满头大汗架着大木棍,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下,也不管有没有荆棘利刺扎了屁股。 “大哥,歇歇,也不知八弟是怎么选的路,净选孬路,可是累死了五弟!” 牛阚身高皮厚,只需注意树枝刮到脸外,对于脚下荆棘根本不屑一顾,从来都是径直穿过,可比个头较矮的孙昰轻松多了,见老五累孬了,不由一阵嘿嘿,却也将陈九放下,一屁股坐在他身旁。 “八弟不是说了么,都知道走好走的路舒服,如此才更要设些陷阱,不好走的路安全,想要经过也要缓慢些,若敌来功,沿途阻敌杀敌也要容易,累孬了就累孬了,偏偏怪八弟作甚?” “唉……” 孙昰叹气一声,将绑在怀里的水囊解下,先递给陈九,陈九摆手拒绝,这才丢给牛阚。 “五弟知道,就是有些担忧八弟,不知八弟能不能顺利从狄蛮子手里逃了出来,这天都快黑了啊……” 兄弟两人一阵担忧,仅狄靖一人,有九娘相助,他们相信狄靖是留不住八弟的,关键勇武营不仅仅只一个狄靖,一想到百十个杀才,就是一阵气馁,他们兄弟在狄家都吃过那些人的亏,可两人又怎能知道,他们的八弟已经替他们回本了,正在十里外,向西山岭全力奔行。 在数年前,陈启国就已经考虑了寨子危急时的退路。 西山岭地形险要,但并非不能攻打,妇孺老弱也不能居住在荒山野岭,在他的考虑中,此处是双方争夺游斗的地方,游斗,地面就要足够的大,便于游走腾挪。 陈家寨一开始的定位就已经决定了结果,各寨绝不会允许拥有“财力”的陈家寨还拥有巨大的武力,是不会允许他们有太多的青壮劳力,如此,也没有坚守西山岭的充足兵力,只能设置各种陷阱游斗,是缠斗争夺之地。 而真正的后方是绝壁谷。 绝壁谷不大,进出仅一道狭窄石壁口,内部甚至比陈家寨还小一些,从高处悬崖下俯视,如此小空地,又没有水源,如何也不是退守之地。 事实也确实如此,屁大地方,一家一户居住没问题,下雨的时候接点雨水,十亩地空当种点谷子,也能勉强过活,但这只是空地,并不包括山的内部。 “大匠狗娃”陈启国是乞活军唯一的大匠,匠人是只会自己师傅交给的技术,能在基础改进品质的,百里无一,这种匠人已经算是优秀了,能在原有基础上,进行颠覆性设计,这才是大匠,而他就是这种工匠,至少乞活军上下都一致认为。 打造兵器是陈启国的日常,兵器的原材料是兵器制成无可避免的首要条件,别人不懂,他只能翻山越岭自己寻找炭石、铁石、硬度够硬木材等等合用材料,在寻找过程中,他发现了绝壁谷。 初时,见到这小山谷空地仅十亩方圆,没有水源,周边山石也没发现有山洞,也没怎么在意,他只是搜集山石烧炼,寻找铁矿或铜矿啥的,也没有什么失望与否,直到他在绝壁谷的南面相连的山谷发现一处山洞后…… 天色已经完全黑暗,山林如同荒古蛮兽伏卧在大地,山间虫儿还在做最后挣扎嘶鸣,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会伏卧着如何危险野兽,陈启国不知道,只知道,他更喜欢这种空无一人的山林,动若脱兔,好像本能知道哪里会有障碍,哪里会有自己设下的陷阱,毫不停留,整个山林只有极速穿梭的沙沙,或许动静太大,本还不时鸣叫的夜莺也没了生息。 奔行的脚步陡然一顿,眉头微微一皱。 …… “狗娃大哥莫要误会,小弟没有恶意。” 声音有些尖锐,像是个女人,陈启国绷着的身体缓缓松弛,向北面的黑暗山林抱拳一礼。 “杨公子。” 沙沙声响起,陈启国依然抱拳微躬,右腿却不经意间向后错开一分。 来人高矮胖瘦不一,影影绰绰停在三丈之外。 “擦!” 一团火光亮起,两人生火,一人四肢着地为凳,透过闪亮火光,黑衣少年很随意坐在“人凳”上。 陈启国看到这一切,苦笑上前,一黑衣男子躬身送上酒囊。 “本来是要前往陈家寨的,到了饮马池才听说陈家寨出了变故,听说大哥被狄大当家请了过去,这才在此处等待,还望大哥莫怪小弟唐突。” 陈启国饮了口酒水。 “好酒。” “三蒸三酿,特意带了些给大哥。” 陈启国“呵呵”一笑,也不开口多言。 “去岁全凭大哥的铠甲才救了我杨家一家老小的命,此次小弟前来,也是特意感谢大哥的。” “啪啪!” 黑衣少年轻击手掌,黑暗中走出两个身影。 “春花秋月与大哥也算相熟,小弟也不知道大哥喜欢什么,她们也还有些伺候人的手段。” “呵呵……” 陈启国再次“呵呵”一笑,与眼前少年相识数年,可这手段…… “公子亲自前来,自然是有重要之事的,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呵呵……好是好,公子知道的,俺狗娃学不来这个,uu看书ww.uanshuom 也没这个命,还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为妙。” “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少年一阵沉默。 “大哥之才,小弟追之莫及。不瞒大哥,小弟此次前来,确实有求于大哥,去岁大哥送的铠甲帮了我杨家大忙,不仅免去了我杨家的戍兵,就是长安修建一事也宽松了不少,只是……只是可否……可否再求五副铠甲。” “五副?” “嗯。去岁石大王五十万人东征建康,死伤高达二十万之多,今岁青州有异事,朝中皆言乃天之吉兆,石大王大喜,欲亲领四十万大军再征建康,征赋天下,五户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所以……” 陈启国一阵沉默。 “送给谁,多久要货。” 少年显然知道他的习惯,又拍了两下小手,黑衣人群中走出五人,默默向他抱拳一礼。 “照着他们的尺寸即可,至于时间……越快越好,最好能在两个月内。” “两个月?” 陈启国一阵沉默,叹气道:“不是俺狗娃不能两个月拿出五副铠甲,只是……公子也知,陈家寨虽没了,可还有数百老弱妇孺要安置,不仅如此,生铁、炉火都需要些时间准备,两个月内,俺恐怕无法提供给公子了。” …… 少年一阵沉默,又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大哥,上洛郡郡守由大哥就任,陈家寨可由我杨家相助安置,铁、炉都与大哥准备妥当,两个月可否保证五副铠甲?” “什么?” 陈启国大惊。 第一十六章 狗娃的客户 陈启国见到的铠甲都是两当铠,比两当铠更高一级的是光明铠。其实在他看来,两种铠甲其实都是一种,只不过光明铠是两当铠的进化版,都是跟马甲一般,是前后两块护甲,而光明铠不过是为了保护胸口,在胸口放了快光亮的铜片。 两种铠甲,实质上差不多,是札甲,而他打造的铠甲也是光明甲,稍微又不同,严格来说是鱼鳞甲,若只看胸口的光亮铜片,那就是光明甲,若只以“甲片”而论,看着叠加的鳞片状铁片,那就是鱼鳞甲,反正为了赚钱粮,专门为大人物打造的奢华铠甲。 甲胄是极为昂贵的贵重之物,哪怕是简单的两当铠,所用时间也是一月一副,一副甲胄换取五匹战马毫不稀奇,上好的铠甲那就更价值无量了。 五副铠甲换一个郡守,陈启国还是不怎么相信,可这事情又不好说,石大王的事情谁好说呢,看对眼别说一个郡守,给个王侯当当也不一定。 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他也不想去想,本来是准备先入西山岭,没想到半路竟被人截住,至于因何能截住他……还不是身后的姐妹花春花秋月? 一个人成了三个人,速度却不减半分,等他们来到西山岭设置的临时住处,牛阚很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狗熊抱,之后又很是怪异看着他。 “八弟,逃出狄蛮子的魔掌也就罢了,怎么还拐了两个小娘,难道不怕狄蛮子再来找你麻烦啊?” 牛阚生性不适合做隐秘之事,也从未插手过陈家寨与杨家私易兵甲,自也认不得每每前来联络的春花秋月。 陈启国不理会大哥挤眉弄眼,径直走到陈九身边。 “九叔,俺回来。” “嗯,杨家有事?” 陈九没有问他在勇武营里发生的事情,看到蒙着面的春花秋月,就知道关中杨家前来交易兵甲。 “嗯,他们订了五副铠甲。” “五副铠甲……还算不错,够吃一段时间了。” “可……杨公子说,要两个月做出来。” “啊?” 陈九一惊,牛阚更是不可思议看向一言不语的春花秋月,惊愕道:“八弟,一个月能做出来一副就已经不错了,两个月做出五副,这怎么可能?” “什么五副?”李元旦刚刚巡视营地回来,正听到牛阚话语,一边随意问话,一边上下打量春花秋月。 牛阚忙将铠甲事情说了一遍,说道:“别说咱现在离开了陈家寨子,就是没离开,一个月也就只能一副铠甲,两个月怎么可能做出五副铠甲来?这不是……不是逼人上吊么?” 李元旦虽不是作坊里的人,也知道造一副甲需要多少时间,只是陈启国没开口,他也不确定究竟能不能做到,一脸疑惑看着眼前小子。 陈启国微微沉默,说道:“咱们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没铁、没炉子,想造甲也是不可能的,也只能换一处,杨公子的意思是……孩儿前往上洛郡,担任上洛郡郡守,数百族人也能安置,而且那里有现成的炉子和铁。” “啥?” 牛阚蹭站了起来,李元旦也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 陈九没有理会李元旦、牛阚如此震惊,看向牛阚。 “憨牛,莫要让人靠近。” “诺!” 牛阚忙去赶人,唯恐他人靠近了偷听,上洛郡太守,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 李元旦毕竟经历过太多事情,震惊后也恢复了冷静,沉默着坐在陈九身边。 “娃,究竟怎么回事?” 陈启国微微整理了下“杨小弟”话语,说道:“说起来,还是因为孩儿的样貌缘故。胡人不易服从管教,所以石大王将关中二十万胡人迁入枋头,但胡人也不是十分相信汉民,上洛郡太守杨忠辅也因此被调入长安。” “也就是说……你只是个架子?”陈九一脸笑意。 陈启国挠头道:“也可以这么说,而且孩儿还要用石忠信的名字。” 李元旦抬头看向他身后的春花秋月,冷声道:“娃,两个女娃换了你一个傀儡,还不知道何时被人砍了脑袋的傀儡,好处,好处在哪?” “好处……没好处,而且还得跟人拼命。” 陈九、李元旦一愣,陈启国一阵苦笑道:“石大王征役几十万人修建长安、洛阳,去岁又征五十万人攻打建康,孩儿又从杨公子嘴里得知,今岁石大王又要加赋攻打建康,以五户出一辆车、两头牛、十五斛粮、十匹绢布,所以上洛郡躲藏了不少百姓,杨家被迫退出上洛郡,若没人接手,那里的百姓……至于石忠信……是上庸公石日归的假子,也就是孩儿。” 陈启国说道:“此事孩儿也不知当如何,还需九叔决定。” …… 陈九沉默良久,与李元旦相视后,轻声说道:“此事太过重大,后日再给两位姑娘答复。” 春花秋月也不开口,只是默默点头,算是答应了此事。 陈九看向陈启国,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也是累了,去休息吧。” “诺!” 陈启国叉手抱拳退下。 七月二十八,已经临近风雪之时,黑夜忠的山林尤为寒冷,唯恐寒风伤了老弱,整个山坳营地都是一丈火头的高高火堆,黑夜中不时传来孩子们嬉闹,也让已经成了孤魂野鬼的人们多多少少余存丁点慰藉。 李元旦挑了挑黯淡了许多的火堆,与得了消息赶过来的王方侯对视一眼,又看向闭目沉思的陈九。 “老九,那个杨公子是何方神圣,娃是怎么认识的,可不可信?” 陈九睁眼看向李元旦、王方侯,微微叹息。 “这个世道,还有可信之人吗?至于杨家……长安别驾杨侯,好像襄国也有高官,至于是哪个,娃没说,娃只是私下里与他们做些兵甲生意而已。” 王方侯感叹、苦笑道:“以前寨里也知道狗娃有自己门路,谁又能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权势之人。” 李元旦说道:“什么样的门路,怎么来的都不重要,若非娃有些路子,咱们这些人今日可能就要饿肚子了,现在的问题是,上洛郡郡守,娃是不是应下来?” “娃要去上洛郡,如何在两个月内完成五副铠甲,俺不知道,但娃既然开口了,想来也有一定的把握,之后呢?” 王方侯接口道:“杨家是不是另一个冯家?也许是,也许不是。” 李元旦一脸苦笑,如同一场不确定的豪赌,输了,数百人都得完蛋,成了杨家奴隶。赢了,他们就有了整个郡县地盘。 陈九没开口,听着两人犹豫,最后说道:“今日就如此吧,都累了一日,明日再做决定。” 李元旦、王方侯两人也知道,这种赌博输不起,但所获又无比巨大,一群老弱妇孺,没青壮劳力,作坊匠徒散去九成,收入从何而来? 两人无奈离去,只剩下陈九一人,被赶出外围的赵氏,见李元旦、王方侯两人离去,这才抱着木柴走来。 “老爷,夜里……夜里凉……” 陈九没有抬头去看,也知道她畏惧着什么,又担忧着什么。 赵氏小心添着柴火,陈九静静听着木柴噼啪炸响,看着迸射出的火星…… “老爷,英儿……” “闭嘴。” 陈九抬眼看向低头有些畏缩的赵氏,一阵沉默……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我没儿子,能为你我养老送终,能将你我安安稳稳埋进土里的,只有狗娃,狗娃就是你我儿子,记下了?” “……嗯。”赵氏低声答应。 陈九知道她疼爱宠溺女儿,uu看书 w.uukashu自己又何尝不是,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两人沉默相对而坐,好一会陈九才再开口,赵氏起身去寻正与牛阚、孙昰两人说着上洛郡的陈启国。 赵氏寻来,陈启国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耻辱,或许他内心里本就没有陈英儿这个人,也或许见识了太多太多这种事情,与以往并无不同,一手搀扶着她手臂,仿佛从未有过英儿一人,有说有笑走在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的山路,至于身后跟着的两个尾巴,他也不是太过在意。 “娃,九叔知道,山里的老弱一直都是你的包袱,若没九叔,没有他们,你会活的更好,与你李叔、王叔商议了下,也不知当如何选择,九叔问你,如果没有杨家,你该当如何?” 再次寻来陈启国,陈九静静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没了作坊,没有粮食,数百人的负担,你该如何?” 陈启国看着老人一脸肃然,随手将手里的木柴扔入火堆,笑道:“九叔想的太多、太严重了,有半年的时间,手艺人总是有法子的,而且孩儿也没有将寨子老弱当成负担,没力气打铁锻造,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 “至于杨公子所说……有无上洛郡,孩儿都想帮他一把,赚取些粮食、生铁。” 陈九微微点头,早些年,就知道他与关中杨家有些联系,不仅仅有杨氏,还另有陇西李家、长安杜家、泾阳张家,世道不靖,谁也说不好杨家会不会第二日灭族绝嗣,秉承着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陈家寨另外还有一些土堡、村寨客户。 第一十七章 迷雾和决定 是不是傀儡,陈启国不知道,但他知道,寨子里的老弱们需要粮食。 老人躺在藤椅中微微闭目,等待着答案…… “九叔,如今算是刚刚进入八月,开春就有半年,孩儿想着,傀儡不傀儡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积攒些钱粮,上洛郡能留就留,不能就走。” “杨家以孩儿的甲胄结交石胡朝堂勋贵,其实与冯家差不了多少,都需要咱给他们提供兵甲,虽有些危险,但也不至于要了孩儿的命,至少在没有工匠替代前,这也给了咱们留下了不少时间、机会。” 陈九微微点头,他们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想要养活这么多人,就必须拿出兵甲器具,退出来乞活军,青壮不足,自保不足,无论如何都要在自保前,另寻一个靠山。 现实的无奈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对赌、冒险,陈九又仔细询问了遍杨家之事,最后也只能无奈默认,天亮后,春花也离开不知所踪。 西山岭无法安置数百老弱,一夜间,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上洛郡的事情,向绝壁谷迁移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绝壁谷四面皆山,仅有一条狭小山道,是个死胡同,原本是无法作为安置退守之地,直到陈启国在寻找铁矿石的时候,在山外找到一处洞穴,在打通洞穴后,绝壁谷才成了陈家寨退守最佳之地。 山洞内空间不大,但洞穴很长,蜿蜒曲折一二十里,好像是山体内部凭空撕裂的一道缝隙,或许安置不了太多人,安置数百老弱没有丝毫问题。 陈启国背负着陈九钻入山洞,里面已经被提前进入的赵封等人清理了一遍,显然他们也知道了上洛郡的事情,根本不等他将陈九放下,一群兄弟又开始问起上洛郡来。 陈启国再一次将自己打算说了一遍,司马台好像若无所觉,双眼只是紧盯着秋月不放,直到马峒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取笑道:“老七,想女人了?想女人六哥给你寻一个,秋月姑娘可不成。” 司马台干瘪瘦脸一红,很是将马六子手臂扯下,怒道:“六哥瞎说什么呢,俺……俺啥时候想女人了?” 老三腾?、老四崔震一阵摇头,他们二人与马六子参与了寨子私下里兵甲交易所有事情,自是认识春花秋月,知道两女的厉害,也觉得就算八弟、杨公子愿意,两女也不会看上干瘦的司马台。 腿脚不方便的赵封笑道:“秋月姑娘是寨子里的客人,六弟莫要再胡说八道了,俺与大哥、八弟商议了下,此次前往,由大哥领右旗随同,七弟也一同前往。” “两个月做出五副铠甲,时间较为紧迫,后日后就出发,该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妥当,莫遗漏了东西,六弟,你去寻虎子,把作坊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妥当。” “四弟,你帮着大哥挑选人手。” “五弟,你去寻李叔,准备些路上所需口粮。” “七弟……” …… 勇武营百十汉子竟然没能奈何了“臭小子”,狄靖很是恼火,一整日没让人吃饭,从上到下全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还没刚过了一日呢,臭小子又跑来踢馆了,大怒。 “混账狗娃,老九忙的上蹿下跳,你不留在寨子帮忙,又跑来作甚?” “俺家九娘不在家!” 狄靖好像很担心他拐走了自家女儿,最后还来了这么一句,一旁叉腰的狄忠良很是尴尬。 陈启国很是无奈,说道:“九叔,俺今日是来借人的……” “不借!” “哼!” 狄靖连让陈启国将话语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大手一摆,嘴里冷哼不断。 “狄叔,俺不借青壮,能否借俺一些老弱……” “不借……嗯?” 又一次扬起手臂,未等断然落下,狄靖突然发觉有些不对来。 不仅狄靖发觉不对来,狄忠良也有些愣住,从来借人都是借青壮干仗,陈老九脱离了乞活军,仅有五十来个青壮,借些人镇场子可以理解,可借老弱干嘛?嫌自家粮食太多? 狄忠良见义父也是一脸不解,又不好询问的样子,忙上前拉住陈启国,笑道:“狗娃兄弟,不是俺们不愿借些青壮给你,但俺们勇武营也有不少人需要养活,这个时候借人……不用俺说,狗娃兄弟也知道轻重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狗娃兄弟借些青壮,兄弟可以理解,可借些老弱又是为何?” 陈启国看到这么多人盯着他,犹豫了下,拉着狄忠良手臂走远了些,还没说上两句…… “啥?上洛郡……” 狄忠良惊呼,又忙捂住大嘴,回头正见狄靖伸着脖子看来,自家小妹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寨门口露了半张脸。 “那个……狗娃,你跟哥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成了上洛郡郡守了?要些老弱又为哪般?” 陈启国沉默稍许,将杨家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说道:“哥哥,你看啊,石胡一族占了中原,但哥哥再看他的作为,与北面鲜卑人打仗,与南方建康打仗,是不是被人两头夹击?” 狄忠良微微点头,却又不解这与上洛郡有个毛关系,尽管心下疑惑,却不似狄靖这般急躁,静等着陈启国解释。 “石胡南北皆有大敌,去岁征调数十万修建长安、洛阳、襄国、邺城,至今还在修建,至于何时结束……暂时不可知。不仅如此,又三丁抽二,五户抽三,抽调五十万人攻打江南建康,因此死伤二十万,如今又要加如此骇人重赋,还要东征建康!忠良大哥,你觉得石胡如此暴戾,其朝还能安稳多久?其下将领岂无自己打算?” 狄忠良缓缓点头,他算是听明白了,心下也很是赞同,别说石胡没有如此暴戾,仅以胡人的尿性,那也是尽可能想着自个,眼前小子会造兵器,是任何一个将领都喜欢得到的,一个上洛郡好像也能说得通。 狄忠良沉默数息,说道:“让俺们借些人没问题,不过……好处不能少了俺们!” 陈启国心下一叹,说道:“勇武营帮忙,俺狗娃也绝不小气,可忠良大哥也知道,杨公子只是提及了此事,上洛郡究竟如何,俺也不知道,或许俺干完两个月就被人赶了回来也不一定呢,与哥哥借人,也是因勇武营有些人与胡人也差不了多少,可以蒙混蒙混他人而已。” “嗯……你等着,俺与义父商议一下。”狄忠良想了下,大步走向伸着脖子,一脸好奇的狄靖。 陈启国看到狄忠良低声与狄靖商议,还频频指着自己,又看向寨门处的九娘,沉默数息,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正盯着他的狄靖,一见臭小子向自家闺女走了过去,大怒,正要提着铜棍上前,狄忠良忙死死拉住。 “义父义父……咱……咱不是说好了么,这么多人看着呢,狗娃……绝不能做出恶事来的……先……先紧着上洛郡……” “呼呼……” 狄靖口鼻直冒粗气。 “哼!给他!让忠让挑二十人跟着他,告诉他,上洛郡司马必须是老子的,要不然,老子剥了他的狗皮!” “二十人……二十人也不少了,义父是长辈,怎么着……怎么着也得是司马才对。” 狄忠良心下一阵苦笑,也只能点头答应,看向寨门口,一个站着不动半分,一个低头不言半语,又有些头疼。 陈启国站在九娘身前,这才发觉自己不知该说什么了,感觉自己如何开口都不是很对,想了下,说道:“九姐是个好女人,只是俺也不知道这一次去上洛郡结果如何,也没法子给九姐什么承诺。” “虽然俺与英儿也没啥情感,uu看书.ukanshu 可九叔愿意如此,俺也只能听他的,后来英儿……英儿的事情发生后,本来俺以为心下应该没啥,可还是有些不舒服,但自忠良大哥说了那番话语后,俺认真想了下,忠良大哥是对的,冯大是冯家堡少将军,吃的、穿的都比俺好,长得也比俺好看,英儿又凭啥不喜欢冯大?凭啥要跟着俺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俺想过了,若俺真的没死、发达了,俺就来娶九姐,给九姐买好看的衣服,让九姐吃饱饭!” “俺……俺走了。” 陈启国转身,毫不拖泥带水走向狄靖、狄忠良。 “狄叔、忠良大哥,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若狄叔觉得可以试一试,后日俺们一起去上洛郡。” “狄叔、忠良大哥,俺走了。” …… “这……臭小子就这么走了?话还没说清就走了?” “嘿!别让老子再见到他!老子见一回打一回!” 狄靖大怒,他的司马大人还没确定呢,臭小子竟然一拍屁股跑了没影,还想跳脚大骂,却发现自家闺女正提着大铁枪瞪着自己…… 从杨家嘴里得知,长安,或是襄国石虎大王,更愿意各郡主官是胡人,陈启国不知道杨家是如何操作的上洛郡郡守之事,但他知道,能让上庸公石日归点头,必然也付出了不少利益,只是他不知道,除了他这个看着像是胡人样貌之人外,杨家是否还有其他人选。 陈启国心下揣测是对的,杨家的确不止他这么一个备选之人,只是其他的人选没有他更为合适而已。 第一十八章 无奈、残酷的现实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摘录:“……人本恶,抑或是本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第一次进入上洛郡时,我知道我和我的兄弟是冷漠的,我们第一反应不是上洛郡百姓遭受了多少欺压,而是想着如何站住脚,如何满足自己的肚子欲望……也或许,我和我的兄弟见识过比这还残酷的现实吧,谁又能说得清呢。” …… …… 绝壁谷在熊耳山之北,沿着落水向西,有一个当地人建起的高家戍堡,再向西就是卢氏县,数年前陈启国就发现了南渑池有铁矿山的存在,但这里距离洛阳还是太近了些,若他们真的大肆开采挖矿,势必会引起洛阳方面的围攻。 不仅仅他在南渑池发现了铁矿,在卢氏县同样发现了铁矿。 沿着卢氏,沿着落水继续向西,就是拒阳,沿着山谷、翻越山岭,就会进入秦地直入荆襄要道,丹水谷地要道。 上洛郡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北面是峣关,南面是武关,是通往关中、荆襄、汉中、川蜀要道。 如此要道,陈启国不知道杨家因何要他代替杨忠辅为郡守的,在高家戍堡再次见到杨嗣宗杨公子后,提起了自己的疑惑,也未能得到最终答案。 或许是九娘送狄忠让前往上洛郡时见到了秋月,感觉自己面临着的威胁后,竟然甩下老爹,成了陈启国的女大管家。 出来的时候,随行拖带的物资较多,仅五十来人的队伍行走很是缓慢,但在经过卢氏时,杨嗣宗拿出官方文书后,卢氏征调了两百民夫,速度才加快了许多。 一路上没有太大波折,除了拖带的木箱因沉重损坏了两次外,一行不足三百人的队伍并无太大波折,在八月十五进入了上洛郡。 远远看着一行两三百人前来,杨嗣宗终于多说了些上洛郡之事。 “大哥,领头的那人名叫刘启,原是代北胡人,如今是上洛郡的司马,为人较为贪婪、凶残,叔父离开上洛郡时,本应由他任郡守,所以……” 陈启国心下不由一阵苦笑,还没进入上洛郡呢,杨家就给了自己一个死敌。 远远的见到人奔走而来,陈启国手臂抬起,两三百人纷纷停住脚步,狄忠让大步走到他身后,勇武营二十胡须虬髯大汉上前,个个将巨型狼牙棒顿在地上。 见牛阚领着二十个兄弟稍落后一步,陈启国心下感慨,还是勇武营经验更为丰富。 牛阚手下左旗还罢,勇武营却是人人身高马大,手持巨型狼牙棒尤为威武,刘启远远看到一群铁塔,心下不由一惊,也抬臂阻止了队伍。 “阿爷,就不该让姓杨的活着……” “闭嘴!” 刘寻刚开口,刘启冷哼一声。 “下马随阿爷见一见郡守大人。” 刘寻无奈,只得翻身下马,手按腰刀迎上陈启国等人。 远远看到刘启停住,又见数人下马迎来,不由回头看了眼杨嗣宗。 “杨公子,一起?” 杨嗣宗微微点头,陈启国大手伸出,示意他先一步。 “大哥留下,忠让大哥一同。” 牛阚一阵郁闷,只得点头,陈启国知道大哥牛阚的郁闷,但他更知道这个大哥一言不合惹事打架能力。 杨嗣宗身量比陈启国矮小了许多,尽管年龄相当,但陈启国却是一脸络腮胡须,若非熟知底细之人,仅见样貌也绝不会认为他是快要十六的人,至少也有三十才对。 素白锦带杨嗣宗在前,皮甲皂靴大汉陈启国、狄忠让在侧,看着跟保镖一般的郡守大人,九娘很有些不满噘嘴。 “也不知道谁才是郡守大人……” 春花秋月微微转头看向扛着大铁枪的九娘,司马台苦笑道:“按照八弟的话语,八弟的太守……是给人打工的太守,没必要太过在乎这些。” “哼!俺就不愿看大郎如此,难道不行啊?哼!” 老四崔震、老五孙昰相视苦笑,王方侯却盯着龙行虎步的陈启国背影,双目若有所思,身后不满娇叱被他自动屏蔽。 陈启国跟在杨嗣宗身侧,不用他人去看,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如何,站在一侧本算不得什么,上洛郡两眼一摸瞎,啥事都不清楚,该低调的自是要低调,但他还是觉得杨嗣宗小脸也太严肃了些。 想要劝解,看到同样按刀龙行虎步走来的刘启,到了嘴边话语又被他咽了下去,正当他不知是否该率先开口时,刘启就已经抱拳起来。 “下官见过奋武将军,早就听说将军前来,下官也已备下宴席,将军不会以为下官位卑,不愿与之为伍吧?” 陈启国一愣,不是“郡守”么,怎么是什么“奋武”将军了? 杨嗣宗正要冷脸拒绝,陈启国大手按了下他肩膀,上前抱拳笑道:“将军说笑了,石某之前也曾听闻些刘将军之事,将军自代北南征北战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之在上洛郡为一小将,几如流放困守之徒,确实委屈了将军,石某私下里亦深感可惜。” 刘启一脸见了鬼模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之前思量许久对怼之言,敬全然用不上半点。 “来来,刘将军,石某来为将军介绍一二,这位是杨公子,想来将军是较为熟悉的,石某也不再多言,这位是石某之兄,狄忠让狄将军,日后还需刘将军照顾一二,相互多多亲热亲热。” 狄忠让上前抱拳,瓮声瓮气道:“末将见过刘将军!” 陈启国在回头时,深深看了眼杨嗣宗,在狄忠让抱拳后,也终于不再是酷酷小脸,抱拳一礼。 “小民见过刘将军。” 见杨嗣宗如此,刘启更跟见了鬼一般,这还是馋臣杨贼吗? 刘启深吸一口气,抱拳还礼,却与陈启国说道:“前些日,老公爷来信说将军于山中求学锻造之事,原本下官是不信的,可见了狄将军……下官心下只剩下佩服!” “将军请!” 陈启国心下满是疑惑不解,郡守成了将军暂且不提,怎么石日归也来了信件? 他弄不明白,狄忠让更加摸不着头脑,杨嗣宗性子倔强,在几人一同步行时,竟然又钻到陈启国身边,这下好了,小屁孩左边是陈启国、狄忠让,右边是刘启及养子刘寻,远远看着,四人全成了杨嗣宗的保镖、大将。 刘启、刘寻一脸阴沉,陈启国心下暗自苦笑、哀叹,面上却对此视而不见,只当杨嗣宗是被宠坏了的弟弟。 王方侯听不到几人的话语,但看着狗娃三下两下,将本应针尖对麦芒的敌人,变成拍肩捶胸的生死“兄弟”一般亲密,不由叹气一声。 “看到没,该学着就要学着,把生死兄弟变成仇人容易,但要把敌人变成朋友,哪怕是暂时的,就要困难无数倍!” 陈家寨还好一些,有兵器作坊并不是时时跑出去打草谷,但勇武营就不同了,个个都是大肚汉,抢小老百姓也不是没有过,但更多的是抢长安至洛阳来往的胡人、商旅,见陈启国竟然与刘启哈哈大笑称兄道弟起来,很有些不满嘀咕,九娘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个四五六来,听了王方侯话语,很是回头怒视一群狼牙棒大汉,心下却美滋滋的。 睁眼瞎,此时的陈启国就是个睁眼瞎,所有事情都云里雾罩的看不清,在无法理清里面的根结前,他并不愿意糊里糊涂成了杨家的垫背,更不愿意做一个冤死鬼,也只能尽量与刘启缓和关系。 心下想着缓和,也是这么开口去做的,但等他与刘启两人一路来到城门处时,心下莫名的有种悲戚、愤怒感,城门处很是萧条、衰败,他不是没有见识过中原城门前的景象,哪怕百姓再如何不愿靠近城池,还是有人为了生计被迫入城贩卖货物,尽管他们始终弓着身子,忍受着皮鞭、呵斥、调戏妻女带来的羞辱,但很少有官兵前来,百姓就直接匍匐在地,是真正的“五体投地”,所有的男女老弱全都趴在地上,趴在道路两侧。 “听闻将军大人前来,下官特意让人出城前来迎接。” 刘启马鞭指向道路两旁趴在地上的百姓,一脸笑意。 “下官不敢与老公爷相提并论,却敢保证,上洛郡绝对夜不闭户,u看书 .kanshu 绝无任何人敢不满反叛,日后还请将军在老公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陈启国再一次看向趴伏不敢抬头百姓,胸口微微起伏,却向刘启拱手笑道:“刘将军果然好手段,如此大才屈尊荒野,确实有些委屈了将军,若兄弟有机会,定然与阿爷多多谏言,襄国、邺城才更应是将军施展才华之地。” 刘启闻言一愣,本以为是刻意试探,没想到竟然错打歪着,竟然被眼前小将军看重,心下顿生狂喜,言语中更加亲近无比,反而一旁酷酷的杨嗣宗有些怪异看着眼前狗娃大哥。 王方侯、狄忠让、牛阚、崔震、孙昰、司马台、狄九娘等人一声不言跟随在后入城,不时看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衣衫褴褛,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上洛郡郡城是座石城,当陈启国和他的兄弟们远远看着它时,就觉得它很是不错,来了近处,验证了他们是对的,尽管它也很是陈旧,可比起他们一路见过的城池、戍堡又不知好了多少,并未因战乱而损坏,损坏的也是因为年久失修。 与他见过的百姓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全黑黑的,衣衫褴褛无任何生气,哪怕被刘启手下军卒鞭打也只是抱头缩成一团,任由皮鞭落在身上而不敢惨叫、哀求一句,见到这一幕,陈启国眼底深处闪过莫名的悲哀,可这就是现实。 新官上任未必三把火,不愿看一群人宴会上各种丑态,这让他感到厌恶、恶心,酒宴上三杯酒水下肚,在一干赤裸着上身、浑身骚臭味代北胡人大笑下,被冷着脸的狄忠让扛着大步离去…… 第一十九章 甲胄的用途 狄忠让好像是刻意让陈启国难受,肩头总是有意无意向上抬起,坚硬皮革始终顶着他的肚子,一步一沉重脚步,坑坑洼洼的道路更加显得颠簸…… 郡守府在郡城更北一些,门前并没有巨大的石狮子,除了两颗歪脖子枣树,就只有六块巨大拴马石尤为显眼,从乌七八糟衙门宴会回来,一直到郡守府卧房,直至狄忠让将他扛进屋里,才不再忍受肚子钻心疼痛。 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许久,狄忠让以为他会大怒,至少不满埋怨几句,却没想到,至始至终都无一丝一句。 九娘推门看到他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情郎的痛苦让她大怒,很是愤怒盯着有些尴尬的三哥。 陈启国一把抓住九娘手臂,微微摇头,弓着身子,在她搀扶下坐到椅凳上。 “大哥,刘启无恶不作,为何还要那般?”杨嗣宗不满开口。 陈启国抬眼看向进入屋内的王方侯、牛阚、崔震、孙昰、司马台等人,又看向刻意让自己遭罪的狄忠让、春花秋月,最后将目光定在翩翩公子杨嗣宗身上。 “杨公子,尽管不知道你们杨家有什么打算,但你要记着一件事情,俺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完成五副甲胄,换取之前你们杨家答应许诺的粮食。” “至于你们想要获取上洛郡,想要拿我等做靶子,那是你们的事情,就算死,俺狗娃也要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是连你们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死去。” “没必要的敌人,狗娃不想得罪,除非杨公子给一个可以说服的理由,而不是一个郡守傀儡!” …… 王方侯走到陈启国身旁坐下,狄忠让、狄九娘,牛阚、崔震、孙昰、司马台等人或坐在椅凳,或依靠在墙壁、房门,全默然不语,或看向两人,或低头玩弄自己手指也不知粗糙手指有何吸引人的地方。 陈启国对面椅凳始终无人。 杨嗣宗默默走到对面坐下,陈启国抬头……起身提着椅凳,两息,坐在杨嗣宗眼前。 “杨公子,你是弘农豪门大族之子,俺只是个不被人看得起的乞儿、流民,一文不名的狗娃,你能叫俺大哥,俺心下是感激的,俺也愿意把你当成生死兄弟。” …… “这个世道,父母、同床夫妻、亲生同胞兄弟……无数背叛每日都在上演,杨家不愿将生死交到他人手中,杨公子不愿绝对信任俺狗娃,俺可以理解,但俺们至少需要知道一些基本情况吧?” “那个刘启是谁的人,得罪了他,俺们有何风险?” “还有……俺这个将军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名义的义父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开口打压那个刘启?事情完事后,俺们能否脱身?杨公子总得让俺们稍微知道些,让俺们稍微放心吧?” …… 陈启国双手交握,两臂支撑在双腿,大脑袋低垂,没有直视杨嗣宗双眼,只是说着自己担忧、不解,杨嗣宗看着低头在自己面前男人,沉默许久,脸上一再挣扎…… “石赵……石鉴要前来长安,但他不愿,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亦是不愿,而大哥的甲胄被石赵大王喜爱。” “哧~” 牛阚“哧”的一声,不屑道:“什么这个不愿那个不愿的,这与俺们有个屁关系?俺老牛就看你小子不老实,欠揍!” “憨牛,不懂别瞎咋咋呼呼!”王方侯一瞪眼。 一屋人都不怎么明白里面有何玄机,陈启国、王方侯两人却明白了。 陈启国低头一阵沉默,抬头看向杨嗣宗…… “也就是说……俺不想做这个郡守、将军也不成了,无论如何,你们也不会放了俺们离开的,哪怕杀了那刘启,石涉归、石日归也不会怎么着你,怎么着俺们,至少当前是如此,对吧?” “杀了刘启,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尽管心下不悦,为了五副甲胄,也会留着俺们。五副甲胄完成,义阳公石鉴以甲胄获宠而留于襄国,石鉴满意,石涉归、石日归满意,但却会对我等下手,我等身死,刘启身死,此处……还是你杨家的,你杨家也很满意。” “是如此吧?” 众人一惊,全抬头愕然看向陈启国、杨嗣宗。 看着他冷漠眼神,杨嗣宗心中一阵狂跳,脸上也有了些惊慌,忙说道:“大哥虽无法离开,一旦离开,两位国公绝对会派大军打上西山岭,一旦石鉴来了长安,关中必然生灵涂炭,而且……而且大哥也不是没所得,只要……只要大哥给两位国公提供兵甲,绝无任何人敢动大哥的!” …… “大哥,俺们杨家,甚至小弟也的确多多少少因大哥而获利,但小弟绝无背信让大哥涉险,俺……俺真是为了关中百姓啊!” “大哥……” 陈启国越是沉默,杨嗣宗越是心慌。 “大哥……” …… 陈启国一阵沉默,微微点头。 “此事……俺答应了,但俺要两位国公一个承诺,一个确保俺们是安全的承诺!” “嗯,小弟与家族商议商议……” “不是商议,而是条件!若无法确保俺们的安全,俺情愿逃入山林饿死,杨公子应该知道,乞活军并不畏惧死亡威胁!” 杨嗣宗抬头看到陈启国眼中坚定,知道眼前大哥是认真得了,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小弟答应大哥,只是……小弟也不敢确定最后……” “嗯。” 陈启国站起身,大手很是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能说这句话,大哥……很满意。” 陈启国看向王方侯,说道:“王叔,灾祸不灾祸的,对于咱们来说都无所谓了,来之即安之,先把这趟生意做完了,今后事情今后再说。” 又看向狄忠让、九娘。 “今次是我陈家寨的麻烦,勇武营没必要再掺和进来了,忠让大哥、九姐,趁着现在还能脱身,你们回寨子吧,之前答应给你们的粮食,俺们依然照常支付。” 不等狄忠让开口,九娘断然拒绝道:“俺不走,要走一起走!” 狄忠让犹豫,正待不知该如何开口,陈启国再次开口。 “九姐……” “俺不听,俺不走!” …… 第二日,狄忠让带着人离开了…… 第二日,杨嗣宗莫名其妙失踪了…… 刘启一大早前来,又要邀请他饮酒、巡营,却被委婉拒绝。 “刘将军,兄弟不喜凡俗之事,要不然也不会深入深山研究匠造之术了,若把上洛郡弄的乱七八糟,阿爷也不喜的,还是由将军全权处置吧。” 陈启国如此开口,刘启心下大喜,对他所说不喜欢炼器时打扰话语,更是挑起大拇指赞赏,答应绝对不再前来烦他。 刘启答应不干涉他炼铁造盔甲,甚至答应民夫任由他使用,并当日就给他送来了五百斛粮食。 陈启国等人一路前来上洛郡就用了小半个月,用了两日处置了杂事,看着不知多久未用的炉子破损情况,心下又不知该如何感慨。 “师傅,就这样不能用的炉子,两个月造五副甲,这怎么可能啊?”虎子围着破损炉子打转,一脸沮丧。 陈启国根本不用去看,只看炉子砖石坍塌豁出的口子,他就知道根本不能使用。 “不能造五副,那就造一副好了。” “一副?” 九娘不懂炼铁,听了虎子话语,脸上也跟着有些担忧,但听了他话语,又是一脸错愕。 陈启国指着少了条手臂的大牛,说道:“大牛,从现在起,你是这里的管事,让人把这些炉子全推倒,熟土都敲碎了,重新造炉子,把乱七八糟的都扔出去,按照寨子里样式重新整理!” 大牛大喜,点头哈腰去招呼人整理,他这才向九娘解释。 “石赵大王年岁已老,几个儿子们都在盯着那个位置,此时的老三石鉴自然是极不愿离开襄国权利中心的,石涉归、石日归在关中几如一王,自是不愿石鉴前来,而这一切又如何可以实现?” “讨石赵大王石虎的欢心,只要石鉴拿出一件让石虎欢心的盔甲,就可能避免流放边地的危险,uu看书 .uuanshu 当然,也可能结果并无不同。” “所以,此时杀了刘启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石涉归、石日归另派他人前来看着咱们,会将咱们看守的死死的,而且,能不能讨到石赵大王石虎欢心还不能最终确定,石鉴是否会被排挤出了襄国,是否依然来了长安还不能确定,没能拿出可以讨石赵大王石虎欢心前,没有体现足够的价值时,没人会把咱们当一回事的。” “一副甲胄讨石虎欢心,五副甲胄目的也是讨石虎欢心,只不过另外四副是送给襄国权臣,吹‘枕边’风,增加几率而已,目的并无不同。” 陈启国指了指面前损坏的炉子,叹气道:“打造盔甲并不是真的很难,可以使用模具锻压出来相应的铁片,剩下的只是用人力串连、缝补在皮子上,两个月打造出来五副甲胄并非多么困难,但这一切都需要足够的钢铁来制造重压机械,制造相应的磨具,可这炉子根本达不到相应的钢铁产量,只能用锤子一点点敲砸出来,如此就麻烦了许多。” “今时是八月十八日,十月底拿出盔甲,从上洛郡将盔甲送入长安,再由长安送入襄国,期间还要在襄国权贵间进行走动、打通关系,十月至年底两个月堪堪够用,所以,杨家才言两个月五副甲胄。” 陈启国皱眉说道:“之前咱们并不知道些具体之事,本以为杨家讨要五副甲胄是为了石虎欲要征讨建康,是为了一些避免灾祸的大族打通关系所用,如今知道是专门讨好石虎的,五副和一副也没了太大关系,只要打造出一副足够闪眼的甲胄即可。” 第二十章 黄金龙铠 说的简单,里面的凶险太大,原本只是以为杨家是为了东征的事情,是为了帮汉民大族度过灾祸的物品,如此他们承担的凶险并不是很大,顶多也就是杨家,或者是那个石日归“阿爷”想要控制兵甲器具。 可当杨嗣宗说出究竟是哪些人要这些盔甲后,陈启国就知道自己和陈家寨老弱要面对如何的凶险,哪怕乞活军面对整个石赵也只有躲避一途,更何况,他们已经脱离了乞活军。 如此凶险,他也没必要弄什么“胡人”来糊弄人了,更不能将狄家、各乞活军寨子牵连进来,所以,他不能再留下狄忠让,而这些态度反而让刘启很是满意,对他提出的征召些青壮做工也全力配合。 打造盔甲是个门槛很高的技术,为了让人活动灵活,鱼鳞甲所用的甲片各有不同,就如鱼身上所覆盖的鳞片大小不一一般,不仅如此,既然确定是为石赵大王石虎锻造,原本的设计也被弃之不用。 “吱呀……” 房门响动,陈启国没有抬头,依然低头在纸张上画着重新设计的盔甲,九娘没有打扰,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正要把饭食取出,看到正在设计的黄金龙铠,不由被纸张上的图案惊住。 “大郎,这……这是咱们要做的盔甲?” 陈启国以为她对刚刚画出的效果图不怎么满意,挠了挠头,说道:“这还没图上金粉,如果用上了金粉,金光闪闪尤为漂亮,应该可以让石虎满意吧?!” “还要用金粉?”九娘更加惊愕。 陈启国直起身,笑道:“皇帝么,自然是要用些金粉的,当然,这件黄金盔甲也就好看些,是个样子而已。” 九娘看着纸张上黄金盔甲,很有些不乐意,又知道他也没太多选择余地,还是说道:“可……可咱们哪有什么金粉啊?” “呵呵……咱们穷,没有金粉,不代表杨家没有,不代表石涉归、石日归也没有,放心吧,他们会拿出金粉的。” “大郎……能不能……别给石虎造这么好看的盔甲?” 九娘低声揪着衣角,见她如此,陈启国一阵沉默,轻轻拉着她小手。 “九姐若喜欢,以后俺给九姐造件更好看的盔甲。” 想了想,又说道:“石胡一族都是残暴一族,不仅对别人凶残,对自己人同样残忍无比,石鉴若真的被发配长安,为了重回长安,必然极尽残酷对待关内之民,必然强逼着修建长安百姓加快进度,只有如此,才能在石虎面前证明自己能力,才能有重返襄国、邺城的机会。” “可一开始,石鉴就没能入长安呢?长安百姓不仅可以少死一些,襄国内反而还多了一个争夺皇位的皇子,石胡皇子间争斗厮杀会愈加激烈,这比把他们放出牢笼,为祸天下要好的太多。” “一件只是看起来好看的盔甲,却可活民无数,可让石赵各胡人之间厮杀不断……” “九姐……” “别说!” 九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又低头扭捏道:“九姐……九姐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觉得大郎不该给别人打造更好的盔甲……” 陈启国不由一笑,说道:“这也只是看着好看而已,你看啊……这头盔是龙头形状,若利箭射来,自然是圆形的更容易将箭矢打滑射偏,还有这双肩狮头,胸前虎头,作战厮杀,更讲究身体灵活,这些设计增加了不少重量,对双肩、脖颈、胸腹都有很大的负担,也就看着好看罢了,并无太大实际用处,兴许一不小心,石虎摔倒在地,沉重头盔折断了他的脖颈还不一定呢?” “呵呵……” 说着,两人不由笑了起来,九娘才想起他还没吃饭呢,忙将食物一一拿出,看着桌案上的黄金盔甲,眼中又是另一副光景,心下还真想着石虎折断脖颈,一命呜呼呢。 重新设计的黄金盔甲,头顶龙首,双肩怒狮,胸前猛虎,裙摆纹山川大河,甭管三七二十一,能想起的蕴意名头全给整上去,并附带一张专门解释纸张,什么龙首意味着什么,什么山河啥的,全往大里吹嘘,与效果图一同扔到刘启面前。 “刘兄,这封信件颇为贵重,若真的办妥了,或许刘兄前往邺城成了大将军也不一定呢,希望刘兄能够亲手送到阿爷手中,就说……俺需要百斤黄金,若无如此之多黄金,恐怕难以达到想要的效果。” “对了,别忘了跟阿爷说,就说俺都快饿死了,卢氏县俺想拿来种田养家。” 陈启国一开始话语让刘启心下一阵狂喜,等到直接讨要百斤黄金时,下巴都能砸在地上了,至于最后一句话语,心下又有些忐忑不安。 种田养家,啥意思?岂不是说他刘启要饿死上洛郡奋武将军、郡守大人吗? 尽管陈启国一再表示与他无关,在刘启回了府邸后,偷偷打开信件看到极为风骚的黄金盔甲后,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二话不说,连夜筹集了千斛粮食,又拿出百万钱送入郡守府,不收下都不成,粮食、铜钱全扔在府门口。 刘启根本不让任何人送这封要命信件,带着百十精锐连夜赶往长安,临行前还特意嘱咐留守将领孙耿忠,万万不可得罪了郡守大人。 孙耿忠,听着挺忠义之人,可若知道他还有个“孙扒皮”诨号,就知此人如何,当然,这些对“不闻窗外事”的陈启国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他登门拜访时,才嘱咐了一句莫要太过欺民了事。 黄金盔甲,看起来风骚的紧,却不如真正战甲制造麻烦,反而要简单了不少。 炉子建造不用他插手,自己徒弟虎子可以独立完成,在他忙碌着打造黄金盔甲事宜,刘启的信件也一路向北,在陈启国开始打造铁片时,信件终于八百里加急送入长安。 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两人正头疼石鉴之事,朝廷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偏向三皇子前来长安,主持长安宫廷建造,正当他们不知该如何时,刘启进入了国公府。 刘启不过是一小将,甚至连进入厅堂的资格都无,直到石日归看到纸张所画盔甲。 “快唤送信之人!” 石日归大急,石涉归有些好奇,问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老儿你如此失态?” 说着,石涉归一把抢过薄薄纸张,眼珠子猛的一突。 “这……这是哪个混账……嗯?不会是杨家寻来的小娃吧?” 石日归叹气一声,点头道:“正是杨家所寻之子,上一次的兵甲你我也是见了,比你我所用不知要高明多少,没想到此子竟然还弄出如此兵甲,换了他人,老夫定斩了他之狗头!” “这副黄金兵甲……大王欣喜必是欣喜,可……又该如何呈现给大王啊?” 石涉归眉头紧皱,最后又笑了起来,说道:“你我又何须忧愁这些,将此甲呈于义阳公,又何须我等忧愁呈现之事?” 石日归细想后,点头笑道:“没想到杨家竟解了我等之困,不错不错!” 石涉归却微微摇头,说道:“上庸老儿,不若把你新认的义子送与老夫,如何?” 石日归捋须笑道:“刚认下的义子就转送他人,你这老儿是准备让人戳老夫的脊梁骨吗?” 就在这时,刘启被领了过来,见到两位国公当前,两腿都不知该如何站直。 石涉归、石日归是当年代北胡人,后来归顺了石勒,这才有了“石涉归、石日归”之名,石虎取代了石勒,两人也归顺了石虎。 身为皇子,若被遣派到了长安成为外藩,这就意味着石鉴放弃了石赵皇位争夺,被排挤出了政治中心,但若大将外调,情况就不同了,而且还是龙兴之地的关中,uu看书.uukanshu 由此可见石虎对二人的信任来。 刘启知道眼前两位老人的权势,根本不敢稍有隐瞒,将陈启国所说话语说了一遍,但对他嘴里的“百斤黄金”还是皱眉不已。 石日归看了眼石涉归,捋须笑道:“既然是阿爷之子,自也不会亏待了他,给他上洛郡还不乐意,竟想着小小卢氏县……” “臭小子太小家子气,告诉他,给阿爷老老实实在上洛郡待着,至于百斤黄金……阿爷没有,给他三十斤黄金,此事办稳妥了,阿爷另有赏赐。” 刘启不敢多言,忙叩头退出房门。 “百斤黄金,臭小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也不怕老夫恼怒砍了他脑袋,是个浑小子。” “呵呵……” 听着石日归话语,石涉归不由一笑。 “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吃,想要的卢氏没得到,百斤黄金被你老儿砍去七成,你准备拿什么给那小子,真的会给他上洛郡?你这老儿真不怕他换了门庭,邺城不少人都在打听大王手中甲胄之事呢!” 石日归很是白了他一眼,笑道:“说朝中之人,老夫看你才是想要那小子吧?臭小子太过小家子气,哪里像老子半分?若是你我,怎么着也要一个郡才能满意!至于黄金……老夫没有,但若那小子每月可为老夫造一副鳞甲、十柄横刀,上洛郡就是他的!” 石涉归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你这老儿确实下了大本了啊!” “老伙计,这就是老夫与你的区别!” “哈哈……” 石日归不由仰天爆笑。 第二十一章 大汗、牧羊人、走犬、牛羊 石涉归心下暗自叹息,尽管看着眼前老儿说的多么豪爽大气,可他知道却非如此,一切还是因杨家送来的狗娃陈启国曾经的过往。 杨家回报,几乎将陈启国的底裤都扒了下来,多年来只在寨子里管着作坊,别的事情一概不插手,近日又得知大婚之日被人抢了媳妇,也还没有过多反抗,竟然还因此退出了乞活军,又听着刚刚刘启所言上洛郡作为,这显然就是个老实无比的娃嘛! 至于讨要卢氏、黄金,俩老头也能猜测出那小子想要做什么,越是如此,两人反而越是看重,有情有义,如此世道,这样的稀有之人已不多见,给一个不会捣乱小家伙一个郡县,看起来不可思议,细想后也算不得什么,而且,更为重要的还是兵甲之事。 鱼鳞甲不同于当代甲胄,仅看着模样就让武将们疯狂,如此之甲结交权贵,保住自家荣华富贵绝不在话下,一个郡县付出,得到的却更多,怎么计算都是极为划算的事情。 黄金很快交给了刘启,石日归不仅狠狠将他警告了一番,更是从部族挑选百人,由曾经石赵大将麻秋亲领百人充当陈启国亲卫,这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要人没人,要兵无兵,除了能造兵器,陈启国别的也都做不了,秉承着只做好自己手头之事的他,在刘启离开了上洛郡后,也没有因为刘启的离开而插手上洛郡的事情,这让带着黄金一路返回的刘启尤为满意。 “将军大人,今日说啥都要给下官一个颜面,俺保证,这次绝无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家宴,是家宴……” 这是刘启将黄金送入郡守府,见到陈启国正光着膀子打铁时说的话语,或许也看出来了些他的喜恶,不再提起将领作陪,而是提出了家中宴请。 一再推脱也未能推掉,最后只能勉强答应了下来,眼前的百十骑就让人挠头不已了。 “末将麻秋,见过将军!” “麻秋将军?” 陈启国看着眼前年近四十的麻秋,有些挠头不知该如何安置,却不知一年前麻秋却是征东将军,因在燕北被慕容恪击败,被大怒的石虎剥了所有职司爵位,这才被老将军石日归带入长安,若非如此,或许麻秋只能在邺城混吃等死呢。 陈启国并不知道麻秋之事,只是看着面无喜怒抱拳微躬的他,本能的感受到此人身上浓厚冰冷煞气…… “麻将军当是战阵之将,在这里有些浪费了将军之才,若有机会,本将军会与阿爷提及的,将军在此处养老孤终确有些不妥。” “至于现在么……北营也是荒废了不少时日,将军就去北营吧,府里留有牛将军二十人就够了,没必要都跟着本将军成了废物。” “但是,跟着本将军,军中之事可任由将军自处,但有些规矩咱要先说好了,其一不能随意入城、肆意扰民;其二,***女者,斩!本将军没有别的要求,只两个条件,若将军守得住,将军可留在上洛郡,若不能,今日将军可领人回长安,本将军绝不怪罪!” 麻秋面无任何表情,没有任何犹豫,抱拳一礼。 “诺!” 看着眼前冰冷将领,陈启国也不知该如何,最后还是将他安置在城北荒废了的军营,把他与刘启的南营分开,省的两人一个弄不好打了起来。 牛阚看着麻秋的百十人胯下马匹很是眼馋,被王方侯私下里很是教训了一顿后,这才撇嘴不再去看眼馋的马匹。 一个监视自己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至少在陈启国眼里就是如此,至于挑拨两人打架……反正他是觉得挺愚蠢的,他可不认为长安那个“阿爷”是个睁眼瞎,还是能老实就老实些,最起码温饱解决之前是如此。 刘启的邀请没法子拒绝,陈启国仅带着牛阚、麻秋两人前去南城赴宴,三人骑马一路来到刘府,看着府门前几十匹战马拴在门外,心下又是一阵感慨。 “石将军,麻将军,牛将军,请请……” 刘启大步上前抱拳拱手,甚至要伸手搀扶着陈启国下马。 “呵呵……刘将军不必多礼,请请。” 陈启国、麻秋、牛阚三人跳下战马,与刘启把臂走入府内,看着这座府邸与郡守府也没多少区别,都是一个较大的空空四合院,院中婢女全都站成两列低头迎接,在正厅堂前,看着十几个妇人、孩童,当是刘启家小无疑。 “还不赶紧见过奋武将军、郡守大人,全他娘地一点规矩都不懂!”刘启指着一干妇孺大怒。 见妇孺全蹲身的蹲身,低头抱拳的抱拳,摸遍全身也没能摸到什么礼物啥的,看着刘启一脸苦笑。 “本将军穷的叮当响,说不让刘将军耗费吧,刘将军偏偏盛情难却,现在好了……屁礼物都无!” “哈哈……” 众人仰天大笑,刘启拉着他手臂,笑道:“将军如此清贫也因爱民、怜民之故,刘某心中只有佩服、惭愧,将军能给刘某个脸面,刘某已是心满意足!” “来来,将军请!” 陈启国苦笑,也只能率先进入厅堂。 众人按照主次盘膝坐在小几后,婢女们纷纷上前,鸡鸭猪羊应有尽有,满满一桌,看的陈启国心下又是一阵暗叹,面上却只有满意微笑。 “末将早闻将军乃清廉爱民之名,上洛郡乃穷苦之地,刘某也是大大的奢侈了一回,还望将军大人莫怪,莫怪……” 听着刘启话语,麻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牛阚在郡守府就被王方侯一再威胁、交待,今日他也只带一张嘴,静等着海吃海喝,而陈启国却神色不变,一脸笑意举杯。 “刘将军说笑了,若言大王为羊之牧人,我等则为大王手中驱羊之鞭刃、驱羊之马犬,大王吃肉,我等自当在后食用些残骨、剩羹,本将军与诸位并无不同,只是呢……本将军以为,百姓若牛羊,一牧羊之人之牛羊若太少了,牧羊人也会宰杀了驱羊之犬的,为了大王留着走犬驱使,若能保着牛羊不丢,还是尽量保着,毕竟咱们也是要食用牛羊的。” 刘启、麻秋、牛阚,一群妇孺皆是一愣。 陈启国见无人开口,叹气一声,说道:“这是石某一家之言,若诸位不喜……” “不不,大人之言溃耳欲聋!” 刘启忙拱手说道:“大道理俺不懂,但牧羊的道理俺是懂得,只是……俺觉得大人还有些不太对。” 陈启国一愣,不解道:“难道刘将军还有高论不成?” 刘启捋须一笑,说道:“末将以为大人将大王比作牧羊之人颇有些不妥,大王乃是牧羊人之大汗,而我等才是牧羊之人。” “草原牧羊之人为了过活,自是关心族内牛羊之多寡,可今日不同,今日刘某在上洛郡,他日在长安,其下牛羊已是不同,若牧羊人今日牛羊少,明日与他人互换,其下牛羊增多,牧羊人多食一些,身体强壮被大汗相中,调往牛羊之多之地,岂不是更好?” 陈启国一阵无语,牛阚牛眼瞪得老大,麻秋微笑点头,心下却暗暗记住了刘启话语。 …… “刘某知道这是现实,可……可刘某还是坚持己见,还望刘将军莫要笑话,请!” 陈启国举杯,刘启微笑点头,举杯一口饮尽,好像还对他话语很是满意。 现实就是如此,哪怕不想承认,无论是胡人,还是那些晋朝遗族大族,但凡调到一处为官为将,都是竭力压榨下面牛羊一般百姓,以此证明自己足够强壮,证明自己可以被石胡看中。 现实是残酷的,uu看书 ww.uuknhu.om 不想承认又如何?可以起身生撕了眼前之人?全天下都是如此,他又能生撕了几人? 心下暗自感叹,一再说服自己只不过是个乞儿,是个讨饭求活之人……虽笑意盈盈,美食当前,心下却无任何食欲。 一顿饭看着热烈,他也只是竭力应付,直到用酒水将自己灌醉,才离开了让自己难受之地。 牛阚扛着他,战马也不骑了,径直甩下麻秋返回郡守府不言。 麻秋看着远去两人,回头看向微笑拱手的刘启,笑道:“麻某初入上洛郡,今后还请将军照拂一二,更是对今日刘将军高论佩服的五体投地!” 麻秋拱手,刘启大笑,同为军中之人,自是知道眼前麻秋是何人,可那又如何,不还是仅仅只是个护卫亲随? 刘启没在意虎落平阳的麻秋,可他哪里知道,麻秋在抱拳转身的那一刻,眼中满是讥讽。 陈启国大醉,看着他在床上大骂翻滚难受的样子,九娘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却不知,一封信件沿着驿道一路北上。 肉吃了,酒也喝了,郡守府也再次大门紧闭,府内再次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偶尔间也传出“哐哐”砸击沉闷声,只知道奋武将军大人在府内炼铁,至于为何会有“哐哐”沉闷砸击…… 没人过问,刘启巴不得陈启国屁事不问,巴不得天天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大家闺秀”呢,城中百姓更不敢随意过问,连从郡守府周边经过都不敢,没见郡守府四周墙头上都趴着军卒么? 该受苦的依然受苦,该欺压百姓的依然皮鞭挥动…… 第二十二章 告密带来的变故 “报——” “报公爷,上洛郡麻将军报!” 正在与京兆太守刘秀离商议长安修建之事的石日归一愣,看向刘秀离有些不解,石日归也未开口解释,好像很普通的奏报,但刚看了信件上几行字后,眼珠子猛然一突。 “混蛋~” “来人!” …… “既然那刘启如此想成为强壮之人,如此想前来长安,那就让他前来长安,老夫正愁修建长安人手不足呢!” “哼!” 石日归大怒,刘秀离更加疑惑,犹豫问道:“国公,上洛郡可是发生了变故?” 石日归一把将信件扔在刘秀离面前,怒道:“你刘家出了个好子孙!” 刘秀离大惊,忙拿过信件一目十行看罢,身子不住抖动,整张脸也因愤怒赤红一片。 “还请国公息怒,此事……还请国公允许,下官亲自前往上洛郡,将那不孝子押回治罪!” 石日归抬眼看向抱拳,身体不住抖动的刘秀离,心下一阵不屑,却也知道他被安置在长安为太守是何意,沉默片刻,说道:“刘太守应当知晓,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传入大王耳中,会引起大王的如何愤怒?” “百姓为大王之牛羊,能处置牛羊的,不是我等牧羊之犬,而是大王!” 石日归一阵冷哼。 “那刘启交还给刘太守,其下军卒入我儿名下管教,再敢让本公听到刘府传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刘太守……你当知你刘家的后果!” “哼!” 石日归大怒甩袖离去,刘秀离满头冷汗却不敢擦拭,直至石日归远去,这才恨恨一跺脚。 “该死的刘启,老子绝不轻饶了你——” 刘秀离大怒,麻秋的信件里说的太清楚了,不仅将陈启国的话语说了一遍,更是大篇幅着重说了刘启话语。 各地将领、官吏竭力吞噬百姓是真的,这点大家都在做不假,明面上却绝对不能胡乱说出来,这要是让石大王听了去,该如何去想? 刘启、刘秀离都是代北匈奴一族,甚至两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刘启是庶出,这才成了发配一般调到上洛郡发霉,如今竟因说了一通屁话被麻秋告了状,事关刘家生死,刘秀离再也无法忍受刘启为刘家招惹的祸端,连夜派二弟刘秀权领三百骑南下,誓要大义灭亲。 陈启国并不知道麻秋告状,也不知道长安的恼怒,只是关门打造他的黄金盔甲。 一个半月,炼铁炉子重新建起,仅此一事就用了小半个月,也幸好杨家提前准备好了生铁和炭石,否则他是真没法子做出来黄金盔甲,尽管如此,他也需要使用锻压制出钢片,由生铁熔炼成钢铁,在陈家寨矿洞时就已经熔炼过,而且整个寨子也只有陈启国和大弟子虎子知道具体操作之法。 钢汁倾倒在钢铁磨具平台,连续锻压二十来下,基本上就成了可以裁制成鳞片状甲片,再敲打成一定弧度即可使用。 锻压没有足够重量的钢铁“锤”敲砸,为了增重,一寸厚的方正铁块上增加坚硬青石,等弄出了铁皮来,简单的锻压机械也散了架。 黄金盔甲分头盔、前后胸、左右双肩、双臂、半指拳套、裙摆、战靴等部件,头盔、前胸上半部分、双肩是兽头,如此是不能使用鳞片的,看起来复杂,实则并非如此,用泥范磨具铸造成型,用铁锉进行打磨修正即可,为了让人可以弯腰活动,腹部采用灵活鳞片甲片,双臂、裙摆同样是鳞片甲片。 无论是两当甲、光明甲,亦或是正在打造的鱼鳞甲,都需要有皮甲为内衬,是将甲片缝制在皮甲上,皮甲不仅作为铁片支撑,也可作为缓冲,尽可能降低重兵器砸击下造成的内脏的伤害。 因两当甲、光明甲实质上还是札甲,是长条形铁片、铜片、竹片缝补在皮甲上的,采用阴、阳线缝补后,依然会有绳线裸露在外,拼杀时,难免会造成甲胄上的绳线被砍断可能,但鱼鳞甲不同。 鱼鳞甲是一片覆盖一片,由底部逐渐向上层层叠加,所有绳索全都藏在鳞甲之下,而且鳞片不似方条形甲片,每一个甲片仅上端缝补在皮甲上,如此,鳞片始终都是悬挂可以翻转的,箭矢攒射会有叠加两片铁片承受,缓冲空间更大,防御、抗打击能力很强,远超过两当甲、光明甲。 当然了,正在锻造的黄金盔甲只是个样子货,他也不相信石虎还有冲阵杀敌机会,至于今后……就算提供鱼鳞甲,他也不打算给那个从未见过的“阿爷”提供多少。 刚刚将龙首头盔、双肩狮首、胸前虎首铸造成型,郡守府的大门就被人强行“破”开,三百军卒冲入府邸,一员大将手按刀柄站在院中,大哥牛阚大怒,四哥崔震、五哥孙昰带着“夔牛”左旗二十人怒视对峙。 陈启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九娘拿着大铁枪硬拖着来到前院。 刘秀权见九娘拖着的赤裸上身大汉,目光看了眼大汉手拿着个大铁锤,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 “长安后军校尉刘秀权,见过奋武将军!” 陈启国哪里知道刘秀权是谁,刚被九娘拖到前院时,见到数百军卒时,心下就是一个咯噔,但见这些人也不像是要砍他脑袋模样,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再看人群后被死死绑着、堵着嘴的刘启和一干将领,又是一阵不解。 见来人只是微微抱拳,他也没把自己当成多大人物,忙要抱拳,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个大铁锤,忙将大铁锤扔到冷着脸的牛阚怀里,抱拳一礼。 “不知刘校尉前来所为何?又因何绑着刘司马啊?” 刘秀权也不回话,而是将一封信件递到眼前,见他如此,也一脸疑惑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罢。 刘秀权面无表情说道:“敢问石将军,信上所言可否属实?” …… 陈启国抬头看向刘秀权身后麻秋,又看向死死捆绑不住挣扎的刘启等人,犹豫着说道:“刘校尉……俺觉得……刘司马也是一时失言……” “石将军,本将只问信上之言是否属实?”刘秀权声音更加冷淡。 陈启国再一次看向拼命挣扎的刘启,微微点头,说道:“刘司马是说了这些,只是……刘司马……” “属实就好,国公言南营所属之卒皆由石将军严加管教,若再有妖言逆语,纵然将军为国公亲子,国公亦难护佑将军!” 陈启国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犹豫说道:“刘校尉,阿爷征战几十年,可俺并不喜欢军武,南营交给麻将军……” “国公言,南营置于将军名下,出了任何差池,国公只治石将军之罪!” …… 陈启国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抱拳。 “诺!末将领阿爷令,定严加管教,不负君恩,不负阿爷厚望!” 刘秀权微微抱拳,也不多言,转身看向麻秋时,嘴里一阵冷哼不满,大手一挥,数百军卒强押着刘启一干大小二三十军将离开郡守府,院内只剩下一干大眼瞪小眼之人。 “这……俺有些糊涂了。” 牛阚一阵挠头,王方侯、崔震、孙昰、司马台等人相视,司马台上前,低声说道:“八弟,听那刘校尉言语,像是……像是要八弟整顿上洛郡军务……各将该由谁统领,是否让人回族里一趟?” 司马台的意思很明显,陈启国犹豫了下,微微摇头,大步走向阴沉着脸的麻秋。 陈启国苦笑拱手道:“麻将军,本将军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本想着将军熟悉军务,让将军担任上洛郡司马,管着胡汉军卒算了……” “将军莫说了,末将知晓将军厚爱,定是那……末将全凭将军处置!” 麻秋心下一阵恼怒,陈启国不明白里面的根结,他又岂能不知?定然是长安刘氏恼怒他告密,恼怒之下,u看书 ww.ukansu 情愿将上洛郡军卒交给一个不知名之人。 不了解内中根由,自己就是个冒牌货色,秉承谨慎态度,拉着麻秋手臂走远了些,低声说道:“麻将军,事情发生了,兄弟也不敢此时忤逆阿爷军令,可这事出来了……军中可能会有人恼怒将军,不知将军又该如何打算?” 麻秋眉头一皱,他也没想到石日归、刘家会把这事情弄得人皆尽知,大吵大闹之下,刘启故旧又岂不会恼怒于他? 心下后悔自己心急了些,麻秋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如此,陈启国低声说道:“上洛郡领上洛、商、拒阳、卢氏、丰阳五县,又有峣关、武关两关,说句让麻将军笑话之语,兄弟至今都不知上洛郡究竟有兵几何?” “兄弟知道麻将军曾经是大将军,只因一时疏忽而虎落平阳,无论麻将军留于郡城,或是前往各县,亦或是为镇关之将,都由将军心意。” 陈启国一阵犹豫,猛然一跺脚,凑在麻秋耳边,声音更低了些。 “兄弟很是敬服将军勇武,若……若将军想着再次一飞冲天,兄弟觉得……将军绝不能太过远离长安,峣关就是最佳之选,若将军有意,兄弟亦可将上洛郡所有胡兵勇士全都交到将军手中,各县、武关留一些老弱守着当是无碍,反正也没人敢招惹咱大赵国!就算……就算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惹事,将军领兵征讨,正好也可以赚些军功,让人看看将军也不是个病猫……” “那个……兄弟就是这么一比,还望将军莫怪,兄弟还是那句话,一切全凭麻将军心意!” 第二十三章 越想得到越得不到 陈启国表现的与十足小白没有任何区别,麻秋一脸怪异看着赤裸着上身,仅有一个牛犊裤的他,又回头看向牛阚等人脸上表情,很是不解眼前小子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没见那些人全都想占了各军吗? 麻秋脑中杂乱纷呈,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将军考虑考虑,俺现在没太多时间过问军务、政务,先由王将军、麻将军、牛将军三人暂理上洛郡大小事务……” 抬头看向天空,竟然发现阴沉的天空终于飘落了雪花。 “下雪了啊……” “以一个月为期,凡属于上洛郡之县、村寨、戍堡,以百人选一老者代表,与各县、两关将勇一同前来郡城,一会儿,本郡守拿出些条陈,大家一起议一议,和和气气才是最好。” 麻秋看着陈启国更觉得他有些白痴,石大王名下,哪有一起议事之将、之吏?从来都是命令之下,谁不服就连家小一起砍了脑袋! 不过……好像对自己也颇有好处。 麻秋想着,也不开口反对,王方侯、牛阚等人弄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更没当着面开口反对,见无人开口…… “既然都不反对,暂时就如此,为了了解上洛郡的大致情况,王将军、麻将军、牛将军,你们商议一下,先派些人各处了解了解情况,最好能在一个月内,在各名望老人、军将前来前,了解一下各县人丁几何、土地几何、耕种情况、军中情况等等,至少咱们不是睁眼瞎。” “行了,就这些,确定了人员跟俺说一声,俺还有事情没做完呢,你们随意。” “哦,对了,牛将军,现在南营肯定一团乱糟糟,你与麻将军一同前往南营,胡人、汉人军卒分开,胡人军卒最是不服管教,全都安置进北营,麻将军要严厉些,哪个不服,给俺狠狠打!可莫让阿爷担忧!” 麻秋一愣,忙正色抱拳。 “将军放心,末将定会严加管教,绝无人敢触犯将军律法!” 陈启国很满意点头,说道:“就这些事情,该干嘛干嘛去吧,俺还要打铁呢!” 在一群人苦笑不得下,陈启国大手一甩又从牛阚怀里拿过大铁锤,扛着大铁锤径直奔向后院,他还没将足够的鳞甲铁片弄足够了呢! 刘启被逮捕押解回长安治罪不提,上洛郡……乃至整个石赵各郡县,最重的就是军卒之权,谁拥有了这个权利,谁就是老大,无可置疑的老大! 刘寻这个上洛郡老大垮台,长安刘氏恼怒麻秋告状,军权全都置于他的名下,他也成了无可置疑的老大。 但是! 陈启国自己并不认为他就是老大! 四哥崔震、五哥孙昰跟着王方侯、牛阚、麻秋等人商议着各地视察人选,七哥司马台却紧跟在陈启国、九娘身后,直到进了后院燥热的炼铁作坊,司马台才一阵跺脚哀叹。 “八弟,你……你怎么能让那麻秋掌权啊?他可是杀了不少汉人啊!若无这些残暴胡人,天下绝不会大乱至此,我朝也绝不会逃难江南!” “唉~” 陈启国一阵叹息。 “七哥,你不会真的以为八弟就是上洛郡郡守,是那劳什子四品奋武将军,是那上庸公石日归的养子吧?” 九娘也有些不解,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她的大郎,听了这话,与司马台一般,皆是一愣。 “上洛、商、拒阳、卢氏、丰阳五县,北有峣关,南有武关,这些地方各有军卒,虽说都不多,也就三五百人模样,可加起来也有小三千人!” 陈启国说道:“上洛郡各地将领们、官吏们或许不知道咱们的跟脚,可咱们自己得清楚,咱们是来造甲的,不管长安有何目的,造甲就是造甲!” “但是,现在刘启被抓了,上洛郡看着是咱们得了,可咱们来了此处多久?又有几人?就这么点人,凭什么让各处都听你的?” “七哥……记住一点,任何时候,任何时候都不要得意忘形,尤其是在自己还陷在井里的时候!” 一想到从刘启嘴里得知的事情,想到麻秋作为,陈启国又是一叹。 “麻秋,之前是石胡石虎身边大将,是统领数万人的大将,今日看似虎落平阳,但那也只是暂时的,等到石赵无人可用时,自会一飞冲天!” “上洛郡,向北可通关中,向南可达荆襄,东入洛阳,西进则可入汉中、川蜀,乃四方枢纽之所,位置极为重要!” “但是,北面关中,东面洛阳,南面荆襄都被石胡所夺,汉中、川蜀自保尚且不足,如此之下,上洛郡反而成了无用的边缘之地,仅是石胡与川蜀的缓冲之地!” “如此之地,又岂是麻秋这般枭雄存身、愿意久留之地?” 看着九娘、七哥司马台若有所思,陈启国再次说道:“麻秋曾为数万大军将领,哪怕被石虎打落凡尘,以他的名望,压住上洛郡各处军将没任何问题,将胡人军卒全送给他,让他去北面峣关,上洛郡其余地方也就任由大哥、五哥、六哥整顿,麻秋一旦起复,势必会带着手底下胡人离开峣关,将来将峣关封上,那个时候,上洛郡才是咱们的上洛郡!” …… “行了!” 陈启国摆了摆手,又拿起铁锤准备打铁。 “该低调时就要低调,还没让那个不知名的义父满意呢,越是想着抓权利,权利越是离你遥不可及,越容易身首异处!” “这话八弟只说一次,自个心知肚明就算了,可别胡乱传了出去,要不然……咱们的命可就真的留在这里了。” 司马台不是蠢货,司马家族的家学也多以争权夺利出名,如此解释若还不明白,那还不如栓根绳上吊算了,也不敢再多言一句,转身跑去前厅,估摸着去争吵各处巡视名单人员去了。 九娘不理会司马台,她也不嫌作坊里燥热,很是自得给“大郎”当着下手。 陈家寨散去近百工匠,但还是留下了一些人,尤其是最一开始的十余个学徒,此次跟着前来的也正是他们。 工匠不多,作坊屋舍分立十六间,每一间房由一个匠人带领,其余的全是找来的郡城民壮。一开始的头几天,没人愿意前来郡守府,几天后,又没人愿意离开,陈启国给工匠们的待遇一直都很好,在陈家寨的时候,作坊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层”人物,有各种福利性待遇,处处也是优先他人,到了上洛郡也是一般,学徒一月一斛五斗、三尺布、二两盐、三百文钱,匠人一月三斛、五尺布、半斤盐、千文钱,但凡府内匠人,家中十人之内,一律免劳役、苦役、兵役,田赋一成。 这种待遇在陈启国眼里真的不算高了,可在上洛郡眼里,那就是疯抢的活计,不言工钱待遇,仅劳役、苦役、兵役就能让无数人甘愿上吊去死,而这些全都被他大笔一挥,全部给他们免去,让他们老老实实给自己干活。 学徒们哪怕再如何努力,一开始总是困难无比,陈家寨数年才培养了几十近百个工匠,对此他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黄金盔甲也只能他与十来个徒弟们日夜打造。 陈启国是那种进入状态后就不理他事之人,刘启被抓闹得满城风雨,他也不理不问,任由王方侯、麻秋和几个兄弟去整,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书房,九娘不识字,看不懂他的写写画画,却不愿离开他身边,充当书童为他掌灯研墨…… 窗外风雪簌簌,屋内火盆早已黯淡,用了许久才将告示写完,回头看着不住打瞌睡的九娘,静静看了好一会才推了推她肩膀。 “九姐,回去睡吧。” “嗯?” 九娘猛然惊醒。 “大郎,写完了?” “嗯。uu看书 uuanshu.om 差不多,明日寻人多写一些,在上洛、商、拒阳、卢氏、丰阳四县和峣关、武关张贴就算完事了。” 陈启国看了看天色,起身解下大氅给她披上。 “外面挺冷的,九姐回去休息吧,俺还要看一会《孙子略解》。” “那俺再陪陪大郎一会吧!” 九娘忙又将大氅解下,就要给他披上…… “别。俺的身体可比九姐好了太多,还是九姐披着吧,真将九姐冻伤了,估摸着狄叔能把俺活活打死了……” “哪有……哪有大郎说的那般……” 看着眼前女子,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意,张嘴想要说些体己话语,却又嘴笨扯到了狄靖身上,两人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一个拐了人家女儿的混账小子,一个背着老爹偷跑出来,还是在狄忠让回返时不愿回家的女儿。 “九姐,要不俺给你说说俺的告示吧,九姐帮俺参谋参谋,看看哪里不合适需要更改的。” 陈启国决定扯开话题,分散两人之间的尴尬,果然,九娘顿时来了精神。 人就是这么回事,最怕的是无事可做,最怕的是成了边缘可有可无的无可紧要之人,自来了上洛郡,九娘除了洗衣做饭,什么忙都帮不上,这让本要强的她很是失落,听了他要与自己分享、参谋,顿时露出了笑脸。 头碰头,一条一条讨论,陈启国说着为何要这么做,九娘则说着符合当下之人需求,原本已经写好了的条陈,也被一再增添、删除、修改,这也让她极为高兴,原本容貌就不算差的她,也愈发让人心动…… 第二十四章 不识字的官吏们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录:“……超过万户的是大县,低于万户是小县,上洛郡本有上洛、商、卢氏、丰阳四县,后来因卢氏县与上洛县之间隔了距离太远,在此之间又加了个拒阳县,而上洛郡治所在上洛。 上洛郡各县沿水而建,沿着丹水谷地向南,通往荆襄之地有上洛、商两县;沿洛水入河南洛阳有拒阳、卢氏两县;而丰阳县在甲水、丹水之间,是通往汉中、川蜀要地。 上洛郡居于山岭之中,本就人丁不多,再加上这个动荡、厮杀不断年代,各县人口均在万户以下,县城内人丁最多千人、军卒三五百,就是北面的峣关、南面的武关如此要地,军卒也不足千人,尽管如此,依然是各县极大的负担,而且他们还每每抢掠各县村寨,骚扰、欺辱地方百姓……” …… …… 一大早,陈启国早早爬了起来,刚一打开房门正见到九娘跺着脚站在门外。 “九姐……怎么起这么早?” 陈启国一愣,往日九娘也是早早起来,可看着她身上的雪白冰霜,显然是要早了许多,一愣之后,忙将她拉进屋内,想也没想,将身上披着的破皮棉袄给她披上,又握住已经红肿的小手。 “如此寒冷,九姐没必要如此早起,多睡一会又有多大紧?” 陈启握着她小手将她拉进屋内,一脚将房门踢上,九娘本还想说帮他送告示去衙门,现下却一脸绯红低头不语,或许是天冷,她的脸颊早就成了高原红那般,他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帮她揉搓了两下小手,忙又将火盆拉到她身边,将微微冒着烟气的瓮罐里的热水倒进木盆里。 “九姐先泡一泡,手都冻肿了,不保护一下,过些日又该冻烂了……” “啪!” 陈启国突然想起一事,照着脑袋就是一下,九娘不由抬头,有些不解看着他。 “嘿嘿……” “以前寨子里穷,但凡有丁点布匹、皮子都用在了衣服、皮甲上,如今咱这郡守府里皮货多了,竟然忘了给九姐弄件手套、蒙面、帽子?俺今日就让人给九姐弄一套,九姐的手、脸也不会再冻烂了!” 以前穷,能有裹身的破烂就不错了,现在的上洛郡也是个穷光蛋,但当官的总是抢掠了不少百姓东西,库里好的皮货、绸缎被上一任郡守杨忠辅拉去长安了,刘启被刘秀权抓去了长安治罪,不用跑去刘启府邸库里去看,也知道如今的刘府除了破院子外,毛都不会剩下一根,但郡守府还是有不少破了洞的陈年破皮子的,穷怕了的他竟一时忘了使用。 “九姐,起了这么早,究竟是啥事啊?” …… 陈启国看着她,突然这么一问,九娘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低头扭捏了一会…… “那个……那个……大郎不是……不是要去衙门么,俺……俺来看看……” 见她扭捏不知所措样子,这才发觉缘由,也不由“呵呵”一笑。 “九姐是俺的大管家,里里外外全都管着,这么着,一会九姐带人去衙门,就说俺很忙,让他们把告示多写一些张贴出去,把告示送去王叔那里,巡视各县之人带着告示进行宣传,谁做不好,军法治罪。” 九娘一听,大喜,随即又有些犹豫。 “大郎,自来了上洛郡,大郎还没去过一次官衙呢,是不是不妥啊?” 陈启国摇了摇头,说道:“没啥不妥的,等到黄金盔甲完工了,那个义父满意了,再坐理官衙也不迟,如今咱们不能表现出太多权利心来,会让长安觉得不安的。” 不管他说什么,九娘都是坚决相信,很用力点头。 “嗯,俺都听大郎的,大郎说如何,俺就如何!” “行!在外九姐听俺的,在内俺都听九姐的!” “呵呵……” 陈启国不说这话还好,话语出口,九娘一脸羞红,又担心手重唯恐伤了他,小手落在他身上也跟猫挠的一般。 “俺……俺不理你了……” 九娘羞怯跑出房门,明明就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嘛! 陈启国一脸笑呵呵,自打她跟着前来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了她,认定了这个大咧咧的女人。 …… 郡守是一郡最高的行政官吏,一开始,陈启国并不明白头上怎么还多了个杂牌“奋武将军”名头,与麻秋闲聊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般情况,军政都是分开来的,除非是边境动荡不安之地才会将军政加在一人头上,但八王之乱时,各地实质都是自立为王,后来又成了这般大乱境地。 谁都想成为一地诸侯,哪怕石虎大王想将地方军政分开也不行,一旦分开,第二日就可能被人砍了脑袋。 但也不是没有分开的情景,而这种情况多靠近石赵国都襄国、邺城,但不管怎么说,一地最大的不是文官,而是武将,陈启国的郡守头上加了个四品“奋武将军”虚名,甭管他是不是冒牌顶替“石忠信”的,官面上,他确实是上洛郡的老大。 这是个文官不如狗的时代,在上庸公石日归和麻秋支持下,他也不相信哪个文官敢虚与委蛇,事实也确实如此。 上洛郡官衙显得更加破烂不堪,正堂的屋檐坍塌了一大块也无人问津,主簿名叫杨石附,是杨家之人;掌文书记录的记室掾名叫田授,一畏缩老头,同时还兼任五官掾、文学掾、记事史等职司,是身兼数职的老学究;另有郡丞刘厉,长史张豹、功曹孙苗…… 主簿是郡守的亲信参谋,郡丞是一郡“宰相”,司马、长史是郡县军卒、衙役头脑,功曹则是一郡功过执法官,全都是大佬,但也就是官府文官的大佬而已,最具有权势的是州郡将军府。 石胡沿用晋朝兵制,第一等是中军(中央军),第二等是外军(军区),第三等是州郡军(地方军)。 州郡兵有轮流入京驻防或调派外地驻防职责,算是“正兵”之外的“辅兵”,所以将领往往是别将(偏将),陈启国头上的将军名头就是别将,别将下面是军主,各县军头就是军主,再下面是幢主(旗头)或队头、什长、伍长。 州郡兵多寡不一,不受地方官吏统辖,而是上一级都督、军政合一的刺史管着,天下大乱后,州郡将军府往往兼任着郡守一职,与军政合一的刺史差不多。 正因这些,九娘来到府衙后,早早得了消息的主簿杨石附、郡丞刘厉、长史张豹、功曹孙苗、记室掾田授等人全都躬身在府衙前等候。 九娘也打过草谷,也曾攻下过县衙,可看着眼前破落不成样子的府衙,心下还是摇头不止,再看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田授五人,除了田授身上破破烂烂不像作伪外,其余四人个个锦衣绸缎。 见他们绸缎衣着,再想着她的“大郎”穿着的破羊皮袄,心下就有些不喜。 “大郎说了,你们把这份告示多写一些,至少……至少一百份,明日要把这些贴在城里,还要给王将军送去一些。” “哼!” “若不能完成,军法治罪,砍脑袋!” 本以为欺负一下官吏会很高兴,见了破落官衙、低头不敢开口的五人,九娘也没了丁点“趾高气昂”兴致,将告示甩到杨石附怀里,就要回郡守府,正在她想着看大郎打铁、唠嗑呢,田授苦着脸上前。 田授深深抱拳,苦笑道:“将军夫人,可否……可否宽限……宽限下官几日?” 听着“将军夫人”四个字,九娘一愣,下一刻又成了羞怯小娘,甚至不敢去看躬身抱拳的田授,原本很“骄傲”的声调也低了八度。 “告示……告示挺急的,上面的字又不多……” 主簿杨石附、郡丞刘厉、长史张豹、功曹孙苗、记室掾田授等人有些呆愣,摸不着头脑将军夫人这是咋了,u看书 ww.uukans 田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是,下官不敢推脱,只是……仅下官一人抄录,实在是……实在是一日间抄写百份……” “哦……嗯?” “一人?” 九娘一脸惊讶看着面前五人。 “这位大人,整个官衙只大人一人抄写吗?难道他们不可以抄写,不怕砍脑袋?” 田授很小心看向沉着脸不悦的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四人,忙低头道:“回夫人话,抄写……是下官职司,与……与四位大人并无干系。” “这样啊……” 九娘一拍手,看向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四人。 “从现在起,俺命令你们,一人抄写二十份,日落时俺来取,若不能完成……砍头!” 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四人听了田授话语,脸上僵硬松弛了下,谁知九娘好像就是不放过他们一般,刘厉登时急了,上前也没抱拳行礼。 “夫人,不是俺们不愿抄写,可俺们不会写字,又如何抄写?” 刘厉刚急眼开口,杨石附、张豹、孙苗三人大惊失色,尚未来得及阻止…… “啥?!” “不会写字?” 九娘一脸惊愕、呆滞。 “不会写字,你们……你们又怎么当的官?” “夫人,刘大人是戏言、戏言……” 杨石附刚要开口,迎上眉毛都竖了起来的九娘。九娘一指看起来还算老实的田授。 “若敢说一句假话,俺就砍你脑袋!” “说!” “他们会不会写字?” 第二十五章 尴尬的9娘和冷了心的0姓 “大郎,你说好笑不好笑……嘿嘿……他们竟然都不识字?” “嘿嘿……” “俺的大铁枪就这么一下……全把他们打倒!” “哼!” “不识字还敢当官?真当俺傻啊?” “哼!” …… 九娘很是兴奋,不住围着陈启国打转,让正计算着所需铁甲鳞片数量的他一阵好笑,最终还是看着她打着转比划,如同花丛中穿梭跳跃的蝴蝶。 “大郎,俺抓了他们,你不会生气吧?” 看着她终于想起抓人后的麻烦了,他也不由咧嘴笑了,好像本就该如此,将倾斜着身子的她揽在怀里坐在腿上,感觉她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又是一笑。 “俺没想使坏。” 低身从书桌木盒中拿出一双羊皮手套,翻看了两下,又翻看了她红肿了许多的小手,细细为她戴好,看着很是丑陋的手套,叹气一声。 “等将来有了好些皮子,俺正儿八经给九姐做双好的手套。” “上面的‘小帽’是不用做事的时候,护住手指的,需要做事,或是拿大枪时候,将‘小帽’扣在手背……嗯,好像九姐的大枪也需要绑缚着麻绳,要不然带着手套会打滑的。” 陈启国又翻看了下花白手套,咧嘴一笑。 “就是太丑了。” 九娘反手抓住他大手,回头盯着他眼睛,眼中满是晶莹…… “大郎,你……你娶俺吧!” “嗯,等过了这一关,俺就跟狄叔求亲,狄叔若不答应,俺就……” “不许说!” …… 将她搂紧了些,又突然一笑。 “不管狄叔答应不答应,俺就要你,大不了被他揍一顿,再不答应……俺就给他个外孙!” “呵呵……” 九娘一阵挣扎跳出他怀抱,伸手就要打他,最后还是没忍心。 “以前也没见大郎这么坏,若……若当年……” “当年……” 陈启国一阵苦笑。 “九姐,当年俺偷看狄叔耍棍,就因为无意间撞见你洗澡,狄叔差点没把俺打死,俺还哪敢再没事跑勇武营?” “再说……那时候俺才多大年纪,俺就是想娶了九姐,狄叔也得看得上俺啊?” 说起往事,九娘一脸羞红,哪里还有当年提着大铁枪满山追杀他的母老虎风采。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狄靖又是乞活军的悍将,一手棍法刚烈霸道,曾经一人独扛百人胡商骑队,硬是将人打杀过半,拖回十余辆盐车。陈启国自幼就比他人魁梧高大,走的也是刚猛霸道路数,自是对狄靖的棍法眼馋,有事没事就跑去勇武营寻九娘,偷学狄家家传棍法。 棍法偷学到手,自无意间撞见那档子破烂事后…… 回忆曾经过往,两人相视苦笑,世事难料,冥冥中有一道无形牵线,又将两人拴在了一起。 …… “大郎,整个官衙内只有几个人,该……怎么办啊?” 九娘揪扯着衣角,最终还是扯开话题,又说起让他挠头的事情。 “不识字还能为任一郡高官,身后自然有人支持,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咱给那个义父送些礼就是了。” “送礼?” 九娘一愣,不解看着他。 “大郎,咱们已经够穷得了,还能送什么礼啊?” 陈启国指着她手上手套,“呵呵”一笑。 “你手上的礼物就可以了。” “啊?这个可以?” “自然是可以的。” 陈启国笑道:“石日归是几十年的冷血将军不假,可人到了年老之时,总会有些感慨人情冷暖的,再说了,别以为这只是护手取暖之物,可对于天寒地冻中的将领、兵卒来说,这就是战力,那个义父会满意的。” 嘴里说着这些话语,心下却知道,但凡老人都不是容易被糊弄的。 州郡官吏虽可以被刺史、郡守随意更换,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刺史、郡守,他只是个西贝货,第一道黄金盔甲面试尚未过去,如此之时就大动干戈,原属人员肆意罢免,一个弄不好就会被头上落下的巴掌生生拍死。 手套是一个引子,最重要的是他要仔细将罢免的理由交待清楚,把他准备“养民”理由交待清楚。 安稳了九娘,陈启国开始第一次给从未见过的“阿爷”写信,第二日,麻秋派出十骑,冒着风雪一路北上,他也开始为黄金盔甲上色金粉。 整个甲胄外表都有些粗糙,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可以让甲胄表面附着胶质更紧密,在胶质中增加金粉,最后进行打磨光滑,最后一步尤为重要,仅他与虎子两人操作,一片一片又一片金灿灿甲片极为闪眼,尚未最终成型就让人爱不释手。 黄金盔甲上色、组装,上洛郡城内也出现了个《告民》告示,整个府衙不能仅有田授一人,在他的授意下,又从城内寻了几个老书生,在田授名下先撑着文书事宜,反正冬天里也没多少事情,问题并不是很大。 几个老人很可怜,寒风瑟瑟中却无一人上前询问,一连三日,就在他们即将撑不下去时…… “田大人,郡守大人真的是这么说的?”一老者上前询问。 “孙老,郡守大人虽年轻,却不是胡言乱语之人,这张告示确实是大人亲手书写的!” “您老看看!” 田授忙将告示送到老者手里,唯恐寒风乱吹,忙又站在一旁替老者遮住寒风。 “孙老,其他的还罢,但凡家中有一人为卒,家中田赋仅取一成,五十里内驻防的,官出一半粮食,所用兵刃、器械也由官家所出!” “还有这个……” 田授忙指着告示上一条,说道:“与民相约,但凡官兵扰民、掠民皆重罪!” “还有这个,凡征民使役,需与民同议,民许则役,不许则废!” “还有这个……” 田授大声说道:“孙老,之前是啥日子,咱们都知道,大人的告示上说的都是好事,你老再看看,这些条条,除了募兵外,没一个强逼着咱们的话语,就是募兵也是规劝,并无强行逼迫之意。” 老者细细将手里告示看了一遍,微微点头,又叹气道:“田大人,郡守大人的告示所说都是好事儿,可……可谁又能知道明日又会变成了什么样子?” 老者叹气摇头离去,本还围着的十几人也一一散去,看的田授一阵无奈苦笑。 官家田赋三成,佃租高达八成,但凡为卒的,家中田赋仅取一成,这已经是极为优渥条件,可挡不住一日一变的政令! 田授无奈,最终还是带着几名书佐返回破旧的衙门。 九娘把官衙内本不多的官吏又罢去四个,告示的事情也由她全权处置,再一次看到落魄缩着身子的田授,几日来,百姓的冷淡也深深打击了她,很想恼怒用着大铁枪挨家挨户上门敲打,最后还是无奈看着仅有不到十个老头的衙门。 “罢了,今日就如此吧,明日再继续。” 一帮花白胡子老人相视,成了文学掾的赵莆老人拱手一礼,叹气道:“夫人,俺觉得这样终究不是个法子,俺们也非年轻壮年之时,再加上天寒地冻衣着单薄、家中妻儿嗷嗷待哺……” 九娘一时没明白赵莆话语,点头说道:“赵大人说的也对,你们年纪是大了些,要不你们找些年轻些的吧?” “……”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言语。 九娘见他们又成了闷葫芦,很是认真想着赵莆话语…… “啪!” 双手猛然一拍。 “俺差点忘了,俺前来的时候,大郎说今日是各位大人发放俸禄的日子,特意让俺将俸禄带了过来,一会儿别忘了去库房支领。” 提起俸禄,全都来了精神,其余人还罢,u看书 ww.uukanshu也就三两日的俸禄,田授不仅兼职好几个职司,还半年没发俸禄,忙急着上前抱拳躬身。 “夫人,俺已经半年没发俸禄,这次……这次能全都补给下官吗?” 九娘一愣,不解道:“俺没听说田大人半年没发俸禄啊?难道不是一月发放一次吗?” 田授心下一叹,无奈说道:“正如夫人所言,确实是一月发放一次,只是……只是……唉……” 田授本能的以为又如以往,上一任欠下的债务概不承认,神情也有些失落。 九娘想了想,说道:“若真的半年未有发放俸禄,明日俺再补上,或是田大人前往郡守府支取。” “钱粮该给的俺给你们,但是该去城门口的还是要去,哪怕没一个百姓!” 九娘与空无一人的城门杠上了,听着回来的她噘嘴说着百姓不识好人心,咒骂着石赵官吏太过坑害百姓,以至于让自己弄出的告示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听着她的不满,心下却知她是为了什么,尽管一再劝解,陈启国却知,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等到来年春收、秋收时,军卒们家中田赋少了,没了杂七杂八征役,百姓才能真正相信,上洛郡的情况才能变好些。 或许他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总好过什么事情都不做好吧? 牛阚、麻秋两人亲自带着人前往各县,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尚不可知,却知道,麻秋前往各县,前往武关,绝对是为了各处强壮胡兵去的,品尝过巅峰权利的滋味,绝对会抓住每一次起复的机会,而这也是陈启国真正的目的。 第二十六章 押宝2家 大雪纷飞,长安城除了偶尔军卒成队经过,也只有衙役推着破木车,嘴里还不时咒骂着什么,而木车上赫然躺着几具面露诡异笑容尸体。 “娘地,还是他娘地饿的轻,害的老子这么冷的天,还他娘地跑了出来收尸!” “行了,若真的饥荒了,你熊三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大人让俺们做什么,俺们就做什么,啰里啰嗦……” 伍长一阵训斥,熊三大怒想要与伍长宋吉厮打,宋吉眼珠子猛然溜圆,指着熊三大骂。 “熊三,别以为你他娘的将妹子送入了刘太守府里,就他娘的可以造老子的反?若刘太守真的正眼看你一眼,你他娘地今日也不会跟着俺们拉死尸!信不信?老子明日就能送你去北宫!” 其余人大惊,忙上前劝解伍长息怒,赵七更是照着熊三就是一脚。 北宫,正在营建的长安宫室,别人不知那里情景,他们又岂会不知? “熊三,你以为伍长想要这么冷的天拉死尸啊?还不是没有法子?!” 听到伍长要送他去北宫做苦力,熊三终于怕了,再也不敢埋怨不满,心下却不住责怪自家亲妹子,怎么就不能得了刘太守的宠爱呢? 各坊区都有与宋吉、熊三等人一般拉运死尸军卒,长安人早已习惯了这种事情,每年都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今年多了不少冻死之人。 长安街一辆极为豪华马车缓缓行进,两侧各有数百骑不急不缓护随,石日归掀开车帘看了眼让到路边的宋吉、熊三等人,毫不在意又将车帘放下,双目微闭想着邺城送来的消息,愈发觉得邺城不甚安稳。 “阿爷,到了。” 年近四十的石法礼上前微微抱拳,又忙打开车帘,而一青衣小奴已经四肢着地跪在地上。 石法礼一边搀扶着父亲下了马车,一边示意仆人赶紧上前,用人墙遮挡吹来的寒风。 “老喽,竟然丁点寒风都受不得了……”石日归一阵感慨。 石法礼却说道:“阿爷身子骨强健着呢,孩儿以为,阿爷就算岁过百岁亦不算太难。” “呵呵……” 石日归“呵呵”一笑,随口说道:“阿爷的身子骨阿爷自是清楚,秦公可还好?” 石法礼心下有些忧虑,与美姬胡氏一同搀扶着石日归登入府门。 “阿爷,孩儿知晓太子并非明主,不如秦公能征善战又识人善用,太子太过暴戾、苛刻,终非仁主,只是……阿爷,此时做出选择,是否有些不妥?” “不妥?” 石日归脚步一顿,微微摇头。 “秦公虽处处秀于太子,除非今之太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否则大王是不会废弃嫡庶长幼之序的,仅为了皇长子为储,降各子为公,可见大王心意若何。” 石法礼默默搀扶着父亲,心下感叹,齐王石邃为天王皇太子,各子亲王降为郡公,宗室子降格为县侯,后因石邃欲杀受宠河间公石宣而被暴怒的石虎杀死、灭族。 如今天王太子石宣与秦公石韬又成水火,像是轮回一般,再一次重演石邃、石宣之事,太子位又将落于谁人之手? 三子义阳公石鉴? 石日归脚步站定,仰头看向天空飘下簌簌雪花,叹气一声。 “阿爷活不了多久了,阿爷活着的时候还可护住你们,一旦阿爷……” “当今太子日益与秦公相争,大王对此颇为失望,大王夺位得天下,却不愿诸子相仇而杀,故而一再忍耐太子作为,故而才心倾秦公。” 石日归轻声一叹。 “太子若可就此为潜龙蛰伏,太子之位终无他人可夺,可太子性情……” “一旦太子被废,大王最宠爱的皇五子秦公石韬,嫡庶长幼之下的皇三子义阳公石鉴,此二人就成了最为可能为太子之人,一副黄金盔甲可结两皇子善缘……” 石法礼心下陡然一惊,这才发觉父亲的最终心意,低头沉思良久,说道:“是孩儿想的差了,确如阿爷所说,二皇子性情暴戾,心性太过狭窄无法容人,终会落得与大皇子一般结果,无论是三皇子登基,或是五皇子上位,阿爷与之相善下,我族都可安享富贵百年。” “孩儿不如阿爷多矣~” 听着长子感叹,石日归只是微微一笑。 “今日唤我儿前来,就是为了那副黄金盔甲,记着,黄金盔甲必须交给义阳公,必须设法说服义阳公,将盔甲送入秦公府上,此事当切记切记!” 明白了父亲了心意,石法礼深知此事之重,一脸肃然道:“阿爷放心,孩儿必然将此事办妥,绝不会出了任何岔子!” 石日归微微点头,说道:“回了邺城,告诉老二不得胡作非为,当在秦公府上尽职尽责,若让阿爷知晓他再四处招惹是非,阿爷打断他的狗腿!” 石法礼心下苦笑,深知二弟石法孝性子,却又深感无奈,最后也只能答应尽量约束,搀扶着父亲径直往后院歇息。 或许是石日归避免鸡蛋全在一个篮子里,这才分别将长子石法礼,次子石法孝分别送入石虎三子石鉴、五子石韬两人府中,最终也成为两公府亲军统领。 石法礼刚将父亲搀扶上床,两个小奴婢纷纷坐在床尾,将石日归冰凉的双脚抱在怀里,正当石日归躺下休息,美姬胡氏突然说道:“老爷,上洛郡送来个木箱,说是奋武将军送来的,老爷是否看上一眼?” 石日归一愣,双手撑起,石法礼忙上前搀扶坐起。 “那个假子只是个乞活军逆徒,终了也不过是个弃子,阿爷又因何如此绕来绕去,若真担心他不为咱家造甲,孩儿将他捉来,谅他也不敢不做!” 石日归眼珠子一瞪,笑骂道:“你小子懂个甚,行了,我儿就莫要插手此子之事了,阿爷自有分寸。” 看到长子还是一副不可置否,又笑道:“此子虽卑微不可一提,却非我儿想象中如此可有可无,记着阿爷一句话,得其忠心者,恩威并重,一味施威,贤良之人远之,一味恩之,人以之其懦,无惧之,下必辱之。” 石法礼沉默揣摩父亲话语,石日归微微向胡氏点头。 “老爷倒要看看,那小子又要闹出何等之事?” 美姬胡氏忙从低头女婢手中接过木盒,轻轻放在他手里,也不敢开口,再次退到一旁。 看着不大的木盒,石日归不由一笑,轻拍了两下才将之打开。 一见到木盒中陈旧皮子,石法礼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不屑。 “就算巴结、馋惑阿爷,也该有一匹陈旧绸布、整张皮子吧?” 石法礼说着不满话语,石日归却不理会,将木盒里破旧、丑陋的带帽半截手套拿出来回翻看,看罢手套下面信件,又拿起手套来回翻看数次,这才戴到手上,一拳一松来回试了数次,抬头看向长子的脸也极其严肃。 “阿爷现在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了,由你护送黄金铠甲回邺城,究竟是对,还是本就是个错误?” 石法礼心下猛然一震,石日归将手套脱下,扔到他怀里。 “说说,这半截手套如何?” …… 石法礼看着面前丑陋破皮子制成手套,又抬头看向父亲阴沉不悦的面孔,犹豫着将手套拿起戴在手上,再次不解看向父亲。 “暖和是暖和,阿爷……孩儿可有不妥?” 石日归心下一阵失落,也不开口,随手将信件扔到他面前。石法礼忙将信件看罢。 “这……这……” 石日归叹气道:“谁都知道冬日作战尤为困难,uu看书 .uuanshu.om 都知冬日最是天冷伤手,可却无人想要给手掌穿衣带帽。” “这件半截手套虽简陋,却可增冬日兵卒两成战力,我儿目中仅有残破、陈旧皮货,却对两成战力视而不见,阿爷……甚是失望……” “阿爷……孩儿……孩儿……” 石法礼跪地不敢言。 “此子……终究是心慈手软之人啊……” 石日归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长子,想着信件上所言与民修养生息、练民增兵之言,心下一阵摇头。 “一成赋税……太过优柔、简单了,但能为我赵国,为阿父所虑,也算是个好事情……” “忠良!” 一直站在屋角的披甲石忠良大步上前,单膝跪地。 “阿爷,孩儿在。” 石日归双目微闭,手指微微轻动,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替阿爷给忠信回信……” “主簿杨石附、郡丞刘厉两人以财贿赂上官得高位,罪该万死,但杨、刘两家终于国有功,将其押解长安治罪,其名下田产皆没入官产。” “甲胄若让阿父满意,他之言,阿父允了,上洛郡之事皆由他自处,若不能……让他自己前来受罚。” 石日归微微摆手。石忠良抱拳,一脸肃然。 “诺!孩儿这就与五弟回信。” …… “阿爷累了,都下去吧。” “诺。” 石法礼欲要帮着阿爷躺下,却被微微摆手阻止,无奈与石忠良、美姬胡氏一同默默退出房门。 第二十七章 自废武功 陈启国、九娘站在树立摆放着的威武黄金盔甲前,两人久久不言一语。 “大郎,真的要把它送去邺城?” “嗯。” 陈启国心下微叹,还是露出笑脸。 “一件中看不中用甲胄,换了一个上洛郡,怎么来算,都是咱们赚了!若真的再有这种好事,大郎巴不得造了百十黄金甲,这样也不用打仗流血,就能全部得了石胡所占之地,这种好事哪里去找啊?” 九娘也不由笑了起来。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过这次……大郎做的盔甲真的很漂亮呢!” “大郎……百姓不信咱们贴出的告示,怎么办啊?” 九娘又苦着一张脸。 “百姓不信咱就没法子多招些兵卒,没兵卒,大郎又如何不再理会那个什么石日归啊?” 见她一副愁眉苦脸另一番风情,陈启国不由笑了。 “九娘太心急了,好事多磨,放心吧,等来年夏收之时,自会有人信了咱,就怕到时候,九姐愁着人多了呢!” 九娘不由一笑,说道:“俺才不怕人多呢,对了,大郎……是不是将九叔他们请过来啊,咱们的人手都不够了。” 听了她这么说,陈启国也认真考虑起来,说道:“九叔年纪大了,寨子里也多是些老弱妇孺,现在前来上洛郡有些不妥,还是等待开春吧。” “俺是这么想的,郡城终究是他人关注的目标,咱们现在还是应该老实低调些,所以俺想将寨子人全都安置在卢氏县,让卢氏县成为咱们的根基之地,在卢氏县开矿、炼铁,把卢氏县变成咱们乞活军大兵营,等咱们的力气足够了,再彻底占了上洛郡。” 九娘一脸崇拜看着他,小脑袋连点。 “嗯嗯,俺听大郎的,大郎说怎么着就怎么着,等开春了,俺也让爹爹带着人前来,让爹爹帮大郎!” 一想到老岳父手里的勇武营大汉们,陈启国心下一阵激动,可一想到那个岳父的性子和如何让其他村寨满意,又是一阵头疼。 “九姐,狄叔能来自是最好,可姐姐也知咱们现在的处境,俺就怕狄叔受不得委屈……” “大郎!” “俺爹那里由俺呢!” 看着她很是认真模样,陈启国不由笑了,如果说整个勇武营可以让狄靖无可奈何的,那一定就是眼前的“九姐”了。 “成!” 陈启国无良搂住她肩头,这一刻又成了数年前满山跑的“两兄弟”。 “勇武营你管着,陈家寨俺管着,咱兄弟一条心,那就没有打不倒的人!” “哈哈……” 陈启国大笑,九娘也不知是该甩掉她肩膀上的大手,还是该与曾经一样无行大笑…… 黄金龙铠打造完成,一封信件也从北门进入城池,麻秋、牛阚等人带着五百余胡人兵卒自南门入城,好像都相互商议好了一般,竟然同时进入郡守府。 “八弟……八弟……” 正当无行的“兄弟”俩大笑得意时,狮吼般爆吼冲入耳中…… “砰——” 房门被大哥牛阚狠狠撞开,正看到陈启国跟个狗熊似的搂着九娘,正见两人齐齐回头…… “那个……俺一会再来……” 牛阚脑子再如何不好使,看到两人怪异样子,本能的就往歪处去想,竟然连金光闪闪的黄金龙铠都没入眼,更是转身伸着胳膊阻挡跟着前来的王方侯、崔震、孙昰、司马台、麻秋和一个身高八尺大汉。 见大哥怪异举动,陈启国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九娘不安扭捏抖动肩头,他这才发觉自己举动不妥。 “呵呵……” 陈启国挠了挠头,一脸尴尬,九娘羞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就在王方侯等人一脸不解看着牛阚伸着胳膊,司马台欲要开口时,陈启国拍了拍牛阚肩膀。 “大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话语一开口,又觉得这话语怎么这么别扭,好像自己真的做了坏事一般,牛阚还偏偏一脸尴尬挠头看着自己。 “大哥……大哥是来的早了些……” 感受着腰间传来的疼痛,陈启国再不敢乱说,忙看向王方侯等人,目光却落在与他一般身材的将领身上。 “武关守将李罴,见过将军!”李罴见陈启国上下打量自己,大步上前抱拳一礼。 见李罴很是沉稳,陈启国一笑:“李将军免礼,今后你我就算是一个马槽里就食得兄弟了,不必太过客气!” 陈启国上前拉着李罴手臂,又招呼麻秋前往前厅虎堂。 “麻将军,此次收获如何,可还算满意?” 李罴一脸怪异,他的武关有兵五百,百十胡兵全被麻秋收了也就罢了,可听着眼前年轻将军话语,怎么像是刻意如此,难道他就不担心自身富贵、性命? 麻秋见牛阚脸上不悦,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吃相差了点,听了这话语,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启国若无所觉搂住麻秋肩膀,笑道:“石某并无不悦或是讥讽之意,不怕石将军笑话,俺就是个匠人,所喜欢之事也只是工匠,战阵厮杀还是算了。” “呵呵……” 王方侯除了偶尔看向牛阚、崔震、孙昰、司马台是警告之意外,他人所见皆是无害微笑,好像很满意陈启国作为。 上洛郡主人表现的跟个白痴,几乎将手里的所有精锐全白送了麻秋,麻秋反而不好意思太过得意,只是尴尬点头,偶尔应和一两句。 众人分主次一一盘膝坐下,没等他开口询问大哥牛阚、七哥司马台和麻秋巡视各县情况,王方侯却起身将长安来的信件送上。 “上庸公的回信。” 陈启国一愣,随即拆开信件,看罢后,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知道,至少那个“阿爷”尚还没有过河拆桥念头。 随手将信件放到一旁,看着众人疑惑,笑道:“本将军本想着天下人丁凋零、百姓积贫若乞儿,想着弄个告示与民休养生息,没想到官衙中竟然皆一文不识之官,这才将之罢去不用,阿爷也已同意。” 牛阚刚要开口,王方侯又瞥了过来,忙闭嘴不言。 麻秋见无人开口,拱手正色道:“如此胆大欺瞒之人,将军斩之亦不为过,仅罢去不用……末将敬服将军仁厚!” “呵呵……” 陈启国嘴里“呵呵”,看着场面冷清,这才发觉,若有几壶酒水就好了。心下微微叹息。 “罢去一些尸位素餐、贪赃枉法官吏之事且不言,这些算是过去之事,现下还是说说将来……” “麻将军,诸人中,以将军威望最重,将军为先。” 麻秋不由看了眼偏转了头颅的牛阚,又看向低头不言不语的司马台…… “也好!” 麻秋正要起身,陈启国忙双手下压,示意他坐着,随意些就可以了。 麻秋神色郑重,抱拳一礼,说道:“末将谢过将军厚爱,末将先说上洛郡有卒几何,至于民有几何,将军可询问司马长史。” 陈启国微微点头。 麻秋说道:“郡城南营卒五百二十一人,北营……末将自上洛、商、拒阳、卢氏、丰阳、武关抽调五百四十七人,今北营卒六百,商县卒三百六十八、拒阳卒三百二十九、卢氏卒四百一十二、丰阳五百六十九、武关……卒四百二十八,共计……三千两百余人。” 陈启国微微点头,又看向司马台。 “民三万。” 陈启国一阵无语,没有具体,只有一个总共数字,但他知道,上洛郡五个县绝对不止这个数字,怎么着老弱也在五万人以上,同样知道麻秋嘴里的“卒”并非仅仅只是兵卒,还包括了各县衙役。 抬眼看着司马台不喜不怒神色,又看向沉着脸的麻秋,又一阵沉默。 “罢了……” 陈启国心下一阵轻叹,脸上依然笑意盈盈。 “麻将军抽调了各县,甚至武关精锐,但武关也是极为重要的关隘,若无精壮也是不成的。” 陈启国看向武关守将李罴,笑道:“李将军镇守武关劳苦功高,本将军让麻将军抽调将军名下军卒,想来心下是有些埋怨本将军和麻将军的,uu看书 ww.uuansh大家都在一个马厩里就食,作为马头的俺也绝不会亏待了任何兄弟。” “将军……” 李罴刚要开口,陈启国微微摆手打断。 “李将军损失了多少兵,本将军就与将军多少兵卒,而且武关有多少老弱需要替换,本将军依然给将军替换,上洛、商、拒阳、卢氏、丰阳五县任由将军挑选。” “啊?” 不仅麻秋、王方侯、牛阚、崔震、孙昰、司马台惊了,李罴更是惊呼出口,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五将军会说出如此话语。 “八弟你……” 牛阚正要惊呼,陈启国眉头微皱,王方侯深吸一口气,极为严厉…… “憨牛,闭嘴!” “俺……俺……不……” “砰!” 一掌拍下,满堂皆静! “呵呵……” 陈启国没有看向一脸涨红的大哥,而是向麻秋、李罴微微抱拳,苦笑一声。 “让两位将军看笑话了啊~” 麻秋、李罴两人相视,不用去看在坐之人,他们也知道眼前将军的亲信们是何种不满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同样抱拳“哪里哪里”一番。 “唉……” 陈启国深深一叹,苦笑道:“两位将军都是从伍几十年宿将,一处峣关,一处武关,都是极为紧要之处,是我上洛郡南北两处大门,大门不紧,上洛郡如何以稳?” “不过,本将军需要两位将军的支持,除了两位将军之下不动外,本将军欲要将五县军卒调入郡城整顿、重训。” 第二十八章 2桃校场争锋 看着麻秋、李罴两人眉头莫名一皱,陈启国很是无可奈何,苦笑一声。 “两位将军可能不知,俺本不愿为官为将,更是不愿战阵厮杀,俺最是喜爱工匠之事,这才深入深山研习工匠之术,可没法子,阿爷让人把俺揪了出来,若不能稍微做个样子给阿爷看看,俺可挡不住阿爷的怒火!” 陈启国这么一说,麻秋、李罴两人全都心下暗自摇头,这还是真的成了推着不走打着走了,一想到上庸公石日归的性子,两人齐齐抱拳。 “将军莫要担忧,我等定会竭力相助,绝不敢稍有疏忽!” 陈启国大喜,双手一拍,看向麻秋笑道:“兄弟俺较穷一些,拿不出什么酒水来招待两位将军,但兄弟俺还是要送两位将军一份大礼!” “来来……两位将军请随兄弟前往俺的私人作坊匠室,保证两位将军见了定然大喜……不过俺可说好了啊,若两位将军真的凭着兄弟俺的东西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兄弟,要不然……俺可是会背后骂娘的!” “哈哈……” “走走……一起去看看!” 陈启国一阵大笑,一左一右拉着心脏急跳的麻秋和摸不着头脑的李罴,牛阚很是黑着脸跟在后面,又一次被王方侯狠瞪了一眼。 陈启国大笑,一左一右拉着麻秋、李罴两人来到后院,再一次来到黄金龙铠面前,金光闪闪的威武黄金龙铠全把人吓傻了。 “这……这……” …… 见一群口瞪目呆之人,陈启国很是得意。 “怎么样?!” “够威武霸气吧?!” “嘿嘿……” 陈启国走到黄金龙铠面前,敲了敲金光闪闪的鳞片。 “黄金龙铠,重四十五斤,仅黄金就用了二十斤,那个……阿爷给俺三十斤黄金,两位将军若愿意为正副使护送黄金龙铠回长安,还请两位将军与阿爷解释一下,就说阿爷给的黄金不纯,不够让大王的铠甲闪亮、威武,所以三十斤被俺炼了二十斤,俺可没贪了一文黄金……” “若不解释,说不好阿爷是否恼怒了俺……” 麻秋、李罴一阵无语,就眼前这副黄金龙铠…… 十斤黄金? 那就是个屁! 麻秋、李罴两人看着眼前黄金龙铠,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他们知道,眼前不住挠头,好像真的因少了十斤黄金头疼的小子,知道他给了自己如何飞黄腾达的机会。 六百胡兵? 峣关? 武关? 那就是个屁啊! …… 没人能够抵挡黄金龙铠的诱惑,即使是比较了解性能的王方侯。 见两人眼中的贪婪,陈启国心下一阵得意,脸上却一副极其为难之色,挠着大脑袋。 “两位将军来的正好,若晚了些日,俺可能就已经让人送去了长安,如今正好由两位将军护送,或许还要护送前往邺城也不一定,只是这正副使……还需两位将军自己决定。” 麻秋猛然转头看向李罴,身上煞气冲天,牛阚等人这才发觉麻秋的可怖,脚步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陈启国看着李罴眼神凌厉,大手按在腰刀上,仿佛两人冷意没有半丝加在身上,挠着头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之间。 “两位将军,没必要为了此闹的不愉快,不若文……” “将军好意,末将心领了!” 麻秋冷冷看向李罴,眼睛微微眯起…… “李将军,卖麻某个人情,来日麻某必百倍还之!” 李罴嘴角微翘,冷笑道:“麻将军被大王贬为一卒,李某亦在边地为卒十数载,麻将军需要一个机会,李某同样需要!” …… “嘿嘿……” 麻秋一阵阴森嘿嘿冷笑。 “将军不愿我等相争……” “可是!” “你我是武将!” 李罴面无表情看着麻秋,冷笑道:“麻将军说的也对,李某虽无麻将军如此盛名,却也不惧,咱们校场见分晓!” “哼!” 李罴冷哼一声,只是向陈启国抱拳拱了一手,不理他人,大步走出作坊。 “哼!” 麻秋同样冷哼一声,就要抱拳拱手,也要前往校场…… 陈启国忙一把抓住麻秋手臂,好像刚刚清醒了一般。 “麻将军,没必要为了一个正副使如此大动干戈啊?可以拼酒,可以抓阄,可以石头剪刀……” 麻秋抱拳打断道:“还请将军恕罪,麻某只信手中钢刀!” …… 看着麻秋大步走向校场,王方侯、牛阚、崔震、孙昰、九娘全都愣住了,司马台若有所思看向远去两人,又莫名回头看了眼呆愣的陈启国…… “一桃杀二士……八弟高明啊!” 王方侯猛然一瞪眼,陈启国却苦笑摇头。 “不管七哥相信不相信,八弟绝无此想!” 说完,陈启国一手提着衣袍,一手提着打铁的大铁锤冲出作坊。 见八弟提着个铁锤跑了没影,牛阚挠了挠头,一脸不解道:“七弟胡说什么啊?大冬天的,哪来的什么桃子?” “八弟……八弟等等俺——” 憨牛撒腿追赶陈启国,崔震、孙昰相视后,大步紧随在牛阚身后…… 王方侯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看着司马台,说道:“大冷天的,哪来的桃子?再敢胡言乱语,你就回绝壁谷!” “哼!” 王方侯抬腿走出作坊,九娘有些不解看着微皱着眉头的骷髅司马台。 “死马,什么是一桃杀二士?” 司马台微微摇头,笑道:“没有一桃杀二士,是俺记错了!” 司马台不理会九娘,出了作坊的那一刻,心下还默念“三士”之言。 …… 雪花飘飘洒洒,城南校场突然战鼓冲天,数百近千胡兵、汉兵全出现在校场,两员披甲跨马大将,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持大戟,两人冷冷对峙,一人手扛着铁锤疯跑冲入阵中…… “住手……住手——” 陈启国的帽子歪了,满头大汗的他也甩下了衣袍,仅穿着马甲内衣冲入两人之间。 “先停一停,停一停……” 麻秋抖动了下缰绳,坐在战马之上微微拱手。 “将军,战鼓响起……” “俺知道,俺知道……” 陈启国忙摆手,喘息道:“两位将军比斗可以,俺不拦着两位将军,但是刀枪无眼,那个……点到为止,点到为止,不能真的伤了兄弟之情!” “要不然……俺就……俺就用军令!” …… “不同意?” “不同意你们就抓阄!” 麻秋与李罴冷冷对视,齐齐抱拳。 “诺!” 听了他们答应,陈启国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来。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啊~” …… 王方侯、牛阚、崔震、孙昰、九娘等人站在外围,看着他一再“细细”交待,或是皱眉,或是面无表情,司马台神色却更加怪异,嘴里不住念叨着谁也听不到的话语。 陈启国“细细”交待了数遍,这才不情不愿走到校场之外,双眼却不离开场中杀意越来越盛两人。 麻秋,晋阳之胡,原为刘赵之将,后随石赵,咸和八年,领兵八千败苻洪,迁关中羌、氐两万户入枋头;咸康四年,领兵两万,败段氏鲜卑,斩三千众,迫段氏鲜卑降,但在受降之时,段氏鲜卑、慕容鲜卑前后伏击,麻秋战败,其卒十去其九,石赵大王石虎大怒,贬麻秋为卒。 麻秋战功赫赫,李罴却不闻一名,只知曾是关中之人,武艺如何?领兵之能?一概不知。 王方侯、牛阚、崔震、孙昰、九娘、司马台,甚至校场围着的近千军卒都知道麻秋威名,本能的就认为李罴不是对手,就是陈启国也是如此,但在作坊里两人爆发出来的战意时,李罴就被他看在了眼里。 麻秋是出鞘利刃,李罴是布袋中的尖锥! …… “杀!” “杀!” 同时暴喝炸响。 “当——” 长枪、大戟生生硬碰一记,两道身影瞬间分开,就在无数人以为一个回合就此结束时,陈启国双眼猛然眯起…… 李罴双手陡然张开,手中长枪如同瞬间短了一大截,微微低垂长枪撩起,如若长蛇昂首,迎着将要错身而过的麻秋脖颈刺去。 麻秋如同脑后长眼,错身的那一刹那,背枪式瞬间横挡在抬起的蛇头前。 “当!” 麻秋手臂一阵,大戟小枝转动,蟒蛇出动,u看书 .uashu.co 闪电斩向李罴双手,大枪绞动,双莽纠缠、争斗…… 一南一北…… 两匹战马同时人立而起…… “轰!” …… 无人开口,无数人口干舌燥…… “杀——” 双骑再次对冲,大戟挥出,一个大大板桥横起,极速挥动的大戟险之又险就要挥空时,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顿、凝滞,大戟九十度瞬间斩下…… “喝——” 整个身体后躺在马背上的李罴,眼中闪过凌厉寒光,双腿刹那脱离马镫,整个人向后摔落…… 看到这一幕,无数人心下一阵叹息,知道李罴输了,九娘正要叹息,猛然发现,大郎攥着铁锤的大手青筋瞬间鼓起,正待讶然…… “给老子下马——” 麻秋想要愤怒爆吼,大戟小枝却被大铁枪死死绞住、缠绕,除非舍弃大戟…… 横叉门。 极为简单的横叉门,却极为凶险,大铁枪死死扣住大戟小枝,李罴用着脖颈锁死大戟,挣扎、翻动,战马奔动之下,万钧力道之下…… 李罴身死…… 或…… “轰——” 麻秋终于没能挡住万钧之力,两个庞大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翻滚…… “死来——” 大枪贴着风雪,蟒蛇吐信,闪电刺向一脸惊骇欲绝麻秋…… “住手——” 雷霆暴喝炸响。 “轰——” 一柄铁锤落下…… 蟒蛇折腰,两道身影腾空飞出数丈。 “轰——” 第二十九章 娃做的很好 “老王叔,你跟俺憨牛说说啊,八弟究竟是咋想的啊,咋还救了那姓麻的?” “……” “四弟,老王叔恼了俺,你问问,八弟也不跟俺说个明白……” “四弟,五弟……别走啊……” …… “大哥,别问俺,俺也没明白,八弟有八弟的道理就是了……” “大哥,这不挺好的吗?大哥是南营军主,俺是商县军主,五哥守拒阳,过几日六弟他们来了,六弟去丰阳,三哥与七弟去武关,二哥守卢氏,这不挺好吗? “……也是啊~” …… 司马台回身看向已经打马走出百丈外的陈启国、王方侯、九娘,看向不住纠缠四哥、五哥的大哥远去,再一次看向一队已经消失在风雪的一队人马,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不该杀么……” 没人能够给他正确答案,陈启国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他还在远远望着已经没了人影的骑队,微微叹息一声。 “七哥有了魔怔啊~” 王方侯也回头看了眼,皱眉说道:“陈家八虎,就属你老八狗娃最佳,老大莽撞,老二残了,老三老四是个闷葫芦的打手,老五敦实,老六轻佻,老七……看似有些脑子,也就只能看三步而已……” “王叔,大郎如何?”九娘一脸好奇。 王方侯看向九娘,见她又是好奇又是紧张,不由一笑。 “九娘……你的命不好……” “王叔,说什么呢?九姐命不好,就咱们这些人,哪一个命好了?谁不是凄惨难言之事一大堆?” 陈启国摇头笑道:“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虽说这个世道的天也不健,地也不坤,可只要一代代自强不息,一代代厚德载物,总会将这天,这地,这乾坤扭转过来的。” “命……俺信,可俺更信努力总是有希望的,希望就是黑暗中的一烛灯火,烛火不灭,就有人前进!” 陈启国双腿微微用力,战马一阵急行,冲向城门正在寒风中缩着身子的田授等老者,冲向拿着告示他们…… 王方侯已经停住脚步,远远看着下马与田授等人谈笑的高大汉子,看着他为老人紧着衣襟…… 突然一笑。 “九娘,你是个有福的女人!” 王方侯猛然踢动马腹,九娘一愣,一脸幸福娇笑紧紧跟在后面。 寒风依旧凌冽,所有人都尽可能躲避酷烈严寒,大地上又会多了多少诡异笑容尸体? 没人知道,从没有人计算过洛阳每日拖出城多少辆车,没人在意过襄国、邺城少了几人乞儿,从没人在意过…… 重重叠叠,叠叠障障,漫天飞舞雪花无穷无尽泼洒到了人间,山中穿过的寒风更是如刀似剑锋锐,小五几乎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是否还属于自己,心中却如有一团炽烈热火在燃烧,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好像已经与木棍黏连在了一起,只是本能的向绝壁谷奋力迈出脚步…… “小五,小五……” 山洞早已被两重木门封死,整个山洞温暖如春,一群老老少少全围在小五身边,李元旦捏着小五的嘴灌了仅剩的半壶酒水,四五个婆子不住揉搓着小五的手脚,寨子里的张大夫眯着眼,一手搭在小五冰凉的手腕,又掰开紧闭的双眼看了一会。 “老九,小五没大碍,休养十天半个月的,还是个活蹦乱跳的臭小子。” 张大夫检查了遍小五的伤势,也就不再理会还昏死不醒的小五,反而拿着从小五手上扒下来的手套翻来覆去的看。 “老九,这东西好啊,若没这玩意,小五的手是没法子保住了。” 陈九拿过手套翻看了几下,又尝试戴上,点头道:“是挺不错的东西,当是娃做出来的。” “那还用说,除了娃,也没人会想着给双手也穿上鞋袜!”张大夫说着自己就乐了。 就在这时,昏迷的五子一阵轻哼呻吟传出。 “哼……” “五子?五子?娘地,你倒是给老子多哼哼几句?” 马峒很是急躁连连拍打五子脸颊。 “五子?” “五子?” …… “六子,下去吧。” “九叔……” “下去吧,娃没事。” 陈九摆了摆手,马六子马峒无奈,只能摇头叹息招呼腾九腾?,赵封起身皱眉看了眼躺在被辱上的五子。 “九叔,若八弟出事了,绝不是五子前来报信,但此次前来仅五子一人,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下去吧。” 见陈九再次微微摆了摆手,赵封无奈,只能微躬了下身子,拄着双拐离去。 三兄弟的退下,妇人们也一一起身,唯有李元旦、孙大夫两人依然不动。 木柴不时炸响,迸射出的火星一闪一灭,三个老人微微闭目,各自揣测着上洛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时已经是十月,黄金盔甲也该打造出来了吧?” “应该是如此,就不知是否值得,石虎一旦得了黄金甲,又不知要死了多少百姓……” …… 听着孙大夫、李元旦两人话语,陈九心下知晓他们的担忧,看着已经打着鼾声的五子…… “胡人残暴,百姓若鱼肉,有无黄金盔甲都是如此,娃若能为咱们寻得一处安稳之处,一切也是值得。” …… 李元旦说道:“各寨子已经知道娃给石虎造甲,私下里都在传言咱们投了胡人,是不是各寨都走动一下,解释解释?” 孙大夫皱眉不悦道:“娃不过是给石虎造了件好看不中用的甲胄而已,一件甲胄换了一个郡县,又不似广宗、陈留两支乞活军那般做为,怎么就成了叛徒?成了背叛老帅的遗言了?” 李元旦叹气道:“冯家堡当家,咱们又没能让他们得了整个工匠作坊,暗恨咱们也正常。” “那些村寨呢?若非老九和娃,他们连根毛都得不到!再说了……咱们若真得了个郡县,有了些粮食,又不是不能救济他们,难道都要让大家饿着肚子,他们才能满意?”孙大夫不满冷哼。 陈九叹气道:“患寡不患均啊……没了兵器作坊,咱们甚至连一小寨都不如,这还没几个月就能得了一郡县,各寨有些不满也正常。” “正常?正常个屁!不就是眼红娃的本事么?哼!”孙大夫又是一声冷哼。 李元旦皱眉说道:“若娃真能得了整个上洛郡,八大寨子各得一两处……” “老李,想啥呢?”孙大夫一瞪眼,说道:“换做你是那石日归胡人,你会如此轻易给了娃整个上洛郡,对此什么都不问,任由咱这一支乞活军占了上洛郡?”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时间太短,娃没能取得长安胡人完全信任前,能给了娃一个郡县就已经是娃的极限了,若此时让各寨西迁是不大可能的。” “就是,刚刚才两个月,若他们真的如此短视,咱们这支乞活军也没必要存在了!”孙大夫又是一阵不满。 “可……可若不能让他们满意,无论是来年他们前往上洛郡抢掠,还是将狗娃的事情传扬出去,都会对娃造成很大的碍处的。”李元旦一脸忧虑。 陈九、李元旦、孙大夫三人一阵忧愁沉默。 陈九叹气道:“先探探各寨口风吧,能说服多少尽量说服,娃若给咱们,给几十个寨子找了粮仓去处,对所有人都是件好事。” 听了陈九话语,李元旦、孙大夫苦笑摇头,别的寨子还好一些,丁壮不足,每一次出山打草谷都要损失一些人,自是愿意能有个安身的窝,无非是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可冯家堡这一关就很难绕过。 陈九也知道两人担忧着什么,正色道:“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试一试的,娃没有去上洛郡前,谁能相信他能成为郡守,谁能相信能挣来一个郡县?无论多么艰难,总是要努力试一试的。” 李元旦、孙大夫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等五子醒来后,咱们商议下,各寨走上一走。” 三个老人心下忧虑,哪怕嘴里谈笑,期望未来光明前途,心下总是有意无意去忧愁,总是想到百里外的上洛郡,想到陈启国…… 五子直到第二日才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在陈九、李元旦、孙大夫三人仔细询问下,三个老人才发觉“狗娃”比他们想象中做的还要好上许多倍。uu看书 ww.uukanshucm “啥?” “三千卒?” 马六子马峒听到上洛郡一共三千卒需要统领,整个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九叔,八弟他们可用的人太少了,三千人……仅他们二十来人哪里能控制住这么多兵卒啊?” 陈九、李元旦、孙大夫以及听了五子嘴里话语的人,全都心脏狂跳不已,没人能想到狗娃陈启国竟然真的夺了整个上洛郡兵马。 李元旦心脏一阵急跳,张了张嘴,才发觉嘴里如此干涩。 “老九,没想到娃竟然给麻秋找了个势均力敌的敌手,护送黄金盔甲前往长安,随后前往邺城也是可能,如此,两人都有极大可能全部离开上洛郡,或者……只能留下一人,若将之安排在上洛郡之北的峣关,上洛郡可就真的空了啊!”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没想到娃比咱们想象中做的更好,这么着,咱们还是先与各寨头领商议一下,先稳住他们,现在情形还不好说,先静等一两年后,再言入上洛郡之事。” 孙大夫说道:“老九,他们晚一些入上洛郡理所应当,毕竟娃还没彻底掌握了那里,但开春后,咱们还是应该前往卢氏县,族里的百姓先安置耕种才是紧要之事。” 陈九微微点头,又看向一脸急切的马六子,说道:“右旗留下十个青壮,六子你带着人先前往上洛郡,记着,娃是头领,若敢有一丁点不满违背之为,老头子活剥了你!” 马六子又喜又惊,郑重单膝跪地,抱拳道:“六子旦有违背乞活军军律军法,请九叔依律治罪!” 第三十章 渑池乞活军的2个选择 右旗旗帅马六子马峒,左右副帅腾九腾?、老将李保领十人,人人学着五子装束,将身上能包裹的全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在风雪满天飞之时一路向西,右旗留下十余人交给二哥赵封,来年开春后,由他领着数百老弱前往卢氏安置。 送走了马峒、腾?、李保等人,陈九、李元旦、孙大夫三人商议着如何稳住数十个村寨头领之事,他们知道这种事情会很难,犹豫着是否将川蜀之事告知了他们。 陈家寨从乞活军脱离了出来,但这不意味他们就没了牵连,退出乞活军,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可以成为敌人,有更多理由出兵劫掠上洛郡,而这绝不是陈九、陈启国愿意看到的。 一连十日,消息送去李、王、周、杨、狄、孙六家大寨,十日过去,竟无一人前来,就在陈九无奈感慨时,六家大寨头领,以及赵家准大寨头领赵至刚齐齐上门拜访。 见到坐在轮椅中的陈九时,赵至刚一脸不悦拱手。 “老九,俺赵家寨难不成还没资格让人通知俺们一声?” 孙大夫刚要开口,陈九微摆了下手,看着一脸不悦的赵至刚,笑道:“赵将军若不怕冯帅不喜,俺老九自然极为愿意与赵家寨亲近。” “三娘,将汤水送上来,给各位头领们暖暖身子。” 赵氏忙点头答应,吩咐人准备驱寒汤水。看着赵氏离去,狄靖很随意坐到陈九身旁,有些不满说道:“老九,狗娃拐了俺的九娘,这事儿你必须得给俺一个交代,不能比上洛郡司马低了!” “呵呵……” 陈九伸手示意七位寨子头领坐下。 周横看了一圈,随手从怀里掏出块干巴巴馕饼,掰开一半扔向臭着脸的狄靖。 “狄蛮子,你还有脸说‘司马’两字?俺可听说了,你狄蛮子派了些人跟着狗娃去了上洛郡,结果却他娘地全跑了回来,一群大老爷们还没九娘一个女娃带种,说这话你不害臊啊?” 狄靖眼珠子陡然瞪得溜圆,周横却不畏惧半分,只是抬手示意他啃食干巴巴馕饼,又看向陈九,一脸笑意。 “老九,唉……俺早些年就知道狗娃是个人物,原本想与你结为儿女亲家,可惜了……” 周横摇了摇头,说道:“往事不提也罢,冯家之事也是俺们想也没敢想的事情,更想不到你陈九竟有如此魄力……本以为你陈家寨算是完了,这才多久?竟他娘地又峰回路转!” 杨七郎很是揉了揉有些冻僵的双脸,点头说道:“俺一直认为狗娃是战阵杀将,听说前些日狄蛮子的勇武营都奈何不得他时,俺更觉得整日被老九锁在洞里可惜了~” “跑去上洛郡,认了个胡蛮贼人为父,俺挺觉得可惜的,没想到啊,竟他娘地还为咱们挣下了个上洛郡来?!” “想不服都不行啊~” 李元旦眉头陡然一抬,随即又笑道:“俺同意七郎话语,是乞活军养了娃,娃自然也是咱们所有人的孩子,无论他在外挣了什么样的家业,也都有咱们的一份功劳,尽管俺们被迫离开了寨子。” 李易没有看向李元旦,而是向陈九点头,说道:“老九,几十年来,咱们彼此都早已熟的不能再熟了,俺们也很敬服老九你的公允,能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俺们,俺们也承了这个情份。” 李易看向在坐几人,说道:“狗娃前往上洛郡,所带也不过二十余人,如今上洛郡的事情咱们也都知道了个大概,老九有困难,实则还是咱们渑池乞活军的困难,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该帮的还是要帮上一把。” 王家王羆晃了两下大脑袋,嗡声说道:“俺很是赞同李兄话语,老九有难,俺王家寨绝不会不管,要钱粮俺们拿不出,百十人俺们还是可以拿的出的!” 赵至刚点头道:“俺们赵家亦可以拿出百人相助!” …… 陈九看着七人皆微微点头,知道各家都能拿出百人青壮,更知道他们心下所想,微笑点头。 “各位的情分俺老九记下了。娃是俺陈九的娃,也是乞活军的娃,没有乞活军,娃也活不到现在。” “娃需要人手不假,可娃刚入上洛郡时日太短了,而且上面还有胡人管着,一个差池就会功亏一篑,娃的命也会丢在那里。” 前来的七家寨子头领大差不差都知道了具体情况,这一点陈九并未隐瞒,渑池乞活军距离上洛郡太近了,若不能说服这些人,谁也无法确定之后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而要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就需要将大差不差的事情告知,这是信任的先决条件,与他们打了一辈子交到的陈九,很清楚该如何获得信任。 七人默默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话语。 “上洛郡有上洛、商、拒阳、卢氏、丰阳五县,有南北峣关、武关两个关隘,峣关、武关且不提,此两处必须是娃全权掌理,原因如何,诸位当知。” “娃有两个意思,其一是除了上洛县郡城外,余者四县皆由咱们各寨治理,但这需要多久……暂时还不能确定,需要娃完全站稳脚跟后方可,但此时也可先将些老弱安置在各县耕种,减轻各寨饥荒之事。” “老九……” “让老九把话语说完!” 赵至刚刚要开口,李易一瞪眼,很不满他随意插口。 陈九见无人开口,沉默了下,说道:“娃不是不愿现在就让各位入各县,各位也知,娃现在还未得到胡人全部信任,上洛郡北接关中,南通荆襄,南北皆由石赵之卒,在娃没能完全掌握了上洛郡时,咱们冒然进入各县,定会与各县原戍堡、豪族起了争执,内忧外患之下,不仅无法得到各位想要的安身之地,还可能损失惨重,就此再无咱们渑池一系乞活军也不好说。” 李易点头,说道:“狗娃考虑的甚为稳妥,老九,第二个想法是什么?” 陈九一一将人看过,沉默稍许,说道:“上洛郡北通关中,南下则入荆襄,向东则为河南,往西入川蜀、汉中。” 听着陈九话语,众人隐隐约约猜测了些陈启国想要做了什么,心下不由狂跳起来。 “石胡势大,咱们乞活军有广固、陈留浚仪、渑池三部,广宗上白、陈留皆已入了石胡,硬拼是无论如何也拼不过的,尤其是在平原之地,这种事情不用多言,诸位自是清楚。” “南北东西,其中南、北、东皆有石胡之卒,上洛郡实则是被石胡围困之地,无论如何造反作乱,最后结果不言自明,但是西面呢?西面的川蜀呢?是否可以借助‘石胡’力量,让我等占了整个川蜀?” 周横猛然站起,一脸严肃说道:“老九,你的意思是让我等入川蜀,由狗娃领上洛郡兵卒,打通川蜀道路,占了整个川蜀?”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上洛郡五县、两关共有军卒三千,自丰阳入甲水,由甲水入沔水,沿着沔水北上夺旬阳,南下可得钖县、郧乡,继而是魏兴郡西城,可转而沿着沔水南下夺上庸、新丰、微阳、武陵、东关、吉阳、上廉、房龄、昌魏、绥阳等县。” “沿沔水,沿旬阳北上可夺魏兴郡西城,继而得安康、长乐、宁都,沿着子午道南下可直入益州,长乐夺下,汉中梁州已算落入囊中。” 陈九叹气道:“自古川蜀自成一国,其地险要难行,从来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川蜀李胡与南方朝廷日益争斗不止,军卒多聚于南地,自丰阳县入梁州、入益州也好,仅得了几个县存身也罢,无论石赵石胡,亦或是益州李胡,都不会太过在意我等这般疥癣跳蚤。” 陈九话语说完,无人开口应答,全一脸呆滞、呼吸急促,所有人都很清楚他这番话语意味着什么。 “老九,此事俺周家寨做了,你说吧,咱们什么时候干一票大的?”周横一拍大腿站起。u看书 ww.ukansh 得川蜀,就是得了一地实实在在的诸侯! 李易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冲动,说道:“老九,娃的两个计策都是极佳选择,李某想确认一事,此事以谁为头领?娃是否领兵一同?” 众人眉头莫名一皱,全看向陈九。 陈九心下一叹,说道:“上洛郡是咱们的后方,娃不能轻动,缘由……你们应当知晓,但娃可以让人领一两千卒随同诸位入川蜀,为了后方上洛郡不被他人注意,也只能以乞活军名义。” “至于入蜀以谁为头领……娃是小字辈,陈家寨左右两旗也都未经过真正战阵,独立为一部,算是我八家之一,头领是谁,按照老规矩。” 无论是李易这位乞活军总把子李恽后人,还是陈启国的准岳父,听了陈九话语,提起的心也全都放了下来,至于为何狗娃陈启国动不了,不用开口他们也都清楚,一旦动了身跑去川蜀,那就不再是乞活军入蜀,而是石赵胡人入蜀,也定然会遣派大将跟随。 七家头领听到陈九如此开口,心下极为满意。老规矩选出头领,自然是谁得到认可的人多谁说的算,这种事情不知道在流浪逃亡的过程中发生过了多少回,在冯家堡惹出“抢女人、夺作坊”后,冯家地位、威望已经不能完全让人信服。身为李恽后人的李易,一想到可以跻身天下诸侯一员,李易双目中迸发出强烈光芒,起身看向陈九。 “老九,此事俺们答应了,来年开春后,老弱先迁往上洛郡,俺们给娃一年时间,一年后……” “入蜀!” 第三十一章 小大人要科考选吏 一群人商议已定,气氛也不知好了多少,狄靖拉着陈九手臂,一再劝解重入乞活军,其余人也上前一再劝解,最后陈九也未开口答应,只是说“娃现在情况特殊,等娃在上洛郡站稳了脚再说”话语。 他人无奈,也知道此时陈启国情况确实特殊,几乎就是另一个陈留部石闵,甚至比石闵还要有许多不同。 七大头领对陈九、陈启国很是满意,在绝壁谷吃了一顿饭食,在赵至刚开口要请辞后,其余人也不愿再留在陈家寨,全都一一拱手,带着十余人亲随各自返回村寨。 李易带着人尚未走出十里,在一处山坳停住,长子李虎稍微安排了下护卫,趟着一尺厚积雪来到李易身边,随手抓了把雪水塞入口中。 “爹,九叔说的话语俺是信的,可冯家该咋整?他们肯定会不满的,而且咱们的人手也不足。” 李易一阵沉默,看着远处雪山说道:“冯家不满又如何?就他的所作所为,凭什么让狗娃送了女人后,还要拿出钱粮、军卒帮他打天下?” “此事你莫要理会,各寨子不会为了冯家而不入川蜀的,至于人手……冬日里尽量缩减一些寨里粮食,留下的粮食用来招手些青壮。” 李虎一愣,点头道:“俺知道了,开春后老弱送入上洛郡,既然要入蜀,自然是要多招收些青壮。” “爹,九叔说的俺相信,可狗娃真的愿意替咱们卖命、夺土吗?” 李易沉默,就在这时,一阵“咯咯”踏雪声传入耳中,李虎忙站起身,正见一中年走了过来,忙迎上前去。 “二哥,爹正等着二哥呢。” 中年正是李元旦的长子李忠,李忠也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头,脚下却加快了两分。 “三叔。” 李忠抱拳一礼。李易指着断裂木枝。 “坐吧。” 李忠摇头说道:“不用,侄儿不能离开寨子太久,会让九叔不喜的。” 李易也没勉强,点头说道:“三叔就想问问你爹,老九言头领之事是否属实,想知道为何狗娃放弃川蜀不要?” …… “三叔,侄儿可否问你个问题?” “二子想问什么?” “狗娃是否是个胡来蠢人?” “不是。” “当今天下,赤忠者,几人?” …… “狗娃兄弟可否亲领军卒过丰阳入蜀?” “不能!” “狗娃兄弟一旦入蜀,身边势必要跟随石赵之人,入蜀征战非比石赵征讨北之鲜卑、西凉张氏、南朝建康,狗娃兄弟一旦入蜀,如此之战势必被邺城、长安看在眼里,如此之下,狗娃兄弟又岂能领兵入蜀?” “既然不能,入蜀之头领为何人?手下之将,其一名望不足以让三叔等名望老人听令,其二,就算三叔听令,这些将领们会不会自此自称诸侯?” 李忠微微摇头,说道:“狗娃兄弟无法脱身,后路需要守着,既然帮着三叔攻夺川蜀,事败则罢,若事成了,若真的占了川蜀,狗娃是有大功的,不管谁为八家头领,都不能抹除狗娃兄弟和陈家寨的功绩,各家也绝不会答应的。” “可若狗娃兄弟派出的人为头领呢?会不会还承认为入川蜀提供钱粮、兵甲、军卒的陈家寨功绩?” 李易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了陈九、陈启国两人的担忧,明白了,提起的心也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狗娃有大功,任谁也不满抹除,三叔可以明确保证!” 李易活了几十年,自出生后,背叛就伴随着他的人生,他可以理解陈启国的担忧,主干粗壮,无论枝叶如何繁茂都可以,可他的这个主干还娇弱呢,又如何敢让枝叶太过繁茂? 完全放了下心,李易再不作停留,带着人一路赶回李家大寨,至于如何与名下各小寨商议,如何与其余六寨一同做出缩减节省粮食,来年招募青壮流民,这也只是他们的事情,陈九并不过多干涉,甚至几日后,成了冯家媳妇,挺着大肚子的陈英儿前来,陈九连让她进入绝壁谷都未让,直接让人将她赶了出去。 绝壁谷成了所有村寨都要竭力保护之地,陈九不相信此时的冯家还敢对他用强,至于其他寨子如何与冯家堡争斗,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陈九只是偶尔盯着西方痴痴呆呆…… 陈启国是忙碌和恼怒交织的,上洛郡城官吏小猫两三只也就罢了,一郡数一数二官吏竟然过半不识字,有了这个教训后,在其余四个县县令、县丞、县尉前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对这十余人进行试卷考核,不考核还罢,十一个人,有十个是不会写字的,除了会写了漂亮的名字外,屁文书看不懂,全靠文书幕僚帮助。 两个条件,其一是全把他们抓起来,砍头抄家,其二卷盖铺滚蛋。 一番哭爹喊娘之后,在亲眼看着陈启国把上洛郡主簿杨石附、郡丞刘厉、长史张豹、功曹孙苗四人塞入牢笼,冒着大雪送往长安后,商、拒阳、卢氏、丰阳四县十个最高官吏,全都选择了第二个条件,就算如此,他们的辞呈还是他这个郡守大人亲自操笔写就。 没有赶尽杀绝,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交出土地,或是老老实实给他交粮纳贡,他也并未砍脑袋或是吵架灭族,只是对这些各县土财主、豪族很是威胁一番。 “老子只是罢了你们的职,乖乖给老子交粮纳贡还罢,若敢搞什么小动作,但凡老子听了一句……” “看到没,这还站着三百来号俺大赵勇士呢,俺也不砍你们脑袋,俺就把他们送到你们家里,狠狠在你们家里作恶、当大爷!” “听到没?” …… 十一个官吏,十个被罢免,这些人有汉家土财主,也有胡人豪强,可他们再如何在当地蛮横,在看到门外站在风雪不敢动弹的胡兵,他们可不认为这些家伙就是乖乖娃娃,胡兵作恶的本事,就连胡人自己都能在睡梦中吓醒了。 威胁的效果很好,郡守府衙几个老头全都下放商、拒阳、卢氏、丰阳四县为县令,还没等田授张贴告示,还没在郡城张贴招募各县县丞、县尉一级官吏呢,四个刚刚任命的县令立即拿出子侄推荐起来。 “推荐……” 陈启国当然知道官吏都是推荐或是直接任命的,可他还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妥,扶着额头犹豫了好几日,九娘见他如此,很是心疼。 “大郎,要不把城内所有识字的都抓起来,由大郎亲自挑选!” “科考?” 陈启国一愣,猛然一拍大腿。 “啪!” “九姐,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哈哈……” 跳起来抱着呆愣的九娘就是很啃了一口,大笑跑出了房。 看着远去欢快身影,九娘不由轻摸着额头,脸却羞红似熟透了的桃子。 阅卷科考,在三国时已经有了提出,可后来还是因阻力太大而弃之不用,依然是“察举”制度,是九品中正制,从家世、行状、品级进行授官,九品中正制核心是“行状”,但随着时间演变,核心成了“家世”,也就是非豪门大族甭想身居高位、甭想为官,寒门想跻身入其中……难! 反正也就是八九品级的官吏,陈启国一溜烟跑到官衙,把整个官衙只有一个官的田授提到自己坐堂里。 “田大人,咱们也算是相熟了,俺就叫你田老吧,也算是亲近些。” “大人,下官可不敢……” “嘚嘚,又来了,俺说你就听着吧!” 田授性子懦弱谨慎,u看书 w.uukansh 甚至谨慎过了头,或许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对此陈启国并不反对,甚是很满意眼前老头从来都不反对自己作为。 “田老,你给俺出个试卷,经义、策问、书算、律法……嗯……就这四项吧。” “每一项一张试卷,每一试卷定一百分,经义、律法试题田老你出,策问、书算俺出,让王将军监考,批阅试卷咱爷俩一起,你可不许跟俺作弊,泄露了考题!” 田授一听眼前工匠将军、太守又想一出是一出,很是无奈,点头道:“下官绝不敢泄露试题内容,只是……只是不知大人想要考哪一部分,下官也好多做些准备。” “嗯……你随意出题,不过别整的太难,要是让人全考了零分就不好看了,大差不差就成,经义、律法你随意!” “这事是头等大事,尽快给俺弄好了……” 看着又风风火火跑了没影的小大人,田授一脸苦笑,不用细想他就知道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几个没刚招入府衙的同僚,甚至还是自己的下属,就因为一日罢去十个县令、县丞、县尉,一日间四个下属全成了草鸡飞上了枝头,反而他还是不动半分。 四个同僚、下属成为一县之令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推荐的子侄,不用多想也知道,今后四县情景。 田授原是雁门田氏,原也是豪门世家之人,适逢天下大乱,万事皆不由文人开口,只听了几句,就知道陈启国想要做什么,更是知道这种选吏与以往的不同,想要开口阻止,生性懦弱的他却又不敢多嘴一句,只能暗自哀叹不已。 第三十二章 女官李菟 长安 …… 李罴提马走在最前,左手提着战马缰绳,不时抖动一下,自出了上洛郡城后,右手就没离开大铁枪一分,看似轻松惬意,双目余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身侧,麻秋与他差不多,一手缰绳一手大戟,两人一路上也不开口说话,唯一的交流就是偶尔你一戟我一枪,两人也不多斗,仅只是一个回合,战一个回合后,两人又是这般,各自冷着脸不言不语。 两人斗了一路,跟随的三百骑也不敢过问,谁开口谁倒霉,全都落后两人十丈外。 三百骑紧紧护着中间一辆马车,马车上一共三个木箱,正是那件黄金龙铠。 视若生命的东西,李罴、麻秋两人都极为紧张,沿途遇到一队运盐商队,本来道路还算够所有人通过,麻秋硬是连人带车全扔入沟里。 长安一片萧条,原本是关中鱼米之乡的长安京畿,到处都是荒废之地,偶尔也能看到些戍堡村寨,每每遇到这种村寨,李罴、麻秋都是一阵紧张,他们不怕被人袭击,三百骑足以对付这样村寨的千人,他们担忧伤了紧紧护卫的黄金龙铠。 大雪纷飞,一路上也没见到多少人,直到来到城门时,才发现还有一队人马正在打马入城。 “站住!” 守城卒大手竖起,示意李罴、麻秋等人站住,两人身后三百骑还罢,与一般骑卒并无不同,一身破旧皮袄,人人腰挂利刃手持长矛,关键是李罴、麻秋两人,头上戴皮帽、面戴口罩,手上也戴着丑陋手套,乍一见还真看不出来是谁。 “瞎了眼吗?” 麻秋大怒,提着大戟上前,与他们同时来到城门的另一队人马纷纷提枪看过来。 一路前来,麻秋从上到下都被盛情难却的铁匠将军给包裹了个严严实实,一路走来早已习惯了脸上戴着口罩,守门卒并未看到他的脸,自然要上前阻止、询问,可这事麻秋自己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滚开!” 麻秋大戟一摆,守门卒这才看清麻秋手里的大戟,忙让开道路,更是小心陪着笑脸。 “原来是麻将军啊,是小的眼拙,小的自掌嘴巴……” “啪啪……” 杀人如麻的麻将军当前,守门军卒二话不说,照着嘴巴就是一阵“啪啪”作响。 “哼!” 麻秋一路憋屈、愤懑无处可泄,守门军卒也察觉了他的暴戾杀意,双手很是奋力,脸颊红肿着让开道路,一旁的队伍突然传出一声清脆。 “这是谁啊?好大的威风!” “哪个……” 麻秋大怒,转脸狠狠瞪过去,正待大骂,可看到对面破皮袄下面的兵甲,心下猛然一震,再看百十骑中,十余个身披大红氅女剑士紧紧护着的一十三四岁女将,眉头高高隆起。 李罴在这时却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十三四岁女将。 “站住!” 一将提马上前,手中大枪斜斜指地,仿佛下一刻毒蛇吐信刺入李罴胸口一般,百十骑拨转马头,目光阴冷。 李罴站定,向人群中十三四岁女将抱拳一礼。 “末将武关李罴,见过李将军,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麻秋一愣,再次看向那十三四岁女将,默不作声跳下战马,也学着李罴抱拳。 “末……小……小卒麻秋见过将军!” 十三四女将看着低头抱拳的麻秋,他人不知,李罴却知此女是谁,正是咸康五年,建康征虏将军庾亮欲要北征,石虎大王大怒,遣三子义阳公石鉴、征讨大都督夔安、冠军大将军石闵、司空李农、骧威将军张貉、武卫将军朱保等大小数十将攻荆襄、扬州,而眼前十三四少女正是征讨五万大军的监军女官李菟! 此战,夔安、李农陷沔南,石闵杀晋将蔡怀,朱保杀晋将郑豹,张貉迫死晋将毛宝、樊峻……此战发生在荆襄,武关又在近侧,李罴也在抽调之列。 李罴被抽调参战,自是见过监军李菟,麻秋又有不同,麻秋是在李菟入襄国选女之前战败夺了所有职司、爵位,成了小卒后在襄国鬼混了一段时间,其后才被老上司上庸公石日归招到关中,担任石日归的亲军统领。 麻秋性子狂傲,轻易不向人低头,但他也知道,尽管眼前十三四岁少女不值一提,但她却能在石虎三万女官中担任数万大军监军,仅凭这一点,麻秋就不得不下马抱拳。 李菟没有理会麻秋低头抱拳,而是看向李罴,微笑点头道:“去岁将军单骑冲阵勇武,本使至今尚历历在目,将军无须多礼!” 又看向李罴已经取下别在腰间的口罩,看向他双手上丑陋的手套,双目若有所思。 “将军的口面、手戴之物倒是御寒佳物,本将军回了邺城,本使定会向大王举荐!” 李罴心下一喜,忙抱拳说道:“末将谢过将军栽培,只是……只是此等之物并非是末将所制,乃……乃是奋武将军所制。” “奋武将军……” 李菟低头一阵低喃,猛然抬头看向李罴,又看向人群中护着的马车,眼中不由闪烁着一丝得意。 “奋武将军……襄国炙手可热之人啊~” 李菟打马越阵而出,经过麻秋身边时,马鞭不经意抽打了下,一边走向三百骑紧紧护着的马车,一边对李罴笑道。 “奋武将军于深山中研习匠造之术十年,一出手就被大王盛赞百年难出之才,前些日又听闻,奋武将军正在给大王定制打造盔甲,不会就是这件吧?” 李罴、麻秋在李菟面前低头,三百骑更不敢阻拦,纷纷让开身露出紧紧守护着的马车。 李罴不敢不答,心下想着木箱里的黄金龙铠正是给大王打造的,想也没想,说道:“正是石将军给大王打造的黄金龙铠!” “黄金龙铠?” 李菟一愣,心脏莫名一阵狂跳。 “打开……” “哪个敢?!” 麻秋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一十三四岁女娃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再无视的憋屈,终于让曾领兵数万大将爆发出了暴怒狮吼。 两眼若铜铃,影响怒威的口罩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须发怒张大步来到马车前。 “砰!” 大戟狠狠砸在坚硬若铁地面。 “老子就看哪个敢动大王盔甲,动一下者……” “死——” …… 麻秋暴怒,原本自上庸公府胡骑瞬间刀兵出鞘,死死护着马车。 “哼!” “盔甲几若大王,本将看哪个动大王一分?!” 李罴心下一惊,盔甲是武将的第二生命,黄金龙铠金光闪闪、威武无比,几若真神下凡,普通凡人哪有资格看上一眼,更别说去触动了。 李罴心知黄金龙铠绝对不能在人前打开,很有些犹豫看向李菟。 李菟这才发觉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失误,心下更是暗恨抓了自己一时之失的麻秋,看着一群人刀兵出鞘……突然一笑。 “麻将军多虑了,本使前来,一者是代大王查看长安营建情况,二者是听闻奋武将军在为大王打造盔甲,想要知晓奋武将军所造盔甲,是否赶得上除夕岁旦,赶得上大王宴请群臣之时。” “既然大王盔甲已经完成,就由本使一同带回……” 就在麻秋冷脸拒绝时,一队五百骑从城门处打马冲了出来,看到领头两人,李菟眉头不由紧皱隆起。 “哈哈……” “李将军,今次前来不会专门来寻我上庸公府的麻烦吧?” “哈哈……” 石法礼见麻秋等人死死护住马车,不经意间微微点头,面上却很随意摆了摆手。 “麻将军,李将军不是外人,下次再敢如此无礼,莫怪本将军军法治罪!” “诺!” 麻秋面无表情郑重一礼。 石法礼微微摇头叹息,好像对麻秋很不满意一般,又微笑向身边二十冒头紫纱蒙面女子一笑。 “李将军就不用与赵女官介绍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位就是麻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位……” “武关李罴!” 李罴忙抱拳一礼。uu看书 uukas “石将军命末将与麻将军护送黄金龙铠,这是石将军亲笔信件。” 看着李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石法礼一愣,不由转头看向面色微红的麻秋,心知私下里必是有些自己也不知晓之事,面无异色接过信件,看着眼前八尺大汉,微微点头。 “五弟果然好眼光!” “来来,一起入城,都是相熟自家之人,一起入城,一起入城……” 李菟没有去看石法礼,眼睛始终盯在蒙着沙面赵姬。 “姐姐脚程够快啊,竟比妹妹还先一步入了长安!” “妹妹也不慢。”赵姬淡淡开口。 “妹妹先请。” “姐姐请。” …… 两女各自说着“请”,打马时,两人竟然肩并肩,一同踏入长安城。 李罴比麻秋先一步任事李菟,却不识得义阳公府上女官赵姬,麻秋则与他正好相反,但两人都不是蠢货,见了两女暗斗,心下本能的察觉了自己一脚陷入麻烦之中,这一刻,两人也没了争斗心思,相视齐齐苦笑摇头。 两人一时间理不出头绪,石法礼又岂能不知? 不经意间,石法礼已经落后两女一个马身,麻秋见此,忙踢马上前。 “五弟所造盔甲如何?” “可换一军。” …… 石法礼倒吸一口气,尽管见了那不知名小子所画盔甲,可再如何绘画也还未真正见到真容,但麻秋嘴里“可换一军”就重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第三十三章 背叛与危机 石日归的白眉抬起,扫了眼堂中一左一右两女,心下暗自叹息,他有些意想不到,如此隐秘之事,怎么还被远在千百里外的邺城知晓了? 低头再次看向信件内容,仔细将信折叠放入信封内,看向正堂中单膝跪地两人,微微露出笑容。 “麻将军也算是战阵杀将了,大小厮杀不知经历了多少,没想到李将军竟可以与之平分秋色,更没想到,忠信我儿竟也有把子力气。” “唉……” 石日归无奈一叹。 “早些年,就觉得浑小子是个习武材料,却偏偏与老夫置气,一入深山就是十年,除了会把子憨力外,屁用没有!” “可惜了……” 李罴、麻秋想起当日情景,两人头颅更是羞愧低了些,闪电间,陈启国一锤砸在刺出的大枪上,如若鸡仔一般将两人扔出数丈…… “五将军力能扛鼎,末将……末将自愧不如……” “呵呵……” 石日归不由一笑。 “有把子憨力有个屁用?不过我儿倒也有些眼光,向老夫推荐两位将军护送陛下礼物前往邺城,能有如此心意,老夫甚是欣慰。” “我儿既有惜才之意,你们就随大郎一同前往吧,路途中万万不可再起争执,否则军法从事。” 李罴、麻秋心下一松,忙齐齐抱拳。 “诺!” 石日归微微摆了摆手,看向长子石法礼。 “大郎,将黄金龙铠取来,若连阿爷都看不过眼,定不轻饶了那小子!” 装在了木架上,自见了那一眼,石法礼的双眼就不愿再离开半分,听了阿爷话语,不由自主看向赵姬、李菟两人…… “还不快去?” 石法礼无奈,只得抱拳叉手退出房门。 石日归看向李菟,苦笑道:“李将军前来,也是巧了,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义阳公为大王定制的盔甲,不瞒两位,仅此一甲,老夫就被小五拿去百斤黄金,结果还他娘地告诉老子,说什么老子的金子是假的,不纯,硬是将百斤变成了二十斤……” 正待李菟皱眉开口,赵姬忙起身抱拳道:“下官前来长安时,三王子特意嘱咐,绝不会让国公吃半点亏,生意就是生意,哪怕一文钱也不能少了国公的!” “呵呵……” 石日归点头微笑。 “这话在理,老夫最喜欢一码归一码之事。” 李菟小脸阴沉,抬头看向石日归却灿烂若花。 “国公,有些事情掺和一下无碍,就如这长安营修之事,可有些事情插一脚……一不小心身死族灭亦是常事。当然了,以大王对国公的宠信,国公自可安枕无忧。” “女婢还是想劝一劝国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哈哈……” 厅堂一片寂静,就在所有人难以喘息时,石日归突然仰天爆笑。 “李将军,代天行走天下,代天而非天,一步差池就是万丈之渊,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李菟、赵姬莫名的身体一阵抖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 在石日归面前,李菟、赵姬根本算不得什么,李罴、麻秋更是不值一提,两人只是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窒息压抑时,十个大汉抬着一个木架走入厅内,一张巨大蓝绸蒙住了八尺高黄金龙铠。 见到黄金龙铠出现,所有目光全被蒙着蓝绸隐隐透着金光的黄金龙铠吸引,已经见识过了的李罴、麻秋呼吸再次错乱、沉重…… “掀开。” 石日归声音依然沉稳、坚定。 两个大汉身体微躬,手脚微颤缓缓掀开巨大蓝绸。 “呼……” “嘶……” “这……这……” …… 活了半辈子的石日归,本以为任何事情都不会让自己心绪错乱,当蓝绸掀开,黄金龙铠静静呈现在所有人眼前时,呼吸不由沉重无比。石日归都如此,李菟、赵姬更是从座位上惊起。 石日归缓缓闭上双眼,数息间才将所有杂念摒弃,缓缓站起,缓缓站在黄金龙铠面前……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甚至掀动一片金光耀眼的鳞片,查看甲片下面是否偷工减料,一一检查之后……很是满意点头。 “臭小子还算没有偷工减料,确实比老子送去的黄金闪眼许多。” 石日归看向赵姬、李菟,说道:“两位可以近距离观看,若不满之处可以提出,老夫也可狠狠敲打一下臭小子。” 说着又从桌案上拿起黄金龙铠说明书,送到两人面前。 “臭小子门道挺多,两位可以自己看一下。” 石日归将说明书扔下,自顾自背着双手走出厅堂,儿子石法礼用了很大力气才迈动脚步,紧跟在身后。 “阿爷,此事绝对有人泄露,上洛郡每日里都有消息送来,当不是那小子走漏了……” “不用猜了,是杨家,老家伙将了咱们一军啊……” “啊?” “阿爷,为什么啊?襄城公为何要这么做啊?”石法礼心下震惊,更多的是不解。 石日归心下感叹,根本不用去探查猜测,见到李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谁出卖了消息,心下感叹却又无可奈何。 “老家伙更为看重太子啊……” 石法礼心下震惊,久久不敢言…… “咳咳……咳咳……” “阿爷……” 石法礼担忧上前,石日归微微摆手,低头看着手帕上一摊殷红,大手狠狠攥起。 “襄城老儿表明了态度……若大王问起五郎,大郎就说阿爷病重,五郎须在阿爷身前伺候。” 石法礼一阵错愕。 “阿爷,真认下那小子为子?” “糊涂!” 石日归说道:“难道大郎还看不出来那小子想要做什么?罢去各县县令、县丞、县尉,胡、汉兵卒分开,让李罴、麻秋两人相争,甚至用黄金龙铠为饵将之驱逐出上洛郡……难道你还看不出他想要做什么?” “无论如何看起来是多么合情合理,如此小儿之为,老夫六十年前就玩烂了!” “……” 石法礼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说道:“阿爷,既然那小子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我上庸公府,襄城公府,今日所做之事又岂是忠君之事,天下谁敢言忠?” “哼!” 石日归冷哼,石法礼不敢开口反对。 “当年石勒大王取刘渊大王而代之,刘氏子孙存几人?石勒大王身死,其子与今之时石虎大王之子有何区别?” “今日我上庸公府支持三皇子、五皇子,襄城老儿竟私下里支持太子,枋头姚家、苻家自是倾向支持!” “大王身死之时,必如石勒大王身死之日等若,大乱之下,谁可存族?” 石日归心下深深一叹,他的两个亲生子,一个在石鉴府上,一个在石韬家中,一个三皇子,一个五皇子,黄金铠甲一出,无论愿意不愿意,他上庸公府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若襄城公石涉归与他同步,有枋头十数万胡兵支持,家族自可稳若泰山,可…… 一想到石涉归最终决定,看到李菟前来长安后,石日归本能的发觉了家族深陷危险之中。 石法礼知道石勒大王身死后的凄惨,也隐隐约约知道了阿爷的意图。 “阿爷想行俺们当年之事,可……可为何不让孩儿……不让麻将军……不让……” 石法礼张嘴想说自己与二弟入上洛郡,张嘴后却发觉这根本不现实,为了手中有足够的实力、筹码,义阳公石鉴、秦国公石韬两人是绝对不可能放两人离开的,又提起麻秋,心下更是苦笑不已,一件盔甲护送正副使都能争斗厮杀,又如何敢将自家性命交与他人,至于义兄弟石忠良、石忠廉……本能的就让人摇头。uu看书 ww..om 见儿子低头不言,石日归知道他想通了里面根结,叹气道:“当年刘渊大王身亡时,石勒大王身亡时,我儿以为石勒大王、石虎大王是因阿爷忠勇?还不是阿爷手里的五千骑?” “唉……” “五千骑……今日可有三千之数?”石日归叹气道:“那小子与阿爷耍滑头,阿爷看着也乐呵,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拿的起放的下,是重情重义,而这是阿爷最为看重的地方,也是今后你们可以活命的一线机会!” 陈启国的事情几乎被石日归父子得知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乞活军,知道因冯家堡逼迫而退出,知道他要养活数百难以养活的老弱,甚至连九娘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本不以为如何,襄城公石涉归与他上庸公府几十年亲密关系,本以为两人来了长安,凭着两家亲密如一关系,哪怕支持的石鉴、石韬两人最终落败,两人在长安只需数年时机,就算天下真的大乱,他们也可稳坐钓鱼台,与当年石勒大王身死之时一般无二,可万万没想到,几十年步调一致的两人,竟然相向而行。 左右四周看过,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石日归愈发忧虑,陈启国本不值一提,本只能算是抽屉里的工具,竟发觉是唯一可以挽救家族脱离困境之人。 石日归没有再去理会正厅虎堂中的黄金龙铠,也不再去某算石虎几个儿子之事,而是仔细揣测起上洛郡来。 一封书信悄无声息向南,更多的快骑奔向潼关,冲向都城邺城…… 第三十四章 阿爷的调令 狗娃陈启国哪怕从娘胎里就能听懂他人话语,十几年也仅看了些乞活军各寨间小打小闹,又哪里能理解真正高层之间的生死拼杀,此时的他心下甚是得意,两个月来屁事没做,仅仅只是闭门造甲,如此不务正业的郡守大人,还就偏偏得了整个上洛郡! 找谁说理去吧? 心下得意,却又挠头不已。 当官的都是糊弄人的白丁,“野心”颇大的陈启国很是恼火,决定自己选拔官吏,田授老头做事很认真,很短时间就送来了经义、律法试卷,他也不懂经义,可看着律法试卷还是有些不大满意,田授一连更改数次,还是没能拿出他满意的考题来…… “田老,这可不成啊……” …… “咱是与民休养生息,杀人放火的罪名处罚是应该有一些,但是……是不是多增加些赋税、劳役方面的考题?咱们的告示是不是可以夹带着进去?” …… 在陈启国刻意引导之下,田授老头终于拿出了让人满意的试题,正焦急等待大哥牛阚、四哥崔震、五哥孙昰抓丁科举呢,长老王方侯领着三哥腾?、六哥马峒和师叔李保,领着右旗十余人前来了。 一路风寒,六哥马峒等人脸都被冻烂了,马峒连蹦带跳冲入房内。 “八弟!八弟!可是想死了六哥!” “哈哈……” …… 陈启国一阵呆愣,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马峒整个身子就压在了身上。 “六哥,六哥……” “不错不错,没给俺们丢脸,还真让你小子占了上洛郡!” 马峒很是兴奋,在冲入郡守府时,看着外面站着笔直军卒直流口水。 “八弟,俺是右旗旗帅,俺不管,少了俺的千骑俺不干!” 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六哥高高昂着的骄傲,陈启国一阵无奈苦笑。 “六哥,哪来的千骑啊?” 说着又指向门外风雪中罚站的胡骑。 “看着没,一共也就他们三百骑,另外三百骑被麻秋带去了长安。” 马峒一时兴奋,并没往外面的胡卒身上去想,听了他话语,这才发觉哪里有些不对,挠头一脸不解。 “八弟,胡人兵卒,尤其是骑卒,个个都狂的没边,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听话?” “这有啥?不听话,不听话打得他们听话就是了。”九娘提了个食盒走了进来。 不等陈启国开口,九娘就把答案说了出来,尽管马峒依然不明所以,可这就是事实。 原来,李罴、麻秋大战时,当麻秋将要被刺死的那一刻,陈启国一手提着一个扔出场外,后来又随意找了个由头,挨个将三百人揍了一遍,也就成了外面老老实实罚站模样。 陈启国将大致经过说了一遍,说道:“几十年的战乱,胡兵素来骄狂,尤其是胡兵中精锐骑卒,如何作战杀敌根本不需要教他们,俺也就教他们如何懂规矩而已,罚站就是最好的法子。” “八弟,不管这个,他们的人俺可以不要,那些马匹给六哥吧?给俺一年时间,俺绝对拿出一支丝毫不比他们差的兵来!”马峒双眼放光,鼻孔冒着蒸汽。 “此事就别想了,开春后俺再给六哥想些法子弄马匹……趁着热乎,赶紧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陈启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长安那个“阿爷”没点头,麻秋没点头,他哪敢随意夺了屋外罚站军卒战马,更何况,就算所有人都同意了,那些骑卒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双腿”的,冲着九娘一笑,把盛好了汤水送到马峒手里。 “三哥、六哥前来的正是时候,过几日,若那个阿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就去商、拒阳、卢氏、丰阳四县和峣关、武关。” “天气太冷了,各县军卒也不能前来郡城整顿,你们先前去整训一二,别的俺不要求,只要能站好队就成!” 陈启国一拍脑袋,看向九娘。 “九姐,这些日缝补的皮子也整理一下,大哥他们回来后,再次前往各县时,将皮子都带上,尽可能的莫要冻伤了兵卒。” 九娘忙点头,说道:“大郎放心,库里的皮子还很多,应该够大哥、六哥用的。” “嗯。” 陈启国没有抄了商、拒阳、卢氏、丰阳四县官吏家产,但被九娘罢去的四人却被抄了家,库里也多了不少布匹、皮货。一开始他准备在城里寻些妇人缝补缝补,可没人愿意前来,最后还是他亲自带着兵卒,挨家挨户砸门抓了五十来个大闺女、小媳妇,唯恐引起城内百姓恐慌,这些妇人全都关进官衙缝补衣物。 头一日用强抓捕,第二日不用胡兵挨个上门,五十来个妇人,一个不差全早早来到府衙,手里还各自抱着个老大瓮坛,日将落时,又各自抱着瓮坛回家,第三日,五十来人变成了六七十…… 天寒地冻的,百姓日子不好过,底层兵卒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南营衣衫褴褛的汉兵就可见一二。战力什么的他还没准备多想,想也没用,战力不是一日两日训练出来的,但是规矩却一定不能少了。 练兵之法自古便有,兵法云: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如何做到这些要求? 站队列阵、严厉军法! 乞活军是流民不假,但乞活军不同于一般流民,是燕王司马腾带着将领田甄、李恽、薄盛等人四处流浪的流民,核心就是军队,后来渑池乞活军又跟随大将军祖逖与石赵争斗厮杀,军中战阵本就有传下,自也不用太过担忧缺少练兵之人。 严厉军法,先从自己身边开始,先拿骄横的胡骑开刀,继而是南营汉兵,反正他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能站成一条线,能左右转动无障碍,练兵、约束兵卒、严厉军法交给了王方侯、七哥司马腾两人。 大哥他们还没有抓书生回来,长安那里也没个回音,唯恐自己表现的太过热衷兵权,唯恐自己太过热衷权利引起那个还没见过的阿爷不满,他也只能将精力关注在考试选拔官吏的卷题,将精力放在培养工匠一事上。 六哥马峒带着人前来,陈启国与王方侯商议了下,决定改善一下百姓眼中形象,让南北两营全拿着锄锨上街,铲除各街道积雪,拿着榔头、铁锨敲砸挖沟渠,尽管依然没人说一个好字,但他相信,只要做了,总会有些效果的,就算屁效果都没有,那也比军卒们总想着祸祸百姓强,每日都让他们累了个半死,让他们倒头就睡,还哪里会祸祸百姓? 强压下,必然会有不满,但凡不满的,一律军法处置,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砍头砍头,对此陈启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大半个月过去,除了牛阚、崔震、孙昰等人强行抓捕百十个会写字的读书人引起的不满骚动外,上洛郡基本上夜不闭户,哪个敢骚扰百姓,与官府、胡人作对了几十年的乞活军不会有一丝一毫犹豫,生性耿直、脾气火爆的大哥牛阚下手最狠,砍人脑袋也最多,转了一圈,仅他亲手砍下的脑袋就有十三个,各县也都知道了上洛郡将军的军法严厉,能不惹事还是尽量不惹事。 人都有就吉避凶的本能,军卒如此,陈启国同样如此,焦急等待了半个月,长安的“阿爷”也终于送来了消息。 信件送到王方侯、司马台手中,紧闭的房门内一时无人开口。 王方侯双目微闭,司马台却皱眉说道:“八弟,信件只一句让你前往长安,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啊?” 王方侯睁眼看向有些焦虑的九娘,微微摇头,说道:“那石日归若真想要了娃的命,根本不用唤到长安,只一句话,咱们的命就都留在了上洛郡。” 陈启国点头说道:“王叔这话在理,看着南北营军卒、各县军卒不敢不听话,原因还是因为俺的那个‘阿爷’缘故,一旦没了这层皮,或是将咱们定为贼寇,后果如何……不言自明!” “正是此理,那石日归是石胡名下权势之人,杀咱们根本不需要耍什么花招,依王叔来看,他还是想亲眼见见娃,过了这最后一关,娃你才是上洛郡的主人!” 陈启国微微点头,心下又是一阵无奈感叹,这都是啥屁事,前来上洛郡,糊里糊涂得了个“阿爷”,uu看书 .ukansu 得了个“奋武将军”,得了个“上洛郡郡守”,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得跑来一趟,数百张着嘴老弱不能不管,如今又不得不前往长安,不去都不成! “唉……” “这个阿爷也真是的,俺还没把考试选官的事情做好了呢,又要把俺调到长安……” 陈启国无奈,心下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余地,也只能答应,看向王方侯说道。 “王叔,考核的事情暂时向后拖一拖,抓来的书生全都算是上洛郡的暂代官吏,暂入上洛郡将军府,王叔暂代司马一职,由王叔管着他们,若县丞、县尉暂代人选无法确定优劣,可以设三个暂代同任一职,管吃管住,但他们没有俸禄,职分田租赁给百姓,佃租两成,其中一成为赋税,若真的无法养活家小,王叔可以酌情给些补助,但无论职分田和酌情给的,都只能以补助名义,在未能去掉暂代前,所有人都无俸禄。” 又看向待在角落里的田授。 “田老,从今日起,你就是上洛将军府的长史,上洛县令,本将军没有别的要求,只一个,帮助王司马严肃军法,莫要让军卒骚扰百姓,保持住上洛郡的安定。” 见田授要起身,陈启国只是摆了摆手,看向九娘身后低头快睡着了工匠大弟子虎子。 “虎子,作坊里的事情大差不差你都懂得,该如何教授学徒你也清楚,别他娘地整日闷着头,说了多少次?你是匠头,授徒传承匠造之术是你的本分,再他娘地不好好授徒,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听到没?” 第三十五章 军歌嘹亮 大弟子虎子的年龄比陈启国还要年长一倍,但面对师傅的怒目,虎子也只能低头承认错误,挨个将人嘱咐了一遍,第二日,带着三百终于不用罚站的胡骑北上,还没离开上洛郡十里地呢,九娘又提着大铁枪从后面追了上来,看着她再一次背着的包裹,心下又是感动,又是苦笑不已。 “九姐,咱昨个不是说好了么,九姐在上洛郡帮着俺守着家,咋又背上了包裹?” 九娘唯恐他要撵自己回去,一踢马腹,打马就向最前面奔去。 “俺不管,俺就是要你一起,要死也一起!” 见她如此,陈启国也只能苦笑摇头,见一群人转头,眼珠子猛然一瞪。 “瞅个啥瞅?是不是还想与老子打上一架?” 刘豺猛然一提马缰,双腿用力,马速骤然加快,三百胡骑全与他这般加速。 “哼!” 陈启国冷哼一声,也加快了些脚步。 八王之乱后,刘氏、石氏成了胡族最多的两个姓氏,尤其是边地入中原胡人,胡人也不懂什么取名字的规矩,什么样的都有,反正都是乱七八糟,更多的是没名字,只以排行为名。 这个时代的取名是有些潜在规矩的,但凡两个字的名字,都是有些家世之人,而“陈启国”是三个字,以及那个“阿爷”给的“石忠信”也是三个字,仅看名字,他人就知道他只是个地位卑微之人,而且还是个养子。 胡人称呼父亲为“阿耶、阿爷”,汉民则是以“爹”为呼。汉人每一个文字都不是随意创造出来的,只有三个孩子才能叫“爹”,若无意外,基本上每个家庭都会有三个孩子出生,就算没有,也希望子孙满堂,所以“爹”也成了汉民对父亲的称呼,只是陈启国糊里糊涂多了个胡人义父,为了安危、利益,他也算默认了石日归这个“阿爷”,但他心下好像本能的抗拒,或许十年前的事情让他厌恶自己身体,情愿叫石日归“阿爷”,也不愿喊一句“爹”,更不愿称呼“父亲”字眼。 陈启国不知道身边之人是否注意了对石日归的称呼不同,是否知道他心下抗拒,但却从没一个人对他嘴里“阿爷”有任何异样言语。 上洛郡城就是上洛县城,是上洛郡五县最北端,沿着河谷北上就是峣关,就是蓝田县的地盘。 蓝田县位置尤为重要,不仅俯视长安,可一日纵马杀入长安,向东南行两日可夺关中东大门——潼关 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占、必防之地,但长安、上洛郡、河南之地都是石赵大王的地盘,峣关的重要性也减少了许多,军卒也就三五百人,而且还是他这个奋武将军名下之兵,见到自家将军前来,关门也放下了吊桥,城门大开。 与上洛郡城差不多,峣关地处偏僻,并未因战乱受损太大,三丈高、三四十丈长宽的城池也不算太大,但卡在险要山岭之间,这就有些要命了。 “末将孙伉见过将军!” 孙伉早在三日前就知他前来,之前也听了郡城传来的消息,对这位军法严厉的“五将军”不敢稍有大意。 陈启国微微点头,他知道些眼前孙伉将军事情,知道他是长安人氏,只是他更知道峣关是长安的南大门,更不能对此处太过上心,而且他也打算交给麻秋来守,也没怎么过多关注孙伉。 “孙伉将军领兵颇有大将之风,留于此处有些可惜了,有机会本将军定会向阿爷举荐一二。” 石日归这个“阿爷”就是个万金油,甭管好孬,只要说举荐,他人都是一脸欣喜模样,果然…… 孙伉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忙抱拳道:“末将……定不负将军栽培之恩!” 陈启国心下不由一乐,八字没一撇呢,孙伉倒是很会顺杆往上爬,可他却不知道,整个石赵军上下都是这般,谦虚?那是什么玩意? 看着一手搂着孙伉脖子大笑的他,九娘一阵噘嘴。 “苦了兄弟们啊……” “都不要在冰天雪地站着了,都各自回屋里,太冷了……” 看着比南营军卒还衣着单薄的峣关军卒,陈启国摆手赶人回屋里暖炕,刘豺嘴角就是一阵鼓荡,又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不满。 陈启国好像脑后长眼,有理没理,转身就是一脚。 “娘地,还敢瞪眼,看看你、你们穿的是啥,就差一点没成了粽子,再看看人家孙将军身上,这么冷的天还在巡营,这就是区别!” “不满站在雪地里……脱掉厚实皮子,老子也让你们躺在暖和的炕上睡大觉!” “哼!” 陈启国冷哼,刘豺不敢多嘴,只能生生挨了一脚低头退后,孙伉却有些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群大小将领跟在身后,仔仔细细,上上下下,一间一间房巡视了个遍,心下很是摇头,面上却无一丝异色,始终都是不住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老弱过半、衣着单薄、饮食较差、兵器保养不力甚至不足……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胡兵与汉兵有着天然的差别,谁让大王是个胡人呢,兵器损坏了也无处可修补,一切都很正常,但卫生条件太差,这就不能让他满意了,但他也不打算太过插手,除非是那个“阿爷”真正点头。 “孙将军治理的还算不错,唯一的不足就是条件差了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咱们穷了些呢,等来年夏收、秋收后,本将军定会优先紧着将军,饿着俺自己也不能让兄弟们受了委屈!” 孙伉心下一阵感慨,忙抱拳道:“末将也知将军的难处,兄弟们不敢言委屈,能有将军这番话语,兄弟们死而无憾!” “什么死不死的,都要活着,好好活着,困难是暂时的,总会好起来的,总不会让兄弟们吃亏就是了。” 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是真实话语,在无法确定那个阿爷心意之前,他并不能给任何人确实允诺。 样子做了,他也没在峣关待太久,领着三百骑径直冲向长安。 蓝田县距离长安不是很远,正常也只需快马一日,但风雪之下就不好说了,奔了一日也未能见到长安影子。 “刘豺,距离长安还有多远?” 刘豺四周仔细观察了下,心下又默默计算了下他们的脚程,抱拳一礼。 “回将军,距离长安还有三十里,看天色,就算到了长安城下,咱们也无法入城,不若寻个住处歇息一夜,明日再入城。” “嗯。近处可有住处?” “回将军,东北五里外有一村寨,咱们可在那里休息。” 听着刘豺话语,陈启国微微点头,大声说道:“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哪个若敢犯了老子军法,老子就将他剥了个干净,冻成人棍!” “听清了没?” “听清了!” “老子没给你们饭吃吗?!” “听清了——” 三百人声音犹如三千兵马怒吼,陈启国很是满意点头。 “全体都有,跟着老子喊唱——” ……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 从小到大,陈启国见识过无数暴徒,其中就属石赵胡军最为残暴,他无法阻止他人,但只要是他领着的兵卒,这种事情就绝对不会允许,在麻秋前往长安后,余留下来的三百胡兵就只能由他管着,其他人根本制不住这些蛮横的家伙。 战力不战力的先扔一边不理,uu看书 .uukanu.cm 但规矩、军律必须套在他们头上,必须每一日雷打不动的二十遍《十七律五十四斩》,陈启国亲自领着他们怒吼《十七律五十四斩》,但凡被他发现哪个偷奸耍滑,就会受到最严厉处罚,站在城头,冲着城内从早上喊到日落。 一开始总是最艰难的,处罚的人也多,几乎小半人站在城头,后来就没人再敢挑战他的权威,他背一句,三百来号人全老老实实跟着怒吼。 就这样一支胡人的耻辱军卒来到张家寨,一处跟个小城堡似的村寨。 三百人怒吼《十七律五十四斩》,震天怒吼军歌声惊动了寨子里寨丁,如同大敌一般爬上土墙,看着他们人人手持利刃箭矢,好像还要与三百胡兵打上一架的架势,这也让人颇为意外。 若刘豺没有撒谎,此处村寨土堡当在长安通往潼关要道上,每次来往通过的胡兵不敢说有多少人,但一年下来也得有个百十回吧? 怎么还可能存在这么一处寨子?而且看着还很是不怕他们,很是想要打架样子,就算是乞活军也不敢啊? 乞活军不知与这样的土堡打过多少次交到,很清楚土堡村寨会选择什么样子的地方居住,无一例外都尽可能选择偏僻之处,至少不能阻住胡兵来往要道,更加不可能表现出太多敌意,可眼前这个寨子是怎么回事?不怕胡人恼怒,一日间把人屠杀了个干干净净? 正在他一脸疑惑不解时,刘豺低声说道:“将军,此处是张家堡,这里的田地都是国公爷的田地……” “是吗……” “啊?” 第三十六章 怪异的张家寨 刘豺话语,陈启国一愣,这才明白是个怎么回事。 张家寨的主事名叫张琚、张先,两人身高都在七尺左右,一阵鼓响后,四五百寨丁冲出,看着人人手持利刃、棍棒,看着与乞活军差不多,心下却不甚在意,没有乞活军那种困兽般决绝拼死气势,更像是他贩卖兵器时,见到的双方谈判架势。 刚要抬腿踢马,刘豺一提战马,冷着脸打马上前。 “张琚、张先,你们张家想要造反吗——” 刘豺手提铁枪上前,大手一挥,三百骑陡然炸裂散开,人人刀枪出鞘,气势暴涨无数倍,刚刚冲出寨堡的数百人一阵骚动。 看着对面骑马汉子训斥着手下,陈启国轻踢了下战马,提马走到阵前。 “张寨主,石某乃上庸公五子,奋武将军石忠信,天黑日晚,需要在贵寨歇息一夜,若有惊扰之处,还请张寨主见谅!” 话语喊出,刘豺一阵无奈,在上洛郡如此,进了长安还是如此,心下哀叹见了同僚又该如何抬起头? 刘豺哀叹后退,张琚、张先打马上前,在五丈外站定。 “将军还请见谅,此处是上庸公庇护之地,张某也未听说有五将军一事,将军若需住处,此处向西十里,将军可于驿站安歇!” 陈启国眉头微皱,刘豺此时却不开口了,好像刻意在看他笑话一般,九娘心下有些恼怒,就要提着大铁枪冲出,一只大手忙把他拉住,回头看向刘豺。 “十里外还有驿站?” 刘豺一愣,抱拳道:“回将军,十里外确实有驿站,只是咱们的人太多了些,周边也只有此处可让兄弟们安歇一晚。” 陈启国也不再多言,提马迎上张琚、张先两兄弟,刘豺正要抬臂,又像想起了什么,最终也未让手下兵卒上前压迫。 九娘提着枪紧跟在后,陈启国在张家两兄弟身前两丈站定。 “奋武将军,上洛郡郡守石忠信!” 张琚、张先相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 “小民见过将军。” “免了!” 陈启国冷脸说道:“张寨主不识本将军,天黑日晚,本将军可以理解贵寨担忧,贵寨只需提供些住处,明白?” “二十息!” 话语说罢,毫不犹豫拨转马头…… “将军等等!” 张琚翻身跪地,抱拳道:“将军息怒,我等这就为将军准备住处,张家寨绝无慢怠将军之意!” 提起的心稳稳放进肚中,打马来到跪在雪地中的张琚、张先两人面前,看着年过三十的两个汉子,面上无一丝表情。 “张寨主,你还算知晓进退利弊,拒绝他人还罢,张家寨上面有阿爷护住,他人还不能如何了你们,可若惹恼了阿爷……后果你自知!” “哼!” 陈启国拨转马头走向刘豺,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鞭。 “啪!” 众将一愣。 “刘豺,本将鞭你,可服?!” 刘豺猛然抬头,双眼凶光刚起…… “啪!” 又是重重一鞭。 “啪!” …… “末将……末将心服……” “老子没听到。” “末将心服——” …… “哼!” 陈启国重重冷哼。 “再敢在老子面前耍小心思,老子剁了你之狗头!” “刘臣,北营幢帅,刘豺副之!” “将军……” 刘臣大惊,上前就要劝解却迎上冷厉眼神。 “诺!末将领令!” 陈启国冷脸转身走向张家兄弟,刘豺按刀想要上前,刘臣忙一把抓住。 “你疯了?” “老子受够了!” “受够了?受够了也得受着!没入长安前,必须受着!” 刘臣心下一阵恼怒,沉闷低吼终于让刘豺冷静了下来,刘豺、刘臣是麻秋亲信,校场争锋,麻秋战败成了副使,护送黄金龙铠前往长安,能带着的亲信全都带去了长安,北营余留的三百骑多是原本上洛郡兵马,独独领头的刘豺、刘臣两人是麻秋留下的亲信。 回头看了眼拉住刘豺的刘臣,心下一阵不悦,自己与九娘上前,两人竟不上前压阵,心下想着什么自是清楚,越是如此越让他心生恼怒。 张琚、张先再也不敢阻拦,当着数百骑的面鞭打刘豺,贵族公子哥侮辱大将戏码让两人再无丝毫犹豫,忙令人打开寨门。 “五将军请,请请……三将军经常来小民这里游玩……这里就是三将军喜爱之处,请请……” 张琚在前头领路,把陈启国等人领到村寨土堡北侧一处较大院落,几如一座独立土堡,走入其中,这才发觉张琚话语是对的,确实比外面的破草房、土屋强多了,竟然全是砖瓦房,居中一处还是上下两层木楼,二十来个身披绿沙,面蒙红绸女子站在木楼前蹲身行礼。 一女看着有七尺左右,蒙着面让人看不清面容,但看着也知绿沙下的美妙,女子领着两名女婢缓步上前,微微蹲身福礼。 “小女子见过将军,将军武运隆昌!” 张琚忙开口介绍道:“三娘初见将军颇为羞涩,还望将军莫要恼怒,请请……” 看着眼前女子,又看向木楼前一众女子,还没开口,腰间一阵剧痛,心下又是一阵无奈哀叹,向张琚拱了拱手,一脸笑意。 “石某心领了张寨主的好意,只是此时尚在军中,还是莫要打扰了各位姑娘。” 说着,陈启国回头看向刘臣、刘豺。 “两位幢帅安置兄弟们安歇,哪个敢犯了‘凌虐其民、逼**女’之律,老子就让他这辈子都碰不得女人!” 刘臣、刘豺不敢反抗,忙抱拳躬身。 “诺!” “去吧!” 陈启国摆手,两人退下,在九娘看管下,他也不敢走入木楼,而是走向一旁的土石房舍,留下微微张嘴愕然的张琚、张先两兄弟。 在踏入这个院落时,就发觉了此处不同于张家寨其他小院,好像是刻意隔离开的,看着那些女人,他也能理解张家兄弟的心思,至少不会骚扰惊吓了寨里的老弱。 推开房门,更加发觉张琚的心思细腻,房内颇为干净,被褥桌凳一应俱全,好像随时等待主人前来居住一般。 正待点头称赞…… “大郎……你……你不会生气吧?” “嗯?” 陈启国一愣,回头却见到九娘低头揪扯衣角。 “九姐,俺干嘛要生气……九姐是说那些女人?” 话语说了一半才突然明白了过来,心下又是一阵好笑,嘴里也不正经起来。 “为了弥补俺,要不九姐牺牲一下,好好补偿补偿俺?” “呵呵……” 陈启国摇头笑道:“九姐不用担心,俺也没想着住进那里,要求那些混蛋们严守规矩,俺自个却犯了军律,他们心下自是不服气,严人须先严己,俺懂得!” 背着一脸羞红的九娘走到床炕边,用手摸了摸有些单薄的被褥,说道:“被褥冰凉,九姐帮俺先烧炕吧,俺出去巡视一遍,若不严紧一些,他们又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转身看到九娘低着头站在身后,见此也知道自己口花花影响了她心绪,忙挠着头向外走去。 “俺顺便也给九姐寻个屋舍。” 出了屋子,陈启国才深吸一口冷气,以往所见妇人个个都显得黑不溜秋,乍一见蒙面轻纱女,虽看不清长相,仅身上散发出来的妖娆、魅惑就让自己心下一阵躁动,更是感叹张家兄弟的高明之处,有了这些女人,哪个还能看得上黑不溜秋的女人啊! 摇头轻叹,一个一个屋舍巡视,每推开一处不满嘟囔、咒骂房门,毫无理由的上去就是一阵训斥,再一次领着他们背诵《十七律五十四斩》,尤其是牵扯扰民第九条律令,领着一连背诵十遍才算作罢。 巡视了一遍,大部分军卒还算听话,也或许那些女人的诱惑力太强,早已习惯各屋内的不满、甚至咒骂之语,也不会在意这些屁话,等他推开第五个房门时,当他开始领着背诵军律时,最冒头的石大力、石朗等六个军卒竟然再次反抗,陈启国也不与他们啰嗦,一阵拳打脚踢,三下两下把几人扔到院子里,指着居中的木楼。 “跑步二十圈!” “跑!” …… “不跑是吧?” “来人!” 刘臣、刘豺两人大惊,上前就要劝解…… “谁想跑步二十圈?!” “谁想??” …… 刘臣、刘豺等人无奈后退。 “哼!” 陈启国站在鼻青脸肿的六人面前。 “老子不管你们以前是啥尿性!在老子手里当一日兵,就他娘地守老子的规矩一日!” “想咋就咋……” “可以!” “打赢了老子,uu看书 ww.uuanshu你们爱咋滴咋滴,可以不理老子军令——” “哪个要跟老子打一场?” “站出来!” …… “哼!” “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给老子跑二十圈,否则老子就把你们胯下的玩意冻成冰棍,让你们这辈都甭想女人!” “跑——” …… 鼻青脸肿的六人一脸愤怒,最终还是在威胁下开始跑了起来,陈启国猛然回头,看着一群围观军卒。 “滚回屋里,军律背诵十遍,哪个敢给老子少了一个字,就与他们一起跑圈!” “哼!” 三百胡骑无奈,只能转身回屋,背诵该死的《十七律五十四斩》律令。 “一个个伸头露脑,搔首弄姿,是不是想伺候伺候俺们三百虎狼兄弟?” “滚!!” 看到木楼上窗口大开,一个个全伸头看着奔跑的六个混蛋,陈启国大怒,指着一群蒙面女大骂。 “嘀——” 一声尖锐流氓哨从奔走的领头八尺大汉嘴里响起,石大力一步一怒吼。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 “嘀——”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 …… 怒吼军律一句,流氓哨响起一声,陈启国只是背着手冷冷注视,两圈之后,他成了罚跑圈中一员,带头怒吼《十七律五十四斩》,身后跟着跑步的六人也再无流氓哨响起。 第三十七章 5指山下的猴子 陈启国领队罚跑,直到最后身后六人累成了一摊死狗,这才一个个将人提着扔在土炕上,也再没哪个敢跑出房门。 一夜无事,他也不愿意食用张家寨准备的食物,天色大亮,啃食了冰凉干硬馕饼后,带着人出了寨子,虽对张琚、张先没多说什么,却也没给多少好脸色。 看着三百骑远去,张琚皱眉道:“这个五将军倒是有些不同他人啊~” “如此之人才可怕!”张先面无表情。 张琚微微点头,他不怕贪婪、残暴胡人,对陈启国这般严厉之人却甚为担忧,叹气一声。 “下次再与他照面,要小心了,上洛郡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人?” …… 没人可以给两人答案,就是那三百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凶煞来,动不动就打人的主。 陈启国心下知道张家寨想要在来往频繁要道上生存下去,就只能俯身低头,他不怪那些可怜女人,可心下还是莫名有些窝火。 张琚话语是对的,没走多远就见到道路边上的驿站大院,看着规模也像是可以装的下他们,也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眼刘豺。 没有骚扰驿站,径直穿过向长安奔行,等到太阳日上三竿后,一群人也来到了长安城下。 “站住!” 守城军卒忙竖起长矛阻止。 陈启国未动,刘臣忙打马上前,将腰间腰牌取出。 “上洛郡奋武将军,奉国公令前来!” 守城军卒中一人推开人群,大步走到陈启国面前,抱拳道:“末将马荣见过五将军,国公已经吩咐了小的,请五将军入城!” “马将军辛苦了,请!” 陈启国抱拳还礼。大手挥动,率先踢马进入城内,三百胡骑紧紧跟随,无一丝吵杂声,这让马荣很是诧异多看了几眼。 自霸上入长安,从南城西安门入城,入眼看到城门内的灰土色土坯墙院,看着军卒进出,当是守门卒休息之所。 在南墙一共有复盎门、安门、西安门三门,其中最中间的安门是关闭着的,陈启国入城时也没多想,他哪里知道这个城门是皇帝专用,入城后就是一些街道、闾里坊街,长安有八街九陌、九市六十里之说,也就是东西横着的九条大街,南北竖着八条大街,这些横竖大街将长安分成六十坊街和“西六东三”九个较大街市。 陈启国也没来过长安,哪里分得清东西,刘臣、刘豺两人却是极为熟悉,两人在前领路,几经周转,在看到一处极为开阔院落前,看到府门前站列的军士,根本不用刘臣、刘豺两人招呼,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 府门前好像已经知道他入城一般,院门大开,一个胡须皆白老头站在门前,老头身量不高,仅七尺上下,双肩却比常人开阔许多,若非年老体衰,仅看着双肩,就知道此人年轻之时的壮硕。 上上下下将老头打量,狮鼻虎眉,虽无刀兵、甲胄在身,身上莫名威严却让人不敢正视。 陈启国在打量老头,老头也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年十六,长得五大三粗却一副憨傻,见了阿爷还不上前,难道还再责怪阿爷不成?”老人背着手,脸上却略带淡淡笑意。 陈启国一愣,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眼前老头真的见过自己?自己真是那“石忠信”不成? 但听着老头话语,心下还是略有不满。 “孩儿虽胡须过寸,就算没阿爷虎老威尤在,那也不是个憨傻模样吧?” “哈哈……” 老人爆笑,下一刻又捂嘴一阵剧烈咳嗽,陈启国心下一惊,忙上前搀扶。 “阿爷,您老病了?” “呵呵……” 石日归拍掉他手臂,笑道:“怎么着,阿爷若真的两腿一伸,你小子是不是就成了山中无老虎的猴子?” 陈启国目瞳陡然一缩,大手还是搀扶着他手臂,笑道:“阿爷这是说的甚话,虎死威尤存三年,更何况孩儿也不是个皮猴子……” “不是皮猴子?不是皮猴子因何在山中十年也不前来看望看望阿爷啊?”石日归笑容不变。 陈启国挠了挠头,说道:“好吧,孩儿就算是个皮猴子,那也是阿爷五指山压了五百年的猴子,最后还是不得不被阿爷强按着……那个……教化着西行取经。” 一旁男男女女皆是一愣,石日归双目若有所思,一脸笑意。 “可有由头,若不能让阿爷满意,阿爷可是会让你围着这府邸跑上二十圈的。” 陈启国一愣,心下一阵苦笑,嘴里却笑道:“话说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初开,上清者为天,下浊沉降者为地,盘古大神力竭而睡,呼出之气为风云,鼾声化雷霆,双目成日月,四肢、皮肉、血脉衍变为四方、大地、山川河流……” “盘古乃天地第一大神,血脉气息则有神灵之息,天地万物吸食之皆为神灵,皆可寿百万年,息行亿万里,挥手弹指间山川为齑粉,大河倒流……” “阿爷,大家都是神灵,本事都大着呢,谁都不服谁,所以就有龙凤相争、巫妖相争、凌霄殿玉皇大帝封神等天地大劫……” “封神大劫之后,西土佛教昌盛,正好东胜神洲有块仙石……” 陈启国搀扶着石日归入府,一边说着齐天大圣是如何的神通广大,如何把玉皇大帝闹的鸡犬不宁,又是如何被如来佛祖抬手按在五指山下,最后又是如何点化,保着圣僧取经终成正果的。 男男女女几十号人,全被他的故事吸引,没一个开口横插一杠打断的。 陈启国哪里知道国公府这么大,房子这么多,一路上不知被老头轻拍了几下,这才将他带到厅堂坐下。 石日归一路不言,眼中却若有所思,坐在虎皮坐垫后,点头说道:“皮猴子虽顽劣不堪,最后能一路护随高僧取得真经,也算是有大功之人。” 抬头看向陈启国身边的九娘,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点头,叹气道:“十年不见,我儿已是娶亲纳妾之时,原本阿爷想着为你寻一门上佳亲事,今日见了九娘颇有大将之风,你小子眼光也算不错,过两日,阿爷就为你把婚事办了。” “阿爷……” “不许犟!年岁大了就该娶妻生子,除非你想学那孙猴子被压在山下五百年!” 石日归一瞪眼,陈启国还真不敢倔强了,只能低头认下。 “诺。” 石日归手指轻动,微闭双目想着猴子被压之事…… “你大兄三日前刚刚护送龙铠前往邺城,原本女官大人是想着我儿能前往邺城见识一番,只是……阿父身体已大不如往年,你就在长安多陪着阿父吧。” 陈启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老头说的这些话语意味着什么,正待犹豫着是不是开口询问一二,老头却看向手边坐着的美妇胡姬。 “把老夫的虎牌拿来。” 胡姬起身,在走过陈启国身前时,莫名其妙微微笑了下。 “我儿虽精于兵匠之事,但也不能荒废了阵战厮杀,你三兄、四兄一同去了邺城,北宫不能没人管着,你就领着吧,莫要让阿爷太过失望。” 屋内一干老弱身体莫名一震,全一脸不可思议看向石日归,陈启国眉头莫名一皱。 “阿爷,孩儿……” “长者赐不可拒绝,算是阿爷给你这些年的补偿了。” “呃……好吧,孩儿听令就是了。” 一干人看着不情不愿的他,皆是涨红一片。 “一会让你阿娘好好尺量一下,一身破破烂烂,哪里像是阿爷之子,你不嫌丢人,阿爷还嫌丢人呢!” 就在这是,胡氏端着个锦盘,红绸上面还有一块铜牌,显然颇为珍贵。 石日归好像并不怎么在意,uu看书 ww.uukans.co拿着铜牌翻看了两下,随手扔了过去。 “这是北宫虎印,北宫所属都是我族精锐,希望你能像对待绝壁谷之人那般善待,若哪个不遵令,亦可斩之!” 陈启国心下巨震,一脸惊骇、不解看向石日归,他不明白,这个老头究竟是卖得什么葫芦药,但听他语气,好像是托孤…… 可他们仅初见一面,就算两条线相交也只两三个月而已,至于“养子”……双方应该都很清楚才对? 啥事没问,甩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腰牌,看样子还是极为重要的兵权腰牌,难道交给自己亲生儿子不行吗? 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老头了,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答应,老头却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摆手赶人。 挠着头皮出了厅堂,还不知该往哪里走呢,之前的胡氏走了出来。 “你阿爷如此信任我儿,我儿也莫要拒绝,让阿娘仔细为你量体一下,也好裁制一身合适衣物。” 陈启国心下更是苦笑不已,眼前胡氏看着也就三十啷当,咋就成了他的阿娘? 与同样莫名其妙的九娘对视了一眼,看着已经走出一丈的胡氏,无可奈何,只能紧跟在后面。 上庸公府较为奢华,至少他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庭院,每一个廊柱下都低头站立着一个二八女婢,他还好,并未伸手去摸女婢的绿绸衣衫,九娘却偷偷摸了一把,更是跑到他身边低声私语。 “大郎,她们的衣衫真好看,就是……就是太单薄了,这么冷的天,她们难道不怕冷吗?” 第三十八章 白叠子和胡氏阿娘 陈启国、九娘跟在胡氏身后,两人好像嬷嬷进了大观园,尽管冬日里奇花异草已经枯萎,但两人还是不时抬头,盯着屋檐上的镂空花纹猛瞧,直到落后胡氏许多,这才又快步跟上,胡氏好像若无所觉,直到听到身后沉重脚步声,才又与他们介绍着这座国公府。 三人转过阁廊,刚绕过影壁,穿过月亮门,陈启国瞬间被花园中几棵早已枯萎了的奇花吸引,脚步不自觉停住,九娘一个没注意,一头撞在他的后背。 “哎呦!” “大郎,怎么了?” 陈启国看着花园里的几株顶着雪花,脑子里突然发觉极为熟悉感,脑中一阵疼痛,不住闪耀着模糊不清画面。 走在前面的胡氏感觉到了身后异状,看着不住敲脑袋的他,眉头不经意微微皱起。 “信儿,怎么了?” “阿……阿娘,孩儿可以进入花园吗?”第一次张口叫“阿娘”,心下很有些排斥,理智却又告诉他,就该这么开口。 胡氏有些不解,还是点头说道:“自然可以,园子有不妥吗?” 陈启国微微摇头,抬脚跳进木栏围着的小花圃,没有理会其他花草,径直来到看着跟小树一般的枯草前,蹲身用手很是摇晃了几下,枝头积雪掉落,露出一匆匆雪白丝絮来…… “棉花?” 陈启国想也没想,好像嘴比脑子还要快一步,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嘴巴已经脱口而出。 “棉花!” “哈哈……” “是棉花!真的是棉花!真的是棉花!” “哈哈……” 陈启国大喜过望,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两下将几棵棉花全拔了个干净,扛着跳出园子,献宝似的跑到九娘身边。 “九姐,快看,是棉花,真的是棉花!” “哈哈……” “发财了,咱们发财了,发大财了!” “哈哈……” …… 陈启国开怀大笑,他已经记不得如此开怀大笑究竟是什么时候了。胡氏、九娘,以及原本低头的婢女也抬起头来,一脸怪异看着他,很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 胡氏看着他蹲在地上,很是认真摘着几十朵棉絮,犹豫问道:“信儿,这些白叠子有……有用?” “嗯,这叫白叠子么?阿娘,咱这府里还有没有?这可是好东西呢,可以织布,可以做棉衣,有了它,再冷也不怕了!” 陈启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胡氏一愣,点头道:“后园里还有一些……” “后园在哪?” 看着他一脸急切,胡氏突然有些好笑,说道:“信儿莫急,让下人去做就行了。” 陈启国一愣,低头看着怀里一堆棉疙瘩,这才发觉自己有些急切了,点头道:“是孩儿孟浪了,初见此物太过欣喜,还望阿娘莫怪。” 胡氏微微摇头,对着身边妇人一阵小声吩咐,妇人点头离去。 “信儿不用担心,一会绿娥就会将白叠子全部送了过来。” 胡氏对棉花并不是太感兴趣,她也不缺可以穿戴的衣物,带着两人继续行走在打扫过了的石板路上。 “北宫卫一共两千骑,这些年族人已经很少了,这些算是族里仅有的兵卒。” “大公子、二公子在义阳公、秦国公府上任职,三公子、四公子被老爷调入邺城,以老爷的恩宠,大王照顾一二是没问题的。” “老爷将北宫交到信儿手里,而不是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手里,信儿应该知道为何吧?” …… 陈启国刚将几十个棉疙瘩塞入兜里,没想到胡氏会突然说出这些事情,一时没能想明白,摒弃一切杂念才发觉里面的异样,心下却感叹,老头竟然把他卖给了眼前的女人。 一脸无可奈何,陈启国叹气道:“阿娘,阿爷是不是把孩儿看的太重了?大兄是国公府世子,掌理北宫兵卫再合适不过了,阿爷连孩儿丁点本事都未见到,就冒然把北宫卫交到孩儿手里……反正孩儿自个就觉得不妥。” 胡氏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陈启国也第一次仔仔细细看着眼前女人。 “信儿能如此说,阿娘很是欣慰。” 胡氏的话语更让他有些呆愣。 “信儿会造甲,黄金龙铠入京,大王必是欣喜异常,不言大王是否会将我儿调入京城,仅大王的儿子们就不能放过了信儿,正因如此,老爷才将四个公子调入邺城,大王也没了理由再调我儿入京。” “有无北宫卫,区别很大,北宫卫在信儿手里,各王子就会有忌惮。” 越听着眼在女人话语,陈启国愈发沉默,心下更加不解石日归究竟想要做什么。 “到了,这里就是阿娘的院子,若有事可径直前寻来。” 胡氏的院子不大,看起来也就普通的四合院,进了屋里才发觉这个阿娘可能是个大家族之女,奢华却不庸俗,进了屋子,九娘鼻子就一阵乱嗅,像是在寻找香气的源头。 本以为胡氏会让他人为自己量体裁衣,等到她拿出绳布时,才知道她是要亲力亲为。 陈启国身体较为高壮,胡氏仅能到他的胸口,一个腰她就搂不过来,他也只能自己拿着绳子自个比划。 胡氏好像很在意他,与他说了很多事情,有些是襄国、邺城事情,有些是上庸公府事情,还有一些杂七杂八,尽管有些比较很杂乱,一开始还没明白是个怎么回事,更是不解几日前来了长安的赵姬、李菟又与他有个屁关系,可当听到杨家成了襄城公石涉归的门客,听到石涉归支持太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何种险境,整个后背都凉嗖嗖的。 他不太清楚其他朝代的事情,陈九和寨子里的老人也没与他说过这些,可“八王之乱”、刘赵、石勒的事情说过,等他意识到自己竟然陷入了石赵皇位争夺里面时,这才害怕了起来。 皇位之争尤为惨烈,先死的或许不是那些龙子,但下面的虾米却是一死一大片,心下慌乱不止,却又更加奇怪石日归的作为。 胡氏一再嘱咐他要注意些安全,直到天色渐暗,这才带着九娘,在绿娥带领下来到国公府街对面的一个独立院子。 院子像是提前打理过了,女婢仆役应有尽有,看着这个院子,四处挨个看罢后,九娘第一次露出想要拥有的贪婪。 “大郎,这是咱们的家吗?” “算是吧……” 陈启国自己也不确定他究竟是乞活军一员,还是上庸公的养子,这种跨度太大了,让他很难分得清真实与虚妄。 九娘趴在小几上,盯着他双眼,眉眼弯弯笑道:“大郎认下的这个阿爷挺不错呢,是个好人!” “啥叫俺认下的……是被逼的好吧?再说了,就这院子,就外面那些人衣着,你以为是他们自己一点点织了出来的?”陈启国一阵苦笑。 九娘一呆,皱眉想了一会,说道:“大郎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他们抢,可俺们乞活军也抢啊?” 陈启国一愣,这才发觉九娘说的好像也没错,乞活军是流民,除了跑出去打草谷,也没有开山种粮,另外两支乞活军的情况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渑池乞活军确实是依靠打草谷过活的。 “应该不一样吧……乞活军是没有法子,自己想安稳种粮食养家,那个阿爷是能安稳种粮食而不愿,应该……有些区别。” 九娘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点头道:“大郎说的也对,俺们是想过着太平日子的!” “是……” “可是,他们已经认错了,给了大郎一个上洛郡,给大郎做衣服,给大郎房子,还给大郎军卒……他们不愿种地学好,咱们就管着他们学好,不让他们学坏不就可以了?” 九娘重重一拍手掌。 “就是这样的,大郎天天管着北营,北营不也没有骚扰百姓、作恶吗?” 陈启国呆呆看着九娘,他哪里会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语? “九姐,u看书 .om俺饿了,给俺做点吃的吧?” 陈启国赶紧甩出个让自己可以清净理出头绪的杀手锏,果然,一听到他说饿了,九娘再也不趴在小几上了,一阵风跑出了门。 “唉……” 陈启国深深叹了口气,本以为来了长安,顶多是多献媚几下,被那个阿爷训斥几句,威胁着老老实实打造兵器就算完事了,可如今…… “愁人,不能常留一地……” 从胡氏嘴里他大致明白了些脉络,关中两大大佬,原本应该休戚与共两家,如今却因为储位相争而陌路相仇, “两家相争……” “嗯……” 陈启国手指轻动…… “来人!” “咯……” 房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 “主人。” 陈启国微微抬眼,看着黑衣劲装剑奴,一阵沉默,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杨家府邸在何处?” “横门里。” …… “寻个稳妥人,寻一个叫杨嗣宗之人,就说……三日后……对了,城内可有稍微好一点,隐秘一些的去处?” “上林苑,梅花坞。” “嗯,让人告知下杨嗣宗,就说大哥请小弟吃酒赏花。” 陈启国微微摆了摆手,剑奴微躬退出房门。 一个人静静盘腿坐在小几后,双眼呆滞盯着房门,脑子里却又是一番景象,无数交织在一起的杂乱让他很难寻出最初的根源,很想恼怒快刀斩乱麻,可一想到手里只是把纸糊的小匕首,又泛起无数忧愁。 第三十九章 长安的模样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摘录:“……不知道自己将要造下多少罪孽,这是一种幸福,越是清楚明了,越是痛苦、折磨,当我看到未央宫的那一刻,我就深深知道,我的双手必然沾满无数无辜人的鲜血……” …… …… 见识了上庸公府的奢华,陈启国以为老头的饮食也定然是人间稀有山珍海味,若他在旁,定然会被老头面前仅一碗米粥和几根咸萝卜而目瞪口呆。 石日归与一般老农没有多少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围着瓷碗的边缘吸溜一圈,而是用着竹筷将四周的粥食轻轻刮到一起吃进肚里,一口粥食,一口咸萝卜。 胡氏在一旁说着陈启国在府内的东张西望,不时还轻笑一声。 “老爷,信儿对阁楼的镂花,园中白叠子颇为感兴趣,看着就是个没心没肺傻小子,真的能护住咱们一家老小?” 石日归眉头微微一挑,笑道:“他是兵匠出身,喜欢镂花图纹又有何奇怪的,白叠子……织布做衣……若真能做出衣物,仅凭此一物,亦可保我上庸公一门。” 胡氏一愣,还没想明白仅仅只是做衣之物,又怎能保住自家性命时,门外走入弓背老管家,见此,忙闭嘴不言。 “老爷,五公子要在三日后宴请杨家之子。” “哦?” …… “有意思了……” “吩咐下去,哪个敢泄露了信儿之事,斩!” 弓背老人低头抱拳,默默退出房门。石日归依然一口米粥一口萝卜,抖动的竹筷一顿,碗筷放在桌案,双手拢在袖中,双目微闭沉思。 …… “有些意思,老夫很有些好奇,莫要阿爷失望啊……” …… 陈启国如同没心没肺之人,理不清头绪,越理越乱,也不再理会脑子里麻线团,一觉无梦,几日来终于可以睡了个舒坦觉,天未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毫不理会坐在阁廊横栏上剑奴嘴角的上翘不屑,在院中很是打了几遍老人拳,直到九娘扛着大铁枪冲杀过来…… “孤烟落日——” 九娘毫不留情跳起就是一个力劈华山,好像不把他砸死不算完,看到九娘力若千钧,本还不屑陈启国老人拳的剑奴,瞬间腰身笔直,一腿踏出,就要冲出抵挡。 “揽月!” 陈启国腰身微躬,下一刻人已跳起,如抱按住大枪腰身,一个漂亮弧度将正面砸下的千斤之力卸了个一干二净。 九娘想也没想,大枪爆抖,枪矛连闪,本来刚硬霸道的霸王枪硬是闪现三点星光。 “三雀乱鸣——” 大枪嗡鸣,向着他的胸口直刺扎来。面对九娘的凶狠扎刺,他知道,一旦自己后退,定然会被更大范围的百鸟朝凤笼罩,毫不犹豫,身体比脑子还要快一步,三点星光闪起,他的身体像个牛皮糖死死贴着大枪,大踏步冲向九娘…… “大郎耍赖!” “不打了!” 两人从小打到大,基本招式都清楚,大枪不是带有小枝大戟,每当九娘使用抖动直刺时,都会被他闪电插入空挡,贴着大枪冲到近身,无论大枪如何抖动欲要震开他的身体,都因身体贴着枪身而毫无办法,近了身,九娘只能举手投降。 见她噘嘴不乐,陈启国不由一笑,两手张开。 “九姐,俺手上啥都没有,一旦后退,九姐就是一阵暴雨梨花,这俺哪里挡得住,还不被九姐扎的全身窟窿?” “还算大郎有些见识……大郎,昨晚俺在厨房里看到了糖了呢,真的,俺不骗你……” 九娘很容易满足,一句不算夸赞的夸赞就能让她瞬间欢快起来,一想到昨晚在厨房里见到罐子里的黑乎乎的糖块,又扯着他手臂。 论厨艺,狗娃陈启国可比九娘高明了许多,饥饿之下,总是尽可能哄骗自己的肚子吃下任何难以下咽的食物,好像他天生也知道该如何处理能够见到的食材,只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很低,陈家寨作坊可以养活寨子里的人后,他也就很少再动手下厨。 看着九娘拖着挠头的主人离去,剑奴却紧皱眉头,刚才的“孤烟落日”砸击,她自信可以轻松躲过,但若让她空手去接…… 九娘的两击之下,剑奴本能的想着该如何退避,等待最佳时机绝杀,可她没想到“主人”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蹂身贴近。 “他是怎么做到的?” 剑奴抬头看向已经拐入月亮门的高大身影。 剑奴起身,默默向厨房走去,陈启国对她毫不在意,保护他的死士也好,老头的眼睛也罢,他都不甚在意,在长安城内,就没打算欺骗石日归,就算想隐瞒欺骗,他也不认为自己的道行可以隐瞒活了几十年的老妖怪。 九娘是对的,厨房里确实有一罐子砂糖。 “砂糖温补,九姐,俺还是觉得留着给九姐,等九姐有了生孕、坐月子……那个啥……那个……” 跟随乞活军四处流浪,多年来,他也没见哪个打劫了半斤一斤砂糖的,初见了这么好的东西,想也没想就想给她留着,话语说出后才发觉有些不妥,他不开口还罢,一开口…… “那……那……” “用一点吧,了不起俺再去跟阿爷讨要一些!” 陈启国很是舍得一身剐架势,可他左右看了一遍,也没见发觉合适食材,总不能还用红糖做面食吧,这也太浪费了! “九姐,有好东西,咱就要配上好的吃食,天天吃馍馍,还是莫要用面团裹红糖了,太浪费了,等俺寻了鸡鸭或是猪肉,咱再用红糖,你看成不?” “嗯!俺听大郎的!” 九娘听了他想着给自己生孩儿留着,原本的嘴馋也没了丁点,正不知该如何省下这些砂糖呢,他就给了个借口,心下忙想着一会将这罐子砂糖藏了起来。 红烧肘子或是烤鸡、烤鸭吃不上,陈启国仔细翻弄着厨房食材,两个厨娘也不敢多嘴站在一旁。 冬日里本就什么菜蔬都没有,除了白菜就是萝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但油盐酱醋茶这些材料却不缺少。 没有铁锅,什么都是煮和烤,就算是煮也是用的鼎和陶罐,就算想蒸些菜饼都不能,感觉这个厨房,除了食材比他在陈家寨时多一些,用具比他的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什么都没有,他也只能随意弄了一罐子鸡蛋面疙瘩,点了两滴麻油,两人也不在意如今的身份,坐在木墩上毫不理会看着他们的厨娘、剑奴怪异目光,一人干掉一大碗,又成了兄弟俩一般,搂着脖子,炫耀谁沿着木碗吸溜的更快一些。 吃了饭食,挺着肚子准备去北宫看上一圈,再怎么说他也是北宫校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是? 刚一脚踏出大门,看着对面的上庸公府,又一拍脑袋,猛然想起大家族里都是要早早请安问候的,忙又跑去对面府里,等到来到石日归老头面前时,老头问他“吃了没”,又是一阵尴尬呆滞…… 被老头臭骂了一顿,若非胡氏阿娘帮着糊弄几句,估摸着老头能把他敲成如来佛祖。 从国公府抱头逃了出来,看到刘臣、刘豺两人带着三百骑出现在门外,这才稍微舒心了些,甭管这些家伙们是不是冲着升官发财来的,还是真的被他点化学好了,总之是人马齐整跑来点卯,这让他很是满意。 向胡氏阿娘摆了摆手,衣甲齐整带着九娘和三百骑向北宫驻地行去。 长安城周长六十里,城高三丈五尺,东西南北各开三门,有护城河环绕辅助守卫,在渭水之南,因未建城时先修建的长乐宫和未央宫,两宫修建完毕后,才发觉已经没法子修建成四方四正,缺了一块西北角,长安城就成了“斗城”模样。 长乐宫在东南角,uu看书ww.uukansh 未央宫在西南角,中间夹着武库,长乐宫北面是明光宫,未央宫的北面是北宫、桂宫,城西南有训练水军的昆明池,渭水以南三百里为上林苑。 这些也是昨日从胡氏阿娘嘴里得知的事情。但与他脑中印象中的长安城完全不一样,根本不像是“坐北朝南”俯视天下格局,而且看到未央宫时,更觉得未央宫不是一个宫殿,而是一座微型城池,与外城城墙一般无二,是垒土而成宫墙。 真正见到了未央宫后,结合胡氏阿娘的介绍,他才知道石虎为何要建几十个“台”,以及将邺城之南数百里划为上林苑,完全就是依照先朝长安的格局修建,而所谓的“台”就是一座宫殿,是用无数人垒土做成的巨大高台,在高台上修建的宫室。 听了胡氏阿娘介绍,看着眼前未央宫,他可以想象出究竟会动用多少男丁青壮,仅仅是挖土做成一个数里大小高台就是一件费力工程,还要在上面修建宫室,又要花费多少? 他不知道会为此死伤多少,会因青壮不足而耕种减少饿死多少人,他知道,会有很多很多直接、间接死去。 看着未央宫散落的无数车子、锄头,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对北宫卫这个强压着无数百姓修建未央宫、修建长安的帮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 九娘永远是最先感受他情绪变化之人,她是个善良女人,也是个只能看到眼前的女人,看着杂乱的未央宫,并不知道因何仅看了杂乱废墟的未央宫,他的情绪就如此的低落,甚至…… 强压着的狂躁、愤怒…… 第四十章 发狂了的人形凶兽 北宫 …… “砰!砰!” 石义狠踢了两脚房门,嘴里不满低声咒骂了句鬼天气和破木门,等到木门踹开,才发现木门后的一根长长木棍。 “老二,玩骰子也不用堵住房门吧?” 石孝、石谦、石勇三人抬头见是他,石孝又低头把三个骰子扔入木碗,一边猛力摇晃几下。 “砰!” 木碗砸在桌案上。 “大哥,是大还是小?” “大,一斛粮食。” 石义随口说了句,拉着木墩坐下。 “二弟,五将军已经到了未央宫,顶多一盏茶功夫就能来了咱北宫,你们就没丁点担心?” 石勇把一根筹码扔在“小”上,笑道:“大哥,三阿爷、四阿爷去了邺城,就算大哥成不了‘五将军’,接掌北宫卫校尉一职还是应该吧?如今倒好,竟然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个五将军,俺们兄弟这是帮大哥呢,大哥咋还不满了呢?” 石谦点着大脑袋,嗡声说道:“四弟这话有些道理,大哥,老祖究竟是咋说的,问出那五将军的事情没?” 石义心下也不知是个怎样滋味,他与老二石孝是三将军石忠良的养子,石谦、石勇是四将军石忠廉的养子,也就是他们都是老祖石日归的养孙,但是上庸公府有个规矩,就是养孙并一定一辈子都是“养孙”,若功劳足够,养孙就会提拔成为“养子”一列。 可现在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个五将军,最有希望成为“五将军”、成为“石忠义”的石义只能继续在前幢趴着。 石义看向低头的三人,他知道,尽管老三老四嘴里说着“支持”,心下却知并非如此。 “哼!” 石义心下冷哼,嘴里却无奈叹息。 “五阿爷造了一副黄金龙铠,一副可以封侯的盔甲,反正大哥是比不得了……” 石孝、石谦、石勇三人早就知道黄金龙铠的事情,正因这事,三阿爷、四阿爷才前往邺城,可那又如何? 石孝摇头说道:“没功劳也当有苦劳,反正俺心下是不甘心的,那位五阿爷若有本事,自个去管俺的左幢五百卒。” “呵呵……大哥,老祖老了,听孙御医说……顶多半年。”石勇把桌案上筹码收起,抬眼看了眼石谦。 石义一愣,眉头微皱说道:“老祖虽寻了个五阿爷,但是老祖也未曾亏待了咱们……” “砰!” 石孝又是“砰”的一声将木碗砸在桌案。 “大哥,老祖没亏待了咱们不假,可大哥想没想过,四位阿爷全前往了邺城,长安之地的族人怎么办?会听从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五阿爷?军中兄弟会听从?最后结果又是怎样?” “这……” 石义皱眉,他知道老二的意思,越是知晓越无法反驳。 石谦见石义皱眉不语,笑道:“大哥,咱们兄弟敞开了说,咱们兄弟大小就在族里长大,族中老弱信咱,那个五阿爷呢?” “多大年岁?” “样貌性情如何?” “是否与咱们一条心?” 石谦扔出一根筹码,摇头说道:“什么都不知道,仅仅因为是老祖的野种之名,如何让族里心服口服?” 石勇接口道:“族里长老不满,大哥不会不知咱北宫卫会成为什么样子吧?” 石孝收拢了筹码,看向石义说道:“大哥,老祖要是真的在乎族人,也绝不会让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当这个北宫校尉!” “老祖待咱们不错,可毕竟是老了,俺们只是不愿老祖犯糊涂而已!” 石勇一推筹码,说道:“大哥,咱们四人中你最义气,俺老四愿意听你的,你说咋整?” 石勇把“愿意”两字咬得很重,石孝、石谦不由一笑,全看着微皱眉头的石义。 看着石勇表情,再看向石孝、石谦…… “老祖选的人想来是有些本事吧,没咱们兄弟也当无碍。” 石义伸手拿过木碗,双眼紧盯着石孝。 “大哥……坐庄!” 石孝突然一笑。 “大哥就是大哥,自然是要坐庄的,来来,三弟、四弟赶紧下注,今日俺要大杀四方!” 石勇不由一撇嘴。 “二哥,你已经够威风得了,俺们后幢五百兄弟都要饿肚子了,还要大杀啊?” “哈哈……” “来来……” 四人坐在木桌旁,老二捋袖,老三一脚踩在木墩,老四拍桌子,三人怒吼传出门外,却无任何人敢上前打扰,不仅是四兄弟脸红脖子粗怒吼,整个北宫各房都在愤怒爆吼,“大、小”声远远传出宫城外。 什长刘胡三耳听着隐隐怒吼喝骂,一脚踹在稍微慢了些的贺齐身上。 “娘地,慢慢腾腾,你手里的刀子是吃屎的?” 刘胡三毫不犹豫拔刀,一刀砍在前几日还是爱不释手的姬女脖子上。 “死了也给老子挂起来!” “哼!” 在刘胡三一刀砍断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的女子脖子上后,贺齐双眼泛红,再不似之前犹犹豫豫,绳索直接套在鲜血不住喷吐的尸体上。 “用力拉——” 北宫城门口多了一具摇摆尸体,另外三名女人放弃了,不哭不闹,眼中死寂让出现在十丈外的男人目光呆滞,如同十年前的那个可怜女人…… 只是耳闻,只是冰冷的数字,永远没有亲眼见到更让人震撼、愤怒、憋屈……见了未央宫的那一刻,他就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属于谁…… 阴郁萦绕在心头,他不知是为了自己利益留下来,还是该为了心头唯一残存的愧疚转身离去,深入深山再躲十年。 他不知道,身下战马却本能的前行,本能的来到北宫宫城前,眼前的一幕瞬间引爆心下不知何时积压的暴戾。 “凌虐其民,逼**女,犯者,斩——” “凌虐其民,逼**女,犯者,斩——” 愤怒狮吼传入身后三百骑中,三百骑想也没想,本能的跟着怒吼,等到吼罢,这才发觉不妥…… “刘臣!” 刘臣心下大惊,想也没想急声道:“将军使不得啊……” “刘豺——” 刘豺翻身下马,“扑通”跪倒。 “将军……将军息怒,此处……此处是北宫……” “啪!” 皮鞭毫不留情抽在刘豺身上,力道凶狠瞬间撕裂他的面皮,凄厉惨叫让刘胡三等人纷纷后退,拔刀摆出戒备来,与一息前毫不在意大不同。 “执行军令者……” “幢帅——” 陈启国狰狞爆吼。 “俺石大力领将军令——” 吼声未落,黑马已经冲出,身后数十人拼命挥舞马刀冲向刘胡三等人。 “反……造反了——” 刘胡三转身就逃,尚未刚逃出三步,人头已经飞起,数十骑轰鸣而过,地上已经多了十余名看不清人形死尸…… “闯……闯大祸了……”刘臣一脸呆滞看着一切发生。 “九娘,回国公府。” “俺不去!了不起俺陪大郎一起死!” “回……国……公……府……” 陈启国神色阴沉、暴戾、狰狞……这一刻,九娘畏惧了…… 猛然踢动战马,枣红战马瞬间冲出,九娘手中大枪已经落入他手中,九娘正要打马跟随,刘臣一把拽住缰绳,力道之大迫使战马不得不转向、暴躁鼻息不住喷吐。 “夫人,只有国公才能救将军啊——” 刘臣的凄厉尖叫惊醒了九娘,想也没想调转马头就向国公府狂奔。 “护住大郎——” 看着纵马狂奔离去的九娘,刘臣狠狠一跺脚。 “护住将军——” 大手一挥,身后犹豫不决的二三百人狂踢战马,挥舞马刀轰隆隆冲入北宫…… “这……这……” “快!快去通知国公!” 几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北宫外,看到数百骑挥刀冲入北宫,大骇,转身就向上庸公府狂奔。 与此同时,又有几股不明之人,全都转身狂奔散入各街道…… 出门时,陈启国披挂整齐,若非是前来北宫,他是不愿意让人见他身披甲胄情景,更愿意做个无害的工匠、憨货,就算披上了甲胄,在战马上摇摇晃晃,一手提着头盔摇摆,怎么看着也是白费了高大威猛身材,但在此时,亲手打造的面甲放下后,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无情,一丈之内无人敢近! 三百骑轰隆隆冲入北宫,uu看书 uansh 有些兵卫发觉了异状出来查探,更多的人依然还在为了“大、小”疯狂不断。 暴怒的陈启国冲入北宫,以为会有场恶战,谁料冲入后才发现,真正跑出来察看的仅有小猫三两只,各房吆五喝六声音却清晰传入耳中,三百骑面面相觑,提着刀却不知该如何了。 心下一股邪火暴戾难以发泄,胸肺炸裂般难受让他发狂。 “砰!” 沉重脚步落地,刘臣心脏一阵鼓荡、狂跳。 “将军……” “哼!” 重重冷哼。 “聚众赌博……目无军法……” “好!好的很……” 陈启国大步走向最近一个营房,沉重大脚抬起…… “砰!” 木门破碎,屋内左右两波正怒吼军卒呆愣回头。 “哪个杂碎敢……” 一人拿着木碗大怒,下一刻…… “砰砰砰……” 顶,抱,胯,掸,提,缠…… 拳、肘、膝、背、退…… 拳拳到肉,飓风一般狂卷整个营室,十息间一个营室,左右两排土炕二十人,除了伺候的营妓安然无恙外,整个营室如同荒古凶兽肆虐…… “砰!” 抬腿一脚将近两百斤汉子踢出丈外,兵器架碎裂一地。 无人敢阻拦,张家寨被罚的石大力连退数步,一脸惊骇看着荒古凶兽缓步踏出…… 第二间…… 第三间…… 第七间…… 第十间…… …… 第四十一章 又1个冠军大将军 大脚抬起,木门四散破碎,一阵牙酸拳肉碰撞,十息后,房内只剩下一地惨嚎…… “砰!” “幢帅!” “幢帅——” “快!快走——” 门房本人撞开,石勇正要大怒,闯入进来的军卒一脸惊恐大叫,石义顿觉不妙,“蹭”得站起。 “怎么回事?” “来不及了,快!幢帅快走啊——” 军卒惊恐大叫,四人想也没想冲出房门,正见数百人惊恐嘶吼狂奔。 “幢帅,五将军……五将军疯了!” “别慌——” 石义怒吼一声,话语未完…… “五将军杀来了,快逃啊——” 也不知是谁惊恐大叫,数百人齐齐回头,正见鲜血琳琳的高大身影出现,手里也不知从哪里捡了两根粗大棍子,见到这一幕,数百人惊恐,想也没想,转身慌乱奔逃。 “逃啊——” 一声凄厉惨叫,恐怖身影如发了狂的犀牛。 “碰碰碰碰……” 石义、石孝、石谦、石勇四人一脸呆滞看着陈启国冲入慌乱人群,看着他雨点似的双臂挥舞,无人可挡,凡是眼中所见,挥舞之下,全都栽倒在地,或抱着胳膊惨嚎,或抱着腿凄厉,更多的是直接栽倒不省人事…… 石勇刚要上前阻止…… “砰!” 大脚踢出,石勇倒飞撞在石谦身上,未等石谦大骇惊呼,眼前黑影极速放大…… “砰!” 石谦没有与石义、石孝、石勇一般惨叫,很干脆直接倒地昏厥。 逃窜的人越来越多,无数人哭喊着逃出北宫,后面却只有一人在后狂奔追杀,再之后则是三百骑远远跟随,发了疯的陈启国极其危险,刘臣想要阻拦,差点被一脚生生踹死在北宫,也没人敢再阻拦,只能在后收拢受伤军卒。 无数军卒逃出北宫,发了疯的嘶吼在后狂奔追杀、棒打,落后的无不是凄厉惨叫,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句“国公府”,无数人逃跑无望下,全转道逃向国公府。 九娘狂奔入上庸公府,就要拉着石日归去救他的大郎,石日归却怪异的不言不语,只是再次派出兵卫查探,等到人传回消息,老头眉头不由皱起。 “太鲁莽了。” “老爷,恐怕会出大事啊!”胡氏脸上有些惊慌。 石日归微微摇头,说道:“石义他们还不敢在老爷未死前乱来……” “老爷~” “老爷,不好了……” 弓背老管家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沉稳,慌里慌张神情让被按住了九娘、胡氏一阵惊慌,石日归眉头更是莫名挑起。 “老爷……五……五将军正在……正在追……追打北宫卫卒,近……近千人向……向这里……” “嗯?” 石日归猛然站起。 “小五一个人?” 老管家不想承认,可一连三波探子传来消息,也不得不无奈相信,看着他苦涩点头,石日归更加诧异。 微微摆手,竟缓缓坐回座椅,转头看向被黑衣剑士死死按住的九娘,又一次摆了摆手,轻捏眉头不语…… “难不成……” “捡了个冠军大将军?” 石日归喃喃低语,猛然抬头。 “出府,老子倒要看看我儿威武!” “老爷……” 老管家正待开口,石日归淡漠眼神看过。 “诺!” 管家招手,八名黑衣剑士上前。 …… 从北宫到国公府有三里,一路上但凡被陈启国追上,全被一棍子砸倒,理也不理栽倒在地的凄厉,只是狂奔追杀无数光着膀子狼狈奔逃军卒。 多少人受伤? 不知道。 四散奔逃的军卒无数,究竟有多少也不知,只知道当第十八个营室被踹开后,在发了疯的人形凶兽将聚起的百十人砸倒在地后,所有人就只顾着奔逃。 四散而逃! 更多消息传来,一人坐在府门前大街正中,身后百十人紧张戒备,唯恐发生了意外,胡氏一脸惨白、神情慌张,经历过两次混乱的她,尤为害怕大乱后的凄惨情景。 终于一名赤裸着上身慌乱汉子出现,随之,更多赤裸上身、吐着舌头汉子…… “三丈外,越线一步,死!” “三丈外,越线一步,死——” “三丈外,越线一步,死——” …… “跪。” “跪——” “跪——” …… 百十人齐声怒吼。 “扑通扑通……” “扑通”跪地声不断。 “国公,救命啊!救命啊……” “咚咚咚……” 磕头声不断…… 沉重轰鸣脚步声出现,跪在地上磕头不断地军卒,见到恐怖魔王再次出现,人群中一阵骚动…… “小五,醒来。” “小五,醒来——” “小五,醒来——” …… 震天大吼冲天而起,抬臂就要把跪在最后汉子砸倒的手臂一顿…… “小五,醒来——” “小五,醒来——” …… “砰!砰!砰!砰……” 一步一沉重,所有跪着的军卒如无形利箭劈砍,全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让开道路。 “砰!砰!砰!砰……” …… “砰!” 浑身鲜血高大身影单膝跪地。 “阿爷。” …… 石日归一阵沉默,正要张嘴,抬眼却看向跪了一地军卒。 “聚众赌博,无视军中主将,藐视军法……” “北宫上下,鞭三十。” 石日归摆了摆手,无数军卒忙“砰砰”磕头,哪里还敢有半点怨言,更不敢哭诉求饶。 人群退走,看着低头不言一语身影。 “抬小五回……回勇武堂!” “啊?” 胡氏一愣,老管家想也没想,一招手,十名黑衣剑士上前,掀开面罩才发现,陈启国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 “年少不知轻重……” “阿爷,大郎没事吧?”九娘见陈启国昏迷不醒,大急。 石日归好像对九娘的“阿爷”尤为满意,本还冷着的脸也露出了笑意。 “九娘放心,小五只是劳累了些,多休息几日又是个浑小子。” 说着,石日归又看向胡氏,说道:“你亲自去药库,按照方子给小五准备浴室。” “臣妾这就去准备!”胡氏不敢耽搁,忙提着衣裙前往药库准备药材。 穷文富武,但凡习武之人,必少不了梳理经络筋骨药材,要不然,一日练武下来,肿胀的手脚也无法再练,更为严重的是可能会留下暗伤,这也是为何有的习武之人只能活四五十岁,巅峰期也就二三十岁,有的却可以活七八十岁照样杀人若宰鸡,巅峰期也更长久。 陈启国的确脱力了,身披甲胄之攻不防情况下,一人可轻松吊打二三十人,可一连踹开十八个营室,一人打倒百十人,狂追无数人,这对天生神力的他也极为费力。 赤裸着身体躺在巨大木桶中,胡氏不时增添些九娘也不明白的草药,而木桶下面更是不断生着炭火,看着自己大郎如汤锅里的鸡鸭,很有些担忧。 “阿娘,这么煮着大郎,大郎不会……不会被煮熟了吧?” 胡氏不由一笑,说道:“不会,阿娘心下有数,今后阿娘的方子传给九娘,每日若煮上一煮,信儿的力道会再增三成的。” “三成?” “俺学!” 九娘一阵惊愕,忙又一脸坚定,今日太过凶险,本能的就想起自己命硬之事,此次造成的危险缘由也揽在了自己身上,为了不让自己男人再次战死…… “一定要学会!” 九娘心下暗自决定,全神贯注听着胡氏说着药物先后次序,唯恐自己稍有差池害了她的大郎。 人有先天炁、后天炁之别,陈启国并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他还在娘肚子里时他就有了意识,能够听懂、感受到自己娘亲的屈辱,愤怒、恐惧、暴戾情绪让他很想保护怀着他的女人。 生下来他就比一般孩子力强,身体从小到大无病无灾,个头也比同龄孩子高大许多,他一直都以为是自己身上脏胡血脉缘故,当他脱力、躺在浴桶中意识封锁自我保护时,看书w.knsh 才发觉好像并非如此。 意识星空干净而深邃,浓厚星云在无形力量之下缓缓转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自己,感觉很奇怪,好像看到星空中,浓厚星云中包裹着另一个自己,是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模样,好像看到浓厚星云每一次转动之下,都会被星云中包裹着的肉团吸收掉一些,不明白这是不是错觉,很不真实的感觉。 没有迷失自己的恐慌,反而很喜欢、迷恋这种绝对寂静,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忧愁,不用恐慌、害怕,绝对的寂静让他心安,让他有家的感觉,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个孤儿、孤独面对世界残酷、恐慌…… “咦?” “阿娘,好像真的有效……” 九娘对他的身体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虽感觉躺在浴桶中的身体消瘦了一些,可给她更多的感觉却是紧凑、坚若钢铁! 九娘用手指一连戳了好几下,细细品味与以往的不同,胡氏却笑道:“虽然阿娘家传的方子很好,可也没九娘说的那般,打熬筋骨需经年累月的积累,信儿打铁锻造,确实比一般人强健了许多。” 九娘再次戳了下陈启国的肌肉,依然摇头说道:“俺也不知道,可俺确实觉得……大郎又强了不少,就算俺的暴雨梨花也不一定打得过了。” 胡氏一阵无语,天下间能一个人追杀上庸公府精锐北宫卫,至今也就这么一位,哪怕并不是在战马之上。 胡氏根本不相信九娘会是浴桶中的小怪物,脑中却印出另外一个同样高大威猛的男人。 冠军大将军——石闵! 第四十二章 大人物、小夫妻 上庸公府前厅虎堂,石义、石孝、石谦、石勇跪在堂前大气不敢出…… 石日归缓缓转动食指上的翠绿扳指,左手托着下巴,老人躺坐在帅椅中已经足足一刻钟,除了偶尔一声沉闷咳嗽,无人敢出言。 一阵脚步声传入厅堂,如刀剑白眉微动了下,弓背老管家来到帅椅前。 “老爷,襄城公求见。” 石日归抬眼看向堂中跪着的狼狈四人,嘴角微微上翘。 “告诉襄城兄长,就说兄弟病重待死,不能出府迎接。” 老管家不敢多言,躬身退出厅堂,屋内再次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 一盏茶不到,门外脚步声让本还微弓的躯体瞬间挺拔若松,脸上也略带一丝笑意。 石涉归如若进入自家门院,抬腿走入虎堂内,见地上跪着的四人,想也没想,一脚将最边跪着的石勇踹倒,走到石日归身边大咧咧坐下。 “娘地,现在的小子连点眼色、面皮都不要,咱们兄弟当年若与他们这般,骨头渣子估计都不剩半点了!” 石日归没有理会几十年的兄弟,却深深看了跟在后面的长安别驾杨侯,身体微挺,提着小几上酒壶,一边倒着酒水,一边笑道。 “自个屁本事没有,偏偏还自大狂妄,自大狂妄也就罢了,手底下怎么着还有两千骑。” 石日归指了指自己头颅,示意石涉归饮酒,一脸笑意。 “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小五是怎么一人满城追打两千人?如此无能之辈,就算被小五打死也是活该,只是让兄长看了笑话啊~” 石涉归端起酒水饮下,叹气道:“俺可不敢看这种笑话,一人满城追杀北宫卫上下,长安城敢笑话的,几人?反正哥哥俺是有些惊惧的。” “哈哈……” “咳咳咳……” 石日归猛然爆笑,继而难以抑制撕心裂肺咳嗽,好像不把心肺咳出来不罢休。 “咳咳……哈哈……” 剧烈咳嗽,疯狂畅快大笑。 “都这般了,还不注意些身子……” 石涉归忙要让人将药水端来,石日归摆手阻止,一口酒水饮下,强压下胸中憋闷。 “兄长莫要担心,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说着,又摇了摇头。 “唉……” “他们四个不成器,不满小五压他们一头,若真能拿出些本事来,兄弟也由他们自领北宫卫。” “唉……” “都不成器啊~” 石日归一阵摇头。 “大的不遵令,军主前往不仅不列阵迎接,竟他娘地一个个躲在屋里聚众对赌!” “小的吧……一根筋!” “个个都不成器啊~” 看着多年老兄弟摇头苦笑,石涉归端着酒水,笑道:“这么多年了,上庸幺儿,今日是你最得意的一日吧?” “哈哈……” “知我者,襄城兄长!” “哈哈……” “咳咳……咳咳……” …… “行了行了,得意就得意吧,偏偏还大笑,也不怕今日咳死在了这里,就不怕那小子被人活刮了啊?” “活刮我儿?老子不死,哪个敢?是这四个不成器的不孝孙儿,还是襄城兄长?” “你……” 看着似笑非笑的石日归,石涉归面色一怒,下一刻又一阵叹息。 “上庸幺儿,你这是拿府上、族里近万人的命冒险啊~” 石日归叹气一声,说道:“兄长,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俺跟着兄长,兄长说咋整,俺就咋整,可俺有些不明白,为何兄长却不顾俺一家老小的命,临头突然变卦了呢?” …… 屋内气氛骤然阴沉、压抑。 …… “幺儿……” “你……要死了啊……” …… “是啊……” “俺要死了。” …… 石涉归看向低头跪在地上的石义,石日归低头看着已经空空酒盏,两人目光散乱…… 石日归猛然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石义、石孝、石谦、石勇四人,微闭的双眼冷光爆闪。 “来人。” “老奴在。” “……斩!” “啊?” 跪地的老管家一愣,抬眼见冰冷、暴怒眼神,大骇,站在一旁的黑衣剑士纷纷拔剑上前,石义、石孝、石谦、石勇面色狂变,拼命挣扎嘶吼。 “老祖……老祖,饶命啊!” “老祖……” “饶命……” “砰!” 石日归猛然一拍扶手,老管家一挥手臂。 “噗噗噗噗!” 四柄利刃毫不犹豫斩下,四颗头颅滚动,鲜血喷洒整个厅堂…… “兄长,俺幺儿还没死呢,只要俺活着一日,没人可以动了俺的上庸公府。” 石涉归叹气站起,缓缓走到厅门前站定…… “幺儿,你活着,咱们是生死兄弟,兄前弟后,可幺儿想过没,若你死了,谁跟在兄长身后?” “你我本为一体,四十年风风雨雨走过,你我见过多少人身死族灭?恐怕你我都不知道吧?幺儿你活着一日,兄长不会动你上庸公府半分,因为兄长知道,有你在,兄长的襄城公府就一定还在,可没了你……” “幺儿,别怪兄长无情。” …… 门前再无石涉归身影,厅堂内只剩下石日归一人,空旷的虎堂只剩下一摊让人作呕血迹…… 温暖,从未有过的心安,陈启国从有了记忆就从未有过这种安全、心安,想要永远拥抱死寂的星空,时间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大郎……” “大郎——” 九娘不愿让其他女人碰触他的身体,一个人把他脱了光光塞入浴桶,一个人为他擦拭,帮他穿上小衣,一个人守在床边…… 一连三日,原本以为一两日就可以清醒,结果三日了还未见他醒来,九娘不理会国公府里事情,不理会石日归阿爷如何处罚北宫卫上下,只是待在房中,一动不动看着熟睡的他…… “大郎,你再不醒来……再不醒来……呜呜……俺可就不理你了,俺真……” “大郎……” 泪眼盈盈的九娘最后再不敢说“不理你”三个字,一滴泪水滴在他手臂,好像是虫子蠕动,躺在床上昏睡了三日的男人像是不喜虫子,无意识抬臂想要拍掉…… “大郎?” “大郎!醒醒!醒醒……” 陈启国抬手就要去挠手上麻痒,九娘一阵惊愕,忙一阵剧烈摇晃他的身体。 熟睡着的眉头微皱,如同七日七夜没睡觉极度疲惫之人,刚刚睡下却被人强行叫醒一般的烦躁、不悦。 “九姐,再让俺睡一会,就一会……” 陈启国一翻身,背对着她还想再睡一会,再拥抱一会从未有过的心安感觉…… 九娘一愣,大喜。 “大郎,大郎,你睁眼看俺一下,就一眼……” “九姐,俺好困……” 九娘用力扳他的身体没扳动,银牙一咬,鞋袜三下两下脱去跳到床上,看着嘴角轻动的他…… “大郎,你……你拉过俺的手,抱过俺,还……还看过俺的身子……俺……俺也看过你的身子了……” “大郎,你……会娶俺的,对吧?” …… “大郎~” “嗯,俺娶九姐,好困,再让俺睡一会……” “那……那……今日你就娶俺吧?” “大郎~” “嗯,俺娶……” “大郎,你睁眼看俺一眼,就一眼……” “大郎~” 或许是她一再摇晃让他有些郁闷、无奈,还是睁眼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哪里还去想她啥时候与自己头对头睡在了一起。 九娘早已经过人事,此时也如几年前羞涩少女一般,心脏如擂鼓阵阵,躲在他怀里浑身酥软无力…… 说好的就睡一小会,结果却睡了一日夜,期间胡氏推门来过一次,床上俩眼睛跟个受惊的小老鼠一般,大眼对小眼,最后还是胡氏轻轻将房门关上。 “啊呜~” 像是多日未睡的孩子,陈启国这一觉睡得十分惬意,刚一醒来就来个大大的哈哈,突然发觉有些异样,忙转头去看,正见九娘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九姐……” 九娘猛然闭上眼睛,还低头往他怀里钻。uu看书 .uukanshu 陈启国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看着仅剩下一片乌发的她……微微摇了摇头。 “九姐,俺要起床了,你……再睡一会吧。” 尽管不知道她啥时候跑到自己床上的,心下却没有什么尴尬、扭捏感,好像本就应该如此。等他坐起来找衣服时,这才发觉房子不大对了,衣服也找不到了。 “九姐,俺的衣服呢?” “这又是哪里?” 陈启国挠头不已,断了片的他根本记不得自己跑来了上庸公府,见他如此,九娘也不得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衣服,脸上又是一红,默默爬下床。 “大郎发了疯追打北宫卫,追到了……追到了阿……阿娘这里,所以……” 陈启国没有在意她睡在自己身边还穿着衣服,在起身时就发觉了,听着她话语,大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顿时担忧起来。 “九姐,那个阿爷没恼怒俺吧?” 九娘顿时来了精神,拉着他手臂一脸不解。 “大郎,你说怪不怪啊,大郎打伤了好几百人,更是追杀到了国公府门前,那个阿爷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砍了二三十人的脑袋,北宫卫上下全都挨了鞭子!” “反正俺是没想明白,大郎,你知道为何吗?” 陈启国也是一愣,皱眉想了一会…… “这个阿爷……是个狠人,咱还是别招惹他,咱还没成亲生娃呢,真若此时被砍了脑袋,那也……也太亏了……” “九姐还是帮俺找衣服吧,俺都快饿死了。” 第四十三章 上庸公的2个条件 最终九娘还是爬下了床去给他找衣物,从她的话语中,陈启国才知道自己竟然昏睡了四日,前去寻找食物时,脑子里还在想着与那个“杨小弟”私下会见之事。 大家族都有第一时间给长辈请安习惯,在陈家寨时,每日里他也会第一时间跑去陈九屋里,只是来了上庸公府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将石日归当成“阿爷”缘故,还是肚子里的鸣叫太过响亮,总之他第一时间不是跑去石日归房前,而是跑到厨房,从瓮里捞出熬制了一夜的肉块大快朵颐。 厨房里风卷残云,能塞进肚子里的东西全往肚子里塞,石日归却不知何时坐在院中,身上盖着厚实皮子,低垂的头颅微微打着鼾声,好像本就在院中睡了一夜未醒。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总算是吃饱了……” “阿爷?” 刚出房门,陈启国正见到躺在藤椅中的石日归,见他一脸笑意看着自己,这一刻仿佛是看到了陈九的身影,心下一个劲嘀咕不断。 挠着头来到石日归身边,单膝跪地在前。 “阿爷,您老啥时候来的?就算要惩罚俺,也没必要这么急着堵在厨房门外吧?” “阿爷让人取消了昨日的宴请,你不会怪阿爷吧?” 陈启国一愣,看着淡淡笑意的石日归,暗自叹气一声。 “前些日,阿娘说了许多襄城公与阿爷的亲密,说了许多两家并肩作战,说大兄他们在邺城,最后只是提了一句李女官,说了句襄城公……” “阿爷,俺是什么出身,阿爷自是心知肚明,俺也不敢告诉自己就是您老的养子,俺不知,也不敢去揣测您老想让俺去做什么,为了给山中活不下去的老弱挣一口吃的,俺愿意为您老卖命。” 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至少到现在,您老没有砍俺的念头。” “唉……” 见老头微笑不语,陈启国深深叹了口气。 “俺不知道长安、邺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国公府究竟要面临什么危险,但俺觉得,关中有您老和襄城公两人,两个‘不和’的边关大将,石大王是满意的,两家斗而不破,两家可共存,一家亡,另一家也随之必亡!” “除非……除非关中出现一个真正的关中王!” 石日归神色很是严肃,沉默许久,微微点头,说道:“所以你想寻那杨家小子,想通过他说服襄城老儿?” 陈启国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吧,俺没见过襄城公,阿娘说杨家是襄城公的门人,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俺要先了解些情况,才能试试能不能说服襄城公,将来就算……就算大兄继承了阿爷爵位,两家依然还是可以共存关中的。” 石日归点了点头,想了下,又摇头叹气。 “想的挺好,可情况不同了,那老儿选择了第二条路,选择了‘关中王’道路,如此之下,你当如何?” 陈启国一愣,不解道:“阿爷,这……不大可能吧?关中只有阿爷的两千骑和襄城公三千骑,虽川蜀、西凉暂时还没有兵入关中之念,但这也是因石大王缘故,一旦关中自立为王,石大王必暴怒强攻关中。” 脑子里回忆着陈九跟他说过的天下局势,蹲在地上勾画着石赵及周边各势力。 “邺城之北是鲜卑,之南是南渡晋朝,西侧则有川蜀、西凉,川蜀、西凉且不提,皆心无大志之人,但石大王屡屡用兵南北,正式兵锋锐利之时,除非……除非石大王身死,邺城绝不可能坐视关中自立,如此,邺城就成了南、北、西三方夹击围攻之势,长久之下,邺城之地必被他人夺取,故而关中一旦自立,石大王必强攻关中,仅有三五千之兵,襄城公如何抵挡?自立岂不是自寻死路?” 石日归看着地上勾画出来的天下大势,抬头看着侃侃而谈又皱眉不解的他,突然笑了。 “你小子果然是在装痴卖傻!” 陈启国心下猛然一惊,还未等他极力搜刮借口时…… “天下聪明人无数,懂分寸的却少之又少!别的你不用管,你只需告诉阿爷,若襄城老儿就是要吞了我上庸公府,就是要自立关中为王,我上庸公府又当如何自保?” 陈启国更加不明白眼前老头究竟是如何想的,难道真的信任一个相处还没几日的自己? 为什么? …… “阿爷,不是孩儿疑心重,俺是个乞儿,跟随乞活军四处流浪的乞儿,从小到大,俺见过无数次阴暗之事,用得着你的时候,怎么着都行,一旦没用了,转身毫不犹豫砍了人脑袋,可俺还真没见过您这样的!” “黄金龙铠打造完了,按理说俺也成了没用之人,也该提起来砍了脑袋,省的以后还可能带来无数麻烦。” 沉默思索了好一会,终究也没弄明白眼前匈奴老头究竟是咋想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看着他挠头不解,石日归不由一笑。 “你真的认为自己价值被老夫榨了干净?” 陈启国一愣,皱眉犹疑道:“难道阿爷还要让俺继续打造铁甲?” 石日归点了点头,笑道:“一开始的时候是如此,你的铁甲很好,可以让我上庸公府获得邺城的好感,你只是个不值一提之人,正如我儿所说,你只是个乞儿。”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上庸公府更需要一个‘冠军大将军’守家,一个堪比陈留乞帅冉闵之人!” 陈启国一呆,随即又明白了什么来,一脸苦笑。 “阿爷,您老可真的够抬举俺啊,俺哪有那本事,俺也就是多了把力气,若不是俺穿着铠甲和您老威名,俺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北宫卫揍的啊!” “阿爷……” 石日归手臂微抬敲在他脑门上,打断话语。 “正如我儿所说,人没了用处,也就该砍了脑袋,我儿愿意成为没用之人?” “……” “阿爷给你两条路,一条路,上洛郡是完完全全给你,你爱如何如何,阿爷绝不插手一下,哪怕你在上洛郡自立为王也随你,但你必须为阿爷卖命,必须保证关中上庸公府安然无虞,必须护住你大兄、二兄的命。” “第二条路……阿爷砍了你小子脑袋,顺便收了渑池陈家寨数百老弱的命。” “……” 陈启国一阵无语,叹气道:“阿爷,您老就不怕俺扛着您老给的重物,转身砸在您身上?” “哈哈……” 石日归仰天大笑,向后摆了摆手,数人上前,抬着他就要离去…… “上庸公府没必要遮遮掩掩,我儿想与襄城老儿谈,直接打上门谈!” 老儿向他得意一笑,也不给个解释,就这么被人抬走了,胡氏只是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跟随离去至始至终都未开口一句。 “大郎,这个阿爷究竟是什么意思?要不咱们连夜逃跑吧?”之前九娘不敢开口,等人都跑了,她才想起石日归要杀了陈家寨所有人事情。 陈启国很是无奈,说道:“逃跑?咱们往哪里逃?” 摇头苦笑,心下暗自揣测石日归的目的,他可不认为自己真的可以获得老头完全信任,在他生命中根本就没有过这种事情。 脑中杂乱纷呈,最终也没能想了明白,无奈之下,只能摒弃所有杂乱,想着暂时稳定关中最大两豪强之间的关系。 陈启国前往关中,他前脚走,牛阚等人后脚就抓书生壮丁回了上洛郡城,郡守大人不在,考试为官自然也停了下来,百十个书生在分组成为各县暂代官吏后,原本哭喊凄惨的书生们也都不哭喊了,uu看书.uukanhu反而眼巴巴的不顾风雪酷寒去上任,气的大哥牛阚直骂娘。 抓人的时候,好说歹说没一个愿意的,好像真的要砍了他们脑袋一般,等到真的发现竟然一下子成了官员后,反而各种理由摆出,逼着老脸都成了冻疮的牛阚护送他们前往赴任。 无可奈何,七兄弟一商议,再次带着人冒着风雪前往各县,准备先收拢各县军卒、衙役再说,而上洛郡的情况也再次送往绝壁谷,希望可以得到陈家寨更多人力支持。 陈启国自然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那个大兄护送黄金龙铠到了邺城没,一连昏睡了四日,待在上庸公府又觉得憋闷,骑着马想去北宫看看,看看那些混蛋有没有被他揍死。 骑在战马上摇摇晃晃,身边跟着两匹战马,左边是一匹乌黑绸缎色大黑,右边是花白交织的卷毛。听老头说,大黑是西极汗血宝马,卷毛是草原野马王的后代,因长的丑被驱逐了马群,是族人送来的苦役马匹。 大黑是不是汗血宝马,他也不懂,但不住打响鼻的大黑看起来的确威武,卷毛形象就差了许多,不仅身上花白难看,两只眼睛也一黑一白,而且还是卷毛显得邋遢猥琐,看着就让人不喜,但卷毛却很健壮,个头比大黑还高一些,四肢修长有力,是被他在苦役马圈中找到的。。 陈启国是一个人出来的,九娘被胡氏留在了府里,说是传授她一些私秘家传啥的,一个人在前,大黑不时骚扰胯下枣红战马,气的他时不时就抬脚将大黑踢一边去,大黑越是如此捣乱,他反而越是喜欢起听话老实的卷毛来。 第四十四章 你能成为关中王吗 陈启国身高八尺,按照他的年龄,可能未来两三年还要再长高一些,连人带甲胄三百来斤,仅一匹战马是不够使用的,原本他并未想着一个人占了三匹战马,还想着能在石日归面前隐藏时间越久越好,也没想到北宫门前一幕会深深刺激到了自己。 石日归军旅几十年,很清楚他这种武将究竟需要几匹战马,于是身边就多了两匹战马。 一人在前,两匹宝马一左一右跟随,根据上庸老头所说,人马合一,就要与战马时刻在一起培养感情,他也同意了老头的说法,可大黑也太捣乱了。 “这么想做老大是吧?” “行,让你做老大!” 大黑一再骚扰胯下枣红战马,他也有些恼了,脑子里正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呢,大黑还在一旁跳腾,时不时龇牙咧嘴吓唬胯下战马。 他甚至没有下马,在走动间一个跃纵直接骑在大黑身上。 “等过些日,老子也给你整套盔甲披上,天天骑着你,看你还他娘地会折腾不,累不死你!” “哼!” 陈启国冷哼不满,大黑好像很是得意,冲着小红、卷毛喷了两个响鼻,却也不在龇牙咧嘴。 “大哥!” “大哥,这里!” 正继续眯眼摇摇晃晃的陈启国,一听熟悉叫喊,大手不由一提马缰,左右四下里一阵张望,抬头看向开着窗口向他招手的杨嗣宗,眉头微微一皱,回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剑奴和二十个亲随。 “不许招惹是非。” 翻身下马,抬头看向“悦来”两字,看着已经有了些起皮掉漆的匾额、门房,微微摇头。 或许是天太冷了,也或许长安城已经没了油水,悦来酒楼并无小二在外招待,掀开破旧遮帘,入眼是空无一人的大厅,就在他掀帘的那一刻,春花秋月已经站在他身前,微微躬身抱拳。 “石将军,请。” 脚步未动,陈启国反而伸手摸向春花脸颊,春花也并未向一般少女羞涩闪躲。 轻捏温润柔软下巴,左右看了一下,收回手掌,笑道:“杨小弟一向宠爱两位姑娘,自是舍不得打了春花,要不要俺替姑娘出出气?” 春花低头说道:“是春花不懂规矩,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我家公子在此等了将军好几日,将军请!” “等了好几日?” 陈启国一愣,又微笑摇了摇头,自顾自抬腿登楼,春花秋月刚要跟在后面,剑奴突然横叉进入,两女微顿,跟在按剑黑衣剑奴身后。 悦来酒楼好像没有掌柜、小二,从进入到登楼,一直到他推开二楼最好雅间,也没有看到掌柜、小二。 杨嗣宗一个人坐在窗前,面前仅一碟煮熟切片的牛肉,炭火温着的酒水好像很好,房门打开,一股酒香直入口鼻。 “好酒!” 他也不客气,盘膝坐在对面,随手捏了块肉片塞入口中。 “杨小弟,你……” “嗯?” 正待开口说出“冒险”字眼,脑中竟然像是看到了隔壁还有三人,两人对坐,一人正在偷看、偷听。头颅微转,目光盯在一侧房壁木板裂缝,嘴巴大大咧开,竟然笑了。 “呵呵……”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若藏首露尾就不好了,也不礼貌。” 杨嗣宗猛然起身。 “大哥……” 陈启国微微摇头,起身来到房板一步前,看着一道裂缝,笑道:“俺狗娃性子直,不喜欢让人背后盯着,就算要盯着,俺也喜欢让人看着的正面身前。” …… “有些意思的娃娃。” 低沉声音传入耳中,尽管依然铿锵有力,但还是让人感觉已经是衰老的雄狮。 “不会是襄城公当前吧?” …… “老夫听闻,四日前,你曾邀请杨家五郎梅花坞饮酒,弄的这么隐秘,不会是想要老夫的命吧?” 杨嗣宗面色一阵惨白,身体颤抖几乎瘫软在地,陈启国依然面对着房板细缝,咧嘴一笑。 “若小子想杀国公,今日仅凭狗娃一人,杀国公……可矣!” “大胆……” “轰!” 话语刚落,眼前门板处一声戾吼,同时,陈启国大跨一步,闪电一拳重击在房板上,爆炸性力量炸开,剑奴大惊正要拔剑上前,人却呆呆看着大手按住的早已昏厥的脑袋。 大手张开,沉重砸在地上的沉闷让人心脏猛然一跳,甩了甩手上血污,透过人头大小的孔洞,正好看到两个一脸呆滞的老人。 “呵呵……” “直面相视果然让人舒服了许多。” 大手伸出,两手发力。 “砰砰……” 三下两下,几如人形蛮兽将隔开的门板拆成了房门,对面两个老人全都站了起来,或许是“蛮兽”的动静大了些,在他走到两人面前时,房门被人暴力撞开,几十个持刀大汉出现在房门外。 没有回头,只是将头颅微微侧动,他竟有些疑惑,没有回头,脑子里竟然可以清晰看到身后几十个持刀大汉。 狠狠甩了几下脑袋,回头看了眼身后,又毫不在意来到襄城公石涉归身前,无视一旁气势……根本谈不上什么气势之人,向石涉归微微按胸低头行礼。 “国公。” 石涉归神色阴沉散去,脸上露出稍许笑意,摆了摆手,门外几十人犹豫相视…… “混账东西!” “退下!” 石涉归大怒,几十汉子无奈,只能退出房门。 “让狗娃贤侄笑话了啊!”石涉归缓缓盘膝坐下。 陈启国知道眼前老人知晓自己根底,一手提着酒壶主动给石涉归倒着酒水,又给一旁面色惨白之人倒了杯压惊酒。 “呵呵……小子哪有资格笑话忠心护主勇士,不过呢,国公可没阿爷沉住了气。” “哦~这又从何说起?”石涉归一口饮尽酒水。 陈启国向一旁老人微微示意,一口饮下,捏了一片肉块塞入口中,轻笑道:“四日前,俺就想邀请杨小弟一叙,阿爷是知道的,直到邀期过了,今早阿爷才通知俺令选日期,与阿爷相比,国公是不是性子急了些?” 石涉归连连吸气,压下心中恼火,突然一笑。 “你小子欲要图谋老子,上庸幺儿自然比老子沉稳许多。” 陈启国刚要开口,却见一旁老人身体不住颤抖,不由笑道:“这位大人不会是别驾大人吧?” 杨侯忙抱拳欲要开口,石涉归一声冷笑。 “是不是又要换了门庭,或是换个狗头?” “呵呵……” 就在杨侯要伏地哀求时,陈启国突然笑了,又是一阵摇头轻叹。 “俺狗娃就是乞活军一为了口吃的乞儿,三四年前认识了杨小弟,几年来也算杨家多有照顾俺的生意,人之常情,见面叙叙旧也不算过了,至于为何……国公应知晓缘由才是。” “当然了,也正如国公所想,俺的确是想通过杨小弟了解一二襄城国公之事。” 看着石涉归眉毛陡然竖起,陈启国又是一笑,自顾自为自己倒着酒水,不屑道:“原本俺还想说服阿爷,今后依然以国公为长,毕竟……阿爷的身体不行了。” “可今日亲见国公气度,俺很是怀疑,怀疑国公有能力成为……关中王的资格吗?” “哗啦——” 杨侯身体一抖摔倒在地,一脸惊骇看着陈启国。 “阿爷年纪大了,大兄、二兄在邺城,说句好听的是前程远大、尊崇无限,难听些……只不过是大王手里的质子罢了,阿爷一死,北宫卫要么被石大王收入囊中,要么被国公吞入肚中。” “没了北宫卫,上庸公府自然也就不再存在,可到了那时,国公真的就是关中王?到了那时……襄城公府上下,只会一地死尸,唇没了,牙齿又岂能不冷?” …… 一阵沉默,石涉归冷笑一声。 “唇亡齿寒?本国公与上庸幺儿四十年相守相望,又岂是你一小儿懂的?” 陈启国脑中高速旋转,uu看书 .微微点头,说道:“今早俺也是与阿爷说了这番话语,阿爷与国公一般,不愿多言一二,临出来时,阿娘方与俺说了几句邺城诸王子之间纷争,俺也大致明白了国公如何自立为王。” “可是,国公,太子真的能相助您老成为关中王?或是使用些其他手段,真的能成为关中王?” 陈启国逼问,石涉归脸色大变,目光游离不定。 “今早阿爷问起,俺就与阿爷说了,石大王绝不可能允许邺城北、西、南三方同时为敌,更何况关中如此逼近河南之地。” “当然,从今早阿娘话语中,国公显然是想押注石宣太子身上,面对诸多兄弟紧紧逼迫,或许太子更愿意有国公这么一个强大外援相助。” “可是国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父衰子壮,若您有个极其强壮的儿子,时时刻刻盯着您的位子,时时准备继承您的位子,甚至挥刀相向,您的后背发凉吗?若是您,会直接砍了儿子,还是先砍了儿子的羽翼、走犬?” 石涉归脸色狂变,眉头竖起,瞳孔深处却是无尽慌乱、惊恐,他太了解石虎! 陈启国看着神色大变的石涉归,摇头叹气道:“原本俺就是想通过杨小弟,向国公传一句话语,在关中,上庸公府依然遵守襄城公府为尊,表面上做做样子,打打闹闹给外人看着是个意思也就是了,私下里还是兄弟之谊,也省的石大王不放心关中。” “可今日,国公的作为确实让俺很失望……” 陈启国一阵失望叹气,扶膝就要站起身离去…… “慢着!” 第四十五章 威慑夺权 “慢着!” 石涉归猛然双手按住桌案。两人对视数息。 “老夫如何信你?” 石涉归浑身散发冰冷寒意,陈启国却不甚在意鹰鹫阴冷。 “阿爷病了,俺不知道阿爷还可撑多久,但俺知道,阿爷是上庸公府的顶梁柱,顶梁柱倾倒了,上庸公府也会摇摇晃晃。” “前些日北宫卫之事……国公不会不知吧?就这般之卒、之将,看起来是俺的威望不足造成的,难道大兄亲掌就能完全掌控?阿爷病逝后,常年身在邺城的大兄能够掌控了北宫卫?” 陈启国起身为神情缓和下来的石涉归倒了杯酒水。 “仅凭大兄,或二兄、三兄、四兄,他们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执掌了北宫卫,但并不代表他们不能真正执掌北宫卫,而这一切都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国公的支持,襄城公府的支持!” “阿爷若真的病逝,上庸公府都是些晚辈,两家以国公为长自是理所当然,关中之地仅你我两家,外人看似两家相争不断,私下里却长幼有序,虽无关中王之名,却有关中王之实,关门过自己逍遥快活小日子,又有何不可?” “如此,国公得了自己想要的,阿爷也得了个满意,大兄也可安然继承阿爷留下的一切,岂不是皆大欢喜?” 石涉归呆呆看着侃侃而谈的陈启国,突然一叹。 “老夫有些后悔了,当日就不该让上庸幺儿将你抢了去!” “但是,老夫还是担忧上庸幺儿病故后之事,虽你小子说的够好,可老夫还是担忧上庸公府的老大,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做个乐不思蜀的阿斗。” “老夫需要一个保证!” …… 陈启国顿时没了脾气,他说的再好,毕竟没见过名义大兄石法礼,性情啥的什么都不清楚,自然也没法子开口答应,想了好一会也无法确定。 “国公,按照常理,大兄要想执掌北宫卫,阿爷不在时,只有借助国公威望方可,可这不代表大兄就一定同意,俺也不愿欺瞒国公,此事还需阿爷决定。” 石涉归微微点头,叹气道:“就因老夫知晓幺儿一旦病故,上庸公府必乱,北宫卫必被他人争抢,老夫也是无可奈何,若落入他人之手,我襄城公府必陷入绝境,若真如你所言,老夫可允下四十年之事,两家再行四十年守望相助!” 陈启国低头微躬,起身又是抱拳一礼,笑道:“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国公莫怪,晚辈这就告退。” 再次一礼,又转身向杨侯一礼,才转身走向房门,门外几十人纷纷让开通道,看着他大步下楼离去。 黑衣剑奴至始至终都没开口,紧紧跟在身后,很是怪异看着比她高大了许多的男人,或许心下还想着,人高马大皆憨傻问题。 站在窗口前,默默看着高大身影又一摇一晃前往北宫,石涉归站立了许久…… “可惜了……” 石涉归转身看向甚是恭敬的杨侯,沉默片刻,说道:“今日听到的任何话语都要烂在肚子里,但凡有一句话传了出去,老夫第一个砍了你杨家几百人头颅!” 杨侯“扑通”一声跪倒,头若捣蒜。 “下官,下官绝不敢传出一个字,绝不敢……” “哼!” “一群废物,如此之才竟敢私瞒不报,来人!拖下去,鞭三十,让杨别驾多长长记性!” “哼!” 几名军卒上前,拖着杨侯出屋就是一顿皮鞭,杨侯却不敢稍有求饶、哀求,甚至鞭鞭见血也拼死咬住手臂不敢哀嚎,他知道,但凡敢哭喊哀求一声,面临的则是更严重的惩罚。 杨嗣宗泪流满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父受辱鞭打…… 下了楼,一摇一晃的陈启国并不知道杨侯受辱,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有太多怜悯,他的怜悯更愿意用在北宫卫军中的几百营妓身上。 第二次进入北宫营地,与第一次有着天壤之别,除了几百号躺在床上伤卒外,所有人全都老老实实站在校场等候,看着还算整齐的方块,心下也不得不默默点头,承认北宫卫确实是上庸公府最为精锐军卒。 站在高高木台上,来来回回走动数次,双眼不住扫视下面低头军卒。 “很好,至少这次很好!” “老子不管你们之前如何散漫不服军法律条,但在本将军名下,你们就要把《十七律五十四斩》给老子刻在骨子里!” “哪个不服,可以与老子打上一场,谁赢了,谁就可以当老子的话是个屁!” “老子等着你们随时挑战!” …… “呸!” 陈启国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老子知道你们心下不服,也知道你们有些人想要另谋去路,但你们给老子记着了,谁敢逃出一步,老子就让他这辈子都让他爬着走路!” “不信你们就试试!” 一场架打完,北宫卫军卒不想服气也很是无奈,前后左右四个幢帅和十余个队帅全被国公族长砍了脑袋,也没人再敢质疑台上阴沉着脸的五将军。 看着如此训斥也没人接头接耳或是不满低语,全低头不言不语,陈启国看向外围巡视的北营幢帅石大力。 “石大力!” 石大力一愣,忙跑到台前单膝跪下。 “末将在!” “从现在起,北宫卫只有左右两幢,你为右幢幢帅,左幢幢帅本将军亲领。” “所有军卒全部打乱重组,幢帅之下十队帅、百什长,打乱重组后,队帅、什长以力争之,有本事拿到什长,老子就让他做什长,有能力为队帅,老子就让他做队帅!” “石朗!” 在上洛郡就被胖揍过好几回的石朗一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台上的家伙就要跳下来时,忙跳下马跑到台前跪下。 “末将……末将在!” “从现在起,原上洛郡北营三百卒归入北宫卫,你为监军幢帅,掌军法!” “啊?” “诺——” 石朗哪里会想到会有这种好事,忙大声领命,声音陡然拔高八度。 刘臣、刘豺两人一脸灰败,知道台上之人对他们很是不满,想要开口反对,却不知该如何张口。 “从明日起,十日之内,本将军亲自考核,以骑射、战阵厮杀论英雄,以得分优胜者为先,选出各队帅、伍长!” “石大力、石朗,打乱重组由你们二人负责,今日必须完成,完成不了,幢帅换人!” 陈启国很是霸道,根本不给他人开口反对的机会,话语说完,直接跳下木台,在经过刘臣、刘豺二人时,突然站定。 “本将军对你们很是不满,缘由你们自知,但你们是麻将军的兵,本将军也不好处置,你们可以留于府上等待麻将军,也可前往邺城去寻,甚至可以凭借本事自己争一队帅,将来凭本事夺一幢帅,选择在你们手里,但还是那句话,在本将军手下,就要遵守本将军的规矩!” 话语说完,陈启国带着剑奴、二十亲卫自顾自离去。 看着高大身影离去,刘豺一脚重重踢在木桩上。 “砰!” “混蛋……” 刘豺猛然转头。 “咱们全他娘地被他耍了!俺要去邺城,你怎么说?” 刘臣却面无表情,转身走向正满头大汗的石大力、石朗两人。 “都他娘的给俺闭嘴,那个……一个个的来!” 石大力脑门直冒烟气,三两百人他能管的过来,场中一两千人就麻瓜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将人打乱重组,与他相比,石朗更是不知所措。 “石将军,原先北宫卫分属前后左右四幢,每幢五个队帅,每个队帅下十个什长分住五个营房,也就是北宫卫一共有一百个营房,只需将所有人各自回各自营房,给每个营房里的兵卒重新换房即可。” 石大力一愣,大手一拍。 “啪!” “对啊……呃……刘将军……” 石大力这才发觉出了个妙点子的是自己死对头,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刘臣心下叹气,却抱拳道:“俺不再是什么将军,俺就是北宫卫一小卒,uu看书 w.uukansh 听从幢帅的分配营房。” 石大力、石朗两人是底层军卒,本是在武关为卒,屡屡与陈启国作对,也是被处罚最多的两人,骤然成了幢帅,本能的就自认为刘臣、刘豺两人对自己的威胁,可看着此时抱拳的刘臣,两人竟有些不知所措感。 石大力挠了挠头,说道:“刘将军,你也知道,咱们虽原先也算是有些小过节,可咱们都是北营的,都是大人的兵,相互帮衬也是应该,可……可将军也知道,大人的规矩太大了……当然了,俺绝对相信,就凭将军的本事,也绝不会比俺差了!” 刘臣抱拳道:“那小将就借石将军吉言,希望可以挣得一队帅,今后还望将军多多照顾一二。” 刘臣又向石朗报了抱拳,自顾自走入北宫卫人群中,好像真的成了一小卒一般。 石朗有些呆愣,说道:“大力,俺有些想不明白了啊?” 石大力挠了挠头,也有些想不明白刘臣这是咋了,按理说这不应该啊,应该不满才对?挠头一会也没明白,狠狠甩了下大脑袋。 “先不管这些,五将军脾气是差了些,可说出去的话还是算数的,若咱兄弟一日不把人打乱了、重新分好住处,估摸着咱们也得成了刘臣那般!” “对对,俺这就让兄弟们把人全赶回营房,赶紧把房分了,可莫惹恼了五将军。”石朗也急了。 看着刘臣站在普通军卒中低头不语,看着石大力、石朗让原属北营三百骑赶人回营房,刘豺一脸阴沉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手掌不由摸向脸上包裹着的伤疤…… 第四十六章 几10个大肚婆小妾 北宫卫两千人,在陈启国眼里根本不需要分成什么“前后左右中”五部,分成五个独立幢帅反而容易造成各部的不遵号令。 将人员打乱重组,使用更加渴望提拔的新人,加强统御凝合力,整顿军务……可等到亲眼看到营中的营妓时,又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营妓在几日前就被石大力集中在了一起,只是放眼大致扫了一遍,也知差不多有五百人的样子,最小的十二三岁,最大了也没有超过三十。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走在一群挤在一起的女人中间,没有一个人开口,全都低头不去看他,看着如死人一般的漠然,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的情景…… 脚步停顿,站在一挺着大肚子女人面前,本应是少女的她,如今却是个妇人。 “还有家,有亲人吗?” …… “如果……如果想离去,可以随时离去。” …… 没有回答,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只是尽可能的往人群里躲藏,犹如…… 当年的她。 …… “实在没地方去……当俺的女人吧,孩子生下,若无人可要,就给俺当儿子吧。” 转头看向屋内还有些大肚子的妇人,心下竟有些感伤,也不知是自己真的感伤,还是与他永远成为一体的她在感伤…… …… “你们……” “有家人的,可以回家的,愿意回家的,今日就可以离去。” “没家……再也无法回去的,也不愿再这里待着,就跟着俺,凭着双手吃饭,将来有了喜欢的,也愿意娶你们的,就自个把自个嫁了吧。” 好几百妇人,大肚婆数十,面对她们,他也不知该如何决定才是对的,却知道,身体里的她,绝不愿意待在这样的地方,哪怕一分钟都让她厌恶、憎恨。 数百女人,毫无任何生气,全都缩在一起低头不言不语,陈启国心下叹息,默默转身走出让他感伤、难受房舍,在走出房门时,身后跟着一个大肚子的十五岁妇人,随着他脚步,身后影子越拖越长,越拖越长…… 不大的府邸,几百衣着单薄颤抖妇人,看着眼前拿着大铁枪的女人,陈启国也成了犯错的孩子,挠着脑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大郎,你这……” “咋整吧?!” 九娘指着数百妇人。 陈启国也不敢回头去看,更不知对面国公府门前,何时多了个坐在藤椅中喝茶看笑话的老头。 “那个……那个……九姐你是个女将军,总不能手下没兵将吧?” “反正……反正俺是不愿九姐天天领着一群男人……” 挠头了好一会,还真让他寻了个理由,九娘一听他的混账话语,知道他是没理寻了理由,圆脸也还不由一红,却也不愿落了气势,更何况,人群中还有好几十个大肚婆。 “哼!” 九娘一指缩在一起畏畏缩缩的女人。 “就她们,俺怎么也没看出来是些军卒!” 陈启国小心看了她一眼,见她正瞪着自己,忙又低头。 “哪有人天生就是当兵打仗的料,吃饱了,训练训练照样也还是可以成为好兵的,就算……就算不能当兵,缝缝补补,洗洗衣物总还是……” “哼!” 一声娇哼打断。 “俺怎么听说,你……你还收了他们做……做妻妾!” 陈启国心下一阵苦笑,就知道根结必是在此处,上前拉着她手臂,九娘正要甩脱,又赶紧一把把她搂抱在怀里。 “俺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姐,她们已经够凄惨可怜了,没有家,没有亲人,她们什么都没有,还挺着个大肚子,就算想做流民乞讨,也绝对活不过一个月,难道九姐还要让他们在北宫让人欺负?” “一个女人,怀着个孩子,但凡是个男人,自家孩子都养不活了,又如何愿意养活他人的孩子?咱就是把她们随意指个人嫁了出去,九姐以为,她们母子两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不是把人拉出火坑,转手又推进另一个火坑吗?” “俺给了她们一个名分,算是认下了她们的孩子为养子,哪怕日后她们自食其力,耕田种地也好,给人洗衣做饭也罢,至少她们的孩子不再像俺……连个名字都无,至少她们还可以稍微……” “别说了!” 九娘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忙阻止他继续撕扯身上的伤疤,微微推开他的身子,低头说道:“别说了……是俺的不对,俺……俺听大郎的……俺这就让人安置了。” 陈启国再次当着好几百人的面把她搂在怀里。 “九姐最是心地善良,俺这辈子就认九姐!” “没羞没臊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谁爱看谁看,俺可不怕……” “小五~” 一声沉闷声传入耳中,陈启国身体一阵僵硬,对着怀里的女人,低声说道:“九娘先将人安置了,晚上咱们行夫妻礼。” 九娘一阵脸红,不由推了他一下,低声嗔怒。 “自己的一关还没过去呢!” 心下一阵苦涩,不得不松开了她,转身走向对面微笑着的老人。 “阿爷,您老看笑话也不嫌长了鸡眼?!” 石日归看着九娘指挥着一群女人入府,笑道:“土都要埋到了头顶,又岂会在乎长了鸡眼?不过,你小子把北宫卫的随军女子全收入府中,就不怕下面军卒造反,背后砍了你的脑袋?” “呵呵……” 陈启国来到石日归身前,笑道:“财色酒气往往相伴相随,为财而叛,为色背主,饮酒误事,逞气而争,一支军队若靠女色而聚起,这样的军卒不堪一击,不仅如此,更为严重的是以下犯上,反噬其主!” 石日归皱眉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点头道:“我儿说的也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简单了,若无她们,北宫卫军卒必然会骚扰城中百姓的。” 陈启国很有些意外,很难想象她会说出这番话语。 “怎么?以为阿爷真的残暴,是个滥杀无辜之人?” 石日归摇了摇头,叹气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话说得清的,当然,如今我儿是北宫卫校尉,阿爷也不会插手我儿任何决定,既然我儿看不惯军中之妓妇,那就收着吧。” …… “阿爷,你信不信,若给孩儿两年时间,同等兵力,单独厮杀,她们不是对手,百人厮杀,可与北宫卫争斗平手,千人厮杀,她们赢,万人……一方倒的屠戮!” “有时候,看着是群待宰的鸡鸭,也只是因没人领着而已,最惨痛的经历,一次就够了,没人会愿意经历第二次,为了不经历第二次,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会让所有人颤抖,阿爷手里的剑士……想来也是这么训练出来的吧?” 陈启国突然话语,石日归手掌猛然一阵抖动。 “或许……这就是乞活军存在了四十年之久的缘故吧……” “差不多,乞活军都是些想活下去,拼死也要活下去的人,但孩儿觉得……这些女人又有不同,她们是一群想死也很难的可怜女人,死也好,活也罢,对于她们来说都毫无意义,是一群活着的尸体。” 陈启国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她们身上的黑暗属性浓重的让人畏惧,尽管看起来懦弱不知道反抗,只是一味的逆来顺受,那是因为,她们对生死早已漠然,十年前的她,早已证明了这一切。 石日归眉头紧皱,最后还是摇头说道:“剑奴也确实是营妓中之人,可我儿应知,牛羊终究是牛羊,出类拔萃者成为牛羊领头,尽管力量可以伤了牧羊之人,就算如此也还是少之又少,她们终究不是乞活军。乞活军是草原上的饥狼,uu看书 ww.ukanshu.co 游走于草原,为了食物可以袭击一切可以当作的猎物,而她们……只是头胆小的羊,正如眼前,瑟瑟发抖拥挤在一起,连抬头都不敢的羔羊!” 陈启国看向九娘指挥着瑟瑟发抖的“羔羊”们入府,不置可否一笑。 “或许阿爷是对的吧,不过孩儿还是坚持军中不得有女人禁令,训练后,他们可以与家眷亲近,但只限于家眷,敢强抢民女、骚扰民妇,孩儿可不会手软!” “呵呵……阿爷不是说了么,一切都随我儿,阿爷不插手我儿治军。” 石日归并不是很在意眼前几百军妇,若是愿意,一日间可再将数倍妇人送入军中,他能够听出陈启国潜在话语,眼前的妇人是活着行走的尸体,也正因是淡漠的连生死都不知晓,一旦有了生的渴望,或许迸发出来的力量的确让人惊惧。 但,女人终究是女人,战场上是力量与勇气的搏杀,仅有勇气,面对绝对强横的力量,一群瘦不拉叽的女人又能如何? 石日归皱眉沉思一会,也就不再过问这些事情,但陈启国又有不同,他更在意的是勇气、意志、服从,力量反而要只能屈居其次。 力量,不仅仅是身体本身的力量,同时还有团体爆发的力量,兵器铠甲体现出来的力量,在他看来,一个军队,若仅以本身身体的力量为王,这支军队早晚会反噬其主。 两人的态度不同,但两人好像都不愿意再在这件事情上争执,而是将话题扯到了襄城公石涉归身上。 “我儿已经见过了襄城老儿,结果可还满意?” 第四十七章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 看着藤椅中的老人淡淡微笑,陈启国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爷,孩儿可不相信阿爷现在还一无所知。” 挠了挠头。 “俺觉得……襄城公还是愿意两家共处的,这对他来说也有极大好处,毕竟……与阿爷一般,襄城公年岁也大了,同样也面临着后续子孙之事。” 石日归微微点头,正如陈启国所言,他们都面临着同样一个问题,就是第二代国公府延续之事。 沉默十数息…… “我儿有些话语是对的,若阿爷身死后,无论是你大兄,或是二兄,他们都无法掌控了北宫卫,北宫卫面临邺城的重压下,最后落入谁手终不可知,也只有襄城老儿强力支持,才有可能让上庸公府保住北宫卫兵卒不失,退守一步并非是太差的结局。” 陈启国点头,很是赞同老头话语,说道:“自八王之后,先有刘渊大王,后有石勒大王,再有今日石虎大王,虽如今看似石虎大王与南方建康一南一北得了半壁江山,看似各郡县俯首称臣,实则各将人心如何,阿爷自知,不仅是北方邺城,南方建康亦是如此,人心早已……各自为王。” “虎老威犹在,就算真正的猛虎老了,也还会让群狼退避三舍,可猛虎若死了……后果如何,阿爷自是一清二楚。” 石日归心下一阵叹息,轻声说道:“我儿心下可有猛虎卧存?” 陈启国一阵无奈苦笑,说道:“孩儿相信,这个世上,哪怕之前的那些可怜的女人,心下也会有一头猛虎,只是,有些人的猛虎被自己身上无形绳索死死锁住,有些人没有而已,仅此区别。” “阿爷居身军旅几十载,当是清楚胡兵、汉兵之别,此时正值伦理丧失之时,孩儿今日在北宫之为,想来阿爷早已得知,以力争队帅、什长,无论之前如何,以力胜之,新晋为将也好,之前本就身居高位也罢,他们都要面对来自下面的威胁,正如阿爷今日所面临的情景。” 石日归神色凝重,陈启国继续看着对面自家门口,看着最后一个年仅十二三岁少女入府。 “以往,那些将领没有下面威胁,没有来自下面的挑战,心中的猛虎就会冲着头上趴卧的虎王龇牙咧嘴,挑战虎王的权威,而今日孩儿只是给这些挑战者多找了个敌人、对手,让他们将目光从头上虎王身上转移开来而已,继而用军中律法严加管教、约束,告诉他们,想要玩游戏,就要遵守虎王给他们定下的游戏规则。” 石日归突然一笑,说道:“下面的小家伙本来都盯着老子的位子,你在他们背后多放了几个挑战者,为了保住自己地位,也只能掉头与身后撕咬,咬死了身后挑战者还罢,偏偏你还不让他们将对方咬死,自也没法子掉头再对老子龇牙。” “我儿好手段!” “只是……” “我儿想没想过,你自己或许可以成为趴卧山岗的虎王。” 陈启国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阿爷,您老这是考较孩儿呢?俺也就是个给您老打工的小子,俺还没真的自大到不知天高地厚,北宫卫都是些啥人,您老比俺清楚,若把您老比作……那啥,俺就是……是……” 陈启国挠头了好一会,看的石日归一阵好笑。 “是那……驸马都尉,临时调派督军大将,事儿办完了,是要交还兵符的,北宫卫终究还是要还给大兄或二兄的。” “在这之前呢,如何削弱下面的将领威望,如何不让北宫卫成了散沙,并保持自己本有的战力,还交给阿爷时,让阿爷没理由借故砍俺的脑袋,俺觉得,这才应该是聪明的做法。” “哈哈……” 石日归指着陈启国,一阵仰天爆笑。 “臭小子!” “哈哈……” 石日归开怀大笑,一招手,弓背老管家上前。 “你亲自去一趟襄城老儿那里,就说……晔儿年岁也该找个婆家了,蓝田不错,俺要拿来送给小五。” 陈启国一愣,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拒绝,石日归却摆了摆手,笑道:“蓝田虽穷了些,种种地养家还是可以的,我儿就勉强收着吧,至于北宫卫……来年开春后再还了阿爷。” 陈启国多日来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却还是不明白,为何老头会给他蓝田县? 关中是西部胡人入中原通道,关中鱼米之乡的长安都是荒草无数,本就贫穷的蓝田县可想而知,但蓝田县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上洛郡莫名给了他就已经极为意外了,再加上一个蓝田县…… 想不明白,最后也只能听从老头的安排,至于北宫卫,他已经不打算太过搭理,就算他想要完全夺了北宫卫两千骑也不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将石日归送回府内,在临时家门前转悠了好一会,直到九娘跑出来寻他吃饭,才不得不老老实实跟着回屋。 “大郎,饿了吧?” 九娘见他在外面来回转悠,本来还想着多说几句,好好交待交待他莫要随意招惹女人,可见他如此,想说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 “嗯。” 陈启国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犯了错误,第一次感觉吃进嘴里的食物不香,原本做梦都想不到可以吃上的大白饭,吃到嘴里就觉得是在嚼蜡一般。 “九姐,俺真的没你想的那般,俺就是……” “俺知道,俺知道大郎心善,可这么多女人该怎么安排啊?” “你真的没生俺的气?” “没有。” “呼……那就简单了!” 陈启国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把掉落在桌案上一粒米粒捏进嘴里,笑道:“除去有了生孕的妇人,差不多还有四百来人,年龄太小的,来年开春俺找些人教她们读书写字,稍大一些的,训练一下,充当九娘的亲兵!” 之前在府门口时就说“练兵”的事情,九娘以为他只是在敷衍、找借口,现下听他这么说,好像真的要训练这些营妓一般,犹豫说道。 “大郎,你……真的要训练她们?” 陈启国一愣,又认认真真想了下,点头说道:“那些女人都是苦命人,若咱们不管她们,那还不如待在北宫卫,既然救了,就要给她们活下去的理由,当兵吃响也算不错,一会儿俺就去对面,弄些战马,成不成,先练一练再说。” 又说道:“俺觉得吧,北宫卫两千卒与咱们不一条心,咱们的根还是像那些女人一般的可怜人,说到底,咱们就是乞活军,帮了她们,也是帮了咱们自己,九姐你说呢?” 九娘很是认真看着他,直到他有些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时,突然一笑。 “俺就知道,大郎才不是富贵了就忘了穷人的人呢!大郎说咋整,俺全听大郎的!” 一直都认为九娘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极为容易满足之人,两人也终于不再为那些女人的事情继续犯愁。 傍晚时,陈启国又跑到对面,连哄带骗骗来了五百战马,顺便也讨来两千斛粮食,在日落前,石大力、石朗两人竟然跑了过来,告诉他所有人已经全部打乱重组,这也是让人很稀奇的事情,听了两人的法子,这才最终承认两人干的不错。 北宫卫原本共有“前后左右中”五个幢帅,中军前往了邺城,不用想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余下的也只四幢兵马。 每一幢兵卒五百,与州郡兵一般无二,长久的不调动,各幢兵马实质上已经成了下面军卒的私兵,为了完全掌控,只能重新打乱重组,但这也只是领兵将领,事实上,无论如何打乱重组,无论使用如何手段,陈启国都不可能真正掌握这支军卒,因为,他们的出身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除非干掉上头的族内各长老。 察觉了石日归与族内长老们对北宫卫的影响,陈启国也不再期望可以获得这支兵马,剩下的也还是与打造黄金龙铠没有太大区别,uu看书 uukn 只需让对面盯着自己的老头满意即可。 骑军,考核的还是骑射和挥刀骑战,这种考核并不是很困难,也不用他太过操心,无非是站在人前监督一二。 参与争夺之人太多,好像每一个人都希望可以借此一飞冲天,不仅上庸公府一系官吏前来观战,襄城公的上林苑南大营也有数十人前来凑热闹,本是很简单的一场将领争夺战,竟然在冬日里成了所有人都关注的对象。 襄城公石涉归低头看着石朗送来的纸张,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抬头看向京兆太守刘秀离、别驾杨侯,最后目光落在石日归身上。 “那个臭小子的法子好像很不错。” 石日归捂嘴轻咳几声,看着争斗场上你来我往,用着木棍打的热火朝天,笑道:“法子是挺不错的,看着眼前情景,让俺想起几十年前,几十年前,咱们不也是这般情景?” “呵呵……” 石涉归捋须呵呵一笑。 “幺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俺们争夺魁首之事?” 石日归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多年了,老哥还记得当日压了俺一头啊?” 又摇头叹息。 “这一压……就压了俺几十年,临头俺都快要死了,还不得不继续让哥哥压着。” “哈哈……” 石涉归一阵爆笑,临了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幺儿,不就是一个蓝田县吗,俺给了那小子,今后晔儿就是俺的亲孙女,绝不亏待了就是!” “哈哈……” 第四十八章 黑暗精灵 北宫卫所有人都以为陈启国会在选出两百什长、二十队帅后,会更加严厉整顿军务,成为真正的北宫校尉,但很奇怪的是,除了每日里北宫卫巡视一遍,其余的时间并没有太过插手北宫卫军务,任由各队帅管教手下兵卒。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不管,石朗每日里跑到他身边打小报告就是明证。 “不是……” “石朗,这种小事你也来烦俺?犯了错,该打的打,该砍头的砍头,俺要你监军干啥的?就是要你盯着他们!” “骚扰百姓……搜刮民财……石朗,这事你跟大力也没少在上洛郡做过,俺咋整治你们?照葫芦画瓢再整一回就是了,钱粮还回去,那个……未央宫不还是没建好么?让他们去挖土!” …… “啥?天冷挖不了土?咋就挖不了呢?在外面搭个帐篷,帐篷里暖和,帐篷里的土总能挖了吧?” “别跟老子说困难,谁让他们大冷天还敲人家房门呢?!滚滚~再给老子不满,这辈子都让他们挖土劳役!” …… “偷睡人家寡妇……这个容易,今后那五郎就是杨寡妇的男人了,每十日你让人上门家访,但凡杨寡妇有一丝受了委屈,直接给俺鞭三十,把这事定成规矩,在北宫张贴告示,但凡家中妻妾前来军营告状的,一律鞭三十,定期家访,直到改正殴打家室恶习为止!” …… 陈启国也不怎么过问北宫卫每日里巡街、守城门啥的,整日里只是处理石朗送来的鸡皮蒜毛小事,杂七杂八的啥都有,巡街吃饭不给钱这都是小事,稍大一点的是收取保护费,再大一些是明抢,按照上洛郡时的规矩,从罚役打扫长安街巷冰雪,到大冬天挖土修建未央宫,赌钱的,粮饷扣着不发,或者直接让自家娘们来取,殴打家室的,直接安排家访……按照所犯错误大小,处罚各有不同。 北宫卫校尉五将军成了长安城大家族里的谈资,每日里都有人专门跑到北宫打探哪个家伙又倒了霉,被如何整治的,石日归也乐得看笑话,任由他肃整军纪。 陈启国处理北宫卫乱七八糟的屁事,一开始还亲身坐堂,后来就成了每日早晚点个卯,一个月后,他连去北宫都不愿,任由石朗肃整军纪。 北宫卫由原本五幢改成两幢,右幢由石大力管着,左幢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刘臣副幢管着,三人都是从上洛郡爬起来的,更是知道他对麻秋、李罴两人态度,见到他又成了上洛郡时的昏庸,三人别提有多勤勉任事了,唯恐手里下刚刚得了的军卒惹是生非,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挨个将营室军卒背诵几遍《十七律五十四斩》才算作罢。 还别说,他虽然屁事不问,除了一开始北宫卫多有混乱,后来……越是不管不问,北宫卫越有向模范兵团发展的趋势,全都老老实实的,街面上惹是生非的,也只剩下了上林苑南营兵马。 陈启国不搭理北宫卫事宜,对待府里的一干女人们却是尤为上心,石日归库里的好东西也被他拉入自家库里不少,甭管大小,人人两套厚实衣物,从上到下全包裹了严严实实。 没有激动人心激励话语,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有一个军令,他在前,所有人跟在后,每日围着后院练武小校场跑步,天不亮开始,跑步半个时辰后食用早餐,之后就是站队,用着木棍训练简单刺杀,骑马慢走…… 没有太多话语,她们也不需要这些,只是本能的服从,如同没有灵魂的行走尸体,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知道必然是这种结果。 一连训练了大半个月,九娘也发觉了她们身上弥漫着浓重的死气,有些担忧与她们较劲的大郎。 “大郎,她们……或许真的不适合为卒,咱还是算了吧。” 陈启国用脚踢了踢眼前有些打晃的腿弯,一碰之下,十三四岁的女人顿时仰躺摔倒,又低头默默爬了起来,继续打晃着双腿站立。 一边不时用木棍敲打站成排女人的腰、腿,一边想着曾经的她所有遭遇……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极端环境下活下去,若长时间在那种环境活下来,还能不受影响,百中无一,大多数都是将自我封存在了心底最深处,麻木的接受一切所遭遇的苦难。” “但这不代表,她们就无法解开封存,这需要一些时间,需要让她们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了黑暗深渊。” 陈启国较为熟悉她们,很清楚这些女人与乞活军的区别,十年前的那一幕,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九姐,她们在北宫没有疯掉,足以说明她们的坚韧,你莫要太过担忧,不管她们最后是否真的成为军卒,俺觉得都不是最重要的,俺只是不喜欢,不喜欢好好的人成为行走的尸体,行走的食物而已。” “大郎……” 九娘刚要开口,被他微微摇头打断,知道她担忧自己,十年前的事情,尽管时不时出现在梦里,也能清晰无比记得当年之事,但他并不愿意去遗忘,那是她存在的唯一印记。 缓步走到四百女人面前,一一看向所有面无表情的冷漠,脑中再一次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眼前。 …… “俺娘与你们一样是个营妓,自打出生,俺就与你们一直在一起,俺知道,你们的心并不是真的冰冷,如果真的冷了,俺也活不到五岁。” “你们遭遇的一切,俺娘都遭遇过,没遭遇的,俺娘也遭遇了。” “俺娘被人架在火堆上,俺……俺将俺娘的骨头,一丁点,一丁点的吃进了肚子里,俺不愿她感受不到俺……” …… “俺不知道你们信不信,俺可以记得出生后所有事情,记得,就是折磨!无穷无尽的折磨!” “一岁,两岁,三岁,一直到俺三岁时,俺相信,俺眼里看到的一切,与你们曾经的经历没有任何区别。” “从三岁的时候,有了饥荒,每一个你们,每一天,都要面临他们抽签决定,决定谁会成为火堆上的食物,你们会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却无能为力……” 看着眼前行尸走肉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陈启国默默走在她们中间。 “俺是幸运的,五岁那年,还被一群红着眼睛的乞儿们救了,他们杀死了那些曾经欺辱过俺娘的混蛋们,用棍子,用石头、用拳头、牙齿,用可以用的一切杀死了他们,将他们吃进肚子里……” “俺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因为有个老头,他红着眼睛告诉俺,早晚也要把俺架在火堆上……” “一路流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谁倒了下去,谁就成了可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如同游魂野鬼一般游荡,从北跑到南,从东跑到西,只为一口吃的。” “呵呵……” …… “一个军中妓妇的孩子,一个跟着孤魂野鬼们四处游荡的几岁娃娃,能让俺活到了现在,或许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 “俺以前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俺凭啥还能活到了现在?而且越活还越有滋味了呢?” “这个问题,俺几年前想明白了,因为俺有用,有用有价值就能活下去!” “价值小,活的艰难无比。” 陈启国走在女人中,一个一个点过。 “你,你,你……你们,正如你们!” “有了大用,足够的有价值,活的就舒坦一些,用处越大,活的越是自在、舒坦!” 站在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女人面前,陈启国突然问道。 “这个世界,什么样的人是有大用的?” …… 女人眼中有些恐慌,u看书 ww.uukanshu 甚至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俺告诉你,这个世界,最有用的人是手里拿着刀子的人!” “记着,你手里也拿着了刀子!” 陈启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人前站定,仰头怒吼。 “记着,永远记着——” “你们是最有用之人!” “因为,你们手里有刀——” “谁不服……” “剁下他们的脑袋——” …… 陈启国转身大步离去,九娘脸上有些惊慌,面对一群茫然低头看着手里弯刀的女人,她竟然有些恐慌。 …… “手里有刀……” 数百女人喃喃,低头看着手里弯刀,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手里还有刀子的事实。 “俺手里有刀——” 凄厉叫声此起彼伏,脸上暴戾狰狞让人不敢相信,她们一刻钟前还只是待宰的羔羊。 沉重脚步猛然一顿,陈启国回头看向身后校场,九娘一时慌乱撞在他的怀里却不自知,嘴里喃喃低语。 “有人气了啊……” “挺好。” 陈启国紧了紧怀里慌乱的九娘,低头一笑。 “九姐莫怕,她们是九姐的姐妹,是不会伤害了九姐的。” “大郎,她们……她们很可怕……” 陈启国将大氅死死裹在她的身上,知道她害怕那些女人身上浓重黑暗气息,安慰道:“九姐不用担心,她们只会是九姐的亲卫,是姐妹,也是砍下伤害九姐任何人头颅利刃,是黑暗精灵。” “莫怕,莫怕……” 第四十九章 烽火戏诸侯? 女人终究还是女人,先天体力上的不足,一个月一次的麻烦,男女军卒混合带来的各种麻烦……等等都严重的限制了女人为兵为卒的使用,训练她们也更加困难。 但这不代表女人就一定不能为兵为卒,她们身上同样有自己的优点,尤其是早已不知生死畏惧的女人。 准备给刚刚有了些人气的女兵们三日调整状态时间,结果第二日,还未等到他与九娘起床时,四百女兵就已经站在了校场,自顾自在校场默不作声奔走。 看着一群女人从眼前奔走而过,陈启国也默不作声成为其中一员,领头带领着她们,而这一刻,他能明显感受到,她们在自己加入的那一刻,竟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了。 “囚凤营,从今日起,你们有了自己的旗帜,有了自己的家,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囚凤营的一员!” “曾经的不堪过往丢给过去,从今日起,你们的双眼只能看向前方!” 四百女兵再次挺直身体站在他的面前,一一将人看过。 “你们每个人都有两把刀,一长一短,记着,你们要用生命保护那柄短刃!” “短刃不是让你们杀敌的,而是让你们在无法战胜对手时,保持自己最后尊严与荣耀,要牢牢刻在心上,永远永远都不要让敌人侮辱活着的你们!” “永远高昂着头颅,尊严、荣耀与你们同在!” …… 多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何训练不是太过担心,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些女人的精神状态,一旦激发出了她们隐藏在心底的决绝、果狠,究竟会爆发出如何的破坏力…… “很让人期待啊~” 坐在高台藤椅中,一手支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从战马上跌落女人,看着她默默再次爬上战马…… “嗯?” 低沉轻“嗯”不解声从口出传出,在旁伺候的剑奴余光瞥了她一眼。 “剑奴,牵一匹战马过来。” “诺。” 剑奴想也没想跳下木台,不一会就牵来一匹战马,陈启国也站了起来。围着战马看了一圈,这才发觉,战马仅一侧有三角形马镫。 “让人将两边都装上马镫。” “诺。” 剑奴点头,心下却不甚在意,就在这时,远处九娘提着大铁枪跑了过来。 “大郎,大郎……邺城来人了……” 陈启国一愣,心下不由一个咯噔,神色不变迎上前。 “九姐,邺城来人与咱何干,用得着这么焦急吗?” “不是……是……是阿爷唤你……”九娘一阵剧烈喘息。 陈启国更是将眉头皱起,拍了两下她的后背,说道:“九姐莫急,邺城来人与俺们何干?” 九娘一脸焦急说道:“是……是那个二公子……正与阿爷争吵着呢!” 陈启国按着她后背抚动,待她气息稳定了,才笑道:“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呢,九姐莫要焦急,俺过去看看,你帮俺看着她们。” 指向一干正不断爬上爬下女人,给了九娘一个安心微笑,不急不缓走向校场之外。 正如九娘所说,刚走出院门就见对面五百骑,看着玄衣玄甲,人人身披大氅装束就比北宫卫威武一个等级。 刚一脚走出院门,还没抬腿走向对面国公府呢,一头插黑色飞羽将军大步上前,连拱手都无。 “站住!” “不想死就待在院里!” 陈启国眉头不自觉挑动了下,脸上淡淡一笑。 “这位将军,石某名忠信,乃国公之假子……” 陈启国抱拳拱手,话语还未说完,飞羽将军手按着的腰间利刃陡然出鞘半分,上前一步,阴冷眸子跃动着一丝杀意。 “假子……” “记着了,假子不是亲子!” 飞羽将军按刀转身,看向一群看过来兵士。 “将军有令——” “任何人不得骚扰国公,骚扰者,斩!” 数百插羽兵士齐齐抱拳。 “诺!” 飞羽将军吼罢,数百人齐齐应诺。见此,陈启国心下一个咯噔,什么“假子、真子”之言的没怎么在意,但自己已经表明了身份,眼前飞羽将军竟还不放开道路,原本的笑变渐渐成了冷漠。 “石某只想问将军,是要囚禁阿爷、图谋造反吗?!” 陈启国猛然爆吼,飞羽将军一愣。 “剑奴——” “剑奴在!” “擂鼓,三通鼓,北宫卫、五门兵卫不至者,斩!” 陈启国缓步走向脸色大变飞羽将军,冷厉、冰冷。 “石某就看……哪个敢犯上作乱?!” …… “咚、咚、咚咚咚……” 战鼓自府内冲天响起,正在校场笨拙训练骑术的一干女人,提着弯刀冲向院门,北宫卫驻地,雍门、横门、洛门、利门、宣平门五门,两千骑北宫卫、五千守门卫,在南营南苑卫军卒还没反应过来时,全都舍弃城门驻防,向上庸公府冲杀过来。 “咚、咚、咚咚咚……” 战鼓冲天,两通鼓未过,刘臣、石大力率先领两千骑狂奔而来。 “咚、咚、咚咚咚……” 三通鼓响起,大批手持长矛、刀盾步卒轰隆出现。 战鼓震天,上庸公府竟无一人走出国公府,陈启国心下更是心忧不断。 “末将李戌前来领命!” …… “末将胡厉前来领命!” …… “末将韦雄……” “末将辛善……” …… 兵将越聚越多,每一波军将前来,看到国公府门前五百军卒装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但还是上前向陈启国抱拳行礼,飞羽将军脸色越来越阴沉、苍白、慌张…… “你们想要造反吗?!” 飞羽将军愤怒,陈启国更加怒吼。 “造反?” 毫无征兆,陈启国一把捏住飞羽将军脖子,两百斤的汉子离地一尺。 “砰!” 不等反抗,一拳重重击在正要挣扎的胸腹间。 “这里是长安,没人能在长安伤了阿爷——” “你……” 喉咙被死死捏住,刘桀奋力挣扎,不等憋出一个字,高大身影一个一步急冲,扼住喉咙大手借助冲势力量,重重砸下…… “砰!” “绑了——” 北宫卫犹豫,囚凤营想也没想,十数个女人上前,口吐鲜血飞羽将军想要挣扎…… “反抗一下,就给老子剁成肉泥喂狗——” 飞羽将军一愣,看着狰狞愤怒的面孔,北宫卫诸多军卒却猛然后退一步,好像很是害怕一般,囚凤营却不管其他人如何,十余人手臂抬起,好像在等着盔歪甲斜之人反抗,好直接砍杀了事。 “你……” “你会后悔的——” 刘桀一脸涨红,最后还是没敢再挣扎,任由一干女人绑了个死死,陈启国却头也不回,手指指着面前刀枪出鞘骚动不已军卒。 “下马!” …… 副将孙猛无奈,眼见高大将领手臂就要挥下,转头看着数千军卒刀枪出鞘,无可奈何只得下马丢掉兵器,心下却埋怨不断。 “哼!” “石大力!” 石大力心神震颤,又不得不站出来抱拳。 “末将……末将在。” 陈启国好像很是不满他的犹豫,又是一阵冷哼,怒道:“全都给老子看押在北宫,哪个敢作乱,直接砍了脑袋!” 大手一摆,石大力无奈,只得抱拳躬身领命,准备将人押解回北宫驻地看押。 “小五。” 虚弱却不失威严声传入人群,无数军卒回头,随着胡氏推动,人群被无形力量推开,露出坐在轮椅中的石日归,一旁还站着个阴沉着脸的男人。 一见老头出现,陈启国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又莫名冒出些不悦、埋怨。冷脸大步上前,很是不满单膝跪地抱拳一礼。 “阿爷,您老这是玩‘烽火戏诸侯’戏码呢?俺的战鼓都快敲破了,您老甭管有事没事,多多少少也让人告诉俺一声啊?” 陈启国大手指外面数千兵马,点着被死死绑着的刘桀。 “您老看看,孩儿俺都把所有兵马招来了,那人也被俺给绑了,您老这不是故意坑俺吗?” 北宫卫两千骑调动,附属北宫卫的雍门、横门、洛门、利门、宣平门等五门军卒也被调动,七八千人出现在上庸公府门前,这让石日归又是感动,又有些诧异。 每日里送来的消息都是说如何不务正业,uu看书uukanshu整日窝在府内训练一群女人,没想到一阵战鼓响起,不仅将北宫卫的胡骑调了过来,竟然连五门守卒汉兵也调到了府门前。 石日归静静看着很是不满的陈启国许久,随手摆了摆手,石大力、刘臣、李戌、胡厉、韦雄、辛善……一干将领相视抱拳领人离去,拥挤的国公府门顿时空了下来。 “随阿爷一同入府吧。” 胡氏向不悦的陈启国微微点头,转身推着石日归走入府内。 陈启国眉头微皱,随手摆了摆,一干女人才将死死绑着的刘桀丢在门外,向颇为担忧的九娘微微点头,转身快步跟在胡氏身边。 “这是你二兄。” 石日归头也未回。 “大王对黄金龙铠很是满意,特许恩准你二兄前来照顾阿爷,并给了我儿一个关内侯。” “呵呵……” 石日归“呵呵”一笑,脸上露出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神情。 “门外那些人将护送我儿前往邺城,大王的旨意……你二兄为北宫校尉。” 陈启国一愣,不由自主转头看样一侧阴着脸的石法孝,沉默了稍许,笑道:“北宫卫,阿爷是知道的,孩儿终究只是暂代而已,最终还是要还给大兄、二兄的。” “只是……孩儿想不明白,黄金龙铠虽威武,终究也只是件盔甲,大王仅凭此就要招俺入京,是不是太儿戏……” “闭嘴!” 石法孝冷喝打断,面无表情冷哼。 “一不知名小贼,哪个给你的胆子敢质疑大王决定?” 第五十章 没阿爷,你什么都不是 石法孝开口,场面一时寂静无声,推着木车的胡氏也停住了脚步。 “石大王的心意不可揣测,我儿……恐怕是要前往邺城一趟,家中自有阿爷做主,我儿莫要担忧。” 陈启国一阵沉默,在府门外刻意弄出一场忠心护主戏码,可不就是想要避免这种最恶劣的情景么,听着石日归话语,本能的想要第一时间逃离长安。 …… “阿爷既然如此说,孩儿听了也就是了,只是上洛郡……” “我儿不必担忧,你依然是上洛郡将军、郡守,蓝田县依然置于我儿名下……” “阿爷,这怎么可以?”石法礼一步站在石日归面前。 石日归话语未说完就被打断,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不可以?孝儿,你再与阿爷说一遍。” “阿爷,孩儿……孩儿不是那个意思……孩儿……孩儿只是不愿……” “砰!” 石日归重重一拍扶手。 “不愿什么?” …… “你想做北宫校尉……” “可以!” “秦国公推荐你,大王允诺你,今日,你为北宫校尉,阿爷不拦着,明日,你的人头挂在北宫城头,阿爷也绝不会掉一滴眼泪!” “滚!” 石日归面色冰冷,指着敞开着的大门外。看着自己阿爷真的怒了,石法孝终于怕了,撩袍双膝跪在地上。 “阿爷,孩儿只是……只是不愿咱家基业被外人……” “啪!” 石日归重重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 “滚!” “阿爷……” “滚——” 石日归暴怒,指着院门怒喝,一时间没人敢上前劝解,陈启国深深看着跪在地上不动半分的“二兄”,眼中若有所思,伸手碰了下胡氏,胡氏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接替了胡氏位置,推着石日归从石法孝身边越过,笑道:“二兄话语也不算错了,孩儿终究是个假子,您老的一切都应该是大兄、二兄的,您老病了,这点你得承认!” 陈启国开口,石日归却像是根本没有大怒过一般,笑道:“逆子巴不得阿爷立时死掉了,你小子不会也有这种想法吧?” “呵呵……” 陈启国不由一笑,说道:“家有一老若有一宝,您老在俺眼里就是棵参天大树,背靠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俺还是懂得,您老活着一日,俺就能逍遥一日,俺可不傻。” “呵呵……” 石日归一阵摇头轻笑,又自嘲一般说道:“偏偏有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可惜了,我儿若是阿爷亲子,阿爷的所有全都给了你小子。” 陈启国说道:“换做是俺,俺也会如此,天下权势者无数,富贵超过三代者,几人?富贵长久者,无不是每一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孩儿觉得蓝田县还是算了,上洛郡……给孩儿一个卢氏县,或丰阳县也是可以的。” 石法孝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到陈启国这么说,插嘴说道:“阿爷,给他一个县……” “闭嘴!” 石日归猛然转头,眼中愤怒如若实质锋芒,石法孝惊惧后退。 …… “卢氏县……丰阳县……” 石日归手指轻动,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蓝田县、上洛郡是阿爷答应过了的,此事就莫要再提了,此次前往邺城……帮阿爷看一看你的几个侄儿,如果可能,帮阿爷选一个,帮阿爷管教一下,可否?” 陈启国看着眼前一片雪白,一阵沉默,笑道:“阿爷,俺虽没见过大兄,二兄却也算是阵前勇将,又何须如此?” “呵呵……” “勇将?” 石日归嘴角露出一道弧度,说道:“我儿是宽慰阿爷,还是在敷衍阿爷?一个没脑子的蠢货,不亲手毁了阿爷的上庸公府,阿爷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阿爷时日不多了,别的也不再奢望,只希望我儿可以给阿爷留下一个根苗。” “如何?” 陈启国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孩儿没有阿爷想的这么悲观,但阿爷提了出来,孩儿听着就是了,只是阿爷可否与孩儿说一说,今日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门外那些人好像不怎么好相处。” 石日归心下一阵感叹,对跟在身后的儿子莫名生出恼怒来。 “还不都是你那混账二兄做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陈启国一愣,石日归开始向他解释起来,推着老人走在阁廊中,听着他将事情说了一遍,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虎长子石邃被立为太子后,次子石宣对太子储位发起挑战,石邃被杀后,依照嫡庶长幼之序,石宣成功成为储君太子,而此时,石虎五子石韬再次对太子储位发起挑战,双方争斗尤为激烈,不仅石虎的几个儿子纷纷加入其中,后宫妃子、邺城官吏、各地将领们,或主动或被动参与其中。 为了避免石虎三子前来关中留守,关中两位诸侯上庸公府、襄城公府这才想尽各种法子,帮助石鉴留在邺城这个石赵权利中心,但是,襄城公临时的变卦,投靠了太子石宣,黄金龙铠消息传入邺城,原本是该由石鉴将盔甲送入最有权势的石韬府中。 石虎最是宠信五子石韬,黄金龙铠由石韬呈现给石虎,宠信更进一步不提,还可得了义阳公石鉴的强大助力,而石鉴在石韬帮助下留在邺城权利中心,同时上庸公府、襄城公府也能继续在关中“广积粮、缓称王”,一件黄金龙铠对三家都有极大好处。 偏偏襄城公石涉归临时变卦,将消息透露给了太子石宣! 李菟、赵姬、石法礼、麻秋、李罴等人护送黄金龙铠回邺城,尚未刚出了长安城,李菟、赵姬就八百里加急将消息分别送入太子石宣、义阳公石鉴府中,一行人还未刚到了洛阳,双方各派大将前来迎接,尽管赵姬不愿,但倾向太子的枋头苻家、姚家介入,最后还是被太子府强行带走黄金龙铠。 太子石宣得了黄金龙铠,呈现给了石虎后,石虎大喜过望,太子石宣加大将军职,义阳公石鉴领右卫将军府。石宣、石鉴都得了好处,唯独本该成为最大获利者的石韬却无半分嘉奖。 石韬恼怒,将所有过错全归咎于上庸公石日归和打造黄金龙铠的陈启国身上。 听着老头说着邺城因黄金龙铠惹下的风云变幻,陈启国心下一阵苦笑,哪里会想到自己竟然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由回头看向阴着脸的“二兄”石法孝,怪不得会对自己不阴不阳,被恼怒石韬罢去了亲军统领,心下有些恼火也是应当,但他还是心下摇头不止。 石日归毫不理会石法孝的喜怒,叹气道:“蠢货到了何时都还是个蠢货,那石韬应付不了太子而迁怒于阿爷,更是将这个蠢货赶了回来争夺北宫卫,又岂不会激怒了你大兄法礼?” “你大兄心中不满、恼怒,以你大兄的脾性,义阳公府与秦国公必有间隙,事后皇位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呢!” “那石韬是个蠢货,眼前的混蛋同样愚蠢无比!” “哼!” 石日归不悦冷哼,陈启国眼角余光扫了眼阴沉不定的石法孝,听了石日归说着邺城诸位皇子争夺储位,心下也知晓了推着的老人嘴里“愚蠢”是何意。 不仅老大石法礼不满老二强占本该是自己的家业财产,初入长安就表现十足强势的石法孝,更会激怒关中另一大佬——石涉归,而这绝不是眼前白发老头所愿意的。 一想到邺城施加在老头身上强大压力,尽管始终只认可陈九一人,知道两人始终都还只是利益交换,内心还是对他有了一丝怜悯。 一遍又一遍在脑中模拟、推演,最后还是无奈摇头,在石法孝回长安的这一刻,上庸公府就没了未来。 想着上庸公府,等到他想到自己身上时,又自嘲不断,自己一腚屁事还没解决呢,u看书ww.uukashu 竟然还担忧起比脑袋更大的上庸公府。 心下一阵无奈,石日归叹气道:“阿爷能给你的都给了你,自上洛郡带来的那些兵还给你,阿爷再给你五百卒,随你一同前往邺城。” “阿爷,还是不用了吧,您老自己……” “别拒绝,阿爷相信,以我儿本事,就算独身前往邺城,我儿也会自己闯下一份家业来,阿爷给你也只是希望结了个善缘,或许……将来……” 石日归微微摇头,叹息道:“不提也罢,这些日我儿先准备准备,北宫卫……阿爷自有处置。” 陈启国心下叹息,很想直接拒绝,最后还是没有开口,默认了下来。 将石日归送回寝房,就在他将要离开时,石法孝伸手拦住了他,脸上依然阴霾冷淡。 “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很清楚,阿爷坚持给你上洛郡、蓝田县,俺答应了,但北宫卫必须还给我上庸公府!” “还给?” 陈启国一阵冷笑。 “二兄,你是不是想多了啊?北宫卫从来都不是俺陈启国的,二兄若想要,直接向阿爷讨要,与俺说这些,不明究竟之人,还真当俺成了上庸公府的主人一般了呢!” “还有,蓝田县、上洛郡是阿爷给俺的不假,可阿爷病了,蓝田县、上洛郡也不再是阿爷说了算,二兄,你明白这意思吧?” 陈启国嘴角满满不屑。 “二兄,俺奉劝你一句,看在眼里,拿在手里,哪怕吃进肚子里,有些东西也不一定是你的。” “没阿爷,你什么都不是。” 第五十一章 眼睛 上庸公府门前逐渐平静下来,襄城公石涉归府邸气氛却有些诡异,正厅虎堂已经坐满了各将领,唯独不见这座奢华府邸的主人,厅堂内嗡鸣争吵声不断,周边低头站立的婢女却不敢抬头多言一句。 后院与前院可谓天壤之别,前院几如菜市场嗡鸣,后院则是林间寂静无人小院,但这种说法又不完全正确。 石涉归斜躺在美妇怀里,身前还有两个女婢怀抱着他那冰冷双脚,再下面坐着的是太守刘秀离、长史李亢、别驾杨侯以及幼子石秀四人。 石涉归微眯着双目,手指轻动,好像在做着什么艰难决定,双眼微抬,看向低头不语的刘秀离、李亢、杨侯三人,苦笑叹气一声。 “唉……” “四十年的兄弟之情,一日成了泡影,可悲,可叹啊……” 刘秀离、李亢、杨侯三人精神一振,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年轻的石秀心下狂喜不断,刚想张口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又闭上了嘴巴,两眼不住来回在杨侯身上扫视。 杨侯心下暗自苦涩,无奈抱拳说道:“国公与上庸公生死与共四十年,两家携手与共、相互挟持才走到了现在,若能再同富贵四十年自是世间佳话,可今日不同往日了,那石法孝刚一回来就弄出如此风波,下官以为……当是秦国公之意。” 李亢微微点头,抱拳说道:“秦国公深受大王宠爱,虽失手一招落于太子之后,可若因此插手关中,若无法与上庸公同进退,甚至上庸公府被秦国公所夺,国公必受制于人,下官不敢想啊~” 刘秀离皱眉说道:“秦国公欲取关中,太子必不会坐视不管,那上洛假子今日所作所为……国公,是否可请太子相助一二,将那假子留于长安?” 李亢一愣,不解说道:“太守大人,下官虽也以为那假子不算太差,可也没必要请动太子殿下吧?” 刘秀离心下一阵不喜,向石涉归拱了拱手,说道:“下官之弟犯了过错,被上庸公罢去了上洛郡司马也是罪有应得,但下官所知,那假子却非贪恋权势之人,更喜于工匠之事,入了长安后,此人所作所为咱们也是一清二楚,除了一开始还能每日于北宫卫点卯,之后也只是居于府中……” 石秀突然插嘴道:“敢问刘太守,今日假子振鼓一事又当如何解释?” 又转头向石涉归一礼。 “阿爷,俺总觉得那个假子不简单,留在长安终究是个祸害,不如……” 石秀做了个砍头手势,刘秀离忙闭嘴不再多言,石涉归眉头莫名一皱,不满训斥。 “你懂个甚?真当上庸幺儿老糊涂、昏聩不堪?” “哼!” 石涉归不满冷哼,说道:“今日振鼓?你也不看看那假子做了什么事情,原有军卒全部打乱,力强者而胜,又以军律军法制之,仅此手段,那假子就不知强了你多少倍!” “如此作为之下,若亲领北宫卫,不出一年,北宫卫上下必以此子为主,但此子却仅点卯数次,之后任由北宫卫自行其事,缘由因何?” “上庸幺儿绝不会任由此子夺了上庸公府的根基所在,越是私心欲重,死的越快,能忍住眼前如此权势而不动分毫,仅此一点,天下者,几人?” 石秀不敢辩驳,石涉归心下不满,但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想了下继续说道。 “上庸幺儿尚未病死,北宫卫各幢军卒就敢无视军令,主将初入军营竟无人相迎,皆于室中聚众邀赌,如此北宫卫,无论换作是谁,也绝不敢倚重如此之军!” “今时,原各幢军卒打乱重组,力强者胜,又施以严厉军法,就算上庸幺儿今日病死,北宫卫依然还属于上庸公府,这就是为何上庸幺儿如此宠信于他!” “武勇而聪慧异于常人,居功而不自傲,识大体懂进退,此子若为阿爷之子,阿爷必以此子为长!” “哼!” “今日振鼓?你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想不通,南苑卫你莫要再去了,老老实实待在府衙,做个文书算了,也省的将来被人砍了脑袋!” 石秀身子猛然一抖,低头再不敢多言,刘秀离、李亢、杨侯三人相视,为官这么多年,他们自是可以想明白北宫卫、各城门将领们的心思,陈启国显然与他人不同,虽然石大力一日提拔成了两幢帅其一,但也仅此而已,其余之人全凭武勇、服从军令获得晋升、高位,原有余存的将官害怕失去权柄,骤然提拔起来的想要更多表现,自然是振鼓军令之下,全呼啦啦跑到上庸公府门前救驾。 自秦汉之时,军中就有胡汉之别,曾经一直都是汉兵地位高于胡藩兵卒,不知从何时起,汉兵只是胡藩兵卒的附庸。 长安算是邺城的西都,上庸公石日归的北宫卫、襄城公石涉归的南苑卫,及各城门军卒组成西都“将军府”,每临出征,抽调各州郡兵,与北宫卫、南苑卫一同组成前后左右等部。 北宫卫、南苑卫精锐军卒不是很多,地位却极高,掌握了两卫就掌控了长安京畿军队,掌控了关中各州郡兵马,如此两卫,邺城石虎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人全部掌握两卫兵马的,一旦被一人掌控,就意味着关中出现了一个事实的关中王。 陈启国也是以此说服了襄城公石涉归,放弃吞并重病待死的上庸公府所属北宫卫,并不是石涉归、刘秀离、李亢、杨侯等人看不到这一点,天下风云动荡了几十年,能够安然活到现在,并且获得如此高位,自然明白吞并北宫卫带来的凶险,可石法孝的出现了,他的强硬出场让所有人察觉到了来自邺城的凶险。 石涉归把幼子石秀臭骂了一顿,面对如此局势,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决定,但刘秀离、李亢、杨侯三人话语,多多少少给了他一些慰藉,沉默良久…… “先暂等几日,若上庸幺儿真的不顾我襄城公府生死,那就莫怪老夫不讲情谊,至于那假子……杨别驾,令子与他相交甚善,代本公送他百万钱,入了邺城,花费总是少不了的。” 众人一愣,若有所思看向杨侯,杨侯满嘴苦涩却又无法拒绝,只能起身抱拳。 “下官领命。” 石涉归大手一拍,一直暖脚的两个女婢低头为他穿上鞋袜。 “事情差不多就如此,既然决定了,咱们也没有太多后路可走,但只要太子……咱们为王为公自不在话下。” “就看上庸幺儿如何选择吧!” 石涉归起身,众人纷纷躬身站起,跟在身后向前厅吵吵嚷嚷行去。 …… 石法孝回长安,一日间发生振鼓聚兵大事,南苑卫上下也都知道了个大概,但却只是冷眼旁观,石日归本能的就察觉了上庸公府已经站在了深渊边缘,但他却没有任何解决法子。 胡氏将他仔细安置妥当,正要离去,石日归突然叫住了她。 “从明日起,你就搬去小五那院里吧,也算……罢了罢了,往日不提了。” 石日归躺在床上,一阵剧烈咳嗽后,叹气道:“上庸公府可能躲不过去了,二郎这个蠢货将灾祸带了过来,无论是石韬想要夺关中,还是太子欲要寻强势外援,老爷病逝,咱们上庸公府都难以抵挡。” “小五……小五作为看似不喜权势,实则并非如此。” “卢氏……丰阳……” 石日归喃喃低语。 “渑池山中藏了一股乞活军,广宗上白、陈留浚仪乞活军早已归顺了我石赵,唯独此处乞活军经历了刘渊大王、石勒大王,到了如今也还是每每劫掠各处郡县。u看书 wwuukans ” “得卢氏,背靠渑池乞活军,一旦天下略有变故,上洛郡必被小五所取。” “得丰阳……实则剑指汉中、益州啊~” 胡氏一愣,看向喃喃的石日归。 “与之上洛郡、蓝田县,老爷主要还是想要试探一二,而小五给出的答案,也证明了这孩子确实让老爷无话可说,有图谋汉中、益州之志,却无夺抢关中之谋,说明这孩子是个忠义之人,是可以托付之人,或许我上庸公府尚有一线生机亦不一定。” 石日归摆了摆手,胡氏微微躬身退出房门…… “莫要怪老爷灭你胡氏一族,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胡氏手臂一顿,沉默片刻,将房门细细关好,房内再次撕心裂肺咳嗽传入耳中。 胡氏回自己小院收拾衣物,仅带着贴身女婢绿娥一人出了国公府,国公府门外依然站着数百军卒,却再也不敢阻拦他人进出国公府,两人来到对面府邸,见到陈启国时,正看着他扶着额头一脸忧愁,一旁还站着两员将军,正是刘桀、副将孙猛两人。 见胡氏前来,绿娥身上背着个包裹,不由一愣,忙起身上前。 “阿娘,您这是咋了?” 胡氏没有开口解释,反而很是怪异上下打量着他,就在陈启国摸不着头脑时…… “信儿前往邺城,你阿爷有些不放心,阿娘多多少少知道些事情,也省得信儿不经意惹出了事端来。” 陈启国一愣,心下一阵苦笑不已,还真是到了哪里,身上都有一双眼睛啊~ 第五十二章 你是俺的命运使者 刘桀、孙猛两人身上自带着敌意,尤其是刘桀,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只不过他并不明白这种敌意源自何处,听了石日归话语,他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将胡氏搀扶坐到主位,自己盘膝坐在一旁,看着冷着脸的刘桀、孙猛二人,冷淡说道:“石某虽只是个打铁匠,却也自信打得过三两个蟊贼,俺就不用两位将军一路护送了,两位将军先回邺城,等几日俺自去邺城军器监报道。” “末将是奉了五皇子之命,还请匠侯莫要为难末将!”刘桀冷脸抱拳。 陈启国心下冷哼,嘴里也不怎么客气,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大王相招,哪怕天上下了刀子,俺就是爬也要爬到邺城报道!” “但是,阿爷病了,大兄不在身边,三兄、四兄都不在身边照顾,眼瞅着就要过元辰节了,俺必须陪着阿爷过了元辰节!” 说着,陈启国就有些不耐烦了,大手一摆,说道:“秦国公的好意俺领了,俺不需要你们押解护送,你们走吧!” 刘桀大怒就要起身,孙猛一把拉住他手臂,拱手说道:“匠侯,之前我等并不知晓是匠侯当面,若有得罪之处,匠侯要打要杀皆由匠侯处置,还请匠侯怜悯我等家小。” 陈启国眉头不由皱起,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沉默稍许,说道:“本侯不管你们有何心思,但你们记住一点,黄金龙铠是本侯亲手打造,你们心下以为本侯以甲胄谄惑大王也好,看不起本侯身份低微也罢,但你们记住一点,你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统军权贵,只是秦国公的一走犬尔!” “本侯可以打造一件大王满意甲胄,也能给各权贵们打造心满意足盔甲,而那些人要随手捏死你们只不过一句话语的事情,俺也并不认为秦国公会为了你们而得罪了所有人!” “所以……别他娘地在老子跟前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可不吃这一套!” 刘桀、孙猛两人脸色骤变,陈启国再次冷哼。 “不管你们想要如何,本侯是定要陪着阿爷过完元辰节的,留下可以,留在老子身边一日,就必须按照老子的规矩,必须遵守《十七律五十四斩》,否则就给老子滚蛋!” 陈启国大手一摆,别过头也不愿意搭理两人,刘桀不敢再出声,哪怕之前被囚凤营一干女人强行按着,他也没有低过头,听了这番威胁话语,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刘桀不敢再开口,不住用眼睛示意孙猛。孙猛无奈,只得起身郑重抱拳。 “诺,末将谨遵匠侯令,绝不敢逾越匠侯半点规矩,哪个若敢触犯,请匠侯依律治罪!” 听了这话语,陈启国脸色才舒缓了些,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暂时住在北宫卫那里,不许与北宫卫起冲突,更不许干涉北宫卫任何事情,本侯会每日巡视一遍,若犯了规矩,别怪本侯翻脸不认人!” “去吧。” “诺!” 陈启国摆手,刘桀冷脸不愿势弱,孙猛却无奈抱拳领命。两人离去,厅堂内仅剩下胡氏、绿娥两人,看着跟二十啷当年纪一般娇艳的胡氏,陈启国一阵苦笑。 “阿娘,别看孩儿对两人一阵威胁,孩儿入了邺城着实没太多把握保住自身,阿爷也真是的,石大王正满世界搜寻美貌之女,阿娘如此闭月羞花也舍得送去虎狼之地……” 胡氏一瞪眼,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陈启国叹气道:“孩儿着实不知该如何护住阿娘,长安虽潜流涌动,虽大乱就在眼前,但不管如何,襄城公与阿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情分的,当还不至于为难了阿娘一弱女子,得一安稳平静之院还是可以的。” 一阵沉默,胡氏微微点头,叹气一声,说道:“阿娘知晓信儿是真心话语,可这世道,谁又能说了清楚?!” “邺城不比关中,今日贵为王侯,明日或许就是他人刀下之冤魂,阿娘自邺城而来,自是清楚无比,如此才更要与我儿一同。” 陈启国有些摸不准眼前女人究竟是咋想的,很有些疑惑,难不成眼前女人想要另换一权势之家? 见眼前女人一再坚持,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走出厅房,招了两个囚凤营女兵安置胡氏,一脸苦涩呆坐在木榻上,上洛郡的事情还没开始改造呢,答应乞活军各寨子的事情还没做呢,又要让他跑去邺城,成为什么军器监的匠头,转来转去,又转到了原点,只不过冯家堡换成了石赵,冯勉换成了石虎。 陈启国没有忧愁北宫卫,自打开始他就没把希望放在北宫卫身上,就算他想也不可能,自一开始,他就知道北宫卫只是个虚妄,知道是虚妄,北宫卫也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但刚刚同床没几日的九娘咋整?门外面的一群女人又咋整?前往邺城后,如何脱身? 陈启国愁的不行,厅堂内什么时候伸手不见五指都没有注意到,直到被他关起来的九娘端着烛火走入厅堂,才发觉自己已经呆坐了两个时辰。 “大郎,饿了吧?” 九娘好像知道他在忧愁着什么,并不愿意继续给他增加负担,她却不知,这么一句话语又给他带来多么巨大的压力。 陈启国叹气一声,苦笑道:“九姐,你带着囚凤营回上洛郡吧,邺城不比其他,太过危险,俺不能让九姐身处险地……” “别拒绝!” 见九娘又要坚持跟着,陈启国忙一口咬住。 “九姐,俺心里有了牵挂,九叔,寨子数百老弱,还有九姐……你们都是俺的牵挂,理智告诉俺,有了牵挂就有了破绽。” “杨家、那个阿爷以九叔他们为要挟,俺不得不前往上洛郡造甲,又不得不前来长安,尽管他们捏住了俺的七寸,但俺知道,他们需要俺的手艺,看似有些危险,实际上并无多少风险,但邺城不同,邺城太过凶险,俺在他们眼中,与在那个阿爷眼中,重视程度并不相同。” “九姐,你回上洛郡吧,仔细经营上洛郡,若可能……九姐领兵入川蜀,只要九姐、九叔你们安全无虞,俺也就心安了,就算到了邺城,俺想逃也可以毫无顾忌逃离。九姐你知道的,俺若真想逃跑,一般人是阻止不了俺撒腿逃跑的。” 九娘“噗嗤”一笑,脑中浮现当年爹爹漫山遍野追杀他这个“偷窥”小贼情景,尽管知道他是对的,自己留下会成为他的羁绊,会让他处于更加危险境地,还是忍不住去想被她克死的前三任…… 默默盯着他许久…… “大郎,答应俺,别拼命,别发疯,能逃就逃,好吗?” “嗯。俺知道了,俺还没与九姐一起生娃呢。” “嗯。大郎,答应了俺,可不能后悔!要不然……俺就去邺城去找大郎,大郎死了,俺也不活了!” 看着一脸坚定的九娘,陈启国心下一阵莫名心痛,他有些不喜欢这种感觉,错开她的目光借故站起,拉着她小手走出厅堂,呼吸着冰冷空气,强压心下酸楚,向她点头微笑。 “九姐,放心吧,俺的命特硬!” 抬头看着满空洁净、深邃星空…… “九姐可能不知,俺仔细计算过,从出生后,俺一共有十六次站在生死的边缘。” “第一次是俺还没出生时,俺娘的肠子缠在了俺的脖子上,俺记得俺使劲蹬了两下,可是把俺娘疼的不行,俺也不敢再乱蹬,要是把俺娘蹬死了,俺也活不了了……” “第二次是俺出生的第三个月,俺差点被欺负俺娘的男人当场摔死掉,是俺娘拼死护住了俺,俺娘少了一只耳朵,俺娘用一只耳朵换了俺一命。” “第三次,俺半岁……俺娘少了一只手掌。” “第五次……” …… “第八次,俺五岁……俺娘用命,用整个身体换了俺的命。” “第九次,俺五岁半,u看书 w.uukanshu 乞活军,九叔救了俺……” …… “第十一次……” …… “第十六次,俺十一岁,俺一个人去寻合用的铁石、炭石,在娃娃岭遇到了一群野狼,一共十一只野狼……自那以后,九叔就没让俺独自一个人入山过,每次都是大哥陪着俺。” 陈启国细数自己每一次生命中的凶险,每一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话语说的平淡,九娘却面色苍白无比。 “说来也奇怪,俺曾问过许多人,没有一个能记起五岁之前的事情,可俺却在娘肚子里就开始记事了,自打十一岁以后,俺就没遭遇过多大危险……除了那次被狄叔追打外。” “年岁越来越大,俺的日子越来越好,尽管有英儿这码子事情,可俺还是得了九姐,得了个最好的女人,所以……” 陈启国挠了挠头,说道:“所以俺觉得,俺的命很硬!而且俺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就如离开了渑池后,俺成了上洛郡郡守和那个什么奋武将军,离开了上洛郡,俺又成了北宫校尉,成了关中北宫卫、南苑卫两校尉之一!” “这还没离开长安呢,俺又莫名其妙成了个什么‘匠侯’关内侯,竟莫名其妙得了个侯爷!” 陈启国向九娘咧嘴一笑。 “九姐,所有寨子人都说九姐克夫,克自家亲人,可俺被狄叔捉了后,与九姐在一起后,俺就像是被命运女神看中了,这好运气就从没断过,九姐哪里是灾星,分明就是俺的福星,是女神身边的使者。” “有九姐福星高照,俺又怕谁来着?” 第五十三章 超过0万胡人 刘桀、孙猛带着秦国公府五百骑,在囚凤营几个女兵带领下入驻北宫卫,为了避免两者起了冲突,特意让监军幢帅石朗在北宫西面给他们划了片地方。 头一日,两者还算平和,谁也不搭理谁,严格来说,是北宫卫并不敢太过招惹邺城来的上官。 石法孝的归来引起北宫卫的不安,尤其是刚刚因武勇提拔起来的将领,私下里走动不断,更是劝解石大力询问陈启国的态度,谁知,石大力连进了府门都无。 一夜尚未过去,原本被降了职,甚至直接成了小卒的将领们开始跳腾了起来,纷纷跑到上庸公府,准备向回了长安的石法孝投诚效力,很可惜,这些人同样没能进了府门。 陈启国不见客,石法孝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态度,这可把所有人都弄迷糊了。 北宫卫一日间,人人自危不知所措,第二日,石法孝终于出现在了北宫卫,与陈启国第一次进入驻地大不相同,所有军卒全都在校场等待,让人意外的是,石法孝竟然只是低头照着纸张上一连串名字念了一遍,石大力、石朗、刘臣等人悲哀的发现,他们竟然又成了上洛郡北营小卒。 一连串名字念了整整两个时辰,石法孝几乎把嗓子叫哑了,这才把北宫卫五百军卒名字念过。 “五百人,自此不再归属北宫卫,而是……而是五弟的亲兵牙将。” “五弟所制左右两幢,除了念到的名字外,凭借武勇而任各级将领不变,至于两幢幢帅为何人……待本校尉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五弟所属规制,依然如故。” 石法孝面无表情下了木台,留下两千呆愣军将不闻不问,心下却又不知如何作想。 “啧啧……俺就说么,五将军就算离开了北宫,也不是谁可以随意更改的。” “凭啥要更改?俺们可是当着所有人,当着两位国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哪个若是不服,与俺打一场,赢了俺,俺自是无话可说!” “就是,俺就以为五将军法子最是公允……” 凭借勇武提拔上来的一干将领们,听了石法孝念了两个时辰的名单,承认了他们的地位、权柄,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瞪着大眼珠子斜视一干眼巴巴旧将,很是大声称赞以武定等阶。 北宫卫将领们安心,下面的兵卒也随之安定,也没因频繁换将而引起太大风波,可这事儿却让襄城公石涉归有些疑惑了,有些摸不准上庸公府是否依然遵守两家“面斗里和”的约定。 没人知道石日归心下苦楚,以及需要面对的强大压力,胡氏离开了国公府后,石法孝被叫入了内间,仅父子两人时,外人不知父子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但第二日进入北宫卫后,不仅没有大动干戈,甚至连刘桀、孙猛都没有面见,这就让所有人都摸不着了头脑。 石大力、刘臣、石朗……等人站在面前,低着脑袋也不吭声。看着石大力最是嘟囔着腮帮子,陈启国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摇头不已。 “给你官做,你就咧嘴自得,罢了职就嘟囔着脸,甩脸色给老子看,就你这样的,就是石大王也不敢用你,万一哪日,给你的官小了,你不乐意了,你他娘地不还得拿着刀子要砍人?” 盘膝坐在小几后的陈启国,指着石大力一阵训斥。 “你好好看看人家刘幢帅,看看人家啥叫荣辱不惊!啥叫淡定从容、波澜不惊,啥叫居高不傲,位卑不怨!” “就你这样的,一日高高在上,人五人六的狂傲的不行,一日落到了低处,又怨这个怨那个,你!还有你!你们甩脸色给谁看呢?今后谁敢用你们?” “滚滚,老子懒得与你们这般憨货掰扯,纯粹就是浪费老子的感情!” 石大力被他一顿臭骂,连嘟囔着臭脸的石朗一起骂了个遍,两人也不敢嘟囔了,却也不移动半分,就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石大力、石朗跪在地上不吭声,刘臣一个人站着也觉得不自在,也一声不吭跪在地上。 见三人如此,陈启国心下又是一阵哀叹,想了下又说道:“麻秋将军,原本是统领数万军卒的大将军,因战败而被石大王剥夺了所有职司、爵位,成了一小卒。李罴将军在武关一待就待了十数年,两人在南营校场比试,你们也都是见了李将军的本事,去岁虽随夔安大都督征战有功,可那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在武关老老实实趴着?如今呢?如今两人都成了领兵两千的将军!” “滚滚,没丁点见识的混账,若不愿意跟着老子,你们开口,无论是想跟着阿爷,还是想跑去襄城公府里,哪怕到了邺城,只要你们开口,老子舍了脸面不要了,麻将军、李将军多多少少也会给俺个脸面,都给你们讨一个幢帅当当!” 陈启国吹牛不带打草稿,三人却不敢不信,这些日相处下来,别人他们不敢相信,但在两位国公、麻秋、李罴面前,还真说不好给他们讨来一个幢帅当当。 刘臣不开口,石大力、石朗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见三人如此,陈启国又是一阵不满哼哼。 “哼!” “刘臣,你管着阿爷给的五百人,为左卫;石大力管着北营三百卒,为右卫;石朗你管着他们两人的军纪,再敢有事没事跑来烦人,别怪老子打人!” 陈启国一挥手,三人忙低头抱拳退出了房门,再也不敢多嘴埋怨一句。 石大力刚出了厅堂,一跺脚,很是气愤道:“娘地,等老子回去后,看老子怎么收拾那帮混蛋,害的老子被将军骂了个狗血喷头!” 刘臣、石朗两人一阵苦笑,他们一日被削去大半兵卒,心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怎么舒服,下面的兄弟们更惨,有的已经成了北宫卫队帅或什长将领,如今却成了一文不值的兵卒,可不就戳着三人前来走门路么? 三人被骂了一通,也不敢再质疑陈启国的决定,至于离开……三人又不是真傻。 这三人是真不傻,他们看到了麻秋、李罴两人的成功,而且他们也是从一小卒,一下子被强行提拔上来的,可府里的一群苦命女人却是真的很傻,当陈启国决定让她们随九娘前往上洛郡后,一个个全都站在门外,也不吭声,就是不愿离去。 看着依然瘦弱身影脸上的坚决,陈启国心下一阵感叹。 “你们能站在这里,俺很是欣慰,也很感动,俺现在虽有诸多身份,上洛郡郡守、奋武将军,军器监大匠、关内侯等等,可俺与你们与你们并无不同,俺是营妓的儿子,尽管这个词语有若魔鬼,可事实就是如此,某种意义上,俺就是你们的儿子!” “正因如此,俺更愿意给你们平静生活,给你们普普通通人一般的生活,带着憧憬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生一个顽皮捣蛋儿子,看着子孙满堂,带着满足得意埋入土中……” “世道不好,你们和俺都要拿命去争,咱们没法子过宁静祥和的普通日子,那咱们就为愿意过这种日子的人去争,去拼命!” “可是,前往邺城不比其他地方,里面的风险太大了,俺不能明知凶险,还要带着你们走一条不归路!” 陈启国知道,他只是个蝼蚁,无论他是真的石忠信,还是个假的,是真侯爷也好,假的也罢,到了邺城,他只是个蝼蚁,那里是个吃人的地狱,带着一群孱弱女人前往,完完全全就是送羊入虎口,最为明智的做法,uu看书.ukanshu.co就是尽可能让她们远离那个吞噬一切的魔域。 九娘比较担忧他的安危,在他强行赶走囚凤营的女人们,九娘劝了几句,最后还是被他摇头拒绝了。 “北营三百卒也好,阿爷送给的五百北宫老弱兵卒也罢,他们都是男人,而且还都是胡兵,前往邺城并不会被人注目,囚凤营却不同,她们不仅是女人,而且还都是北宫卫抢来的样貌不算太差的女人,最年幼的仅十一二,最大的也才三十,如此貌美、年轻女人们入邺城,会成为邺城所有人眼中的美味羔羊,俺绝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胡人入中原,先是石勒之襄国,后为襄国之南邺城,都是胡人云集之地,邺城营建源自长安,至少陈启国认为,邺城之南几百里的上林苑就是从长安学来的,而邺城之南,看守上林苑的枋头军镇,又是一处胡人云集之地,襄国——邺城——枋头三者几如一条南北直线,邺城居于两者正中心,各相距不过两百五十里,仅三地就集中了超过百万胡人。 石勒、石虎几乎将关中、代北、幽燕胡人都集中到了襄国、邺城、枋头周边,如此众多胡人云集之地,石虎搜集数万美女藏入内宫,甚至随行的还有一支身披蜀锦衣袍、腰缠金丝腰带、足蹬五彩战靴女卫。 此时虽还没听说哪个王公也有这么一支女卫,但上行下效,各府里美女却是无数,陈启国若领着挎刀背弓囚凤营前往邺城,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他人觊觎的对象,他就算再如何猖狂、自信,也没有自大到,仅凭几百人敢无视百万胡人境地,除非是他真的疯了。 第五十四章 风暴中心的大树不能挡风雨 石虎千女卫一出,陈启国根本不敢让囚凤营随同前往邺城,但让他震惊的是,这些女人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数百人的脸已经毁了,一个个鲜血淋漓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腰杆不再挺拔,双手止不住颤抖,想要永远逃离数百张血淋淋面孔…… 第一次与九娘生气大怒,第一次大怒将屋内所有物件全部砸了个粉碎,一个人躺在一地狼藉地面呆滞一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个一个,亲手为一个个女人涂抹创伤药物,本以为自己的心脏早已冰冷,却泪流满面。 石日归好像知道他府里发生的一切,好像知道他的需要,没有任何言语,冷着脸的石法孝亲自带着伤药上门,无数布锦、皮子堆在院中。 再一次出现在校场,冰冷的他让人想要远离,所有上门拜访之人全被他紧闭着的大门阻住,搀扶着每一个女人爬上战马,指点她们该如何掌控与她们生死与共的马匹。 日子总是在手指尖不经意流逝,元辰节没有想象中的热闹,上庸公府远不如原先贫穷如洗的陈家寨,陈家寨没有牛羊,没有锦衣绸缎,只有些没有咸味的萝卜和杂粮馕饼,但所有的老弱都是欢快兴奋的,相互祝贺又成功活了一年。 上庸公府显得冷冷清清,原本该上门拜访的大小官吏并未出现,除了北宫卫所属军将摇摇晃晃被亲随搀扶离去外,弥漫在上空的阴沉,好像在预示着这座院落注定的灰暗。 元辰节刚刚度过,陈启国早早起身,与往常一样,吃过饭食才想起“请安”的事情,而府门前已经准备好了大大小小车辆,近百辆车摆放在门外,他才提着衣袍跑到石日归床前,看着脸颊深陷苍白的面孔,竟有些可怜起这个连床榻都已经下不了的老人来。 微微错开老人呆滞眼神,低头轻拍着只剩皮包骨头的枯瘦手掌。 “阿爷,孩儿就要去邺城享受荣华富贵了,可还有啥事儿要交代俺的没?” 石日归轻声一叹,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我儿看似一团任意揉捏面团,实则刚烈似火,邺城不似长安,长安有阿爷,阿爷不死,没人敢真的伤了我儿。” 陈启国心下一叹,故作轻松笑道:“阿爷教训的是,俺记下了,到了邺城俺夹着尾巴做人,绝不招惹是非。” 石日归看着他许久,突然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这么容易压住自己的脾性的,一些女人伤了脸面,你就与九娘置气了半个月。” “阿爷并非要你强压着自己脾性,偶尔发一次脾气也非是个坏事,石虎大王性情暴烈,人老了,猜忌心也重,我儿当小心行事,若有可能,尽量远离邺城,尽可能返回上洛郡,时间拖久了……后果你当知晓。” 陈启国一愣,若有所思看着面前老人,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自己月余的疑惑不解。 “阿爷,俺有些不明白,您老为何要给俺上洛郡、蓝田县?” …… 看着老头一脸淡然笑意,陈启国挠头说道:“一开始吧,俺以为俺是接替杨家,成为杨家的傀儡,是替杨家守着上洛郡,后来俺发觉根本不是这么个事儿,俺就以为是替您老看守着上洛郡,从俺前来长安时,俺就发觉俺还是错的!” “上洛郡虽差了些,可还是一个州郡,就这么送给了俺,俺总觉得有些不妥,心下总有些不安。” 石日归不由一笑,说道:“所以你小子一再试探阿爷的心意,完全表现出一副白痴无害模样?” 陈启国想了下,点头道:“差不多吧,事有反常必有妖,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子,除了会打造些盔甲也没表现出多少本事来,怎么就能一下子得了个郡守?这事儿也太反常了,所以俺不插手上洛郡任何事情,将胡汉军卒分开试探,事后又将麻秋、李罴两人送出上洛郡,说实话,俺都有试探您老的心思。” “试探后,俺发觉您老确实想将上洛郡给俺,可这为了什么啊?” 石日归沉默许久,轻声叹息道:“我儿可知屠各五部之事?” 陈启国一愣,有些不解老头怎么提起了并州屠各五部来了,点头说道:“阿娘曾与俺说过一些,是并州前后左右中五部吗?” 石日归微微点头,说道:“阿爷与襄城老儿本是屠各右部之人,屠各五部随刘大王征战,四十年南征北战,如今,屠各五部又在何处?” “四十年来,阿爷与襄城老儿守望相助,勉强保住了些族人,可阿爷终究是老了,阿爷若死,我族自此消散无踪影。” “阿爷是不甘心的,可又没有任何法子,只能勉强与襄城老儿在关中撑着,原本确如我儿所想,阿爷是看重我儿炼兵造甲之能,希望借我儿之手重整我族精锐,强兵在手,亦可自处一地。” “可惜……” “阿爷的身体真的不行了,襄城老儿的突然变卦更让我族深陷险地,也就是这个时候,阿爷突然发现,我儿所选上洛郡实属自立佳处,若我儿数年拥兵数万,亦可让我族度过难关。” “……” 陈启国一阵无语,听了老头话语意思,至始至终他还是个傀儡,练好了上洛郡兵卒,把上洛郡整富裕了,老头也该砍了他脑袋、摘了熟透的桃子。 累死累活,最后却是成了他人的嫁衣。 陈启国一阵无奈苦笑,说道:“阿爷,本来孩儿有些喜欢了您老,被您这么一说……若不是您老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俺都想按着揍上一顿!” “呵呵……浑小子。”石日归摆了摆手,说道:“此次前往邺城,万事当谨慎,记着,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哪怕你大兄、阿娘,一切都要自己斟酌再三,可若一旦决定了,就绝不可有半分犹豫!” “切记切记!” 石日归拍了他两下手臂,微微摆手,陈启国见他双目合闭,心下微叹,再如何,眼前老头毕竟是帮助了他,再一次看了眼病入膏肓的老人,大步离去。 听着房门开启、关闭,石日归微微转头,静静看着高大身影消失…… “小五,一定要活着回关中……” …… 陈启国一脚踏出上庸公府门,身影莫名一顿,头也不回说道:“二兄,五弟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叫你二兄,想来阿爷是与二兄说过眼下上庸公府面临的困境,五弟不想知道二兄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只是奉劝二兄一句,二兄对襄城公最好恭顺一些。” “家中的大树倒了,就要另寻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除非二兄自己成为了足够强大的大树!” “不要以为秦国公是大王五子,是极为受宠的皇子就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二兄记着了,处于风暴中心的大树,永远都不可能为人遮风挡雨!” 话语说完,陈启国头也不回,大步走向已经等待良久的长长队伍。 看着高大身影低声与人交待,看着他翻身上马走在最前,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原本冷漠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在石法孝脸上消失不见,再一次看向已无身影的街道尽头,默默转身走入门内,弓背老管家摆手赶走他人帮忙,一个人合上厚重上庸公府大门,像是要亲手把外面的风雪挡在府门之外。 入城、出城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唯一让人意外的是杨嗣宗杨小弟,刚打马走出两里地,眼前正见到拖拉着三辆马车的杨嗣宗。 陈启国向紧跟着的刘臣低声交待了句,吩咐队伍继续前进,他却拨转马头,微踢胯下小红迎上在路边的杨嗣宗。 轻踢战马围着三辆马车转了一圈,陈启国才勒住战马跳下,笑道:“杨小弟,你不会也准备与俺一同前往邺城吧?” 陈启国摇头笑道:“去邺城可不是个好主意,若非俺是无可奈何,俺是绝对不会踏足邺城半步的!” 杨嗣宗一脸苦笑,抱拳说道:“大哥说笑了,小弟再如何无知,uu看书.ukanshuco 也知邺城凶险万分,又岂敢踏足邺城半步?” “哦?” 陈启国又看向三辆马车,手臂抬起一指,笑道:“这些不会是小弟给俺准备的吧?呵呵……原本俺还想着,若再见了你小子,非得按着狠揍一顿不成,但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俺原谅了你小子的数次隐瞒耍弄!” 杨嗣宗却叹气说道:“大哥,这些并非是我杨家给大哥的礼物,而是襄城公给大哥的,此次大哥前往邺城必是凶险无数,俺知道不能帮大哥什么忙,只希望大哥可以保重。” 随着杨嗣宗轻击手掌,春花秋月上前,一人提着酒壶,一人端着酒盏。 “大哥,你也知道大家族里的规矩,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小弟可以决定的,大哥恼怒,小弟不敢辩驳,只愿大哥可以安然回关中。” 看着眼前有了些胡须的小子,陈启国微微点头,笑道:“谁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若你我相换,或许俺也会与你一般,所以大哥也没什么可以埋怨不满的,倒是有一事要拜托小弟。” 杨嗣宗神色一正,郑重点头,说道:“大哥尽管说,若有可能,小弟绝对不让大哥失望!” “呵呵……” 陈启国不由一笑,示意他随自己走上一段。 “自八王之乱后,先有刘赵刘渊,后有石赵石勒,今时又是羯族石虎,胡人待你我这般汉民如何,小弟心下自知。” “汉民凋零,胡人却日渐增多,小弟杨家虽是大族之家,于夹缝里苟活至今甚为不易,可小弟想过没,杨家于这般世道又能撑了几时?” 第五十五章 从此陌路 杨嗣宗呆愣良久,陈启国看向白雪覆盖着的荒芜,手指抬起。 “关中京畿之地最富,秦汉之时,此处良田无数,可小弟放眼看过,可有人烟居所?” “四十年的动荡,文人不如狗的时代,杨家纵然伏地若鹰犬,又可存活几时?” 陈启国微微摇头,轻叹道:“朝廷南渡,虽有北征之事,可小弟真以为南朝有重回北地的机会吗?” “没有,以大兄来看,南朝没一丝一毫重回北地的可能!” 杨嗣宗震惊他的话语,之前祖逖将军、去岁庾亮将军北伐皆以失败告终,想要开口辩驳,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陈启国叹息道:“自祖逖大将军失败后,建康就开始了避重就轻北征,期望自荆襄,自川蜀,以山势陡峭之地夺关中。” “看似有些道理,可在俺看来根本就是水中捞月,终是一场虚妄,原因因何?恰恰正是‘避重就轻、先易后难’之故,哪怕兵临关中,亦是失败而终,无誓死拼杀决心,无与胡人等若铁骑,得了川蜀也是无法兵入关中。” “呵呵……避重就轻,本就先怯于敌,未战己先怯,又如何击败对手?” 杨嗣宗突然摇头,说道:“小弟以为大哥话语或许不对,建康若得川蜀,西凉自西,川蜀自南,两者夹击之下得了关中,于关中休养十年,训练十万精锐铁骑,建康又怎会没有重返北地之机?” 陈启国点头,也觉得杨嗣宗这句话语是有些道理的,所以他点了头,但最后还是坚定的摇头否定,一脸坚定不移的否定。 “杨小弟,你说的,或许就是建康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可这绝对不可能成功!” “为何?为何不能成功?大哥,此时关中胡兵已是不多了啊?!” “为何?呵呵……杨小弟,大哥只问你一句话,若你杨家是西凉张氏,大哥问你,你愿意建康得了关中吗?” “这……这……” “呵呵……若你杨家是建康大将,由你杨家得了川蜀,得了关中之地,大哥问你,你杨家可否就此功成而退,建康举刀,杨家可否伸颈待宰?” …… “呵呵……” 陈启国咧嘴一笑,眼中却满是莫名悲哀。 “初乱五年、十年,人心未散,或可如小弟之言!兵强力胜,人人诸侯年代,敢问谁人可信之?” “谁人可信??” …… “西凉张氏绝不会为了建康倾力与石胡一战!经历过八王之乱建康司马一族,更不会倾尽所有,不顾一切支持他人夺回胡人占据之地!” “正因为,这个世界,没人,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心下越是知道北地汉民没有任何希望,胸中的烈火越烧越炽烈,一把扯开衣襟,迎着冷冽寒风。 “建康看似北伐,只不过是一些人的作秀、‘养贼自重’罢了,或是建康不得不抵抗胡人的侵入,至于北伐成功……仅襄国、邺城、枋头三地百万胡人,二十万胡兵,建康就不可能夺回北方失地。” “如此之下,你杨家又能存活了几时?” 陈启国迎着刺骨寒风,没有回头去看脸色苍白若死的杨嗣宗。 “北地汉民没有希望,能依靠的只有咱们自己,所以,大哥希望你,希望你杨家能为了自己,尽可能保住上洛郡,大乱之下,至少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躲藏避祸。” 杨嗣宗一愣,沉默良久,叹气道:“上庸公顶多也就可活三五个月,上庸公病逝,大哥前往邺城,上洛郡郡守势必是要换了主人的,大哥因何不提议让我杨家就任郡守一职呢?” 陈启国眉头不经意间挑动了一下,回头却一脸笑意,叹气道:“郡守若换了人,大哥回了上洛郡又该如何自处啊?” “呵呵……” “刚刚说了他人争斗,结果又成了这般……也罢,就当大哥什么都未说过,咱们兄弟就此别过。” “大哥……” 杨嗣宗伸手欲要拉住衣袖,陈启国却突然扬起手臂避开,向后大大摇摆了一下,自此之后,两人再见亦是陌路相向。 陈启国翻身上马,围着三辆马车转了一圈,很是满意点头,大笑道:“长辈赐不敢辞,杨小弟,回去后告诉襄城公伯父,就说俺狗娃谢过伯父厚赐,若有机会,狗娃必还之!” “哈哈……” 陈启国猛然磕动战马,小红撒开四蹄直奔长长队首。 不一会,百十骑越阵而出,拖拉三辆马车加入长长队伍。 出城三十里,过千人马在张家寨再次停住脚步,或许张琚、张先两兄弟见识过陈启国的作为,这一次木楼上再无美姬,打扫的干干净净交到他手中。 登上木楼,整个张家寨一览无余,看着冰雪覆盖着的张家寨,他知道,随着石日归的病逝,这座寨子也要换了个主人。 “大郎,俺错了……” 背后一声怯怯声音响起,陈启国心下却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的滋味,知道那些女人的脸伤与她没有多少关系,临行离别前的愁绪,未来不可预知的迷茫…… 纷乱杂陈,陈启国还是转过了身子,看着憔悴了许多的九娘,想要开口,张开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静站在她面前,静静将她搂在怀里…… “大郎,俺真不是有意的,你原谅俺……呜呜……俺真不是有意的……” “嗯。俺知道九姐不是故意的,年岁太小的,有了生孕的随九姐回上洛郡,俺在九姐的包裹里放了些信件,上洛郡的事情一切以九叔为主,今后该如何做,俺都交待了清楚。” “如果……如果有了那么一日,九姐就把俺忘……” “大郎答应过俺的,大郎说过命硬的……” “啪!” 陈启国重重一巴掌扇在脸上,一道鲜血自嘴角滴落,正要再扇第二下,强有力大手却被小手死死抓住。 “是俺说错了话语,俺注定就是大福之人,一个小小的邺城,又怎能挡得住爷们的脚步?” “大郎……” 九娘很是小心、认真为她擦拭嘴角鲜血,双眼里的不舍、依恋让他愧疚难受,不住暗骂自己混蛋,竟让如此善良女人伤心半个多月。 冷战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两人积压在心底的炽烈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抵死缠绵悱恻,谁也不愿意让谁,衣裙、被褥全被扯落一地,直至风停雨歇,看着一地狼藉,竟然都不敢抬头相视。 陈启国忙把落在地上的被褥裹在身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一脸尴尬回头,又将被褥裹在一脸羞红的九娘身上,这才慌里慌张穿上衣物,九娘反而一脸疑惑不解。 “大郎,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陈启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衣物穿上,挠头道:“俺总觉得那个杨小弟不会帮了咱,长安城的阿爷一旦病逝,上洛郡就必须要得到襄城公的默认,至少要在两三年内默认俺还是上洛郡太守,只有如此,咱们才能缓一口气。” 九娘听着他话语,心下一惊,也顾不得羞怯,裹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铺,低身帮他拾取地上散落的靴子。 “大郎,襄城公不是与俺们成了对头了么,怎么还会帮着俺们啊?” 九娘帮着他穿上鞋子,陈启国坐在床上细细整理思路,想了一会说道:“怎么说呢……有时候,敌人并不一定就是敌人,朋友也不一定是朋友,就如今日襄城公给咱百万钱,要是敌人,真的会送来这么多钱财?” 九娘手臂一顿,也有些迷糊了,说道:“是呢,大郎说的是挺奇怪的,为什么啊?” 陈启国想了下,说道:“俺估摸着可能与支持太子有些关系,九姐你看啊,石法孝原本是石韬的亲卫统领,那个刘豺、孙猛也都是石韬的人,刚一回了长安就对俺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太子石宣与石韬最是不和,石韬要打俺们,襄城公成了太子的人,或许帮咱们就是打击一下石韬,uu看书w.ukanshu.co 当然,也可能是逼着咱倒向太子也不一定。” 九娘听着有些迷糊,原本上庸公石日归、襄城公石涉归是一体的,是通过老三石鉴的手,帮助老五石韬跟老二石宣这个太子打擂台,这与当年老二石宣与老大石邃太子打擂台是一模一样的戏码。 老大石邃全家死了个光光,如今老二石宣成了太子,夺嫡的戏码再次上演,而这次发起争夺挑战的是老五石韬。 几个兄弟群殴老二石宣一人,按照石涉归的估计,太子石宣的结局很可能与老大石邃结局一般,也会被他老子石虎屠了一家老小,如此之下,太子人选就只有从老三石鉴和最受宠的老五石韬最有资格,石涉归、石日归两人通过支持石鉴而间接支持石韬,两人又最有继承石赵储位的人选,还都要承了两国公的人情,无论到时候重新选择,还是中立观望,结果都不算太差,可事情偏偏就从中出了岔子。 九娘是个单纯的女人,很难理清太过复杂的利益关系,只是知道原本两国公关系很好,现在不好了,他的大郎是石日归的人,石涉归应该狂追猛打才对,怎么还反过来送银钱了呢,还是百万钱。 百万钱,听着是挺多的,看着三大车铜钱是不少,可要是一千钱换成一贯,百万钱也就一千贯而已,当然了,陈启国也不相信石涉归会自己拿出这笔钱财,定然是杨家捏着鼻子认下的捐献。 看着九娘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陈启国暗自苦笑,说道:“虽说阿爷可能会有什么布置,但俺还是有些不怎么放心,先写封信,能多争一年是一年。” 第五十六章 洛阳遇故旧 灞桥有座霸城戍堡,此处有条霸河,是条贯穿蓝田县南北河流,此河向南过了峣关就成了丹水,所以这里也是陈启国与九娘分开的地方,九娘的双眼红肿,狠狠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个永久痕迹。 两人分开后,陈启国带着三百囚凤营女骑、三百上洛北营胡骑、五百北宫卫胡骑、五百秦国公骑卒一路东行,过新丰、郑县、华阴,过了潼关入弘农,由弘农路过渑池,高大身体骑在大黑身上,遥遥看着渑池的荒凉,心下很不是个滋味。 一两千人,除了些马车外,皆是清一色骑卒,就算距离劫掠他们最近的乞活军勇武营,哪怕最为胆大的狄叔也不敢轻易冒出来抢掠自己。 用了小半个月才来到渑池境地,看着勇武营狄家寨方向呆呆出神,或许他更希望可以看到曾经熟悉的身影…… 由渑池向东过函谷关入洛阳,半个多月的野外雪地行军,所有人也都疲惫不堪,陈启国决定在洛阳休整三日再行,他的决定并未引起他人的不满。 洛阳四十年来屡屡遭受重创,曾经的帝国明珠也成了残垣断壁,陈启国这些年也多次来过洛阳,但这次前来,感觉又有了不同,原本颇为荒凉的城外,竟然多了不少低矮窝棚,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好像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一般,蒙着面纱的胡氏轻轻挥动了下鞭子,叹气道:“大王欲要重修襄国、邺城、洛阳、长安,此时长安也该有各县送来的民夫了吧~” 陈启国一愣,苦笑摇头,胡氏话语已经道出了城外密集的窝棚缘由,却又无可奈何叹息。 “洛阳留守也太积极了些,这元月还未过去呢,如此之时就让人前来,是能挖土垒墙,还是能烧砖盖屋,真他娘地想着法子故意折腾人……” 胡氏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可置否笑道:“信儿说的是,就是要故意折腾人,若非如此,又怎能多捞些功绩表功,又怎能借故多捞取些好处?” “看开些,这种事情在邺城很是常见。”胡氏又补了一句。 “……” 陈启国很是无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话语,最后也只能闭嘴不再多言。 就在一干人准备入城休整时,一名将军带着人挡住了去路,竟然还是个很意外的熟人挡道。 “郡守大人,几日不见不会认不得俺了吧?” “哈哈……” 刘启翻身下马,大笑迎上呆愣的陈启国,甚至还伸手捶了下他的肩膀。 陈启国哪里会想到,被捉回长安治罪的刘启,竟然出现在了洛阳城内,抬眼扫了下跟随来的军卒,苦笑一声。 “刘兄弟,俺是真的服气了,原本俺还以为兄弟你在长安受罪呢,到了长安还特意打听一二,刘太守却不愿见俺,哪里会想到,刘兄弟竟然来了洛阳吃香的喝辣的!” “哈哈……” 刘启一阵得意大笑,很随意拍了下肩头,笑道:“兄弟俺也以为自己要倒了大霉,却没想到族叔竟然把俺调到了洛阳!” “哈哈……” 刘启拉着陈启国手臂,看了眼他身后一两千人马,笑道:“大人也是今非昔比啊!前些日俺在叔父那里吃酒,就听说了大人成了关内侯,俺就想着,大人前往邺城,势必是要路过洛阳的,左等右等也没见了大人前来,今日果然被俺等到了,哈哈……” 陈启国一阵苦笑,叹气道:“刘兄弟这话一出,俺的心尖都打颤,很是担心兄弟怪俺没能帮忙。” “嘿嘿……” 刘启一阵怪笑,又拍了下他肩膀,大手一摆,跟着他身后百十人立即让开道路,一边拉着他手臂进入洛阳,一边开口,脸上却满是阴沉。 “大人说笑了,俺活了几十年,人倒霉时,有的只是无数人上去踩上几脚,如大人这般求情的少之又少,只是可惜了,那该死的麻秋竟然借着大人为大王打造的盔甲飞上了枝头,否则……哼!” 刘启一想到麻秋,牙根就恨得直痒痒,不仅告状阴害自己,更是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功劳,提起麻秋,胸中一股发狂怒火蹭蹭直冒。 “该死的麻秋,提起他俺就想砍人,还是别提了那该死的小人。” 刘启是真的恨上了麻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拉着有些挠头的陈启国手臂,低声说道:“前些日听叔父说,大王尤为喜爱大人的盔甲,整个邺城都期望可以得了大人亲手所造之甲,大人能不能也帮俺造一副?” 陈启国哪里会想到在洛阳城见到了刘启,刚入长安时,他确实打听了下这个上洛郡司马的事情,可也是想知道这混蛋死了没,但刘家根本没与他搭话。 以为刘启不死也要脱层皮,却不曾想还真的让他这个“牧羊人”换了个“羊群”继续放牧,还真让他成了个长了肉的“牧羊人”,心下摇头不断,面上却露出诧异。 “刘兄弟想要盔甲自然是没丁点问题,可是……有句话俺不知该不该说?” 刘启一愣,又拉着他手臂向街道一边走了一丈,用眼角四处瞅了一眼,见无人靠近,这才低声说道:“大人有话尽管说,俺姓刘的与那该死的小人不同,绝不背后阴人!” 陈启国一阵无语,知道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声音放低了些。 “俺也不知道刘兄弟说的邺城之事真伪,若邺城对俺的盔甲不屑一顾也就罢了,刘兄弟讨要多少自用都无碍,可若真如兄弟所言,俺觉得兄弟还是低调一些……当然了,若兄弟是用来送人做贺礼,那就没问题了!” “刘兄弟懂俺说的吧?” 刘启一愣,很是感激重重拍打着他的肩膀,深深叹气一声。 “大人果然是实诚人!” “唉……” 刘启又是一叹。 “大人也知俺被那姓麻的小人阴了一道,若非是叔父帮俺,俺这辈子算是完了,可俺也没啥能拿出手的东西,就想借着大人的手,送与叔父一副盔甲。” 陈启国眉头微微一抬,郑重点头,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俺佩服刘兄弟的忠义,这事俺答应了,就是不知叔父是何人,身高几何,有何喜好,送给叔父礼物,当然是要让叔父满意不是?” 刘启一愣,这才想到陈启国并不知道洛州刺史刘国是他叔父,可还是有些疑惑造甲怎么还与喜好相关,难道武将好甲胄很奇怪么?有些不解说出心中疑惑来。 “俺叔父是这洛州刺史暂不提,可大人,这甲胄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陈启国听到“洛州刺史”四字,心下不由一惊,沉默稍许,说道:“每一个人的性情是不同的,有的好文,有的喜武,有的文武双全,有的喜爱内敛朴实,有的则霸气外露……总之人与人是不同的,盔甲除却本身防护外,依照个人喜好进行些调整设计打造,如此才更为让人爱不释手。” “送礼么,自然是要人满意最佳,尤其是与自己生死与共,整日穿戴的盔甲,刘兄弟,你想想啊,每当刘叔父身穿兄弟送出的盔甲,是不是就会想到兄弟的好来?这种好处……刘兄弟明白吧?” “啪!” 刘启双手重重一拍,大喜。 “果然还是大人想的周到,走走,大人前来,兄弟俺自是要好好招待一二,也好与大人说一说叔父的喜好来。” 刘启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拉着陈启国的手臂回府,自上洛郡时,就知道陈启国并不是很喜欢在外吃酒。 胡氏、刘桀、孙猛三人见刘启硬是拉着陈启国,全都有些怪异感觉。相比他们,刘臣、石大力、石朗三人多多少少知道些根由,却也苦笑不已。uu看书 .uukanshu 刘启的新家比上洛郡的院落可是奢华了不少,人还是那些人,再次相见也显得熟络不少,此时的他较为富裕,一一送出些礼物,这才与众将就坐饮酒谈笑。 匈奴别部屠各迁入并州分于蒲子、新舆、泫氏、祁、大陵五县,即“前、后、左、右、中”屠各五部,一开始的时候左部就有万户族丁,是五部人丁最多一部,又居于太原较为肥沃之地,八王之乱后,左部迅速崛起,统合了屠各五部后,左部刘渊称王立国。 石勒取刘赵而代之,之后是石虎代石勒,石勒、石虎都对匈奴屠各五部进行了屠杀,尤其是对刘赵左部伤害最大,以至于左部,乃至整个屠各五部的分崩离析,成为散落的一个个小团体,已经远不如苻洪为头领的氐族和姚弋仲为头领的羌族两族强盛。 氐族苻洪、羌族姚戈仲两人都是在石勒时被石虎击败,其后迁氐、羌及一些杂胡数十万人入枋头,苻洪为六夷胡大都督,姚戈仲为六胡夷左都督,两人手握五万胡兵,硬实力堪称邺城之首,但论起威望两人还是稍逊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两人。 屠各五部被石勒、石虎撕扯的三叉两耳,但这不代表匈奴一族就此不闻一名,刘渊子孙虽死了个干净,可跟随姓刘的匈奴人很多,而刘国就是匈奴一族的贵族,也是一部之长。 宴席中,刘启提起往事,嘴里不时感慨,好像还在为曾经的荣耀感到惋惜,家宴将近结束时,又大赞石虎的英明神武,看着他挥舞手臂样子,陈启国心下一阵好笑,知道他是怕了麻秋告状之事。 第五十七章 士子豕奔懦民泣 若言邺城石赵首都,襄国即为北都,而长安、洛阳则是西、南两都,刘国为洛州刺史,权势地位可见一般,在渑池陈家寨时,上洛郡是两眼一抹黑,继而是长安,如今又要前往邺城,全都是两眼一抹黑。 尽管心下不喜欢刘启,也总算是相识之人,能在洛阳再次见到,多多少少也消散了一丝他对邺城的担忧和畏惧。 酒足饭饱,陈启国摇摇晃晃起身,舌头粗大了不少,说出的话语都吐着浓重酒气。 “哥哥,咱们兄弟也算……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你我……不是上洛郡困守之徒!情谊天长……天长地久!” “万……万古长存!” 陈启国胸口拍的梆梆响,双手乱摆,很是豪气四处乱瞅,很是奇怪怎么找不到了豪气冲天的刘启大哥了呢。 “俺……一匠徒!但是!只要……哥哥你……一开口!” “能办的俺……办,不……能办的,俺头……拱地……办了!那……啥……全在……全在酒里,一……口闷了!” “兄弟……兄弟,慢点,慢点……” 陈启国又一次弯腰拿起酒水,“咕咚咕咚”一碗酒水饮尽,咧嘴大大亮出空空碗底。 看着摇摇晃晃的陈启国,刘启一阵苦笑,在上洛郡时就知道眼前的“匠侯”不善饮酒,一边费力搀扶,一边苦笑不已。 “兄弟啊,要不就在哥哥这休息一晚吧……” “不行!” 陈启国大手一摆,眉头高高抬起,双眼却想睁眼睁不开,嘴咧的老大,满脸得意笑容。 “嫂嫂们个个……娇艳若花,俺……俺醉了俺……知道!” “嘿嘿……” “酒后乱性……俺知道……知道……兄弟妻……不可……不可……欺……” 陈启国身子猛然一甩,手臂大大向后扬起。 “走……走了!” 嘴里说着“走了”,脚下却是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刘启忙搀扶,差一点连他一起摔倒在地,石大力无奈只得上前拦腰抱住瘫软的高大身体。 “走……走了!” 陈启国还在挣扎叫嚷,刘启、石大力也显得勉强,刘臣无奈上前,一阵折腾,石大力、刘臣才一左一右架着胡乱晃动的手臂。 陈启国耍酒疯,一干将领或是摇头叹息,或是咧嘴不屑,胡氏、孙尚香、刘裳三女却一言不发。 刘启一脸无奈,好像很担心酒醉的陈启国从马上摔死了,特意把妻妾用的马车送给了胡氏。 胡氏好不容易把他塞入马车,等她提着水壶再次进入马车后,马车里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醉酒模样。 “阿娘,阿爷在洛阳城有庭院吗?能不能安置下这么多军卒啊?” 胡氏倒了杯茶水送到他手里,笑道:“长安往来邺城,途中无论如何都是要在洛阳停留一两日,自然是有临时住处,绿娥会安置妥当的,我儿不用太过担忧。” “嗯,一路上多亏了绿娥姐,要不然俺们还真的要露宿在了野外。” 陈启国饮着茶水,对胡氏身边的绿娥很是满意,安置宿营之地根本不需要他操心,总是提前一步就给早早准备了妥当, 胡氏看着一脸平静的他,突然说道:“今日我儿表现的很是不错,那刘启虽不值一提,洛州刺史刘国却是石虎信任老人。” 陈启国微微皱眉,摇头说道:“襄国、邺城、洛阳、长安四地,能为一地之守,无一不是石虎信任之臣,能与之交善,对邺城之行自然是极佳的助力,只是俺并没有去想这些,而今日并未见到那刘国本人,仅仅只是让刘启相待,可见此人之谨慎,想要倚重……想也别想,能不背后捅一刀就不错了。” 胡氏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信儿说的是,这个世道……是没什么人可以倚重的,能倚重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陈启国心下暗自摇头,他对那刘国、刘启叔侄并无太大感觉,只是自从入上洛郡、长安开始就两眼一抹黑,此次前往更加复杂、凶险的邺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虽未能见到那位洛州刺史,但却见了熟识之人刘启,多多少少舒缓了心下不安、忐忑。 没有述说心下恐慌、忐忑,也不愿让人看出他的软弱,马车咕噜噜,洛阳相比长安或许好了一点,也可能是刘国强令此时民壮前来,洛阳的街道也显得人气稍旺了些,脏污的街道旁已经有了敞开着的店门。 微微掀开一角车帘,看着街道两旁三三两两的敞着的店门,说道:“洛阳终究还是中原之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生气的。” “河南土地肥沃,若非天下动荡半百载,洛阳之丁乃天下之最,自要好于长安许多。”胡氏也掀开一角看了眼。 “信儿所见这些店铺,多是军中将领所开设,此时天气正值乍寒初暖之时,各州郡迫使二十万百姓前来修建宫室,想要活下去,就需要多带钱粮、布锦,二十万人,所需多少?” …… “兴,百姓苦。” “亡……” “百姓不如狗……” 陈启国轻轻放下车帘,胡氏开口,不用解释他也知道了洛阳上下想要什么,如此之时强迫百姓丁壮前来修建,无论贫穷者,还是富裕者,这都是一场倾天之灾,穷的自己带着数月食用粮食前来,富裕的不想出工,不想死于劳役,就要拿出让各州郡官吏满意的钱粮贿赂,出了劳役的,二十万人,半年、一年下来,至少会被洛阳吞噬了三成生命,无论愿意不愿意,那些店铺的开张,就已经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上一刻,心下满是希望,希望有了开张店铺,这座沉沦了数十年的神都可以稍微有些生机,下一刻,胡氏的话语将所有幻想、期待击成了粉碎。 陈启国一阵沉默,本还规规矩矩坐在胡氏对面的他,整个人坍塌了下来,双脚高高蹬在胡氏蒙着面纱的脸旁车壁,头枕在车壁上,双目紧闭。 “突然发觉,或许酒醉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胡氏看着坍塌着的他,没有去看哪怕一眼耳边的大脚,看着年轻却胡须杂乱的颓废,静静站起身子坐在他身边,默默轻抚着紧锁的眉头…… “江南醉生梦死,没人能够帮得了他们,这不是我儿的错……” 紧皱眉头的头颅侧转,躲开绵柔温暖纤手,面对冰冷车壁,感受着马车外传递给他的寒冷,嘴角一阵不置可否自嘲。 “阿娘莫要担忧,孩儿知道,天下如此,百姓深陷深渊与孩儿没一文钱关系,所有罪过皆归司马家族,是屠各匈奴,是羯胡,是氐,是羌,是所有胡人……” “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呵呵……” “孩儿不欠任何人的,心下也不会有任何负担,自幼见的太多了,太多了……” “只是……” “孩儿心下有些愤懑,昔日汉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魏公尚有征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志,到了司马一族,大地沉沦,日月无光,百姓皆如猪狗蝼蚁,如此之朝,深陷深渊之蝼蚁却人人思之,期望之……” “呵呵……” …… 胡氏低头不语,许久…… …… “振邦,有些事急不来。” 陈启国双眼猛睁,再次缓缓闭合。 “嗯。” “勾践卧薪尝胆之耻,韩信胯下之辱,孩儿知晓!” 陈启国翻动身体,坐直了身体,没有转头看向她双眼,嘴角一阵自嘲。 “昔有,勾践卧薪尝胆之耻,韩信胯下之辱,就是不知,孩儿是否有勾践、韩信之命,是否能活着到那一日。” 猛然搓动脸颊,很是用力,u看书 .uukanshu.om 甚至感到了疼痛。 “自四十年前,乞活军游走天下而活,今只剩下三支,广宗上白、陈留浚仪以及俺们渑池乞活军,广宗上白乞帅李农是邺城石虎的大司空,陈留浚仪乞帅冉闵是邺城冠军大将军、六夷胡右都督、修成侯……” 陈启国转头看向仅露着眼睛的胡氏,咧嘴一笑。 “乞活军奉司马腾为主,阿娘知道的,并州是屠各五部的老巢,留下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说其他,仅仅因‘胡人迫使乞活军离开故土’一条,乞活军就有理由仇恨胡人,四十年,有的人死了,有活不下去的百姓加入,有的人离开,有的背叛,渑池一支却一直坚持不降胡人,一直依靠打草谷坚持到了现在。” “可如今俺要带着渑池乞活军,要与广宗,与陈留的乞活军一般,也要背弃了陈午将军的遗志,是不是挺可笑的?” “呵呵……” “反正俺是觉得挺可笑的,早知今日要学“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忍辱”,可恶的陈九就该在二十年前学着趴着,早在二十年前就该与广宗、陈留乞活军一般低头,今日也不用混的这么惨,或许俺跟着陈九老头早就混了个大将军也说不定了呢,更用不着为城外那些蝼蚁难受!” 看着他咧嘴,好像真的很埋怨陈九,老头咋没早点替他先成为“勾践、韩信”学会趴着,胡氏心下竟一阵酸楚,想要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去说,只是静静听着他发泄心中憋闷。 未知的恐慌,未知的前方迷途,城外无数百姓命运再次触动了他心底愤怒、绝望、阴暗…… 第五十八章 图谋 本以为自己的心是冰冷无情的,真正要面对只能默默承受,默默低头走向黑暗深渊的衣衫褴褛,陈启国才发现,原来他的心并不是一直都是冷的,只是他把所有热度强压到了心脏边缘的角落而已。 马车停顿,囚凤营女兵们力气毕竟差了些,也没法子搀扶他这种体量之人,石大力以为还要与石朗一左一右搀扶,打开车帘,才看到里面一男一女正并肩坐在一起,看到两人转头齐齐看向自己,石大力忙将布帘放下,石朗有些不解。 “力哥,你这是咋了?咋不把将军弄出来啊?” “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将军的事情你也敢管?” 石大力瞪着牛眼,石朗更加疑惑,伸手想要掀开布帘,却被大手一巴掌拍掉,牛眼更是瞪大一分。 “干哈?” “滚滚滚!” “力哥你……” 石朗话语没说完,胡氏率先钻出马车,陈启国也跟着拍脑袋走出,没有理会呆滞的石朗、挠头尴尬的石大力,更是不去理会刘臣、刘桀、孙猛以及一干女卫的疑惑,抬头看向有些陈旧的枣红大木门。 院墙斑驳,有些地方的土石已经掉落,枣红大木门上的铜钉虽还锃亮,但缺少了一些后,看着不协调就让人心下不喜,木门上方有两个古朴“胡府”字样,门前干干净净,想来每日里都是有人打扫、照看。 陈启国有些诧异转头,胡氏好像知道他的疑惑,双目却只是抬头看向掉了大半漆料的“胡府”两字。 “这里曾是阿娘的家,除了一老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个院子。” …… “能把院门外打扫的如此干净,阿娘的老仆挺忠义的呢!” 陈启国率先走向紧闭着的大门,握着断裂大半,仅用麻绳绑缚的铁环。 “梆梆……梆梆……” “来了……来了……莫敲莫敲,可莫坏了俺家的门环……” 苍老声音好像一直就在房门处,“吱呀”一声,抬眼看到身披甲胄手按腰刀陈启国,想也没想,老头弯腰就要跪倒…… “小老儿不知将军前来……” 陈启国大手抓住老头肩头,根本没怎么用力就把他提了起来,咧嘴一笑。 “阿伯要磕头,那还是给阿娘留着吧。” 说着,提着老头,身子微错,露出后面站着伸手取下面纱的胡氏。 “七伯,是三娘。” “三……三小姐,真的是三小姐?” 老头呆愣愣看着胡氏,“扑通”一声。 “三小姐,老奴可是等来三小姐……” 陈启国最是不愿看到这种情景,抬腿走入门内,这才发现老头是居住在门房的小屋里的,瞥了一眼,里面乱七八糟的杂物堆的满满,除了有张低矮木床外,连下脚的空地都无。 进入院内,发现这座院落确实不小,四处打量了下,心下还是不住摇头。 “放心吧,绿娥安排好了自会前来通知的,上庸公府的洛阳别院可比阿娘这里宽阔了许多。” 陈启国回头,刚要点头,见胡氏身后老头不住盯着他打量,不由一笑。 “七伯不用担心,俺不会把您老种的粮食吃光了的!” 老头忙郑重抱拳一礼,说道:“小少爷若需要,就是把俺吃了肚里,俺也绝无二话!” 陈启国笑容一顿,轻轻摇头,转身走入院中,脚步唯恐伤了院中麦苗,只是沿着边缘走向院中正厅。 “石大力,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踏入院中一步,伤了一棵麦苗者,斩!” “末将领命!” 石大力忙抱拳领命,随着大手抬起,再次抱拳躬身一礼,转身大步出府传达军令。 “孙尚香,传令囚凤营,今日本将军留宿此处,令其择舍自理。” “诺!” 大手再次抬起,孙尚香转身传令。胡府院子不是很大,但挤一挤,住下四百囚凤营女卒还是没问题的。 踏入厅堂,整个屋子空空荡荡,连个椅凳桌椅都无,墙上也只是掉了泥土的墙壁,看着眼前的一撮泥土,陈启国抬头看向一丝光亮。 见他抬头,老头胡七一阵轻叹说道:“老奴年老无用,已经无法爬上房顶修补,原本想着花费些粮食,寻个人帮着修上一修,老奴又担心被人见了院中麦苗,抢了俺们胡府,若真是如此,老奴就是死了也没法子去见老爷啊!” 陈启国点头,心下又是一叹,嘴里却笑道:“七伯果然谨慎小心,如此细腻之事也能想到,还真应了那句话,家有一老若有一宝啊!” “放心,一会儿俺让人把这里该修的全都修一修,保证十年都不用让人帮忙!” “呵呵……” 说着,陈启国不由自主笑了,胡七却犹豫说道:“小少爷,咱家在邺城……也是有产业的。” “嗯?” 陈启国一愣,不由看向胡氏,胡氏苦笑道:“邺城也就有个破旧院子和一些田产,如今可能早就没了。” “小姐,高家……” “莫要再说了!” …… 陈启国眨巴了两下眼睛,两人话语虽短,心下大致也明白了些,估摸着胡家落了势,家业被人抢占了去,这种事情太多了,尤其是石胡一族,抢些田产都是轻了的,也太过正常,对此他并不是太过在意。 四十年来,死于战乱之人太多了,就算想耕种田地,成了奴隶的百姓也要八九成的粮食送了出去,反而造成大片大片真正良田荒芜,偏远、贫瘠,道路难行之地田地却得以耕种,这也是尤为怪异的现象。 说怪异,其实也并非想不明白,一马平川平原良田,一旦耕种,得到的还不如送出的多,还可能连命都没了,反而偏远、道路难行之地,有戍堡结寨守护,所得还能留下一点。 陈启国真的不在意胡七的话语,良田获得并非困难,只要他愿意拿出一半的收获送到邺城,凭着一个将军名号,想要开垦多少良田都可以。 胡氏断然训斥,胡七不敢再多言,一间房一间房看罢,发现除了摆放了数百木牌的祠堂外,每一间房多多少少都有些破损,而且房里无一例外,全部空空无一物,哪怕盗贼前来,也只能哭着离去。 除了与胡氏稍微有了一丝联系,对数百木牌没一丁点感情触动,只是在祠堂待了一会,留下胡氏一人静静坐在祠堂,自顾自安排囚凤营留宿之事。 一路上,小两千人马都是自顾自居住留宿,甚至多数时间都只能野外冰天雪地搭建帐篷,胡府没有足够被褥并不是太大问题,居住在房里,总要好过野外宿营。 胡氏话语是对的,绿娥、剑奴很快寻了过来,上庸公府洛阳别院也已安置妥当,那里的条件要远远好过胡府,刘桀、孙猛没有怨言,石大力、刘臣、石朗更是不敢反抗分毫。 在陈启国安置一干将勇留宿、休整时,刘启也来到了刘国的刺史府,守门校尉仅仅抱了下拳头,让开了身子示意自行入府。 刺史府远比胡府强了太多,崭新漆亮楠木大门,府内宛若江南园林,纵然冰雪未融之时,院中的奇花异草竟然丝毫未有衰败,竟然争先绽放,绿意盎然的花圃,看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沿着阁廊前行,感受着阁廊中温暖,尽管没有看见任何火盆,却知道阁廊每一个的廊柱都是中空的。 心下嫉妒,刘启脸上却不敢带有丝毫贪婪、欲望神色,除了恭敬,剩下的就是微躬着的身体。 “刘将军。” 引领的女婢不卑不亢退到一旁,刘启心下甚是不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也不多言,只是抱拳拱了拱,自顾自轻敲房门。 “梆梆。” “叔父,侄儿前来拜见。” “进来。” 冷漠不失威严话语。 “吱呀。” 刘启推开房门,见到屋内还有一人,不由一愣,忙抱拳一礼。 “侄儿拜见叔父,见过郑司马。” 见刘启行止甚恭,又身强力壮,司马郑系不由笑道:“如此虎将竟被弃之不用,看来上庸公确实是老了啊!” 刘国眉头微微抬起,笑道:“上庸公病了,一旦病逝,关中仅年老的襄城公可不成,想来大王是要另选他人前往的。” 司马郑系点头说道:“上庸公病逝,uu看书 ww.ukash 襄城公又已年迈不堪,若无精壮贤能督理关中,关中可就要乱了啊~” 听着“精壮贤能”四字,刘国双眼微眯,点头说道:“刘某甚为赞同司马大人之言,前两日还有听闻,说是朝中多有支持秦国公前往关中留守,若真是如此,刘某倒也以为甚是好事。” 郑系眉头莫名一皱,微微摇头笑道:“秦国公若能前往关中,自是最佳之选,只是大人也知,大王甚为宠爱秦国公,邺城虽有些流言异语,真正敢提出此议者……” “呵呵……” “有这个胆子之人,恐怕骨头都已经成了泥土。” 刘国说道:“是啊,刘某也以为此言虽好,却也不甚现实,大王仁慈,舔犊之情甚重,断然是不可能让诸位皇子远离身边的,今时……也只有大都督和左都督有这个资格了啊!” 郑系眉头成了疙瘩,心下一再暗骂不已,微微摇头,还是决定挑了明白,说道:“两位都督居于枋头,乃我石赵之镇国定鼎将军,上庸公、襄城公百年之后,两位都督威望自是群臣之首,但也并非没有关中最佳之选。” “哦?” 刘国心下紧张,面上却是一阵疑惑不解。 “细细思量后,除了诸位皇子和两位国公,刘某还真没想到,天下还有何人可担此重任,不知郑司马可否为刘某解惑一二?” 郑系心下更是暗骂不断,可一想到今后自家荣华富贵,一阵摇头叹息后。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除了刺史大人,又有何人可担此重任?” 第五十九章 谋划 “哈哈……” “郑司马说笑了,刘某论威望怎能比得上两位都督,不妥,甚是不妥。” “哈哈……” 刘国大笑,一直没资格开口的刘启心脏却狂跳不已,哪里会想到听了这么一番话语。 看着甚是得意的洛州刺史刘国,郑系心下一阵鄙视不屑,但他知道,大王长子身死,他们郑家若还想着继续荣华富贵,就只能继续支持皇后,就不能让各位皇子离开邺城,至少最为受宠的石韬绝不能离开邺城半步。 一阵微笑不语后,郑系见刘国端起酒水示意,也随着抬手饮下。 “大王之下,威望之重者,首推两国公,次之两督师,再次者……唯大人可督关中。” 郑系举杯,刘国微笑点头,一口饮下,心下甚是得意,也怪不得他得意,事实还就是如此。 六夷胡大督师苻洪、左督师姚戈仲,两人领枋头数万胡兵、数十万胡民,论实力绝对是冠绝石赵上下。 资格够,却没人敢放两人入关中。 关中胡民因迁往枋头,胡人人丁剧减,以汉臣入关中治理自是可行,但石虎绝不会轻易相信,更何况,关中此时北宫卫、南苑卫皆屠各五部残存之胡。 两国公领屠各五部之下,最佳人选也成了眼前之人。 刘国微笑不语,刘启也想明白了里面的根结,眼中炽烈更胜三分,但他还没资格开口插话,只能静静听着两人交锋。 郑系放下酒盏,笑道:“大人实乃关中督师最佳之选,以大王的睿智,想来不久后,大人就该一飞冲天了。” 刘国目光闪烁,知道该自己付出筹码了,轻笑道:“刘某虽心有忐忑,大王若君命之下,刘某定会肝胆涂地,定不负大王、皇后之恩!” “当然,刘某自认威望能力皆有不足,关中在外,河南于内,还需郑刺史与兄弟内外相守,如此我大赵才算稳若泰山。” 郑系暗自大大舒了口气,神色终于彻底轻松了下来,笑道:“刘兄说笑了,兄弟能力要差了哥哥太多,顶多也就尾翼于后,拾缺捡漏而已。” “呵呵……来来,兄弟满饮此杯!” 刘国、郑系举杯饮下,齐齐仰天大笑。 “哈哈……” 刘国是屠各五部之人,继任关中屠各部族或许是最佳之人,他们也知道,关中两国公府也绝不可能轻易俯首为臣,但石涉归、石日归毕竟年老是事实。 两人各怀心思,最终结果如何不知,但此时两人是满意的,调笑着要结为儿女亲家,刘启跟个傻子一般,不敢插嘴半句,直到饭饱酒足后,刘国才像是发现了刘启的存在,一拍脑袋。 “倒是忘了,咱这洛阳城今日还来了个关内侯,贤侄,今日收获可丰?” 听了两大佬决定关中、河南归属,刘启心下波涛起伏不定,终于让自己开口了,忙要起身跪拜,刘国摆了摆手。 “此乃家宴,无须多礼。” “诺,侄儿谢过伯父厚爱。” 刘启坐在小几后抱拳躬身,说道:“侄儿今日试探后,感觉那小子与上洛郡时并无不同,也就是一个只顾兵匠之事的小子而已,伯父,咱们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刘国眉头微微一抬,不可置否笑道:“关中送来的信件你也是看了,一个人满城追打北宫卫,短短几日就能把北宫卫治的服服帖帖,寻常之人谁可?” 郑系眉头微皱,摇头说道:“兄弟觉得此事颇为虚假,一人独战两千骑……冠军大将军也不敢如此!” 刘国心下也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之人,点头笑道:“自是有上庸公暗中相助,世上尚无一人可战屠各五部两千骑之事,事后那小子轻松丢了北宫卫也可知一二,北宫卫终究还是上庸公之手足。” 郑系微微点头,几十年来所见所闻,没哪个蠢货不会对两千精锐骑不动心的,能如此毫无波澜让石法孝夺回北宫卫,自是一开始北宫卫就没离开过石日归的手掌。 两人开口,刘启更是大脑袋连连点动,虽没与陈启国相处时间太久,但自入上洛郡时,就没见过他插手,或是对军务有过兴趣。 刘启忙说道:“伯父说的是,那小子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也就会一些兵器匠造之术,最是麻烦的还是上庸公府……” “不懂就莫要乱说!” 刘国端起酒水的手掌一顿,刘启忙低头不敢再言,郑系却暗自苦笑一声。 “唉~” 郑系叹气一声,双手拢在衣袖,说道:“邺城皆言上庸公是非,却不知上庸公才是我朝之忠臣。” 刘国抬眉,心下知道郑系话语是何意,却不能在此事上过多开口,皱眉说道:“城中小子终究是上庸公之子,秦国公若……终非明智之举啊~” 郑系微闭双眼,沉默许久,神色也郑重了许多,说道:“襄城公已经表明了态度,枋头两督师尾翼其后,绝不能再让把上庸公府逼迫加入其中,否则……” 刘国暗自点头,刚刚两人话里话外要抢了关中之地,但两国公此时毕竟还没死呢,拥有的影响依然还在。 枋头苻洪、姚戈仲倾向支持“嫡庶长幼”之序,但有皇长子石邃之事在前,两人并不敢真的成为支持太子石宣的头领,如今有石涉归领头,两人附翼其后也算顺理成章。 石涉归、石日归两人以往都是一主一从,从来都是一体的,如今两人意见不同而陌路相行,支持太子石宣虽有枋头数十万胡民,看着势强让人心畏,但这不代表一直低调的石日归的影响力就差了石涉归。 屠各五部四散无法凝聚,石勒、石虎两人尤为害怕屠各五部打堆,故而将他们全打散分于关中、并州、幽燕戍边,襄国、邺城、枋头狭小数百里几乎囊括了入中原半数胡人,但这些胡人却只有以羯族、氐族、羌族为首的杂胡,屠各五部、鲜卑却甚少。 屠各五部前有刘赵立国,后有鲜卑慕容一族北方威胁,石虎根本不敢大肆将此两族迁入襄城——邺城——枋头中心地带,仅将分于关中、并州、幽燕戍边。 与石涉归结交枋头氐、羌两族相反,石日归更在意分离散落在外的屠各五部族人。 屠各五部虽分散在外,无法抵挡襄城——邺城——枋头的百万胡民,但这些人却关乎北地边关安稳。 威望,看不见摸不着,有时一文不值,但真的不去理会时,又是极为要命的事情,刘国、郑系很是清楚两位国公身上蕴含的恐怖力量,也对石韬挤兑将要病死的石日归很是担忧。 郑系很担忧石韬太过打压上庸公府,引起边地屠各五部散落族人的不满,枋头已经表明了态度,若再激怒边地匈奴各将转而支持太子,内外皆支持石宣,这后果…… 想到后果,郑系神色愈发坚定,说道:“此事太过重大,绝不能让五皇子太过任性胡为!” 刘国神色郑重,暗自点头,同意了郑系的话语。 刘启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本能的觉得城里的陈启国好像挺重要的,感觉刘国、郑系好像要保护着他一般,又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只是让自己出面迎接,他们却不露面半分? 三人,刘启地位太低,只能听着而不敢多言,刘国、郑系两人问上一句,刘启回答一句,多余话语不敢多言一句。 陈启国从没想到自己一个屁都不算的小子,莫名其妙的成了上洛郡郡守,莫名其妙成了石日归的养子,每当自己以为可以解释清楚时,又一个乱如麻的疑惑困扰着他。 自长安与九娘分开,半个月才一路来到洛阳,u看书 .uukanshu 九娘比他的动作要快上一步,长老王方侯,大哥牛阚、三哥腾?、四哥崔震、五哥孙昰、六哥马峒、七哥司马台、师叔李保等人全都不知所措,没人能想到陈启国竟凭着一副盔甲得了个杂牌关内侯,石虎还要让他管着军器监将作之事。 彷徨不知所措,本已经前往各县整理军务的他们,又都冒着风雪回到上洛县,王方侯并未与他们说九娘送来的信件之事,直到赵封领人护送陈九、驼子、赵老七、张大夫等长老前来后,才将焦躁不安的牛阚、马峒他们招到厅堂。 陈九坐在郡守府主座,一一将陈家寨年轻一代领军几人看过,与左右两旁的长老们对视一眼后,什么话语都没说,而是拍了拍站在身边的九娘手臂。 九娘点头,将信件送到牛阚手里,一个一个传过,牛阚性急,挠着头就要开口,迎上陈九目光后,也只能强压这性子不说话,但屁股就跟长了草一般左右扭动。 一封信件在几人手中传了两刻钟,最后年岁较大些的李保将信件重新送回九娘手里。 陈九再一次将所有人看过,说道:“娃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石日归快死了,一旦病死后,关中势必会有一番争斗,相比其他州郡来说,上洛郡比较偏远了些,一时间还影响不到此处。” “娃担心的是关中权势之争一旦有了结果,上洛郡会不会再次易主?” 众人沉默,陈九心下叹息,无奈说道:“若娃没有前往邺城,咱们如何都无碍,可娃前往了邺城,今后就不能与石胡太过仇视,至少表面如此!” 第六十章 枋头重地 牛阚挠头说道:“九叔,俺们知晓不能害了八弟的性命,可若长安来年真的换了个郡守或是调来了个将军,咱们咋整啊?” 赵封自看罢信件就一直皱眉思索,听了大哥牛阚话语,抬头看向末尾的老七司马台。 “七弟,你觉得如何?” 司马台同样眉头紧皱,将所有人看过,说道:“俺觉得八弟的话语应该是对的,石日归病重待死,虽咱们谁都没有见过,无法揣测其心思,但俺相信八弟的判断,那石日归绝非易与之辈,必有手段约束其子石法孝手段,只要上庸公府暂时屈居于襄城公府之下,关中有邺城石胡太子相助,他人想要伸手入关中……至少短时间内很难,除非有重大变故。” 赵封微微点头,心下很是赞同司马台话语,说道:“石涉归、石日归要八弟打造黄金龙铠,本意还是不愿石虎遣子前来关中,两人自是想着自成一地诸侯,两国公府若乱斗,必会被他人趁机取而代之!” “俺也赞同八弟话语,只要那石法孝低头,石涉归当不会主动打破此时局面,咱们安稳一两年当是无碍。” 马峒看向陈九,说道:“九叔,既然如此,那咱还是按照八弟意思去做就是了,来年夏收后,二哥任司马留在上洛,俺与大哥领兵入川!” “是九娘领兵,你与牛阚为副!”陈九一瞪眼。 马峒苦笑,牛阚却一脸无所谓,瓮声瓮气道:“八弟咋说,俺们咋做就是了,可俺就是心下总觉得帮那些寨子抢地盘,俺有些不舒服……” 李元旦一瞪眼,训斥道:“这是什么屁话,陈家寨本就是乞活军一员,此时正值齐心合力之时,再敢胡言乱语,夔牛左旗你就别掌着了!” “李叔……俺牛大也没说啥啊?”牛阚想要辩驳,迎上陈九目光,最后还是低声嘟囔了句。 陈九看着牛阚等人,沉声说道:“一根手指与五根手指合成的拳头,十根手指的双拳,力量强弱如何,这种事情就不用九叔多说了,入川蜀也只能以乞活军的名义,各寨子暂时还未决定出来统领大帅,你们莫要管此事,你们只需夏收后出兵两千打开入川之门,先夺下川蜀两三个县来,以便安排各寨老弱、入蜀军卒家眷。” 李元旦一脸郑重,说道:“咱们身在石胡的地盘上,有些事情不是咱们可以决定的,原本想要占了上洛郡也要稍微调整一二,乞活军各寨,只要愿意入蜀的都要进入蜀地,只有如此,咱们今后才不用再看他人脸色,两千军卒不能少了,必须要在极短时间内夺得旬阳、魏兴、安康、上庸等地。” “从今日起,左右两旗抽调各县青壮兵卒深入山岭训练,练兵之法娃也有交待,李保,你是他们的师叔,如何练兵不用俺再多言,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内,无论多么困难,也要给俺拿出两千像样军卒来,待夏收粮食充足后,必须出兵川蜀!” “诺!”李保忙起身,抱拳郑重行礼。 李元旦又看向低头不说话的虎子,说道:“所有各县,但凡是损坏了的刀兵必须修复完整,铁矿石暂时无法获取足数,能寻到的铁器各县会全都送入作坊,各寨除冯家堡匠徒外,也都会重新送来,一定要为入蜀军卒配备足数刀兵盾具,至于如何去做,你师傅也已经详细交待了清楚,若有差池,别怪老夫治你军法!” 虎子看了陈九一眼,抱拳起身。 “诺!” 虎子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李元旦看向轮椅中的陈九,低声说道:“老九,你可还有补充?” 陈九看向牛阚、马峒等人,沉默稍许,说道:“你们李叔已经说了很清楚,娃能为你们争取多少时间尚不可知,但咱们自个要紧着自个,要有紧迫感。” “该说的都说了,娃信件上交待的也很清楚,九叔只补充一句,凡入蜀军卒都要像亲兄弟一般善待,军规是军规,这点不容置疑,但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是帮他们,他们是在自己帮助自己,入蜀后,凡军中将勇家眷都会有自己的土地,咱们穷些,一开始还是十税一,三年后为十五税一,有功将士会有些田地免税,这些都要仔细交待清楚。” 张大夫突然说道:“长安、洛阳正在大肆抓捕民壮修建宫室,会有不少人逃入山中,老七,这些时日你就莫要管着军卒了,带着人去招些青壮吧,他们应该更为合适入川蜀些。” 陈九、李元旦和几个长老微微点头,上洛郡原属土民或许为了乡土不愿远离,本身就是流民性质的他们,更为了解逃入山林躲藏的百姓,低赋税、无战乱,安稳耕种自己的土地,这些都是天下大乱之下,流浪无居所之人最大的梦想,更愿意为此拼杀至死。 见所有人点头认可,陈九郑重说道:“夏收之后是决定所有人命运之事,所有人必须竭尽全力,但凡有差池的,一律依照《乞活军律法》处置,绝不轻饶!” 牛阚、马峒等人齐齐站起,与军中无异,齐齐抱拳躬身。 “诺!” 陈九又与李元旦等人相视一眼,见没有意见,这才摆了摆手,一干年轻将领退出虎堂,李元旦等人也起身各自准备与各寨联络之事。 厅堂空了下来,就在九娘也准备离去时…… “九娘,娃可还有其他的交待?” 九娘一愣,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遍,微微摇头,说道:“大郎与俺说的俺都与九叔说了,只是要俺都听九叔的。” “唉……” 陈九长长一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娃与你的婚事……算了,等几日你爹来了,九叔正式代娃向你爹提亲,就是……委屈了九娘……” 九娘脸上一阵羞红,又很是坚定说道:“俺不委屈,俺愿意成为大郎的女人,俺一直等他!” 陈九微微点头,又是一笑,说道:“打今个起,不要再叫九叔了,就叫爹吧,也不用太过担心娃,娃比爹所见之人都要聪慧得多,爹相信,就算娃一个人前往邺城,就算是个龙潭虎穴,娃也能活的很好,或许……不久后会让爹再次惊讶也不一定……” 陈九、九娘看向邺城方向痴痴发呆,担忧他是否安然…… 陈启国没想到自己要前往邺城,石日归把所有子孙、妻妾全部送去了邺城,就是希望可以将他留在长安,至于为何要这么做,没人能够揣测在动乱之世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心思。 石日归失败了,较为稳重的长子没能回长安继承北宫卫,反倒是让人担忧的次子石法孝跑了回来,陈启国也不得不前往邺城做那个劳什子“匠侯”。 长安的石涉归收了他的信件,是否承认他的臣服,他不知道,他只能向直接决定他生死的老人低头,尽可能表现出恭顺,冀望可以给上洛郡的九叔争取更多时间。 九叔,他的兄弟们,乞活军收到他的信件,未来能否成功的向西拓展足够的生存空间,渑池乞活军能否继续在这个乱世继续活下去? 他不知道,不知道各寨是否依然齐心协力,在离开关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法子,只能向苍天祈祷,甚至他连自己的命运走向何处都无法决定,眼前的道路一片朦胧,一片黑暗,前面是否还有道路可行,是否再走一步就是无尽深渊? 一连休整了三日,每一日都是大醉而归,刘启好像要不把他灌死不罢休一般,而三日里面,至始至终都未有见到洛阳任何大佬,别说大佬了,连一个稍微像样的官吏都无。 自洛阳向北是黄河延津渡,延津渡不是一个渡口,而是洛阳北面黄河向东百十里渡口的集合,延津渡有南津、北津之分,有五个较大渡口,即孟津、棘津、延寿津、灵昌津、石济津。uu看书 w.uukanhu洛阳正北是东西走向邙山,孟津渡就是邙山的豁口处,在此处设孟津关,在孟津关沿黄河向东,另有一个小平津关,再向东则是虎牢关。 洛阳之东有嵩山,嵩山是南北呈弧度半包围洛阳,虎牢关就卡在黄河、嵩山的豁口处,因此孟津关、小平津关、虎牢关三关,借助黄河、邙山、嵩山地利之势,就成了封住河北渡河侵入洛阳的重要关口。 延津渡,是孟津、棘津、延寿津、灵昌津、石济津五个较大渡口,以及一些零散船夫渡河小渡口组成的集合,孟津渡算是起始,河对面是南北走向的太行山,是山西、河北平原的分界线,由此过河自然可一马平川直接到达邺城。 沿着黄河其他渡口同样也可以一马平川到达邺城,但无论如何过河,都不可避免要穿过枋头军事重地。 枋头原只是个河堤岸,是曹操为了攻打邺城时,强行改变淇水流向,将淇水与白沟水相通,以便调河南物资北上,因用木石修建堤坝,所以就有了枋头之名。 曹操为了经略北方,不仅仅修筑枋头勾通淇水入白沟水,为了攻打辽西蹋顿,因此还修了三条运河,滹沱河入泒水、潞河凿入沟河口、泉州渠通濡水;为了攻打辽东公孙度,修鲁口渠;为了攻打南方孙吴,修贾侯渠、中渎水;为了攻打川蜀蜀汉,修成国渠。 修河通渠种种好处不提,但枋头不能不说,一个堤坝算不得什么,但在此处却是数万胡兵、几十万胡人囤聚之地,陈启国无论从哪个渡口经过,无可避免的都要被此处胡兵拦截下来。 第六十一章 不让过河 陈启国知道,无论怎么走,都不可避免的要被枋头的胡兵拦截了下来,他也就无所谓了,准备从孟津渡过河,一者准备看一看此时的孟津关如何,是不是已经被破坏了不成样子,再一个,他想沿着太行山北上,看一看此处的汉民戍堡。 身为乞活军一员,他很清楚汉民村寨、戍堡会选择什么样子的地方,像枋头这般胡人云集之地,打死他们也是不去的,哪怕不征纳赋税也绝对不去,除非是胡兵抓了他们为奴耕种。 小两千人过河,本以为多多少少能向北走上百十里,谁知还没刚破冰过河呢,撒出去的探子打马狂奔回来。 “报——” “正北三十里,千骑冲杀前来!” 探子跪地大声报告,陈启国一阵无语,这还没刚过河呢! 刘豺、孙猛相视不语,刘臣眉头却隆起成了个疙瘩。 “冲杀?” “是!” 探子抱拳道:“中军略微迟缓,两翼展开急进。” 陈启国瞳孔微微一缩,自幼不知听寨里人说过多少次胡人围猎之事,听着探子回报,显然是欲要将他们当做猎物围猎,不由回头看向刘豺、孙猛两人。 “两位将军,是否前往说明一二?” 孙猛正要抱拳,刘豺笑道:“匠侯多虑了,只是大将军、左将军春季游猎而已。” 陈启国看着眼前让人厌恶面孔,冷哼一声。 “刘臣!” 刘臣心下一惊,忙上前抱拳。 “末将在!” “领左部为我前锋,碰撞交锋时两翼散开,撕开敌军中军一个口子!” “诺!” …… “石大力!” “末将在!” “领右部,随本将军破敌。” “诺!” 石大力抱拳领命,陈启国跳下战马,用着大铁枪在雪地上比划着战术厮杀。 “左部为前锋锋锐,交敌后两翼散开,为后军挡住两侧,不许停顿厮杀,本将军领后军冲阵撕开敌军后,左部尾随其后穿阵而过,之后以本将军大旗为准,本将军冲击哪里,你们就杀向哪里。” “明白?” 刘臣、石大力两人相视,抱拳道。 “末将明白!” “好!” 陈启国翻身上马,又看向身后一干囚凤营女兵和胡氏。 “孙尚香领囚凤营所属,护住阿娘立即过河回南岸。” “将军……” “过河!这是军令!” 不等孙尚香开口说完,陈启国猛然磕动胯下枣红战马。 “呜呜……呜呜……” 聚兵号角响起,左营五百北宫卫军卒,右营三百上洛郡北营军卒,纷纷整理兵甲箭矢,缓缓聚在各旗之下。 八百骑缓缓踏步奔动,孙猛眉头高高皱起,看着拉住他的刘豺,皱眉说道:“将军,王爷要你我护送匠侯,万一出了岔子……” “不用担心,大将军、左将军不过是想给上庸公府,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而已,出不了多大事情的。”刘豺随意笑了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本将军是正使!” 孙猛一阵沉默,微微低头。 “诺!” 刘豺嘴角一阵不屑,轻踢战马,又回头看向一干带着蒙巾女人,更加不屑,甚至厌恶。 “大将军、左将军想给上庸公府一个下马威,正好咱们也代王爷看一看,看一看上庸公府还有没有资格成为合格鹰犬。” 说着,刘豺猛然磕动战马,五百衣甲齐整的秦国公府卫轰然奔动。 看着远去高大身影,胡氏眼中满是担忧,孙尚香和一群女人更是银牙紧咬,她们知道那人为何不让她们冲阵。 …… 三十里,快马奔行顶多半个时辰,相向冲杀也只需要两刻钟,但双方用了三刻钟才看到了彼此,探子没有撒谎,的确是围猎冲杀。 陈启国一直都是压着马速,双方迎面而来,按理说,双方看到各自挑着的大旗,应当各自派出阵前使者,但双方却都默契选择了无视。 “呜呜……呜呜……” 号角冲天,双方没有丝毫停住脚步痕迹。 “三里……” “两里……” …… “八百步……” “五百步……” “呜——呜——呜——” 三声异常急促尖锐高昂号角冲天响起。 刘臣双腿踢动马腹力道陡然加重,战马四蹄大踏步奔动起来,身后五百骑与他一般无二,手中飞蝗石开始缓缓甩动。 “呜啊……呜啊……呜啊……” 草原匈奴人特有的怪叫声震天叫响,战马轰鸣声震天,如同利箭冲向如若大雁展翅的中军。 骑兵对阵冲杀,拼的就是勇气,一往无前的勇气,北宫卫虽是**,却是石日归手里最为精锐军卒,尽管跟随前来的都是些年老体弱老卒,真正冲杀起来,气势却极为惊人。 五百步是战马冲杀最佳距离,在最后百步时,会将马速加到最大,五百骑前锋,奔出百步时,已经自主形成三个锋锐冲阵。 一往无前,“呜啊”声震数里,双脚拼命狂踢,马上军卒却如波浪起伏,手中转动飞蝗石旋转越来越急…… “嘀嘀嘀……” 就在双方相距百步准备正面碰撞厮杀时,一阵尖锐刺耳响哨声传入轰鸣马蹄中,陈启国刚刚纵马跳到大黑身上,一手大枪,一手铁瓜手锤,准备真正厮杀呢,尖锐哨声传入耳中,抬眼去看…… 正准备碰撞的“敌军”猛然散开,拨转马头向外扩散,从冲杀锋锐两侧奔腾而过,竟拨转马头一个大大弧度向北而走…… 看着“敌军”向北退走,冲杀在最前的刘臣也按住了狂奔的战马,整个冲杀的军阵缓缓停顿。 或许见他们停了下来,奔逃出三里地的“敌军”也停了下来,一队百十战马冲出奔走而来。 陈启国站在阵前,看着对面挑动的“苻”字大旗,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扬武将军,苻菁。”刘臣突然开口。 陈启国不由转头,看向目不转睛盯着为首年轻将领。 陈启国轻踢战马,刘臣、石大力等十余将领越阵而出。 对面一背插小旗旗兵快马冲出,来到十步外勒马站定。 “扬武将军,苻菁!将军询问,可是奋武将军石将军当前?” 陈启国轻踢战马,遥遥向百步外站定的苻菁抱拳。 “石某奉大王令前往邺城,还请将军让开道路,来日必谢!” 苻菁遥遥拱手还礼,下一刻竟然屁话都未开口,竟然拨转马头纵马返回军阵,不一会,整个雪原再也没了一个身影! 陈启国眉头紧皱,他有些不明白,苻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一次没有交手的冲杀,就这么结束了? “行吧,不死人,拿老子开涮就开涮吧!” 枋头胡兵太多,别说他一个屁都不算的乞活军小子,哪怕是石涉归、石日归两人,在面对枋头时,恐怕也都要谨慎吧? 形势比人强,陈启国就这一点比较好,懂得该低头的就低头,但苻菁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这可把他难住了。 骑在战马上好一会,陈启国看向刘臣,还是觉得这个刘臣要比石大力更为谨慎些。 “刘幢帅,选一些人四处探查一下。” 刘臣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踢马去安置探子探查周边情况,陈启国无奈,也只能退回黄河渡口,将过了河的胡氏和囚凤营接回来。 发生如此之事,心下也不确定苻家究竟是何意,考虑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稳妥一些,先在河边驻扎一日再说,对此,刘豺很是不屑,当然了,陈启国对这个屁忙都帮不上的滚蛋也不愿理会。 苻菁在陈启国五十里外停住脚步,双方不断派出探子,为了谨慎,刘臣不仅要探查苻菁动静,还要四处查探周边是否还有其他人潜伏,所用时间、花费精力远不是苻菁只派人盯着河边能比得了的。 第一波探子传回消息,uu看书.uukanh.co 得知了苻菁在五十里北上要道安营扎寨,这更让陈启国摸不着头脑,第二波探子放出,而且是第一波放出探子的数倍,第三波…… 一连放出五波探子,由五十里范围扩大到百里,本来是准备在河边停留一日,谁知道,当他得知东北七十里外还有一支近千骑扎营,当他在帐篷里简单画出三者所在位置,计算行程速度后,一脚踢翻地上摆着的三个石子,直接裹着破皮子躺在木板上呼呼大睡,而且一睡就是睡了三日。 “了不起老子就不走了,看谁拼得过谁!” “尚香,给本将军看好了外面,哪个再来烦老子,直接扔进河里!” “哦,对了,船只都要看牢实了,一个都不要放了,囚凤营沿河收拢能看到的所有船只,甭管大小,但凡看到的,能抢的,全都抢了过来!” “哼!” 胡氏听着他的恼怒,很是摇头,可看着他裹着破皮子躺在木板上,又不知该说什么。 刘豺前来,准备嘲笑一番,结果……不仅刘豺被丢入还未融冰的河里,连手下五百号兵卒也被下了衣甲兵器,不仅没了战马,而且还由骑军成了水军,划着船只在破开冰的大河上打转转。 第七日,探子回来报告,正东四十五里外出现一支两千兵马,北面再次增加了千卒…… 看到这情况,陈启国钢牙紧咬,再次将叽叽歪歪的刘豺扔进了河里。 “娘地,不让老子过路,真当老子稀罕去邺城——” 陈启国大怒,带着胡氏,所有人登上舟船,指着空无一人的对岸大骂。 第六十二章 临死老妖(上) “回家!” “谁爱当关内侯谁当,老子不当!” “邺城……老子不去!” 陈启国大怒,成了水军都统的孙猛傻眼了,大手一挥,刘臣、石大力、石朗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孙尚香可不管这个,带着囚凤营女卒转身就走。 “唉……” 看着一群女人拥簇着的高大身影,刘臣、石大力、石朗一阵苦笑,感叹选了个特不靠谱的人跟随,终于发觉了好像还不如留在长安为一小卒呢。 陈启国正不愿意跑去邺城呢,巴不得苻家永远阻住道路,丢下一句狠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连洛阳稍微停住脚步观察都无,带着人转道向西。 小两千兵马过河,一开始还挺带种,准备与苻菁硬拼一把,谁知在黄河北岸一停留就是停留了好几天,又是搜刮河南岸船只,又是在大河上砸冰训练“水师”的,本还准备回邺城的郑系,本还想要说服最受宠的五皇子石韬,说服放弃打压上庸公府呢,见到这种诡异情景时,决定暂留洛阳,准备进一步看一看面对此时情景时,看看陈启国和上庸公府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不仅是郑系,整个洛阳城,乃至枋头、邺城、襄国都注意到了他们,正等待着陈启国会做出什么举动时,哪里会想到,浑小子不干了,转身调头,一拍屁股转身过河跑路了! 老子不玩了! 黄河北岸屁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杆大铁枪,大铁枪还插了一封信件。 …… 苻菁最先得到消息,带着两千骑来到河边,除了一杆竖着的大铁枪外,哪里还有人影? 苻菁看罢书信,一脸阴沉将信件扔到主簿程朴怀里,程朴看着信件,看着“姓苻的,有种堵俺一辈子”十个大字,眉头高高皱起。 “少将军,出大事了,还是禀告大将军吧。” “哼!” 苻菁冷哼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就走。见他如此,程朴心下一阵轻叹。 陈启国不值一提,哪怕打造了一件“至尊”铠甲,对于真正权贵们来说,他也还只是一个蝼蚁,根本不值一提,但他身后偏偏还站着一个将要死去的大佬,一些人见到苻洪围堵,要给上庸公府一个下马威时,戏谑的目光也转到了黄河北岸,只是谁也没想到,上庸公府竟然退避了。 消息传入邺城秦国公府,看着枋头送来的狠话,很是愤恨将信件撕扯的粉碎,指着西方大骂,第一时间内寻到义阳公府,就差当着石鉴的面对石法礼行了军法,石鉴无奈,只得让石法礼前往枋头,尽可能说服苻洪放开道路。 秦国公丢了脸面,太子石宣大喜,入琨华殿不久,女官李菟带着百十女将连夜赶往枋头…… 陈启国的退避,意味着上庸公府的退避,没人在乎他一个无名小子,但上庸公府的退避还是引起不大不小的风波,太子府气势一时无两。 一队快马日夜不停冲过潼关,一路马不停蹄向长安狂奔,石日归正在看着几日来送来的消息,眉头时而隆起,目中若有所思…… “阿爷,那混蛋……” 石日归眉头一抬,石法孝不由低头,嘴里依然低声不满。 “五弟如此怯懦,只会让人以为俺们上庸公府怕了,今后又有谁还在乎上庸公府啊?” 石日归将送来的纸条扔在床沿,声音不平不淡。 “再看一遍,若不明白就看十遍、百遍……什么时候看懂了,明白了,阿爷就将上庸公府全都交给你。” 石法孝一愣,很有些疑惑看着微闭双目的阿爷,又去看向床沿上十余张纸条,每一张纸条都是他亲自送来的,所有内容早已看罢,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啊? “难道真有玄机?” 心下犹疑,还是拿起纸条看了起来,越是看着纸条内容,心下越是烦躁,全是乱七八糟的内容,如同宠坏了的孩童乱发脾气。 一连数遍,心下愈发狂躁,恨不得将面前可恶纸条撕扯粉碎,再跺上几脚发泄。 “阿爷,那……五弟他……还请阿爷教诲!”石法孝愤恨将杂乱纸条扔在床沿。 石日归抬眼看着狂躁不已的儿子,沉默良久,默默将纸条拿起。 “元月二十一日,河北岸五十里,遇敌千骑,以刘臣为锋……敌退五十里,我军于北岸处扎营。” 石日归将纸条扔在儿子面前,不平不淡说道:“那些营妓初入军中,骑马尚且不稳,初战时将之调回河之南岸,八百对千骑,阿爷病重待死,枋头苻洪屯兵数万,族众二十万,八百对千骑,虽未真正厮杀,双方却各自后退,何意?” “将战力不足女人调回南岸,一者是小五不愿出现没必要的伤亡,那些营妓训练不足,随同交战,只会打乱自家军阵;二者,女人随同,败了还罢,可若胜了……枋头苻洪如何作想?” “双方骑阵对撞,拼的是勇气,阿爷待死,苻家正当鼎盛之时,八百对千骑,谁敢言我儿懦弱?” 石日归不满轻哼,捂嘴一阵剧烈咳嗽,女婢送上茶水,良久才将胸中憋闷压下,看着儿子犹疑不定,心下颇有些失望。 “那苻菁最后退却,心下是怕了我儿勇气也好,是因为给阿爷个脸面,不愿真正撕破脸皮也罢,最后他都是退却了,在外人看来,阿爷的这个牌子还是有些用处的,小五胜而后退,也表明了态度,向那苻洪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石法孝听着阿爷不平不淡话语,烦躁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了一遍,也不得不承认是有些道理的,可一想到接下来之事…… “阿爷,孩儿不明白,既然如此,五弟为何还要如此对待秦国公亲卫们啊?” 石日归眉头莫名一皱,冷声说道:“那石韬是个蠢货,手底下之人也全是一群酒囊饭袋蠢货!” “一副黄金龙铠,哪怕最后因而出了岔子,但凡有些城府之人也只会更加供着老夫,打压我上庸公府,只会让人看到那石韬的愚蠢、苛刻!” “我儿与枋头争斗,你以为仅仅是我上庸公与枋头争斗?” “哼!” “太子府与秦国公府争斗,石宣与石韬相争尚未有最终结果,石韬这个蠢货却坐视他的羽翼走犬被人羞辱,我儿剥了刘豺的衣甲,夺了他们战马都是轻的,若阿爷年轻之时,定然全剁了他们的脑袋!” “蠢货没资格活着!” 石日归阴沉着脸翻看手里纸条,冷声说道:“我儿退守河边,那苻洪却一再逼迫,三处包围,五倍于我军之卒,若冒然前行,最后是什么结果?” “战败被俘?” “弃械投降?” “五倍于我军,我儿若强行通过,战败了,只能说明我上庸公府今非昔比,可若胜了……不言枋头数万大军围捕之下能否逃得性命,入了邺城又当如何?” “哼!” 石日归阴沉着脸冷哼。 “没脑子的横冲直撞者,早他娘地连渣渣都不会剩下!看似胡闹乱来,也不过是告诉世人,他苻洪不过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小五今时年仅十六,就算胡为,也是小儿胡为,真正老狐狸也只一笑了之,笑骂那苻洪胡子一大把却欺辱一小儿,于我国公府又损了几时威严?” “梆梆……” 就在这时房门轻响,弓背老管家推门走了进来,来到床前一礼。 “老爷,刚刚来的消息。” 石日归神色不变接过信件,看着信件内容,嘴角微微上翘。 “倚强凌弱……” “苻洪,你是在找死!” “去信陇西、朔州、并州、幽州,弹劾苻洪、姚戈仲聚兵枋头二十万,堵住南北道路意图不轨,阻塞天王圣皇圣意无法过河而治天下,当罪之!” “为老爷写一份奏折,就说小五年轻气盛、意气用事,竟违背天王圣皇圣意,遇困难、刀兵加身竟怯懦退缩,当革去关内侯之爵,当罚其边地戍守十载!” 石日归嘴角上翘,抬眼看向儿子,不平不淡道:“信件由你亲自送往,uu看书 .uukanshu.cm带着阿爷的国公印信,子错父罪之,向大王恳请削去阿爷国公之爵。” “啊?” 石法孝大惊。 “阿爷……” “闭嘴!” 石日归双眼猛然抬起,阴冷气息让人畏惧。 “阿爷怎么会生了你这般的蠢货?!” 石日归猛然转头看向弓背老管家,冷声说道:“信件中多加一句,麻秋将军起于微末,虽兵败受辱,事主却忠勇勤勉。” 老管家犹豫抬头,眼角余光扫了眼脸色剧变的石法孝,心下叹息,只得抱拳答应。 “诺!” 石日归摆手,一脸涨红的石法孝终于反应了过来,终于知道了自己将要失去什么,想要跪地认错,石日归却翻身不愿理会,沉默站立许久,低头默默退出房门…… “记着,阿爷要死了,想要保住性命,就要学会低头,学会如何借势。” “小五出身乞活流民,尤善死中求活,也远比你们聪明许多,治人先治己,自己笨一些就要承认,阿爷活着,你们笨一些,做了蠢事,阿爷都可以护着你们,阿爷死了,人走茶凉,能帮你们兄弟的,或许也只有你们看不起的小五。” “也莫要责怪阿爷推荐了麻秋,莫要记恨不满,你们还没能力从苻洪、姚戈仲手里抢得一部族众,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娃娃怀抱着个金娃娃,那就是取死之道。” …… “阿爷死后,莫要倔强,要学会与人相善,虽活着委屈了些,却可保住自家性命,能活了阿爷如此年纪,这个世道……几人?” 第六十三章 临死老妖(中) 石日归病重,修建长安宫室的重任就落在了襄城公府头上,眼瞅着就要雪融春暖花开,石涉归也开始商议着各州郡抽调民壮之事,一时间也没怎么在意陈启国小儿之事。 别驾杨侯手拿着一封信件急匆匆进入国公府,正见太守刘秀离、长史李亢坐在厅内商议着修建宫室之事。 “国公,这是洛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 石涉归一愣,接过信件翻看了几下,随手就要扔给太守刘秀离,双目猛然一凝。 “不对!” 刘秀离、李亢、杨侯三人有些不明信件上说的是什么,看向眉头紧锁的石涉归,刘秀离犹豫抱拳。 “国公,可是有大事发生?” 石涉归眉头紧锁,看向三人神色,将信件交到刘秀离手中,说道:“枋头堵塞上庸幺儿的浑小子道路十数日,浑小子竟然调头径直返回关中。” “啊?” 李亢一惊。 “国公,这可是抗命不遵……” 石涉归猛然一惊,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更加紧锁。 刘秀离看罢信件,将之送到李亢手中,沉思片刻,皱眉道:“那小子入京,苻帅随意打压两下也就是了,如今……虽那小子不遵大王入京之命,但……恐怕难以善了啊~” 李亢、杨侯忙将信件看罢,两人眉头也不由紧皱了起来。 杨侯犹豫说道:“国公,是否让人前往枋头,强令那小子前往邺城?” 刘秀离正要开口反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闭嘴不言。 李亢皱眉说道:“上庸公病重待死,左右不过数月间,枋头数倍兵马堵住道路,那小子虽抗命不遵调头回转长安,可枋头罪过绝不能少了半分,大王绝不会允许枋头阻住河南来往道路,恐怕……枋头难以善了。” 石涉归眉头紧锁,心下却有一股窝火不断升腾,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刘秀离。 “刘太守以为当如何?” 刘秀离沉默片刻,犹豫说道:“下官曾与苻督、姚督相识,上庸公病重难治,那小子不过年少之娃,按理说……两位督公不可能如此为难于上庸公府,是不是里面有什么误会?” 众人一阵沉默,不提石虎诸子,邺城权重者自是以石涉归、石日归为重,次之就是枋头苻洪、姚戈仲,两国公年岁已老,日后自是苻洪、姚戈仲取而代之,不言他们所知两人性情,如此之时做下如此愚蠢之事…… 见无人开口,杨侯说道“当是有些误会,那小子若不立即前往邺城,恐太子恼怒我等……” 石涉归心下一阵烦躁,本能就觉不妥,他有些不明白,太子为何要这么做?一阵沉默,突然抬头看向门外。 “来人,准备马车。” 刘秀离、李亢、杨侯三人一愣,不敢再多言一句。 马车很快准备妥当,石涉归却不知,他得了消息时还是晚了一步,石法孝、过百黑衣人,已经离开长安,或西或东,或南或北,四散冲出长安城…… 石日归好像特别看中陈启国,至于原因陈启国自己也不甚清楚,自出了长安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每日八百里加急送入长安,远不是石涉归所能比得,等到石涉归见到老兄弟时,才发现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两白发苍苍老头相对无言,沉默压抑气息让人难受,石日归的剧烈咳嗽也加重了数分,旁边就是汤药,石涉归却没有伸手搀扶几十年的兄弟坐起,没有给自己兄弟喂下触手可及药水,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嘴角刺眼鲜血…… “幺儿,你要死了,如此得罪太子,得罪那苻洪、姚戈仲,是否太不明智了些?” “咳咳……咳咳……咳……” “呼呼……” 撕心裂肺咳嗽,砂纸摩擦沉重喘息,已经双目深陷的老人,双目无神盯着屋顶横梁精美花纹,嘴角刺眼猩红微微泛起一丝弧度。 “幺儿要死了……上庸公府完了……兄长知道,俺幺儿心下清楚,可俺还没死呢,还有一口气呢……” “唉……” 石日归叹气一声。 “大王非明君,却是霸主!” “王者,霸者,得其一而自自立于世,太子非王霸之人,秦国公亦非王霸之主,大王之子……唯那假孙石闵颇有大王当年霸者之性,余者……” “呵呵……” 石日归微微转头,看向眉头微皱的石涉归。 “刘渊大王身死,石勒大王身死,国灭,族消,石虎大王若死,若何?” “……” “兄长,你我兄弟四十年相伴而行,四十年风风雨雨,今日幺儿要先于兄长而走,兄长又可存世几时?兄长逝去,襄城公府又当如何?” “呵呵……” 裂开的嘴角更加殷红耀眼,却越裂越大,无声嘲笑讥讽着什么。 “小五……做的不错,兄长应该感激小五,屠各五部应该感激……” 石涉归一愣,皱眉说道:“幺儿,这是何意?” …… “何意?” “兄长,你老了,怕了,害怕死后也如幺儿这般凄惨,害怕临死前,也要遭受今日之辱。” “呵呵……” …… “小五恼怒而回,大王会如何之想?” “或许,苻洪、姚戈仲会砍了两个脑袋,以为误会,寻个合适理由弥补,可是……大王老了,枋头阻止奉命入京之臣是事实,幺儿不信邺城上下会看不到枋头的威胁!” “枋头势强,威望一日胜于一日……野心就像荒原的野草,没人喜欢的,兄长可以出兵,强迫着小五前往邺城,自此……兄长也不再是屠各五部头人。” 石涉归猛然站起,一脸惊骇看着待死兄弟,这才发觉心下不安来自哪里。 石涉归、石日归两人同行四十年,不仅仅是两人齐心,而是因为两人是散落各处匈奴人的头领,刘渊身死,石勒身死,两人一死,诸侯就会再次混战争夺,石日归送出一件黄金盔甲,短短数月,争夺储位几位皇子所作所为让他大为失望,也看清楚了石虎死后,结局与之前两任强势帝王并无不同。 石日归相信,能看到今后情景的绝不止他一人,野心就是草原荒草,越是风雨之下,越是疯狂生长,枋头的强势自不会让所有人心下满意,之前没有充足借口,如今陈启国给出了这个借口,谁敢阻止无数人,甚至包括石虎肢解枋头心意,谁阻止谁死! 石涉归相信,一旦自己阻止了,他会面临何种灾祸,再加上坑害快死了的四十年兄弟…… “呼呼……” 石涉归一想到自己差一点掉入深渊,呼吸急促、心跳如雷,看着呼吸粗重的兄弟许久…… 大手将难以喘息的兄弟搀扶坐起,素布仔细擦拭嘴角殷红,石涉归叹气一声。 “幺儿,咱们几十年兄弟,俺虽为长,每每都是你跟着俺,可俺知道,幺儿你要比俺更为聪慧,俺想知道,如何才可保住你我两公府?” …… 屋内一阵诡异寂静,就在石涉归暗自叹息时,石日归开口说道:“枋头分兵,落于谁手尚还不可得知,幺儿已经向大王荐举了那麻秋……” “麻秋?” 石涉归一愣,皱眉说道:“幺儿,那麻秋心志不小,乃脑后生骨之人,你为何要如此?” 石日归心下叹息,说道:“这世道谁敢言脑后无骨?荐举之人要足够聪明,要有一定威望,麻秋虽兵败幽燕,但也是数万领兵大将,如此之人分了枋头之卒才能据为己有。” “麻秋虽非良人,但他却是个聪明之人,兵败之后,大王很难再将他调往北方,唯一的可能还是关中。” 石涉归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意,微微点头,但还是犹疑说道:“麻秋若入关中,幺儿的上庸公府又当如何?难道你真的准备让小五继承你的家业?” 石日归一阵沉默,u看书 .uukashu 微微摇头,静静说道:“小五……只要给他机会,自己会挣下一份家业的,根本无需幺儿担忧。” “幺儿要死了,不管愿意不愿意,上庸公府……幺儿只是希望礼儿、孝儿可以活命,权势什么的俺也不再奢望,就让他们在兄长门下吧,北宫卫给小五一千,余者……算是幺儿帮哥哥最后一把。” 石涉归一愣,心下一阵酸涩。 “幺儿……” 石日归轻轻一笑,说道:“国公府给了礼儿、孝儿,他们也不愿意前去祖地放羊牧马,就让小五去吧,得罪了苻洪、姚戈仲,幺儿活着还罢,幺儿一死,除了咱们的祖地,小五无论留在何处都难逃一死,让他去放羊牧马去吧。” 石涉归眉头莫名一皱,又一想到祖地如今的荒凉无人,微微叹气:“你倒是够狠心,让他前去祖地,又有几人愿意跟随?” “呵呵……” 石日归一阵苦笑。 “随意吧,愿意跟随他的就跟着,若不愿,全都入了兄长门下就是了。” 石涉归一阵沉默,说道:“幺儿,你真的如此决定了?” “嗯。”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幺儿,祖地……哥哥还有一些奴人,自长安再给小五一千青壮,兄长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石日归一阵沉默,微微点头。 “嗯。” 石涉归心下感慨,将汤药喂下,这才看着微微酣睡的兄弟,深深叹息一声。 房门轻轻关闭,微微鼾声停顿…… “祖地……” 第六十四章 临死老妖(下) 陈启国恼怒枋头堵住道路,大怒原路返回关中,来到潼关下,这才害怕忐忑起来,唯恐潼关守将堵住关隘不让他入关,这才是真正要了命。 等他开始叫门时,才惊愕发现,守关将领根本就当他是个屁,根本就对他不闻不问! “这是咋回事?” 挠着头皮也没整明白,怎么连问一句都无? 陈启国挠着头皮,头皮都快挠破了也没想明白,最后也懒得再去想,带着千余人向长安纵马狂奔,唯恐后面有人追杀一般,来到了长安城下,也没见到屁个追兵,心下也安定了许多。 “五将军,俺算是真的服了!” 横门胡厉抱拳,大脑袋直摇,看的陈启国心跳直线加速狂跳,拉着他手臂不让他走。 “老胡,阿爷不会是真的生气了,要打俺吧?” 胡厉苦笑道:“五将军,您老也莫要多问了,国公是真的不行了。” 陈启国一愣,数息后才跳上大黑身上,向着国公府狂奔,看着远去身影,胡厉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一阵风狂卷冲入国公府,弓背老管家还没开口,人影已经不见,呆愣了下,想要去追,胡氏带着大队人马已经前来。 陈启国顾不得身后情景,一阵风径直向后宅狂奔。 “阿爷,阿爷……” 由不得他不紧张,自己一拍屁股跑了回来,惹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没有老头开口,他还真没法子解决这种要命事情,做下的时候想的挺好,可也只是想想而已,若没有老头去实现,自己也只能赶紧逃命去了。 一阵风冲入内宅,“砰”的撞开房门,正见老头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了过来,房内一个人都无,看着他躺着的厚实靠枕,好像一直都是这般等待他的到来。 “呵呵……” “臭小子,阿爷还没死呢,又怕来个甚?” 见老头没死,又说出这般话语,心下顿时轻松了许多,来到跟前,挠头坐在老头的低矮床沿上。 “俺本想着在河边等上几日,谁让阿爷病了呢,俺也只能当咱家势弱,稍微维持下阿爷的威严就够了,可那苻洪、姚戈仲根本就是想要直接逼迫阿爷臣服,这个就不行了,阿爷还没死呢。” “原本俺想着趁夜偷偷从他们夹缝里穿过,直接在枋头趁机抢上一把,然后再跑去邺城,可俺想了,不成啊,这会激怒了枋头二十万胡人,阿爷又病了,撑不起俺的闹腾,所以俺只能跑了回来。” 石日归微微一笑,说道:“你就这么有信心,在枋头近侧抢一票而不被捉住?” 陈启国想了下,点头道:“差不多吧,枋头距离邺城并不是很远,若非当前冰雪还未消融,也就一两日的奔袭,枋头囤聚了二十万杂胡,单以实力而言,绝对算是大王之下第一,如此之处是没人敢轻易招惹的,恰恰正因如此,突然袭击下,他们是很难有效防护住的,而且,阿爷莫要忘了,枋头在邺城之南,而正好在上林苑大王狩猎之所,如此之地,孩儿至少有八成机会抢一票逃脱,八成机会,又有啥不敢的?” “呵呵……” 石日归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他的说辞,事实也确实如此。自八王之乱后,胡族纷纷进入中原之地,屠各五部是早先年南迁入并州的五部,是迁入并州泫氏、祁、蒲子、新舆、大陵五县匈奴的称呼,当然也有些匈奴依然留在草原,比如“父亲是匈奴人,母亲是鲜卑人”的杂胡“铁弗”族。 羯族人数很少,但自石勒、石虎崛起后,一些白肤杂胡也被并入了羯族,是卢水胡。 匈奴、羯胡、鲜卑都是白胡,此三胡以游牧为主,羌族、氐族是关中周边本土部族,与关中百姓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受到的教化较少,较为原始一些,羌族好一点,生活的范围较广,从青海到西域、河套都有散落,算是半农半牧,氐族与这些人都不大一样,氐族生活在关中与川蜀之间的秦岭谷地中,相比其余胡人,氐族更多的是耕种,是步卒。 对枋头较为熟悉的石日归,还是很赞同陈启国的话语的,枋头的胡人太多了,以至于他们的村寨也不似汉民村寨堡垒,几乎就是开放型的,对于闪电式劫掠并非太难。 劫掠容易,可造成的后果却不是陈启国能够承受的,除了转身打道回府外,剩下的就只有向“家长”告状了。 听着他的“告状”话语,石日归只是微笑不语,直到他眨巴着眼睛,等待老头最后裁决时,老头一句话语又把他雷的里外焦黑。 “阿爷要死了,护不住你小子了,去并州吧。” “啊?” 陈启国哪里会想到,快死老头竟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语。 “与阿爷说说,你今后想要什么,是一个人活命,还是想要这个天下?” 陈启国更是一呆,他不明白老头这是怎么了,一时间脑子如同短了路呆愣。 “上洛郡,卢氏县背靠渑池山中近万乞活军,一见不妙,可迅速退回山中。” “退可守,进可夺上洛郡。” “丰阳,由此沿河谷可入川蜀,可夺汉中,夺益州,可为天下诸侯其一。” 石日归看向走入房门的胡氏,又盯着他双眼淡淡一笑。 “阿爷可有说错?” 陈启国呆愣看着眼前成了一把骨头的老头,当日石法孝返回长安时,他就提出啥都不要了,只给他一个县养活陈家寨数百老弱,卢氏县或丰阳县,没想到,眼前老头竟然一眼就把他的目的看穿。 深吸一口气,陈启国说道:“阿爷既然知晓俺的意图,为何还要把上洛郡给俺,甚至还要加上一个进入关中的蓝……” 看着陈启国张大嘴巴,最后一个“田”字生生卡在喉咙里,石日归咧嘴笑了起来。 “呵呵……想明白了?” 陈启国像是被彻底打败了一般,叹气道:“阿爷,俺讨要卢氏县,正如阿爷所想,卢氏县正式夺取上洛郡的桥头堡,夺了上洛郡,而丰阳正是为入川蜀准备的,不过阿爷,俺真的还没有自大到凭这点人去抢关中,除非俺真的脑袋被门夹了。” 石日归点头说道:“正因你小子想要入川蜀,阿爷才决定给你整个上洛郡,因为……你小子头脑足够清醒,若你只是想着入关中,阿爷可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陈启国心下震惊,但又有些不解,问道:“阿爷,这是为什么啊?俺可是想着自立啊,难道这不应该被您老抬手拍死吗?” 石日归点头说道:“若阿爷无病无灾,自然是不会允许的,但阿爷快死了,你有数万兵马,又可虎视长安,就算阿爷死了,襄城老儿也不会因为阿爷死了而吞了上庸公府,这会激怒了你,对于襄城老儿来说,这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陈启国一阵沉默,细细思量后,又不得不承认,双方都不愿引起邺城注目,结果只能是双方达成一个默契,哪怕眼前老头死了,他也只能依旧使用老头赋予他的身份。 不使用上庸公府的名义,他就是叛乱,上洛郡面临的就不再是关中兵马,还要加上河南、荆襄、邺城兵马,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上洛郡,根本支撑不了石虎全力一击。 不想让石虎介入关中之事,他也只能继续背负着上庸公“五将军”三个字,只能奋力护住长安城的上庸公府,只有相互威胁、妥协,两家才能一同发展,各自保护各自想要保护的东西。 陈启国无奈叹息一声,说道:“姜还是老的辣,俺狗娃真服了您老!” 石涉归微微摇头,胡氏端着汤药坐在床头,正要服侍他饮药却被摇头拒绝。 “要死了,吃不吃药都没了意义,服气与否,终究还是一死,人一死,事情也就由不得一个死人说的算了,uu看书.uukah.co 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小子能看在阿爷帮你的份上,尽可能护住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兄长而已。” 陈启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来,只是他还是觉得老头有些不妥,毕竟自己与他相见也只短短几个月,若是真的想要护住他的儿子,直接…… 一想到石涉归,又是一阵苦笑,若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来牵制,石虎肯定是不会安心的,而这恰恰就是俩老头担忧地方。 明白了上洛郡一事上的原委,可老头咋又要把他扔去并州? 见他如此,石日归轻声说道:“石虎大王的几个儿子,没一个能够继承大位的,都是狂妄且愚蠢至极,石虎大王一死,与刘渊大王、石勒大王结局并无不同,石虎大王就是以强卒而王,枋头之盛又岂会看不在眼里?” “所以,今日你做下了此事,确实帮助了我上庸公府大忙,至少石虎大王和不少人是要承阿爷的人情,你那两个兄长也会因此而仕途通畅,但你就危险了,阿爷身死后,无论是关中,还是上洛郡,你都无可避免的成为苻家、姚家仇视之人。” “能够保住我儿一命的,只有前往祖地,只有前往祁县!” 早先时,他就已经知道老头的出身地在哪,可一听老头又要将自己扔去并州,苦笑道:“阿爷,有你这样的吗,从上洛郡开始,之后是长安,再后是邺城,如今又要把俺送去并州,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折腾俺啊?” 石日归不可置否笑了笑,说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今后阿爷就是想折腾你也折腾不了……” 第六十五章 竖子不足与谋 听了石日归的解惑,自己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就是老头手里的提线木偶,上洛郡也好,蓝田县也罢,他都是老头手里的木偶,但两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心下也没有什么愤怒不满情绪,反而对于老头的果决深为敬服。 北宫卫拆散,能舍去的一概舍去,不再抵抗襄城公的吞并,更是没想到老头会荐举部将麻秋夺取枋头胡兵。 面对家族面临的危机,陈启国还没听说哪个有他如此破釜沉舟,拼死一战者无数,舍去所有,以退为进者却少之又少。 老头真的撑不下去了,在陈启国回长安的当夜,老头昏迷了两个时辰,但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石法孝带着老头请辞去封奏表一路前往邺城,这一次枋头没有任何兵卒阻拦,没有停留,也没有理会依然在黄河上飘荡着的五百秦国公府卫,只是与身在枋头的大哥石法礼一同连夜赶往邺城。 太武殿,一封信件,一方铜印摆放在石虎面前,石虎一人独坐高台,下面文武两列低头不语,抬眼扫视一圈,又低头拿起信件当着二三十人摇摆了数下。 “人老了,将要死了,仅仅是给本王献上一副盔甲,临死前也要不能安生?” 石虎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苻洪、姚戈仲、石法礼、石法孝,一一看过低头不敢言大臣。 “本天王想知道,本王年老了,你们是否也会如此羞辱本王?” “……” “没人说啊……” “砰!” 石虎大怒,原本因为肥胖,早先年狰狞面孔也略显柔和,暴怒之下,几乎秃了的眉头倒竖,略小的双眼射出的阴冷让殿内跪伏一地,没人敢大气喘息。 “姚戈仲,可否告诉本王,数倍兵马阻拦上庸公之子前来,是羞辱上庸幺儿,还是在羞辱本王?!” 姚戈仲心下狂震,上前拜倒,心中却大骂太子石宣不断,连连叩首道:“臣不敢隐瞒大王,此事……确是个误会,是……” “来人,拖李菟下去,鞭三十。” 殿外冲入四名大汉将军,二话不说,托着女官李菟就走,一脸惨白的她不敢稍有反抗,面露凄惨看向太子石宣。 石宣心下恐惧,忙站出来,抱拳大声说道:“父王,孩儿以为枋头军卒素来骄狂,屡屡有欺压百姓之事,今日竟敢阻拦父王之臣入京,乃大不敬之罪,当……当严惩,孩儿以为太保张豺忠心耿耿,可由太保前往严整军律!” 姚戈仲圆目怒睁,石韬心下狂喜,忙上前拜倒。 “孩儿以为龙骧将军孙伏都战功卓著,忠心耿耿,可为督理之臣!” “臣推荐冠军大将军……” “老臣以为张太尉素来持重忠心……” …… 太子石宣一开口要抢夺枋头兵权,原本还低头默不作声群臣,此时也不装死了,全都群起争夺。 身高八尺剑眉虎目石闵站出,抱拳说道:“孙儿启奏,枋头本为邺城上林苑戍卒,今日却恃宠而骄,阻断南地入邺道路,欲断祖父天王手足、刺天王之双目,此为大罪,若任之由之,必成邺城之大患,孙儿愿领军令状治之!” 石闵一开口,无人敢上前反对,全都低头不言。 石虎抬头看了一眼下面低头不语大臣,就是几个儿子也不再多言退回站位,见他们如此,再次低头拿起长安送来的请辞信件,再一次细细看罢,心下却感慨良多,。 “姚戈仲,虽你犯下大错,本王却念在往日还算有功,去襄国吧。” 姚戈仲心下一松,不敢多言,“砰砰”一阵。 “大王不治臣之罪,臣羞愧难当,日后定不负大王之恩!” “哼!” 石虎冷哼一声,说道:“枋头久疏军律,竟敢阻挠来往之臣,大罪!” 冷冷将一干大臣看罢。 “但念在往日有功份上,本王也不再过多处罚,自今日起,枋头分前后左右中五部。” “麻秋。” 麻秋心下狂喜,来不及去想石法孝话语,忙上前拜倒。 “末将在!” “李农。” “下官在。” “张豺。” …… “孙伏都。” …… 麻秋、李农、张豺、孙伏都四人一一出列。 石虎看着四人,心下却不知又在想着什么,莫名抬头看向一脸涨红的养孙石闵,目光一一扫视殿内所有人,最后再一次将目光落在四人身上。 “前往枋头自领一部,若敢再阻塞南北通道,本王定斩不饶!” “哼!” 麻秋、李农、张豺、孙伏哪敢多言,全都倒头拜倒。 “谨遵大王令!” 几个任命一下,太子石宣、秦国公石韬都不敢再言,相比太子石宣,石韬心下却是狂喜不断,他做梦也没想到,上庸公府不仅让他在黄金龙铠丢了脸面,更是殴打虐待手下将勇羞辱,正要想着该如何报复呢,哪里会想到情势会变的这么快,竟然如此重创石宣手里最大支持。 石韬心满意足,想要跑出来给太子二哥点上几滴眼药水,见石虎恼怒阴沉着脸,最终还是不敢多言。 石虎看着桌案上铜印,心下一叹,看向一直跪着的石法礼、石法孝两人,说道:“虽奋武将军犯了过错,却也有年幼无知之义气之故,既然你们阿爷已经惩罚了他,本王也不再多言,就让那小子在并州做个都尉吧,至于幺儿请辞之事……就此作罢。” 石虎也不理会他人,扶着扶手站起,两名内侍忙上前搀扶,很是霸气自顾自离去。 众人相视无言,石法礼、石法孝更不知该如何,啥玩意都没说,除了那个“小五”成了个屠各右部都尉外,啥玩意都没有,与他们一般跪着的苻洪更是阴沉着脸,石虎至始至终都没理会他一句。 “竖子不足与谋!” 众人看着苻洪猛然站起,冷冷瞪着石宣数息,一言不语大踏步走出宫殿。 “哼!” 石闵心下不满冷哼,手按刀柄远去。石法礼两人见此,也不敢抬头去看石鉴、石韬,不经意拉着了下二弟石法孝衣襟,两兄弟低头退出宫殿。 “唉……” 众人一阵摇头叹气,见两兄弟如此,知道上庸公府算是完了,石鉴想要抬步,眼角见到五弟石韬正与孙伏都低声谈笑,也不再理会注定废了的石法礼、石法孝两兄弟。 枋头大都督是苻洪,左都督姚戈仲,右都督石闵,但谁都知道,枋头的真正主人是苻洪,姚戈仲才据有十之其一,石闵更是只挂了个名头,所据有的也只是枋头名下流民奴隶汉民而已。 石虎将枋头一分为五,不言麻秋、李农、张豺、孙伏都四人能最终获得多少胡兵,仅枋头名下,至少氐族一部这些人是没有法子的,仅凭此,苻洪依然不是他人可以随意挑衅的,石法礼、石法孝两兄弟也成了所有人都不愿再沾染的存在。 就在所有人都不愿再理会石法礼、石法孝两人时,太武殿的任命放到了两人眼前,石法礼继承上庸公爵位,督军器监,石法孝加恩关内侯,为左卫将军府司马,两兄弟再一次让人侧目…… 郑系双手拢在袖中,双目微闭沉思,坐在主座上的皇后郑樱桃毫不着急,用着美目频频安抚焦躁不安的儿子石遵。 “唉……” 郑系深深一叹,郑樱桃忙开口:“大王今日可有不妥?” 郑系抬头,看着曾经家中娇艳舞姬,如今却贵为皇后妇人,微微叹息摇头。 “大王今日之为并无不妥,臣只是没想到,一个将死之人竟还有如此手段,太子受挫,苻家虽不会倾向于彭城公,却也不会轻易倾向任何人,能让枋头退出储位之争,已是难的之事。” 郑樱桃微微点头,想着被废身死的长子,心下叹息。 “可惜了,一会让大祗送些用品去西坊……” “不可!” 郑系忙开口阻止,uu看书.uuansh说道:“正是太子与秦国公相争之时,此时皇后不宜妄动。” 郑樱桃一愣,随即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微微点头,叹气道:“是樱桃思虑不周,若有一日……再补上今日之礼吧。” 郑系点头,说道:“上庸公病重待死,关中仅存襄城公,日后关中定然空缺刺史之职,彭城公若无外镇相助终究是不妥的。” 郑樱桃一阵沉默,一直没有开口的石遵突然说道:“叔父可有上佳人选?” 石遵以“叔”相称,郑樱桃神色毫无异色,郑系也没怎么在意,点头道:“大祗也知枋头所属何人,当年大王将关氐、羌等族迁入枋头,却将屠各五部罪人分于边地戍边,如此所选关中之人就要谨慎,既要让人放心,又可收服戍边之屠各,如此方能助大祗潜龙一飞冲天!” 郑樱桃、石遵一脸郑重坐直了身子,他们知道戍边的都是哪些人,若能将之收入门下,立时可得数万强卒。 枋头好处未得到,石遵心下正不悦呢,听了郑系这话,面皮紧绷,心脏却狂跳不已。 “叔父,何人可担此重任?” 郑系一阵沉默,缓缓吐出一个人名。 “洛州刺史……刘国!” 暖阁一阵沉默,郑樱桃微微点头,笑道:“刘国入关中,兄长留于洛阳,有兄长相助,我儿可安枕无忧!” 石遵虽年幼,但娘亲开口,也终于想明白了里面根结,笑道:“叔父果然大才,有叔父守住洛阳,就算那刘国有些不妥也是无碍,当今才智之士,当属叔父为首!” 第六十六章 虎死威犹存3年 邺城的事情丢在一边不理不会,老头真的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地步,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仅剩下一口气却不愿撒手人间。 石法礼、石法孝终于在二月十四赶了回来,本不想打扰了父子三人最后的别理,老头却一再坚持。 听着他说着早已知晓了的“身后”之事,听着北宫卫的解散,石法孝想要劝解,石法礼却伸手阻止了。 老头病逝,灵堂前也无几人前来祭拜,冷冷清清的让人心慌。 一连三日,三人不言不语,直到石法礼、石法孝两人准备带着棺椁回邺城,三人才正式坐到一起。 “大哥,你是阿爷长子,继承阿爷爵位自是理所应当,本来俺也是想着北宫卫也交给大兄,但……” “唉……” “俺啥也不说了,阿爷遗言是北宫卫一半入南苑卫,剩下的给了俺,族地现在就是个荒废之地,兄弟们大多也不愿跟着俺,愿意去南苑卫的有两三百,剩下的俺只留一百人,其余的都留给大哥、二哥。” 石法礼、石法孝一愣,两人知道留下的北宫卫不足八百人,只是两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语。 石法礼一阵沉默,说道:“一百人少了点,大哥与二弟留下五百即可,族地虽没了多少人,若二弟真的人手不足,也会被人瞧不起的。” 石法孝此时没了冷言冷语,在邺城返回时,已经深深体验了一回人走茶凉的冷漠,听着大哥开口,默默点头却不言语。 见此,陈启国微微考虑了下,点头说道:“那行,一会俺挑选些老弱,将些杂物给两位兄长准备妥当。” 两人像是遭受了重创,不愿与他多言,随意说了两三句就起了身离去。 陈启国并不会太过在意这些,他更为头疼的是过万人的迁徙安置。 大乱四十年,人丁不知死伤了多少,此时的财富已经不是拥有多少土地的问题了,而是拥有多少“私奴”为自己耕种。每一个将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私奴家丁,人丁的减少,各州郡都要向邺城提供巨额赋税,如此之下,仅丁点赋税根本无法养活数千州郡兵卒,更别提更加精锐的私兵。 北宫卫、南苑卫实际上就是两国公府的私兵家将,为了养活他们,手里就需要有足够的私奴。 土地有的是,只要想要土地,随意划拉一片就可以,抓捕壮丁为奴就要麻烦了许多,石虎也绝不会允许下面将领把所有百姓都变成私奴,邺城还需要百姓养活着呢。 过万奴隶是一笔巨额财富,没了老头保护,如此之多奴隶入邺城,也会短短数月间被掠夺一空,石法礼、石法孝也知道这些,过万私奴也全扔给了他,来到城外,看到一个个衣衫褴褛,心下一阵叹息。 “尚香,你把所有人收拢收拢,俺去寻襄城公,看看能否讨来些粮食。” 陈启国很是无奈,当刘国提出想要跟着发达了的麻秋时,石大力、石朗也提出前往邺城,这让他深切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无奈,原属北营胡骑、北宫卫,稍微强壮些的都离开了营地,剩下的也就不足三百老弱胡骑和囚凤营。 孙尚香没有多言,带着人收拢上庸公府名下所有奴隶,陈启国不得不为了这万把人的嘴寻找可以活命的粮食,等他来到石涉归家门前时,突然发觉,自己依然还是个乞活军,那些衣衫褴褛,一无所有的奴隶可不就是一个个流民么,随着军队调动而四处流浪。 襄城公府门前守卒没有为难了他,一溜烟跑入府内,一盏茶功夫就又跑了回来。 “石将军请,国公很高兴将军能够前来。” 陈启国今日算是第一次踏入襄城公府门,本以为石日归府邸就已经够奢华了,来到石涉归家里,才发觉自己只是个没见识的流民。 “哈哈……” 石涉归站在厅堂前,看到他出现时,大步上前拉住他手臂大笑。 “小五,来了长安这么久,今日才算第一次登了老夫家门,是不是该打啊?” 陈启国拱手笑道:“国公说该打,俺自然是该打的,今日前来,估摸着国公更恨不得要打上俺一顿。” “哦?老夫有些好奇了,说一说,若真是该打,老夫的板子可不会留情的啊!” “哈哈……” 石涉归大笑,拉着他手臂入厅堂,两人分主次一一坐下,婢女上前为两人斟满酒水。 陈启国先向石涉归敬了一杯,挠头说道:“国公与阿爷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了,有了困难,俺也是第一时间找上了门,国公能帮一把,就当可怜俺帮俺一把,若真有困难,俺小五也绝不怨怼!” “绝不怨怼?” 石涉归一瞪眼,陈启国更是挠头。 “得嘞,俺在您老面前也不遮遮掩掩,实话说吧,俺是来向您老借粮来的。” “借粮?” 石涉归一愣,随即就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笑道:“借粮没问题,小五,老夫也不欺瞒你,咱们哪一家都有诸多困难,借了粮食,你又该如何偿还?” 陈启国心下暗骂不已,脸上却笑容不变,说道:“国公,难道您老就不眼馋阿爷那千顷良田?” “不眼馋,老夫没人耕种!” “没人耕种,千顷良田三两个月后也还是能收了一季不是?” “没人为俺收割,没入库,谁能知道这两三个月会不会大旱大涝颗粒无收?” “嗯……这么着吧,俺只要五成……四成!” 陈启国伸出四根粗糙手指,石涉归却对他一阵翻白眼。 “国公,长安修建可还没修完呢,收割麦谷时,不是正好让他们帮着收割吗?给民夫一成,您老得了五成,而且还得了个好名声不是?” 石涉归想了下,伸出三根手指。 “三成!多了俺也拿不出这么多粮食!” 陈启国一阵无语,挠头苦巴着脸,说道:“国公,给俺三成五成不?您老也知,俺是个兵匠,手里有俩人,俺才能打造兵甲,要不这么着,您老给俺三成五,从明年开始,俺就是头拱地,俺也每年给国公拿出百副铁甲!” “呵呵……” 石涉归不由笑了起来,笑道:“你小子果然上道,行吧,三成五就三成五,可不许整日念叨老子欺负你一个晚辈!” 陈启国忙起身为奸猾老头倒满酒水,笑道:“就是给俺一百个胆子,俺也不敢背后念叨您老的坏话,国公,阿爷临走前,跟俺说您老在祖地还有些人丁要给俺,关中的人丁就莫要给俺了,国公府上张嘴的人也多,可祖地……” 石涉归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若人人都如你小子这般懂事,老夫又何须忧愁?放心吧,祖地之人全都是你小子得了,算是替俺们右部守家好了。” 陈启国心下一阵苦笑,乞活军就是与胡人对着干的,又哪里能想到,身为乞活军一员的他,竟然还成了匈奴人的守墓人了。 不管如何,多多少少算是讨来了些粮食,直到与石涉归闲聊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去。 石涉归独自一人饮酒,幼子石秀不知何时与年纪相仿的杨嗣宗出现在厅堂内,跪坐在一旁伺候着饮酒。uu看书 .uukanshu.om “阿爷,此时才二月,粮食收割还需两三个月呢,既然那狗娃急着离去,孩儿觉得两成就已经足够了。”石秀一边斟酒,一边低语。 石涉归神色不变,端起酒水,尚未饮下…… “掌嘴。” “啊?” …… “啪!” 最终石秀还是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也不敢再多言。 “记着了,上庸公府没有狗娃,只有小五石忠信。” 石涉归头也不抬将酒水饮下,石秀不敢反抗,低头认错。 “孩儿记下了。” 酒盏扔在桌案上。 “你真以为小五没有法子将所有粮食收入库中?” “蠢货!” “他前来,只是向老夫低头而已,四成是一个态度,三成五是另一个态度,若如你这般蠢货的两成,没阿爷护着,你连一日都活不了!” 石秀不敢开口,“书童”杨嗣宗更不敢多言一句。 “上庸幺儿够种,哪怕活着一日也没人能轻易羞辱了他,无知小儿以为幺儿老了、病重待死,就可以肆意羞辱?也不想想俺们兄弟四十年究竟经历过多少生生死死!” “哼!” “上庸幺儿用自家荣华富贵回击了太子,回击了枋头苻洪、姚戈仲,枋头倒霉,因此获利者不知多少,别说是今日阿爷,就是倒了霉的太子、苻洪、姚戈仲,他们哪个敢在此时欺辱幺儿遗孀?找死吗?” “哼!” “从今日起,胆敢出府半步,胆敢戏弄欺辱先生一下,就给阿爷滚回族地!” 第六十七章 狗娃的嫡系军户 过万人丁耕种,一年种地下来,所得仅三成五,仅能勉强养活过万人丁,虽损失颇多,也算是不满意中的满意了。 上庸公府库里的财产全部给了石法礼、石法孝,他所得的也就近万长嘴吃饭的私奴农夫,送走了石法礼、石法孝两兄弟,写了封信交给刘臣,算是他为跟着几个月的属下谋出路的介绍信,他相信,获利颇多的麻秋绝对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 上庸公府空了下来,连个奴仆都无,整个院子一片狼藉,能带走的好东西全都装上了马车向东,剩下的只是一堆破烂。 胡氏留了下来,指挥着绿娥、刘裳和一群衣衫褴褛私奴们收拢所有破烂。 “阿娘,收拾的如何?大兄可还给孩儿留下些可用之物?” 陈启国一脚踢开挡在面前残破小几,胡氏却笑道:“好一些的都拉走的,不过库里还留了不少破旧皮子,或许算是给信儿留下了财产吧!” 陈启国一阵苦笑,一屁股坐在阁廊横杆上,看着收拢破烂的奴仆,叹气道:“原本想着,俺大大小小也算是石大王名下的官了吧,回头一看,俺还是个拾破烂的乞活军!” 胡氏轻拍了两下他肩膀,坐在一旁,看着进进出出身影,叹气一声。 “总会好了起来的。” “慢慢来吧,孩儿要前往并州苦地,阿娘又为何要跟着受苦啊?” 胡氏转头细细盯着他双眼,被人这么盯着,陈启国反而不好意思,抬手挠头错开尴尬。 “信儿这是要赶阿娘走吗?” “那哪能啊,俺就觉得并州挺苦的,阿娘也是知道的,俺们乞活军就是从并州跑出来的,听九叔说,并州是挺苦的地方。” “呵呵……哪里都一样,繁华之地或许不如贫寒之地得了个安宁,阿娘跟着我儿,心下安心。” 微微转头,见她一脸平静,脑中突然冒出一些诗句来。 “常羡人间琢玉郎 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 风起 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 微笑 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 此心安处是吾乡……” “心安处是吾乡……” 陈启国一脸感叹,胡氏却有些怪异看着他。 “信儿,这是你写出来的?” “啊?” 陈启国一愣,忙摆手道:“孩儿五大三粗的,哪有这本事,是……是俺们乞活军的一个穷酸书生写的。其实吧……能过好日子,谁愿意衣不蔽体,天天饿肚子?也就是穷书生没有法子,画饼充饥安慰自个而已。” 胡氏不由一笑,也不再追问,反而问起亏本买卖来,陈启国就有些憋屈,苦笑一声。 “形势比人强,如今是二月中,三四月并州开始完全解冻,这个时候去并州,大家伙齐心协力还能赶得上一季耕种,若继续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变故孩儿也不能确定,所以,孩儿还是以为吃点亏,与襄城公结个善缘,咱们到了并州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胡氏沉思片刻,点头道:“嗯,这样也好,接下来我儿当如何,是否要回上洛一次?” 陈启国早在刚从河南跑回来时就给陈九送了封信件,随后一连送出数封,本就有打算回去交待一下,胡氏问了,也只能老实回答。 “俺也不敢隐瞒阿娘,孩儿不可能不管九叔他们的,势必要回去一趟的,俺准备与那些耕种奴仆谈一谈,如果无意外的话,俺会在三日后回一趟上洛,阿娘领着囚凤营先北上并州,俺会最快与阿娘汇合的。” 胡氏点了点头,说道:“阿娘的事情你就莫问了,信儿只需做好自己事情即可。” 陈启国点头答应,与她又闲聊了一会,蒙着黑面的孙尚香、剑奴前来寻他,才与胡氏道别出了府邸。 上庸公府名下田地不少,从属的寨堡近百,但他们离开后,原本向上庸公府缴纳赋税的村寨也会转向襄城公府,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至于名下田地会被谁得了去,陈启国就算想插手也不可能。 过万人丁耕种的田地,哪怕三成五也会有五万斛粮食,一下子拿出如此多的粮食,对于石涉归也是极大的负担,但在陈启国带着人去粮仓拉粮时,并无任何人为难,很顺利的拉出自己应该得到的粮食。 石涉归还是比较讲究的,不仅送了他两百多辆马车,还给了他百十头耕牛,手里还有近千匹战马、牛羊过万,想来拖运这些粮食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天气还较为寒冷,冻土尚未融化,地面足够坚实,坚硬如铁的地面正是拖拉重物最佳之时,这也是明知吃亏情况下,依然捏鼻子认下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地面足够坚实,但是衣衫褴褛的过万人却无法承受如此寒冷天气,就需要将府里破旧皮子拿出来缝补御寒衣物。 忙的上蹿下跳的陈启国,在讨来了粮食后,又厚着脸皮跑到石涉归府上,如同拾破烂一般,跑到库里扒拉破旧皮子,不仅是石涉归府上,但凡是长安城有头面的官吏、将领,但凡是周边县城权贵,挨个上门“乞讨”破烂,还别说,虽然是不要脸了点,扒拉来的破旧皮子还真是不少,看着堆成山的皮子,咧着的大嘴就没能合上。 陈启国厚着脸皮挨家挨户上门,孙尚香带着人把各处家奴全都聚拢在了北宫。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一个个跟个乞儿鬼一般,看着这些比乞活军还不如的可怜人,陈启国鼻子一阵酸楚,他知道,这个世道,杀人抢掠的胡人有罪,成了石胡汉民官吏有罪,所有兵卒有罪,乞活军同样有罪,唯独眼前瘦弱、黝黑、畏缩、脏污的他们无罪,唯独他们才是这个世道最为干净的人! 心下叹息,被集中起来的近百老人无人开口,只是低头佝偻着身子,等待着他们最终不可预知的命运降临。 “都坐吧。” 陈启国静静看着他们一盏茶,这才盘膝坐下,一群人却不敢移动半分。 “本将军不喜欢抬头看着人,都坐吧。” 再次开口,这次没人敢再站着,全都盘膝坐下。 身后剑奴低身为他倒了杯茶水,稍微饮了一口,又一一将低着头的老人看过。 “你们都是上庸公府的家奴,生死都由上庸公府来决定,你们是如何成为家奴的,本将军不想去追根问底,但事实已经如此,也没啥可说的,你们应该知晓,就算今日将你们放出府去,把你们变成普通民夫,你们或许会更加凄惨。” “这些道理,本将军不说,你们也都是懂的。” 无人抬头,依然低头不语,看着他们低垂的头颅,陈启国知道,或许他们真的已经麻木了,更加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沉默片刻…… “对于家奴来说,是上庸公府的家奴,或是襄城公的家奴,抑或是其他之人家奴,本身上并无太大区别,都要向主家奉上八成所出,都是打死不论。” “但是呢,从今日起,咱们就要把规矩改一改了,从今年起,所产只需为本将军缴纳五成,明年是四成,后年为三成,逐渐减少,一直减少到一成为准。” “无过错,当你们向本将军缴纳一成赋税时,你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自由人,有自己土地,有自己院落,自己暖炕头……” “但你们需知道,这个世道并不安稳,上面必须要有个头人保护,只有如此,自己的田地才是自己的,所以,你们将是本将军名下军户,至少在天下安稳之前是如此,相应的,你们也需要无条件服从本将军任何军令!” 原本低垂的乱糟糟头颅全都抬了起来,依然无任何人开口。 “本将军知道你们可能不信,没关系,你们现在是俺的家奴,无论信不信都要听俺的,所以呢,尝试着信上一信,也并不算是太坏的事。” 又低头饮了口茶水。 “此次前往并州,此时天气尚寒,你们也知道俺寻了些破旧皮子,是为你们寻来的,为了你们自己不被冻死,你们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做出自己衣物,尽可能把自己包裹了严实,别死了。” “上庸公府里的粮食也是你们活命的口粮,粮食就是命,为了护住自己的命,从现在起,无论男女老幼都将是本将军手下兵卒,哪怕手里仅有一根削尖了的木棍,也要紧紧攥在手中,哪怕死了,也要死在拉运粮食的马车旁!” “因为,没了粮食,本将军不会死,但你们一定会死!” 陈启国扶膝站了起来,u看书.uukansh.co来回走了两圈,说道:“以百人为队,以千人为营,一共十一个营,你们都是年过四十长者,队帅、营帅由你们自行选出,给你们半个时辰,选出一至十一营头人,每一头人配备两名副头领,一名参军,今日必须分配好每一队、营人员!” “每一营、队,明日必须从库里领取足够取暖皮子,若哪个敢给俺耍滑头,别怪俺砍人脑袋,若库里点验者有不法者,可直接汇报给你们的司马大人。” 陈启国指了指剑奴,说道:“剑奴是你们的司马大人,掌不法之事,《十七律五十四斩》会由她为你们讲了明白,不管你们识不识字,哪怕不能背诵,也要给俺每日读上十遍!” “你们有三日时间,三日内必须保证每一个人都要有足够取暖之物,自己弄不好的,就要相互帮助,一人缺失,处罚队帅,两队有人缺失,营帅受罚!” 看着头颅抬起却不言不语的老者,陈启国神色严肃。 “一年的耕种,仅得了三成五粮食,还要舍去一切前往并州,那里情况如何?田地如何?没人知道,俺知道,你们不说话,不代表你们心中没有怨气,可这就是现实,毫无道理的现实!” “本将军也不愿,不愿去两眼一抹瞎的地方,但这就是现实!” …… 看着依然不言语的他们,陈启国心下一阵犹豫,钢牙紧咬。 “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愿意耕种一成田地的,留下来,不愿意,或是不愿意相信本将军的,可以走出房门,本将军亲自去襄城公那里,让你们换一个主家!” 第六十八章 回归之日 上庸公府有黑衣剑士数十,也只有剑奴一人留了下来,余者都跟着老管家前往了邺城,并州屠各五部族地已经空了,整个并州也就五万户,太原、上党、乐平、平阳、西河、雁门、新兴,以及附属河东八郡,整个并州及附属河东郡,如此之地仅五万户! 如此荒废之地,又有什么希望?稍有眼色的人都已离开,哪怕当年乞活军也逃离了,陈启国最后还是给了上庸公府过万家奴一个选择的机会,尽管黑衣剑奴对此很是不屑。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清楚,他也不指望这些人与真正兵卒一般奋勇厮杀,他只是希望过万手持棍棒“流民”军队,可以吓住沿途的所过村寨劫匪。 身为乞活军一员,在乞活军中生存了十年,很清楚那些将自己围了起来村寨是个什么样子,大军前来时,或是逃入山中躲藏,或是老老实实拿出“保护费”避免屠戮,若让他们看到手无寸铁过万人,护送着五万斛粮食、近万头牛羊,绝对会毫不犹豫与其他村寨联合劫掠,不仅仅是这些村寨,还有沿途的官兵,同样会觊觎、眼馋。 害怕,或是安于现状的,想要离开的,给了他们离开的机会,事实也确实有三百多人并不愿意离开长安。 陈启国带着二十骑连夜离开长安,一路向上洛狂奔,峣关守将还是孙伉,只是稍微交待了一下,带着人日夜回上洛。 上洛郡的变化很小,除了各县军卒被牛阚、马峒等人激情折腾外,基本上没太大变化。 上洛郡事涉渑池乞活军的未来前途,却偏偏如同过山车一般,各大寨头领哪里还能坐的住,纷纷跑来询问,各家寨主也与陈九一般,很是担忧尚未入川蜀时,希望就被关中一再变故生生掐灭掉了。 还没几日,都已经跑到了河北地界的陈启国,又一拍屁股跑了回来,又是一波云里雾罩,这可把前来的狄靖气恼了,提着熟铜棍就要前往长安,就要把浑小子捉住先打三棍子再说。 九娘不愿听着各寨商议如何入川,更不愿听他们争吵如何瓜分还只是水中月的川蜀郡县,更愿意坐在北门城头呆呆看着长安方向。 “城头冷,九娘莫要吹伤了身子,莫要伤了肚里的孩子。” 赵氏手拿着大氅披在九娘身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冰天雪地,心下叹息,说道:“娃已经返回了长安,应该过几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让你九叔给你们正式拜堂成亲。” 九娘紧了紧身上大氅,手掌不由自主抚摸着尚还平平的小腹,脸上满是幸福微笑。 “九娘,你阿爹还在恼怒吗?”赵氏突然问起。 九娘小嘴不由噘起,心下很是不满,忍不住轻“哼”一声。 “阿爹魔障了,就知道与人争吵,也不想想,这还没入蜀呢!” 赵氏一阵苦笑,她只是个女人,陈九从来都不允许女人插手寨里之事,尽管知道各寨头人争吵,却不能多言一句,心下还是有些不满。 “九娘有了生孕,自是没法子领军前往,但咱们寨子肯定是第一个入蜀的,就算不能先得一个郡县,也不当是最后才是,寨子里都有些不满了。” 九娘心下微微摇头,这还没入蜀呢,各寨就开始争吵起来,头领至今还未选了出来,就在他人都在争吵入蜀后占据各县归属时,原本安静的陈家寨也出现了不同声音,随着陈启国前往邺城消息传入,各寨担忧更重,争执声音愈发激烈,陈家寨八虎也参与了进来。 想着寨里纷争,九娘心下一阵担忧,双目更加期盼、渴望。 “大郎回来,一切都会好……” “大郎?” 九娘忙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赵氏忙向远处看去,几点黑影出现在洁白世界,不一会又几点黑影跃出,黑影越来越清晰…… “大郎……大郎——” “大郎——” …… 九娘双手拢成喇叭大呼大叫,正在城头巡视的李保以为还是往常,以为只是九娘在城头大叫发泄思念,等到听到城头发生骚乱才发觉有异,忙跑到城头。 “开城!” 九娘顾不得他人冲下城头,李保站在城头,看着远处已经能够看清的身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 “臭小子,终于回来了。” 李保按刀站在城头,大氅随风飘动,哪里还是白发苍苍老人,恍然就是当年大将军身影…… “大郎……大郎……” 城门“嘎嘎”打开一道缝隙,一匹战马冲出,九娘打马冲出城门,风驰电掣迎向正狂奔而来身影。 卷毛感受到了身上男人急切,脚步陡然加速,原本是头领的大黑也被甩落一丈外,大黑恼怒,撒蹄在后狂奔追赶。 “吁~” 陈启国没敢用力勒住战马,唯恐冰天雪地出了意外,卷毛长相很丑却极为通灵,感受到脖颈稍微的力度,脚步放缓了下来。 不等卷毛停住脚步,高大身影已经飘落于地,本以为疯跑迎来的女人会与他一般急不可耐,没想到九娘并未跳下战马,而是在数丈外勒住战马。 自以为是的陈启国心下一阵苦笑,摘掉头盔,挠着脑袋走向痴痴呆呆的女人。 “九姐,俺回来了。” 陈九很自然牵住缰绳,正要将她抱下马…… “大郎,俺……俺怀了你的孩子。” “嗯……啥?” 陈启国一愣,有些呆愣不知所措看着九娘。 “九姐,俺有孩儿了?” “哪有这么快啊,还要十个月才能出生呢~”九娘一阵羞涩低头。 “哈哈……” “俺有孩子了——” “俺有娃了——” …… 陈启国如同个孩子,一把将九娘抱下战马,搂着她在雪地中疯狂大叫…… “别,别伤了孩儿……” “哦对对,是俺的不是,可莫伤了俺的孩儿……” 陈启国忙敲了下脑袋,大黑不满卷毛驼了个人还比自己跑的快,打着响鼻想要上前寻个安慰,迎来的却是抬臂驱赶。 “去去,别伤了老子的孩儿!” 陈启国抬臂把大黑赶到一边,就要低身试试能不能听到自己孩儿心跳,当着这么多人,九娘心下甜蜜,推了推他的大脑袋。 “俺前两日才发现的,哪里有这么快啊~” “都看着呢~” 陈启国回头看了眼身后亲随,大笑。 “谁爱看谁看,反正老子有了孩儿!” 陈启国自得,身后跟随的亲卫随意一个都是四十余岁半百老卒,听着他不屑,一个个哭笑不得,心想着今后有够你愁的。 没有得知九娘有了生孕还罢,知道后,将她抱上战马,反而埋怨起她的纵马狂奔,为她牵着战马嘴里还埋怨不断,九娘也不开口辩驳,只是一脸幸福听着如同女人一般唠叨不停地他。 主将下马,身后亲随也一一下马步行,刚一脚踏入北门,正见陈九坐在轮椅,正坐在道路正中微笑不语。 数月不见,陈启国心下又是激动,又是不知所措,牵着九娘来到跟前,咧嘴一笑。 “九叔,俺有娃了!” “嗯,陈家有后了。” 陈九微微点头,笑容依旧。看着一脸淡然的陈九,陈启国挠了挠头。 “九叔,你这反应可是让俺很不满呢,多多少少也装个十分欢喜……呃……” 还没等他将话语说完,这才发现老头身后还跟着个发须都竖了起来的老泰山狄靖。 “狄叔、李叔、王叔……你们啥时候来的啊?” 李易、周猛、王羆、杨七郎、赵至刚、孙老抠等人不由相视一眼,不等他人开口,狄靖冷着脸重重一哼。 “哼!” 狄靖一阵冷哼,张嘴就要训斥拐跑了自家闺女的小子,抬眼却看到同样眉毛都竖了起来的九娘,想要说出的话语也被生生堵在了嘴里。u看书 ww.uukanshu.co “呵呵……” 陈九不用回头就知狄靖是何种表情。 “行了,都莫要在这里堵着了,回去再说吧。” 陈九开口,各寨头领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狄忠良唯恐自家妹子又当着众人面与狄靖对怼,忙上前给了陈启国一个大大熊抱,很是捶了两下他的胸口,又不满摇晃了两下他的肩膀。 “九妹是在俺怀里长大的,你小子不声不响把俺妹子拐跑了,这事儿可不能完了!” 见到自家兄长又要欺负大郎,九娘就要竖眉,陈启国对她一笑,露出个安心笑容来,这时拄着双拐的赵封插入两人之间。 “忠良大哥说的是,俺狗娃任打认罚,绝不还手!” 狄忠良心下一阵暗骂不已,摇头苦笑。 “你小子果然不是个吃亏的主……” 拄着双拐的赵封上前插入两人中间,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九妹能跟着俺八弟,做哥哥的就该高兴,走走,一起回府喝酒。” 狄忠良笑骂道:“你赵瘸子倒会倒打一耙,俺啥时候说狗娃娶了九娘不该高兴了?若非你腿脚坏了,俺定然要与你好好打上一场!” “哈哈……” 赵封、狄忠良同时仰天大笑,一干人见两人如此,看向赵封腿脚后,心下皆是暗自叹息。 小辈们各自捶胸、熊抱见面后,九娘推着陈九,各寨头领辈分、地位较长,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多言,一行人在前,小辈们跟在后面谈笑,所有人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缠绕在陈启国身上,听着他说着长安见闻趣事。 第六十九章 不为他人卖命 看着陈启国身后胡人亲卫,一干人就没法子过多开口询问,只能强压着心中焦虑进入郡守府,刚一脚踏入,看到挺着硕大肚子的陈英儿双手交握在胸腹,看着红绸蓝缎的她,竟有些不知是否抬脚走入。 见他如此,众人自然知道原委,跟在后面的赵氏见此,正待上前,陈启国却抬脚走入门内。 “谷寒地滑的,竟还让英儿妹子前来,见了冯大,俺定然狠揍一顿,太混账了些。” 满院只他一人声音,陈英儿一时并未接话,只是一一看向鄙夷、不屑人群,目光看过冷着脸的陈九、一脸担忧的赵氏、恼怒的九娘…… 陈英儿微微蹲身福礼,不冷不淡。 “英儿见过兄长。” 见她如此,陈启国微微摇头,虚扶道:“天寒地冻的,估摸着你也就这些日该生了娃娃,还是回屋吧,也省的阿娘担忧。” “九娘,搀扶英儿回屋,莫要伤了孩儿。” 陈启国回头向九娘微微点头,九娘无奈,很是噘嘴回瞪了他一眼,却也知道当着人面终不能多言,心下却把坏心眼的冯家上下给骂了个遍。 看着一向倔强的陈英儿没有拒绝,在九娘搀扶下离去,陈启国抬眼看向冯豹,又看向一个自己也不认识之人。 高冠博带,体量当在七尺上下,看着挺像俊俏的书生,又像是贵家公子,只是如此大冷的天竟然还坦胸露怀,这让陈启国很是诧异,更是不解七哥司马台竟然也跟着他在一起,好像两人是多年好友一般。 见他上下打量南来的江虨,司马台忙上前拉着陈启国手臂介绍。 “八弟,来来,这位是陈留江公子,听闻了八弟之名,特意自……自陈留前来拜访。” 司马台刚要开口,看到后面的胡兵亲卫,在耳边低语了“建康”两字,却大声说出“陈留”来。 陈启国心下一惊,脸上没有太多变化,一巴掌拍在瘦弱的司马台肩头,笑道:“没想到七哥竟认识陈留大才,来来,来了都是客,外面太冷了,一同入屋再聊。” 招呼众人入屋,心下却嘀咕不断,自己连个屁还都不是呢,怎么连江东建康都注意到了自己? 陈启国招呼他人入屋暖和,自己却落在了后面,不断拱手表歉意,说着换一身衣物啥的。 陈九目光示意,赵封拍了两下狄忠良肩膀,又笑骂一句,这才带着陈启国前往后院更换衣物。 两人还没走出十丈,陈启国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低声问道:“二哥,怎么还把建康牵扯了进来,咱们自个头上还时不时有关中盯着一眼呢,这要是再让建康掺和了进来,这日子还咋过啊?” 赵封一脸苦笑,心下很是埋怨老七司马台,无奈说道:“七弟在武关督兵,也不知他是如何与建康扯上了的关系,如今更是麻烦,冯家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赵封犹豫了下,说道:“八弟,若……若是建康自荆襄北攻,自上洛郡,自川蜀,一东一西攻夺关中,建康可有机会重新夺回北方失地?” 陈启国脚步猛然一顿,一脸难以置信回头。 “二哥,建康又要北伐了?” “建康出荆襄战败刚一年,又要北攻,这怎么可能?” 赵封一脸苦笑,摇头说道:“此时尚未从那江虨嘴中得知确切消息,但他能前来上洛……” 陈启国一阵沉默,那江虨前来,建康十有八九会再次北伐中原,心下震动,久久站立不言…… “二哥,你们是如何想的?” 陈启国一脸郑重,赵封眉头微皱,说道:“八弟知道的,七弟一向倾向于建康,俺们却想听听八弟的意见,想知道,若建康再次北伐,若咱们打开上洛郡大门,可否一战而功成?” 陈启国一阵苦笑,上洛郡是关中直达荆襄之地要道,放开此处要道,自然可让晋军威胁关中安危。 见他沉默不语,赵封再次说道:“一旦咱们放开上洛郡,西凉张家自西而攻,可否夺回关中?” 陈启国听了这句话语,心下一阵失落,神情萧瑟转身走向内宅,赵封一愣,目露犹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再次开口。 铁甲取下,九娘推门走入,却见他身穿素白单衣低头呆坐,伸手拿过衣物披在他身上。 “大郎,怎么了?” “九姐……” 陈启国抬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 九娘发觉他神情低落,坐在身边,双手抱着他冰凉手掌,感受着手掌的温暖…… “九姐,俺们去并州吧?” “嗯。大郎去哪里,俺就去哪里,哪里都行。” 九娘一笑,毫无质疑的回答让他一阵感动,沉默了许久,深深叹气一声。 “九姐,俺不想再为别人卖命了,俺只想为自己,为你,为咱们的孩儿拼命。” 九娘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他的情绪怎么突然会成了这般,不解,却重重点头,灿烂一笑。 “俺听大郎的!” “呵呵……” 陈启国站起身,在九娘帮助下三下两下穿戴整齐,手臂微微曲起,目光一再示意,九娘才羞红着挎住他手臂。 “呵呵……” “咱就是要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两人推门走出,正坐在横栏上的赵封一阵呆愣,两人也不理会,只是向他笑了笑,自顾自向震天吵杂前厅走去。 前厅跟个菜市场一般,各自寻相熟之人谈笑,却无人将话题牵扯到陈启国身上,也不提任何川蜀、上洛郡之事。 来到前厅外,见亲卫们正按刀与夔牛左旗寨丁对峙。 年过四十的胡七大步上前,抱拳一礼。 “将军。” 陈启国拍了拍胡七肩膀,笑道:“今后都是自家兄弟,你们一路也是累了,先去休息一下,过两日还要继续赶路呢。” “诺。” 胡七抱拳躬身,陈启国再次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到孙六身前时,却是不轻不重踢了一脚。 “再敢对自家兄弟如此无礼,别怪吃了军法鞭子!” 九娘很喜欢他此时的轻松随意,小脸绯红,来到厅门前,守在外面的李保竟微微低头,亲手为两人推开房门,就在陈启国一脚踏入厅门内,脚步却是一顿,声音不高不低传入厅堂。 “师叔,尚能饭否?” “呵呵,你小子粮多,一饭可食一斗,若有肉食,亦可食十斤。” “师叔,可否领得胡兵千骑?” “嗯?” 李保一愣,陈启国却抬腿迈入门内,众人一脸怪异看着挎着手臂的九娘、陈启国,陈九却笑容不变。 陈启国、九娘两人走入门内,李保一阵沉默,又将房门细细关好,手按刀兵双腿微分守在门外。 陈启国不理会他人,径直走到陈九面前,陈九微微点头,双手转动轮椅,退坐到左侧。 陈启国居中,陈九居左,九娘跪坐于右,整个厅堂一时寂静无声。 伸手拿起酒水稍微品尝了一番,微微摇头放下酒盏,抬眼看向李易、周横、狄靖、王羆、杨七郎、赵至刚、孙老抠、冯豹等人,又转头看向七哥司马台身边的江虨,微微一笑。 “上洛郡穷苦,没有上佳酒酿招待诸位,还请诸位莫怪。” 众人相视,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狄靖一拍桌案站起。 “砰!” “狗娃……” 狄靖话语还未刚开口,又一声拍桌声传遍整个厅堂。 “砰!” “爹,你干哈呢?!” 九娘眉毛倒竖,坐在小几后怒视自己爹爹,狄靖心下那个窝火就别提了,大怒。 “你说干哈呢?爹也不要了,跟着个男人跑了没影,这肚子都大了,难道还不允许爹找臭小子麻烦?连个婚堂都没拜,你让爹这脸皮往哪放?” 九娘以为糊涂老爹又要逼迫大郎帮他出力,哪里想到他会说起这种事情来,竖着的眉毛顿时趴伏了下来。 “呵呵……” 陈启国没心没肺“呵呵”一笑,狄靖心下更是恼火,uu看书.uukansh 正待怒视…… “狄叔,九娘肚里孩子,无论男女,姓狄。” 狄靖牛眼圆睁,一脸不可置信。 “此话当真?” 九娘同样一脸不可置信,有些坐立不安扭动,陈启国拍了拍她小手,看着难以置信的狄靖,神情严肃点头。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九姐第一个娃,姓狄。” 看着一脸严肃的面孔,狄靖神色也平和了下来,一屁股坐下。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们必须得正儿八经的拜堂成亲,聘礼啥的一个都不能少了,俺狄蛮子的闺女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看着狄靖一副自家闺女宝贵模样,众人心下一阵好笑,却也没人敢拿“肚里有种”调笑,狄蛮子的名号可不是说说而已。 见狄靖大嘴咧的老大,陈九举杯笑道:“狄蛮子,这回满意了吧,用个闺女换了个大胖小子,就凭娃这身量,九娘这身板,生下的娃绝对是个勇将!” 狄靖大脑袋直点,嘴咧得更大一分。 “哈哈……” “来来,老九,咱哥俩得好好喝上一杯~” “哈哈……” 狄靖大笑,每每看着人家有儿子跑前跑后,嘴上虽不说,私下里却不知暗自叹息多少回,希望九娘能嫁个好人家,却命硬难留,哪里能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得了个子孙根来,很是畅快大笑。 众人纷纷举杯道贺,狄靖更是得意异常,也越看浑小子陈启国越是满意,心下很是后悔当年满山追杀偷窥小贼,要不然,如今早该有了个小子在脚边打转了。 第七十章 你们就是不臣之8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狗娃,你说过的话还否作数?” 孙老抠的突然话语让满堂寂静,所有人都看向与九娘低声说话的陈启国。 陈启国低声交待了几句,耳听着孙家寨头人孙老抠话语,知道肉戏终于来了,举杯示意,一口饮下才微笑点头。 “一口唾沫一颗钉,但凡俺说出去的话语就一定作数!” “好!” 孙老抠站起,好像酒水很便宜似的,一大碗酒水倒进肚里,大大亮了个碗底。 “虽你狗娃只是个晚辈,就凭这话语,俺孙老抠敬你是个汉子!” 孙老抠一屁股坐下,看了一圈人抱拳了一圈。 “俺们八家寨子前来,就想确认,狗娃你何时打开川蜀通道!” 满堂更加寂静无声,目光全聚集在了淡淡笑意的陈启国身上。 陈启国却在所有人诧异目光下举杯,向司马台身边的江虨示意。 “九姐有了生孕,自然不能再领兵入川蜀,领军之人需要俺与九叔商议后决定,待兵卒可堪一战时,什么时候入川蜀都可。” “只是,俺想问问江先生,建康会付出些什么?” 众人一愣,江虨也有些不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建康可否付出一个益州刺史?梁州刺史?或是提供兵甲五千,粮食五万斛?” “八弟……” “老七,坐下!” 司马台刚要站起,陈九眼皮微抬冷声打断。 陈启国没有看向一脸涨红的司马台,沉默数息,看着或低头饮酒,或皱眉思索,看着拧着眉头的江虨。 “去岁建康北伐不提,那与俺们乞活军没丁点关系,但当年大将军祖逖北伐,想来各位都是一清二楚,甚至诸位当年也都亲身参与其中,因此事,我部陈留乞活军因此一分为二,与残暴胡人厮杀战死者不知几何,最后还是失败了,我等也不得不躲于山中一二十载,一二十年的坚持,期间又死了多少人,没人知道,但俺知道,朝廷北伐失败了,没人过问俺们的死活。” “此时,朝廷欲要再次北伐,说实话,俺不看好朝廷北伐,也不相信朝廷会重新夺回天下……” “八弟,够了——” 司马台猛然站起怒吼,陈九趴卧的眉毛陡然竖起,不等大怒,冯豹站起了身来,抱拳一圈。 “狗娃,俺知道你给胡人当了儿子,受了些许影响,但胡人暴戾,杀戮咱们汉民是事实,如果你忘了以前的事情,不久前,你走了一圈长安、洛阳,总不会还看不到胡人是如何鞭打、逼迫修建长安、洛阳的百姓吧?” “也对,你本就是个胡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那石日归养子,也不会成为北宫校尉……” “砰!” “够了!” 陈九猛然一拍小几,满堂寂静。 “呵呵……” 陈启国伸手拍了拍陈九手臂,一脸笑意看向江虨。 “俺们渑池乞活军虽在山中立寨,但却无法耕种养丁,撑了这些年已经极为不易,原本俺更倾向于在上洛郡修生养息,如此就不需要厮杀,不需要死人。” “但各寨头领更愿意入川蜀,也算是很不错的事情,尽管入川蜀势必要与益州李家发生争斗厮杀,但川蜀地形险峻,坚守山岭也算长久之计,所以俺哪怕根基不稳,也愿意用上洛郡各县数千卒一试。” 陈启国一阵苦笑,抬手饮下酒水。 “在俺原本想法中,根本就没有建康朝廷的事情,就像当年一般,俺们自己人还没入川呢,自己人就争的脸红脖子粗,再把朝廷掺和进来,更成了一锅粥,当年大将军为何会失败?在坐的不会不知道吧?” “呵呵……” “俺不信建康朝廷,你们给出的理由再多,说的再如何高尚,俺还是不信,为何?” 陈启国抬手一一指向李易、周横、狄靖、王羆、杨七郎、赵至刚、孙老抠、冯豹…… “因为你们,因为你们今日的争吵,因为你们想要一城一地,因为你们如同当年的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 “不管你们如何剖心挖肝,如何告诉自己、他人,你们不是那样的人,无论自己说的如何忠心耿耿,但在建康看来,你们就是造成如今天下灾祸的‘八王’!” 满堂骇然,一脸惊骇看着手指轻动的陈启国。 “呵呵……” 陈启国不理会怒起的江虨,不理会涨红着脸的岳父狄靖……双目只是看向一脸恼怒的七弟司马台,灿烂一笑。 “七哥,你是司马家族之人,也是俺们乞活军一员,俺知晓你心下想着什么,当年祖逖大将军的失败已经足以证明了一切,建康是不可能信任在外将领的,更何况‘王马共天下’之下,更不可能会信任外将独掌一地,当然了,八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因为,这个时代,没人可以相信,没有!” 陈启国缓缓站起,来到比他矮了一头的司马台身前,静静看了他数息,嘴角莫名泛起一个弧度,举杯相敬,一口饮下。 “七哥,你信俺吗?” “俺要把你带去并州屠各右部放羊牧马,你愿意跟着俺回乞活军的故地耕田种地吗?” “八弟……俺……俺……” “朝廷自川蜀……自上洛郡,东西入关中,西凉自西相助……” 陈启国微微摇头,说道:“川蜀不提,建康朝廷能否夺回失土不提,俺既然答应了各位头领,俺自然会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俺只问你,可否放下益州刺史,放下梁州刺史,放下心中一切,跟着俺回并州做一个农夫、牧羊人?” “八弟……俺……俺……” …… 陈启国心下一阵失落摇头,转身走到江虨身前站定。 “江先生,没有建康掺和还罢,上洛郡遣派些军卒,以乞活军流民名义入蜀,无论长安、邺城,或是益州李家知晓流民叩关,都不会太过在意,对于石胡来说,哪怕俺明着挑着旗子入川蜀,顶多上头给俺派了个监军,让俺得不到太多好处,自身却没多大危险,而对于益州李家来说,俺们只是群吃不饱肚子的流民,相比南面不住威胁,要砍了李家人脑袋的建康,俺们只是微不足道的疥癣,入川蜀的困难并不是很大。” “可是建康朝廷参与了进来,邺城石胡知道了俺们与建康勾结了,会如何?会自长安、洛阳、荆襄三方面围剿俺们,上洛郡所属各县军卒会如何?屠城之下,他们会跟着咱们拼死一战,还是转身砍了俺们的脑袋?” “益州李家呢?他们会允许建康自南、东两个方向兵入川蜀?蜀地多险关、坚城,益州李家看着了俺们,俺们需要死伤多少人才能入蜀?” 陈启国盯着一脸惨白的江虨,转身走回座位盘膝坐下,低头自顾自倒着酒水。 “不言今后能否获利,仅一开始,俺们就要冒着身死族灭之险,九死一生之后,朝廷遣大军入川蜀,还要冒着被朝廷无罪砍头之危,因为……俺们是‘八王’不臣,不管是不是,至少你们心下是这么想的,否则当年祖逖大将军也不会身死族灭!” “自一开始,到结束,俺们都要付出看得见、看不见的无数风险,江先生,难道此时建康连个虚名益州刺史、梁州刺史都不愿意付出吗?” “砰!” 狄靖一拳砸在小几上,起身怒道:“娃说的不错!别他娘地给俺们玩虚的,建康若连个益州刺史、梁州刺史都拿不出来,赶紧给老子滚蛋,俺们自己打川蜀,省的他娘地还没跑去川蜀呢,自个后路就被石胡抄了后路!” 李易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看向江虨、冯豹,冷声说道:“狗娃是不是外人,他人说的不算,冯家一家也代表不了俺们渑池乞活军!” 周横冷笑道:“俺们不降胡人不假,u看书w.ukanh 可俺们也绝不会去做不明不白的冤死鬼!” “哼!老子原本以为还是个好事儿,狗娃要是不说,俺他娘地差点还上了当,还他娘地死了还要替人数钱,俺不管,俺不和建康朝廷合伙!”赵至刚瞪着俩大眼睛,口鼻直冒粗气。 一开始听了陈启国把他们定为“八王”叛逆,所有人都是一脸恼怒,等到最后,才发觉自己一开始就会倒霉。 各寨头领活了几十年,陈启国把话说的如此明了,若还不明白那就是真的是个傻子了,本来好好的偷偷进入川蜀,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狠狠抢上一票,可如今再回头,竟他娘地发现,还没开打呢,自己就全完蛋了,仅一个石胡自三个方向合围杀入上洛郡,他们就没法子撑得住,还说个屁进入川蜀。 一群人纷纷大怒站起,指着江虨、冯豹、司马台大骂,甚至都开始吵嚷着将三人脑袋砍了送去邺城,用三人脑袋稳住石赵胡人。 “砰!” “娃,你说咋整,你小子脑子好使,俺听你的!” 狄靖一拍小几大吼,满堂一静,全看向眉头微皱的陈启国。 陈启国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江虨,看向一脸灰败的七哥…… “自家内斗永远都是最为愚蠢的事情,七哥,俺知晓你心志在于天下百姓康居乐业,在坐的没一个人不愿如此,更没人愿意一无所有四处流浪,但咱们已经经不起折腾。” “经不起自己折腾,经不起建康朝廷折腾……” 第七十一章 南北乞帅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建康朝廷富裕,有整个江南赋税为资,有整个江南人丁为卒,他们折腾得起,咱们却无法折腾。” 陈启国一一看向在坐各头领,心下叹息,说道:“各位头领为各家寨子争吵,七哥身为乞活军一员,应该知道他们为何争吵,若非是穷怕了,又岂会为了一个虚妄大饼争吵?”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人人都想,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能力,有多大能力使多大的劲头,俺们没这么大的力气,建康的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 陈启国看向有些呆愣的江虨,说道:“江先生,你们想做什么,最好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不管你们想要如何,俺们势必也是要入蜀的,合不合在一起都是如此,各自做各自应该做的事情就好,至于上洛郡……还是算了吧,上洛郡是川蜀的后路,尽管不日俺就要前往并州种地放羊,但俺还是希望愿意入川蜀的乞活军后路是安稳的,至于将来……未尝不可行今日之言一试,今日却是不行!” 陈九微微点头,笑道:“娃说的很好,没人不愿意安安稳稳过日子,但俺们就这么点人,折腾不起,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又看向司马台,沉默两息,说道:“小七,从今日起,你就跟随江先生入建康,算是俺们的使臣,将来有什么事情,双方也好沟通一二。” “娃,你以为呢?”陈九转头看向陈启国。 陈启国心下感慨,微微点头,说道:“九叔说了,自然是可以的。” 想了下,又看向司马台、江虨说道:“胡人残暴,虐民之事频繁,民心在建康朝廷,大势之下,若朝廷真心有北征,又能善待忠勇之人,就算乞活军真的得了川蜀,蜀地亦是朝廷之土,上洛郡亦是朝廷之地,所以,一切缘由不在他人身上,而在于建康朝廷,七哥欲寻‘治国平天下’之良策,只能从建康朝廷身上获取答案,随江先生前往建康亦非是个坏事。” 司马台原本灰败苍白若死的消瘦面孔,也逐渐有了一丝血色,沉默许久,微微点头。 “八弟说的有些道理,俺……俺去建康。” 陈启国微微点头,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至少没有兄弟反目成仇。听着他如此说,几个头领相视后,微微点头,也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 冯豹阴着脸说道:“建康之事俺冯家堡不管,但此次入川蜀必须是俺冯家堡为首领。” “砰!” “你放屁!” 赵至刚大怒,猛然一拍桌案站起,指着冯豹鼻子大骂。 “冯家堡……就你们做下的腌臜事,有什么资格再为头领?” 冯豹大怒,指着赵至刚鼻子大骂:“凭什么?就凭俺们有五百军卒,你赵家寨只有百人!” “你……” 赵至刚刚要开口,周横一把抓住他手臂,看向对面的冯豹冷笑一声。 “比人多是吧?狗娃此次入蜀兵两千,是不是该以狗娃为头领?” “他只是个小辈,陈九没死,还轮不到他说话,再说,你们会愿意让一个小胡人为头人?!”冯豹一阵不屑嗤之以鼻。 陈九一笑,说道:“小将军,这话可就错了,娃是陈家寨的头人,娃说的话,就是俺老九也得听着!” “混蛋~” 狄靖大怒,猛然站起来,怒道:“俺勇武营今后就以狗娃为头领,不服来咬老子?!” “砰!” 赵至刚大怒。 “还有老子的赵家寨子,俺赵家寨子从今后,以陈家寨为长!” 王羆也站了起来,看着冯豹,冷哼一声。 “哼!冯豹小儿,不服要不要与俺打上一架?” 冯豹一脸羞怒,猛然转头看向犹豫不决的李易,怒道:“李寨主,难道你李家寨也不顾李恽将军威名,真的要臣服一小胡蛮子?” 周横、杨七郎、孙老抠眉头微皱相视,所有人目光全聚在低头眉头紧锁的李易身上…… “呵呵……” 陈启国轻笑出声。 “李叔不用如此左右为难。” 又微微轻叹一声。 “原本有些事情是准备私下里说一说的,既然话语都说到了这一步,俺就把事情说清楚吧。” 见所有人抬头看了过来,陈启国沉默了数息,又是一叹。 “诸位应该知道俺前往长安,又被调去邺城,至于俺因何又跑了回来,想来诸位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些烂事俺就不想提了。” “俺得罪了枋头苻家、姚家,得罪了几十万胡人的头领,留在哪里都是个灾祸,所以俺才被发配前往并州放牧种田,所以呢,上洛郡的事情还是要交给诸位。” “在得知俺要前往并州,返回乞活军家乡、故土后,俺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将咱们这一支乞活军一分为二,算是把鸡蛋分两个篮子里的想法吧。” 众人一愣,周横忙说道:“狗娃,乞活军一分为二,入蜀之卒岂不是少了?是不是不妥?” 众人纷纷点头,就是老岳父狄靖也点着大脑袋。 陈启国笑道:“一分为二,俺不带走上洛郡兵卒,只是带走愿意返回故土的老弱……” 说到此处,陈启国突然顿住,转头看向陈九。 “九叔,俺想带着陈家寨的人前往故地,如何?” “刚刚九叔不是说了么,陈家寨,娃是头人,娃说的算!”陈九咧嘴一笑。 “嗯,那行。” 陈启国微微点头,这才转头看向在坐的各位各寨主。 “陈家寨退出上洛郡,此事有些仓促,俺还需要问一问俺的那些兄弟意愿,若愿意随俺狗娃离开,俺全都带走,若不愿,俺觉得诸位可以让其自立为一寨。” “陈家寨退出,愿意跟随俺的,愿意前往故土的,俺全部带走,不愿的可以留在此地,凡归属上洛郡的军卒,俺一个人都不带走。” 众人大惊,江虨一脸怪异,司马台却急了,猛然站起。 “八弟,这怎么可以?你这……” “七哥!” 陈启国眼神极为严厉。 “坐下!” “俺……” “砰!” “坐下——” 司马台涨红着脸,最后还是不得不坐下,满堂寂静无声。 孙老抠见无人开口,捂嘴轻咳两声。 “狗娃,俺孙老抠没怎么服过人,但今日俺算是彻底服了!俺就想知道,一旦陈家寨前往并州,这里的事情又该由谁做主?长安胡人又怎会愿意让俺们在这里?肯定会另派官吏的。” “是啊,娃,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狄靖也犹豫开口劝解。 “爹,你能不能不捣乱?能不能让大郎话语说完?”一见又是自己爹跑出来唱对台戏,九娘忍不住怒哼不满。 见自家闺女又帮起了臭小子跟自己作对,狄靖一阵气闷,手指狠狠戳向陈启国。 “说!老子让你说个够,不说个一二三来,别怪老子拿棍子揍你!” 看着狄靖被九娘挤兑的大怒,众人心下一阵好笑,知道能按住狄蛮子的也只有九娘,纷纷看向苦笑不已的陈启国。 “暂时,至少一两年内,长安是不管上洛郡的,俺不在上洛郡,郡守、将军府、司马、长史……等等,就只有诸位暂代,至于何人,你们自己决定,上洛郡数千军卒也由诸位决定,入蜀也好,留在上洛郡看守也罢,都由诸位决定。” “不过,你们要在三日内决定出人选,因为俺三日后就要先行前往并州,临离开前,将各位的官职送到长安报备。” 见到江虨时,他就知道上洛郡危险了,继续待在火药桶中,就算活下来也是半死不活,而他更是不愿让陈家寨老弱去冒这种风险。 陈启国的话语让满堂惊骇,他们终于听明白了,这不是一个暂代官职的问题,而是数千兵马的归属问题。 “俺不同意!三日时间太短了!”冯豹猛然站起恼怒反对。 “砰!” 李易愤怒猛然站起,uu看书wwuukanhu.cm 指着冯豹怒骂。 “不同意?” “不同意滚回你们冯家堡!” 被李易威势所迫,冯豹不由后退一步,又一脸愤怒上前。 “我冯家堡才是渑池乞活军头领,当年你们立下的誓言……” “冯豹,别他娘地与俺们说誓言,你冯家堡做下的事情,还他娘地说什么誓言?”周横冷哼。 “就是,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清楚,了不起俺们重新选出头领,俺就觉得狗娃很是做事公允!”孙老抠阴阳怪气瞪着涨红愤怒的冯豹。 赵至刚点头,说道:“狗娃最是公允,别人俺不服,若狗娃为头领,俺服气!” 众人纷纷点头,李易犹豫了下,心想着反正眼前狗娃也不管了上洛郡,也点头,算是认可了狗娃陈启国为头领之事。见他们如此,陈启国一阵无语,想了下,微微摇头。 “俺也就是一小辈,哪里有资格成为大家伙的头领,如果诸位一定要更换头领……不若让九叔当头领,俺前往并州故地,咱们这一支乞活军就成了南北两支,但大家还都是一家,不如……大头领、大将军之下设两个乞帅,俺为并州乞帅,南蜀乞帅由愿意留在上洛郡的选出。” “如此可好?”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李易大喜,忙说道:“如此更好,南北毕竟远离太远,由南、北两位乞帅各理一方甚好,老九一向公正无私,李家寨愿意尊老九为大将军!” 各寨头人自动屏蔽掉阴沉着脸的冯豹,相视一眼,纷纷点头。 “我等愿尊陈九为大将军!” 第七十二章 不要被私情羁绊脚步 一路劳顿,又与专门等着他的一群老狐狸们斗法,直到日落,陈启国才摇摇晃晃推着陈九走向后院,不是他饮酒太多,上洛郡的酒水只是糊弄糊弄人,本就没有蒸馏的酒水,一碗酒掺上三四碗水,他就是喝一肚子咣当响也不会醉了,主要还是被一群人吵的头大。 一人推着陈九,就连九娘都没有在身边,脚步不急不缓。 “被他们吵的脑仁子都疼了吧?”陈九淡淡一笑。 陈启国捏着眉心,将轮椅推到阁廊下,自己随意坐在一旁,轻叹一声。 “不知道当年大将军是如何管着他们的,这也太累人了!” “呵呵……” 陈九轻声笑道:“当年大将军也是这般,没法子啊,若不如此,乞活军也不能存活到了现在。” “唉……” 陈启国深深叹息一声,在乞活军生活了十年,知道乞活军本就是这个样子,乞活,乞活,就是拼死也要活下去,不是拼死让别人活下去,而是拼死也要让自己活下去! 没有外敌威胁整个乞活军之时,乞活军就是如此,为了自己的嘴巴,总是尽可能多吃一点,尽可能的多抢一点。 看着垂头丧气小子,陈九轻拍了两下他的脑袋,如十年前一般。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当年大将军如你这般年纪时,可没能力说服他们放弃与建康合作。” “合作?找死而已,如果建康能占据荆襄,而不只是河之南岸,他们若能答应粮食、兵甲,能够将上洛郡人丁全部迁入江南,孩儿倒不介意冒险试一试。” 陈九眉头微皱,说道:“娃,你真不看好建康朝廷北征之事?” “九叔,这是一个人人为己的年代,也就咱爷俩是个大傻帽而已,建康就算夺了川蜀,也只是将李家另换了一家罢了,建康依然不能彻底掌控,别的不说,俺就问九叔一句,荆襄河之南岸军卒,司马家族真的控制得了?” “王马共天下……那是司马家族没法子!当年曹魏取汉而代之,帝让其位而存,司马家族呢?曹公可有遗后?坏的开端一起,谁敢信之?” “王马共天下,那是因为刘渊、石勒、石虎还在,北地胡人太多,实实虎视江南之地,他们才不得不被迫黏合在一起,一旦这种威胁不在了,或降低了,司马家族被取而代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启国叹息一声,无奈道:“兵卒大将想要军权在手,想要日益更进一步,就只有不断打仗,当然了,北地胡人时时威胁也是真。” “川蜀虽好,却不是江南之地,川蜀若在江南之地,今日俺绝不会阻止,从建康屯重兵于荆襄南岸,便知必是想走川蜀、上洛,想与西凉一同夺取长安。” “当然,也可直接自荆襄北攻,以此夺取河南之地,可是,九叔莫忘了,仅襄国、邺城、枋头就有百万胡兵,在一马平川之地,江南无马匹可用之下,九叔以为建康夺河南会赢?当年的祖逖大将军之时,如此之多村寨土堡相助下尚且无奈,在邺城无变故前,九叔以为建康可以过河夺荆襄?这不是纯粹送死吗?所以,也只有走山道难行的上洛郡、川蜀驿道入关中一途。” 陈九微微点头,平原交战,无战马可用,十之八九都要被困住围杀,无数次屠戮早已证明了这一切。 “川蜀李家暂时守住川蜀没有问题,至少三五年内是如此,今日那江虨前来,建康很可能一两年内北伐,一旦北伐,建康必夺上洛郡!” “川蜀未取,夺一上洛郡虽可直入关中,可九叔莫要忘了,自洛阳,自渑池亦可直取上洛,直接将肠子一般的上洛郡一刀斩断。晋军是不顾一切,视死如归,无视后路被断也要杀入长安,还是面临后路被断,全军覆没时无功而返?” “一年前,建康晋将庾亮北伐,结果被人杀过了河,深入境内两百里,如此战绩,如何保住深入上洛郡武关后路?” 陈九一阵苦笑,司马台带着江虨前来时,听了江虨侃侃而谈,也是被深深折服,可听了陈启国话语后,这才发觉有多么荒谬。 渑池乞活军最是清楚如何翻山过岭跑到上洛郡,一年前的北伐差点没被义阳公石鉴、征讨大都督夔安、冠军大将军石闵、司空李农、骧威将军张貉、武卫将军朱保等人打出屎来,不仅死了好几万兵,五万石赵军绕了一圈,数万百姓也成了俘虏奴隶,如此战力,别说说服陈启国了,陈九心下也是一阵叹息,荆襄站不住脚,就意味着进入上洛郡的武关后路无任何保证,就意味着进入多少死多少! 陈启国对建康没任何感情,他不会对司马家族有任何感激、怀念之情,从出生的那一刻,从听了乞活军老人讲述曾经过往时,他就不会对建康朝廷有任何好感和留恋! 进入上洛郡的江南军卒,无论死伤多少,他都不会有任何怜悯,只是这种死伤还要搭上陈家寨和乞活军,这就不是他愿意得了。 陈九不开口,陈启国准备结束这个话题,说道:“上洛郡能不能使用?可以使用,但这需要准备妥当,而且是一次性的。” “在俺看来,建康除非出现一个强有力之人,而且还要在邺城出现较大意外时,至少要将襄城——邺城——枋头上百万胡人打散无法凝聚情况下,才有可能尝试北伐。” “南方无足用马匹,要夺关中,必夺川蜀,自川蜀驿道出兵吸引住关中重兵,一支精锐偏师入上洛郡、出峣关,或偷袭长安,或偷袭潼关,欲夺关中,必须堵住潼关,只有堵住胡骑入关增援,关中才可夺取,否则……就算得了,最后也只能退却,至于西凉……还是算了吧,都四十年了,已经成了事实的西凉王,不会真的真心帮助建康的。” “上洛郡是一次性使用之地,第二次人家就会注意了此处,如此重要之奇袭之地,川蜀未下就要动用,如此不谨慎之人,反正俺是不会相信北伐成功的。” 陈九静静听着,陈启国以为他会叹息、失落,但老头的神情却让他很是怪异不解,竟然笑的很开心、愉悦。 陈启国挠头道:“九叔,俺知道您老一直喜欢坐在山头南望,南望王师归来,希望南来王师可以解救北地遭难百姓,俺把建康损的这么惨,您老咋不失落、难过呢?不会是……气疯了吧?” 陈九手臂高高抬起,陈启国没有闪躲,落在头上却如轻轻抚摸。 “娃,人屠吕恶的本事被你偷学了个精光,九叔敢肯定,人屠若知你这番话语,不知该多恼怒呢。” 陈启国一阵沉默,虽然他不喜欢那个可恶老头,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许多知识确实是从他那里偷学来的。 见他低头不语,陈九再一次拍了拍他的头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心下暗自叹息。 陈启国让人一见就知是个白胡,乞活军与胡人是死对头,他自小跟随乞活军四处乱窜,虽是乞活军一员,却并不被人喜爱,陈家八虎,除了他这个“白胡”崽子和司马台不适合习武外,其余的兄弟都有名师传授武艺战阵。 没人传授,剩下的也只有偷学一途,其中的苦楚也只有自知。 付出了多少,总会有些收获的,尽管陈家寨八虎以牛阚为长,陈九却知道,若真的生死相争,几个小子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整日被他锁入山洞的小子。 看着想起往事,情绪有些低落的小子,陈九突然笑道:“那石日归还算有些识人之能,竟识得娃的本事,当是胡人少有之智者。” 陈九提起石日归来,陈启国认真想了下,又与陈九仔细对比了一番,点头说道:“俺觉得那个阿爷不比九叔差了,可能还更厉害些,uu看书 .uuknsh 九叔不喜欢算计,不喜与人争斗,而那个阿爷却能将人算计的死死的!” “所以,你就不得不前往并州,替他一个胡族守家护土?”陈九一笑。 陈启国点头说道:“俺得罪了枋头和石胡太子,天下能保着俺的地方不多,屠各五部被石勒、石虎打散分于边地戍守,距离戍边之地较近,被那个阿爷恩泽过的屠各五部将领们也容易护住俺,就算那些将领不愿护着俺,只要他们不明着开口,枋头、太子都会将俺与他们放在一起考较,自也不会乱来。” 陈九微微点头,他能想通这种事情,石日归这棵大树倒了,又给他找了一群稍矮些的大树依靠,只要他还在这些稍矮大树底下,哪怕他是另外一种小树苗,往往他人也会把他与一起的大树当做一体。 陈九说道:“前往并州,有你那个阿爷余荫庇护,虽苦了些,却也算是安静,只是绝壁谷里的族人可能要稍晚一些。” 陈启国点头说道:“这个倒是无碍,俺先行前往,等到九叔准备好了,俺让人前来护送前往,只是……俺有些拿不准,大哥他们刚刚得了一县兵马,没几日就又要独身前往并州,心下是否愿意、埋怨?” 陈九却不怎么在意,笑道:“娃你记着了,重情重义是好事,但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就不要有任何犹豫,永远不要让私情羁绊你的脚步!” “作为头人,有时就需要寒风一般的无情,他们都成年了,会有自己的决定,也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陈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在给他另一种力量。 第七十三章 人人可选择,唯独我没有 不知道自己的兄弟们会有多少人支持,从小到大,他见识过太多人,一旦得了块馍馍,至死嘴里也会含着不愿舍去,最后还是会被他人从嘴里硬生生抠了出来,连同他自己也成了他人嘴里食物。 见过不知多少次,不知趴在地上凝视过多少次已经毫无声息的灰白,凝视灰白中一丝贪婪、渴望…… 他不知道大兄他们是否也会成为他人嘴里食物,但他知道,那些兄弟们一定有着一般无二的贪婪、渴望,自心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们放弃已经抢到的馍馍,陈九的话语像是打开了一道窗口。 晚饭一样的简简单单,两块生硬馍馍、一碗米粥,外加一碟没咸味的萝卜,陈启国却没有任何不满埋怨,狼吞虎咽吞了个干干净净,九娘坐在一旁,恬静、温暖、安静、祥和…… “梆梆。” “八弟。” 房门声响打破了屋内宁静、祥和,九娘忙起身,陈启国一把拉住她手臂,微微摇头,将最后一口馕饼塞入口中,起身打开房门,正见司马台一人站在房门外。 “七哥,吃了没?” 毫无任何营养话语,司马台心下叹气一声。 “八弟心下责怪了七哥吧?” 陈启国让开房门,走到低矮床榻上盘膝坐下,九娘忙将小几收拾干净,司马台褪去鞋袜,盘膝坐下,一时间两人竟对坐无言。 九娘拿来两个劣质陶瓷碗,为两人倒上茶水,陈启国端起喝了一口,笑道:“七哥,咱们兄弟多年,有啥话语直说就是了,当然了,建康的事情就莫要提了。” 司马台轻声一叹,说道:“八弟,你真的不看好俺司马家族?” 陈启国挠了挠头,司马台直接把话题扯到整个司马家族身上,这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下挺瞧不起司马家族的,可当着司马台的面总不能说出“讨厌”字眼吧? 挠头了好一会,说道:“七哥,今日可不像是往常的你啊~” 司马台眉头微皱,仔细想了好一会,微微点头,叹气道:“胡人残暴,人人为奴,朝廷若不北伐,北地汉民又该当如何?” 陈启国心下深深叹息一声,苦笑道:“襄国、邺城、洛阳、长安,数十近百万百姓修建宫室,如此寒冷天气时,俺虽不知襄国、邺城此时此景,但关中、河南各郡县确实在不断征役百姓,俺自洛阳、长安回来时,已经见到了无数百姓,如此寒冷之时,半年后至少会损失两三成,甚至更高民夫,更不要提两年前五十万死伤近半之事,今时又有济南官吏以异事上奏,石虎欲再征建康,征调之卒,五人出一车,牛两头,米十五斛,绢十匹,如此大动干戈,逼迫之下,死者更是不知多少。” 司马台精神一振,急声说道:“八弟所言正是,北地汉民根本无法活命,朝廷北征,必是群起响应……” “七哥。” 陈启国伸手按住激动不已的司马台,心下无奈感叹。 “七哥,俺只问你,石虎两年前征调五十万,五十万死伤近半,举刀抵抗者几人?” …… 司马台猛然抬头,恨声道:“还不是胡人太多了!” “若非……若非……” 陈启国心下一阵感慨,说道:“乞活军自并州起始,如今仅剩万余坚持不降胡人,七哥,你可还听了有人拼死抵抗之事?” “诚如七哥所想,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胡人太多了,多到让人绝望,除非朝廷真的给了北地之民希望,可建康朝廷一败再败,随同朝廷响应反抗,结果如何?” “朝廷失败,北地只留下一地死尸,一片废墟,除了死尸无数,还留下了什么?” 陈启国叹气一声,说道:“八弟不反对北征,八弟反对的是没有准备好的北征,建康需要的是一支真正给北地希望的精锐军队,一支不再是一败再败的军队,只有让所有人看到希望,才会有机会重新夺回失土,就如今日八弟在宴会上所说,江南有足够财赋、人丁,江南可以折腾得起,而俺们折腾不起,同样,北地汉民也折腾不起。” “人心会冷的,会麻木的,失败的次数多了,人心也就冷了、麻木了。” 陈启国心下叹息,不愿再在这个沉重话题上纠缠,叹气道:“七哥是司马家之人,去了建康,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些重视,俺真的希望你能给北地之民带来一些希望,七哥想要说服俺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俺根本就是个蝼蚁,渑池乞活军同样是个蝼蚁般存在,一万人,青壮仅千余,而且还是几十个寨子的青壮,如此之卒,对于真正大战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七哥,你这里……魔障了!” 陈启国指着司马台的脑袋,神色也有些严肃起来。 “记着了,一支真正精锐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之军,是军令之下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的军卒!” “七哥再看今日,为了一个还只是在纸上、口中的地盘,一个个争吵的脸红脖子粗,他们是精锐吗?又有啥值得七哥始终盯着不放?难道七哥就没想过,一口井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司马台一脸呆滞,脑中如同万雷轰鸣,猛然发觉天地是如此的开阔,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原来自己一直被乞活军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陈启国没有开口,静静低头品茗根本没有任何味道的白开水,九娘眉头微皱,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司马台猛然抬头,双目迸射出让人不敢直视炽烈。 “并州,是否……是另一片天地?” …… 陈启国一阵沉默,轻叹道:“七哥有选择,乞活军有选择,八弟……没得选择,只有前往并州才能活命。” 司马台皱眉道:“七哥知道八弟的本事,难道前往建康不行么?以八弟的本事,在建康亦可以……” 看着陈启国撕开胸口衣襟,露出白皙皮肤,司马台张嘴却无法继续说了下去。 陈启国深深叹息,无奈说道:“七哥不会忘了八弟俺受了多少苦楚吧?你们可以有人传授武艺,传授领兵本领,俺也只能偷偷学上一点而已,就凭着这身皮,七哥以为建康朝廷能接受了俺?逃去江南的北地百姓能接受俺?若不是俺还会一些兵匠之事,或许俺早该死了吧?” 司马台心下一阵叹息,知道眼前的八弟究竟遭受了多少不公,想要劝解的话语如何也说不出了口。 “论战阵厮杀,俺自信你们谁都打不过俺,可俺还是你们八弟,虽这是俺自愿的,又岂能没有这身皮的缘故?” “你们谁都有选择,选择入川蜀,选择前往并州,选择南下江南过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选择留在渑池村寨或是上洛郡,可俺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 陈启国低头叹息。 “上庸公府尚有上万汉民奴隶,俺不管他们,他们永远只是奴隶,或许死了还要成为他人食物的奴隶。” 陈启国指了指自己胸口,一阵苦笑自嘲。 “俺现在有了这身皮,俺有个匈奴人阿爷,俺可以帮他们,俺可以给他们土地,一成赋税的田地,俺可以让他们在这个人不如狗的年代,给他们一个家!俺觉得这是俺应该做的!” …… 司马台走了,带着不知何种心情离开了这座小院,离开不久,狄靖前来了,但这位老岳父连房门都未能进入,竖着眉头的九娘挡在门口,狄靖离去,李易前来,英儿挺着大肚子前来…… 九娘竖着眉头挡住所有人,她不愿任何人再来骚扰情绪低落的大郎。 别人都有选择,唯独陈启国没有选择的机会,u看书.uuansh.co 没得选择,只能努力向前行走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道路。 一夜,上洛发生了很多事情,陈九与狄靖商议儿女婚事,各寨头领商议渑池乞活军蜀地乞帅的归属,江虨担忧乞活军不配合征北之事…… 但这一切仿佛都被竖着的眉头的九娘挡在了门外,仿佛一切都与他没了任何关系。 一大早,九娘醒的很早,尽管她的动作很是轻盈,唯恐惊动了正在微微打着鼾声的男人。 大手揽在她的腰间,没有话语,只是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将她掀开的被子为她盖了个严实。 “呼呼……呼呼……” 倾听着轻轻鼾声,九娘微微抚动还有些拧着的眉头,直至成了婴儿般的恬静才露出满意温和。 “大郎,俺才不管他人信不信大郎呢,俺就信你一人,你去哪里俺就去哪里,了不起俺陪着大郎一起去死!” “什么死不死的,咱俩命都硬着呢。”陈启国眼也没睁嘟囔着不满。 “嗯!” 九娘用力点头,又在他胸口画着圈圈,一脸羞红道:“大郎,俺肚子里的孩儿真的要姓狄啊?” “嗯。不姓狄,总不能老让九姐为了俺跟狄叔置气吧?” “那俺知道了,俺爹要是还跟着他们掺和,俺绝不答应!” “嗯?” 陈启国猛然一睁眼,正见九娘竖着眉头,很有些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嗯!若连自己亲孙子都不护着,他也别要孙子了,让他自个再找个女人生儿子吧!” “啊?” 陈启国更加不解。 第七十四章 夺权行动 陈启国一时迷糊没能明白是个怎么回事,或许是最近一直都绷着精神,在九娘亲吻了下他额头,说着为他准备早餐后,再次迷迷糊糊沉入睡乡。 等九娘再次将他拉起来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九娘说的是怎么个一回事情。 并州太原、上党、平阳、西河、雁门、乐平、新兴以及河东各郡,屠各五部分泫氏、祁、蒲子、新舆、大陵五县,后来屠各各部强盛逐渐侵吞并州各地,并州成了胡人南下最重要的一个通道和聚集地,善于耕种的汉民逃离,更加让本就贫瘠的并州愈发衰败,整个并州也就五万户人丁,如此之地,各寨头领并不愿意前往,狄靖心下亦是如此,就趁着空当劝说九娘。 九娘恼怒,陈启国反倒不怎么在意,他会先行前往,陈家寨老弱只能在开春消冻后前往,之间的时间还足够,足够他先行查探并州的具体实情。 过万名下耕种私奴不能等待,他也没有太多时间等待各位兄弟前来,本想着与长安时一般,随意弄两桌饭算是定亲,等到真正安定了下来再正儿八经成亲,只是狄靖和陈九都不同意,九娘没有生孕还罢,推延几日无碍,有了生孕,再向后推延几个月…… 陈启国无奈,最后还是在各寨头领见证下,陈家寨八虎没有聚齐情况下,陈启国和九娘算是正儿八经拜堂成亲了,成亲的第二日,正急匆匆赶来的牛阚等人尚未来到上洛,陈启国仅带着赵封、老将李保、九娘三人一路北上。 直到陈启国离开上洛一日后,牛阚、崔震两人率先赶到上洛郡城,之后是孙昰、马峒,腾?在第三日也赶了回来,几兄弟一听到自己八弟的决定后,全都傻了眼,竟然全与悲催的陈启国一般,窝还没捂热就要丢下了所有一切! 掌管着上洛郡所有兵权的五员大将全都回了郡城,郡守府的虎堂大厅也被人紧紧关闭,闲杂人等全都被驱赶出十丈开外。 牛阚、崔震两兄弟最倒霉,他们来的最早,一连被各寨主关在虎堂两日,坐在右侧的他们也是一直黑着脸不言不语。 陈九皱着眉头坐在首位,下面是被推选出来的南蜀乞帅李易,之下是狄靖、周横、杨七郎等人,无论谁开口,陈家寨八虎老大牛阚、老三腾?、老四崔震、老五孙昰、老六马峒五人就是不言不语,可是把一干南蜀大小乞帅们气坏了。 赵至刚看着黑着脸的五个小子,又气又是无奈,捂嘴轻咳两声,说道:“俺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会欺骗你们五个小辈?” 牛阚牛眼一瞪,丝毫不畏惧一寨之主的赵至刚,瓮声瓮气冷哼。 “没欺骗俺?没欺骗俺为何不让俺去追上八弟?定然是你们逼迫八弟离开的!” “哼!” 赵至刚一张嘴,猛然拍打一旁的孙老抠,不满道:“孙老抠,都是你他娘地出的骚主意,这下好了,老子倒是成了冤大头!” 孙老抠一阵苦笑,那狗娃好不容易犯了一次糊涂,把兵卒都交给他们处置,若是让眼前五个浑小子跑去关中追上了,一阵劝说下,谁敢保证狗娃会不会反悔? 孙老抠心下暗骂赵至刚,看向同样黑着脸的李易,心下更是苦涩无比,叹气一声。 “你们……你们不信可以问一问老九,问问老九,狗娃是不是答应了的?” 马峒眉头一挑,冷哼道:“孙老抠,你们都把俺们兄弟关了起来,俺们怎知九叔是不是被你们劫持囚禁了?” “就是,都关了俺们,凭什么还让俺们信你们,别以为俺们兄弟就怕了你!”孙昰冷冷瞪着孙老抠。 赵至刚看向不开口的李易、狄靖、周横、杨六郎,心下有些恼火。 “你们倒是开口啊?不能总让俺们来说,这帮臭小子油盐不进……” “砰!” 杨六郎猛然一拍桌案,还没等他开口…… “砰!” 牛阚也是狠狠一拍桌案,提着俩铁锤猛然站起,牛眼瞪得贼大,其余四兄弟哗啦一声全站了起来。 “干哈?打架俺们八虎可不怕你!没俺们的军令,你们哪个调的动上洛郡的兵马?” 杨六郎那个气就别提了,猛然转头看向陈九,一脸恼怒道:“老九,你得给俺们一个交待,狗娃说的话语咱都听了的,这帮小混……” 陈九目光一冷,杨七郎最后一个字堵在了嘴里,一脸恼怒坐下,别过头谁也不理会。 陈九看向五人,五人齐齐向他看来。 “都坐下。” 陈九开口,牛阚马峒五兄弟无奈,只得一屁股坐下。 陈九微微沉默两息,点头说道:“他们说的没有错,但是也没有说让你们一定去职。” “娃的意思是咱们乞活军一分为二,愿意前往并州,愿意回故土的,可以随陈家寨一同前往……” “老九,陈家寨前往并州,而他们也是陈家寨一员。”李易倾斜着身子微微提醒了一句。 陈九笑道:“娃不是说了么,若他们不愿意,可以自立为一寨,自立为一寨,自然也算不得是陈家寨一员。” 李易等人眉头不由一皱,陈九却不理会他们,而是看向牛阚,说道:“娃得罪了枋头姚家、苻家,得罪了石虎的儿子,娃只能前往并州,而且娃手里还有过万流民需要安置,上洛郡的兵卒本就是为咱们这一支乞活军开拓生存空间的兵,所以……” “你们只能选择留下统兵,或是与陈家寨一同北上并州。” …… 马峒皱着眉头站起,向陈九抱拳行了一军礼,说道:“九叔,俺只想知道,这是不是他人逼迫八弟和您决定了的?” 狄靖刚要开口,陈九转头看过。 “闭嘴!” “你……” “不服?不服你说吧。” 陈九双目一闭,狄靖傻眼了,孙老抠忙笑道:“老九,你与狄蛮子也算是亲家了,怎么还置气起来了呢?” “亲家?” 陈九猛然一睁眼,指着狄靖大怒。 “狄靖,娃的第一个孩子随你姓狄,俺老九不与你争,九娘有你一半骨血,娃也只是被俺老九捡来的娃,俺不与你争!” “但娃的今后家业怎么算?就你这种狠心老子,凭什么还要让娃把家业交给你姓狄的混账?难怪九娘与你整日置气,你没资格让娃的孩子喊你外祖!” “啥?” 牛阚大惊站起。 “九叔,狄蛮子还有这么不要脸?” 被一小辈指着鼻子大骂,狄靖哪里受得了这个,大怒,提着熟铜棍就要狠揍一顿浑小子。 “混蛋,讨打是不?” “别人怕你狄蛮子,俺憨牛可不怕了你!” 牛阚毫不畏惧,紧了紧手中铁锤,一副立时就要开打模样,见此,众人又是一阵苦笑。 周横忙一把拉住鼻息粗重的狄靖,看向牛阚皱眉不满。 “牛大,长辈的事情少搀合,听你九叔把话语说完。” 一个不知阵战厮杀多少回的刚烈猛将,一个师承乞帅撼天王周猛的鼎盛后进晚辈,都是走的刚烈霸道路数武将,看着两人顶上了,陈九也很头疼。 “行了,憨牛坐下。” 陈九开口,牛阚再次气哼哼一屁股坐下,周横又忙将狄靖也拉坐了下来。 厅内一阵沉默…… 陈九眉头微皱,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将目光定在了阴沉着脸看向狄靖的马峒,心下又是一叹。 陈家八虎自幼便在一起,穷文富武,练武之人消耗最多、食量最大,他们几个兄弟也全靠狗娃陈启国打造兵器换口粮支撑,陈启国自幼因肤色长相不被各乞帅所喜,不愿传授武艺,吃的苦头也最多,其中就属狄靖为首,满山遍野追杀了好几日,最后还是陈九拿出一副铁甲才算将事情平了下来,再加上棒打鸳鸯的事情,uu看书w.uushu 这也造成几兄弟很是不满狄靖狄蛮子。 陈九心知几个小子与狄靖的恩怨,心下只是摇头苦笑,看着马峒说道:“娃临走前,说了句话语,说川蜀多山川,就算你留了下来,入了川,以娃的判断,你这辈子都很难成为一名骑将,没有广阔的战马驰骋之地,成不了你师傅李良那般骑将。” “娃去并州,屠各五部祖地基本上已经荒废了,就算留下来的也只是些老弱,骑军也就不足一千,但那里却是牧马之地,娃或许无法保证五年内给憨牛一支像勇武营那般全铁甲军卒,但娃可以保证,只要给娃五年安稳时间,五年内,娃给你弄一支人马俱披甲胄铁骑,一支至少千人人马俱甲铁骑。” 陈九话语一出,满堂俱惊,周横、杨六郎更是猛然站起,一脸郑重看着陈九。 “老九,此言可当真?” 看着同样骑军出身的周横、杨六郎起身,马峒大急,忙怒道:“你们想也别想,那是俺马六子的铁甲骑!” 什么上洛郡,什么几百军卒,全通通被马峒甩到了天边,谁爱要谁要,他的目标是无敌铁甲骑! “九叔,俺马六子绝不能让八弟孤军奋战,俺这就去并州!” 马六子大急,同门兄弟的腾?也急了,都是跟着骑将李良学的本事,偏偏却让他训练步卒,一听陈九说铁甲骑,哪里还能坐的住,二话不说,提着骑枪就要背着包裹追赶八弟陈启国。 两个骑将兄弟急了,牛阚、崔震、孙昰三个步将兄弟也急了,纷纷站起身来,给骑军人马披甲,步军也不能太吃亏! 第七十五章 欲要过河 狗娃陈启国别的本事或许厅堂内的人有所怀疑,但打造兵器的本事绝对是拔尖拔尖的,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打造出一支真正铁甲骑来,可马峒却是绝对相信,眼里哪里还有其他,只剩下了他的铁甲骑来。 几个小混蛋们全都一副立马跑去并州架势,一干寨主头领们也傻眼了,周横、杨六郎两人神色尤为郑重,他们也只是知道陈启国要前往并州,其他的事情并不是知道的太多,可一听到那小子现在手里就有了千骑,也有些坐不住了。 周横看着陈九,郑重说道:“老九,你给俺交个底,娃现在手里究竟有多少战马?” 杨六郎点头道:“老九,你知道的,俺杨家一直都是骑将出身,俺想知道娃有多少战马?” 马峒急了,大步上前挡在陈九面前,脸红脖子粗怒道:“八弟有多少战马,那也是俺们兄弟的!” 腾?忙上前推着陈九,说道:“九叔,上洛郡谁要谁要,俺们今日就去并州。” 周横、杨六郎相视一眼,大步走到陈九面前,齐齐抱拳躬身。 “大将军,俺们愿意遵大将军、并州乞帅令,愿意随同大将军一同前往并州!” “周兄、六郎你们……”李易大惊。 周横转身向李易抱拳道:“狗娃有句话说的对,一旦入蜀,步将还罢,俺们骑将这辈子都难以再领骑军之事,并州虽胡人遍地,但俺信狗娃!” 杨六郎一脸郑重点头,说道:“身为骑军无法领骑军,这是我等之憾事,李兄莫要再劝了,六郎愿意前往并州!” 一直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陈九笑道:“那就如此吧,等开春后,咱们一同前往并州。” 马峒等人大急,陈九却扫了他一眼,五人也只能强忍着性子。 腾?推着陈九,牛阚等人跟随,周横、杨六郎向李易狄靖等人拱手,也跟着离开了厅堂,只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呆愣头领。 腾?推着陈九刚来到后院,马峒就急不可耐问道:“九叔,八弟究竟有多少战马啊?” 陈九不由一笑,说道:“够一个营的。” “一个营?” “嗯,千骑。” …… “九叔,八弟也没什么可靠帮手,要不俺与三哥先去帮帮八弟吧?” “九叔,六弟说的对,自关中前往并州,说不定就遇到了些蟊贼,俺与六弟前往,多多少少还能帮上一些,您老就让俺去吧?” 听着马峒、腾?话语,陈九不由笑了。 “你们前往可以,但你们必须得听娃的!” 马峒胸口拍的咚咚响,一脸严肃道:“九叔放心,俺还记得俺的誓言呢!” “嗯,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啊……”陈九想到离开了的司马台,心下一阵感慨,摆了摆手,马峒、腾?两人大喜,忙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三弟、六弟跑了没影,牛阚一阵挠头,说道:“八弟给了六弟的右旗弄骑军,九叔,八弟有没有说也给俺们左旗整点军卒啊?” 陈九心下一叹,还是说道:“娃的那个阿爷身死,留了过万耕种家奴,胡人么,总是想着家奴够强壮些,所以这些人大半也还算是青壮,训练训练也有三千之数。” 牛阚大嘴咧得老大,直点大脑袋,一脸得意道:“俺就说么,八弟绝不会亏待了俺们左旗的……对了,九叔,八弟可有说什么时候给俺们也配上铁甲?” 陈九不由笑骂道:“这还没到了并州呢,至少得建了炉子,找了铁石才能炼铁甲,不过听着娃的意思,好像只要炼了铁,给你们配上铁甲反而不是很难。” “嗯嗯,俺最是相信八弟的本事,肯定会很快给俺配上铁甲的!”说着,憨牛更是得意,他老早就眼馋了狄蛮子的勇武营了,而且就算狄蛮子的勇武营,那也不是披甲步卒。 陈九连哄带骗,很轻松的夺了牛阚、马峒左右两旗的兵权,嘴角虽带着笑意,心下却感叹不已。 其实陈九并没有真的欺瞒了他们,陈启国手里确实有可以作为军卒的三千壮丁,加上囚凤营、夺了秦国公府五百战马,以及北宫卫留下的一些老弱,仅这些就有千余战马,屠各五部族地还留有一些老弱放羊牧马,具体有多少尚不可知,但胡人爱马是事实,马匹应该不会缺少,他也相信,给他足够时间,他绝对可以换来够用马匹。 也不知狄靖是如何想的,死活不愿前往并州,可等到养子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得知陈启国竟然要给步卒配上铁甲,也不跟狄靖打声招呼,竟然只给他留了封信,带着跟随前来上洛的五十名勇武营大汉,直接扛着巨型狼牙棒向北狂奔而去,可是把狄靖气了个面皮铁青,恨恨欲要寻陈九的麻烦。 看了狄靖扔到自己怀里的信件,陈九不由笑了。 “狄蛮子,你还真的不如那三个孩子,你也别哼哼,你跟着李易入蜀,俺们前往并州,咱们打个赌,十年后,你若比那三个孩子混的好,俺陈九不与你争,娃的孩子,大名姓狄,可若俺赢了,大名姓陈!” 狄靖一脸恼怒,最后还是无奈,他总不能挥拳去打坐在轮椅上的陈九。 “并州……并州就这么好混的?也不看看并州边上是哪个!” “不听话,给娃抢个川蜀有何不妥?非得要去并州!不就是对赌么,俺赌了,俺就不信,俺不能给孙儿打下一片江山来!” 狄靖气哼哼的走了,陈九嘴角微微上翘,眼中却若有所思,喃喃低语着谁也听不到的话语。 …… 马峒、腾?一路向北纵马狂奔,后面紧跟着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五十大汉狂追,陈启国并不知道陈九会如何说服自己的兄弟,他只能努力做好自己当前应该做的事情。 冻土会在三月份开始融化,趁着如今冻土尚还坚硬,胡氏没有继续等待,领着囚凤营,带着过万兵马,的确是“兵马”,有手里拿着搜刮来的长矛的农夫兵,有女人老弱组成的千骑队,拖拉着大大小小无数辆马车离开了长安,一路向东,向北。 如此之多人,陈启国轻装上阵追赶,还没等胡氏出了关中,尚未渡过黄河就已经被追赶上了,人也大大松了口气。 在关中,有襄城公看顾,他们暂时无太大危险,但是进入并州就不一定了,谁也说不准进入并州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而来自最大的威胁,不是官方,而是那些汉民村寨戍堡。 黄河自潼关一分为二,一支向东,径直入赵国入海,一支北上朔方,反向向西、向南流入金城郡。 出潼关入弘农郡,转而向北过渡口可入并州,亦可由长安,自华阴北上冯翊郡向西过风陵渡,或是风陵渡北面的蒲坂渡口过河入河东郡。 胡氏选择的道路正是风陵渡口,过万人马刚前来了风陵渡口时,陈启国一路追赶也终于赶上了他们,看着地面开始有些消融,心下一阵苦笑。 “阿娘,暂时在这里休整两日吧。” 胡氏知道他想要在雪融前进入并州,看着路面午时开始泥泞后,心下也一阵感慨,叹气道:“一路劳顿也确实需要休整,就怕来不及耕种了。” 陈启国心下暗自计算一番,说道:“只要四五月可以到达祁县,孩儿觉得问题不是很大,先休整三日吧,也好检查一下拖运车辆。” “也只能如此了。”胡氏心下无奈。 打马站在堤岸上,四下里看了一遍眼前渡口,脑中竟然突然浮现四个大铁牛形象来,打马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大铁牛、牵牛铁人,uu看书 ww.ukansh.cm 更没有铁锁浮桥,除了一些舟船外,连像样的浮桥都没有,挠头了好几下,又狠狠甩了甩脑袋。 “信儿怎么了?” 胡氏见他又是挠头、甩头,又是拍打着脑袋四处观望,很有些不解看着他。陈启国一脸不解挠头,手指着有了些解冻的河面。 “阿娘,这里一直都是如此么?是不是以前这里有四个铁牛,两岸各有四个大铁牛连接铁链的浮桥?” 胡氏皱眉想了好一会,还是没听说这里有什么大铁牛,疑惑说道:“阿娘以前没有听说这里有什么大铁牛,但这里以前是有浮桥,是用舟船连接的浮桥,难道信儿以前听过他人说过这里有铁牛相连浮桥?” 陈启国歪着头细想了好一会,最后也不确定说道:“俺也不知道,但这里是河东盐巴入关中要道,是应该有浮桥才是。” 没粮食人会死,但没有盐巴,人就没有力气,按理说此等要道至少应该有浮桥,两头都应该筑城以守,可放眼看过,哪里有城池,又哪里有什么浮桥,除了些困在冰水里的舟船外,什么都没有。 看着他的疑惑不解,胡氏心下一叹,说道:“天下大乱,原有的浮桥、军镇早已消失,人丁凋零之时,所用之盐也少了不少,有无浮桥都已无碍了~” 陈启国一阵沉默,看着大河两岸,嘴角竟然莫名泛起一道弧度。 “阿娘,或许并州并不是很差呢。” 胡氏微微转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弧度,呆愣了下,也笑了起来。 “并州本就不是很差。” 第七十六章 武道5境 九娘早已与胡氏熟悉,看着九娘跟在温婉恬静的胡氏身后,怎么看着都像是母女,但两女围坐在一起时,胡氏教授九娘读书写字时,看着两女面孔,又像是一对姐妹。 带着赵封、李保、九娘三人汇合后,第一时间与胡氏介绍了赵封、李保两人,对于他给师叔、二哥两人随意编弄的身份,胡氏只是温和笑了笑,对此并不是太过在意,好像早就知道两人是谁一般,当她知道九娘有了生孕后,在意九娘远比李保、赵封两人多的多,也不愿让九娘跑前跑后,甚至拿起“阿娘”身份,强逼着九娘在她的宽大马车里,读读书,写写字。 赵封原本骑术精湛,因寨里穷,马匹也换成了粮食,腿脚伤了后,再也没有机会骑上马匹。 李保成了千骑营帅,跑前跑后巡视整个营地,唯恐他人偷袭了一般,趁着三日休整,陈启国没有过问营中任何事情,全交给了胡氏、李保两人,一内一外处置过万人营地大小事务,赵封除了辅助两人外,大多数都留在中心大帐内。 陈启国亲自操刀,亲自用着带回的宝贝软尺测量着赵封腿脚,亲自动手做了件齐膝长腿靴子。 把赵封搀扶骑上战马,弯着腰帮他褪去鞋袜,一边帮着将一侧的自下至上鞋带紧紧系上,又帮着把受伤的腿脚放入特制的马镫内紧紧扣住绑缚。 “二哥的腿筋伤了,虽不能让脚掌使唤自如,绑缚后还是可以纵马奔驰的,只是比常人稍慢一些,夏日里也会燥热不少,会臭脚的。” 陈启国一阵咧嘴,拍了下战马屁股。 “二哥,你试一试,若觉得有些不舒服,俺再改一改。” 赵封不在乎热不热,更在意的是不是可以正常骑马赶路,尝试抬腿试了下,发觉右腿沉重了不少,战马缓缓奔动,奔动中逐渐调整了下身姿…… 战马奔动越来越快,本还直着的身体渐渐低伏。 “轰轰……” 战马轰鸣而过。 “八弟,枪来——” 陈启国嘴角裂开,大手插入口中。 “嘀——” 尖锐嘀哨声让马车里的胡氏、九娘走出马车察看。 高大身影向着雪白战马大踏步狂奔,一匹黑绸缎子战马如箭矢冲入,一人一马闪电狂奔,最前方雪白战马竟然肉眼可见速度拉进。 大手伸出,高大身影如同消失无影踪,紧紧贴伏奔腾若雷的大黑身上…… “枪来——” 长枪如若闪电脱手而出,直奔赵封后背…… “啊~” 胡氏惊呼,忙捂住嘴巴,很是担心闪电一枪把人连马穿个透心凉。 眼角寒星闪动,赵封想也未想,整个身体突然向右弯折,大枪一瞬间闪过,就在大枪将要刺穿毫无所觉狂奔战马头颅时,弯折的身体猛然甩出扭成了麻花一般手臂。 大枪贴着战马后颈鬃毛半尺,大手若钢铁巨手紧紧攥着不住颤动蛟龙,无论如何挣扎却无法再进一分! 跟在二哥赵封身后一丈的陈启国,见着他左手按住长枪,心下一阵赞叹,果然不愧是人屠吕恶的得意弟子。 远远见到这一幕,九娘一阵摇头,笑道:“二哥就是二哥,纵然伤了腿脚,亦不是常人可比。” 胡氏一愣,笑道:“听信儿说,他一共有七个兄弟,个个都是悍将之人,本以为赵将军伤了腿脚,已经无法战阵厮杀,刚刚这一下,就差点将阿娘的心脏吓了出来了呢。” 九娘一阵得意,说道:“大哥牛阚、二哥赵封、三哥腾?、四哥崔震、五哥孙昰、六哥马峒、七……” “哼!” “老七不算,除了会写写画画外啥都不会,而且也没大郎写字好看,没大郎知道的多,更可气的是还帮着外人欺负俺!” 看着场中奔腾着的一黑一白,九娘想着司马台差点害了所有人,爱憎分明的她心下就是一阵不喜恼怒。 一想到她的大郎,九娘心下就是一阵得意,说道:“陈家八虎,白虎最凶!大哥、二哥他们都是以武艺高低论排行,二哥、三哥、六哥是骑将,俺们穷,没有马战,所以二哥、三哥、六哥吃些亏,大哥性子与俺爹一般,性子憨直,蛮性一起不管不顾,所以才是大哥,大郎虽没有参与争夺,自愿为末,也没多少人见过大郎与人厮杀,但俺们都知道,被九叔关在作坊里的大郎才最厉害!” “因为……” 九娘指着猛然从战马上直身而起的赵封。 “因为二哥他们都只是一个乞帅所授,或是乞帅撼天王周猛,或是乞帅人屠吕恶、双刀将李莳、地趟王孙恶、骑将李良,但是大郎却是这些乞帅的弟子,也是……也是俺爹的弟子!” “俺爹说,武道第一境是力境,第二境是技境,第三境举重若轻,第四境举轻若重,第五境大宗师返璞归真之神境。” 九娘一脸得意,胡氏微笑不语,胡氏虽不会什么武道,却也是屠各部贵族之女,又岂能不知武道五境? 武道五境,大多数武将都是力境、技境两境,终其一生也很难达到举重若轻或是举轻若重,至于大宗师第五境,相传三国时人中吕布,以及楚汉相争时霸王项羽达到过,之后在无人进入大宗师之境。 想到阿爹狄靖所说话语,九娘无奈道:“俺爹说,俺们也只是在第一境、第二境之中,就是阿爹也只是一脚踏入第三境门槛,阿爹却说,大郎整日打铁,已经是举重若轻巅峰,俺也不明白,打铁也能进入第三境巅峰?” 胡氏也不是很懂,她知道武道一境并非一定是按部就班来的,力境巅峰,或是技境巅峰都可以直接进入举重若轻第三境,也有些不明白九娘所说,一般武道精尽者,大多自幼就要打熬筋骨,需要一些药材通筋疏络,练武之人很容易留下暗伤,若不梳理,基本上都很难再有精尽,他知道陈启国是乞活军一员,想要一些珍贵药材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仔细想了一下,也不确定说道。 “信儿所学驳杂,如九娘所说,你们只是学于一人,信儿却能博众家之所长,或许正因常年挥锤才能更精于力量运用吧……” 九娘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何缘故,看向已经停住战马的大郎,看着他回头看过来,眉毛弯弯向他摆了摆手。 “俺不知道,俺知道,大郎吃了不少苦,比大哥他们都很刻苦!” 陈启国不知道两女交谈,双眼只是盯着来往纵横,不时挥舞大枪来回冲杀的二哥,观察每一个细微之处,观察了一刻钟,心下略有遗憾,受了伤就是受了伤,与一般小卒、阵将厮杀或许无碍,但遇到力境、技境巅峰阵将时,顶多撑个二十个回合,一脚踏入举重若轻第三境将领,或许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住。 早在多年前他就知道武道五境,具体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划分各自境界,在他看来,还是力量与技术的掌握,大哥是力量型将领,其余的兄弟都是战阵技巧型将领,两者谁更强?他也不知道。 一力降十会,绝对力量下,一击之下人马皆死,但凡行若流水,毫无丝毫拖泥带水,就已经是第二境巅峰,第三境不同,已经不再是纯粹力量,而是以最小的力量制造最大的破坏力,收发自如,能够察觉对方最为细微的差别,身体比脑子还要快,直击敌人最为脆弱要害,第四境陈启国至今还未踏足,u看书 ww.uunsu.co 只是隐隐约约有了大致的方向感,让他描述,他也是无法描述出来,只能是个人的感悟。 胡氏说的没有错,陈启国常年打造兵器,早先年只他一个人打造兵器,需要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提供更多兵器,打造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想着武艺啥的,只是想着该如何省力,该如何避免返工问题,总是本能的去注意每一次铁锤敲砸下去的细微之处,久而久之形成了他的本能,习武时对自己要求也高些,与砸铁一般,总是要求做到可以一丝不差达到最大效用。 陈启国是野路子出身,没人愿意手把手传授,也没有人告诉他把偷学来的改了后会如何,却不知恰恰还就让他走在正确的道路,正因他总是顺应力量的变化而让身体随之配合,反而不会被力量的抗拒而“反噬”身体,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因违逆,强行改变力量而出现的暗伤,也让他在一直走在武道一途的康庄大道上突飞猛进。 说着容易,其中苦楚却不足与人道,乞活军一些老家伙们从他为数不多几次出手时,大致也能猜测到了他在第三境巅峰,尽管在一些人看起来颇为有些不可思议,但乞活军却不同于他人,每每行走在生死之间,这种看起来颇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并不是很稀奇,乞活军不乏这样的人,只是在乞活军中,这样的人凋零的也很快,正如提前预支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身体是力量的载体,当看到赵封挥舞大枪时,看到细微处的区别后,他就知道了这句话语的含义,身体不全,无论如何努力,使用的力量都无法趋于完美。 第七十七章 7兄弟临河相聚 赵封一脸兴奋潮红,陈启国又一次亲手为他解下绑在马镫上的腿脚。 “二哥,这靴子有些硬实,是不是换一下鞋子?” “不用,俺觉得挺好的!” 赵封在他搀扶下跳下战马,推开他的手臂,尝试走了两下,嘴巴咧的更大。 “八弟,俺真有些信了你,就这靴子俺就觉得走路顺当了不少!” 陈启国不由笑了,说道:“这靴子只是固定二哥脚掌,等俺能够真正安稳了后,俺就给二哥做个像样的假脚来。” 终究还是担忧他摔倒了,又将双拐还给他,笑道:“原本是想着做两只一模一样的靴子,如此也好看一些,但二哥是阵前大将,不厮杀时还罢,若真的厮杀,必须要足够的灵活,一只腿脚受伤,已经影响了灵活、力量,不能再让另一只脚也受了束缚,所以二哥就这么穿着吧。” “呵呵……” 赵封捶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想的倒是挺多,二哥能如此已经很是满意了,至少不用与他人同乘一匹战马。” “嗯。” 陈启国也不去管大黑是不是撒腿跑了没影,牵着二哥战马,一边走向胡氏、九娘,一边笑道:“受了伤终究是比不得完好如初之时,但二哥师承乞帅人屠吕恶,更为注重统兵而非战阵厮杀,只要二哥小心些,想来并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赵封心下微叹,来回跑了几圈,自是知道一些短处,心下遗憾,脸上却微笑点头,说道:“二哥能骑马奔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的……” 赵封微笑摇头,陈启国心知他心下的失落,也不怎么在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如何就如何,怨天尤人终无法改变现状,有时候就需要服命。 还没等他开口,准备让他做师叔李保的副帅呢,一队战马狂奔而来,看到领头之人,两人都是一愣。 “八弟……八弟……哥哥们来了……” 六哥马峒狂抽战马奔腾在最前,其后是三哥腾?…… “六哥……三哥……四哥……五哥……大哥?” 陈启国揉着眼睛不敢置信,赵封也是一阵呆愣。 “八弟……八弟……” “哈哈……” “都是俺的兵——” …… 看着六哥马峒突然双腿站立在战马上,随着狂奔战马而起伏,双眼却不住看着一群营地外围的骑卒,大手还不时指着摸不着头脑的骑卒大笑,见他如此,陈启国、赵封两人一阵无语。 未等战马停住脚步,马峒就已经飞奔下马,扛着大枪狂奔而来,一个大大的狗熊抱。 陈启国双腿微分,否则还真说不好他会不会被冲撞巨力掀翻在地。 “好你个八弟,果然没骗俺,真的给俺弄了千骑来,哈哈……” 马峒一阵“梆梆”捶打陈启国胸口,又给了赵封一个熊抱,知道他腿脚不好,并没敢太过用力。 “二哥你也真是的,咋自个跑来了呢,也不等等俺们兄弟?” “八弟,二哥。” 三哥跳下战马,又与马峒一般来了个熊抱,接着是四哥、五哥、大哥一一上前。 “八弟,二哥……八弟,二弟!” 大哥牛阚与陈启国关系最好,自陈启国幼时独子一人深入山岭寻找炭石、铁石遇到狼群危险后,之后每一次入山都是牛阚陪着他,数月不见,两人很是激动。 牛阚熊抱后,捶打着他的胸口大笑。 “八弟数月来够滋润啊,这胸口又坚实了两分了啊!” “哈哈……” “咱八兄弟……” 话语刚说出口,牛阚嘴里就又一阵叹气。 “没想到,七弟竟然跟着那姓江的去了建康!” “俺一直都不喜他,好好的上洛郡,凭啥他一张嘴就要拿了去?”三哥腾?突然插嘴。 几人不由一阵苦笑。 陈启国挨个捶了下胸口,笑道:“人各有志,兄弟是兄弟,前途是前途,若七哥真的可以一飞冲天,或许来日,咱们兄弟还要得了他的庇护也不一定呢?!” 一把搂着牛阚、崔震肩膀,走向正看过来的胡氏,笑道:“阿娘性情温和,你们可不许胡来,惹恼了阿娘,俺可罩不住你们。” “呵呵……” 陈启国咧嘴,几个兄弟却相视一眼,神情也郑重了许多。 胡氏年三十,貌却仅有二十啷当,在人前蒙着面纱,脸上虽仅露着两凤目,但衣着打扮却是几人见所未见的高贵,来到跟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眼前或高或矮,胡氏竟看向陈启国,率先开口。 “信儿,这就是陈家寨八虎中牛大吧?看着就是员虎将。” 牛阚五大三粗,下肢稍短,身量却与陈启国相当,一见就知是力量型步将,听着与寨子里完全不同的温和,牛阚竟有些挠头不好意思起来。 “婶……婶娘说笑了,俺……俺是憨牛,也就力气大了些……” “可惜了,此时没有上好些的绸子,等些时候吧,婶娘为你们做件像样衣衫。” 几兄弟相视一眼,齐齐抱拳。 “谢婶娘。” 一开始张嘴叫一个陌生人为婶娘,别说他们,陈启国也是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胡氏见他们如此,笑道:“早就听信儿说起你们,九娘也甚是夸赞你们的本事,今日一见,果然个个颇为英武非常人,信儿困难时,你们能伸手相助,皆忠义之人,信儿,你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阿娘也不扰了你们的兴致。” 九娘想要留下来,胡氏一句“有着生孕需要静养”话语,最后也只得老老实实跟在胡氏身后离去。 看着胡氏、九娘和几个女卒离去,牛阚挠了挠头,说道:“八弟,你这阿娘人挺不错呢,嗯……说话好听!” “呵呵……” 赵封轻笑道:“这叫大家闺秀,可是比不得咱们寨子里的那些妇人,不过,不管如何,她也算待八弟若亲子,你们可莫顶撞了她。” 众人除了牛阚一根筋外,也都清楚现在的境况,自是不愿轻易得罪了胡氏,纷纷点头答应。 马峒不管其他,看着外围正在巡视的骑卒,很是眼馋说道:“八弟,俺啥时候领着他们啊?” 见他如此,陈启国不由笑了,拉着他手臂走向自己的中军大帐,笑道:“现在都让师叔管着呢,不过师叔的年纪终究是大了,正准备明日过河,一路上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师叔为长,你与三哥一左一右帮着管着,不过……囚凤营当小心注意些,不许任何人骚扰她们,这是规矩!” 马峒、腾?忙点头。 “八弟放心,俺听说了囚凤营的事情,绝不会让人欺负他们的!” 见两人点头,陈启国又看向大哥牛阚、四哥崔震、五哥孙昰,笑道:“那个阿爷虽刚刚病逝,但此时襄城公石涉归尚还在关中,关中一时还不会有哪个敢明目张胆的打劫了咱们,可若入了并州地盘,那就不好说了,所以,这里所有人都算是护着钱粮辎重的兵卒,这里过万人都咱由夔牛左营管着,大哥、四哥、五哥,你们多劳累些,一会俺让囚凤营帮着你们熟悉一下,八弟没太多时间给你们,一边走一边管着。” 听到可能有抢掠之事发生,几兄弟立即郑重了起来,他们乞活军就是依靠抢掠过活,对这种事情也不算陌生了。 几人坐在军帐商议,陈启国拿出一张自己重新绘制的地图比划,一干人不时提出意见,或是低声争吵,或是点头认同,还没等他们将一路上可能发生的抢掠危险地点提前确定呢,胡氏身边的绿娥拿着一坛酒水送了进来,身后的女卒更是抬着一只看样子刚刚宰杀剥好了的羔羊,众人又是一阵赞叹,一边烤着羊肉,一边指着地图商议着如何查探,u看书.uuknu 甚至威慑恐吓之事。 上庸公府本就有并州、关中地图,只不过都太过简陋、大而化之了,无可奈何,陈启国也只能重新绘制,也幸好随同队伍里有不少人都是并州本地之人。 地图绘制,陈启国不太过在意并州各郡有哪些县城,他更在意的是地形,以抢掠为生的乞活军最是害怕被人围堵,也最为注重地形优势,尽可能抢了东西还不伤了自己。 看着陈启国在地图上标注的危险地点,赵封想了下,说道:“河东郡有安邑盐池,是并州最为重视之财源之地,军卒三千,想来周边寨堡是绝不会轻易找咱们麻烦的,如果要找麻烦,也一定是这三千卒!” 几兄弟微微点头,他们知道官胜于匪的道理,赵封点着安邑说道:“八弟是邺城石虎亲定的屠各都尉,明面上这里的军卒当不敢轻易给了他人口实,俺觉得,不若八弟、六弟领千骑前往主动拜访一二,俺们走临阴、蒲坂北上,如此当稳妥一些。” 众人一阵沉思,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二哥所言有理,安邑之卒以守护盐池为任,骑卒仅千人,若我千骑当前,他们就算分兵围攻过万人马,咱们只要不乱,一时半会绝对拿不下大哥。” 牛阚点头说道:“八弟放心,俺保证守好了中军大营,绝不会让人伤了胡婶娘和九妹!” “嗯。” 几人又商议着北上过桥山入临汾之事,一边饮着酒水,一边用手撕着滋滋冒着油水肥羊,却不知,此时的他们几如胡人一般,更是不知后面几十个大汉还在一路狂奔追赶而来。 第七十八章 鬼女 石勒原本是屠各五部左部名下羯族杂胡之人,后因并州大饥,司马腾抓捕胡人贩卖至赵州为奴,石勒因而成为奴隶,后与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八人为匪,后又有郭敖、刘徵、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十人的加入,而后立国。 石勒病死,石虎取而代之,十八骑有的早先年病死,有的被石虎杀死,也有一些成为了石虎名下大将,而并州刺史王霸正是“十八骑”王阳之子。 并州胡人云集之地,尽管与关中胡人差不多,多被迁入襄国、邺城,但还是有一些的,王霸是“十八骑”第一骑王阳之子,是石勒之下第一人,威望之高自不必多说。 并州穷困多因胡人牧马之故,原本还算是北地明珠的晋阳成了牧马之地,粮食自也无法满足并州使用,但是并州却有盐巴这个最大的财赋来源,安邑也因此囤积了三千兵专职司守。 安邑的守将是王霸之子王虎,身高七尺五寸,腰扩膀圆、豹头虎目、钢针胡须几乎占据了半张脸,见之便知定是一员虎将。 听着司马吴仪读完邺城送来的信件,大手不住来回摩挲着刺人胡须,不屑道:“一不知名小儿竟不知死活,既然太子殿下开了口,咱们也不能不有表示!” 司马吴仪却皱眉说道:“将军,上庸公刚刚病逝,如此做是否有些不妥啊?” 二弟王豹不屑撇嘴道:“人死了……那就连个屁都不是!大哥若担忧北面那些家伙,俺带着人去干一票大的,就算出了事,俺去砍一些人脑袋送入邺城!” 吴仪张了张嘴想要劝解,看到王豹瞪着自己,又忙闭上了嘴巴不言, 王虎却不理会王豹话语,更不在意雁门军那些屠各胡人如何作想,眼中贪婪越来越盛…… “东宫校尉么……” 王虎挺直了些身子看向司马吴仪,冷声说道:“你现在就去吴山,就说本将军有要事相招,三日不至者……那就永远都不要来了!” 想着那些将要倒霉了的村寨,吴仪心下无奈却不敢反抗,最后只能点头答应。 “诺,下官这就前往吴山。” 王虎摆了摆手,看向自己兄弟王豹,突然笑道:“二弟勇武,兄弟们整日闲着也都快要发霉了,正好可带着他们出去耍一耍、透透气!” “唉……” 王虎摇头一阵叹息,脸上更是露出无奈苦笑。 “大兄就惨了,刘刺史已经来了数封信件催促,俺也不得不押运盐巴去洛阳啊~” 王虎摇头苦笑,王豹却是一愣。 “大哥,此时你去洛阳?这里谁来主持?” “有柳郡守、刘司马看顾,咱们兄弟又有何可担忧的?” 王虎毫不在意说着,又苦笑道:“大王修建洛阳宫,若咱们兄弟不把盐巴送去洛阳,那刺史刘国若与大王言,因我王家不与洛阳盐巴而致使修建洛阳迟缓,就算大王不怪罪阿爹,阿爹也绝对不会轻饶了你我!” “要么二弟押运盐巴前往洛阳,要么是大哥俺去,二弟,你去洛阳吗?” 王豹一阵犹豫,吴仪当面把太子石宣的信件说了一遍,知道太子拿出东宫校尉一职赏赐,一者是石赵最精锐军卒,一者是继续在安邑煮盐发霉…… “也罢,大哥前往洛阳,俺在家守着!” 王虎心下一阵得意,脸上却苦涩摇头,好像真的惋惜不能留于家中发财一般。 两兄弟商议,吴仪前往吴山,说是与吴山那些村寨、土堡头领们议事,各人心下却心知肚明,只是吴仪更加清楚,这一次不再是搜刮煮盐人丁,不是讨要钱粮,而是要用那些人的命来背黑锅。 五大三粗的王虎好像真的害怕洛州刺史刘国恼怒一般,吴仪刚一脚离开,他也带着五百人,带着近百辆大小马车前往洛阳。 王虎、王豹两兄弟收到了太子的信件,河东郡守柳恭同样也收到了太子的信件,信件看罢,有心想要阻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未说,只是将府上五百人送入南营。 …… 过万私奴,如此庞大的财富极为惹人眼,但石法礼、石法孝除了保留了邺城、襄国的家奴外,长安过万家奴全都留给了陈启国,这也让邺城一些人很是不满,明里却又不能表现出什么来,无论是最为受宠的石韬,还是之前上庸公府支持的石鉴,以及石虎诸子皆对太子的行为视而不见,只是再次将目光盯在了河东。 陈启国心下有所准备,但也是从十余年来的经历,认为自己是个没太大能力的“土财主”,本能的感觉会有人觊觎他的财富,哪里又会想到,他又会再次成为邺城上下暗自盯着的对象。 过万人,仅能用舟船将人、马车一点点运送过河,仅过河就用了他三日时间,在河对岸再次休整了一日,才与诸位兄弟,带着胡氏、九娘和无数人向北缓慢行进。 并州与上洛郡地形差不多,是一个放大了几十倍的上洛郡,两侧为山岭,中间为汾水“河谷”平地,河东郡向北沿着汾水入平阳郡,再向北,过了西河郡就进入了太原郡,而祁县正处于太原郡内,太原郡向北是新兴郡,再北是雁门军,上党郡在西河郡之东,乐平郡在太原郡之东。 并州各郡与上洛郡五县地势差不多,向南可入河南之地,向北入河套草原,向东可入燕赵之地,如上洛郡通过南面武关入荆襄,北面的峣关入关中,自卢氏入河南洛阳一般,在陈启国看来,并州就是上洛郡的放大版,河东郡、雁门郡一南一北就是一个放大了的武关、峣关,是土地最为肥沃的太原郡的两端城关,是并州这座巨大城池的南北两个瓮城。 民穷地险,陈启国本能的就有些不安,探子一波一波被他撒了出去,沿着黄河北上临阴,走蒲坂开阔之地入临汾,自临汾北上,这条线路避免了安邑北面横亘在闻喜之北的山脉道路。 地势开阔,过万手持棍棒、长矛私奴还是挺吓人的,但陈启国知道安邑有三千司盐兵卒。 过河即撒出无数探子,一路前行,直到探子返回后,在没有发现大规模军卒觊觎后,陈启国带着三哥腾?、六哥马六子、囚凤营孙尚香三人,领千骑奔向安邑,拜访河东郡太守柳恭。 柳恭本身没什么,是降了石赵晋臣,但他的妹妹柳氏却是石虎的贵妃,柳家本身也是河东士族,如此之人,无论如何,陈启国也应当前来拜访一二。 千余骑,北宫卫老卒,私奴善骑马之人,囚凤营女卒,杂七杂八加在一起过千,破破烂烂,老老少少千把口子,怎么看也不能说是什么精锐骑,当他们来到安邑二十里时,一队五百骑拦住了去路。 王豹随意扫了一眼,回头看了眼自家威武儿郎,很是不屑咧嘴笑了。 “娘地,就这么一帮垃圾,也敢拿出来丢人?” “将军,他们竟然还有一群娘们,干脆咱现在就干掉他们算了!” 幢帅刘章一脸猥琐让人不喜,王豹却哈哈大笑,马鞭在手里一起一落,笑道:“想娘们也他娘地有点脑子,在自家门口动手,就算整个邺城都知道咱们说的是瞎话,那也不能让大王认为咱们羞辱了大王的智商!” 刘章轻轻拍打了下自己脸颊,一脸谄笑道:“俺刘六就他娘的是个蠢货,还是将军英明,小的万万是比不得一二的!” “哈哈……” 王豹仰天大笑,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冲出迎向已经减速停了下来的千骑。 看着阻拦他们的五百骑,陈启国微微点头,虽队伍有些散乱,但衣甲却不知比他们好了多少,心下一阵赞叹安邑的富庶和盐田的一本万利。 陈启国轻踢卷毛,u看书 .kashu.co 孙尚香紧随其后,马峒腾?正要跟随在后…… “三哥、六哥压阵。” 陈启国迎上,数十蒙面女卒打马跟随。 “祁县都尉见过将军。” 王豹来到近前,看了眼抱拳的陈启国,却将目光扫到了孙尚香身上,看着束衣蒙面的女人,随意抱了下拳头。 “免礼,大王有千女銮仪卫,石将军竟然也弄了些女卒,不会也有封王之意吧?” 孙尚香眼中不悲不喜,看着王豹也如看着死人一般的冷漠,陈启国眉头微挑了下,却一脸笑意道:“大王那是天纵之子,銮仪卫个个貌若天仙,俺么……” “呵呵……” 陈启国抬手微微摇摆了下,孙尚香及身后几十女纷纷扯下脸上蒙巾,露出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啊!” 王豹大手猛然勒动战马,身后一干胡骑与他也差不了多少,全被一幕鬼怪模样容貌惊吓了面色惨白,数百骑一阵骚动。 陈启国再次摆了摆手,孙尚香及一干女子再次蒙上面巾,只露出一双淡漠、冰冷。 “石某之卒惊吓了将军,还请见谅。”陈启国微微抱拳。 王豹纵然杀人无数,也没见过如此落差之事,个个腰身曼妙,面孔却如剥了皮的妖魔鬼怪,胸中一阵心慌跳动,甚至连陈启国的话语都未听清,好像很是不愿看着一群鬼怪女,调转马头就走。 “娘地,天下竟还有如此倒胃之女?!” “呸呸……” 狠狠吐了几口,数百人也像真的倒了大霉,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 第七十九章 柳郡守和邋遢少年 看着数百人“呸呸”不断,陈启国脸上微笑依旧,目瞳中却满是冰冷杀意。 战马踏动,千骑缓缓加速,距离安邑城五里时,陈启国突然停了下来,头颅微转看向远处一道道浓烈烟柱,脑中竟莫名冒出“污染大气”怪异念头。 安邑城池高两丈,或许因盐巴缘故,修复的情况要远比他见到的城池都要好上许多,哪怕洛阳城、长安城也还有坍塌之处未能修复。 城门大开,不时有衣衫褴褛民夫或拖拉着马车,或是推着独轮车进进出出,看着守门军卒连问一句都无便放入城内,当是运送盐巴的民夫无疑。 抬头看了看天色,马峒上前说道:“八弟,要不俺陪你入城吧?” 陈启国想也未想,摇头说道:“不用,六哥与三哥在城外等俺一个时辰即可。” 说着,又向孙尚香微微点头,轻踢卷毛,径直冲向安邑城门。 河东郡守名叫柳恭,陈启国从胡氏嘴里才得知,这个柳恭竟是石虎嫔妃柳氏之兄,原本以为柳家是河东望族,又非是那石宣娘舅,以为当与那石韬、石鉴一般,应该是拉太子石宣后腿之人,过了屎尿泥泞街道进入安邑府衙后,他才知道自己是错的。 安逸城门守将可能已经被交待过了,并未有任何意外阻拦,直接放了他入城,还没送出拜访的请见文书,就被站在外面的长史孙逊请入府衙内。 与屎尿横流泥泞街道不同,府衙内却像是另一个世界,青砖碧瓦,干干净净的四合院中飘荡着一丝清香檀香气息,一路趟过半尺屎尿街道的压抑,在踏入府内的瞬间消失无影踪。 “将军请。” 长史孙逊伸手示意,陈启国抱拳还礼,稍微整理了下衣甲,大步走入府衙正堂,本以为是很严肃的衙门,入内后却发现厅堂内正坐着两人谈笑饮酒。 眼光扫过,大步走向主位,三步前叉手抱拳一礼。 “屠各右部都尉石忠信,见过郡守大人。” 正在饮酒的柳恭放下了酒盏,一旁看起来很邋遢少年也不再谈笑风生,全看向举止甚恭的陈启国。 “高八尺有余,熊腰猿背,剑眉虎目,燕颌狮颈……果然是员虎将,难怪敢与苻大都督阵前争锋。” 柳恭上下打量一番,捋须微笑点头,陈启国心下眉头微皱,自己的形象自己清楚,就算称赞也没必要如此,更没必要最后加上枋头苻洪之事。心下有些异样,人却无任何不满,依然抱拳恭立。 “末将哪里敢与大都督阵前争锋,不过是年少无知、任意胡为,被阿爷、襄城公训斥后,末将至今心有余悸,不敢再言猖狂之事。” “呵呵……” 邋遢少年突然笑了,陈启国眼角瞥过,见他竟举杯遥遥示意。 “都尉大人好手段,一副甲,一杆枪,一封信,虽无争斗厮杀,枋头却损兵四成,更是让太子……” “说够了没有?” 陈启国猛然转身,上下打量着邋遢少年,见他挠头捉了个虱子塞入口中,眉头不由皱起,很是不喜邋遢之人,再次转身向柳恭抱拳。 “阿爷病逝前,曾说过河东柳家乃世之名门,素有贤良之名,此次尊大王之令途径河东,这才前来拜访一二,今日郡守大人有良客登门,石某不再打扰了大人雅兴,这就请辞告退。” 说着就要躬身抱拳,柳恭却“呵呵”一笑。 “呵呵……” 柳恭微笑摇头,又看向挠头少年,笑道:“景略,今日你可算是碰到了钉子。” 少年挠头苦笑,看向陈启国冷着的脸却也不再多言。 人穷,每每需要使用麦草为床被,又没有足够的热水清洗,没有足够的药物杀虫,无论男女老幼,只要不是秃头和尚,多多少少都有些虱虫,尤其是军中军卒,想要彻底根除是极为困难的。 陈启国心知这种事情很难避免,但他却不喜眼前邋遢少年,看着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少年,心下却本能的察觉他对自己的威胁,又不明白这种威胁源自何处,心下皱眉思索良久,还是微微摇头不解。 少年话语意味? 但凡知道些枋头发生的事情,大差不差也能猜测到了一些,他可不会自大到所有人都是傻子,可为何不喜欢眼前邋遢少年呢? 柳恭想要介绍眼前邋遢少年,见陈启国皱眉不语,起身笑道:“将军一路北来,遇城不入,遇寨不留,将军如此怜悯百姓之人,刘某亦是颇为佩服。” “来来,还请安坐。” 上庸公病逝,北宫卫入襄城公门下,长安各城守门军卒亦入南苑卫,关中已经是襄城公石涉归一家独大,各郡县官吏皆可一言而决,但至今也未有罢去陈启国的上洛郡郡守、将军一职,论职司,柳恭并非是一州刺史,甚至身上还没能加了个州郡“将军”职,单以“郡守、将军”一事,陈启国地位甚至要高了柳恭一头。 屠各五部都尉,事实上并不受并州管辖,而是受匈奴左部单于管辖,再向上也只受邺城的并州六夷将军管辖,乍一听,陈启国好像受枋头苻洪、姚戈仲管辖,事实并非如此,枋头所管辖的,也只是被石虎迁入枋头的六夷胡众,除非石虎将他调入枋头。 黄河自潼关而分东、北两支流,黄河北上将并州与关中分开,在陈启国的脑中黄河形象,黄河北上草原后,转而向东,经并州南下,与潼关所出向东直流合并向南,事实却非如此,而是黄河北上后,转而向西流入金城。 汉末之时,鲜卑兴起,匈奴一分为二,北匈奴向西而走,南匈奴被安置在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六郡,因都在关中、并州之北,为了更好的管理,即以将关中、并州晋地一分为二的黄河为界,东面的为左部,西面则是右部,即南匈奴左右单于所部,如此,居于太原郡的屠各五部就归属于匈奴左单于所领。 居于并州,事实并不被并州管辖,如同自治一般,陈启国虽只是匈奴左单于下屠各五部的右部都尉,看起来也只是一个祁县的“县尉”将军,但是并不从属于哪个,除非头上有“并州六夷将军”头衔,否则是管不到他的,抱拳拱手是给个面子,是低调,不给面子,照样甩脸色给你看。 陈启国在上洛郡、关中还是俩眼一抹黑呢,窝还没捂热,又来了更加陌生的并州,他也不想引起谁的不满,这才甭管见了谁,本能的就想低调恭敬些,可听着柳恭、少年语气,反而激起了他的不满抗拒,语气也颇为生硬。 柳恭起身相请,陈启国沉默数息,走到空无一人右侧跪坐,孙尚香默不作声跪坐在后。 柳恭看向少年,又看向冷着脸不语的陈启国,心下叹息,却一脸笑意举杯向两人。 “天下穷弊已久,前些日听闻将军途径枋头时,正值苻都督春季游猎练兵,却不料引起将军误会,让人颇为唏嘘感叹。” 陈启国沉默片刻,抱拳说道:“石某只是一个匠人,见识太过浅薄,骤然见到如此之多悍勇之卒,本能的就想退却,却不曾想石某的怯懦、畏缩而让苻帅因此受了大王责罚,心下也是颇为后悔。” “唉……” 柳恭摇头苦笑,说道:“八王之乱不提,前有刘渊大王,后有石勒大王,今日石勒大王年岁已高,若无力强而压群臣之人,天下再次乱起就在眼前,遭苦受难者,百姓也。” 陈启国更加沉默,转头看向邋遢少年,面无表情。 “小先生以为如何?” 邋遢少年一愣,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问起自己来了? “大乱之下,难道百姓不更凄惨吗?” 陈启国眉头莫名一挑,点头说道:“所以阿爷、襄城公把俺骂了个狗血喷头,俺才心甘情愿来并州戍边赎罪,一语之失,uu看书 ww.ns 万民遭罪。” 柳恭、邋遢少年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语,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唉……” 柳恭摇头叹息,说道:“上庸公乃忠义谨慎之人,枋头之事一出,邺城上下多有不解国公府何时多了个五将军,更不解将军入山十数年不出,一出便为北宫卫校尉,可柳某见了将军一路北来,遇城不入,遇寨不留,这才发觉国公之眼光独到,将军确乃大志之人。” 陈启国露出苦笑来,抬手饮下酒水。 “大志向?” “呵呵……” “石某此来并州,乃自领其罪戍边,遇城便入,遇村寨而夺,又怎对得起阿爷、大王不罪之恩?” 陈启国低头轻笑道:“柳郡守不愿天下百姓惨遭动乱之苦,不愿天下再遭刘渊大王、石勒大王动乱之厄,不以善恶忠奸之心而视,只以天下万民之福祉而论,可谓之天下之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柳郡守才是大志向,石某一不闻一名小人,一小匠徒,一戍边罪徒,又怎比得柳郡守这般天下之臣?” 陈启国起身,心下大致已经知道了眼前之人倾向,也不愿继续留在这里,纵然鼻尖淡淡檀香萦绕,心下却极其压抑难忍,大拳抱起一礼,就在准备在柳恭、邋遢少年一脸震惊时离去,双目却盯在邋遢少年身上。 “石某不知道你是何人,也不想知道,石某只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石某也因此而付出惨重代价,希望你可以以此为戒。” “告辞!” 第八十章 失败的穿越者 高大身影毫不拖泥带水大步离去,厅堂内却无一人开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子……” 柳恭一阵沉默,看向少年。 “景略以为此子如何?” …… 少年双手合拢在胸腹,却不由看向早已没了人影的门口,深深叹息一声。 “若不能收服,当……毁去!” 柳恭微微点头,又一阵苦笑道:“此子能张口说出此等四句,柳某不能及其一二,毁之……可惜了啊~” 邋遢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笑道:“那屠各胡有句话说对了,为天下者就不能心存善恶忠奸,只以天下百姓张目,今之太子势微,朝中群狼尚未清除,再添北地暗蛟,天下何时可稳?” 柳恭点头,笑道:“景略果然大才,又何须遭苦四处奔波,不若在河东……” “大人,小民今时年不过十五六,待游历求学有成后再来相助大人岂不是更好?”邋遢少年忙起身拜谢。 见他又是如同当日在邺城之时,心下叹息一声,却笑道:“罢了,你我也算是忘年之交,自不当耽搁了你之求学之路,颇为可惜了……” 少年小心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人说错了,那上庸公假子出山尚不足年余,若非太子得知黄金龙铠之事,仅一盔甲就可让秦国公强压太子一头,其后更是有枋头之事,虽乍看是那假子怯懦,是任意小儿之为,但太子失了枋头之助却是事实,想要再挽救一二亦是难如登天,如此之人,手段之高远胜小民千万倍,大人又何须惋惜?” “呵呵……” 柳恭示意少年安稳就坐,笑道:“景略太过自贬了,那假子虽有手段,却一味刚猛勇进,不知进退之道,不知过刚易折之理,如那天空之陨星,灿烂只是一息之间,与景略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柳恭越是如此,邋遢少年越是放肆,越是挠头捉着乱爬虱子,言语哪里似十五六岁少年,分明就是半百顽童老者,不时大笑声传入脚步急匆的官吏耳中,以致于怪异目光频频瞥向大开着的府衙正堂…… 出了干净的郡衙,一脚踩入一尺的泥泞,陈启国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厌恶感,对这座金娃娃一般的城池毫无任何好感。 进出安邑城都没有被守城门军卒刁难,留在城外的马峒、腾?却有些诧异,看着他脸上的不悦,马峒疑惑道:“八弟,昨日婶娘不是说柳郡守是个温润君子么,难道是假的?” 陈启国微微摇头,说道:“君子?反正俺是不信这世道下还能存活什么君子,更何况一脚插入邺城皇子之争之人。” 腾?皱眉道:“八弟,这个柳郡守不会是石胡太子的人吧?” 陈启国皱着眉头细细品味了之前情景,点头道:“应当是那石宣之人,就算不是,也当是倾向之人,听着意思,他更愿意枋头几十万胡人支持石宣,太子地位稳固,也就没有司马八王、刘渊、石勒诸子之间的争斗动乱,或许他真的更希望百姓少遭受一些动乱之苦吧。” 腾?、马峒两人相视一眼,纷纷摇头,马峒更是不屑道:“枋头支持石宣,石宣势大可压他人低头是不假,可那枋头苻洪难道就不是另一个刘渊、石勒,不是另一个石虎?” 陈启国一阵苦笑,正如六哥马峒所说,枋头若真的顺顺利利支持石宣登位,权势自是登峰造极,取而代之亦不难,想到此处,众人脑中竟然莫名其妙冒出个念头来。 “或许他们不是看中的石宣,看中的是那苻洪、姚戈仲。”孙尚香突然开口。 从来都是隐形人的孙尚香突然开口,所有人全都不开口了,但陈启国心下还是有些疑惑,他虽没见过苻洪、姚戈仲,但从胡氏嘴里,知道那柳恭是皇亲国戚,算是石虎的外戚宗族,为何不支持石虎的子孙? 心下有些犹疑不确定,没有亲眼见过石虎,没有见过石虎诸子,没有见过苻洪、姚戈仲,没有亲身感受,他也没法子进行判断,只能根据这些人的作为判断,究竟对不对,他也有些疑惑了。 腾?摇头说道:“八弟不用想太多,管他们如何作想,只要不招惹咱们,他们爱如何如何!” 马峒猛然拍了下他肩膀,翻身上马,笑道:“三哥话语不错,八弟,只要给六哥弄了三千铁甲骑,哪个敢给咱们兄弟脸色看,六哥弄死他!” 陈启国翻身上马,咧嘴仰天大笑。 “儿郎们,军歌给爷唱起来——”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 …… “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 …… 陈启国一声怒吼,千余骑,无论是腾?、马峒,还是孙尚香一干囚凤营女卒,全随之仰天怒吼,早已经习惯了无视他人怪异目光的他们,毫无任何扭捏别扭仰天怒吼,马蹄轰隆,怒吼声震数里,安邑城门外民夫纷纷停顿,一队押解老少几十人的军卒也随之停住脚步,全转头看向轰隆隆远去的杂牌骑军…… “呸!” 一军卒重重吐了口浓痰,用着油亮衣袖狠狠擦拭了下青黄鼻涕。 “他娘地,竟吓了俺一跳……看啥看,一群贱皮子,赶紧走!若让老子挨骂了,看老子不剥了你们的皮!” 咒骂的军卒一脚踢在停下来的老者腰杆上,力道太大,老者径直栽倒在地,整个胸前全是牲畜造下的粪便活着的泥水,军卒唯恐弄了自己一身,又后退了一步,再次重重吐了口唾沫。 “呸!” “晦气~给老子滚起来!” 说着狠狠甩动了下鞭子,一群军卒嘻嘻哈哈,甚至还有几名军卒打趣拍打着打人军卒肩膀。老人一跤摔的颇重,挣扎几下没能爬起,就在军卒们有些不耐烦时,人群中上前两个青壮汉子,一左一右默默将老人搀扶起身,低头默不作声继续走向洞开的城门。 震天《十七律五十四斩》军歌远去不见踪影,城门外出现一鸡窝头邋遢少年,身上原本潇洒素白衣衫,如今却满是油污,粗麻布鞋子亦是牲畜粪便泥泞脏污,甚至裤腿衣摆上也沾染了不少,但少年对这一切却视而不见,只是欠脚看着无一人的方向,嘴里轻声低喃…… “十七律五十四斩……有意思的屠各小胡郎……” 邋遢少年转身,双手用力一甩,将老大的一个包裹甩到肩上,转道向东,嘴角莫名上翘。 “可惜,匈奴屠各胡注定会成为历史,天下大势在氐族苻家,你只是个失败的穿越者。”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邋遢少年哼唱着他人不明所以儿歌,背着老大的包裹一颠一颠远去,不少军卒看着老大的包裹时,眼中莫名泛着一丝贪婪,可当目光聚集到他腰间一圈叮叮当当或铜或木质腰牌时,又一脸正色甩动皮鞭,呵斥怒骂着衣衫褴褛加快脚步。 冻土解冻,除了早晚尚寒,大地还算坚硬外,余者皆是泥泞难行道路,过万人拖运着的粮食极为艰难,陈启国前来安邑就是希望可以威慑一下,告诉安邑自己不是好惹的,可见了王豹的数百骑衣甲装备后,威慑就成了个笑话。 没了耀武扬威的心思后,千骑也向着大迁徙队伍日夜赶回。 两日仅行了五六十里路,刚刚返回的陈启国一阵忧虑。 “大郎,要不夜中赶路,白日里休整吧?” 九娘咬断针线,抖动了两下已经有了模样的婴儿小衣,一脸笑意向他展示着从胡氏手里学来的针线技艺。 陈启国翻动了两下小衣衫,笑道:“咱们的孩儿应当是十月里出生,u看书.小衣是不是单薄了些?” “自然是单薄了,这是贴身小衣,俺还没准备缝制厚实的呢!”九娘一把抢过孩儿小衣,陈启国挠头憨笑。 九娘再次说道:“白日里太难走了,夜里路面冻了实在些,咱们也能行走的快上不少,就是容易被人夜中袭击了。” 陈启国挠头不已,不用九娘开口,他也知道夜里行走快上不少,正如她所说,夜里最易偷袭之下而乱作一团,造成许多没必要的损失。 可要是这么缓慢行走,一路上不知会因泥泞毁坏了多少车辆,更为麻烦的是错过了耕种日期,这才是最为致命的事情。 认真考虑了好一会,陈启国叹气道:“俺与大哥他们商议商议,九姐就莫要太过担忧了此事,对咱的孩儿发育不好。” 九娘却白了他一眼,笑道:“还不是大郎皱巴着的眉头,要不然俺才不替大郎忧愁呢!” “唉……” 陈启国一阵苦笑,翻身躺在九娘大腿上,抱着她腰身,整个脸颊贴在还平着的肚子上,一脸得意说着。 “烦事太多,还不如跟俺儿子说一说悄悄话舒坦呢,儿子~听到阿爹话语没?” 九娘一阵好笑,想把他推开,最后还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男人头女人腰,能看不能摸……” 话语说到这里,陈启国不由一阵苦笑,这才想起自己无意撞见她洗澡的事情,而她原谅他的条件,正是让她狠狠揉了几下脑袋,果然,他话语说出,自己脑袋就沉重了不少,嘴角更是苦涩不已。 第八十一章 军议 中军升帐议事,胡氏坐在主位,陈启国、九娘坐在下首,左右两列分别坐着夔牛左旗和飞马独角兽右旗各将领。 陈启国将帐内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看过,沉声说道:“李将军将这些日车辆损坏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虽然暂时还未影响了咱们脚步,可一日损坏高于一日是事实。” “五万斛粮食,一万两千人,一人不足五斛,不算喂食战马所用,如此也是不足以食用一年,所以咱们必须要在四月赶到祁县,赶到太原郡,必须在四月中旬之前耕种出足够食用的田地!” 陈启国再次看向众人,说道:“可是,道路一日泥泞一日,冬雪消融,河水势必上涨,会不会发生水涝之事亦无法确定,所以,本将军决定白日休整夜间行军。” “但是,大家都知道夜间行军的难处,期间会不会有人趁夜袭击了咱们,袭击之下会不会造成混乱,队伍会不会崩溃逃散,这些都无法确定,招来各位就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 陈启国说完,帐内却一阵沉默不语,胡氏见他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信儿所言,不一定非得夜间行军,如果诸位有法子可以加速咱们的行程,提前到达祁县也是可以的。”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阿娘所言不错,目的不在于白日里或是夜间行军,最终目的是让咱们所有人都不饿着肚子,都能活下去,甚至更好!” …… “程老实,你是老人了,跟着阿爷跑来跑去,跑的路较多,你先说一说,说错了也没事,没人怪罪。” 见还是没人开口,陈启国大手一指,指向坐在最末角落里的私奴老人。 程老实没想到会第一个点到自己,拢在双袖中的老人忙不知所措站起,竟然呆愣愣不知如何开口,见他如此呆傻,大哥牛阚不由咧嘴“呵呵”笑了。 陈启国一阵无奈,大手向下压了压,程老实忙又坐下,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 “牛将军既然有了想法,那就请牛将军说一说,大家给些鼓励,来来,大家鼓掌鼓掌……” “啪啪……” 陈启国率先“啪啪”鼓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有些摸不着头脑呆愣。 “一个个的咋还成了大姑娘了呢?来来,都鼓鼓掌,给牛将军些鼓励,说的不好,说错了也无碍,重在敢说,敢言!” “今个,除了阿娘外,都要给本将军说上两句来,而且还不能重样的,谁想不出来,今日就不能出了这个帐篷!” 陈启国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一拍桌案。 “鼓掌!” “啪啪……” 陈启国本着脸,孙尚香第二个鼓掌,剑奴、刘裳及十一名监军囚凤营女子全跟着“啪啪”鼓掌,胡氏、九娘、李保、二哥赵封、三哥腾?……一干人无奈,就是大哥也不得不站起,苦着张脸跟着鼓掌。 “啪啪……” 一时间几十人老老少少全“啪啪”鼓掌,站在帐外守卫的一干女卫也不由竖起了些耳朵,眼中竟流露出些笑意来。 陈启国见所有人鼓掌很是满意,鼓动的手掌停下,帐中顿时一静,见他们如此,心下又是一阵苦笑。 “咳咳!” 捂嘴轻咳两声,转头看向孙尚香,说道:“孙将军你来做书记员,把他们每一个人的话语记录下来,甭管说了什么,都记录下来。” 众人一愣,孙尚香忙起身抱拳。 “诺!” 陈启国微微点头,示意她坐下,看到她拿出笔墨准备好了,这才看向涨红着脸的大哥牛阚,知道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嬉皮笑脸。 “牛将军开始吧。” 牛阚傻眼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八弟,那个……那个俺该说什么啊?” 见大哥如此,陈启国一阵无奈,脸上神情不变,沉声说道:“让你们自由说意见,一个个的全给俺当哑巴,现在是军议!只以军中大小军议!” “说说,你是支持白日行军还是夜里……” “回都尉大人,末将以为夜里行军好,夜里地面冻住了,走的快些!” 牛阚身体挺的笔直,声若铜钟。 “末将两句话语已经说完!” “啪啪……” 牛阚很是干脆,说完还自顾自“啪啪”鼓掌,陈启国一阵呆愣,又不得不跟着“啪啪”鼓掌,帐内又是一阵轰鸣。 “啪啪……” 陈启国手掌停住,看着挺直着身子,一脸肃然的大哥,心下无奈,面上很是郑重。 “牛将军说的很好,把夜里行军的重点说了出来,很不错,给大家开了个好头。” 又将人看了一遍。 “牛将军是左旗主将,接下来请右旗主将马将军发言。” “鼓掌!” “啪啪……” 这次不用陈启国领头,话语一落,马峒忙站起。 “那个……嗯……俺支持夜里行军,白日里行军只能行个二三十里,夜里却可加倍,俺支持夜里行军!” “啪啪……” 与牛阚一般无二,也是两句话语说完,自顾自鼓起双掌,帐内又是一阵轰鸣。 陈启国心下更是无可奈何,很是瞪了一眼挺着身子目不斜视的六哥,想了下,还是正色开口。 “左右两帅,左右两旗各营主将,不仅仅要考虑白日、夜晚是否合适行军问题,还要更多考虑一些问题,比如白日里行军与黑夜行军的区别,需要准备哪些事情,需要如何安排人员外围查探巡视,该如何解决面临的困难,诸如马车半路坏了,是否留下人员抢修,该如何不拖累行军速度,遇到半道袭击者该如何应对,如何指挥反击,如何保证自己队伍不乱,如何尽可能避免死伤……等等。” “事关一万两千人的生死,你们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决定着一万两千人的生死,身为一旗,一营,一队,一伍主将,无论大小,你们都决定着手下人的命运,哪怕咱们的命只是如蝼蚁一般,但蝼蚁多了,肩上担子也是沉重若山,别人可以嬉笑怒骂无所谓,你们不可以!” 陈启国话语说完,牛阚、马峒一脸涨红低头不敢视人,胡氏面色极为郑重,帐中气氛凝重若山。 “左旗左副帅崔震。” 四哥崔震忙站起,沉默稍许,说道:“末将支持白日行军,白日行军虽行军迟缓,正如都尉大人所言,白日里更易于安排探子查探,遇敌也可从容应对,夜中就要差了许多,至于车辆损坏……末将以为,可以强行征用沿途村寨土堡所用之车辆。” 陈启国一愣,微微点头。 “左旗右副帅孙昰。” 孙昰忙站起,抱拳道:“末将赞同崔将军话语,我军一万两千人,专职军卒仅千人,千人中,北宫卫老卒者仅有三百人,以三百经验老卒守过万人尤为困难,以稳妥为重,当择白日行军,末将支持沿途强征车辆以用,甚至征调些牛马亦是可行。” 陈启国再次点头。 “右旗左副帅腾?。” 腾?起身,一阵沉默后,说道:“崔将军、孙将军话语颇有道理,白日行军更为持重,但末将有所担忧,沿途强征村寨土堡车辆、牛马,会不会因此给沿途郡县借口,是不是因此阻碍我军前行速度?” …… “右旗右副帅李保将军。” 老将李保名义上是骑军主将,可毕竟年纪大了,飞马独角兽右旗成立时,也是因此而没有被选为主将,而只是作为辅助的右旗右副将。 李保起身,皱眉说道:“强行征用车辆、牛马,甚至壮丁,若可以将车辆的重量减轻些,每日里自是可以加快诸多速度,正如腾将军所言,若沿途郡县倾力相助,无论强征多少都无碍,可若有哪怕一人想阻止我等继续前行,u看书 ww.uukashu.co 一旦我等用强,事情恐难预料,末将赞同夜间趁着路面坚实赶路,但沿途必须及早放出探子,扩大查探范围,同时还要做好各营、队安抚之事。” …… 一个个人开口,哪怕原本是私奴老人,囚凤营女监军们,也一一开口,但他们给出的回答皆是不如几个兄弟们,轮了一圈后,已经放松了下来的牛阚、赵封、腾?……一干兄弟们再次发言,而这就不再是依次发言,而是谁想到了什么谁开口,余者皆大眼瞪小眼听着他们开口。 牛阚虽憨直,毕竟还是乞活军一员,夜袭敌人也不是没有参与过,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该如何应对,如此憨直性子都能说上几句,其余几位兄弟更是不再话下,只是因为一开始并不习惯如此郑重军议,这才像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启国至始至终都没有多言,手持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与孙尚香一般,成了名记录人员,将几人话语重点一一摆了出来,等到所有人不言不语时,翻看着自己的记录,脑中竟想起安邑城内那柳恭所言。 “遇城不入,遇寨不留……心怀大志……” 陈启国一阵低喃犹豫,胡氏听他低喃,眉头也不由皱起,知道他因何犯愁,正要开口…… 陈启国一脸郑重说道:“本将军决定了,夜间行军!” “右旗务必弄清楚沿途村寨、土堡人丁、相互间的关系,可以隐喻警告。” “左旗务必保证每一队、每一伍不乱,一伍乱,斩队帅!一队乱,斩营帅!一营乱,斩所辖旗帅!” 第八十二章 山林敌袭 粮车沉重,雪融后道路泥泞,松软的土壤很难承受沉重粮车前行,队伍最终还是选择了夜间行军,若是真正过万军卒,绝对没人敢轻易招惹,可若仅仅只是一群得罪了大人物的民夫,那又成了另一说法。 军令就是军令,军议时,陈启国丝毫没有因牛阚几人是自己的兄弟,而给予他们特殊对待,所有人看到了他的绝对权威,也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牛阚虽鲁直,却也知道军令意味着什么,带着人来来回回巡视,哪个没做好,上去就是一脚踹倒,毫不客气就是一阵训斥,亲自盯着人将木盾竖起,马峒则带着人在外举着火把巡视,甚至不确定何时返身进行“袭营”骚扰。 “当当……” 一阵铜锣敲响。 “敌袭——” 孙老憨撕心裂肺尖叫,原本还拖拉着马车民夫,铜锣响起,无论男女老少“慌乱”而走,无数人扛着木盾向挑着灯笼的队帅身边聚拢,极短时间内围拢成三层木盾半圆形防御阵地,双手持盾,身体死死斜侧顶着大盾,好像在承受着巨力冲撞,每一面一丈高巨盾后另有持枪之人,两丈长矛纷纷架在巨盾豁口处,随时等待用力捅传冲撞来敌身体,再之后,甭管男女老弱,人人手中拿着优劣不一弓箭,背上背着三根削尖了的“短矛”木棍,人人甭管力气大小,全将箭矢搭在弓箭上,至于箭矢是否歪歪斜斜则不管,等待着北宫卫老卒军令。 陈启国、牛阚带着百人骑沿着半圆小阵空当,一一检查再次“遇袭”下的防御军阵,一一检查了一遍,不时还传出牛阚暴怒喝骂,半个时辰后,“遇袭”结束,“呜呜”号角响起,队伍再次缓缓前行。 陈启国来到正拖拉的马车前,没有让半大娃娃停住拉拽的马车,而是检查了一下牛马的眼罩是否符合要求,避免乱战时惊吓了牲畜。 …… “当当当……” “呜呜……” “敌袭——” 再次敌袭声响起,期间又夹杂了几声号角呜呜声,与之前一般,各队所属老弱青壮全奔向自己所辖队帅灯笼,不一刻钟,五个灯笼向队伍中同时挑起的两杆灯笼位置奔动聚集,形成一处更大弧形军阵。 “呜呜——” 托着长长尾音号角响起,队伍再次缓缓前进。 一连三夜,每一夜都要进行两至三次演练,初时有些混乱,后来稍微好了一些,自长安出来时,将所有人编成伍、什、队、营也显现出一些军中纪律,虽有些杂乱,夜袭敌人若不足,想要短时间内彻底击败,陈启国也不敢确定,但他相信,哪怕胡乱放箭,人数优势也能杀死不少,远了用弓箭乱射,靠近了就乱扔削尖了木棍,总是能弄死几个的,一旦一队抵挡不住,就会后撤聚拢成半个营的五百人小阵,若还是无法抵挡,再聚拢成千人以上军阵,逐渐向一截一截拉开的队伍中间空地后撤,形成更大军阵。 过万人夜中行军,长达数里火龙,黑夜中显得尤为壮观,夜行昼伏怪异举动引起了河东各县、寨堡注意,甚至消息还一路向北蔓延。 消息传入闻喜县,看着过万人竟然一连数日都是夜中行军,王豹不由哈哈大笑。 “哈哈……” “竟然他娘地遇了个雏鸟,老天爷都他娘的帮着老子啊!” “哈哈……” “来人,告诉刘章把所有人都给老子拉来,老子要一口把那小儿全给吞下!” “哼!” “夜中走路……老子连蒙面装一装样子都不需要,真他娘地老天都在帮着老子!” 王豹大喜,东宫校尉他王豹要定了! 东宫校尉,虽仅仅只是一个校尉,却有万人精锐胡兵,一旦得了东宫兵马,王豹立即就成了草鸡飞上了枝头,比枋头前后左右中五部也丝毫不差,一跃成为邺城手握重兵大将。 一想到此处,王豹整个心脏都兴奋的直打颤,很是后悔仅仅只带了千骑前来。 王豹是谨慎的,在亲眼看到了陈启国手里也有千骑后,尽管很是不屑这种垃圾杂牌,可他知道,就算赢了,自己也会折损一些兵马,更何况,护送押运粮食辎重的还有过万手持木棍军卒,想要赢不难,犹豫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精锐胡骑损失。 陈启国进入安邑城时见了王豹一面,却不知在他进入安邑城后,王豹则带着人前往了闻喜县,一直待在闻喜县内不露面,而陈启国大部队则是距离闻喜县百里,沿着黄河一侧北上,探子探查也未能涉足闻喜县周近,自也探查不到他的存在。 闻喜县北面是一道东西横向山脉,是中条山的余脉,而陈启国选择的路线并非是从此处路过,而是准备直接绕过,此处向北三百里是襄陵,是过万大军必经之地,正是伏击最佳之处。 王豹心脏狂跳,心急部将刘章迟缓,一连遣派数支快马催促,越是看到到嘴的猎物临近稷山县,心下越是焦虑、暴躁,手下也有数人被鞭打成了血葫芦,就在将要暴走时,两千步卒连夜赶了过来。 过万人自过了稷山县,一路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原本泥泞道路只能日行三十里,夜里却可加倍行走七八十里,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可他再如何也比不得王豹轻身急进,两支队伍一西一东,皆同向而行。 王豹确实小心,知道陈启国不断散出骑卒四处游荡探查,并未与他们靠的太近,而是走绛县,始终保持百里之遥,两支兵马几如并排两架相距百里马车,并驾齐驱向临汾奔行。 陈启国急着尽快入了祁县耕种,王豹急着吞掉数万斛粮食,急着为太子石宣出恶气,获得东宫校尉一职,一个夜行昼伏急行却不知已经被人盯上,一个虎视眈眈并小心隐匿狂奔,一个黑夜急行,一个白日狂奔,都在与时间疯狂赛跑。 三月十八日,王豹先于一日进入襄陵,躲于山中休息隐匿,陈启国并不知道已经被人盯上,眼看着就要安安全全走出了河东郡,多日来的不安感也放松了不少。 北地人丁凋零,若非真正的重要之地,很难有一地聚集三千以上兵卒,也就安邑县比较特殊,又是河东郡郡城之处,这才有三千兵马,其他之地,就算是太原郡城晋阳,也还只三千之数。 眼见要安安全全出了河东郡,各将领大大松了口气,哪里会想到,战斗会爆发的如此突然。 夜很黑,早早吃了些饭食,等待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了,脚下地面再次坚硬如铁,队伍在各伍长、什长、队帅、营帅大声吆喝下,并列成三列车队开始缓缓移动,与之前一般无二,每一个营为一个团体集体移动,每一个营之间空出百步空间用于无法抵挡时,各队聚在一起形成一个较大的千人密集军阵。 一直过了子时都未有任何意外,陈启国也就放松了下来,打马与牛阚一同巡营,看着颇为安静的队伍,很是满意点头。 “按照此时速度,四月抵达祁县没太大问题,咱们兄弟也就能好好喘息一口气了。” 牛阚咧嘴笑道:“八弟,还别说,这些人虽不如俺们乞活军能打,却挺好使的,咱可是说好了啊,从中给俺们三千卒……” “吁——” 陈启国猛然勒住战马,头颅不由转向西,脑中竟然看到一些模模糊糊身影。 “敌袭……” 陈启国低声低喃,一把抓住牛阚手臂。 “立即吩咐所有马车放缓速度,向东侧渐渐汇集,后面加速,除了必要的赶车人外,所有人手持火把正常前行,等待军令向前聚起中左右三个大阵。” “诺!” 说罢,牛阚有些疑惑他是如何发现的敌袭,却毫不犹豫打马冲向前阵传达军令。陈启国又招手唤来身后跟着的孙尚香。 “传令右旗,随时聚于左侧等待迎敌厮杀,uu看书w.uukanshuc囚凤营聚于阵心,护住阿娘、九姐,无军令,不得迎敌冲阵!” “诺!” 孙尚香抱拳领命,就在转身传令时,突然低声开口。 “将军还请小心些。” 陈启国没有多想,提马带着亲卫缓步奔向阵前,心下却很是疑惑脑中模糊画面,看不清,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前面三里外山林中,隐隐藏着些危险,越是向前越是感觉心跳加速…… “将军,杀吧?” 刘章看着数里长的火把过去了小半,手心里全是汉水,一脸焦急又不敢大声呼叫,唯恐惊动了嘴边美味猎物。 王豹不住压抑着胸中激荡冲动,就在准备提马冲出厮杀时,耳边竟隐隐传来“埋锅造饭”高声呼喊。 “他们是不是准备埋锅造饭?”王豹有些不确定询问,双眼却紧紧盯着渐渐聚拢起来的无数火把。 刘章侧耳细细听了片刻,低声说道:“是,末将是听了他们准备埋锅造饭,看着火把样子,也像是准备造饭情景……” 王豹目光闪动,嘴角更是露出狰狞来,冷笑道:“吩咐下去,都他娘地给老子老实趴着,等他们为咱们做好了饭食,咱们再送他们上路,兄弟们也正好吃饱了饭食回家。” 刘章忙点头笑道:“将军威武,一群乞儿,还是让他们去地府当个饿死鬼好了!” 说罢,刘章转身退下,低声向躲在林子里的兵卒一一传达军令,距离他们仅一里的无数火把渐渐围拢在一起,吵闹声不住传入山林,仅一刻钟,粥饭米香向整个山林蔓延…… 第八十三章 降或死! “哈哈……” “儿郎们,随爷爷发财喽——” “杀——” “杀——” 王豹提马怒吼,无数人冲出黑暗,挥舞着马刀,挺着长矛,震天喊杀声冲向无数火把。 “敌袭——” “敌袭——” “当当当……” “呜呜呜……” “敌袭——” “敌袭——” …… 过万大营,两里地大乱,数十高高挑着的灯笼向更大的灯笼处奔跑,无数人舍弃了正在埋锅造饭的火堆向后数十步外奔走,看起来杂乱无比,细细再看却非如此。 “杀——” “杀啊——” …… 无数人从一堆堆火堆中跃出,如同鬼蜮里冲出的贪婪魔鬼。 牛阚身披铁甲站在最前,双手紧握着钢锤,见无数战马从黑暗中跃出,右臂举起钢锤。 “射——” “嗡——” 巨大嗡鸣炸响,整整五个营聚起的庞大密集军阵,五千人杂七杂八箭矢像是漫天飞蝗直扑奋力跃出的无数红眼嘶吼魔鬼。 “噗噗噗……” 无数箭矢入肉沉闷“噗噗”声。 “射——” “嗡——” 数十高高挑着的灯笼向正前倾斜,数千男女老幼,但凡能拉开弓箭的,全都奋力拉开弓箭,奋力将箭矢抛射出正前方。 “射——” “嗡——” 巨大嗡鸣声再次撕裂震天喊杀声,无数嘶吼举刀狂吼洪流像是遇到了钢铁磬石,无数人哀嚎栽倒惨叫,王豹身上被射了三箭,但他的甲胄很好,箭矢并未穿透衣甲,提马越过一堆堆火堆,入眼的却是无数透过木盾的长长枪矛阵。 “埋伏——” 王豹失声大叫,火堆闪眼,他并未发现火堆后数十步外,藏身在黑暗中的密集军阵,等到发现时,身后不断嘶吼冲杀的洪流已经无法来得及转向,面对密集枪盾军阵,无数人本能的想要强行勒住狂奔战马。 冲击洪流大乱。 “射——” “射——” “嗡嗡……” 密集飞蝗箭矢扑入大乱的冲阵,更多人惨叫落马,成为乱蹄下的血肉肉垫。 “杀——” 王豹再次身中数箭,一箭刺透裸露的手臂,剧痛激怒了他,一把扯下连带皮肉的箭矢,马刀向前挥舞,一刀砍死混乱惊慌军卒。 “杀——” “杀——” 王豹率先冲锋,短短几十步,不数息即可冲撞。 “投矛——” 牛阚仰天怒吼。 “咚咚咚……” 震天战鼓炸响,无数人奋力扔出长矛。 “投矛——” 牛阚不顾眼前十步外无数怪叫,仰天怒吼。 “投矛——” “嗡嗡”声不断,三波削尖了的木棍比弓箭的杀伤更加恐怖,一波一波,王豹奋力挥舞马刀劈砍乱糟糟投射来的木棍,身上一阵阵撞击,激起来的愤怒成了惊恐,胯下战马受惊无法控制,无数人惨叫落马,之前的混乱让极速奔跳战马停顿,短短数十步,马速无法加速到最大,三波短矛再次让冲击混乱。 牛阚居于阵前将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心下狂喜。 “擂鼓——” “杀——” 牛阚大喜,提马率先冲出,一头撞入混乱的敌阵。 “杀——” 北宫卫老卒见主将冲入敌阵,嘶吼着举着矛盾冲向混乱敌阵。 “杀——” “咚咚咚……” 战鼓震天,数十挑着灯笼高杆向前,犹如明灯指引,无数男女老幼如若滔天洪流,震天喊杀声涌向混乱惊慌敌阵。 “逃——” “逃啊——” 不知是谁惊恐惨叫,近百人转身就逃,无数人想也没想,盲目跟着惊慌逃窜。 两里外,陈启国提马看着远处惊天厮杀,紧了紧手中双刀,转头看向躁动不已的马峒、腾?、赵封。 “哥哥们,该咱们上场了……” “杀——” “杀——” 静立五百骑如惊雷奔动,震天踏地轰鸣自北滚滚涌来,王豹一刀砍杀举盾老者,猛然转头看向北面,面色大变,惊恐嘶吼。 “向南——” “向南——” “走——” 王豹顾不得其他,不顾身上乱刺的长矛,拨转马头向南,所遇阻碍无分敌友全一刀砍杀。 “走——” 怒吼不断,心下惊慌失措打马狂奔。 “贼人,死——” 暴怒声在震天厮杀中炸响,陈启国一马当先,黑夜在他眼里几如白昼,双刀挥舞不断,每次挥舞劈砍伴随一颗头颅飞起,大黑马不停歇冲入混乱奔逃敌阵,紧跟在后,唯恐他出了意外的赵封、腾?很是郁闷,根本没有任何人让他劈砍,无奈之下,只能与腾?向两翼散开,避开双刀乱舞锋锐,这才让两人刀枪有了沾血机会。 陈启国双刀乱舞,所遇之敌无一合之将,手比心快,闪电之间斩去惊骇头颅,冲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腥风血雨,头颅飞起,鲜血飚射,大黑猛然人力而起。 “敌将已死,跪地免死——” “敌将已死——” “跪地免死——”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 震天怒吼,无数人高举刀盾怒吼,混乱逃跑无望者纷纷抛下刀剑,惊恐大叫着“俺跪地了”…… 陈启国领五百骑透阵而过,马不停蹄向南追杀奔逃的王豹两百余骑,两者皆奋力鞭打战马狂奔,一逃一追,他们却不知,十里外一个小型宿营地,一群扛着大盾、巨型狼牙棒汉子一个个站起,看着十里外传来的震天喊杀声,狄忠良趴在地上细细倾听,不由微微摇头。 狄忠让见他摇头,忙上前急切问道:“大哥,怎么样?九妹有无危险?” 狄忠良想了下,笑道:“一波骑在前,一波在后,在后的显然要比前面一波人数多了不少。” 狄忠俭不由笑了,一脸轻松道:“看样子是狗娃赢了,正在追杀夜袭之人。” 狄忠让微微点头,若言渑池乞活军哪个寨子与胡骑争斗厮杀最多,狄家勇武营若说第二,没人敢言第一,最为靠近关中通往洛阳要道的他们,最是喜欢截杀河东运往河南盐巴车队,双方不知厮杀了多少年,狄忠良说出一前一后,落后的骑卒众多,就知必然是一追一逃,夜袭若是胜了,应该更为在意数万斛粮食战利品,而不是可能被反咬一口的狂追不放。 勇武营对敌经验最为丰富,见到这般情景也笑了,狄忠良一手提着大铁盾,一手扛着巨型狼牙棒走在最前,大笑。 “娘地,咱们兄弟在后吃土了好些日,今日老子要吃肉!” 几十大汉轰然大笑,举盾扛着狼牙棒一字排开,站在黑夜中静等猎物上门。 十里距离,一刻钟快马急奔,黑夜中高大汉子如同一个木墩矗立。 马蹄如雷奔来,或许感受到了来敌的疲惫,狄忠良一阵失望摇头。 “兄弟们,准备吃肉了,都别他娘地的软蛋了,吃不进肚子里!” “哈哈……” 一阵大笑,一个个全舍弃了大盾,一丈长的巨型狼牙棒重重顿在地上,坚硬若铁的地面硬生生被尾端尖锐利刺穿透一尺,五十柄巨型狼牙棒斜斜向前刺破天空,五十余高大汉子身体卷曲,双手双脚死死锁住鸡蛋粗细棒身,等待敌骑冲撞。 勇武营标配,一盾一刀一巨型狼牙棒,铁甲不足,只能扛着大盾冲锋近前,然后才是用着狼牙棒挥舞狂砸,但遇到大队骑兵冲锋,大盾就没了用处,狼牙棒就成了长矛阵抵挡快马的千钧冲撞,冲撞造成混乱后,后队才拿着狼牙棒上前疯狂挥舞狂砸。 勇武营有对阵胡骑经验,只是前来追赶陈启国的也只五十人,敌骑冲撞后,没有后备队上前崩溃敌骑,但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兄弟并不是很担心,他们只需要阻拦一下疯狂逃窜敌人即可,自有后面追杀的陈启国代替他们砍杀。 “轰轰……” 马蹄如雷,黑暗中,惊慌失措的王豹并未注意到前面有这么一群棒槌挺立阻拦,等到看到一排倾斜正对着他们的巨型狼牙棒时,疯狂打马狂窜的王豹已经无法转向…… “啊啊——” 王豹打马逃窜在最前,u看书w.ukanshu想要疯狂拽住战马,下一刻,一头撞在狄忠良死死抱着的狼牙棒身上,战马被巨大利刺棒头高高掀翻摔倒在地。 “砰砰砰……” 密集冲撞,二十余匹战马直接被掀翻在地,战马相互冲撞在一起沉闷声,战马踩踏人身的凄厉惨叫,五十人组成的阻击阵地如磐石坚固异常,两百疯狂逃窜骑卒乱做一团,低伏在战马上狂追不舍的陈启国一愣,脑中竟然看到了很是熟悉身影,见到狄忠良狰狞怪笑舔舐嘴角沾染了鲜血,看着他拿着巨型狼牙棒闪躲跳跃冲入乱军中,疯狂乱砸能看到的任何人马…… “散开——” “两翼散开——” …… “围住——” “围住——” 陈启国仰天大吼,双刀挥舞,拨转马头自敌军右侧边缘绕过,双刀挥舞下,数名敌军被他斩落马下。 “下马投降——” “下马!下马……投降!投降……” “呜啊……呜啊……” “投降……投降……” 屠各胡“呜啊”声在外围不断旋转吼叫,狄忠良等人唯恐误伤已经退了出来,过百人被五百骑死死困住拥挤成一团,王豹竟然如此幸运,仅仅只是被沉重战马压断了一条腿,并未死在混乱人踩马踏中。 陈启国双腿微微磕动大黑,大黑上前,五百骑吼叫顿住。 右手伸出,遥遥指向一脸血污的王豹。 “降……” “或……死!” …… 第八十四章 虽胜亦难 “报——” 探子战马未停人已跳下,大步来到平阳郡郡守孙伏寿面前单膝跪地。 “报将军,南三十里厮杀震天,右都尉遇袭。” 孙伏寿微微摆手,司马卜韦犹豫道:“郡守大人,是否出兵相助一二?” 孙伏寿一阵皱眉,想到前些日收了的信件,心下轻声一叹,神色不变道:“山中乱匪数万,又于黑夜难视之时,如何可救?” 孙伏寿拨转马头转身离去,一干将领摇头跟随,唯有司马卜韦眉头紧皱,最后还是深深一叹。 “希望……你可以逃得一命……” 两千步骑黑夜离去,南方大营厮杀声震天,半个时辰后,南方大营渐渐平静,孙伏寿半路得了消息,更是微微摇头,提马加快了速度,没人多言一句,渐渐消失不见踪影。 孙伏寿知道三千河东军精锐夜袭之下,陈启国绝无逃脱可能,却不知王豹一脚踩入陷阱中,三千兵马除了少数几百人逃入山林外,余者尽数被陈启国趁夜围歼。 北面平阳郡自认为王豹会毫无意外吞了过万民夫,南面河东各县却人人自危,连夜遣派无数探子疯狂向安邑狂奔,没了三千安邑兵马,各县已经无法确保自身安全。 …… “二营战死七十五人,伤两百余。” “三营战死二十八人,伤百人。” …… “八、九、十营居于中军未有参战,无伤亡。” “左旗战亡三百二十九人,伤八百七十四人。” “右旗战亡一百二十六人,伤百人,囚凤营护佑中军,无伤亡。” “左右两旗,共计战亡四百五十五人,伤近千,斩敌一千两百余,俘虏一千三百余,战马六百,获甲胄一千六百,俘获河东郡副将王豹。” “王豹是并州刺史次子。” …… 临时司马赵封一一介绍着军中伤亡,众将见陈启国阴沉着脸,大胜的喜悦,狄忠良等援军到来的喜悦,全消失不见踪影。 军帐压抑沉重让人低头不敢言,胡氏轻轻叹息一声,身体微倾轻拍着两下阴沉着脸的高大男人。 “信儿,咱们是大胜,该高兴些,所有人都看着你呢。” 陈启国抬头扫视了帐内低头不语将领,沉默数息微微叹息。 “咱们兵器差,军卒不过是些普普通通民夫,训练不足,以伤亡千五而获的大胜实属不易,每一个人都表现出了英勇无畏,但是,每一个都不能忘记,忘记战死了的你们的同伴,正因是他们,他们用身体挡住了你们身前的刀枪箭矢,你们才有可能活着享受胜利的荣耀!” “从明日起,全军为战死兄弟姐妹们戴孝三日!” 将领们纷纷站起,齐身抱拳。 “诺!” 陈启国不悲不喜看向师叔李保。 “李将军。” “末将在!” “仔细收拢战亡的兄弟姐妹,生是一家人,死亦同葬一穴,仔细收拢骨灰,回了祁县,本将军亲手为他们送行。” “诺!” 李保抱拳退回站位,陈启国看向剑奴。 “剑奴。” “末将在。” “受伤将士仔细安置,所用裹伤之布一定要清洗干净,一定要在沸水中煮半刻钟,用火仔细烘干,调囚凤营百人照顾伤患,所调之人一定要浑身上下清洗干干净净,不可有任何脏污,伤患营饮食要最好、最优先供给,全营不许饮酒,酒水全送到伤患营清洗伤口。” “诺!” …… “牛阚牛将军。” “末将在!” “所有俘虏从今日起为本将军直属奴隶,在他们额头给老子留下个印记。” “诺!” …… “马峒马将军。” “末将在!” “领骑五百连夜南下安邑城,安邑城所有兵甲器具,王家所属私奴、家产全部籍没,敢有阻拦者,斩!” “闻喜县有叛乱之嫌,返回时亦籍没闻喜县所有豪强、富裕者家财、兵甲、私奴、车辆,反抗者,斩!” “诺!” …… “孙尚香孙将军。” “末将在。” 陈启国拿起笔墨,九娘忙充当书童为他研墨。 “唰唰……” 不一会写了一封信件,孙尚香忙接过信件。 “你亲自前往晋阳,亲自把这封信送到那王霸手里,告诉他,若还想保着王家,还想留在并州为镇,一千匹战马,一千顷太原最肥沃田地,两千私奴,少了一样,就别怪老子把天捅破,他敢做初一,老子就敢做十五!” “诺!” 孙尚香面无任何表情抱拳领命,陈启国看向狄家三兄弟。 “狄忠良狄将军。” 狄忠良一愣,忙出列抱拳。 “末将在。” “从现在起,你为北地勇武营营帅,狄忠俭、狄忠让两位将军为左右副帅,自左旗选千人为卒,另选五千青壮带着耕种牛马农具,为我部前旗,俘获兵甲、战马全部给与勇武营,休整一日护送阿娘前往祁县,择良田之地先行耕种,沿途敢阻者,斩!” 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震惊,满帐将领全一脸震惊看着陈启国。 “领命!” 陈启国面色冷峻,狄忠良三兄弟这才反应过来,忙抱拳躬身。 “末将(末将)领命!” “嗯,勇武营为前帅,一路以阿娘之令为尊,胆敢稍有忤逆不遵,军法处置,九姐监军!” 九娘一愣,见他神色坚决,忙与将领一般抱拳。 “诺!” 陈启国微微点头,又一一看向所有人,说道:“此次之战我部损失颇多,人员损失,辎重车辆损坏,唯一幸运的是粮食得以保存,但想要全军一同北上已经不大可能,由阿娘、九姐带着人先行前往,左右两旗必须全力支持,谁敢稍有阻挠,军法处置!” “左旗领本部在此安营扎寨休整五日,自今日起,不再黑夜行军。” 众将见他摆手,一干人齐齐抱拳躬身。 “诺!” 众将退下,帐内只剩下胡氏、九娘和低头不语的陈启国。 “阿娘,九姐,俺想一个人静一静。” 胡氏起身,走到他身边又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莫要太过自责。” “嗯。俺没自责,自幼不知见过多少死人,虽三倍兵力对敌,但三倍兵力也只是些农夫,能全歼河东三千精锐,并且伤损等同,如此战绩,俺已经很满足了。” 陈启国揉了揉脸颊,说道:“河东有安邑盐巴之利,或许晋阳之兵精锐一些,但俺知道,河东三千精锐绝不会比晋阳弱了半分,甚至因过半披甲而更胜一筹,此胜,并州也无人敢轻视了咱们,只是……只是这并不是孩儿想要的。” 胡氏想了下,静静坐在他身边,皱眉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此时被人盯着并不是英明决定,未来也不知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此战也获得一些人暗里认可,必如……雁门屠各,屠各五部的认可,获得朔方右部单于刘虎认可,获得邺城石韬一系认可也不一定。” 陈启国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屠各五部认可还算不错,刘虎认不认可都毫无意义,除非邺城自雁门攻打代国,可阿娘也知,那代王拓拔什翼犍之前是在邺城为人质的,邺城一时间很难出兵雁门关,那刘虎不过是冢中枯骨,认不认可都毫无任何意义。” “至于石虎五子石韬……” 脑中想起长安时,因黄金龙铠发生的一切事情,陈启国就是一阵摇头叹息。 “石韬,以及那石宣都不是可依靠之人,哪怕暂时都不行,两人心性太过不稳定,贴上了,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他们莫名其妙的舍弃了。” 随着胡氏的开口牵引,陈启国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确实需要一个可以依托的人。 “大郎,那个石闵、李农都是乞活军的人,咱们是不是可以请他们帮助一下?” 陈启国眉头紧皱,uu看书w.ukanshu.cm 他对乞活军了解的颇为多一些,李农与他们关系远了不少,是广宗上白乞活军一支,石闵是陈留浚仪乞活军,而渑池乞活军正是从陈留浚仪乞活军分离出来的,当年因对祖逖大将军一事上的态度不同而分开,如今已经二十年过去,早已成了各自两个不同的乞活军,合在一起是有这个可能,关键是他并不了解那个冠军大将军。 沉思许久…… “暂时先给大兄去封信,先看看那个石鉴的态度,如果可能,还是走阿爷的老路子,没人会喜欢朝三暮四之人,石韬想与石宣争夺太子,他就需要其余的兄弟支持,需要石鉴的支持,而此时石鉴领右将军,咱们也算在他的名下,太子一系若打压咱们,石韬多多少少也会因石鉴的关系而相助。” 又是一阵低头沉思,他所亲身经历的也就石宣、石鉴、石韬三人,石宣是太子,今次之事,枋头之事已经表明了态度,石韬虽最为受宠,但在枋头一事上也表现的极为不可靠,而石鉴虽没有在枋头上出了力气,但他并不认为太过奇怪,自己只是个蝼蚁的存在,为了他一个蝼蚁与石宣、石韬两人公开对垒,换做自己恐怕也不会如此,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击败了河东三千精锐,也有了一定的资格和价值。 陈启国深深叹气一声。 “除了石虎三个没见过的儿子稍微熟悉,其余的就没一个认识的,连选个投靠的人都做不到……” “唉……” “试试那石鉴吧,实在不行再另想他法。” 第八十五章 是个误会 陈启国将所有事情敲定,九娘在旁帮着研墨,他则给那个成了邺城匠头的大兄石法礼书写信件,而后又给麻秋去信,信件上也没有说其他事情,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友人之间慰问信件,两封信件写罢,寻了几个北宫卫老卒前往邺城。 天色大亮后,休息了两个时辰的马峒带着五百骑一路南下安邑城,孙尚香也带着十名北宫卫老卒北上并州治所晋阳,该安置伤亡将勇的安置,该准备先行前往的准备,却不知此时的安邑已经乱了套。 河东郡守柳恭得到河东三千精锐全军覆没,大惊失色,忙令人北上查探,并且八百里加急向晋阳、邺城送信,却不知他们究竟招惹了是怎样的一群无法无天之人。 马峒、腾?两人领五百卒,日夜南下,陈启国将胡氏、九娘送走后,第三日,五百骑挥刀轰隆隆来到安邑城,没了三千卒守城,剩下的几百人无力阻止五百骑冲入。 “呸!” 孙二重重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看着被五百凶煞一刀砍了脑袋的队帅,不屑冷哼。 “娘地,你自己找死,俺们他娘地可不傻,三千人马都被砍杀了个精光,还他娘地想让老子送死?” “孙二哥说的是,屠各胡子找他们麻烦与咱们何干,队帅自己傻送死,咱们可不傻,死了这么多人,兴许咱们兄弟明日成了队帅、幢帅也不一定呢!” “闭嘴!自己心下知道就可以,都他娘地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孙二一阵训斥,一干守门卒忙闭嘴不言,全回头看向大乱了城内,下一刻,全呼啦啦跑了个没影。 没人是傻子,三千人一夜全没,安邑城内小猫三两只,哪里又敢阻拦暴怒的五百骑冲向府衙大门。 “你们干什么?造反么?” 长史孙逊刚想开口阻拦,刀光一闪架在他脖子上,腾?一脸阴狠。 “造反?你再说一句。” “……” “滚!” 腾?收起利刃,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马峒、腾?大踏步走入衙门内,尚未踏入两丈,正见郡守柳恭及十余名官吏站在院中。 陈启国或许会给柳恭一个脸面,马峒、腾?两人却根本对此不屑一顾,身为乞活军,很少会有他们顾忌敬畏的人。 马峒双眼微眯,按刀大步上前,无数军卒纵马冲入衙门之内,十余名官吏顿时惊慌失措后退。 “你们想造反么?!” 柳恭怒喝,马峒站在柳恭面前突然咧嘴笑了。 “八弟是屠各右部都尉,前来安邑拜访柳郡守,那是八弟给你脸面!” “给脸不要脸……还遇城不入,遇寨不留,就是心有大志,柳郡守是想说俺们要造反,是这个意思吧?” 看着一脸铁青的柳恭,马峒回头指了指后面的兄弟,笑道:“应柳郡守的邀请,俺们入城了,难道这不是柳郡守想要的结果吗?” “哼!” “给脸不要脸,俺们就来打脸!” 马峒大怒,指着柳恭大骂。 “造反?要不要俺们把这安邑城,把河东郡三千人头摆在这里?” “到底是谁他娘地造反?是你姓柳的,还是那姓王的?别以为天高皇帝远,你们就可以肆意妄为,就可以自立为王,就可以无视大王军令——” “你……” 柳恭及一干官吏面色剧变,不等开口辩驳…… “来人!” “末将在——” 数百军卒怒吼应答。 “三息后,哪个阻拦,无论是谁,一律谋逆论罪,剁下他们一家老小脑袋,给石大王送去!” “诺——” 数百军卒纷纷拔刀怒吼,挡在面前十余官吏忙不迭跑到一边,三息刚过,数百军卒大踏步上前,眼看着就要乱刀将柳恭剁成肉泥,司马孙逊大惊,忙把黑着脸的柳恭拉到一旁,马峒看也不看,大步从旁走过,腾?却咧嘴露出森森白牙。 “柳郡守,你应该感激这位大人,还有,俺们是来收了你们的兵库,省得你们再想着起事造反,你若不服,咱们就到邺城去打官司!” 腾?猛然暴怒大吼。 “都给俺听好了,哪个敢阻拦收缴叛乱之兵甲,以谋逆造反论罪,斩!” “诺——” 数百军卒轰然应诺,府衙上下无人敢阻,一群将领冲入府内,不一个时辰,二十余辆大车离去,无人敢阻,紧接着是安邑城州郡将军府库、粮库、盐库,是州郡将军王虎、王豹兄弟俩的府邸,不仅将两人府邸男女老少沦为奴隶,军卒更是四散出城,将两人名下两千私奴全掠夺一空,六百多辆安邑官府的盐车成了陈启国私人之物。 无数人拖拉着粮食、盐巴,积攒多年的兵甲器具全都拉了个空空,临走前马峒甩给柳恭一封信件。 “有种,咱就去邺城太武殿,当着大王的面打官司!” 马峒拖拉着数百辆大车,押着两千六百多奴隶,除了王虎、王豹两人子女未动外,两人名下,哪怕躺在床上待死的老头都没给他们留下一个,两人府邸,除了石头垒起的院墙无可奈何,所有物品,包括大门都给卸了个一干二净,全拖拉着一路北上。 看着手里的信件,柳恭的脸一阵黑一阵白,一屋官吏以为他会暴怒大骂,最后也只是颓废坐在小几后,久久不言…… 五百骑肆虐安邑仅两日,闻喜县再次传来消息,闻喜被略民千余,车辆数百,除了些官吏家财、人丁被掠夺一空外,与安邑城一般无二,并未对普通百姓下手。 之后再未听闻有被掠夺之事,消息向外散播的很快,他人未得到消息时,孙尚香已经带着人来到了晋阳,没一丝表情,一脸冷漠将信件送到并州刺史王霸的案头。 王霸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脸阴冷看着腰身挺直蒙面孙尚香,厅堂内坐着十余将领皆一脸按刀怒色。 “好!好!” “一千匹战马,一千顷田,两千私奴……本将军敢给,无知小儿……敢接吗?” “砰!” 王霸暴怒,须发皆张,如发怒的狂狮爆吼,眼前小几更是被他生生砸了个大洞。 孙尚香依然神情冷淡,抱拳道:“回将军话,我家将军说了,苻大都督、姚都督的虎须摸了,这次照样也可以摸一摸王将军虎须,若王将军愿意打官司,那俺们就在太武殿对峙一二,就算俺们全被砍了脑袋,也照样把怀念旧主,意图造反自立为王之人拉下马!” “你——” “你——” “呼呼……” 沉重喘息让人畏惧,孙尚香依然腰杆笔直,手按腰间短刀冷漠对视。 孙尚香话语一出,满堂文武大惊失色,一脸骇然看向眼前女子,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悍不畏死说出这般话语。 怀念旧主,怀念谁?除了早已死了的石勒大王还能是谁? 石勒创业十八骑,即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鹰、桃豹、逯明、郭敖、刘征、刘宝、张噎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十八骑。 王霸,十八骑之第一骑王阳之子! 听着孙尚香冷漠无一丝人气冰冷、果决,之前还暴怒欲要拔刀砍死眼前猖狂女人的将领们,一个个莫名后退,一脸惊恐惨白看向同样惨白着脸的王霸。 陈启国是石虎亲命屠各右部都尉是真,奉命前来并州是真,王霸之子王豹出兵三千,半路截杀也是真! 如此,如此岂不是说…… 一干将领面色微白,全憋住嘴巴不敢开口,司马王建冷汗直冒,他太清楚“怀念旧主”是何等杀伤力,忙上前抱拳拱手,脸上露着很是难看的笑意。 “这位姑娘,误会,完全是误会,是……是……对了,是前些日,一股离石贼人劫掠了盐道,这才……这才……” “误会,uu看书.uukansh.c 我家将军也认为是个误会,但我军死伤五千之众,钱粮、马匹更是不知损失了多少!” 孙尚香拱手一礼,冷淡道:“俺们是奉大王之命,一日不敢拖延前来为国戍边,为此俺们甚至舍弃了关中尚未收割的麦谷。” “误会,可以是个误会,俺们不想招惹是非,但若打了俺,还没一丝赔偿,说破了天,这个理也说不过去!” 王霸心下恼怒,司马王建抢先一步,忙点头说道:“是是,姑娘说的是,误会肯定是误会!贵部的损失是俺那混账侄儿造成的,该赔偿的俺们绝对不少了贵部一文!” 孙尚香看着抱拳王建,又看向黑着脸的王霸,点了点头,抱拳道:“既然是个误会,俺就等上十日,拿到东西后,小王将军自会安然回返河东,我家将军也会上奏离石贼人袭扰之事。” 王建吊起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抹了把额头汗水,连连抱拳道:“是个误会,是个误会,姑娘还请……” “刘将军,一定要为这位姑娘准备最好的居所,万万不可慢待半分!” “姑娘请请,王某保证,一定在十日内为姑娘全部准备妥当,请请……” …… 司马王建一脸笑意将孙尚香送出厅堂,脚步急匆匆再次返回厅内时,正见王霸愤怒一刀将身前小几劈砍成两半,又一脚将遭了殃池之鱼的侍女踹翻在地…… “该死的混蛋,俺要将他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愤怒嘶吼让人脸色大变。 “大哥,你疯了——” 第八十六章 守门卒的刘臣、刘豺 “大哥,你疯了?!” “啊??” 王建大怒爆吼,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抬起的大手,救下了倒霉的侍女,眼角瞥了眼厅内面色微白的一群人,忙摆了摆手,一干人忙抱拳急匆匆离去,厅堂内仅几息间,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王建一把甩开王霸的手臂,“砰”的一脚将残破的小几踢出丈外。 “哼!” 重重冷哼,一屁股盘膝坐在地上。 “大哥,上庸公的那个混账小子就是个二楞货,你我还比不得枋头姚戈仲,更比不得苻洪——” “哼!” “那混账小子敢挑衅枋头,你真以为他不敢动了咱们王家?” 王建一指南方,不满怒哼道:“那混蛋已经干掉了河东三千精锐,难道大哥还要把咱们家族最后三千精锐也去拼命吗?这晋阳周边可全都是屠各五部之人!” 被王建这么一阵恼怒大骂,王霸竟然安静了下来,也如同他这般,一屁股盘膝坐在地上。 “二弟,你说现在怎么办?土地没问题,城外有的是荒地,随意给那小子划拉一片地方,两千民壮虽有些麻烦,就算给了他,咱们也可以去山里再抓了一些,但一千匹战马怎么办?” 王建一阵苦笑,叹气道:“怎么办?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二郎这个混账若真的赢了也就罢了,关键是二郎输了,还把河东三千精锐输了个干干净净!” “那混蛋就算不言什么旧主之事,若真的闹了起来,无论如何咱们都会被大王处罚,就算保住了大哥的并州刺史一职,保住了晋阳,河东郡也必丢无疑!” “有河东郡,有那安邑盐池产出,损失的一切还可以慢慢积攒回来,可若丢了河东郡,后果如何大哥自知。” 王建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太多法子,说道:“河东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要那小子上奏邺城是个误会,有太子在邺城,弄个三千奴仆装装样子,安邑那里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一切还不算太坏。” “这个亏……咱们兄弟就是不想吃也得吃啊~” 王霸一阵沉默,阴沉着脸点头,怒哼一声。 “哼!” “给他,只要他还在并州,老子总有机会将场子找回来的!” 王霸又是一阵苦笑,摇头道:“大哥,上庸公的假子颇为邪门,枋头这么大的事情,偏偏苻、姚两家还就是拿他没办法,二郎若不败还罢,不仅败了,还是被全灭的惨败,如此之下,咱们是不能轻易动了他的,屠各五部是不会答应的。” “俺看,那小子也不像是招惹是非的人,一路上也没骚扰过其他城寨,愿意讲和,咱就讲和算了,真若将周边胡人激恼了,终究还是个祸事。” 王霸被他这么一说,想到晋阳、并州情景,心下一阵哀叹,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就算不想,最后也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 晋阳不是没有汉民,但在四十年前,晋阳确实是没了汉民,因为所有汉民都跟着司马腾成了流民,成了乞活军。 司马腾不得不逃,不逃,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因为晋阳周边全都是屠各五部和一些杂胡。如今晋阳有汉民,那也是因为这些将领从其他地方掠来的私奴。 并州是早期胡人聚集最多之地,能跑的都跟着司马腾成了乞活军,不能跑的或死或成了私奴,或藏于太行山中,其他地方,哪怕藏在离石,也只有或死或被俘成为奴隶一途,再说,当年刘渊在离石立王庭后,离石就被一次大屠杀毁了个干净,就算有人,那也只是一些的屠各左部老弱苟延残喘。 并州没了汉民,包括王霸也不是并州本土汉民,而是翼州汉民,是当年王阳跟着石勒起家的十八骑。并州没有了汉民,但是翼州、燕赵之地、河南之地有汉民,可那又如何?除了早先年的汉民投诚将领外,大多数不还是各将军名下私奴? 并州如此之大,仅胡汉五万户,屠各五部再如何打散成一个个小团体,那也不是王霸真的敢彻底激怒了存在。 陈启国原本不想惹事生非,更愿意默默放羊牧马,默默积攒些家底,可真当事情来了后,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只有更加强硬才能获得一些人的重视,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如此,马峒、腾?在安邑、闻喜县一阵搜刮,虽白日行路泥泞难行,但是马车的增多也为拖运的辎重减轻了不少负担,速度依然很缓慢,收到胡氏的信件后,心下也不再焦急。 一场大战打出了上庸公府的威风,右部残存的近千老弱不用召唤,胡氏刚刚抵达祁县后,所有人就都聚集在了已经成了废墟的都尉府等候。 随后小半月内,又有两三千老弱赶着牛羊马匹进入右部,而这些人全是离石残存的左部老弱,在陈启国还未抵达祁县,当他还在半路与泥泞难行的道路艰难跋涉时,名下已经聚起了五千屠各胡,这是他没想到的,而王霸见到此情景,也熄了再想找回场子的念头,很顺利的将赔偿拿了出来。 河东距离关中较近,但却优先被邺城知晓,而且还是太子石宣率先收到柳恭的信件,看了信件后,石宣第一次感觉不是暴怒,而是惊慌,本能的察觉了自己深陷的凶险,邺城也有了一些不利于上庸公府的流言蜚语,之后陈启国的五名信使也来到了邺城。 邺城在魏都的原有基础上重新营建,东西方向金明门——建春门将整个邺城一分为南北两个城区,南城区分立诸多里坊,是平民百姓居住区,在南城四个角及南门正阳门位置设有五座军营,即“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北城之南同样设有军营,是禁军军营。 魏都因战乱被毁后,石虎修建时,原本是层层垒土而建,之后又在垒土之后,在外围用以砖石内外贴裹,在邺城四面城墙上设有望楼,南北二十一,东西十五,共计七十二座望楼直刺天空。 南面正阳门是御道,是石虎专用御道,东西有广阳门、凤阳门。广阳门,有“广纳贤良”之意,此处居住的多是内迁杂胡首领居住之处,凤阳门有“栽桐引凤”之意,多是些汉家士族居住之所,但凤阳门有“凤”一字,也不知是哪个将此字引到了皇后郑樱桃身上,故而在凤阳门城楼两端设了两个两丈高巨大铜凤,也是南城三门中最为奢华的一门。 年近五十的董养带着四名年岁稍小些的兄弟,一路爬山涉谷,穿过太行山古道,足足用了大半个月才站在邺城广阳门下,董养是北宫卫老卒,襄国、邺城都居住了一二十年,对这座颇为奢华宏伟都城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五人径直来到广阳门下,还没入城呢,就见了个熟人,正是站在门口检查进出人员的刘臣。 董养颇为稳重,见到刘臣正与守门之卒低声说着什么,并没有因为曾经是自己的上官而插队上前,而是牵着战马,与四个老兄弟一般,随着入城之人缓缓前进。 广阳门的东城大多居住的是些杂胡,一般百姓,哪怕是半胡之人也不愿从此处入城,情愿从凤阳门多绕一些道路,也不愿随时沾染了没必要的麻烦,但是经过这里的人还是不少,董养根本无需开口,只需一眼瞟过就知身前衣着华贵之人,实则也不过是他人私奴罢了。 “过。” 刘臣随意摆了摆手,推着独轮车的衣衫褴褛忙弓着腰身,张嘴想要说着感激话语,却遇到不耐烦的手臂微摆。 “过。” 衣衫褴褛忙推着独轮车就要离去…… “慢着。” 一手剔着牙,一手摇晃着鞭子的刘豺,一脚踩在抬起的车身上。 “还真他娘地以为在长安啊?!” 刘豺随手扒拉了几下车子里的破烂物件,uu看书 ww.uuas一脸不屑。 “二十文。” 衣衫褴褛脸色顿变,忙将身子低了更狠些,口中哀求不断。 “军爷,行行好,俺是孙将军……” “谁也不行!” 刘豺大手一摆,双目看向刘臣,嘴角一阵上翘。 “大人说了,任谁入城都要二十文,没钱就滚蛋!” 说着,一脚将独轮车踢翻,理也不理衣衫褴褛摔倒欲要护住散落的瓦瓦罐罐。 “下一个。” 衣着华贵清瘦男子脸上略带高傲上前。 “二十……牛哥?” 刘豺只顾着与曾经的兄弟刘臣置气,并未注意站在眼前的是羌帅雷弱儿的庄园管事牛二,刚说出“二十”两字,原本不屑瞬间成了谄笑。 “哼!” 牛二冷哼一声。 “二十文,刘豺,你是不是记错了,应该是五十文吧?” 刘豺一愣,忙低身笑道:“是是,是五十文。” 一边说着,一边将大手伸入怀中,一脸肉疼掏出个素锦钱袋来。 “一直想请牛哥饮上两杯来着,总是因牛哥事忙,今日倒是巧了。” 牛二接过钱袋,随意掂量了两下,嘴角一阵扭曲不满。 “也罢,你守在城门也算是清苦,就这样吧。” “是是,牛哥慢走慢走……” 看着刘豺谦卑弓腰打着哈哈陪笑,刘臣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想要表示歉意,刘豺却猛然直起身子,面无任何表情。 “下一个!” 第八十七章 异样繁华的东市 陈启国散去了北宫卫,被发配前往并州戍守,没了任何前途的他,下面的人心也散了,石大力、石朗跟随着石法礼、石法孝两人来了邺城,刘臣亦是拿着陈启国的推荐信前来寻麻秋。 来了邺城,刘臣就遇到早一步脱离了北宫卫的刘豺,而他也只是个队帅。 因陈启国与枋头之事,麻秋经上庸公石日归的推荐,竟成了枋头右部别将军,正值麻秋需要亲信之时,刘臣拿着推荐信来了,一日间成了枋头右部后军军主,领枋头千卒,与此同时,相识相熟的刘豺也因此由队帅成了刘臣的副手,一名领五百人的副军主。 一日飞上枝头,两人也算志得意满,可惜,世事难料,仅仅只数日间,两人再次成了泥土里的蝼蚁,光荣成了一名守城小卒。 想着得罪的人是谁后,刘臣心下一阵失落,想到因自己之故连累了多年兄弟,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故意为难推着独轮车的衣衫褴褛老者,想要劝解话语如何也开不了口,可他还是没想到,眼前竟然又一次见了熟人。 董养五人没有理会冷着脸伸手讨要钱财的刘豺,齐齐抱拳向刘臣拱手。 “董养见过幢帅大人。” 刘豺眉头一挑,不屑重重吐了口唾沫。 “幢帅……” “老子呸!” “一群穷鬼……别他娘地跟老子叽叽歪歪套近乎,一人三十文,没钱滚蛋!” 董养没有理会刘豺,也不想与他搭话多招惹是非,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扔到刘豺怀里,又拿出一封信件,再一次向呆愣着的刘臣抱拳。 “大人命俺们前来给大公子送封信,也还有一封是给麻秋将军的,本来是由俺们亲自送去的,既然见了幢帅,还请幢帅代劳吧。” 刘豺猛然一愣,脸上不屑眼神瞬间被狂喜取代,正要上前拉住询问,董养五人却向呆愣着的刘臣报了抱拳,牵着战马大步入城。 “董老哥……” 刘臣终于反应了过来,忙要上前询问,身后一邋遢少年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一脸笑意将一串或铜或木腰牌放到他面前。 “这位将军,俺身上没有三十文钱,有这些……可不可以进城啊?” 刘臣被邋遢少年拉住手臂,看到一连串腰牌也是一愣,想也不想点头。 “可以入城。” 话语说完,回头再看向城门,哪里还有董养五人身影。 刘豺见他手里信件,眼中迸射出强烈欲望,哪里还去管什么二十文、三十文的屁事,忙一把拉住他手臂。 “快,快把信件给俺,你在这守着,俺赶紧把信件送去将军那里!” 刘臣眉头不由一愣,想也没想摇头拒绝,一边将信件塞入怀里,一边说道:“是都尉大人给将军的信件,你还是莫要偷看了。” 刘豺大急,刘臣却不去理会他,用着手臂示意衣衫褴褛赶紧入城,又看向下一个,上下将低头妇人打量一番,连搜一搜腰身都无,摆了摆手。 “入城。” 低头妇人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听着话语忙快步低头跟在前面人后入城。 刘豺心下直跺脚,在长安时,因陈启国罢去了他的幢帅后,暗自离开了北宫卫前来长安后,一直都是憋憋屈屈,正因刘臣从长安带回来了一封信件,一日飞上枝头成了名副军头,谁又能想到,还没几日呢,竟又从云头跌落凡尘,比之前的队帅更加凄惨。 一封信件飞上枝头,眼前又来了封信件,刘豺哪里还去想着为难入城之人,准备入城的队伍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除了看到腰配利刃之人时,刘臣上前询问两声,或警告两句莫要惹事外,基本上只是稍微用眼睛扫一眼,摆手放行。 董养五人都是军中老卒,自刘渊、石勒时就在军中,所经历不知多少,见到刘臣、刘豺在城门前,尽管不知道他们因何成了守门卒,还是将一场富贵信件送了出去。 五人入城,极为熟悉的味道直往鼻中乱窜,董养五人忍不住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息。 “舒……坦!” 陈启国没有来过邺城,他不知道邺城是如何的繁华,只是以为邺城是胡人贵人聚集最多之地,是最为跋扈的胡兵聚集之所,本能的就以为邺城是个生存最困难之地,最为混乱之所。 事实却非如此,邺城却极为繁华,是石虎以及所有权贵们极力搜刮整个北方财富创造的异样繁荣。 “董哥,要不俺们吃点东西吧?俺们都好久没吃上刘驼子的羊杂了!” “哈哈……” 董养大笑,大手一挥。 “走,今个不他娘地吃了八碗不算完!” “哈哈……” 众人大笑,径直走向东城最为繁华的东市。 水晶包儿、笋肉包儿、虾鱼包儿、蟹肉包儿、鹅鸭包儿、麻油水浇面、麻辣活兔、柳蒸煎鱼、冷片羊尾、猪灌肠、大小套肠、带油腰子、脆围子、八宝攒汤、枣泥卷、乳饼、奶皮、糟腌猪蹄尾耳舌…… 刚一入东市,无数吵杂声入耳,原本还算宽阔的街道,硬生生成了仅够两人并排行走的狭窄,有胡人有汉人,更多的是半胡串子咂咂呼呼,董养等人别的地方不怎么喜欢,但却最为喜欢这里的争吵叫骂,仿佛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 “刘驼子!刘驼子!” 弓背的刘驼子正点头哈腰招呼着人,听到有人招呼,正要咧嘴点头哈腰,抬头一看是董养等人,不由一愣。 “什长?” “哈哈……” 看着刘驼子呆愣,董养不由上前重重拍打着他的肩膀,大笑道:“老子又活着回来吃你的羊杂臊子面了!” “赶紧的,可是把老子馋紧了!” 董养等人也不与刘驼子客气,自顾自搬了木墩坐下,一小子忙上前擦拭桌面,董养等人更是伸手很是揉弄着他的脑袋。 “大郎的命不错,不用他娘地流血卖命,跟着你阿爷照样也能吃了个肚儿圆!” 刘驼子端着两碗臊子面放在桌子上,笑骂道:“可不是么,不用打仗还能吃了个肚儿圆,可这浑小子却总是想着出人头地,说什么刘三家的娃如何娶了个漂亮媳妇,什么孙家小子得了个什长啥的,又哪里知道刀子砍在身上的滋味,什长,您好好帮俺训斥训斥一下!” 胡六郎听着刘驼子如此说,想也没想,照着低头不吭声的小子脑袋就是一巴掌,笑骂道:“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子都他娘地四十有五了,这辈子睡的女人是不少,可到头来不还是他娘地老光棍一个,再看看你阿爷,驼背、胆小如鼠,可就他娘的娶了你阿娘,为嘛?不还是你阿爷有这么一门手艺?” “有啥了不起的,挣了十个只能留下三个,除了吃饱了肚子,又能有个啥?”刘大郎很是不服嘟囔。 董养微微摇头,叹气道:“大郎,别以为吃饱了肚子就没本事,出了邺城,不用走多远,三十里,只需走了三十里,随便大郎寻个人问一问,他能吃饱吗?能吃饱肚子,这就是本事!能娶了媳妇,把你养了这么大,这就是本事,别他娘地总是瞧不起你阿爷,没你阿爷,你和你阿娘早不知死了多少年。” 几人一阵摇头,胡人入中原,绝大多数并没有想象中的发财致富,能吃香喝辣的也只是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底层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还是受罪的人,底层胡人日子是比汉人好一些,就是两人打架也确实胡人更加理直气壮获胜,可那又如何? 难道就能飞上了枝头不用缴纳赋税,不用出丁劳役? 屠各五部与羯族厮杀,羯族内部厮杀,与北面鲜卑人厮杀,胡人同样死伤惨重,唯一不同的是汉民更加凄惨。uu看书 ww.uuans 厮杀了几十年的董养等人心知肚明,对眼前小子不满现状很是摇头,也不愿再多说着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五人之所以愿意跟着陈启国前往并州,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老了,累了,不愿再过没有尽头的日子,更愿意死在故地家乡,而不是埋葬在外成了孤魂野鬼。 刘驼子的生意不错,没有太多空闲招呼曾经的军中兄弟,董养五人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吞食着许久没有吃到了的羊杂臊子面。 东市依然如往日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很是繁华,在这里仿佛没了胡汉之别,胡人招惹了汉民,照样可能会被打的头破血流,这就是东市的规矩。 东区是石虎强行将六夷杂胡迁入的聚集地,与西城汉民权贵打堆聚在一起一般无二,东区是胡人说的算,城外本应是良田无数的耕地,如今却大片大片荒废,尤其是邺城之南数百上千里被划成了游猎上林苑。 这个时代颇为怪异,越是水草丰盛良田,越是无人耕种,反而邺城之西的山沟沟里却有不少村寨土堡开垦田地,但这不代表邺城周边就无人耕种,而耕种的汉民无一例外的都是邺城的私奴,胡人权贵也好,汉人高官也罢,无一例外,城外但凡耕种的,都是私奴。 石虎爱奢华,上行下效,可财富从何而来? 胡人不善经营,汉人管事、掌柜也就成了各权势胡人看重之人,东市就是如此,或许看起来是汉民与胡人撸袖干仗,实则还是两个权贵胡人在撸袖私斗,谁输了谁倒霉,两人打的再如何头破血流,他人也不会过问一句。 第八十八章 可惜了1个斗战胜佛 董养很喜欢东市给他的感觉,或许是人老了,不愿再过曾经热血厮杀的日子,更愿意眼前的嬉笑怒骂平常的生活,他没能吃进肚子里八大碗,仅仅倒入两大碗,浑圆的肚子再也装不下半分,临走前,五人没有招呼刘驼子,只是将一角银子放在空着的碗筷之下。 五人挺着肚子牵着战马,刚出了东市大街,尚还没走出十步,正见三个军卒哈哈大笑将一半大孩子踹倒在地,看着半大孩子模样,五人就知是个半胡串子,而那孩子也没敢惨叫哭嚎,只是缩着身子躺在泥土里一动不敢动。 看着三个军卒哈哈大笑离去,五人只是摇了摇头,连上前将半大孩子从地上扯起来都无,他们知道,这就是现实,东市的捋袖厮打只存在于东市。 董养摇了摇头,随着他的翻身上马,身后四人也跟着翻身上马,径直前往邺城上庸公府。 上庸公府地势很好,在南城东区的中心地段,府院很是奢华、气派,其他的还罢,与一般的豪宅没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庭院正中的一座百步四方高台。 高台,只有皇帝的宫殿才有资格建起高台,但上庸公府的上庸堂却是建在四方高台上,与长安、洛阳、襄国、邺城皇宫内动辄丈高台不同,上庸公府的高台仅两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台。 董养来到上庸公府前,毫无任何意外的被请入府内,还没走入上庸堂拜见这座府邸的新主人呢,得了消息的石大力、石朗两人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眼瞅着就要进入上庸堂了,几人也没机会开口问候,只是相互点了点头。 在门房管事引领下,五人进入上庸堂后,里面却没一人,只是稍微看了眼厅堂内摆设,五人心下又是一叹,只是沉默着坐在空荡荡的厅堂内。 连同坐卧不定的石大力、石朗两人,厅堂内除了他们七人,剩下的也只是一干低头不语的婢女站在一旁。 一阵脚步声响起,沉默不语的七人忙站起身叉手弓腰。 一四十有余妇人带着一干婢女迈入厅内,七人忙将身体弓低了些,不用抬头细看,七人就知来人是上庸公的遗孀正妻李氏。 “小将见过奶奶!” 李氏走到主位盘膝坐下,一旁又坐下老少五人,婢女们纷纷低头默默站在外围。 “免礼。” 董养认识李氏,但因他们都只是低级小卒,李氏却不认识他们,也不由看向已经熟悉了的石大力、石宣。 石大力忙抱拳一礼,说道:“回奶奶,此人名叫董养,原本是北宫卫之人,如今在五将军名下为将。” 李氏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董将军,五郎让你们前来,可是发生了事情?” 董养抬头看了眼老少妇人,犹豫了片刻,抱拳说道:“五将军现在挺好的,就是前些日俺们途经河东郡时,夜里遭到了三千匪人夜袭,虽全歼了他们,俺们也遭受了不小损失,所以五将军让俺们前来,把这事情与大公子交待一二。” 众人一愣。 “三千匪人夜袭?” 不等他人开口,一少妇突然问道:“是哪里的匪人?” 董养眼角余光扫过,见开口少妇是上庸公的出嫁幼女,眉头没有来微皱,轻轻摇头。 “回五小姐话,末将也不知究竟,五将军只是命末将前来送信,其余的并不是很清楚。” 石大力想要开口,石朗忙拉了他一把,坐在主位上的李氏却眉头紧皱,抬眼看了抱拳躬立的董养数息。 “三千人,全歼,与北宫卫相比如何?” …… 董养五人一阵沉默,李氏一旁的崔氏突然笑道:“五郎身边都是些老弱之人,三千人夜袭还能被全歼了,想来也只是些山中流民妇孺,姐姐,他们一路前来也已疲惫不堪,不如让他们去西院歇上一歇,等大郎回府再召他们。” 李氏一阵沉默,又一次看向抱拳低头的五人,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中年妇人,说道:“先带五位将军前去安歇,所食所用不可慢怠半分,顺便也将二郎一起唤来。” “奴婢这就去安置,让人去通知侯爷。” 李氏摆了摆手,妇人蹲身行礼,董养五人,石大力、石朗等人忙躬身抱拳一礼,一人在前七人在后离去。 五小姐石婉见人离去,忙起身蹲坐在李氏身前,一脸焦急道:“娘,那人不会真的全杀了河东三千精锐吧?若是真的,咱家可怎么办啊?” 李氏眉头紧皱,心下却担忧不断,这几日就有流言传出,说是他们上庸公府作乱攻破了安邑,一连数日,太武殿内争吵不断,尤其是太子石宣一再提及上庸公府论罪之事,府内几日来也是人人惶恐不安。 李氏毕竟经历了些事情,虽没能随石日归前往长安,留在了邺城为人质,也没见过那个什么新进认下的养子,但与石日归多年夫妻,对自己的“大郎”还是比较了解的,但如此大的事情,结合了近日城内流言和太武殿发生之事,再听了董养嘴里“三千贼”之语,本能的就想到了这三千人定然是河东郡之兵马。 李氏一阵沉默,一旁的崔氏却皱眉说道:“虽送信之人没有明说,可若是真的是三千人夜袭五郎,事情反而没五小姐所说的这么凶险。” 余者妇人只是低头听着,在李氏面前并不敢放肆开口,李氏微微转头看了眼崔氏,点头说道:“当日五郎驳了苻家、姚家的面子,老爷尚还没有病逝,如今老爷不在了,就算是那河东郡以兵充匪,此事也恐难善了。” 崔氏一阵沉默,想要辩解心下却已认同了李氏话语,有男人的时候和男人不在了,两者有着很大的区别,两三个月来的窘境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一干妇人愁眉苦脸,他们却不知,此时的太武殿同样正在为此事争吵。 太武殿分东西两殿,十丈高的两座大殿正对着正中的端门,如同一人心脏两房,如同整个邺城,乃至整个天下之心。 地面、屋顶全用产自大海上五彩斑斓的彩石铺设、镶嵌,据说此等精美彩石只有火山之地才有,纵使豪富者也难见一二。 太武殿之下另有暗室,常年有五百禁军虎贲居于其中,与秦汉之厚重、威严、肃穆、帝王不同,石虎更愿意用奢华来彰显他的威严,廊柱、梁柱、屋檐、瓦片、门窗精美镂空花纹皆以朱红、碧绿、金黄、亮银之色,处处流金叠翠,朱红碧绿,光泽烁人眼目,门窗以明珠为帘,每一串珠帘底部坠以流苏以为彩鸟之羽,殿内议事两旁丈外房梁垂下十丈彩绫无数,天王龙椅两旁各有一个两丈高铜质莲花巨灯,沿着莲花巨灯一直向南,越过端门,一直到了阊闾门,每隔两步设一盏人高只莲花铜灯,在太武殿的正中之上,另有一巨型莲花吊灯常年不灭。 灯火与五彩之石交相辉映,清风入殿,珠帘晃动,彩绫随风微飘,如万鸟于林婉转低鸣,又似在天地间无忧嬉闹,高高在上的石虎如同身居仙宫俯视人间。 几个儿子已经争吵了好几日,甚至还把圣僧大和尚佛图澄都请到了太武殿,看着已经百岁了神僧疲惫之色,石虎心下很是恼怒,有了不耐烦的他,正要下令捉拿欲要造反的上庸公府的小子,想要直接砍了脑袋让自己稍微安静些,刚要开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强忍下胸中烦躁看向垂着长长白眉的大和尚。 “大和尚,上庸公府真的有不臣之心吗?” 话语一出,殿内瞬间无任何吵杂之声,站在殿内的石法礼心脏狂跳不已,看向如同睡着了的大和尚,眼中却是满满哀求,所有人全将目光投向低头微晃的大和尚佛图澄。uu看书 .ukans 过了好一会,佛图澄才像是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睑,面无悲喜。 “上庸公府是否有反叛之心,大王心中自有圣意,可惜了,挺好的一个斗战胜佛……” 话语还没说完,佛图澄又低眉摇晃,嘴里微微鼾声让所有人都有些呆滞。 “报——” 站在殿外的李罴大步走入殿内,手里拿着三封信件。 李罴单膝跪地抱拳道:“大赵万岁,天王万岁,万万岁!” “并州刺史王霸送来奏折,并州河东郡郡守柳恭送来奏折,屠各右部都尉石守信送来奏折。” 石虎有些不解扫视了下站在殿内文武,又将目光落在微微打鼾的大和尚佛图澄身上数息,最后才看向李罴。 “呈上来。” 女官李菟忙上前走到低头李罴身前,目光怪异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取过三封信件,一旁的另一宫女忙托着金色绸缎铺着的檀木木盘,将三封信件放在木盘上,这才登上丹陛。 “大王。” 李菟躬身呈上木盘。 “并州尚无消息,本王的太武殿竟先不得安生,本王很想知道并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虎挪动了下身体,将肥硕身体向后倚靠了下,让自己更为舒坦一些。 “读。” 李菟不敢犹豫,忙微躬了下身子,将木盘放到宫女手中,先是拿起柳恭信件。 “臣河东郡守柳恭叩拜天王,大赵万岁,天王万岁,万万岁!” “臣尘埃微质草野贱流,天王不以臣才疏学浅而付大任……” 第八十九章 俺认罪…… 柳恭是河东士族,王霸是石勒起家“十八骑”第一骑兼谋士王阳的儿子,两人不敢说是儒学大家,写出来的东西却不是不识字的石虎能听的懂的,李菟又不得不在一群文武大臣面前解释一二。 听了解释,石虎有些不明所以了,听着两个大员话语,袭击了河东郡安邑城的是离石余孽,不仅杀了些人,更是掳走河东郡两三千人,然后又半夜袭击正夜间赶路的上庸公府的小子,而这次袭击,离石余孽倒了大霉,不仅黑夜突然袭击没能击败过万老弱,反而被围住全部斩杀。 “这不可能!” 不等太子惊呼,石闵已经大步站了出来,不等他还要开口,石虎却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也有些呆愣的李菟。 “把那臭小子的奏折读一读,本王倒要听听他是如何说的。” 数十文武听到石虎说出“臭小子”三字来,不少人无奈苦笑,本还想落井下石踩几脚上庸公府的,也忙闭嘴不敢多言。 李菟不敢犹豫,忙将最后一份奏折拿出,凤眼陡然睁大数分,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嗯?” 石虎轻嗯,李菟忙念道。 “俺叫石忠信,阿爷叫石日归,打小俺喜欢铁匠之事,阿爷却说俺没大志向,是个憨傻的榆木疙瘩,说俺应该好好学学大王,应该当个大将军,以平荡天下为己任。” “关键是俺没那本事,阿爷关了俺好几日,俺一气之下就翻墙跑了,人小,又没多少力气,甚至俺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成了个乞儿,跟着一群乞儿东西南北乱跑,期间还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人烤了吃掉,后来才知道,俺跟着的是一群打劫的乞活军,好像还与司空大人、冠军大将军有些关系,也就是去岁时候,阿爷寻到了俺,把俺捉到了长安。” “俺也没啥本事,也就这些年学了点匠造之术,多年流落在外,阿爷病了还要操心俺,还没忘了寻找失落了十年的俺,俺挺愧疚的,虽没本事,可阿爷的期盼,盼着俺能跟着大王脚步,还天下一个太平,俺也只能听从阿爷安排,正儿八经当个北宫校尉。” “阿爷说,做人要清白,别人咱爷们管不了,咱爷们只能管着自个,俺也不想说苻大都督欺负快死了的阿爷,但俺没听大王的军令总是不对的,估摸着阿爷也觉得俺的犟脾气太坏了,不知道拐个弯弯,觉得俺跑去邺城,跑到……跑到……” 李菟越说越低,一群大臣全傻愣愣成了呆头鹅,石虎正听着带劲呢,他还没见哪个上奏折是跟说话一般的,结果……没音了,顿时来了气。 “读!” 李菟身体莫名一抖,忙低头看向手里信件。 “觉得俺跑去邺城,跑到……跑到……大王跟前,可能用不了一年,又得跑去地下与阿爷置气,还不如把俺丢去族地戍边放羊呢。” “俺觉得吧,阿爷是个英明睿智老头,俺是个啥脾气俺知道,他人打俺一下,俺能忍着,打俺两下,俺还能忍着,可要再抬手,俺非得伸脚踢人不能解气,邺城是天下之心,丢个石头都能砸死两个侯爷,就俺这脾性还不得天天与人打架斗殴?” “一次打架怨了他人欺负俺年幼,两次斗殴怨他人欺负俺是个没阿爷的娃,难道次次都是他人的错?大王就算心宽体胖、胸怀宽广可纳四海,那也不能总是将错安在别人身上不是?” “所以吧,俺觉得阿爷和大王是对的,所以俺也不怪阿爷把俺发配去族地放羊守墓,俺觉得吧,这应该是阿爷最后对俺的疼爱。” “唉……” “俺还不得不多跟大王说一件事情,是阿爷最后快死的时候跟俺说的,如果大王不喜欢俺啰嗦俺就不说了……算了,俺还是说一说吧,若不说出来,估计俺可能憋的慌。” “阿爷说,中原王朝,从来都是以北方为大敌,修建长城就是明证,如今大王是中原天王,为了大赵长存万世,为了大王的子孙永为帝王,就不能放过北方的威胁。” “北方自汉魏之时,鲜卑人自檀石槐而强盛,并将鲜卑分成东西中三部,今时有东部宇文、慕容、段氏,中部有拓拔,西部有秃发、乞伏、吐谷浑等鲜卑。” “阿爷说,虽此时鲜卑一族看起来还算不得什么,但东西中三部皆同属于鲜卑一族是假不了的,一旦鲜卑人合在了一起,他们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长城之外放羊牧马的,必然会跑来中原与大王争夺天下,而且东部慕容部已经一家独大,有吞并东部宇文、段氏、高句丽倾向,此事若成,即有披甲十万入幽州,幽州若失,邺城无险可守,旦夕可兵临城下,帝都被困,天下危矣。” “中部拓拔氏一家独大,阿爷说那拓跋什翼犍还算对大王恭敬,但阿爷还说,那拓跋什翼犍对大王恭敬,只是因为他不得不如此,而此时他已经是了个王,有了王者之心,咱大赵就不能不防着他,如今拓拔氏背后的铁弗快被追打的俯首称臣,一旦铁弗刘虎身死或低头,中部拓跋氏必夺人丁稀薄的并州,并州若失,西有拓拔鲜卑,北有慕容鲜卑南下,双手难敌四拳,大王就算胜了,本部也是死伤惨重难以威慑天下。” “先说好啊,这是阿爷说的,大王可不能恼了俺嘴巴没遮没拦,要是因此治俺的罪,那俺也太亏了。” “俺觉得吧……阿爷有处罚俺没有给苻大都督面子的罪过,也有担忧俺跑去地下整日与阿爷置气,但俺总觉得……阿爷是担忧拓跋氏攻打并州,让鲜卑人跑到了邺城侧翼,以兵威胁大王的安危,这才让俺带着万把人充实下并州人丁,让俺守着族地,是故意准备让俺跟拓拔氏打架斗殴的!” “这只是俺的猜测,阿爷并没有跟俺说与那拓跋什翼犍打架,毕竟他是向大王称臣了的,可他毕竟有个代王名头,若跟俺说,岂不是折了大王威严?俺也就私下里猜测,要不然,阿爷都快要死了,还要跟俺唠叨鲜卑人的破事,更不会逼着俺还没把自个种下的麦子收割了,只从襄城公手里换了三成五的粮食,逼着俺此时强行前往并州。” “十年未能尽孝,阿爷快死了还惦记着俺,最后的意愿俺是不能违背的,再如何困难,俺也要北上并州屯田戍守,可是粮食不足养活俺们,俺又不愿伸手问大王讨要钱粮,大王看着富裕,可需要养活的嘴也多不是?” “一日暖了一日,白日里道路泥泞难行,俺的粮食不够养活自己,若不能四月按时赶到祖地屯田耕种,就会有人饿死,并州地穷,整个并州仅五万户,人丁稀少,一旦真的让拓跋氏跑到了并州,仅这么点人还真的难以抵挡,俺觉得每一个人都是极为珍贵的,所以俺只能白日里安营扎寨,趁着夜里天冷地面硬实赶路。” “只是俺没想到,俺的救命粮还是招来了一些贼人,竟然有三千贼人趁俺们赶路之时,半路偷袭了俺们,也幸好这些贼人只是些没几两肉的流民,可还是让俺损失了两千人马,本想着日夜赶路,尽快屯田耕种避免饿死了人,结果却让俺损失了两千,损失了本应看守边地之人,损失了两千本应防御北地可能出现的外敌之卒,这是俺没想到的,俺认罪,还请大王治俺的罪,若非俺的疏忽大意,也不会造成如此损失。” …… “没了?” 石虎看向李菟,李菟无奈点头。 “回天王话,匠侯只说了这些。” 石虎动了动肥硕身体,抬眼看向太子石宣,看向几日来争吵不断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都说说吧,该如何治上庸公府反逆之罪,该如何给那小子夜行遇伏损兵折将定罪。” “说吧。” …… 石虎一一看向低头不语之臣,冷笑一声。 “几日来不是都吵的挺热闹的嘛?怎么?本王让你们给幺儿定罪,给幺儿遗失了十年的孩儿定罪,uu看书 wwuuanshu.cm 一个个全成了哑巴?” 看着一群人低头不语,石虎胸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暴戾邪火。 “砰!” 猛然一脚踢翻面前小几,桌案上摆设散落一地。 “幺儿病重待死时,还在为本王,为大赵天下忧虑,还在担忧本王,担忧你们所有人的生死——” “太子!” 石宣面色一白,不敢稍有迟疑,心下知道迟疑的后果如何,“扑通”一声跪倒。 “孩儿……孩儿在……” 石虎眼中暴戾凶光如同实质。 “说,该如何给幺儿定罪,该如何给本王的并州将军定罪?” 石宣身体莫名震颤,重重一叩头。 “孩儿……孩儿未能查清事实,孩儿愿受父王处罚……” 石宣身体颤抖不止,他能感受到高台上的恐怖杀意。 “孙筇。” 孙筇一阵摇晃瘫软在地,黄白之物让整个殿堂弥漫一股异样臭气,嗅着鼻尖异样的恶臭,石虎双眼不住眯起。 “拖出去,绕城三圈,拖死!孙家上下皆为奴,送去祁县屯田戍边。” 石虎再次看向跪地不住颤抖的儿子,连连深吸数次,这才强压下胸中怒火。 “幺儿为了戍边,损失了名下田地六成五粮食,由你太子府补足,损失了两千之人,亦有你给补足,你可服气?” 听了石虎如此开口,殿内不少人大大松了口气,至于连惨叫都忘了的孙筇已被忽略无视,石宣“砰砰”一阵。 “十日……不,五日,孩儿五日内将人和钱粮送去并州。” 第九十章 1棵大树 并州将军,并州刺史执掌并州军政,而大怒的石虎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并州刺史王霸只是了个并州太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短短半年内,竟然成了一州最有权势之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石法礼甚至不知是如何走出的太武殿,还没走出端门,一员披甲大将拦住了他的去路。 “恭喜国公,国公府又多了为侯爷。” 石法礼如同飘在云端,哪里会注意到麻秋靠近,直到差点撞上,这才猛然惊醒,见是他,忙又还礼苦笑。 “麻将军说笑了,能不被五弟惊破了胆就不错了。” 麻秋性情冷漠弑杀又迷恋权势,尽管石日归将他重新送到本该有的位置,爵位啥的也已恢复,可当他察觉了上庸公府成了身上沉重枷锁和莫名威胁后,两者就没了多少联系。 可如今不同了,麻秋竟然发现,一向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不屑一顾的“大人”竟成了并州将军,一个可能是自己外藩强援后,若有若无的联系瞬间成了实质锁链。 邺城南城有五处军营,前后左右中五军,中军自不用多言,除非是石虎亲征,中军是不动的,中军也是管理其余四军之所。 中军最重,其次是前军,前军主掌北地边军戍守,左军与右军相对,面北朝南,邺城以东之地所有军卒皆属左军执掌,邺城以西即被右军统辖,而后军有“垫后补充不足”之意,事实枋头就是邺城之后军。 对付一般反叛诸侯,叛乱出自哪个方向就调动哪一军,譬如幽州叛乱,即由前军调拨军卒和将领,统合常年督理的各州郡兵马进行围剿平乱,这种做法比较务实,毕竟常年管辖,管辖之地不排斥,容易调动和统合。 但是进行国运之战,比如与江东建康交战,与北方鲜卑交战,甚至川蜀李家、西凉张家,如此就不是一军可以应对得了,抽调军卒范围就要大的多,就需要数个,或是全部的前后左右中五军联合抽调军卒,推荐各自出征将领。 枋头是个特殊存在,特殊的原因就是枋头自身的五万胡兵和几十万胡民,胡人入主中原为王,核心只能以胡兵为主,而枋头兵多,这也就造成,无论石虎与谁开打,都要从枋头抽调军卒,如此之下,邺城内无论是谁,多多少少都要给枋头些颜面,即使石虎本人也是如此。 现在的枋头被石虎分成了五部,这也造成了麻秋当前需要面临的困难,不仅仅是他,李农、张豺、孙伏都三人同样如此,唯一不同的是,麻秋身上自带招恨金手指,谁让他身上有上庸公府的印记呢? 正勉强支撑,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援给了他信心和希望,当然,他也清楚陈启国给国公府究竟招惹了多少麻烦。 太武殿上,虽都把三千匪徒栽在了离石胡身上,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匪人定然是河东郡的三千精锐,也能猜测出河东军因何袭击日夜赶路的陈启国,不仅他们可以猜测出来,厮杀半辈子,经历过不少阴谋暗算的石虎,又岂能看不出来? 但所有人都只能默认,石虎没有打算更换太子念头时,更需要一个合理借口,需要一个维持脸面和威严的外衣。 麻秋说了两句庆贺话语,眼角看到石韬、石鉴两人谈笑走来,只是拱了拱手,像是没发现两人一般,拉着他人谈笑出了端门。 石韬看了眼远去的麻秋,又很自得拍了拍石法礼肩膀,笑道:“国公府的小五将军果然不错,石国公府中再添一侯,小五将军也顺利晋升,可喜可贺,今日本国公府上正有宴席,石国公不可不给些颜面哦~” 石法礼心下苦笑,本能的看向石鉴,见他点头,这才抱拳说道:“王爷不嫌下官位卑言轻,下官自是眼馋王爷酒水。” “哈哈……” 听了“王爷”两字,石韬一阵得意大笑,继而又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懊悔道:“悔不该听了一群混账们胡言,否则小五将军也不用如此憋憋屈屈,也幸好阿爷英明无比,结果还算不错。” “不错不错~” 石韬再一次拍打了两下石法礼肩膀,与石鉴一同转道离去。看着石鉴不经意间回头向他微微点头,石法礼知道两人转道前往戚里。 戚里,在邺城北城东部,自动而西依次排开的是戚里、东宫、后宫,后宫与东宫之间有一齐斗楼,齐斗楼在邺城中轴线最北城墙上,一条线向南,另有披云楼、御龙观。 后宫中心高台宫殿为显阳殿,显阳殿之北有排列整齐九殿,望楼、台阁应有具有,所有宫殿所建泥土皆掺以香料,香气缭绕如梦若幻。 显阳殿之西则是冰井、铜雀、金虎三台,铜雀台高十二丈,于台上另建一五层十五丈凤楼,再西的漳水之南另有阅马台,此处是石虎亲自操练的禁军精锐虎牙宿卫,又因五千虎牙宿卫人人手持黑色长槊,故而又叫云腾黑槊卫,或黑槊龙骧卫。 北城皆是石虎后宫或子嗣后戚之族,仅后宫女官、女卫就有四万之多,而且还在日益增多之中,故而在北城城墙之上皆有修建高台宫室用以安置,自邺城之北两百里为襄国,每隔四十里建一高台宫室,以石虎的设想,襄国与邺城之间各高台宫室皆用阁廊用以沟通,设想是设想,最终能不能修建两百里的阁廊,也只有老天才能知道了。 下了朝,石韬、石鉴两人转道前往戚里国公府,石法礼也不知道心下是如何心情,坐着马车一路向南返回上庸公府,一路上浑浑噩噩,甚至来了府门前才被掀帘的管家惊醒。 “老爷,五将军派了信使前来。” “人呢?” 石法礼一惊,大步走入门内,管家紧紧跟在身后。 “人在西院安置着,老奴这就将人唤来。”管家摆了摆手,跟在后面的小厮忙躬身转道向西。 “来人可有说了什么?”石法礼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前往上庸堂。 管家忙说道:“奶奶们已经问过了,信使并未多说什么,当是五将军亲自交待过,当有非老爷不可亲见信件之语。” 石法礼点头,脚下更加急切,当他一脚踏入厅堂内,才惊愕发现,该来的,不该来的,竟然全在厅堂内等待。 “大哥(大兄)。” 石法孝、石忠良、石忠廉三人齐齐起身,石法孝脸上更加焦急,大步上前拉住石法礼衣袖,脸上又怒又恼。 “大哥,那该死的乞儿绝不能再留在咱们家里,他会把咱们全都害死的!” 石法礼一愣,随即又是一阵苦笑,不去理会一脸焦虑、惶恐的石法孝、石忠良、石忠廉三人,来到李氏、崔氏两人身前一礼。 “二娘,四娘。” 看着石法礼表情神色,李氏不由与崔氏对视一眼,犹豫说道:“大郎,太武殿上可有了定论?” 李氏问出,厅堂内一阵寂静,石法礼知道因并州流言把整个上庸公搅的鸡犬不宁,可一想到今日那个五弟的不伦不类奏折和最后结果,脸上就是一阵苦笑叹息。 “是有了结果,五弟……五弟为并州将军。” “啥?!” 不等他人惊愕出口,石法孝一脸难以置信,再次上前抓住石法礼手臂。 “大哥,这怎么可能?” “他一个……大哥,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石法孝一脸难以置信,石忠良、石忠廉同样一副见了鬼模样,一群女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阵沉默…… 崔氏皱眉说道:“大郎,太武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法礼扫视了遍厅内,最后还是无奈把太武殿诡异一一说出。 …… “孩儿也没想到阿爷会与五弟说了这些话语,可北方的鲜卑人日渐强盛是事实。” 石法礼苦笑一声。 “孩儿以为,大王担忧鲜卑人如同阿爷所说,并州人丁不足,一旦代国拓跋氏南下并州,慕容鲜卑自幽州而入,若此时江东、西凉再趁机作乱,赵国必危。” “唉……” “太子率先以安邑之流言发难,不用猜测多言,u看书 .unsu.om 五弟斩杀者皆是河东之卒,或许大王会为了太子而罪我族,但相比三千卒生死,显然整个并州更重,邺城安危更重。” 众人一阵苦笑,石法孝也傻眼了,他这才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一股莫名嫉妒怒火窜起。 “阿爷怎么能这样啊?为何把这种话语告诉那低贱蝼蚁?为何是他?” 众人一阵沉默,石法礼神色却有些不悦。 “二弟,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小五是阿爷亲口认下的,十年前就已经认下了的!” “大哥,十年前……” “闭嘴!” 石法礼冷声说道:“小五是阿爷五子,十年前就是,大王点头允下,小五就是阿爷五子!不告诉?阿爷自有阿爷的道理,阿爷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心下恼怒,说出的话语也显得冷漠冰冷,石法礼有足够理由恼怒,以前头上有大树罩着还不觉得如何,自打石日归病逝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在外,甭管以前是如何的不屑一顾,如今都要小心陪着笑脸,回了家中,一个个的不仅帮不上任何忙,反而转身全扯起后腿来,石忠良、石忠廉两人私下里更是频繁与苻家走动、结交…… 扯后腿也好,有了异样心思也罢,石法礼就是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勉强支撑,如今却突然发现,阿爷捡来的养子竟然有成为另一棵大树的希望,一个远比他人更为可靠大树依靠,再听了石法孝混账话语,心下不满骤然爆发,就在气氛压抑难受时,管家急匆匆上前。 “老爷,五将军的信使带来了。” 第九十一章 有实力才有说不的权利【晚了些,抱歉,… 上庸公府、苻府、冠军大将军府、秦国公府、义阳公府、太子府…… 三封信件入太武殿,邺城所有权贵都在谈论大赵国另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什么?年龄小?不能为并州将军?” “少见多怪,李菟李将军十二三岁时就是数万大军的监军,十六岁任并州将军又如何?我大赵天王说谁是将军,谁就是将军,不服,不服你也有本事让大王点头!” 所有人都在讨论一个十六岁的娃娃是否合适成为一地镇守将军,但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陈启国的奏折所言之事,原本谈论是否合适的话题也被扔到了垃圾堆里,各皇子皆不愿再谈论并州小子。 大赵天下是石虎的天下,也是他的一群儿子们的天下,没人愿意北方的鲜卑人破开幽州、并州,尤其是人丁更加凋零的并州。 “既然那小子愿意戍边,就让他在那戍边发霉吧,本太子懒得再理会他。” 面对手下担忧,石宣再也不愿意搭理怪异小子,看似一巴掌就能拍死,可自己却连连栽了两个大跟头,本还想继续打压,或是直接杀死了事,但一封奏折让他明白了石日归心意,又害怕石日归的担忧成了现实,大赵国都没了,抢了太子又如何? 除了一些将领眼馋并州将军一职而私下担忧不满外,至少石虎的子孙和文臣不再理会并州之事。 邋遢少年摇摇晃晃跌坐在墙角,小脸成了实实在在的猴屁股,嘴里吐着浓重酒气,脖颈上还挂着一大串铜钱。或许是真的在苻府多饮了两杯,摇晃两下想要起身,又一屁股拍坐在地上。 “娘地,一个失败的穿越者,一个连火药都不会造的垃圾……呃……爷好像也忘了……有木炭,有硫磺……还有面粉?不对不对,究竟是啥子啊?” “梆梆……” “棉花?” “没人知道棉花是啥玩意啊~” “丝绸?” “可俺用过了啊……” “梆梆……” “究竟是啥玩意啊?” 小手照着脑袋就是一阵梆梆乱敲,可脑子却像是遗失了一部分,怎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不住冒出面粉和棉花来,面粉他能寻到,结果问起他人棉花时,一个个全成了拨浪鼓。 邋遢少年乱糟糟的脑袋都快成了如来佛祖,可一想到“佛祖”两个字,心下就是一阵恼怒。 “没见识的老秃驴,不就是在长安说个《西游记》故事吗,至于还把‘斗战胜佛’安在一个失败品身上?娘的,俺如今可是南北朝第一智将王猛啊……没见识的老秃驴,爷都不愿搭理你!” 邋遢少年再次尝试扶墙站起,依然再次跌坐在地,小脸上也有了一丝失落、落魄。 “唉……” “南北朝,天下大势在苻家身上啊,你他娘地可莫要扰乱了原有历史轨迹……” “哼!” “老子与你死磕到底,一个失败的垃圾,爷还就不信了,那王霸会这么容易俯首称臣?” “娘地,不就是爷想吓吓你么,一个好好的苻家、枋头,硬是被你个混蛋弄成了这般,混蛋啊~你知不知道,你个混蛋这么折腾,这要再费上爷的多少脑细胞啊?” “娘地……” 邋遢少年也懒得再从地上尝试爬了起来,也不顾地上泥土是否让他更加邋遢,径直向后一躺,小嘴嘟囔,人却浑浑噩噩睡去,脖子上虽挂着一大串铜钱,怪异的是没人上前偷盗,邋遢少年更像是个瘟疫重病患者,所有人仅仅只是看了眼,想也没想,很自觉的远远避开。 董养五人前来送信,尽管五人一路未停日夜赶路,最终还是因年岁缘故,因沿途关隘拖延而晚了信件,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家都尉将军怎么就又变成了并州将军了呢? 五人疑惑不敢相信,在他们几十年生涯中,见过比这晋升还恐怖之人,可还真没见过十六岁就成了并州将军,即使冠军大将军也没这么恐怖提升。 尽管不想相信,但见到两千太子府私奴,看到五万斛粮食和三千万钱后,董养五人也不得不相信并州将军的事实。 一封信件,让陈启国得了个并无多大用处的并州将军,若可能,他会毫不犹豫拒绝了,但对于刘臣就又有不同,被贬为守门卒的他,再次在短短数日间成为了军主,麻秋也因此与苻家彻底闹掰,强行将枋头名下五千卒拉到邺城,成为右将军石鉴名下一部,随后孙伏都也领五千卒脱离,两人与石法礼一并彻底成为义阳公府名下一员。 麻秋、孙伏都的带头离开,枋头犹如爆发了一场地震,张豺第三个带人离去并加入太子府,仅剩的最后一人李农也在不久后脱离,虽没有加入任何一方,也只是带着人在汉民流民营外独立一营,但也终究脱离了枋头,原本有兵五万的枋头,一日间散去两万兵马,随之附属的族民散去近十万。 苻洪气的指着北方大骂,第二日,苻洪上了道请罪奏折,没有提起麻秋、孙伏都、张豺、李农几人脱离之事,只是说自己不该大怒骂人、怨怼。 邺城因陈启国一封信件而震动不断,并州虽还未得到什么并州将军的事情,但还是因河东三千精锐卒战败被围歼而震动不断。 陈启国不知道各县官府如何选择,却知道离石周边残存左部屠各胡已经做出了选择,短短半个月间,陈启国艰难跋涉到了祁县后,才发现自己名下竟然有了五千胡人老弱妇孺。 陈启国知道并州是屠各五部集中之地,可也没想到仅左右两部还残存了这么多老弱,更加疑惑的是祁县数百里巨大湖泊。 他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总是时不时就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知识、画面来,按照脑子里给的答案,并州应该名叫山西省,应该是一个较为干旱的地方,虽有些地方因处于两侧山岭所夹缘故还算不错,可也没有一个叫“九泽”的数百里大泽啊?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大湖,心下本能的欢喜,他也确定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的脑袋肯定是出错了,明明脑子里没有眼前大湖,事实却有这么一个大湖。 有这么巨大的水域,打马绕数百里大湖转了一圈,看着周边早已荒废了田地却咧嘴大笑,等他回到祁县老宅后,看着眼前无数脏污骚臭“族人”后,又是一阵无奈摇头,稍微安慰了几句,还未等他认真考虑好该如何安置他们时,胡氏与他低声说了几句后,眼前“族人”也激起了他心下的不满。 抬头看了眼新换了的梁头横木,又看向屋内蹲坐着的几十个双手拢在袖中的老头,双方已经沉默了半刻钟,见还是无人开口,本已放下的眉头再次隆起。 “前些日,本都尉被人半路夜袭了,夜袭的是河东郡之卒,但因某种原因,无论是河东郡郡守,还是并州刺史,上奏给石虎大王的奏折中,都将此次夜袭之人定为了离石贼,也就是你们……” 一老者突然愤怒站起。 “都尉将军,不是俺们做的,凭啥要让俺们背着冤屈?俺不服!” 胡氏在陈启国耳边轻声低语介绍眼前老者,看着屋中或惊恐或愤怒苍老面孔…… “凭啥?” “就凭你们什么都不是!” “将军……” 另一惶恐老人站起,刚一开口就被阻止,陈启国一一将人看过,说道:“刘渊大王身死后,离石胡被石勒大王屠灭六千户,你们有资格说凭什么吗?” 陈启国说道:“没有,离石左部没有资格反对,因为你们战败了,俺们屠各五部战败了,战败了,就没资格反对!” “今日,你们有资格再战吗?” …… “不仅他们将贼人定为你们,本都尉给石虎大王的奏折,同样将贼人定为你们!” “什么?将军你……” “砰!” 大手猛然一拍小几。 “刘崐幢帅,u看书 wuukanshuco 请你记住一点,你们左部残存之人没资格反对,俺们右部同样没资格!” 陈启国一一指向面色微白,骚动不安的老人们,面色严肃无情。 “想要活命,你们就必须是袭击俺的贼人,只有俺击败并让你们低头臣服,你们才能活下去。” “河东郡不可能是贼人,太原郡不可能,能是贼人的只能是你们!必须是你们!俺若不将你们定为贼人,你们此时也绝不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而是已经成了具冰冷尸体!” 陈启国手指点出,全都闭嘴不敢再言。 “有实力才有说‘不’的权利,没实力就要学会大家都玩的游戏规则!” “是贼人也好,不是也罢,你们可以活下去才是目的,你们能够前来,别跟俺说帮俺的鬼话,这种鬼话俺是绝对不信的,至少你们心下不是完全这么想的,还是因为你们自己活不下去了,想要活下去才来的这里,因为俺足够傻愣,因为阿娘只是个女人!” 又是一阵沉默…… 陈启国看着一干低头不言老头,自己前来,知道定然会有些活不下的屠各胡寻上门,但他从没想过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一点点前来,话语权永远在自己手里,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看着一个个蹲坐在地上低头不语,实际上却来抢夺更多话语之权,他也必须将他们这种念头强行打压下去。 见一个个低头不语,陈启国语气稍微平和了些。 “想活下去,没问题,但你们需要记住,今日不同往日,昨日是屠各左部强盛为主,今日却是你们前来祁县!” 第九十二章 大郎说咋整就咋整 “今日你们前来,离石胡叛乱算是已经平定了,愿意留下与否都由你们决定,俺只说一点,不管留与不留,但凡在本都尉管辖之地,都要遵守本都尉的规矩,杀人者死,抢掠者罪!” 说着,陈启国扶膝站起,站在人前将人一一看过,看着所有人脸上的犹豫,神色颇为冷淡。 “你们前来,真心的也好,另有其他想法也罢,但有一个事实应该是真的,就是你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屠各五部因何自草原南下居于并州,或许原因很多,但有一个原因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与今日你们前来是一般无二的原因,就是活不下去了,草原活不下去了入并州,离石活不下去了来祁县,甚至你们左部想要返回更加肥沃的泫氏县故地。” “但是,你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曾经屠各五部强大的根本原因!” 看着一群人惊愕,陈启国知道他们的想法,在乞活军中从不缺少他们心中所想之人,身居乞活军时生存不易,他也没那个威望让所有人俯身听命,一个个全是拿刀子厮杀之人,想要压服,想要不伤分毫彻底压服乞活军是想也别想,但眼前这些人又有不同,他们已经被现实逼到了墙角。 看着呆愕的一群浑身散发骚臭老头,胡氏也有些不解抬头看着他。 “屠各五部强大,不仅仅是因为自草原进入并州,更是因为进入并州有个安安稳稳的环境,可以不用担忧被抢被杀的放羊牧马,可以安安稳稳的生娃养孩子!” “而现在,没有秩序,整个天下都乱了,以前的安稳没了,没有可以安安稳稳的律法秩序了,有的只是谁的刀子更利,谁更加凶悍,而你们,屠各五部显然是这天下的失败者,不管你们不忿还是不服,这就是现实,就是事实!” …… “你们来了这里,或许有各自的想法,俺年幼无知,阿娘一个女人,祁县右部残存老弱不比你们人多,或许你们左部可以趁机吞了俺们右部也不一定……” “落魄,没实力,却有非分之想,一群一开始就是愚蠢的秩序破坏者,你们人虽多,虽同属屠各部,你们就真以为,俺会真的欢迎你们?” “将军,俺们支部是真心想要归顺将军的,俺们愿意遵守将军的规矩,愿意遵守将军定下的秩序,杀人者死,抢掠者罪!” 一四十余岁汉子突然站起,又在他身前低头单膝跪倒。 陈启国并不认识眼前男人,回头看了眼胡氏,见她微微点头,沉默了稍许,点头道:“你是个聪明之人,秩序,哪怕再坏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 “还是那句话语,无论离开还是留下,本将军都希望你们心中永远记着‘秩序、敬畏’四字,但凡愿意留下的,俺不管你们是谁,不管是胡人还是汉民,不管你们人多力强,还是人少势弱,俺都会给每个人公平,杀人者死,掠人者罪!” 陈启国走到胡氏身边,低声与她私语了几句,见她点头,再一次看向屋内屠各各小部头人,说道:“不愿意留下的,该如何还如何,但大家都出于同一族,可以帮一把的,俺同样可以帮一把,但这只限于遭受他人劫掠杀戮你们的时候,其余的俺也无能为力。” “愿意遵守俺的规矩、律令、秩序留下来的,愿意耕种田地的,会被安置在此处耕种,人员打乱分置田地……” “都尉将军……” “闭嘴!” 人群刚开口想要反对,刚刚跪在陈启国面前的四十余岁汉子,猛然站起扫视一群老头。 “都尉将军说话时,哪个再敢胡乱插嘴,别怪俺刘支耽无情!” 看着不少老者眉头皱起,陈启国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愿意耕种的,无论之前是哪家之人,一律打散安置田地耕种,所需屋舍、农具皆由将军府所出,或许俺现在可能提供不了足数的农具,提供不了时,俺会用军卒为愿意耕种之人,无任何理由优先耕种。” “愿意放羊牧马的,依然会留在离石之地,那里将作为牧场使用,俺会在那建起马场,会有人留守,放羊牧马不足之部,皆会得到将军府的支持,所用牛羊马匹一律借一还一,凡所养之羊贩卖给将军府,皆以等重之粮兑换,凡牛马皆以等重十倍之粮兑换,当然了,为了公平,十倍之粮兑换皆是两三年之牛马,年老体弱者看情况予以递减,皮子亦需要看情况而定,或粮或钱予以收购。” “祁县、离石亦设左右两部将军府,各村寨、各放牧小部自决其事,但超过千人之村寨、部落,将军府需遣人为将,担负训练族丁之事,低于千人者,独自负责族丁训练之事,但每年按照将军府安排,需由将军府组织进行一次为期一个月的训练。” “将军府下设兵部、民部、律部三部,三部各行其事,兵不管民,民不涉律,所有将、吏每年一次考核,由本将军亲自考核,由所辖之村寨、部族所选之长组成长老团,共同监督以示所选之人公平公正,以才能优秀者为将为吏,给予每个人公平公正!” “放牧之人可独立为一部,皆因诸位精于牛羊之事,耕种却以汉民为胜,故而打乱掺以汉民,无分胡汉之别示以公平公正。” 陈启国话语说完,扫视了一遍屋内之人,见他们一个个全脸红脖子粗,又像是被无形力量强压着不得开口,回头与胡氏低声说了两句,胡氏微微点头,两人齐齐站起身来。 胡氏说道:“不管诸位愿意或是不愿,来了就是客,能帮的,将军府肯定帮忙,但是,你们也知道,此时什么事情都还未开始,将军府同样有诸多困难,就算选择留下来的,也要一同吃苦两三年。” “有些事情还需要诸位自己决定。” 胡氏最后又补了一句,向陈启国微微点头,率先走出门房,陈启国在后跟随,出了房后又将房门替他们关上,还没走出两步,屋内争吵声能把房顶掀翻了。 胡氏回头看了眼争吵不断房门,又轻轻摇头,担忧道:“当年刘渊大王迁各部入离石称汗,后来惨遭屠戮,左部因强势,因迁族而遭受屠戮最重,各部因牵连而不愿与之交往,他们不识规矩,信儿直接打散吞下也就是了,又何须让他们自立壮大?” 陈启国摇头笑了笑,说道:“阿娘话语虽也不错,但孩儿还是觉得柔和一些为好,毕竟并州不仅仅只离石左部一支胡族,咱们刚入并州,太过强势终究不妥。” 胡氏细细想了片刻,叹气道:“或许我儿是对的吧。” 陈启国想要解释,最后还是微微摇头什么都没说,两人不仅要与离石胡说老人清楚,还需要让祁县本部做出选择,相比离石胡,从属于石涉归、石日归两国公的右部的祁县胡就顺利了许多。 陈启国没想到祁县会有这么一个庞大湖泊,围着九泽湖转了一圈,大致也明白了这个湖的由来。 九泽湖西面是离石,在陈启国脑海呈现的却是吕梁山,山水顺势而下,再加上汾水、文水的注入,这才形成了如此庞大的湖泊,无论九泽湖上游山林坡地,还是下游的平原之地,都是极佳耕牧之地,脑子里不时闪现的画面、知识中,并州从来就没有过如此庞大数百里的湖泊,有了如此湖泊又会灌溉出多少良田? 陈启国不知道,但知道这个湖泊会给自己带来如何多的好处,uu看书ww.uukansh 会给后来人带来多少益处,可这个巨大九泽湖又为何消失不见了呢?他也没能想明白,心下却本能的想要保护这个湖泊,本能认为上游只能放牧,绝不能用来耕种,而且本能的认为,湖泊上游百十里都不适合过于放牧,最佳放牧之地只能是离石之处。 上游用来放牧,下游耕种,在看了第一眼九泽湖时,他就有了这个想法,所以他不仅逼迫离石残存的左部和一些杂胡,连祁县放牧的右部一起都在逼迫范围,都需要做出选择来,要么听从他的安排,要么滚蛋爱死不死,听从安排就只有两个选择,前往离石放牧,或是在九泽湖下游耕种。 祁县左部大多数都选择了耕种,仅有两三百人成为离石牧场一员,在他给出离石胡三日考虑时间后,还没有过了两日,离石胡做出了选择,没有人愿意离开,但仅有四五百人愿意耕种,余者都选择了依然留在离石放牧为生。 邺城并州将军消息尚未传来,原本已经来到了祁县数千离石胡再次西进,除了留下两三千牛马和带走一万斛粮食外,什么都没留下。 数千屠各胡离去,近在身侧的王霸却大大松了口气,对身在祁县的陈启国尤为满意,也不愿再因为河东郡之事招惹了他。 原本可以得了数千胡而实力大涨,结果却让陈启国亲手将之送走,牛阚、马峒等人很是不解,一群兄弟在校场群殴了一顿,牛阚、马峒也再不谈论此事,一干兄弟不闹事,本就是私奴的过万汉民更不敢多言一个字,至于九娘…… 大郎说咋整就咋整! 第九十三章 独占所有田地 陈启国前来祁县时,已经有些晚了,也幸好胡氏提前带着人前来耕种,就算如此,所有人也还未停下脚步,一面开垦荒地,一面日夜营建戍堡村寨。 他人按照要求耕种、营建戍堡村寨,陈启国没有太多过问,除了偶尔带着女卫们走一圈,更多的时间是四处游逛。 为了就近耕种,村庄往往不是很大,很难出现动辄上千人的村庄,他更多的是为名下军户分配村庄耕种,也懒的费了脑子,直接以天干地支,以数字为名,例如甲一村、甲二村…… 所有田地皆在自己名下,至少名义是如此,这种事情又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结果又是一阵乱斗,鼻青脸肿的家伙们也不再反对,全都默认了田地开垦归属陈启国一人,归属将军府名下,还没有两亩地大小的将军府门前也多了块石碑。 不允许名下兄弟、将领占有田地,知道会引起诸多不满,但心下本能的认为就该如此,谁不满,打的他满意为止,若还不满,那就只有离开的份。 所有田地被将军府占有,过万名下百姓是没有意见的,石碑上说的很清楚,不许买卖土地,一成赋税,三十年后重新按照人丁分配,百姓又不憨不傻,只要做了将军府名下军户,是家奴的也不再是奴隶了,家里也一直有田地耕种,子孙一直有地种、有粮吃,还反对个屁! 过万百姓不反对,兵卒不反对,手下将领们心有不痛快也只能低头,也幸好几个兄弟乱斗后低头,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启国四处游荡,带着一帮女人四处丈量田地,四处游山玩水寻找铁石,过万人则按照要求全力开荒种田、营建家园,日子过得还算充实,但邺城的消息传来后,晋阳城内又引起一阵骚动。刚刚从山里带回一些石头的陈启国,看着晋阳官吏送来的任命书,抬头看向一脸冷淡的王虎,心下暗自皱眉不已。 王虎一脸不悦道:“晋阳任由你私占祁县田地,任由你侵占晋阳田地,官吏也任由你任命,但这又怎么说?” 陈启国眉头微皱,扔下任命书,说道:“首先你要明白,这任命书是邺城送来的,是大王任命的,俺还没资格想如何就能如何,还有这田地……如果刺史大人将荒废的田地耕种了,俺也绝不去碰触一下,至于官吏任命,俺也只是任命祁县官吏,并未碰触任何晋阳之权。” 看着让他王家丢了河东兵马的混蛋,王虎脸色更加铁青。 “王家可以放下河东郡的事情,但这事情不行!” “不行就不行,俺也没说一定要做什么并州将军,但这是大王的旨意,俺能如何?” 陈启国很不满对怼了句,又说道:“大王君命,就是俺想拒绝也不成,并州将军名头摆在晋阳,并州之前如何,今后依然如何,万事还以刺史大人为准,名义上俺是并州将军,实则俺还是屠各右部都尉,如果这要还是不能让刺史大人满意,那俺也没了法子,总不能大王这边命令之下,那边俺就要上表拒绝推辞吧?如此……是俺不识抬举,还是你王家跋扈不遵君命?” 王虎一阵犹疑,看着眼前毁了自己多年的心血的混蛋,怎么也想不到会听了这么一番话语。 “你这混蛋真的愿意?” 听着“混蛋”两字,本就对他欲要放弃并州将军一职不满的兄弟姐妹们,全怒目瞪着王虎,王虎心头莫名一颤。 见一干兄弟们恼怒,陈启国又是一阵苦笑,手指指着一干兄弟们。 “看到没,俺们的兄弟们对俺这个决定全都很是不满呢!可是呢,为了大家日子都好过,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俺不仅把离石胡又给送了回去,今日还要放弃这个并州将军,你王家还想要如何?想打一场?” 王虎正要开口,陈启国又说道:“实话俺也不瞒你,俺年轻,刚来了并州,就算当了这个劳什子并州将军,各郡将军和你王家也是不会听了俺的,俺又不傻,为了个虚名得罪了你们,天天被你们盯着老子,天天想着各种坏水阴老子,老子有病才想当这个并州将军呢!” 王虎张嘴数次,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混蛋是对的,前来时还真的在想这种腌臜之事。 见所有人都不开口了,陈启国想了下又说道:“俺领并州将军虚名,并州还是刺史大人说了算,但有一条,不许阴老子,老子若没好日子过,你们王家也甭想过了好日子!” 王虎提起的心稍微放了下来,点头道:“如此最好,俺们王家不管你祁县、离石,你也不许插手其他地方!” 陈启国不由一笑,说道:“俺有病才理会并州的屁事呢,不过俺可说好了,只要没有耕种的田地,俺耕种了,那就是俺的田地!” 王虎心下又是一阵憋屈,知道他在不断开荒种地,这耕种的时节都过了,还他娘地让军卒拉着犁头四处开荒! “哼!” 王虎一想到自己数年心血成为泡影,更因此丢了河东将军,心下就是一阵不喜。 “有种你就把整个并州田地耕种完!” “哼!” 王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冷哼抱拳,大步就要离去,陈启国又一把抓住他手臂。 “俺可是当你王家答应了此事啊~” “哼!” 王虎猛然一甩手臂,理也不理他,转身大步离去。 陈启国却一脸笑意向冷着脸的王虎背影招手。 “王将军,没事可以来坐坐啊~” “呵呵……还真是个小鸡肚肠之人。” 陈启国一屁股坐下,大哥牛阚一脸不满道:“八弟,耕种出来的田地都归了将军府,怎么这个并州将军也要让给那姓王的啊?” 见大哥如此,又看了一圈嘟囔着脸的兄弟们,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大哥不满俺占了田地,这是准备养了自己的兵,准备干翻了八弟,准备当这个劳什子的并州将军?” 牛阚一愣,恼怒道:“八弟这是说的甚话,俺啥时候说要干翻了八弟啊?啥时候要当什么并州将军了?” 陈启国点头道:“这不就是了,土地在将军府名下,你们,包括你们的手下都甭想有多余财富来养私兵,咱们就永远都是一体的,你们甭想造反,你们手下也甭想造你们的反,谁不听令就给俺整,砍了脑袋他也甭想乱来!” “至于你们将来都娶了媳妇,俺有了侄儿,难道俺还能饿着自家侄儿不成?” 陈启国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句“造反”接着一句,几兄弟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私奴、北宫卫、囚凤营的将领们全都低头不敢相视。 “富贵是富贵,规矩是规矩,所有田地名义上必须是将军府名下的,你们也休想私占,更不允许豪取强夺!” “哼!” “现在还没哪里呢,将近两万人的一大家子穷的叮当响,正是齐心合力过难关时,都像你们这么想,与天下人人都想干翻上头将领又有何区别?” “哼!” “看着都是将军府的田地,难道不是所有人的田地吗?外面荒地无数,给你们一把锄头,你们谁去种田开荒,没有人就你们自己,老子让你们去开荒,开出多少都是你们自个的,谁去?老子这就给你们锄头!” “哼!” 陈启国大怒,脸红脖子粗的几个兄弟也低头不吭声了,看着一个个的,知道他们对自己独占田地有些不满,不过是借着并州将军的事情发发牢骚,但他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一个一个将人看过,说道:“田地一成税这没得说,不足两万人,离石胡那里只是咱们的牧场,是提供马匹、皮毛的地方,并不能填饱了咱们的肚子,真正让咱们吃饱肚子的是这里的过万农夫,一万农夫能养活多少兵卒?” “五千?三千?” “一亩地年产出三斛粮,一丁种十亩田,即三十斛,一成赋税三斛,一万丁入库三十万斛粮。” “一军卒一年食十斛粮,uu看书 .uuknhu 他们的家小就要饿肚子了吗?不需要给粮食吗?马匹不用粮食喂养吗?衣甲、刀兵不用粮食购买吗?” “田田田……外面荒地无数,你们有人耕种吗?没人给你们耕种,是不是还要从这万把口子分给你们?” “一个个混账,原本老子可以养五千精锐,被你们这么瞎整,老子连两千兵都养不活!” “一个个的,除了阿娘外,你们哪一个当过富人、贵人?自己当了将领,成了旗帅、营帅、队帅,是不是就可以无视托着你们的穷苦兄弟姐妹了?” “想三成、五成、八成的征税,想把托着你们上位的兄弟当成仆人奴隶,想也别想——” “老子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 …… 陈启国愤怒,没人敢大声喘气,胡氏见此,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感受后背震动,陈启国强压了下心中恼怒,说道:“所有土地一律归属将军府,这是死规矩,将来无论有多少百姓,多少土地,这个规矩都不可更改,一成赋税也绝不更改,但这不代表,你们跟着俺就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人丁不足,力量不足,大家伙就只能拧成一股绳,等咱们真的发达了,人丁真的多了,在将军府所属的土地,自会给你们分封些田地养家,但是这不代表你们就不需要纳税,一般百姓十税一,你们可能就是二十税一,三十……五十税一,纳税,甭管是谁,只要还在将军府之下,就必须缴纳赋税,缴纳赋税只是表明你们还在将军府之下,还是将军府的一员!” 第九十四章 不能没有安稳的窝 “普通百姓的田地,三十年一重新按照人丁分配,将军府名下田地,地契都属于将军府,任何人都不允许私自侵占。” “但你们是本将军的兄弟,是创业之始的兄弟,你们放弃了留在上洛郡,放弃了留在长安,放弃了前往邺城,放弃了可能大富大贵人生,一路跟着俺来了这里刨土、受苦,这个情分俺也不能视而不见,将来人丁足了,财赋多了,自会给你们田地,而且不用重新分配的田地。” 陈启国说完这些,缓和了语气说道:“并州将军,阿爷活着的时候,阿爷担任这个并州将军没问题,襄城公做这个并州将军也绰绰有余,邺城不少人来做并州将军都无碍,因为他们有这个威望,咱们呢?咱们就是一群蝼蚁,永远别被自己的自大蒙住了心智,永远不要尝试去做威望、能力都不足的事情,除非你想死的更快些!” 陈启国站起身,说道:“此事到此为止,自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开荒不能停止,虽此时种下的豆子不能产出来什么粮食,但豆子却是最为养田的庄稼,一连种上三年豆子,再种麦谷,一亩产出五斛粮食也不算稀奇,更何况,豆子秸秆也是冬日喂养牛马最佳草料。” “六哥、三哥、李叔、狄二哥,狄三哥。” 陈启国看向马峒、腾?、李保、狄忠俭、狄忠让五人,五人忙站起,都被训斥了好一会,没人敢再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此时九叔那里也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由你们领五百骑前往上洛郡,安全回返后再商议祁县、离石官吏之事。” 五人齐齐抱拳。 “诺!” “嗯。阿娘、九姐依然管着将军府大小事务,该耕种的依然耕种,该营建屋舍的依然垒土盖屋,所有人都不得有任何违背将军府之令,违者以军法处置。” 大小军将二三十,全起身躬身抱拳。 “诺!” “散堂。” 陈启国起身,胡氏、九娘跟着起身,一干将领再次抱拳躬身,直到三人带着一干女卫离去,屋里才再次嗡嗡声不断。 听着屋内嗡鸣不断,胡氏微笑道:“信儿已经有了你阿爷的威严,以往在上庸公府时也是这般,你阿爷在的时候,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的。” 陈启国叹气道:“其实孩儿并不喜欢这样的,但军中就是如此。” 九娘搂着他手臂,笑道:“大郎刚刚那番训斥很威风呢,大哥连头都不敢抬了。” “唉……” 陈启国又是一阵摇头苦笑。 “俺也是没法子,一开始若不如此,今后更难以制住大兄他们,虽俺知道大兄他们不可能反叛,但其他人呢?这个世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可信的,一开始断了自立的念想,总是好过将来兄弟反目成仇为好。” “俺听大郎的!” 看着两人咧嘴憨笑,胡氏一阵摇头,心下却莫名生出些感伤来。 …… 祁县、离石两地都还没有正式官吏,陈九没有前来时,陈启国不准备急着设置官吏,王虎带回的答复也让王霸较为满意,除了一个并州将军虚头外,整个并州也依然如故,该如何还是如何。 陈启国这次没有消失,但他也没有出现在人前,并州的煤炭特多,甚至根本不需要挖出矿洞即可取出炭石,欣喜之下,他也不愿搭理耕种、建房杂事,带着百十老弱做起老本行来。 烧砖并不是很难,自长安带回的过万百姓中有不少烧制过砖石,陈启国不理其他事情,一干将领们见到他又捣鼓起工匠之事,纷纷摇头苦笑却又无奈,整日盯着他的王霸父子见此也是摇头不已,却也彻底放下心,更不愿没事招惹,唯恐打扰了喜好工匠的并州将军玩泥巴一般。 不理会他人如何作想,甚至石大力、石宣两人领着两百骑,一路押送太子石宣赔给他的流民、钱粮前来都未有理会,只是一人踢了一脚,直接将两人丢给胡氏了事。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痴迷于工匠之事,也都不再前来烦他。 足足用了一个月才烧砖建了个炼铁高炉,一车一车从山里弄来的矿石倒进高炉里,炭石更是不计成本的燃烧,结果…… 一丁点铁水都未流了出来,等炉火温度完全冷却,一个人爬进炉子里,用着锤子一点点检查,最后很是无语。 祁县山石不是没有生铁,只不过太少了,混在炉渣里根本炼不出来。 无可奈何之下,并州将军只得带着百十骑入山,再次背着筐篓游山玩水,得到了消息的王霸更是不屑撇嘴,挨个给祁县周边县令下死令,任何人不得招惹游山玩水的并州将军,不仅祁县上下无语,并州上下无语,消息传到长安、邺城、大赵各地,全都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并州将军无语起来。 为了就地评测矿石含铁量,百十骑不得不带着特制的坩埚小炉,每到了一个山岭,检查一圈,寻了些石头后就开始一点点将石头敲碎成粉末,用炭粉、红泥掺了石粉烧炼,一个山岭一个山岭检查测试,一次又一次失望,祁县、京陵、邬县、介休、中阳、平陶、大陵。 围着数百里九泽大湖转了一圈,还别说,还真被他寻了些铁矿石,只是看着含铁量,还是感觉不怎么满意,很想寻到心目中满意的铁矿山来,一发狠,带着人跑到离石寻矿,从五月份离开,直到陈九带着近千人前来了祁县,直到种下的豆子开始收获,陈启国还在发狠寻找中意的铁矿石,直到雪花开始飘落,才在吕梁山寻到心目中还算满意的铁矿山来,可等到他查看四周,又是一阵无奈失落,太过偏僻了,也只能等待人丁够多时开矿。 并州是个多炭石的地方,只要能寻到铁矿石,炼铁就没半点障碍,一路上发现了上百处铁矿山,只是含量都低了些,有的根本不用去熔炼尝试就知道是无法产出铁水的。 雪降后,九娘也将临产之时,陈启国只得无可奈何带着人返回,他却不知,在他入山寻找铁石矿时,铁弗部刘虎死了,邺城也派了个女官前来并州,欲要将并州胡人迁往雁门、新兴两郡戍守。 …… 山中无岁月,一入山林就是小半年,出山之时,呈现在眼前的祁县城外,是一个个两丈高的土坯土堡,围着土堡卫星城群打马转了一圈,这才入了县城。 离开时春暖花开,回城时冬雪已三尺…… 看着颇有些失落的他,陈九却满是微笑敲了敲他的脑袋。 “两万人都指望着娃你吃饭,你却不务正业跑去山里寻矿,该打。” 陈启国将破旧皮子仔细盖在他腿上,又将火盆拉近了些,叹气道:“俺也不想乱跑,关键这种事情也只能俺来做,其他人……也只有虎子可以代替俺了。” “收获可还好?” 陈九将火盆上一直温着的汤水递到他面前,陈启国忙接过喝了口。 “隰城县、中阳县和吕梁山还算有些可以炼铁的矿石,虽石头里含铁少了点,也只能凑合着用吧。” “有没有麻烦?并州刺史会不会不满?” “不满?应该不会,九泽大湖周边都算是屠各右部的地盘,更何况隰城县、中阳县都算是离石左部地盘,只要咱们不惹事,王家应该不会主动没事找事的,实在不行,也只有再离石设炼铁炉子。”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有件事情需要与你说,朔州刘虎死了,其子刘务桓已经向代国求和臣服,邺城好像很不满你的不务正业,派了个监军女娃,此时正在晋阳城内。” “刘虎死了……麻烦啊~” 陈启国一阵叹气,说道:“雁门仅兵卒一两千,代国拓跋氏没了后路牵制,眼睛也只会盯在并州,邺城重视也自在其理,只是并州人丁不足,地困人穷,奈何?” 陈九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并州刺史、监军女娃好像想将屠各五部残余,以及并州境内杂胡全都迁往雁门、新兴郡,这些日你不在,晋阳城内乱象丛生,好些部族都在不满反对,估计这两日就该召你前往晋阳了。” “刘虎原本在雁门之外,被拓跋氏击败逃入雁门、新兴郡,uu看书 w之后战败了才逃去的朔州。并州从雁门至河东都有不少胡人杂居其中,想要全部调去雁门戍守是不大可能的,估摸着……那刺史王霸是盯在了屠各五部残余老弱身上,很可能会逼迫着俺向北戍守。” “应该是如此,谁让娃你干掉了河东三千精锐了呢,不让你去戍守让谁去?” 陈启国微微点头,换了自己是那王霸,如果有机会,也会借他人之手干掉让自己难受的家伙,皱眉许久……还是微微摇头。 “俺不能再四处乱跑了,总不能永远跟个流浪的乞活军一般,没有个安稳的窝,永远都不可能长久的。” 陈启国站起身,低头看着老头,笑道:“出兵一些,哪怕让俺拿出千卒前往雁门戍守都无碍,但此处不能再动,石大王又没罢去俺的并州将军,总还是能说上几句话语的吧?” “九叔莫要太过担忧,刚刚回来,俺还需要了解一二,祁县、离石的将军府、官吏也该确定了下来。” 陈启国走出门房,正见赵氏拿着一摞烙饼进来,与曾经一般无二,手拿一个嘴里叼着一个,呜呜咽咽说着“婶娘俺还有事”话语,赵氏还没张嘴人就跑了没影。 相比陈九,面对赵氏时心下总有种似有若无的隔阂,不知道这种隔阂是不是源自陈英儿,但他知道心下是有这一个隔阂的,面对胡氏时,心下更多的是轻松,两人,一个相处十年,一个仅一年,一个汉家女子,一个却是地地道道的屠各胡之人,却不知道因何对胡氏反而没有这层隔阂,感觉坐在胡氏身边更为轻松。 第九十五章 名下2将军府【3章,第1章】 陈九将整个陈家寨的老弱全都带入并州,不仅如此,与之同行的还有周、杨两家以及一些小寨之人,杂七杂八加起来有小两千人,其中最让他意外的是上洛郡田授、赵莆两老人和一二十个年轻官吏。 与陈家寨之时一般无二,每次从山里回来时,总是第一时间向陈九老头说一说收获如何,之后才会跑去作坊做着自己的事情,尽管祁县已经不是陈家寨,本能趋势下,他还是先与陈九说了会话语,这才嘴里叼着、手里拿着饼子出现在不是很大的将军府。 一脚踏入厅堂内,不是被满登登的人吓了一跳,而是有些不解田授咋也跑来了祁县。 陈启国一脚踏入厅堂,所有人纷纷站起,一手拿着饼子比划,嘴里含糊不清说着“坐坐,都坐”话语。 来到田授身前,手里饼子递了过去,又将嘴里饼子取下拿在手里。 “田老,你咋也跟着前来了,不怕身首异处啊?” 田授一脸无奈拿着饼子,苦笑道:“郡守大人,您还欠着俺的俸禄没发呢!” “啊?” 陈启国一愣,又不由笑道:“成,一会俺让人给补上了,这事儿整的,讨债都跑了千里……” 陈启国嘴里说着,来到胡氏面前一礼,神色也郑重了许多。 “孩儿离家三个月,劳累了阿娘。” 胡氏微笑道:“坐吧,都等着我儿呢。” “嗯。” 陈启国不再多言,站在众人面前,神色郑重道:“虽没有去看仓里粮食几何,没有去看各村寨民房,更没去检验兵卒训练如何,但本将军还是先行谢过诸位的努力和付出!” 说罢,向所有人郑重抱拳一礼,众人齐齐起身抱拳还礼。 “末将(下官)职责之事!” “都坐!” 陈启国再次让人就坐,说道:“民为本,先说一说民事上的事情吧。” 陈启国看向众人,田授苦笑一声,拿着饼子起身就要抱拳。 “田老不用起身,坐下说即可。” 田授只得再次坐下,好像知道郡守大人的习性,忙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张来,说道:“祁县以及晋阳所属田地一共开垦了两千顷,收获的田地仅有八百顷,余者皆是些牛羊马匹所食之豆秸草料,八百顷收粮二十万斛,所获之粮堪堪够两万人一年所食,下官已经与所有新立寨子商议过了,一两年内所有粮食一律为公,粮食按照所有人所用分配,青壮男丁一日三斤粮,妇人两斤,老人、孩童每日两斤,二十万斛粮可供给五千卒每日六斤,来年会更多些,只是后年……” 陈启国对田授说服所有村寨很是满意,点头说道:“自后年开始,所种田地皆一成赋税,军卒会自己屯田,尽可能的养活自己。” 田授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对自己前来是否值得给了最终定论,叹气道:“天下能有郡守大人如此爱民者,下官至今也未有遇到,下官谢过大人能够怜民之疾苦!” 说着又起身深深一礼,这一次陈启国并未阻止,只是微微点头,心下却更为看重了眼前老者。 田授说道:“按照大人的要求,百人为村、千人为堡,两万人已经在祁县县城外建成二十个土堡,两百个村寨,无敌入境时,百姓分居于各村寨耕种,除必须食用粮食留于二十土堡外,余者皆入了城内粮仓储存,人人皆有屋舍可用,冬日炭石也都储存准备妥当。” 陈启国微微点头,在入城时就已经见了城外一个个如同卫星城一般的两丈高土堡。 土堡是这个时代极为常见村寨样式,几乎每一个汉民,甚至胡民村寨都会营建此类土堡,唯一不同的是营建的防御力强弱问题。 百人村寨防守太过薄弱,为了以防不测,陈启国才决定在祁县外围营建二十个卫星城,每一个城墙皆用土坯砖块层层垒就,这种法子比营建长安、洛阳城墙要差了不少,除非在外围用巨石,但土坯营建却要简单许多,为自己干活,为石虎营建宫室是不同的,无需他人强迫,每个人,无论老少都很是卖力,两百村寨、二十卫星城营建的很好,祁县城墙残破的地方也用了土坯修补上,不仅如此,二十个卫星城与中间的祁县城全部用了木板、砖石连接了起来,刺猬一般的土堡群几如一座巨大军城。 从山里回来时,见了刺猬一般的土堡群,陈启国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得意。 听着田授又一一介绍起青壮男丁、妇人几何,老弱几何,各村寨、戍堡负责人,没有一个人开口打扰,仅介绍这些就用了一个时辰,直到田授收起纸张抬头时…… “嗯,田老做的不错,从今日起,田老为祁县县令,将军府之下民部司马,主官民部事宜,若谁有质疑的可以此时提出。” 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无人反对,陈启国说道:“当日在上洛郡时,本将军曾与田老共同商议过,今后官吏皆以试卷考试为准,当日因本将军调往长安,故而没能实施,今时却可以尝试一二,祁县所属官吏,离石所属官吏,将军府之下民部、律部皆以阅卷为准,一个月后,各村各寨凡会读写之人都可报名考试。” “李将军,兵卒情况如何?” 陈启国看向师叔李保,今日是正儿八经的真正军议,话语间郑重了许多。 李保站起郑重抱拳,说道:“离石送来了五百青壮骑,加上原有,包括囚凤营所属女卫,今有常备骑军一千六百卒,因屠各部男女老幼皆可为骑,只是因前些年大王抽调了各部战马,事急最多可集起两千五百骑,青壮步卒三千,但今岁因耕种、建屋垒堡,训练稍有不足,末将建议冬日整训练卒。” 陈启国微微点头,回头与胡氏低声询问仓库储备的衣物、皮子之事,得到的答案后一阵沉默。 “皮子储备的少了些,田老,你安排一下,各土堡百姓需要腾出些保暖皮子,但一定要提供更多炭石取暖,衣物少了些的就莫要出屋,大家先紧一紧,本将军保证,明年每一个人都会有足够的皮子保暖。” 田授微微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军卒也是为了保护百姓,各土堡都有足够的炭石取暖,不会有太大碍处的。” “嗯,炭石虽好,但一定要注意些,莫要中了毒气,埋设的地龙火道一定莫要漏了烟气,每日里都要有人检查一遍,发现漏烟气要及时用泥巴堵上。” “大人放心,陈老提醒过,不会出了岔子。” 见他如此说,陈启国也算是放了下心来,再次看向李保,看向一干将领们。 “囚凤营为近卫营不变,狄忠良所部并未左旗,左旗分前后左右中五营,前后左右四营各五百,牛阚中军营为一千,暂时就如此,将来兵卒多了时,左旗可掌三万卒。” “牛阚。” 牛阚忙起身。 “末将在!” “左旗旗帅,掌左旗之事,领祁县都将,直掌中军营。” “诺!” “狄忠良、崔震、孙昰、狄忠俭。” “末将(末将)在!” “掌左旗前、左、右、后四营,祁县之别将。” “诺!” “石朗。” 石朗一愣,直到石大力大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这才慌里慌张起身,声音高昂尖锐。 “末将在——” 陈启国盯了他两息。 “左旗司马,掌左旗军纪律法。” “诺!” “白亿、黎铁、孙筠、李弥。” 原属北营的白亿、孙筠,北宫卫黎铁、陈家寨李弥四人忙起身,大步站在石朗身边抱拳。 “末将(末将)在。” “为左旗前、左、右、后四营司马,掌军纪。” “末将领命!” 陈启国看向左旗五将五司马,说道:“将领与执掌军规律法司马各不统属,因各营兵卒尚少,司马暂时只配备给营一级,今后还会在营一级之下配备给幢帅、队帅司马,军将提升必须由统军将领提名、司马加印认同、将军府考核三方确认,军中司马不向领军将领负责,只向将军府司马负责。” “掌后勤辎重长史,掌文书印信长史,掌营地驻扎……诸类长史,皆由旗帅、营帅自行任命,由将军府加印。” “望诸位勤勉任事、克己守律、勤于练兵!” 十人齐齐抱拳躬身。 “谨遵将军令!” 陈启国摆了摆手。 “赵封。” 赵封一愣,拖着沉重右腿站在厅堂郑重抱拳。 “末将在。” “离石将军。” “诺!” “李元旦。” 陈家寨长老李元旦一愣,忙起身站到厅中。 “末将在。” “离石将军府司马。” “诺。” “王方侯、周勇、赵老七。” 陈家寨三位长老相视一眼,齐齐站起来到李元旦身边。 “末将(末将)在。” “离石将军府兵部、民部、律部长史。” “诺!” “马峒。” 马峒忙站起身,大步站在赵封身边。 “末将在!” “掌右旗,为离石将军府都将,直领中军营。” “诺!” “腾?、狄忠让、石大力、刘支耽。” 四将同时起身,大步站在马峒身侧。 “末将(末将)在!” “领右旗前、左、右、后四营,为离石将军府之别将。” “诺!” “胡七。uu看书 .uukanhu ” 做过一段时间亲军的胡七忙站起身。 “末将在!” “为右旗司马。” “诺!” “董养、石年、刘未、董度。” 两个北宫卫老卒,两个陈家寨寨丁,四人齐齐起身。 “末将在!” “领右旗前、左、右、后四营司马。” “诺!” “周横、杨六郎。” 周横、杨六郎相视一眼,齐齐上前。 “末将(末将)在!” 看着两人抱拳,陈启国微微点头。 “屠各左右都尉将军府左右将军,为本将军之副将,一者责调兵领战,一者责练兵演武。” 周横、杨六郎心下震动,各将震动,齐齐看向两人。 “诺!我等必不负将军所托!” “嗯。” 陈启国再次向两人点头,又看向左右两旗将领,说道:“左旗夔牛,右旗飞马独角兽,两旗都有自己入旗任将的规矩,回去后,当着各旗兵将的面,宣读自己的誓言。” “离石将军府为右将军府,祁县为左将军府,本将军领左右两将军府,将军府司马暂由阿娘担任,九叔任兵部司马,民部司马由田老担任,剑奴担任律部司马,孙尚香和刘裳担任将军府左右长史,离石和祁县所属官吏,经考核后配齐。” 说着又看向田授。 “田老,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了些,各土堡适龄的孩子都要入学堂读书,包括离石也要建一些学堂,教授先生不足,官吏就要育人传道!” 第九十六章 孩儿们的名字【第2章】 第一时间见了陈九,又听取了些军政之事,从陈九嘴里得知铁弗刘虎身死后,心下就有些不安,也没再对祁县、离石两地军政拖延,但他还是准备按照科考选拔政务官吏。 并州之地多杂胡,唯独并州最南的河东郡因安邑盐池,素来都是富裕之家云集之地稍好些,还能有些读书识字的士族,余者郡县皆少有读书识字之人。 乞活军自处游荡,吸纳的多是汉民和半胡之人,最开始时就有些读书大族加入其中,虽会识字的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等到稍微安稳立寨后,一些年老书生也有教授些孩童读书识字。 陈启国本能的认为,科考应是件极为正确的事情,也就有了一个月后第一次科考之事。 结束了军议后,这才有机会去见九娘,还没推门入屋,心脏就是一阵狂跳,唯恐自己在外数月引起她的不满恼怒,心情忐忑推开房门,正见一恬静女子手拿着针线挠头,听到房门轻响,迎来的是温和一笑。 “大郎,回来了。” “嗯。” 陈启国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有一个轻嗯,目光却落在硕大的肚子上,心下又是一阵担忧。 坐在床沿,如同没有离开前一般,轻轻低身侧耳贴在她怀里。 “臭小子老不老实,有没有踢了九姐?” “原本是挺老实的,昨夜却踢了俺两脚,俺还正疑惑着呢,今日大郎就回来了,当是他不满了爹爹。” 九娘一阵轻笑,小手轻柔抚摸着他脸颊。 “大郎瘦了……” 感受着她的柔和,心下一阵愧疚,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九娘推了推他的头颅,笑道:“肚子涨得慌,俺都想好了,咱的孩儿不管男娃女娃,都叫陈曦。” 听着她说肚子涨,陈启国忙将身子挺起,又有些不解说道:“咱不是说好了么,九姐第一个孩儿姓狄,又怎么叫了陈曦了呢?” 九娘刚要竖起眉头,又低伏了下来,噘嘴不满道:“大郎这么难,自个都要深入山岭数月,爹爹却整日想着他的大将军,他愿意入蜀让他入蜀,想要狄家子孙,让他自个去生,反正俺的孩儿就不姓狄!” 又笑道:“阿娘有学问,说大郎入山寻铁,是为俺们去寻找希望曙光,是为了俺们的孩儿,原本是想着叫石曦,可俺想着,大郎还是姓陈较好,就叫陈曦!” “呵呵……” 陈启国一笑,点头说道:“九姐说叫什么,咱们得孩儿就叫什么,反正是九姐生的,九姐做主。” 自己都不知道姓甚名谁,陈姓也好,狄、石姓也罢,如今的他也都无所谓了,正当想要说些今次收获时,九娘的一句话语又把他镇住了。 “大郎,临走前你嘱咐的棉花俺都收了,今年收了不少种子呢,都被俺仔细收了起来,就在西屋的柜子里。” 九娘将手里已经快要完工了小儿棉衣递给他看,笑道:“按照大郎的法子,是十二妹亲手用木弓弹出来的棉絮填充的,可暖和了!” “对了十妹生了个闺女,十一妹、十二妹生的是男娃,还有十三妹……” “妹妹们都等着大郎回来,给孩子们取了姓名呢!” 九娘伸着手指挨个说哪个女人生了闺女,又哪些生的是男娃,还有流产的,夭折的,难产大人血崩死了的,一开始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语,这才明白是个怎么回事,原来她嘴里的“妹妹”们,正是那些有生孕的囚凤营女人。 当时还挺英勇大义,此时一听到自己竟然有了这么多孩儿,脑袋都大了,身子一翻横躺在床上。 “怎么了?大郎后悔了?” 九娘丢下手里针线,侧躺在他身边,用手将他脑袋搬到自己一侧,脸对脸,眉眼弯弯看着苦巴着脸的他。 “唉……” 陈启国叹气一声,她没有替那些难产而死妇人太过伤悲,这就是命,生生死死他早就习惯了,可面对这么多名义上妻妾和孩儿时,又不知该如何。 九娘揉了揉他隆起的眉头,细声说道:“俺问过了阿娘,义子义女可以用‘忠、嗣’诸类,或者如大兄、二兄一般……可俺想了,觉得都不怎么好,大郎你觉得呢?” 一阵沉默,粗糙大手轻抚着并不算太漂亮脸颊…… “九姐最是善良的女人,不愿让人一听就知那些孩儿只是些养子,如同俺这‘石忠信’一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天地无心,以万物为邹狗,人却有心,赏善罚恶、怜悯弱小,今之乱世,民无寸土立命,百姓若猪狗……” 陈启国轻声一叹。 “今后陈家就以‘万世开太平’五字为辈分,所有孩子中间都加个‘万’字,希望他们可以结束这个百姓不如猪狗的时代。” 九娘嘴里低喃,双眼越来越亮,郑重点头。 “嗯,俺们的孩儿就叫陈万曦!” “大郎,快快帮那些孩儿想些名字来。” 陈启国又头疼无比,几十个大肚妇人,安全生了下来,至今尚未夭折的就有二十七个,男娃十二,女娃十五,女娃的名字较为容易,也懒得去挠头,直接以花朵命名,或高洁,或富贵,或出泥而不染,男娃的名字却让人挠头无比,想了好久才憋出十二个名字。 “兵法言‘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种品质,又有‘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和‘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五善四欲,十二个男娃就以‘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奇、密、静、一’十二字为名吧,希望他们可以个个都是万人敌一般名将。” 听着他的话语,九娘脸上又露出犹豫来了,与自己儿子名字一对比,怎么都觉得还是他的大郎想的名字更有派头,个个都是大将军,个个都是富贵高洁女子,很想将这些名字全都据为己有,见她低头不语,陈启国大致就猜测了她心中所想,心下又是一阵好笑。 “万曦,万道光芒普照大地,所有阴冷黑暗,所有魑魅鬼魉全都退避消散,万物欣荣、百姓安康……我儿仅凭这名字,那就是王侯将相之相啊~” “唉~” “如此君临天下之霸道,估摸着也就九姐和俺这般命硬之人才能镇住,一般人还真压不住臭小子了……” 陈启国又摇了摇头,九娘心下又是欢喜万分,又是紧张无比,唯恐自己的儿子名字真的太过王霸。 “不行,正名太过王霸强势,得给我儿一个柔韧些的‘字’才成……” “大郎快快想想,两个阿娘都说咱得孩儿是个男娃呢!” 九娘拉着他手臂一阵摇晃,脸上神色更加紧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万曦乃天空之健阳,一天一地……就叫德厚吧!” “嗯嗯,万曦……德厚……” 九娘抱着他手臂,嘴里不住低喃,好像下一刻就忘了自己孩儿的名字似的,陈启国又是一阵好笑。 心下欢喜的九娘也忘了他小半年没回家的事实,陈启国也不愿让这事烦她,但吹灭灯火躺在床上睡觉时,还是问起了铁矿石的事情…… 九娘具体是何时有了生孕的,两人都不是很清楚,大致计算了下,生产也就这个月内的事情,这也是他不得不从山里钻出来的主要原因。 女人肚子大的让人心惊,躺在身边更加不敢乱动,九娘反倒有些大大咧咧,侧躺在他怀里一点都不怎么担心,烛火熄灭,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语,说着小半年来的点点滴滴,说着胡汉两者之间的摩擦,说着孩儿出生后穿衣带帽的憨傻模样,直到下半夜九娘才打着哈哈,躲在他怀里低声低喃着儿子的名字…… 早早的清醒,u看书 .uukanshu 低头着怀里女人恬静、祥和,陈启国并不敢乱动,只是盯着屋顶,耳听着屋外簌簌,心下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郎?” “嗯。” 九娘醒来,微动了下身子想要爬起,陈启国又将她揽在怀里,笑道:“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哪里愿意这么早早起床?!” “嗯。” 九娘又躺在他怀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说道:“邺城来了个李菟女娃将军,听阿娘说,这个李菟好像很厉害,是数万大军的监军呢!” 陈启国不由一笑。 “十三四岁的女娃,数万大军监军司马……” “狐假虎威而已……不过九姐说的也对,那李菟再如何狐假虎威,身前还是站了头老虎,说不定那王霸借着这个小狐狸身后老虎,生生把人吓住了呢。” 陈启国低头亲吻了下她额头,轻笑道:“九姐莫要担忧这种糟心烂事了,俺会小心着的,放心吧。” 九娘还是担忧道:“这段时间里,左部屠各老弱好像有些不满咱们更加重视汉民,原本投靠过来的一些胡人也离开了祁县,已经一个月没人前来投靠了,会不会出大事啊?” 陈启国在厅堂议事时,田授就隐晦提醒了些,此时他还没有腾出时间整顿屠各左部事情,左部想要独立,甚至高一头,自一开始他就从没想过,感受着她的担忧,细细想了下,又摇头轻笑不屑。 “左部就这么一点老弱,咱还真没看上,咱看上的是祁县之地,他们愿意就留下来,不愿离开就是了,咱家不强求任何人!” 第九十七章 天生就会打仗的乞活军 站在祁县城头的望楼,俯视二十个围拢在一起的土堡,一个个呈环形围拢着祁县城,乍一看,祁县仿佛增大了十倍。 看着眼前城池群,陈启国心下一阵豪气冲天,什么胡人高一头,毫无军纪胡兵,只知道破坏的胡兵,有何资格高人一头? 本准备等九娘生产后,母子平安后,他亲自带着五千步骑北上拉练,谁知他才刚从山里钻出来,一日未过,晋阳就来了人。 战鼓轰鸣,无数步骑衣甲齐整站在城下,没有人吵杂,除了偶尔战马嘶鸣,只有呜咽北风呼啸。 骑坐在卷毛之上,一一看向齐整兵卒方块,没有多余话语,提马转身,大枪向前挥动。 “出发!” “呜呜……呜……” 号角长鸣,牛阚提马踢动,身后四将纷纷提马跟随,旗帜招展,号角长鸣,三千步卒缓缓移动,腾?、狄忠让、石大力、刘支耽四将,胡七、董养、石年、刘未、董度五司马,九将与马峒对视一眼,随着马峒点头,前营营帅腾?、司马董养率先抱拳,战马磕动率先冲出,越过陈启国中军大旗向北远去,左营营帅狄忠让、司马石年,右营营帅石大力、司马刘未,四将齐齐向马峒抱拳,各领所部一左一右散开,并向外撒出数十骑探子,牢牢护住三千步卒,最后右旗旗帅马峒、司马胡七只是向后营营帅刘支耽、司马董度点了点头,提马踢动带着中军骑跟在陈启国身后,与数百囚凤营一同充当中军亲卫。 标准的步骑行军,前锋骑前面探路,左右两骑营护住三千步卒两翼,后路亦有后营骑压阵暂为辎重营,中军骑伴随中军大旗,死死护住中军大帅陈启国生死安危。 三千步卒相差不多,五营各自分开三十步,遇敌后,前营顿住,中军营顿住,跟随在中军营之后的左右两营,迅速在营帅大旗带领下,各自向中军左右散开,后营紧跟死死护住中军后部,“一三一”阵型,最大效能护住中军军阵。 “一三一”步兵军阵,因前营、中军营、后军营前后一条线,左、中、右三营一条线,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始终都是三个营,且中军营兵力往往最厚,来敌无论自哪个方向攻击,单一步兵阵来说,一条线的三个营如同一把尖锥破开敌阵,防御时,尤如尖锥一般的兵阵,亦是最大杀伤敌人的兵阵,比线性军阵更加锐利,是原野行军攻守兼备军阵。 乞活军不是普通流民,是原并州大将带领的武装流民,渑池乞活军又跟随着祖逖大将军南征北战,祖逖死后,才不得不躲入山中为匪,为了生存,只能散兵四处打草谷抢掠,大型军阵就算想用也没有机会,但这不代表乞活军不会这些军阵。 大型军阵运用不了,缩小般的五人组独立小军阵却是尤为熟稔。与此时陈启国带领的“一三一”一般无二,遇敌厮杀时,正面“前军”手持大盾格挡,身体微侧之间,后面“中军”手持长矛趁机将敌人扎死,“左右两军”则一手持盾一手刀,“后军”手持弓箭伺机射杀敌人。 乞活军在“一三一”五人小军阵上,又有“一三二”六人小阵、“一三三”七人小阵……但无论乞活军所用如何演变,除了勇武营重装步兵的线形军阵外,余者从不使用线形兵阵,清一色的棱形军阵,这或许与乞活军的生存环境有关,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明知必死也要咬人一口,撕下敌人一块肉来。 陈启国名下职业军卒中,有原属于上洛郡的军卒,有北宫卫老卒,有囚凤营女卫,上洛郡多少年都没打过仗,本领稀疏的紧,也就与北宫卫胡骑差不多,但也只是精于胡人游猎方式,中军迟缓、两翼如双臂伸出搂抱,两翼骚扰,一旦发现敌军有混乱、畏惧破绽,兵力最为厚实的中军就会泰山压顶强压撕开对方,割裂吞噬。 或许北营、北宫卫老卒精于骑战,但却对步战一窍不通,而且他们也一向轻视一冲击溃的农夫,囚凤营本就只是北宫卫的营妓,对于军阵之事更是一窍不通,唯独陈家寨的乞活军,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在最危险时参与战斗,自加入乞活军的那一刻,自在乞活军出生的那一刻,战斗就成了人生的一部分,相互配合的军阵已经像是刻在了骨头里一般,几乎天生就懂军前布阵,或许他们说不出来个一二三来,可让他们用棍子去教,个个都能成为一个个合格的战术好手。 自长安出来时已有十个月,三千步卒也越来越有些正儿八经的职业军卒,三千人分五营,每一营相距三十步,外围骑卒如同保护罩前后左右死死护住步卒,五千兵马一路向北,大雪的降下大大阻碍了大军的行进,按照陈启国冬日拉练要求,所有人都要护了个严实,每个人都要背负着多余一双靴子,陈启国不时打马冲出军阵,沿着三千步卒转上一圈,看着每个军卒身上背裹的布囊,心下又是一阵叹息,很是遗憾没有更多可用皮毛,要是人人都有一个睡囊,哪怕他带着军卒在野外待上半年几个月的也没丝毫问题。 ……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 ……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 …… “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 “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 …… 陈启国带着孙尚香等女卫来回巡视,对军卒震天怒吼很是满意。 “将军,前方五里就是咱们最后一处村寨了,是否安歇一日,明日再入晋阳?”左长史孙尚香看着天色询问。 陈启国回头看了眼晋阳长史,笑道:“是刺史大人给的庄园吗,也好,军卒们也有些疲惫了,命令腾?所部,先行前往准备,命令队伍加快行进,要在天黑前进入甲二十七村子。” “诺!” 孙尚香抱拳前去传令,陈启国拨转马头转向后阵,查看后阵辎重车辆损坏情况。 王霸的田地大多都在晋阳周边,赔偿给陈启国的田地,虽然是最为边缘的田地,依然还是距离晋阳城较近,正因这些赔偿的田地,陈启国开垦的田地也随之一路向北,突破了祁县地界进入晋阳之地,一直将开垦的荒田与赔偿的田地连接在了一起,临时村寨也几如一条直线,一路延伸到了晋阳城四十里处,也引起王霸的诸多不满,可又没法子开口反对,谁让那些都是荒芜的田地呢。 应王霸要求,陈启国冒着风雪前来军议,晋阳王霸却恨的牙痒痒,一波又一波探子传回消息,全都言明五千精锐,一干胡兵将领全低声交谈,毫不在意上面坐着的阴沉面孔。 “诸位,诸位,来来~满饮此杯!” 邺城女官使者前来,而且还是前岁数万大军迎战江东的女司马大人,可以监军大将军夔安、三王子石鉴,王霸宴请,并州上下无人敢不应邀前来,河东郡守柳恭、上党郡郡守冯鸯、平原郡郡守孙伏寿、新兴郡郡守刘抵、雁门郡郡守石?前来,因陈启国占着祁县,又借口黑夜遇袭,离石也成了他治下之地,虽无西河郡郡守之名,事实上,陈启国已经凭借屠各左右两部都尉而成为了西河郡郡守,若在算上并州刺史直领太原郡,并州各大佬就算全都聚齐了。 远道的,比如河东郡、上党郡、雁门郡、新兴郡郡守都早早来了晋阳,偏偏近在咫尺的陈启国,这个“西河郡”郡守兼并州将军却偏偏迟迟未至! 陈启国早几个月前就背着筐篓钻入山中,整个并州,乃至邺城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并州将军的不靠谱,但王霸一阵“诸位诸位”饮罢酒水,还是重重一叹气。 “唉……” “这个并州将军还是太年轻了,不搭理并州军务也就罢了,看书 ..om一入山中游玩就游玩了大半年,上使前来巡视并州军务,小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见到人影!” 再次重重一叹。 “唉……” “若非是看在上庸公面上,老夫定然上奏弹劾一本!” 一干郡守、将领全相互交换眼神,心下却暗骂一声老狐狸,若那小子真的天天打理军务,估摸又该有不少人抱怨了。 陈启国虽跑去了山里,却不代表没人盯着祁县,一个个全吼着《十七律五十四斩》的,这要是让那小子整军,他们还活不活了? 柳恭见没一个人接王霸话语,全又或是低头吃肉饮酒,或是低声相互窃窃私语,见王霸一脸尴尬脸红脖子粗,知道这些人因何不接话语,心下不由叹气,又重重咳嗽两声。 “咳咳!” “王刺史所言甚是,远在边关的石将军都已经来了晋阳,那……小石将军也确实有些慢怠上使,懈怠军务了……” “柳郡守你可拉倒了吧,不就是三千兵马趁夜偷袭,被小石兄弟打了个全军覆没么,至于这么挤兑人么?”雁门将军石?不满说了句。 新兴郡郡守刘抵大脑袋连点,笑道:“咱们谁不知道小石将军善于锻造甲胄,若换做是俺,俺是学不得小石将军一入山岭就是小半年。” “俺可是听说了,小石将军的媳妇可还怀着生孕呢,啥都不管,自己名下军卒全交给他人打理,自己却跑入山岭寻找铁石,虽看起来有些懈怠军务,可也是为了将士们的身家性命考虑,反正俺是觉得小石兄弟挺不错的。” 第九十八章 半空中的王家【3章,第1章】 一干将领们纷纷点头,柳恭老脸通红,冯鸯、孙伏寿两人相视苦笑,心下很想赞同王霸之计,又觉得肉疼无比。 上党郡、平阳郡同样存在不少胡人,胡人性蛮,一个不合就大打出手,更让人恼火的是屡屡不遵号令,把所有胡族全都送去雁门、新兴郡自然最好,可若没了这些人为卒为将,两郡兵马立即就会缩减一半还多,尤其是名下骑军,几乎是连窝端。 按理说,把所有人迁去雁门、新兴郡,对于石?、刘抵两人最是有利才对,事实却是完全相反。 胡人不听号令,迁去北地的人少些还罢,两人还能凭着实力压住,可若数量众多,自会有人取而代之,更何况,两人手底下不少军卒的家眷都在富裕些的并州腹心,都跑去了穷苦难养活人的雁门、新兴两郡,咋吃饱肚子? 逼着人从富裕些的地方跑去苦寒之地,这怨气……邺城石虎无所谓,石?、刘抵两人却不敢视而不见。 厅堂内再次尴尬吵杂,王霸、柳恭心下恼怒,怪异的是上座的李菟,这个十三四岁女将军好像对吵杂将领们很感兴趣,像是在全神贯注听着每一个将领们讨论美酒、女人…… “上使,并州将军领五千精锐前来,恐有不测,是不是训斥一番?”成了河东将军的王建低声询问。 “不测?” 李菟一愣,声音稍高了些。 “王将军多虑了,探子不是说了么,石将军五千卒前来,身后却带着辎重粮秣,想来是为走远路而准备的。” 清脆声音响起,厅内吵杂声猛然一顿,全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石?看了一圈,向王建笑道:“王将军多虑了,俺可是特意打听了一番,小石兄弟自入了长安,北宫卫就没人敢骚扰百姓的,从长安一路前来并州,也没听说过有骚扰良善人家之举动,此次前来,想来是不愿让刺史大人多消耗粮食。” 众人知道石?、刘抵都是屠各部之人,但凡有些干系的胡人军将全都大点着脑袋,称赞陈启国治军严厉。 李菟当着人面如此开口,王霸、王建全都不知她是何心意了,相视更加尴尬、埋怨,也有了一丝恐慌、后悔来。 宴会进行大半夜,一个个左搂右抱大笑离去,李菟也在一群蒙面红衣绿袖銮仪女卫拥簇下远去。 看着厅内狼藉,王霸阴沉的脸都能凝结成了水珠。 “砰!” 大脚猛然将桌案小几踹翻,刚刚贴着笑脸将人送走的王建,刚一脚踏入厅内,正见大兄双眼几欲喷吐的怒火,心下微微一叹。 拿过两壶酒水坐在王霸身边,将一壶酒水递到他面前,又摇晃了两下,王霸才伸手接过。 “唉……” “我王家上了那该死的女人的当,并州各胡居于并州数十载,哪有这么容易全部迁往雁门、新兴守边。” “此事做成了还罢,可若就此虎头蛇尾,并州……再无我王家立足之地。” 王建一阵叹息,王霸神色更加阴沉、愤怒,仰头猛灌酒水…… “砰!” 空空的酒壶重重砸在地上。 “该死的冯鸯,该死的孙伏寿……” “混蛋——” 王霸仰天怒吼,王建心下愈发苦涩,原本大家都说了好好的,结果事到临头,两人却退缩了,王家也被高高架在半空无法下来。 “全是一群混蛋啊……” 李菟的态度忽冷忽热,如今见到这么多人反对,竟然有舍弃他们王家的苗头,这让兄弟两人心下极为恼怒、恐慌,王建突然扶膝站起身来。 “或许,咱们王家需要与那小石将军谈一谈。” 王霸猛然抬头,一脸恼怒。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谈的?那混蛋一再向晋阳耕种,如今又岂不会落井下石?” 王建皱眉道:“刘虎身死,铁弗部低头,那混蛋的话语已经应证了,若非他给了大王的一封奏折,今日那该死的无信女人也不会前来并州,我王家又岂能沦落到此等境地?” “无论如何,他才是并州将军,在给大王的奏折中,也是他提起的戍边,既然都是他的缘故,自然要由他来担负!” 王霸一阵呆愕,又摇头苦笑,叹气道:“那又如何,如今是我王家被人架在了半空,那混蛋会给了我王家一个梯子?” 王霸摇头,王建心下也知他是对的,可如今所有人都表明了态度,唯有还未来了晋阳的陈启国态度不明。 想了一会,王建还是抬起脚步,头也不回说道:“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如今也只有他的态度不明,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也不一定。” 王霸张嘴抬手,最终又无力垂下,一脸落魄呆坐,心下很是后悔一时的冲动,更是将整个并州上下骂了个遍。 陈启国哪里知道,此时的晋阳城刚刚结束了场宴会,更是不知王霸连同他在内将所有人全骂了个遍。 这座村落只是一百人居住的临时村庄,除非是麦谷种植之时,大多数时候,此处只是一座空空村寨,只是留下几个年老无法离开老人留守,村里啥都没有,除了些破土坯房外,连个瓦瓦罐罐都不会给小蟊贼留下半点,如此之小村寨很难装的下五千人马,就算人挤人打地铺,也还是有千余人无法睡在屋内。 一声令下…… “所有伍长之上将领不得睡屋!” 自己的军令,他也只能在屋舍院中搭建帐篷,坚硬似铁地面很难营建营地,有了随军辎重马车,就又有另外一说。 马车都是极为结实的木料做成,本身就很是沉重,上面放着较为沉重的辎重,用来撑起帐篷也不是很困难,当然,睡在这样的帐篷里也不怎么暖和。 检查了一遍帐篷四周,尽可能的用重物将四周压了个严实,陈启国这才钻进帐篷,而帐篷中有数个长长木杆支撑,里面还有两辆马车当做床铺,有了马车高度,就算帐篷底部稍微漏了点缝隙,至少还不至于对着他使劲吹着寒风。 进了帐篷还没一刻钟,帐篷再次被人打开,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将军府左长史孙尚香,而她手里正端着一盆热水。 “将军。” “你不用这么做的。” 陈启国刚站起,正要跳下马车,突然用脚踩了踩马车车板,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如果马车改成了炕床,人手一辆马车……” 陈启国还是摇了摇头,却又紧紧皱起眉头,最后又再次摇了摇头。 “根本不可能大规模使用,偶尔用一下,当做冬日偷袭,或运送物资还成。” 陈启国突发奇想,想要在马车加一层隔板,或是底部只放一个铁质空盒用来加温,马车车帮加高,很容易将一个个马车改成了一个个移动的帐篷,在冬日里大范围远途突袭还是不错的,只是一想到马车需要的畜力,又不由失望摇头。 与他也算相处了些时日,知道他有时会突然冒出些稀奇古怪想法,对此她从来都不闻不问。 跳下马车洗了手脸,又三下两下洗了脚掌,而孙尚香却帮着他铺了整齐铺盖,又出了帐篷,不一会提着个火盆再次进入帐内。 “啊……哈!” 长长打了个哈欠,缩着身子钻入并不厚实的皮子中。 “啊……哈!” 再次打了个哈哈。 “你说你吧,都说了让你与那些女人挤在一起暖和,俺有手有脚的,哪里又需要你来照顾,在陈家寨时,从来都是俺照顾大哥他们。” “啊……哈!” 连连打哈哈,眼泪都出来了,揉了把眼睛,直接翻了个身。 “今日怎么这么困,俺睡了……” 流浪过程中不知和多少个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对于身边是否睡了个女人根本不怎么在意,唯一不满的是不能两个人挤在一起,若他与三哥、四哥……任何一个挤在车厢里,怎么着也能暖和一些,现在好了,两个人一人一个车厢,皮子又不怎么厚实,还真有些受罪呢。u看书ww.uashu.cm 或许是跑前跑后真的累了,陈启国哈哈连连,看着微微打鼾缩成一团的男人,孙尚香静静看了他好一会才躺了下来,又将火盆向他身边推了推。 雪花簌簌,寂静的雪夜中偶尔会有踏雪的咯咯声,孙尚香知道,这是值夜军卒巡逻走动声,静静躺在车厢中,脑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听着微微鼾声,心下宁静、平和,紧握腰间短刀的纤手也渐渐松弛…… “将军,将军……” 一阵轻呼,正恍惚间的孙尚香猛然坐起,纤手紧紧攥着腰间利刃,双目紧盯着帐篷,又看了眼微微打鼾的身影,默默站起跳下马车。 挑开帐帘又忙关了严实,唯恐贼风吹到了马车里酣睡的男人。 “何事?” 没有多余字眼。 “回孙长史,村外王将军求见。” “现在?” “是。” 孙尚香想了下,裹紧了下大氅,大步走向村庄门口,而王建百十人正被守夜军卒挡在门外。 王建没有因为被阻拦而脸上恼怒,甚至还狠狠抽了一记不满蛮横手下,正要跺脚暖和暖和,抬眼见到一队人前来,神色郑重。 “将军府长史孙尚香,见过王将军,王将军如此深夜前来可有要事?”孙尚香抱拳一礼。 看着眼前蒙面女子,王建知道陈启国手下有一群鬼女卫队,却不敢轻易招惹,从这些月得到的消息中,知道她们在祁县地位尤为特殊,忙抱拳还礼。 “王某是有些事情要与石将军言语几句,还请孙司马给些方便。” 第九十九章 厌恶与蠢人同行 看着王建,孙尚香眉头微皱,很想开口拒绝,最后还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说,转身在前领路,刀剑出鞘的守门卒却只是稍微后退让出了些道路,王建忙大步走入,充当亲卫头领的王豹正要带着人入营,值夜的队帅突然上前一步,百十守门卫卒再次挡住道路。 “我家将军的规矩,扎营之时,入营卸兵。” “你……” “够了,在外等着!” 王豹大怒,王建面色一冷。 “石将军治军严厉,又岂是你这般疏懒之人可比?” “兵败却不知自查……” “哼!” “在外等着!” 王建面色冷厉,王豹又羞又怒,终究还是不敢在颇为严厉的叔父面前蛮横,只得低头抱拳。 “诺!” 王建又轻哼了声,最终也没再多言训斥,转身向看过来的孙尚香抱拳。 “让孙长史笑话了。” 孙尚香才不管他们叔侄如何,转身在前领路,百十人的临时村寨本身就不大,不用一盏茶就来到了院中搭起的帐篷,王建目光一阵诧异,怎么也想不到一军主将竟然睡在院中帐篷中。 “王将军稍候,将军刚刚睡下不久。” 孙尚香抱拳一礼,也不等王建还礼,径直钻入帐篷,而陈启国果然还在熟睡。 “将军,将军……” 孙尚香轻声呼喊了两句,酣睡的男人却未动半分。 “将军,将军……” 纤手伸出,却像是遇到了障碍,犹豫半天才轻轻拍打了两下正缩成一团的身影。 “嗯?” 陈启国猛然睁眼,转头见正倾斜着身子的孙尚香,有些疑惑。 “怎么了?” 眼中略带惊慌,孙尚香忙将头颅低垂,轻声说道:“王将军求见将军。” “王将军……王霸?” “不是,是河东将军王建。” “哦~” 听了是王建,陈启国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呆愣了片刻。 “此时前来……行吧,帮俺准备点汤食,没有酒水,用汤食招待吧。” “诺。” 陈启国连起身穿鞋下地都无,直接裹着破皮子坐起。 “王将军不用客气,进来吧。” 孙尚香出帐篷,王建掀帘走入,正见他裹着皮子坐在铺着麦草的床板上,又是一愣。 “呵呵……” 陈启国指了指简陋的车板,笑道:“人穷也没这么多讲究,将军随意些。” 王建一阵摇头叹息,却也将鞋子脱去上了马车,与他盘膝相对而坐。 “王某一直听人说,石将军治军虽严厉,却甘于与卒同甘共苦,今日一见……那不长进的侄儿果然输的不亏啊~” “呵呵……” 陈启国“呵呵”一笑,伸手将孙尚香的盖铺皮子扯起,示意他披裹御寒,笑道:“听着王将军话语,好像不把俺打死了不罢休一般。” “哪里哪里,王某若是早知不孝子如此胆大妄为,根本不用石将军动手,王某亲自打断了他的狗腿!” 王建一脸肃然,陈启国却不置可否一笑。 “王将军说过了,河东郡之事……该赔偿的也都赔了,一码归一码,河东郡的事情已经成了过去式,将军也知,俺原本也就是个求活的乞儿,乞儿么,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老揪着不放就没了意思。” 王建忙点头,说道:“石将军所言甚是,河东郡的事情已经过去,不提了不提了……” 孙尚香正提着个瓮坛入帐,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帐篷,两人只是瞥了一眼,全然不在意她将瓮坛放在火盆上熬制。 陈启国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破旧皮子,叹气道:“河东郡大家都后退一步,事情就算到此结束,两家哈哈一笑,和平共处也就算了,甚至俺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又成了个劳什子的并州将军,大王给的帽子,戴着也就暂时戴着吧,反正俺也不想与王刺史起了冲突。” “可是,王将军,你们王家怎么又起了波澜呢?” 孙尚香给他盛了碗满登登肉块,递到王建手里却只是汤水,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又夹了块羊肉塞入他的碗里。 “王将军,你也知道,俺今年来了并州,实则已经有些晚了耕种时节,若不是因为赶这个节骨眼,俺也不会在最为凶险的黑夜行军。” “好不容易把田地开垦出来,村寨土堡也费了老鼻子劲建起,你王家又告诉俺不能住在这里,换了是你王将军,心下有没有火气?” 王建一阵苦笑,他当然知道眼前小子耕种、建堡、入山寻铁,知道归知道,做归做,谁又能想到,冯鸯、孙伏寿两人临时变卦了呢? 并州各郡,冯鸯、孙伏寿、柳恭三人皆与王霸一般无二,都是汉民出身,七郡有四郡赞同,而且还有一人是并州最高行政长官,再加上邺城前来的李菟支持,并州将军陈启国、新兴郡郡守刘抵、雁门郡郡守石?三人就算反对也是无用,可现在情况变了。 看着大口吃肉喝汤的陈启国,王建苦笑一声。 “石将军,咱把话说开了,刘虎死了,正如你与大王所说,没了铁弗部,代北拓跋氏若南下并州,如何以挡?” “如何以挡?” 陈启国一脸惊愕抬头,又摇了摇头,笑道:“王将军要记着一点,现在是石大王南踢北拳乱打他人之时!” “代北拓跋氏有威胁,但短时间内还不会有太大危险,邺城没出问题前,拓跋氏还不敢轻易南下。” 王建沉思片刻,微微点头,说道:“石将军话语有些道理,但此时,石大王是信了将军话语,已经遣了个女官前来,又该当如何?” “呵呵……” 陈启国嘴里轻笑,低头说道:“所以,你们王家想要借此打击石某,借机讨回河东郡的仇怨?如此之说,王刺史,王将军,是不是说……你们王家还没放下仇怨?” “石将军,难道你就真的放下了河东之事?若真的放下了,你们也不会将耕地一直耕种到晋阳周边吧?明明无需如此的。” “呵呵……俺是遭受了些损失,你们赔付的也足够弥补了俺的损失,至于为何将耕种推到晋阳周边,还不是因为脚下的田地就在这里?如果说俺没放下……也是因为你们王家一再提醒俺要记住!” …… 王建一阵沉默,不管承不承认,内心还是没有放下是事实,他也相信,眼前看似毫不在意的男人,心下也一定没有放下! “石将军,河东的事情,你我真的放下也好,没有放下也罢,王某也不欺瞒于你,并州上下都在反对迁族,俺们王家也被那该死的女官摆了一道,此事若无法平息,我王家只有离开并州一途,否则王家必身死族灭,如同当年,乞活军随司马腾离开并州一般无二。” “俺们王家被迫离开并州,也就是说,汉臣管不住并州各胡,石大王会遣派何人前来?要么是大王之子,要么是更加强势的胡将前来,石将军以为可能是屠各部出身之将?” “石将军,大家都是聪明人,是你让大王注意到了代北拓跋氏,如若我王家被迫离开并州,前来的一定是枋头苻家或是姚家,王某想来这不是将军所愿意的吧?” 看着眼前的王二将军,陈启国神色也严肃无比,微微点头,对他话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认同的,低头沉默片刻。 “太子是不可能前来并州,最受大王恩宠的五王子石韬也不可能离开邺城,剩下的最佳之人也就是三王子,右将军石鉴,王将军不会不知道俺是谁的人吧?” “王将军有些话语是对的,将军的父辈是石勒大王起家十八骑第一骑,虽王阳将军早已病逝,征讨大都督夔安依然大败江东十万军卒,你王家有祖上故旧相助,面对并州依然被迫退却,想来也就屠各部襄城公和枋头两位督师可以震慑。” 陈启国身体突然向前微微倾斜。uu看书 wwuukanshu “王将军,你以为襄城公、枋头两督师会前来并州?” “仅右将军石鉴一人前来,石某岂不是如鱼得水?岂不是比在你王家之下,整日担忧你王家背后阴刀子强上百倍?” “你……你……” 王建猛然站起,又羞又怒,孙尚香“当啷”一声拔出利刃,两人却看也不看,只是彼此怒视对方。 “呼……” 王建深呼吸,再次盘膝坐下,愤恨道:“石将军,义阳公前来是不是真的对你有利,王某不想将话语挑的太过清楚,石将军自知,王某只想知道,石将军究竟是否帮我王家脱困?!” …… “王将军如何保证,王家如何保证,保证不会有第三次?” …… “石某厌恶与愚蠢人同行一条道路,因为石某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正当老子使力之时,背后就被人捅了刀子。” …… “王家欲借助邺城石大王权威,逼迫并州胡众北上雁门戍守,明着说是抵挡代北拓跋氏,实则还是为了自己权势,为了王家可成为事实的并州王!” “王家心急,自己玩砸了,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折中之法,是各郡县抽调军卒北上戍守,用军卒代替部族之民戍守。” “但是,王家先有叵测害人之心,石某调军北上,如何可保证你王家不会断了石某后路,如何保证王家不会屠杀我部老弱妇孺?” 陈启国微微抬眼,冷冷看着面无表情的王建。 “石某厌恶蠢笨如猪之人,石某需要一个保证!” 第一百章 再次妥协【第3章】 两人对视许久…… “石将军,你想要什么保证?” “想要?石某可不可以认为,王将军只是被迫,暂时付出些利益稳住了石某,等到来日再砍了石某的脑袋?” 王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见他如此,陈启国一摆手,脸上很是不悦。 “如果王将军,王家没诚意,那就请回吧,石某还要继续睡觉。” 王建苦笑道:“石将军,王某着实不知该如何才可让将军满意。” “不知?” 陈启国一阵气闷,不悦道:“王某可以承诺与之前一般,只领并州将军,只管着祁县和离石诸胡,但太原郡兵马需分出一半由俺管着……” “不行!” 王建断然拒绝,陈启国又是一阵不屑。 “不行?你们王家都要离开了并州,本属于晋阳城兵马,你王家还能带走了不成?右将军若前来并州,再如何,俺也绝对可以得了太原郡半数兵马,或许还要更多!” 王建冷声说道:“或许石将军是对的,但是,一旦让将军占了晋阳城半数兵马,我王家生死皆操于将军之手,如此还不如前往邺城安稳些!” 陈启国一阵摇头苦笑:“石某有病才要了你王家老小的命……如果这个不答应,俺再后退一步,只取晋阳南城兵马……” “不行!晋阳必须是我王家的!”王建再次冷声拒绝。 陈启国眉头紧皱,一阵沉默后…… “石某再退后一步,五千人丁,九泽大湖周边百里,以及吕梁山所属都归我,另给我三千兵甲器具,王将军,你知道的,如果石某答应了你,唯一可帮你的,只有俺打头拿出三千卒前往雁门驻守,三千卒前往雁门,想来雁门、新兴两郡将军会满意的,余者郡守也会遣兵前往,迁族之事自也会拖后,拖着拖着也就不了了之,该如何还如何。” “但是,俺凭啥可以相信连续两次坑害俺的王家?没有兵甲器具守着家小,俺凭啥相信了你王家?而且北上戍守军卒,你王家必须拿出一年的粮饷用度,俺才刚入并州未有一年,还撑不起三千卒在外。” 王建一阵沉默,说道:“九泽湖周边百里之地,离石等吕梁山之地,这些都没问题,五千丁……也能给你,但我王家确实拿不出三千兵甲,只能给将军一半,剩余的不足,我王家可用五万斤生铁补足……” “五万斤生铁补足一千五百卒?将军是不是开玩笑了?” 陈启国抬手打断,一脸不悦道:“十斤生铁方能炼出一斤可用之精钢,一卒少说也要用上二十斤精钢,五万斤生铁仅够两三百人所用!” 王建张嘴,很想说他也太奢侈话语,嘴巴张开却无奈叹息,说道:“不足者用绸布、盐巴补足总可以了吧?”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可以,但三千北去戍守军卒食用又当如何?你王家必须给俺一年所用之资,之后俺可以自己出资,但一开始,所用必须由你王家所出!” 王建心下一阵恼怒,沉默许久才点头。 “可以!” …… “呸!” 陈启国瞪着王建数息,在手掌吐了口唾沫,大掌伸出,王建也与他一般无二,陈启国再次与王家两手相握。 “之前已经与王家一口唾沫一颗钉,今次再行誓言,若你王家胆敢再背弃誓言……可莫怪石某把事情做绝了!” “我王家会遵守诺言,希望石将军同样遵守自己誓言!” 两手分开,陈启国大手伸出,示意他继续喝汤食,自己也一言不发,自顾自端起汤食大口吞咽。 两人一言不发各自将碗里汤食吃罢,陈启国才跳下马车,并亲自将人送出村庄,两人至始至终再未多言一句,哪怕最后拱手道别,两人也未有一句出口。 陈启国再次披着皮子入帐篷、洗了手脸,再次跳上马车蜷缩…… “将军,为何还要与不守信诺之人合作?” 孙尚香突然开口,陈启国转头正见她看着自己,将身体翻转。 “因为最有可能替换王家入并州的是石虎的一个儿子,不管是不是石鉴,最有可能就是石虎的一个儿子,再次一些的也一定是个威望颇高的胡人将领,而这些人都是胡人,王家却是个汉民。” “王家心思颇多,可再如何他也还是个汉民,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并州之地胡人太多,如同当年司马腾贩卖胡人为奴,司马腾领着汉民逃离并州一般,胡民太多,王家头上就始终悬挂着一柄利剑,估摸着,王家今次虽有针对咱们得意思,更多的还是想要拔去头上利刃。” 陈启国叹气道:“刺史王霸的父亲是当年石勒起家‘十八骑’排名第一的王阳,虽说当年的十八骑都死了差不多,仅剩的排行第二的夔安也是病重待死,能不能活过今年也不一定,但也可看出王家权势并不比襄城公差了多少,如此之王家尚还震慑不住并州诸胡,再次前来的地位必然更高,也更为强势,这对于咱们来说是很危险的,两害相权取其轻,王家吃了几次咱们的亏,也就不会再来招惹,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而咱们恰恰缺少的就是时间。” 孙尚香又一阵犹豫,说道:“将军,咱们好不容易有了三千守卒,若是调去了雁门,不是白白替人卖命么?” 还以为她担忧什么呢,一听只是担忧三千兵卒,不由笑了。 “当兵就是要打仗的,若躲在城内,整日站队训练,永远都别想成为精锐,哪怕将每个人都弄成了铁人也不成,去雁门与鲜卑人厮杀,总要好过与南方建康厮杀为好。” “呵呵……” 陈启国一阵轻笑。 “本还犹豫着是否在隰城、中阳,或是离石炼铁,如今倒好,都成了咱的!” “日子还算不错啊~” 说着,双眼微闭,大手伸出拍了拍车帮,意思是赶紧睡觉。 本就困得要死,被王建前来打扰耽搁的更晚了些,汤食吃下,浑身暖烘烘的,没一盏茶功夫就已沉入梦中…… 王建得了陈启国答复,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回城与还未睡下的王霸里外说了个通透,王霸愤怒差点能把屋顶掀翻了。 “混蛋……混蛋——” 王霸愤怒爆吼,王建却不劝解,果然如他所料,一刻钟,冷静了下来的王霸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答应。 王家若不想前往邺城,不想过日日担惊受怕的日子,就没有太多选择,况且陈启国并未真正打破现有的局势,各郡县兵卒北调戍守,一减一增,事实上,王家反而掌控力更强了些。 两兄弟商议一定,又来到柳恭房门前,硬是把搂着女人睡大觉的老不羞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柳恭一开始还眯瞪不知咋回事呢,等听了王建要他河东郡提供三千军卒一年所用之粮后,差点鼻子都气歪了,很想冷着脸拒绝,但在王霸、王建强逼下,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答应了下来。 柳恭不答应都不成,心下很是埋怨石宣,咋就选了个如此不靠谱的女官前来,早知是如此结局,还不如一开始当一尊泥塑来的舒坦呢! 陈启国可不管王霸、王建两兄弟大半夜不睡觉,一夜还算舒坦,直到醒来才发觉车厢里多了个女人,自己身上的破皮子也厚实了许多。 “唉……” 陈启国没有多少尴尬感,只是看着孙尚香半个身露在皮子之外,几乎所有能盖在身上的全在自己身上,心下叹息一声。 “挤在一起就挤在一起,偏偏还离了这么远……” 陈启国见她还未醒,将皮子全盖在她身上,自顾自跳下马车,门外不时有伸头露脑的家伙,尤其是自家几个兄弟们更是肆无忌惮。 “看啥看?有本事自个也找个!” 牛阚挠着头上前,一脸坏笑道:“八弟,不是不让奸淫……那啥么?” 陈启国毫无征兆猛然上前一步,大手死死扣住牛阚右臂,一个过肩摔将高大汉子重重摔在地上,uu看书 .uukanshu 这才拍了拍手笑道:“囚凤营就在院里,喜欢追求就是了,又不是不让你们追求?” 低身将咧嘴的牛阚拉扯起来,捶了下他的胸口,笑道:“大哥确实也该给俺寻了个嫂嫂。” “嘿嘿……” 牛阚挠头一阵傻笑,又被陈启国搂着脖子,笑道:“昨夜王家二将军来了,大哥知道些吧?” “知道,只是俺没来打扰。”牛阚挠头说着。 “嗯。俺与王家做了比交易,将九泽湖周边百里全都纳入了咱们手里,大哥也可能要走一趟雁门戍守。”陈启国说着。 牛阚点头道:“八弟总是不会害了大哥的,八弟怎么说,俺怎么听着。” 陈启国紧了紧他的肩头,说道:“不打仗的兵永远都不是好兵,练兵是其一,其二是俺们都是陈午将军的兵,乞活军不降胡人,虽咱现在身在曹营心在汉,却也不能学那广宗、陈留乞活军,大哥是知道七哥引来的江虨的,江虨能跑到上洛郡,江东建康显然是有北征之事,一旦北征了,会不会调咱们去南方还不一定。” “如果咱们不动窝北上,若调了咱们南下,是去还是不去?见了江南汉民,是杀还是不杀?” 牛阚点头道:“八弟说的是,去北面杀胡总比杀汉民要强百倍,俺去雁门!” 陈启国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道:“石虎尚还未死,石胡此时还有足够的威慑力,代北拓跋氏一时半会不会南下,大哥前往戍守也多是个过场,大哥北上屯田耕种,俺在家里再给大哥整一些兵马,多为咱们攒些家底!” 第一百零一章 意外的报门而入【3章,第1章】 五千大军五里外停顿,在王虎的引领下转道向北,那里已经为五千军卒腾出了营地,陈启国、孙尚香、牛阚、马峒等人只领囚凤营五百骑入晋阳城。 早就得了嘱咐的城门守卒毫无意外的放人入城,自打来了并州,陈启国就没有进入过一次晋阳,未入城时满怀期待,入了城才发觉是如此的失望。 街道被冰雪覆盖,鼻孔中却依然散发着浓重臭气,几如他刚入祁县一般无二,低矮屋舍房门紧闭,大街上没有行人,偶尔会看到两三个乞儿缩在不知是谁家的房门下,他们前来的时候已经是饭食之时,一路所过却未见几家冒起烟火,毁坏坍塌屋舍无数,他不明白,为何无人将屋舍修葺一二? 五百人径直穿过街道,囚凤营也抓捕了二十余个乞儿,挥刀砍死了两个已经疯了的婆子,早早结束了她们的痛苦。 “并州人丁凋零,王将军,城内怎么还有乞儿啊?”陈启国一脸不解。 王建张嘴,又摇头苦笑,孙尚香突然说道:“回将军,俺问过了,这些人的粮食、财产被前来的胡兵抢了。” 陈启国一阵沉默,又摇了摇头,笑道:“天道轮回,这些人的财富也是压榨百姓所得,被人抢了也不算太冤屈了他们。” 不仅王建,牛阚、马峒、孙尚香一干将领们皆是一愣,见他们如此,陈启国一瞪眼。 “咋了?难道不对吗?刺史大人的赋税难道少了?给军将、官吏们的保护费少了?就这些杂七杂八,良善人家能富裕才怪呢!” “上面有刺史压着,军将官吏们压着,若还能富裕了,定然是使劲压着下面的百姓、家奴,他们家里若没十个八个人命,若还能攒下让胡兵看得上眼的家财,俺自个把自个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众人一阵摇头苦笑,乍一听胡兵抢了百姓家财很是愤怒,听了他话语后,原本的怜悯也没了分毫,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管你是谁,只要家中富裕,就已经不再是个干净的人。 打马走在最前,知道胡兵最喜抢夺富裕人家,无论财富和女人都是如此,也更加知道,这种肆意妄为之下,又不知该有多少穷苦百姓遭苦,只是有些话语他不能多言。 并州人丁稀薄,富裕人家也好,贫苦之人也罢,每一个都应该是金子一般的珍贵,仅仅只是多花费半年粮食,养了他们作为来年家中私奴都不愿,如此之冷血、冷漠、吝啬的王家,真的适合作为合作伙伴?陈启国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提马行走在空无一人街道,左右细细观察,哪怕损坏了屋舍也没有放过,王建见他不住查看坍塌屋舍,叹气道:“原本也是修葺过了的,只是这些都是店铺,并州穷苦,哪里还有什么贩卖之物了?修葺好了,慢慢空置,最后就又毁坏成了如今模样,后来也就不再理会。” 陈启国微微点头,突然说道:“王将军,你是说这里没人打理经营,是这样吧?” 王建一愣,心下本能的感觉不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扯开话题,最后还是不得不点头。 “是……是如此……” “啪!” 陈启国一拍巴掌,说道:“这就好办了,反正这里也是没人管理、过问,俺想在这里开设几间店铺,没问题吧?” “这个么……” 王建心下一惊,陈启国却咧嘴一笑。 “也别这个那个得了,就这么定了,也算俺对晋阳市面做了些贡献。” 又转头看向孙尚香。 “尚香,沿着这条大街,挨家挨户敲门,但凡有人经营的,绝不许骚扰惊吓了人家,没了人空置的店铺,都给本将军登记下来,家里还有不少动弹不能的老弱,来年咱家也好经营贩卖些物品。” 陈启国心下大喜,如此白得的好处,不占白不占,王建却一脸惨白,想要张口拒绝,一时间又寻不到合适理由。 一干兄弟们见王建阴着脸,心下很是好笑,与王建一般,全以为他又要使了什么坏主意,陈启国还真被他们冤枉了,他还真没想什么坏主意,完完全全就是看中了晋阳的良好地势。 并州与上洛郡地形差不多,晋阳就是放大了的上洛城,周边田地平坦而肥沃,有数百里的九泽湖灌溉,想不富裕都难,唯一麻烦就是人丁不足,但总会慢慢变好的。 寻常百姓开店不成,陈启国还就不信了,手下一帮子屠各胡打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门招惹。 心下得意,很是后悔没能早早来了晋阳城,人喜马蹄急,本就不是很大的晋阳城,众人没两刻钟就来了刺史府邸。 陈启国等人刚跳下战马…… “来将报门而入!” …… “来将报门而入!” 门外按刀兵卒目不斜视,大声说着“报门而入”话语,第一句,陈启国和众将以为自己听错了,第二句才确认自己耳朵没有听错,身后一干将领人人手按腰刀,王建大惊失色。 “石将军,此事绝非我王家所为!” 耳听着变了调的解释,看着面色微白的王建数息,突然一笑。 “石某相信,王将军还不敢让并州将军报门而入,看样子……那邺城上使不喜本将军啊——” 陈启国神色冷峻,嘴角却微微上翘。 “本将军听闻代北拓跋氏骚扰我并州边境,正要北上迎敌,既然各郡将军都来了晋阳,也省的本将军调兵谴将,王将军代本将军传令,一刻钟不入大营军议者,斩!” “对了,大王遣使臣巡阅并州军务,自当与军将等同,两刻钟不至,斩!” 话语说罢,再次翻身上马,战马拨转,也不从南门而出,打马奔向北门,五千大军此时正在北门外大营休整。 陈启国大手一摆,跟随在后的号令兵脸腮鼓起。 “呜呜呜……” 听着召唤号角声,还在为店铺登记的孙尚香一惊,一群女卫纷纷跳上战马,打马向号角声处狂奔。 正在刺史府内的一干将领大惊失色,纷纷站起。 “来人,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孙伏寿大惊出口。 “报——” “报!门外石将军领人向北离去!” 探子一路奔跑入屋,大声说着陈启国的恼怒离去,一干以为反叛了的将领们也放了下心来,纷纷看向面色惨白的柳恭,看向眉头微皱不悦的李菟。 “这……这……” 柳恭傻眼喃喃,没由来的一阵后悔,不就是三千卒一年吃喝吗,给了也就是了,暗自后悔一时激愤恼怒造成的后果,王霸心下却是一喜,巴不得那混蛋把事情闹大了,自己也好下了梯子。 “上使还请息怒,石将军一向如此……如此胡闹!” “身为并州将军却不理军务,大王使臣前来却置之不理……” 王霸、李菟话语还未引起他人应和,王建却一阵急匆匆跑入厅内。 “大哥,大哥……坏事了,坏事了……” 王建话语急切,已经放了下心来的众人,又将心脏高高提起。 “大哥,大事不好,石将军他……” 王建忙把门外陈启国话语说了一遍,一众将领们很是不喜。 “小石将军也太狂傲了吧?”上党郡将军冯鸯皱眉不悦。 雁门将军石?同样皱眉不已,却摇了摇头,不经意看了眼更加皱眉的李菟。 “俺这个小兄弟是个性梗之人,枋头苻帅、姚帅都敢硬梗,咱们兄弟还是前往吧,uu看书 .uukanshu 别到时候真的横起来,顺便把咱们的脑袋都砍了!” 刘抵一叹,苦笑道:“怎么说小石将军也还是并州将军,真要耍横,咱们兄弟还真没招!” 石?、刘抵开口,冯鸯、孙伏寿两人没与陈启国打过交道还不觉得如何,柳恭心下更是叫苦不断,他的安邑城差点没被掀了个底朝天,心下也有些害怕看向王霸。 昨夜,柳恭悲愤憋屈答应三千卒一年食用,一夜后,王建也没想到他竟如此带种,竟然挑唆李菟来了个“报门”而入,这下好了,事情闹大发了,可恶的浑小子竟与邺城杠上了! 柳恭心下惊颤,希望王霸能劝一劝,能给个妥善解决的法子,可他哪里知道,现在的王霸巴不得两家打起来,他好顺梯下楼呢。 王霸一脸铁青,大声说道:“越来越混账,上使前来就是大王前来,游山玩水荒废军务也就罢了,怎么着?大王难道还处罚不了他,还不能让他报门而入不成?” “哼!” “给本刺史振鼓,本刺史就看哪个敢犯上作乱?!” 王建一阵呆愣,看到王大一再的眼光暗示,随即明白了些什么,心下又有些犹豫,不由转头看向冯鸯、孙伏寿、石?、刘抵四人,至于惹了大祸的柳恭却被直接忽略无视。 见四人犹豫,王建也忘了仅仅只是一夜“一口唾沫一颗钉”的信诺,想要说出的话语也憋在了肚子里。 王霸不提“大王石虎”还罢,提到石虎权威,石?、刘抵两人也颇为犹豫。 “老石,咋整?” “这个么……” 第一百零二章 不想继续流浪乱跑,就要让石虎满意 “咚咚咚……” “呜呜呜……” 战鼓震天,号角齐鸣,两刻钟已过,却没一个人前来领命,一脸阴沉的陈启国大嘴一咧,低头写了一份奏折,二十名信使带着钱粮再次踏上邺城之路。 “娘的,你们有种,老子不过日子了,也不回家抱娃了!” “来人,回去跟阿娘、九姐说一下,就说俺要领兵北上,要不然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了,告诉所有人,哪个敢上门找麻烦,跟俺狠狠揍!” “报门而入……老子把桌子掀了,看咱们谁倒霉!” …… “来人,把所有东西全部收拢收拢,从此时起,每过一地,所有马车,府衙、将军府所有库存余粮,所有马匹、牲畜,所有衙役军卒全部带走,所有将官,哪怕只是个伍长、什长也给俺扔了滚蛋,哪个不服,给俺使劲揍!” 陈启国也不知从哪冒出的无名大火,大怒之下没人敢劝解,牛阚、马峒一听说要打草谷,整个心肝都在打颤,更是不会上前劝解一句。 号角齐鸣,原本北营的帐篷也被拆解了个干净,四五百军卒被剥了个干净扔在炕上草堆里,五千大军转而北上。 …… “报——” “报将军,石将军领五千军北上了!” 探子跪地,一屋子人全都松了口气,王霸心下得意,面上却是一阵阴沉。 “哼!” “不将大王之令当一回事,本官必上奏狠狠弹劾于他!” 众将颇有些担忧,刘抵犹豫道:“小石将军是并州将军,我等……” 王建也将昨夜之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笑道:“刘将军多虑了,并州将军再如何也比不得大王之令,李上使前来,那就是大王亲身前来,我等皆从千里之外前来军议,石将军却置命不遵,上使未恼,他却狂妄藐视大王君威……” 众人一阵摇头轻叹,也不再多言,包括刘抵、石?两人也没有北上追赶,王建嘴里虽说“叛乱”之言,他人心下却是心知肚明,虽无人北上,无数双眼睛却都紧盯着北方。 晋阳之北有阳曲、狼孟、孟县三县,此三县为晋阳之北面门户,最为险要的天门关就在阳曲县,天门关之北六七十里有凌井口关,两关为谷地两端,过了这里基本上就进入了新兴郡九原县,过九原县入晋昌县、雁门郡原平县,沿滹沱水北上入雁门郡郡城广武,再北是平城,由平城,沿滹沱水向东可入幽燕之地。 广武城之北二十里便是雁门关,西北还有一娄烦县,亦是重关之地。 晋阳之北数十里便入山岭,虽也有些人家,陈启国也没有骚扰,牙齿紧咬,硬着头皮领兵北上,他却不知此时得了消息的九娘一急之下,毫无征兆的腹内阵痛,整个府邸都乱了套,等到陈九急匆匆来到产房外时,“哇哇”大叫声已经传出门房。 陈启国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个儿子,咬着牙一路向北,用了三日来到了天门关,王霸对天门关还是比较重视的,安放了一千军卒驻防。 王霸遣派了好几波探子北上天门关,结果都成了他的俘虏,右旗近两千骑封锁了整个北去要道,王霸的军令根本无法向北传达,一开始守将还跟他吆五喝六,一通皮鞭之下,所有将领,从军主到什长,全都被他剥了个干净,将光腚的一干人扔进屋里不管不问,夺了千卒后,又向北用了两日到达峡谷的另一端凌井口关隘,这里兵卒少点,仅五百人,同样的做法,又吞了五百兵卒,两关中间还有一个驿站,驿站的马车、驿丁民夫全部并入数千兵马之中。 之后是阳曲、狼孟、孟县三县,马峒是骑军,一路打头前行,甭管三七二十一,但凡属于官府名下军卒、马匹牛羊、粮食、帐篷、皮子、布匹全部掠夺一空,用了半个月艰难跋涉才进入新兴郡,而他一路的恶行也终于被所有人知道了个一清二楚,不仅王霸跳脚大骂,听到探子传回消息,九原城被夺了个干干净净,千把胡骑丢失,马车、牛羊更是不知多少,刘抵也不“小石将军小石将军”得了,与雁门将军石?一同,怒气冲冲带着三百来人日夜向北,之后更让人心颤的消息传来,定襄、晋昌、原平、广武……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不断传入晋阳,王霸心下真的慌了,一日接着一日向邺城传递祁县叛乱消息,更是不断在这个冬日抽调各郡兵马,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大军北上,四处“掠夺、搜刮”北上所有可用胡汉兵卒,更是将各城青壮抓了个精光,短短一个多月,原本不足五千兵马,像是吹气球一般吹成了一万五千军卒,看的陈启国自己心下直嘀咕。 这也不怪他搜刮了这么多人,新兴郡、雁门郡本来就穷,石勒打刘渊,石虎灭石勒,零零散散的戍边罪人不少,大冬天的谁还在外面吹着冷风,全跑进了城里猫冬,可不就连窝端了么,但凡是青壮,甭管男女,全都打乱充入左右两部和囚凤营,也成了拖拖拉拉一万五千兵马。 并州大恐,邺城却很诡异,石虎在太武殿听着王霸一封又一封告状奏折,每每还让人把陈启国的信件一次又一次读了一遍。 石虎很诡异,也不开口,只是一脸笑呵呵看着所有人,谁敢替王霸说一句好话,抬手让女官记下了名字,一脸三日,再也没人多言一句,太子石宣也不敢暗自去信提醒王霸。 “这是老子的乐趣,哪个敢坏了老子的兴致,老子让他一辈子都哭着!” 石虎一句话语,再也没人敢多嘴多舌,全静静等待着北方的小子,是不是真的敢出关与代国鲜卑厮杀。 十二月二十日,已经休整了半个月,抓来的胡兵胡骑也都老实了,陈启国、马峒领五千骑,牛阚领一万步卒垫后,人人包裹着严严实实,一千多辆大大小小马车、独轮车,三千头牛羊兵出雁北关。 “八弟,探子回来了,马邑尚有一千鲜卑人,是不是吞了?”马峒眼中闪过狼一般的贪婪。 陈启国想了下,说道:“三哥,挑着俺的大旗入马邑,若是不行再强攻。” “嗯,千骑对千骑,俺不怕他们!” 腾?点头,不一会前营脱离了大队人马,转道前往马邑,马峒这才将许久埋在肚子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八弟,晋阳羞辱咱们,咱们直接转道回祁县就是了,为何要一路夺并州各县人马?” “那个……其实,六哥一路抢也觉得挺爽的。” “哈哈……” 见他如此尴尬挠头,陈启国不由爆笑出声,随即又是无奈一叹。 “不是俺愿意此时前来,九娘可是快要生了啊~” 陈启国微微摇头,甩去身后儿女私情,说道:“那日王家老二半夜入营,六哥是知道的吧?” 马峒点头说道:“此事俺知晓,听大哥说,六弟与王家做了笔交易。” 陈启国苦笑道:“是做了笔交易。王家欲要将所有胡族迁往雁门、新兴两郡戍守北地,这种事情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可能的,已经在并州腹心生活了数十近百年的屠各五部和各部杂胡,怎么可能愿意跑去较为贫苦的雁门郡?跑去邺城享福还差不多。” 马峒微微点头,这个道理几如“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样。 “王家捅了马蜂窝,若是解决不了,王家不想死只有滚蛋一途,而邺城见到王家压不住并州后,若要更换替代王家,大差不差应当是石虎其中一个儿子,尽管表面上咱们算是那义阳公石鉴的人,因为石虎诸子与太子石宣打擂台,按理说,无论哪一个王子前来,只要不是太子石宣,对咱们都没多少大碍。” “但,六哥你别忘了,这些人前来是干嘛的,还是迁胡入雁门,而八弟身上有个并州将军,谁先迁?必然是咱们带头!所以王家暂时还不能挪窝。” 陈启国无奈一叹,说道:“王家不挪窝,就只有表明自己有能力稳住并州,阻住代北鲜卑南下并州,阻止鲜卑自上党威胁邺城侧翼,就只有各郡联合出兵,uu看书 ww.uuksh 以兵卒戍守雁门郡之地。” “唉……” “那该死的王家就是彻头彻尾的无信小人,原本只要做个听令样子,商议一下如何联合出兵,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至于八弟与那李菟之间的屁事,那是她与俺的事情,有石鉴、石韬这层关系在,只要咱们来雁门待上几日,李菟不管是谁的人,也很难动得了咱们,偏偏那些该死的混蛋逼着俺用狠!” 马峒皱眉好一会,有些不解说道:“六哥越来越糊涂了,他们不愿,咱们转身回祁县就是了,反正咱又不是真的在乎那个劳什子并州将军。” 陈启国一阵苦笑,说道:“咱是转头回祁县了,代北鲜卑人的威胁呢?石虎的心意是避免拓跋氏南下并州,是避免北方拓跋氏夺了他石家的江山!” “王家就他娘地是一群蠢货!看似一阵花里胡哨乱整,他娘地根本就没踩在点子上!等着看吧,不管这次咱们出雁门输赢,他们王家都要倒霉,各郡县将军都得跟着倒霉,咱们要是赢了,并州将军咱算是坐实了,或许还要加一个并州刺史之名。” “不管刺史加没加在八弟头上,不管石虎会不会派了个儿子坐镇并州,这个并州将军必须得坐实了!必须证明,证明咱有能力阻住代北鲜卑人南下,只有如此,咱们才不会从渑池跑到上洛郡,从上洛郡跑到长安,又跑到祁县,窝还没捂热,又要被迁去雁门,不能永远这么跑下去,绝对不能再像乞活军那般毫无目的乱跑!” “所以,俺们必须不顾一切向北,越是不顾一切,那石虎才能真正满意!” 第一百零三章 借1样东西【第3章】 “将军,可得为俺们做主啊~” “将军,俺们都说了,俺们是自己人,你看看俺,俺都光着身子半个月无法出屋了……” “将军……” …… “闭嘴!” “都给老子闭嘴——” 雁门将军石?身子不住抖动,一路北上,一路所见各县、关隘将领们的凄惨,心下怒火就不住升腾,心想着还当着小兄弟护着那混蛋呢,哪里会想到小混蛋这么狠,竟把自己所有军卒全吞了个干净,不仅如此,更是把能拉走的全拉了个干干净净,老鼠都能生生气哭了。 一脸阴沉的石?、刘抵大怒,一干雁门光腚将领们也不敢再可着嗓子哭嚎。 “娘地,你有种……你有种——” “走——” 石?大手一挥。 “跟着老子回晋阳,老子要屠光了祁县所有人——” “鸡犬不留——” 石?大怒,刘抵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一干将领脸上露出狰狞暴戾,纷纷暴怒大吼。 “屠了祁县……” “屠了祁县——” “杀光他们……” “杀光这些可恶混蛋……” …… 石?、刘抵大怒,可却悲哀的发现,那该死的混蛋也忒狠了,不仅将兵卒都抓跑了,哪怕十三岁的女娃,四十岁的老妇,全都抓了个干净,两人双眼赤红,又是无可奈何领着四百来人南下,两个郡,仅有四百来人! 两人悲愤欲死南下,马邑城外却出现一队千骑,一千挑着“赵”“并”两杆大旗骑卒。 马蹄震震惊动了缩在城墙根下兵卒,一阵“当当”警示铜锣大作,正在炕床上造小人的马邑将军拓拔寿一惊,身子猛然翻动,差点自炕上跌落了下来,赤裸着身子冲门外大怒。 “混蛋,哪个混蛋乱敲的铜锣?” “报——” “砰!” 门房撞开,拓拔寿一惊,正要大骂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毫不在意是否还赤裸着身子,脸上肃然一片。 “怎么回事?” 探子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报将军,雁门将军石?前来,说是咱们的人越境杀了他们百十人,前来问将军讨要越境杀人贼人。” 拓拔寿眉头一皱,有些疑惑道:“前些日?本将军不是严令不许出城打草谷吗?是哪个混蛋惹了事端?” 探子疑惑摇头,说道:“除了司马大人前些日前往平城外,末将并未听说有人出城过。” 拓跋寿听到仅司马刘屙一人出城,心下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厌恶,一把从床铺上扯下破皮子裹在身上,毫不在意场上闪躲的赤**人是否寒冷,又抄起一根麻绳死死系在腰间,嘴里怒哼恼怒。 “该死的混蛋,自己惹了麻烦,他娘地自己跑去了平城,却要让老子为他擦屁股!” “混蛋~” “哼!” …… 拓拔寿大怒,裹着张硕大皮子翻身上马,不一会来到城门前,铜锣声也早已停歇,身后仅跟随着三百低声嘟囔不满的军卒。 “开门!” 拓拔寿冷哼,城门军卒不敢多言,一阵尖锐刺耳“嘎嘎”声,城门缓缓打开,拓拔寿轻踢战马,一股寒风吹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娘地……” 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句,人已踢马奔出了城门,三百骑亦跟随出城,而城外一里外正站定了一千脸面裹了严严实实的军卒。 见到千骑挑着的两面大旗,拓拔寿就是一阵头疼,心下更是咒骂司马刘屙的没事惹事。 拓拔寿没有去想有没有危险,也没有怀疑刘屙是不是被人栽了冤大头,在他看来,肯定是那该死的刘屙又给自己招惹了麻烦! 腾?看到马邑城洞开,看到三百骑出现,嘴角泛起一阵残忍弧度。 “董司马压阵,哪个若敢坏了将军大事,老子让他生不如死!” 董养原本只是一老卒,本想着老老实实过平淡日子算了,没想到临老了,竟然成了一千骑司马,早已熄灭了的雄心壮志再一次熊熊燃起,听了腾?话语,忙抱拳应诺。 “诺!” “旦有不遵军令者,不用将军动手,末将生剥了他的皮!” 腾?点了点头,在雁门休整了小半月,可是把强行并入的各县、戍堡军卒整惨了,仅砍人脑袋就有数百,半个月什么都没有做,每日吃饱了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一遍又一遍读诵《十七律五十四斩》,一直把所有人读了呕吐为止! 临近边关之地的胡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能骑马射箭,虽不如训练了一年的老卒五千兵马军阵严谨,厮杀却没太大问题,唯一需要的就是一遍遍告诉他们严守纪律。 三百骑出城,看着毫无所觉的三百马邑军卒,腾?嘴角更是高高上翘不屑,随着战马越阵而出,本部中军三百骑出阵紧紧跟随,人人手按马刀随时冲杀劈砍。 “哈哈……” 拓拔寿抱拳哈哈大笑。 “不知将军前来,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啊~” 腾?微微抱拳还礼,一脸不悦道:“拓跋将军,你们是什么意思,一再越境劫掠我部,是不屑我家将军,还是对大王不屑一顾?” 腾?不悦,拓拔寿忙抱拳苦笑。 “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唉……” “将军也知,那该死的刘虎一再侵入俺们代国,前些时候大王击败了刘虎,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群流散的铁弗人竟然跑到了此处,就是俺们马邑城一时不察也死了几十人……” 拓拔寿抱拳来到腾?身前,见到此时还用着阻挡寒风的皮子遮挡面孔,心下一阵不喜,但也没有过多表现出来,更没去想眼前的腾?是不是不认识,或是不是雁门兵卒之事。 不怪拓跋氏不够谨慎,他们在此处戍守了多年,很清楚周围几百里情况,能拿出千骑来的,也就他们拓跋鲜卑和并州两家,本能的就认为是雁门恼怒那该死的刘屙又没事跑入雁门打了草谷。 拓拔寿大拳双抱,嘴里一再找了个借口解释,这种事情已经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他都有些习惯了,知道只要不被眼前人抓了确凿把柄,一切还是没有丝毫改变,顶多饮上两杯了事。 大拳双抱,又一手伸出,一脸笑意邀请道:“将军请入城歇息歇息,饮上几杯,咱们好好商议商议,商议一下该如何干掉那些流窜的混蛋们,来来,请请……” “请请……” 腾?嘴角笑意更甚,却沉默了数息,微微点头。 “该死的马匪……也好,一同商议个法子吧。” 拓拔寿双眼得意一闪而过,脸上满是真诚笑意。 “请请……将军请……” “诸位兄弟,一起一起……” …… 两百步外的董养,远远见到营帅与拓拔寿把臂大笑,看到数百人向马邑城走去,嘴角闪过一丝不屑,大手一挥,七百骑提马缓缓压向洞开了的城门,七百骑,包括腾?带着的三百骑,人人默默无声,就是想叫唤两句都是不愿,半个月来,天天吼着《十七律五十四斩》,早早的就把人的嗓子喊哑了,好像个个都把这辈子的话语说尽了,没一个愿意哪怕多开口一句的,全默默等待着厮杀号角响起。 腾?没想到会如此容易诈开马邑城门,整个队伍三百骑进入城门内后,看到不大的城内仅有小猫三两只出门,嘴角狰狞越来越盛,面上却笑意盈盈。 “拓跋将军,兄弟想问将军借了一件东西,不知将军可否答应?” 拓拔寿一愣,随即又不由一阵大笑。 “哈哈……” “将军这是说的甚话,你我两家亲若兄弟,兄弟若是需要,但凡俺有的,尽管拿去就是!” 腾?双眼微眯,大拳微微一抱,笑道:“拓跋将军果然豪气……” 话语刚落,uu看书uukanh 大手闪电拔出腰间利刃,刀光闪过,拓拔寿脸上依然张着大嘴,还在“哈哈”得意大笑,眼中却有一丝诧异,怎么两人的脸距离如此之近? “拓跋将军,谢了啊~” 马邑军卒全傻愣愣看向腾?大手,看着大手中血淋淋脑袋…… “拓跋寿已死,还不下马受降?!” “抵抗者,死——” 腾?仰天怒吼。 “噗噗噗……” 异变太过突然,马邑军卒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身边还是“朋友、兄弟”的雁门兄弟,纷纷刀光闪起,一个又一个人头颅横飞,鲜血飚射长空…… “杀啊——” “下马跪地免死——” “杀……” …… “呜呜……” “杀啊……” 无数战马飞奔,马蹄踏着殷红,狰狞嘶吼挥舞马刀,没人会想到战斗会如此突然,无数人惊恐四散奔逃,更多的人赤裸着身子冲出屋舍,手持着利刃却被一柄柄长矛贯穿身体,被飞起的雪亮带走头颅,腾?一刀刀带走惊慌失措头颅,嘶哑的嗓子依然还在奋力嘶吼,处处鲜血飚射,处处惊恐哀求……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无数战马来回肆虐,战刀飞舞,鲜血,哀嚎,临死前的畏惧,懦弱妇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哀求着所有一切尽快结束…… …… 一个时辰后,马邑城恢复了平静,好像这座城池根本没有经历过一场惨烈厮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已经换了个新的主人。 第一百零四章 祁县老弱们的战斗(上)【3章,第1章】 一群将领站在陈启国之后,看到数十骑探子打马狂奔而来,马峒不由笑了。 “三哥当是得手了,八弟,是不是再用此法夺了那平城?” 几兄弟相互较为了解,看着前来传递欣喜的探子,陈启国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一脸轻松笑道:“俺也想这么容易些,可平城不似马邑,想欺骗基本上无一丝可能。” “来人,传令晋阳王霸,本将军初战告捷,令其领兵一万北上雁门驻防,一月不至者,雁门之地遗失者,军法处之!” “立即给邺城大王书信,言拓跋氏无故越土掠我并州之民,本将军领军迎头痛击,于雁门大败马邑之将拓拔寿,斩杀来犯主将,并乘势夺敌城一座!” 马峒犹豫说道:“八弟,晋阳哪里会有一万卒,若真的前来关闭了雁门关,咱们……咱们的后路……” 陈启国不由一笑道:“咱们领军北上,一路抢了新兴郡、雁门郡所有青壮军卒,那王霸定会借此向祁县发难,所以……咱们必须逼迫着王霸前来雁门,至于咱们如何返回……邺城绝不会允许获胜之师被阻无法回归之事。” 众将点头,也算想了明白,正如陈启国所说,不言王霸与他们的恩怨,不用去想,也知新兴郡、雁门郡两郡将军是如何的愤怒,若无邺城插手,王霸等人一定会强攻祁县,但陈启国相信,有陈九、周横、杨六郎等一干乞活军老将坚守,城坚粮足时,一万多人坚守下,王霸绝无可能短期内拿下祁县。 百十骑南下,一者前往晋阳,一者日夜不停奔向邺城,正如马峒等人所想,腾?毫无任何意外夺了马邑城。 雁门谷地呈东西走向,广武正北二十里即是雁门关,广武西百里楼烦县处又是一处关隘,马邑是雁门谷地北面山岭之后,一道“√”谷地的勾尖处,正应对着楼烦县处豁口关隘。 楼烦县是极为重要之地,尤其是寒冷冬季河水冰封之时,可由楼烦县向西入山岭,由黄河之道直入河套,径直杀入代国腹心盛乐城。 石虎还没死,每每都是石虎率先出兵,或北上攻打幽燕慕容鲜卑,或是南下劫掠江东之地,按照陈启国的言辞,正值开国上升时期,只要石虎不死,邺城不乱,代北拓跋氏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南下并州。 拓跋什翼犍在邺城做了十年质子,凭着这层关系,兵诈夺了马邑城也算不得什么,但此城却至关重要。 一万五千人兵入马邑城,狭小的城池更显得拥挤,一干大将再次聚在城主府内军议。 厅堂内吵杂声不断,所有人都趴在一起,目光所聚之处,正是蹲在地上玩着泥巴的陈启国。 “将军,这里……这里的山岭稍矮一些,以前俺从这里走过,从这里有一道山路可以通行。” “嗯,俺也走过这条路,行走没问题,马车却无法通行,沿着这条路向北十里,这里有条河,沿着这条小河可入大河,由大河一路向北,以前俺是用了十三日才到了代北盛乐城,此时天冷雪厚,至少需要一个月……” …… “将军,这里,这里应该有一个小部族,春天时他们会离开,草枯时会在此地过冬,几十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这里,这里,这里也当有部族,人数不多,顶多一百帐。” …… “将军,这里的山要高一些,至少要比这个娃娃头山要高一些……” “这里较矮……” …… 一群将领们指指点点,时而还有些人争吵起来,每每争吵时,陈启国就会停下动作,细细听着他们所说话语,直到几个脸红脖子粗将领争吵有了最终结果后,才又一手泥污在老大的桌案上调整山岭高度,或是用木枝划出一道沟壑…… 屋内温暖如春,两三个时辰后,一干将领们才离开了城主府,得意说着自己争吵赢了哪个某某,而陈启国却一直待在屋里,站在地上一堆泥巴前写写画画。 光线猛然一亮,他才发觉了屋内的昏暗来。 “将军,吃点东西吧。” “嗯。” 孙尚香忙将热水放到他面前,陈启国一边清洗满是泥污手掌,一边随意说道:“六哥那里可有了消息?” 话语一出,又不由摇头苦笑。 “六哥出去打草谷还没一日,哪里又能有了什么消息,太心急了些……” 孙尚香默默将食盒里食物一一取出,嘴里说道:“马将军尚无消息,晋阳的消息送了过来,王家聚起了八千人马,把咱们的耕种各村寨全都焚毁了,地里种下的麦谷应该也遭受了些损失,消息传来时,王家正准备强攻祁县,结果如何,还需几日才能传回消息。” 陈启国一阵低头皱眉,心下暗自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决议北上雁门的那一刻,祁县就必须承受王霸的强力一击。 见他沉默不语,孙尚香知道他担忧,轻声说道:“将军莫要太过担忧,此时正值酷寒之时,王家是不可能久攻祁县的,有二十个戍堡围拢着祁县,王霸不可能短时间内破开祁县,若真的事不可为,亦可……” “逃去离石?” 陈启国一阵摇头,轻笑道:“离石的那些家伙们根本就不是可靠之人,甚至祁县右部屠各族人也不是可靠之人,能倚靠的还是那些谁也看不上眼的汉民奴隶。” “当然,俺相信九叔,相信那些汉民们,他们会帮着俺守好了家里。” 陈启国起身,甩开身后之事,三下两下将饭食扒拉入了肚子里。 “晋阳那里不需要让人盯着了,多遣派些人前往邺城,必须弄明白那石虎的态度。” 孙尚香看着低头推开饭碗的男人,心下竟有一股酸楚,嘴唇轻启,最后还是微微点头。 “诺。” “行了,你出去吧,若无大事,莫要轻易前来打扰,那些俘虏需妥善安置,并州人丁不足,矿山需要一些奴隶,可以告诉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干五年苦力,五年后还他们自由,若敢稍有不满反抗,一律砍杀了事,咱们没这么多精力总是盯着他们。” 面无表情摆了摆手,再次站在一堆泥巴前,目光若有所思,双眼凝滞在一个满是泥巴脏污的劣质瓷碗…… 坐在桌案旁,不时绘画着并不是很准确地图,甚至还要标记上各处小道,拓跋鲜卑名下各小部族位置,更是一一进行备注。 一人独坐,摒弃了所有杂念,只以眼前泥巴为准,为过万兵马生存筹划,一人独自抱着个孩儿襁褓站在冷冽城头,看着城下无数星星点点,目光却在遥远的北方定格。 “城头风大,九娘可莫伤了曦儿,信儿会担忧的。”胡氏忙让人将围子遮严实了,看向城下星星点点,脑中想起了多年前家中惨事,脸色也白了不少。 九娘好像察觉了她的恐慌,反手将怀里包裹严实的儿子送到她怀里,推开挡在面前的围子,看着城外星星点点,嘴角微微上翘。 “阿娘莫要担忧,城外仅八千卒,真正兵卒也就三千,虽大郎带走了所有精壮,凭着咱们这些土堡,这点人还奈何不得了咱们。” 看着胡氏的单薄,九娘挽着她手臂,温热的手掌贴着她冰凉手臂,胡氏微颤的身体停止了颤动。 “阿娘,这里风大,咱们还是下城吧,有周叔、杨叔就够了,不会出了岔子的。” 九娘搀扶着胡氏下了城头,一干冷漠女卫们也一一离去,城头再次恢复了平静,整个城头也无一人看守。 城外趁着黑夜偷偷靠近探查的军卒,见城头空无一人,很有些不解,想要再靠近了些探查。 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五十步…… “嗡嗡……” 十数支箭矢奔向雪地中影影绰绰的几名探子。uu看书ww.uukanu “狗娃,射中了没?” 很是期待的苍老声响起,仅一尺方寸的孔洞处,一半大小子没有回头,仔细看着数十步外的夜色,挠了挠头,很有些不确定回答老头。 “队帅,俺觉得……至少射死了三人,也可能更多些,没见人动弹……” “嘿!那就是都射死了!” “队帅,俺觉得……他们可能都趴在地上呢,天太黑,看不清。” “臭小子……就不能让俺乐呵乐呵?” 年老队帅照着半大小子脑袋就是一巴掌,又看向几十个一般无二的小子们,大声说道:“都要看仔细了,没有五百人夜里跑到咱们墙根,不许乱敲锣,你们只管用弓箭招呼!” “那个……驼子,咱们的房门堵严实了没?” “队帅放心吧,俺驼子做事您老放心,绝不会出了半点岔子!” “放心……放心个屁!一会老头子去检查,若没做好,别怪老子拿你当决死兵!” “都给俺听好了,所有人,甭管男女老幼,土堡外的混蛋们,他们毁了俺们好不容易盖好了的土屋,夫人说了,甭管他是天王老子,毁了咱们的房子,那就得干趴下他们,有多大力气用多大力气,给俺狠狠地捅他们!” 老头大手一挥,很有王霸气势。 “咱在野外,在黑夜与河东精锐兵厮杀,咱没有孬种,大将军给了咱这个只能咱打别人,别人打不到咱的土堡,更是他娘地不能给俺装了孬种!” 第一百零五章 祁县老弱们的战斗(中) 老头队帅没有说错,他们建造的土堡并非简简单单的土堡城,与一般的层层垒土城不同,他们的土堡虽没有层层垒土那般土堡、巨城坚固,但是用土坯砖块垒落起来的土堡城,几如盖房子一般,可以建造出无数个孔洞,而这些孔洞就成了长矛捅杀攀爬木梯敌人的致命陷阱,土坯戍堡呈方形,四尺厚的土墙,上中下三层,最底层稍矮些,只是用来安置战马牛羊牲畜之地,中上层皆是用来居住使用。 中层孔洞错落不一,几乎每一个土石相接之处都预留了一个孔洞,居于此处的多是些老人和妇人,上层与中层不同,不是较小孔洞,而是如同一个个窗口一般,此处窗口专门用来弓箭手射杀敌人。在土堡的上层两端各开一门,打开任何一门,都可以轻松转移到相邻的土堡中。 土堡尽管对于上层的布防不是十分重视,并不代表不能够上房顶厮杀,只是因为人丁不足,陈启国更愿意让他们躲在屋里,或捅杀或射杀敌人,若真的敌人强行破开土堡与土堡间的城门……估摸着敌人会更加凄惨。 土坯垒就的土堡最大的弊端就是无法承受巨力撞击,比如投石机的强力轰砸,但这个时代,陈启国还真没见过哪个用起了投石机攻城的,对此他也不甚在意,若真的毁坏了一个土堡,亦可很快转移到相邻土堡,就算祁县所有卫星城全部毁坏,亦可撤到最后一道坚固防线——祁县城。 二十个土堡,每个土堡千人,经历过一次黑夜遇袭的过万私奴们,除了毫不在意的乞活军外,就属他们最是不怕,至于后来的安邑县私奴、闻喜县私奴、王霸赔偿私奴、太子石宣赔偿私奴们,这些人虽不如最早一批,却也还算听话。 陈启国是并州将军,哪怕小两万私奴军户们身份低微,也知道并州将军意味着什么,王霸等人大骂陈启国叛乱造反,对于藏在土堡里的小两万军户们来说,城外那些混蛋们才是叛乱者,而且还是毁了自己一手盖起房舍的叛乱者! 乱世之下没人是干净者,除了那些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八成佃租,忍受妻女受辱的私奴百姓们,这些最最底层人才是这个世道最最干净之人,而这些人也是最为畏惧权威之人。 并州刺史王霸前来,若陈启国的官职低了一头,或许根本不需要领兵前来,仅用官职权威,土堡内过半军户就可能乖乖出来投降,关键是陈启国头上有个并州将军名头,一地之中,将军权威最大,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陈启国领兵北上戍边护国,带兵去抵挡侵入并州的鲜卑胡了,刺史王霸不仅不前往雁门相助,反而趁将军不在,带着人前来祁县说将军叛乱,要把他们所有人定为叛乱者,私奴军户是老实巴交,可也不代表他们就是个大傻子,哪怕王霸把李菟这个邺城上官搬出来也不成,谁让李菟不去北面抵挡鲜卑人,反而跑来欺负他们耕田种地的老实人呢? 定然是王家贼弄出的假冒货! 这是私奴军户一致看法,再加上自己好不容易盖起来的屋舍,全被外面雪地里的家伙们毁了个一干二净,将军夫人,将军阿娘都说外面是叛乱者,那就一定是,自是要全力抵挡! 石勒、石虎,两人将天下良善百姓杀怕了,没人真的敢明着反叛,老实了许多年的私奴军户更加不敢。 小两万私奴军户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与谁都不服的乞活军是不同的,从一开始,陈启国就明白他们与渑池乞活军的不同。 双方都将对方视作叛乱,都在进行最后战前准备,相比一向沉默寡言的私奴军户,城下并州军卒更为士气高昂,没人看得上仅仅只是些衣衫褴褛农夫,全磨拳擦掌准备发财升官,中军大营更是彻夜灯火通明。 一夜,双方暗战不断,不时有箭矢飘落,不时有生命躺在冰地慢慢流逝、冷却…… “呜呜呜……” 号角长鸣。 “咚咚咚……” 战鼓震天。 一队队衣衫褴褛被皮鞭驱赶出营,王霸一身铁甲骑在西极宝马上,身后飘动的大氅颇为威武,不经意间瞥了眼身后数十大将,神色间更加自得。 “流民就是流民,城头竟然没有人镇守,此战可一鼓而下!” 刘抵被夺了所有兵马,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双眼愈发阴沉、嗜血。 “王刺史,此战不若让刘某为先锋,刘某愿领军令状!” “哈哈……” 王霸仰天大笑,手中马鞭向前一指,得意大笑。 “如此不堪一击之地,又何须刘将军这般悍勇之将?” “王豹!” 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双眼赤红的王豹想也未想,大步上前单膝跪倒。 “末将在!” “领兵两千,为我军前锋,若不能破开眼前之堡,本将军定斩不饶!” “诺!末将愿领军令状!”王豹大拳紧抱,双眼嗜血更甚。 “王建、王虎。” 王建面无表情大步上前。 “末将(末将)在。” “各领两千卒,为左、右两军。” “末将(末将)领命!” 王霸冷脸看向王家三人,冷脸说道:“眼前仅一群流民,一群怯懦耕种农夫,若不能一鼓而下,本将军定斩不饶!” 王建、王虎、王豹三人相视一眼,齐齐抱拳。 “诺!” 王霸心下很是自得,看向阴着脸的孙伏寿、冯鸯、刘抵、石?、柳恭一干将领,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最后目光落在蒙着面纱的李菟身上。 “上使,可有训话?” 李菟眉头莫名一皱,看向一干阴沉着脸的将领,又回头与一旁的女将低声说了几句,这才面露笑意。 “本使明日即返邺城,还是不插手并州之事为好。” 众人一愣,身为文臣的柳恭本能的发觉不妥,忙丢下王家吃相难看不提,急切说道:“上使前来并州巡查军务,今有祁县叛乱未清,上使此时怎能……” “大胆!” 李菟身后女将突然冷喝,众将一阵错愕,柳恭本能的发觉了危险,面色微白喏喏不敢再言。 李菟摆手,女将退下,看着眼前或皱眉或冷脸不语将领,突然笑道:“小女子并不懂什么军阵厮杀,留在此处反而会扰乱了诸位,而且……奋武将军北上雁门,此事若无人与陛下解释,诸位……恐难善了啊~” 众将又是一愣,这才发觉不妥,纷纷想起“朝中有人好做官”一句话语含义,想明白了,王霸等人心下担忧也消失不见,纷纷称赞不已。 看着一干人围拢年幼女官,柳恭又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城头,心下不安愈发强烈,不由自主向后退缩入一帮低级将领人中,本能的生死危机让他惊恐。 李菟带着一干女卫离去,战鼓震天,号角齐鸣,无数军卒扛着木板、盾牌、爬梯缓缓压向一个个空无一人的土堡。 “先登者,赏幢帅,赏一土堡之奴,赏万钱——” “杀——” 王豹奋力挥动长戟,无数军卒被眼前诱惑刺激,人人奋力嘶吼。 “杀杀杀……” “杀——” “轰轰轰……” 战鼓冲天,密集人群缓缓压向两里外土堡。 眼看着气势无两的军卒,王豹嘴角狰狞,终于可以报了当日受辱之仇。 “此战必胜!” “胜!胜!胜——” “胜!胜!胜……” “轰轰轰……” 无数军卒砸击手中木板、盾牌,见到并州军将气势,正在等待抵挡的土堡内无数人,莫名的恐慌在蔓延,没一人大声喘息…… “切~” 一声嗤笑传入众人耳中,半大娃娃的狗娃“呸”的一声,一脸不屑。 “吓唬人的玩意谁不会,若大帅在,一人能打的他们四处乱窜!大家伙都莫怕,咱们的人比他们多!” 老队帅深吸一口气,uu看书 ww..c怒吼一声。 “都他娘地莫要装孬种,全都准备……” “砰砰……” “喂喂~孙老头,老头子俺来帮你们来了,别他娘地跟俺装了孬种——” 老队帅还没把话语说完,就听到头顶一阵奔动脚步声,呆愣愣看着眼前的竹筒里冒出的粗重声音,下一刻,老脸一阵恼怒羞红,冲着竹筒就是愤怒暴吼。 “张驼子,你自己别丢人,别尿了裤子——” “混蛋……谁敢孬种了,老子活剥了他的皮!” “滚起来……滚起来,用力捅死那些该死的混蛋们——” “混蛋……混蛋……” 被张驼子一阵讥讽,孙老头登时炸了刺,原本都是队帅的两老头,却没想到,上一次黑夜夜袭尿了裤子的张驼子,竟然意外的被人选了营帅,这可把孙老头气坏了。 一个土堡一个营帅,即一千人,同时,土堡内又分成十个独立区院落,每一区一个队帅,孙老头所在的土堡正是王家主攻方向,站在祁县城头高高望楼上的周横,远远看到并州军卒动向后,立即对各土堡兵力进行重新分配。 王霸无法看清土堡之后军卒调动,被自己死死堵住门洞的孙老头无法了解,只有站在高空才可一窥各土堡情形,一共七个内围土堡,向北一、北二、北三三个外围土堡,向北四、北五两个内围土堡汇集,一万老弱向五个北面内外土堡汇集。 大战一触即发,两千并州军与一万五千祁县老弱的碰撞,注定碰撞的一开始就会惨烈异常。 第一百零六章 祁县老弱们的战斗(下)【3章完】 二十个祁县卫星土堡,东西南北各五个,又分“内二外三”两层土堡防御,陈启国很懒,也不愿给名下村寨、土堡整乱七八糟名字,故而所有卫星土堡皆按照顺时针,最外围就有北一、北二、北三,内围北四、北五土堡之名,土堡与土堡之间空隙立城门,外围城门之后并不是直对着内层土堡之间的城门,而是正对着内围土堡的正中土墙,需要转折奔走两百步,才能再次冲击内层城门,只有连续破开两处城门,才能围攻最中心的祁县城。 从高空去看,祁县城与内外两层土堡卫星城形成两个“回”字形,一大一小套在一起的“回”字。 陈启国领着所有兵卒北上雁门,家中除了老弱还是老弱,无论是王霸,还是并州大小将领,都不认为仅一群老弱妇孺可以挡得住并州八千卒全力一击。 只是,谁也没想到,双方刚一碰撞就爆发出让所有人心惧的惨烈。 无数人顶着盾牌、木板、木梯,嘶吼着冲向仅两丈高的城头,看着渐渐逼近的无数蚁群洪流…… “翁嗡嗡……” 无数嗡鸣响起,最后却纷纷落在城下雪地。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翁嗡嗡……” 嗡鸣声不断,渐渐有箭矢落在城头,高大木盾竖起,稀稀拉拉箭矢撞在木盾上掉落在脚下。 “都他娘地别慌,放近了,再放近一些,再近一些……” “咚咚咚……” 城外战鼓陡然如落雨点,无数军卒狂吼冲向近在眼前土堡。 “放箭——” “放箭——” “咚咚咚……” 祁县城头二十面战鼓同时炸响,无数箭矢一波波扑向城外,无论是土堡内部,土堡城头援军,土堡内外直接狭窄街道,还是内层土堡城头,全大仰角奋力抛射箭矢,一万多人同时大仰角抛射箭矢,无论射中与否,雨点似的扑向城外全力冲锋军卒。 “噗噗噗……” 箭矢入肉声,惨叫哀嚎声,箭矢嗡鸣声,震天战鼓声,队帅撕心裂肺狂吼“放箭”…… 王豹一手持盾死死护住身体,不住挥舞大戟拨打箭矢,胸中愤怒让他无视眼前无数箭矢,紧盯着并不是十分坚固的木门爆吼不断。 “杀……杀——” “杀光他们——” “杀——” 震天战鼓,王建、王虎见到密集箭矢成片成片射杀自己军卒,眼见冲锋脚步迟钝犹疑,大怒,齐齐举起大戟、长枪。 “杀——” 两人越阵而出,四千兵马震天喊杀相助,一个个又一个畏惧退缩之人被人砍去脑袋,凝滞的前锋军卒再次狂吼冲锋,双方箭矢愈发激烈。 “呜呜……” “当当……” …… “营帅!营帅——” “放箭,放箭——” “营帅——” 震天战鼓,冲天喊杀,张驼子老脸紫红,奋力嘶吼着放箭,并未听到传令兵大吼,直到他的手臂被拽了一下,才停住了狂怒爆吼。 “左将军命令我部后撤——” 张驼子一愣,回头去看,正见他们营的旗帜已经不知何时降下,大脚恨恨一跺。 “撤!撤——” “当当当……” 紧跟在张驼子身边的小孙子,慌忙敲响铜锣,一阵“当当”急促后撤声响起,张驼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数名手持大盾军卒忙紧紧护在左右,唯恐漫天乱矢伤到了他,扛着大旗的小子亦紧跟其后。 铜锣声响起,无数人从城头向后奔逃,通过临时搭建的桥梁,径直逃到内层北四、北五两座土堡,一个个再次将木盾竖起,准备射杀仅十五步外城头出现的敌人。 “爷爷,这些木板怎么办?是不是毁了啊?” “毁了?” 张驼子照着拿铜锣的孙子脑袋就是一巴掌。 “毁去个屁!” “三儿多准备几人守着这些木桥,用长钩子,记着,专钩他们的腿!” “诺!” “张九!三儿要是挡不住,就给俺把木桥拉散架了!” “诺!” “其余人都给记好了,该拿着盾的,给俺护好了,该射箭的,给俺狠狠射死那帮毁了咱庄子的混蛋!” “诺——” 无数人齐齐怒吼。 外围土堡城头撤离,并不意味着箭矢减少了半分,内外两层土堡间,最大间距仅三十来步,但凡有些力气的都能将箭矢射出城外,也不管射没射死人,就是两个字…… “放箭——” 北一、二、三三个土堡外,无数人踏着哀嚎伤兵,踏着无数死尸,密集将一个个木梯搭在城头,更有一辆二十人推着的冲撞车,沿着土堡进出道路冲向并不很是坚固城门…… 箭矢依然未有停顿,无数妇孺却在站在土堡中上层,一个个手持长矛,手心满是汗水等待,等待眼前木梯出现的人群。 “杀——” 一瘦弱妇人背着个哭闹孩童,突然一声爆吼让所有人一惊。 “噗!” 一声闷哼传入人耳,瘦弱妇人像是第一次杀人,双手止不住颤抖,甚至哀嚎跌落军卒生生折断了长矛,见她呆愣,孙老头大怒。 “孙娘子——” 老头的爆吼让妇人背后孩童不敢哭闹,妇人这才被爆吼惊醒。 “赶紧换长矛,快……” 老头话语未落…… “杀——” 又一妇人爆吼,又一声凄厉传入众人耳中,这一声爆吼之后,如同点燃了爆竹一般,无数密集爆吼炸响。 “杀——” “噗!” “杀杀杀杀……” “噗噗噗噗……” …… 一个个长矛突兀窜出,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军卒,一个个被利刺刺穿身体,一个个栽落、哀嚎…… 有的突刺稍犹豫落空,有些未能及时抽回刺穿敌人身体的长矛,被沉重尸体生生折断…… 无数怒吼刺出长矛,中层、上层,或刺杀,或等待仅身前四尺的敌人射杀…… 无数孔洞犹如一个个吞噬生命的魔窟,远远看着已经攀爬城墙军卒莫名其妙跌落哀嚎,王霸面色一阵惨白,手脚颤抖难以自持。 “这这……” “王刺史,绝不能在强攻城墙了,眼前土堡太过邪门,必须将军卒撤回再做计较!”孙伏寿看着军卒死伤太多,已经压上了六千兵马,竟有了畏惧动摇,忙正色劝解 “城门破了!” 刘抵一声惊呼,众将忙看向冲撞车撞开了的城门,王霸精神一阵,想也未想。 “擂鼓擂鼓!” “命令前、左、右三军全部杀入城门,一鼓作气冲入城内!” 众人看到冲撞车撞开城门,本还准备劝解暂撤将领也闭嘴不再多言。 “咚咚咚……” 催战战鼓愈加急切,王霸大旗招展,数百领兵纵马奔驰传令,城门破开,本有了畏惧动摇军卒,脸上再次爬上狰狞、暴戾,纷纷舍弃爬梯,如同无数溪流汇聚,奋力嘶吼冲向已经洞开了北城城门。 “杀……杀光他们……” 战鼓冲天,震天喊杀声震数里,李菟勒住战马,拨转马头看向祁县。 “来人,查探一下。” “诺!” 数名銮仪女卫抱拳离去,李菟身后二十余岁女将,有些皱眉说道:“将军,大王让我等前来督理戍守雁门之事,奋武将军虽桀骜不驯,此时却已出关,王刺史却领兵围攻祁县,大王若恼怒我等……” “王英儿,你是主使,还是本将军是主使?”李菟冷眼看了眼二十余岁女子,女子忙抱拳后退。 “哼!” “王霸围攻祁县,与我等何干,并州上下不遵王命,不仅不愿领兵雁北戍边,反而围攻戍边之臣家小,又与本将军何干?” “两虎相争……哼!两虎相争而死,又有何不可?” 李菟一勒战马,拨转马头就走,王英微躬身体,直到李菟走出数丈,这才敢挺身尾随在后。 王霸并不清楚李菟心思,柳恭心下危机感却越来越盛,在所有人都紧盯着无数军卒冲入城门时,怯懦老儿却带着数人走了没影。uu看书uukansh 惨烈厮杀依然继续,甚至更加血腥,王豹率先冲入门内,身后无数军卒涌入,但呈现在人前的并非是康庄大道,而是一道疯狂喷吐箭矢冰冷土墙。 率先冲入内围的数百骑无奈,只能折转拍马向前,无数利箭自狭窄街道两侧疯狂射箭、投矛,尚未奔出百步,王豹被数支短矛穿刺落马,成了无数没头苍蝇脚下肉泥。 并州军仅仅破开一个城门,“回”字形的内外土堡,就算围着转了一圈,最后也还只是回到起点破开的城门处,仅十余步的狭窄街道,内外两层土堡,满是孔洞的墙壁,土堡顶上站着无数投矛老弱……冲入街道的并州军卒几如被困在囚笼里的野兽,无论如何挣扎,最后也只能一一躺在地上哀嚎。 城外军卒被催命战鼓拥挤入城,发觉深入绝境的军卒死命想要向外逃离,无数军卒挥舞刀刃劈砍,发疯劈砍能够看到的任何人…… 站在高高望楼的周横、杨六郎,远远看着破开城门处的混乱、血腥、疯狂……脸上无一丝怜悯,一脸冷漠的犹如两尊石像。 “传令,东一、东二、东三,西一、西二、西三六营,一刻钟内必须站在北一、北二城头,截断破开城门处,务必留下钻入口袋里所有胡族!” “诺!” 数十人振鼓,令旗不住招展,东、西两处外围六个营接到中军军令,无数男女老弱不敢丝毫犹豫,纷纷打开被堵住的房门,纷纷自土堡上层房门处,通过木桥向破开城门的两侧土堡汇集,更多的箭矢、长矛居高向下乱射、乱扔…… 第一百零七章 竟夺了晋阳城【今日3章】 大战硝烟终于散去,无数老弱妇孺走上街头,一具具尸体被剥了个精光,一个个哀嚎受伤军卒被抬着送走,手拿着刀子的老弱不时会手起刀落,摇头叹息结束无能为力的伤者,帮他们结束痛苦。 王霸退兵十里,一辆辆木车可以脱拉着尸体出城,将一个又一个赤裸尸体扔到堆起的一丈高炭石上,一股股浓烟径直刺向天空,看着数十股浓烟,十里外数千人久久不言…… “将军……” “闭嘴……闭嘴——” 王霸愤怒爆吼,一战死了两个儿子,若非兵卒死命护住,亲弟弟也已死在了城内,一战死伤两千人马,士气低落畏惧不敢前…… 王霸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帐内各将,面无悲喜说道:“诸位也是见了祁县的狡诈、阴狠,那个该死的假子已经去了雁门,祁县仅一群老弱妇孺,若我等还无法攻下此处,天下之人又如何看待我等?” “柳郡守……” “柳郡守?” …… 王霸张口,却发现人群中哪里还有柳恭的身影。 一小将犹豫抱拳说道:“回将军,柳郡守……好像……好像在李上使离去时,也跟着离开了。” 众将一愣,王霸心下无名怒火猛然窜起。 “砰!” 重重一拳把身前小几砸成两段。 “混蛋……” “来人,立即前往安邑,把不遵号令老贼抓来!” 众人一惊,孙伏寿、冯鸯两人相视,孙伏寿上前抱拳一礼,说道:“刺史大人,柳郡守或有他事……” 王霸一脸阴沉抬臂打断孙伏寿话语,阴着脸将孙伏寿、冯鸯、刘抵、石?看罢,冷声说道:“刘将军、石将军,那该死的假子抢了新兴郡,抢了雁门郡,你们心下自知,那该死的混蛋既然做了,抢了的人丁、兵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还给了你们,你们除了身边百十人,已经一文不值了!” “孙将军,冯将军,今日一战,死了这么多人,王某离开了并州,你们也休想好过了,今日围攻祁县……也有你们一份!” 孙伏寿、冯鸯发现柳恭竟然不吭不声跑了,顿觉危机重重,再加上今日如此惨败,心下又生退意,听了王霸话语,欲要将他们一同扯入未知危险中,顿时大怒。 两人猛然起身,冯鸯大怒,冷声说道:“石将军领兵北上迎敌,冯某虽无法违抗刺史大人军令,但冯某并不赞同刺史围攻石将军之族!” “哼!” 冯鸯大拳一抱。 “末将家中老母病重,王刺史欲要围攻戍边军将家眷,李上使、柳郡守不屑为之,末将亦难遵命!” “告辞!” 孙伏寿大拳亦是一抱。 “末将一开始就不赞同王刺史围攻戍边将士家眷,平阳尚有诸多军政之事,告辞!” 冯鸯此话一出,满帐军将大惊失措,这才惊醒了过来,那柳恭跑了还无碍,最最致命却是李菟的突然抽身撤离。 为何抽身?? 为何? 众将越想越是惊恐害怕,冯鸯、孙伏寿抱拳出帐,名下将领二话不说,皆起身大步离去,唯恐祁县叛乱不成,自己被当做乱将全砍了脑袋,石?、刘抵两人一脸煞白,心下那个后悔就别提了,暗自大骂王家坑爹坑娘,可是把他们兄弟坑死不偿命。 …… 王霸手脚一阵冰寒彻骨,很想张嘴,下令把冯鸯、孙伏寿等人全砍了脑袋,可他知道,只要开了口,大罗金仙也难以救了他王家一家老小。 “大……大哥……” 王建一脸绝望,心下再也没了王虎、王豹身死祁县的愤怒、悲痛,不住愤怒狂骂柳恭祖宗十八代,原本自己已经与那该死的混蛋达成了约定,若非那该死的柳恭说什么“报门而入”,若非那该死的李菟非要整什么“报门而入”羞辱戏码,他王家又怎会沦落至此? 王建眼巴巴看向灰败若死的王霸…… “大……大哥……” “柳恭老儿——” “噗……” 一口鲜血喷出,王霸向后摔倒昏迷不醒,众将大恐。 “将军……将军……” “大哥……大哥……” …… 中军大乱,没一刻钟,整个大营大乱,刚带着数百人离营的冯鸯、孙伏寿,不约而同狂抽战马,轰隆隆远去…… “该死的王霸,你他娘地自己找死……不行,老子必须立即前往邺城!” …… “来人,立即把河东的事情告诉大兄,务必请五王子说和!” 冯鸯、孙伏寿心下惊恐,知道此事绝对难以善了,不约而同看向邺城,知道,能够救下他们的,只有大赵国都邺城! 十里外并州军大营骚动不止,消息很快传入陈九、周横、杨六郎耳中,三人商议后,杨六郎领陈家寨、周家寨、杨家寨嫡系三百卒出城。 杨六郎本意是查探,哪里又能想到,人还在里许外呢,也不知是哪个喊了句…… “祁县杀来了,快跑啊——” 撕心裂肺大吼下,整个大营,数千人马如同炸了群的牛羊,嘶吼着四处乱跑,甚至还有些军卒直接跪地,举着双手大叫“跪地不杀”经典语录。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三百骑冲入乱糟糟人群中,杨六郎不时怒吼抬臂刺死混乱之人,三百骑在数千混乱人群中不值一提,关键是一日死了两千人马,数十军中大将脱离,人心惶惶之下,哪里还有人抵挡,心下全想着如何逃脱,逃不脱,如同无头苍蝇乱撞军卒扔下刀兵跪在地上,大喊着“俺跪地了”惊恐话语 三百人俘虏尽三千,辎重更是不知多少,陈九、周横大惊失色,忙出动五千手拿刀兵盾牌老弱看押,杨六郎更是钢牙紧咬,狠狠拍了下儿子大脑袋,带着三百骑径直杀向惊慌失措的晋阳城…… 李菟刚回到晋阳,随后王霸战败的消息就传了过来,一群百十女卫第一时间内奔出晋阳城,尚未走出二十里,王霸再败,整个晋阳城大乱消息传来…… 站在高坡上,李菟看着晋阳方向许久…… “扶不上墙……” “走!” 李菟拨转马头,毫不犹豫向东狂奔,她们却不知,与她们相距十数里外,王建正怀抱着昏迷大兄狼狈奔逃而来…… 一日大战,一夜混乱,北面却有一行信使南下传令,谁又能想到,王家会崩塌的如此迅速,仅仅三百来人不仅俘虏小三千人,更是乘势夺了并州首府晋阳! 祁县一战,天下惊! 无数人或北或南,或西或东奔走,得了晋阳城,陈九一干人等却挠头不知所措。 陈九虽是渑池乞活军公推出来的大将军,但在并州,还是要以胡氏为首,胡氏坐在刺史府主座帅椅,九娘抱着裹了严严实实的儿子在旁,一干老头们却皱着眉头、苦着脸不知所措。 胡氏见无人开口,看向众人说道:“祁县交战了一日,晋阳纷乱了一夜,一日一夜未有休息,大家也都是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三娘子,从族中挑选五百女子暂入囚凤营,由你亲自巡视晋阳上下,军中规矩你是知道的,旦有乱了军法之人,一律重处!” “田老,你暂为晋阳令,组织一些人挨家挨户安抚城内百姓,尽快安抚、稳定城内百姓不乱。” 田授忙起身抱拳一礼。 “下官谨遵夫人令。” 胡氏微微点头,三娘子、田授抱拳退下。 “一日一夜未有休息,所有人都是累了,信儿不在,诸位当以安稳为重,还有就是立即遣人前往雁门通知信儿,立即送信前往邺城,需将晋阳围攻我等戍边军将家眷之事解释了清楚,俘虏了的将领,他们需按下认罪手印,晋阳官吏们需揭露王家不法之为。” 胡氏有些犹豫看向周横,周横忙起身抱拳。 “一日一夜厮杀算不得什么,末将现在就将此等之事做下了。” 胡氏点了点头,uu看书 .ukanu 温和说道:“周将军还需注意些身子,若太过疲惫就莫要太过勉强。” “诺!” “大家都累了,先歇息一日再说其他吧。” 胡氏拍了拍双眼有些红肿的九娘,起身向一干抱拳挺立文武们点头示意,带着九娘转身走向后宅。 一干将领向陈九抱拳离去,赵氏推着陈九同样走向后宅,嘴里有些不满说道:“大郎的基业让一女人做主,是不是不妥?” 陈九眉头莫名一抬,面无表情说道:“相比那胡氏,你就是一地上草鸡,别以为是老夫损你,事实就是如此。” 赵氏一阵气恼,也不推着他了,坐在横栏上,别过头不愿理会了他。 “大乱之下,蝇营狗苟腌臜之事最多,一者肃整严厉军纪,一者安抚民心稳定晋阳之局,一者以囚凤营之女,一者用孱弱之文吏……” “肃整军纪、安抚民心为内,北上传讯于娃、西行邺城上奏解释为外,一内一外相合,最大限度维持并州之稳定,此女非常人可比。” “你比得她吗?” 赵氏一阵气闷,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瞪着他数息,再次别过头不去理会。 “你是小家之女,有些事情不如人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要记着了,娃姓陈,娃的娃也姓陈,娃叫陈启国,曦儿叫陈万曦!” “别有事没事瞎想,不能帮上大忙,那就帮些小忙,给曦儿缝补两件衣衫,给娃正儿八经做件衣衫,缝制双合脚鞋子,再不济,也不能扯了娃的后腿,不能让娃在外征战,还要担忧着家中老少!” 第一百零八章 石涉归的恼怒【第2章】 陈启国很现实,离开了晋阳北上后,对祁县妻儿担忧也只能强行压在心底,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晋阳王家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夺下马邑城后,并未急着大军北上与平城交战,亲领一万大军在马邑休整,一休整就是休整了半个月。 陈启国领万人于马邑城不动,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严整军纪,雷打不动的站队、小军阵配合厮杀外,就只是研究雁门周边地形,用树枝沾着墨汁绘画着更为详细地图,仅仅整理这些杂七杂八,纸张几乎填满了一小木箱。 过万步卒不动,不代表陈启国放弃了四处劫掠,马峒领五千骑,五个骑营或聚或散,不断四处扫荡马邑城以北之地,仅半个月,北地数十部族成了俘虏,大一些的数百人,小的人丁数十,独门独户更是不知多少,平城守将拓跋孤大惊,马峒五千骑小战半日,五千对三千,双方各有损伤,拓跋孤自此躲于城内不战,但却分别向盛乐城、邺城遣派信使,或求援,或质问。 平城避战不出,马峒肆虐整个平城周边数百里,大大小小部族,或逃或灭或俘,半个月,仅马峒打草谷,夺鲜卑胡帐八百,掳胡民数千,汉奴近万,一时间代北大惊,愤怒的拓跋什翼犍四处招兵近万,牛羊五万头,同时,百十鲜卑胡自幽燕南下邺城…… 代王拓跋什翼犍的愤怒如何炽烈,陈启国好像丝毫未有感受到了一丝一毫,一边整训军卒,一边收拢收拢六哥送来的俘虏,让人将胡人俘虏、牛羊送入雁门郡,把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剥了个干干净净,除了让几十个老弱兵卒看押外,根本不予理会。 一开始时,他人还担忧是不是多用些人来看押,从这些胡兵手里抢了近万汉奴,用这些汉奴们看押也是不错的,但陈启国只是让些军卒压着鲜卑人俘虏南下,只是随意找些地方一扔外,军卒拍拍屁股又跑了回来,继续押送俘虏,初时一干将领们颇为担忧,担忧数千鲜卑奴隶造反,抓他们的时候,都是几百人,几十人的抓,面对至少一个营千骑时,抵抗也没太大意义,不过这种担忧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人光屁股,冰天雪地的,出了火炕房舍就成了人棍,叫人逃跑都不逃! 陈启国也并不愿意这么干,只是军中多了近万汉民奴隶,这些人也需要足够的保暖衣物,成了他名下的汉民军户,成了安邑城内两万步卒的一员,自然是要暖暖和和的,那些鲜卑俘虏们也就一个个成了光腚光景,自也不需要多少人看着,等到春暖花开,返程时带走即可。 代北鲜卑人名下同样有不少汉民奴隶,甚至其他部族奴隶,而这些人成为了陈启国名下军卒后,马峒又从中挑选了两千人为骑,死伤了骑卒不仅被补充,实力也在上一分。 六千骑打着惩罚入境贼人旗号,肆虐了半个月,能抓的也都抓了差不多,这才返回了马邑城休整。 等到马峒六千骑返回马邑城时,晋阳的信使也被送了过来,一干大小将领们全傻眼了,若说他们现在转身杀向晋阳城,夺下了晋阳城还差不多,晋阳城怎么就能被一群老弱妇孺攻夺了下来呢? 陈启国挠头了好久,一脸苦笑摇头,按照他的想法,夺了新兴郡、雁门郡两郡,哪怕将两郡抢了个精光,只要自己出关夺下一城,与那个代王死磕几个月,转身回雁门,石虎砍了姓王的一家老小脑袋,此事也就算是万事大吉。 手下一两万兵卒在外戍守边疆,王霸却围攻屠戮戍边将士们家小,无论如何,只要他不败,就算败了,只要手里有足够的兵卒,邺城就必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可现在…… “咋整?” “九叔、周叔、杨叔都把晋阳抢了,咋整吧?” 陈启国一脸愁苦,牛阚猛拍大腿,瓮声瓮气道:“是那姓王的先攻打咱的,凭啥俺们就不能打他,抢了……抢了就抢了,咱都抢了新兴郡、雁门郡,抢了太原郡又怕啥来着?!” “就是,牛哥说的是,又不是咱们先动的手,抢了也怪不得咱!”石大力大点着脑袋应和,唯恐陈启国记着自己不愿跟着前来并州的事情。 看着不少将领点头赞同,陈启国心下一叹,苦笑道:“咱北上雁门,出关与代北鲜卑干架,人手不足,自然需要些兵卒,抢些人,只要咱出关打架,大王就不会如何怪罪,可太原郡不同于新兴郡、雁门郡,晋阳是并州的中心。” “原本是姓王的没理,受了委屈的是咱们,如今却又有不同了,大家都成了犯了错之人,究竟后果会如何……只有天才能知道了。” 陈启国苦笑,心下却不得不重视抢占晋阳造成的后果。 “来人。” “传令九叔、杨六郎两位将军,暂为雁门、新兴将军,主持雁门、新兴军政。” “晋阳之事以阿娘为主,稳住晋阳上下和并州安稳,周横暂主晋阳、祁县军政之事。” 陈启国张了张嘴,很想转身返回晋阳,嘴巴张开,又苦笑闭上,现在是敏感之时,石虎态度不明,他不能稍有异动引起不满。 “唉……” 深深一叹,苦笑摆了摆手。 “就这样吧。” 众人不明白他究竟如何作想,一个个挠着头皮出了昏暗厅堂。 “唉……” “又是一拖烂事,又不知要浪费了多少脑细胞……” 无可奈何,陈启国只得继续搜刮脑壳给石虎书写信件。与之前一日一报差不多,先将探查了的平城、盛乐城军情大致说了遍,这才提起刚刚收到晋阳送来的信件,将自己心下担忧说了下,最后更是明着跟石虎说,怕他这个大王砍了自己脑袋,还是赶紧给晋阳另派一个刺史,省的自己戍守杀敌都不安心啥的。 孙尚香识字,一边研墨一边偷偷看着他书写信件,别人写信都是从左往右竖着写的,他与人不同,是从左往右横着写的,而且还有小蝌蚪、小圆圈啥的,乍一看,他人还真不怎么习惯,但若看久了也就习惯了,越是看着他书写的信件,身边的左长史兼书童的女人越是无语。 不管无语与否,信件还是毫无意外的发向邺城,陈启国也愈发不愿乱动,只在马邑城训练兵卒,四处劫掠得到的牛羊牲畜还算不少,足以支撑所食口粮。 他又哪里知道,雁门郡将军石?、新兴郡将军刘抵打马南逃后,两人没有逃往邺城告状,反而跑到了长安襄城公石涉归堂前哭诉。 石涉归虽也时时关注并州之事,可他哪里又能想到河东郡袭击兵败之后,老实了几个月,怎么又出了乱子来,听着两人哭诉,一堂长安大小将军、官吏全傻愣愣看着两人,皆是一脸见了鬼情景。 杨侯很是疑惑不解,见无人开口,犹豫问道:“两位将军是说……并州刺史王霸用兵八千攻打没了五千兵马的祁县,还一日惨败,不仅兵败,更是丢了晋阳?” 石?、刘抵两人张嘴数次,最后还是一脸沮丧点头,刘抵苦笑道:“那混蛋……石将军在祁县外弄了里外二十个戍堡,在耕地上也建了一个个村寨,耕种收粮之时还罢,此时正值冬日,石将军名下所有农人全都居住在戍堡里,戍堡与戍堡相连,若不把外层一个个戍堡全部毁去,无论冲入多少人都得死在里面,俺们也是一时……一时大意了,所以……” 石涉归脸上却满是阴沉,uu看书 ww.ukansh.cm冷冷道:“所以你们就帮着那该死的王霸,欺负幺儿的娃?” “砰!” 石涉归猛然一拍桌案,指着跪着的两人大骂。 “那该死的王霸欲要将族人全都迁往雁门、新兴郡,你们也想把所有族人送到代北人刀下,一次性全被砍杀吗?” “啊——” 石涉归大怒,众人心下一惊,这才想到王霸最初作想来。 石?面对老祖一般的石日归,哪里还有半分脾气,低头喏喏说道:“俺们……俺们没想着让族人迁去雁门……” “砰!” 石涉归一把抄起酒壶,狠狠砸在石?脑门上,指着满脑袋鲜血的石?大怒。 “没想着?你来告诉老子,什么是‘报门而入’,啊——” “混蛋……” “那娃头顶着并州将军名头,再如何不管着你们,那也是并州将军,非大王亲至,哪个敢让并州将军,敢让老夫这般一镇将军报门而入?!” “啊——” “混蛋……” “你们两个混蛋真以为是羞辱那娃呢?那是羞辱整个屠各部——” 石涉归大怒,手指点着石?,点着刘抵出离的暴怒。 “夺你新兴郡,夺你雁门郡,咋不他娘地一刀砍了你们两个混蛋?” “混蛋……” “围攻北上戍守军将的家眷……” “砰!” “哪个给你们的狗胆——” “滚!” “滚去邺城,到大王身前自领其罪,滚——” 石涉归指着房门爆吼。 第一百零九章 石虎坐庄【第3章】 石?、刘抵两人被军卒生生提着扔出了国公府,一干人却不明白石日归为何会如此暴怒。 京兆太守刘秀离见无人开口,抱拳说道:“国公,那王霸围攻戍边军将家眷虽死不足惜,可祁县夺了晋阳却也是一桩罪过,事后……谁可入晋阳?” 新任司马杜洪犹豫抱拳说道:“国公,那王霸做下了此等之事,纵然不被大王怪罪砍了脑袋,也绝不可能再留在并州,此次围攻戍边军将家眷几乎囊括了并州上下,非但如此,他们还败在了一群老弱妇孺手中,此等之人,纵使留任并州,也绝无可能替任那王霸任刺史或太守!” “石将军以少年之龄任并州将军已是天下骇然,今又有夺晋阳之事,亦恐难为河东之主吏,可是……王霸今日一败,并州各郡必是畏惧石将军之威,若不能妥善择良人,恐又起了祸事啊~” 众人皆不着痕迹相互看了一眼,杜洪话语再清楚不过了,祁县大胜,而且还是一群老弱击败了并州拼凑起来的八千卒,前有河东三千卒夜袭全军覆没之事,今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整个并州,哪个还敢再招惹不遵祁县号令? 如此之下,恐怕就算派去了个王子,若无数万大军伴随,恐怕也难以压得住雁门关外拥兵两三万的小子…… 如此……如此…… 众人全偷偷看向眉头紧皱着的石涉归。 石涉归见左右文武面色,心下便知他们再想着什么,一阵苦笑叹气道:“若那蠢货王霸不败还罢,此一败,大赵能压着那小子之人尚有数人,但是……他们是不可能离开邺城的,至于你们……幺儿活着的时候,你们任何一人前往都可,幺儿死了,除非你们愿意屈居于二,否则照样会与那小子起了争执。” 众人心下一惊,只听石涉归无奈叹气一声。 “那小子……怪异的紧,不招惹了他还罢,拧脾气来了,枋头苻家、姚家这般之人都敢硬碰,还有哪个不敢的?” “那王霸就是个蠢货,那小子跑进山里寻矿,让他去寻也就是了,偏偏要去招惹了他,如今倒好,臭小子不仅抢了新兴郡、雁门郡上下,更是连拓跋氏都抢了,短短两三个月间,名下兵卒两三万,到了这种地步,换做是你们,会轻易散去如此之多兵马?” 众人郑重了起来,这才明白“起冲突”话语意味着什么。 势已成,想要成为并州的老大,就必须夺了北面小子的兵马,可是,换做他人,哪个甘心失去已经得到的两三万兵马? 太守刘秀离、司马杜洪、别驾杨侯、长史李亢等人相视,最后又一脸失望,虽说并州穷苦,可若是一地刺史,堂前任何一人都是心甘情愿前往并州的,本想着用襄城公的威势强行压服桀骜小子,如今想来,也只能摇头苦笑。 入长安的道路虽远些,却比自晋阳前往邺城路途好走了许多,襄城公石涉归得了消息时,邺城尚还未能得了消息,但石虎对王霸、陈启国争斗之事颇为感兴趣,明明可以随手阻止了王霸围攻祁县之事,却严禁他人插手其中,整日唯一的乐趣就是等待探子信使的前来。 太武殿上,只有石虎一人开口,余者只有听着的份,石虎也是想到哪说到哪,说了一会说的口干舌燥,女官送上茶水润了润嗓子,突然笑道:“那王霸围攻祁县,本王算着时间,也该打了起来,你们都说说,那王霸是输还是会赢了?” “本王坐庄,诸位下注!” 石虎挪动了下肥硕身体,一手指向枋头苻洪,笑道:“苻爱卿,你先来。” 苻洪如同睡着了一般,直到石虎指了过来,这才张眼抱拳一礼。 “大王,虽俺对并州将军不甚了解,王刺史还是颇为了解的,祁县虽有两万人,却仅是些老弱,胜负自是已分,俺赌王刺史胜,粮两万斛,绸布万匹。” “呵呵……果然大手笔,记下,本王接下了。” 石虎“呵呵”一笑,又指向姚戈仲。 “苻爱卿压了两万斛粮、万匹布,姚爱卿不会弱了半分吧?” 姚戈仲抱拳笑道:“大王有兴致玩一下,臣自是舍命陪君子,俺与苻督一般,并不认为王家会输了,赌注与苻督一般。” 石虎笑了笑,又看向太子石宣,一脸笑意。 “太子,身为大赵太子,气度自是不能弱了两位爱卿,王霸是否可胜?” 石宣一阵犹豫,抱拳一叹。 “孩儿与两位督师一般,并不认为祁县可胜。” “韬儿,你以为呢?” 石韬张嘴就想与石宣反着来,可这种对比实在太过悬殊,张了嘴又无奈叹息,再如何也不愿成了无脑之人,抱拳一礼。 “孩儿与二哥一般,石将军带走了祁县所有兵马出雁门,两者悬殊太大,祁县没可能赢了。” “鉴儿。” 石鉴一阵沉默,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答案并无不同,只是赌注低了不少,仅三千斛粮,之后一个个来,并州八千卒,对两万老弱,兵力虽有些悬殊,但没人是傻子,皆不认为祁县会赢了,或多或少都压了些赌注,押了王霸身上。 司徒石璞、司空李农、司农曹莫、太尉张举、尚书令徐机、尚书王简、中书令孟准、左仆射刘琦、中将军石成、左卫将军王鸾、武卫张季、龙骧将军支雄、虎牙都尉石宁、车骑将军胡睦、王朗、扬武将军苻菁、东宫校尉梁犊、骧威将军张貉、射声校尉张艾,从石鉴右卫将军府都尉王基、麻秋、白胜,另有李松、张才、刘铢、胡睦……一个又一个押在了王霸身上。 “棘奴,本王听说幺儿的小五流落于乞活军,原本属于陈留一支,此时留于祁县便有千余乞活之人,你以为他们会赢吗?” 石虎笑意盈盈,石闵一阵沉默,抱拳说道:“祁县太弱,若石将军尚领五千卒在祁县,双方或可一战,今日……臣赌王霸胜,一万斛粮、一万匹布。” 石虎微微点头,又看向面色微白不知所措的石法礼。 “大匠,你那五弟可否一胜?” 石法礼一阵沉默,想到那五弟送来的信件,咬牙说道:“臣知道,祁县与王将军无法一战,祁县壮丁皆随五弟出雁门征讨屡屡犯境之敌,但臣并不认为王将军能够轻易胜了祁县,纵然胜了,王将军亦要损失惨重。” “哦?” 石虎精神一振,总算有一个意见不同的了。 石法礼低头错开石鉴双目一再示意,颤声说道:“五弟素来重情重义,身居山中之时,所居之寨乃最弱之寨,全靠五弟打铁私卖衣甲刀兵而养,自长安入并州之时,所领之人亦是老弱无所依之农,虽大王仁慈,允了五弟耕种戍边,但耕种必需农田之器,这才深入山中数月寻铁石之物以炼,只是待五弟出山时,那铁弗刘虎已死,大王之使已入并州半月有余。” “臣不愿为五弟辩解,无论是否因五弟入山之故,慢怠大王使臣之罪总是有一些的,只是五弟雪降返回祁县,第二日便自带五千卒和辎重前往晋阳,意欲北上雁门戍守,臣以为五弟心中忠心还是有的。” 石虎微微点头,石法礼继续说道:“五弟是大王亲命并州将军,领兵五千欲要戍守却遭‘报门而入’之辱,虽五弟倔强而独自北去戍守,但臣并不以为五弟会真的不顾家小安危而北去……” “上庸公,你意思是说……石将军一开始就心怀不满,防备了大王的臣子,是如此吧?”都尉王基突然开口。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石法礼。 麻秋不等石法礼开口,轻笑道:“王将军,石将军夜行昼伏,在自家家门口尚且遇伏,看书 uukanhu.om就算居住在祁县,又怎好说会不会再遭三千贼夜袭?大将在外征战戍守,身后家小却要惨遭屠戮……反正若是俺在外征战,还要日日担忧家中安危,俺是没有法子安心戍边守土的。” 众人一阵沉默,王基脸色莫名一白。 石虎眼中冷光一闪而过,笑道:“事先若有些准备,倒也可以抵挡三千贼子夜中再袭,王霸领八千卒打祁县,纵胜亦要折损半数,同为一家之人,赌自家赢也有道理。” 石虎看了一圈文武,突然兴趣缺缺,笑道:“那小子领兵戍守是好的,但却纵兵肆意掠夺新兴郡、雁门郡,又刻意挑起大赵与代北之争,过大于攻,所以本王知晓王霸之事却不予阻止,以示其惩。” “有功赏,有过罚,赏罚了那小子,王霸自也在其中,但其父终是有功,无论结果如何……” “报——” 殿前将军李罴手拿着八百里军报,大步入殿拜倒。 “报大王,晋阳八百里急报!” 众人一惊,石虎有些讶然,刚刚还说着晋阳之事,这就来了最新军情。 “读来!” 见高高在上石虎指着自己,李罴一愣,忙又抱拳。 “诺!” 李罴打开信件,刚要大声读了出来,眼珠子却猛的一突,话语生生被憋在了喉咙里,众将见他如此,心下竟生出一阵莫名不祥。 “那王霸不会真的蠢笨如猪,真的输了吧?” 太武殿内一阵清风微微吹过,烛光映照下,整个宫殿如同身仙境,在这一刻,石虎仿佛神灵俯视凡界之人…… 第一百一十章 石虎的暴怒 …… “十二月二十六日,并州刺史领八千卒攻祁县,初战……损兵两千余,王霸子王虎、王豹身死祁县……” “日暮,王霸大营乱,祁县将杨六郎领兵三百破营……” “夜,晋阳乱……” …… 李罴嘴里念着探子奏报,心下却有种恍惚不真实感,太武殿文武数十近百,人人面面相觑,更觉李罴嘴里是在说着天书。 信件读罢,石虎很怪异的没有任何异样,笑容依旧看着堂下文武。 “呵呵……” “好像……本王赢了不少钱粮绸缎呢~” 众人相视低头不语,见无人应和,石虎很是没了趣味。 “王霸,父王阳……尚书,左将军,王都尉,本王没有记错吧?” 王简、王鸾、王基面色陡然一白,父子、叔侄三人忙低头出列,跪地叩头哀求。 “大王……恳请大王治……治乱臣之罪!” “乱臣……” 石虎眉头微抬,又摇了摇头。 “乱臣……” “围攻戍边军将老弱家眷,无智!” “八千之卒,围攻不足两万老弱妇孺农夫,兵败,晋阳也丢了……无能!” “无智无能之辈却居于并州为镇,让幺儿的娃笑话本王目瞎无能?” “砰——” 石虎骤然大怒,一脚踹翻眼前小几,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三员重臣,冰冷无情双眸杀意爆闪。 “前有河东三千卒夜袭,今有晋阳趁将勇北上戍守而围攻其家眷……” “谁给你们的狗胆——” “是你王简,是你王鸾,还是你王基?” “啊——” “砰!” 三人重重叩首,鲜血顿时染满脸颊,身体更是止不住颤抖。 “大王……是……是臣约束不严,还请……还请大王治罪!” “砰!” …… “报——” “报大王,李女官……” “拖下去,鞭五十,扔去虎牙卫两月——” 石虎怒吼,兵卒不敢稍有忤逆,低头退出太武殿,殿内低头站立的宫女们莫名身体微颤,无一人敢开口。 猩红暴怒的眸子让人畏惧,他不怕手下人有私心,不怕底下人打的血头血脸,越是私斗越是心情愉悦,但一群衣衫褴褛乞儿把大赵国甚为看重的一镇大将揍得满头包,几如狠狠抽打他的脸颊一般。 “本王是仁慈的,不愿见到骨肉分离之事,王霸、王建、王虎、王豹……让他们一家老小团聚!” “王家……粮十万斛、钱五千万、布三万匹恕罪!” “臣等……谢过大王不罪王家之恩!” 王简、王鸾、王基三人忙再次重重叩首。 “哼!” 石虎又一声冷哼。 “幺儿的小五,你们说他入山懈怠军务也好,说他不给本王面子也好,说他北上无故夺新兴郡、雁门之丁之卒也好,说他挑起我大赵国与代北鲜卑争端也罢……但你们哪一个,你们哪一个一日一报?” “要不要本王,把这些日,把那小子送来的信件,当着你们面再读上一遍?” “哼!” 石虎冷哼恼怒,扶膝站起,冷冷将所有人看一遍。 “少年为一镇将军不可?” “本王就要让他为并州将军,就要他为并州刺史,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反对?!” “哼!” “来人,代北使臣……砍了!告诉那拓跋小儿,他若击败了老子的将军,老子把整个并州都给了他!” “哼!” 石虎暴怒,无人敢开口反对,全默默低头不语。 …… 石虎在内侍搀扶下离去,太武殿依然无人开口…… “唉……” 一声长叹响起,无数人无奈摇头,所有人都知道,高高在上的大王对一无名小子有了兴趣,都知道并州发生的点点滴滴,王霸、陈启国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几若透明,都知道王霸已经踩在了悬崖的边缘,却没人敢去信提醒,哪怕尚书王简,权势堪比王侯的王基、王鸾两人也不敢,没人敢坏了高高在上的大王兴致。 在石虎大王提出对赌时,心下都知道,大王是希望祁县获胜的,但当如此难以置信的结果放在所有人面前时,莫名怒火又是如此的突兀。 数十文武大臣摇头轻叹,石韬苦笑一声。 “父王……” “唉……” 石韬最后还是无法表述心下是何种滋味。 “那王霸也太无能了些,一群乞儿不仅胜了,更是连晋阳都丢了……无能至极啊~” “可不是么,原以为王家子个个威武不凡,谁知……” “石将军都把祁县精锐全都带去了雁门,如此还不能一战而胜,无能啊……” …… 一声叹息引起无数人摇头,石法礼再一次如过山车一般,再一次成为众人眼中的红人,一干将领们不时上前或拍打他肩膀,或搂着脖子一阵大笑,麻秋更是直接发出宴请邀请…… 直到石法礼抱拳送走了所有人,石鉴才上前笑道:“你那五弟,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领兵大将,一入山中便是数月,出了雁门也多不管他事,也不知是那王霸太过废物,还是小五将军太厉害了些,想不明白啊~” 石法礼心下暗自叹气,说道:“下官心下也以为五弟必败,能不败的太过凄惨,下官已是谢天谢地,哪里会想到,祁县不仅胜了,还夺了晋阳,下官心下甚是恐慌。” 石鉴笑道:“有惊而无险,上庸公府多了一位镇将总是可喜之事,当贺,我府上尚有两匹上好宝马,小五将军尚在为国征战,就由大匠先代收着吧。” 石法礼正要拒绝,石鉴又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马匹而已,相比小五将军为国戍边之功不值一提,只是……小五将军终究是年纪太轻了些,若由持重老人照拂一二更为稳妥。” 石法礼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下,神色却严肃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甚是,五弟确实年幼了些,本就不太喜一些杂事,在长安之时就有些胡闹,阿爷将北宫卫交在五弟手中后,除了头几日还罢,之后五弟只是居于府中不出,若有持重长者照拂自是最佳,只是……大王那里……” 石鉴笑道:“父王那里自不用太过担忧,本公以为车骑将军老成持重,当可为并州刺史。” 石法礼沉默数息,微微点头,说道:“下官今日就与五弟去信,全凭王爷做主。” 石鉴很是满意拍打石法礼肩膀,又说了句想要结为亲家之言,这才转道向戚里。 一人站立在太武殿高台许久…… “上庸公?” 一女上前微微一礼,石法礼转身见是女官董从云,忙抱拳说道:“下官见过董太尉。” 董从云微蹲还礼,轻声说道:“各位大人都已离去,国公怎么还停留在此处,石将军有惊无险,又深得大王恩宠,国公不必太过担忧。” 董从云话语温婉柔和,让人一听就能放开心胸的那种舒适,石法礼知道眼前虽只是个女子,论起品阶,除了上庸公……一想到“上庸公”三字,没由来的一阵苦笑。 “唉……” “若阿爷尚还在的时候,五弟的并州将军也好,并州刺史也罢,都如太尉大人所言,阿爷死了,非福啊……” 本还有些得意,想到石鉴话语,石法礼一阵悲叹,愈发感受到阿爷不再的人情冷漠。 董从云眉头微皱,摇头说道:“国公是说石将军任刺史之事吗?以今日石将军的威武,需要刺史一职吗?” 石法礼一愣,呆呆看着眼前仅二十余岁女子。 “祁县今日之胜,并州上下再无人敢轻视石将军威严,有无刺史之名,石将军都是并州刺史。” 董从云又轻声笑道:“石将军自幼与老国公离散,居渑池山中十年,若言石将军为渑池乞活军之人,想来国公是不会辩驳的,今日大王于殿中言,陈留、渑池乞活军本为一家,若国公担忧并州之事,uu看书.ukanhu 何不走一趟修成侯府,或许有些意外之喜也不一定。” “修成侯?冠军大将军?” 石法礼一愣,董从云却微微蹲身福礼离去,看着款款离去的女太尉,心下才突然意识到,眼前女子与石闵妻妾乃姐妹之实。 石虎不信手下将领,不信亲生儿子,广征女子数万,于内宫置二十四等女官,职司等如外朝,而长子石邃就因杀了女官而被诛族,无论太子府,或是各国公府、勋贵们府邸、出镇一方军将,身边都有这么一群女官,随着原太子石邃家小死绝后,也没人再敢无视邺城诸多女官。 广征女官,不仅仅是寻常百姓家中漂亮女子,包括邺城各府上上才俊之女亦在征纳之内,且身上多带着公侯之爵,石法礼又怎敢轻易得罪? 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马车的颠簸,石法礼心下却不知在想着什么,时而一脸沮丧,时而咬牙切齿的狰狞,最后一切又归于平淡…… 好像上庸公府已经得了太武殿上的事情,再次与他因为并州的事情争吵,几日没露面的石法孝也出现在了门口张望。 “大哥,那……小五是不是成了并州刺史了?” “大哥……” “是不是啊?” “大哥……” 还没钻出马车,衣襟就被石法孝扯住急切询问,情绪不是很好的石法孝不想开口理会,拍掉二弟大手,皱着眉头径直走入门内,心下好像还在犹豫着什么……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大王是不是要让小五做并州刺史?” “大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虎牙卫的惩罚 石法礼有些厌恶了二弟石法孝,厌恶他每每临事就让他一人扛,旦有了好事就要来争抢,根本不理会他究竟又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一路走在阁廊下,就要来到后院时,或是一再拍掉拉扯的手臂有些不耐烦了。 “是——” “小五是要做了并州刺史,不行吗?” “不行吗——” …… “哼!” 石法礼猛然一甩衣袖,毫不理会呆愣了的二弟。 被自己大哥气势所摄,石法孝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出丈外。 “大哥,俺啥时候说过小五不可以了?只是……只是俺觉得,小五更为喜爱兵匠之事,今时又不在晋阳,啥好事都给了外人……” “大哥,你明白俺说的吧……” “大哥……” 石法礼衣袖再次被揪扯住,烦躁情绪瞬间放到了最大,愤怒爆吼让正迎来的李氏、崔氏等人脚步一顿。 “你闭嘴——” 石法礼指着石法孝鼻子大怒爆吼。 “明白?” “是——” “是明白你想要干什么,别说上庸公要让出得到了的并州刺史,就算不让出,你也……休想前往并州——” 石法礼怒吼,李氏、崔氏大惊,石法孝更是傻愣愣看着他。 “哼!” 石法礼再次猛然一甩衣袖,也不愿理会赶来的李氏、崔氏,心下烦躁几欲发狂。 “砰!” 一脚踢开书房。 “哪个敢再来烦老子,直接打死!” “砰!” 房门重重关上,一干人全不知他因何竟如此暴怒,全呆愣愣看着颤动不已房门。 崔氏像是若有所觉,眉头微皱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大郎也是累了,让他安静休息一会吧。” 崔氏的开口惊醒了石法孝,也不理会他人,上前拉住李氏手臂,一脸焦急道:“阿娘,五弟为任并州将军却不居于晋阳,反而一入山林便是数月,显然五弟并不怎么喜欢为官理事,若无咱家之人看顾,今日虽得了并州刺史,也早晚是他人之物。” “阿娘,你劝劝大哥啊~” “阿娘……” 石法孝一阵摇晃李氏手臂,崔氏却皱眉说道:“大王还未正式决定下来,此时……” “你一个小妾懂个甚?俺们石家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石法孝冷哼打断,又摇晃李氏手臂,说道:“阿娘,那个五弟在长安便是如此,咱们北宫卫被襄城老儿收了,他也不闻不问,今日祁县运气好,谁也弄不明白,那该死的王霸怎么就输了,可谁又能保证,下次还有这般运气?” “阿娘是上庸公最长之人,五弟不爱管事,怎么着也不当是那谋逆的胡氏女!” 崔氏听了这话语更加皱眉不已,虽没有前往并州,却也知道一年来祁县发生的大大小小之事,知道屠各左右两部大小之事,里里外外全由胡氏做主,而陈启国则跑去了山里寻找铁矿石,回返祁县没两日,又带着兵卒北上,身后之事也还是全以胡氏为主。 听着石法孝话语,崔氏心有担忧,犹豫再次开口。 “姐姐,并州究竟会如何尚不可知,姐姐深知前些日是如何的凶险,本是大好之事,大郎却烦躁若狂,里面定还有其他咱们尚不清楚之事,此时……是不是不妥啊?” 李氏心下陡然一惊,刚刚石法礼的烦躁是亲眼见了的,点头道:“妹妹所言甚是,万事当以稳妥为重。” 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冷声训斥道:“整日就知胡作非为,难怪你大兄会恼怒,再敢出府半步,老娘打断你的腿!” 李氏训斥声音颇高,崔氏却皱眉不经意看了眼紧闭着的书房大门…… 上庸公府乱糟糟,石法礼烦躁的不行,邺城内同样也有个颇为烦躁的邋遢少年。 李菟尚未面见石虎,随同的所有女官全被鞭打了五十鞭,或许因“送去虎牙卫两月”之言,皮鞭落在百十女人身上并不是很重,也未有剥了她们的衣甲,否则,仅这五十鞭鞭见血,就能生生将人活活抽死。 皮鞭受罚对于这些女官并不算太过可怕的事情,最为可怕是将她们丢入虎牙卫! 送去虎牙卫两个月,话语虽轻轻一句,却是身处地狱一般,自此,她们只是军中永无出头的军妓! 虎牙卫毫不在意是否是高高在上的銮仪女卫,在他们眼里,这些女人已经是了自己的玩物,至于会不会被其他女官报复……他们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身为大王亲自训练出来的亲信,一群女人又算了什么? 太子畏惧女官,王公大臣畏惧,即使一镇在外统兵数万大将,无一人不畏惧女官的报复,唯独只是些低级的虎牙卫兵卒无所畏惧。 或许这就是老鼠吃大象吧。 近百宫女凄厉惨叫、哀求,一干虎狼军卒却毫不怜香惜玉,一个个仰天大笑扛着女人离去,十四岁的李菟终于不再是动辄训斥统兵大将的女官、女将军,脸上终于有了孩子应该存在的怯懦、害怕…… 凄厉惨叫是最好的兴奋剂,许久都没有女官送入五千虎牙卫了,更何况还是大王身边的銮仪女卫,一个个狂笑拉开架势,赤裸着上身以力互搏抢夺先后…… 数百军卒跟在邋遢少年身后狂奔两日夜,终于在李菟入虎牙卫两日夜后,数百骑出现在凉马台大营。 “滚开——” 变声期的尖锐声让凉马台虎牙守卫一阵恼怒,整个大赵也没几人敢对他们如此无礼训斥,正待用着大槊狠狠教训不知从哪冒出的猖狂贵族公子哥时,一串黑影照着为首什长脑袋套了过来。 刘直不明何物,大惊闪躲,正待爆怒时,这才看清眼前落地“暗器”究竟是何物,正是一串或铜或木腰牌,看到腰牌中一极为显眼的虎头铜牌,暴怒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忙抱拳道:“小将不知公子当前,恕罪恕罪……” 刘直忙摆手让开道路,一脸小心陪着笑脸。 “公子,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招惹了公子不喜,若是让俺知晓了,俺活剥了他的狗皮!” “公子轻轻……” 刘直不过只是个什长,哪有资格说了这番话语,关键是那块虎头铜牌不同一般,正是枋头苻大都督的虎符令牌,虎牙卫是石虎的亲兵家将是不假,可他一个氐族小子,又哪里承受的住氐族王的怒火? “哼!” “滚开!” 邋遢少年抬鞭欲抽,刘直忙退到一旁,不敢稍有忤逆,就在这时,一名身高八尺大将打马迎了上来,远远见到数百军卒阻住营门,正当不喜时,见到邋遢少年是谁时,不由一愣,正是被大和尚圣僧赞誉不已的天才之智——王猛,而八尺大汉则是石虎族子、虎牙都尉、中书监——石宁。 “王小先生?先生怎么来了这里?” 王猛指着石宁愤怒爆吼:“你们把李菟怎么了?” “说——” 石宁虽只是一个五千兵卒都尉,尚还比不得枋头大都督苻洪,但身为石虎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地位自是不同于他人,多年来只有客客气气向他拱手之人,还没哪个敢指着自己鼻子大骂的,心下莫名一股火焰冒出,正要发怒,眼角却看到一秃头僧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抱拳一笑。 “小先生也知,我等只是大王手里的鹰犬,大王军令,我等自不敢违背,李将军也无大碍。” “你……” 王猛双眼瞬间血红,指着石宁,手指不住颤抖,“无大碍”就是已经有了“碍”处!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缓缓吐出,原本就要暴怒大骂的王猛,像是凭空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嘴角一丝鲜血滴落…… “李菟,那些女人,俺带走!” 石宁眉头莫名一挑,神色不变道:“石某很愿意给小先生这个脸面,uu看书 .ukans.om 只是小先生也知,大王军令之下,俺们也不敢忤逆,只能两个月后小先生再来讨人。” …… 王猛嘴角鲜血成了血线,双眼却极其冰冷、嗜血…… “李菟……俺只要李菟——” 愤怒爆吼中莫名夹杂着一丝哀求意味,石宁心下一阵冷笑,正待再次开口拒绝…… “阿弥陀佛……” 和尚再次低声唱了句佛号,双手合十低头,一脸慈悲。 “我佛慈悲,大王令下,无人敢反抗,小先生只是想让李施主得以安静,还望石将军积德成善。” 整个大赵国,能让石宁真正畏惧的人很少,但很少并不代表没有,眼前名叫“道进”的胡僧虽不值一提,但邺宫寺大和尚佛图澄,绝不是他一个虎牙都尉可以挑衅、得罪了的! 道进和尚的开口,石宁心下一叹,苦笑道:“上师开了口,小将绝不敢拒绝,只一个李将军……此事俺应下了,会让人腾出一间清净些房舍。” 石宁又是一礼。 “上僧,小先生,石某还有些军务在身,就不打扰了两位,虎牙卫两位自便。” 道进合十还礼,王猛却猛一提战马冲入营内,余者枋头骑军卫卒正要随同入营,石宁面色一冷,领头将领牛夷忙抬臂阻止,微微抱拳。 石宁打马离去,王猛挥鞭纵马冲入营地,疯狂闯入一间营房内,正见一七尺五寸汉子提上裤子,一少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菟……菟儿……我……我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来信言过河拆桥 “菟……菟儿……我……我来了……” 不知道自己的双腿还是不是自己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没能抬起一步,看着直挺挺的女人,双眼泪水无声无息流淌…… “来了……你要做的事情,俺做了。” “可……你晚了。” 女人合拢双腿,挺身坐起,无一丝生气看着空洞墙壁。 “你知道,迁并州各胡前往雁门、新兴两郡不现实。” “你知道‘报门而入’会激怒了他。” “你知道,就算不完整,只是个失败品,他身体里的本能也会愤怒。” “你知道,他会愤怒,正如你所想,没人愿意帮他,他会出关,他会抢了新兴郡、雁门郡所有能够使用的青壮……” 李菟冷漠转头看向泪水长流的王猛。 “你的算计都是正确的,没人愿意帮他,王霸,整个并州都与他作对,为何……为何你没算计到了祁县会胜?” “为何……为何不留在邺城等我?” …… “菟儿……我……” “啪啪啪……” “菟儿……” 王猛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扇着自己脸颊,泪水、鲜血沾湿脏污前襟…… “你走吧。” 李菟从新躺在散发着霉臭味的茅草上,双目空洞看着房顶。 “走。” …… 邋遢少年走了,少女将军眼角泪水长流,仅十步,另一间屋舍,再次传出凄厉尖叫…… 修成侯府。 修成侯府本应在戚里,本应与石虎的儿孙们居住在一起,事实戚里确实也有一座修成侯府,但石闵太过特殊,不仅仅是石虎养孙,更是因他是陈留乞活军的现任乞帅,是二十万乞活军少将军! 邺城分南北两城,北城皆石赵皇族、戚族权贵,南城虽同样也有无数公侯,但却是座民城,居北而朝南俯视天下,是故左手位置是东方,为贵,故而南城东城皆以胡人为尊,西城则是汉民为多。 两个乞帅李农、石闵府宅也在东城处,石赵朝堂上、军中大将皆由不少汉民任职,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乞活军,乞活军是这个时代最底层,与那些勋贵们的私奴汉民没任何区别,唯一有的区别,乞活军内心并不愿意臣服了胡人,并不是早已麻木了的私奴汉民。 无论愿意不愿意,身在百万胡人之中的乞活军也要低头,广宗上白乞活军如此,陈留浚仪乞活军亦是如此,此时,渑池乞帅陈启国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广宗上白乞活军在邺城东北两百里,邺城之南枋头二十万乞活军,实则还是陈留乞活军,但李农血统高贵,是李郓后人,年岁最长,也是石虎最信任重臣,而石闵只比陈启国年长几岁,故而李农实则还是陈留乞活军的首领,尽管早在几十年前,两者就已经各自成了两支不同的乞活军。 石法礼是犹豫的,已经站在修成侯府门外足足三刻钟,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转身离去时,石闵提着大戟打马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十骑,看着模样像是有事外出。 “上庸公?” 见到石法礼站在门外,石闵眉头不由一皱,也不下马,轻踢战马来到近前,皱眉道:“上庸公前来寻本将军,可是有要事?” 此话问出,石法礼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将军,上庸公前来,定然是有事的,枋头耽搁一时半会也是无碍的。”长史王简忙低声劝解。 石闵点了点头,这才翻身下马,抱拳道:“上庸公府五将军不日即为并州刺史,本将军尚未向国公道喜,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莫怪,请!” 大手伸出,石法礼无可奈何,只得抱拳说道:“下官仅一个匠头,大将军先请。” “冠军大将军”名字虽好听,却只是个杂牌将军,去掉“冠军”两字就又有不同了,听了“大将军”三字,石闵刚硬的眉毛也终于舒缓了下来。 “一同吧。” 石闵身高八尺,迈动的步子很大,石法礼不得不加快了些脚步,尽管如此,还是落后了半步。 “国公前来本将军府邸,必是有要事的,本将军性直,国公还请直言。” 听着开门见山话语,石法礼心下却一阵苦笑,同在一座城市里,自是清楚石闵并不被他人所喜,究其缘故,还是这刚硬性子。 心下摇头叹息,石法礼却笑道:“石某前来也无甚事情,大将军也知,俺那五弟流落在外十年之事,饮水思源,五弟低微之时也没脸来见大将军,今日有了些许功劳而被大王看中,却又因戍边御敌而无法前来,也只能由俺这个大兄代劳一二。” 石闵一愣,他有些不明白石法礼话语究竟是何意,一旁的长史王简却心脏狂跳如雷,未等他人开口,忙说道:“渑池乞活军本就是陈留乞活军所出,小五将军既已为我大赵为将,认祖归宗也算应有之事。” 石闵一愣,这才听明白王简话语,心下却又有些不解眼前石法礼是何意,正要开口询问石鉴门人之事,一旁的王简却不住示意,想了下,点头说道。 “本就同属一门,上庸公也莫要太过客气,经常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石闵的性子刚硬,三句两句就能把所有的道路堵了个死死的,两人说着毫无营养话语,没一刻钟,两人就都成了闷葫芦,石法礼也不得不起身告辞。 长史王简并非王霸王氏一族,听着两人交谈,时不时就加上一句“归宗”之言,石法礼虽没开口承认,但也没当面拒绝,直到人已离去,还是没弄明白原本是三王子石鉴的门人,怎么就寻到了他这里? 没人喜欢朝三暮四之人,改换门庭是极为忌讳的事情,石闵并不知道石法礼心下是如何的犹豫。 日落后,一封信件送入后宫显阳殿,石虎正与郑樱桃看着杂耍歌舞,一旁陪着的正是几个儿子、孙儿,女官董从云拿着信件,送到正合着拍子低声吟唱的石虎手里。 “大王,并州石将军送来的信件。” “哦?又是那个小子的信件?”石虎换了个舒适的坐姿,见爱妻郑樱桃和儿子们都看了过来,不由笑了。 “本王恼怒王霸没能处罚了他,今日本王倒要听听,幺儿的小子想要说些什么,是否不满埋怨本王。” “念。” 肥胖手臂摆动,琴瑟鼓筝皆以停顿,本还饮酒低声谈笑交谈的儿孙们,听着他话语全都闭嘴不言。 董从云不敢多言,拆开信件快速看了一遍,有些犹豫看向石虎。 “念来,本王倒要听听,那小子得知祁县、晋阳之事后,会说些什么?” 董从云微微蹲身福礼,这才轻声念起手中书信。 “末将石忠信叩拜大王,大赵万岁,大王万岁,万万岁……今日臣的六哥从平城返回了,暂时结束了打草谷……” 陈启国把马峒一个月来打草谷抢掠收获大致说了一遍。 “……臣觉得,俘虏的鲜卑人不够可靠,就把他们剥了个精光扔在雁门郡城,没了衣物,如此寒冷之时,他们就算想逃也无法逃脱,如此也不需要浪费太多精力来看守他们。” “代北鲜卑人抢掠了不少并州汉民和其他部族族众为奴,这些奴隶虽瘦弱了些,却很是仇恨代北鲜卑人,因而臣将他们全都变成了戍边军卒,名下也有了两万六千众,步卒两万、骑卒六千。臣名下军卒数量虽多了些,但开春后,会有大半退出军营,新兴郡、雁门郡不能没有民夫耕种牧羊,过半军卒会重新为民。” …… 陈启国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石虎却很是自得,对信上所说两三万军卒毫不在意,次子石宣、三子石鉴、四子石苞、五子石韬、六子石斌却是面面相觑,至于尚还在襁褓里的十一子石世、十二子石冲,此时还只是凑数而已。 “……臣领兵出雁门四处劫掠,拓跋氏已经集起过万骑,此时正值腊月之时,拓跋氏过万骑不可能停留盛乐城太久,三月前势必与臣在马邑城厮杀一场,最后结果会如何,臣尚无法确定,但此战后,无论胜负,臣以为定可以重创代北之敌,虽此战后,雁门、新兴两郡会损失无数人丁,但代北并非我大赵疆域万里,即使敌我皆遭重创,臣以为,看书 ww.uukanshu此战也是值得的。” “国运先机之争,攻守之道,我大赵先攻,先机在我,若代北拓跋氏先攻我,其势已成,我大赵先机已失。” “今时铁弗刚败,刘虎刚死,若我大赵不攻代北之拓跋,时日稍久,拓跋氏必吞铁弗以自肥,敌我相争之后,臣不期望大胜而归,但求挫其强盛之势,只是……臣疑惑不解,不知王刺史因何围攻将士留于祁县家眷?” “今日日暮,南来信使入帐,言王刺史领兵八千围攻我部老弱家眷,后被家中阿娘领兵败之,又闻王刺史兵败而军心溃散、乱军四散而走,阿娘忧心溃兵四散而害民,并州本就人丁凋零、穷苦,这才出兵入晋阳以安民心。” “唉……” “臣在北地与拓跋氏争锋,虽有挑起战乱之嫌,不敢言为我大赵争夺国运之先机,亦算为并州争夺棋盘先后之手,决战尚未开始,身后已有忧虑、芒刺,头上更是悬着大王随时落下的刀柄、利刃……” “臣自幼流于乞儿之中,每每见人为一馕饼争夺而奋起杀人,知晓阿娘入晋阳有安民之意,亦知无大王之令而占晋阳乃大罪,母过子担之,亦是畏惧大王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臣还是觉得……大王赶紧另派他人前来,臣也好回了晋阳,带着阿娘回家耕种牧羊,或许大王能看在阿爷还算忠心份上,饶了臣一家老小之命,唯望大王所遣派之人莫要动摇马邑军心,望大王所遣之将乃真正持重之将……” 陈启国与以往啰里啰嗦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以往都是“俺俺”之言,今次却是“臣臣”之语。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俗家和尚道弘 “没了?” 石虎手扶着扶手做正了些,身子太过肥胖,不奈同一姿势太久,时不时就要稍微移动下身体。 听着询问,董从云忙抱拳说道:“回大王,石将军信使只说了这些。” 石虎点了点头,笑道:“幺儿的小子颇为油滑……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呵呵……” “不被那小子提醒,本王还真没有细想,心下还真有砍了他的脑袋想法……” 众人心下一惊,石宣、石韬、石鉴等人忙坐直了些身子。 “可惜……那小子开了口,老子也没法事后再剁了他的脑袋。” 石虎看向董从云,说道:“告诉他,说的再多好,若不能重创代北拓跋氏,本王依然要剁了他之狗头,会把他的脑袋送给拓跋小儿当尿壶。”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娘地,这话说了出来,老子就是想砍了他的脑袋都不成……告诉他,将,本王不换,晋阳既然被他占了,并州刺史也一并给他,告诉他,在并州给老子老老实实戍边,再有妄为之事……老子必剁了他之狗头!” 董从云忙抱拳应诺。 “诺!” 石虎若不今日说了这些话语,一干人还以为他真的特别宠爱那个突然冒出的小子,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小子身上的凶险,虽与他们没多少关系,众人却发觉,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湿透。 又是对赌,又是大怒处罚王家,如今才知自己是如何错的离谱,畏惧眼前肥硕男人更胜三分。 家宴上的事情不知被何人悄悄传扬了出去,无一例外的,邺城上下再次无视起并州之事来,石法孝也没了丁点想要前往晋阳的欲望,上庸公府再次被推到了浪尖…… 邺宫寺中,年已过百的大和尚如同睡着了一般,耳听着大和尚嘴里微微鼾声,盘膝坐在面前的唇红齿白少年却知道,老和尚根本就在装痴卖傻。 王猛自离开了凉马台后,再也不是邋遢少年模样,高冠博带,再无以往的玩世不恭,举止几如名门世家之子,让人见之便欣喜异常。 “大和尚,神通神迹不过是骗人的把戏,障眼之法,江湖术士诡骗之术尔,小子若愿意,多少神通神迹都可以有,无非多花费些时间,照样可以在幽州也弄出一碗水浇灭大火,弄出千狐搬巨石之事。” 见大和尚依然吐着微微鼾声,心下又一阵无奈,他根本就不信世间会有什么神迹,不过是些骗人障眼之法,寻两个懂看天识雨老农,断定有无风雨,趁机让人偷放一把大火,如此粗劣手段,他想要多少都可以,更甚者,在他人房下埋设些物件,数年后随意掐指一算…… 想到这些人为神迹,王猛心下就是一阵不喜,这种粗劣手段早就与眼前大和尚说过,可看着老头微微打着鼾声又是一阵无奈。 “大和尚,小子也不与打圈圈,并州那小子定是扰乱这天下气运之贼……” “我佛慈悲……” “慈悲?大和尚,扰乱天下气运之人,势必腥风血雨无数……行行,小子不与你说什么道家气运之事,为何还要言什么‘斗战胜佛’之事?你要想听那泼猴故事,小子也照样可以与你说上一遍!” …… 又见眼前黝黑老和尚闭目打着鼾声,王猛很有一种愤怒憋屈感,又不敢真的表现出恼怒来。 “大和尚,小子不言佛门慈悲,不言止戈为己任之事,大和尚经历过八王之乱,知晓佛门死于战乱之人几何,大王已年老,大王若死,比之刘渊大王,比之石勒大王身死后,天下又如何?” “并州乃龙兴之地,前有刘渊大王,后有石勒大王,今又有石虎大王,又岂能让一扰乱天下气运之人入主其中?难道大和尚就不怕……” “嗯?” 王猛心下猛然一惊,一脸惊愕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张眼的大和尚。 “你……你想……” 王猛猛然站起,一脸惊骇看着眼前大和尚,心脏却狂跳不止。 “大和尚……小子警告你,那个混蛋根本就不信任何神灵!” 佛图澄微微点头,说道:“当日他在上庸公府门前那番话语,老和尚也以为他并不信佛,如同那护送圣僧取经的猢狲猴儿,起始不重要,重要的结果。” 佛图澄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说道:“猴儿性情刚烈,心地却良善,愿意戴上头上紧箍咒,而你……你是个不愿戴上紧箍咒之猢狲,这就是老僧愿意一试缘故。” 王猛一阵沉默,微微摇头,说道:“似忠非忠,似奸非奸,忠与奸之间谁又能说的清楚?大和尚,你经历过八王之乱至今,见识过无数残忍杀戮,当知晓石虎大王一旦病逝后惨烈情景,这是天道大势,任谁也无法阻拦之事。” “石虎大王病故后,与刘渊大王、石勒大王亡故后并无不同,力强者胜,枋头有胡民二十万,苻家素来待我佛恭顺,难道还不足以让大和尚押注一二?” 佛图澄一阵低眉沉默,叹气道:“枋头有胡民二十万,亦有汉民乞活流民二十万,胜负之事……谁又可知?” 王猛不屑一笑,说道:“枋头之侧虽有二十万之乞活汉民,但那石闵只是一蛮横武夫尔,又岂是苻家之敌?” “佛门与人交善,正如朋友多了路好走,为何不能与枋头苻家交善一二?” 佛图澄一阵摇头轻笑,看着翩翩公子一般的少年笑道:“小施主何时见了老和尚与枋头交恶了?正如小施主所言,朋友多了路好走,老和尚多投注一人,多与一人相善又有何不可?” 王猛叹气一声,无奈道:“大和尚……那人就不是信奉神灵之人,大和尚信徒遍天下,想来已是知晓祁县之事,知晓那人所立石碑,其下所土皆归将军府之土,其下军将皆无私土田产,又岂会允许佛寺私占田产之土?” 佛图澄一阵沉默,正如王猛所言,民间为了躲避战乱灾祸,剃度信奉佛祖之人颇多,想要知晓祁县究竟并非难事,对王猛嘴里的话语也颇为担忧。 见老和尚沉默不语,王猛精神一振,说道:“大和尚年岁已高,大和尚也知人无万岁之事,大和尚尚在一日,天下佛道自盛,正如今之石虎大王之威严,若大和尚病故后,谁可代之?谁可再盛佛威百年?” 佛图澄心下一阵感慨,沉思良久,点头说道:“小施主既然诚信拜入佛门,老和尚收下了你,为……老僧门下俗家弟子,法号道弘。” 王猛精神大振,口舌费尽无数,终于让眼前老不死点头答应,忙学起和尚合十。 “大善!” “道弘见过师尊!” 佛图澄看着低头少年许久,双目缓缓闭合,禅房内鼾声再次微微响起,听着老和尚嘴里的鼾声,王猛这才直起身子,想了下,再次合十一拜。 “道弘不再打扰了师尊。” 王猛心下如何去想不可知,脚步却轻盈了许多,直到脚步声消失无踪影,禅房内才响起一声长长无奈长叹…… 王猛刚出了禅房,还未走出二十丈,正见一额点金星圣女迎面走来,看着很是圣洁、尊贵圣女,嘴角却微微上翘,很是不屑一顾。 圣女……玩物尔。 王猛甚至连点头示意都无,径直大步离去,邺城又多了一位佛门弟子,多了一位神僧之徒,多了位尊贵无比新贵。 …… 邺城如何,与江东建康无关,与川蜀李家无关,与西凉张家无关,与关外鲜卑人无关,甚至陈启国认为,这一切也与他无关,却不知,他的生命中,莫名其妙多了位生死之敌。 信件送出,半个月没回音,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该练兵依然练兵,严肃军律依然是他最重要的事情,每日里总是要亲自过问一遍,这才做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与石虎给他的信件迟缓相比,代王拓跋什翼犍更早一步得了邺城消息。 石虎给盛乐城回信很是霸道,u看书 .uukanshu.cm 这让拓跋什翼犍很是恼怒,在邺城为人质,在代北为王,两者心境是截然不同的,刚刚击败了铁弗刘氏,见到信件上“若你赢,并州任由尔取”话语,大怒。 名下牧骑不断云集,过万骑在收了石虎挑衅信件后,终于在正月里进入平城,与平城三千卒一同出征讨伐欲要夺回丢失马邑城。 一万五千骑,如同奔腾不息河流,拓跋什翼犍勒住战马,身后数十大将纷纷停住脚步。 “距离马邑城还有多远?” 探子忙上前,大声说道:“回大王,距离马邑城尚有两日之程!” “两日……” “哼!” 想到石虎送回的头颅和信件,嘴角露出一片狰狞血腥…… “诸位头人、长老,那该死的石虎不仅无故侵入境内屠戮我等族人,更是斩了我代国使者,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哼!” “今次,本王不禁杀戮,所获女人财货,本王一律不占,全都分于诸位!” 众将大喜,齐齐抱拳。 “诺!” 抬头看向皑皑白雪,拓跋什翼犍面色冷峻。 “独孤部为我部左翼。” 刘库仁忙抱拳领命。 “诺。” “白部为右翼。” 燕凤提马上前。 “诺!” “贺兰部为我前部。” 葛虎亦提马上前。 “诺。” …… “距敌两日,并州之敌亦有骑五千之数,诸位绝不能疏忽大意,此战……斩敌将之狗头者,为王,领南帅!” 第一百一十四章 磨刀石 “八弟……八弟……” 牛阚一阵风冲入正呆愣看着信件的陈启国。 “八弟……” 陈启国无奈收起邺城送来的数封信件,不看罢信件还罢,看了后才愈发发觉自己身处的险境。 “大哥,怎么了?”陈启国抬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大哥牛阚。 对于他的反应,牛阚一时间竟有些错觉不真实感,犹豫着说道:“八弟,那代国拓跋什翼犍已经杀了过来,距离咱们仅有两日之程,八弟难道不该急吗?” “急?” 陈启国一愣,又苦笑摇了摇头。 “相比真刀实枪干一场的拓跋氏,邺城才是应该担忧的。” 牛阚不解,陈启国也不愿再谈及邺城之事,神情郑重了些,说道:“大哥莫要着急,代国不彻底击败了咱们,仅一两万骑的代国绝不敢轻易绕过咱们南下,除非他们真的想全死在雁门之内。” 陈启国示意,长史孙尚香上前为牛阚倒了碗奶酒。 “此时的代国正值气势头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避其锋芒,等上些日再破了拓跋氏也不急。” 陈启国站起身,心下并未把拓跋氏气势汹汹太当一回事,兵力势均力敌之时,乞活军又怕过何人? 一边拉着大哥牛阚出屋,一边说道:“马邑城外大营可已完全建好?若尚未完工就需要赶紧了。” 牛阚却笑道:“八弟放心,所有工事已经修建完,拓跋氏想要轻易越过大哥守着的地盘,那是想也别想!” “那就行。” 乞活军不知与胡骑厮杀了多少年,素来知晓胡骑冲杀威力,但只要限制住了骑军的冲杀速度,捉对厮杀下,无论是胡骑使用的软趴趴的骑弓,还是较短的弯刀,都无法比得上更加强劲步弓和长矛、大戟。 两人打马出城,城外数里密布一个个尖锐利刺拒马,错落交叉的拒马,无论战马如何的精良,也绝无可能径直冲到马邑城下,密集交叉的拒马围着马邑城呈三圈环形分布,每一处拒马阵后都有一座丈高土墙,土墙后十步则是一处丈深沟壕,表面看不出是个沟壕,雪花覆盖下与一般平地并无太大区别,实则积雪之下则是丈深沟壕,专门用来安置军卒夜间休整所用。 一圈拒马阵,一圈土墙,一圈沟壕,两万步卒全都居住在三圈沟壕中避寒过冬,同时也守卫着身后用冻土加高了马邑城。 冬日作战有诸多弊端,也并非全是弊端,土从帐篷内挖出,扔在外面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生生砸死人,拒马甚至不需要敲开冻土,只需要下端用冰水凝结成冰块,随意扔在野外,一夜后,一准与大地成了一体。 带着众将巡视了一遍城外阵地,见大差不差,并无太大疏漏也就放了下心来。 “八弟放心,有两万人马在手,俺们就是没了这些,那也不怕了代国鲜卑人。”腾?很是自信,厮杀这么多年,乞活军第一次有了这么多兵卒,很是自信无比。 陈启国心下也很轻松,笑道:“有了这些拒马,拓跋氏若想与咱们厮杀,就只有下马与咱们步战,步战,咱们兄弟又怕过何人?” “那是!” 牛阚咧嘴大笑。 “咱们乞活军那是步战的祖宗,让那些胡子一只手,照样揍的他们找不着东南西北!” 众将大笑,牛阚还真有资格说了这些话语,多年交战早已证明了胡人并不善于步战。 陈启国翻身上马,笑道:“该休息的休息,该安抚军心的安抚军心,咱们静等他们送上门给咱们砍杀,最终获胜的必是咱们!” “必胜、必胜、必胜……” 无数军卒高呼“必胜”,陈启国勒马带着百十女卫,在所有人目光中远去。 左右两旗,包括囚凤营,在短短数月间皆实力飞涨,仅囚凤营名下女人就有小五千之数,已经成了一只全女人的步骑队伍,成了一支让人侧目军队。 大战一触即发,本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石赵将领的私自越境行为,却引起无数人关注。 二月初八,天空再次阴沉,大地的震动让躲在沟壕里的军卒一阵骚动。 “都他娘地瞎紧张个甚?该睡觉继续睡觉!” “娘地,不就是一群胡子么,还能牛气上了天不成?” “睡觉!” 队帅张慎不满嘟囔骂了一句,偏偏就还怪了,他的臭骂反而让颇为紧张的百十手下安静了下来。 地面震动越来越剧烈,各处沟壕都有慌乱兵卒,作为主体的祁县军卒们来说,尤其是出身乞活军的大大小小将领们来说,眼前的敌人根本算不得什么,面对无数利刺拒马,想要冲到面前,没个两三日,根本就是奢望。 乞活军老卒们是对的,当拓跋什翼犍来到阵前,看到如此密集错落的拒马,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嘴里更是恼怒低声骂了句。 “一群该死的胆小鬼!” 见到眼前情景,随同的一干大将们也挠头忧愁起来。 看着眼前情景,拓跋孤皱眉说道:“二哥,若要破敌,恐怕需要下马一战。” 众将皆微微点头,拓跋什翼犍微微点头。 “后退五里,暂设大营休整三日。” “诺!” 不理会身后传令兵卒打马传令,看着眼前与铁弗部完全不同的敌人,拓跋什翼犍心下竟生起遇到大敌的紧张感来。 “来人,唤敌将前来一见。” “诺!” 一将越阵而出,身后跟随数十骑冲向第一道防线。 “敌将来见!” “敌将来见——” 数十军卒高呼,牛阚正带着人观察来敌呢,听到要见自己,嘴角一阵大咧,正要跳出上前…… “将军,鲜卑胡子可能是想见大帅。” 石朗一把拽住牛阚衣袖,牛阚眉头却是一皱,不悦道:“俺八弟也是谁想见就能见得了?” 猛然挣开石朗手掌,大步走向阵前,数十亲卫大惊,忙举着大盾上前。 牛阚心下有些不喜大盾阻挡了自家威势,但他也知胡人善射,有些射雕手更为恐怖,也没有太过多言。 来到阵前百步外,大手指向骑在马上的拓跋什翼犍,怒道:“想见了俺八弟,先击败了老子再说——” 牛阚觉得自己很有气势,二话不说,转身再次回阵,留下一干大怒的鲜卑军将。 “混蛋……” “大王,让俺先砍了眼前混蛋!”郎中令大怒。 养子拓跋弘上前,一脸愤怒说道:“父王,赵军张狂无礼,孩儿愿意领兵为先锋,斩下敌将头颅!” 拓跋什翼犍眉头紧皱,突然笑道:“石赵一向猖狂自大,那铁弗刘虎同样自大无比,如今却已是冢中枯骨!” “走!” “来日再战!” 拓跋什翼犍不再多言,拨转马头,众将无奈,只得纷纷拨转马头,紧随其后远去。 陈启国站在城头,见万余骑纷纷转头,于数里外扎营,本还有些兴趣的他也没了兴致。 “传令,前中后三处防线,每五日一互调,军规军律不得懈怠半分,各营要尤为重视底层伍长、什长情绪问题,有何不妥要第一时间上报。” “诺!” 孙尚香点头答应,见他要转身下了城头,突然说道:“将军,并州几若空地,若鲜卑分兵南下怎么办,他们真的不会分兵吗?” 陈启国不可置否笑道:“若来了十万骑众,或许一部牵制着咱们,一部南下劫掠,引起军中恐慌,只是眼前并无这么多兵马,分兵是极为愚蠢之事。” “将军,那……为何要一意坚守,是因为咱们军卒训练不足,担忧死伤过多吗?”孙尚香又问了句。 陈启国刚要转身下楼,再一次站定,很是怪异看着眼前蒙了面的女人,uu看书 .uukanshu.om有些疑惑不解,一向都少言寡语的她,今日竟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认真思索了下,又淡淡一笑。 “这些话语憋了许久了吧?” “嗯……怎么说呢,自长安前来,抢了河东一些壮丁,晋阳王家以及太子赔付了些人,在加上屠各左右部少许壮丁,咱才有了五千之卒,一年训练,虽无法算的上真正精锐,却也可勉强一战。” “至于抢了新兴郡、雁门郡,以及抢了鲜卑人手里的奴隶,人虽多却不可用,尤其是真正大战不可用,哪怕将他们打乱重组,在没经过几次大战后,都不可用。” 陈启国手按着城墙女墙,看着城外不时从树枝盖着的沟壕中露头的军卒,笑道:“并不是人多势众就战力超强,一支没有灵魂军队,一支没经过长时间训练军队,一支没有纪律军队,一支没经历过磨炼军队,都是不堪一击的。” “而那些鲜卑人就是磨刀石,不断磨炼下面两万人的磨刀石!” 嘴角淡淡一笑。 “人杂而混,就要避免初战时遇到难以承受重压,就要扬长避短,再说这只是眼前一战之事,身为一军统帅,不仅要考虑眼前厮杀,更多的是背后之事。” “背后?” “嗯。” 陈启国没有回头去看颇为惊讶不解的孙尚香,叹气道:“襄国——邺城——枋头周边,胡人百万,卒二十万,石虎不死,石赵不乱,百万胡人凝而不散,任谁也不敢挑战邺城权威,石虎送来的信件你也是看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怎么信任过咱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田忌赛马 “唉……” 陈启国深深一叹。 “八王之乱,屠各刘渊乘势而起,之后又是羯族石勒乘势而起,以及如今的石虎,他们都是先委身于下而后起,石虎又岂能不明白下面军将心中所想?” “这是个人人心中皆王的时代,石虎将能迁的胡族都迁入邺城周边,将各将皆留在身边,因何?” 孙尚香沉默不语。 “父子,叔伯,兄弟,夫妻……天下谁可信?更何况石虎就是自立反叛而起的,更是不会信任任何人。” “石虎明知道王霸围攻祁县却置之不理,若祁县老弱皆死,那王霸也必定身死族灭,以王家老小的命来平息咱们的怒火,没了祁县,咱们又是一群流浪不定孤儿,也只能留于雁门之地,又因咱们之前的霸道,并州上下皆仇,最后会如何……不杀而亡,会慢慢被代北一点点磨杀了个干净。” 孙尚香更加沉默不语,痴痴看着高大萧瑟背影。 “阿娘、九叔他们赢了,夺了晋阳,威风打了出来,并不一定就说咱们可以抵挡邺城全力一击。” “无论如何表明自己忠心无害,不信任就是不信任,如此就需要另一个更加威胁的敌人,用这个敌人来为自己阻拦无形箭矢,而这个敌人就在眼前。” 陈启国大手指向远处敌营,笑道:“他们是咱们最好的挡箭牌,养寇自重最好的借口,所以,只守不攻,小胜伤敌即可。” 回头向呆愣女人咧嘴一笑。 “有时,看得见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隐在暗处看不见的敌人,可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狠狠咬你一口的敌人。” 陈启国跺了跺脚下城墙,笑道:“这里不错,今后此处会屯兵三千,雁门关、楼烦关驻兵一万,这里的兵卒,除了囚凤营,差不多都要留在此处,只有如此,邺城石虎才会满意!” 陈启国抬腿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肩头,头也不回向城下走去。 “城头风大,还是莫要吹冷风了,大战至少要两三日后,或许要打上一年也不一定。” 看到前来的都是骑卒,陈启国就知道,没个三两日是不可能打了起来的,就算两三日交手,也只是试探性交手,并不会真正开打。 骑兵成为步卒,步卒成为骑卒,两者都有很大的障碍,各自打法不同,术业有专攻,或许胡人下马后,凭借着个人勇武、凶悍,可以击溃刚从农田里抓来的农夫,但这种散漫骑卒下马后,很难与正儿八经的步军厮杀,个人再如何勇武,也很难与无数人挺立的长矛对阵,无法面对漫天飞舞箭矢。 陈启国如往常一般,巡视一遍营地,检查一圈食用情况后,再一次将自己关在房里,看着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看着马邑城一道浓重粗线,看着地图上盛乐城墨迹,久久不言…… …… “报——” “报将军,前往五里山谷中有五百余鲜卑胡。” 探子跪地指着发现敌人的方向,马峒却转头看向腾?,笑道:“三哥,咱又要吃肉了!” “哈哈……” 腾?大笑,大拳一抱,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大枪挥动下,千余骑脱离本阵,在探子带领下砍脑袋抓奴隶。 楼烦虽小不值一提,却又极为重要之地,有条千里难行却可直通河套之路,马邑城下汇集了数万大军,除了留有少量骑卒迷惑他人外,马峒领着五千骑转而钻入冰天雪地山谷中。 身着鲜卑人衣装的探子四处沿途探查,在冰封厚实河面上行走了数百里,五千卒也没能抓了多少人,骤然听了探子探报,腾?大喜,带着人离开大队人马,马峒对此却不闻不问。 沿河山谷路途难行,大河冰封之时,五尺厚的河冰足以支撑人马行走,更何况,所有人也只是行走在河边冰面,自是无任何风险,只是,行走在冰面上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所有人、战马腿脚都要包裹着防滑皮子,用着麻绳在脚底箍成一圈又一圈,或是多穿一双用数支做成的“草鞋”,就算如此,一路走来也还是不时有人摔了个鼻青脸肿,河面再如何难行,也还是比爬山过谷要轻松一些。 马峒不去理会三哥腾?捉奴,与小卒一般,也不得不下马行走在冰面上,也要享受脚下打滑摔个马大哈。 “将军,大帅应该与鲜卑人捉对厮杀了吧?”司马胡七脸上被摔了块淤青,脸上却是一笑。 马峒笑道:“捉对厮杀?捉对厮杀也要先破开那些拒马,那拓跋什翼犍若要聪明就转身退走,没有足够步卒,没有大盾缓缓推进一点点拔出那些拒马,推了土墙,围攻八弟亲自守着的马邑城,那就是找死!” 胡七一阵苦笑,他也有参与此事的军议,当探知代国自盛乐城出兵一万骑后,就有了“田忌赛马”之事,以步卒对阵代国骑卒,而他们则通过大河谷一路杀入河套,杀入空虚了的代国腹心。 一行人行走了两个时辰,看着天色后,择了处背风山谷安营扎寨,没多久,腾?咧着大嘴回来了,马峒只是看了眼人群中的两百余俘虏,不由摇头苦笑。 “三哥,你都把壮奴砍死了,八弟来年挖矿之奴从何而来?” 腾?咧嘴一笑,毫不在意说道:“怕个甚,到了盛乐城,俺多卖些力气,多抓一些就是了。” “旗帅,兄弟们都憋着想吃肉呢,到了盛乐城,绝少不了大帅的矿奴!”腾?的行军司马董养咧嘴大笑。 看着他们一脸不在意,马峒也不再多说什么,笑道:“你们正赶上了饭点,都别站着了。” 河道行军就这点好处,所用辎重在冰面上拖拉尤为容易,该带的也都能随同携带。 五千兵马,冬日里沿着河谷一路杀入河套,没人想到马峒会沿河走千里奔袭,毫无防备的盛乐城想不到,年轻气盛的拓跋什翼犍更不会想到,一支更加危险利刺正在高高扬起,正准备刺向他毫无准备的柔软胸腹。 一万三千骑先行,五千鞭打牛羊牧民落后了一日,等到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面对刺猬一般的马邑城,所有人都有种狗咬刺猬五处下嘴的挠头无奈。 一干人坐于帐中,拓跋孤见无人开口,心下知道没人愿意用族人的命去啃这种硬骨头,心下叹息,看向皱眉不已的拓跋什翼犍,说道:“战马是绝对冲不过去这种密集拒马的,只有用步卒一一将眼前拒马拔除,可是……我军并无步卒所用之盾……” “二哥,是不是暂停几日,先让兵卒砍伐一些树木,做些可用盾牌。” 拓跋孤开口,拓跋什翼犍可以无视其他人话语,但这位四弟话语却不能不重视,若非是当年他死活不愿做代王,代王之位也绝对轮不到还在邺城做人质的自己。 昨日尝试了下,除了死了几十个人外,屁效果都无,军议了一日也没有太好的法子,之前几个愿立军令状之人,再看到土墙后冒出的五千手持弓箭乱射军卒,也没了愿破营之语。 拓跋什翼犍见众将纷纷点头,又没太好法子后,只能无奈说道:“就以四弟所言,所有人砍伐树木造盾,十日后决一死战!” 敌营轰然应诺,陈启国却在城头摇头苦笑,看着今日敌营安安静静样子,就知道昨日仅只试探就吓住了对手,牛阚更是大脑袋直摇。 “唉……” “都他娘地想吃肉,竟把拓跋小子吓住不敢再战了!” 听着他话语,看着一脸懊悔的大哥,不由咧嘴笑了。 “前线军将经验不足就不足好了,大哥偏偏将他们说的这么勇武。u看书ww.uukanhu.om ” 牛阚老脸一红,苦笑道:“俺也是忘了多交待几句,不曾想还没开打呢,全他娘地急吼吼跑了出来,看样子,还是操练的不够啊~” 陈启国无所谓笑道:“这么一吓,拓跋什翼犍肯定是要歇息几日的,估摸着是准备伐树造大盾、临阵磨枪了,大哥趁这些日再多操练一下,前阵看紧一些,中、后防线可以操练操练。” 牛阚挠了挠头,苦笑道:“大敌在前还要操练,估摸整个大赵国,估摸着也就八弟敢这么整了,也不怕军中不满。” 陈启国无奈一叹,说道:“多练一练也是为了保住他们自个的命,军中多民壮,军前临战多有紧张,多有恐慌之怯懦,敌我相隔数里,如此之近还要如往日站队操练,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咱们根本没把眼前之敌当一回事,如此反而会舒缓一些军中士气。” “哦~” “对了,从明日起,午时前,日落前,代本帅叫阵斗将,就当大家乐呵乐呵好了。” 牛阚一愣,陈启国却转身下城头,边走边摇晃了几下脖颈,好像真的身体生锈了一般。 听着斗将,牛阚心下一阵冲动,犹豫半日又无奈叹息,他是步将,虽也能马上杀敌,却也稀松的紧,想到马峒、腾?他们不在城内,心下又是一阵苦笑哀叹。 陈启国遥战书送去拓跋鲜卑大营,本面对无数拒马无可奈何的一干胡将,跟炸了锅一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全吵吵嚷嚷要第一个上斩斩将,拓跋什翼犍更是连连灌了数碗马奶酒,指着马邑城哈哈大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斗将引发的血案 清晨颇为寒冷,早早起来的陈启国又在院中打着老人拳,缓慢动作甚是枯燥无味,孙尚香却眼也不眨看着每一个舒缓动作,一连打上了三遍才抱拳闭眼静立…… “将军。” 孙尚香递上温热湿巾,陈启国随手擦了把手脸。 “六哥他们离开了几日?” “八日。” “八日……那些家伙伐木造好了木盾,六哥也该钻入了他们的肚子里了。” 陈启国暗自计算一番,与事前计算差不了多少。 “将军,斗将颇为凶险,是否不妥?”孙尚香犹豫开口。 陈启国点头说道:“你的话语是对的,统军大将不宜轻涉险境,只是……下面兵卒更需要多增些勇气,将勇则卒无畏,当然,俺也以为俺的做法确实有些孟浪无脑了。” 陈启国咧嘴一笑,走入屋内时,桌案上也已为他准备好了食物,同样简简单单的饮食。 风卷残云吃罢了饭食,带着一干女卫再次巡营,而这次并没有巡营过后返回城内,而是成了一小卒,在队帅号令下,一板一眼挥盾格挡,抽刀劈砍,如同一普普通通小卒,前后左右一阵转动,一般的“哈哈”大吼劈砍…… 并州将军,并州刺史与小卒一般操练,本还嘟囔不满军卒,一个个也都闭上了嘴巴,一板一眼在敌人面前操练,这种无视让远远观察的拓跋什翼犍钢牙咬的咯咯响。 “该死的……” “今日斩敌一将,赐帐三百,斩敌主将,赐帐千顶!” 众将相视狂喜,齐齐抱拳。 “诺!” 陈启国无视数里外敌军,拓跋什翼犍大怒,拓跋部名下各将狂喜,誓要斩杀一将,而他们却不知,陈大帅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人上阵。 “咚咚咚……” 数里外突然战鼓直冲天际,陈启国也丢下了大盾,大步走向提着食盒的孙尚香。 “还真有些饿了。” 手拿着肉夹馍,一边撕咬大口吞咽,一边嘟囔着话语。 “莫要太过担忧,就算俺不胜,逃了回来还是没问题的。” 孙尚香还是一脸担忧道:“将军,您已经操练了大半日,还是再歇息一歇吧?” 陈启国毫不在意,挥手之间数名女卫上前,当着无数人的面披上铁甲,随手扣上面甲,丑陋的卷毛撞开正要挤上前的大黑,平日里一向老实的卷毛,不仅没有撞开大黑,更是呲牙嘶鸣,本是汗血宝马的大黑竟然破天荒的退避到了一旁。 陈启国大手拍打了两下卷毛,笑道:“龙马就是龙马,天生自带王者荣耀,今日咱爷俩一同活动活动手脚。” “走了——” 卷毛突然人立而起,托着三百斤钢铁般男人如若无物,纵马直冲向振鼓敌营阵前,孙尚香大惊,数百女卫纷纷鞭打战马紧随其后。 千骑跟随,无数军卒纷纷从壕沟里钻出。 “咚咚咚……” “轰轰轰……” 两万步卒,在各自队帅、营帅大旗下汇聚,一个又一个走出拒马阵地,一个个方阵汇聚,踏着“轰轰”步伐,缓缓压向脸色剧变鲜卑万骑…… “咚咚咚……” “轰轰轰……” 巨大“并”字中军大旗招展,无数各色旗帜迎风飞舞,震天战鼓直刺天空,不把天空撕裂誓不罢休…… 陈启国大手抬起,“并”字大旗挥舞。 “轰!” 两万军卒重重一顿,凝重气息让拓跋什翼犍脸色大变,只见一将缓缓越阵而出,身后千骑跟随,见铁甲将军摆了摆手,千骑齐齐躬身提住战马一字散开。 陈启国提马缓缓走到两阵中心,手臂抬起,遥遥指向拓跋什翼犍。 “并州将军石忠信,拓跋小儿,可敢一战——” “拓跋小儿!” “可敢一战——” “休要猖狂——” 一声怒吼,一八尺汉子猛然越阵而出,更是一把扯掉半边衣襟,赤裸着半边身,提着双刀疯狂冲杀而来。 “猖狂小儿,某来取你性命——” “喝——” 陈启国猛然暴喝,卷毛由静而动,瞬间将马速加到了最大,两骑亡命对冲,双手甚至没有摸向一侧挂着的大枪,也未碰触一旁的手锤,见他欲要空手迎敌,紧盯着他的孙尚香面色刹那大变,千女卫躁动就要冲出…… “死来——” 双刀交错直奔陈启国脖颈,下一刻,狰狞的双目猛然凝滞,尚未露出讶然。 “砰!” 一声低沉压抑沉闷声让冲天战鼓一静。 “砰!” …… 战马奔动,钢铁手臂收回,将成了怪异驼子的尸体甩落于地。 手指遥遥再指拓跋什翼犍。 “拓跋小儿,可敢再战——” …… “咚咚咚……” “战战战……” 战鼓轰然炸响,无数军卒敲击盾牌怒吼。 “战战战……” …… 一回合,无数人看的清清楚楚,陈启国的双手确无一物,双刀挥舞下,怎么就被他这么轻轻松松闪躲了? 拓跋什翼犍面色微白,自己亲军统领有多少本事又岂能不知? “战战战……” “轰轰轰……” 怒吼,刀枪砸击盾牌。 “俺来砍你脑袋——” “还有俺——” 同时跃出两员大将,牛阚、狄忠良、狄忠让、狄忠俭等人大怒,正要上前…… “哈哈……” “无耻懦弱之徒,想要以多欺少吗——” 卷毛再次冲杀而出,无数人忙圆目怒睁看向阵中。 一手大铁枪,一手手锤,如同长了两个脑袋,闪电间,怒吼汉子尚未举刀砍在大枪上,尚未荡开大枪,敌将已被挑在半空,手锤蛮力撞在横档的大枪上,手锤瞬间昂起,两百斤大汉倒飞而出,落地时头颅已少去半边…… 战马奔动,单臂挑着死尸砸向还想逃回敌阵的战马身前。 “娘地,老子赢了,咋了,连个战利品都无?” 还没等他将两匹战马赶回自己军阵…… “还我二叔——” “还我三弟——” “头人——” “少族长——” …… “无耻胡蛮——” 瞬间奔出二三十骑,陈启国大怒,爆吼一声,卷毛再次冲入乱糟糟齐齐挥舞兵刃人群,闪电间错开刺杀而来大戟…… “噗噗……” “当当……” “啊——” “噗噗……” …… 毫不理会刀刃砍在衣甲上,皮糙肉厚的他身披亲手打造的铁甲,无视一切轻兵器劈砍,抬手锤碎一人脑袋,大枪闪动间扎死一人、拍飞一人,如同人形蛮兽,纵马间连连斩杀敌将数人。 “七弟——” “八叔,俺来助你——” “杀了他——” …… 拓跋什翼犍愤怒爆吼,更多胡将冲出,孙尚香等人躁动无比,就要拍马杀入战团…… “都不许动——” “砰!” 一锤砸在乱吼乱叫汉子头上,不知何时又抢了一脑袋大锤子,双锤挥舞间,“砰砰”声不断,卷毛更是连咬带踹,平时颇为老实的卷毛,此时暴烈异常。 数十骑围着陈启国爆吼。 “杀——” “老子就不信,磨死他——” “给老子……” “砰砰……” 抢来的铁锤扔出,刚刚还在外围暴吼“磨死他”的家伙,脑袋如同被锤爆烂西瓜炸裂。 右手伸出,交错间,毫不理会劈砍在肩头的刀刃,大手捏碎狰狞着的脖子,以人作锤,抬手砸死刚举起刀子汉子,左手锤子同时重重砸在披甲汉子胸口。 无数人看着陈启国左冲右突,闪动间必杀数人,疯狂挥舞刀刃的胡蛮散开数丈,不敢轻易靠近,看着模样是要慢慢耗死他。 不知何时,大手中又多了杆大戟,一手大戟一手铁锤。 数十骑再次冲入战团,连杀数人后,发觉了这些人无耻后,双腿微微用力。 “卷毛,爷不陪无胆懦夫玩了,走——” 卷毛通灵,他的双腿微微用力之时,四蹄已经撒开向本阵闪电冲刺。 “死来——” “噗!” “砰!” 一人被大戟砸断头颅,一人口吐鲜血重重砸在地上翻滚数圈。 “挡我者,死——” “噗噗……”皇甫真 再在一次连斩数人,挡在前面的数人瞬间炸开四散而逃,一人一骑回归本阵。 “射!” “嗡——” “再射!” “嗡——” “再射!” “嗡——” 牛阚怒吼,uu看书 .uuknshu钢锤向前挥舞,无数箭矢飞舞,刚刚还在阵前厮杀的数十将领刚要惊恐大吼。 “噗噗噗……” 陈启国阵杀拓跋大将,两三百大小敌将欲纵马围堵,转瞬间,两军阵前无一人站立。 三连射后,万马齐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 “杀——” “为族长报仇——” 凄厉惨叫,无数战马齐动,无数马刀向前,一往无前冲向两万步兵阵。 牛阚大怒,仰天爆吼。 “无耻蛮子——” “放箭——” “嗡——” “放箭……放箭……放箭……” “翁嗡嗡……” “噗噗噗……” 一波又一波箭矢,一朵朵血花妖艳绽放,一人又一人栽落…… 箭矢漫天飞舞,无数重盾狠狠砸在地上,无数两丈长矛架在大盾豁口处,身体转侧间死死抵住大盾,等待第一波冲撞。 “矛——” “投矛——” “翁嗡嗡……” “噗噗噗……” “轰轰轰……” …… 短矛乌云一般投出,毫不理会眼前箭矢是否会刺穿了身体,不理会眼前飞蝗石是否砸碎了自己头颅,毫不犹豫投射手中短矛,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骑士撞在大盾上,成了一串葫芦,大盾破碎,军卒口吐鲜血跌落在地,箭矢飞舞,短矛激射,长矛穿刺,大盾破碎,马刀挥舞…… 所有人疯狂,无数鲜卑骑双眼赤红,不顾一切冲撞厚实的步兵军阵…… 第一百一十七章 鲁莽的后果 “咚咚咚……” “呜呜呜……” 战鼓震震,号角齐鸣,无数刀与血的碰撞,拓跋什翼犍死死勒住战马,无数铁骑汹涌,双目猩红怒吼要为族人报仇……一波一波倒在了两丈长的长矛前,最前的三排巨盾前堆积死尸无数,一名巨盾兵吐血倒下,手持长矛不断乱捅军卒立即接过巨盾,再次用着身体死死抵住,后面投矛军卒接过长矛,一次又一次透过巨盾豁口奋力乱刺乱捅。 陈启国被千余女卫护住,看着惨烈厮杀,竟有些呆愣,不明白鲜卑人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不顾一切正面冲击步兵军阵。 骑兵与步兵不同,除非逼不得已,基本上不可能硬生生正面冲击步兵军阵。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眼前惨烈厮杀容不得他去多想。 “命令左右两翼向前。” “诺!” “咚咚咚……” 战鼓声音一变。 “呜呜……呜呜……” 号角声音随同变了音调。 左右两部纷纷看向中军大营旗帜,见代表他们的旗子向前挥动。 崔震、孙昰两人几乎同时怒吼。 “擂鼓——” “杀——” “咚咚咚……” “杀!轰!杀!轰!杀……” 一声齐齐怒吼,同时大踏步上前,巨盾、长矛齐齐向前横推,毫不在意头顶依然飞舞的短矛、箭矢。 “杀!” “轰!” “杀……” 左右两翼大踏步伸出,如同巨人两臂伸展,混在人群中的拓跋什翼犍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撤退……撤退——” “快撤——” …… 陈启国没有刻意寻找拓跋什翼犍,在左右两翼发狠向前反冲撞时,两臂完全张开时…… “干掉他们——” 崔震、孙昰、陈启国,三人几乎同时怒吼下令。 伸出去的左右两翼,巨盾手死死抵住敌军冲撞,失去了马速的胡骑,已经没了太大力道,巨盾后军卒纷纷转向,齐齐面对被双臂拢抱住的胡骑。 “放箭、投矛——” “杀光他们——” …… “翁嗡嗡——” “噗噗噗……” …… 三倍的箭矢,三倍的短矛,成片成片的胡骑哀嚎栽倒,仅一盏茶功夫,步军前军面前一空,整个战场像是在这一刻猛然停顿。 “当当当……” 急切铜锣敲击声刺破战鼓轰鸣。 “撤,快撤啊——” “大王,快走!快走——” “杀——” 陈启国就要自中军冲出,还没踢打卷毛呢,孙尚香却纵马跳到他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再越出军阵冲杀。 “不是~你抱着俺干啥?” “将军,你……你不能再冲出去了——” 声音高昂、尖锐刺耳,陈启国一愣,而这时,两万步兵如同开了闸的滔天洪水,一股脑涌上敲响铜锣后撤的胡骑,而这一刻,数月来的严苛操练显现出来了成果,或三人或五人,或六七八……一小堆一小堆,也不管是哪一伍哪一队的人了,犹如本能一般,一人扛盾,身后跟着数人…… “杀——” 厮杀从午时一直厮杀到日落,陈启国带着囚凤营不断游走,哪里抵挡激烈,他就带着人冲杀到哪里,厮杀一直蔓延到了五里外鲜卑大营,数千鲜卑辎重老弱大乱,颇为狼狈的拓跋什翼犍一退再退,直到日落夜幕降临,双方惨烈厮杀才算渐渐停歇。 双方冷却了下来后,各自点验受损兵卒,一个个全都低头不吭声了。 “啪啪……” 陈启国一阵轻击手掌,各军将全都抬起头颅、挺直身体。 “此次作战还算不错,伤亡是大了点,战亡两千,伤者三千,主要还是因为训练不足缘故,以及体力差了些,但相比今次的斩获,相比各营、各队展现的奋勇杀敌气势,一切牺牲都是值得!” “此战我军大胜,当予以嘉奖,凡参与此战……” …… “现在,本将军分配各自接下来任务……” …… 陈启国分配收拢战死兄弟、姐妹的尸体,救助伤员,分配轮流驻防……等等,与此同时,鲜卑大营更加凄惨无比。 拓跋什翼犍膀臂中了一箭,原本满登登的大帐,如今也空了大半,一战下来骑军战死三千,受伤更是无数,也没了能力继续攻打马邑城。 “砰!” “斗将,斗将,哪个让你们一股脑冲杀上去的?哪个又让你们冲撞步兵阵的?” “啊——” 拓跋什翼犍暴怒,斗将一个一个上也就是了,与陈启国一般,他也没能想明白,怎么就头脑一发热,强行冲撞起步兵方阵来了? 没人敢抬头,拓跋孤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惊骇失措,惊慌站起。 “不对——” 众人一脸不解看向他。 “不对!那该死混蛋的骑军呢?如此混战,那该死的数千骑呢?难道……难道是……盛乐……” 众人惊骇,拓跋什翼犍面色一阵惨白。 并州数千骑呢? 为何数千骑没出现? …… “混……混蛋——” “传令,立即……立即回盛乐城——” 所有人终于惊恐了,数千骑没有趁乱加入战团,数千骑去了哪里不言自明,拓跋什翼犍冲出大帐,想也没想跳上战马,怒吼着,鞭打疲惫、沮丧军卒,最后还是被拓跋孤抱住腰腹阻止,此时正值深夜,大战刚罢,就算要退去也只有等待第二日。 没人会想到鲜卑人会突然发疯,陈启国此时颇为后悔,悔不该弄什么斗将,虽将己方士气激发了起来,虽损失颇多,打扫战场时,不仅俘虏了数千鲜卑胡人,更是不知收获的多少战马、牛羊辎重,是实实在在的大胜。 “报——” “报大帅,二十里外鲜卑大营异动,有后逃迹象。” 陈启国正在泡脚舒缓一日的疲惫,听到探子汇报猛然站起,愈发后悔自己斗将的鲁莽。 “来人,通知左旗牛将军军议。” 陈启国想也未想,本能的发觉了鲜卑人发觉自己骑军的异样。 军令之下,刚结束没多久,大帐内再次坐满夔牛左旗各将。 陈启国没有啰嗦,开门见山说道:“诸位,探子刚传回消息,拓跋鲜卑人想要逃了。” 话语一出,各将面色顿时轻松了起来,下一刻又凝重无比。 “为何要逃?今日之战,虽鲜卑人损失更大,但还有再战的能力,又为何要退?本将军以为,他们可能发觉了右旗的异状!” 牛阚猛然站起,一脸焦虑道:“八弟,那岂不是说三弟、六弟他们危险了?” 众人惊骇,崔震焦躁道:“不行,必须要紧紧咬住这些鲜卑胡子!八弟,绝不能让他们轻易退走!” 众将纷纷点头,可一想到自己只是两条腿的步兵,又是一阵沉默。 孙昰突然说道:“六弟、三哥他们手中尚有五千骑,拓跋鲜卑如今还有八千骑,相差并不是很大,只要小心些,短时间内当无大碍,俺觉得,俺们当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逼迫着拓跋鲜卑不敢全力与六哥一战。” 陈启国点头,说道:“五哥所言甚是,咱们就是要死死咬住他们!” “司马石朗、李弥。” 石朗、李弥齐齐站起身。 “你们二人留守马邑城,所有伤卒留给你,另选千卒助你守城,任谁前来挑衅,不许出城,马邑城若失,本将军定斩你们之头颅!” “诺!” 两人齐齐抱拳领命,陈启国站起身,众将齐齐站起。 “所有出征之人抓紧休息,寅时三刻全军必须北上!” “诺!” …… 众将退去,陈启国一人独坐虎堂,心下很是后悔一时冲动,哪怕晚上几日斗将,就算发生了今日之事,右旗…… “将军,或许晚几日斗将,也不会发生了今日之事也不一定。” 孙尚香突然开口,陈启国有些不解抬头。 “拓跋鲜卑刚来了马邑城,u看书 .uukansh.o 正值气势最盛之时,骑兵却要下马伐木,心下多多少少是有些怒起的,若真的伐木数日做盾,有了盾牌,反而可能会想着与咱们步战,或许就发生不了胡骑今日的冲动。” 陈启国眉头紧拧,他有些不确定她的话语是否是对的。 “拓跋鲜卑有五千辎重老弱妇孺,若为步兵,很可能是这些辎重之人,发生了今日之事,俺也不知道是对的还是错的,但俺知道将军该休息了。” 孙尚香眼中坚定,陈启国沉默稍许,扶膝站起。 “斩杀三千、俘虏数千,俘获牛羊更不知多少,本还紧张畏惧的兵卒,一战而无惧于敌,虽出了些岔子,亦是值得!” 陈启国一脸坚定,任何强悍军队都需要铁与血不断锤炼,夔牛左旗需要惨烈厮杀,天马独角兽右旗同样需要! “囚凤营需要凤凰涅槃,本将亲领你们杀敌!” “诺!” 孙尚香躬身抱拳,陈启国昂首挺立,大步走出厅堂。 身在避风山谷中的五千骑并不知道后方发生了变故,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真正惨烈厮杀,迎来真正涅槃的一场大战。 双方都在紧张准备,数千俘虏再次成了一个个光腚赤裸,一群群被关入城外沟壕中不闻不问,除了提供给他们些炭石、茅草取暖外,除了给了他们勉强不能饿死食物外,没人会管他们的生死,对于石朗来说,没有全部砍了他们的脑袋,已经是大帅最为仁慈的决定,若他们想逃,没人会阻止,只要他们可以光着屁股在滴水成冰的大雪中逃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放开肚皮吃肉 寅时,天尚黑暗,无数人裹着严严实实出现在冰天雪地,拖拉着雪橇、赶着牛羊一路向北,二十里并不是极为遥远的距离,马邑城外出现大批军卒北上,消息很快传入拓跋什翼犍军帐,鲜卑大营如同怒涛翻滚,人嘶马鸣纷纷舍弃营地。 一前一后,两军相隔数十里一路向北,为了加快速度避免拉大距离,左营总是要晚于跑在前方的鲜卑骑安歇。 一连三日,双方没有任何厮杀,只是一前一后相隔数十里默默行军…… “混蛋——” 拓跋什翼犍仰天怒吼,已经一连三日,双方还是没能甩开距离,眼看着就要抵达了平城,一个艰难决定也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二哥,让俺来守平城!” 拓跋孤一脸坚决,众人却是一阵苦笑。 刘库仁叹气道:“四将军,此次讨伐并州军,平城的三千卒、数千老弱族人都在此处,并州此时尚有万五军卒,守平城需多少兵卒?” “三千,至少需要三千卒,而我军此时仅有八千众,并州骑没能出现在马邑城,身后跟着的万五步卒,足以表明并州骑定然走小道偷袭咱们的盛乐城,并州骑五千,咱们的兵若太少……” 拓跋孤眉头紧皱,不满道:“难道要将平城白白丢给那该死的混蛋?” 众人一阵沉默…… 燕凤突然说道:“将军,不如遣使前往令支城,把平城赠予段家。” 拓跋孤大急,刚要开口,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紧拧成了个疙瘩。 “或许……或许将平城送给段家也是不错的决定。” …… 拓跋什翼犍重重一拍大腿,站起身冷哼道:“石虎……老子倒要看看,你是要段家挡着慕容家,还是要那该死的混蛋?” “哼!” 拓跋什翼犍怒哼离去,一干将领却无奈苦笑,谁也不想将如此肥沃马场之地送与了他人,可残酷现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要么舍弃平城,全力保住盛乐城,要么连盛乐城一并丢失。 为了阻住陈启国脚步,三千骑出现在一万五千步卒周近骚扰,与陈启国亲领着的囚凤营稍微交战了数场,双方各有损伤,虽未能阻止过万大军坚定脚步,三千胡骑还是迟缓了行军速度,与拓跋什翼犍本部骑拉开了一日之遥,而且拉开的距离还在缓慢加大。 拓跋鲜卑舍弃平城,平城也同样摆在了陈启国面前,大军在牛阚带领下继续向北,继续尾随在数千骑身后,囚凤营则快马杀向平城。 在陈启国脑中,平城应该叫“大同”城,是支撑北面长城最为重要的支点,若要阻止胡人南下,长城就是最佳的防线,有了机会时,本能就想要夺了这个防线上最为重要的支点。 拓跋什翼犍南下围攻马邑城,因兵力不足而抽调了平城所有兵卒、民壮,以至于这座城几乎就是一座空城,却也不能说是空城,里面还有数千汉民奴隶和千余留守的胡民老弱,面对千骑的陈启国,平城在汉民奴隶动乱之下,连一日都未撑下便落入陈启国手中。 八王之乱下,整个北方动荡不止,与之相反,更加贫苦的北方却相对安稳些,并州汉民无处可逃,只能跟着司马腾四处流浪,还有一些则北上入了草原,虽日子很苦,成了胡民奴隶,但相比争夺不断地幽燕,相比混战不断地中原,代国、河套、西凉还算平和,更多的草原胡族南下,草原胡人人丁数量减少,汉民虽成了奴隶,却也比河南、河北、并州、关中汉民奴隶要稍微好上一些,至少族丁缺失的胡民,需要更多汉民奴隶为他们放羊牧马。 陈启国在北上出雁门关后,抓到的胡汉奴隶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平城没有任何意外,当他带着一些原属于平城奴隶喊话后,平城也顺顺利利成了他手里的一座重城,接见了汉民奴隶中长者后,把孙尚香留在平城,仅带着百十骑,再次追赶尾随在拓跋什翼犍身后的左旗步卒。 一万五千步卒一路尾随,拓跋孤领三千胡骑不住骚扰拖延,双方一路争斗,真正杀伤却没有多少人,仅仅一触即退,并未真正拼死一战。 马峒领右旗五千骑尚未兵入河套,消息已经传入盛乐城,盛乐城大惊,拓跋什翼犍的生母王氏、舅父葛头、大长老梁盖连夜召集各部头领商议,又紧急从各部抽调了三千青壮,并不断向整个河套散播消息,河套大乱。 三月初,马峒终于领五千骑出了河谷,终于一脚踏在河套平原之地,一边休整,一边让人四处查探,等他抓了些人审讯时,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 马峒蹲在地上,一干将领们看着陈启国亲手画出的地图,但眼前地图已经被修改了不少地方,五千大军一路行军,同时还肩负着沿途地形的勘察。 “咱们的行踪已经被鲜卑胡子发现了,拓跋什翼犍正带着八千骑前来,八弟领万五步卒在后,估计两者相距当有三日之程,也就是说……咱们要么等待八弟几日,要么自己寻肉吃,不知何时会与八千骑碰撞厮杀。” “诸位兄弟,当如何?” 腾?皱眉说道:“八千骑……若鲜卑人发现了咱们,很可能会被过万骑四处围攻,为了保险些,俺觉得当等待八弟,有八弟在旁侧应,当不会有太大风险。” 众人听着每每吵吵嚷嚷要吃肉的腾?如此开口,全露出一脸怪异来。 “腾三郎,一路上你是吃了些肉,可俺们呢?俺们可还饿着肚子呢?” 狄忠让看向马峒,说道:“俺觉得,此时代北之地正混乱恐慌之时,石虎大王名头不用白不用,俺觉得,五个营可以先分开,与之前一般,先乱打一阵,能啃就啃,不能啃就走,咱们是骑军,总不能成了步军那般,真若遇了凶险,咱们合在一起,边打边与北帅汇合就是了。” 石大力摩拳擦掌,脑袋乱点,一脸欢喜道:“俺觉得狄三哥说的不错,正当他们恐慌时候,咱们狠狠咬上几口吃了个肚儿圆,再去寻了大帅也不迟嘛!” 后营营帅刘支耽也微微点头,说道:“俺赞成狄将军话语,此时正是代北鲜卑人心不稳之时,正适合将整个代北搅乱,若让他们从容稳定民心,大帅那里就要承受更大压力。” 众人纷纷点头,腾?也不得不承认刘支耽话语是对的。 见四营主帅点头,马峒站起身,一脸笑意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放开肚皮吃肉!” “开饭喽~” 马峒大笑,众将纷纷大笑翻身上马,各自领所部四散离去。 消息传入河套,各部人心惶惶,自家精壮儿郎抽调征讨并州,正是虚弱之时,一支五千骑竟突然从背后冒出,无数部族在冬雪未消融时,纷纷赶着牛羊向北面盛乐城汇聚,他们却不知道,若不恐慌冒出头来,并不是很熟悉河套情景的飞马独角兽右旗,还不一定寻得到了他们。 一支五百老弱小部正赶着牛羊,胆颤心惊一路向北,刚离开躲避风雪的山坳族地两日,十余骑疯狂拍马跑来,老族长大惊失色,尚未让儿子上前询问,地面震动让所有人脸上露出绝望惊恐,那十余骑却陡然转向疯狂拍马而走。 “噗……” 老族长一口鲜血喷出,终于明白了,眼前快速奔逃十余人,实实在在的刻意让他们部族当替死鬼。 近千骑挥舞马刀而来,嘴里“呜哈呜哈”狂吼着屠各人战号,千骑没有停顿,飓风狂卷大乱四散奔逃老弱,锋利马刀划过,人头飞出丈余,鲜血直刺苍天,苍老身体栽落大地,uu看书.uukashu 成了大地的肥美滋养品…… 飓风狂卷而过,地上只留下一地殷红狼藉,飓风分出一小股狂风再次折返,未死妇孺瑟瑟发抖伏在地上苦苦哀求。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大帅的直属奴隶!” 冰冷无情话语,却无一人敢质疑。 …… 河套刮起一股飓风,时而分成五股,不一日又成了数十股,所过之处,剩下的只有大地上的殷红,战争是吞噬生命的荒古怪兽,吞噬着一切可以看到的一切生灵。 五千骑狂卷整个河套之地,盛乐城仅聚起三千骑,唯恐本部出了意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一一成了草原毫无意义的尸体。 一个又一个噩耗、哭诉传入盛乐城,刚刚日夜奔回的拓跋什翼犍,连斩数名侍者未能发泄胸中滔天怒火。 “狗贼,你不得好死——” “来人,传本王令——” “不屠光他们……誓不为人——” 一脚踩在长城之外土地上,拓跋孤不再纠缠陈启国、牛阚,三千骑日夜不停奔入盛乐城,汇同拓跋什翼犍、盛乐城再次搜刮了的三千骑,一共过万骑狂奔杀向西南,那里正是疯狂肆虐了小半月的五千马峒部,正是押解近万奴隶返回河谷之处。 又一场激烈碰撞即将发生,双方却不知,一支两千兵马已经悄悄盯上拓跋什翼犍的后背,盯上已经空了的盛乐城。 一青年站在山坡,远远看向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的万骑,嘴角泛起一个阴狠残忍弧度。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火牛破敌 “旗帅,探子已经查明了,前来的鲜卑骑超过万人,按照咱们的速度,已经来不及退入山谷。” 刘支耽有些忧虑又说了句。 “除非现在就舍下此次俘获的俘虏、牛羊,立即南下再入河谷,或是折向大帅所部。” 石大力突然伸出粗大手指,戳着地图上一点,说道:“俺几日前去过此处,此处较为狭窄,西侧有谷,是个伏击之处,就是……就是咱们的人少了些……” 狄忠让眉头紧皱,抬眼看向马峒,说道:“大力所说之处俺也去过一次,此处是一段五里长谷地,俺觉得可以一试,只是……可能会死伤不少俘获奴隶。” 狄忠让话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想用何种法子,一阵沉默…… 马峒嘴角泛起一阵阴冷,将地图收起,说道:“能够吃进肚子里才是咱们的,现在只是放到嘴边而已,死了又如何?就这么决定了,立即转向东!” “哼!” “追赶老子?尝尝老子的火牛阵!” 五千骑押解近万人,牛羊不知多少,仅收获马匹就有三千之数,任何人,只要稍有犹豫,地上就多了具无头尸体,一千冰冷无情汉奴辅兵的残暴也让近万奴隶不敢稍有反抗,过万人迅速折返向东,拓跋什翼犍见他们想与不断逼近的并州步卒合流,想也未想,再次加快脚步追赶。 相比步军,骑军才是草原各部最大的威胁,一左一右,一步一骑,代国上下皆将马峒右旗当作了最大威胁,举国之力也要屠灭这支并州骑。 三月十八日,天气渐渐转暖,北地草原依然寒风刺骨,狂追数日,拓跋什翼犍领万骑一路追杀,终于在无名山谷堵住了肆虐十余日的五千骑,双方试探性对阵了一场,各有损伤,天色暗淡,只能各自罢兵休整。 是夜,东方突然喊杀声震天,火光处处,正严守并州骑趁夜偷袭的拓跋什翼犍惊醒,赤着脚披头散发冲出大帐,数百老弱狂奔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什翼犍大惊,狂奔而来的拓跋孤一脸狂喜。 “二哥,二哥……山谷中……山谷中,咱们的族人与并州贼厮杀起来了!” “什么?此事可真?” “二哥,是真,趁着并州军乱起,此时若不杀过去,一旦没了咱们族人羁绊,一旦让他们逃了,恐怕就追不上了啊!” 拓跋孤大急,骑卒与骑卒厮杀最是麻烦,但凡一心要逃的,只要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想要追赶上很难,更何况,并州步、骑两军相隔也只数日之程。 拓跋孤开口大急,拓跋什翼犍想也未想,仰天怒吼。 “传令,杀光并州狗贼——” “杀光他们——” …… “呜呜呜……” 号角震天而起,无数胡骑举着火把冲入山谷,五里的小谷道并不是很长,纵马狂奔也只一刻钟的功夫,拓跋什翼犍一马当先,一刀砍死惊慌失措乱奔族人,仰天怒吼。 “散开——” “代国儿郎散到两侧——” “散开……散开——” …… 拓跋什翼犍怒吼,身后无数兵卒狂吼,惊慌失措妇孺老弱纷纷躲避两侧,远远看到挥舞马刀并州军卒砍杀族人,看到他们慌乱调头奔逃,无数嗷嗷叫胡骑更是疯狂抽打战马。 “杀——” “杀光并州贼——” “杀——” …… 震天喊杀声,冲天煞气让鬼神退避,就在无数胡骑疯狂拔刀准备砍杀时…… “咩咩……” “哞哞……” 数千尾巴着了火的牛羊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当当当……” 铜锣惊吓声,无数火把飞起落地,受惊牛羊后路被堵,四处乱窜牛羊无处可逃,发疯冲向正挥刀冲杀而来的无数胡骑。 拓跋什翼犍目眦欲裂,想也未想拨转马头就要退出谷地,此时的他们又怎能轻易退走? 身上着了火的牛羊发疯顶撞,胡人本就身穿着易燃皮子,无数俘虏身上事前又被泼了牛油、羊油易燃之物,不想活活冻死,他们就必须穿着触火即燃的破皮子,哪怕这些人都躲在谷地两侧,发疯了的数千牛羊又岂会理智? 四处乱撞乱窜点燃了无数人,狂吼乱叫兵卒、炸了群的乱跳乱蹦战马…… 谷地成了人间地狱,尚未完全冲入谷地数千骑忙四散退开来,就在这时…… “杀——” “呜呜……” “杀杀……” 震天喊杀声炸响,催战号角,震天马蹄声从背后冲杀而来,拓跋孤大惊失色,转身怒吼。 “杀敌——” “杀敌……” “将军,快走,快走——” 一披甲将二话不说,大力拽住拓跋孤战马缰绳,仰头怒吼。 “走——” “走——” 谷地中犹如人间地狱,无数军卒惊惧惶恐不定,哪里还有再战的勇气,马峒亲领三千骑,一头撞入与他们毫不相差数千军卒中,这一刻,血肉碰撞声、震天喊杀声成了世界唯一声响。 拓跋什翼犍深陷混乱,双手持刀劈砍眼前任何看到之人,数百亲卫一般无二,发了疯劈砍眼前一切,谷口两端爆发惊天喊杀声,拓跋什翼犍更是发了疯的双刀乱舞。 “噗!” 一四五十岁披甲将缓缓栽落难以控制的战马,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不解,不解为何会死在大王的刀下,难道自己不够忠诚? “噗!” 又一人死在了双刀之下,灰白的眼中流露着一般无二的不解。 “滚开——” “挡我者死——” “大王救我……救我……” “滚开滚开……” “噗噗……” 爆吼不断,双刀乱舞,连连斩杀成了火炬嘶嚎族人,无一丝一毫犹豫。 双刀乱舞,疯狂劈砍任何挡在眼前一切,如此疯狂混乱之地,数千近万人的混乱,竟然被他领着数百骑生生冲杀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混乱厮杀,想也未想,拨转马头疯狂向西奔逃…… 惨叫,凄厉,哀嚎,刀与血肉碰撞…… 当阳光普照大地,所有戾气渐渐消散,马峒、腾?、牛大力、狄忠让、刘支耽等人缓缓走入谷地,看着谷中无数蜷缩的乌黑,几人身上也有了些寒意。 腾?叹气道:“此战太惨了……” 牛大力抖了抖双肩,苦着脸说道:“俺们本还有千骑,如今就只剩下一半,损失这么多,回去后,俺们也不知要被大帅骂成了何般。” 腾?一阵苦笑,本意是想说谷地里之人太惨,却也不愿再辩解,或许谁都知道他的话语是何意,只是没人愿意去说而已,甚至不愿谈论他们丢了一半俘虏之事。 谷地中牛羊死了一地,半生半熟的牛羊被侥幸活了下来的老弱妇孺拖出谷地,收拢还能使用的任何东西,即使只剩下半边乌黑皮子也一一被收起,用了两日才将所有能用的全部带走,只留下一地赤条给了这座无名山谷。 马峒离开了,仅剩下不足三千兵卒离开了,他们却不知,此时的盛乐城同样处于人间地狱,无数人被大火包围,一青年却仰天大笑向西,身后跟着的两千骑人人得意,肆意蹂躏怀中女人疯狂大笑…… 陈启国不知道无名山谷惨况,但却探知了盛乐城的凄惨,四散而逃的数百人一头撞在他的怀里,得知了盛乐城之事,日夜赶路威逼盛乐城的并州大军反而停顿了下来,更是在两日内收拢了千余散落胡人后,竟转身向后退却。 一路退却,直到退入长城边上,后退的脚步才暂时停顿,马峒也押解三千俘虏、数千匹战马、数万头牛羊与他汇合。 看着几乎人人带伤的两三千骑军,uu看书ww.uukansu.cm 没有责怪话语,只给了每一个人重重熊抱。 “有了马匹,什么都会有的。” 拓跋鲜卑惨遭重创,过万青壮胡骑或死或俘,陈启国同样损失颇多,五千骑损失近半,所获却也弥补了他的损失,牛羊、奴隶不算,仅七八千战马就是一笔巨额财富。 七八千战马,大多都是在那个惨烈谷地中获得,小半受了伤,陈启国亲自检查一遍,最后也只能将之退役,尽管如此,也还足够组建五千骑。 在长城外休整数日,临近耕种时节,两三万人拖拉着无数破烂,赶着数万头牛羊返回长城关内,一路返回平城,看到城门口站着的女人,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牛阚咧嘴拍打着他的肩膀,一个个将领神色怪异,全咧嘴一个个从他身边经过,更是无良故意撞打着他的肩头。 心下暗骂不已,还是挠着头皮上前,九娘什么话语没说,只是将怀里的襁褓送到他面前。 “大郎,万曦,你的孩儿。” 陈启国慌忙接过孩儿,又有些不知所措,唯恐自己的拙笨伤到了儿子,嘴里不满嘟囔道:“九姐,俺也是刚刚抢了这里,路上还不知有多少马匪、贼人呢,咋还带着俺的孩儿来了啊?” 九娘见他倒打一耙,很是不满说道:“俺还没说你不顾俺们娘俩,自个跑来这里呢!” 陈启国这才响起还有“抛妻弃子”一关没过呢,一边挠头一边尴尬。 “让九姐身居险地,都是俺的不对,俺回屋认罚!” 第一百二十章 多了位太守【晚了些,抱歉,2章连发】 自他毅然北上雁门时,决定抢了新兴、雁门郡时,就知道祁县会遇到什么样的境地,但还是义无反顾北上雁门,更是出关与拓跋鲜卑一再交战。 知道如何选择是正确的,与心下有无愧疚是两码事情,怀抱着儿子,唯恐冻着了小家伙,又用着大氅仔细包裹了严实,九娘牵着小红,大黑、卷毛根本不用过问,自会跟在后面,一前一后,一个高昂着头颅,一个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看的所有人一阵好笑。 “大郎,俺也知道大郎的本事,可战阵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咋还与人斗将了起来呢?几十个人围攻大郎一人,万一有个意外,俺和曦儿又该咋活啊?” “那个……俺以后不会了。” “大郎,不是俺说你……” 陈启国低头耷拉着脑袋,不顾后路家小出关是大错,斗将引起的后果更为严重,差一点让右部五千骑全军覆没,若非他在陈家寨讲故事时提起过个“火牛”故事,右部五千骑除非舍弃一切遁逃,否则还真的危险了。 有错不认也不成。 “几日前,邺城来消息,原本石虎已经答应了大郎的并州将军、刺史之事,后来大郎在马邑城大败拓跋鲜卑,消息传回邺城后,石虎好像又后悔了,派了个刘太守对了那个……那个以前在上洛郡的刘启,他也来了晋阳。” “洛州刺史刘国?” 陈启国一愣,九娘不由回头,一脸怪异。 “原来大郎认识他啊~不过俺不喜欢,那刘太守刚一来了晋阳,不少胡人都跑到了他的名下,那刘启更是对俺们屠各左右两部指手画脚,好像,离石左部也心动想要归附了那刘启。” 陈启国一阵胃疼,沉默思索了数息。 “本来是想着离石胡设立马场养马,既然他们想跟着那刘国、刘启叔侄,让他们跟着好了,人可以离开,地方必须给俺留下!” “对了,阿娘没被那刘家叔侄欺负了吧?” 陈启国开口询问,九娘微微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原本往刺史府的官吏,全都去了太守府。” …… “罢了,随他们好了,此处……俺决定了,此处就叫大同郡,胡汉杂居之地,天下一同,此处就叫大同郡!” 九娘却回头向他一笑。 乞活军本与胡人是死敌,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使用胡人,尤其是手底下过半胡人的胡骑,再言什么胡汉相仇已经基本上不大可能,不仅仅如此,并州是个汉民稀少之地,本身人丁就不足,将所有胡人全部杀死? 除非他真的疯了! 平城很小,土墙也不高,因牛羊杂居,刚入城门,一股直往鼻孔里钻的屎尿骚臭就让人很是不喜。 “将军。” 孙尚香再一次成了他的影子,看着她将厚厚的书册放到桌案上,一众将领相视无人开口。 陈启国翻看了几下汉民官吏记录的民户账册,翻看了几下就有些不耐烦了,合上账册后,直接问道:“直说此时大同郡有多少民户?” “咱们未入时,有六千户,虽账面是如此之数,但里面并不包含藏匿的私奴,所以,具体有多少人尚不可知。”孙尚香轻声说着。 “人丁稀薄……” 陈启国微微点头,抬眼看向所有将领,说道:“规矩咱们都知道,同理,大同郡同样是将军府之下田产,人丁稀薄,养私奴这种事情就莫要提了,但是军中孤老伤残老卒若愿意,你们可以收入一些,算是家丁家将,但上限仅限五十人。” 众将沉默,陈启国看向牛阚,说道:“大哥,你先表个态,同意与否?” 牛阚站起身,他也算是过万人的大将了,瓮声瓮气道:“八弟怎么说,俺怎么做就是了。” 虽不算很满意回答,却也算勉强过了关。 “六哥,你是右旗旗帅,你表个态。” 马峒无奈起身,说道:“八弟,俺知晓你不愿俺们与邺城权贵一般,咱们人丁少了些,俺们听你的。” 见两人开了口,陈启国点头,说道:“身为数千、数万大将,身为边军大将,若没有些仆役可用,确实是让外人看了笑话,但现实就是现实,今日咱们舒坦了,咱们就算生了娃,最后也还是没了脑袋的娃!” “并州具体有多少人,暂时还不可知,但所有人一律纳入军户之列,每一军户,家田五十亩,所种田十税一,此为民田,用于供养军卒家小,军卒戍守之田为军田,军田所产二十税一,皆入将军府府库,用于调动军卒时所用之粮,余者皆用于所属军屯。” “军屯所产,原则上,十之其一用于供养所属军将,十之二用于军卒衣甲器具,十之一用于供养伤残孤寡之卒、失孤之娃,余者皆为军卒之粮。” 陈启国看向众将,沉声说道:“原则上就是如此,但各军屯田地自是不同,军卒数量多寡不同,又有骑步之别,具体如何分配,还需各营、旗、将军府报备、批准。” 众将听了他这么说,担忧也放松了下来,神情舒缓了不少,见他们神色,心下又是一阵暗叹无奈。 “随着战事而变,本将军成了并州刺史,夺了脚下大同郡,雁门郡、新兴郡人丁更加稀少,虽未与阿娘商议,未与新任刘太守商议,但本将军觉得还是有必要设三个将军府。” “以西河郡、九泽湖周边、吕梁山所属为并州右将军,设并州右军将军府;以雁门郡、新兴郡两郡为并州中军,设中军将军府;大同郡独为一军府,为前军将军府,并与此设刺史府。” 陈启国再一次看向所有将领,沉默两息,叹气道:“原本在祁县之时,左旗坐镇祁县,右旗往离石镇西河郡,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来了此处,并从拓跋鲜卑手里夺了此处,北面是长城,是天然防线。” “来了此处,不仅要面对北面拓跋鲜卑,还要应对幽燕的慕容鲜卑,必须要有足够军卒,故而,本将军欲将左右旗皆留于此处,使此地成为真正的北方军镇。” “诸位与本将军虽为主从,亦是兄弟,如今给你们一个机会,右军军府、中军将军府两将军府所缺军职,任由你们挑选。” …… 态度表明,众将的屁股就有些痒了,看着他们如此,陈启国站起身子,说道:“给你们一个月考虑,无论去哪里也还是本将军名下军将,也还是本将军的兄弟,但在此时……” “六哥,骑军速度快一些,由你将大同郡所属之地走上一遍,依照祁县样子,要与各处村寨、部族说了仔细明白,最好半月内回返。” 马峒忙起身抱拳。 “诺!”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即将开始耕种,自种自食,从现在起,咱们就算开始屯田耕种了,其他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填饱肚子才是真!” 陈启国站起身,众将纷纷起身抱拳,直到他离去,屋内才一阵“嗡嗡”声不断。 耕田在即,所用的犁头、耩子却成了大麻烦,来到收缴的物资堆里,看着虽有了些破损却还可以一用的弯刀,看着杂七杂八的兵器,陈启国脸上一阵犹豫不舍。 “罢了罢了,先紧着嘴巴再说吧。” 随手扔掉手里兵刃,看向同样不忍的孙尚香,说道:“这些日俺要闭关炼铁,你把九叔、阿娘接来,祁县那里让二哥管着,周将军、杨军管着新兴郡和雁门郡,万事让阿娘和九叔决定即可。” 一听到他要闭关炼铁,孙尚香就是一阵无奈苦笑,却也无法开口反对。uu看书wwuukanhu 与九娘缠绵了两日,再一次不顾妻儿感受,一个人带着百十女人四处寻找可用造炉子的泥土,还别说,大同府还真有不少地方有适合造炼铁炉的泥土,更让他意外的是,竟然在马邑城之北寻到了褐色铁矿石。 看到铁矿山,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炼出铁来,也不愿带着泥土跑回平城了,就在山脚下搭起帐篷造炉炼铁。 百十个女人将石头敲成粉末,他专心活泥巴,在女人将石粉弄好后,掺了炭粉、黄泥,团成一个个泥疙瘩扔进炉子里,还别说,还真的熔出一粒粒细小铁块来,看到结果后,陈启国大喜。 又调来一千军卒,把抓来的鲜卑奴隶全都带了过来,一边指挥他人按照要求建造炉子,一边看着手下奴隶挖矿换自由,他却不知刘家叔侄已经等他快等的满嘴都是泡了。 出关与代北拓跋氏大战,马邑城大获全胜,不知那石虎又是咋想的,竟被一个名叫道弘小和尚三言两句说服,并州晋阳就又多了个刘太守。 一开始还好,人人都往太守府里跑,可当代国大败,代国过万骑烟消云散后,随着陈启国领两三万大军回返,太守府竟成了门可罗雀的凄惨,人人又往刺史府门前乱凑,这可把刘太守气的老脸煞白,刘启更是不知被臭骂了好几回。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刺史大人回返晋阳,刘家叔侄心头上火,等到孙尚香带着五百女卫回到晋阳一番军令后,并随手扔给刘启一封信件,这才明白是个怎么一回事儿,原来,不务正业的刺史大人又手痒炼铁,又要做个匠人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并州前后左右中5军将军府 左右翻看信件数次,刘国紧皱着眉头,不解道:“这个……这个石刺史究竟是何意,老夫竟有些不懂了。” 被处罚了不少财货而得以留任的柳恭、孙伏寿、冯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人与刘国一般,也有些弄不明白,反倒是连个座位都无的刘启,他的脸上反而露出再正常不过的表情,见他如此,刘国眉头莫名一皱。 “贤侄,你与石刺史也算是故旧,可知一二?” 刘启心下一动,大步上前,抱拳一礼。 “回叔父,侄儿觉得,石……石兄弟一向都是如此。” …… “一向如此?” 堂上众人听着刘启话语一阵无语,刘国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 “西河郡、新兴郡、雁门郡青壮全被石刺史带去了大……大同郡,信上也说了,今之大同郡仅石刺史手里这些人,一共也就三万余,这……这个么……” 刘启抱拳说道:“叔父说的是,西河郡、新兴郡、雁门郡、大同郡四郡皆是苦寒、人丁稀薄之地,唯独老国公族地祁县尚还好上一些,若换了他人,侄儿决不相信世上还有如此之人,但若是石兄弟,俺就相信!” “自上洛郡之时,石兄弟就不愿过多理会军政之事,去了长安,老国公将北宫卫置于名下,也只是一开始亲自督理了几日,事后更是对此不闻不问。” “但是,石兄弟尤为在意百姓之事,不愿军卒骚扰百姓,上洛郡如此,北宫卫如此,军中其他杂事还罢,但牵扯了百姓之事就不同了,祁县、西河郡是王刺史之时定下的,石兄弟将新兴郡、雁门郡青壮男女皆调入如今的大同郡,以石兄弟的性子,自也不会不管新兴郡、雁门郡,接管两处并不奇怪。” 孙伏寿很难以相信世上还有这种人,皱眉说道:“那……石刺史就这么不要晋阳了?” 听了这话语,刘国心下一阵不喜,却也没多言,转头看向刘启。 刘启看了眼孙伏寿,说道:“刘某与石兄弟结识尚早,虽不喜杂事,平日看着是个老好人,可若孙将军真的激怒了他,照样从大同郡杀到平阳郡。” 众人一惊,这才想起一两年来发生事情,心下就是一阵后悔,待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柳恭更加沉默不语。 “唉……” 刘国叹息一声,目光却扫了一圈厅堂内众人。 “罢了,就依石刺史之言,只是这中军将军府……不如换个后军将军府吧,石刺史身居大同郡抵挡鲜卑胡,为前,雁门、新兴郡居后,当为后军,设后军将军府也算在理。” 众人听他如此说,心下知晓因何,一国,一州,一郡,乃至一县,或许都有前后左右中五军,五军职司各有不同,平日里,前后左右四军各管北南东西四方,中军居中统筹管理四军,为四军之中军,出征在外,前军就是先锋,左右两军护住两翼,后军垫后负责辎重啥的。 陈启国的本意,雁门、新兴郡为太原郡的前沿关隘,又是大同郡的腰杆,为中军,督理西河郡、大同郡两处军政。 但中军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雁门、新兴两郡被陈启国闹腾一回后,两郡几如废了一般,让这么废了的地方为中军,是不是太原郡、平阳郡、上党郡、乐平郡以及并入的河东郡,五郡都要听了一个废了的中军将军府军令? 如此,刘国这个太守还是个泥雕木塑。 上党郡将军冯鸯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新兴郡、雁门郡置中军将军府是有些不妥,俺甚至觉得没有必要,直接将两郡与大同郡合并成一个前军将军府也就够了。” 冯鸯看向众人,说道:“西河郡,吕梁山所属,及……九泽大湖皆在晋阳之西,为右军将军府,这点俺也是赞同的,石刺史亲自坐镇大同郡抵挡鲜卑胡蛮,名下军卒多是雁门、新兴郡军卒,三郡合为一个前军将军府,俺觉得也是合适的,乐平、上党两郡在晋阳之东,可设左军将军府,平阳、河东为晋阳之南,亦可设后军将军府,至此,前后左右中五个将军府,各司其职,各理其事,俺觉得挺好的。” 冯鸯看向孙伏寿,笑道:“孙将军以为如何?” 孙伏寿不由看向低头不语的柳恭,又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刘国,沉默两息,点头说道:“孙某以为冯将军之言乃老成之语,各司其职,各理其事,甚为稳妥。” 刘臣抬头看向角落里的柳恭,见他低头不语,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厌恶,咋就不开口反对呢? 并州七郡及统属的河东郡,各有郡守将军,唯独乐平郡没有,之前算是直属太原郡之地,直属的还有钱袋子的河东郡,若以冯鸯、孙伏寿之言,乐平郡归了冯鸯,河东郡并入孙伏寿名下,而刘国仅占了太原郡,而且还是不完全的太原郡,没见祁县的耕种田地都跑到了晋阳门口了么,信上还特意提了城内无人经营的诸多店铺,这如何会让刘国愿意? 陈启国抢占地盘,抢的都是些危险、穷苦地盘,占了就占了,谁让人家是凭着刀枪厮杀出来的,在刘国看来,陈启国都比这些混蛋自知之明万倍,可看着眼前两个混蛋,一个成了修成侯石闵的门人,一个是石大王最受宠五王子石韬门下之人,心下想到该死的郑系,不仅没把自己送去关中,反而将他发配到了并州,想到从洛阳发配到晋阳,心下就是一阵暗恨不已。 看了低头的柳恭好一会,无可奈何说道:“冯将军话语虽有些道理,但刘某也只并州太守,还需询问一下石刺史大人的意思。” 冯鸯抱拳笑道:“既然刘太守也以为五军各理其职甚好,今日大家都在,不若大家一同将名字签署了下来,也好让石刺史知晓我等心意。” “你……” 冯鸯笑道:“刘太守不会又不同意了吧?” …… 刘国猛然指向刘启,说道:“我这侄儿还算勇武些,为乐平郡将军绰绰有余,冯将军……没问题吧?” 冯鸯想也未想,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刘太守言这位兄弟勇武,俺自然是信的,为乐平郡将军……俺无任何意见,可以一并上呈给刺史大人。” “好!” 刘国一脸阴沉。 “俺答应了!” 刘国也不多言,提起笔写起信件来,不一会就将信件写罢,又让人将信件、笔墨送到冯鸯手里,冯鸯仔仔细细将信件看罢,写下姓名,转而送到孙伏寿面前,继而是一直低头不语的柳恭,甚至连有个座位的资格都无的刘启也写下了姓名。 就待婢女准备将信件送到刘国桌案…… “等等!” 冯鸯向婢女招了招手,年轻婢女也没多想,以为这位大人还要再看上一眼,忙托着信件送到跟前,刘国一脸阴沉的极其可怖。 冯鸯再次看了眼信件,仔细将信件折叠好。 “刘勇。” “末将在!” “你亲自护送信件,务必日夜不停送到石刺史手中,旦有遗失、迟缓,本将剁了你之狗头!” “诺!信在人在,信失人死!” 冯鸯摆了摆手,刘勇抱拳大步离去。 “唉……” 冯鸯很是摇头叹息一声。 “若早知石刺史是如此高洁之士,当日又何苦来哉……” 冯鸯摇头,孙伏寿心下也是一阵叹息,低头的柳恭更是后悔一开始的不屑,厅内又是一阵叹息不止。 美味佳肴吃在刘国嘴里,一切都没了丝毫滋味,冯鸯、孙伏寿及其所属军将却不住拍着座位,示意站着的刘启就坐,看着成了并州的新贵之一犹豫,冯鸯更是起身,硬是拉着,按着将其按在身边,uu看书 .kanshu 不住说着明日遥请他吃酒,孙伏寿却不乐意,最后争不过冯鸯,选择了后日举办宴会,之后大大小小几十位,全是一副不赴宴就是看不起人的态度,看着刘启苦笑一一答应,刘国又是一阵气不打一处来。 刘启与陈启国有些联系,但也只是利益关系,陈启国在上洛郡,在长安时,心下想着藏身,不愿太过冒头,对刘启也多以低姿态待之,也没想到他们叔侄会从富庶的洛阳之地跑到了并州,本是洛州刺史的刘国成了并州太守,典型的贬职、流放,现在更好了,各家分果果,竟把他这个太守架成了空架子,刘国正想着让刘启亲自跑一趟大同郡,结果又成了这般! 心下恼怒刘启答应诸多军将赴宴之语,脸上阴沉,嘴里食物不香,所有人离开后,之前将信件送到该死的冯鸯面前的婢女就倒了大霉,之后太守府也再没了一个叫魅儿的少女。 在石虎给了并州个刘国太守后,陈启国就知道围攻祁县的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也只能将冯鸯、孙伏寿、柳恭等人的恩怨强压在心底,或许三人也知道他心下的不满,在得知他准备留于大同郡后,三人不约而同来到晋阳刺史府拜见胡氏,将各种赔礼的东西送上,或粮或钱,或盐或铁不一而足。 陈启国如同没有根的浮萍,如同不断漂泊的乞儿,每每想要老老实实待在一地,却总是无可奈何被迫离开,身在刺史府的胡氏很是无奈感慨,一个王霸被砍了脑袋,又一个觊觎离石胡的刘国来了,刘国若死,谁又会来? 没人知道,她知道,自己要去大同郡!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可恶的秃驴…… 周横将信件细细看罢,心下一阵感慨,将信件送到胡氏面前,退回座位盘膝坐下,叹气道:“娃的意思也算不错,刚刚那冯鸯、孙伏寿、柳恭前来,想来新兴郡、雁门郡设中军将军府是不成了的。” 胡氏微微点头,笑道:“信儿不愿与人为仇,看似胜了代北拓跋,人丁的稀薄也不允许让咱们与人为敌,祁县人丁暂时还留在此处,离石左部既然想归于本部刘氏之下,让他们离开离石也无问题,从祁县分些人前去离石也无太大碍处,精良的骑卒还是从小长在马上为好,赵将军也是个持重之人,掌祁县右军将军府当无大碍。” 周横微微点头,心下也颇为赞同,说道:“祁县被围,离石左部并未前来增援,同床异梦,自此陌路也算是个好事。” 胡氏笑道:“正是如此,早早的脱离总好过不知何时的刀兵相向,虽新兴郡、雁门郡不能单独为中军将军府,周将军、杨将军为两郡镇守将军还是没问题的。” “两位将军都是持重老将,信儿本意是由两位将军居中调度西河郡、大同郡,周将军也知大同郡的特殊,正如今次信儿出了长城,身后并无持重将军守其后,陈九将军年岁大了,小妹只是个女流,左右两旗若出了长城与鲜卑再战,或是前往幽燕之地,大同需要持重老将代为镇守,除了周将军、杨将军,信儿恐难信任他人。” 周横一愣,细想之后,不得不苦笑点头,胡将没法子信任,可以信任的陈家八虎又都直掌左右步骑两旗,除了他们也就陈九了,关键是陈九只能坐在轮椅上,远不如他们正值壮年。 胡氏又叹气道:“雁门、新兴郡本就人丁不足,又被信儿带入大同郡诸多人丁,两地更加萧条,但也并非真的不可增加些人丁。” 周横一直居于洛阳之西渑池山中,打交道的也只周边之地,对并州今时的了解还真不如胡氏知道的多,听了这话语,也不由认真重视了起来。 “还请夫人赐教。” “周将军客气了。” 胡氏轻笑,示意周横饮用茶水,说道:“周将军也当知晓,长城之外鲜卑本兴盛于汉魏之时。” 周横有些不明所以,点头说道:“周某知晓鲜卑东、中、西三部之事,只是……此事与我汉民又有何关系?” 胡氏不由笑了,说道:“鲜卑兴于汉魏之时,虽后来衰落,却也造成了我匈奴一族南下之事,鲜卑本居于长城之北,之东,乃东胡之族,正因如此,汉魏皆以幽燕为严防死守之地。” 周横细思后,也不得不承认眼前女人是对的,隐隐约约也知道了她想要说些什么。 “我屠各部本是匈奴别部,故而我屠各五部居于上党,居于太原,居于乐平,居于西河,而真正匈奴族却在太原郡之北新兴、雁门,及现在的大同,以及朔州等地。” “之后,我族兴盛,逐渐居于并州各地,八王之乱时,并州刺史司马腾畏惧而走,将本就不多的汉民带离,也就是周将军所言乞活军。” 说到此处,胡氏一阵叹息。 “胡人虽兴于此,却并未恩泽并州,刘渊大王兴于此,迁此处胡族数万于关中,之后是石勒大王屠戮及迁族于襄国,再后是如今的石虎大王,兴于此却每每祸害于此,以至于此处衰败、萧条。” 胡氏指了指幽燕方向。 “与并州相反,幽燕之地却无并州之事,虽也有胡族,胡族却皆聚于襄国、邺城、枋头,幽燕除了些胡兵驻扎外,汉民却多,且因胡民、胡将的肆意妄为,汉民多居于并州之东,于大山之中结寨相守,若周将军、孙将军诚信善待百姓,想来是可以招到一些山中穷苦百姓的。” 周横一阵沉默,起身抱拳深深一礼,郑重说道:“夫人之言令周某茅塞顿开,当受周某一拜。” 胡氏微笑点头,说道:“帮助周将军、杨将军也是帮助信儿,周将军客气了。” 又是一叹。 “大同,大同,天下一同,听信儿言过当年陈午将军不降胡人之事,不降归不降,却非不可同屋相善而居。” “并州情形不比其他之地,就是关中、河洛、燕赵之地,胡、汉之民当是对半之数,唯独并州大不同,若太过在意胡汉之别,最终也只不过与那司马腾一般无二,终无奈而走。” 周横一阵沉默,重重点头道:“末将深记夫人教诲!” 听着“末将”两字,胡氏也不由点头暗赞。 初时,陈九、杨六郎先行前往了雁门郡、新兴郡,胡氏、周横两人留守晋阳、祁县,其后代北鲜卑战败。 拓跋鲜卑不仅战败,盛乐城更是被刘虎的儿子刘务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残了的拓跋鲜卑也没了能力重新夺回大同郡,给了陈启国重整北方最重要一处军镇的机会。 若是新兴郡,或许他不会考虑,哪怕雁门郡,可能也不会将重心北迁,但大同郡不同,大同郡要比雁门郡、新兴郡开阔许多,有自成军镇的可能,新兴郡、雁门郡却不得不依靠太原郡的钱粮支持,若脱离不了太原的支持,就不得不以祁县为重,不得不以晋阳为重心,就要忍受一再被晋阳,被邺城耍来耍去。 陈启国不会放弃祁县,不会放弃九泽大湖,哪怕吕梁山都不会放弃,只是被更有潜力的大同郡取代了主要地位而已。 胡氏、周横在招来赵封后,一再嘱咐莫要荒废了耕田后,带着数百军中家眷北上,他们却不知鲜卑人段氏正拿着一封信件,欲要与陈启国打官司,欲要争夺大同郡归属。 幽燕之北,长城之外,纵向从北而南依次排列,拓跋鲜卑居于最北方,次之宇文鲜卑,再次之是慕容鲜卑,再次之是段氏鲜卑,在四族之东又有高句丽、三韩一族。 拓跋鲜卑本居于最北,后来才南下跑到了代北,因为拓跋鲜卑、宇文鲜卑两族比邻相居,其后拓跋鲜卑又南迁入代北,两族也因此最为亲近。 拓跋鲜卑因首领之争而内斗不断,以至于拓跋什翼犍不得不进入襄国、邺城,做了十年的质子,正因如此,居于宇文、段氏之间的慕容鲜卑才有了南拳北腿,才有拳打脚踢加头顶,按着宇文、段氏、高句丽三族狂揍的机会,而段氏鲜卑在两三年前就已经被慕容鲜卑率先干趴下。 两三年前,段兰战败逃去了宇文部,头领宇文逸豆归害怕燕王慕容皝找他麻烦,就把段兰送到了邺城,石虎也没有因段氏、慕容氏联手坑害麻秋所部而砍了他脑袋,反而善待了段兰,用军队将他送回族地令支城,成了邺城名下一将,事实上段氏也算是亡国了。 可此时,拓跋什翼犍竟然给段兰去了封信,说是把平城之地送给了他段家,也就有了其子段龛跑到邺城,问石虎讨要如今的大同郡之事。 陈启国哪里知道该死的拓跋什翼犍把平城送给了段氏一族的事情,若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或许他根本不会撤军回大同郡,或许会在河套之地满世界寻拓跋什翼犍,干掉这个可恶混蛋也不一定。 太武殿上,原本这种事情根本无需讨论,抢了就是自己的,谁还会在意已经消国了的段氏,偏偏就因为一个半大娃娃道弘的出现,在朝堂上这么一比划,不知从哪弄出一团枯草,本是死了不能再死的枯草,被他甩了几下水珠后,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复活了! 神迹! 年岁六十的石虎,最怕的就是两腿一伸死掉,道弘也成了太武殿上的闪耀新星,成为大和尚的俗家嫡传弟子,宠信之盛无可比拟。 段龛拿着信件前来,哭诉着拓跋氏与段家的深厚情谊,话语说了一大堆,最后表明希望石虎大王可以还回赵国占了的大同郡。 依照石虎的性子是不可能还回的,道弘的出现发生了转变,一通花里胡哨,总之就是说,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的为好,想长生不老,uu看书 ukanshu 想回生起死,还是顺应天意为好。 就这么一通胡咧咧,还别说,还真让该死的石虎动摇了,真有让段氏鲜卑在大同郡立国的念头。 陈启国正爬烟筒准备开炉炼铁呢,邺城上庸公府来了封信件,看罢信件后,心中第一次对和尚产生了极度厌恶来,对正在盛乐城的拓跋什翼犍极度愤怒,立马写了封信,让人日夜送去盛乐城,憋了一肚子火跑到炼铁炉子前,一阵叮叮当当撒气。 “娘地,秃驴就没一个好货!” “尚香,吩咐下去,但凡老子的地盘,和尚、比丘尼一律抓起来,自己不种田、不生娃……尽他娘地要百姓养着,一律给俺送去挖矿劳动改造!” “哼!” “道弘……老子早晚让你知道爷的厉害!” …… “哼!” “石虎,你他娘地有种,惹毛了老子……老子就他娘地掀桌子跟你死磕!” …… “叮叮当当”一阵,嘴里冷哼不断,孙尚香对他的愤怒很是无奈,只得答应,他们却不知,那道弘并非是没头发的和尚。 二十骑拿着能愤怒冒着烟气的信件一路向北,日夜不停地送入盛乐城,正收拾残垣断壁的拓跋什翼犍,阴沉可怖的没人愿意靠近,当拓跋孤将信件送到他面前时,本应该将信件撕成粉碎还要跺上几脚的他,很诡异的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 看着沉默寡言的他,拓跋孤心下暗自叹息。 “二哥,那混蛋虽可恶无比,最后关头也未真的落井下石,若真的激怒了他,我族恐有大祸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娃会救下万万之人 “他说的对,自己的东西自己取回,二哥会取回失去的东西,也会在战场上彻底击败他,这封信二哥写了,信件由四弟亲自送去。” 拓跋什翼犍面无表情说着,又说道:“还有,四弟,他并不是不想落井下石,他只是不想我拓跋一族消失而已,没了我拓跋一族,他也没法子留于平城,养贼自重而已。” 拓跋孤沉默片刻,点头道:“二哥说的是,正因如此,咱们才不得不答应了他,换了段氏,以咱们如今境况,恐怕段氏会第一个吞了咱们。” “嗯,原本咱们够强时,纵然将平城给了已经灭国了的段氏,最后也还是咱们的牧马之地,如今却不同了,平城如今也就那混蛋手里的数万人,人丁不是很多,去北面抢了高车族,咱们还有机会夺回平城。” 拓跋什翼犍说道:“石虎不死,他不会对咱们有诸多心思,甚至害怕那该死的铁弗小儿灭了咱,担忧鲜卑老儿吞了咱,会给了我族再起的机会,换了他人,我族很难再存,四弟此次前去,算是代为兄在邺城为质子吧。” 拓跋孤心下叹息,铁弗部与屠各部同属匈奴部,甚至铁弗部在匈奴人眼里,刘家的血统远比屠各五部更加尊贵,如此之族若占据代北,对陈启国亦是造成诸多危机,仅右旗骑卒当中的屠各胡就是个极大的麻烦,至于慕容鲜卑入主代北那更是不被允许的。 心下叹息,拓跋孤对是否是质子反而不怎么太过在,内心也赞同了眼前冷漠表情的二哥。 信使带回一封私信,看着拓跋什翼犍威胁话语,陈启国根本就不怎么在意,对于他来说,能赢一次,就能赢一百次! 得了代北按照自己要求遣使去信,他瞒着所有人给石虎写了封极为大逆不道信件,一封能把天都能掀翻的信件,专门寻人带着信,特意嘱咐,代北使者不入邺城,信件不送到石虎案头等等。 收了信件,写了信件后,也开始了他真正铸造犁头、耙子、耩子的时候,铁矿石一时半会弄不出多少,只能用破损的兵器铸造,直到胡氏、陈九、赵氏、周横、杨六郎等人来了大同郡时,他还在闭关铸造。 所有人都以为他应该在平城,实则在矿山里闭关,一群人拿着磨石打磨农具,九娘带着胡氏、陈九、周横、杨六郎等人进入他的作坊帐篷时,见到蓬头垢面的他,陈九第一个乐了,与曾经在陈家寨山洞作坊时一模一样的情景,胡氏却显然有些呆愣。 “娃,够拼的啊,幸好这里偏僻,也是囚凤营看守,若让人见了你这模样……” “呵呵……” 陈九一脸笑意,陈启国却是一叹。 “九叔,您老也不看看这都啥时候了……哦对了,虎子那里造的农具够不够用,俺是整日没时间不着家,他是个天天没事的,若还敢弄不出够用的农具来,看老子揍不死他!” 陈九笑道:“这么多田地需要农具,又岂是一日间可以锻造出来的?九叔只是把祁县可用农具都带了过来,当可相助大同郡耕种。” 陈九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农具,笑道:“在陈家寨时没耕田可种,娃还是锻造了个三刀犁子放在洞里,今日终于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想起往日,陈启国心下一阵感慨,又咧嘴笑了,大步走到角落里,将最大的一个犁子提到陈九面前,脸上一阵得意。 “九叔,看看这七刀犁子,用六匹马拖拉的犁子,只要保证蓄力足够,日夜不停,仅这一个犁子,一日夜即可犁出数百近千亩田来。” 陈启国挠头道:“九叔您老是知道的,犁子耕过田地,田里的土块较大,需要用耙子耙地……” 一拍脑袋,又跑到角落将耙子提到陈九眼前,献宝似的将耙子翻转,比量着耙子上的铁刃长度、间距…… “耙子需人站在上面,用牛马拖拉,是将较大土块破碎农具,若是较易破开的沙性田地自是无碍,很容易将田地松弛平整,但若是较硬实,够黏的田地,仅此等耙子平整田地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陈九自是种过田地的,看着挠头不已的他微笑点头,却也不开口。 “但凡种地的,自是越松弛、平整越好,种下的种子才容易出了麦苗,犁出田地容易,水平来回耙地却颇费时间,所以俺就想着在犁头的犁刀后面再加一些轮转齿刀,前面刀子破开田地,后面轮转齿刀将较大土块切割、碾碎较小些土块,之后再用耙子来回拉上两遍,田地也就平整了,用耩子将麦种种下即可,只要俺有足够的这种犁子,俺相信,即使俺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这里的田地也能全部种下,放开了肚皮,一日吃上五顿饭食,俺们也不能将粮食吃完了。” 陈启国又挠头道:“可惜时间太短了,炉子也还没出了铁水,暂时俺还没试着做。” 陈九微笑依旧,伸手拍了拍低头摆弄犁子的头颅,感受到老头的轻柔,陈启国手掌一顿,抬头向皱纹沟壑老头咧嘴一笑。 “杀一人为罪,屠万人为雄,屠得百万为雄中雄,却又有救一人,救万人,救百万人,救天下万万人之语,九叔相信,娃会救下万万之人。” 众人不语,陈启国却是一愣,不就是造犁子么,怎么让老头说起这种话语?不解,陈九却再次拍了拍他头顶,拿出封信件,一脸笑意。 “九叔知道你造农具,本不想前来打扰了你,相比其他杂事,肚子才应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可有些事情还需娃你来点头,谁让娃是并州刺史呢!” 陈启国有些疑惑,当着众人拆开,看罢后,看着最后的署名,一阵轻笑。 “呵呵……” “刘太守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好过啊~” 胡氏笑道:“信儿若回转晋阳,刘太守日子自是好过不少,可我儿却偏偏留于此地。” 陈启国心下一阵好笑点头,能够理解胡氏话语,他若回了晋阳,那些参与围攻祁县的郡守、将军们,畏惧他的恼怒报复,自是想要寻个靠山聚在一起抵抗到底,可若他们发现自己并不是威胁后,自也不愿被刚刚上任的刘国指手画脚,冯鸯、孙伏寿、柳恭三人又不是屠各胡人,自也没必要太过在意屠各左部出身的刘国。 想着出身屠各王部左部的刘国、刘启,想着他们欲要收服离石胡左部之人,微微摇头。 “既然他们不愿让雁门、新兴郡合并成一个中军将军府,不愿俺占了三个将军府……也罢,随他们,只要不再捣乱,都随他们。” 陈启国转身走到唯一还算干净整洁的角落,撩袍盘膝坐下,九娘忙上前为他研墨,一边沾着墨汁书写,一边说着。 “屠各左部私心太重,祁县有了危险时也未有帮忙,强扭的瓜不甜,甚至说不准哪一日反噬了咱们也不一定……刘启,多多少少还有些熟悉,身后又有刘国,独身入乐平郡终难抵挡一侧的上党郡冯鸯,将离石胡左部送与他也算不错,让咱们的刘太守与他们撕咬,省的没事老盯着咱们。” 陈启国三下两下将书信写罢,一共两封信件,起身将信件送到胡氏手里,笑道:“离石胡左部愿意离开的,全都送去晋阳,孩儿相信二哥会是个很好的并州右军将军。” 胡氏点头,笑道:“阿娘相信我儿,新兴郡、雁门郡虽无中军将军府,亦应设两将军,杨将军、周将军为两处将军自无问题,两郡人丁稀薄,暂时无郡守亦无碍,只是其下将领当为何人?” 陈启国笑道:“前些日,孩儿已经与军中将领们说了些,若愿意前往祁县、西河郡、新兴、雁门的,任由其自选,孩儿刺史府,各郡县之事皆由阿娘、九叔、周叔、杨叔、二哥五人相议。” “阿娘、九叔居于平城,周叔、杨叔、二哥居于雁门、新兴、祁县三处,若事涉四处之地之事,可一同商议,若仅是一地之事,则自理其事,当然了,年底须刺史府考核,若太差,到时可莫怪俺不满换人。” 众人一阵点头,u看书 ww.ukanshu 算是同意了他的话语,在午时,众人又谈论其邺城之事,对此陈启国更是不愿过问,若非是人穷兵少,早他娘地的掀桌子干一场了,每每想到刚得了的地方,屁股还没捂热乎就要被该死的石虎送给段氏鲜卑,心下就没由来的一阵恼火。 当前的他,心下极为厌恶邺城,哪怕丁点邺城屁事都不想去理会,却也不愿意让胡氏、陈九、九娘太过担忧,并未说及自己信件之事。 一顿饭后,该走的都离开了山岭,就是带着儿子的九娘也被他赶离,不干不净的矿山工地,对孩儿的建康也是不妥的,唯一能留下的也就一些半大孩子,是陈九专门从祁县带来的匠人学徒。 陈启国一边秘密观察邺城动静,一边继续铸造他的犁头、耙子、耩子以及镰刀、锄头等诸多农具,让他一个兵器大匠来打造农具颇有些小才大用,而这就是现实,肚子永远都是第一位。 两封信件一路南下,一封是同意了刘国、冯鸯、孙伏寿、柳恭的中军将军府、左军将军府、后军将军府之事,同意了刘启为乐平郡将军之事。另一封信件是给刘启的私人信件,先是对他晋升乐平郡将军一番祝贺,之后又提及离石胡左部之人,支持他收拢左部为卒,支持屠各左部数千人充入乐平郡…… 陈启国留于大同郡耕种戍守,刺史府也北上离开了晋阳城,并州上下将军、官吏们也大大松了口气,没人再愿意招惹闭关锻造农具的刺史大人,并州也迎来了难得的短暂安稳平静。 所有人又哪里知道,浑小子一封信差点没把石虎气的一命呜呼。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东庾家之谋 并州逐渐安稳,该干嘛干嘛,除了冯鸯、孙伏寿两人与刘国、刘启叔侄争夺“左、后”两军将军归属,以及离石屠各左部两三千人迁徙外,基本上也都该耕种的耕种,该放羊的放羊,基本都无太大事情。 但天下并非平静若水,襄城公石涉归年纪真的大了,入冬时受了风寒,初时还不觉如何,但这场病却击垮了本还算健壮的老头,长安关中之地,几如上庸公石日归当日的重演,关中镇守将军也成了所有人希望觊觎的肥肉。 并州胡族众多,最先大规模出走之地就是关中,刘渊身死后,石勒夺了关中,为数众多的胡人也因此成为戍边罪卒,而这些也多是屠各部之人,或是与屠各部相善之胡族,故而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镇守关中是合适的,两人若死,继任者,要么是尚还强势的石虎的儿子们,要么是屠各之老臣,余者都要差上一些,仅戍边的罪卒们的态度就不得不重视。 刘国本是与刘渊、离石胡同属的左部之老臣,之前又是洛州刺史,石涉归若死,由他继任关中也算不差人选,偏偏事到临头出了岔子,竟由洛州刺史发配到了并州,成了并州太守,心下恼火自不用多说。 襄城公病重待死与陈启国没了丝毫关系,但上洛郡的乞活军却是藕断丝连,在老头快死之际,尚未等到并州开始耕种之时,渑池乞活军南帅李易、狄靖、王羆、赵至刚、孙老抠等一干乞帅,统兵三千杀入蜀地,短短两个月夺下上庸、新丰、微阳、武陵、东关、吉阳、上廉、房龄、昌魏、绥阳等县,数千乞活军老弱随后入各县耕种,狄靖更是领五百卒趁夜偷袭西城县,一夜厮杀夺得入汉中重要道路,但也因此,渑池乞活军不得不暂时停住脚步休整。 此次渑池乞活军入蜀,冯家堡并未参与其中,依然留于老寨,虽未入蜀参战,却在不断收拢洛阳周边因修建宫室而躲避民壮,本只有五百卒的冯家堡,也在一年内拥兵千余。 没人注意上洛郡的事情,就是襄城公府也只是忙着长安宫室修建,一只眼盯着并州的小子,石涉归病重后,更是对上洛郡视而不见,益州李家唯恐江东兵自荆襄杀入,哪里会理会千里外的一群跳蚤蹦哒,石赵不关注,川蜀益州李家不在意,不代表就没人盯着上洛郡。 司马台是司马腾的子孙,随江虨回建康后,建康恢复了司马台的宗族身份,本可以在建康为一闲散位高官职的,而他却成了接替兄长庾亮,镇守武昌的江、荆、司、雍、梁、益六州都督庾翼大将军的长史。 庾家权势极重,庾翼的父亲庾琛,生前是左相王导军谘祭酒,一国之相自不用多言,左相之尊不提,仅王导之故而成“王马共天下”之事,可见王导权势之重,军谘祭酒就是一国总参谋长。 庾琛之女,庾翼之妹庾文君,嫁于东晋第二位皇帝司马绍,父亲是军谘祭酒,妹妹又是皇后、太后,庾亮、庾翼、庾冰、庾条四兄弟仕途一直四平八稳爬到权势的顶峰。 咸康五年,庾亮欲北伐,消息传入邺城,石虎大怒,令其三子义阳公石鉴、征讨大都督夔安、冠军大将军石闵、司空李农、骧威将军张貉、武卫将军朱保等大小数十将攻荆襄、扬州,江东自荆襄尚未踏入河南之地,江南已被石赵五万大军掠地两百里,大小将领死伤过百,战亡、被俘数万,庾亮因此一病而死。 庾亮身死,庾翼代之,依然想着替兄北伐,整日在建康大谈北伐之事,建康君臣却是怕了北方石虎,也不愿北伐,另一缘故就是庾家是后戚,是执掌一二十万兵卒外戚,这要是被他北伐继续获得权柄、威望,建康还不得翻了天? 因畏惧北方石虎,因权势之争,反正建康就是不愿意庾翼北伐,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庾翼也老老实实跑到武昌趴窝,君臣见他老实了,上下也放下心来,可他人又哪里知道,看着庾翼趴在武昌老实酣睡,低垂着的脑袋却时不时抬头,不时向北方偷瞄几眼…… “大将军……大将军……” 司马台脚步又快又急,看到厅堂内正盘膝闭眼的庾翼,不由一愣,心下又是一阵无奈苦笑,可一想到北方得来的消息,精神又是一振。 “大将军,上洛郡传来消息,正如八弟所言,那益州李贼果然未有重视上洛郡所入之军,已被……俺们夺了十一县!” “邺城石虎欲要再征民间之女,河南之地皆恐,正是联络西凉、北燕之时。” 庾翼缓缓睁开双目,伸手正要提笔……又双手抱握在腹,心下却升腾一股炽烈。 “北地百姓如若炼狱煎熬,朝廷却只顾轻言其事……联络西凉、北燕之事皆由长史主之,万万不可轻忽!” “诺!” 想着建康朝廷,庾翼心下一阵冷笑,很清楚为何不愿让他们庾家北征,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下忧虑。 “司马长史,上洛郡必须万无一失!” 庾翼心下犹豫,妹妹病逝后,朝廷上下多有对他们庾家手握重兵不满,兄长庾亮北征欲要稳住家中权势,可惜,北伐尚未进行就已失败,兄长忧郁而死,庾家的上空弥漫着的阴暗愈发浓重,身在权利场多年的他,很清楚庾家即将面临的灾祸,北伐成不成功无关紧要,庾家需要一场胜利,需要一场让江东上下闭嘴的胜利! 司马台尚未真正涉足建康朝政,尚无法真正揣摩通透,可一想到未来建立的功勋,心下就是一阵莫名激动,忙抱拳郑重一礼。 “大将军放心,上洛郡已经完全被俺们乞活军控制了,三千兵卒夺了上庸、新丰、微阳、武陵、东关、吉阳、上廉、房龄、昌魏、绥阳、西城等十一县,或入汉中,或入益州,或我军入上洛郡夺关中,或自上洛郡一南一北夹击益州,一南一北,乘势夺取川蜀皆可,此乃天赐良机!” 庾翼听的很认真,不时点头认可,直到司马台话语说完,正要开口赞同,脸上又露出一丝犹豫来。 “司马长史也知江长史所言话语,乞活军好像并不愿意朝廷插手上洛郡,而上洛郡却又是朝廷北伐成功与否关键,本将军不得不重视啊!” 司马台很自信一笑,说道:“下官本就是乞活军一员,况且乞活军已经入蜀境,上洛郡三千兵马入蜀,其地已无他卒,若大将军愿意,下官愿领军令状,亲领千卒夺上洛郡!” 庾翼精神一振,终于得了他想要的答复,猛然一拍桌案大笑。 “哈哈……” “好!” 庾翼大笑猛然一收,一脸严肃道:“司马长史果然是国之干臣!此战若胜,司马长史当为首功,本将军定向朝廷推荐国之大才,不负长史今日之功!” 庾翼起身,拉着司马台的手臂站在堂前悬挂着的巨型地图,手指指向襄阳。 “本将军与司马长史三千兵马,驻襄阳西城,领襄阳右军将军,待本将军北伐之时,就是司马长史建功立业之时!” 看着庾翼重重点着上洛郡,司马台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一脸正色抱拳。 “下官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庾翼重重拍打数下司马台消瘦后背,仰天大笑。 “哈哈……” “得长史一人相助,北地百姓之幸也~” “哈哈……” …… 司马台如何的高冠博带,如何娶了个王家女,如何联络西凉、燕国,是否真的动了上洛郡不提,石虎欲要再次填充内宫女子却是真! 群臣对此事也不敢劝,劝了也没用,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家老小皆死之境,还没等拓跋孤充当代国质子来了邺城,尚没将大同郡平息了呢,该死的道弘又小嘴叭叭在石虎跟前说了句…… “大王有銮仪女卫,小僧道听途闻,uu看书.uukansu 并州将军名下亦有一支囚凤营女卫……” 小嘴叭叭,特意将“囚凤”两字挂在嘴边,石虎一听天下还有人敢与他争锋,没由来的就是一阵恼怒,正要大怒…… “道弘大师所言囚凤营,本将军也有耳闻,却又有些区别。” 石闵拱手,王猛眉头不由一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或是不敢轻易找惹眼前八尺威猛汉子,忙闭嘴不言。 陈启国有事没事就送封信件,汇报一下最近状况,或许因为大同郡的缘故,心下恼怒的他也不愿再书写信件,但不管如何,也只言军中之事,从不敢言囚凤营,就是担忧道弘嘴里的话语。 陈启国不开口,群臣也只盯着他所做之事,并不去关注没有任何出彩的囚凤营,也没有哪个提起过囚凤营的事情,石虎自然是不知道,听了石闵话语,顿时来了兴趣。 “又有区别?是何种区别?” 石闵抱拳说道:“大王之銮仪女卫个个貌美如花,亦是良家之女,而石将军之囚凤营虽与銮仪女卫一般蒙面,并非遮掩美貌之色,而是心忧惊吓了他人,实属一群鬼女!” “鬼女?” 石虎一愣,太武殿亦有不少人愕然。 “是,确实是鬼女,或许……因其原属北宫卫之罪妇,无颜示人之故,故而人人皆毁去脸面,终生自囚于军中,故而才有道弘大师口中‘囚凤’两字。” “罪妇”两字一出,石虎登时就明了囚凤营的身份来,也不再对囚凤营有半点兴趣,又转而看向他人,再一次三申五令,任何人不得私藏美貌之女。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石虎5子对赌 石虎离去,石闵面无表情看了眼道弘,又抬眼看向石韬、石鉴,二话不说,按刀大步走出太武殿。 枋头苻洪为六夷大都督、流民安置使,因枋头有胡人、汉人流民屯田耕种,故而又设左右两都督,左都督姚戈仲被发配去了襄国,汉民都督就是石闵,无论他如何英武悍勇,枋头胡兵却每每不屑讥讽,一直都很厌恶苻洪、姚戈仲。 石鉴在石法礼面前,隐晦提出要拿并州刺史送与他人,犹豫之后,石法礼跑去了修成侯府上,隐晦提出改换门庭,如此,石闵不仅得罪了石韬,也因此成了石鉴的敌人,若换了其他人提出“囚凤营”来,他或许还不会开口,偏偏是枋头苻家门客的道弘! “冢中死虎而已……也不知狂个啥?” 成了道弘的王猛,看着按刀大步离去的石闵,嘴角一阵不屑,迎面撞见冷着脸的李菟,又目光闪躲不敢抬头。 “大师……道弘大师……” 就在尴尬之时,一声急呼让王猛心下一松,忙回头去看,果然是令支城段兰之子段龛。 段龛双手合十,一脸急切说道:“道弘大师,今日您不能再拒绝了俺,俺是真的虔诚礼佛的!” 王猛心下一阵苦笑,自己又不是真的秃驴,一旁的冷漠目光却让他如坐针毡,忙笑道:“段施主如此虔诚,我佛必会护佑……” 见他不似往日冷漠,段龛忙拉着他手臂,嘴里还说着什么“虔诚、供奉”啥的……一脸冷漠看着两人离去,李菟转身走入殿内,陈启国若当前,只一眼便知,眼前的女人已经是了个活死人。 太武殿下朝,一群跟孙子一般的大臣一一离去,邺城三台外也出现了一队胡骑,仅头上的跟个火车头风帽装束,他人一见便知是一队鲜卑人使者。 石宣、石鉴、石苞、石韬、石斌五兄弟刚从内宫出来,远远见到女官董从云急匆匆走来。 石宣目光一闪,不由笑道:“老五,左右也是闲的无聊,不若咱们兄弟猜上一猜,董太尉的脚步因何如此匆忙?” 石苞咧嘴一笑:“二哥,你与五弟对赌,若没个彩头可不成,要不俺也堵上一局?” 石宣狠狠瞪了嬉皮笑脸的石苞一眼,反而冲着石韬得意一笑。 “想赚二哥的钱粮?” “那可难喽~” “再说了,你石老四有这个家底吗?” 石苞微微摇头,知道这个二哥今日得了督办选美之事,心下暗自感叹好事全被他得了去,一阵感叹。 “二哥今日得了个美差,府库定是又多了座金山银山,反正俺是比不得了,俺啊,就想修一修房子。” 石苞将几个兄弟看了一圈,看着一脸得意的二哥,玩笑似的说了句让他眉毛倒竖话语。 “唉……” “前些日俺才发现,俺家的屋梁竟不知何时被鼠儿咬坏了,正想向二哥讨要一根九丈木材,也好将俺家房梁修上一修。” 石宣脸色陡变,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狠,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四弟也想要九丈长的屋梁啊?要不二哥给你一个十丈、十一丈的巨木啊?” “呵呵……” 石斌此时突然笑了。 “二哥,不就是一根较大些的木材吗,二哥手里这么多,四哥房子坏了,修一修又有多大紧?” 石宣微微点头。 “看样子……几位兄弟都想要一根九丈长的巨木啊~” “成啊~” 石宣抬手指向脚步急匆,刚刚进入内宫的董从云。 “今日二哥坐庄,若你们赢了,九丈长的巨木……俺给了!可若输了……赌注可不能少了。” 石宣转头看向老三石鉴。 “三弟,前些日听下人说,车骑将军王朗给三弟弄了几匹西极宝马,几匹宝马,丢了一个并州刺史……也罢,俺就要这几匹宝马好了。” 石鉴面色剧变,石宣却看向老四石苞、老六石斌,嘴角更是上翘不屑。 “四弟你就是个穷鬼,府中几个比丘尼倒是不错,几个女人换一根九丈大梁木材,俺算你占了便宜!” “六弟最近收了几个勇士,可以拿出来与俺对赌一二。” 石宣不理会石鉴、石苞、石斌的怒色,大步站在石韬面前,细细看了数息竖着眉头的五弟…… “五弟,没二哥的允许,你就是用上了九丈大梁,就是盖上了宣光殿,二哥也能给你扒了!” “你是信是不信?” 眉头竖着的石韬听着这话语,反而笑了。 “二哥,五弟的宣光殿还就是用了九丈木梁,至于信是不信……” “呵呵……” “俺还真不信了!当然了,二哥有兴趣赌上一把,五弟陪着就是了,一吊钱,十丈木梁!” “呵呵……” 石宣眼珠里微微泛红,嘴角更是扯的很大。 “一吊钱,十丈大梁……” “呵呵……” “行啊~这个赌约二哥接下了。” 石宣后退一步,眼中的冷意却更甚一分,笑道:“几位兄弟下了赌注,猜一猜董太尉因何而急匆?” 石韬率先开口道:“这有何难,太尉么,自是因兵事而奏,无非就是江东建康、川蜀益州李氏、西凉张氏,以及幽燕之北的慕容鲜卑,二哥,除了这些,又有何事可让董女官脚步急匆的?” 石宣点了点头,笑道:“五弟倒是精明,一榔头将天下之事说了个遍。” 又看向石鉴、石苞、石斌,不屑道:“三位弟弟也是如此只想吗?” 石苞、石斌一阵皱眉思索,最后只得无奈点头。 “五弟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如此。” “或许……是晋阳也不一定。” 石鉴突然开口,几人一愣,石宣一脸打趣拍打着他的肩膀,满是春风得意。 “三弟可是后悔了?” “可惜了,可惜二哥没这么一个门人,否则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一件黄金龙铠,三弟得了右将军职,二哥的东宫校尉也不过一万军卒,仅一甲,三弟却得三万步骑。” “一甲得三万步骑,一枪一封信坏了枋头五万大军,并得了一麻秋大将、一并州将军,今日更是大败代北拓跋鲜卑,二哥门下若有如此良将,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舍得丢弃?” 石宣又得意点头道:“三弟能想到晋阳……俺觉得也有些可能,刚刚击败了拓跋鲜卑,正准备回晋阳呢,谁知晋阳已经换了主人,好不容易抢了个平城,幽燕段氏又要上前抢夺,搁谁身上都会恼怒异常,就那小子的火爆脾气,晋阳不闹翻了天才怪了呢!” “等着吧,看一看咱们兄弟究竟是你们赢了,还是俺来个通杀!” 石宣当着几兄弟的面羞辱自己,石鉴又羞又怒,正要讥讽几句枋头苻家之事,女太尉董从云急匆匆从内宫走了出来,正要转而向西…… “董女官!” 董从云一愣,忙转身看向石宣等人,之前进入内宫时就看见了他们,因为一些事情,双方并不怎么搭话,见石宣开口,还是不得不上前一礼。 “太子殿下。” 石宣看着眼前靓丽女子数息,知道他是石闵的小姨子,也并不敢真的调戏,笑道:“刚刚见董女官急匆匆而来,现下又急匆匆而去,可是我大赵有了战事?” “战事?” 董从云一愣,微笑说道:“回太子殿下,我大赵并无战事发生,而是代王遣其弟前来侍奉大王。” “代王?拓跋什翼犍?” 石宣呆愣,石韬率先反应过来,说道:“董女官,不会是令支段氏讨要平城之事吧?” 董从云点头笑道:“秦国公所言正是,代王是说了些平城之事,只是与令支段氏所言稍有差别,代王从未答应过平城给了段氏,而是转赠给了石将军,用以酬谢石将军助盛乐城御敌之功。” “啊?” 不仅石韬、石鉴、石苞、石斌四人傻眼了,太子石宣同样傻愣愣看着董从云。 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董从云微微抱拳一礼。uu看书 uasu.cm “太子殿下,几位国公,代国使臣还在等候安置,小女子不敢耽搁大王之令,还请见谅。” 董从云转身离去,看着数名女官脚步急匆匆离去,石宣深深吸了一气。 “娘地,那小子差点没把拓跋氏的屎尿打了出来,还会帮代国御敌?估摸着……拓跋什翼犍是真的怕了那小子!” 石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一一将四个弟弟看了一圈。 “三弟,你那些宝马日落前给俺送去,还有四弟的比丘尼,六弟的力士,以及……五弟的一吊钱!” “哼!” 想起“一吊钱”来,心下就是一阵大怒,嘴里也忍不住一声冷哼,更是恨恨想着如何把那该死的宣光殿砸了个粉碎。 看着石宣离去,石鉴、石苞、石韬、石斌四人心下一阵恼怒,却又暗自揣测起那个并州小将军来,也太邪门了,拓跋什翼犍怎么就低头了呢?死了这么多兵卒,盛乐城也被铁弗部刘务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此损失…… 想到此处,四人猛然醒悟,换做自己,恐怕也得低头,谁也弄不清那小子会不会恼怒之下,再次杀入代北之地。 消息传播的很快,天色尚未落下,整个邺城权贵们就已经知晓了,代北拓跋氏再次送来了个质子,甚至连将平城送给大赵国都无,直接成了陈启国的私人之物,气的王猛这个法号道弘的俗家弟子一阵摔砸,可还没一刻钟呢,又咧嘴呵呵笑了起来。 “给的不是大赵国……” “呵呵……” “小子,看你这次还死不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翻天信件(上) 邺城南城是民城,南城又分东西两城,东城以胡人为主,西城以汉民为多,而六夷馆就设在西城内,为了表示亲近重视,设在西城东北角,与石虎儿孙居住的戚里较近。 拓跋孤、段龛,一个是拓跋鲜卑,一个是段氏鲜卑,但因段兰逃亡宇文鲜卑,后又被遣送入邺城,段兰向石虎投降后,段氏鲜卑就已经不再存在,只能算是石赵名下将领,故而也没资格居住在六夷馆,但得了皇宫传出的消息后,正与王猛吃酒的段龛,酒也不吃了,也不礼佛虔诚啥得了,打马就是一路奔来六夷馆。 刚一见到拓跋孤,段龛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扯着他的衣襟厮打。 “混蛋,你们拓跋氏怎的如此厚颜无耻?!” 段龛大怒,冲着拓跋孤怒吼。 “昨日言平城与我段氏,今日却言我段氏……实乃贪鄙小人——” 拓跋孤却面无一丝表情。 “那又如何?让我拓跋氏烟消云散?不如此,我拓跋氏又将去了哪里?回祖地吗?仅剩妇孺的俺们,又如何与慕容氏相争?” 段龛张嘴数次,又猛然一甩手臂,极为暴躁愤怒。 “老子不管,你们拓跋氏答应了,平城就是俺们的,了不起,你我两家歃血为盟!” 拓跋孤嘴角泛起一阵不屑,说道:“歃血为盟……说了这话语,恐怕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说着,拓跋孤转身收拾桌案。 “段氏想要重新立国,同为一族,能帮你们,俺们拓跋一族自会相助,如今俺们自保尚且不足,又如何帮你们段氏?” “同在石赵屋檐下,同属一脉族人,你我都是邺城的质子,当同舟共济,平城之事到此为止,无论你我两家愿意与否,只能如此。” 解下随身携带者的皮囊,拓跋孤随手扔到段龛怀里。 “家乡的味道,你我来了邺城,今生还有无机会回返家乡……只有上天知道了,能够尝一尝家乡的机会,还是多尝一口吧。” 段龛张了张嘴,最后一脸颓废坐下,抱着酒囊狠狠灌下,马奶酒,段龛无论喝上多少都不会醉倒,而今日,仅仅只一袋酒水,人已大醉不醒…… 看着仰天躺在地上,无意识低喃许久的男人,拓跋孤默默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酒囊,默默将还在低喃咒骂的男人扛起,默默将他放在床榻,默默站在窗前,默默仰头看着深邃干净夜空…… 一夜未眠,静静在窗前站了一夜,他不知道,邺城内是否还有人如他一般一夜未眠,回头看了眼还在沉睡着的男人,头也不回大步走出房门,六夷馆门外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马车,在进了这座从来都不属于他们拓跋氏的城池后,拓跋孤就已经决定,再也不跨骑战马。 太阳尚未升起,早就知晓了大赵国的早朝时辰,知道时辰还早,还是早早登上马车,早早来到阊闾门前,知道这是入宫的第一道城门,再向南,还要穿过端门才能进入神仙般太武殿。 第一次前来邺城,也被如此恢弘壮观的邺城惊住,看到它的第一眼,心下就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想要跪地臣服……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大亮,阊闾门前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二三十余名大臣,好像知道战立低头男人是谁,只是低头站在远处相互低语,不时或手指,或抬起下巴示意,低声说着外人也不甚清楚话语,更多的是轻微摇头低叹。 马车停顿,十三四岁少年跳下马车,刚掀开车帘,远远就见到戴着“火车头”帽子一般的拓跋孤,双眼不由一缩,干净小脸闪过一丝不悦恼怒,下一刻又风平云淡。 “阿弥陀佛~” 拓跋孤像是在睡梦中被意外惊醒,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宫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文武大臣,大致扫视了一圈,才低头看向矮了自己一头的半大小子合十,见他不是个和尚却双手合十,眉头莫名一皱。 “道弘。” 王猛合十低语,看着他脸上的庄严,拓跋孤眉头却莫名一跳,虽未见过人,在前来邺城前,就已经知道邺城出现了一位可起死回生的圣僧,忙低头双手合十一礼。 “小将不知大师当前,望大师谅解小将无知之过。” 王猛心下一阵得意,脸上依然不悲不喜,合十道:“将军言过了,小僧只是个佛门俗家之人,尚当不得大师之名,将军前来平息百姓战乱之苦,小僧代两国百姓谢过将军仁慈。” “阿弥陀佛~” 王猛再次合十,拓跋孤忙合十还礼,就在这时,身高八尺有余的石闵带着一群将领跳下了战马,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他随手拍了拍赤红无一丝杂色汗血宝马,大步走向两人,全都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石闵不认识拓跋孤,上下将人打量一番,抱拳说道:“某是修成侯,当面可是拓跋将军?” 拓跋孤心下一惊,忙叉手抱拳一礼。 “蛮夷小将见过冠军大将军!” 石闵对他的恭敬很是满意,点头道:“前些日,本将军听闻贵部越境抢掠我大赵边境,虽有些猖狂无礼,今日将军却能亲来邺城,想来也有了悔过之意,也还算不错。” 拓跋孤心下莫名一阵恼怒,却知道眼前究竟是何人,不敢稍有忤逆,身子更加低垂了些。 “将军教训的是,只是将军也知关外苦寒,虽严厉约束,也还是有些不法之徒偷偷过境,今后亦不会再有今日之事,末将亦谢过石将军能在我部遭受灭顶之时,相助我部击退屡屡侵犯铁弗贼众。” 石闵眉头莫名一皱,一旁的王猛像是抓住了什么尾巴一般,忙合十唱了个佛号。 “代王于襄国、邺城亦生活了十年,早已是我邺城一员,石将军出兵相助亦是情理之中!” 石闵深深看了眼王猛,嘴角一阵不屑上翘。 “道弘大师所说有理,今日成了一家之人,自是要守望相助。” 石闵微微报了抱拳,转身走向刚刚下了战马的李农,王猛嘴角露出似笑非笑弧度,又一瞬间恢复不悲不喜神情,看的拓跋孤一愣,又回头看向石闵与李农拱手,好像低声说着什么,不经意皱了下眉头,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石闵说了几句代北鲜卑之事,李农抬头看到王猛、拓跋孤两人皆看向自己,远远点头示意。 “并州将军名下大将皆乞活军之将,当是我乞活军一脉无疑,今之在北地戍守我等故地,当予以援手。” 石闵看了两眼已经转身的王猛、拓跋孤,嘴角一阵不屑,看向阊闾门缓缓打开,手按刀柄直视缓缓打开的宫门,一股无形的霸道气势让人频频回头。 “自当如此!” 见他如此,李农微微摇头,心知他性子,也不再多言。 宫门大开,文武各分,依照品阶依次低头进入皇宫,每一人都要搜下身体,唯独一些人,守在宫门口的虎牙卫却视而不见,其中就有冷脸按刀大步走入皇宫的冠军大将军石闵。 段龛至始至终都未出现,或许至今也还尚未酒醒,也或许根本不愿继续受辱,拓跋孤毫无意外的送上拓跋什翼犍臣服奏折,当着群臣的面,将平城赠与了并州将军陈启国,而不是大赵国。 听着拓跋孤的言语,石虎眉头不由微皱,心下一阵暗怒,不由看向化身道弘大师的王猛,正要冷哼张嘴,守在门外的大汉将军李罴突然走入殿内,手里拿着封信件。 李罴一想到故旧送来的信件,心下就是一阵苦涩,也幸好他不敢提前撕开信件偷看,要不然…… “报大王,并州将军送来的奏折。” “哦?” “读来!” 陈启国恼怒好不容易抢回长城之地,u看书 .uukanshuco 还没等他欢喜呢,刚从关外草原返回,石虎这个爷卖仔田的混蛋就要将平城送给段氏鲜卑,心下恼怒,也不愿再一日一信,已经有了习惯每日都能收到信件的石虎,骤然多日未见信件还真有些不适应了,心下正有些不满、恼怒代北拓跋鲜卑,这信件就送到了案头,石虎却不知,这是陈启国刻意为之,故意让信件送到邺城,刻意等待拓跋孤的到来。 石虎伸手指向李罴,李罴无奈,打开信件,本还算是白净的老脸瞬间成了紫茄子,下一刻又惨白惨白的,身子一软,八尺的汉子径直软倒在地,趴在地上“砰砰”数下,额头更是鲜血横流。 “臣……臣……不敢……” “砰砰……” “大王……臣……不敢……” …… 满朝文武全大惊看向本是悍勇刚猛将领,此时却浑身颤抖不停地李罴,见他如此,石虎反而更加好奇起来。 “读!” “本天王恕你无罪!” …… “大……大王……” “砰!” 石虎猛然一拍桌案小几。 “读——” 李罴差点没吓尿了,一脸惨白趴在地上,手脚哆嗦个不停。 …… “哼……” 李罴轻“哼”了声,忙一脸惨白举了举手里信件,一脸灰败。 “大……大王,不是俺冷……冷哼的,是……是这信件……” 石虎更是眉头皱起。 “读!” “原原本本的读,再敢哆哆嗦嗦,本王诛你九族!” 第一百二十七章 翻天信件(下) 李罴大骇,强忍着信件上大逆不道的恐惧,话语也稍微顺畅了些,头却深深低垂不敢视人。 …… “哼!” “俺在外征战,趁俺离家在外,不看顾俺的家小安危,坐视俺的家小被小人围攻,偏偏说成惩罚俺抢新兴郡、雁门郡……俺他娘地是并州将军,下面军将不听令,难道俺他娘地惩罚下面军将的资格都无?连他娘地调动两郡兵马抵御外敌的资格都无?” “惩罚?” “别他娘地以为俺真的傻——” “呼呼……” “气死小爷了……你石虎的头大,俺是臣子,你说惩罚,小太爷捏鼻子认了!” “小太爷北出长城攻打代北,你石虎又在背后安了个太守,小太爷也认了,反正老子也不想搭理那些屁事,可你石虎又将平城给俺卖了,你几个意思?!” “哼!” “小太爷拼死拼活,死伤了好几千兄弟姐妹,拼生拼死得了平城、抢了大同郡,只要堵住长城关隘,并州就算安全了,老子不指望你给爷刀兵,不指望你给爷粮食,你却转手就要将流血之地送了他人,你当老子的兵是他娘地白死的吗——” “混蛋……” “老子今日就他娘地指着你个混账鼻子,明明白白告诉你,他人怕了你石虎,老子不怕!” “老子就他娘地明明白白告诉拓跋小儿,他若敢将平城给了段氏,老子立马杀出大同郡,不死不休——” “老子不过日子了,老子就要逼着他将大同郡给了老子,就他娘地不给大赵,不给你石虎,你能怎么着吧?” “生气?” “恼怒?” “平城是拓跋氏的!” “是段氏的!” “平城……大同郡是老子抢来的——” …… “你爱生气不生气,反正你送给了段氏,大同郡跟你没一毛钱关系,是老子用血,是数千兄弟姐妹用命换来的……从他们手里抢来的!” “爷卖仔田你不心疼……” “你咋他娘地不把襄国送给段氏? “咋不他娘地把邺城送给慕容氏?” …… “给俺并州将军……给俺并州刺史……没给小太爷一文钱俸禄,没给老子一个兵卒,没给爷一柄刀、一杆枪、一件甲胄……老子稀罕你他娘地屁都没有的荣华富贵?!” “老子就他娘地坐在平城守着!” “小太爷就他娘地哪也不去!” “谁他娘地敢来,老子就敢揍他,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 …… 石虎鼻孔冒气,石法礼“咯”的一声昏死,所有文武全傻眼了,就是石闵也傻愣愣看着趴在地上不敢动上一分的李罴,他哪里能想到,刚刚收了的小弟,咋这么带种? 太武殿上上下下全傻眼了,拓跋孤也没想到那个混蛋会上了这么一封信件奏折,心脏却狂跳不止。 …… “大王,此等乱臣贼子,臣愿领命亲讨!” 苻洪猛然站出抱拳。 “砰!” 石虎鼻孔粗气直冒,反应却让所有人诧异不解,怎么……一巴掌将整张小几拍了个稀巴烂。 “混蛋——” 又一脚将残破小几踢翻。 “混蛋——” “守在平城……老子让你一辈子都在平城,不愿都不行——” “混蛋……混蛋——” 石虎大怒猛然站起,侍者正要上前搀扶,却被他巨力推了个马大哈,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腰,跟个企鹅似的一摇一摆甩下傻了眼的苻洪…… “这……这他娘地还是残暴无比的石虎吗?” 王猛也傻眼了,这不应该是他认识的食人暴君才对? 与王猛一般,整个太武殿,全呆愣愣看着一摇一摆的石虎离去,咋就不明白了,难道世界变了? 群臣不解、疑惑,石虎大怒,无一人敢上前,无一人敢靠近两丈之内,全低头缩着脖子忍受一路愤怒暴吼。 “混蛋——” “砰!” “混蛋……混蛋——” “砰砰……” 一路愤怒爆吼,一路踢砸,任何能看到的一切,一路上不知多少低头宫女、内侍倒霉,却没一人敢哀求,一路尾随的李菟低头不敢言,双目却露出一丝快意,一丝不解…… 李菟入虎牙卫,王猛成了道弘,这个十四五岁的女人离开了虎牙卫,再次成了石虎身边的女官,较为熟悉眼前爆吼不断地女人,她知道他的暴怒意味着什么,可为何没有暴怒发兵? 石虎大怒爆吼,一路无论是精美瓷器,靓丽绸缎,或是稀有珠宝、奇花异草倒霉无数,一路不知多少人头破血流,很奇怪的是,一路上,只有“混蛋”爆吼两字。 郑樱桃很快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时,正见他一人坐在一片狼藉破碎殿内,看着目赤狰狞却气喘如牛的他,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惊慌、错愕。 “大王,若真的气恼了……让人砍了他脑袋……” “砰!” 石虎又一脚踢翻脚下已经破碎了的小几。 “混蛋……” 又是这两字,见他如此,郑樱桃也不解这是怎么了,轻声安慰道:“大王气不得,若心下真的恼怒,打杀……” “打杀?” “怎么打杀?” “那混蛋都说了,平城不是老子的——” 李虎一声爆吼,郑樱桃更加不解。 “混蛋……混蛋……气死老子了……” 石虎猛然看向低头站在角落里的董从云。 “从云!” “念,把那小子出关后的信件,一个个念出来——” “……” 郑樱桃一阵无语,相伴了几十年,还从未见他如此这般过,董从云不敢迟疑,忙去拾取地上散落一地的信件。 “十一月初三……臣夺广武兵八百,取广武城男女青壮两千一百余人,自此将出关击马邑城之敌。” “十一月十三日,臣自楼烦县、雁门关所出,占马邑城,马邑城乃代北入雁门郡之前沿重地。入雁门郡最佳之处有二,其一是广武城之北二十里雁门关,其二是马邑城之正南楼烦县之地,另有一奇袭之地,即代北河套沿千里河谷,无需经大同郡之地,由盛乐城经千里河谷山岭,径直奇袭楼烦县之地,径直兵围雁门郡之地,故而马邑城一者可直攻楼烦县关隘,二者可牵制、迷惑雁门郡之兵,或经河谷奇袭夺取楼烦县,或分雁门关之兵,破开雁门关之地,雁门郡若失,并州人心浮动,晋阳危矣……” …… “……拓跋什翼犍果然亲领过万骑攻我马邑城,盛乐城已空,是故遣右旗五千骑,自河谷千里奇袭盛乐城所居河套之地,臣亲领两万步卒抵挡拓跋之万骑。” …… “……臣名下之军本为民壮,临战畏惧代北之胡骑,臣与阵前斗将厮杀以增士气,连杀敌将数十,竟意外爆发生死大战……” …… “……拓跋氏发觉臣之分兵奇袭盛乐城,退去,臣恐右旗五千骑身陷敌之重围,故而亲领大军尾随北上。” …… “……臣夺平城,中原之朝素以北地为敌,是故,前有春秋之秦赵,后有汉魏之朝,皆于北地高山丛岭中设墙立城以挡,平城在我之手,以其北长城为阻,以山岭之坚城御敌于外。前有长城诸关御敌以外,中有楼烦、雁门之关,后有阳曲之天门关、凌井关,以前、中、后三层抵御,并州可稳若泰山,并州稳,邺城则无右翼之危,大赵江山可固。” …… “……拓跋氏领万骑与我军右军五千骑战,敌骑折损几近殆尽,右旗亦折损大半,铁弗刘虎之子刘务桓趁我军与拓跋氏争锋,夺盛乐城民数千,臣考虑再三退之。” “其一,并州人丁不足,兵源不足,臣之骑卒不足以久镇关外草原之地,再攻拓跋氏,尔后亦是退回平城之地以守。” “其二,拓跋氏若败,代北之地必被铁弗、慕容氏其一所夺,亦增一强敌,铁弗刘虎因拓跋氏而死,拓跋氏之盛乐城亦因铁弗而毁,此为大仇,今之两者势均力敌,并州因二者之仇可稳,是故,臣领兵而退。” …… “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又有‘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之五善四欲,我军出关乃夺国运先手之机,夺并州稳固之势,先机已夺,并州外敌隐忧暂已除去,邺城右翼已稳,今时乃耕种养兵之时,并州穷苦,人丁不足,臣亦不愿增大王之负,不愿增并州民间之疾苦,故回军以屯田,欲以屯田养军戍守国之北门。” …… “哼!” “俺在外征战,趁俺离家在外,不看顾俺的家小安危,坐视俺的家小被小人围攻……” “砰!” 石虎又是重重一拍。uu看书 .uuanshu “这个不用读了——” “混账东西,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待民以仁,待幺儿以义,待军将以信,谋敌以智,阵前以勇,治军严明……老子独独就未有见到他待老子以忠!” “八德……老子看他只有七德!” “混蛋……” “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郑樱桃一阵错愕,董从云却满是无语,按照顺序一封一封信件读阅,一边阅读一边暗自感叹,几乎将出雁门后的所有事情,甚至连吃了几碗饭、蹲茅厕烂事也说了出来,可谓事无巨细全叭叭说了个遍,每每想起都是一阵暗自感叹,入宫七年,也未有见过哪个将领一日一信的。 石虎大怒,独自呆坐生闷气,郑樱桃还想劝解砍了陈启国的脑袋,一封封信件读罢,劝解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余者一干女官、内侍更不敢多言一句。 内侍刘霸一阵小碎步急匆匆走入,低头的小眼四周瞥了一地破碎杂乱,心下一惊。 “大王,二十三名大臣上奏弹劾上庸公府谋逆大罪,请斩……” “砰!” 肥胖大手又是重重一拍摇摇晃晃小几。 “上前!” 刘霸不敢抵抗,迈着碎步上前数步。 “上前——” …… “砰!” 石虎照着刘霸肚子就是重重一脚,指着四仰八叉的慌乱太监大怒。 “混蛋……若非是你们这些混账,老子……今日又怎会被一小儿如此羞辱——” 第一百二十八章 7德将军【第3章】 石虎大怒,指着刘霸大骂,无一人敢辩解、求情。 “混蛋……” “拟旨!” “七德小子……既然你想待在那个……那个平城,老子让你待个够!” “哼!” “令七德小子为……那个什么郡的郡守将军,令石晖为并州刺史,再敢与那该死的王霸一般,老子砍了他一家老小!” “哼!” 董从云一阵犹豫,上前抱拳说道:“大王,石郡守与刘太守的并州五部将军府……” “哼!” “随他!他想戍边,戍守并州西、北,老子让他戍守个够——” “哼!” “滚!都滚——” …… 一干女官、内侍忙低头退出御龙殿,听着殿内又是一阵暴躁“混蛋、七德”怒吼,刚走出的董从云又是一阵摇头苦笑,心下却知石虎因何只暴躁愤怒而无杀意。 陈启国一日一报不提,这封信件虽说的强硬,里面又夹杂着并州五部将军府之事,也有一笔带过耕种屯田之事,而石虎老是盯着他,唯恐信里所说内容不符,特意专门让宫内女官查探,也因此知晓他再次闭关打造农具,军卒拖拉耕犁耕种……等等诸多杂事,偏偏就没有拥兵作乱迹象。 嘴里骂娘不满是一回事,行动做事又是一回事。 想着那个至今未有见过面的石将军,董从云心下感慨,知道他本没必要上了这封颇为凶险信件,可就偏偏送来了这么一封,她不明白这是为何,低头一路前往太武殿,直到站在高大威严大殿外也未有明白…… “……七德将军石忠信大不敬,但天王感其有功,去并州刺史之职,领并州前军将军、右军将军,为大同郡将军……石晖将军为并州刺史,即日赴任……” “……” 董从云站在尚未离去的一干大臣前宣读一番,众人却面面相觑,灰败若死的石法礼难以置信看着将圣旨收起的女太尉大人。 一干傻了眼的文武大臣很是不解,怎么就这么轻轻放过了那个大逆不道小子? 苻洪眉头微皱,姚戈仲却上前不解道:“敢问董女官,七德将军……又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一愣,这才发觉有异,陈启国身上乱七乱八的官职不少,离开了关中后,上洛郡郡守自也去了职司,可他还有个杂牌奋武将军在身,有关内侯,有屠各都尉,有并州将军、刺史……却独独没有什么“七德”之名。 关内侯是倒数第二的爵位,因他是个工匠出身,也就有了“匠侯”之名,奋武将军是武将勋位虚名,并州将军是一镇统军实名大将,并州刺史与并州将军实际上差不多,如果两个同时加在一人身上,刺史可以看做太守一样的文官,这些乱七乱八的,殿内之人大差不差都清楚,却不明白一向残忍暴戾的石虎,咋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了那小子? 至于什么并州将军、并州刺史什么的,那小子好像还真没有正儿八经用过,一向是自己管自己,各郡县管着各郡县,有没有……或许那小子根本就不在乎吧? 听着姚戈仲话语,众人若有所觉,或许正因这个“七德将军”四个字缘故,残忍好杀的石虎才如此暴怒却无杀意。 董从云向姚戈仲微微一礼,说道:“大王说,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石将军有‘待民以仁、待老国公以义、待军将以信、谋敌以智、阵前以勇、治军严明’之七德,独独无‘待大王以忠’之德,故而为七德将军。”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屁话,难道不是“忠”在最前吗?最为重要吗? 众人无语,却又不由细细品味之前李罴读罢的信件,又是一阵无奈苦笑,若去掉那些不恭敬话语,里里外外又是一个赤胆忠心为国戍边忠臣…… “唉……” 一干人纷纷摇头苦笑,相视又无奈,这么当面大骂石虎,反而仅仅去了两个对那小子来说毫无用处的职位,剩下的…… 屁事没有! 一干大臣摇头苦笑,纷纷向董从云拱手,摇头苦笑三三两两离去,王猛眉头紧皱,心下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危机,感觉那该死的石虎对自己的不满起来,也不敢再在那个本就该叫“大同”的地方多言,暗自想着该多弄些神迹来。 一干人出了皇宫,石法礼的心脏好像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折磨,一再过山车的生死危机下,还未一脚踏入国公府内,一头栽倒昏迷不醒,国公府未等他回来时,上上下下便已得知那个“小五”又惹了灭族大祸,正惶恐不知所措时,国公石法礼一头栽倒昏迷不醒,国公府大乱…… 第二日,上庸公府邀请邺城公侯数百,当着数百公侯的面,李氏宣读国公府族规族律……国公府再无“五将军”之名! 胡氏、陈启国母子被上庸公府除名! 消息传入内宫,头绑抹额的石虎一阵沉默,摆了摆手,最终认可了此事,石法孝竟因此事晋升为任城公,消息传入修成侯府后,石闵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收下这个本属于陈留乞活军的小弟,唯一与上庸公府决定不同,石闵心下犹豫,却没有开口割裂这种联系…… 并州上下并不知道陈启国有这么一封信件,哪怕胡氏、陈九、九娘也不知,消息未传出邺城,邺城内的探子就已快马加鞭,先并州刺史石晖一步送到大同郡,陈启国正准备第一次开炉炼铁,拆了信件看了几眼就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第一次建立这个时代的炼铁高炉,在祁县打造农具的虎子,带着十三名匠人一路来了山阴县,参与炼铁高炉营造。 晋朝之始,陈启国所在的“大同郡”本属于雁门郡,名下共有广武、崞、汪陶、平城、俊人、繁峙、原平、马邑、楼烦各县,随着鲜卑人南下后,广武县北,依托句注山、夏屋山修建长城之北,“大同郡”所属的崞、汪陶、繁峙、马邑丢了个干净。 平城,广武城西北三十里有一平城,广武北去三百里亦有平城,即如今北陈启国定下的大同郡治所。 矿山在马邑城北百里外,因马邑北是一道横向山脉,矿山在山的另一边,因背山阴,故而专门为矿山而命名为山阴县。 大同郡丢失数十近百年,早已没了耕田,只有看不到头的草原之地,州县大小也没了任何意义,但耕种了田地后就不同了,就需要增设一些县治便于治理。 陈启国没太多时间过问这些事情,此时的他正忙碌着开炉炼铁,火急火燎赶来的胡氏、陈九、九娘、周横、杨六郎、牛阚、马峒……大大小小几十将领,甚至连远在祁县的二哥赵封,所有人日夜狂奔而来,他却只是摆弄作坊炉子。 “师傅,都准备妥当了,是不是可以点火了?”虎子检查了一遍,跑到陈启国身前挠头询问。 陈启国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可以点火了,告诉所有匠人,尤其是你,所有匠人不得靠近高炉二十丈!” “啊?” “啊什么啊!第一次,万事皆小心,每一个匠人都是极为珍贵的!” 陈启国本着脸一阵训斥,五大三粗的虎子不得不点头答应。 “俺知道了。” 虎子点头答应,在他的指挥下,通过高高土石高塔,一车车烧红了的炭石倾倒入高炉中,巨大的鼓风机开始向炉内鼓风,不一刻钟,炉口一丈高的火焰让人难以靠近。 “入矿料——” 看着炉口火焰高度后,陈启国大吼示意,一车车矿料被绳索吊到高塔上,一车车顺着坡度颇大的坡道倾倒入炉口,直冲云霄的烟柱,数十里外亦是清晰可见…… 胡氏勒住战马,身后众将,近千骑纷纷放缓脚步。 “今日开炉啊……” 车帘掀开,uu看书 uuanshu 看向数十里外烟柱直刺天空,陈九脸上露出孩童般灿烂。 牛阚深吸一口气息,虽不知见识过多少次山洞炼铁锻造,却又哪里见过如此烟柱?不由碰了碰一旁的马峒,咧嘴笑道:“看着这烟柱,俺觉得二弟就算把那石虎臭骂一顿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咱们与他打一场!” 马峒心下一阵苦笑,又挺直了身体,说道:“若八弟给俺右旗全部配上人马俱甲骑,六弟俺甚至敢直接打上邺城!可是……大哥,咱这才开始炼铁呢,八弟跟谁也没商议……” 崔震不屑一笑,说道:“俺倒觉得八弟没错,咱们死伤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抢了这里,凭啥那石虎一句话语就要夺了去,就要送给那该死的鲜卑人?” 马峒说道:“四哥,俺也没说八弟有错,俺只是觉得……觉得应该缓一缓再骂。” 老五孙昰不由一笑,说道:“六弟,你还别不服气,八弟做事比你可稳重许多了,虽看起来当堂把石虎臭骂了一顿,可你发现了没,若是换了个人,早他娘地被石虎剥皮碎骨了,偏偏轮到八弟,还就屁事没有!” 牛阚、孙昰一干兄弟,狄家兄弟和一干将领们全都挠头不解,狄忠良很是疑惑说道:“说的也是啊,上庸公府吓得都把大帅逐出了门,把石虎臭骂的这么狠,咋就不发兵来砍咱们的脑袋啊?!” 狄忠让眉头都拧成了大疙瘩,也是一脸不解。 “石虎的残暴天下皆知,当着所有人的面,怎么着也该恼怒才对,咋轮到大帅就变得仁慈可亲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畏惧石虎大怒【3章】 周横、杨六郎听了后面小将们一个个疑惑不解,两人嘴角一阵犯苦,换了他们,那也不敢做下了这种事情。 “唉……” 两人齐齐叹气,相互对视后,又是一阵无奈苦笑。 而此时,看着如同小溪流出铁水,陈启国仰天大笑,终于,终于他娘地可以正儿八经炼出铁水了! 一车车混杂着焦炭、灰石等矿料倒入,小溪几乎快成了小河,陈启国指挥所有人运料,原本看押俘虏的囚凤营也纷纷上前帮忙,等到胡氏前来时,正见到一脸黑灰的他奋力运送铁水,千骑二话不说,就算是牛阚也成了苦力的一分子…… 胡氏陈九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下面是周横、杨六郎,九娘坐在胡氏身边。 看着蹲在地上低头不吭声的浑小子,见他如此,仿佛看到了陈家寨时犯了错的小子,陈九脸上也略带一丝笑意。 “娃,说吧,之前瞒着俺们,今日事情算是过去了,也该说一说为何要如此激怒石虎了吧?” 陈启国深深叹气一声。 “唉……” “其实俺也不一定非得写了这么一封信件,若是没有这封信,有拓跋氏作证,段氏也不得不将此地吐出,但这会让石虎很是不喜,因为……因为俺挑战了他的权威,有无这封信,石虎心下都是不喜的。” “但俺觉得,若不写信,石虎又不知要出了什么幺蛾子来,因为在他看来,大同郡已经是他的了,可有了俺的信件大骂,反而给大同郡贴了标签,这里是完全属于俺们的,与大赵国没有了任何关系,是俺从拓跋氏手里抢来的。” 陈启国挠了挠头,说道:“石虎是反叛了石勒而成大王的,仅看襄国——邺城——枋头凝聚了百万胡人,将儿子、大将全都聚集在身边,用数万女官作为监军,由此可见石虎疑心是很重的。” “并州先有刘渊大王,后有石勒大王,再到如今的石虎大王,尽管并州已经废了,在俺看来……除非拓跋氏南下,很难再出一个王来,因为这里真的成了人丁稀薄的废地,但石虎不会这么认为,加上俺的举动不同于他人,肯定会小麻烦不断。”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所以你才要激怒了他,从根子上将大同郡变成自己的土地,而不是石赵土地,他也就没了资格给你另外安排个大同将军或是大同郡守,是如此吧?” 陈启国咧嘴笑道:“正是此理,将大同郡从法理上确定归属,石虎自也没了资格给大同郡配置官吏,至于祁县,反而成了咱们次要之地。” “石虎性子多疑,所以自北上后就要一日一报,事无巨细的上报俺的事情,石虎心下无形中就有了俺是在耍脾气,并非是真的想要造反。” “如果俺提前与你们说了,就算俺说服了你们,为了稳妥,你们也会私下里调兵等待着石虎的怒火。” 陈启国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抬头看向四人的异色。 “俺知道,不管是不是答应了俺与石虎骂架,为了承受来自邺城的愤怒,你们调兵是为了稳妥,可是……这定然是与啥都不清楚情况下不同的,你们越是以为这是稳妥,在俺看来却越是危险!” “因为……这已经不是小儿之为,而是真的准备起兵造反,或是说……咱们心下已经有了反叛的心思,这才是最为危险的事情。” 陈九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娃说的有些道理,可若石虎真的发兵了,又当如何?” …… “九叔,你觉得晋阳会突然袭击祁县吗?” “不会。晋阳已经没了兵卒,仅不足千人的步卒,吃过一次大亏的他们,又哪里敢轻易围攻祁县,更何况,祁县那里已经不是咱们主要之地,偷袭了祁县,他们也不会对咱们造成致命威胁,刘国最为担心的不是攻打祁县,而是担忧祁县打了晋阳才对。” “邺城若真的恼怒了,也只会自邺城出兵,而这却需要时间,此时正值解冻待耕之时,道路泥泞,辎重行动迟缓,自邺城入并州道路崎岖难行,没一两个月准备、行军,想打了咱们,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陈启国抬头看了眼一脸笑意的陈九,又低头说道:“咱们不同于各郡县之兵,咱们下面的兵、民都属于军户,平城刚自代北返回不久,祁县所属全都聚集在祁县及二十个卫星城内,去了哪里都只是三五日的事情。” “新兴郡、雁门郡在我之手,无论祁县所属前来与我部汇合,还是后撤入离石之地,都有足够时间和通途畅通,石虎还没来呢,咱们就都跑了没影。” 陈九又笑道:“娃,若逃,你想往哪里逃?” 陈启国挠了挠头,说道:“这还用说,自然是出关攻打盛乐城了,他们刚刚残了,正适合作为退守之路。” “咱们跑了,新兴郡、雁门郡、以及咱们脚下的大同郡,几乎就是千里无人烟之地,邺城前来攻打的军卒,多了,他们没这么多粮食养活军卒,少了,俺又不怕他们,甚至俺巴不得他们前来十万八万的。” “自此处出大同郡入代北,一路向西,先是已经残了的拓跋鲜卑,后是被拓跋鲜卑打的半残的铁弗部,两者联手情况下,也只是六千骑,与咱们五千骑相差不多,咱们另有数万可手拿刀兵老弱,与乞活军一般,一路后撤,一路打草谷,将能抢的全都抢了,自邺城赵军出兵入并州,一路千里无人,一路出长城向西,亦是无粮可取。” “能跟在俺们后面跑多远?” “千里?” “两千里?” “还是五千里?” “俺拖不死他!” …… “先是刘渊,后是石勒,今日又是他石虎!刘渊、石勒身死,仅关中河套戍边罪胡就有数万,阿娘是阿爷遗孀,俺是上庸公五子,戍边罪胡多是并州屠各之人,只要俺拖死邺城大军,隆威之下,收服他们不是很难,此时关中空虚,襄城公能不能活了三两个月还不一定,就算活着又如何,可以挡住俺们十万大军?” “若不是石虎老了,若非慕容鲜卑……真惹毛了俺,俺就拼命,夺了关中之地!” “哼!” 众人一脸惊骇,眼前坐在地上,头脸全是黑灰的小子,竟然算计如此之深。 …… 陈九久久不言,深吸一口气息,看向九娘。 “九娘,守在丈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帐十丈之内。” 九娘忙起身,抱拳一礼。 “诺。” 九娘领命,帐内一片寂静无声,陈启国却转身看了眼九娘,又抬头看向四大长老,见他们一脸肃然,再一次低头不语。 胡氏看着他低头耷脑,见他与个泥猴子没任何区别,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算计的这么深远,心下又有些疑惑不解。 “信儿,如你所言,此时祁县之民前来与我部汇合,自也可以出关,与石虎大王年老,恼不恼怒又有何干系?” 陈启国一愣,抬头看了眼胡氏,挠头说道:“若无外因强逼,百姓是不愿意四处乱跑的,生死之危下,也会爆发出一倍的战力来。” 又说道:“石虎老了,阿娘当知,石虎不知约束胡民遵纪守法,又屡屡杀戮、竭泽而渔,民怨之盛难以抑制,其子又争斗不断,一旦石虎死去,必是群雄争霸之时,孩儿别的不是很担忧,独独担忧燕北之慕容鲜卑。” “慕容鲜卑?”胡氏皱眉不解。 陈九猛然一凝,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到此为止吧,邺城虽去了娃你的并州将军、刺史之职,余者并无不同,除了上庸公府将夫人和你逐出家门外,对咱们没有任何影响,也算是有惊无险,此事就如此吧。” 胡氏、周横、杨六郎全一脸不解看着肃然的陈九,心下虽不解,眼前小子却也将大致事情解释了个通透,知道他并非是真的一时冲动,心下也认同了解释,反而生出一股遗憾来,很有些可惜石虎没有出兵十万一般。 陈九见三人不反对,看着三人说道:“娃今日所言话语,三位心下知晓即可,万万不可再与他人提起,子孙亲信亦不可?” 胡氏未开口,周横、杨六郎齐齐抱拳。 “大将军放心,俺与六郎晓得轻重。”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正值开春解冻之时,咱们也都知道了信件之事因果,此事就当是娃的一时冲动之言语,咱们该如何还如何,也莫要再此处扰了娃的事情。” 众人点头,陈九看着抬头看过来的小子,微笑道:“地上寒气重,没事莫要坐地上了,陪九叔看看今日可出了多少铁。” 陈启国忙站起身,一阵尘土飞扬拍打来到陈九身后,却有些尴尬看着胡氏。 “阿娘,上庸公府之事……” “心安处是吾乡,有无上庸公府都无碍。” 胡氏见他身上的破旧,摇头道:“过些日子,阿娘多与你做两件衣衫。” “这里也用不了太好的衣衫,九姐知晓俺需要什么样子的,让九姐给俺做两件短褂、大裤衩和一个围子即可。”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说道:“九姐容易迷糊,家中的白叠子种子给俺送来,俺要亲手种了,今年种下,估摸着来年再种,今后咱们再也不愁风寒之事,人人都可以有衣物可用。” “放心吧,阿娘忘不了。” 胡氏点头答应,陈九听他说过白叠子之事,他床上所用被褥就是棉花填充,虽不知道这种东西是否可以织布,还是相信自幼养大的娃,周横、杨六郎见陈九不开口,两人又不懂这些,他们对此也不甚感兴趣。uu看书.ukan 但凡看着不断流淌出来的铁水,没有一个人不是脸上流露着喜悦,陈九看着小山一般的矿石粉,笑道:“娃,这次开炉可以炼出多少铁来?” 陈启国挠头道:“俺大致算过,差不多会有五万斤铁吧。” “这么多?”周横惊呼出口。 转头见他一脸错愕,陈启国却深深一叹,无奈道:“周叔,咱这三四斤石头才能炼出一斤铁,这还叫多啊?” 陈启国掰着手指计算,说道:“一个七刀犁子,若全铁的需要铁千斤,就算可以用一些木料替代一些地方,但这使用时间要短了许多。” “一个犁子需千斤铁,一大堆才能造了五十个犁子。” “步卒所披铁甲需一两百斤生铁炼制精钢,以一百五十斤计,五万斤铁顶多可配三百五十卒。” “还有,在做这些之前,还需做些重压锻造机,仅此这点铁就不够用,需要做锻造衣甲平台,需要……” 陈启国手指一一伸出,周横、杨六郎全石化了一般。 陈启国叹气一声,说道:“以一人可砸碎三十斤石头计,一千卒才产出九千斤铁,这还没算上需要掺的灰石粉,没算上焦炭粉,没算上其他杂七杂八事情,这么折算,一千劳力,一日也就五千斤铁。” “没有足够的大铁锤开山,没有足够撬棍,没有足够铁锨,没有足够手推车,没有……” 本还兴奋异常的他,突然发觉啥都不够用了,看着不断流淌着的小溪,脸上也露出苦涩无奈。 “俺还真是个穷光蛋呢!” 第一百三十章 名下矿山私奴们【第2章】 陈启国名下俘虏奴隶就有小两万,但真正可以用于开矿青壮也就不足五六千,这还包括青壮妇人,为了看押他们,周边驻扎了千卒,这是极为浪费人力的事情,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炉火熄灭,胡氏带着九娘离开了,赵氏推着九叔走了,周横、杨六郎各自带着五百骑南下返回雁门郡、新兴郡,大哥牛阚、三哥腾?、四哥崔震、五哥孙昰、六哥马峒、狄家兄弟……全都随之散去,就是连尚未来了山阴县,仅仅只是刚过了新兴郡的二哥赵封,也被半路遇到的杨六郎重新赶回祁县,除了胡氏、陈九、周横、杨六郎、九娘五人知道了些信件原委外,余者皆是一无所知,仅仅知道四大长老禁止再谈及此事。 炉火燃烧了两日,小山一般的矿料也没了踪影,陈启国又对这些生铁进行钢化熔炼,在建造炼铁高炉时,他已经同时做了个这种8坩埚样式转炉,去碳炼钢进行的也还算顺利,可看到最后成果后,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失落,并不是对眼前的东西失落,而是对高炉产出的铁水量的失落。 开山只能用铁锤敲砸,或是用碳火烧烤后用冷水激,迫使坚硬石块炸裂,之后用铁棍撬、凿子凿、大锤砸……这些还只是大石块,还要一点点砸成碎末,越是粉碎越好。 陈启国并不知晓如何加速开山,他脑子里并无这些事情,但他知道该如何将大石块粉碎了,看着无数老弱用铁锤将石块一点点人力粉碎,他可以将大铁锤增加万斤,可以在下面铸造一个巨大的钢铁窝头。 结果…… 六万斤铁,仅仅只造了一对巨大锤头、窝头。 “嘿呦……嘿呦……” “砰砰……” 一座土石高台上悬调着人腰粗的两丈长树木,树木两头各有一根手腕粗绳索,绳索各拴着一个老大锤头,看着就是一杆巨大天平秤,两头各有五人,随着号子喊起而拽动绳索,一上一下各自砸击下面钢铁窝窝里的石块,还别说,速度还真的快了不少。 锻造农具还是晚了些,但祁县耕田去岁就以开了一遍田地,去岁冬小麦早已种下,剩余的田地仅种植大豆和水稻,而大豆仅需用锄头扒个窝窝,种下种子即可,水稻更不需要犁头、耙子、耩子之类,农具也一一送入新兴郡、雁门郡、大同郡。 战马成了耕种牲畜,草原牛不听话全钻了鼻孔,再一次开炉炼铁后,看着时节,不得不停下炼铁之事,将所有胡人私奴大小管事聚拢在了一起。 看着一个个身强力壮,就算是妇人也在食物充足,体力活较多锻炼下五大三粗,看着他们,陈启国又有些怀疑起自己决定来,让他们砸石头开山锻炼身体,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事情了。 每日雷打不动二十遍《十七律五十四斩》,一两百队帅级别管事们身挺立直,也有了一丝左右两旗军将模样。 “起立!” “轰!” 一两百人轰然站起,陈启国微微点头。 “坐。” “轰!” 又一阵轰响。 陈启国翻看了下自己写下的会议议程。 “这些日,诸位表现的都很不错,一口一个唾沫,本将军承诺给你们的,本将军从未违背,你们也做到了相应的承诺之事。” “你们有的是鲜卑人,有的是乌丸人、高车人、羌人,甚至铁弗人、屠各人、氐人、汉民,以前是什么人不论,今后你们只属于本帅陈部之人!” “之前本帅也说过,战争有时没有对错,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都是天神的赐予,都要把握好上天的恩赐!” “你们身在草原,或许曾经本就是奴隶,应该知道,本将军的恩赐和他们的皮鞭是不同的。” “开山砸石头也好,挖土里的炭石也罢,甚至在作坊里做工,只要你们做到了定额,你们就是本将军名下军户,放羊牧马也好,耕田种地也罢,甚至继续在山上都随你们。” “你们无论男女,皆是队帅一级,将来你们依然是本将军名下队帅,可掌一村、百帐之帅!” 陈启国将会议前言说罢,说道:“农夫种田,牧人放羊,本帅名下,即使是军卒也是要自己养活自己,养活自己家人,开矿炼铁暂停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你们需要与汉民一同协作种田,因你们善于放羊牧马而疏于耕田种地,所以,由汉民掌犁头、耙子、耩子,你们做最为简单的在前牵牛牵马,因你们不善于耕种,相互合作时,以汉民言语为准。” “半月,算是给了你们休息的时间,合作期间,不许争吵,不许打架斗殴,不许力强凌辱,更是不可欺辱妇孺,这是军令!” “轰!” 齐齐站起。 “诺!” 看着一个个叉手抱拳低头,陈启国微微点头。 “坐。” “轰!” 扫视一圈,陈启国继续说道:“此地名叫大同,本将军给了此地‘大同’之名,就是希望胡民与汉民和平相处,本将军给予每一人一般无二的待遇,给所有人一样的公平,就要每一个人遵守同样的律法,杀人者死,犯法者罪!” “本将军待你们比汉民要严格苛刻一些,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们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心下没有‘规矩、律法’四字!” “此次你们与汉民合作耕种,刚刚也说了不许打架斗殴之类,但牙齿有时也会咬到了舌头,期间总是会有些摩擦发生,每一队中都会跟随一名囚凤营司马,她们会给你们公平,若还是不满,可以直接寻到此处,本将军给你们公平!” 陈启国看向身后孙尚香,孙尚香忙上前一步。 “现在由孙长史给你们分配序列,你们记着了,你们都会有一名囚凤营司马随同,若哪个敢对帮助你们的司马动手动脚,一队皆斩!” “开始吧。” 陈启国起身,又是一声齐齐“轰”响,一脸严肃扫视一遍,这才大步走出巨大营帐,余下事情任由孙尚香和一干女卫去做。 这些俘虏私奴中,不仅仅只是胡人私奴,也有些汉民私奴,是安邑夜袭和祁县下被俘军卒。 三国魏蜀吴相杀几十年,汉民人丁自此凋零,又因晋朝种种无能,以至于北地皆由为数众多胡人杂居其中,仅以姓氏很难区分是否为汉民,并州杂居的多是匈奴南下诸族,羯族若非因石勒、石虎两人,也是要划入匈奴的,因羯族本就是匈奴人别部。 但大同郡早早就成了鲜卑人之地,与鲜卑人同属东胡一族的是乌丸部,只是乌丸部早早的被曹魏击散,虽散落的小部族多如牛毛,却至今无法凝聚一体,只能依托在鲜卑人名下,而拓跋氏名下白部、独孤部正是由乌丸人组成。 拓跋氏名下还有贺兰部、高车部、羌人。贺兰部不是乌丸人,是鲜卑人,与宇文鲜卑同宗,是宇文鲜卑老祖“葛”氏子孙,高车部叫法不一,有柔然、赤狄、狄历、丁零、敕勒……之称。 幽州之北,从南至北一条竖线排列,段氏鲜卑、慕容鲜卑、宇文鲜卑、拓跋鲜卑,四大鲜卑部族,高车部就是最北方的柔然部,拓跋鲜卑原本也居住在最北,后来才南下跑到了代北,拓跋鲜卑与柔然不同宗,与宇文鲜卑相善世代姻亲不同,每每与柔然发生冲突厮杀,柔然也因此被掠夺了不少部族,这些柔然人南下后,因使用高大马车、牛车,也就有了高车部。 吕梁山之西,隔黄河而望之黄土高原、山岭之地,这里是羌族地盘,羌族之北就是河套草原,河套是拓跋鲜卑地盘,羌人也在拓跋鲜卑人的抢掠之列,故而也有羌人。 盛乐城是鲜卑人本部之地,所以鲜卑人为多,大同郡是鲜卑人南部,是“南院大王”管辖之地,因与石赵相接,算是双方缓冲之地,故而在此处居住的并非以鲜卑人为主,u看书wwuuanshu.cm更多的是乌丸部、高车部、羌族以及铁弗奴隶、汉民奴隶、屠各部,成分杂,还有些数量众多、部族人丁较少的乱七八遭各部名下小族。 因杂,因小,部族数量虽多,一家独大的的拓跋鲜卑一族才更易于管理,更何况本部族在关外堵着门,只是拓跋什翼犍万万没想到,正因这种特性,陈启国夺了此地后,接替了一家独大位子后,同样也较为容易管理。 陈启国的身份较为复杂,第一眼看到,本能的就知道是个胡人,却又在乞活军生存了十余年,本部是渑池乞活军,名下有石日归过万私奴汉民,无论从鲜卑人手里夺了的胡、汉之人,还是从新兴郡、雁门郡抢了的胡、汉之人,施以严厉军法之下,对他这个首领都没有太多反抗,至少现下他还是满意的。 第二次炼铁显然比第一次多了不少,有天平状的大锤子相助,效率果然高了不少,而这种天平锤子也随之增添了两座。 手下数千矿山私奴老老实实耕种田地,他在帐内忙碌整理了些资料后,不得不转而照顾他的另一个小宝贝来。 已经有几日没有出了帐篷,骑马走在已经踩踏出来的道路,看着一块块深红色地毯平铺在大地,远远看着男人接过老人牵绳,看着女人弯腰清理田里石块、杂草根,看着顽皮孩童追打老牛屁股,看着妇人揪着顽劣儿子耳朵…… “啪~” 清脆甩鞭声入耳。 “哈~” 浑厚呵斥驱赶老牛加快耕种声。 …… 陈启国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平【第3章】 数百骑轰隆隆而过,路边歇息的农人纷纷站起,直到数百骑轰隆隆而过,抱拳躬身才挺直。 沿途所过,无数人停下手脚,耕牛也得以喘息片刻,数百骑却不停歇半分,直到奔行到十里外阴山大营。 大营是座环形土堡,土堡高三丈,仅南北两城门,看着样式就知与祁县外卫星土堡一般无二,只是这座土堡更大,里面不仅仅有千卒戍守,更是有数百家眷居住其中。 陈启国没有径直入城,而是转道来到土堡数百米外,一片已经冒出无数半尺嫩芽的空地,还没等他跳下马来,一老者急匆匆上前帮着他拽住战马。 “少族长,有俺老头子在这看着,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三伯多虑了,俺是觉得棉花苗差不多可以种下地了,这才过来看一看。” 陈启国翻身下马,陈三与陈九并不是一个宗族,只是乞活军流浪过程中收留之人,与祁县工匠营管事陈大牛一般,是个没了条手臂残废老人,陈家寨这样的残疾老人、妇人很多,都是各寨立寨时淘汰残疾之人。 陈三稍微落后半步,笑道:“少族长说的是,禾苗是该下地了,若再晚上一些时候,缓苗用的时间也长一些。” 陈启国微微点头,细细扫视了一遍翠绿田地,又将身子蹲下,小心拨弄了下,察看棉花苗的根茎状况,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意。 “挺粗壮的,应该很容易栽活,不过起苗时一定要注意些,至少要深入土下半尺,一个个格子状,应该可以最大限度保证所钉带土壤。” 陈三也如他一般,小心拨弄着娇嫩枝叶,看着一个个格子状划痕土块,笑道:“还是少族长英明,如此取苗,缓苗会很容易,俺估摸着,下地三两天就又如这般了。” 陈启国站起身,缓步走在田垄上,看着眼前未来希望,笑道:“棉花与其他庄稼不大一样,需要打顶,九姐知道该如何打顶,到时候让九姐教一教你们,并不是很难,栽种时,就依照半步一棵为准吧,反正咱们也都在摸索中,不过……一定当照顾祖宗一样照顾它们,有了它们,咱们就有了衣服,有了暖和棉衣、棉被,冬日里也不会再冻死了人。” 胡三忙点头说道:“少族长放心,田地俺们已经准备好了,用的肥料很足,俺就是亏了自己也绝不会亏了它们!” “嗯。” 陈启国站定,放眼看了密密麻麻仅一两亩的田地,叹气道:“苗子太少了,估摸着两三年后才能正儿八经的织布做衣,此事若做好了,不说三伯能名载史册,这对咱们来说太大,太虚无了些,咱这数万人却都是记着三伯的好的。” 看着眼前几如小草的苗子,胡三咧嘴笑了。 “俺一辈子啥事儿都没成过,少族长给了俺一个像人的活法,俺心下快活着呢!” “呵呵……” “三伯,咱这才哪跟哪,咱们的好日子长着呢!” 陈启国将眼前棉花苗仔细巡视一遍,带着人又巡视了遍已经开种出的两三百亩田,唯恐他人坏了这些金娃娃,刻意安置在后军大营专门划拨出来的田地。 棉花苗比已经冒出的野草要壮硕许多,主要是因为牛粪为基肥缘故,牛粪松弛还发热保暖。 巡视了一遍后,这才一起回转后军大营,与并州“前后左右中”五个将军府一般,大同郡也设置了五个大营,五大营皆是左旗为主,右旗仅五千骑,只在长城边设一处大营。 后军大营本应设在马邑城,只因山阴有铁矿山、炼铁炉缘故,这才在此处设一大营。知道他来了,狄忠俭带着一干将领,早早站在大营外等候。 “狄二哥。” 狄忠俭亦是捶了下他肩膀,笑道:“就这么点距离,偏偏还不愿住在哥哥这里,逼得俺们也不得不拼命,唯恐下面将勇戳俺们的脊梁骨。” “哈哈……” 陈启国一阵仰天大笑,一一招呼大家一同入城,这才又与狄忠俭调笑道:“那可不是,若俺这个大头领天天累成了死狗,你们一个个却左搂右抱,骂你们都是轻的!” “对了,前些日俺听说狄二哥与剑奴好上了,不错不错,剑奴虽冷不喜言,却是个好姑娘,只是你们好上了,却也不请兄弟俺喝一杯就有些不妥了。” 面对陈启国取笑,狄忠俭一阵摇头苦笑,却又无法说出个一二来,谁让他没打得过一个娘们呢。 见他如此,身后一干将领心下暗自好笑,剑奴与孙尚香毁了脸面可怜女人不同,脸面还是好的,又是并州将军府律部司马,貌美而权高位重,不仅大哥牛阚、三哥腾?、四哥崔震……等一干小辈年轻将领,就是一些胡子一大把中老将领们也是青睐不已,只是谁也没想到,剑奴竟看中了狄家老二。 可以娶了陈启国名下三驾马车的剑奴,狄忠俭是很满意的,只是里里外外以一个女人为尊,这就让他有些不满了,两人也与他人吵架置气不同,直接真刀真枪厮杀一场,剑奴也不知道照顾一下男人脸面,当着狄忠良、狄忠让两兄弟和一群将领们的面,很是把狄老二揍了一顿,也成了真真切切的万年老二来。 陈启国知道这事儿,也知道狄老二生闷气,知道他故意以乞活军陈大帅、九娘的亲事简单为由,只是与狄忠良、狄忠让两兄弟一起吃了团圆饭了事。 知道他的不满,与剑奴也置气了小半月,心下却想着那些一惊毁了脸面可怜女的悲哀,拍了拍他肩膀,叹气一声。 “狄二哥,按理说……你们家的私事俺不该多嘴,可二哥也该替剑奴想一想,她是个女人,一个女人管着咱这律部,不言管着咱这大同郡过半蛮横胡民该多难,就算全是老老实实的汉民百姓,一个女人管着律部,管着你们这般将领们家小触法之事,多难?” “王霸围攻祁县也好,咱们出雁门与代北拓跋氏厮杀也罢,就是咱们乞活军尚在渑池打草谷与敌厮杀,也还是有女人上阵杀敌的。” “咱们人丁稀少,尽管俺也不愿意让女人临阵流血,可这就是现实,入了军营也就没了男女之分,身为一军统帅,就不能有所区别,就需要给所有人公平,只以军规军律为准,只以才能、战功为首,若咱们这般将领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能给予尊重,又如何给了军中女将尊重公平?他人看在眼里又当如何?” 见他低头不语,陈启国捶了下他胸口,又是一笑。 “男人么,拿的起放的下,剑奴自一开始就这规矩,一开始选择了,就该直面对自己做下的决定,剑奴执掌律部,并非不懂是非道理之人,话又说了回来,咱们男儿的尊严不是欺辱女人获得的,而是砍下的敌人头颅堆彻起来的,军将兄弟们调笑畏妻若虎,不过也是羡慕嫉妒恨,谁让他们娶不到如此厉害的女人?” “呵呵……” 狄忠俭也跟着咧嘴笑了,众将一阵摇头叹息,没人是个傻子,这世道,娶个再如何漂亮媳妇又如何?那石虎夺人漂亮妻女还少了? 看着众将摇头叹息,狄忠俭也算想了明白,事实也正是如此,九品中正制下,想要一步步爬到上层是何其之难? 陈启国如今被罢去了并州将军、刺史之职,也还是并州前、右两军将军府将军,名下有左右两旗,又有兵、农、律三部司马,狄忠俭仅是左旗之下后军营帅,相比剑奴律部司马还是差了一个较大等阶。 没人是傻子,有着狄九娘,有着陈启国最为信任的囚凤营背景,所有人都知道,即使狄忠良狄大,未来的前途也是不如眼前挠头憨笑不已的狄老二。 有时,人就是这么一回事,想清楚了,原本过不去的心结也就没了。 众将入城,孙尚香不时抬头看了眼狄忠俭,眼中满是冷漠,看到陈启国不时哈哈大笑时,蒙着面纱下嘴角却浮现淡淡弧度。看书 .uukans 这座军堡与祁县外卫星城没多少区别,外围皆三层土墙,最底层稍低矮些,主要是用于存放牛羊、战马之处,中上层用于兵卒居住,内层分成四个居民区,是军卒们家小居住之地,最中央则是将军府衙。 这座军堡不大,仅够千卒及家小居住,依照《乞活军卫生条例》律条,军中也知道他的习惯,每每都是先检查了卫生之事,又距离他铁炉作坊这么近,也不敢因卫生之事挨训,各街巷也尤为干净,无论军卒,亦或是民户,遇到牛羊粪便总是第一时间清除。 众将相陪,也都算是极为熟悉了,在得知了他是专门过来栽种城外棉花苗的,心下虽对他一个大将军不务正业有些不可置否,但对此事却很是重视,准备抽出五百人却被陈启国拒绝了,而是从军卒的家眷中抽调两百人。 军卒毕竟不是农夫,除了耕种时临时耕种外,主要的还是以练兵为主,而棉花算是崭新经济作物,还是由他们的家眷常年伺弄较好。 与一干将领谈笑了一刻钟,像是都知道他的性子,在司马李弥起身抱拳后,各将也一一站起。 “大帅繁忙,俺们也不打扰了大帅,这就告退。” 陈启国微笑点头,笑道:“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太过客气,正值耕种繁忙之时,本将军也不能扰了诸位。” 陈启国起身拍着李弥肩膀,半谈笑半嘱咐将人送走,还特意嘱咐了狄忠俭回平城歇息几日,一干将领们嘻嘻哈哈离去。 日落时,一封再起风波信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今晚留下吧【3章,第1章】 “梆梆……” 一人盘膝坐在低矮木塌,手指无意识轻击着木几,木几上除了一张信纸外再无其他。 “咯咯……” 木塌轻响,孙尚香微微转动,看着他神情萧瑟扶膝站起,忙上前蹲身,就要帮他穿上皮靴…… “还是算了……” 见她如此,又是一阵无奈,再次又盘膝坐下。孙尚香一阵沉默,没有退到一边,而是褪去鞋袜,默默盘膝坐在对面。 “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 “唉……” 陈启国无奈一声长叹,目光示意了下桌案上信件。 “七哥去了西凉。” 孙尚香眉头微皱,说道:“是江东要与西凉一同夺了长安吗?” 陈启国一脸苦笑点头,说道:“此时襄城公石涉归病重,具体情形虽不知,但病来如山倒,襄城公年纪也大了,此时七哥代表江东前往西凉,目的也不言自明。” 挠了挠头,对江东作为很有些头疼,却又有些无奈。 “明日,俺回一趟平城,棉花的事情颇为重要,俺也不放心他人去做,你留在此处主持此事。” 孙尚香本能的想要拒绝,刚要张嘴,最后还是微微点头。 “将军放心,此处不会出了岔子,但将军还是要带着两百女卫。” 看着她双目中的坚定,陈启国微微点头。 “也好。” 自顾自倾斜着身子拿起地上皮靴,一边穿着一边疲惫说道:“劳累了一日也是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孙尚香比他还要快上一分,还未等他双脚踏地,已经快步走向角落里的木箱,见她又是如此,苦笑一声。 “你没必要把自己当成婢女的。” “俺就是将军的婢女。” 孙尚香从木箱里抱出较为厚实被褥,是真正的棉花填充的被褥,即使枕头也不是坚硬的木枕,与被褥一般无二,是棉花填充的柔软枕头。 棉花早在汉朝之时便有,但一直都被人当做奇花异草放在花园中,能种了这些奇花异草的,无不是豪富权贵之家,这些大族有的是又轻又柔和的蚕丝被褥,哪里需要这些“白叠子”来填充被褥,更是不会从中纺线织布。 陈启国很奇怪,不亲眼见到,或是不亲手去做、亲自接触,脑子也不会突然闪现、冒出从未见过的画面、知识,多年前就仔仔细细追寻过脑子里是怎么了,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只能任之由之。 自见了上庸公府的“白叠子”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可以纺线做衣的棉花,脑子里也冒出些该如何纺线织布,该如何将棉子赶出之法。 他是知道如何从棉花中赶出棉子,甚至知晓如何用更暴力些手段,最后还是选择用手一点点揪下棉絮,唯恐伤到了棉子。 收获的棉絮不是很多,仅够做了几床被子,除了九娘、胡氏、陈九得了两床外,就只有眼前两床棉被,无论走到哪里,孙尚香总是随身携带,唯恐冻着了他。 看着她将小几取走,看着她仔细铺着盖铺,竟然说出自己也没有意想到话语。 “要不……今晚留下吧。” 话语一出,看着她的动作一顿,陈启国心下就是一阵后悔。 孙尚香又继续铺着床铺,将有了褶皱的被面细细抚平,没有回头,声音虽有些淡然,他却发觉有一丝颤抖。 “将军,俺的脸面毁了,也不是个干净的女人。” 陈启国挠了挠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说俺现在也算是有左拥右抱美人的资格,可那又如何?”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古之美人,妲己、褒姒、西施、貂蝉、王昭君……皆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陈启国说起美人时,脑中就又有冒出这些美人名字,心下竟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妲己、褒姒太过遥远不提也罢,越国战败,献女西施于吴王,吴王甚爱之,却因此而身死族灭,虽对越王忠,于吴国终是无义,因貂蝉而使董卓、吕布父子相残,董卓身死族灭,吕布亦身负不忠不孝不义之名,王昭君……虽貌美却最是可怜……” “古之丑女,非嫫母、钟离春、孟光、阮氏女莫属,形同夜叉,丑若食饭无盐之寡淡无味,却个个德行贤良不若宿儒良臣,个个辅君辅夫之德妇。” 看着她很是认真,陈启国坐到身边,嘴角淡淡温和笑意。 “先贤有‘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之言,却无美丑论才之语,晏婴虽丑,齐桓以之而霸,景公因之而治,凤雏虽丑,亦与卧龙齐名。” “你我皆身世卑微可怜,这怨不了咱们,要怨也该怨这世道,若你们不毁了脸面容貌,好的人家不容易嫁了,至少还可以寻个普普通通人家,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俺现在就可以给你们这样的生活。” “你们为了俺,自毁了脸面,虽是自愿,俺心下却沉重若山,这世道……没人愿意将一生荣辱、荣耀给了哪一人,没人愿意将一生全部给了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私心,大哥、二哥……六哥他们,狄大哥、狄二哥、狄三哥他们,周叔周横、杨叔杨六郎,即使俺那岳父,即使俺都要把长子曦儿姓狄,不也还是不愿相助俺,不还是留在了川蜀……” 陈启国轻轻抓起孙尚香手掌,翻看着已经粗糙了手掌,感觉她想要闪躲,心下知道她更愿意此时的手掌绵软温柔,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感伤。 “这世道……谁人可信?” “能有两三人可以相信,做梦都该笑醒了,可俺却有了四五百个自毁了脸面的你们……” …… 泪光莹莹,低头为他搓洗脚掌,灯火熄灭,寂静的夜难掩压抑悲戚呜咽…… 灯灭,陈启国不言一语,只是搂着怀里痛哭悲戚女人,一边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十余年前,那个生命中最重女人怀搂着自己,一遍一遍安抚着自己的恐惧、害怕、孤独…… 怀搂着她,每每想起了早已与自己融为一体,永不分离的女人,浮现早已死去了十余年的一群可怜女人,没有她们用命、用身体换…… 一幕幕,一场场,痛苦、恐惧、孤独……像是刻在骨子里,刻在灵魂上,内心知道不喜欢,却又不愿舍去,心甘情愿将曾经所有生生刻在骨头里、灵魂上,这是比蝼蚁还卑微的一群可怜女人唯一印记。 除了他,没人会记着,没有人会在意,世间没有她们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女人累了,陈启国也不知何时沉沉入梦,直到感受到了怀里轻动,睁眼时天色已大亮,低头看到狰狞刀疤面孔,忍不住伸手轻抚,见她有些闪躲,又突然笑了。 “平日里,俺都是天色尚未亮就已起身,今日倒好,竟然日上三竿还未下床……估摸着一群混蛋又该私下嘀咕了,嘀咕着长史大人是个狐狸精转世!” 孙尚香终于有了女人本该有的羞涩、闪躲、嗔痴不满,轻轻推了推他胸口。 “将军该起床了……” “起床……你先起来,昨夜算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结果俺啥事也没做了,早晨又是阳气旺盛之时,你不先起床,俺还真没法子动身。” 陈启国说笑,孙尚香这才发觉了他的异样,也不由羞红着脸,正要开口…… 陈启国挺身坐起,将盖在床上衣物拿起披在赤裸的上身,笑道:“你也莫要多想,这次没准备好,今后有的是机会,俺也需要安静些时间考虑一些事情。” 说着,一手揽着她腰身,一边倾斜着身子去拿床头小几上残旧了的《孙子略解》。见他因自己缘故,手指还差了一分距离,孙尚香也忙钻出床被,替他将书册拿起。 本不应羞涩的她,在他面前穿着衣物,低着头就未有抬起过,摆放在面前的书页,一刻钟也未有丝毫翻动…… 房门被轻轻关闭,常年不离手的《孙子略解》被扔在一旁,头颅枕在双臂之下,u看书 uanshu 双目呆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房门再次轻响,才又慌忙将书册拾起。 替他抚平衣角皱褶,为他穿上鞋袜,递上温热湿巾……如平常往日吃了些较为简单饭食,出门的那一刻,看着同样守在门外挺立女卫,感觉又有了些不同,感觉生动了不少。 陈启国有些疑惑,站在没有名字,只有“囚凤”代号女卫身前,仔细看着露在面纱外面的凤目,看着与往日并无不同的淡漠,总是感觉有些不同,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很是疑惑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的有些不同。 “挺好的。” 大手伸出,在眼前女卫双目上轻轻抚动下,转身手按腰刀大步离去,屋内孙尚香将被褥叠好重新放入木箱,木箱会随同他一同前往平城,他在哪里,木箱随同前往哪里,屋外,随着他脚步,守在外面女卫们微躬行礼,一一默默按刀随在身后。 像是被孙尚香招呼过了,前厅数十将领已经在低声交谈等候,在他进入厅内时,全起身行礼。 “都坐吧。” 众将见他坐下,一一也盘膝坐了下来,狄忠俭抱拳道:“大帅,可是平城发生了事情?” 陈启国一一将面色肃然将领看罢,笑道:“平城无事,还是以开荒耕种为主,本将军回平城是有些其他杂事要处理,你们该如何还依然如何,狄二哥正好可与俺一同回平城,算是歇息几日好了,此处暂以李司马为首,诸将当竭力辅佐,不可疏忽军规军律!” “轰!” 众将轰然站起,齐齐叉手抱拳。 “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北方重镇军城设想【第2章】 自阴山大营一路北上,沿途不时就会见到手扶耕犁开荒种田农夫,所过之处,但凡见到高高挑着的黑色“飞凤”战旗,全都停下脚步,向着极速奔驰而过两百骑微躬身体…… 并州多山,山岭包围下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谷地,并州最大的晋阳谷地平原、上党谷地不言,晋阳之北新兴郡、雁门郡亦有狭小谷地平原,再之北,过了雁门关至平城之北长城的大同郡亦是一个谷地平原,沿着滹沱河向东可入幽燕,同样也有一些肠子状谷地。 谷地是最佳耕种之地,但并州唯有晋阳谷地平原最大、最为肥沃,尤其还有一个几百里的“九泽”大湖,其余的谷地就要差了不少,虽因四周山势之故,每逢雨水皆向低处谷地流淌,但并州并不是雨水较多之地,还有一个极为要命现实,并州真正可以种植的土层较浅,很多地方两三尺之下就是黝黑炭石。 土地贫瘠,易于干旱,如此之地就需要开垦更多田地,需要更多粮食用于储备,穷怕了、饥饿怕了的陈启国,本能的就想着耕种更多田地,本能的想要储备更多粮食以备不测风云。 一路所见军卒、老弱民夫全力开荒耕种,心下是欢喜的,只是一想到江东建康此时联络西凉,欢喜之情也淡了许多,沿途并未过多停留,没有与沿途民夫过多挥手致敬,用了两三日才一路来到平城之下。 像是早早知道他今日前来,胡氏、陈九、九娘带着一干将领出现在城外迎接。 陈启国甩身下马,大步走到胡氏、陈九面前。 “阿娘、九叔,虽天气渐暖,早晚还是凉了些,孩儿又不是外人,没必要每每出城相迎。” 与胡氏、陈九招呼后,又与一干兄弟们、将领拥抱、抱拳后,接替了赵氏位子,一边推着陈九入城,一边说着铁厂炉子之事,最后又简单说了些胡民私奴耕种和棉田之事。 胡氏、赵氏、怀抱着儿子的九娘在旁,一干将领,包括牛阚一干兄弟也被排斥在数丈之外,几人身后跟着按刀的刘裳一干囚凤营女卫。 陈九认真听着他的简单介绍,叹气道:“时间太短了,一时无法产出农具、甲胄刀兵也正常,等耕种过后,再多调些民壮、军卒开山,如此也可加快些进度。” 陈启国想了下,摇头说道:“俺觉得没这个必要,大同郡刚被咱们占了不久,最为需要的是一些御敌戍堡、土城,是百姓避寒屋舍,有家,人才可安心,有些事情急不来,一点点来吧。” 陈九想了下,点头道:“如此也好,娃还是依照祁县那般,以平城为心立数十卫星土城吗?” 陈启国脚步微顿,又继续推着他走在牲畜臭气的平城街道,摇头道:“大致与祁县差不多,耕种之时,百姓居于临时村寨,余者皆居住在一起,便于抵御外敌侵入,只是俺想在平城之南,重新建一座大同土城,这座平城当做右旗兵城。” “既然要将此处作为并州北方最重要军镇,咱就完大一些!” 陈启国笑道:“俺准备将大同城建成长宽各十里,墙高十丈、宽三丈,外用土坯垒落,内外各用砖石,用以护住城墙长久。” 胡氏、陈九、九娘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他,胡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激荡,开口说道:“长安城周长六十里,洛阳城周长八十里,襄国周长仅十三里,邺城也不过周长二十里,大同城周长四十里,这……这……” 听着胡氏话语,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工程有多么巨大,长宽各十里,一座囊括了方圆百里巨城是如何消耗民力,脚步停顿皱眉思索良久,还是微微摇头。 “这样的巨城俺也没想着一两年建成,当下只需在外围建一些百姓御寒土堡,方圆百里巨城……大同城不似长安、洛阳、襄国、邺城,不可能养活动辄数十万、近百万百姓,俺之所以想建一座方圆百里之城,主要是想着,即使外敌前来围困,如此之城,来敌纵有百万大军围困,城内亦可有田耕种养卒,亦可独自坚守数年。” 陈九眉头紧锁,说道:“此城太过庞大,消耗民力太多,终是不妥。” 陈启国点头说道:“九叔说的是,暂时俺就是这么一想,此城可先不建,可以在其中修建一座小城,算是咱们暂时居处,将来用于大同城的内城,此时可先在外围修建卫星戍堡,卫星戍堡是为了百姓自己安危而建,为了自己可以有避寒屋舍,如此修建算不得是征民劳役。” “长宽各十里,如此巨大城池算是俺自己修建的,将来百姓若参与其中,皆付以钱粮为酬,百姓愿意农闲时,多挣些钱粮贴补家中所用,可以前来修建,若不愿,俺也不勉强,如此,修建大同城也就算不得是征民苦役,徒耗民力了吧?” 几人又是一愣,九娘忍不住开口道:“大郎,这要花费好多好多钱粮啊!” 看着自家媳妇心疼钱财,陈启国不由笑了。 “取财于民,用财于民,军卒屯田自养,虽会有些其他不足需要大同城补足,但也用不了太多,百姓穷苦,不能仅有耕田收获,不能仅用一季粮食空耗家财,将来矿山用工需要支付钱粮,修道铺路需要支付钱粮,修建城池同样要支付百姓钱粮,百姓富裕,店铺遍地,大同城所取来往商旅、经营店铺之税赋亦水涨船高。” “再说,这座城是俺自己修建的,土地都是俺的,哪个若要居住在里面,也是要收取费用的,俺估摸着,就是亏也亏不了多少,但却打造了一座北地重城,当是值得。” 陈启国推着陈九入城,一座庞大城池修建并非简简单单的事情,陈启国也无法确定如此巨城可以多久完工,或许用上五年,或许十年、二十年…… 大同土地贫瘠,面对的敌人却比幽州更加残酷,幽燕之北山岭丛生,想要杀入幽燕之地,只能自大同之东大宁和幽燕东北角的令支杀入。 幽燕之北多山岭、林地,并不易于形成动辄一二十万铁骑南下,并州之北却又不同,阴山之南和长城之间是大片肥沃河套草原之地,是平原、丘陵之地,最易短时间使牛羊肥硕,即使暴力摧毁杀戮,即使屠戮了一个胡人都无,只要退入长城之内,几十年后,又会轻而易举聚起数十万胡骑。 关中之北是黄土高原,是高山丘陵,想要建起一座真正军镇重城根本不现实,就算要建起如此重城,也只能在金城河套之地。 陈启国没有前来并州,没有收获了大同郡还罢,得到了,本能的就想在此处修建一座真正的北方重城,出长城,向西可击河套诸胡,可兵入西域,向东可击东部慕容、宇文、段氏鲜卑,可击东胡诸部之右翼,向北过阴山杀入高车柔然诸部,可逼迫柔然臣服。 大同郡居北方草原南境之正中,一强而威慑整个北方草原,如此关乎中原气运之重地,陈启国本能的就想建造一座真正军事重镇,而这些又需要足够的百姓支撑,此时他搜刮了新兴郡、雁门郡,再加上自祁县带来的军卒、俘虏的胡汉之民,此时的大同郡也才五万军民,如此又岂能让他满意了? 民如水,财若水,大同郡若富了,自会吸引无数人前来求活,大同郡田地贫瘠,何以为富? 耕田种地可富裕一时,长久来看终是不成的,只能以工、以商贾富民! 想归想,现实却是残酷的,只能一点点的来,先凝聚在一起,每千人立一土堡卫星城,如此土堡并非很难,也无需太过坚固,数万人齐齐动手,建造如此土堡也就几个月即可安置数万兵卒、妇孺老弱。 众人入城,一路前来城主府,按照主次一一坐下,陈启国坐在主位,九娘抱着还算老实的儿子跪坐在后,胡氏、陈九一左一右坐在下手,为了彰显管着民事文官地位,文官居左、武将居右。 陈启国看向胡氏,说道:“阿娘,uu看书ww.uukashuo大同郡所有人丁可已查清?” 正式场合,胡氏也只能是他名下官吏,点头说道:“虽还未真正理清,大差不差也已清楚明了,山中放牧部族不是很多,加在一起不足三千之数,今时已愿臣服,故而并未强迫他们出山,其余的……除阴山矿山所属俘虏胡奴外,左旗所属军户三万四千六百余人,右旗七千三百众,民户今八千三百余,所有人丁不足六万之数。” 陈启国微微点头,心下却一阵叹息,一一看向所有人,说道:“山中部族,低于百人可授队帅,千人者为营帅,并入右旗,为右旗名下军户。” 马峒心下一阵激动,忙站起抱拳。 “末将领命!” 陈启国向马峒微微点头,又一一看向所有人,说道:“军中自有军中规矩,民事亦有民事律法,军、民各立不相统属,民户八千三百余人亦设一旗,即中军黑凤旗,由囚凤营统属,凡属大同郡之人皆军户之人,屯田戍守之卒皆归军部所属,在家弄田者皆为户部所掌,两者皆在将军府之下,各不统属。” “军户与民无异,可就学与学堂,十六岁服兵役三年,三年后为终生后备征役之丁,以尽外敌侵入保家卫国之责,服兵役三年,可自行选择居家务农、经商、科考为官……皆与民无异,若十六岁者科考中举,或服役时科考中举,可免其兵役之事。” “兵役三年,自行决定去留,或为兵、或为民,年四十五者退役者,将官者可退而为牧民之官,民之县尉者,非军伍退役之将不可任,兵部之吏,非军伍者军将不可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长安镇将的不同【第3章】 “民事上有民部掌百姓耕种理民诸事,亦有律部纠察不法之为,军部之下各旗亦有主将统军作战、司马掌军纪律法、整训军卒、辎重后勤,希望诸位各居其职、各任其事,莫要犯了规矩,否则……莫怪本将军不讲兄弟情谊。” “私下情谊、明面公事公办,希望诸位可以将肩上责任提拎清楚。” 陈启国又说道:“本将军欲立大同郡学,下分民、兵两个学堂,祁县此时离不开田老,民学学堂山长由阿娘担任,兵科学堂山长由九叔担任,本将军任两科学堂副长,左右中三旗,凡旗帅、营帅、队帅、什长、伍长,皆需进行三个月为期入学学习,当然,所有将领不可能同时入学学习,此时也正是耕种之时,兵部、各旗主将当仔细安排八月入学人员,民部、律部亦是如此。” “轰!” 军、民、律三部官吏,左旗夔牛、右旗飞马独角兽、中旗黑凤旗,近百文武轰然站起,叉手应诺。 “诺!” 陈启国最为重视军规军律,厅堂中,无论哪一个,都是军中出身,就算原本不是,随着与代北拓跋鲜卑大战,也全都算是军伍之人,屋内也都习惯了他的各司其职,知道他的规矩颇重,这番话语中,除了新增一个大同郡学堂外,余者并无其他新增之语,无论心下是否对入学理解不理解,全都起身叉手应诺。 看着众人躬身抱拳,陈启国微微点头,也随即站起。 “每一个读书识字之人都是极为珍贵之人,无论民、兵所属之民、卒,都要将人送到将军府,都要由阿娘、九叔和本将军亲自考核。” “当前正是开荒耕种之时,都要尽可能耕种出更多田地,田地种罢,所有人也不能放松了,兵部要修筑戍守御敌之堡,民部亦要建御寒过冬之屋舍,大家都较为忙碌,但再如何劳累忙碌,也要每日抽出半个时辰训练,无论军、民都是如此,咱们人丁稀少,无论男女老幼,都不能荒废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诺!” 数十文武轰然应诺,陈启国看向胡氏、陈九,见两人微微摇头,这才整理了下衣甲,一脸郑重严肃。 “散堂!” “轰!” “恭送大帅——” 武将轰然捶胸低头,文臣抱拳叉手,陈启国推着陈九,胡氏、九娘、赵氏跟随在后,五人没有走出厅堂,而是转向正堂屏风西间,西间后墙已被打通安了个房门,与之对应的东间房也有一门,后院入前厅虎堂议事,自东而入,议罢,自西而离。 陈启国刚离开议事虎堂,虎堂就跟炸了锅的沸水,陈家寨老四崔震一脸苦涩。 “大哥,八弟授课没问题,反正俺们也跟听故事一般,也能学了些六弟那般火牛破敌本事,可俺们要是入学三个月,咱们旗谁管着啊?” 牛阚哪里能解决了这种问题,也苦巴这脸挠头不已,马峒拍了拍左旗司马石朗,石朗不敢多言,忙起身让到一边。 马峒坐到牛阚身边,笑道:“八弟又没说让咱们全都一下子入学,大哥,不若这样,先让军中司马入学三月,八弟要在八月立学堂授课,三个月后也就到了十一月底、十二月初,此时正值酷寒之时,想来也不会有了出征之事,那时咱们再入学,军中大小之事让司马代理,就算真的有事发生,左右中三旗都在此处猫冬,咱们很容易接手军务。” 马峒开口,他人皆不言,话语说完,满堂之人纷纷点头。 牛阚大点脑袋,说道:“还是六弟脑子活泛,就如此了!” 一些大字不识之人或许忧愁学堂入学之事,牛阚等兄弟却毫不在意,反而很愿意听陈启国为他们讲带兵打仗的故事,总觉得比村里老人讲了一遍又一遍枯燥过往强多了,而马峒五千骑对阵拓跋什翼犍万骑所用火牛,就是陈启国曾经讲过的故事。 没尝过甜头,故事也就是故事,真正从中获得了好处后,牛阚、马峒一干兄弟更加重视那些讲过的故事,只是他们以往仅仅只是当做故事去听,并未太过重视,大差不差也都还回了去,今次一听又要讲故事,一个个对此全都严肃无比。 陈启国推着陈九走入后院,对前院嗡鸣不闻不问,随意说着他对学堂的想法,陈九对此不是太过在意,还未进入后院居所内间,突然开口问起江东司马台为使臣之事。 “司马台出使西凉,当如何?” 陈启国推着陈九来到石桌旁,招呼了下胡氏、赵氏,又将几个月大的儿子抱在怀里,与九娘一同坐在一旁的木墩上。 “七哥去西凉,江东定是准备了北伐之事,此时入西凉,最迟也要在秋冬方能开打,不过俺并不认为江东会在冬日开打,如同北方之人不喜炎热潮湿的南方一般,南方之人亦不喜北方如刀酷寒。”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娃说的有理,荆襄之晋兵当选在来年气暖之时,当选上洛郡北攻之路。” 陈启国点头说道:“上洛郡兵卒已经入川蜀,此时正值耕种之时,各家都已停了战事,待秋收之后,入蜀南军当会攻夺梁国汉中。” “上洛郡已空,自是南朝最佳北攻之地,南军乞活为锋,一旦夺了汉中,南朝大军随后尾随,顺势而收了汉中并非难事。” “唉……” 说着,又是深深一叹,陈九以为他在感叹入蜀乞活军为江东建康做了嫁衣,刚要开口…… “唉……” “俺总觉得……此时并不是南朝开战最佳之时,若能将战事向后推了一年,或许更要好上一些。” 陈九一愣。 “这是为何?” 陈启国皱眉说道:“襄城公病重待死,此时盯着关中之人颇多,若南朝此时有北伐之意,坐镇关中留守之人必是石虎其中一子,原太子石邃已死,今之太子乃次子石宣,石宣与五子石韬相争,子壮父未死,石虎两子相争对于石虎来说是有好处的,他们是不可能离开邺城的。” “三子石鉴、四子石苞、六子石斌,此三子年岁较长,若南朝自荆襄北攻关中、西凉出金城东攻相助,如此之战,外镇大将绝不可能为统兵大将,正如之前建康大将庾亮北征之事,虽以征讨大将军夔安领军,却以年长三子石鉴为监。” 陈启国皱眉说道:“六子石斌为人骄狂若长子石邃,亦因前太子石邃之事,虽战功最盛却被夺职不用,如今只是一安乐王,监军关中只能是三子、四子其一。” “前有石邃与石宣相争,今有石宣与石韬相争,若石宣步入石邃之后尘,最有资格成为太子就只有三子石鉴、五子石韬。” “石鉴居邺城,于石宣来说,石韬得其相助,势必威风大盛,能将之流放关中,自是全力将之驱逐出权利中心,于最为受宠五子石韬而言,虽可借助石鉴之力与石宣争锋,但却又是其登上太子之位最大阻碍,石韬更为愿意这位三哥只是助力,而非与他竞争之敌,若一定要有人前往长安镇守,石鉴流放关中亦是最佳之选,况且那位义阳公石鉴尚还领着督理邺城之西的‘右将军’一职,如此一来,大战一起,入关中节镇者当是那义阳公石鉴。” 陈九皱眉不语,胡氏疑惑道:“信儿,石鉴、石苞入关中节镇,难道会有什么不同?” 陈启国苦笑道:“不是他们有何不同,而是他们与其他镇将留守关中的不同。” 陈九说道:“娃的意思,若江东建康不来关中,关中当非石虎之子,而是邺城之将?” 陈启国无奈点头,说道:“关中被江东建康、西凉张氏同时盯上,如此之战,必须要有石虎之子节镇,若无此战就不同了,仅看石虎作为,襄国——邺城——枋头二十万胡兵、百万胡民,其子、其善战之将皆在邺城周遭,洛阳与长安地位相若,u看书 ww.uukansh 此时也无石虎之子节镇,之前,长安亦无石虎之子。” “说好听些,石虎是把拳头紧紧攥起收在胸腹,可以更有力挥拳迎击来敌,说难听些,他就是怕死,怕外镇之将做大难制,将领尚且如此,更何况他的那些年长儿子们,石虎也担心他的儿子在外用他的权威广收四方,若无必要,是不会轻易放了出去的。” “若晚上一年,待此事尘埃落定,镇将落定,江东再来,北伐情况或许会好上一些,说不定趁乱抢了长安亦不一定。” 陈九眉头更加紧皱,九娘根本就听不懂这些,抱着陈启国手臂,只是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来,胡氏却越来越疑惑不解,犹豫开口说道。 “信儿,阿娘越听越有些不解了,大战之后,石虎大王必是遣子前来,即使之前有了镇守关中之将,也定然会有一子前来,正如我儿所说,义阳公石鉴当是最有可能之人,可这两者间又有何不同?” 不等陈启国开口,陈九却说道:“是有些不同,那石鉴后入关中,就有了将相不和之事,战败也不稀奇。” 胡氏猛然一惊,这才明白里面隐隐暗含着的巨大差别。 陈启国点头说道:“这只是其一,襄城公石涉归一旦病逝,襄城公府能否还死死掌控原属兵马尚不好说,无论如何,一时之乱是必然,但这并不是最为致命的,最为致命的是抵御西凉、稳定北面羌族的戍边屠各罪卒!” 陈九一愣,胡氏却骤然惊起,一脸骇然看向迎面看过来的陈启国,陈九或许不知那些戍边罪卒之事,她却甚是清楚。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比人,气死人 八王之乱后刘渊是第一个反叛成功胡族,犹如天下武林盟主一般,当时跟随胡人无数,再加上石虎把石勒诸子弄死后流放戍边胡族,这些罪胡数量众多。 姚戈仲这个羌族首领降了石虎后,虽关中之北的羌族是个威胁,但还算较为安稳,代北拓跋鲜卑之前有拓跋什翼犍在襄国、邺城为质子十年,也只能算是隐忧,石虎不死,一时半会并不会对石赵产生巨大威胁,但西凉张氏、幽燕鲜卑一西一东却是眼前最大威胁,故而两处戍边罪胡最多。 戍边罪人,待遇自不用多言,上庸公、襄城公活着的时候,身为屠各头人的他们,可以稳住、照顾些戍边的族人,换了他人,是否还会如此? 上庸公石日归已死,襄城公石涉归将死,戍边的罪胡会有如何的震动? 陈启国以己度人,乞活军又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仰头看着一脸惊骇的胡氏,苦笑道:“孩儿敢保证,七哥司马台一定会以西凉戍边罪胡说服张氏,只要健康朝廷借道上洛郡出峣关,只要屯兵霸上虎视长安,张氏一定会兵出金城!” “若一开始,那石鉴若率先前来镇守关中,以石虎威势可压十数万罪胡,西凉张氏能否冲出金城尚还是个疑问,关中几若一体,几无胜算。” “若建康蛰伏一两年,待关中镇将尘埃落定,待关中戍边之人不满自乱,虽俺不认为关中可夺,亦能重创石赵之卒,重创大量杀伤,虽无奈而返,亦是大功!” 胡氏看着他,神色颇是怪异,知道看着此处是被屠各部所得,实则已经是乞活军之土,犹豫许久,缓缓坐下不言。 见她眼中异色,知道她在想着什么,陈启国并未太过在意,若真的反对,早就将他打包卖给了邺城石虎。 “自己不努力,没本事,每每需要他人相助,西凉虽自立数十载,却也还是护佑了数十万汉民,终有大功,若无必胜之机,当尽可能避免西凉参与其中,建康人丁众多,又居富裕江南之地,他们怎么玩都玩的起,西凉可不成啊~” …… “唉……” 听他如此说,陈九沉默许久,深深叹气一声,西凉正因太过偏远,这才能安居一处,可若真的激怒了石虎,不言击败西凉,只需重创,只需将河套胡人的贪婪引入西凉,群狼撕咬之下,西凉又能存世几时?深入胡人之地的几十万汉民,又将何去何从?几十万汉民又能存活几人? 没人知道,陈九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收到祁县送来的信件,后悔将信件送给眼前小子,后悔听到这些话语。 …… 气氛压抑让人难受,熟睡了的儿子小手乱抓,陈启国低头亲吻了下儿子,叹气一声。 “江东建康太过虚浮,夸夸其谈者众,刘渊反叛之时,晋国就有借助鲜卑之事,江海虽有风浪之险,却也比不得荆襄入西凉,西凉可遣使,鲜卑定有使者前往,关中……咱们管不到了,但慕容鲜卑绝不能越过长城一步,绝不可让慕容鲜卑做大难制!” 胡氏双目更加疑惑不解,近在身侧的关中不管不问,偏偏盯着千里外的慕容一族。陈九更为担忧入蜀的乞活军安危,不等他开口,一直未有开口的九娘,突然摇了摇他的手臂。 “大郎,阿爹会不会有危险啊?” 见她一脸担忧,陈启国轻轻拍了拍他手臂,笑道:“放心吧,乞活军是啥样子,咱们都是很清楚,若朝廷真的来到狄叔跟前,狄叔他们就算不喜,族人全都愿意投靠建康朝廷,狄叔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又想了下,说道:“若九姐还不放心,可以写信给狄叔,狄叔若不愿前来,若还是愿意留在蜀地,若真的被迫无奈之时,只需尊七哥为首,凭着七哥司马家族身份,自是安全无虞。” 听了这话语,九娘登时不满噘嘴,说道:“俺爹就是老糊涂了,自家人不帮自家人,也不知他是咋想的?大郎,俺不喜欢那个死马,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陈启国一阵无语,叹气道:“一旦入川蜀,身后无建康朝廷还罢,一旦他们自上洛郡北上,九叔他们就必须选择一方,夹在益州李氏、关中、建康三者之间,必须要选择一方。” “建康朝廷大肆自上洛郡一路北上,关中必是震动不断,石虎此时正在逼迫百姓修建宫室,正满世界搜刮貌美之女,虽然兵卒出车、出牛马、出钱粮再征江东之事不了了之,如此逼迫下,一旦建康兵马出峣关,出蓝田县,关中必是反叛无数,虽在俺看来,建康最后也只能打道回府不了了之,可若入蜀乞活军一旦顺顺利利占了汉中,只要沿古道威逼关中,无需与石赵之卒大战,亦可趁机吞下十万投靠之民,旬日间即可得数万汉兵之卒,这可比咱们得来军卒轻松多了,也比咱们维持胡汉两族相善简单。” “但这一切都要有个先决条件,就是需要投靠建康朝廷,既然投靠了,建康朝廷自会遣派一将节镇,与其一个不知根知根知底之人,反倒不如选择七哥司马台。” 汉民百姓不愿靠近大城居住,皆尽可能远离躲祸,一旦入川蜀乞活军获得汉中,挑着建康朝廷的名头,胡人祸祸不断下,想要收获十万百姓不是很困难,仅仅只是做个样子就能轻轻松松得了数万兵马,想想自己拼死拼活,抢了三个郡,抢了代北,这才有了六万老弱妇孺,想想就让人郁闷、无奈…… 九娘还要开口,陈九向她摇了摇头,苦笑道:“九娘,娃所说的已经是上上之策,若李易、狄蛮子、孙老抠、赵至刚……若他们连这些都提拎不清楚,就算死了也是自找的,自己寻死,任谁也是救不得,更不能去救,会把娃生生拖累拖死的。” 九娘一阵犹豫,恨恨一跺脚。 “爹要还是不听大郎的,俺……俺就不管他了!” 看着九娘脸上恨铁不成钢,陈启国心下却苦笑不已,自是知道她心下终究是担忧的,赵氏推着陈九离去,胡氏也起身离去,不多时,只是将儿子放到床榻上,还未来得及与九娘好好亲热一番,趁机将孙尚香收入房的事情说了呢,房门就被黑衣女卫敲响。 陈启国将房门细细关上,眉头微微皱起,九娘疑惑不解。 “怎么了?” 陈启国三下两下将鞋袜踢掉,九娘忙掀开了些被褥。 “九叔送出一封信件,想来是替九姐训斥狄叔的信件,可……可阿娘也写了封信件,送去哪里……不知。” 九娘心下一惊,忙坐起身,看着他紧盯着自己胸前也未有遮掩,而是伸手很是推了下他的大脑袋。 “孙长史天天在你身边,还看不够?” 陈启国猛然向后一躺,很是郁闷道:“正当风流倜傥之年少,羡艳美色再正常不过,可俺是大将军,是大帅,家中又有雌虎卧伏,九姐不允,俺还真不敢。” 九娘对这些话语早已免疫,很是白了他一眼,不满道:“想要纳妾就说,俺又没真的拦了你,偏偏编排起俺来!” 陈启国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哪个女人是真心释怀的,嘴里轻叹一声。 “九娘知道狄二哥与剑奴之事吧?剑奴的脸面还是好着的呢,结果呢?狄二哥连洞房都不愿了……” 低头见她欲要开口,忙用大手戳了两下她的嘴唇,一脸笑意。 “不许替狄二哥说好话,若他是大哥、二哥他们,俺可不会与他多费口舌,定会先按着揍一顿再说!” “剑奴若自愿辞去律部司马,心甘情愿在家生娃养家,俺啥话都不说,可既然做了律部司马,就应该有自己的性子,就该是个独立之人,就该不从属哪一个,若一定说从属,也只会从属于将军府,而不是狄二哥,妻子是妻子,相敬若宾,贤妻良母……这些都没问题,但要公私不分就不成了,他一个营帅,就要让将军府三驾马车之一的律部司马低头。” 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俺一个大将军,uu看书 ww.uukashu 俺都没逼着九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一个营帅,凭啥要逼着俺的左膀右臂低头?” 九娘很是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再理会狄忠俭的事情,心下反而也有些甜蜜,搂着他腰腹说道:“若俺不愿大郎娶了孙长史,大郎是不是不乐意?” 陈启国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九姐这是逼着俺低头呢?” 又是一叹。 “未来咱们的路还能走多远,咱们谁也不知道,只能尽可能多走上两步。” 手臂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说道:“不瞒九姐,知道狄二哥的事情后,俺心下是有些不满的,若不喜欢,一开始就别与人一般去追求,追求到了手又后悔,这不是男儿大丈夫的气度、心胸。” “剑奴尚且如此,囚凤营四五百毁了脸面之女又当如何?狄二哥不闹腾还罢,这么一闹腾,将囚凤营置于何地?” 九娘有些理解了他心意,轻轻将他拧着的眉头抹平,叹气道:“所以大郎才要娶了孙长史,希望可以给这些可怜女人一个希望,一个可能……” …… 陈启国一阵沉默,不得不点头承认。 “自她们毁了脸面的那一刻,她们的一切就都送给了俺,她们的命,她们的尊严、荣辱……她们的一切一切都给了俺……” “唉……” “这世道……谁可信?” “俺真的认认真真想过,或许只有九叔、阿娘是绝对可信。” “大哥,二哥,三哥……狄大哥……狄三哥……周叔……杨六叔……甚至九姐,有时都不足以相信。”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说媒 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低头亲吻着她额头,手臂紧了紧。 “大哥他们终究会有自己的妻儿,会有自己的家族,狄大哥他们也是这般,狄叔是九姐亲爹爹,尚且为了名利钻入川蜀山中,余者又如何言毫无保留赤忠?” “俺相信,九姐绝不会害俺,与他人在一起,哪怕狄叔与俺起了争执,九姐也会站在俺的一旁,可九姐想过没,咱们有了孩儿,有了曦儿,九姐的爱也分了两份。” 再一次亲吻着她的额头,看着她双眼,轻笑道:“曦儿是俺的孩子,对他的疼爱,俺相信不会比九姐少了半分,俺也不认为九姐将爱分成两份是错的。” “狄大哥、狄二哥、狄三哥前来相助,俺心下是感激的,可俺也知道,三位哥哥前来,主要还是因为九姐,因为曦儿,俺刚说起心下不满狄二哥与剑奴置气,九姐心下当是不喜的,当是想着女人就该听着男人话语,想着狄二哥舍下了狄叔前来帮俺,俺却护着剑奴,心下是有些不满的,对吧?” “大郎,俺……俺……” “九姐,俺没有埋怨、怪罪,九姐性子刚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九姐这样想也没错,只是九姐想的少了一点,没去想着剑奴身上还背着律部的公平公正律法职司。” 陈启国手指轻轻抚动她的脸颊,盯着她有些闪躲双目,心下一阵好笑。 “狄二哥与剑奴置气,九姐没有找来剑奴一阵打骂,没有替狄二哥出气,俺真的很欢喜,至少说明九姐是识大体的女人。” “曦儿渐长,未来咱们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说咱们是牙齿与舌头关系,那是一点都不错的,九姐的性子刚强,日后难免会有牙齿咬舌头之事,难免会磕磕碰碰,可那些毁了脸面可怜女人,却将牙齿全都敲了下来,不会伤了俺半分。” “俺信她们!” 九娘张嘴数次,眼泪突然莫名流了出来。 “大郎……俺……俺……” “莫哭……莫哭……” …… 陈启国有些后悔说了这些,可他知道,有些话语若不提前说出,今后还不知会惹了多大麻烦,一阵手忙脚乱。 “九姐,俺真的没有责怪九姐之意,俺相信九姐连命都敢给俺,又岂会害怕毁了脸面,只是害怕俺做噩梦,这才饶了俺……” “莫哭莫哭……” …… “唉……” “九姐,俺对是否纳妾其实也没啥感觉,给不给尚香一个名分,想来她也不会有丝毫在意,可九姐想过没,九姐是大同郡数万人的女主人,若俺身边仅九姐一人,他人不明说,私下里会如何?” “说九姐是个妒妇,不识大体啥的……” 陈启国见她眼角挂着泪珠,还睁大着眼睛很是不服气,见她如此,又不由笑了。 “囚凤营年岁较小些的还罢,她们还可以有生孕机会,可尚香比九姐年岁还大,大了俺十来岁,俺私下里特意打听过了,早先年她也有过生孕,在北宫卫五年多都未再有过生孕,今后也不可能再有了孩儿,今后俺不敢说还会不会再娶了他人,但,除了囚凤营外,俺不会再娶他人,孩儿只有九姐可以生养,也只有九姐最是貌美……” “四五百人,把自己一切都给了俺,如山一般沉重,俺娶了孙尚香,或许……那些女人还可以有其他选择……” “大郎……” “莫哭莫哭……” …… 身为将军,时代使然,不可能仅仅只一个女人,无论对哪一方都是极大的压力,九娘现在还不觉得,却不代表不懂这些。 生养了孩子,有了孩子照顾,不可能再如以往整日跟着他跑来跑去,囚凤营整日在身边,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的,只是从没想到他会为自己想了这么多,又羞又愧,心下也再无一丝一毫不痛快疙瘩。 有了家室,有了另一个寄托,某种意义上都存在着背叛的可能,这种背叛并不一定就是转身砍人脑袋,纯粹、不可质疑的信任,对于陈启国来说,只有那些毁了脸面的女人,从不怀疑自己任何决定,而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需要说服一些人,都需要花费一些口舌,囚凤营不需要,只是默默执行自己每一个决定。 好像在弥补着躺在身边女人的伤害,一夜可是把她折腾坏了,若非她一再拍打他后背,在他耳边说着儿子哭闹,或许还不会放了心爱着的女人。 两封信件离开平城将军府,九叔的信件根本不需要猜测,知道他这个南北乞活军总帅担忧入蜀乞活军的生死、未来,可胡氏的信件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上庸公府已经将他们“娘俩”逐出了家门,除了洛阳胡府还有一老奴外,难不成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陈启国心下疑惑,却也不信这个女人会害了自己,这对她没一丁点好处。 疑惑归疑惑,也不打算去追寻,就当没有发生过,一大早,九娘比他起了还早一些,为儿子把屎把尿一番,又将儿子扔在他怀里,父子俩人用着毫无意义的咿呀交流不亦乐乎,直到房门再次推开,一大一小才被迫起床。 儿子仅七八个月大,九娘将小家伙照顾的很好,跟个小老虎似的,除了饿了、尿了、拉了,基本上并不怎么哭闹。 胡氏、陈九、陈启国,三人并不是在一张饭桌上吃饭,陈九、胡氏两人与他的关系很有些特殊,私下里也想过两人是否成为一家人的可能,后来也只是想想,年龄相差太大了。 或许这个时代,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足够富裕,足够有权势,即使躺在床上病重待死,照样可以寻个豆蔻少女冲喜、暖被窝,更甚者,饥饿之时,仅半个发霉了馍馍也可以换了一个娇艳没落大族之女,每每看到这种情景,心下总是莫名的难受。 往日里,饭前总是本能的来到陈九身前,老头也会将一日里所需要做的事情安排一下。一年多来,离开的时间较多,他也成为了“一族”首领,习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但两人相聚在一起时,饭后第一件事,还是不自觉先要来了陈九房内说上两句。 儿子成了他胸前的“背包”,父子两人骑马巡视各营,又稍微在外查看了下耕种情况,中午陪着陈九吃了顿饭,说了些乱七八糟事情,饭后父子两人坐堂,处理兵部、民部、律部文书,他是大同郡将军、郡守,不可能什么都置之不理。 一日来还算清闲,按照习惯,午时陪着陈九、赵氏,晚上陪胡氏一起饭食。 按理说,胡氏出身要比陈九好的太多,饭桌上规矩要多一些,恰恰相反,陈九更为严厉许多。 绿娥在旁伺候,帮着九娘照顾饭桌上捣蛋的儿子,看着绿娥欢喜模样,陈启国突然笑道:“绿娥姐这么喜欢孩儿,没想过自己生养一个吗?” 胡氏、绿娥一愣,九娘很是白了他一眼,昨夜还与她说着纳妾之事,今日又说如此无脑话语,以为他又看中了眼前女人。 “大郎可莫要胡说。” 陈启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道:“难道不妥么?绿娥姐年岁又不是很大,此时寻了个好人家还可以再生了个孩儿,若再晚几年,就算有了生孕也极为凶险。” 陈启国挠头道:“此时军中将领有些是有了家眷的,有些没有,俺觉得……二哥年岁就与绿娥姐年龄相差不多,二哥也还没顾得上寻个女人,虽腿脚坏了一只,寻常人照样不是二哥对手。” 看着若有所思的胡氏、有些不安的绿娥,陈启国笑道:“孩儿不说二哥此时为并州右将军,俺们陈家寨八虎,若真论起本领,还真没哪个比得上师承人屠吕恶的二哥,大哥、三哥、四哥……几位兄长学的都是阵前厮杀和领军本领,二哥学的却是统领千军万马本领,是万人敌本领。” “大哥鲁直、刚勇,uu看书 .uukansh 三哥、四哥性阴不喜多言,是个闷葫芦,五哥义气,六哥性子也不错,就是年纪差了些,反倒二哥性子最好,最是包容、稳重,本事也高,俺觉得与绿娥姐挺合适的。” 陈启国看了眼九娘,又看向胡氏,说道:“绿娥姐跟着阿娘,做事颇为细心,二哥在祁县还要管着离石等地,家中势必需要一个持重之人,虽田老还算不错,只是田老性子弱了些,只能算是谋而不断,也幸好祁县都是些老实些的本部老弱,这才算是如鱼得水,可这也只是暂时的,将来势必会有些强势之人相佐二哥,若无更强势些之人镇守终是不妥的。” “俺所说强势,并不是说绿娥姐性子泼辣霸道,而是说绿娥姐身后还有个阿娘,有阿娘,有俺,他人想乱了二哥身后也难。” 胡氏微微点头,也觉得能给绿娥找个上好的归宿很是不错,可一想到赵封的地位,又想到绿娥的年纪,犹豫道:“绿娥若能有个归宿,阿娘也是高兴的,只是赵将军那里……” 陈启国笑道:“强扭的瓜不甜,此事还需绿娥姐和二哥心肯才行,若是可能,阿娘能寻个上好的归宿,俺也是高兴的……” “胡说什么……” 陈启国还没说完,九娘、绿娥傻眼了,胡氏更是面色一红,想也没想抬手就敲了他一下。 没有闪躲,陈启国一阵挠头,最后还是犹豫多说了一句。 “阿娘年纪也不过三十啷当,若非九叔年纪太老,俺都想撮合一番……好吧,俺不说了,阿娘将来若真有了喜欢的人,俺是不会阻挠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胡、汉2族头领归属【晚了些,3章连发… 看到胡氏嗔怒,陈启国最后还是又说了句,九娘、绿娥眼中更是怪异,场面陷入尴尬…… “信儿,你是……是不是不喜欢阿娘管着事儿?” “嗯?” 陈启国一阵呆愣,一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没头没脑话语,跨度也太大了些…… 一阵疑惑不解,看着所见过最为漂亮的女人,突然好想抓住了什么,试探性问道。 “阿娘是不是以为……俺把阿娘嫁了出去,顺势清除阿娘在并州的影响?是不是对前军将军府、右军将军府中,主要官吏、将领皆是陈家寨所属为首有些担忧?” 胡氏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信儿性子平和,阿娘并不担忧信儿会伤了阿娘,只是……此处还是胡民多了些,上庸公府公开驱逐信儿……信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陈启国心中叹气,无奈说道:“阿娘说的是,此处胡民众多,有个胡民贵族大义,更为易于让胡民认可,孩儿是上庸公府五将军,理当更为亲近屠各各部,事实却反着来的,手下大将却都是些汉民,胡民心下也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此时孩儿又说了这么一番‘混账’话语,阿娘担忧也正常,但俺相信,阿娘更为担忧胡民反叛,担忧他们砍了孩儿的脑袋。” 胡氏不开口,陈启国叹气一声,说道:“手下文武大臣皆是汉民为将,至少主官是如此,上下控制的也较严,看着有无上庸公府的支持与否都无碍,可俺知道里面的隐忧凶险。” “正如阿娘所说,并州……胡民占七成,哪怕算上各处汉民私奴,胡民也是七成,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没了上庸公府后,若真的与人争斗起来,下面会不会反叛,会不会全逃了没影,还真的不好说了。” “不敢隐瞒阿娘,也不是没有人与俺说过,阿爷死了,俺也有了这么多兵马,还喊着您阿娘阿娘的作甚?” 陈启国心下深深叹气一声。 “情感上俺就不说了,咱就说一说现实的事情,其他人,包括俺们的那些兄弟,陈家寨、周家寨、杨家寨、狄家勇武营、渑池乞活军、手下胡兵胡将……等等,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依靠,都有……可以说都有心下自以为的依靠、退路,而阿娘却没有,上庸公府不再承认了阿娘与俺,阿娘更没了依靠、退路,若一定说有,那也只会是俺。” “阿娘是个聪明女人,经历过最为残酷混乱时期,经历过家族皆死惨境,知道俺若死了,阿娘就算不死,也只会是他人的玩物,年纪稍大些,也与囚凤营那般可怜女人没太大区别。” “所以,俺相信阿娘会真心实意帮着俺,与九叔把俺当成亲生儿子一般,俺能完完全全,毫无保留信任的,只有九叔、阿娘,即使把军政大权全都交给阿娘和九叔,俺也不会有丝毫担忧。” 陈启国咧嘴一笑,说道:“仅凭此,俺喊阿娘一声阿娘,俺也不会亏了半分!” “上庸公府将咱娘俩驱逐了国公府,就算如今阿娘不是阿爷妾室,阿娘也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屠各胡氏之女,这个身份,就算石虎想抹去也不可能抹除得了,正如阿娘所言,并州乃胡人众多之地,想要完全无视胡民态度,这几乎就是作死节奏,无论如何,俺的头上都该有个胡民身份之人。” “阿娘性子柔和,没了阿娘,大同郡的胡民,手下那些胡兵早该闹了起来,九叔和俺的那些兄弟们还没能力完全压制住他们的能力,俺又不傻,阿娘的所作所为,俺又岂能视而不见?” 陈启国挠头道:“阿娘聪慧,知道胡民的性子如何,就算所有胡民都以阿娘为主,阿娘心下也是戒备颇多,当知道他们因何听从阿娘话语,孩儿也愿意阿娘成为他们的头领,这更容易胡汉两者间的和平共处,加速相互融为一体而不分彼此。” “胡民太过肆意妄为,若无规矩而骤然为高位,终为大祸,汉民将领身居高位,下面却多半是胡民,也逼迫着他们不得不转变对待名下胡民的态度,逼迫他们公平对待胡民,可若调换一二……邺城胡将较多,北宫卫、南苑卫胡将较多,阿娘可曾见过他们公平对待了名下汉民、汉将?” 胡氏心下叹息,知道他是对的,又有些疑惑婚嫁之事,见她眼中疑惑不解,陈启国一阵苦笑。 “维持现状自然最好,可阿娘毕竟才三十余岁,情之一字最是让人难懂,若哪日阿娘真的感到了孤独寂寞,俺更愿意阿娘与俺之间没有疙瘩,人就是这般,没有心结还罢,一旦有了个疙瘩,很可能由小疙瘩变成了大疙瘩,甚至挥刀相向,如此反而不好,还不如一开始就说了清楚明白。” 听了他这么说,胡氏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场面的尴尬也渐渐散去无影,白了他一眼,笑道:“这种玩笑不许再说了,阿娘知道该当如何,对了,有个事情也要与你说一说。” 陈启国心有所觉,点头道:“阿娘不会是想说昨日送出府的信件吧?若是此事,阿娘若觉得没必要,根本不用与俺说,俺相信阿娘不会害了俺。” 胡氏又是翻了一眼,笑道:“还说不担心,若真不担心,今日你也不会说了这番话语,害得阿娘心忧。” 陈启国苦笑道:“阿娘又不是找不到送信可信胡人,偏偏寻了囚凤营去做,俺又岂能不知?有些事情根本不必如此,说开了,各自知晓了对方心意,俺并不觉得阿娘与俺会有信任的问题,俺今日提这个事情,其实与阿娘无太大关系,主要还是因狄二哥与剑奴的闹腾。” “人与人需要尊重,亦需要相互理解,阿娘若真的……俺是说万一,万一有了孤独寂寞,想找个人,哪怕……哪怕找了一群男人排解寂寞,只要不越线,不坏了阿娘与孩儿之间的信任,孩儿都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 听着他几乎就差点说出“荡妇”两字,胡氏手臂抬起,最后还是无奈放下了手臂,看着他极为认真眼神,无奈点了点头。 “阿娘记下了信儿话语,不过,昨日送出的信件还是要与你说一下。” 陈启国点了点头,身子也坐直了些。 “阿娘的阿爷本是刘渊大王左将军,后来……往日不提也罢,胡氏族灭后,部族死了大半,剩下的也成了戍守罪卒,昨日信儿言西凉之事……” 说到“罪卒”两字,陈启国大致就知道了她想要说什么,眉头不由拧起。 “信儿也知,上庸公府的事情,再加上西凉边境今后的不安稳,所以……所以阿娘才想,是不是可以前来大同郡?” 陈启国皱眉说道:“阿娘的族人有多少?若是人员少一些,问题不是很大,数量若多了,恐怕就要难了些,阿娘也知,戍边罪卒并不容易调动。” 胡氏犹豫道:“原本只残存了三千,这些年生养,差不多有……七千。” “七千……如此之多,若想偷偷跑回来是不可能得了,除非俺前往长安一趟,说服了襄城公才有可能带回阿娘族人。” 陈启国一阵沉默,突然说道:“阿娘,俺想知道,阿娘的族人回了大同郡,阿娘会如何安置他们?” 胡氏没有听了之前话语还罢,此时却有些犹豫了,见她如此,陈启国竟有些怀疑起眼前的女人,是否还真的值得毫无保留的信任。 陈启国毫无保留的信任胡氏,只有在她只能依靠自己时,才会给予毫无保留的信任,可若眼前女人有了自己部族,有了依靠后,有了另外一个选择,这种信任也就大打折扣。 两人都是极为聪明之人,有些话语不需要明言。 胡氏心下叹气一声,说道:“阿娘不愿隐瞒了信儿,胡氏一族仅剩下了阿娘一人,名下部族今后也不再属于胡氏。uu看书 ww.uuansh.om ” “胡氏灭门,那些戍边族人也因阿爷而罪,这是阿爷欠他们的,也是阿娘欠的债……” 陈启国摇头道:“或许胡氏是欠了他们的,阿娘却不欠他们任何人,阿娘的意思俺也明白了,如果他们愿意,就留在孩儿名下,设一前旗安置。” “曦儿姓陈,小名以狄姓,若九娘再生养了个男娃,俺就给了阿娘,以胡氏为名,阿娘领前旗。” 胡氏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他,又不由去看向看过来的九娘…… “阿娘担忧也有些道理,上庸公府将咱娘俩赶出了府门,仅阿娘一个屠各普通胡人名分确实差了些,能有七千部族竭力支持,能用刘渊大王遗族大义名分也算不错,可以设一仅次于中军旗的前军旗,一个阿娘专属的前军旗部,不过……俺须与阿娘约法三章,前军旗未来的旗主只能是俺的孩儿,军中之事也需按照俺的规矩,囚凤营需担任前军旗大小司马,需遵守俺定下的军规军律,若要触犯了律法……” “不用信儿动手,阿娘亲手依律处斩!” “军部、民部、律部……” “也依大同郡规矩,按照信儿规矩,军不管民,民不涉军,前旗军卒属兵部所辖,族民依民部任事,依律部之法!” 看着胡氏郑重,陈启国点了点头,说道:“阿娘既然如此之说,孩儿去一趟长安,走一遭秦、朔,襄城公病重,谁也说不准何时病故,阿娘虽去了信件,一来一回就需要不少时间,孩儿还是亲自跑一趟吧,当然,俺也不能保证可以带回大同郡多少族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胡氏领前军旗【3章,第1章】 胡氏点头答应,这种事情说不好是不是一厢情愿,兴许那些戍边罪民更为喜欢留在秦州、朔州也不一定呢。 一顿饭如同两军交锋,陈启国并不喜欢这种气氛,胡氏也很默契的不再提及,又谈论起二哥赵封与婢女绿娥,绿娥虽低头不语,看着脸颊上一阵红晕,想来是答应了的,胡氏替她点头也未有开口拒绝。 离开了胡氏小院,见儿子打起哈哈,陈启国让九娘先回自己小院,他却一路来到陈九房中。 两人也刚刚吃罢饭食,陈九正在床榻上批阅军部送来乱七八糟杂事,见他前来,随意将书册从小几上拿开,目光示意,陈启国也褪去了鞋袜,盘膝坐在老人面前。 “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事?” 胡氏将火盆上温着的马奶酒提出,为着两人倒着酒水,也随意坐在一旁。 陈九提起马奶酒喝了一口,笑道:“虽这酒水没咱们汉民酿造的酒水够劲,味道还算不错。” 陈九笑道:“不用耗费粮食的酒水,怎么算来都是不错的,说吧,娃你又有什么事情?” 陈九苦笑摇头,又饮了一杯,叹气道:“此时正值耕田之时,人心尚稳,按理说俺是不该离开的,只是……阿娘想要将胡氏一门下的戍边罪胡迁入大同郡,俺需要前往一趟长安,前去一趟秦朔之地,可能需要三五个月。” “戍边罪胡?三五个月?” 陈九一愣,皱眉看着苦笑的陈启国。 “娃,大同郡五六万人丁,过半是胡民,再迁性子更野的罪胡前来,是不是不妥?三五个月……矿山作坊那里又当如何?”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九叔说的是,胡氏一族本是刘渊本部左军,是随刘渊南征北战一族,今又被安置在穷苦边地戍守,生死之胁迫下,更是不易服从管教,此时的他们……愿意与否尚还不好说。” 陈九微微点头,心知已经习惯了的地方,舍去一切千里迁徙并不是很容易。 陈启国说道:“俺虽没明说,九叔当知阿娘为大同郡之首的意义所在,当知胡氏罪卒前来大同郡意味着什么,当然,俺也不相信那些胡氏罪胡,几十年戍边还能心甘情愿低头成为阿娘的族众,至少那些头领就是不愿的。” 陈九一阵苦笑摇头,乞活军都这般,更加野性十足的屠各罪胡又岂能忠心耿耿,又有些不解疑惑,默默饮下酒水说道。 “娃,你既然知道这些,又为何还要如此?” 一阵沉默…… “俺已经应允了阿娘,九娘第二个男娃姓胡,虽不知胡氏屠各罪胡会有多少愿意前来,俺也应了阿娘一部前军旗部,俺的第二个孩儿将直掌前军旗部。” 陈九再次一脸愕然看着他。 “襄城公快死了,关中势必再乱,建康不北伐还罢,不入上洛郡还罢,可一旦兵入上洛郡,蓝田县百姓势必成为石赵与建康争锋之下的无辜,俺这次也想将蓝田县可以迁出的百姓一并迁出。” 陈启国拿起酒壶为老人倒了杯酒水,叹气道:“襄城公病重待死,想来那老头也知襄城公府所面临的凶险,需要一个外援相助,趁此从秦朔迁些胡汉之人入大同郡也是可能的。” “少了蓝田之人为石赵兵卒提供辎重,少了些秦朔戍守罪卒抵挡西凉军卒……建康朝廷最后能不能成功,俺不知道,俺也只能做了这么多了。” …… “唉……” 沉默许久,陈九深深叹息一声,点头道:“娃已决定,九叔也无异言,只想告诉娃,万事莫要强求,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嗯。” 陈启国举杯饮下酒水,说道:“俺记着了,离开乡土故地是件很难的事情,自蓝田入大同郡,自秦朔入大同郡,大同郡与这些地方相较,或许在他人眼里还有些不足,究竟有多少人愿意前来尚不可知,俺会小心的。” 听着他如此说,陈九也不再劝解,说道:“铁矿山那里又当如何,五六千胡人矿奴若不谨慎些,一旦发生意外会很麻烦的。” 陈启国笑道:“俺已经与阿娘说过了,阿娘会搬去矿山,左右两旗也会抽调些人前往,这些日,矿山还算稳妥,有阿娘坐镇,想来问题是不大的。” “矿山、作坊有虎子带人炼铁,暂时只以培养兵器匠人和矿山所用器械为主,其余的,等俺回来再说,想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陈九点头,胡氏身份特殊,地位尊崇,性子柔和,很容易得到大小胡族认可,由她接替陈启国看守数千矿奴,自也没太大问题。 数千俘虏沦为矿奴,矿奴,仅听着就会让人对这些奴隶今后产生诸多不良想法来,实际却非如此,数万大同郡百姓得知陈启国给矿奴定下规矩后,尤其是底层胡人,一个个全都不再言及此事半句。 陈启国军法严厉、规矩颇多,甚至因此砍头、为奴劳役赎罪不在少数,但这种规矩不仅仅只是针对胡人,在看到汉民因头领皆为自己人后,在与胡民打架斗殴后,同样被丢到矿山服役,不满声音也渐渐消失无踪,在军卒强压下,胡人渐渐习惯了军法一般的严厉律法。 民间如此,在百姓、军卒们看到矿山也是这套规矩后,也没了丝毫异议,甚至觉得矿山的规矩有些宽松了些,应该更严厉些。 在矿山为奴,除了没有自由外,陈启国并没有如何苛待,按照军中规矩,将人打散分成一伍、一什、一队、一营,一共分为六个营,按照所出石头、炭石,按照所出铁水给予相应粮食,房屋居所给了,无力挖矿的老弱妇孺也借一还一借贷给了牛羊,名下胡奴在《十七律五十四斩》军纪军法严厉约束下,也还算安稳,真正被砍脑袋,真正成为奴隶中的奴隶,一共也无两百人。 成了奴隶中的奴隶,根本不用继续惩罚,开山的胡奴就会当成待死的牲畜一般使用,在他看来,必要的威慑还是需要的,数千矿奴看到整日与他们在一起真正奴隶,至少在他亲自看守的几月间,并无哪个敢不满反抗。 陈九对矿山事情颇为了解,也相信,有胡氏看押下不会发生了太大事情,同意了他的话语。 与最为亲近、信任两人商议过后,此事也算决定了下来,晚上躺在床上,九娘却满是噘嘴,很不满他总是要将儿子送给他人的决定,又花费了颇多口舌解释、安慰,最后用尽浑身解数,翻云覆雨之后,才算降服了这头张牙舞爪母老虎。 儿子姓陈,姓狄,姓石,姓胡……对于他来说都是无碍,名字只是个代号,终究还是自己的骨血,付出一个姓氏,却得了胡、汉两族和平相处,可让两族相融为一体,让大同郡最终成为一体存在,他认为,这才是真正值得。 胡氏从未在陈启国面前表现出忧虑、担忧,可这种担忧、忧虑毕竟是存在的,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相处仅一年,聚少离多,真正情感又有多少? 大同郡、祁县、西河郡,并州前军将军府、右军将军府,从上到下,汉民文武占据了绝对优势,上庸公府又将她逐出门庭,换了任何一人,身处如此境地,心下担忧、恐慌也在所难免,陈启国又需要一个人来平衡胡汉两族关系,正如她所说,并州是胡人的天下,拥有高达七成胡人的并州,无论如何都要考虑这些胡人的感受。 开诚布公与胡氏谈过,答应给了她一个前军旗部众,给了她一个孩子,陈启国不认为这个女人有多少野心,相处过程中他能感受到这些,uu看书 .uuans 身居安稳的高位时,她可以掌控全局,却不能处理混乱之中各族关系,陈九几乎与她相反,或许这就是两者曾经过往的区别。 决定了要前往一趟长安,一些身后之事也需要交待了清楚,左、右、中三旗也再次前来将军府军议,会上陈启国没有与将领们解释太多,只是说襄城公病重,作为晚辈需要前往看望一二,确定了平城将军府由陈九暂领,胡氏坐镇矿山作坊之事,最后才确定了再立一前军旗,并由胡氏亲领之事。 其他之事还罢,虽有些不解他因何要前往长安,襄城公石涉归死不死与大同郡并无多少关系,一干将领们也不相信他与那石涉归有何感情联系,不解归不解,并无太多人反对,知道这种事情既然在军议时提了出来,胡氏、陈九是提前知晓了的,两位大佬不反对,一群将领们也没有提出异议。 前往长安无异议,陈九主持将军府更是获得一干汉将们支持,对胡氏看守数千胡人矿奴也认为颇为稳妥,可胡氏直领尚还没一兵一将的前军旗一部,不少人疑惑不解了。 上庸公府将胡氏、陈启国赶出家门,乞活军出身一干将领们,他们都知道两人并无多少关系,私下里也以为有无胡氏并无多大干系,更愿意另一汉民大佬来替代了胡氏,可听着要让胡氏领前军旗,很有些疑惑不解。 相比牛阚、马峒一干汉民将军,石大力、石朗、白亿、黎铁、胡七、石年、刘未、刘支耽、董度……一干胡将却精神大振,纷纷支持胡氏为前军旗将军的决定,齐齐高声称赞不已。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屠吕恶的得意弟子(上) 陈启国临离开前,特意嘱咐众将开荒种田、立村建堡之事,再次严厉警告所有人遵纪守法,并面见了一干胡族大小头领后,这才领着石大力所属千骑,在所有人竭力耕种之时南下,途经阴山时,刘裳接替了孙尚香栽种、看守棉田之事,在胡氏、抱着儿子的九娘挥手下,千余骑一路南下。 雁门关由周横子周虎领五百卒镇守,入戍城安歇了一日,交待了一番,领千余骑又在雁门郡郡治广武城停留了一夜,一路南下。 原平县、新兴郡晋昌县、郡治九原县城,陈启国仅只是停留安歇一夜,与周横、杨六郎交待了些事情后,马不停蹄一路南下入并州孟县、狼县、阳曲,虽天门关归属并州管辖,杨六郎遣兵五百守关,并州太守刘国,及后入的并州刺史石晖皆对此视而不见,默认了他这个前并州将军、刺史据关虎视晋阳举动。 有王霸围攻祁县在前,陈启国并未将大同郡兵卒南调祁县,雁门关以南皆空虚无比,无论是刚刚入主并州的刺史石晖,还是太守刘国,他们更愿意保持现状,而不是大同郡军卒南调入祁县,不愿数万大军入并州之心威慑整个并州上下,陈启国也明白的告诉他们,天门关五百军卒就是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再次围攻祁县! 话语威胁,天门关却仅有五百卒,陈启国的态度很明确,他不愿搭理并州其他事情,只在大同郡屯田戍守边关,但若再有兵围祁县之事,别怪他挥兵南下。 并州刺史石晖、太守刘国、乐平郡将军刘启、上党郡将军冯鸯、平阳郡将军孙伏寿、河东郡郡守柳恭等人,眼睁睁看着天门关五百军卒却不敢碰触。 石晖是屠各胡,是蒲子县屠各胡,隶属屠各五部后部之人,刘渊称王后,石晖领部族入上党,成为上党杂胡中一员,石勒、石虎一干羯族皆是上党杂胡一员,也因此石晖降了石勒、石虎,成为名下大将。 陈启国欲以大同郡为并州前军,立前军将军府,以雁门郡、新兴郡合并,立中军将军府,以西河郡、九泽湖周边各县、吕梁山所属立右军将军府,虽最后大同、雁门、新兴三郡合一,手里只有前、右两个将军府,但也因此产生了并州中军将军府、左军将军府、后军将军府,也因此让刘启成为乐平郡将军,甚至陈启国将三千离石胡也一并送给了刘启。 五个将军府,除前、右两个将军无意外落入陈启国之手,余者三个将军府虽确定了下来,若新任刺史石晖未能入并州,并州也将趋于平静,除中军将军府被刘国纳入怀中外,左军将军府、后军将军府将毫无意外被冯鸯、孙伏寿两人获得。 但石晖的前来,让逐渐平稳,将近平衡了的各方势力再次打乱,刺史石晖不仅与太守刘国争夺晋阳中军将军府归属,两人更是联手与冯鸯、孙伏寿两人抢夺左军将军府、后军将军府。 陈启国、刘国、刘启、冯鸯、孙伏寿、柳恭六人按下了手印,上奏奏折送入邺城,乐平郡、上党郡合并成一个左军将军府,平阳郡、河东郡合并成一个后军将军府,乐平郡将军刘启是太守刘国的侄儿,两人新入,若无意外,左军将军府必会被修成侯石闵支持下的上党郡将军冯鸯获得,同样,连个将军都不是的河东郡郡守的柳恭,也必被五王子石韬的门人孙伏寿夺得后军将军府。 恰恰因石虎恼怒陈启国对怼怒骂信件,石晖取代了陈启国的并州将军、刺史,他的到来,成了边缘了的柳恭像是没娘的娃寻到了家长,竟第一时间贴上了石晖,本私下里已经瓜分完了的并州,一块石头扔入臭水塘后,竟掀起无数风浪,至今也未有丝毫停息迹象。 陈启国不愿理会晋阳烂事,一只眼睛却始终盯着他们,自是了解几人相互厮杀不断,不仅仅他们争斗,同时也引起太子石宣、秦国公石韬、修成侯石闵纷纷介入其中,纷纷支持名下门徒。 过天门关,陈启国没有前往晋阳拜见上官,而是我行我素径直赶往祁县,沿着祁县名下田地一路奔过,看着麦苗绿油油,心下没由来的就是一阵愉悦,对出城迎接的二哥赵封、右将军府司马李元旦、府令田授、兵部长史王方侯、民部长史周勇、律部长史赵老七……大小数十文武很是满意。 祁县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右将军府除了二哥赵封还年轻外,余者无不是头发花白长者,因二哥腿脚之事,他也不敢上前大力拥抱,抱拳与一干长者见礼。 “一路前来都是荒草无数,进了咱们的地头,俺这心下才算舒坦、开阔了不少!” “哈哈……” 陈启国快意大笑,众人亦是满面笑容,李元旦笑道:“多少年没有正儿八经种地了,如今有了田,就是俺们一群老不死们,也是要耕种两三亩的。” 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咱们壮丁少了许多,没法子继续多种,可惜了无数上好田地。” 陈启国一阵苦笑,北上大同郡,一次性带离五千青壮,本就壮丁不足的祁县,能不大幅度缩减耕田就已经不错了。 见他表情如此,赵封拉着他手臂一瘸一拐走向城门,一脸笑意。 “困难总是有的,可咱们的威风打了出来,十税一的事情传扬了出去后,这些月来,逃难过来的民夫就有两三千人,九泽大湖周边之县的加入,也让咱们增加了一两万人,只是……几位将军好像很是不满,兴许会找了八弟麻烦也不一定。” 陈启国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话语,也跟着笑道:“自己没本事留住底下百姓,又岂能怪了他人?二哥不用理会他们,若敢再来,甭管他是谁,给俺狠狠揍!对于投靠的百姓要像对待自己兄弟一般,护着一个,兴许就跑来了两个也不一定。” “娃,九泽湖周边的各县当如何?那些官吏们名下田地是否也要纳入将军府?”长史王方侯突然开口。 陈启国想了下,说道:“自然要归入将军府,官也好,将也罢,都是将军府名下之民,亦当十税一,除非他们有大功,有将军府认可功勋,税赋可以酌情予以降低,十五税一、二十税一……甚至更低,但纳税是必须,即使将来俺种田也是要纳税的,将军府之下,无人可逾越此规矩。” “当然,这些人毕竟是投靠过来的,原本有了的田地,可以在将军府之下,承认他们的田地所有,不在三十年一重新分配之内,但只一条,若他们的田地荒芜,荒芜一年,荒芜田地不仅需纳税,亦是要增税一成,两年增两成,依次递增,除非荒芜土地耕种或是放弃重入将军府名下之田。” 众人纷纷点头,不少人对一些家伙霸占无数荒芜田地不满,更是不满名下扣住的汉民私奴,陈启国话语让不少人微笑点头。 霸占荒芜田地,空置税就要加上,成倍增加,陈启国不相信还有人空置,可并州人丁稀少,如此,就会有无数人放弃本霸占的无数荒芜田地,至于名下私奴……陈启国连手下大将都不允许豢养私奴,又怎会允许与他没多少情感之人豢养? 荒地无数,私奴逃了,加入陈启国的将军府,成为他的军户,哪个敢上门惹事,敢惹事,一律军法处置。 并州刺史石晖、太守刘国、乐平郡将军刘启、上党郡将军冯鸯、平阳郡将军孙伏寿、河东郡郡守柳恭不敢招惹,陈启国还真不怕名下各郡县官吏、大族敢反对,名义上所有田地都归属将军府,其下可以有一些私有,但必须要按照他给出的游戏规则来玩,哪个不服,在此事上,他会毫不犹豫剁了无数人脑袋! 田地的事情早在一年前就有了定论,众人也都认可了此事,将来这些跟随的文武也会有自己的私田,税赋虽需缴纳,却比普通百姓低了许多,只要将来有了人丁耕种,uu看书 .ukanshu.cm 自也不用担忧,如今就算给了田地又如何?没有人丁,整个天下给了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回了城主府,听着一干长者介绍,陈启国很是满意,尤其对赵封重视吕梁山,调拨了五千老弱前往放羊牧马很是满意,在众人离去,两兄弟俩对坐饮酒时,才向他挑起大拇指。 “人屠吕恶吕帅的得意弟子就是不凡,八弟佩服!” 陈启国举杯,赵封举杯相笑。 “八弟难道就不是吕帅弟子了?当年吕帅就说过,胡人兴于骑射,并州之地最佳牧马之地就是吕梁之地,水草丰盛且临河,河之对面即是羌族之地,此处若空置数年,必被羌人过河而牧。” “八弟居大同郡而镇,自是意欲出关北击代北之胡,吕梁若盛,过河以取羌人之土,与大同郡一左一右,如若牛之双角抵力,今之代北之胡必北逃远之,吕梁离石向南过河则入关中,十日可袭长安之下,如此之地,早在多年前即被吕帅所言,二哥又怎会轻易弃之不顾?” “哈哈……” 兄弟二人仰天大笑,齐齐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痛快!” 陈启国身子倾斜,一手搂过赵封脖颈,强迫着两人头顶头,一旁充当侍女的孙尚香忙将两人酒碗加满酒水,却没想到他嘴里会说出另外一句话语。 “二哥,兄弟俺要去一趟长安,想来九叔已经与你说了事情经过,九叔不会与大哥、六哥,不会与李叔、王叔他们言及,但却一定会与二哥你提及!” “还有就是……俺要与你说一桩亲事!” 第一百四十章 人屠吕恶的得意弟子(下) 陈启国在陈家寨私卖兵甲,陈九知道,赵封知道,专门做此事的三哥、四哥知晓,其余的,即使寨中长老都不甚清楚。有些事情,事关一些隐秘之事,陈九只会与陈启国开口,若言还有第二人,一定是眼前伤了腿脚的二哥赵封。 极为沉稳的性格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所学不同,其余兄弟都是学的战阵厮杀之术,赵二哥学的却是兵法谋略,是兵法纵横之术,而寨中长老,很多都是原属与乞活军其他大寨之人,有一些事情,陈九并不愿意实情相告。 听着陈启国前面话语,赵封正待点头,后面一句却是不由一愣。 陈启国这才将绿娥提了出来,说道:“二哥腿脚虽伤了,有些影响阵前厮杀,可二哥真正本事却是一军之帅,而不是阵战杀将,腿脚伤了也影响不了二哥施展本事,按理说,二哥应该可以娶一个更年轻些、漂亮些的女子,凭着二哥的并州右将军,即使是大族之女亦算不得什么。” “其他的话语俺也不多言,咱们兄弟,说句混账话语,娶了哪个姑娘都是无所谓,只是,咱们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又不得不考虑。” 赵封微微点头,心下有所悟,说道:“八弟认为二哥与绿娥姑娘合适,忙完了耕种之事后,俺亲自前往平城向婶娘求亲。” 陈启国笑道:“绿娥姐性子温和,做事稳重缜密,二哥管着祁县周边,还要督理吕梁山之事,将来兴许还要领兵在外作战,家中就不能没有坐镇之人。” “二哥你也知并州胡众之多,想来也知俺与阿娘的关系之事,二哥若与大哥、六哥他们一般,娶了何人都无碍,关键是二哥并不相同,是一地镇守将军,名下稳定之事就不得不考虑。” 陈启国又说道:“绿娥姐年岁与二哥相当,与一青涩小丫头不同,协助过阿娘处理过不少国公府之事,能力本身就不错,身后还有阿娘摆着,二哥即使出征在外,家中也当无碍,亦能压住留守之将,换了他人……李叔、王叔、田老他们,哪一个都不甚合适,若让胡将留守,更是不妥。” “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家有贤妻夫无横祸,家有贤妻家不败,俺觉得绿娥姐挺适合二哥的,当然,八弟绝无逼迫之意,一切还当二哥心意为主。” 赵封突然笑了,很是伸手捶了下他胸口,笑道:“臭小子,你都将话语说到了这份上,二哥还如何拒绝?” 说着,又咂巴了下嘴唇。 “八弟说的也对,咱们兄弟并不与他人相同,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我心意,若绿娥姑娘不介意嫁了俺这般废人,俺这就与九叔去信,耕种之事一了,俺就去平城求亲。” “呵呵……” 陈启国端起酒水,两人一碰之下,仰头亮出空空碗底,孙尚香忙又为两人斟满酒水,没太大酒劲的马奶酒,两人就是喝了再多也不会大醉不醒,天南海北的谈论,两人一直到了深夜,这才相互拍打肩膀分开。 相比大哥牛阚、六哥马峒等人,陈启国更愿意与二哥赵封谈笑,两人算是同出一门,尽管那吕恶从未承认两人师徒关系。 陈启国所学较杂,他们这一支乞活军,稍有本事之人都被他偷学了些本事,师傅都喜欢留了一手,真正能学到精髓也就两三人,按理说,再如何偷学也偷不到多少,只是他人并不知道,陈启国的脑子里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些知识,偏偏这些知识并不是自己冒出来,而是需要他去接触,需要他用眼睛去看,需要专心思索才会触发冒了出来。 吕恶传授兵家纵横捭阖之术,陈启国即使去偷也只能偷到些皮毛,只能通过二哥赵封话语学到一些,但有了这个钥匙,脑中冒出的相关知识就不再是一星半点,甚至有些东西远不是一个乞帅可以接触的。 吕恶病逝时,后不后悔没能收了这么一个妖孽弟子? 没人知道,只是知道,在陈启国十三岁时,吕恶病重待死时,两人曾用简易沙盘对决过一次,事后吕恶曾与陈九说了些话语,再加上浑小子又招惹了狄靖,陈九自此便将他关入山洞,不再允许他偷盗他人之学行为,却又将搜刮来的书册全都送入山洞。 两老头说过什么,陈启国不知道,陈九也从不与他提及,他也从不询问,好像根本没有过发生一般,从不主动碰触任何关于吕恶相关话题。 没有什么仪式,孙尚香就成了他的女人,夜里有些好奇兄弟两人的授道老师吕恶时,却被怪手很是捏了一把,很是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满是红晕的她也不再提及可恶老头来。 陈启国没有在祁县停留太久,仅休息了一夜,甚至连巡视一遍每每让他心跳加速的九泽大湖都无,领着千余骑再次南下,却不知,等他跑了没影后,一队快马奔来,正是老相识,原上洛郡司马刘启。 刘启得知消息后,一路快马急奔,本想着“好兄弟”可以在祁县停留一两日,哪里想到他会这么急切。 没能见到正主,只有赵封拿出的一封公文信件。刘启心下无奈,又有一丝窃喜,带着信件又转身快马前往晋阳,心下不住琢磨赵封话语。 …… “刘将军,八弟没有前往晋阳面见两位大人,一者是襄城公病重,还有一些原因……刘将军当知晓吧?” …… “不知?好吧,那赵某就把话语说明了吧,石刺史、刘太守前来并州皆不足一年,虽八弟前来并州戍守也才一年……” “前有河东三千兵马夜袭,继而又有晋阳兵围祁县,其后八弟更是领兵出大同郡,兵败代北鲜卑,赵某言八弟入并州一年,威风却远高于石刺史、刘太守,这不算太过吧?” …… “刘将军,赵某话语虽刺耳了些,八弟也不愿如此,有些事情却不是八弟可以预料到的。” “八弟入了晋阳,见了石刺史、刘太守当如何?以势欺辱两位大人?还是低头帮助两位大人成为并州王?” “八弟刚入并州就亲自前往安邑求见柳郡守,结果却是热脸贴冷屁股,之后更是发生三千河东郡夜袭之事,此事发生,八弟不愿与王霸闹的不愉快,第一次低头。” “铁弗部刘虎身死,大王遣女官前来巡视,王霸欲遣各部胡众前往雁门、新兴两郡戍守,并州上下皆异言异语,刚自山中而返的八弟,得知后,立即准备相应王霸之命,却要忍受‘报门而入’羞辱,但八弟还是不愿相争,第二次低头。” “八弟是并州将军,振鼓而无人响应,亦独自北上出关,迎击扰境之敌,结果又如何?王霸领并州近万众围攻出征在外家眷妇孺。” “一再不愿相争,一再低头,换来的却是一再羞辱!” “刘将军,你说,今日八弟是否该低头?八弟低头,石刺史、刘太守可以凭借打压八弟之名,强压并州各郡俯首称臣,可这之后呢?会不会再一次成了八弟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会不会是石刺史、刘太守与那王霸一般,欲杀八弟以快?” …… “不不,刘将军,八弟知道将军不会害了八弟,八弟也愿意与刘将军相善,这才将离石胡三千众送与了将军,这封信也才由将军送去晋阳,明明可以早早送去晋阳,八弟却特意吩咐赵某,一再嘱咐必须亲手交到刘将军手中。” …… “赵某明说了吧,刘将军情况并不是很好,若可能,刘太守更愿意小太守为乐平郡将军,甚至……并州左军将军府将军!” “俺们被那王霸坑害数次,uu看书 ww.uukanshu.o 八弟信刘将军,因为刘将军在上洛郡时,并未想着坑害了八弟,在洛阳时,刘将军也如兄弟般家中宴请相待,石刺史呢?刘太守呢?八弟连与他们见了一面都无,又怎敢再将性命相托?” “这封信件,八弟特意让赵某亲手交到将军手中,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乐平郡是将军的,将军是俺们前军将军府、右军将军府的好朋友、好兄弟,别人俺们不管,可若有人欺负了刘将军……将军明白这话语的意思吧?” 想着赵封话语,心下不住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不错,陈启国若真的进了晋阳城,两位大佬如何对待连石虎大王都敢对怼、臭骂的家伙?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发生了王霸围攻祁县后,想要让那个整日躲起来打铁,偏偏还是个臭脾气的“兄弟”低头……刘启想想就觉得不现实,又想起一年前陈启国路过洛阳,刘国没有接待之事,想到此事,又想起赵封“没见过面”之语,心下更是跺脚哀叹,早知今日如此,当日刘国就不该躲起来,就不该谋划什么关中之事,这下好了,那该死的司马郑系成了洛州刺史,他们却被降职发配到了并州。 想着一年来发生之事,刘启心下就是一阵跺脚哀叹,同时也将赵封话语听进了心里,不是赵封想要挑拨离间,事实上,刘国就是想让儿子担任乐平郡将军,若非当日冯鸯、孙伏寿逼迫,刘启依然还是个打酱油的主,依旧连个就坐的资格都无的主。 手拿着陈启国的“请假信”前往晋阳,刘启心下更加警惕起刘国,更愿意与祁县亲近。 第一百四十一章 长安动荡【3章,第1章】 并州各方纷乱,陈启国却是最看不上并州之心的晋阳,不是晋阳不好,正因为位置太好了,占据了整个并州最为肥沃的土地,怎么着也要比其他地方好了太多,恰恰正因太好了,反而没多少人愿意居住在肥沃田地上。 王霸与祁县一战,军卒丢了个七七八八,祁县反攻虽占了晋阳,却并未破坏了这个并州之心,民众并未因此损伤,可这也只是民间,府库、王家却倒了大霉,能拉走的全都被拉了个干净,王家攒下的私奴、军卒也被并入祁县。 刘国前来,石晖前来,胡氏二话没说,带着人离开了晋阳城,可晋阳城府库的东西却没有归还,这可就要了刘国的命了,祁县没有伤害了晋阳城,刘国咬牙挨个将城内搜刮了一遍,弄了些钱粮、锦缎,好不容易拉起来数百军卒,石晖又来了。 石晖是屠各权贵,刘国同样也是! 刘国搜刮全城才养了不足千人兵卒,自是不会交给欣任刺史,石晖带来了千卒入晋阳,却发现府库能生生饿死了老鼠,晋阳城再一次倒了大霉,又被刮了一次地皮,若非城门看的紧实,估摸着晋阳城的人丁能一日跑了个精光。 尽管如此,石晖也搜刮不到多少钱粮养兵,祁县所属又不鸟他,目光盯在了河东柳恭的身上,柳恭也正好需要一个靠山,避免近侧的孙伏寿一口将他吞了,反正都是付出钱粮,柳恭咬牙靠上了并州刺史石晖。 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肥肉,转眼被石晖叼走了,孙伏寿大怒,顿时把柳恭、石晖恨了个牙痒痒,刺史石晖所令,看也不看直接扔进垃圾堆里。 上党将军冯鸯与孙伏寿差不多,更多的是恼怒刘国、刘启叔侄,偏偏这两人手里手握好几千兵马,陈启国若说并州第一,这二位就敢言第二,刘启得了离石胡三千众,排名第三,并州官面最大的刺史石晖、太守刘国,两人反而排到了最末,即使两人联合在一起,也还是位居老幺! 如此情形,陈启国自是不愿低头,一旦低头就需向两个人低头,一个就够烦的,两个……他还没能力平衡两个心思诡异的家伙。 丢下一封信件,千骑一路南下,过平阳郡、河东郡,孙伏寿、柳恭皆未露面相见,一个是石韬门徒,一个倾向太子之人,他们不主动,陈启国更懒得理会。 一路所过,自渡口过河一路前往长安,所过之处,本应是无数青涩麦田的良田,入眼所见却是萧条荒芜,每每见此,心下就会泛起莫名感伤,可这就是现实。 仅一年,原本应该存在的张家寨,再次前来,入目却是一片废墟,站在废墟前,千骑无一人开口,看着他已经默默站立了一刻钟,孙尚香有些担忧,上前轻声劝解。 “将军,或许张家主并无大碍,迁往了他处也不一定。” “唉……” 陈启国深深叹气一声。 “俺没替张琚、张先两兄弟担忧,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今日生明日死太过正常,俺只是……算了,不提也罢。” 张家寨建在长安与潼关往来要道上,能存在一些年就已经是了个奇迹,陈启国不在乎张琚、张先两兄弟身死,更愿意看到这种奇迹继续存在,一直存在到这片肥沃土地建起无数屋舍,耕种出无数良田,而现在,这里只是一片废墟。 孙尚香不理解,过千骑不明白,不理解、不明白他因何失落。 …… 千骑前来,地面震动引起守门军卒骚动,守在西安门前的胡厉心下一惊,忙眯眼看向奔动而来的“并”“石”“凤”三面大旗,心下一阵疑惑不解,直到看到骑在小红身上高大身影,这才知道是谁前来,忙大步上前,还未抱拳,高大身影已经跳下战马。 “老胡,怎么被调到了西安门前?” 陈启国很是捶了下胡厉胸口,看着曾经风云一时的小五将军,心下感慨,忙抱拳一礼。 “俺也就是混吃等死,调了哪里都无碍,可是比不得五将军威武,将军请请……” “呵呵……” 陈启国“呵呵”一笑,又摇头感叹。 “混吃等死……能安安稳稳混吃等死,人生幸事!” …… 辞别胡厉,从他嘴里得知了些石日归病情,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并州乱糟糟,乱的也只是几个相互争夺权势的上层,若非邺城空降了石晖、刘国两人,并州已经稳定了下来,在这些人的外围有个祁县,有个大同郡,陈启国竭尽可能搜刮能得到的任何愿意耕种农夫,石晖、刘国、冯鸯、孙伏寿、刘启、柳恭等人,在面临境内人丁丢失巨大威胁下,自觉不自觉都避免争斗影响到了境内百姓身上。 关中人丁远多于并州,仅只修建长安宫室就有几十万,仅这些人就比整个并州人丁还多,石日归病重待死,关中没有如同陈启国对并州各家那般威胁,各家激烈争斗下,私兵成倍激增,最先遭受重创的恰恰是那些一无所有百姓。 满世界抓壮丁,满世界竭力搜刮民财,长安更加萧条,陈启国打马走在尚还熟悉的街道,看着更加麻木不仁的农夫推拖着独轮车,看着皮鞭高高扬起…… 陈启国脚步未停,一脸冷淡前行,千余骑脚步未停,或许在他们看来,或许这才是真实,才是世界本来的样貌,而大同郡只是虚幻不真实的存在。 一行人还未来到襄城公府,两个年轻如同贵族公子远远站在街心,看到一人样貌,陈启国沉默着翻身下马,下一刻,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小公爷,杨公子,两位别来无恙。” 看着眼前抱拳高大身影,石秀沉默数息,这才与杨嗣宗一同抱拳还礼。 “阿爷得知将军前来,心下很是欢喜。” “将军请。” “小公爷客气了,请。” 陈启国抱拳还礼,直到石秀在前领路,一干将领才跟随大步走入府内。 襄城公府摆设依旧,与他离开前所见并无不同,感觉上却有些莫名衰败之意,心下走神,一时未察眼前迎面而来婢女…… “混账!拖下去,打死!” 陈启国身量高大,仅有他胸口高婢女撞在身上却仰面摔倒,正待开口说句抱歉话语,正待弯腰将人拉起身,公鸭子般尖叫入耳,眉头莫名一抬,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不过是一时不察,小公子没必要如此。” 说着就将仅十三四少女拉扯起来,笑道:“姑娘脚步急切,当是有些急事,是俺的不是,还请原谅则个。” 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少女手脚不知所措,陈启国不理会少女是否还礼,照着倒霉蛋杨嗣宗戴着小梁冠脑袋就是一下。 “国公正等待着俺呢,若因等候不耐烦惹恼了国公,俺可不担责!” 看着正低头威胁杨嗣宗的陈启国,石秀又转头冷冷看向低头惊恐不知所措少女。 “哼!” 石秀冷哼转身,沿着如同小桥一般阁廊走向后院,陈启国却抬臂向后摆了摆。 “后院乃国公府重地,你们就在这休息吧。” 左旗右营营帅石大力、司马刘未等将齐齐抱拳,除了孙尚香按刀紧紧跟随外,一干将领皆停住脚步,抱拳躬身等待高大身影远去。 石大力、刘未挺直身子,转身正待吩咐一干将领不得喧哗,却看到差点没了命少女还低头未动,两人不由一阵好笑,石大力摸着脑袋,一阵摇头。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少女一阵惊慌,忙提着衣裙微微向石大力福礼,在刘未摆手下,这才惊魂未定匆匆离去。 “也幸好是大帅,换了他人,这脑袋是保不住了。”刘未摇头叹息。 石大力点头叹气道:“以往不觉得什么,如今再见,反而觉得小公爷有些小题大做了。” 众将一阵苦笑,却不知一年来被军纪严厉约束下,已经渐渐改变了许多。 一场小插曲并不能影响了陈启国心绪,越深入后院,守卫军卒越是多了不少,更是见到好几个原属北宫卫军卒,见此,心头莫名皱起。 一路毫无阻碍,所过之处无不或抱拳或躬身,跟在石秀身后一刻钟,几人才一路来到后院一处独立小院。uu看书 ww.uukanshu.m “梆梆。” “阿爷,石将军求见。” 石秀敲了两下房门,房内却是一阵剧烈咳嗽。 “进……进来……咳咳……” “吱呀”轻响,房门刚被石秀推开,一阵浓重汤药味扑面而来,陈启国的眉头不由微皱了下,神色依然肃然走入门内,抬眼正见石涉归坐在床榻上,双目碰撞数息,这才抱拳躬身一礼。 “小将见过国公。”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 “呼……” 石涉归许久才舒缓了口气,自嘲一笑。 “末将……老夫要死了,人走茶凉啊……” 陈启国微微摇头,上前坐到床榻边缘,叹气道:“小子今日又成了个没人要的乞儿,国公病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国公又何须在乎一称呼?” “幺儿身死,余者皆一群蠢货,可惜了……今日轮到了老夫,不知老夫身死后,是否还比得上幺儿。” 两人一阵沉默。 “想来是不如幺儿的,幺儿病重,至少还有你小子看守,上庸公府还乱不起来,今日轮到了老夫,老夫还没死呢,长安城就已混乱不堪。” “呵呵……” “老夫终是不如幺儿。” 石涉归一阵轻笑,石秀、杨嗣宗不敢抬头,陈启国却咧嘴笑道。 “国公说笑了,阿爷当日病重,并不是俺有多大本事镇住北宫卫,而是长安城还有国公这尊大神镇着,只不过今日国公病重,长安城没了大神代为国公镇压,这才显得乱了些。”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逼亲(上) 石涉归微愣,又点头说道:“这话也算在理,长安城确无可代老夫镇守之人,若你小子是老夫,该当如何?” 陈启国摇了摇头,说道:“国公是国公,小子是小子,国公身居动荡之世几十载,若国公都无法子,小子又岂有良策?” “长安稳固之基,一者北宫卫,一者南苑卫,今日两卫合二为一,南苑卫若人心动荡,北宫卫自是无可避免,根基动摇,人心不稳,长安想安定亦是不能。” 石涉归一阵沉默,心下一阵叹息,知道他是对的,两卫,有一卫动荡,另一卫强行镇压,长安尚可安定,若两卫不安,长安各门辅卒亦无法安定,长安不安,各郡县亦动荡不已,牵一而动全身。 两人沉默而坐,纷纷摇头轻叹。 “若你小子将五千骑带来……” “国公,咱爷们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您老不会还想着俺的戍边军卒吧?再说……俺若真的领五千骑前来,国公该是担忧了吧?” 陈启国从一旁美姬手里拿过汤药,一手搀扶着枯瘦如柴的石涉归,一手为他喂下汤药,笑道:“国公病重,长安不稳,再如何……当日国公也算照顾了俺一个小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国公临别前,俺还是应该前来伺候一二的。” 石涉归苦笑一声,叹气道:“他人都是竭力安慰,你小子却像是巴不得老夫身死,偏偏老夫今日还奈何不得了你!” 陈启国笑道:“生生死死,咱爷们早已看开,又何须过多虚伪矫情?” “呵呵……你小子倒是个实在的浑小子。” 石涉归一阵轻笑。 “当日你小子与枋头叫板,与太子叫板,与大王叫板,今日不会是来与老夫叫板来了吧?” 陈启国心下叹息,面上却笑容依旧。 “俺一无名小子,哪有资格与咱大赵国顶尖权贵叫板,也就是苻将军、姚将军、太子殿下、大王心胸宽广,不与小子一般见识罢了,若非如此,小子此时当去了地下,当与阿爷置气一二了。” “不过,国公话语也不算错了,俺今日前来,确实是想带走一些人,不是跟随了国公的本宫卫,而是些罪民。” “罪民?” 石涉归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嘴里“罪民”是哪些人,一阵沉默…… “此事恐怕颇难,大王未有赦令,你小子恐难带走。” “罪民就是罪民,俺也没想着他们可以得到赦免,只不过给这些罪民挪个窝,继续戍边赎罪而已。” 陈启国心下一叹,说道:“国公若无灾无病,小子今日绝不说了这些话语,因为小子知晓,国公在,戍边的族人日子虽苦,还不至于被逼作乱,不会被大王全都砍了脑袋,可没了国公,后果如何?” “罪民怨气深重,一个小火星即可引起一场滔天大火,石大王威望深重,浇灭一场大火算不得什么,可大兄他们当如何?国公府上当如何?” 陈启国叹气道:“当日阿爷散去北宫卫,大兄得以安稳,今日国公病重,同理之下,亦可让国公府安稳,可若秦州、朔州族人因国公病逝而乱,后果……” …… “南苑卫给你,国公府名下私奴给你,罪民……皆让你带离,本国公讨要一个大同郡郡守,可否?” 石涉归猛然抬头,陈启国眉头陡然一拧,四目激烈碰撞。 陈启国微微低眉,沉思片刻,轻声说道:“国公,俺也不想瞒你,此次前来,主要是阿娘担忧胡氏罪卒生死安危,关中乱起,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长安纷乱,大王绝不会任由长安混乱,要么遣一名望深重之将前来镇守,要么令一子前来督理,但长安的混乱都会影响了秦州、朔州的安稳,阿娘担忧族人,这才令俺前来长安。” “当然,国公你也知晓,胡氏一族早已绝子绝嗣,几十年下来,究竟还有多少罪胡愿意前往并州避祸,俺也是不知,或许阿娘只是一厢情愿也不一定。” 陈启国面色淡然道:“大同郡自代北拓跋氏手中所夺,今日得手尚无一年,俺尚且忧虑能否活了三年之命,又怎敢让小国公前往?” “这还只是其一,国公当知晓俺的一些性情,若国公不死,若阿爷未亡,一小小大同郡守还真算不得什么,因为俺知道,国公、阿爷不会乱来,至于他人……邺城大兄尚且将俺扔出府门外,国公之子又当如何?” 石涉归一阵沉默…… “条件不变,老夫只有一个要求,娶了老夫之女,老夫不过问大同郡任何事情,襄城公府不过问大同郡任何事情,但大同郡必须在襄城公府名下!” 陈启国一阵惊愕,有些不解看着死气弥漫的枯瘦老脸,不解他这是何意,皱眉良久,心下陡然一动…… 石涉归挺起身体,伸出四根手指。 “四万汉民!” “北宫、南苑五千精锐骑!” “三万罪胡族民!” “只要你小子娶了老夫之女,这些全都是小女的陪嫁之物!” 石涉归一脸坚决,石秀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一步踏前。 “阿爷……万万……” “闭嘴!” “阿爷……” “闭嘴——” 石涉归大怒,枯瘦手指指向房门,石秀一脸涨红,恨恨一跺脚,甩袖大步离去。 …… 陈启国眉头紧锁,犹豫说道:“并州刺史石晖、太守刘国居于晋阳,虽二人为并州最高之吏,实力却为并州之末,乐平郡将军刘启、上党郡将军冯鸯、平阳郡将军孙伏寿、河东郡郡守柳恭相互争斗厮杀,并州乱局不比长安差了半分,唯一不同的是俺还算有些人丁,凭着击败了代北拓拔氏威望,他们还不敢招惹了俺。” “但俺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祁县距离晋阳太近了,此时尚无人丁耕种,若人丁充足,将太原郡可以耕种的田地全部占据,必会被石晖、刘国不满,时间会多久,俺不敢肯定,或一年,或三五年。” “并州前军将军府名下有前、左、右、中四旗,若……若国公一定要嫁女,国公之女可领后旗,可……可领太原郡。” 陈启国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话语,三万罪胡他不在乎,四万汉民却让他着实心动了。 看着眼前一脸肉疼的小子,石涉归突然笑了,点头说道:“你小子还算不错,趁着老子还没死,今日就洞房了吧。” 陈启国心下一阵无奈感慨,苦笑道:“国公,你老倒是干脆,多多少少也让俺见了您老的闺女,若是一个七老八十的,俺也太亏了些,不仅要为您老闺女养老,将来还可能要为了您老的子孙跟大王对怼,是不是也太亏了点?” 石涉归七老八十的,闺女五六十岁也不稀奇,虽这只是场政治交易,可若真给自己再寻了个“老娘”养着,这也忒亏了。 石涉归一阵剧烈咳嗽,指着浑小子就想臭骂一顿,最后还是无奈叹息摇头。 “臭小子别在福中不知福,若非老夫没子女身在一地镇守,又岂能将这般好处给了你小子?” “滚滚,晚上洞房花烛!” 陈启国无奈,想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不过他也没有怀疑快死的老狐狸,石日归身死的时候都有过万私奴,石日归身死后,必然会有一番水面下永远看不到的争斗,若不大量吞并一些村寨成为私奴,想要成为关中王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不怀疑是不怀疑,三万罪胡却让人头疼不已。 刚走出门房,身后美姬叫住了他,这次没有逼着他喊一声“阿娘”,而是带着他出府,在对面一座院落安歇,一干将领们全一脸怪异,就在刚准备安排他人安歇时,石大力一脸猥琐上前。 “大帅,是不是又要多了些兄弟?” 陈启国眉头一皱,一路上他也没开口说了这些,孙尚香更是不会与石大力多言一句,这混蛋咋就知道了? “刚刚小公爷一路吵吵嚷嚷,u看书ww.uukansu.om 说是大帅是个白眼狼,说是要吞了南苑卫……” “行了,瞎说什么,南苑卫也是咱们可以一口吞下的?” 陈启国一瞪眼,石大力忙缩了脖子,正待后退,大手却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了些。 “想不想领一旗兵马?” “啊?” 石大力一惊,心下陡然如鼓雷轰鸣。 “大帅,俺……大帅让俺怎么做,俺就怎么做!” “俺绝对听从大帅军令!” 石大力好像最后又想起了什么,忙又搬出“军令”两字。 陈启国点头,说道:“国公府答应给了俺们五千骑,也就是南营的那些军卒,国公府自不用咱们过问,国公活了这么久,若这种事情还做不妥当,那也不是国公了。” “今日俺迎娶国公府六小姐,南营大小将领们势必要前往的,你带着人在南营边上驻扎,若能将原来咱们北宫卫的人招到名下自是最好,若不能就莫要惊动了他们,等到孙长史军令后,一举制住了南营,哪个敢乱,直接给俺砍了脑袋!” 石大力精神大振,忙点头道:“大帅放心,俺一定将此事办妥,绝不会出了岔子!” 陈启国轻拍拍了他肩膀,说道:“此事若办妥,由你协助二夫人领后军旗,莫要让本将军失望。” “诺!” 大同郡将军已经确定了前、左、右、中四旗,唯独后军旗未有设定,要他协助“二夫人”领后旗,不言自明,精神大振下,想也未想,一个立定抱拳低头,大步走出新得府院大门。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逼亲(中)【3章完】 石大力寻到司马刘未,几句低语后,刘未面色涨红,大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唯恐他的惊呼坏了自己好事。 “老刘,你也是知道南营的兵马如何,若将南营兵马置于咱们兄弟手里……后旗……你明白吧?” 刘未忙点头,说道:“营帅,你说咋整,俺听你的!” 石大力点头,一阵低声嘱咐后,刘未神色郑重,忙抱拳大步离去,不一会,过千骑纷纷出城前往南营驻扎。 陈启国一人盘膝独坐,孙尚香在旁默默伺候。 “唉……” “四万汉民……七万之丁……” 陈启国挠头不已。 “尚香,值不值啊?” 一阵沉默,孙尚香捧着紧皱的眉眼看了好一会。 “将军若觉得值,尚香就以为值。” “唉……” 陈启国一阵哀叹,身子斜躺在她怀里,叹气道:“关中乱了,建康欲要北征,自荆襄北攻河南是想也别想之事,庾亮兵败积郁而死,建康畏惧邺城如虎,想要增添江东士气,只能自空虚了上洛郡北攻关中,虽最后失败而返,但只要一脚踏入关中,对于江东来说就已经胜利了。” “关中乱,一旦建康之卒入上洛郡,石虎必遣子前来,必迎击建康之卒,必攻打西凉之地,可这钱粮辎重从何而来?” 陈启国一阵苦笑。 “临近秦岭大山之地汉民,可以在王师归来之时南逃,可以跟随南来王师,自汉中、上洛南撤,这四万汉民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脱。” …… “罢了,已经应下了,多想也是无用,就看快死老头有没有阿爷的本事,还能不能控制得住南苑卫。” “将军……咱们想要的是四万汉民,北宫卫、南苑卫、罪胡咱们不要不可以吗?”孙尚香一阵疑惑。 陈启国一阵沉默,叹气道:“快死老头与阿爷不同,咱们可以只要了过万上庸公府私奴,而这四万汉民私奴却与五千骑、三万罪胡绑在一起的,至少五千骑是如此。” “保住了这些兵卒,这些族人,即使石虎不喜,他也只能忍着,只能保着襄城公府一脉子孙家小,如同俺活着,没杀了俺之前,他们就不能轻易砍了大兄的脑袋,除非俺公开造反,大兄他们也还有动摇我军军心作用,危险性并不是很大。” 陈启国一阵头疼,关系太乱了,他哪里会想到快死老头扔到他面前这么一块肥肉,看着很想吞进肚子里,又察觉这块肥肉隐含着剧毒,三万罪胡,陈启国手里所有胡人也就三四万而已,而且还是乱七杂八各部胡民的集合,可这三罪胡,显然大多都是屠各罪胡。 “等着吧,没有真的得到,或许只是个虚妄也不一定。” 粗糙大手轻捏着手心里的柔夷,心下依然犹豫不决,这在他人生中极少出现的事情。 陈启国犹豫,却不知石秀是如何的愤怒,桌椅板凳摔碎了一地,一旁的杨嗣宗却视而不见,只是低头不语。 “混蛋……混蛋——” “该死的混蛋——” …… “呼呼……” 沉重喘息,尚青涩脸孔满是狰狞。 “老不死的,你是真的老糊涂了——” “你!” “立即前往南营,立即告诉各家,老子要砍死那该死的混蛋——” “砍死那该死的老不死——” …… 杨嗣宗没有任何反抗,也无任何劝解话语,只是抱了抱拳头,大步走出房门,就在他想要出府时,浑身包裹在铁甲中的石敢上前。 “杨公子,将军说了,任何人不得出府半步!” “石大哥,家父还在病中……” “杨公子,将军军令,若公子一定要出府,留下头颅。” …… 杨嗣宗眉头紧皱,最后还是不得不退回石秀院落,更是引起爆吼不断。 前院无形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后院妇人却紧张忙碌不断,陈启国若是还在石涉归病床前,见到三十余岁女子,看着女子身边带着的一男一女两个拖油瓶,不知心下又该如何作想。 房门外脚步声不断,无数妇人、仆役紧张布置着喜堂之事,屋内气氛却又有不同,妇人只是低头啜泣,躺在病床上的石涉归却皱眉不断。 “阿爷,单儿……” “单儿就当已经死了,柯儿今后就是单儿!” “阿爷……” “砰!” 女子刚要哭诉,石涉归猛然一拍桌案。 “这些年来,该享受的富贵也都享受了,今日要你为我石家一脉保了个子孙根,你敢不遵?” 女子好像很是害怕自己阿爷,只是低头啜泣却不敢反抗。 “今日过后,你就是我襄城公府家主,单儿就是家主,南苑卫就是单儿的部曲!” “行了,下去吧,好好准备,莫要真的让那小子不喜。” 石涉归摆手,女子低头啜泣了好一会,才默默一手拉着一个出了房门,身后却传来一阵无奈叹息。 “记着了,单儿是襄城公府主人。” …… 陈启国领千骑前来,长安京兆太守刘秀离、司马杜洪、长史李亢、别驾杨侯全都皱眉不已,尤其是看到手里的请柬信件,坐在一起饮酒四人,酒水倒在嘴里也没了滋味。 太守刘秀离眉头紧锁,默默将请柬放下,看向同样皱眉不已的杨侯,说道:“杨别驾与国公尤为亲近,可有听说了国公何时与那小子有了姻亲?” 杨侯捋须细细想了一遍,叹气道:“杨某从未听闻过国公欲要嫁女之事,国公……国公好像也没有待嫁之女啊?若一定要嫁……一定是那安氏遗孀!” 刘秀离、杜洪、李亢三人眉头一紧,微微点头,除了已死的安雄外,石涉归并无合适之女。 长史李亢犹豫说道:“国公六女已是三十余岁,事无征兆嫁女……长安恐有风雨是非啊……” 杜洪犹豫,却又不敢多言,杨侯眉头紧锁低头不语,李亢看向刘秀离,说道:“太守大人,是否与刘校尉交待一二?” 刘秀离看向司马杜洪,说道:“杜司马以为如何?” 皱眉许久,杜洪犹豫道:“正如李长史所言,刘校尉可以应对不测,只是……下官以为事情不明,国公尚未病故,此时若引起国公大怒不满……终应小心为好。” 刘秀离微微点头,说道:“杜司马此言老成,那小子在并州,与咱们也无太大干系,或许襄城公欲回族地亦是可能。” 众人一愣,心下也有些犹疑,这种事情很难说,一年前上庸公不也是如此? 几人饮酒了大半日也没能拿出个主意,只能各自小心安排亲信军将、家丁戒备,看着日头,又是一阵苦笑起身,石涉归嫁女,一干人还不得不起身前往。 长安城各大族无奈,收了请柬后,不得不准备些礼物上门庆贺,南苑卫是襄城公嫡系兵将,尽管因襄城公病重待死,人人自危而暗自选择下家退路,收到了请柬后,也不得不打马前来。 关键是原属北宫卫的一群将领,陈启国将北宫卫原属将领罢去后,以本事定各级将领,可这些将领们在加入南苑卫后,一个个全倒了大霉,要么被寻了个借口砍了脑袋,要么成了一个个苦役兵卒。 石大力以为老旧识们日子过得应该不错,谁知见了后,一个个全向他大倒苦水,说着自己是如何的可怜,讲着北宫卫是如何的后娘养的,总之就是希望可以成为他的千骑军将啥的。 看到这么一群人过的日子,想着在邺城的憋屈,石大力心下很是庆幸,庆幸又跑回了大帅身边。 “唉……” 石大力深深一叹,一把拉过曾经的手下石三,将他拉远了了,又回头很是瞪了一眼想要跟过来的家伙。 “三郎,哥哥也不瞒了你,当日大帅放你们走,是不希望你们跟着俺们吃苦受罪,可看着你们猪狗不如的日子,大帅心下也是不忍。” “知道为何俺们刚来了长安一日,国公就要嫁女吗?” 石三一愣,u看书.ukans摇头不解,石大力搂着他脖子,低声说道:“当日老公爷病重之时,三郎最是清楚北宫卫之事,今日襄城公病重待死,南苑卫……明白吧?” 石大力猛然摇晃了下石三脖子,石三心脏陡然一阵狂跳,别人不知晓北宫卫的事情,亲身经历过的他又怎会不知,难道南苑卫也要经历一番? “国公嫁女,与老公爷认大帅为子一般,如今的南苑卫与当日北宫卫一般,也要置于大帅名下!” 石大力语气一叹,说道:“当日大帅发狂,今日南苑卫又岂会老老实实听从军令?” “三郎,你也是大帅的兵,知道大帅的规矩,其余的还罢,可若不服从军令……后果你自知!” 提起往事,石三心脏就是一阵狂跳,身披铁甲的五将军太过恐怖,知道若襄城公真的将南苑卫置于名下,若真的不遵号令,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再发一次疯,而且还有千骑跟着一起发疯。 石三苦笑道:“幢帅,不是俺石三不遵令,只是俺现在就一小卒,俺……俺那一队……” “唉……” 石三苦笑哀叹,石大力却说道:“这些你莫要去管,你只需……”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石大力一阵低声嘱咐,石三不住点头。 石大力紧了紧手臂,低声说道:“三郎你是俺的兵,大帅已经应了俺,若此事做的够漂亮,俺就是旗帅,明白旗帅有多少兵吗?至少五千兵马!” “俺要是旗帅,你就给俺当营帅,可若坏了大帅之事,别说营帅……俺第一个砍了你脑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逼亲(下)【3章,第1章】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手下要是没有兵马,你就连个屁都不是,石三本是队帅,手里多少也有一百兵马,如今却是一文不值,只是个挥刀拼命的大头兵卒,一听石大力许下了千人的营帅,手脚都是颤抖不已,钢牙更是死死咬住,胸口拍的咚咚震天响,一再保证竭力说服北宫卫名下军卒。 一干原属北宫军将听不到两人谈话,全急得抓耳挠腮,直到石大力翻身上马离去,这才围住石三不住询问。 一阵低声窃语后,一个个的脸红脖子粗,五人一伍,十人一长,百人一帅,千人中不算十个队帅,仅伍长、什长就有三百人,而这些都是陈启国当日以骑射、厮杀拼出的将官,如今却都倒了霉,或被砍了脑袋,或成了苦役大头兵卒,一听石三话语,若他们今日按住南苑卫,不仅仅人人官复原职,而且伍长成什长,什长成队帅,队帅成营帅。 石大力不去理会一群脸红脖子粗的家伙,将千卒大营安在南苑卫西侧,静等军令传来,一举按住没了大小将领的南苑卫。 日头低垂,陈启国也成了新郎官模样,十名女卫在后,当他一脚迈入前院,院中无数酒桌将领们齐齐回头,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场面,在他出现的一刻,数百人无一人谈笑低语,齐齐怪异看来。 陈启国也不多言,边走边抱拳。 “喝好吃好,吃好喝好……” 毫无一丝营养话语,就是“吃好喝好”,翻过来调过去就这两句,就在陈启国将要进入真正大佬们宴会厅堂时,一赤裸上身汉子起身,照着跟在后面的一女卫屁股就是一下。 “啪!” 汉子趁着女卫没注意偷袭得手,一脸得意向无数人挥手示意,又将手掌放在鼻尖很是深吸一口。 “香——” 话语一落…… “轰……” “哈哈……” 无数人站起,纷纷大笑,赤裸上身汉子更是自得,却不知身后女卫已经贴在了他的腰腹。 “噗!” 三尺利刃轻松刺穿柔软腰腹,正待汉子嘶吼,嫩白小手猛然旋转、抽出,人也后退两步。 “呃……呃……救……救……” “砰!” 汉子栽倒,腿脚轻微颤抖抽搐数下,鲜血殷红刺目。 “当啷——” “杀我兄弟,还命来……” “砰!” “哗啦……” 一桌上的同样赤裸半边身汉子大怒,拔刀欲要砍杀动手女卫,高大身影已经贴到他面前,沉重一拳重重砸下,七尺高汉子迭出数步,一连撞翻两张桌案。 众人纷纷看向口吐鲜血,只有出气无进气汉子,数百人一阵诡异寂静。 “五将军,喜堂杀人,是不是过了?”一八尺汉子站起。 陈启国并不认识此人,缓步走向开口之人,脚下却重重一脚踏在早已死去汉子的脸上。 “喜堂喜红,多些红色,本将军也觉得挺喜庆,这位将军以为呢?” 石弥眉头微皱,冷脸说道:“俺那兄弟不过是与那位姑娘开了个玩笑,若将军不喜,让那姑娘嫁与俺家兄弟也就是了,为何要害了人性命?” “砰!” 一汉子猛然将酒碗砸在桌案上。 “小五将军,今日若不给俺们一个满意答复……” “不给又能怎么着?想打架?单挑,还是群殴?” “呸!” 陈启国一脸不屑吐了口唾沫,指着摔碗汉子,满是不屑。 “本将军若让你活过三招,本将军自挖双眼,敢试一试吗?” “你……” “你什么你,敢挑衅本将军,就要承受本将军的怒火,没本事的瘪三给老子滚一边去!” 陈启国手指指向一圈人,不屑道:“今日是国公嫁女,你们若觉得躺在床上的国公好欺辱,可以试上一试,今日本将军大喜,不想动手杀人,若不服气,明日……校场见!” …… “砰!” 就在众人不知该当如何时,一人猛然摔下碗筷,声音冰冷、阴森。 “好啊~刘某明日等着你!” 说着,也不愿吃了酒宴,像是盛怒离席一般,只是他还未刚踏出前院大门…… “噗!” 亮光闪过,整个人竟从中裂开两半,数百披甲军卒抽刀冲入院中。 “轰——” 人群大惊,无数桌椅板凳被撞翻一地。 “力……力将……石……敢!” 看着身高八尺铁甲汉手中长刀,陈启国瞳孔猛然一缩,随即又恢复如常。 “当——” 石敢将长刀重重顿地,冷眼一一将人扫过。 “酒宴尚未结束,哪个敢离开?” 众人心惊肉跳,齐齐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厅堂门口的石涉归。 “吉时都快过了,还不入堂礼拜?” 听着不冷不淡话语,陈启国一阵头疼,抱拳随意一礼。 “诺。” 美姬推着石涉归入厅堂,陈启国整理了下散乱衣衫,一脚踏入厅内,正见长安城有头有脸家族、大佬齐齐看来。 面无表情,面无悲喜上前,一蒙着盖头女子像是早已等待了一般,见此,陈启国心下更是一阵哀叹。 敬天敬地敬父母……一阵对拜后,礼唱官一声“送入洞房”后,礼仪就算完事,看着石老头架势,陈启国回头看了眼孙尚香,毫不理会半死老头皱眉,自顾自,一溜小跑跑到蒙着盖头侧室身边,厚颜无耻的说着…… “娘子,还是俺牵着你吧,盖头太费事,万一跌倒了就不好看了。” 陈启国也不理会一干低头婆子婢女,与其和外面那帮老狐狸厮杀对决,他情愿与新得了的女人调情戏闹。 心下自得,牵着一脸羞红不已的半老徐娘进入洞房,他也不愿婆子婢女在眼前,三下两下把人赶了个干净。 门外一个样子,门内又是一番天地,也不理会坐在床沿,双手交叠在腹的盖头女子,整个人径直躺在床上一阵唉声叹气。 “唉……” …… “唉……” …… “不是,你倒是问俺一句为啥唉声叹气啊?” …… “唉……” “啥话语都不说,你却是不知,俺可是被你阿爷给坑惨了。” “五千兵马也……也算坑了大郎吗?” 陈启国挺身坐起,很是怪异看着蒙面低头女子。 “声音蛮好听的,性子应该柔和些,俺可是跟你说啊,俺家里可有个性烈婆娘……都说的啥屁话啊……” 陈启国照着嘴巴就是一下,叹气道:“五千兵马,说的好听,若非你阿爷知晓俺的短处,俺情愿不要三千南苑卫,不要两千北宫卫,不要三万屠各罪胡!” “是……是那些……那些农人吗?” “唉……” 陈启国也不给她掀盖头,苦笑道:“四万耕种私奴供养四五千南苑卫,养着襄城公府,各郡县将领们伸手要好处……杂七杂八,四万农夫给了俺,那也还是让俺给你家当长工,至于那些罪胡……今日……你阿爷三下两下把几百将领咔嚓咔嚓砍了个干净,秦州、朔州罪胡能不能收拢还是个问题,收拢了后更是麻烦不断!” 陈启国侧耳倾听着隐隐传来的凄厉哀嚎,微微摇头。 “这还是你们家的事情,你阿爷把镇守长安的精锐送去了并州,石大王必是恼怒,本来俺就跟石大王对怼了一场,你说咋整吧?” …… “唉……” 看着低头不语的女人,陈启国心下又是一阵无奈感叹。 “你阿爷给你的陪嫁,算是你的财物,但俺却要承受无数风险,一方面要面对石虎大王的恼怒,这事儿要是不解释清楚,俺也只能带着媳妇孩子跑去草原放牧,另一方面,你心下是清楚的,你阿爷可没这么好心,俺还要战战兢兢小心着你手里的刀子,小心着你的族人砍了俺的脑袋。” “所以呢,俺想了又想,还是要跟你说了个清楚。” 陈启国挺身坐起,伸手将她盖头扯去,一见她面容,又是一阵叫苦。uu看书 .uuahuom “你阿爷还真是够坑人的,不会还给俺带着个拖油瓶吧?” …… “得嘞,不说就是有拖有瓶,有就有吧,俺也是无所谓了,今日成亲也就是这么回事。” 一见比胡氏还显得大上几岁,陈启国就是一阵无奈,身在这个时代,自然也知道胡人的一些习惯,兄终弟及,一娃娃娶了个奶奶级别的媳妇都算正常,有时也只是个形式,他也不怎么在乎。 陈启国沉默片刻,说道:“想来你阿爷也与你交待了些话语,俺也不想多问,第一个选择,四万汉民私奴归我,南苑卫所属、戍边罪胡所属,只要是你襄城公府的,俺一律不要,你们自己耕种自己吃饭,算是大同郡下一独立部族。第二个条件,所有人打乱重组,不再存在襄城公所属部族,所有人都只是大同郡百姓,许你后旗一部,为大同郡后旗旗帅。” “但不管哪个条件,都必须遵守大同郡律法!” …… “不是,俺说了这么多,应与不应,你倒是说句话啊?”见她低头不吭声,陈启国很有些被打败的感觉。 “妾身……妾身不知该说什么……”女人更加低头。 “唉……” 陈启国摇头叹息,又有些疑惑不解,石涉归也是个精明老头,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三拳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女人? “不会是装的吧?” 心下疑惑,勾起她脸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女人不算太漂亮,却有些耐看,很柔和的那种,感觉并不是在作伪。 挠头、皱眉、不解……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尽收关中之兵(上) 不明白石涉归究竟如何考虑,隐隐约约当不会选择了这么一个女人,正当疑惑不解时,脑中竟莫名冒出一刀将人两段的“力将石敢”铁甲汉来。 一阵沉默,再次后躺倒在床铺上,至今也没明白眼前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只是一场政治交易而已,也不打算碰了她的身子,双方保留一个名分即可,如同囚凤营里的那些大肚婆们。 女人好像很不解他的反应,转身去看,正见他双目瞪来,忙又转头,低头不语,看的他一阵好笑。 “你叫什么,原本夫家是谁?” …… “不会连这些都不愿意说了吧?” “妾身……柔娘,夫家……夫家安定……安家。” “不是被你阿爷砍了吧?” “没……没……” 陈启国叹息一声。 “还好,至少不让俺又莫名其妙得了个恶名、仇人,你的孩儿叫什名字。” …… 见她又是如此,双眼微闭,也不愿再询问。 “安……安单,安薇儿。” 陈启国猛然睁眼,又缓缓闭上。 “一男一女,挺好,也莫要改了姓名,就叫安单、安薇儿,挺好的。” 耳边惨叫声渐渐消失无影踪,门外却响起一阵沉重钢铁碰撞,双眼缓缓睁开。 “梆梆……” “将军,国公有请。” 陈启国挺身坐起,将胸前大红花扯正了些。 “还行吧?” 女人一脸不解,陈启国却转身打开房门,正见到门外站着的铁甲汉子,全身上下全都包裹在钢铁之中,除了淡漠双眼露出在外,浑身上下无一丝肌肤裸露。 上下打量眼前汉子,伸手就要触摸查看一下,石敢却猛然后退一步。 …… 看着淡漠眼中一丝怒意,陈启国却不置可否一笑。 “全身上下一体,相连之处皆已焊死,看着无破绽,实则愚蠢无比。” 力境巅峰,一脚踏入举重若轻之境,但在他看来,若去了铁甲,三两年内必是举重若轻巅峰,可若一直身披如此铁甲,虽看着如若当日他在北宫卫,可以一当百凶悍无比,但也仅此而已,终生也不可能完全踏入举重若轻之境。 武道一途很玄妙,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有些道理很难说得清讲得明,但他知道锁死的铠甲会对灵活性造成多少障碍,会对力量运用造成多么巨大障碍。 陈启国在前,就算回头也不可能看清楚身后全身包裹着铁甲男人表情,一前一后,毫不在意身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尚未走出后院,一股浓重血腥迎面扑来,转过月亮门,一脚踏在前院,入眼犹如野兽肆虐过一般,残肢断臂遍地,看着身躯一刀两段,血肉模糊肠肚散落…… 双目缓缓闭合,仿佛眼前出现一个高大身影,一手提着长刀,一手提着凄厉惨叫将领,长刀闪过,一人炸裂,大手挥出……无数人惊恐闪躲,最后却一一凄厉倒下,瞪着灰白双眼,无声诘问苍天…… 一前一后,同样的身躯高大,一个身配大红花,一个身披染血铁甲,如同两尊高大石碑…… 看着身前高大男人微微摇头轻声叹息,石敢有些诧异,他不知道身前男人为何要摇头轻叹,难道眼前不比当日他在北宫卫作为?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门敞着的前厅,酒席宴会依然未尽,唯一不同的是门前一堆还在流淌着血水头颅,抬头扫视了一圈面色惨白之人,陈启国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小婿见过阿爷,祝阿爷万年长青!” 石涉归双目微抬,看着抱拳微躬高大身影,缓缓点头。 “万年长青是不可能了,今日国公府大喜,或许明日就要哭丧,你小子披麻戴孝了也不一定。” “自古谁人不死?生老病死乃天道至理,身处当今之世,能如阿爷这般年岁,享受了几十年荣华富贵者,几人?山之巅长青之木,久经风霜酷寒而不倒,志也。” “呵呵……你小子倒是会哄人开心。” 石涉归指了指身边,陈启国双拳再次抱起,微躬后才走到下首盘膝坐下。 “诸位,当日幺儿病重,小五前往并州看守族地,为国戍边,今日老夫亦是如同当日幺儿病重待死。” “呵呵……” “兄弟几十年,活了一辈子都是兄行弟随,幺儿已逝,跑到了老夫前头,老夫不想跟随,不想落叶归根也不成了。” 石涉归看了一圈长安官吏,目光落在太守刘秀离、司马杜洪、别驾杨侯、长史李亢身上,笑道:“几位大人,不会反对本国公落叶归根吧?” 刘秀离面色一白,忙起身抱拳道:“国公欲要为国戍边,下官以为……国公当为……世之楷模,绝不……不敢反对?” 亲眼见过石敢杀人,见识数百军卒冲入杀人,一干人哪里敢多言一个不字,全颤颤巍巍,哆哆嗦嗦,说着“不敢”话语。 “咳咳……咳咳……” 石涉归一阵剧烈咳嗽,厅堂无一人大声喘息。 “真是该死了啊~” “北宫卫、南苑卫,本是老夫与幺儿私丁家将,素来骄横不服军法,今日当着老夫的面也敢不遵军令,留在诸位手里也是隐忧不断,还是让他们戍边守土吧。” 一干人忙点头,看着他们畏惧不敢言,石涉归嘴角一阵不屑。 “长安城各城门军卒,愿意戍边的,诸位也莫要阻拦,不愿受苦吃罪的,刘太守,关中不比他地,各门忠勇之将当小心处置。” 刘秀离一愣,心下一阵狂喜,忙抱拳答应。 “国公还请放心,下官定会小心安置。” 众人惊惧今日杀戮,听了后面话语,又相视大大松了口气,心下痛惜错失南苑卫、北宫卫,在石涉归病重后,两卫人心乱了,各将都在寻找门路,或是想着自立门户,今日杀戮让不少人心痛。 见到杀戮的那一刻,厅堂内所有人就知道,两卫兵马已经是刚入长安的陈启国的了,事实也是如此,石大力领千骑趁夜突入南营驻地,有北宫卫“作乱”内应,没了各将领带头,在石涉归军令下,石大力砍杀百十人威慑后,三千南苑卫弃兵投降。 城外、城内皆发生变故,各城门汉兵骚乱,但很快国公府、太守府军令传来,各营随之安定,虽有些乱军趁机在城内抢掠,余者并未发生太大变故。 厅堂散去,石涉归在石敢数员大将护送下离去,刘秀离,杜洪、李亢、杨侯……一一叹息离去,陈启国最后回到洞房花烛,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身着大绣红衫女人独坐床头,静静守着两根微微跳跃红烛,孙尚香手按刀柄站在黑色夜中,身后依然传出阵阵战马嘶鸣,没有回头看向星星点点南苑大营,只是按刀默默看着他的方向…… 一夜纷乱,一缕青阳缓缓升起,陈启国睁眼转头,看到一动不动低头身影,看向仅剩下一点亮光的红烛…… 窸窸窣窣起身,他的轻动惊动了女人,转头看到他双眼,又低头转身不语。 看着一夜未睡的女人…… “俺知道你心下可能更加混乱,不过没关系,就当……就当小时候过家家,不过俺说的条件却要仔细考虑考虑。” 陈启国一边穿上鞋袜,一边说着话语,女人没有反应,依然低着头颅不声不语,临打开房门时,又回头看了眼低头的她,轻轻摇头大步离去。 走在阁廊,穿过月亮门,一路上奇花异草,假山阁楼全然视而不见,经过石涉归门房时,还是犹豫上前,守在门外的铁甲石敢转头看来,沉默稍许微微错开身躯。 “梆梆。” “进来。” 陈启国推门入内,正见两女将他搀扶坐起,一女端着药碗。 “一夜睡的可还……咳咳……可还安稳?” 陈启国上前,从侍女手里接过药碗,一边帮他喂下药水,一边笑道:“还算安稳,俺正要出城,看一看南营损失情况。” 石涉归不可置否说道:“昨夜发生了如此之事,南营也没有人前来骚扰了,看书 ww.ukanu.cm 又何须担忧。” 听着他话语,陈启国一阵摇头,笑道:“阿爷你倒是心大,杀了这么多爱将,杀了养了这么久的家丁家将,若不稳妥些,也不怕冷了将士们的心啊?” “呵呵……咳咳……咳咳……” “唉……” 石涉归深深叹气一声,无奈说道:“养了这么久,阿爷尚还未死,一个个的就在另寻他路,幺儿当日病重,北宫卫也未有他们如此急切,若非如此,又岂会便宜了你小子?” 陈启国心下一阵嘀咕大骂“老狐狸”,嘴里却无奈说道:“阿爷说的是,他们确实急切了些,养了他们多年,该给的都给了,多多少少也要等阿爷病死了……那啥,反正他们死了也是活该。” 石涉归很是瞪了他一眼,也知奈何不得眼前小子,叹气道:“想要得到你想要的,动作就要快些,晚了,邺城来了人,你明白后果。” “当日,你带着幺儿的私奴前往并州,阿爷自修建宫室青壮中补足了人丁,此时正值青黄不接之时,阿爷也没多少钱粮,都……带走吧。” 陈启国一阵沉默,叹气道:“换了他人,或许会对阿爷感激涕零,但咱爷们都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借鸡生蛋也好,暗度陈仓也罢,俺都接下了此事,但咱爷们可说好了,若他们真的危害了俺的生死安危,阿爷可莫要怪俺心狠手毒,关中阿爷说的算,并州……却是俺的地,这点阿爷得明白!” “当然,俺也与阿爷一个保证,只要不作乱造俺的反,俺都保住了襄城公府百年不亡,除非俺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尽收关中之兵(中)【3章连发,完】 陈启国向双目流露诧异的石敢咧嘴一笑,按刀大步离去,一路穿过已经没了血迹的前院,一路出了国公府,门外孙尚香百十女卫正静静等待他的到来。 石涉归躺在床上静静闭目,房门轻响,依然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走入房内,一手牵着一个孩子。 “说一说。” 石涉归嘴唇轻启,双目依然未有睁开,连枯瘦雪白头颅也未移动半分,犹如一个死去多年枯骨开口。 “他……” “大郎……大郎说……” 女人低头将陈启国两个条件说了一遍,石涉归手指轻动,沉默许久,缓缓睁眼看向低头跪地女子,目光又落在八岁男娃身上,再次看向女人。 “就以小五心意,你为后旗旗主,虽小五愿意单儿、薇儿保留安姓,薇儿是个女娃尚无碍,留着安姓也算给你留个念想,单儿却需姓石,后旗旗主……也应由单儿继承。” 又是一阵沉默…… “今日你们就去小五府里,一切听他安排。” “七郎。” 石敢大步走入,单膝跪地,低头按胸。 “七郎在。” “自今日起,你为柔娘亲随家将。” “诺!” …… 石涉归缓缓闭眼,枯瘦手掌微摆,房门轻响,房内再次寂静无声。 “老夫终是不如幺儿……” “咳咳……咳咳……” …… 房内撕心裂肺咳嗽,却无一人靠近房门十丈…… 柴房里,石秀头发散落,目光呆滞坐在一地杂乱,杨嗣宗早已不在,早已随同长安别驾杨侯离去,柴房里再无嘶吼咒骂,再无踢打毫无用处的枯枝败叶…… 翻身上马,陈启国没有与孙尚香任何解释,一行百人打马欲要冲出城门,却见到十余将领堵在城外。 见是老相识李戌、胡厉、韦雄、辛善等将,陈启国翻身下马,一人给了一拳,笑道:“几位将军不会刻意等在此处,欲要砍了俺的脑袋吧?” 李戌、胡厉、韦雄、辛善等人相视苦笑,韦雄上前抱拳道:“五将军刚入长安一日就发生了此等惊骇之事,我等又岂敢捋了将军虎须?” 李戌苦笑道:“将军离开长安,没了上庸公照拂,虽俺们兄弟遭了白眼,日子还算勉强可过,昨夜发生了如此惊骇之事,俺们也没法子继续留在了长安,还望将军收留一二。” 李戌抱拳,余者一干将领纷纷抱拳,陈启国双目连眨,看着一干将领低头,很是一阵好笑,一把搂住李戌肩膀,笑道:“咱们兄弟一场,客套话俺就不说了,你们能拉走多少兵,俺就给你们什么样官职,但丑话可要说在前头,俺的军规严厉,需细细考虑清楚。” 李戌等人更是苦涩无比,他们当然知道眼前之人的严厉,若非如此,上庸公病逝后,他们也不会留在长安,一朝天子一朝臣,没了靠山的他们,自也知道会受到如何的欺压,只是如今他们已经没了退路,并入南苑卫的北宫卫反叛,协助石大力轻松夺了南营,他们也成了长安不可靠之人。 十余守城将领心下苦楚无奈,此时却神色郑重,齐齐抱拳。 “我等愿遵将军令!” “哈哈……” 陈启国开怀大笑,又一个个将人捶了一遍。 “走,咱们一同看一看南营威武!” 长安北营北宫卫,南营南苑卫,两卫虽骑军五千,却是关中最强之军,其次就是长安各城门过万汉军兵卒。 转了一圈,陈启国才发现,原本从属与上庸公府长安兵马,最后又全都转到了自己手中,不仅如此,还因此得了三千南苑卫胡骑。 南苑卫遭受了沉重一拳,整个大营显得死气沉沉,站在校场上的他们没一丝生气,几如军中近千瑟瑟发抖营妓。 陈启国站在高台上来来回回走了数圈,目光不时巡视密密麻麻人群。 “襄城公养了你们这些年,该给你们的都给了你们,襄城公只是病了,一个个的就想另立山头,就想另寻他路,你们的良心都他娘地被狗吃了?” “今日,老子不与你们多说,所有人打乱重组,南苑卫从今日不复存在,从今后,你们只属于并州前军将军府,只是将军府之下后旗军卒。” “石大力、刘未。” 石大力、刘未深吸一口,齐齐上前拜倒。 “末将在!” “原北宫卫所属,暂并入右旗右营,由右旗右营司马刘未暂领,南苑卫所属为并州将军府后旗,副旗主石大力暂领后旗所属兵马。” “石大力为后旗副旗主,刘未领所部监其军,凡不服军法者,重处!” “诺!” 陈启国再次看了一圈低头不语南苑卫,心下知道他们的失落,知道他们的不满、恐慌,却也不准备给他们反把机会,北宫卫一朝翻身农奴把歌唱,不用过多嘱咐,也定会将人看了个死死的,有更为服从军令的右旗右营千骑在旁看押,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变故。 与孙尚香低声交待了几句,南苑卫同样有着不少营妓,而在他治下是不允许此类之事,那些女人也会被安置进入囚凤营,成为他的中军直属兵卒,同时,囚凤营也要安排些人入南营监军。 石大力算是陈启国最早一批军卒,也是挨揍最多家伙,对颇为严厉大帅性情较为了解,暗自下定决心绝不放松了军纪。 低声与几位将领交待清楚,一干将领只是点头不断,皆保证严整军纪,本是骑军的南苑卫此时也成了步军,兵器铠甲啥的一律暂时收押,按照老规矩,打乱重组,在号子吹动下站队,前后左右转动…… 陈启国巡视了一遍南营,这才带着人转回长安城,石涉归不强硬压服南苑卫还罢,不欲要将南苑卫、北宫卫送往并州还罢,此事一旦做下,势必引起邺城恼怒,长安城内也势必会有信件日夜送往邺城,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原属北宫卫名下守城军卒不提,陈启国刚回了城,正准备前往田庄,看望数万已经是他的耕种汉民,没想到还没动身,熟悉的杨小弟杨嗣宗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大哥,可否前往一趟杨家?” 陈启国与孙尚香低声交待两句,伸手邀请杨嗣宗入屋。 两人盘膝坐定,抬眼看到喜服未脱的女人走了进来,一左一右还牵了两个孩子,男娃稍大些,看着有七八岁,小的是四五岁模样女娃,眉头不由微皱,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女人牵着两个孩子跪坐在一旁,陈启国伸手示意杨嗣宗饮酒,说道:“大哥此次前来并无想要夺南苑卫,只是……长者赐不敢辞,事已至此,大哥也是无话可说。” 一阵沉默,杨嗣宗低头轻叹,说道:“大哥将南营兵马全部带离长安,长安城亦要损失数千兵马,民……恐失数万,若关中有敌前来,又如何以挡?” 陈启国双目瞳孔陡然凝缩如针,面露灿烂,笑道:“石虎大王威望如日中天,纵使有稍许魑魅鬼魉,天下亦稳若泰山,杨小弟又非刘太守,何须太过担忧?” “没了北营北宫卫,没了南营南苑卫,没了这些跋扈妄为胡兵,长安一日安稳若山,剩下了的兵卒皆是诸多老实汉兵,杨小弟,对于杨家来说,还不算太差吧?” 叠放在胸腹的双手莫名一抖,杨嗣宗一脸骇然抬头,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惊骇、复杂…… 眉头低垂,向四五岁女娃招了招手,或许是女娃怯生,反而抓着女人手臂的小手更紧了些。 陈启国看着女娃咧嘴一笑。 “长安纷乱起于两国公病重,起于军中惶恐无所依,各家争抢内斗不止,长安动荡不安越久,邺城越是不满,刘太守也好,杜司马也罢,就算杨别驾、李长史,你们都无法真正令南北两营臣服,就算一时,他日……邺城前来一镇守将军,你们费尽心机争抢到了的东西,却发现又都便宜了他人。” “想知道为什么吗?” 陈启国举杯示意,一口饮下酒水,笑道:“因为你们不是两国公,你们没有两国公霹雳手段,没有可以压住他们的兵马,没有足够军中威望,没有这些……素来跋扈妄为的胡兵,u看书 ww.kanshu根本就不会真的俯首听命。” “呵呵……” “他们不是摆在桌案上的味美牛羊,他们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俺想不明白,杨家为何如此眷恋会反噬的群狼?难道昨夜情景还不够清楚明白?上庸公只是老了、病了,没有太多能力约束了,养了这么多年的他们就要呲牙反噬,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成了一地死尸?” “呵呵……” “两国公,跟随过刘渊大王南征北战,跟随过石勒大王,跟随过石虎大王,如此南征北战几十年统兵大将尚无可奈何,你们杨家又有何德何能,有何资格让他们臣服?” 陈启国嘴角泛起一阵不屑。 “有钱粮?有漂亮女人?” “他们有刀子,杀了你们杨家一家老小,你们库中的钱粮,你们家中漂亮女人,一切一切都是他们的。” “权势?” “有兵马就是权势,就是一切,你们难不成会给他们一万、五万、十万……兵马?” 陈启国起身来到面色微白少年身前,低头看着他数息,又随意坐在他身旁,一边为他倒着酒水,一边说道:“别以为俺抢了你们的东西,这些东西也只是放在你们面前,让你们解解馋而已,吃了、啃了,最后也只是一具尸体。” “今日看似俺吞下了,可杨小弟又岂知,俺根本就不想吞下南苑卫,俺一点都不喜欢一颗老鼠屎坏一锅之事,可有些事情很无奈。” “看似吃亏,实则得了更多,人要学会知足,知足常乐!” “呵呵……”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尽收关中之兵(下) 陈启国拍打着呆滞了的杨嗣宗起身离去,他的一分一秒都是珍贵无比的。 襄城公病重,又正值春耕之时,修建宫室民壮少了不少,一共也就数万,看着眼前推着木车的衣衫褴褛,他很想将人全部带走,很想全部充入并州之地,可这不现实,除非他真的想要与邺城石虎打上一场。 刚得了的半老徐娘媳妇前来,不用他再跑到老狐狸身前,名下各庄园的账簿就已经送到了他面前。 四万汉民私奴,此次与上一次迁徙不同,此次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都必须前往并州,陈启国不允许任何人拒绝。 三千南苑卫,近两千北宫卫,五千城门守卒,仅这些人的家眷就有数万,而各军将领名下也有些私奴,各军将领们将所属名单送到面前后,才突然发觉这次大迁徙究竟有多么恐怖,一时间又起了犹豫来。 此时他还未前往蓝田县,未前往秦朔收拢戍边罪胡族众,仅此一次就有十万之众,如此之多人,邺城会如何? 陈启国犹豫只维持了半个时辰,钢牙紧咬,传令马峒统领右旗南下,护送十万人入大同郡,传令祁县、新兴郡、雁门郡、大同郡做好迎接大迁徙准备,与此同时,李戌、胡厉、韦雄、辛善领所属五千卒前往蓝田县抓人,不管愿意不愿意,一律先抓起来送去并州再说。 疯了,陈启国是真的疯了,抢人、抢粮,不仅将关中留守将军府的粮食搜刮了干净,将准备修建宫室的钱粮抢了个干净,除了扔给太守刘秀离一大木箱地契外,但凡能抢的全都抢了干净,不仅长安,周边各县全在抢夺范围,挨个扔地契,以尚未成熟了麦苗庄稼作为抵偿赔付。 钱粮、绸缎、牛羊马、马车……能抢的一律在抢夺中,但凡捏鼻子认下了的,扔出地契赔付损失,不乐意哭天喊地的,直接抓起来丢入迁徙大军之中,如此强势之下,当整个长安看到浑小子将哭鼻子大骂的石秀扔出府门外,看到整个襄城公府都被塞入马车北去后,也没人再敢多说一句,全捂着耳朵任由他瞎整胡闹。 长安信使疯狂向东,日夜不停送信邺城,陈启国咬牙切齿令五千步卒,两千骑护送十三万百姓,拖拖拉拉上百里的迁徙,长安送信,陈启国也送了封信,管他石虎信是不信,即使打上一场,他也决定了,一定要将十万汉民迁入大同郡。 整个襄城公府空了,除了一些老仆,躺在床上一再昏迷了的石涉归,披头散发的半大石秀,襄城公府再无他人,在陈启国领三千骑前往秦朔后,石涉归还剩一口气时,石秀恨恨吐了口浓痰,大步离开了空荡荡的襄城公府,一路前往尚还未得到消息的邺城。 八王之乱时,秦、朔之地时逢大旱,十万饥民南下入蜀求活,因益州刺史罗尚不允,氐人李特因而乘势而起,因此而成川蜀李氏成汉,秦、朔十万汉民南下,胡人南下混战中原,秦、朔残留汉民纷纷逃入西凉求活,更加剧了秦朔的空虚,西部鲜卑秃发、乙伏、吐谷浑、折掘、意云趁机南下,占据大片土地。 八王之乱后,晋朝无力抵挡各胡南下反叛,欲借助更北面的鲜卑各部之手平乱,鲜卑各部因而与晋朝关系尚好。 自拓跋鲜卑南下居代北后,东部鲜卑仅存宇文、慕容、段氏三部;中部鲜卑以拓跋鲜卑为尊,次之宇文鲜卑分出的贺兰部;最早居于河西鲜卑部族是乙伏部,后被拓跋部分出的秃发部击败,只得迁族向西,与西凉相邻,吐谷浑本是慕容一族,因族民分配之事而脱离自为一部,几经辗转居于青海之地,西部鲜卑另有折掘、意云两部,但两部较弱,从属与乙伏部。 各胡反叛,晋朝亲近鲜卑一族,欲借助鲜卑人平灭各胡叛乱,秦朔之地汉民或南下入蜀,或向西逃入西凉,为了抵御西部鲜卑、西凉张氏侵入,自刘渊称王时就迁一部分胡人入秦朔之地戍守,之后是石勒、石虎迁罪胡戍守,抵挡西凉、西部鲜卑一西一北夹击侵入。 秦朔之地本就穷苦,有汉民耕种还罢,没了汉民耕种,原本放羊牧马的罪胡也渐渐被迫成了耕种农夫,成了数千胡骑的私奴般存在,几如中原耕种汉民一般,同样过着衣不蔽体的日子。 陈启国以为经过几十年发展,已有十万人丁的罪胡会是极为强横的存在,等他真的领三千骑入秦州后,将襄城公调令扔给秦州刺史后,四处查看一番,这才发觉此时的胡族哪里还是胡族,几乎与汉民没了多少区别,一听说陈启国要带他们离开,个个欢喜鼓舞,可听了前往雁门郡之北的大同郡戍守后,一个个又撇嘴不乐意了。 陈启国却也毫不失落,只收纳愿意跟随之人,还别说,走了一圈,还真收了三千人,前往朔州,又收了小五千,不仅有屠各胡,也有力主耕种氐、羌和一些私奴汉民,西北虽耕种,却不是只以耕种为生,家中同样养了些牛羊。 三千骑又混合成了五千骑,带着近万胡汉罪人一路北上,准备自河套之地经拓跋鲜卑族地回转大同郡,去岁一场大战,拓跋什翼犍损失惨重,秃发鲜卑、铁弗部、拓跋部,三部如今实力相当,五千骑、八千罪胡戍卒,陈启国还真不相信他们有胆骚扰。 在看了一圈秦朔之地后,见到十万罪胡仅骑军四五千,全成了耕种农夫后,陈启国也不再担忧,很是悠然自得带着人入河套草原,一路“收拢”独家独户牧民,一路向着自家方向放牧归返,他又哪里知道,在他离去后,一个干瘦青年向着北方遥望。 “赵将石涉归病重,关中势必要乱上一阵子,谁又能想到,突然冒出的一小儿竟如此凶狠,几乎将整个长安城搬空了,邺城石虎必是大怒而攻,天赐良机啊!” 司马台转头看向周正中年,却微微摇头,说道:“谢主簿,八弟虽年仅十六七,成名也只一两年,却是智勇双全!” 司马台再次看了眼谢艾,说道:“以八弟品性,初败代北拓跋,大同郡初立,于太武殿大骂石虎,做下了这些事后,绝无可能强行迁出长安十数万百姓,更不会跑到此处迁戍边罪胡!” “知道他为何如此吗?” 谢艾犹疑,司马台深吸一口气,说道:“因为八弟知道,知道俺司马老七前来了西凉,知道建康欲要出兵夺取关中!” “所以,他夺了长安尽数精锐兵马,夺了长安十万胡汉之民,强行抓捕、迁走蓝田之民!” 谢艾心下一惊,沉默良久,点头道:“想来是如此,可来了此处,又因何未有大肆迁出此处戍边罪卒?” 司马台微微摇头,说道:“若是可能,八弟会如长安之时一般,一般无二的强行迁罪胡之族,之所以未有迁族,想来……八弟并不认为这些罪胡有能力抵挡西凉大马。” 谢艾皱眉,有些不明白,难道此处罪胡还不如关中衣衫褴褛百姓?强行迁出长安十万人,却独独留下了此处,司马台心有所悟,见他依然紧皱眉头,又是一笑。 “我朝南渡已数十年,八弟曾言,北地百姓需要东都建康增其心志、信心,此战,建康必须一胜!” …… “谢主簿乃万人敌大才,希望可助本将军一臂之力,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两人站立望北许久,司马台突然开口,谢艾一愣,又抱拳低身。 “诺!” 两人一身骚臭胡裘,纷纷拨转马头,身后跟随一队与他们无二商旅,有货运商贾,有秃头双手合十和尚,有看着如同使者一般官吏,一行人不伦不类,而这却是唯一可以穿越关中之地,进入上洛郡之地的法子。 一行百十人,拖着长长队伍向南,u看书 .ukash 向东,驼铃不时响起,三五个孩童在大车上蹿下跳,长长的拖影缓缓走下高坡,缓缓爬上另一处土坡,最后消失无踪影…… 十数万,拖拉长达百里的巨大队伍,入了河东郡后,柳恭吓得连煮盐都不煮了,所有人全都龟缩在城内,马峒不仅领右旗四个营前来,甚至连囚凤营所属骑卒也一同前来,七八千骑卒、五千步卒,别说沿途村寨土堡,即使柳恭、孙伏寿也不敢稍有阻拦。 长安信使刚刚送入邺城,并州刺史石晖、太守刘国、平阳郡将军孙伏寿、河东郡郡守柳恭、上党郡将军冯鸯,甚至连刘启的八百里加急信也被送入了邺城。 一路上朝,哪怕只是个不入流小吏,石法礼亦是冷脸相告。 “石将军不是上庸公府之人,与上庸公府无任何关系!” 众人无语,看着冷脸的新一代上庸公石法礼,很是替他悲哀,都知道那个混账浑小子已经与他无关了,关键是石虎大王,这个喜怒无常的大王是否认可了此事? 没人知道,纷纷偷瞧冷着脸不言语的冠军大将军石闵。 太武殿,文武大臣鱼贯而入,今日与往日不同,从来都是他们等着至高无上的石虎大王,今日却见到石虎大王一脸阴沉,阴沉着脸摆弄桌案上一堆信件。 “朝拜——” “跪——” 礼唱宦官尖着嗓子,声音拖的又细又长。 “大赵万岁,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石虎的几个儿孙抱拳躬身外,余者全跪地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礼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并州反了 一连数日,一封接着一封信件前来,全是陈启国反叛,掠关中三万户之言,可看着襄城公石涉归信件,看着臭小子不冷不淡话语。 “充实腹心……娘地,就算充实也该是老子的邺城!” “都说一说,该如何惩罚了那个混账小子!” 石虎一脸恼怒,堂上不少大臣都吃过陈启国的亏,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王猛见无人开口,心下恼怒,上前双手合十一礼。 “阿弥陀佛,大王,北有黑、白二蛟为恶,若不惩戒,势必更加肆无忌惮!” 石闵眉头微皱,欲要不悦上前,抬眼却看到李农冷眼相视,刚抬起半分的脚步再次放下,一脸冷淡不语。 苻洪上前,抱拳道:“此子自出世便搅动天下不安,大王也言此子为‘七德’将军,乃脑后长骨不忠之人,今日更是掠关中三万户之民,若不降服惩戒,恐并州有大祸,并州若失,大王之侧必危,臣愿亲领三万,替大王降服不臣之恶蛟!” 石虎眉头紧皱,心下也有了一丝忧虑,正待开口…… “大王,此子桀骜不服管教,大王乃天王之王尚敢咆哮大殿,大王纵然怜惜其才,亦当捉来管教,臣愿意领军前往!”姚戈仲亦上前抱拳。 石宣、石鉴、石苞、石韬、石斌等人相视,齐齐出列,齐齐抱拳。 “孩儿愿往捉蛟!” 太尉张举、镇军将军张豺、中领军石成、左卫将军王鸾、武卫张季、龙骧将军支雄、虎牙都尉石宁、车骑将军胡睦、王朗、扬武将军苻菁、东宫校尉梁犊、骧威将军张貉、射声校尉张艾…… 从属义阳公石鉴右卫将军府都尉王基、麻秋、白胜…… 枋头大将军苻洪,弟弟明威将军苻安、威戎将军苻侯,子武烈将军苻健、讨虏将军苻雄,名下雷弱儿、梁椤、鱼遵、段陵、王堕、赵俱、牛夷、辛牢、毛贵……十余将。 另有大将李松、张才、刘铢、胡睦…… 看到大大小小三四十将领出列,太宰赵鹿、大司农曹莫、司空李农、尚书令王谟、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肃、冠军大将军石闵及名下高崇、吕护、蒋干、董闰、张温、刘宁、刘崇、张平、李历、高昌、苏林、苏亥、马愿、田香一干将领也不得不出列抱拳。 不仅仅是他们这些人,石法礼更是直接跪地“砰砰”一阵。 “大王,末将虽不精阵战厮杀,末将亦愿身死讨贼阵前!” …… 大小将领、文官,全都出列欲要讨贼,见了这么多人跑了出来,石虎脸上反倒怪异的一阵阴沉不定…… “砰!” 肥胖大手重重拍下。 “混账小儿,竟敢羞辱本王,看老子不打烂你的腚!” “苻洪。” “臣在!” “征讨大将军!” “臣领命!” …… “姚戈仲、麻秋、张豺、孙伏都。” “臣(臣)在!” “为征讨前后左右四军副将。” “臣(臣)领命!” …… “太子。” 石宣一愣,忙出列抱拳。 “孩儿在!” “为征讨监军大将军。” “孩儿领命。” …… “董从云、李菟、田馥。” 董从云、李菟、田馥三女官上前抱拳。 “臣(臣)在!” “为征讨司马、左右长史。” “臣(臣)领命!” …… 一干人看到石虎要狠揍陈启国,全都看向一脸冷漠石法礼,见他如此,又莫名纷纷摇头暗自叹息。 石虎恨恨说道:“司、翼、青、徐、豫、兖六州,五户出粮二十斛、布五匹、车一辆,牛马一头,三个月内必须备齐,未备齐者,斩!” “哼!” “臭小子,你若老老实实将人丁给老子送来还罢,否则……” “哼!” …… 身体太过肥胖,两腿只能跟个企鹅一般一左一右摇摆,石虎大怒摇摆离去,众将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究竟是真恼怒,还只是想着趁机搜刮六州百姓。 四五月,北方春种小麦已经结束,大豆、高粱杂粮谷物尚还可继续耕种,五万善于耕种田地青壮农夫,舍去沉重辎重日夜北上,五万汉民老弱妇孺,三万胡民,五千步卒、两千胡骑押解无数粮食辎重缓慢前行。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入邺城,看到五万青壮农夫扛着锄头日夜北上,过太原郡、新兴郡、雁门郡,日夜前往大同郡耕种,五万大军却连动窝都无,石虎的态度也更加让人疑惑不解,但六州搜刮粮食的军令却传达了下去,征募美女充实宫室也未停了下来。 去岁就有大举征募各州,也不知青州哪个混账上奏说,原本在济南城北老老实实趴着的石头老虎,一夜间,竟不知哪里跑来上千只狐狸,硬是把石头老虎扛到了城东南角。 石虎一听,石头老虎,可不就是说他“石虎”么?原本在北面趴着,又跑去了东南角,邺城在北,建康在东南,而石头老虎一夜跑去了城之东南,可不就是上天告诉自己,再征建康肯定可以大胜么? 才刚征调五十万大军,结果死了二三十万,又要再征,再征就征吧,关键是这次征调的是兵卒。 “士卒每五人征调一辆车、二头牛、十五斛粮、十匹绢布,不备者斩首。” 石虎欲要再征调五十万大军,欲要过江再次攻打建康,军中卖儿卖女、上吊自杀着无数,军中怨气无数,眼瞅着就要大乱,石虎也将此事不了了之,转而搜刮起美女来了。 军中怨怼,新征的五十万大军不了了之,虽也搜刮了些钱粮,最后也被军中大大小小将领瓜分了七七八八。 调苻洪,调姚戈仲、麻秋、张豺、孙伏都,所调兵卒皆是原属五万枋头军卒,此时正值青黄不接之时,五万马步大军,所需钱粮无数,却也用不了征调“司、翼、青、徐、豫、兖六州,五户出粮二十斛、布五匹、车一辆,牛马一头”地步。 五万大军,以一年征战为期,一人十斛粮为准,也不过五十万斛粮,却要征调六州百姓之粮…… 邺城大怒,消息传入并州,并州刺史石晖、太守刘国、刘启、冯鸯、孙伏都、柳恭等人全都悔了个肠子铁青。 征调六州钱粮、布匹、牛马……需要多久才能兵入并州平叛?自己手里兵马,够那小子揍的吗? 五万青壮率先北上大同郡,邺城欲要讨伐消息还未传入并州,等到马峒数千骑护送八九万后阵老弱北上,途径平原郡时,讨伐的消息传了过来,马峒大怒。 “好你个孙伏寿,俺八弟不愿找你麻烦,竟他娘地敢背后捅刀子!” “给俺狠狠打!” “来人,告诉所有穷苦百姓,不管他娘的是胡人,还是汉民,只要愿意跟着俺的,一律一成赋税!” …… “谁他娘地砍死了石晖、刘国、刘启、冯鸯、孙伏都、柳恭这些混蛋,谁就是一郡将军!” …… “给老子抢他娘的!” …… 陈启国在祁县立下的“一成赋税”威力很强,已经有不少百姓自平原郡逃入祁县名下耕种,马峒大怒,八九万人抽出两三万,还没怎么攻打平原郡各县城呢,各城相继打开城门。 临汾、平阳、永安相继告破,孙伏都领五百骑一路逃亡上党,而边缘村寨并未逃跑,纷纷主动加入。 马峒令石大力领步骑一万,回头攻打河东各郡县,河东精锐早在一年前就被打了个精光,没等石大力杀到安邑,柳恭带着数百人逃入山岭,径直逃向邺城。 柳恭虽是汉臣,但河东汉民百姓在面对“一成赋税”下,并未大量跟随逃亡,除了些大族恐惧兵灾逃亡,河东数万百姓竟携儿带女反迎上石大力万卒。 一个一个县城,一个个山寨攻打,uu看书ww.ukan.om很是让人无语,一个个开城,或是逃窜,或是主动加入,原本煮盐的两万盐工带着一车车盐巴,全携儿带女北上投诚。 马峒大怒肆虐平原郡,石大力返身抢夺河东郡,所过之处,无不将人丁抢了个干净,主动也好,不愿也罢,全都抢了个干净。 马峒、石大力动手,祁县赵封领两万老弱杀向晋阳城,兵力不足两千的石晖、刘国,与孙伏寿、柳恭一般下场,不敢稍有停留,带着人连夜逃出晋阳城。 马峒领十二万老弱,身后跟着石大力搜刮七万河东老弱,二十万人入太原郡,赵封、马峒、石大力领兵五万胡汉卒入乐平郡、上党郡,刘启恐惧,领千人逃入山中,逃亡邺城,冯鸯领三千卒与赵封交战,三千卒死伤大半,冯鸯仅领五百人逃入山中。 赵封亲领两万大军,驻城屯兵壶口、十八盘岭,石虎大惊,再没了看戏心情,忙令苻洪五万大军迎敌。 短短两个月,陈启国领万余人放牧东来,与刘务桓结为了兄弟之盟,来到盛乐城,虽没能打上一场,却也没发生冲突,直到转身向南时,还未进入长城,并州变故传入了耳中,整个人都傻愣愣的。 “这……怎么成了这般?” 陈启国再无悠哉悠哉心情,舍下近万戍边罪胡,领五千骑日夜进入大同郡。 等他进入大同郡时,整个大同郡已经拥有了二十万人丁,除了十数万人正在拼命抢收各郡冬种小麦粮食外,基本上所有老弱全都集中在了大同郡一地。 看到这般情景,陈启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齐心合力抵抗【3章,第1章】 “河东郡,奴三千,迁民七万三千众。” “平原郡,奴千余,迁民三万。” “上党斩三千余蛮胡,奴一万,迁民两万众。” “乐平郡斩千余蛮胡,奴三千,迁民一万六千余。” “太原郡、西河郡,包括祁县所属,一共民六万余。” “从关中带入十三万余众,算上新兴郡、雁门郡、大同郡所属之民,共计三十八万胡汉之民,奴两万五千人。” 陈九坐在轮椅上,手中拿着根木棍,指着高高挂起的素布地图。 “此时正值收获之时节,为了将田里庄稼收获,共计有十五万人参与收割,自河东郡一路向北,河东郡此时粮食已经有六十万斛粮食入晋阳城,平阳郡也就这两日收获完毕,估算有四十万斛粮食入库,上党三十万斛,乐平二十万斛,太原郡主要是咱们祁县耕种所获,若可收获秋季之粮,当在百万斛之上,新兴郡、雁门郡与大同郡皆是秋粮,尚无法确定,若风调雨顺,可获粮三百万斛粮。” “粗略计算,可获粮五百五十万斛,以一人年食十斛粮计,可养五十余万丁。” 陈九指向壶口关、十八盘岭、井陉关,说道:“为了保证老弱有足够时间撤离、抢收,左旗马峒部、后旗石大力所部皆留于太原郡以应不测。” “同时,右将军于壶口关、十八盘岭屯兵两万,随后杨六郎杨将军、左旗夔牛旗领两万卒驻扎井陉以应不测,而壶口、十八盘岭聚集了枋头五万步骑,井陉亦有三万众相攻。” “我军与枋头交手数次,双方各有胜负,有赵将军和左旗守着,枋头一时还奈何不得了咱们。” 陈九又在并州之南,包括河东郡、上党南部,用着木棍在巨大地图上划了一圈,说道:“除天井口有杨将军领五千卒外,河东此时已经空了,因关中、洛阳皆无多少军卒,故而此大片之地并无设立军卒,只在平阳郡永安县设一五千军大营。” 陈九说道:“娃不在,九叔与夫人,与军中老人们商议了下,暂时以左旗抵住邺城腰腹,使其难以动弹,以天井口、永安县大营暂抵住南来之敌,南下抢收十五万百姓将以此处……” 陈九用着木棍,沿着平阳郡与西河郡,沿着永安县山岭要道向东,沿着上党郡与太原郡边缘,沿着太原郡与乐平郡边缘,划了个巨大的半圆。 “十五万人将依照祁县土堡样式,立起十五个土堡群,牛阚将军左旗部领五万兵马居于晋阳城,太原郡留二十万壮丁以守。” “若无法抵挡,太原郡所属将北撤入新兴郡,入雁门郡,入大同郡。” 陈九指着巨大地图,一一说着两个月来的形势,陈启国微微点头。 并州五万户,每户三至六人计,加上被隐匿的汉民私奴,以及并不被并州计算在内的河东郡,整个并州当在三十五万至四十万人丁,陈启国从长安拉回来十来万,此时整个并州人丁应该在五十万左右,而他此时手里有四十万人,这么点人想要守住整个并州,几乎就是痴人说梦,坚清壁野,后退收缩是必然。 陈启国双手怀抱着“咿呀”儿子,双腿微分站在巨大的并州地图前。 双目紧盯着壶口、十八盘岭、井陉三处,手指轻动,一屋乞活军将领知道他在下最后决定。 “自十五万青壮中,选五万青壮充入二哥赵封、大哥牛阚军中,大哥性子易怒火爆,传本将军令,牛阚左旗所部只守不攻,犯者斩,李元旦将军节制其军!” “传令右旗马峒所部、传令后旗石大力所部驻扎于上党,等待进一步军令。” 陈启国转身看向一干年老长者,见他们皆神色严肃,走到面色微白胡氏身边,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忧,九叔他们做的很好,不会出多大问题的。” “真无碍吧?” 胡氏还是有些担忧,陈启国点了点头,笑道:“大同郡所种的都是秋粮,十数万人躲入平城及周边戍堡之中,尽管只是四十万百姓中的老弱,居于戍堡中抵挡,十万人围攻三两个月并无太大问题,而幽赵之地集起如此之多兵马也非如此容易。” “四十万胡汉百姓,老弱居于后方大同郡,精壮身在太原郡之地,强行打乱重组后,想要作乱……在咱们还未输之前,就算有不满作乱的也无法兴起多大浪来。” “只要自身不乱,孩儿保证邺城占不了多少便宜。” “放心吧。” 陈启国将儿子送到胡氏怀里,又是一笑,看向屋里坐着的百十老人,将所有人看过,露出淡淡笑意。 “诸位有汉民长者,亦有胡民长者,咱这大同郡,就是为了让大家如一家之人,公平对待每一人,力强而不凌弱,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 “大家心下都知道邺城,知道襄国,知道枋头,知道三地有胡民百万,知道赵国之地人丁三百余万,知道石虎大王可以轻松拿出二十万卒。” “呵呵……” “二十万卒,而诸位也都听了九叔话语,咱们一共也就四十万人,一共也不过十万青壮男女,是不是觉得挺可怕的?” 陈启国站起身,走在百十各族名望长者之中,指着悬挂在虎堂前的巨大地图,笑道。 “石虎大王,民三百万,卒二十万,最多时亦可胁迫百万大军,石虎大王有着三头六臂,想狂殴任何人都没有问题。” “可北面有鲜卑、南面有建康、川蜀有李氏、西凉有张氏,他们依然还在。” 陈启国点头道:“或许诸位会说,北面鲜卑乃苦寒之地,建康有大河相阻,川蜀益州亦有高山峻岭,而西凉又太远了。” “但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他们都还在,并无一个被邺城石大王干掉了。” 陈启国走到一胡民老者身前,笑道:“石勒大王出身上党郡,石虎大王亦是上党之人,前些年欲征调五十万人东征建康,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男丁,五丁抽其三,征粮一千一百万斛,各族不得私藏战马,上党居邺城之近侧,因此事,被处死的人不在少数吧?” “去岁,青州有妖言入邺城,言济南城北雕石之虎,一夜间入城东南角,言仙狐之为,言上天预示石虎大王再征建康,必可一鼓而下!” “士卒五人征调一辆车、二头牛、十五斛粮、十匹绢布,不备者斩首!” “一时间,军中之卒卖儿卖女者无数,无力征纳之卒上吊自裁者无数……” “呵呵……” “一雕石之虎,一日移动数里,你们信之,本将军却是不信,如果本将军愿意,门外的拴马石,一夜间,俺能移到百里之外!” “仙狐之足?若是愿意,找来百十个狗仔子,本将军能把这院子踩的全是爪子印!” 陈启国一阵摇头,笑道:“前有民中征兵五十万,后有兵卒之中再征之事,前有征战马四万匹,后有征牛八万头之言,虽后来征牛之事不了了之,可你们想过没,征调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除幽、并两州外,余者有多少牛马?汉民军卒有几人有牛马之物?” 一干胡人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北地汉民,除了临近山岭结寨以守外,大多都已沦为胡汉权贵们的私奴,结寨以守村寨戍堡尚无牛马可用,私奴又怎可能允许有牛马,能够拥有的也只是放羊牧马的胡民,权贵无需征纳,而坐在屋里的各族却成了必须征纳之人。 看着眼前一干胡民老头神色,陈启国笑道:“石虎大王出身上党,却不似石勒大王那般善待上党乡老,除了邺城、襄国、枋头胡民外,本将军说句不客气话语,你们也与在坐的汉民没什么区别,只是石虎大王手里的牛羊,是被拿来宰了吃的,而邺城、襄国、枋头胡人才是石虎大王的爪牙。” 陈启国摇头说道:“石虎大王不会给你们牛羊,不会给你们粮食,u看书ww.uukanshu.co只会从你们手里抢夺牛羊,抢夺粮食,但本将军不会,本将军不会抢你们的牛羊,不会抢你们的粮食,本将军只要一成赋税,一成赋税是为了保护你们,保护你们的牛羊、粮食不会被人抢去,保护你们可以避免被人屠戮,避免被人欺辱!” “说这些,希望你们可以从心底认可本将军,而不是如同现在,将你们打乱重组,将你们这般老弱留于此处,青壮却在太原郡,当然,诸位留于此处,也是因此处更为安全缘故,一旦太原郡保不住,青壮后撤的速度要更快些,最大限度保护所有人的性命。” 陈启国说完这些话语,转身走到巨大地图前,说道:“本将军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们所有人,诸位作为四十万百姓中最高代表长者,当知道,咱们所有人,无论胡人,无论汉民,大家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都应该团结一致共赴难关险阻。” “第二件事情,本将军将亲领万骑,三个月,本将军将用三个月证明给你们所有人看,石虎大王并非不可击败,诸位若信任本将军,愿意给本将军三个月机会,希望各位可以保证各族精诚合作,可以团结一致共渡难关!” 一干胡人老人沉默相视,纷纷抱拳拱手。 “将军,俺们屠各右部不会有任何人反叛!” “俺们屠各中部保证不乱!” …… “乌丸部愿意相信将军。” “高车部哪个敢作乱,俺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 “俺们愿听从将军安排……” …… 第一百五十章 难啃的骨头【第2章】 四十万人,若非从长安带入的近十万汉民,四十万人,他连一半汉民都没有,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必须保证胡汉两族可以和平共处,而此次他欲要统领的骑卒,更是高达七成以上都是胡民。 右旗马峒所部五千骑,石大力所部今时仅两千骑,陈启国自长安往秦朔之地,随身统领五千骑,招募了些戍边罪胡,组成了三千骑,再加上囚凤营所属两千骑,此时的他也只一万五千骑,而他还是觉得不足,矿山还有五千矿奴,他将从中挑选两千入骑军,组成一支一万六千骑奔袭邺城。 没经过九娘同意,擅自娶了个拖油瓶的半老徐娘,九娘很是不乐意,好说歹说,这才将媳妇哄得不再将要离开时还噘嘴不乐。 身披铁甲站在九娘身前,“啪”的捶了下胸口致敬。 “九姐,俺真的没有碰过那个柔娘,俺娶了她也是因为那些汉民……” “行了。” 九叔突然开口打断。 “临出征之时,一些儿女私情就要放到一边,娃此去定要小心谨慎,即使无功而返也要保住自身,保住了手中兵马。” “只要人还在,咱们了不起还做乞活军,转入关中再战!” 陈启国郑重点头,又是一个捶胸礼。 “俺知晓了,俺会小心的,当日俺在长安时,与那个阿爷说过,若非当日俺有顾虑,俺照样可以捅了枋头的屁股,今日俺就去捅枋头胡民!” “九姐,这辈子,俺只认你!帮俺照顾好九叔、阿娘,照顾好俺的孩儿!” “啪!” “俺走了!” 陈启国拨转马头,孙尚香两千女卫纷纷踢动战马,七千骑缓缓奔动向南。 六月初九,七千骑来到山阴,刘裳领两千披甲骑矿奴加入,九千骑轰隆隆南下, 六月十二,九千骑过雁门郡,十七日入新兴郡,二十六日过天门关。 陈启国于晋阳城休整三日,七月十四日,陈启国与马峒、石大力汇合,三部合一,陈启国将各部披甲骑抽调并为中军旗,组成五千披甲骑,马峒为左翼,石大力为右翼,共计一万六千骑沿上党河谷南下。 七月二十四日,一万六千骑破天井口外三千敌,俘敌两千。 遥望孟津渡方向,陈启国心下一阵感慨,看着六哥马峒笑道:“当日俺就想狠狠捅了下枋头的屁股,别看枋头胡民二十万,真要捅了它并非困难,枋头骑卒也就那些,如今估摸着正与大哥、二哥较劲,咱们兄弟正好捅一下。” “哈哈……” 众将一阵仰天大笑。 “八弟,咱们谁为先锋,谁先捅第一刀?”马峒大笑。 陈启国看向石大力,笑道:“大力,此时枋头估计还未有反应过来,第一刀最是容易,油水最足,可敢捅第一刀?” 石大力心下大喜,胸口拍的“砰砰”响。 “大帅您就瞧好吧,俺要不是把枋头屁股捅的稀巴烂,大帅治俺的罪!” “好!” 陈启国很是捶了下他胸口。 “这第一刀就交给了你,六哥随你身后三十里,若真的遇到阻碍、凶险,记着了,保住自个为上,莫要硬拼,咱们是来游走吃肉的,不是来拼命的!” “诺!” 石大力忙郑重大声应诺,陈启国又看向马峒,笑道:“六哥捅第二刀,八弟在后为六哥扫尾,兴许那苻大都督疾驰回援,被咱捉了也不一定了。” “哈哈……” 众将又是一阵仰天大笑。 众军散去,石大力、马峒、陈启国,一万六千骑轰隆隆向北而去。 而此时,壶口关、十八盘岭、井陉三处正激战不断,双方在险要之地争夺尤为激烈,两三个月来,枋头损兵过万,牛阚、赵封亦损兵数千,原本的关口早已毁坏殆尽,因双方大战,竟短短两三个月间,于山岭险要处建起石堡、土堡,数万人背负干燥了土坯砖石,硬是建起一座座土堡,箭矢好像不要钱一般你来我往,近身厮杀几乎每日里都会爆发,山谷间无处掩埋死尸,散发出的臭气数里可闻。 枋头一再增兵强攻,道弘王猛带着一群和尚为死去的胡兵做法,激励着一波又一波决死兵嘶吼着冲向山坡关隘土堡,王猛没想到赵封会如此果决,在邺城传出讨伐意愿后,会第一时间抢占壶口关、十八盘岭、井陉三处关隘,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建起三丈高土堡来。 双方拼杀两三个月,苻洪想要遣一部翻山围攻,散出了三千人,能够逃回的不足千人,随着夏粮收获入库,三处关口军卒民壮愈发众多,赵军原本可以杀到土墙根处,现在仅能强攻到数十步外,地形险要,漫天箭矢下,最后只能无奈后退。 军帐内燥热无比,却无一人开口喊热,全都皱眉不语。 苻洪扫视了一圈,说道:“诸位可还有良策?” …… 这些日里,王猛的眉头不知拧成了多少疙瘩,见无人开口,叹气道:“壶口关、十八盘岭、井陉三处关隘太过险要,久攻两三个月,我军死伤过万人也未能夺下,一连数日也未能靠近土堡,显然又增了兵卒,如此更难夺得此关。” 麻秋冷脸说道:“如此显而易见之事,就算是个瞎子也知,此时夏收已经结束,大同郡自是可以抽调更多军卒,若没有良计,还是莫要开口,莫让军卒枉死为好!” 麻秋冷哼,孙伏寿、孙伏都两兄弟脸色也不好看,枋头兵多,每每还要让他们冲杀上前,麻秋、孙伏都两人本有万余兵卒,两三个月下来,两人已不足五千之数,半数死在了山谷中。 苻洪、苻安、苻侯三兄弟和一干苻家将领,知晓两人因何不喜,心下却是冷哼连连。 雷弱儿冷笑道:“此次前来的也都是我枋头儿郎,俺们还没心疼死伤的儿郎呢,你们倒是心疼了!” “哼!” “道弘大师没良策,难道你们有妙法不成,若也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那就少他娘的阴阳怪气!” “砰!” 麻秋大怒,“砰”的一拳砸在小几上。 “混蛋!是个人都知道避重就轻,此处山险难攻,难道自河东杀入太原郡会很难吗?自燕赵杀入大同郡,会很难吗?” “砰!” 雷弱儿大怒,同样一拳重重砸在面前小几上。 “混蛋!你眼睛瞎了?此处百里外就是邺城——” 麻秋指着雷弱儿大骂:“混蛋!他们躲在关隘里不出来,老子奈何不得他们,他们若敢出关伸头,老子必剁了他们的狗头——” 众将一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一想到邺城石虎大王的态度,心下就是一阵头疼。 苻洪一阵犹豫,看向监军太子石宣,说道:“太子殿下,作乱狗贼太过狡猾,本就难攻险地,今时狗贼又不断增兵,只有另寻他处方可。” 石宣一入军营就是两三个月,身为太子,只能获胜才能彰显太子威严,一连两三个月强攻也未有寸进,心下愈发焦急不耐。 “啪!” 重重一拍小几。 “只要能尽快平了该死的混蛋,怎么样都可以,所需一切供应,本太子一力供应!” 众人相视,麻秋、孙伏都也终于松了口气。 孙伏都说道:“不若我军亦在此处建城,一者迷惑敌手,我军绕道强攻敌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石宣忙点头说道:“此法甚好,不仅可迷惑并州反贼,亦可防范万一,不至于反贼惊扰了父王!” 众将一阵点头。 王猛突然说道:“太原郡此时皆是青壮之丁,若另攻他处,当攻大同郡老弱聚集之地,那混蛋将老弱置于大同郡身后,有胁迫之意,初得并州各郡人丁,各郡之人必有不满,若得大同郡老弱,此地城关不战自溃!” 众将微微点头,uu看书 w.uukanshu.co主簿程朴说道:“我军自燕赵之地,自东而西兵入大同郡,代北拓跋氏与大同郡有仇,不若请他们自北而南攻相助,两相夹击,一举而平并州之乱!” 不等他人开口,石宣双手一击,大喜道:“妙计,本太子这就回邺城禀明父王!” 众将细细揣摩一番,也觉得不错,一者可最快平定并州之乱,二者可以消磨代北鲜卑人的实力。 众人确定了计策,纷纷吵嚷着补充细节,由谁来修建土堡,从哪里抓捕土堡村寨汉民修建,又由谁来镇守,谁来北上奇袭…… 听着他们商议,监军司马董从云心下叹息,左右长史李菟、田馥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也只听不言语。 眼前啃不动,只能另想他法,石宣带着千骑赶回邺城,身在邺城的石虎却有些迷惑了,他不明白,上庸幺儿的小五真的如此能征善战? 一连强攻两三月未有寸功,征战了几十年的石虎知道,若再拿不下眼前的小子,肯定会出大事情的,心下犹豫着是否要全力一击时,太子石宣急匆匆跑回了邺城。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石宣在太武殿一阵指点江山,将枋头将领们商议的计策全部变成了自己的,如此这般一通后,石虎大喜,很是当着群臣将儿子重重夸奖了一番,差一点将儿子比作武侯再世。 太武殿上,石虎大喜,调五千披甲虎牙卫,强令广宗乞活军前往壶口关、十八盘岭、井陉三处筑城以守,同时令拓跋孤随同五千虎牙卫北上,欲要与代北拓跋鲜卑夹击大同郡二十万老弱。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直逼邺城【第3章完】 一身短身打扮,穿着草鞋的双脚满是泥土灰尘,枯瘦大手遮在眉心,老人手持木锨仰头,细细观察天空中出现的一道浓重黑云,看着黑云蔓延而来,嘴角咂巴几下,看向不远处坐在大树下逗弄蚂蚁的儿子。 “三娃,赶紧将晾晒的粮食收了,天要下雨了。” “阿爷,哪来的雨啊,这天……” “少废话,阿爷让你咋整你就咋整,整日想着当兵……也不看看七郎的娘哭的多惨……” 三娃不敢忤逆老人,起身拿着木锨抖动晾晒了的粮食,听着老人嘴里的唠叨,初时并未出言辩驳,直到被唠叨烦了,才低声嘀咕…… “该谁死谁死,大都督领着这么多兵,还能都死了干净?” “你这傻娃子……” “阿爷,俺不傻!若俺当了兵,大王也不让俺家出粮、出车了,这才刚收了粮,还有大半年没过呢,下半年,大王若再征粮征丁,俺们咋整?” 老人瞪眼,看着儿子的倔强,又是深深一叹。 “若非仅剩了娃你一个,阿爷也不阻了你……行了,别瞎琢磨了,大都督不会再征粮……嗯?” 老人神情陡然凝固,刹那间苍白若死,一脸惊恐大叫。 “娃,快,快逃!” “向东,快向东逃——” 老人惊恐大吼,丢下木锨就要拉扯儿子向东奔逃,三娃一阵错愕。 “阿爷,怎么了?” “快逃!敌袭……敌袭——” 老人惊恐,三娃错愕,枋头也能有敌袭?就待开口,脚下震动传来,不由转头看向南方,一道黑线,漫天烟尘滚滚而来。 三娃没有阿爷那般惊慌失措,大手遮住眉心眺望,嘴里却不怎么在意。 “阿爷,咱们这是枋头,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敌袭,定是大都督回来了。” “逃——” 老人大恐,拉着儿子手臂就走,可他毕竟年岁已老,又怎能拉得动正当年的儿子? 大急! “大都督在西,这些人是从南而来……敌袭——” 漫天烟尘卷起,从军多年的老人,看到漫天烟尘,仿佛隐隐看到了烟尘中弥漫的滔天杀意,额头豆大汗珠砸落在地,黑线越来越清晰,如同潮水铁骑挥舞马刀涌来…… “呜哈……呜哈……” 草原追赶牛羊般怪叫滚滚涌来,三娃终于发觉了生死危机,想也未想,拖着年老阿爷向东狂奔。 “轰轰轰……” 大地震颤,几道箭矢闪过,地上多了两具无声无息尸体。 “杀——” “不留俘虏——” “不留俘虏——” …… 石大力脸上狰狞可怖,在这一刻,遭受诸多委屈的南苑卫,彻底展现了他们本就残忍狂暴本性,马刀挥舞,鲜血飚射,呼啸而过,地上多了一地死尸。 没有步兵般齐整军阵,毫无整合军队本还有的谨慎,一往无前,如同大海中的惊涛骇浪,数千骑,宽达数里巨浪,一往无前碾压眼前任何一切,没人回头返身,尽情发泄数月来胸中憋屈、愤怒,吞噬眼前可以吞噬一切…… 二十万胡兵的枋头,从无任何人敢冒犯触摸,所立村寨与东面河对岸的汉民流民戍堡不同,狂妄自大的他们根本不屑使用怯懦汉民土堡。 数千骑,快马疾驰,一日可百里,数千骑无任何保留,全都狂踢战马挥舞马刀,所过之处,地上只留下无数血腥。 一具具尸体,一处处燃烧大火草屋,凄厉惨叫、哀嚎此起彼伏,惊天动地,数里外河对岸汉民大营大惊,石闵领千骑立于河岸,看着无数烟火向北蔓延,脚下震动越来越微弱,眉头却更加紧皱。 “大将军,是否出兵相助?” 吕护看了眼高崇,低声说道:“枋头兵马太盛,遭受损失越多对咱们越是有利。并州骤然袭击下,任谁也想不到这种事情,先确保我军安危也算正常,再说我军与苻都督大营隔河而望,若我军过河时遭遇敌军袭击……” 石闵手掌抬起,高崇、吕护两人头颅微低后退,数十将领看着漫天大火一路向北,纷纷摇头,他们知道,这种快马奔驰,就算随后追杀也无法追赶的上。 “报!” “报大将军,来敌一共五千骑!” 石闵神色不动,心下却是一阵波澜,整个乞活军也没有五千骑,想不到那个从未让自己看得上的小子,手中竟有如此之多胡骑。 高崇皱眉道:“并州小子还是轻敌了些,若可稍晚些,等五千虎牙卫北上后,或许乱窜之下尚还可活,此时却极为凶险。” 众人一阵沉默…… 石闵面无表情说道:“虽鲁莽,胆量却非你们可比。” 众人相视苦笑,知道他性子刚强霸道,喜欢刚烈勇士,可那从未见过面的小子也太能整事了,这才多久,整个大赵国别的事儿没做,全盯着他了,如今更好,竟然直接抢人掀桌子,直接造反了! 想到“造反”两字,一干将领全摇头苦笑,刚烈一言不合即开打又如何?难道还能真的击败了此时的大赵国? 吕护皱眉说道:“并州小子确实有些本事,短短时日内吞下并州,将所有人丁全部迁入太原、大同两郡,厮杀了两三个月,名下收拢看押胡民也未有反叛,着实让人不解。” 大将蒋干皱眉道:“或许……与祁县干系更大些。” “哦?蒋二哥,这是为何?”张温一脸不解。 见石闵也看了过来,蒋干细细揣摩后,说道:“咱们也都知道了祁县‘一成之赋’,大王每每用兵南北,又要修建宫室,加征民赋颇多,百姓羡慕一成赋税也在其理。” “胡人肆虐中原,每每残暴屠民,但并州之卒却以《十七律五十四斩》为军规军纪,听闻那小子军法最是严厉,胡人亦不敢稍有触法犯律。” “《十七律五十四斩》约束胡人任意胡为,‘一成赋税’宽待其下之民,领万民夜行,三千河东精锐夜袭之下尚全军覆没,其后王霸围攻祁县老弱,又有兵夺大同郡之举,虽那小子入并州不久,已是令人畏惧,已有‘恩威并施’之意,并州上下臣服也算在理。” 众将沉默…… 石闵点头说道:“此次劫难他若不死,渑池乞活军……本将军认下了。” 说罢,石闵翻身上马,一干将领见此,纷纷翻身上马,千骑转而向北,身后数千衣衫褴褛轰隆隆向北而走。 五千骑自南而北,如同飓风狂卷整个枋头数十近百村寨,马不停蹄一路向北,直逼天下之心——邺城。 太快了,五千骑根本没有给了他人多少反应时间,等到探子冲入太武殿时,五千骑已经杀到了邺城百里外,仅一两日即可杀到邺城之下,石虎大惊,大司空李农领五千虎牙卫、三万邺城禁军出城迎敌。 石虎、苻洪几乎是同时得到的消息,苻洪大怒,领五千骑转身围堵乱窜五千骑。 苻洪、李农一左一右南下围堵,正一头冲向李农的五千骑,突然转向向西,径直冲向刚钻出山谷的苻洪五千骑。 李农得到探子回报后,立即折而向西,三万五千步骑尚未走出二十里,南方再次传来急讯,又一支五千骑狂扫硝烟未熄的枋头。 一万骑的出现,李农大惊,忙停住脚步,唯恐背后遭受袭击,同时传讯暴怒的苻洪。 “混蛋……混蛋——” 听着主簿程朴念着信件,苻洪一把抢过撕了个粉碎,双眼赤红一片。 程朴神情慌乱,急切道:“大都督,此时不是报仇之时啊!” 程朴慌乱,一前一后,两支五千骑全将战刀指向了他们,仅五千骑的他们,面对两倍于己的骑卒,纵然胜了,一战后,苻家也算是完了。 道弘王猛心下震惊,没想到那该死的失败品竟有万骑,再顾不得其他,忙抱拳正色道:“大都督,此时绝不可意气用事,大司空有三万禁军、五千虎牙卫,忍下了一时,只要咱们咬住了那该死混蛋的尾巴,uu看书 .uansh 这些该死的耗子……绝对无法再次逃脱!” “呼呼……” “走——” 苻洪仰天怒吼,提马狠狠鞭打数下,迎着三万五千邺城部狂奔,王猛、程朴相视,齐齐踢马狂奔跟随…… “报——” 探子翻身下马,半跪于地抱拳。 “报旗帅,枋头部转而向东!” “转而向东?” “是!” 得到肯定答复,石大力却咧嘴笑了,看向司马刘未笑道:“看样子,苻大都督是真的老了,竟不敢与咱们一战。” “传令全军休息一日,等待马旗帅、大帅与我部汇合。” “诺!” 刘未微笑摇头,他们与身后三十里的马峒右旗是脱了节的,枋头不是没有一战的机会,最终却选择了转向避战,心下也是感慨不断。 五千枋头氐族胡骑转折而向东,狂奔一日的石大力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五千骑暂停脚步停歇,身后马峒正向他们狂奔而来,而又一队疯狂鞭抽战马探子冲入李农大营。 “报——” “报将军,枋头再次遭受敌袭,此次来敌六千!” 刚刚进入李农大营的石闵霍然惊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跪地探子。 “六千骑,可否属实?” 探子忙抱拳道:“回大将军,属实!是大同敌将头领六千披甲骑!” “什么?” 虎牙卫都尉石宁猛然站起。 “六千披甲骑?” “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之多披甲骑?” 第一百五十二章 1追1逃【3章,第1章】 铁矿山此时出产不了足够可用钢铁,就算产出了也只是先紧着重型碎石机械,若非大战爆发,留守铁矿山、作坊的虎子也不会锻压铁皮制造铠甲,尽管如此,数月也只是弄了两千具,北宫卫、南苑卫是两国公多年豢养的家丁家将,装备还算不错,还有的盔甲则是原河东三千精锐所用甲胄,以及搜过各郡县所得,尽管如此,也多是步卒所用甲胄,而这种甲胄也非真正精钢所造铁甲,而是些竹片、木片、铜片所制札甲,所护者也仅胸腹的前后两片甲胄。 尽管如此,披甲骑也是极为贵重骑卒,整个大赵国也没有多少披甲骑,真正成建制的也就手持长槊五千虎牙卫,乍一听到陈启国手里竟有六千披甲骑,整个中军大帐全都惊骇莫名。 “一万六千骑……这怎么可能?” 李农眉头紧锁。 “来人。” “末将在。” “立即前往邺城,立即禀告大王,需再掉一万骑,仅三万步卒……恐难困住大同小子!” “诺!” 探子大步离去,帐中一时无人开口,一而再再而三,三波数千骑横扫空虚了的枋头大营,虽至今未有折损报来,帐中所有人却知,经此后,枋头必是伤了筋骨。 太快了,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等到意识到凶险时,枋头已经被犁了三遍。 石宁不喜帐中沉闷,猛然起身冷声道:“一群宵小蟊贼……若不能予以重创,天下必是耻笑我等!” 李农皱眉道:“石将军且莫焦急,此时正值来敌气盛之时,我军步卒较为缓慢,虎牙卫是大王亲卫军将,折损一人都是罪过,还需暂等一两日。” 众人微微点头,骑军若不与步军交战,步军基本上是不可能追的上骑军的,就算战胜、逼退也无法重创来敌,帐中众将多是胡将,尤为熟稔步、骑之间的区别。 大将张才点头道:“大司空所言甚是,来敌中既然有六千披甲骑,我军就当谨慎些,一万六千骑,还是谨慎些为好。” 石宁眉头紧锁,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五千虎牙卫虽以一当十,可若真的与三倍之敌厮杀,纵然胜了,五千虎牙卫也残了。 众人无奈,只能等待苻洪领五千骑与他们汇合,只能等待石虎再次调派骑卒围剿。 消息很快送到石虎面前,听到“六千披甲骑、一万六千骑”后,石虎也是没有想到,一向在他眼里只是个猴子的小家伙,竟然短短时间内搜刮了如此之多骑卒。 石虎很怪异,如此紧急之事,他反而没有太过担忧,反而琢磨起陈启国短短时日内搜刮过万骑之事,心下反而怀疑起民间马匹是不是太多了些。 “自前、后、左、右、中五军调拨,凡属骑卒皆入一军,日落前前往支应。” “诺!” 石虎眉头紧锁,不住犹疑民间马匹之事。 “来人,司、翼、青、徐、豫、兖、并、秦、雍、幽十州,十州内,三户征马一匹、牛一头、车一辆、粮二十斛、布五匹,隐匿私藏马匹者,诛族!” 一女官上前叉手抱拳。 “诺!” “披甲骑……十州内,披甲之人需向本王报备,凡不在本王恩赏之列,披甲者诛族!” “诺!” 石虎没想到一个皮猴子竟然拥有如此多披甲骑,拥有如此多骑军,心下本能的察觉到了危机,欲要再次收了天下之兵。 邺城至高无上主人没有太过在意“皮猴子”陈启国,事实上,他的确有这个资格不甚在意,邺城“前后左右中”五军,各军抽调骑卒就超过两万,两万骑一旦困住了窜入的过万骑,数万步卒围剿下,不用看就知结果是如何的凄惨。 六千披甲骑呼啸枋头时,枋头能逃的都逃了个无踪影,第一波,所有人都未能想到,损失颇多,不少人抱着死去亲人哭嚎,却不知第二波杀劫凶险再次降临。 第二波血腥肆虐后,再也没了几个抱着没了头颅亲人,只带着一丁点粮食逃过河岸,逃入树林、芦苇荡躲藏。 第三波,陈启国扫尾工作做的不是很好,并未砍杀多少人,也没想着搜寻追杀,而是一路向北。 苻洪与李农汇合,陈启国、马峒、牛大力三旗汇合,四万步骑对阵一万六千骑,人数虽相差甚多,双方实力却相若无几。 看着牛大力战马拴着的满登登脑袋炫耀,陈启国很是捶了下他的胸口,笑骂道:“马儿驮着你就已经够辛苦了,还要他娘地驮着一些无用脑袋,再炫耀也是无用,本将军可没官职给了你!” 打马围着咧嘴直憨笑的石大力转了一圈,细细数了一遍,笑道:“不错不错,一共十三个脑袋,官职没有,钱粮本将军也不给,不过……一颗脑袋,本将军许你两个罪人私奴……” “大帅,您可是开了金口,一口唾沫一颗钉,可不许反悔啊?” 石大力大喜,声音拔的特高,陈启国一愣,又不由苦笑起来,这才想起“不许蓄养私奴”之事来,拍打着憨大傻汉子肩膀,很是叹气一声。 “你小子倒是会爬杆上树,今后,斩杀一人算一功勋,可凭功勋换私奴。” 石大力大喜,手臂高高抬起,看着身后无数人马,大笑道:“都他娘地听到了没,谁他娘地再给俺装孬种,就给俺滚出后旗!” “诺——” 无数军将轰然应诺。 私奴就是财富,陈启国不愿他人豢养私奴影响了税收,可他能给拼杀军将什么? 一不小心脱口而出,想要收回已是不可能,心下却想着,这事儿需要弄出个更为严格律法,需要严防私奴的蔓延扩大。 石大力欢喜,马峒一干右旗将领们同样咧嘴欢快,皆知晓私奴意味着什么。 私奴也好,财富也罢,这些都是今后之事,敌军就在眼前,是打是走还需要最终确定。 马峒笑道:“八弟,赵军已经将军卒聚拢在了一起,还要打上一场吗?” 陈启国摇了摇头,笑道:“这里毕竟是邺城,停留的越久越是凶险,自是该回家了,只是……咱们得干掉一部才能罢战回家。” 牛大力忙说道:“大帅,将赵将军门前的混蛋干掉吧?那里的人多!” 陈启国咧嘴笑了,一把搂着他的脖颈,笑道:“赵二哥一脚踏出就是邺城的门口,石虎大王又怎会允许?就算干掉了,也只会增加更多兵马!” “走了,大家伙一起前往牛阚大哥那里,一起会会姚大都督!” “哈哈……” 众将大笑,纷纷翻身上马,毫不理会仅在二十里外的李农大营,一万六千骑轰隆隆自邺城一侧穿越而过,消息入李农大营,大惊,等不得邺城再调两万骑,忙让苻洪、石宁领兵尾随,唯恐一万六千骑突然截杀冲关己部。 距离邺城最近的关隘是十八盘岭,陈启国不会知道的是,这里最有名的是一个“左权县”,十八盘岭向南,还有一重要关隘——壶口。 十八盘岭与壶口一左一右,像两个巨大钳子夹着邺城,这也是为何陈启国在与石虎信件中所说,并州若失,必威胁邺城周近。 十八盘领向北三百里就是井陉,出井陉便是常山郡,可南下一马平川直达襄国、邺城,亦是险关重地。 一开始邺城眼里只有抢占了壶口、十八盘岭的赵封,等到牛阚领兵出井陉,抢夺燕赵人丁时,姚戈仲才领两万人北上迎击牛阚左旗,双方亦在井陉大战连连,相互厮杀数月,甚至从燕赵之地抽调一万卒参战,依然未能夺下井陉之地。 陈启国领兵北上,身后一万石赵胡骑紧紧跟随,一连三日疾驰,双方始终保持二十里距离。 “报——” “报大都督,贼寇已与二十里外河滩安营扎寨。” 苻洪摆了摆手,探子退下,石宁皱眉道:“大都督,距离姚督仅有一日之途,再不与之交战,也只能放了他们回并州。” 石宁开口,众将只是紧皱着眉头,他们已经得知井陉关囤聚了五万敌军,u看书 ww.uukashu 姚戈仲领军两万,后又增加了一万援军,连连大战下,手中已无两万之数,过万骑奔袭而来,姚戈仲只得退入常山郡城。 “大都督,河滩不易战马奔行,正是我军占据地利之时,若再不交战,一旦过了河,我军将再无战机可言!” 看着苻洪依然紧皱眉头犹疑,石宁钢牙紧咬,再次抱拳道:“大都督可以不理会族人惨遭屠戮,但是,我军连牵制拖延一二都无,大王抽调了两万骑前来,贼人却已消失无踪影,若大都督一力担下了罪责,就当末将什么话语都未言及!” 石宁冷脸坐下,一路尾随,姚戈仲退入常山郡城,自是无法阻拦半分,若他们再不阻拦一二,一旦让人跑了,不用猜测也知石虎是如何的愤怒。 众多枋头大将大怒,却又无法开口咒骂,心下也对苻洪有了些不满,他们却不知,苻洪心下隐隐冒出的不安。 不仅苻洪不安,一身僧袍的王猛心下同样阵阵不安,看着眉头紧皱不语的苻洪,犹豫说道:“大都督,眼前的混蛋很是狡猾,虽如石将军所言,眼前过万骑确实驻扎在河滩之地,我军也确实占了地利,可我军一旦冲入河滩后,大家也都成了一般无二,我军兵不占优,况且……此处河滩有一道弧形山岭,若有伏军……” “砰!” 石宁猛然站起,很是不屑冷哼。 “道弘大师,大师佛法精深,可这是行军打仗,若有伏军,姚都督难道连数万大军都不能察觉?” “若大都督真的担忧,何不让道弘大师卜算一番?”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冲阵【第2章】 河滩上星星点点,烤肉香气弥漫里许,孙昰仰脖很是灌了一大口酒水,吐着酒气笑道:“还是他娘地赵国酒水好啊,咱们的奶酒太酸了!” 陈启国不由一笑,撕了块皮焦肉嫩羊肉递给他,说道:“马奶酒也可以不酸,也可以与这酒水一般无二,只是消耗浪费太多了,等咱回家了,俺弄些比这更烈的酒水。” 马峒一愣,将酒囊扔到他怀里,诧异道:“八弟还会酿酒?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陈启国摇头说道:“俺不会酿酒,但俺知道如何弄出更烈的酒。” 说着又笑道:“估摸着……大哥此时该骂娘了,咱们在这饮酒吃肉,大哥他们却要喂蚊虫啃馍馍……” “哈哈……” 一干兄弟仰天大笑,孙昰忙将肉块咽下,说道:“八弟,那老贼会不会上当啊?若不上当,大哥可真的白喂了蚊虫!” 马峒苦笑说道:“苻老贼太贼了,咱们都把枋头的屁股捅了个稀巴烂,他竟还能强忍着跟着俺们三百里,俺们几次求战,他都只后退避战。” 陈启国也不由点头,正因如此他才一路急进,作出一副自姚戈仲背后袭击姿态,强迫着姚戈仲退入常山郡城,五万青壮大军才能在当地寨堡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潜伏到了此处。想着可能要无功而返,摇头轻叹。 “人做天决,咱们做了,至于成不成就看苻洪的决定了,就看老天爷让不让咱们回家前再胜了一场。” 石大力将没了多少肉丁的骨头扔进火堆里,毫不在意笑道:“俺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反正俺先捅了枋头的屁股,苻大都督愿意做缩头乌龟,让他去做好了。” “呵呵……” “还是大力此话在理!” “来来……咱兄弟走一个!” …… 孙昰搂着石大力脖子,石大力咧嘴大笑,很是快意说着冲入枋头时,无数狼奔彘突混乱情景,说着战刀滑过敌人头颅时的快意,酒香,肉香,笑骂吵闹…… 数里外,牛阚不住嘟囔咒骂,大手烦躁着驱赶耳边蚊虫,咒骂一句“你们倒是吃香喝辣的”话语,大嘴狠狠咬了口干巴巴馕饼,一旁的司马石朗很是无奈,却也只能与他一般,与身后无数躺在草地山坡上军卒一般无二…… 更远了些,原本应该在二十里外的苻洪、石宁万骑,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十里驻扎,营地无篝火,与牛阚领着的数万左旗兵壮一般,撕咬着坚硬难咽馕饼。 月亮渐渐高升,渐渐西垂,声震数里蛙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沉入梦境之人一年又一年…… “将军……” 孙尚香好像从未睡下,陈启国睁眼见她还是坐在身侧,抬头看了看西垂了月亮,大手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还有些时间,你先睡一会。” “俺睡不着,敌军就在十里外。” “不想睡……那就聊一会吧,大战后再睡个饱觉。” 陈启国知道她因何不愿睡下,也不愿挑破,笑道:“幸好此时正值炎热之时,大哥他们还不算受罪,若是冬日里,俺可能想也不想,直接跑路了。” “将军,此战后,石虎会不会征民数十万围攻咱们?” “怕了?” 亲吻了下她额头,力道很重。 “不怕。” 陈启国轻声说道:“秦汉以长安为都,除了一开始,魏国都城在邺城,之后魏晋皆以洛阳为都,知道为何么?就是因为此处无御守之地,乃四处漏风之所。” “呵呵……” “石虎强势不假,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毕竟老了,若一再与咱们死磕却奈何不得,会对咱们睁一眼闭一眼的,要不然……河南、关中他也莫要了,能不能老死于床也不一定呢!” “将军,俺……俺不想叫将军了,俺想与夫人一般。”孙尚香一脸渴望。 陈启国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跳跃思维,看着她眼中的渴望,伸手轻轻扯下她面巾,大手轻抚脸上狰狞伤疤…… “你是俺的三娘子。” …… 大步走来的孙昰脚步猛然一顿,忙转身伸手阻住马峒,马峒一脸疑惑,转头看向躺卧的三匹战马,见到孙尚香正抱着八弟脖颈,感受到背后轻动,转头一看,正见石大力伸着脖子,忙转身双臂张开,双眼瞪的贼大。 “唉……” 石大力一脸无可奈何,军中不允许有营妓,但却有一些囚凤营女卒,而这些囚凤营女卫全都是陈启国直属中军旗所属,也没哪个敢欺辱,一个不好就要挨板子砍脑袋。 马峒眼珠子瞪的贼大,一干将领只得转身走远些。 “唉……” 石大力深深叹息一声,挠头道:“看样子……俺也得寻个囚凤营的女卒了,要不然……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了。” 石大力感慨,众将纷纷点头,心下也暗自想着寻个囚凤营娘们。 孙昰笑道:“喜欢就去追求,八弟也从未禁止了你们娶了囚凤营女人,但是,其他的歪歪心思就莫要想了,若真的犯了军中规矩,估摸着八弟会毫不犹豫砍了你们的脑袋,哪怕俺们八兄弟也不成。” 一干将领都算是陈启国早先时军将,因女人的事情没少吃苦头,也见过被严厉大帅砍脑袋情景,听着孙昰话语,纷纷点头认同。 囚凤营不是个个都毁了脸面女人,除了原属北宫卫一干女卒外,后来加入的还是如以往容貌一般无二,仅囚凤营所属就有过万,这些将领们若开口想娶了个,也绝非太难之事。 动荡之世,人丁稀薄,男丁死伤最多,一个男人娶了十个女人都不算多了,或许幼年阴影经历,陈启国不禁止军中追求女卒行为,却严谨欺辱之事,对此尤为严厉。 大战前的柔情很短,所有人都在做最后准备,看着天色的鱼肚白,感受着身下微微颤动,最为敏感的战马率先感到了危险的到来。 “敌袭——” “敌袭——” “嘀嘀……” 撕心裂肺狂吼,尖锐哨音响彻两里,中军披甲旗全部下马,不知何时一个个手里出现了丈高木盾,五六千披甲步卒扛着大盾,手持长矛冲出河滩,身后万骑不住躁动。 “呜呜……” “呜呜……” 号角直冲天际,当苻洪、石宁、王猛一干将领看到堤岸上出现的一顶顶大盾,全都心下一惊,可当所有人看到顶盾军卒竟然是过万骑军的披甲骑,看到不少人牵着战马慌乱过河。 “天助我也——” “哈哈……” 苻洪猛然爆发出惊天战意,多日被强行按下的仇恨、躁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王猛见到大盾后骑着战马的高大身影,大喜,手指指向里许外的陈启国。 “大都督,是那该死的混蛋——” 公鸭子尖锐让人不喜,此时却让数十大将躁动不已。 牛夷双眼冒火,上前抱拳道:“大都督,俺愿做前锋,砍了那该死的混蛋!” “大都督,俺愿立军令状……” “大都督……” …… 陈启国在枋头的砍杀让所有人狂怒,看着眼前的混蛋们终于给了自己机会,全都上前欲要先行破阵。 苻洪还未得意完了呢,石宁猛然踢动战马,马槊高高举起,仰天怒吼。 “儿郎们,莫要让那该死的混蛋们逃了,杀啊——” “轰轰轰……” 石宁率先冲出,五千虎牙卫看到慌乱军卒争抢过河,想也未想狂奔冲杀,欲要一举压垮数千大盾防线,全然忘了,这些步兵重盾又从何而来? 五千虎牙卫轰然冲出,早已红了眼的枋头五千骑,山呼海啸狂抽战马,铺天盖地冲向更加紧缩密集步兵军阵。 “五百步——” …… “四百步——” …… 号令手每怒吼一次,一旁站着的五人便放下一面旗子。 “三百步——” “嘀——” 随着两百步怒吼,尖锐哨音欲要刺破他人耳膜。 “弓——” “预备——” 数千人纷纷张开箭矢,而此时的他们,所用的弓箭已经不是软趴趴骑弓,而是将一张张一人高长弓纷纷竖起。 “射——” “嗡——” “预备——” “嘀——” “射——” “嗡……” …… “射——” “嗡……” …… 一人高长弓,u看书.uuansu做工粗劣,几如一根硬实棍子拴绳子般粗劣,粗劣的让人不屑直视,可若姚戈仲身在此处,绝不会轻易用骑卒冲击如此箭矢军阵。 “呜呜呜……” “杀啊……杀啊啊……” “噗噗噗……” 漫天杂乱箭矢钻入血肉,每一波箭矢扑如疯狂人群中,只一息,破了洞的破布再次填补上。 “杀——” “破阵——” “破阵——” 苻洪见到竟然可以在两三百步外射杀自己族人,心下一阵心惊,当他无意间瞥向正在抢渡河水军卒竟纷纷转身,心知必须将眼前数千人打散,愈发狂吼。 “杀——” “杀到近前——” “杀到近前——” “杀——” …… 眼看着就要冲到了近前,石宁马槊抖动拨飞一杆短矛,无视无数人栽落战马,眼中只有眼前欲要碰撞了巨盾…… “轰轰轰——” 无数撞击轰鸣炸响,无形波动四散,盾碎人死,长矛连人带马刺穿,扛着巨盾军卒吐血飞起。 “轰轰轰……” “翁嗡嗡……” 头上短矛飞舞,无数轰鸣炸响,一排排巨盾破碎,无数战马哀鸣重重砸在地上。 “杀杀……” “杀……” 乱刀飞舞劈砍,长矛疯狂穿刺…… “轰轰轰……” “杀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硝烟未尽【第3章】 战争的残酷,一息间展现的淋淋尽致,长弓并不能阻止发了疯的万骑疯狂,短矛攒射也不能,一排木盾撞碎,又一排疯狂顶上…… 一连撞碎三层巨盾,混乱栽倒的尸体,受了伤发疯了狂跳战马,无数杂乱战矛…… 巨盾前大乱,短矛仍然一波又一波疯狂投射,震天号角、凄厉哀嚎,苻洪浑身汗毛炸起。 “撤——” “快撤——” …… “呜呜……” “咚咚……” 步兵专属战鼓突然震天响起,还在拼命砍杀的石宁猛然回头,头皮瞬间发麻,身后数里不知何时出现无数军卒。 “撤……快撤——” …… “咚咚咚……” “呜呜呜……” “轰轰轰……” …… 数万军卒在营旗、队旗指示下狂奔,接着,一个个方形大阵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大盾手扛着粗劣巨大木盾,刀盾手每踏出一步,手中战刀敲砸一下圆形木盾,一杆杆长矛斜刺天空…… “轰轰轰……” 数万军阵踏着还未齐整脚步,无数男女蒙着面孔,挺着长矛缓缓压下正混乱不堪赵军。 “走——” “大都督,快走,快走,来不及了——” 王猛再无一丝仙佛道骨韵味,小小年纪拿着弯刀肆意砍杀混乱冲撞军卒。 数万大军自背后出现,本还争抢过河军卒全都聚起在了一起,纷纷跃马爬上高坡,在各自营旗、队旗下汇集,随时冲入混乱肆意砍杀任何人。 “走——” “走——” 石宁想也未想,拨转马头向数万步军还未合拢了的豁口疯狂抽打战马,与他这般的还有无数乱糟糟赵军胡骑。 “想跑?不给老子留下胳膊大腿就想跑……想也别想——” “杀——” 马峒猛然踢动战马,无数骑卒疯狂挥舞马刀。 “杀啊——” “杀——” 马峒、石大力,左旗、后旗,一左一右万骑疯狂杀向正在逃散军卒。 “杀——” “杀……” …… 看着无数铁骑奔动砍杀,刀与血肉的碰撞,看着无数混乱,牛阚重重冷哼不满。 “哼!” “娘地,全他娘乱糟糟,还让老子如何吃肉?” “哼!” “传令,巨盾竖起,杀死任何敢冲阵之人!” “传令,不许他娘地乱放箭矢,别他娘地误伤了自己兄弟!” “哼!” “喂了一夜蚊虫,还他娘地屁肉吃不上!” …… 牛阚不满恼怒,司马石朗无奈苦笑,这一路不知听了他多少嘟囔埋怨。 “将军,咱们左旗虽没能吃上肉,可这功劳却全是咱们的,若没咱们左旗,右旗、后旗也吃不到肉。” 牛阚脸上又露出一阵得意,很是认真点头。 “那可不是,若非八弟中军旗引了羊儿们上钩,没咱们左旗震慑阻拦,右旗、后旗怎么着也吃不到肉!” 震天战鼓声,冲天号角声,惨烈厮杀哀嚎声……一切一切都影响不到牛阚、石朗一干将领。 老四崔震摇头叹气道:“婶娘的前旗虽还未建起,估摸着也是有骑卒的,六弟的右旗就不提了,后旗听说是要给了八弟的二夫人,八弟的中军旗最为精良也没错,独独咱们左旗没骑卒,若咱们有骑卒,根本不用六弟、大力插手,俺们自个就能将这些人吞了。” 左旗前营司马白亿苦笑道:“旗帅,是不是也给大帅提一提,后旗……后旗本该是管着辎重,护住后路安稳的,反而全是骑军,咱们反而成了后军了。” “是啊,旗帅,您与大帅说一说,俺们好几万兄弟也有不少善骑射之人。”司马黎铁同样劝解。 牛阚看着自己军阵两侧闪出的豁口……重重点头道:“等打完这场,俺就与八弟说一说,怎么着也得配上三五千骑才合适些。” 众将一听这话,精神大振,都知道自己大帅与旗帅感情最好,前后左右中五旗,独独左军旗兵马最多,知道自家旗帅开口,左旗置办骑军绝无问题,一个个全挺起胸口,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左旗骑营营帅。 仅一个时辰,震天战鼓依然轰鸣助威,战场厮杀却渐渐停歇,牛阚也提了提腰带、整了整衣甲,大步走向高高挑起的中军大帅“并”、“同”两面大帅旗。 “八弟……八弟……” 人未到,如雷似鼓沉闷声已经入耳。 正坐在早已死去战马尸体上,看着面前死死捆绑着几名将领的陈启国,站起身给了大哥牛阚一个大大狗熊抱,不等开口…… “八弟,俺们左旗也不能全是泥腿子,若俺们也有四条腿的,俺能把这些人全都包圆了。” 牛阚一阵牢骚叹气,眼睛却跟个女人似的眨呀眨,丝毫不在意地上被强行按着的一群将领。 陈启国一阵好笑捶了下他的胸口,笑道:“苻大都督、石都尉一万骑打俺,这里虽死了、伤了些战马,却也俘获不少,大哥若喜欢,就都拿去了,对了,大王的五千虎牙卫是披甲骑,甲胄也暂时由你穿着,事后给了六哥,来年俺专门为大哥配备些铁甲。” 牛阚一听这话,心下狂喜,二话不说,也不叙叙兄弟之情了,急吼吼跑去拖战马、剥衣甲,左旗一干将领全如牛阚一般,全跑了个没影,看的马峒、石大力一阵苦笑摇头。 陈启国见大哥跑去搜刮战马、衣甲,不在意笑了笑,再次坐在战马死尸上,没有去看死死按住挣扎呜咽将领。 “本将军性子不耐烦,若你们不想回邺城,想被俺一刀砍了脑袋,可以再挣扎大骂。” 挣扎呜咽的几人顿时不敢再动上半分,陈启国微微摆了摆手,几人老老实实的被军卒带了下去,按着面前两女的女卫退开一步,手掌却按在刀柄,欲要随时杀人一般。 “你就是李菟李上使吧?” …… “不屑开口……人长得还算不错,就是这性子还真是不怎么样,虽不知道你是如何被石虎大王看中的,可俺知道,就你这性子,最后会死的很惨,毕竟……石虎大王老了,你还年轻,护不了你一辈子。” 看着眼前头发散乱,衣衫也破碎了不少的狼狈少女,看着冷淡不语的她,陈启国也没了丁点兴趣,打量起仅二十上下的董从云来。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天庭饱满之人通常都较为聪慧,秀眉挺鼻,秀外慧中,心性中正而平,齿白唇润而丰……若生于太平盛世,当可子孙满堂,满足而终。” “可惜了,见了姑娘容貌,俺还真的很想替姑娘做了个媒,只是俺们是群活了今日没明日一群蝼蚁,还是莫要害人……” “蝼蚁?确实是蝼蚁,现在赶紧退回并州还能保了一命!” 李菟突然开口。 “当啷——” 孙尚香猛然拔出弯刀,陈启国抬臂阻止,嘴角微微上扬。 “李上使,你可能有些错了,俺是蝼蚁,这没有错,俺自出声的那一刻,俺就是蝼蚁,但这不代表俺就一定屁滚尿流的逃回并州,有时候,一座高楼大厦,看着恢弘无比,或许只需要抽调一块木板,只需毁坏了一块砖石,这座恢弘无比建筑就会瞬间坍塌。” “就如枋头,枋头二十万胡人,兵五万,如此让人窒息的枋头,或许石虎大王碰触也会有诸多顾忌吧?” 大手伸出,捏住李菟下巴,一手指着自己鼻子,俯视着她的双眼,一脸笑意。 “可俺今日就捅了枋头的屁股,不仅捅了,俺还一连捅了三次,不仅今日捅了三次,当日俺在渡口时,仅有千人时,若非阿爷病重无法给俺擦屁股缘故,那时俺就敢捅了枋头的屁股,就是不知你是信是不信?” 大手松开了她,看向不语的董从云,笑道:“此处有兵六万,一万六千骑俺敢捅二十万胡人聚集的枋头,六万兵……俺不认为俺非得狼狈奔逃。” 陈启国伸手,孙尚香将早已写好的信件送到手里。 “姑娘今日就可以回了邺城,石虎大王是将此信当成威胁,当成战书也好,uu看书 ww.ukanhu 当成罢战,当成君臣之间开了个小小玩笑也罢,都随大王心意。” “大王若愿意罢战,他是君,俺是臣,并州刺史、并州将军俺是必须要做的,自河东至大同郡,自上党郡至黄河,俺想自领,不称王不称霸,俺守俺的边关,大王做大王的天子,若是答应了,俺也就回了并州,若不答应……俺就试试,试试能不能将燕赵之地搬空吧。” 陈启国站起身,低声与孙尚香交待了几句,这才大步离去,需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呢。 孙尚香给了董从云、李菟两人一匹伤马、一辆牛车,两人坐在马车上一言不语,一伤兵惊慌赶着马车南下,她们不知道右、后、中三旗,连同左旗刚刚组建的四千骑,一共一万八千骑四散出击扫荡各处村寨,只要愿意前往并州汉民百姓,一律收拢送到常山郡,通过井陉关进入太原郡。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甭管你说的再好,同样会有无数人不会相信,但也有不少人心怀着希望火苗,并州与邺城在关隘厮杀了两三个月,石虎不仅没能敲开并州的坚硬外壳,反而因疏忽被捅了屁股,燕赵之地百姓也都看在了眼里,再加上石虎的征粮、征牛马啥的,短短小半月就有五万百姓携儿带女,背着仅有的丁点粮食前往并州。 石大力胆子或许小了点,牛阚、马峒却是胆大包天,在得知日夜赶来的李农停住脚步后,连破燕赵之地大小城池三十余座,听着大哥他们的得意,陈启国只是摇头苦笑,被胡人玩残的城池,坍塌了半边城墙都不修一修,几乎跟游玩似的,再破三十座都不算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石虎要迁都?【3章,第1章】 各胡人动乱中原,善于破坏而不善建设的胡人,城墙坏了也不愿去修,认为一旦修好了城墙,城池会与那些汉民土堡一般难以攻打、抢掠,不仅不修一修,还可能要多扒开一个口子。 汉民不愿意居住在城池内,除非是迫不得已,成了想逃也逃不掉的奴隶,结寨相守的汉民土堡就又有不同,他们更自立一些,想要说服他们前往并州也很难。 陈启国不愿做事倍功半的事情,愿意去就去,不愿也不强求,可攻破的城池就不同了,不管愿不愿意,全部强逼着前往,全部纳入自己名下,在他看来,毁坏了的城墙已经无法保护城内汉民,他情愿用强,也不愿让他们继续停留在危险之地。 骑军四处乱窜,能抢的一律抢了,陈启国独坐中军大营,燕赵之地主动愿意前往并州的百姓,从中挑选了一万青年男女,几个兄弟四处乱窜破城,从抓获的数万人中选出一万人,将两万人掺入左旗五万步卒中,除每日里整理抢来的钱粮辎重外,剩下的事情只是对这些人进行训练。 七万兵马每日喊杀震天,可是把躲在常山郡城内的姚戈仲愁的不行,却又不敢出去,就算想出去厮杀也不成,陈启国用土石把城门堵上了。 姚戈仲忧愁,忧愁邺城不出兵相救,他却不知石虎被大败生生气的昏厥病倒,李农领两万骑、三万步卒紧赶慢赶,结果还是半路等到了大败而回的苻洪、石宁大小一干将领,一万骑逃回者不足三千,石虎得知亲自训练的五千虎牙卫差点赔了个精光,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翻昏死在了太武殿,这下好了,石虎的几个儿子全相互厮斗争吵,眼里哪里还有并州浑小子? 几个儿子争吵不断,石虎愈发恼怒不满,强忍着眩晕上朝,耳听者群臣山呼“大赵万岁、天王万岁”后,才深深喘息一声。 “都说……说说幺儿的浑小子当如何?” 石虎开口,殿内文武却齐齐看向面色惨白的石法礼,见众人目光,头疼难忍,什么官职、勋位,全忘了个干净,开口直接点了石法礼的卯。 “石爱卿,你是那混账的大兄,你先说。” 石法礼心下直抹眼泪,就差见人就跪地给人磕头了,一再与人说那个假子与他无关了,偏偏就是无法躲得掉,听着石虎话语,身体颤抖又不敢抬头,直接趴伏在地上。 “回……回大王,臣……臣以为……以为当讨伐之……” 石虎一瞪眼,很想开口大骂,深吸一口气才将胸中翻腾压下,扶额沉默了片刻。 “讨伐……” “浑小子迁关中十万民,数万私奴是襄城老儿嫁女的嫁妆,北宫卫、南苑卫及两卫所属军卒,近万将士愿意为国戍边,皆是忠勇之士。” “混账小子性子刚烈,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纵使如此,他也未有危害邺城之举,未有危害百姓之为,虽性子刚烈,却还知忠义轻重。” “石爱卿……告诉他,并州,连同河东,本王允了他,好好在大同郡戍边守国,若还敢在本王家门口转悠,本王绝不再原谅!” 石法礼一阵呆愣,忙低头叩首。 “臣……臣躬领圣命!” 石虎一阵沉默,摆了摆手,石法礼再次叩拜,低头躬身退回站位。 “幺儿浑小子用事实证明了,秦汉、魏晋不将邺城,不以襄国为国都是对的,所以……本王要迁都,迁都洛阳。” …… “石苞。” 石苞忙站出,抱拳躬身。 “孩儿在。” “为镇北将军,幽州刺史。” 石苞猛然深吸一口气息。 “孩儿领命。” …… “石鉴。” 石鉴忙出列。 “孩儿在。” “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 …… “石韬为镇东将军,翼州刺史……” “石斌为安东将军,青州刺史……” “石琨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 “石遵为抚东将军,兖州刺史……” “太子石宣为大将军,领司、豫、徐三州……” …… “本王决议迁都洛阳,李农、苻洪,上白、枋头戍守之卒不日前往洛阳,洛阳有八关之守,武烈将军苻健镇函谷、龙骧校尉石宁镇伊阙、奋威孙伏寿镇虎牢、扬威将军石成镇广成、广武张沈镇太谷、骁骑将军张贺度镇孟津、平津……” “本王募天下勇士……亲领十万天王禁军,欲立五军十都尉,司空李农为中军将军,李松、刘国为左右都尉;太尉张举为前军将军,支雄、张季为左右都尉;六夷都督苻洪为左军将军,苻安、石晖为左右都尉;姚戈仲为后军将军,子姚襄、冯鸯为左右都尉;王孙石闵为后军将军,高崇、吕护为左右都尉。” “十万天王禁军,前后左右中五将军加镇国将军,十校尉加平国将军。” …… 文武大臣们全都傻眼,这就算完事了?枋头死了好几万人,就这么白死了? 更想不明白的是迁都! 数十近百大臣齐齐看向太子石宣、三王子石鉴、四王子石苞、五王子石韬、六王子石斌、八王子石琨、九王子石遵,看向李农、张举、苻洪、姚戈仲、石闵五位镇国将军,看向李松、刘国、支雄、张季、苻安、石晖、姚襄、冯鸯、高崇、吕护十平国将军,见他们个个面色冷淡却难掩喜意,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是个怎么回事。 看着头梆抹额的石虎几乎是被一干内侍生生架着退朝,大赵国司、翼、青、徐、豫、兖、并、秦、雍、幽十州之地,一太子六个诸侯王,谁也没想到,与并州浑小子打了一场,不仅让石虎不满邺城无险可守,让他决议迁都洛阳,多了一干王子诸侯,更是意想不到的,并州小子也成了一方诸侯。 并州王,天下又多了一个王侯。 …… 董从云、李菟站在几十丈的御龙观上,低头看着战战兢兢石法礼离去,眼看着文武大臣们摇头叹息,看着苻洪冷脸按刀,看着石闵龙行虎步…… 两女缓步下楼,没有半句话语,东西分道而走,李菟没走多远,像是知道她前来,知道不会理会自己,坐在石阶上的王猛扔下石子,看着滚动了丈余石子…… “谢谢……” 李菟脚步站定,低头沉默许久,默默坐在他身边,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广场,脸上冷漠的让人心惊,心惊如此年岁女娃怎的如此冷漠。 “枋头需要休养生息,大王心下也不想继续与并州相争便宜了他人,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提出迁都,提出诸王分封之事,你当知道,如此会有多少百姓遭殃,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感受到了她的距离,王猛心中一叹,又一脸无所谓道:“这不是挺好,石虎大王迁都洛阳,必然又是一场灾难,他的几个儿子也是一般无二,这世道……死了再多人又如何,早死晚死都是个死。” “那混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信件你也是看了,长安关中之地已经空了,他若带着人跑去长安,将潼关,将渡口堵了,关中也就是他的了,可为何还是死守着一穷二白的并州,守着大同?” …… 李菟低头许久…… “他……” “他是大明镇国公……” …… 王猛又丢出一颗石子,神色淡然道:“他影响了时空秩序,因他缘故,多维宇宙多了个强大帝国,宇宙法则,时空秩序……虽将他的记忆清洗了干净,可他的身体却本能的趋势着他留在并州,因为……因为辽东有一个逐渐崛起的鲜卑族,另一个努尔哈赤之族!” “石虎老了,石虎一死,必然与刘渊、石勒一般结局,大赵国也会被那石闵得了,会被北面燕国夺了邺城,其后……是兵入长安的苻家夺了石虎江山,这是历史,是这个时空的天道大势。” 王猛叹气一声,无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些老不死们明知道,哪怕清除了他脑中记忆,他也还会本能驱使影响了天下大势,uu看书 .uknshu为何还要将他送入这个时空流放?” 李菟沉默片刻,说道:“或许……或许这个世道足够混乱,或许想借这个时代将他杀死吧!” 王猛细细思索一番,微微点头,说道:“或许吧。你我借助石虎、枋头寻找了他数年,最后才发现他藏身在乞活军中,若……悔不当初,若不与他开了个玩笑,他也该被你我困在了邺城,想杀他易如反掌。” “如今反倒让他做大了,尽管如此,我也相信,他绝不愿意与大赵国死磕到底,因为北方,因为北方辽东的慕容鲜卑!” …… “此时的他虽一时龟缩成了个坚实核桃,也是因他将兵力聚在三处险关坚守,河南、关中没有足够兵力威胁他的后背,石虎迁都洛阳,情况就又有了不同,人丁不足的他,很难再如今日这般,处处漏风的并州,想夺下也非难事。” 李菟微微点头,知道石虎的自大,枋头的自大,甚至眼前之人的自大,这才让那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极为致命的一刀,可还是不解他今日所做之事。 见她眉头紧锁,王猛叹气道:“咱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争夺天下,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是确保这个时空依然沿着既定轨迹,不会因它的改变而改变了后世之人轨迹,多了个异样时空。” “信件你是看了的,那混蛋都将所有退路考虑了个清楚,带着五十万人去关中,带着几十万人跑去代北,跑去河套,甚至投靠西凉张氏,关中空虚,代北拓跋什翼犍已是半残,他若真逃,谁可阻止?又需要多少兵马追杀围堵?”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第2章】 “此时刚夏收不久,他不缺钱粮养民,而且此时他还在燕赵之地四处搜刮钱粮人丁,与其让他逃了没影,还不如继续让他在并州待着,替遭受了重创的大赵国挡住鲜卑人南下脚步。” 王猛说道:“今次枋头苻家遭受了重创,未来苻家还能不能取大赵国而代之?损失了半数人丁的枋头,还能不能成为这个时空的大势所趋?” “我也不敢肯定,但只要将石虎的儿子们分开,让聚在石虎身边的胡兵散出去些,枋头依然在大赵国朝堂一家独大。” “石虎的那些儿子们没一个是好种,必是竭力搜刮民财,竭力增加手中实力,各州……哀鸿遍野,此时,苻家却施民以仁、待民以慈,就会与此时那混蛋一般,枋头不是被困在一地的那个混蛋,借助石虎的威望,实力会成倍、十倍增长,原本二十万胡人的枋头,数年后,会有五十万、百万忠勇之人!” “天下大势依然如故!” 李菟身体莫名颤抖,一股寒意袭上心头,痴痴呆呆看着他因激动而绯红的小脸。 “你……你知道……知道会死多少……多少人……” “死?” 王猛一阵疑惑。 “难道你还没明白?对于你我来说,他们只是一串数字,这个时空若未发生改变,你我终究是要回去的,可若真的被那混蛋改变了,你我也要与他一般,与这个时代人一般,终究是要死在这里的!” “你我因那混蛋被流放到这里,难道你不想回去?” …… 看着又一次犹豫不决的李菟,王猛好死不死又一脸阴狠狰狞。 “放心,欺辱你的那些混蛋,我会千百倍的还给他们,还给他们的家人,这些蝼蚁垃圾敢羞辱你,我会让他们……哪怕去了地狱,也会带着无穷无尽恐惧前往!” 王猛脸上狰狞让人无法相信,本是天真无邪俊俏少年,怎么会有如此可怖神情。 李菟正要大怒,见他如此咬牙切齿仇恨神情……缓缓点头。 “你是正使,听……你的。” 王猛张了张嘴,想起曾经甜蜜,想要劝慰,又深深一叹,知道她……终究受了虎牙卫的影响。 两人坐在台阶上,痴痴呆呆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前广场,直到一小沙弥前来,王猛才起身露出笑脸,双手合十向她微躬唱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看着他躬身合十,李菟面无一丝表情,看着他跟着小沙弥离去,没有任何神情,直到只剩下了她自己,脸上露出莫名失落…… 石虎病了,头裹抹额,郑樱桃在一旁默默服侍…… “唉……” “果如那小子所言,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仅一些跳蚤身居壶口、十八盘岭,拥兵数十万的老子就是无可奈何。” 郑樱桃端起药碗,说道:“大王心有不甘,再遣大军围剿就是了,又何须如此自个唉声叹气?” 石虎正要喝了汤药,心下有气,恨恨将药碗摔在床头桌案上,指着一旁站着的董从云。 “将那混账信件拿来!” 董从云不敢忤逆,忙从桌案上取过信件,石虎一把抢过,又恨恨摔在锦被上。 “你自个看看,看看那混账是咋说的?!” “老子夺回壶口、十八盘岭,他就带着人跑去天门关,老子夺天门关,他会再跑去雁门关,雁门夺了呢,他就跑去代北草原,把并州人全都带去草原!” “混账!” 石虎气的脸腮鼓鼓,又一次拿起信件恨恨摔在锦被。 “并州五万户,几十万人全跑了,老子怎么守并州?老子一退,那混账又跑了回来!” “咋办?” “他是乞活军,当年,该死的司马腾带着一群乞儿乱跑,司马腾死了,李郓降了,陈川降了,祖约降了……可这么多年,还有他娘地乞活军乱窜,现在倒好,混账小子又要带着并州所有人乱窜!” “呼呼……” “气死老子了,也怪不得幺儿将他送去族地,太他娘地气人了!” “呼呼……” “气死了老子……” “混账东西咋说的?老子与他死磕到底,燕北的鲜卑人南下,一马平川的燕赵之地,与混账小子一般,就不再是混账小子捅那枋头屁股,而是捅了老子的屁股!” “不止鲜卑人趁机捅老子,江东健康,西凉张氏,全他娘地来捅老子!” “娘地,可是憋死了老子……” “呼呼……” “气死了老子,气死了老子……” “迁都!道弘大师说的对,必须迁都洛阳!必须迁入有险可守的洛阳!” “呼呼……” “娘地,老子把你小子围起来,看你还敢不老实不?!” “呼呼……” 沉重喘息,一再摔砸信件,看着他的恼怒,郑樱桃也不敢再相劝,迁都就迁都吧,那混账小子趴的也太近了些,整日担惊受怕的,着实没法子过了安稳日子。 董从云心下叹息,知道迁都之下又要死伤了多少百姓,邺城远不如可纳百万人丁的洛阳、长安,仅一个洛阳就能装下襄国、邺城和遭了难的枋头全部人丁,虽也认可了洛阳土地肥沃,承认了王猛嘴里的人丁众多,但…… 邺城人心惶惶,不仅将要倒霉了的汉民惶恐,胡人同样心惊胆战,迁都之下,邺城攒下的家业也要丢了个干净,整个邺城上下,无不是指着上庸公府、邺城襄城公府大骂。 上庸公府这些日来,就差整个趴在地上大唱《征服》了,可事情还是砸在了头上,更不会想到陈启国竟成了司、翼、青、徐、豫、兖、并、秦、雍、幽十州,一太子六王子一般诸侯。 十万天王禁军还未正式设立,前后左右中五镇国十平国将军欢不欢喜? 太子石宣、三王子石鉴、四王子石苞、五王子石韬、六王子石斌、八王子石琨、九王子石遵七兄弟,七人还争不争了太子之位不知道,只知道七人府邸彻夜灯光通明,手下大大小小将勇吵吵嚷嚷着排排坐吃果果。 陈启国此时正手忙脚乱,正安排抓来的奴隶入并州之事,同时还要训练七万老弱步卒,直到大兄石法礼前来,才呆愣愣不明所以。 “石虎大王要迁都?” “嗯。” 石法礼面色冷淡,像是不愿与他多言一句一般。 陈启国不甚在意他的不满,挠头不解道:“这事儿整得,俺也就吹牛吓唬吓唬人而已,怎么就要迁都了呢?” “……” “算了,石虎大王也还算不错,并州给了俺,俺也没啥可说的了。” 陈启国看向孙尚香,说道:“传令大哥、六哥、大力,别再骚扰了燕赵百姓,该回家了。” “诺!” 孙尚香点头抱拳,石法礼却突然说道:“天井口、壶口、十八盘岭、井陉不得再驻兵,河东盐巴必须恢复供应!” 陈启国眉头微皱,摇头说道:“各关口驻兵是不会撤了,但俺可以答应,各关隘最多驻兵一千应景,河东郡盐巴恢复供应没问题,大哥回去与大王说,俺不会没事惹事,让他放心就是了。” “放心……你就不是个让人放心的主!” 石法礼起身,冷脸说道:“记着了,你是你,本国公是上庸公府国公,本国公不是阿爷,没本事扛下你一再惹出的祸端!” “自个小心着。” 石法礼起身大步离去,陈启国一阵沉默,心下暗自叹息,知道他惹出的事情绝不是哪个随意敢扛的,身在邺城更不敢轻易乱言…… 看着他一阵沉默,孙尚香犹豫说道:“大郎……石虎真的要迁都洛阳?” 陈启国想了下,说道:“不知道具体,大兄既然说了,想来是要迁都的,不过……短时间内恐怕不能,毕竟迁都不是件小事,牵扯的事情太多。” “反倒是石虎的儿子们为各州刺史……百姓要遭殃了啊……” …… 陈启国一阵扶额沉思,uu看书 wwuknshucm 最终还是深深一叹。 “太子石宣领司、豫、徐三州,秦州刺史石鉴、幽州刺史石苞、翼州刺史石韬、青州刺史石斌、雍刺史石琨、兖州刺史石遵。” “太子石宣占三州,三王子石鉴、四王子石苞、五王子石韬、六王子石斌、八王子石琨、九王子石遵各占一州,再加上咱们占了并州,共计十州之地……” 孙尚香轻声说道:“石虎诸子各有野心,纵无野心者,一州增兵数万,余者必是闻风而动,石虎不死还罢,一死……天下必乱,因此死伤百姓……” “砰砰……” 陈启国一阵沉默,毫无征兆的“砰砰”乱砸桌案,将桌案上笔墨纸砚全部扫落于地,又一脚将小几踢翻。 “混蛋,这是哪个生儿子没**的混蛋出的主意?” “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 仰天暴怒,陈启国知道,此次看着是他一通快打将石虎打蒙圈了,但羯族本部实力并未损失了多少,损失的也只是枋头氐族、羌族之人,但他却重创了石虎威严,重创了石赵威严,河南之地,石赵十州之地,远离邺城偏远之地民心必异,或许石虎未死之时,就已经无力控制住了河南诸州,控制不了关中之地。 可…… “混蛋……混蛋——” 一想到石虎的儿子分于各州坐镇,随身必携带无数胡兵镇压诸州,为了搜刮钱粮而死汉民,石虎诸子交战死伤百姓,谁他娘地能知道有多少? “混蛋……” “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 第一百五十七章 1举夺回汉家气运成为泡影【第3章】 牛阚、马峒、石大力三人领近两万骑,四处攻打坏了城墙的县城,汉民土堡愿意加入他们的一律收拢,不愿意的也不去碰触,仅掠夺各县城就不知搜刮了多少人丁、多少钱粮物资,能拖拉走的,哪怕是口棺材板也要拖拉带走,无数大小马车、牛车、独轮车一路向西,通过井陉关入太原郡,成为太原郡戍堡中一员。 邺城消息传遍天下,牛阚、马峒、石大力一干将领们也没想明白石虎这是咋了,只是知道他们不能再抢掠打草谷了,在陈启国严令下缓缓退出常山郡。 十来万人的退去,被生生堵在常山郡城内的姚戈仲终于放下心来,没有第一时间带着人跑回邺城,而是在井陉关对面建起戍堡来,强逼着百姓日夜修建戍堡,也让石虎对他尤为满意。 咸康八年四月,陈启国前往长安,五月邺城欲要讨伐并州,大战爆发,八月,双方结束各自罢兵歇战,并州十万人退入并州之地。 双方最终之战仅半月,仅陈启国领一万六千骑突袭枋头,及北上井陉关时与石赵万骑交战,但却引起各方密切关注,北燕慕容氏集起两万骑、四万步卒,随时南下兵入燕赵参战,相比北燕,建康更为紧张这场低强度厮杀。 司马台、谢艾两人拌作胡商供使,有惊无险的穿过了关中之地,自蓝田县入上洛郡,自上洛郡入荆襄,自山中小道归晋,还未向庾翼汇报此次收获呢,并州与石虎大战消息传来。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入南方,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刚崛起没一两年的小子,又是如何让石虎无可奈何的? 庾翼对司马台很是看重,对一旁的谢艾并不怎么在意。 再一次将刚刚送来的消息看罢,示意了下婢女,婢女忙将信件送到颇为焦急的司马台手中。 庾翼自顾自端起茶水品茗,见司马台一目十行看罢信件,这才将瓷盏放下,双手交叠在腹。 “一尚未弱冠少年,石虎倾尽所能亦无可奈何,此次北伐,我朝必可一战而威天下!” 司马台将信件放下,点头笑道:“石虎暴虐,民心尽失之下,八弟方能尽收并州数十万百姓,方能以数十万百姓抵挡石虎之军,北地之民久盼王师,王师北攻,从者百姓必是十倍、百倍于并州,一战而定天下!恭喜大将军,大将军必永载史册!” “呵呵……哈哈……” 庾翼仰天大笑,自出生便在官场打滚,一眼即能看出并州与石赵之间的问题所在,想到来年北伐获胜后,庾家威望在上一层楼情景,忍不住开怀大笑。 谢艾看罢信件,对两人话语尤为赞同,但看到石虎的儿子们竟要分立各州,还是担忧说道:“石虎诸子瓜分司、翼、青、徐、豫、兖、秦、雍、幽九州,百姓必因此而苦。” “石虎七子分九州,羯族生性残暴不仁,百姓必受苦,却也因此,百姓更为渴慕王师北返,只是……石虎诸子领兵入各州,对我朝北攻终有碍处,朝廷若来年无法北攻……” “下官以为当推迟数年,当等待民困而沸之时,当待石虎病逝风云再起之时。” 司马台微微点头,庾翼却摆手笑道:“谢主簿说的是,此时正是石赵威望大减之时,朝廷又岂能不看在眼里?” “哈哈……” “谢主簿多虑了,多虑了啊~” “哈哈……” 庾翼畅快大笑,通往长安要道的上洛郡空了,长安也被并州小子搬空,连镇守长安的数千兵马都拉去了并州,如此天赐良机还不北伐,何时才是北伐之机?朝廷又岂有反对之理? 庾翼大喜,一封信件连夜送去建康,将得了消息的全都送到建康后,左等右等也没个音讯,直到弟弟庾冰回信,给了“此事尚有碍处”一句。 此事尚有碍处? 可是把庾翼气的不轻,直接气病在床十数日,病稍愈,带着司马台日夜前往建康。 并州与邺城大战,不仅让北燕、东晋密切关注,西凉、钻入川蜀的渑池乞活军同样侧目,西凉还罢,有秦朔之地罪胡戍守抵挡,尽管日夜磨刀擦枪,在建康未动手时,一时半会还真不敢动手,入蜀的李易、狄靖、王羆、赵至刚、孙老抠一干乞帅们,在得知了石虎欲调两个儿子入关中,心下焦急,秋粮刚收获后,五千军卒猛攻汉中,梁州刺史谢思明一时不察,竟战败丢了汉中。 入蜀乞帅李易夺了汉中,正准备再将上洛郡百姓迁来时,回头一看,冯家堡冯勉竟领一千五百卒冲入上洛郡,竟一举夺了上洛郡,可是把一干乞帅们气了个鼻孔冒烟,正要领军回头找冯家的麻烦,成汉梁州刺史谢思明领三千卒过剑门,欲要再夺汉中,不得已,李易等人只能指着上洛郡方向大骂,只能领军再战益州军将,坐视后路上洛郡丢失。 …… 天下因并州、邺城一战而动,陈启国哪里知道李易和老岳父狄靖心急火燎夺了汉中,更是不知因石虎欲要迁都洛阳,冯勉等不及建康大军北上,一举夺了空虚的上洛郡…… 唯恐姚戈仲趁大军归返之时偷袭,直到所有人全都进入了井陉关后,陈启国才与囚凤营最后通过井陉关。 在没有化肥年代,一般田地一年只能耕种一季或两年三季粮食,新兴郡、雁门郡、大同郡三郡所种的都是秋粮,而河东郡、平阳郡、上党郡、乐平郡、西河郡、太原郡所种的都是冬小麦夏粮。 夏粮在五六月份就已经收获入库,并未因大战而受到了影响,十万青壮抢收夏粮,之后在大同郡营建祁县那般土堡群,等到陈启国九月天降初雪时,可以提供三十万人居住的土堡群已经建起。 陈启国没有第一时间返回晋阳城,而是带着囚凤营挨个将土堡群看过,挨个慰问一遍土堡中居住的百姓,用了一个月时间,才将几十个土堡群走过一遍。 大雪已有三尺,陈启国回到晋城时,数百老弱前来,看着坐着轮椅的陈九,看着胡氏、抱着儿子的九娘、身披甲胄的周横、杨六郎,看着一干老人拄着拐杖出城迎接,看着他们身上依旧衣衫褴褛,心下竟莫名有一丝酸楚。 陈启国不是很习惯这种情景,来到众人前站定,深深向一干老人抱拳躬身。 “俺在外征战,虽小有成绩,功劳却属于各位,没各位在俺身后支撑、依靠,俺早已兵败身死,谢大家的信任和付出。” “谢谢!” 陈启国抱拳躬身,数百老人齐齐抱拳还礼,听着他“俺俺”的,陈九脸上笑容更盛了些。 “娃,你做到了自己应允之事,此处数十万百姓因你而活,数十万百姓以你为荣!” 陈启国来到陈九面前,又是一抱拳,笑道:“共勉共勉,穷日子一起过,富裕日子也要一起,胡人也好,汉民也罢,齐心合力下,没有啥艰难闯不过去的。” 陈九微笑点头,笑道:“正是此理,齐心合力之下,大家才能有好日子过。” 陈九又看向众人,笑道:“天寒地冻的,大家都莫要在了此处挨冻,一起入城吧。” 如同并州的主人,陈九开口,各老者,无论胡人老头,还是汉民长者,全都点头称是,陈启国向赵氏笑了笑,赵氏让开了些身。 “娃此次做的不错,只是石虎欲分诸子往各州郡,你当如何?” 陈启国推着陈九,听着他话语,心下又是一叹,苦笑道:“俺也不知是哪个混账说服了石虎,按理说这种可能性极低,石虎性狂性傲,搜刮了天下之财才建起邺城,uu看书 ww.uukanshuco 以他的性子是不大可能轻易放弃邺城,理当更加凝聚更多胡民才对。” “原本俺想着,了不起俺们就与他石虎耗着,反正他年岁大了,也活不了几年,将他耗死了,再来一场诸子内乱啥的,俺将道路堵上,兴许可以将汉室国运一举从胡民手中夺回,谁又能想到石虎竟然要迁都洛阳,分诸子于各州,如此可就麻烦了。” 陈九心下叹息,在他要坚持留在并州,而不是退入空虚了的关中那一刻,心下就有些猜测,就知他想要趁乱一举干掉动乱汉室所有胡民,而襄国——邺城——枋头百万胡人聚在一起,正是给了一举夺回汉家国运最佳时机。 可这一切,因迁都而成了泡影。 陈九沉默,陈启国苦笑道:“虽不知此时并州有多少人丁,俺估摸着也就五十来万,可对于整个并州之地来说,人丁还是太过稀少了。” “石虎分诸子于外,必是竭力搜刮民财,百姓因此而死者不知多少,逃亡也是必然,薄赋养民绝不能动摇了,只有如此,才能让周边之地百姓逃亡前来,军卒也不能少了,俺准备建起五万正规军卒,十五万预备役军卒,用二十万兵卒确保并州安全。”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就以娃的意思,别太过消耗民财。” “呵呵……” 陈启国不由一笑,说道:“九叔多虑了,即使五万正军,也还是要耕种屯田的,五十万百姓都是军户,都是屯田军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正规些的军卒装备更好,训练时间更长些。” 第一百五十八章 恭送主公【3章,第1章】 陈启国的儿子、闺女一堆,除了名义上的石柔娘带着的两个拖油瓶稍大些,一堆儿子、闺女也仅有一两岁,而他自己亲生儿子却是最为年幼的一个。 出征在外聚少离多,所有人也知道他需要些时间调整,并未有哪个前来打扰,一大家子,女人好几十,甭管是不是只是名义上的,总之他成了几十个女人的相公,也算是替其他男人减负了不少。 战乱频繁,男丁死了太多,即使少胳膊缺腿的男人也能摊上三五个媳妇,他有几十个女人,是有些多了。 一大家子,原本都是各过各的,不知九娘是怎么想的,竟把几十个女人,几十个孩子全都聚在了一起,吃饭的时候也跟开大席一般热闹。 或许是他出征时随身带着的孙尚香刺激缘故,原本牛阚、腾?几兄弟并未成亲,大战后,一个个带着女人前来,询问着他的意见,女人都带着跑来,又如何开口拒绝,只能一个个满口答应。 人与人性格不同,大哥牛阚性烈冲动,若有个精明又温和的女人相伴,也能让他少犯了不少错误,三哥腾?、四哥崔震就是个闷葫芦,选个活泼些的女人,日子也能生动许多,而五哥、六哥性子活跃些,什么样子的女人都无所谓…… 一个个将自家女人带到眼前,还都是有些名望人家女子,那还能说个啥?喝酒呗! 一连饮了几日酸涩马奶酒水,陈启国也开始给所有人排坐坐分果果了。 胡氏、陈九一左一右,陈启国坐在主位上,看了一圈左文右武众人。 “并州之下有河东、平阳、乐平、上党、西河、太原、新兴、雁门、大同九郡,按照本将军规矩,各郡郡守当选文官治理,将军府只理军而不涉民事。” “事前,并州有前后左右中五个将军府,新兴、雁门、大同三郡设前军将军府,乐平、上党两郡设左军将军府,西河郡连同吕梁山所属设右军将军府,河东、平阳两郡设后军将军府,大同郡居中,设中军将军府。” 陈启国看向众人,说道:“事前五个将军府不动,我军事前也有前后左右中五旗,自今日起,五部以‘红、黄、青、白、黑’五色为旗,东方色青,故左旗为青色旗,故,左军旗青,右军旗白,前军旗黑,后军旗红,中军为尊,旗黄。 “本将军是并州刺史,因某些原因,本将军并不会居于晋阳,而是替并州守着北方之地,所以中军会调往大同郡,前军由阿娘领着居于晋阳,暂代刺史一职,督理各军军务,九叔为并州太守,督理并州民务。” 陈启国站起身,站在背后巨大地图,从孙尚香手里接过三尺长竹竿,指着地图说道:“因为咱们刚刚与石虎大王打了一场,此时还无法确定将来会不会再起争端,真正较为危险些的是河东郡,因为河东郡并无险关可守,所以,来年时,除耕种外,皆以修筑土堡群为主,以城池为心,各千人土堡为卫星城为样板,这也是各郡县样板,最大限度保户每一个人丁。” “因我军以守土为重,而大同郡长城之外即是代北拓跋氏,我军骑军两万,抽一万骑入中军将军府,因河东郡人丁不足,各渡口亦无法阻止他人越河,无险可守,危急时又当如何?只能以骑军快速救助,故而,本将军以为后军当选三千骑五千步卒,余者前军两千骑三千步卒、左军两千骑一万步卒、右军三千骑两千步卒。” “河东若事危急,晋阳可抽调前后左右四将军府骑军相助。” “前后左右四将军府,骑军一万、步卒两万,中军骑军一万、步卒一万,合计五万军卒,此军等军卒为正兵,兵甲器具皆由刺史府提供,除屯田耕种自养外,另需按月发放饷银,这个饷银……先以一月五百文计,不足者就欠着,算是将军府借贷军卒的,利息三分。” “正兵外是役兵,是辅兵,或是民兵,是所有百姓适龄青壮男女服役之兵,此服役之兵卒,每日于各堡、村寨、家中习武不得少于半个时辰,每半月在各军下派司马指导下演练一次,每半年方圆五十里,各堡联合演练军阵之法五日,每一年联合演练十日,由中军将军府进行考核。” “正兵五万,役兵十五万,正兵常备,役兵非战时紧急之时,非刺史府征调,不得滥用役兵,农忙耕种之时,不得演练军武伤农,军中亦有女卒,军中但凡骚扰女卒姐妹者,皆重罪!” 陈启国看向所有人,说道:“咱们现在还穷,只能紧着正兵兵甲器具,今后役兵也当有兵甲器具配备,这就不是诸位考虑得了。” “现在听令。” “轰!” 右侧一干将领齐齐起身。 “胡三娘、白亿、石大力。” 胡氏如同将军一般,白亿、石大力忙起身,抱拳一礼。 “末将(末将)在。” “前军将军府将军、司马、副将!” “诺!” …… “牛阚、石朗、崔震。” “末将(末将)在。” “左军将军府将军、司马、副将。” “诺!” …… “马峒、胡七、腾?。” “末将(末将)在。” “右军将军府将军、司马、副将。” “诺!” …… “石柔娘、董养、赵封。” “末将(末将)在。” “后军将军府将军、司马、副将。” “诺!” 陈启国向四将军、四司马、四副将十二人点了点头,十二人坐下,除了石柔娘低头不敢视人外,余者皆挺胸凸肚。 “本将军直领中军,孙尚香为司马,孙昰、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石敢为五副将。” “并州将军府之下,依照官惯例,设兵、民、律三部,三部无先后、统属。” “兵部下设总参军司马院、总文书教导院、总辎重后勤管理院、总兵甲器具采购院。 “其中参军司马院下辖战前谋划房、军中纪律房、各军将领升降考核房;总文书教导院为军中传授文化教育,总辎重后勤管理院,管理军中车马、兵甲器具,总兵甲器具采购院,是针对各军器具不足、缺失、以及需要进行汇总采购,现如今还没足够银钱采购,只能由本将军的兵匠作坊提供,但这个部门应该有。” “兵部设正、副、佐四司马,由胡三娘、陈九、周横、杨六郎担任。” 陈启国向周横、杨六郎点了点头又看向左侧老者。 “民部之下设礼、吏、户、工四院,田授、李元旦、王方侯、周勇任民部正、副、佐四司马;律部设理刑、行刑两院,剑奴、刘裳任律部正副司马。因民部、律部尚未科考之事,今之民五十万,又皆聚于一处,今岁十二月初八举行科考,以才智优劣任民、律之职。” “各将军府名下前后左右中五营营帅、队帅由各部上报,由本将军、总参军司马院考核后任命,各军司马需在总参军司马院考核后调派任命,此事最好可以在这个月底完成。” 陈启国说完这些大致任命和设立职司后,说道:“各军将兵卒都在此处,女兵女将、男兵男将各不统属,原则上,所有女兵都属于囚凤营,至于原因为何,想来你们也是知道,就是要放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省的被你们欺辱。” “各军按照精壮程度进行淘汰,正兵只选五万卒,五万卒打乱重组,按照各自所制兵员之数归属各将军府,规矩都懂,俺也不多说了,有的兵卒多了,有的少了,有的骑军多些,有的步卒多些,主要是因为咱们如今不只是在大同郡一处,咱们是在防御整个并州安危。” “西河郡、新兴郡、雁门郡,u看书.uukash.o 甚至太原郡,这四郡面临的困难要少了许多,乐平郡守井陉、上党郡守壶口、十八盘、天井口,又多是山岭险关,所以左旗步卒多些,同理后旗骑卒多些。” “前军将军府、后军将军府,阿娘、柔娘或是忙于政务,或是不懂军伍,大力与二哥要多用些心,莫要出了什么较大岔子。” …… “州学、郡学、县学、村寨学堂都要建起,若教书先生不足,官吏就要抽出时间来充当先生,各将军府各将勇、司马都要尽快确定,都要入并州兵备堂学习三个月。” …… “大差不差就这些,诸位若有疑义,此时可以提出。” …… 见到一干将领、长者都无疑义,陈启国点头。 “散堂。” “轰!” 武将起身低头按胸,文臣抱拳低腰。 “恭送主公!” 正要抬脚,又差点摔了个大跟头,很是疑惑看向胡氏、陈九,见两人微笑点头,这才挠头走出刺史府厅堂。 “主公”与将军、大帅有明显的差别,自这群胡汉军将、长者喊出“主公”的那一刻,陈启国事实上就已经是一方诸侯,是一方自立于石虎之外,与北燕慕容鲜卑、西凉张氏、成汉李氏、建康晋朝没了区别。 只是…… 陈启国摇头苦笑,就这么丁点人也敢自立为王?还真是无知无畏~ 想着厅堂里众人嘴里的“主公”两字,想到多族杂乱的并州,最后还是默认了两个字眼,共同拥有一个目标,总比乱七八糟的心思要好些。 第一百五十九章 狠辣的老贼冯勉【第2章】 左旗一直都是并州所属兵卒最多的一部,但大多数还都是些民壮为多,虽缩减了不少,却是将军中民壮改成征役兵,征战之时,随时可将上党郡、乐平郡名下军户役兵增入军中,也就没什么可以不满埋怨得了。 各旗都差不多,看着兵力没怎么增长,甚至还有所缩减,实际却非如此,若是需要,只需一声令下,管辖之地的军户立即可以集起数倍兵力。 原本全骑兵的右旗吃了点亏,陈启国也将手里的甲胄全都给了他,多余的则给了二哥赵封,七八千的披甲骑就这么送了出去,见他如此,他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满来。 并州、邺城双方的大战,最后竟然以这种结局而落幕,聚集在太原郡、大同郡两处各族青壮、老弱无形中认可了陈启国的地位,按照所有粮食存储量足以养活了五十万人丁,在陈九召集各老者后,同意了成年男女一日三斤粮、老弱两斤粮的粮食分配之事,仅此一项,并州就余额囤积了五十万斛粮食。 陈启国严打任何不法之事,趁着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一起的机会,囚凤营所属纷纷下放到各堡宣传律法,而兵部则淘汰、缩减军卒,大雪的降临也让各关隘戍堡再次增加了些高度,不仅并州如此,邺城同样也在增加戍守关隘土城高度,双方法子差不多,都是用冻了严实的土坯垒落。 按照约定,各处戍守城关军卒只保留在千人之下,当石虎见到陈启国领两万卒冒着风雪北上大同郡后,对此很是满意,双方就此暂时讲和。 学堂开学,陈启国抱着儿子讲学,在胸前挂着儿子行走在科考监考,批阅试卷,挂着围子打造兵甲…… 整个冬日还算充实,邺城也没人再提起他的任何事情,除了争吵着来年先行迁移人员外,好像……整个天下并没有多少大事发生,就算有些,就算石虎的各个儿子前往封地称王称霸,此时忙于锻造兵甲的陈启国也不想搭理理会。 人丁的增多,矿山的采挖量也成倍的增长,虎子很是聪明了一回,知道冬日挖矿不现实,碎石的事情暂停,几十万人全都跑到山里开挖铁矿石,作坊巨大院落里也堆出了座真正小山来。 陈启国很是大大夸奖了一番得意大弟子,矿石产量不足,有无更多炉子也是无所谓,雪降后,停火了几个月的炉子就没停过烟气。 “哐哐……哐哐……” 巨大“哐哐”砸击声,一块巨大铁皮就会出现无数孔洞,就会有十余个汉子死死拽住绳索,六名汉子忙将巨大、满是窟窿的铁皮拿开,五名妇人拿着长长扫把,很是麻利将平台上铁片一一扫进筐篓,六名汉子再次抬着一张巨大铁皮放在平台上。 “哐哐……哐哐……” 如同天平状重压机械再次“哐哐”砸击,一哐哐铁片被人抬走送进另一间房中,专门缝制铁甲的作坊间中。 陈启国推着前来视察的陈九,将一间间坊间看罢,最后来到甲具库存房舍中。 为了更直观的展示,陈启国特意从角落里将样品搬了出来,对兵甲也算了解的陈九,一眼看过就知是板甲。 “板甲。” “嗯,这种铠甲较为简单,胸前背后两块板甲,腰腹之下用鱼鳞状铁片,便于腰腹的灵活,双肩板甲、上臂板甲稍微延长外露一些,尽可能避免弓箭、利刃的伤害。” 陈九上下打量着几乎包裹了全身的铁甲,微微点头道:“大部分使用的铁皮板制成,步兵仅上半身即可,娃打造的不会是人马俱甲披甲骑吧?” 陈启国点了点头,说道:“这种甲胄,从头到尾,甚至铁质面甲也有具备,可以用作勇武营那般的重甲步兵,也可用于九叔所说人马俱甲重骑。” “俺觉得,弄一支重甲骑是有必要的,并州人少,需要一支强力军卒来威慑他人,只是这重甲骑对战马的要求很高,需要两匹战马轮骑,至少需要一至三人仆役兵辅助。” 陈启国挠了挠头,说道:“如此算来,中军旗的万骑顶多可以组建三千这种铁骑。” “三千……不少了,铁够用吗?” 陈启国又是一阵无奈摇头,说道:“挖了一年的铁石,原本是足够的,只是军中还需制造矛头、刀剑、农具……如此也就不够配备如此多的铁骑,至少暂时是如此。” 陈九皱眉道:“上洛郡来了消息,李帅抢了汉中后,冯勉随后强占了上洛郡,雍州刺史石琨且不管,秦州刺史石鉴却注意到了冯勉,名下大将麻秋夺了峣关,冯勉不得不一路后退,如今已经退到了武关,有沿着李帅道路,转道进入川蜀迹象。” “嗯?” 陈启国一愣。 “麻秋冬日攻打上洛郡?这不大可能吧?关中兵卒皆被咱们带入并州,剩余的还不够坚守长安城的呢,那石鉴能带了多少兵入关中,三千?五千?” “上洛郡基本上是了个空无一人的地方了,麻秋抢那里又能抢到多少东西来?” 陈九一阵苦涩,叹气道:“娃说的没错,蓝田县人丁还有多少且不知,上洛郡确实算是空了,五千兵卒入蜀,最先被安置入蜀的老弱就是这些兵卒的家眷,整个上洛郡才有多少人?” “唉……” “或许正因如此,那冯勉才趁机强占上洛郡,趁乱出峣关抢了些关中人丁。” 陈启国一阵无语,他们就是渑池乞活军一部,让石虎吃了这么大的亏,此时冯勉在关中露头,可不就是找抽吗,麻秋正无处撒火寻军功呢。 陈九叹气道:“李帅入蜀攻汉中,上洛郡空了,正适合留给建康入关中通道,如今倒好,冯勉抢了上洛郡,抢掠关中引起了石赵的注意,娃的一番苦心也算是白费了,更为严重的是,石赵或许会与益州李寿夹击汉中,如此……李帅那里就危险了。” “此时正值冬雪未融之时……可知麻秋领兵多少?” “千人。” “千人?” 陈启国一愣,他们一直与南部乞活军有联系,知道冯勉入上洛郡时有一千五百卒,上洛郡是肠子般谷地,这种地形更为适合乞活军作战才对,相比关中、中原各县城,上洛郡因处于边缘之地,遭受的兵灾较少,无论峣关,还是上洛县城,完好程度要好了许多,怎么可能被麻秋一路追赶到了武关? 心下猛然一惊。 “冯勉是有意为之!” 陈九嘴里一阵犯苦,心下生出莫名恼怒来,说道:“麻秋仅千人,冯家寨绝对有一战之力,如今却败退至武关,九叔与周横、杨六郎和寨里的老人们都商议了,有些不明白冯勉这是何意。” “若是南逃入建康之地,当不至于出兵抢掠关中,上洛郡与健康之间还隔着个石赵樊城,百里之地,若无建康打通道路,仅冯家堡……纵使一胜,老弱亦是死伤大半。” “若转而向西入川蜀……恐怕李帅也不会接纳了他们,可冯家这是为何啊?” 陈九眉头紧皱不已,陈启国亦是眉头紧锁,蹲在地上,用着手指画起上洛郡大致地图来。 “麻秋仅千人,冯家寨有卒千五,有城可守,一时半会麻秋是占不了多少便宜的,但石虎有迁都洛阳之意,自是不允许侧翼还会有威胁之人,自洛阳,自渑池可直入上洛县,从中一刀将上洛郡狭长的肠子一斩两段,若不想死,撤退是必然、早晚的事情。” “李帅入蜀夺汉中,冯勉即入上洛郡,当日俺回上洛郡时,冯家人是见了那江虨的,是知道建康朝廷有北征之意的,正如九叔所说,自武关逃亡建康之地,纵然逃了过去,也要死伤大半,李帅此时恨不得一刀砍了坏事的冯勉,冯家自是不敢前往汉中……” “或许……或许冯家所图甚大,是在向建康讨价还价也不一定。” “讨价还价?”陈九一愣。 陈启国一阵沉默,说道:“咱们乞活军,无论老幼都要在紧要时参与厮杀,冯家堡人丁最多,若收缩在武关内,即使两面夹击,一时半会石赵也是无可奈何的。” “冯勉不后退,哪怕只是退出峣关,退出上洛县,uu看书wwuanshu 只要不是一直退守到武关,李帅的后路都不是面临很大危机,而如今冯家却一路退到武关,将入蜀乞活军屁股暴露了出来,如此之下,李帅势必会分兵守后路,麻秋会如何?” “麻秋本可能不会理会跑入了川蜀的李帅部,如今也不得不分些兵马来防备侧翼,兵马本就少了冯勉一千五百卒,加上参战老弱可能会有三千之多……” 陈启国说到这里,陈九陡然一惊,终于想明白了冯勉这是要做什么,缓缓点头,又摇头苦笑。 “建康若给了那冯勉老儿足够好处,冯家寨就会击败仅有麻秋一人的赵国千卒,若不能,冯家堡就会放弃武关,毁了建康自上洛郡北上关中要道。” “好毒辣的老贼……” 陈启国一阵沉默,叹气道:“冯家堡已经不再是乞活军了,九叔最好与李帅去一封信件,就说……自今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再相信冯家寨之人,也绝不能与他们有任何相交,即使冯家堡归属了建康朝廷,李叔他们也归属了健康朝廷,即使他们同在一人名下,也绝对不能再视冯家堡是乞活军一支,绝不能共同作战,不能将自己任何安危与他们挂钩!” 看着陈九一阵不解,陈启国再次摇了摇头。 “冯勉,冯家寨主动出峣关抢掠关中,又主动大踏步后退武关,将李帅他们的腹心肚皮露了出来,看着冯家堡无路可走,坏了建康朝廷的北上道路,坏了李帅的退路,看着他们好像真的无路可走,实则却在同时押宝两家,押宝建康,押宝石赵,谁给的利益够大,他就投靠了谁!” 第一百六十章 无毒不丈夫 “冯家知晓的事情太多,向麻秋告密,石赵不仅会南下先下手为强,会立即攻打江南之地,如同当年庾亮欲要北攻之时,石赵或许会利用冯家渑池乞活军,骗开李帅后路各城,就算不如此,益州出剑门北上,关中自驿道南下,麻秋自上洛向西而攻,仅汉中五千兵马,却被三方夹击,李叔、狄叔、王叔他们必死!” “麻秋亦会因此获得诸多功勋,冯勉若降……那麻秋会欣然答应的。” 陈启国苦笑道:“但凡同时押宝两家之人,都是极为危险之人,已经不再是可信之人,九叔尽快与李叔去信,晚了……” “当啷……” 陈启国忙回头,正见九娘一脸惊恐看着他,手里的小马车玩具掉在地上,零件散落一地。 “大……大郎……爹爹……爹爹他……” 陈九正要恼怒大骂冯勉,却忘了与他一起前来山阴县的还有九娘。 见她惊恐,儿子看到玩具散落一地就要瘪嘴哇哇大哭,忙上前拉住她手臂,另一手接过了儿子,安慰道:“九姐莫要太过担忧,今时尚在二月,应该还有些时间,只要李叔、狄叔小心些,当还不至于结局太坏,俺觉得……建康应该给出的条件更多些。” “退一步来说,就算冯勉降了石虎,自剑门,自关中,自上洛围攻汉中,也需要石虎先把建康修理一顿之后,这需要些时间……” 陈启国又转头看向陈九,郑重说道:“九叔,在给李叔、狄叔去信时,告诉他们,若冯家堡降了石虎,不要做任何犹豫,第一时间内自汉中南撤,沿着汉水一路撤入建康之地,有些东西看着是自己的,可也要有命守住才成,三方夹击下,他们仅有五千兵马,守不住的。” “九叔……” 九娘一脸哀求,陈九极为郑重点头,说道:“九娘放心,九叔这就让人前往汉中!” “哼!” “若那该死的混蛋真的害了我乞活之人……老子活刮了他——” 陈九大怒,别人话语或许不可信,对自幼养大的娃深信不疑,忙双手推动轮椅,九娘整个人已经被突然听到的话语吓到,陈启国忙示意呆愣了的孙尚香上前搀扶。 陈启国不认为建康会在二月之时出兵北上,因为二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也正是耕种之时,可他却忘了,自江南北上长安所需的时间,正因二三月是耕种之时,可两三个月后,也正是夏收之时,长安空虚,一旦抢占了,哪怕只是一时,也不会有后勤辎重障碍,正好可在关中收粮而食。 …… 司马台嘴里生了口疮,嘴角也有了火泡,每次轻微张嘴都像是要撕裂了嘴唇一般,双眼肿的血丝让人皱眉。 “砰!” “哗啦——” 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又一把扫掉所有笔墨纸砚。 “混蛋……混蛋——” “呼呼……” “混蛋——” 看着双眼泛红的他,谢艾眉头微皱,心下微微叹息,起身一一将扫落的信件收起…… “长史大人,梁州刺史先答应了他也未尝不可……” “砰!” 司马台又是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 “答应他……他冯家在要挟,是他娘地彻头彻尾小人——” “混蛋……” “占了上洛郡……为何还要出峣关,为何还要将那该死的麻秋引入上洛郡?” “为何?!” …… 谢艾一阵苦笑,叹气一声。 “此战……庾家输不起啊……” …… 司马台一阵颓废,谢艾默默将汉中信件放在桌案上,心下更是无奈、苦涩,汉中已经来了信件,已经明确表示,只要朝廷去了汉中,汉中就是朝廷之地,知道眼前颓废青年只要去了汉中就是梁州刺史,正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偏偏让一个毫不起眼的冯家将这一切彻底打乱。 “大人,以……以大局为重。” 司马台一阵沉默,默默点头,心下知道,庾翼自武昌移镇夏口那一刻,庾家就没了退路,他知道,无论自己是如何的恼怒,也只能同意那该死的冯勉为梁州刺史。 见他点头,谢艾苦笑,抱拳躬身退去,只得一路前往前厅,而前厅厅堂内冷脸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冯勉之子冯虎。 谢艾一脚踏入门内,脸上敦厚笑容让人本能的就想亲近。 冯虎猛然站起,谢艾忙上前拉着他手臂,笑道:“将军坐坐,莫要太过客气。” 冯虎抱拳一礼,说道:“主簿大人,武关正是危急之时,俺不能停留太久,还要回武关与敌厮杀,若大人有话交待俺爹,俺一定带到,若无,俺还得回去杀敌。” 谢艾叹气一声,说道:“大都督深感将军之仁义,若将军能够奋勇击败了胡虏,自是不吝啬一小小梁州刺史,若不能一战而功成,亦当退入朝廷之土以保有功之躯。” 冯虎精神一阵,忙抱拳道:“末将谨遵大都督之令,必当竭尽全力击败敌手,以死报国!” 谢艾好像很满意,从衣袖中拿出庾翼的信件,又叹气道:“胡族暴戾,北地百姓多遭其难,将军乃忠贞报国之士,大都督此次若可救民于水火,冯将军当属首功,必代天下黎民重谢将军活民之恩!” 冯虎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 “我冯家儿郎必面北而亡!” …… 一通也不知双方是否相信话语说罢,冯虎拿着“梁州刺史”任命书北上,沿着汉水北上,自山中入武关。 带着十余人,冯虎用了十日才回到武关,武关城下却很诡异,麻秋只在城下十里外扎营却不见攻城之事,正当冯勉在屋内躁动不安来回走动之时,冯豹跑了进来。 “爹,大哥回来了……” “快!快唤虎儿进来!” 冯勉话语刚落,冯虎已经大步走入厅堂内。 “爹俺回来了……” “如何?朝廷可否答应了?” 冯勉一阵急切,石虎忙点头,忙从怀里掏出信件。 “朝廷答应了爹为梁州刺史,只是听着朝廷上下的意思,是要咱们击败了城下胡人麻秋。” 冯勉一目十行将信件看罢,眉头不由隆起。 冯豹一脸不悦道:“爹,朝廷这是耍咱们呢,让咱们与城下赵兵打生打死,等咱们赢了,朝廷正好砍了咱们的脑袋,俺觉得朝廷一点诚意都无!要真的有诚意,朝廷就该沿着汉水,就该自山中给俺们增兵!” “虎儿,你觉得呢?”冯勉看向冯虎。 冯虎眉头微皱,说道:“朝廷与石赵许的都是梁国刺史,一个要与李家寨、王家寨、狄家寨……各寨厮杀,一个是与城下麻秋厮杀,俺觉得不如与城下之敌厮杀一场。” 冯豹却大急道:“大哥,不言朝廷会不会卸磨杀驴,就单单咱们抢了上洛郡,咱们把那麻秋引了过来,那些叛逆混蛋们会听了朝廷话语,会将汉中乖乖让给了咱们?” “好吧,就算他们都是一群蠢货,愿意将汉中给了咱们,让给了咱们之后呢?北面是关中,南面是益州,两相夹击下,咱们怎么办?” 冯豹冷哼道:“可若投靠了石赵,北面就不再有敌人,咱们只需要专心对付益州李家,石赵都城尚在北地邺城之时,建康朝廷连过了樊城都无可奈何,今日又要迁都洛阳,建康如何还有北攻之机?又怎能奈何得了咱们?石赵又岂会坐视建康沿汉水围攻我冯家?” “那些该死的叛贼,若非他们反叛不遵当年誓言,汉中本就该是咱们的!” 冯虎皱眉道:“城下只有千卒赵兵,汉中却有兵卒五千,仅咱们冯家一千五百兵卒,如何可胜得了五千兵卒?” 冯豹钢牙紧咬,一脸阴狠看向犹豫不决的冯勉,说道:“爹,无毒不丈夫,那小白狗如此羞辱石虎大王,想来石虎大王必深恨之,陈英儿是小白狗养父之女,汉中亦有小白狗之岳父,将那该死的荡妇送给麻秋,告诉他,只要与俺们演上一场戏,不但可让他重创建康之兵,亦让他得了小白狗之岳父!” 冯虎大惊,正要开口,冯勉猛然看了过去,又看向冯豹。 “豹儿,说说当如何演戏?” 冯豹忙上前,在冯勉耳中一阵低语…… “爹,此事做下,不仅可得梁州之地,u看书ww.co亦能尽夺汉中之兵,有替石虎大王出一口恶气之功,咱们更进一步亦是可能!” “爹……” “你闭嘴!若非你那不守妇道婆娘,各家寨子又怎会舍我冯家而去?” 冯虎刚要开口,冯勉一声冷哼。 “事关我冯家全族生死,容不得你胡来!” 冯勉冷哼,看向门外。 “来人!” 门外顿时走入两名寨丁。 “族长!” “看着虎儿,胆敢出此门一步,老子第一个砍了你们的脑袋!” “哼!” 冯勉冷哼大步出屋,一想到一切都是陈英儿缘故,心下就是一阵恼怒,却从未想过,若非冯家的贪婪,又岂能造成各寨不满离去? 冯勉大步出了厅堂,冯豹忙紧跟其后,冯虎正要抬步,两个寨丁如临大敌,忙上前阻止。 “少族长,您老就当可怜可怜俺们,饶过俺们的家小,成不?” “是啊,少族长,自打少夫人入门,咱们冯家堡就一直倒霉,少族长也跟中了邪一般,处处受委屈,俺们看着心下也是替少族长不值……” “少族长,咱还是算了吧,还是替少少族长多考虑考虑……” “是啊,少夫人毁了冯家堡,毁了少族长,不能再毁了少少族长啊……” 看着自幼一起长大两人哀叹,冯虎知道两人因自己吃了不少训斥苦头,心下一阵犹豫,当他们说出“少少族长”四个字,冯虎一阵低头不语,转身走到座位前盘膝坐下,见他如此,守门两人相视一叹,默默退出房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意外的礼物【3章,第1章】 刘豺上下齐手,怀里的女人如同受惊的羔羊不敢动上半分,大嘴不住啃咬,眼睛却不时看向双目微闭不动半分的刘臣,心下一阵厌恶不喜,一把将怀里的女人敞着的衣衫撕成碎片,盯着雪白的香颈,脸上一阵狞笑,正待撕开脖颈间的微鼓青筋,门外一阵脚步声传入厅内,人尚未走入,大笑声已入两人耳中。 “哈哈……” “公务繁忙,慢怠了两位将军,该死该死,恕罪恕罪啊~” 冯勉大拳抱起,不住向刘臣、刘豺两人拱手,而胸前青紫的女人,仿佛只是空气般存在。 “冯寨主,建康给出的条件……不会是要了俺们兄弟的脑袋吧?若俺们兄弟的脑袋……真的值了一个梁州刺史,能不能请冯寨主也向俺推荐推荐,俺这就把俺自个脑袋割了送去建康!” 刘豺一脸笑意说着,大手却毫不留情。怀里的女人一阵激烈颤抖,嘴唇咬出一道血线,不敢有丝毫动弹。 “够了!” 刘臣冷冷转头,按着腰刀的大手青筋直鼓。 “你想杀我?你想杀我?!” “当啷——” 就在刘豺欲要毫不留情撕下一块肉来,一声清脆响起,腰刀出鞘半寸。 “够……了!” “你……” 刘豺猛然一把将女人推出数步外摔倒,双手大大张开。 “行了吧?” “这下满意了吧——” …… 刘臣拇指搓动,利刃归鞘,看也不看刘豺,一脸冷漠看向颇为尴尬的冯勉。 “冯寨主,将军交待的,俺们也说了清楚,是战是和给个痛快话,俺们知道建康庾大都督来了襄阳。” “今日是俺们前来,是将军来问寨主,明日就该是苻大都督,你该知道后果。” 听到苻洪要来荆襄,冯勉心下一抖,忙抱拳作揖道:“两位将军莫要怪罪,小……小民是真心归附大赵国,两位将军还请坐,小民给麻将军准备了件礼物,俺保证,麻将军一定会喜欢!” 刘臣眉头皱起,盯着连连抱拳的冯勉数息,见他不似作伪,这才缓缓点头,撩袍坐回座位。 “啪啪!” “把人带上来!” 刘豺忙看向房门处,刘臣却抬眉看向冯勉。 “小民保证将军会喜欢的,小民保证……” …… 陈英儿满面泪水,不住挣扎着回头去看,期望可以看到她的大郎,想要哀求,嘴上却被死死捆绑,手脚已被死死捆绑,衣衫早已不再是锦衣绸缎,与寻常人家的粗衣粗布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微微鼓起的肚子。 刘豺看着死死捆绑不断挣扎的妇人,嘴角一阵上翘,看向阴沉着脸的刘臣,一脸唏嘘笑意。 “冯寨主倒是个妙人,知道俺更喜欢怀了孩子的女人。” “哈哈……” 刘臣微眯双目抬起,双耳毫不理会刘豺的疯狂大笑,只是阴森看向冯勉。 “冯寨主,若无合理解释,刘某保证,不管这武关有多少人,十日内,不会有一个喘气的活物存在!” 冯勉额头冷汗顿时冒出,忙上前抱拳。 “刘将军还请喜怒,小民绝不敢有半分侮辱麻秋将军的念想,此女……此女虽样貌粗劣,可她……可她是……是并州将军养父之女……” “蹭!” 刘臣、刘豺猛然站起,齐齐回头看向一脸绝望妇人,刘豺更是想也没想,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捏住陈英儿脸颊…… “你最好别动了她,除非你真的想死的很难看。” 刘豺大手猛然一顿,双臂再次大大张开,连退两步才转身,看着一脸淡漠的刘臣。 “这样总满意了吧?!” 刘臣手按刀柄,冷冷看着嬉皮笑脸的刘豺数息。 “哼!” 刘臣按刀大步来到陈英儿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脸冷漠看向冯勉,微微点头,不带一丝情感。 “礼物虽贵重无比,却也尤为棘手!” 看着冷漠面孔,冯勉一阵沉默,犹豫上前,刘臣眉头莫名微皱,却也没有后退闪躲他在耳边的低语。 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微微点头,不冷不淡说道:“刘某代麻将军收下了此女,若果真如冯寨主所言,下次再见寨主时,刘某当以下官、末将相称!” 刘臣抬臂抱拳,也是他自进入武关后,第一次抬臂抱拳。 “刘某这就告辞,或许不久再次相见!” 冯勉忙抱拳还礼,一脸谄媚道:“是是,将军军务繁忙,小民不敢耽搁,小民……” 刘臣抬臂阻止,说道:“冯将军不必如此小心,但凡忠心我大赵之臣,大王亦不吝啬赏赐!” 刘臣点头,不去看向眉头紧锁的刘豺,而是站在陈英儿面前。 “你是自己走,还是让人绑着,如同猪猡一般让人抬着?” …… “给她松绑。” 刘臣静静说完,也不去看她的泪流满面,不急不缓走出厅堂,身后默默低头跟着个大肚婆女人。 武城喊杀声震天,数里外可闻,城下却诡异的无一人身影,城门缓缓打开,十数骑走出城门,身为主使的刘臣不急不躁,刘豺却眉头紧锁,最终还是打马来到他身边。 “那该死的冯勉与你说了什么?” 刘臣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垂着眉头,不急不缓轻踢战马,手上却微微阻止战马奔动。 “该死的,你能不能别他娘地半死不活?老子都被你害……” 当啷一声,弯刀利刃闪电劈砍,刘豺感觉胸前一阵湿热,数息后才感到脖子上的疼痛,无数寒毛炸起。 “你……你……你真的想杀俺……你真的想杀俺——” 刘豺撕心裂肺怒吼,刘臣依然不急不缓轻踢战马,十数骑只是淡漠看了眼,依旧不急不缓护着正中的大肚婆。 “其一,你丢不丢职,跟老子没一文钱关系。” “其二,老子从不欠你一文钱。” “其三,老子是主使,你只是副使,没资格冲老子大吼大叫,这一刀是警告,下次再敢打听主将之事,老子会直接砍了你的狗头!” 刘臣一脸冷漠,刘豺脸上一阵狰狞。 “好好好~你不欠俺的是吧?你他娘地别从幢帅变成什长啊——” “若非是那该死的混蛋,若非你曾是那该死混蛋的幢帅,老子今日又怎会沦落至此?” 刘臣嘴角一阵不屑,转头看向北宫卫时的老卒刘香。 “老刘,若你还在小五将军名下,此时该是个队帅了吧?” 刘香咧嘴一笑,又是叹气一声,说道:“一年前,石大力与什长一般无二,都是小五将军名下幢帅,都是在小五将军奉国公命前往祁县时离去的,石大力在邺城还不如什长混的好呢,现在呢?” 老卒石三郎突然插嘴笑道:“人比人气死人,前些日俺还与族里人说起这事儿呢,石幢帅可是发达了,嗯……算的上一镇将军,而且还是直接坐镇并州最为富裕的晋阳之地!” “是挺气人,石幢帅看着手里兵马只有几千人,可是真要与人打起来,一声招呼,几日间就能拉起数万卒来,五万正兵,十五万役兵,二十万兵马,五个将军,平均划拉一下,石幢帅怎么着也能划拉出三五万大军来。” “欸!这是没法子比了,当日在北营时,挨小五将军揍最多的就是石幢帅,如今却成了并州五将其一,若俺说,什长若现在跑去小五将军身前,怎么着也不能差了石幢帅,也就什长仁义、忠心,这才混了个什长。” …… 刘香挠头道:“小五将军也是个怪人,不爱管事,谁不知晋阳是并州最好之地?谁不知河东有盐田之最富之地?偏偏还就是跑去了大同郡!” “以往吧……俺总以为小五将军是被迫,可如今呢?又跑去了大同郡!越是不爱管事吧,并州上下越是不敢炸刺,跟谁说理去?” 众人一阵苦笑,一干胡骑都是些老卒,经历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样的,换了他人,估摸骨头渣子都不见了,偏偏那个小五将军却越活越有滋味,竟连石虎大王都拿他没辙。 一想到石虎大王郁闷的欲要迁都,一干人心下就是一阵哀叹,他们的家小都在邺城,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罢,uu看书.ukanhu.cm 哪里死哪里埋,可若有了家小就不同了,搬上一次家就是一场大劫难。 一群老卒唉声叹气,刘臣、刘豺皆不言语,甚至哀大于死的陈英儿也跟着侧目看向几人。 …… “并州……挺好的,没人敢抢掠,没人敢动手杀人,没人敢触犯规矩……没有担惊受怕的日子……挺好的。” ……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啊……” …… 众人沉默,刘香的一句话语,再次让人沉默…… 刘臣突然抬起鞭子,轻抽了下刘香,笑骂道:“你一个杀才,何时学起了大袍大袖吟诗说词起来了?” 刘香挠了挠头,说道:“这可不是俺说的,是小五将军说的话语,是夫人教族人读书写字时……那个……前些时候,老憨贩卖盐巴时念叨的,俺也就觉得挺好听,就这么记了几句。” “老憨?老憨也读书了?” 一群人全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刘香。刘香一阵苦笑。 “老憨都一把骨头了,还他娘地念个屁书,是他家的小子,小五将军在并州办学堂,夫人是大山长,去岁还弄了个什么科考啥的,好像是不论出身啥的,只要读书好就能做官啥的,老憨家里就一根独苗了,可是宝贝着紧呢,可不就求爷爷告奶奶的,送去了晋阳,送到夫人跟前了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怪不得他人【第2章】 刘香话语没错,陈启国在晋阳办州学,各郡有郡学、县学、村学,甭管有无才华,只要会写字的一律收入囊中,做官不成,做个教书先生还是可以的,而晋阳州学门外所立巨石,雕刻着正是“横渠四句”圣言。 陈启国并不知道这是谁说的话语,也不知道“心安处是吾乡”是谁说的,但真正流传最广的偏偏就是这句话语,当胡氏、陈九发觉这句话语,有着安抚人心巨大威力时,在刻意宣传下,几乎短短数月内风靡整个并州,各族,无论之前是否是俘虏,还是被迫前来的并州,全都将这句话语挂在了嘴边,很短时间内认可了并州就是“心安处”的故乡。 见此,胡氏特意在大雪封路时,依然北上大同郡,硬是逼迫着他搜刮脑壳,强行弄出一本诗集来,直接将他的诗集当成教本来教授娃娃,这也让他很是无语,逼迫着他不得不白日里弄得一身黑灰,夜里还要在九娘一再催促下,才不得不将快咬断了木棍炭笔丢下,不得不编写真正适合作为教授娃娃的蒙学教本。 这些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的,刘臣等人自也不甚清楚。 武关北十里外大营,正是麻秋大营,十里距离也不是很远,虽照顾肚子鼓起的陈英儿,刘臣强压着马匹脚步,十里的距离也用不到一个时辰。 尚还未入大营,刘豺率先打马奔入大营,见此,十余老卒嘴角一阵冷漠不屑。 “生怕晚了一刻拍不到马屁!” 刘香一声冷哼。刘臣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刘香不再多言。 …… “将军,没想到,那该死的冯家堡手里,竟还有那混……那并州将军的养父之女,只要献给大王……” 刘豺话语尚未说完,本不怎么在意的麻秋猛然站起,不等刘豺话语说完,人已经大踏步走出营帐,正见面无表情的刘臣带着个大肚女前来。 “末将见过将军!” 麻秋性子冷漠无情,只是随手摆了下,眼睛却看向陈英儿,上下将她打量一遍,正待开口…… “将军,那冯勉还与刘臣说了些末将也不知话语。”刘豺忙低声说了句。 刘豺话语虽低,却可让刘臣听了个清楚,神色却未有丝毫改变。 麻秋一愣,不由看向一脸冷淡的刘臣,微微点头,转身走入军帐。 “刘豺,把这位姑娘安置妥当,若有一丝一毫损伤,本将军将你抽筋碎骨。” 刘豺一愣,再去看时,麻秋已经走入军帐,刘臣也跟随在后走入,正要抬步,守在帐外军卒踏前半步,目光冰冷无情。 麻秋不去理会刘豺如何安置陈英儿,刘臣、刘豺两人是他的老部下,跟随着他超过十年,对两人性情最是了解。径直走到帅位坐下。 “都下去,五丈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在旁的卫卒忙低身抱拳。 “诺!” 麻秋自顾自倒着酒水,等待了十数息,直到耳边脚步声远去。 “说吧。” “诺。” 刘臣抱拳一礼,说道:“五将军早先年流落于渑池乞活军,后被乞活军陈九收留,帐外那女子叫陈英儿……” 刘臣将陈英儿、冯虎、陈启国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麻秋一阵呆愣,从未想到竟还有这种事情。 “属下并不认为此女有多少价值,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这种事情,陈九虽在并州权势颇高,也是最能影响到五将军之人,但此女并非陈九亲生之女,因此女勾结外贼缘故,陈家寨差一点就此离散不存于世,之后上庸公寻到了散失多年的养子,这才有上洛郡之事,有将军与五将军相识之事。” 麻秋微微点头,以己度人,若身边有这么一个女人,能恨不得活剥了她,拜堂之时,当着无数人面给郎君戴了绿帽子,不仅羞辱,更是直接要了人命,要了人的家业! 刘臣又说道:“末将并不认为此女有多少价值,甚至可能会激怒了并州上下,但是冯勉提及汉中另外一人,却很可能拿捏住了五将军。” “哦?” 麻秋身体猛然挺直。 “何人?” 刘臣一阵沉默。 “五将军的岳父,乞活军狄家寨狄靖。” 麻秋自是认识狄九娘,知道陈启国与九娘两人情感,深吸一口气。 “详细些。” “诺。” 刘臣细细将冯勉话语说了一遍,麻秋手指一阵轻动……手指猛然一顿,抬眼看向依然冷漠不语的属下,暗自微微点头。 “此事太大,已不是此时的咱们可以决定得了,由你带百人护送此女前往邺城,无论有无用处,先将此女送给大王再说,把你所知之事说与大王,由大王来做决定。老子不放心他人做这种事情。” “诺!” 麻秋摆了摆手,刘臣依然淡漠抱拳躬身,没有多余话语默默退出大帐。 “唤麻忠、麻礼前来。” “诺!” 不一会,两个二十余岁年轻人掀帐入内,抱拳单膝跪地 “阿爷。” 看着眼前刚收没一年的两个养子,麻秋一阵沉默,说道:“你们各领五十骑,日夜赶往长安、洛阳。” 麻秋招手,麻忠、麻礼上前,如此这般一阵低语。 “建康过河在即,邺城一来一回所需时间甚长,若将此事做下,咱们父子必被大王看重,为一地镇守诸侯不在话下,务必让三王子与我五千卒,务必让大司空筹出三千卒,万万不可告知枋头之人!” “诺!” 麻忠、麻礼抱拳应下,在麻秋点头下,两人躬身退出大帐。 麻秋起身,缓步走出中军大帐,手按刀柄看向十里外武关,嘴角微微上翘,低喃着谁也听不到的声音。 刚刚被安置了陈英儿,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她不哭不闹,还未有一刻钟,刘臣再次前来,拿起破旧皮子扔在她身上。 “裹暖和些,如果你想活命。” “狗娃是不可能为了俺前往邺城的,为何还不放过俺?” 就在刘臣按刀转身离去,陈英儿突然开口。 刘臣转身,一脸淡漠上下打量了下眼前少妇,见她确实比见过的九娘漂亮些,微微点头。 “确实如此,换了任何男人,会毫不犹豫砍下了你的脑袋,更不会为你而冒着生死前往邺城,你是个无用之人,死与不死应该与五将军没任何关系。” “不是刘某要抓你,也不是麻将军要抓你,而是冯勉将你送到了刘某面前,欲要将你送往邺城,这是你的命,你自己选择的命,怪不得他人。” 刘臣心下本能的厌恶眼前女人,哪怕他砍杀过无数人,不乏一些无辜老弱,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心下依然本能的厌恶眼前女人,抬腿正要离开,脚步又一次站定。 “事已至此,你想如何也无可奈何,一路上刘某并未苛待了你,入了邺城,虽你只是无用之人,但你毕竟与五将军有些干系,大王也不会如何了你,可你若要挡着俺们的富贵,哪怕死了,挡了俺们的富贵,你该知道俺们会如何羞辱你的尸体。” “老老实实收拾一下,一刻钟后,北上。” 刘臣眼中的冷漠、无情让人心颤,陈英儿默默不语,收拾没有任何物品的床铺。 刘国再次由什长成为百人队帅、军主,刘豺却依然只是个无名小卒,看着他领着百骑,押着可以让自己富贵的女人北上、远去,心中发狂嘶吼呐喊,双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荣华富贵越离越远。 “啪!” 一鞭子抽下,刘豺脸上一道长长血痕,年仅二十的麻忠一脸冷漠。 “哼!” “还不赶紧准备,耽搁了阿爷事情,本将军活剥了你的皮!” 麻忠一提战马,招呼所属兵卒准备北上,他们需要在十日内日夜赶到长安。 刘臣领百骑前往邺城,uu看书 .kahu 麻忠领五十骑前往长安,麻礼则北上后转折向东,过卢氏县入渑池,继而前往洛阳寻大司空李农,他们却不知,在他们离开后,麻秋也领五百人北上上洛,两日后夜,上洛县内凄厉惨叫让人恐慌畏惧,县内百十户仅存的胡民老弱一日屠尽,所有人,无一例外成了无头尸体。 建康司马衍病逝,司马岳继兄帝位,改年号建元。 二月十一日夜,梁州刺史冯勉领三千老弱,夜袭十里外麻秋大营,阵斩其部八百,获牛羊六百,麻秋领百人一路北逃,冯勉子冯豹领兵千余尾随一路追杀,麻秋慌乱一路败退,于峣关稍微抵抗一日,被十倍冯家寨之人强攻下,是夜,麻秋再次败退,夺霸城卒千余,驻兵霸城以挡。 与此同时,冯勉子冯虎携赵军头颅八百余南下襄阳,请求建康江、荆、司、雍、梁、益六州大都督庾翼北上伐赵。 庾翼大喜,不顾平北将军桓宣、长史司马台,东线小将临淮小督桓温劝解,任命冯勉为梁州刺史,为西线左翼之前锋将军,强令平北将军桓宣领兵一万五千卒北出襄阳,沿汉水北上,自丹水入冯家寨之武关,为西线左翼之军。 平北将军桓宣,义阳太守桓诩之孙,冠军长史桓弼之子,曾相助北征大将军祖逖收拢北地汉民戍堡,亦参与当年陈留浚仪乞活军收编之事,不言其屡立战功,仅收编浚仪乞活军之事,同属于浚仪一支的渑池乞活军的冯勉所部,理应由桓宣为主,桓宣理应督理投靠建康之乞活军所部,但在冯勉一意坚持下,冯勉成为建康西线左翼之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下风起【第3章】 庾翼本镇武昌,庾翼的父亲是晋朝东渡后的“帝国总参谋长”,后来妹妹成了太子妃、皇后、皇太后,自朝廷不满庾家外戚权势,不满皇太后掌权后,抑郁而死。 妹妹死后,皇帝、朝廷大臣,在野大族皆对庾家执掌帝国兵马大权不满,文臣不满还罢,最为严重的是东线北府军郗家不满,期间又发生王敦、苏峻叛乱,虽庾家凭借着平乱之功延续了庾家十数年权势,但朝中不满始终存在,妹妹的病逝,左相王导的年迈,庾亮深感庾家暗藏凶险危机,欲借助北伐之威名巩固庾家权势,群臣皆反对,争吵年余未有确定北伐之事,而建康欲要北伐却被邺城石虎所知,尚未北伐,已被石赵五万大军冲过襄阳,掠地两百里…… 北伐尚未成功就已失败,损兵折将,丧土辱国,建康上下、朝廷内外皆咒骂一片,庾亮抑郁而死,其弟庾翼继承六州大都督之职,镇武昌。 庾亮北伐未成而死,庾家平定王敦、苏峻之乱时威望散尽一空,庾家面临着整个江南难以承受重压,而正当此时,陈启国一举占了上洛郡,渑池乞活军占了上洛郡,不仅仅如此,渑池乞活军南帅李易更是领兵数千入川蜀,一举夺了汉中,替建康打通了汉中北上扶风郡、直入长安和上洛郡北上蓝田县两条通道。 北上关中的东、西两条通道已经打通,这还不算完,陈启国又将镇守关中的北宫卫、南苑卫数千骑、长安城数千汉卒,连同十余万百姓全部迁往并州,更是因此引发并州与邺城大战…… 如此良机,庾翼一再奏请领军北上讨伐,建康却一再犹豫不允,庾翼大怒,擅自自武昌移镇夏口,又移镇襄阳,建康见他一意如此,无可奈何,只得任之由之。 江东建康以淮水为防线,胡人不善水,北方严寒,黄河冬日冰封并非稀罕之事,自可踏冰而过黄河,自可由北而南攻河南,但淮水、长江却少有河水冰封,天然成为一道坚固防线。 建康北三四百里即是淮水,如此之近距离,一旦石赵胡兵渡河,建康必危! 按照正常人来想,当在淮水屯重兵以守,而事实却非如此,若建康于淮水屯重兵以守,时时觊觎淮水之北地,石赵必会相应屯重兵以攻,两相对峙之下,一旦建康稍有疏忽,一旦让石赵兵卒过河,建康必危,而且,石赵屯重兵淮河,建康上下必紧张,必上下不安民心浮动。 为避免这一切不利,就需要另择一处“围魏救赵”之地,另行开辟一处敌不得不守之地,而这里就是荆襄之地。 荆襄距离建康足够远,可自汉水入长江,河流纵横,战略缓冲空间足够广阔,出荆襄,自上洛郡可直击关中,可自南阳郡北上直击洛阳,或自南阳郡向东,威胁欲要南下过河的徐州之赵军。 因这些种种考虑,建康真正的军镇重地并不是建康之北淮水之东线防军,而是以武昌为中心的西线军镇。 北方胡人肆虐中原几十载,与建康东西两线军镇一般,汉民南逃的两条主要道路也是东西两个方向。平北将军桓宣早先年辅助征北大将军祖逖收拢、安抚南逃流民,虽祖逖将军已身死二十年,桓宣却也因收拢北地流民之事,与同样以收拢流民起家的太尉郗鉴一般无二,皆在流民中威望颇重。 郗鉴、桓宣两人是同一时代之人,同样参与了祖逖北征之事,甚至郗鉴曾被乞活军陈午俘获,甚至欲以郗鉴为乞活军首领,郗鉴却至始至终未有答应,直至陈午病逝,郗鉴才得以逃入鲁地,并沿途收拢了千余流民,其后又南逃入合肥,而此时已有数万流民,后来因平定王敦之乱而入京口,成为建康近侧一镇,算是“带刀护卫”军镇,而桓宣则镇临淮之地,是建康与赵军正面争锋之地。 桓宣西调荆襄驻防后,东线临淮之地也由侄儿桓温看顾,因桓宣是第一代收拢南逃流民头领缘故,侄儿桓温也顺理成章成了临淮流民小督。 士族出身的郗鉴并不是看得上桓家,与庾家也不怎么对付,死后,由蔡谟继任征北将军,继承徐、兖、青三州都督,统领北府诸事。 北府一直都自立于建康之外,正因郗鉴与庾家的不对付,也看不上桓家,而北府的精锐又都源自流民,虽平北将军桓宣位在征北将军蔡谟之下,小将桓温却被庾翼看重。 因建康距离北面石赵仅三百余里,距敌太近缘故,建康并不愿意囤聚重兵,只能算是以守御为主军镇,西线就要好的许多,以进攻吸引石赵火力为主,典型的“西攻东守”之策略。 正因如此,掌握了西线兵马,就掌握了晋朝真正兵马大权,庾翼也成为了无可置疑的建康“总司令”,自武昌移镇夏口,又由夏口移兵襄阳,建康朝廷心下纵有百般不愿、不乐,也只能无奈认可。 朝廷严令东线桓温不得过淮水北攻,东线想要侧翼辅助也是无可奈何,而得知了冯勉击败了麻秋后,当冯虎送来近千高鼻梁深眼眶、白肤胡人男女头颅后,得知了冯家重新夺回兵入关中最为重要的峣关后,毫不犹豫遣平北将军桓宣领兵万五,过丹水入上洛郡,与冯勉共同组建西线北伐之左翼军。 同时,令其弟,车骑将军庾冰代守武昌,为征北大军后军,庾翼亲领南郡太守王愆期、江夏相谢尚、寻阳太守袁真、游击将军毛穆之、毛安之、桑坦等精锐三万兵守襄阳,为中军,西阳太守曹据、庾翼子庾方之、征西司马应诞、刚晋升为龙骧将军的司马台为前锋,领兵过河强攻北岸之樊城,为桓宣打开北上安全通道…… 陈启国计算错误,以为二月正值江南春暖花开,正值耕种稻谷之时,当不至于此时北攻长安,他却忘了,自南而攻,若冯勉真的重新夺回上洛郡,重新打通北上关中要道,待到建康大军兵入关中后,正值关中麦子成熟之时,正可用于江南之卒就食于敌之时。 算计失误,纵然未有计算失误,身在大同郡的他又能如何?还能长了翅膀?他又怎能知道七哥司马台已经杀入石赵之地,更是没有想到,七哥司马台竟然没有成为建康西线左翼主力军一员,也绝不会想到,冯勉领子冯虎,带着建康朝廷官吏进入川蜀,沿着汉水一路进入汉中。 晋朝北上攻打石赵,身在洛阳准备迁都事宜的李农、苻洪大怒,陈启国捅了枋头屁股,致使枋头损失惨重,正因此事窝了一肚子火的苻洪大怒,不顾李农阻拦,径直领枋头三万、洛阳一万、民壮两万,共计六万兵马南下荆襄。 同时,桓宣领兵万五已入上洛郡,又知晓了汉中之事后,雍州刺史石琨、秦州刺史石鉴各领过万青壮,驻兵陈仓、大散关、斜谷口、骆谷堵住汉中出关中之道路,驻兵霸城、蓝田,以防晋军出峣关攻关中。 与此同时,北燕慕容鲜卑亦聚起马步四万,欲要干掉段氏鲜卑,欲要拔去段氏鲜卑之令支城,打通兵入幽州道路,西凉张氏亦聚起一万五千大军,欲要出金城夺秦州之地…… 因建康北攻赵地,天下一时风云骤变,二月中旬,建康、石赵、北燕、西凉、益州李氏纷纷调派大军,或北上,或南下,或东进…… 去岁时,渑池乞活军大将军陈九给了南帅李易一封信件,按照信件所说,入蜀夺了汉中的南部乞活军,当以建康为尊,若无法自立时,当择司马台为主。 李易召集了各大小乞帅商议,面对借助建康朝廷大义之名,趁机吞了关中十数万投靠汉民,面对旬日间可拥兵数万的诱惑,所有人都同意了陈启国、陈九的意见,一致决定,只要王师南来即投诚的决议。 只是谁也没想到,该死的冯勉会趁机抢了空虚的上洛郡,正准备回头夺回上洛郡时,益州李氏再次发兵剑门,欲要夺回汉中之地,这才无力调头驱逐冯家寨之人。 更万万想不到,该死的冯勉会突然出峣关,竟将石赵大将麻秋引入上洛郡,而且还一退再退,直接大踏步后退到了武关,直接将入蜀乞活军的空虚后腚暴露了出来。 乞帅王羆不得不分兵千人驻防魏兴郡西城、赵至刚领千卒驻安康、孙老抠领千卒防斜谷口赵军南下,原本正在南安剑门与益州兵对峙的李易、狄靖,当此时,不仅抽调留守汉中南郑大本营的千卒北上斜谷口抵御赵军南下,更是要从南安抽调两千卒入安康郡、魏兴郡,以防备后路被麻秋捅了个底朝天。 本与益州李氏在剑门厮杀的势均力敌的乞活军,四千军卒骤然少了两千,uu看书 uukansh 也成了岌岌可危,南部乞活军已经夹在了生死一线之间,而就在此时,建康兵入了上洛郡,冯勉领千卒,带着建康使者前来了汉中。 王羆、赵至刚看着一脸冷漠的冯勉,大手紧了又紧,恨不得立即拔刀砍死眼前的混蛋,乞活军大好局面,全因眼前混蛋,差一点要了所有人的命! “哼!” 当着朝廷使者的面,两人没有拔刀砍死眼前混蛋,也没有给冯勉丝毫好脸色。冯勉知道眼前两人因何恼怒,将任命书扔到两人面前。 “王师前来,各县已经百里相迎,难道你们敢违背陛下,违背大都督军令,敢反叛不成?” 赵至刚大怒,猛然上前一步。 “当啷!” 冯虎及身后数百亲卫猛然拔出刀刃,赵至刚却面无变色,紧紧盯着一脸冷漠的冯勉。 “王师是王师,你冯勉是冯勉,少他娘地拿王师名头来压着老子!” 冯勉双眼微眯,冷哼道:“也就是说……你赵家寨不服大都督军令,欲要为天下贼,欲要拥兵自立,反叛了朝廷,是吧?” “你……” “赵家寨究竟听不听令——” 冯勉突然怒声爆吼,赵至刚被冯勉裹挟的“王师”气势所迫,忍不住后退一步。 “听不听令?” 冯勉一指赵至刚、王羆身后数十大小乞帅。 “你们听不听令——” “想要造反吗——” 数十大小乞帅将领相视,无可奈何,只得低头抱拳。 “我等愿听大都督之令……” 第一百六十四章 指鹿为马【3章,第1章】 “哼!” 见一干人低头,冯勉重重冷哼一声,看着一干大小乞帅,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厉芒。 “魏兴郡、安康郡,凡百人之长上者,皆与本刺史往南郑,余者军卒皆打乱重组……” “凭什么!俺们一直都是如此,打乱重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此时正值大战之时……” “号令不遵……来人,拉下去斩了——” “老子就看哪个敢斩我儿?” 王羆大怒,大步上前将儿子挡在身后,双眼微微泛红,深吸一口气,冷哼道:“冯刺史,我儿可有说错了?此时正值与石赵蛮胡交战之时,正当大战紧要之时,你却要将所有兵卒打乱重组,王某很是怀疑你究竟是跟着哪一边的!” 冯虎神色猛然大变,抬步就要上前,一脸冷漠的冯勉大手一伸阻止,上前一步,看着王羆,突然一笑。 “你们若要是听令行事,本刺史自是不愿自降我军战力,可你们一再违抗军令,如此之军,大都督又怎能信之,又怎能委以重任?” 冯勉一笑,点着王羆的鼻子,看向一干将领,冷哼道:“本刺史不愿与你们说虚的,本刺史就是不信你们,王师前来尚且如此,凭什么让本刺史信你们?” “哼!” 一声冷哼。 “要么本刺史、大都督将你们全都平了,要么就给老子乖乖听令行事——” 王羆、赵至刚肚子都快气炸了,一干将领却沉默不语…… “好好……” 王羆指着冯勉鼻子,一阵冷笑。 “今日你裹挟着朝廷压迫我等,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王羆转身,赵至刚冷哼,转身大步离去,一干将领们尾随离去。 “张长史,接下来由你与我儿在此督理魏兴郡、安康郡军务,务必要让所有人听令行事,不遵号令行事者,一律军法处之!” 桓宣长史张斌眉头微皱了下,还是默默抱拳答应。 “诺,张某定会竭力辅佐少将军。” 冯勉点头,心下冷笑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只是领八百卒,带着王羆、赵至刚等二十余队帅前往汉中南郑,先于他们更是有数十传军令兵卒日夜赶往斜谷口,赶往南安,传令孙老抠、李易、狄靖日夜前来议事。 其实根本不用冯勉传令,孙老抠、李易、狄靖等人已经日夜赶来,后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三人留下坚守将领后,各带着百十人日夜赶来南郑。 等三人回了南郑,屁股还未坐稳,冯勉已经来了南郑城下。 有建康使者,冯勉毫无意外进入了仅剩些乞活军老弱、军卒家眷的城内,只是谁也没想到,冯勉根本连面前了李易、孙老抠、狄靖都无,刚进入城门时就夺了南郑城仅有的五百守城军卒,等到进入城主府时,夺了百十个卫卒的兵甲,全换了冯家寨之人。 刀枪出鞘的数百人步入城主府大堂,李易、狄靖、孙老抠等人大怒。 “冯勉,你他娘地想干什么?” “干什么?来人,将一干不遵号令叛将全部拿下,全部送去襄阳大都督府里发落!” 李易等人脸色大变,随同前来的桓宣司马王翰大惊,正要开口阻止,等他听了最后一句话语时,抬起的腿脚。又重新落下。 冯勉抬腿走到李易身前,冰冷说道:“老子知道你们冤屈,知道你们不会反叛朝廷,但老子知道你们会不满老子为梁州刺史,此时正值朝廷讨伐石赵胡虏之时,你我的恩怨咱们以后再算,今日大都督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任何人阻碍朝廷讨伐胡蛮脚步,识相的老老实实前往襄阳,有陈家寨司马小子照拂,你们还有寻仇的机会,否则……老子今日就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以立军威!” “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试试……老子先宰了你这杂碎——” 狄靖大怒,抬步就要一棍子砸死眼前该死的浑蛋,李易、孙老抠、王羆、赵至刚大惊,忙上前死死抱住双眼猩红的狄靖。 “狄蛮子,今日咱们认栽——” “浑蛋!浑蛋——” “浑蛋!滚开——” 狄靖暴怒,怎么也想不到,冯勉会做的这么绝,早知如此,当日就该不顾一切将冯家寨所有人全部宰了,顾念旧情,却他娘地害死了自个…… 冯勉动也不动,身后数百冯家寨之人却大为紧张,知道狄蛮子发怒时的可怕,全将刀刃指向一干死死抱住狄蛮子众人。 就在他人以为众人按住了狄靖,一干人只得无奈离开时,冯勉突兀大步上前,一个冲步重重击在狄靖胸腹要害间,狄靖老脸骤然一红,一口鲜血喷出,众人大惊,数百军卒连连大步踏前两步。 冯勉冷冷看着李易暴怒双眼,冷血无情道:“老子的耐性有限,若非大都督讨要了你们,冯某现在就砍死你们,识相的自缚双手,老老实实前往襄阳,再敢不遵军令……” “军法处之——” 狰狞残忍爆吼,愤怒怒视…… 愤怒目瞳中闪过一丝绝望、愤恨,一丝无奈、哀叹…… “好好……冯勉……你赢了——” “当啷!” “当啷……当啷……” “当啷”声不断,一个又一个乞活军大将扔下兵刃,一个又一个别头不愿哪怕再看上冯勉一眼。 “绑了——” “你……” “绑了——” 冯勉再一次怒吼,孙老抠一脸怒容,李易却一脸拉住他手臂,一群人上前,大小乞帅数十,无一人再反抗一下,一一冷漠着脸走出城主府。 看着无一丝表情数十大将离去,司马王翰心下一阵担忧,看着厅堂内再无他人,犹豫抱拳说道:“刺史大人,如此对待投诚义士是否不妥……当然,下官也以为这些义士性情桀骜,可……可汉中毕竟尚有五千卒,是否……是否不妥啊?” 冯勉却一脸温和笑意,示意王翰安坐,又举杯,待两人饮下酒水,这才说道:“王司马知晓这些人的跟脚,心下担忧也在其里,若知这些兵马本就是我冯家之下兵马,知晓冯某本为他们的头领,或许就不会如此忧虑。” 王翰一愣,抱拳一礼。 “下官愿闻其详。” 冯勉一阵苦笑微微叹息。 “唉……” “说起来也还是冯家一桩丑事……” “唉……” 冯勉又是一叹。 “冯某所领这一支乞活军,原本是陈留浚仪乞活军一支,当年陈午将军病逝留下一遗言,不许俺们乞活军投降了残暴胡虏。” “陈午将军病逝后,陈川将军统领浚仪乞活军,后来……王司马是知晓祖逖大将军北征之事的,陈川将军不愿遵令,投靠了石虎,陈某祖辈则带着陈午将军遗孤,一路跟随祖逖大将军征战,陈午将军遗孀死于洛阳,祖约将军又反叛朝廷降了石虎,俺们不愿降胡,祖辈就带着俺们藏于渑池山中求活,也因此,我冯家成了这支乞活军的大头领。” 王翰是桓宣的军中司马,桓宣又主持招募南逃流民之事,对祖逖当年之事也有所了解,因渑池乞活军并非是淮水北岸流民,相隔太远,对他们也不甚清楚,听了冯勉话语后,起身深深一礼。 “下官敬佩冯将军一门忠烈!” 冯勉苦笑一声,举杯示意,又一口饮下酒水,无奈摇头叹息。 “我冯家满门忠烈不假,只是到了冯某这一代……家丑啊~” 见王翰一脸不解,冯勉苦笑道:“王司马也是见了我儿,我儿自幼便于同属于渑池乞活军之下的冯家寨一女两情相悦,陈家寨陈九早先年收了一胡儿为子,此胡儿倒也有些本事,最是精于锻造之术,便被陈九极为看重,各寨也因此与之极为相善。” “两个孩儿如若天生一对,常常相伴于山岭之间,年岁渐长之时,冯某见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便亲自向那陈九登门求亲,那陈九收了冯某聘礼,可就在两个孩子已经拜堂成亲之时,那陈九竟无视冯陈两家数十年情谊,无视两孩儿自幼多年情感,竟当着各寨头领……也就是王司马刚刚见到的那些人。uu看书 ww.uukanh ” “那陈九竟当着所有头领的面,当着乞活军上万人的面悔婚,各寨更是因我乞活军兵甲皆出陈家寨而反叛……” “砰!” 王翰大怒,一脸涨红大骂。 “世间怎有如此腌臜无耻之人?刺史大人,那陈九恶贼可在此处,王某亲斩他之狗头!” 冯勉一脸苦笑摇头,叹气道:“王司马恐怕是要遗憾了,陈九已经降了残暴石虎,其养子胡儿更是又认了个胡蛮为父,正如那邺城认贼作父的石闵,此胡儿就是那……” 说到此处,冯勉心下猛然一惊,忙闭口不言陈启国之名,脸上依然是一片无奈苦涩。 “罢了罢了,此事已是过往,每每提及,冯某心下便是刀绞一般。” 王翰忙抱拳,一脸歉意道:“是下官孟浪了,还望刺史大人……” “欸欸……王司马这就见外了,就是王司马不询问,冯勉也是要掀一掀这处痛疤的,若非如此,也无法解释冯某今日之为。” 冯勉正色道:“王司马也是见了之前一幕,王师已经前来,他们尚还如此凶蛮不服军令,正值朝廷征讨残暴石胡之时,此处不仅可北攻关中,又可胁迫上洛郡北上之腰腹,如此之重要之地,自应万无一失,如此才能确保桓将军北上峣关之后路安稳!” “至于……其下数千军卒,王司马放心,北地之民早已望眼欲穿,皆期盼王师北来救民于水火,大都督之令下,冯某敢保证,绝无一丝一毫意外发生!” “只是……为了稳妥,还需将他们全部打乱重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西凉大马兵出金城【第2章】 听了冯勉话语,司马王翰心下愤恨陈九的无耻,又亲眼见了李易、狄靖等人的蛮横不服,对他欲要打乱所有人重组也很是赞同。 王翰离去,冯勉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脚如同不听使唤一般颤抖不已,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激烈跳动心脏平息,才将脑中纷杂一一清除。 “六子、小九!” 守在门外两青年忙大步走入厅内,冯勉招手下,两人忙上前,两只大手一手一个将两颗脑袋按在自己头前。 “冯家寨一年多遭受的屈辱,咱们必须还回去!打断狄蛮子手脚,敲掉所有牙齿,只要不死就成,余者……全部剁了喂狗!” “半路做了干净些,若出了岔子……喂狗的就是你们!” 冯勉重重拍了两人头颅。 “此事做下,老子给你们一郡之地!” 冯六子、冯小九忙重重点头,一脸阴狠道:“大帅放心,此事绝不会出了任何岔子!” 冯勉直起身,又一次重重拍了两人肩头。 “去吧,做干净些。” “诺!” 风六子、冯小九抱拳大步离去,冯勉阴沉着的脸诡异一笑,大步走到帅位前坐下,双腿微分,双手扶膝,大马金刀冷漠直视空荡荡厅堂,看向厅堂外按刀站立的冯家寨嫡系子弟。 “陈老九,这一局,老子赢了!” …… 江、荆、司、雍、梁、益六州大都督庾翼军令,司马王翰、长史张斌、主簿谢宏之、文书梁贡、萧敬、袁振……一干晋臣纷纷前往斜谷口、南安、魏兴郡西城、安康四处乞活军大营,前往汉中各县宣读庾翼军令,或打压砍脑袋,或安抚民心…… 屡屡遭受胡民欺辱的汉民,无论是乞活军过万老弱,还是汉中原属汉民百姓、上洛郡所属汉民百姓,在见到各乞帅放弃抵抗自缚手脚后,在短短半月间,整个汉中已经彻底被冯勉安插的冯家各将控制。 这种结果很难让人置信,可这就是事实,是胡人残暴欺压了几十年后,汉民极度渴望了几十年王师归来时,一切又显得是如此的顺理成章,如此的合乎情理。 北伐西线左翼大军,建康平北将军桓宣领一万五千南军自汉水而上,自丹水北上入武关,果然未有一丝一毫抵挡,桓宣大喜,对冯勉讨要名下司马、长史、主簿、文书为监军尤为满意,对他领千卒入汉中也毫不在意,领一万五千大军,领无数辎重,沿着上洛郡谷地一路北上,所过之处,藏于山中躲避兵灾的汉民百姓纷纷出山加入,当大军用时一月杀到峣关时,一万五千军卒,已经膨胀到了三万之多。 一个月,风起云涌,凉王张骏次子张重华亲领西凉一万五千兵马,于金城等待建康送来进一步消息,等待最佳出兵之时。 此次西凉东征大军,由护羌校尉张重华亲领西凉相张耽、武城太守张悛、大夏太守宋晏、护羌别驾从事索遐、征南将军裴恒、宁戎校尉张璩等大将,以五千步骑为征东中军,以金城太守张冲三千卒为前锋,以左卫将军李伟领三千卒为左翼,右卫将军张瑁领三千卒为右翼,都将王擢领千卒为后军,另有大夏将军梁式、都尉宋矩、别将郎坦、宋修、张弘、辛挹、郭普、王擢……另有乙伏、秃发、吐谷浑、折掘、意云诸部鲜卑和戍边罪胡斯骨真等数十将勇,年后征调各县兵马,自二月初,一万五千兵马全部聚于金城等待。 三月初三,一队背插小旗军卒不要命狂抽战马。 “八百里加急——” “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 “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 …… 背插小旗传令兵狂吼不断,守城军卒不敢稍有阻拦,所过之处,人群纷纷散开道路避让。 未等战马停住,背插小旗军卒已经飞身跳跃而下,一路狂奔一路狂吼。 “八百里加急……王师已过上洛……王师已过上洛……” 正在与众将饮酒笑谈的张重华一愣,下一刻陡然站起,与他一般无二,太守府厅堂内近百将领猛然站起,全转身看向一路急奔而来的军卒。 “报——” “报大将军,梁州刺史冯勉兵败赵将麻秋,夺回峣关之地,大都督亲领朝廷十万大军兵围樊城,平北将军桓宣亲领一万五千卒已过上洛县,正日夜赶往峣关!” …… “砰!” “哈哈……” “快哉……快哉——” “哈哈……” 听着探子话语,厅堂内一阵沉默,不数息,张重华重重一拍桌案,仰天爆笑,满堂哄堂叫好。 “哈哈……” “今日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 “哈哈……” 张重华狂吼。 “传令全军,一举灭了狗贼石虎,夺回我朝关中之地——” “轰——” 百十大将齐齐抱拳躬身。 “诺!” “夺回关中之地——” 众将仰天怒吼,士气一时高涨无两,身在关中近侧的他们,对关中此时情形最是了解。 陈启国尽夺镇守关中北宫卫、南苑卫胡骑,石赵雍州刺史石琨、秦州刺史石鉴两人入关中仅数月,虽前来之时各带两三千胡卒,但真正的胡骑并未有多少,石虎唯恐陈启国再次奔袭邺城,除了两人府邸千把骑外,邺城所属胡骑一个都未允许他们带入关中。石鉴、石琨两人入关中数月,竭力搜刮下,各自也只得了五千老弱兵卒,此时看着两人各自在陈仓、大散关、斜谷口、骆谷、霸城屯兵一万以防,实则八成都是些民壮。 石鉴、石琨两军虚实瞒不了身在近侧的西凉上下。建康平北将军桓宣领一万五千卒北上消息传遍天下,西凉王张骏调一万五千步骑,几乎动用了整个西凉所有精锐兵马,欲要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夺了空虚、四处漏风的关中之地。 西凉治所在武威郡姑臧,西、南数十里各有两个守卫姑臧城的武兴郡城、仓松城,两卫城皆在长城之内。 武兴郡城沿丝绸之路向西,有西郡城、张掖郡城、酒泉郡城,向西过玉门关,有晋昌郡城、敦煌郡城。 治所姑臧城之南数十里卫城是仓松城,仓松城是南北进出的险关要道,南三百里有令居城,令居城之东南数十里为光武郡城,一左一右夹着金城郡入姑臧谷道,广武郡之南百里便是金城郡。 金城郡临黄河而居,不仅是关中进出西域要道,更是进出西海(青海)高原要道,如人之两腿,金城向北,沿着谷道可入姑臧,向西沿湟水入晋兴郡城、西平郡城,西平郡城转而向西数十里有临羌城,由临羌城转而南即入吐谷浑所控高原之地,而西平郡城向北数十里有长宁城,长宁城有谷道可向北直入姑臧城。 原本西凉是没有仓松城——金城之间的广武郡城,没有西平郡城——金城之间的晋兴郡,诸胡乱中原后,为了确保西凉的安全,西凉王于谷道险地置广武郡城、晋兴郡城,避免刘渊、石勒、石虎夺金城后,自两个方向夹击姑臧。 刘渊身死后,石勒不断攻打刘渊诸子,以及石勒死后,石虎攻打石勒诸子,无论石勒,或是石虎,双方争夺的主战场都是秦州以东之地,张骏在他们混战厮杀动荡之时,过金城向南,尽夺金城之南洮水之地,向南拓土五百里,沿着洮水,设治所枹罕城的兴晋郡、治所大夏城的大夏郡、治所武城的武始郡三郡。 枹罕、大夏、武城三者相距百里,三城控制着石赵陇西郡入金城的谷道重城,尤其是大夏、武城两城一左一右夹着洮水谷地要道。 西凉张骏调兵一万五千兵马于金城,石鉴、石琨两兄弟很难透过武城、大夏两城窥视金城情况,自也不知道他们的背后,已经有一把匕首高高抬起,uu看书 ww.uukanshu 准备在最佳之时,随时刺下最为致命一击。 三月初三,西凉一万五千兵马自金城,沿着洮水谷道南下,探子探知建康大将桓宣动向时,因传递消息的滞后,三月初三时,桓宣已经领一万五千卒、过万前来投靠的汉民,共计三万“兵马”驻峣关,虎视关中之地。 二月,冯勉绑儿媳陈英儿送与麻秋,麻秋不仅将陈英儿送往邺城,更是送信往长安石鉴、洛阳李农手中,两人看罢信件后,李农除了八百里送信往邺城外,并未有太大动作,即使同在洛阳的苻洪大怒庾翼过河围攻樊城,即使苻洪强行拉走洛阳上万民壮兵卒,李农也未有丝毫动作,只是眼睛盯着上洛郡谷道,盯着势如破竹一路北上关中的一万五千兵马。 李农对洛阳近侧晋军视而不见,好像根本无视一般,关中的石鉴、石琨两兄弟却真的急眼了,一者汉中,一者上洛郡,一左一右如同两柄利刃径直抵在关中的胸口,尽管得了麻秋信件,可当两兄弟看到冯勉一共就一千五百兵卒,凭什么可以应对了汉中五千乞活军,凭什么可以应对了建康的一万五千兵马? 麻秋心大无所谓,反正之前麻秋在幽州时,在遭遇慕容鲜卑、段氏鲜卑两相伏击之下,他麻秋都能独自逃了一命,石鉴、石琨却不敢如此冒险,尤其是陈启国捅了枋头二十万胡民聚集地屁股后,乞活军小崽子都能捅枋头的屁股,整的整个邺城都奈何不了,最后还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了浑小子并州王的地位,石鉴、石琨两兄弟又怎敢轻视培养了浑小子的一群老家伙们? 第一百六十六章 7德小子今在何处? 石鉴、石琨两人屯兵陈仓、大散关、斜谷口、骆谷、霸城以防,新任梁州刺史冯勉、司马王翰、长史张斌、主簿谢宏之等人,手持大都督庾翼军令,仅留千余兵卒抵挡益州之兵,强行将余者所有军卒调入斜谷口。 西线斜谷口五千乞活军,东线峣关三万建康大军,一东一西,两支大军犹如两根利刺直抵关中郿县、蓝田,见此情景,石琨忙又抽调陈仓、大散关、骆谷兵卒,把手里所有兵卒全压在斜谷口。 石琨屯兵一万于斜谷口,石鉴屯兵一万于霸城,两兄弟全力抵挡冯勉、桓宣两支大军。 陈启国搜刮了一遍长安,石鉴、石琨两兄弟来了长安后,一穷二白的两兄弟更是大肆搜刮整个关中,因石虎修建长安宫室,关中百姓看着如同行尸走肉的冷漠,心下又岂不是怨气冲天,只是因为反抗也是毫无任何意义,这才人人如同行走的尸体。 如今不同了,王师打了过来,石琨屯兵陈仓、大散关、斜谷口、骆谷,阻住了入汉中道路时还罢,关中百姓想钻入汉中,想跟着南来的王师混事也是无可奈何,等到石琨撤了陈仓、大散关、骆谷后,无数百姓携儿带女,十数万百姓如同潮水般涌向汉中。 …… 苻洪领数万大军增援樊城,石赵大军、建康大军兵力相当,双方围绕着汉水厮杀不断,自二月底苻洪领兵前来厮杀后,汉水就未有清澈过,下游数十里亦有血水殷红痕迹,死尸更是顺江流淌了百里之远。 双方伤亡颇大,庾翼见到左翼大军已经虎视关中,不计一切抽调可以抽调一切军卒,即使用数倍损伤也不顾一切与苻洪对攻。 短短十日间,建康伤亡过万,千人营帅战死十三人,百人队帅仅后撤而被庾翼亲手砍杀的就有二十四人。 短短十日间,十日夜不停厮杀,晋军死伤过万,惨烈程度让建康心惊,忙从江南各府县抽调两万军卒青壮,东线小督桓温请命参战,征北将军蔡谟调北府中护军郗迈往临淮驻防,桓温抽临淮两千精锐,北府都督蔡谟令司马郗愔、宁远将军王羲之领三千北府精锐军卒,日夜乘舟入荆襄参战。 襄城、樊城,两城隔汉水而望,庾翼看到桓宣、冯勉屯兵峣关、斜谷口,看到北伐成功希望而不顾一切投入兵力,枋头苻洪因枋头被捅了屁股而需要找人痛快厮杀发泄,双方惨烈厮杀十日,庾翼损兵过万,苻洪也因此折兵数千,折损民壮不计。 双方拼出了真火,不断四处抽调兵力,一封又一封请援各自送去建康、邺城。建康不愿增兵襄城,但面对如此几乎北伐成功了的情景,也不得不在朝廷内外舆论强压下筹调兵卒前往,只是苻洪的请求奏折却像石沉大海一般,屁个音信也无。 一连数日,气的苻洪连砍帐内数名征战不利将领人头,帐内不时就会传出愤怒爆吼,可他却不知道,此时的邺城已经全乱了,请求增援的也不仅仅只是苻洪一人。 刘臣押解着大肚子的陈英儿前往邺城,虽不敢稍有耽搁,可大肚婆就是大肚婆,远不如李农八百里加急信使速度,第一个请求增援的信使就是李农。 石虎收到李农信件,在女太尉董从云念读下,石虎精神大振,初时,并未太过在意钻入上洛郡的一万五千建康兵马,他知道,只要率大军入樊城,只要堵住、扫荡汉水、丹水,堵住了武关,钻入上洛郡再多兵马也只是瓮中老鳖而已。 钻入上洛郡过万晋军,威胁关中之地的晋军,石虎对此并不是太过在意,可若捉到了并州“七德”小子的老岳父,捉到了那个陈九的闺女,这可比捉住数万晋军还要让他兴奋,立马就要抽调五万太白、枋头汉兵南下洛阳,自渑入卢氏,沿着洛水入上洛,堵住桓宣后路,逼迫冯勉交出混账小子老岳父。 命令尚未下达,北方幽州传来令支城段兰的求救信,刚跑去幽州任刺史的石苞尚没几个月,幽州危急,忙令幽州太守石光亲自跑来求救。 正如陈启国所猜测那般,自得知了七哥司马台前往西凉,他就知道,建康必然也遣派了北燕使者,也确如他所猜想那般,几乎与西凉张骏一般,自年后,慕容皝就开始准备,等待建康北征消息。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四万北燕步骑兵分两路纵马南下。 燕王慕容皝亲领三万步骑攻令支城,次子慕容儁领兵一万,右部都督裴嶷、右司马皇甫真、广威将军慕容军、广武将军高诩、荡寇将军慕舆泥等十余大将随同兵出卢龙塞。 四万大军分左右两路南下,段兰、石苞惊惧,纷纷向邺城求救。 石虎大怒,正要让养孙石闵领五万步骑,先干掉距离邺城最近的北燕再说,还没两日,关中石鉴、石琨两兄弟的求救增援信件随后被八百里加急送入了邺城。 苻洪要求增援,李农讨要兵马,石苞、段兰一日十封加急信,如今又多了个石鉴、石琨两兄弟哭诉…… 石虎在太武殿询问文武大臣,司徒石璞、司空李农、司农曹莫、太尉张举、尚书令徐机、尚书王简、中书令孟准、左仆射刘琦、左将军王鸾一干大臣默默计算后,最后无奈摇头。 樊城与襄阳相持不下,双方厮杀极为惨烈,仅“怯懦逃跑”而被双方自斩就有数十大小将领,至少需增兵三万精锐方能雷霆击败建康,如此才能将江东心气一举打压下去。 洛阳需要增兵,默默计算后,至少也要一两万兵马,长安大乱,四处都有乱民抢掠、逃散,需兵马三万以镇,最为凶险的是北燕四万步骑,若无五万兵马,一旦冲入一马平川燕赵腹心又当如何? 如此就需要十余万兵马,近侧的并州小子又该如何?若并州也趁机落井下石又当如何? 一连数日,太武殿上文武大臣数十,却没一人可以拿出让人满意的结果,石虎眉头紧锁,正待开口…… 殿前将军李罴脚步急匆匆走入大殿。 “报大王,关中八百里加急,西凉出兵一万五千,已夺陇西郡城,三王子、八王子已经领兵退入长安城。” 众人一脸震惊。 …… “从云,七德小子今在何处?” 众臣全一脸不解抬头,看向眉头微皱的石虎,董从云忙出列说道:“此时已是北地冻土解冻之时,并州数十万人正在耕种,石……七德将军领一万三千骑,自三月十五日即出了长城。” “北出长城?” 石虎低喃,道弘王猛突然抱拳问道:“董女官,并州前后左右四将军府可有异动?可有遣人出长城探查那……探查出关万骑去向?” 董从云抬眼看向石虎,这才低头说道:“四将军府,除了西河郡所属右军将军府马将军领三千骑随同外,余者皆未有任何异样,大宁虽有人前往,若要知晓七德将军行踪……至少还需十日方可。” 石虎看向王猛,皱眉说道:“道弘大师,可否为本王卜算一下,那小子去向如何,我军当先救何处?” 王猛一愣,心下没由来一阵后悔,双目微微合闭,神情庄严,众人看着他双袖不住抖动,知道他在卜算,全不敢大气喘息。 “噗……” 一口鲜血喷出,满堂骇然,石虎更是从座位上惊起,看着精神萎靡不振的王猛,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惊惧。 “道弘大师,我大赵可有祸事发生?” 胸口一阵剧烈抖动,王猛微微摇头,叹气道:“杀伐一起,天道太过隐晦不明,臣只是看到无尽尸山血海,想要探寻究竟时,一金甲汉将臣之神识击散,或许只有师尊有足够神通看清。” 王猛苦笑抱拳一礼,叹气道:“还请大王治罪。” “唉……” 石虎苦笑摇头,叹气道:“大和尚已闭关三个月,与我石赵一般,同渡生死之劫啊……” 石闵突然站出,抱拳说道:“大王,建康之兵虽有十万,u看书ww.uukash.c 却在我邺城千里之外,邺城也无充足之马匹,纵有百万之卒,也需月余之久。臣愿领兵五万,愿立军令状一月破贼!” 石闵一脸郑重抱拳,满堂皆不语,石虎扫视一遍,正待点头,又将目光看向一旁静立的女官董从云。 “从云以为如何?” 董从云抬头看向正看过来的姐夫冉闵,又向石虎抱拳一礼,说道:“七德将军此次出关,虽探查探子尚未有回报,大致也可猜测一二,一者北击代北拓跋,一者向西千里奔袭西凉,一者向东奔袭慕容之龙城。” 众人一愣,既然出长城北去,自是囊括了此三处,听着她话语,不少大臣皆一脸不屑撇嘴。 “七德将军一年前曾与拓跋氏一战,盛乐城被铁弗部焚毁也未见有落井下石,此时当不会再攻拓跋什翼犍。” “向西数千里奔袭西凉,可迫使西凉回军,退回姑臧城,只是臣不认为并州军会千里奔袭姑臧,建康大军已经兵临关中,即使迫使西凉大军回防,关中依然尚有敌军威胁长安,并不能为关中解围,若真的想要入关中,自河东郡增援关中即可,也无须自代北草原向西。” “所以……臣以为,七德将军必是自代北向东,必是阻截鲜卑人的后路,乃围魏救赵之举。” 太尉张举看了眼皱眉不已的石闵,又向董从云缓缓点头,说道:“董女官所言甚是,只是姑娘想过没,自代北之地而东,一路上所行并非一马平川之地,所用时间更是不知多少,以老夫算来,至少需三个月方可,而三个月,足以让北燕返回龙城。”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征10州钱粮【3章,第1章】 董从云知道眼前老人在大赵权势,知道朝中张氏一门权势如何,知道张举深受石虎大王信任,也知眼前老人更是熟通兵略,神色也郑重许多,抱拳一礼。 “太尉大人所言甚是,可若不如此,石将军又当如何迎击慕容鲜卑一族?” 张举一愣,众人纷纷苦笑不已,从大同郡过大宁入幽州,自幽州而北击慕容一族自是最佳,关键是陈启国自去岁强行迁关中之民入并州后,捅了枋头屁股后,双方都紧张着对方。 石苞入幽州,石虎诸子前往各州就藩任刺史后,皆大肆搜刮民财,原本牛阚、马峒、石大力强行抢了一番幽赵人丁,许多人也还是不愿前往更加穷苦的并州,等到石苞肆虐幽州后,没了粮食活命的百姓,自二月时,逃难入并州百姓一日增多一日,若非各方大战骤然爆发,或许并州与邺城再次厮杀一场也不一定。 石虎却在此时一阵冷哼不满,冷声道:“以往没见他规矩过,今日倒是与老子讲规矩了起来!” 董从云心下暗自苦笑,向石虎躬身一礼,说道:“石将军领并州精锐万骑北出长城,想来是向东寻慕容一族厮杀,去岁……因去岁之事,自河东郡至大同郡,除了留守在大同郡老弱妇孺并未受到影响,所种的皆是冬时小麦外,余者郡县并未耕种了麦谷,故而此时并州各郡县皆以耕种为主,万骑北去,余下的也仅守御之步卒,今时建康过汉水与我军争锋,西凉出金城向东侵入我大赵之土,北面慕容一族又兵出卢龙,当此之时,石将军亦未有落井下石,反而北出代北,故而,臣并不以为并州对大王有敌意。” 石虎微微点头,说道:“浑小子虽浑蛋,心下却也有一丝忠义。” 董从云心下苦笑,再次弯腰抱拳,说道:“并州无敌意,若要慕容氏退走不是很难,太尉大人、冠军大将军所言皆是在理,石将军北出代北而东,若要入慕容氏之辖地,当需数月之久,而卢龙塞之南皆是一马平川之地,可半月杀到我邺城之下,樊城于我大赵之都尚远,两位王子既已领两万人入长安,纵使西凉张氏,自上洛郡、汉中所出之晋国之卒兵临长安之下,义阳公名下有大将麻秋、白胜、王朗等悍勇之将,坚守长安城数月当是无碍。” “当此之时,当先逼退近身之敌,冠军大将军可领万骑北上,并一路散播消息,言石将军领万骑奔袭慕容氏后路之事,大将军挫敌之先锋于幽州之地,慕容氏必犹豫、担忧家中老弱妻儿,自当退回龙城与石将军争锋。” “五万大军,骑军一万,步卒四万,步卒行动稍慢,大将军北上挫敌锐气,慕容氏退去,转而南行,或与四万步卒合二为一,自渑池、卢氏而攻上洛县,将峣关之晋军一斩而断,或四万步卒攻上洛,万骑奔行樊城之汉水丹水之间,避免建康之将察觉出卢氏截断峣关之意图而逃回汉水之南。” …… 董从云停顿了数息,再次说道:“建康大将庾翼之所以与苻都督死拼而不退,臣以为是深入上洛郡之晋卒缘故,若全力剿灭此处之卒,建康士气必遭重创,必南逃入襄阳。” “北燕慕容氏退去,建康退守襄阳,仅万余西凉之卒也当畏惧我大赵全力一击,自当退回金城。” “汉中之冯家实乃墙头之草,若我大赵势衰,必会趁机落井下石,抢掠我关中之地,若各方退去,汉中必将大王所需之人送往邺城,臣观石将军所言之语、所行之事,当是重情之人,有其岳父在手,并州也只能俯首称臣,听命于大王。” “建康、西凉、北燕各自退去,近身之侧并州俯首安稳,缓缓图之,大赵国可安,臣亦以为无需迁都伤民耗财。” “啪!” “好——” 石虎重重一拍桌案小几,俄而又是一声重重冷哼。 “哼!” “老子看你还他娘地乱蹦哒不?敢不给老子老老实实戍边……” “哼!” 石虎冷哼,董从云低头,余者众将皆一脸苦涩、无奈。 “张举、姚戈仲、棘奴、支雄、张季上前!” 石闵精神一振,大踏步上前抱拳,余者四人也是一般无二。 “末将(末将)在!” “棘奴为征讨前锋将军,若不能挫燕北之敌锐气,本王必不饶你!” “诺!” 石闵重重抱拳一礼。 “张举为征讨中军将军、姚戈仲为左将军,支雄为右将军,张季为后将军。” 石虎张嘴想呼唤三子石鉴,这才突然发觉,一群儿子们全都不在了身边,转头看到太子石宣脸上渴望、喜悦,心下猛然想起爱妃郑樱桃话语来…… “大王尚还壮年之时,若无其他孩儿在旁约束一二,恐有邃儿当年跋扈祸事……” …… “子壮父未老……” 石虎低头轻喃,猛然抬头。 “从云。” 董从云一愣,忙上前一礼。 “臣在。” “征讨之策皆出你口,你为本天王征讨大军之督,哪个若不遵号令,斩之!” “啊?” 不仅众臣惊愕,董从云也未有想到他会如此开口,忙抱拳一礼,说道:“大王,臣只一女流,今日之语也是自石将军每每与大王书信中略有所得,臣虽被大王委任宫中太尉,终未曾领军征战过,如此之重任当选持重稳妥之人,臣……臣以为……” 姚戈仲猛然上前,抱拳说道:“臣以为董女官所言不差,此战事关大赵国国运,一未经兵事女子终是不妥,臣以为太子可担重任!” 太尉张举上前,抱拳道:“大王,臣虽以为董女官之才不若男儿,可此战事关重大……臣以为董女官可任征讨行军司马。” 司徒石璞、司农曹莫、太尉张举、尚书令徐机、尚书王简、中书令孟准、左仆射刘琦、左将军王鸾、中将军石成……相视齐齐抱拳。 “臣等以为,太子可为征讨将军。” 看着所有抱拳,石虎心下竟升起莫名不满恼怒。 “太子乃我大赵太子,又怎能轻易离开邺城?” 又是一阵冷哼。 “哼” “老八年幼,恐慌害怕些蟊贼也就罢了,老三、老四如此年岁竟也如此恐慌无措,哪一点像了老子——” “砰!” “该死的江东贼……北燕贼……西凉贼……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哼!” “一个个逃的逃,哭喊的哭喊,老子都到了这地步,十州八个刺史,还他娘地不如并州混账,不出兵,不给老子送钱粮,老子用脸打仗啊?” “哼!” “传令老五,十日内不入征讨大营,老子活剥了他的皮,其余的都给老子滚回来!” “哼!” “大赵国如此困难,每个人都有责任担负,十州之地,一人征粮一斛,布两匹,五户征丁一人,牛马一头,车一辆,完不成任务的,斩当地官吏长官!” “哼!” “一群混蛋……竟没一个给老子钱粮的……” 石虎起身,一群文武全低头苦笑,想要开口劝解,想要劝说此时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劝说正是大战之时,可一想到军中所需,又无法开口,总不能让他们自己拿出钱粮吧? 去岁与并州厮杀一场,石虎下令征粮纳布、征募牛马,七个皇子前往各州为镇,结果……屁毛都未有送到邺城,全落各自兜里,心下本就有些后悔,今日一见所有文武全都支持太子石宣人征讨大将军,不满登时冒了出来。 遣子往他处镇守,自古便有之,多是分封战略要地,镇守一方要害之地,若真的疼爱哪个儿子,给的富裕之地也绝不会太大,绝不会影响了帝国正常运转税赋征收。 石虎却像是自家玩闹一般,石赵一共也就司、翼、青、徐、豫、兖、并、秦、雍、幽十州之地,七个儿子占了九州之地,陈启国自占并州一地。 石虎的儿孙们没一个好种,陈启国可以想象出各州百姓会遭受怎样的苦难,u看书 .uukanhu.om 可以推测出石虎死后天下事如何的混战不休,又会死了多少人。 可以看到,可以想象出,唯独忘了一件事情,这些人自从外出为镇后,太子就不在属于了他们,未来双方必会征战不休,今日的大赵太子,明日就可能只是了个屎太子,哪怕石宣占了三州之地,还能打得过余下几兄弟的围攻? 石虎的儿子贪婪、狂妄、残暴……唯独事关自身切身利益上,没一个是蠢货,都知道竭力搜刮、克扣上交给邺城的财富,竭力让自己拥有的兵马最多,让自己在未来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 陈启国忘了,石虎儿子的贪婪不仅仅针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底层百姓,还针对高高坐在太武殿上的石虎本人。 石虎自己也忘了,想着儿子们帮他镇守天下,想着让儿子们代替那些不听话的外镇大员,不会再出现陈启国这般气人小子,唯独忘了,没了可以从他手中拥有“太子”念想的儿子们,他们会自己亲手夺取,会把本应属于大赵国的地方变成自己的,会连根毛都不给石虎剩下。 石虎不是石勒,石勒做过奴隶,知道最最底层是个什么样子的,石勒成了天王后,多多少少还算宽待了些普通百姓,石虎却是这个时代最为典型的地主,只以自己为中心的地主,毫无任何畏惧、敬畏的地主,只会竭力搜刮可以看到的任何自认为的财富。 石虎没有做过奴隶,他的儿子们更是没有,从小就看着他老子这么干的,看到周边所有人这么干的,又岂能成了圣人一般的存在? 第一百六十八章 哭出来好……【第2章】 董从云在太武殿上所说话语,陈启国没能听到,若真的听到了,也会对这个女人深感佩服,给出的暗示很多,并不是很难猜测出他欲要奔袭慕容氏龙城,之后一系列安排才是让人害怕的事情,只是这一切并不被他所知,而是领着三千重甲骑,是真正的人马俱甲骑重骑。 从人到战马,全都包裹了严实,军卒所披甲胄是板甲,战马所披则是容易缝制札甲,上上下下加起来数十斤,所选军卒稍矮,体重皆在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汉民。 身体匀称、精壮,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壮,每一个却是肌肉扎实,当他决定要组建这么一支人马俱甲骑后,名下各大将尤为重视,纷纷北上大同,希望可以成为组建重甲骑的将领。 只是,重甲骑的要求很高,为了减少战马的负重,初时是准备定在一米六五,体重一百斤左右。 胡人食用肉食较多,几十年下来,半胡串子也多,尤其是并州这种胡人高达七成之地,身量大多都超过一米七。 几经周折,最后还是以柔弱些的汉民为主,原本的一米六五变成了一米七,体重百斤左右人很多,他知道,只要加强训练,饮食跟上后,很快就会达到一百五十斤,加上战马所披甲胄,几如驼了两百多斤的大胖子一般。 不仅选人,也要选择最为上乘战马,三至五岁、负重较大战马,奔行快慢则被放到了次要位置,纵然如此,数万匹战马才选出五六千来,面对此时此景,陈启国萌生了自己改良战马的想法来。 这个时代战马都较矮小些,扎实、勇敢、耐力持久,因冬日时间较久,几乎每一匹战马都知道自己扒雪寻找干枯了的野草,唯独缺少一些爆发力,而重甲骑负重较大,缺少爆发力是很遗憾的事情。 最好的战马是西域战马,西域日照时间较长,冬日时间也无并州以北这么长久,虽喂养要求大些,耐力差一些,身量却高,强悍的爆发力让人畏惧,次一些的就属于西凉大马,是西域与并州以北草原的混血马匹,拥有两者优良特点,却又不似两者所走的两个极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类。 陈启国名下数万匹战马,有三四成是战场上受伤淘汰了的,偏偏这些战马还都是较好的一些,是胡骑纵马驰骋的较好一些战马,仅仅因为受伤了,这才成为了拖拉耕犁辎重马匹。 陈启国走了一圈后,从中挑选了六百多身量高大母马,小红、大黑、卷毛,以及选出的几十匹西域良马作为种马,每匹战马屁股上都被烧制了个数字印记,它们也有了自己的户籍账册。 他人看着他不务正业又操心马儿“房事”事儿来,即使九娘看着他样子也羞红着脸骂了句不正经,军中一些泼才更不用提了,但他好像很固执,没有人做这种活计,最后还是从他的囚凤营婆娘中挑选了十人,知道从那些从不会拒绝他的女卫选人也是可以,最后还是选了十个养子的娘亲来。 陈九原本也想开口劝解,见他很是认真与名义女人讲解马儿培育重要后,也不再多言。 知道军中泼才私下里会如何打趣,知道并州上下会如何笑话他不务正业,难道他就愿意如此?还不是没有法子,若任由发情了公马乱来,估摸着永远都培养不出好马来。 锻造、改良战马、自马奶酒中蒸馏酒精,挑选兵卒、与军将讲故事授课……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时间,原以为建康北征会稍晚些,会在春种稻谷之后开战,等他知道开战时,桓宣已经领三万军民占了峣关,九娘再也没了往日的灵动。 知道她在担忧汉中的爹爹,可他却没一丝法子,战争爆发的太过突然,自二月陈九告知了冯家异样举动时,时间就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一切交给老天来决定,只能寄望那些乞帅们有所警觉、谨慎。 建康北征,绝不会仅仅只一方异动,西凉太过遥远,陈启国更为期望西凉偏安一地,更希望保住数十近百万汉民。 知道鲜卑人会南下,得知了建康动手后,陈启国就开始准备北出长城事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先有刘渊,再有石勒,三有石虎,看似石虎将百万胡人集中在邺城,看似南拳北腿,陈启国心下却知,邺城周边百万胡民已经在走了下坡路,在捅了枋头屁股后,心下就有所悟,反而北燕一再南下抢掠幽州,南拳北腿揍段氏,揍宇文氏,揍高句丽,偏居“金边”的慕容鲜卑,却是在走上坡强盛之路,心下莫名的感觉不妥和危机感。 考虑再三,在得知了冯勉屯兵斜谷口后,陈启国将自己关了整整一日,再出来时,很是霸道的扛着九娘、背着年仅一岁的儿子,义无反顾带着过万轻重骑北出长城。 轻重万余骑,赶着数万头羊、千辆高车族大车,如同放牧牧民北出长城,而他的第一站就是空无一人的盛乐城。 胸前挂着儿子,大手牵着九娘,身后跟着百十女卫,数百骑入了空无一人的盛乐城,唯恐有人埋伏了他一般。 自南方传来冯勉屯兵斜谷口时,九娘就一日消瘦一日,面对他时也只是强颜欢笑,心下知道却不能多言、多想,只能窝着一股暴戾怒火,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一只狐狸从面前突兀奔过,感受着手上骤然用力,陈启国微笑紧了紧手掌,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莫怕,只是受了惊吓的狐狸。” “娘!” 儿子含糊童音,小手却指着已经消失不见了的狐狸。 九娘向他怀里挤了挤,又揉了揉儿子火车头般风帽。 “大郎不用太过担忧,俺没事的。” “嗯。” 陈启国轻“嗯”一声,笑道:“汉中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传来的情报来看,冯勉当是投靠了建康。” “去岁咱们捅了枋头屁股,与石虎打了两三个月,建康朝廷虽多有空谈之人,脑子却不是坏的,他们更愿意让咱们与石虎交恶,当不会为难了狄叔他们,那冯勉也不是蠢货,咱们落魄时,或许会借着建康之名对狄叔不利,如今……除非他真的希望咱们入关中,真的希望咱们攻打汉中,否则是不会怎么着狄叔的,顶多也就扣着做人质逼迫咱们而已。” “放心吧。” 陈启国紧了紧手臂,像是在给她些坚定,也像是自己安慰着自己。 九娘点头笑道:“俺知道,在俺爹留在上洛郡时,俺就知道,俺没法子管着俺爹了,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闹腾,大郎别生他们的气,他们说的那些话语,也是因为担忧俺爹。” “没什么好生气的,父子之情哪里说想割舍就割舍的,狄大哥他们担忧九叔也是人之常情,若真的冷漠无情,俺才是真的生气恼怒呢。” 陈启国心下一叹,陈家寨、周家寨、杨家寨举族前来并州,随同的也有些其他寨子老弱,但这些人与入了汉中的各大小乞帅没太多关系,都是些各寨底层老弱。 冷漠,这个时代,即使亲生父子,必要时都是冷漠无情的,乞活军成分驳杂,都是些活不下去,又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几十年来不知见识过多少生生死死,早已学会了冷漠无情,更何况本没太多关系之人? 乞活军是冷漠无情的,又是被迫紧紧依靠在一起取暖求活之人,即使知道汉中可能面临的凶险,也没多少人真的在意,各人作出各自选择决定,无论面临如何的凶险都要自己面对,即使周横、杨六郎这般乞帅,即使是陈九这个推举出来乞帅头领,面临着并州几十万人活命重担,也反对此时出兵关中。 但这不代表亲如父子的勇武营几十个大汉也是这般,狄忠良闹腾,狄忠俭闹腾,狄忠让不满,他都可以理解,理解归理解,可他又能如何? 去岁大战影响了冬麦耕种,除了大同郡外,各郡都未有耕种多少,u看书 .uukanshu.cm正值此时耕种时节,他能怎么办? 军卒全部入关中,老弱安危怎么办? 去了关中又如何? 屠戮建康汉民? …… “唉……” 一手抚摸着儿子头顶,一手牵着媳妇小手,行走在早已干涩混杂着牛羊粪便的街道,陈启国心下深深长叹,脸上却始终淡淡笑意。 “狄大哥他们可以莽撞,可以肆意不满,俺心里知道他们心下担忧、愤怒,俺心下同样担忧不断,胸中更有股难言怒火。” “可咱们不是一个人,几十万人的命都压在咱们的身上,他们信咱,咱就不能把他们的命真的当成可有可无蝼蚁,有些事情……能忍着还是得忍着。” 松开了掌中柔夷,又揽抱着她的腰腹,亲吻了下她光洁额头,轻嗅着发丝上淡淡奶香…… “俺是男人,不能忍着也要忍着,九姐是女人,俺知道九姐心下担忧、愤怒更加炽烈,可却如俺这般强压着,照顾着俺的喜怒,照顾着曦儿吃喝拉撒,几如常人一般无二,甚至还要帮着俺强按着狄大哥他们……” “九姐……” “你越是如此,俺心下越是担忧,还不如对着俺大哭大闹,还不如拿着大铁枪找俺麻烦……” “九姐……” “答应俺,别窝着,别憋着,好不好……” “大郎……” 一直没有流泪的九娘,已是泪流满面,贴着胸口不断爆发出沉闷呜咽,儿子也跟着哇哇大哭,搂着她腰腹手臂愈发用力。 “哭出来好……哭出来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虎不是蠢货【第3章】 盛乐城已经空了,所有人都以为拓跋什翼犍是怕了,胸前挂着儿子,大手牵着九娘,沿着空无街道走了一圈,看着所有屋舍、牛圈打扫过的痕迹,他知道拓跋什翼犍不是怕了,盛乐城只是成了一座临时“村庄”而已。 沿着街道走了一圈,听着抓来的牧民话语,头颅看向北方许久…… 盛乐城停留休整了三日,数万头牛羊,上千辆大车,过万骑一路向北,如同草原部族一般,并没有刻意一路转而向东急行,或许这是董从云唯一没有猜中的事情。 人不是神灵,不可能事事如亲眼所见,只能根据一些端倪进行推测,董从云虽未料到他只是如同放牧牧民,边放牧,边向北靠近。 …… 咸康元年,石虎废黜石勒子石弘,自此登基为天王,因段氏鲜卑段辽与石勒亲密关系,石虎遂令麻秋领兵两万奔袭密云段辽,斩首三千并俘虏了其亲族,段辽因而上表称臣。 八王乱中原时,慕容鲜卑逐渐强盛,也因此引起南、北段氏和宇文鲜卑,以及东侧的高句丽的担忧,因此,慕容、段氏、宇文、高句丽四方乱战不止。 慕容廆有长子慕容翰、次子早夭、三子慕容皝、四子慕容仁、五子慕容昭、六子慕容幼、七子慕容稚、八子慕容军、九子慕容汗、十子慕容评、十一子慕容彪十一个儿子,长子慕容翰文武双全、心胸气度皆非常人,独独就因不是嫡子,也就成了叔父慕容吐谷浑那般,没能继承族长首领之位。 当年叔父慕容吐谷浑恼怒领母族陪嫁的族人离去,转而向西入青海高原,自立吐谷浑一族,而慕容翰则投靠了段氏鲜卑首领段辽。 慕容鲜卑一族与段氏、宇文、高句丽三族厮杀为仇,慕容翰投靠了段氏,无论如何都是要与自己三弟慕容皝厮杀的,慕容翰的离族出走,也因此引起了慕容一族内部的动乱。 慕容仁、慕容昭于平郭叛乱,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三兄弟被慕容仁击败俘虏……但这一混乱最终还是被慕容皝挺了过来。 慕容身处南面段氏、北面宇文、东面高句丽三族包围之中,慕容皝刚继位后,长兄慕容翰羞怒离族投靠段辽,四弟、五弟叛乱刚刚平灭,此时此困,慕容一族自咸康三年向大赵国遣质子称臣,请求石虎出兵相助。 咸康四年,石虎遣大将麻秋领兵三万,自南北攻段辽,慕容皝出兵一万,自北而南攻,尚未等到麻秋前来时,慕容皝已经击败了段辽,但是段辽却向麻秋,向石虎投降,欲要将慕容皝已经咬到嘴里的肉块送给石虎。 段辽信使送到降表入邺城,石虎特意嘱咐麻秋。 “受降如同迎敌,不能轻视!” 或许是麻秋太过自大,或许是他认为段辽投诚后,只需防备慕容皝即可,却不知此时慕容皝的愤怒。 段辽虽战败,手里还有些兵卒,慕容皝一看到嘴的肉就要飞了,大怒,追在段辽屁股后一路追杀。 段辽一败再败,眼看着等不到麻秋前来就要被慕容皝砍了脑袋,又投靠了慕容皝。 段辽自咸康元年兵败,就已经向石虎投降了,结果此时竟与仇敌南北夹击他段氏一族,若非麻秋领三万卒前来,族内也不会军心浮动,又怎会败给了慕容皝?又怎会如此凄惨? 慕容皝因兄弟离家出走,因兄弟反目,因夹在三族仇敌之间,无可奈何下,欲要借石虎的手砍掉段氏一族,不至于让自己腹背受敌。 结果,仇敌完全被自己一个人击败,本该吃独食的,却因段辽欲借石虎的手暂时保存段氏一族缘故,就要吐出嘴里的肥肉,而且段氏一族还会保留,慕容一族还是南段氏、北宇文、东高句丽三族围困之势。 段辽因石虎背信恼怒,慕容皝因石虎贪婪而愤恨,段辽走投无路,又降了慕容皝,两人都深恨石虎的无信无义,大怒之下,两人双手一拍……结果就是,三万石赵大军刚到了密云,刚要接受段辽的投降,段辽、慕容皝两人联手伏击了大意的麻秋。 麻秋大败,三万大军,逃脱者不足三千,事后,段辽也终被慕容皝砍了脑袋。 段辽死后,弟弟段兰奔走宇文鲜卑一族,事后又被宇文逸豆归送去了邺城,石虎三万大军被段辽、慕容皝两人坑害的十不存一,恼怒麻秋,自己一再嘱咐“受降亦如迎敌”,一再要他小心再小心,结果还是大意没了三万兵卒,恼怒之下,剥了麻秋所有权势,将之贬为一大头兵,却更为恼怒伏击了他的段辽、慕容皝两人,段辽已死,慕容皝也绝不能让他舒服了,于是,段辽的弟弟段兰再次前往令支城,成为大赵国名下大将,死死盯着慕容一族。 若非段兰想抢了陈启国的大同郡,他也不知道段氏、慕容、石虎三者的恩怨,越是清楚明了,越是感慨不已,心下也对石虎的另一面有了深刻了解。 “石虎残暴嗜杀,但他绝对不是个蠢货!” “仅从三家恩怨来看,看起来确实是因为石虎的无信无义造成的三万兵马大败,事实却非如此。” “咸康元年,麻秋攻段氏,迫使其投降,咸康四年不顾道义再攻段氏,投降称臣了还要再攻,确实道义有亏,可这就是现实,国与国无道义,只有冰冷利益。” …… “不不,阿娘可能一时间没能想明白,咸康元年,慕容皝刚上位不久,长兄因怒离族而走,四弟、五弟皆据城而反,石虎若不遣麻秋袭击后路动摇军心,当此时,谁也说不好慕容皝还能不能撑了下来,说不好会不会被段氏占了族地、吞了人丁。” “段氏与幽州之东相接,再北慕容氏,再北宇文氏,三者中,段氏、慕容氏两者人丁最盛,二者其一亡于敌手,二者合一后,纵使宇文氏与代北拓跋氏相善,拓跋氏也无法短时间内千里相救,而且拓跋氏自身也因头领之争厮杀不断,又有铁弗刘虎在旁相视。” “段氏合慕容氏,亦或慕容氏合段氏,二者合一,必夺宇文一族,必夺高句丽之族。” “除非石虎可以一举吞了段氏、鲜卑、宇文、高句丽四族,否则,四家相互征战不止才是最佳之选择。” “故而,咸康元年,慕容氏正值混乱、虚弱之时,攻段氏以保慕容之族,咸康四年亦是如此,只是此事让石虎玩脱了,段氏因此夹击而亡,石虎也丢了三万兵马,而当此时又正值建康大将庾亮欲要北伐之时,北攻北燕慕容,南征朝廷建康,两者择其一,三万大军丢失,军心低落,择易而避难以振军威,以段辽之弟段兰收拢密云之地段氏之族丁,以段氏残余之力北挡强敌,以五万强军,以雷霆之力攻打建康之荆襄,纯粹以谋略而言,孩儿也认为那石虎并无过错,手段反而极为高明。” …… “孩儿该如何?若孩儿是石虎,恐怕也会如此,但若咸康元年击败了段氏,孩儿不会收手,会趁慕容鲜卑内乱之时,落井下石,一举将所有人打残。” “……” 在段氏想要从陈启国手里夺取大同郡时,对各族过往了解颇多的胡氏与他说起这些事情时,也就有了一番感慨对话,石虎不仁不义也好,残忍弑杀也罢,仅从这件事情上,他也对石虎有了另一番了解,至少不是真的愚蠢自大之人,能特意交待麻秋小心谨慎,喜用宫女女官为使、为监,监督各军,将所有大将、儿子留在身边…… 谨慎、多疑。 …… 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传入邺城,六州都督庾翼领大军在樊城与苻洪激烈交战,建康平北将军桓宣领军民三万屯兵峣关虎视长安,建康新任梁州刺史冯勉于斜谷口虎视扶风郡,西凉护羌校尉张重华领兵万五出金城,u看书.uuknshu 连连夺占秦州郡县,北燕王慕容皝统兵三万围攻段兰令支城,北燕太子慕容儁领兵一万过卢龙,侵地千百里…… 一个又一个紧急消息传入邺城,石虎再次拍板抽调邺城前后左右中五军兵马,抽调五万步骑。 三月初十,大赵国五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石韬、张举、姚戈仲、支雄、张季日夜南下洛阳,一路由石闵领万骑北上,马不停蹄杀向正在高阳周边抢掠的过万鲜卑步骑。 石闵所领万卒皆骑军,日夜不停强行军,短短两日狂飙两百五十里,正准备再次南下的慕容儁猛然停顿住脚步。 “报——” “报太子,石赵大将石闵已过冀城!” 探子随着慕容儁摆手退出厅堂,看向右部都督裴嶷、右司马皇甫真、广威将军慕容军、广武将军高诩、荡寇将军慕舆泥一干将领,皱眉道:“劣胡石虎令兵前来,当如何?” “无信无义劣胡怕他个甚,天下齐齐举刀杀虎,邺城军心以乱,咱们正可拿石虎万骑威震天下!” 听着慕舆泥很是不屑话语,见高诩和宋晃、平熙、张泓一干将领点头,慕容儁眉头轻皱了下,知道慕舆泥不屑的是当年八千灭赵国三万兵之事,老将裴嶷却抱拳起身。 “那石闵年虽弱冠,于劣胡军中却勇冠三军,王太子今次独领一军,为大王之前锋,不可轻忽大意。” 皇甫真点头道:“此次我军为前锋,一路急进深入劣胡境内,一者支应建康朝廷,二者为大王争取更多时间,此时我军已经夺了劣胡三千户人丁,当先谨慎为重。” 第一百七十章 逼退北敌【今日2章】 “高阳已是距令支八百里,我军一旦被石闵困住,幽州可调数倍之卒,当如何?” “王爷前来救我,段兰令支城未下,我军后路若被阻、被困,亦冒族地被攻之险,臣以为当先后撤以稳,至少当先后撤我军之步卒,骑军可与石赵之将纠缠拖延,给后撤族人、王爷争取更多时间。” 皇甫真话语说出,慕容儁、裴嶷、慕容军、高诩、宋晃、平熙、张泓一干将领纷纷点头,慕舆泥也不敢在张口反对。 “裴将军、皇甫司马领步军先撤,高诩、张泓两位将军当小心护随。” 裴嶷、皇甫真、高诩、张泓忙出列抱拳。 “诺!” 慕容儁微微点头,看向慕容军说道:“七叔可否领千骑,为侄儿前军?” 慕容军曾兵败被四哥慕容仁俘虏,眼前尽管是侄儿慕容儁,也不敢凭长辈欺压,忙起身抱拳。 “诺!” 慕容儁点头,看向帐内众将,说道:“石虎残忍虐民,实乃无信无义之人,朝廷讨伐不臣,天下义士群起而应,他人未败,我军自当奋勇厮杀,哪个敢怯懦退缩,本将军定斩不饶!” “轰!” 众将轰然站起,齐齐抱拳。 “诺!” …… 步军不是骑军,骑军可一日百里驰骋奔袭,想要困住骑军是件很难事情,步、骑各半,远离中军八百里,在掠了幽赵三千户后,慕容儁不得不考虑后退之事。 裴嶷,河东裴家,皇甫真,关中豪族,两人皆是八王之乱后,诸胡乱中原之时,欲借鲜卑一族替晋朝平乱之汉臣,可惜,几十年过去,刘渊身死,石勒崛起,石勒身死,石虎据有天下十州,两人以及一干汉臣也成了北燕之忠臣。 慕容儁所部与日夜北上的石闵万骑仅相距百里,如此之近,两者可一两日相遇厮杀,裴嶷、皇甫真不敢稍有耽搁,领五千步卒押解三千户俘虏大踏步后撤,慕容军则领千骑向东急进,欲要攻石闵侧翼。 三月十二日,石闵大将苏亥领两千骑初战慕容军,缠斗厮杀一个时辰,双方各有损伤,慕容军稍微后撤三十里,是夜绕道向南,连破五座城寨,正当继续南下时,遭遇上白三千乞活军,一战而损兵半数,连夜向北奔逃。 同时,虽石闵勇猛无匹,双方亦连连交战,但慕容儁并不与他决战厮杀,只一触即走,并未因此而大踏步北逃,反而欲要绕道河间继续南下邺城。 双方犹如捉迷藏,不仅没能抓住乱窜燕军,冀州损坏城池却连连被抢夺一空,七城被抢,乐城被屠一空,损民千户,翼州大恐…… “砰!” “混蛋……混蛋——” 一连数日吃土,正当他再次分兵围堵时,慕容儁竟领兵突然后退,乐城一夜被屠一空,消息传入军中,石闵暴怒异常,酒壶碎裂一地,小几翻滚出数步,帐内无人敢抬头看向猩红的双目。 …… “将军……” “闭嘴——” 大将马愿犹豫正要开口,话语刚出就被愤怒暴喝训斥。 “若非是你,我军又怎会被人一再羞辱?!” “三妹,你说,今当如何?” 石虎收天下美女入宫,从中又挑选聪慧女子为宫内之官,几如外朝朝廷一应官职,两者虽各不统属,女官却有打小报告、监督之权,如同皇帝使用宦官密查文武大臣,石虎更为看重女官监督群臣。 当年正因石邃杀太子府监督女官,大怒的石虎因而斩尽太子府所属上下,自此,邺城上下无人敢轻辱宫中女官,即使太子石宣也不敢,董从云身为女官太尉,地位尊崇,一般人又岂敢轻呼姓名? 看着暴怒的姐夫,董从云心下叹息,如男儿一般抱拳叉手。 “回王长孙,臣以为燕军当是刻意拖延我军,看着是要南向襄国、邺城,实则是与我军游走缠斗……” “这些俺知道,直说该当如何?”石闵不耐皱眉。 身处军中,面当众将身前,论爵位、官职品阶,董从云都要高了石闵一头,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姐夫”两字,只能以石虎长孙相称,见他暴躁不悦,知晓眼前姐夫脾性的她,心下更是无奈叹息。 “燕王子慕容儁领兵一万过卢龙侵入我境,今日只有五千骑与我军游斗,余者步卒皆向北而逃,此时令支城尚还在我军之手……” 大将董闰忙说道:“三妹是说,我军不用理会那些懦夫,全力追赶那些逃向蓟城的五千步军?” 石闵这才反应过来,忙看向眉头微皱的董从云。 董从云见所有将领看来,微微沉默数息,说道:“我军的目的并非击杀北燕军卒,当以江东建康兵卒为重,当先保关中之地。” “逃向蓟县,逃向卢龙五千卒,若能追上击杀自是最佳,若不能,当以密云之地令支城为重,至于近侧五千骑敌军,我军骑卒一万,我军北上,慕容儁自退。” 石闵微微点头,一拍大腿站起,一一将帐内军将看罢。 “就已三妹之言,苏亥,给你三千骑,为我军后军,三千骑,若还让那该死的浑蛋缠住……” “哼!” 石闵不满冷哼,苏亥忙起身抱拳,再不敢轻视北燕胡骑,一脸肃然抱拳。 “若有失,末将自斩头颅!” 众将议定,不再理会近侧的慕容儁五千骑,一万大军再次向北急进,慕容儁大惊失色,忙领军日夜不停向北,除了留下千骑尾随骚扰赵军外,再不作任何犹豫。 一左一右日夜向北,慕容军、裴嶷、皇甫真等将大惊,舍弃一切辎重,行走稍慢汉民老弱,沿途死者不知多少。 令支城下一层又一层死尸,摇摇欲坠就在支撑不下时,一封信件冲入忧虑不断的中军大营。 慕容皝将信件看罢,眉头更加紧锁,足足一刻钟才微微摇头,默默将信件递向长史韩寿,韩寿忙低头一目十行看罢,一脸惊骇看向主位,又默默将信件送到王寓手里…… 信件在所有人手里转了一遍,即使大字不识一个之人也似模似样看了一眼,转了一圈,最后又被慕容皝放在眼前小几上,一手拿起酒壶倒着酒水,一边摇头轻叹。 “朝廷自南而攻,西凉自西而入,朝廷大军更是已入关中之地,石赵如此危急之时,那无信无义石虎还是以我族为首敌,确有枭雄之姿。” 慕容皝看向左右长史韩寿、王寓两人,举杯笑道:“两位先生可有良策?” 韩寿犹豫说道:“石虎年年四处征战,穷兵黩武之下民力已困,又因美色之故而广征民力修建邺城、襄国、长安、洛阳,民怨如沸,今日建康朝廷已兵临关中,奔走相投者无数,此时石虎虽还有力,但只要稍有重挫,邺城必失天下。” “我军四万,虽折损了些人马,仅邺城前来万人军心浮动军卒,我军尚可一战,败之,赵军士气受挫,关中再失,河南之地必乱。” “西凉占关中,朝廷占河南,我军亦可尽夺河北之地……臣以为,令支城已无余力与我军再战,我军可入幽州与赵军一战。” 身高八尺慕容皝缓缓点头,捋须笑道:“三分天下也算不错,王先生可有教我?” 王寓眉头微皱,说道:“臣与左长史稍有不同,石虎穷兵黩武,无信无义又残暴弑杀,民怨必沸腾不止,但邺城方圆五百里有胡人百万,虽此时邺城看似身处险境……臣并不认为石虎今日必亡。” “哦?” 慕容皝一脸笑意点头。uu看书.ukanhco “愿闻先生言。” 王寓低头细思片刻,说道:“我族虽强盛,与草原胡族并不相同,刘渊、石勒、石虎皆出自并州,邺城周边之百万胡族皆并州、关中、朔州……之草胡,石虎未亡之时,诸胡当不会轻易舍邺城而去,臣以为,石虎亡故,天下大乱之时,我族才是入主河北之时,我族人丁不足,当与并州小子一般,当以增族地之民为先。” 慕容皝缓缓点头,一一看向帐内众将,笑道:“建康朝廷为君,我等皆为朝廷之臣,虽损兵颇多,亦是应有之义。” “今日身后有强敌在侧,军中将勇必心忧家中妻儿,勉力而为终是不妥,待我儿前来,大家伙就一同回家暖炕头吧。” “呵呵……” 众将一阵低声轻笑。 慕容皝举杯饮下,笑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段氏一族屡屡侵入我族之土,石虎无信无义,既已前来,自也不能空手而回,本王亲领五千卒于此,与诸位五日之机,此处向南,诸位所得之钱财人丁,本王一文一丁不取,皆为诸位之奴。” 众将一听发财的机会来了,大喜,纷纷大赞慕容皝仁德、义气。 鲜卑各族、草原各族,名下各有无数大大小小村寨、部族,即使身为一地之王,也不是想如何便如何,陈启国领一万三千骑一路放牧而来,慕容皝本能的察觉了危险。 三万大军强攻五千卒守着的令支城,强攻十数日,各大小部族、村寨损失颇大,军中也有了些浮动不满,但随着慕容皝话语,可以任意劫掠话语后,人人精神大振。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惊慌失措【第2章】 令支城下恢复了平静,城外敌军后退十里安营扎寨,仅五千卒死死盯着坍塌了数处的衰败城池,两万余步骑纷纷四散向南狂奔…… 慕容儁没有再与石闵交战,甚至连拖延一下的欲望也没了,一路追赶先行后撤的五千步卒。 终究还是石闵浪费了太多时间,等他来到蓟城时,慕容儁已经领着万卒,押解着过万奴隶渡过卢龙塞一路北撤,无奈,一万赵骑只得转而向东,一路杀向令支城。 见到儿子安然撤回,慕容皝也带着众多俘虏奴隶离去,只留下已经残了的段氏令支城。 石闵一路北上,正儿八经大战未能爆发,心下很是不痛快,很想一路杀到龙城之下,最后还是被董从云劝住,在令支城停留了三日休整,见北燕无一丝犹豫北撤,最终于四月初二离开令支城。 石闵逼退邺城北方之敌,在蓟城刮地皮刮了点行军口粮后一路南下,邺城筹集的四万步卒也进入渑池山谷,樊城之下厮杀愈加激烈。 在得知了西凉兵入秦地后,石鉴、石琨不顾麻秋反对,斜谷口、霸城两万军卒全部撤回长安,整个关中大乱,乱匪、逃难百姓无数,十成逃难百姓,八成逃入上洛、汉中,只有两成百姓过河逃入河东。 乱兵、乱匪、无数逃难百姓,关中大乱,眼见到这一幕后,桓宣大喜,自逃难百姓选出健壮两万充军,三万五千卒兵入蓝田,连战连捷,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长安周边各县全部攻占。 桓宣如同游玩、行军一般,所到之处皆闻风而降,冯勉却很怪异,只是驻防斜谷口收拢逃难百姓,虽短短时间内拥兵数万的冯勉却不踏出斜谷口半步。 桓宣精神大振,消息传入庾翼大营,江东士气大振,樊城下厮杀愈加惨烈,在桓温领临淮、北口精锐参战后,赵军竟有疲惫之势。 庾翼欣喜得意,苻洪恼怒忧虑,桓宣侵略如火,西凉大马纵横驰骋秦地…… 所有人只是关注眼前,盯着眼前之敌,盯着眼前“滋滋”冒着油水肥肉,却没有发现,一支兵马悄悄进入渑池,沿着洛水一路北上,没有注意到石闵领万骑日夜南下…… 刘国终于将大肚婆陈英儿送入了邺城,石虎坐在太武殿俯视身体微颤女子,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番,很有些失望。 “饥黄面瘦的,要颜色无颜色,要样貌无样貌,挺着个大肚子,估计那小子是不会喜欢的……” 正常一点的男人都不会再为了这般女人低头,石虎上下仔细看罢,很是摇头失望,心下还是有一丝希望,希望陈启国、陈九可以低头,终究没把她扔去军营,让李菟收入内宫,成为了一个大肚子女官。 没人注意张举、李农领四万步卒入卢氏县,但等到四万赵军兵临上洛城下时,为桓宣守后路的儿子桓尚才面色灰败,八百里向南北两个方向求援…… 四万赵军日夜不停强攻上洛县城,四月二十五日,城破,桓尚身死,赵军屠城两日,城内一万三千老弱皆死。 天下惊。 …… “什么?你再说一遍——” 长安城下,桓宣一日白发,面容苍白若死,帐内数十军将目瞳尽是慌乱惊惧。 “报——” 探子闯入军帐单膝跪地,脸上满是慌乱。 “报将军,西凉……西凉大军自……自平阳而退……” …… “混蛋——” 军帐一声爆吼,所有文书散落一地。 “卢氏何时来的敌军?为何没探到?” “啊——” 桓宣愤怒爆吼,心下不住后悔自责,西凉恼怒朝廷欲夺其卒也就罢了,上洛郡后路怎会丢失? 桓宣暴怒,却无任何人给他解释。 …… 一将突然站起,一脸郑重抱拳,说道:“将军,上洛丢失,我军后路已断,当此之时,自冯刺史守御之地入汉中,我军尚有一线生机,两军合在一起尚有十万人马,守汉中,夺益州亦为上佳之策!” 桓宣一愣,众将忙转头看向末尾开口之人,若陈启国在了此处,定然知晓此人是谁,正是关中张家寨家主张琚,一旁的则是其弟张先。 未等桓宣开口…… “将军,西凉人退去,我军军心动荡,四万赵军夺了上洛,长安城内尚有两万卒,两相夹击我军……” “将军,咱们必须立即前往斜谷口,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啊……” “张寨主所言不错,咱们前往汉中,为朝廷夺下益州亦是大功!” “……实在不成,咱们自汉水南下,亦能返回襄阳,留在此处,所有人都会死的啊……” “走走……咱们可以连夜离去,营中数万老弱呢?峣关的老弱呢?” “混蛋,那你说咱们能怎么办?都死在这里吗?” …… 众人争吵,继而有大打出手架势。 “砰!” 桓宣重重一拍桌案,帐内猛然一静。 “都别说了,半个时辰后,立即转道向斜谷口,能跟上的跟上,不能跟上的老弱……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琚看向一干沉默不语将领,突然说道:“老弱妇孺是无法跟上咱们脚步的,上洛县被屠,一万多百姓被杀,军中家眷老弱一旦落于敌手,恐再难活命,军中兵卒恐有恨意,于我等终究不妥……” “张寨主,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若要顾及那些老弱,咱们都得死在此处!”一将突然开口。 桓宣见众将纷纷点头,又见张琚欲要张嘴,说道:“张寨主不愿舍弃百姓,本将军又岂愿如此,我军入汉中,与朝廷一同夺回益州,朝廷可再出兵十万讨贼,若我等皆死在此处,又有何意义?” 张琚心下一叹,莫名对朝廷生出一丝不满来,关中尚未夺下,若非想要夺了西凉兵马,有西凉大马在此,合汉中兵马,十万大军亦可与断路赵军一战。 峣关虽为重关,却无一人提及堵住峣关,哪怕遣一大将为所有人争取更多后撤时间都无,一干大将纷纷出帐准备,而数万人的大营顿时恐慌失措者无数。 麻秋站在城头遥望数里大营,耳边响起震天哭声,心下一阵激动狂跳。 “老子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来了——” 麻秋手按刀柄大踏步下了城头,他却没有想到,等他跑到石鉴面前时,正在饮酒的石鉴、石琨两人不住摇头拒绝。 “本王知道麻将军忠心大赵,可那些蝼蚁们太过狡猾,谁也不敢保证是否还有人叛乱打开了城门,那些贼人已是无路可逃,没必要再冒如此凶险。” “三哥说的对,麻将军就莫要出城了,让五哥收拾那些蝼蚁好了,咱们守住长安城不失就是大功,没必要再与五哥争抢功劳。” 麻秋一阵气苦,城外晋军大营已乱,只要给他五千兵马即可破敌,可他又哪里知道,眼前两人早被前几日叛乱彻底吓住了。 当麻秋气哼哼离去,石琨不满说道:“三哥你也太不会管教门人了,前有并州小子,今有这个麻秋,并州小子虽横了些,却也不会主动招惹是非,这个麻秋却是个主动招惹是非之人,若是一开始将建康欲要作乱事情告诉了你我,父王遣大军打过汉水,又怎会有了今日之难?” “反正俺是不会再信那该死的冯勉,双簧……谁他娘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与那该死的建康贼合伙,合伙坑害了咱们兄弟,要知道,那该死的冯勉与城外桓宣手里兵卒加在一起就有小十万。” 石琨倾斜着身体,小脸却一脸坚决。 “三哥,这可还没算上西凉张重华数万步骑,就咱们这点兵马……还是守着城头为好,万一有个差池,如同前几日的凶险,咱们兄弟可就都交待在了长安城。uu看书.knsu ” 石鉴一脸苦笑,心下也有些惊慌犹豫,有些不满麻秋的哄骗,埋怨他隐瞒了自己这么久。 成了困徒的石鉴、石琨两人,或许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叛乱,却知西凉张氏自西杀入秦地,东都建康自上洛郡、汉中两个方向虎视长安,原本两者加在一起不过两三万兵马,等到进入关中之地后,已是有了十万之众。 处处乱民奔走,一个又一个县城被乱民打开,一个又一个县城官吏被乱民杀死,长安城数千乱民差点将两人变成一坨屎,也再不敢将大军调出城门,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视整个长安城,只一味缩在城内。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百姓强忍着不反抗时,石鉴、石琨不会有一丝一毫在意,等到处处烽烟时,两人害怕了,甚至将眼前一切过错全都归于麻秋,恼怒麻秋明明知道眼前一切发生,偏偏要与那该死的冯家演什么双簧戏码。 仅仅只是建康南朝一家,石鉴、石琨或许不会太过恼怒、埋怨,如今却又有了西凉张氏、北燕慕容氏,关中近侧还有一个至今态度不明的并州,关中兵力不足,处处岌岌可危,当此之时,石鉴明面不说,心下却不住埋怨起麻秋来。 唯恐麻秋带着兵卒偷偷跑出城,石鉴、石琨一日十令,严令任何人开了城门,严禁任何人跑出城门厮杀,可是把麻秋气的直跺脚,但也只是半日,当他看到数万晋军离开城外,看到无数哭喊绝望衣衫褴褛向南时,看到自东轰隆隆出现五千骑后,跺脚没了,大骂没了,一再庆幸自己没有打开城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并州军(上)【3章】 看着城下来往纵横的数千骑,麻秋手掌青筋直鼓,下一刻要捏碎了女墙上的青砖一般。 大将白胜看着城外数里来往纵横骑军,看着高高挑起的“并”字大旗,看到青、红的旗帜上的“牛”、“赵”字样,神色凝重。 “麻将军,是并州左、后两旗骑卒。” 麻忠远远看到无数并州骑来往纵横,挥舞马刀、鞭子吆喝驱赶哭声震天衣衫褴褛,说道:“义父,看着他们像是来帮着咱们的,义阳公不允许咱们出城,是否可以……” “不懂别瞎说!” 麻秋冷声打断,双目却始终不离城下骑军半分。 京兆太守刘秀离皱眉说道:“城下乱军刚要退去,并州骑就杀到了城下,这也太凑巧了些,当是早已潜伏在了长安左近。” 城头一干将领缓缓点头,纷纷赞同了刘秀离话语,麻秋冷脸说道:“他们是在等待长安城破,或是城下贼寇大败,或是敌我两军大战厮杀正酣之时,来捡便宜的。” 麻礼一惊,忙说道:“若我军与贼军厮杀,他们突然出现在背后,岂不是……岂不是想将我军一起……” 众人一阵沉默…… 长安城内只有两万军卒,石鉴、石琨两人严令他人出城,纵然答应了出城,如此态度也不会允许给了他们太多兵卒,一旦一支态度不明五千骑出现在背后,或许建康军卒大乱,他们同样也会惊慌而乱,后果如何…… “此事需上报大王!”白胜断然开口。 麻秋微微摇头,苦笑道:“上报给大王又如何?” 手指指向下面无数纵横奔驰军卒,指着无数怪叫挥舞马刀骑军。 “他们是来平乱的友军,即使我军与敌军交战时,连我等一并砍杀了,也只是混乱中无法分清敌我,没用的。” 麻秋心下叹息,又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出城杀入城下混乱中老弱妇孺。所有人被困在城内,无法查探城外任何情景,怎么可能会知道,长安周边竟藏着了这么一群杀才。 一干人暗自庆幸,又有些疑惑不解,他们被困在城内,城外晋军难道也不探查一二? 城头一干赵将还真的冤枉了桓宣,再如何也是要探查周边动静的,只是赵封领左、后两旗骑军一直未有过河,一直停留在河东境内,所有人自也无法探查到五千骑的存在,直到见到四万赵军步卒钻入渑池通往上洛郡谷道后,赵封才领军过河,沿着北面山岭逼近长安。 赵封伸手轻拍了两下战马,安抚躁动不已嘶鸣战马,身边跟随了十余名披甲大将,站在高坡上俯视整个混乱哭嚎流民洪流,看向传令兵。 “传令各营,不许真的伤了人,除非太过反抗者。” “诺!” 背插小旗传令兵提马奔下高坡,左旗副将崔震转头看向安静的长安,道:“二哥,长安城是不敢出兵阻拦咱们迁民了,是不是派些人跟随在那桓宣背后?” 赵封一阵皱眉,微微摇头说道:“咱们出现在长安城下,就是逼迫长安城紧闭城门,给桓宣更多逃走时间,咱们的身份毕竟还是石赵军将。” 司马董养点头说道:“五王子屠了上洛县过万百姓,此时正杀向峣关,那里还有近万老弱,若都死了也太可惜了,要不咱们也抢了吧?” 一干将领不住点头,此次左、后两旗过河入关中,抢的人丁除了些真正拄着拐杖老弱会被分配到了太原郡外,余者皆入左、后两旗名下耕种,峣关近万老弱至少会有五千军户分配两旗,如此人丁自也不想放过。 赵封不由微笑点头,笑道:“自是不能放过了峣关老弱,咱们前来此处,一者是护住桓宣安全后退,二者就是收拢无法逃脱老弱。” 远远看着无数哭嚎乱窜老弱妇孺渐渐安静了下来,赵封看向崔震,说道:“四弟带着这些老弱先行退入河东,二哥带着三千骑去一趟峣关,若晚了些,说不准会不会被石韬又砍杀了个精光。” 崔震心下一阵犹豫,说道:“二哥,俺带着人回河东没问题,可……可汉中怎么办?狄蛮子他们……” 赵封眉头一皱,断然摇头说道:“若无建康朝廷插手,冯勉绝无可能占了汉中,事关十万人的生死,俺们不能太过插手汉中之事,若真的可以插手,八弟也不会带着九妹出了长城。” “放心吧,只要冯勉投了建康,是不会真的如何了李帅他们的,顶多剥了狄蛮子的领兵权柄。” 看着眼前情景,心下一阵叹息,面色又露出笑意来。 “此战晋军算是败了,虽不知道建康朝廷为何不以七弟入汉中,可是眼前晋军兵败后,他们就不得不考虑了咱们的态度,事后自有八弟将人带回并州,再说,让狄蛮子吃些苦头也不错,省的来了并州后,还他娘地对八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八兄弟并不喜欢狄靖,汉中出事后,狄家兄弟跟着在并州闹腾,逼迫着几兄弟发兵汉中,赵封对此很是不满。 崔震听着他话语,微微点头,说道:“也好,此时不是找冯家麻烦时候,咱们与他的恩怨事后再说。二哥,俺去了。” 崔震打马冲下高坡,赵封远远看着无数老弱渐渐安静转向…… “董司马,你回一趟河东,四万大军可以过河了。” “诺!” 董养忙抱拳,拨转马头带着一队百十骑奔下高坡,向东疾驰远去。 赵封站在高坡上静静看了许久,又一次看向遥远的汉中,神色复杂,转头看了眼安静的长安,嘴角微微上翘。 “关中没人了,你们还有资格屠杀吗……” “走!” 陈启国猛然抖动战马,转身奔下高坡,十余将纷纷调头,高高挑起的“赵”字大旗迎风招展,数千洪流轰隆隆转折向蓝田,向峣关。 …… “……别他娘地不乐意,你们不乐意,俺们并州军还他娘地不乐意呢!” 刚刚成了流民队帅的二狗子,站在名下百十老弱妇孺面前,大手一挥很有气势一一指向所有人。 “娘地,你们知不知道,俺们若不前来,你们全他娘会成为一坨屎来!” …… “赶紧走!磨磨唧唧,你他娘地真想死在这里,若真的想,俺现在就砍了你们!” …… “浑蛋……你他娘地也有资格坐车?滚下去……” 二狗子挥鞭就是重重抽打在半大小子身上,又将怀里抱着的娃娃扔在马车上,一脚将惊呆了半大娃娃踹倒在地。 “还他娘地愣着作甚?给老子推车——” …… “回家不积极——” “脑子有问题——” …… “粮车,都他娘地护住粮车,这是你们的命……该死的,不想要命吗?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想要命,老子这就砍死你们——” “所有人,哪怕手里只一根棍子,也他娘地给老子死死护住粮车——” ……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 …… “回家不积极……” “脑子有问题——” …… 二狗子打马来回奔驰,不时挥鞭抽打走了慢的“军卒”,在他看来,眼前衣衫褴褛百十人就是他的兵,一年前,他也与这些人没有任何区别,稍有迟缓,他的队帅也会将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敢舍弃粮车更是又踢又踹,嘴里不时喊着“回家不积极”,百十人,无论老人、妇人、孩童都要卖力跟着怒吼“脑子有问题”应和,每怒吼一次《十七律五十四斩》军律,所有人都要跟着怒吼张嘴,若被他察觉哪个偷奸耍滑,无论老人、妇人,迎来的都是年岁不大的队帅愤怒爆吼,当年,他的队帅就是这么冲他爆吼的。 没人解释为何如此,无数营帅、队帅、什长、伍长只是卖力驱赶无数老弱妇孺加快脚步,或许,将来他们也会同意对待同样的衣衫褴褛。 巨大洪流一分为二,跑的较快青壮不断向斜谷口狂奔而逃,无法逃脱的老弱妇孺则转而向东、向北,被两千骑看押着向河东逃难。uu看书 ww.uukanshcm 五月,庄稼收获的季节,桓温舍去了一切粮食辎重,一路惊慌逃向斜谷口,欲要尽快逃入汉中,崔震却押着沉重粮车辎重一路向东,脚步虽缓慢了不少,两千骑伴随护佑,流散在关中为匪零散胡汉马匪并不敢轻易招惹。 石鉴、石琨龟缩在长安城内,关中之地大乱,并非是所有汉民全都想着投靠了建康大军,至少长安以北的山岭丘陵驻堡而存的汉民土堡不是这么想的,大乱之下无秩序,各土堡一方面防备乱民抢掠,一方面又四处乱窜抢掠逃难百姓,四处抢收无人收割的庄稼。 并州紧靠着关中,不可能看不到关中混乱,一个又一个消息传入晋阳城,一直盯着邺城的陈九,在得到晋阳四万大军欲要堵住钻入关中的晋军后,毫不犹豫下了军令,五千骑奔入关中,四万大军随时过河接应,威慑所有人不敢对五千骑动手。 峣关此时与混乱不堪的关中一般无二,四万赵军前锋已经抵达峣关之下,乱糟糟的过万老弱生生用石头击退来敌后,所有人脸上只有更加绝望、恐惧。 “北面……北面赵军……” 无数人转身看向身后一道浓重烟尘,一脸血污的孙伉眼中满是绝望,投降了冯勉,投降了麻秋,又投降桓宣,三姓家奴的他还能投降了谁? “并州军?” “将军……并州军——” “是并州军——” “是五将军的并州骑——” 一军卒突然指着汹涌而来漫天烟尘,指着跳跃而出高高飘扬的“并”字大旗怒吼……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并州军(下)【第2章】 “是五将军……是五将军——” “五将军来救咱们了——” …… “啪!” 一鞭子重重抽在发狂怒吼的兵卒头上,正在骚动不已惊呼“并州军、五将军”的城头,一声清脆鞭响过后,整个城头数千人,竟一瞬间诡异寂静。 “想造反吗?” 桓宣留在峣关的副将王逊大怒,眼中却满是惊恐。 “敌军!” “啪啪……” “敌军敌军……” “防守防守……” 一鞭一句怒吼,被他鞭打军卒只是抱头闪躲,并未有惨叫惊呼,正当王逊抬鞭欲要抽打在孙伉身上时,大手猛然抬起,一把抓住他手臂。 “当啷……” 一阵刀剑出鞘,数百晋军纷纷将刀刃对着孙伉一干军卒。 “你想造反吗?” …… 孙伉松开王逊手臂,又猛然一把将目瞳中一片惊慌的晋将推了个踉跄。 孙伉看向无数看过来的“将勇”老弱,指着正奔驰而来的“并”字大旗,仰天怒吼。 “那是并州军——” “是并州——” …… 城头数千人,只有咧咧风声。 孙伉大步走到王逊面前,一把提着并不比他低矮多少的汉子,硬生生将他拖到城头,指着轰隆隆而来的数千骑。 “并州军——” “你他娘地看清楚了——” 又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一一看向所有人,眼中哪里有数百举着刀剑晋军? “五王子屠了上洛县过万人……张举屠了上洛县过万人……李农屠了……屠光了上洛县……这里也会被屠光一空——” “因为关中乱了——” “因为赵军需要震慑关中——” “你们都会死——” 孙伉愤怒爆吼,大步走到一脸惊慌的孙逊面前,又是重重推了一把。 “援军在哪?” “晋军援军在哪?” “桓将军在哪——” 猛然大步走到拿着刀剑数百晋军面前。 “援军在哪——” “你们的援军在哪——” 盯着不住后退晋军军卒,大手指向不住奔腾而来的“并”字大旗,愤怒爆吼。 “那是并州军,那是可以让你们活命的并州军——” “你们想死……老子不管,别他娘地挡着老子的兄弟们活命——” 孙伉一把推开面前拿着刀子的惊慌晋军,原属峣关军卒纷纷上前,大力将挡在面前晋军推开。 “娘地,自个想死没人拦着,小五将军来接咱们了,还他娘地不跑……” “江南娃娃,听俺的,赶紧打开城门,有小五将军在,娃娃还能活命……” “老耿头,你唠唠叨叨个甚?愿意送死甭他娘地拦着,爱死不死……” “老耿头,走了走了……” …… 别人恐慌担忧,唯恐漫天烟尘是来砍光他们的脑袋赵军,原属上洛郡的军卒们,在看到“并”字大旗后,脸上哪里还有丝毫担忧,纷纷上前推开挡着的晋军,尽管他们远没有晋军兵卒数量众多。 “想活命,就他娘地跟着俺们,想死……就留在城内,娘地,屁个援军都没了,还他娘地守着……” 最后一个赤裸着半边身汉子嘟囔不满,正待嘟嘟囔囔下城,见一妇人背后背着的娃娃,眉头一皱,一把夺过妇人手里棍子重重扔在地上。 “还他娘地愣着作甚?” “哼!” “自个爱死不死,把孩儿给俺!” …… 背着孩子的妇人最终还是跟着汉子下了城头,城头数千人全转头看向一脸惨白的王逊,风声吹动“晋”字大旗“咧咧”依旧…… “嘎嘎……” 一阵沉重木门响动,堵着的木门缓缓打开,数百人狂奔出城,已经纵马狂奔到城下两里数千骑纷纷停住脚步,数十骑奔出迎上出城军卒。 王逊手按城头砖石,双目眨也不眨看向城外,整个城头寂静无声。 远远的数百人跪地,一将跳下战马,看着他姿势怪异来到数百人前,看着他踢了下领头之人,城头数千人知道,那跪着的人就是孙伉,看着孙伉起身,看着数百人起身退到一旁,看着一队千骑打马缓缓来到城下,缓缓进入洞开城门…… 王逊忙大步走向城头另一侧,人群纷纷散开,纷纷看下城头,千骑入城却没有一人爬向城头,数十人翻身下马,纷纷搬去堵住城门的树木杂物。 “嘎嘎……” 一阵沉闷开城响动传入所有人耳中,近万人却无一人阻止千骑开城。 千骑入城、出城,无一人阻拦,全默默看着他们奔向远处赵军前锋大军。 石三手按刀剑,身后“并”字大旗“咧咧”声让他热血沸腾,他是屠各胡骑,是并州胡骑,至于眼前两千邺城赵军…… 与他何干? “老子只是并州骑。” 石三轻磕战马,轻声念叨一句,缓缓走到两军阵前,向同样前来的赵将抱拳一礼。 “并州后旗营帅石三!” “赵将石聪!” 石聪冷脸打马上前,又抱了一拳,说道:“石三将军,石某奉太尉来取峣关,贵军堵住道路,不会是真的反叛了吧?” 石三咧嘴一笑,抱拳还礼道:“石将军说笑了,关中贼人遍地,我军前来就是帮助五王子前来退敌平乱,此时峣关已被我军夺下,只是乱军众多,还需一两个时辰清理杂乱……哦对了,我家将军说了,为了平乱顺利,此次我军动用了五万大军。” 石三挠了挠头,犹豫说道:“将军也知去岁发生的不愉快,虽同属大赵臣子,还是相互保持些距离为好,免得再起了误会。” “石聪将军,你说呢?” 石聪心下一阵恼怒,再如何自己也是大王承认了三品将军,眼前什么都不是的混蛋,竟然也威胁起自己来?抬眼看向该死混蛋身后千骑,深吸一口气息强按下胸中愤怒,冷脸点头。 “也好,我军等贵军一个时辰。” 石三微微抱拳一礼,神色肃然道:“俺记下了将军人情,若有机会,石某定还了今日之情。” 石聪一愣,看向拨转马头的石三,眉头莫名一皱,心下猛然一动,胸中本还恼怒的涌动也消失不见踪影,冷着脸打马返回军阵。 无数人看着千骑出城,看着两将抱拳,看着各自返身而回,无数吊起的心放了下来…… “出城活命了——” 也不知是谁突然一声爆吼,无数男女老弱全跟炸了群的牛羊,无数人奔下城头,甚至还有不少晕头晕脑的百姓一头撞向正返身回城的石三千骑队,又被石三挥鞭赶回城内。 无数人乱糟糟涌出峣关城门,三千晋军军卒或是被裹挟出城,或是不知所措看向痴痴的王逊,看向城外停住脚步的千骑,看着他们守在洞开了城门处…… “将军,咱们……咱们怎么办啊?” …… 看着远处赵军回营,看着南门外随意歇息的千骑兵卒,王逊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为何“赵军”会来救自己,数里外残暴赵军为何不挥刀入城? “将军……咱们……咱们出城吧……” 颤抖惊惧声音入耳,王逊转头看向面色惨白行军司马,茫然看向只剩下江南儿郎的城头…… “出……出……出城……” “噗……” 一口鲜血喷出,众将大惊,无数江南军卒却向北城城门狂奔,兵甲器具丢了一地,打马入城的石三看到这一幕,眉头不悦皱起。 “娘地,都他娘地不知道炼铁造器的辛苦,来人,将城内仔细搜一搜,所有能用的,全部带走!” 都是穷怕的人,看到丢弃的刀兵、粮食,心下就莫名的心痛,原本还在城外休息的军卒也纷纷入城,收拢一切可以用到的任何物品。 恐慌之下,没人会在生死关头可以冷静下来,峣关内被舍弃的东西无数,或许是害怕刀兵器具害了性命,被抛弃的器具无数,这些物件带走很容易,可城内没有多少马车,面对成堆成堆的粮食时,石三只能无奈摇头。 “将军,要不一把火烧了吧?” “蠢货!一把火烧了?五王子的兵卒就不会抢粮了?没了粮食就不会吃人填肚子了?” 石三一脸不耐。uu看书 ww.uunshu.om “滚滚,一把火把粮食烧了,因此死了的人,是算你身上,还是算老子头上?考核不过关,你来赔给老子个营帅?” 石三瞪眼,开口亲卫再不敢多嘴,别的不提,仅一年一次考核就能要了人命。 一个时辰足以把一座不大城关人丁迁了个干干净净,唯独留下了一堆堆粮食,这也让随后进入的赵将石聪尤为满意。 峣关空空,长安城下空空,消息传回征讨中军大营,石韬、张举、李农……一干将领大怒。 “混蛋……两面三刀的七德混蛋——” “来人,告诉那个该死冯勉,他要敢放入一个晋人入汉中,老子屠光整个汉中!” 石韬心下怒火万丈,好不容易在冀州搜刮了些钱财,窝还没捂热乎呢,因该死的麻秋、冯勉之事,全他娘的赔了个精光,自个差点也被慕容儁抓住砍了脑袋。 发誓要砍光这些乱贼,却发现眼前贼人全都没了踪影,想去追杀一番,又被“并州五万”步骑吓住,要么与并州五万步骑拼杀一番,还可能遭遇逃了的桓宣转身夹击,要么追赶正在向汉中奔逃的晋国大军,二者只能选择其一。 暴怒的石韬无奈,最终也没被愤怒摧毁了理智,还是选择追赶慌乱逃窜的桓宣所部,四万赵军再不作任何停顿,沿着上洛郡一路北出峣关,杀向桓宣的背后,挥刀撞向彻底绝望无助的数万晋军。 陈九没想到,陈启国没预料到,正在浴血厮杀的庾翼没敢去想,谁都没想到,冯勉会如此狠厉,一刀彻底斩断了数万晋军的逃脱希望。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绝望深渊……【3章完】 一座粗劣城池,数座粗劣石堡,粗劣到不能用城、堡来称呼仅仅只是石堆堆彻的围子,可就是如此简陋石堆断绝了数万人的希望。 桓宣看着眼前一堆头颅,有他的司马、长史、书吏……有乞活军大大小小乞帅头颅,满是石灰的灰白眼中流露着不甘、愤怒、绝望……犹如此时手脚颤抖的老人。 “噗……” 一口鲜血喷出,手指遥遥指向站在石堆上披甲冯勉。 “狗……狗贼——” “噗……” 又一口鲜血喷出。 冯勉远远看着白发老人喷血摔倒,看着无数人悲愤欲绝,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却露出一阵无奈惋惜。 “桓将军——” “莫要怪本将军心狠,本将军也是无可奈何,你的人杀了乞活军上下上百乞帅,俺若不如此,逃入汉中的数万汉民也会被并州大军屠戮一空——” “石虎大王堵住了后路,汉中前后左右都是石虎大王的兵马,益州又堵住了剑门,俺也是无可奈何——” “将军——” “向西——” “向西逃去西凉——” “若让并州知道朝廷砍了汉中大小乞帅脑袋,会拼命的——” “莫向东,向西逃——” …… “狗贼……狗贼——” “噗……” 冯勉当着无数人大声呼喊,手指却不住指向西方,桓宣再次口吐鲜血,手指遥遥指向冯勉…… “杀……杀死狗贼……” 无数晋军悲愤欲绝,投靠的关中各土堡豪强,各逃难流民首领却转身就走。 张琚想也未想,大手一挥,仰天怒吼。 “走——” “向西……快走——” “你们想干什么——” 一晋将突然拦在张琚身前怒吼,张琚比他还要愤怒爆吼。 “干什么?干什么——” “你他娘地没看到?” 张琚指着阻住退路的冯勉暴怒狂吼。 “那该死的混蛋阻住去路——” “身后四万赵军杀来了——” 张琚一把将人推开,按刀就走,怒吼道:“都走,一群蠢货,自己后路竟他娘地丢给如此混蛋,向西,向西逃!” “向西……向西逃……逃不掉的……” 桓宣颤颤巍巍站起,看向所有恼怒将领,强压心中愤懑憋屈。 “只有……只有打通此处道路,咱们……咱们才能活下去,向西……向西有更多胡人,西凉……西凉兵已经……已经退去了……咱们没有……没有足够粮食逃出……逃出千里……” 桓宣心下后悔异常,后悔让眼前反复小人入主汉中,后悔逼迫西凉人离开,后悔未有注意到身后被人截断退路,后悔……无尽后悔…… 张琚等人恨不得一刀砍死了眼前可恶老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丝毫退路。 “混蛋……混蛋——” 张琚仰天爆吼,绝望,无尽愤怒、绝望徘徊在心头。 “杀——” “杀了他们——” 数万大军临死前的愤怒极为恐怖,无穷无尽冲上极其简陋的城、堡,冯勉大惊,仰天怒吼。 “想活命就堵住他们——” “他们不死,咱们所有人就要被砍了脑袋——” “杀——” 两股汉民绝望冲撞厮杀,喊杀声声震数里,鲜血横飞,用刀刃劈砍,石头狂砸,如同疯狗相互搂抱撕咬…… 惨烈厮杀,一次次激烈碰撞,更加绝望的晋军占据了上风,冯勉疯狂怒吼,一刀刀将人砍杀,无论如何疯狂嘶吼,集结了五万青壮兵马也未能抵挡三万决死晋军,一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崩溃时,身后传来震天战鼓,刺天号角。 “咚咚咚……” “呜呜呜……” …… “杀!” 杀光他们—— 石韬愤怒爆吼,拔刀狠狠砍向正在激烈碰撞厮杀人群。 “援军来了——” “杀——” “杀光他们——” 冯勉疯狂劈砍,疯狂怒吼。 “狗贼……杀死狗贼——” 桓宣奋力推开搀扶自己的亲卫,手无寸铁爬向正疯狂劈砍自己兵卒的冯勉,看到这一幕,无数晋军凄厉仰头嘶吼。 “杀狗贼——” “杀死他——” 数万晋军没有回头,没有理会毫无军阵威严的潮水涌上来的赵军,再一次爆发无尽绝望嘶吼。 “杀——” “杀——” “杀狗贼——” …… 人间地狱,数万晋军被两军夹在中间,数万晋军只是拼死向前,直到……直到堵在前面的军卒恐惧,再也无力阻拦…… “杀——” “杀——” 十万人的疯狂怒吼,狭窄谷口一层又一层尸体,无尽鲜血让人滑倒,无数人哀嚎栽倒再也无法起身…… 冯勉恐惧了,在自己身后军卒崩溃逃跑的那一刻,他恐惧了,终于不再狰狞疯狂挥舞刀枪箭矢,疯狂向后奔逃,如同闸口放水,怒涛疯狂咆哮奔流,碾压着眼前一切活着的生灵。 “杀——” “杀杀杀——” 石韬疯狂挥舞战刀,疯狂驱赶无尽生灵加入怒吼咆哮生灵洪流。 从卯时杀到戌时,从日出杀到日落,杀到伸手不见五指…… 战场凄厉喊杀声已经不见,震天战鼓催战已熄,冯勉逃了没影,桓宣灰白眼睛无力仰望苍天,嘶吼了半日的石韬一碗又一碗清水往肚里倾倒,欲要浇灭喉咙中燃烧火焰…… 石韬很是不喜浓重令人作呕血腥,五六月的天气让人绝望,尽管身处山谷之中,燥热的空气还是让仅仅只是一日的尸体散发着浓重臭气。 张举、李农被人搀扶着爬上巨石,向捂住了口鼻的石韬抱拳一礼。 “五王子,伤亡将士已经点验了出来,我军一共死伤五千……” “这么多?” 石韬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老头,皱眉道:“这不可能吧,咱们是追着那些贼人砍杀的,怎么可能死伤了这么多?” 张举心下一叹,无奈说道:“场面太过混乱,那些贼人如同发了疯一般,即使肚子破开了,肠子流淌了一地,也还挥刀劈砍,冲的太急,很多军卒都是被这样的伤兵杀死的。” 李农心下叹气一声,说道:“五王子,晋军疯了,他们只是拼死与汉中兵卒厮杀,如此之下,我军尚还死伤五千之多,臣以为明日我军可以暂歇一日,此处斩首之人已有三万之多,贼首也已用石灰妥善腌制,无需继续紧紧逼迫。” 石韬眉头紧皱,颇有些不悦,张举忙说道:“五王子可能误会了大司空意思,今日五王子也是见了晋军的疯狂,今日他们只是拼死与阻住去路的冯勉厮杀,我军尚还损失数千之多,若他们转身与我军拼命,势必伤亡极大,我军与他们拉开一日距离,让他们与冯勉继续拼命,等到两军拼杀殆尽时,我军不伤一卒,可灭两军,甚至可乘势得了益州亦是不一定。” 一听到得了“益州”两字,石韬很是点头,说道:“张太尉所言不错,反正斩首也差不多了,让他们狗咬狗也是不错。” 李农、张举两人关系颇好,张家权势在邺城也是数一数二,是早先年跟随石勒创业中“张噎仆、张越”两人兄弟、子侄一脉,李农凭借着乞活军首领的名号,自也不算太差。 与石韬交待了些事情后,两人下了巨石,李农才摇头说道:“濒死之人不能太过逼迫,绳索稍微松上一些,才更易击散敌军士气啊~” 张举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这老儿倒是精于此术,不过在老夫看来,最先丧失了士气之人却是那个冯勉,扯开一日之距离,恐怕就不是一日之遥了,若继续紧逼追杀,或许还可全部杀死了他们,松一松……人就逃了没影了啊~” 张举突然露出怪异神色,笑道:“你这老儿不会是刻意想要放他们跑了吧?” “你……算了,与你这老儿置气也无意味。逃是逃不掉的,又能逃去哪里?不给他们多余时间,即使那冯勉害怕恐惧不做抵挡,没有足够粮食……除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要说出的话语猛然一顿,张举见他如此,一阵苦笑摇头。 “晋军就算活了下来,也是十不存一,那冯勉又当如何?真的让他留在此处?” “留在汉中?虽他今日反叛了江东建康,uu看书ww.uukansh.cm今后也只能依附我赵军,可那又如何?如此恶犬最好还是留在身边咬人为好,留在汉中趴伏……谁又能知道,恶犬何时就能咬了你我?” “说的也对,关中这么一阵乱腾,人丁稀薄了不少,逃入汉中的,正好可以拿来当做奴隶耕田。”张举不置可否一笑。 两人随意说着,二十里外谷道中,无数人低头不已,本有数万的晋军,仅一日之战,剩余者不足八千,八千人人带伤残卒。 张先也不去理会如同死人的一干晋将,大步来到张琚身边坐下,说道:“大哥,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真的一路前往襄阳?” 张先开口,十余名晋将抬头看来,张琚抬手扔出手中小石子,不冷不淡道:“前往襄阳?汉中乞帅们是投了建康,可却全他娘地被建康人砍了脑袋……” “不是朝廷!是那该死的狗贼!” 冰冷声音从左边传来,虽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人,听着声音,张琚、张先两兄弟还是知道是谁。 “赵将军,在心里骗骗自个就可以了,汉中那些人手里有五千兵马,若没建康示意,他们会如此轻易被人砍了脑袋?西凉人若老老实实来了桓将军军营,恐怕也会被砍去了脑袋吧?” 张先挠了挠头,摇头说道:“大哥,俺觉得不会,西凉王又没来了关中,就算砍了脑袋,也该是将西凉王脑袋一并砍去才成。” “你……” 张琚一瞪眼,却发现黑暗中也瞪不了自家兄弟。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总是要回本的【3章,第1章】 赵泌一阵沉默,张琚摇头叹息道:“且不说建康人会不会砍了咱们的脑袋,不砍又如何,没粮食,咱们还能活着回去不成?” 张先一阵气苦,恼怒骂道:“早知道建康人都是这般废物,当日还不如被小五将军捉去了并州了呢,这下好了,跟着朝廷忠义了一回,竟他娘地成了想活活不成,想死也他娘地无法好死!大哥,你说,咱们该咋整?” 张琚一阵沉默…… “与那该死的冯勉讲和,否则咱就与他拼个鱼死网破,赵军入了汉中,他也休想得了好处,别以为胡人会真的放了他!” 张琚看向赵泌方向,冷声说道:“赵将军,你们也别想着回了建康,想吃人尸体回去,你们随便,俺们是不可能再听了你们的,本事稀松也就罢了,偏偏他娘地还可着劲的害人!” 张琚起身,说道:“从现在起,老子是头领,谁若不服,可以自己去找活路!” 话语说出,一阵沉默,无一人开口反对。 “那就如此了,你们在这等着,俺去见一见那该死的冯勉,不管成与不成,都他娘地要像今日这般,只有够拼命,咱们才能都活下去,否则……大家都得死!” 张琚说完,一手拄着大铁枪,摸着黑暗向前,听着脚步碎石声,沿途无数默不作声军卒全不自觉收起腿脚,不愿新任大帅摔倒…… 不知是谁,一点亮光燃起,用着衣物缠绕绑裹在松木火把递到他面前。张琚拿过火把,用着火把映照了下眼前赤裸着上身的汉子。 “一起吧,兴许你可以与老子收尸也不一定。” 赤裸汉子没有多言,默默起身,两人穿过无数呆坐在地的军卒,一路向五里外的冯勉大营…… 晋军残存不足八千,冯勉也未能得了好,逃散的,伤亡的,为了阻住桓宣进入汉中,冯勉用了足足五万人,一战后,五万人只剩下不足一万五千人,更为令人担忧的,一万五千人仿佛要离他而去一般,原本是渑池乞活军的老弱,各家头领死后,哪怕被打乱再打乱重组,也还是不情不愿,逃入汉中的汉民是为了投降建康朝廷的,而不是如同今日阻杀朝廷之军。 冯勉说服了各逃难族长、头领,今日一战死了这么多人,再次成为一个个默不作声之人,无论冯家寨之人如何激励,也是无一人开口。 一阵碎石声传入耳中,冯勉心下一惊。 “谁?” “爹,是俺。” 冯虎回应一声,摸索着石块来到冯勉身边坐下。 “爹,他们……他们恐有不妥……若是让赵军一路尾随入了汉中,咱们可咋整?” 冯勉心下一叹,正要开口,冯豹跌跌撞撞举着火把跑来。 “爹……爹……晋军来人了。” 冯勉猛然站起,嘴角又是一阵弧度泛起,缓缓坐下身来。 “看样子……有人替咱们挡住赵军了……豹儿,把人带来。” 冯豹忙答应一声,又转身离去,冯虎眉头微皱,说道:“爹,那些人就算替咱们挡着赵军,也绝不可能信了咱。” “信不信……无所谓,只要他们可以挡着赵军,咱们也就给了那些头领们一个交待,只要军卒不散,有三万人守着南郑城,赵军也奈何不得咱们。” “放心吧,这些赵军没法子久待在梁州的。” 冯虎正要开口,一阵脚步声传来,听着声响,像是有二三十人模样,冯虎心下大惊,忙站起身来。 “虎儿,沉稳些。” 冯勉抬头看向黑暗响动。随着碎石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冯虎按着腰间刀柄的大手越来越紧,像是随时拔刀砍人一般。 “冯将军。” 一声低沉苍老声响起,冯勉双手抱起,向来人拱手。 “李堡主,伸手不见五指的,为何不点了个火把?” “呵呵……唉!老夫怕啊……冯将军不似老夫这般年迈无用,连走个路还要家中小子背着,怎么?将军也不敢点个火把,点上一个火堆取暖?不会也怕了不满小子们放了冷箭吧?” 冯勉叹气道:“李堡主,本将军答应的事情依然算数……” “算数?那些该死的胡人已经过了斜谷口,凭什么要让俺们还信了你?” “就是,若让朝廷进了汉中,有这么多兵马守着,自是可以守住谷口,现在呢?朝廷找俺们拼命——” “哼!冯将军,除非你把那些残暴胡人赶出斜谷口,否则……” “否则如何?!” 冯勉猛然站起,抬手就要一刀砍杀开口之人,先声夺人。 “当!” 冯勉心下一惊,大踏步猛然后退。 “果然……义薄云天的冯寨主……好!好啊——” 身材高大却消瘦若骨的张大鼎大怒,提着硕大斧子就要上前…… “大鼎!” 苍老声音转向冯勉,话语冷漠无情。 “冯将军,我等在胡人名下为奴,你投靠石虎也好,自立也罢,只要我等不再为奴,死了人也还是值得,可若是最终还是为奴,俺们凭什么还要为你流血牺牲?” “大鼎,咱们走,让冯将军自己面对那些乞活军的愤怒!” “李堡主!” 冯勉猛然出口,声音又缓和了些。 “李堡主前来此处,想来是知道朝廷遣人前来了吧?是想让朝廷堵住前来的胡人吧?” “……” 虽然看不清人,冯勉还是点头笑道:“若是没有与朝廷桓将军一战,朝廷的确可以为诸位挡住石赵胡虏,可是……已经晚了,他们能够派人前来,就已经给了答案,他们战不起了,除非两家联手。” 黑暗中苍老声音再次响起。 “冯将军说的对,今日拼死一战,朝廷损失了太多兵卒,他们又无任何粮食辎重,的确无力抵挡尾随而来的胡虏大军,也确实需要两军共同联手,可有了你冯寨主,他们是不会相信我等的诚意,那些乞活军也不会与你一同征战,除非……除非你死了!” “你……你……” “好自为之,俺们前来……只是想送一送冯将军,否则……大鼎也不会挡了将军凌厉一击。” …… “啊——” 一声凄厉声突兀响起,冯勉、冯虎身体不由一阵抖动,是……是手持火把冯豹凄厉惨叫。 “噗噗噗……” “啊——” “混蛋……” “你……你们干什么……” …… “噗噗”声音不断响起,刀枪碰撞声,临死尖叫凄厉,张琚心下大惊,脚步却一动不动,更没有摸向腰间的刀柄,眼前举着火把汉子已经栽倒,陪伴在一旁的汉子,一手按着抽搐的胸口,一手缓缓抽出两尺长利刃,毫不在意喷吐的鲜血染满了赤裸着的半边身子,回头咧嘴向张琚灿烂一笑。 “上使好胆量!” 说着,汉子将还在抽搐的冯豹推倒,弯腰将掉落的火把拾起,侧耳听着不时爆发的惊恐尖叫,咧着的嘴更大了一分。 “死了这么多族人,总是要回了一点本的,上使,你说是吧?” 张琚微微点头,笑道:“还成,如此两家才能精诚合作。” 手持火把汉子一阵叹息,说道:“若不死了这么多人,仅那些胡人还真的奈何不得了咱们,都他娘地被该死的冯勉欺骗了啊~” 汉子微微让开了些身子,大手伸出,脸上一片恭谨。 “上使请。” …… 白日厮杀一日,夜中厮杀怒吼再起,本已睡下了石韬猛然惊起,还未呼叫亲卫,帐篷被人猛然掀开。 李农抱拳道:“五王子,敌军再次相互厮杀,我军是否趁机擂鼓冲阵?” 石韬一听不是来袭击自己大营,神色也松了下来,摆手笑道:“大司空不是说了么,让他们自己相互厮杀,等他们都砍杀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收拾烂摊子。” 李农心下却有些不安,却不知道不安来于何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想要厮杀是很难的,更何况还是如此崎岖山岭,难道双方的仇恨真的到了一刻钟都不愿意等待的地步? 喊杀声隐隐入赵军大营,侧耳倾听了好一会,有经验的老卒想也没想,转身钻入帐篷继续酣睡。 “睡觉睡觉,距离咱们十里地呢!” 无数人转身继续睡觉,看书.uukanshu 冯勉、冯虎父子两人不知摔了多少跤,鼻青脸肿两人一路逃窜,黑夜给了他们最佳掩护,两人最后躲在悬崖石壁中,凄厉惨叫,轰隆隆巨石砸落山崖,尾随数十人高举火把,确认父子两人跌落悬崖,人群才愤恨“呸呸”声离去…… “爹……爹……冯家堡……冯家堡……完了……一切都完了啊……” “闭嘴!你想把人引来啊?” “爹……” “闭嘴!” 冯勉将嗓音压的极低,唯恐将人再引了回来。 “虎儿放心,咱们还没输,只要有他在手,咱们就还没输!” “哼!” “老子早晚要把这一切还回去……还回去……” 父子两人挤在巨石之下,数里外的喊杀声渐渐消失无踪影,唯恐追杀他们之人再次返回寻找,两人在天色泛起鱼肚白时,慌忙在不远处寻了树枝挡住身体,从外面去看,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他们。 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不敢动上半分…… “他娘地,该死的冯老狗逃了!” “三哥,俺就说在这睡上一夜,你非得说这高崖太高了,就算不死也残,老狗、小狗都他娘地逃了!” “逃了就逃了,反正冯家的人也休想再翻起多大的花来!” “走吧走吧……” 脚步声远去,冯勉、冯虎父子才大大松了口气。 “娘地……虎儿,外面被打散的乱民太多,咱们先在着待上几日,只要有了狄蛮子在手,那就还没输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下5杰【第2章】 石韬、张举、李农直到天色大亮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原本想要缓一缓的计策也被弃之不用,全力追杀。 晋军与汉中军卒合为一家,汉家兵卒也有两三万,两三万人不做丝毫停留一路南撤,双方一路也未有片刻交战,直到第五日夜,震天喊杀声响起,无数人冲向燃着火光大营,漫天箭矢乱射,石韬大惊,两万汉军不顾一切冲杀,再一次展现了当日在斜谷口的情景,无数鼻青脸肿汉子,手脚并爬冲向混乱不堪的狭长营地…… 震天喊杀声声传数十里,帐篷火光中跳跃身影如鬼魅闪烁,凄厉惨叫让人畏惧,石韬从未见过如此混乱情景,军卒未有逃亡,他却第一个拨转马头,打马就要奔逃,但此处是山岭险道,还没奔出十余丈,战马的腿脚被石缝夹住,生生将他额头摔了个头破血流。 “敌将已死——” “狗贼石韬死了——” “狗贼张举死了——” “狗贼李农死了——” …… 无数军卒大吼,谁也不知道究竟真假,混乱不堪的营地厮杀哪里还能分得清? 石赵大营大乱,无数军卒奔逃乱窜,无数鼻青脸肿汉子,无数手脚鲜血琳琳汉子嘶吼冲杀、追杀,跌倒了,爬起来再嘶吼上前,没有奔走十数步,一脚踩空,依然奋力嘶吼爬起来厮杀…… 无数,无数舍弃了一切汉子,嘶吼着撕碎面前一切。 乱糟糟的,谁也不知道是谁,只是追杀着手拿火把赵军。 鱼肚白的半个时辰厮杀极为惨烈,等到天色大亮,原本平静下来的战场,原本还以为都是兄弟哥俩好躺在地上…… “大鼻子,白皮肤?” “杀——” “杀大鼻子——” “杀大白狗——” …… 厮杀声再次凄厉惨叫,刀枪血肉再次激烈碰撞…… 无数汉军一路追着石韬、张举、李农……一路追杀到了斜谷口,直到狼狈不堪的石赵残军钻出谷道,真正的厮杀才暂时停歇,双方各自后退拉开十里距离。 石赵征讨四万步军,残存者不足一万,汉中五万、晋军三万,存者不足八千,没有胜利者的欢欣鼓舞,没有侥幸活下来的得意欣喜,有的只是相互默默对视,默默退后十里…… 石鉴领军退走,张琚默默低头许久,无力摆了摆手,领着残余八千人人带伤兵卒,一路不做任何停顿,一路撤回汉中南郑城。 建康北出上洛郡,关中携儿带女逃难投奔者二十万,逃入汉中者,仅两次碰撞,与晋军三万碰撞,与石赵四万大军碰撞,两次碰撞,青壮死亡近五万,入上洛郡逃难百姓,除被赵封接走着,狭长的千里谷道无鸡犬可闻。 二十万汉民逃离者,短短数月间死伤过半。 关中激烈厮杀,在石韬、张琚两人各自后退离去后,喊杀声渐渐消失不见,有的是更加沉重皮鞭声,太多太多的人成了皮鞭下的奴隶,汉民、罪胡,有理没理,少了二十万人,就要有更多奴隶承担更重的赋税,这就是惨败而归石韬的道理。 “抽!” “给老子使劲抽,直到这混蛋抽死为止——” “王爷……啪……啊……啪……大王……啪……啊……俺是……啪……俺是忠心……” “哈哈……抽……抽不死他,老子抽死你们……” “王爷……” “哈哈……哈哈……” “俺是忠心的……” …… 石韬出离的暴怒,冯勉、冯虎凄厉惨叫,狄靖尽管捆绑着丢在一旁,依然疯狂大笑,尽管手脚全都怪异扭曲,依然疯狂凄厉大笑,嘴巴咧得很大很大,没有一颗牙齿,没有舌头,只有黑洞洞的窟窿,疯狂嘶吼大笑,扭曲打滚疯狂大笑,眼泪鼻涕涂满一地…… 最终,冯勉、冯虎,跟随的十余个冯家寨之人全都被鞭子活活抽死,鲜血铺满整个厅堂,狄靖也不再疯狂嘶吼大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农上前,弯腰一边为他松绑,一边叹息道:“按照你的要求,王爷已经活活抽死了有功之臣……” “呸!” 没了舌头,即使吐出一口唾沫,也只是顺着下巴流淌在胸口…… 李农叹气道:“你的要求俺们照做的,你不喜欢听冯勉的事情,老夫也不再言及,那……陈英儿被送去了邺城,你也会被送去。” “老夫知道,若是一人真的心存死志,是没有任何人挡住的,可你这么做,真的是对那小子好吗?” “大王没有想杀了他,大赵这场动乱,如此凶险危急之时,他也未有参与,大王是不会如何了他,也不会如何了你,甚至给你足够的荣华富贵,赵国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服从管教的小子。” “对于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 狄靖沉默许久,默默点头。见此,李农终于放了心来,向高高坐在主位的石韬微微点头,一女官忙端着汤碗上前。 “今后她就是你的婢女了,贴身照顾你的起居,放心,没人会在对你有任何不利。” 狄靖抬头看了眼眼前美髯老头,嘴角更是一阵不屑上翘,李农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要愿意张嘴吃东西就好。 李农向石韬微微点头,两人起身走向殿外,看着长安衰败风景,李农深深一叹。 “唉……” “没想到,江南竟然也出了个才俊英豪,竟可以用一万步卒硬抗棘奴一万骑,了不起啊……” 石韬皱眉道:“是不是叫桓温?与那出了上洛郡的桓宣有何关系?” “叔侄,他们是叔侄。” “怪不得如此善战……” …… “邺城昨日传来消息,父王暂停了迁都之事,大司空以为迁都是暂停,还是父王已经熄了迁都之念想?” 石韬狠狠甩了甩头颅,甩去脑中惨烈情景,将话题引入“迁都”之事,李农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此事,低眉一阵思索…… “连连大战,邺城已经没了这么多钱粮迁都,有殿中残废老儿在手,并州小子是不会威胁了邺城的,若大王真的担忧,在谷口建些戍堡也是可行的。” 石韬点了点头,又说道:“此次虽斩敌首颇多,我军却着实败了,回了邺城恐需要大司空相助本王一二。” 李农眉头莫名微皱,心下犹豫只是一息间,叹气道:“五王子要说此战我军战败,那也是张太尉与老夫之败,贼军十万,我军四万,贼军数倍于我,今时贼军只余不足万人,已是半残之军,能否挡住了益州李家还不一定,自也没了能力再威胁了关中之土。” “但有一件事情需要关注,上洛郡已是空无一丁,建康依然可以畅通无阻,武关、峣关都需要有良将守御,樊城……樊城也需要大将镇守。” 石韬突然说道:“是枋头苻家吗?本王以为枋头苻家镇守樊城并不是个很好主意,若能将那小子从并州调去荆襄就好了,这样大家也都能轻松些。” 李农一愣,又苦笑摇头,叹气道:“那小子是不会离开并州的,即使杀了那残废老儿也不会。” “汉民、汉将调去荆襄,不三五日就可能逃散一空,唯有胡将方可,枋头苻家是个很不错选择。” 石韬心下叹息,两场激烈厮杀让他产生了莫名畏惧,更期望身边带刀护卫多一些。 “罢了,说再多也是无用,一切还需父王决定。” 两人齐齐苦笑摇头叹息,齐齐看向南方,那里的厮杀至今还未停息,关中一战吞噬了十数万生灵,襄阳、樊城大战连连,同样有十数万生命无声无息凋零,临淮、北府一再抽调兵马,苻洪、石闵同样各自抽调枋头、乞活军名下精壮,针尖对麦芒,双方年轻豪杰如若群星辉映。 最为耀眼的就是小天王石闵、小诸葛王猛、龙亢虎桓温、儒将谢艾、骷髅司马台五人,双方你来我往杀的不分上下,一时间,天下人皆言五人英武勇霸、智谋无双…… 今日你挖堤放水,明日我就点炮仗放火,uu看书.uuknsh 今日你来偷袭,晚上我就要还回去,你骂我,我就啐你一脸……反正双方就是谁都不愿意吃亏! 初时,江南点评“南北五杰”时,邺城石虎并未在意,只是将目光盯在关中之地的厮杀,看到并州一干小子们又抢了关中人丁,很是生气恼怒,正准备让人去教训教训一干臭小子呢,女官送来了“南北五杰”奏报来,一看石闵竟有“小天王”名头,很是不满,当他看到“大天王长孙,勇猛无敌”缘由,这才算是心下好受点,至少将自己带了进去,可看到自己一方怎么就两个豪杰?这哪里会服气,想也没想,就把“七德将军石忠信”送去了江南,这下好了,江南文人士子差点没把大门牙笑掉了。 七德将军,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独独少了“对石虎忠”一条,可不就把所有人笑趴下了么。 石虎很生气,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打!” “给老子狠狠打!” “征役、征丁、征粮、征牛、征马……” “打!” “不把该死的建康打服了,老子誓不罢休!” 一波又一波军队南下参战,江南也是一波又一波调往荆襄,双方打出了真火,即使关中胜负已分,仅一水之隔的襄阳、樊城也未有战火停息的迹象,反而越打越大迹象,双方集结了将近四十万军卒、三十万民壮,不分出个“北二杰压南三杰”结果来,石虎誓不罢休。 …… “七德……” “混账小子……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漠北抢掠盛宴【第3章】 小天王石闵、小诸葛王猛、龙亢虎桓温、儒将谢艾、骷髅司马台五人相互指挥厮杀,南方建康也是闲得蛋疼,没事整个什么“南北五杰”排名出来,这下好了,石虎恼怒北方只有两个年轻俊杰,想要将“五德将军”加入其中,结果却让天下豪杰仰天狂笑,大怒之下,双方都成了添油之人,不断往樊城、襄阳增兵,关中之战反而成了无关紧要之事。 南方厮杀不断,陈启国却在草原悠哉悠哉放羊牧马,名下牧人、大车却多了不少。 出了长城一路往北,本想着领一万三千骑威慑一下拓跋什翼犍,到了盛乐城才发现没了人,全出去游走放牧去了。 看到这一幕后,他也没太过在意,依然出阴山向北放牧,折转向东,一边放牧一边向着慕容鲜卑族地靠近,但是,当他得知了拓跋什翼犍跑去做了什么后,在凉水河停留了半月,探子传回慕容氏大军回返了龙城,一万三千骑向北、向西横扫一切看到的部族,与拓跋什翼犍、刘务桓一同做起了同样无耻之事来。 拓跋什翼犍、刘务桓抓捕高车族,陈启国不仅仅抓捕高车人,连宇文部、地豆于、乌洛侯一并抓抢人丁,三家抢人,草原大乱。 刘务桓向西抢人,拓跋什翼犍见到并州骑北上后,也不得不向西偏转,并州万骑最是无耻,不仅抢了东侧宇文部零散牧民,更是连北拓跋部的地豆于、乌洛侯也抢了三千帐,但他更加羡慕高车族的大车。 南草原族以帐为家,一帐就是一户,高车族以车为家,漠南各部族放牧与高车族不同,漠南草原水草丰盛,每隔段时间就要返回族地,因富庶而部族密集,族地就需要有人守护,就需要一些族人不时返回族地,放牧只需要盖铺、小帐篷往牛马上一放即可,并不需要什么马车,有了马车反而会因山岭而麻烦不断。 弹汗山、大青山以北的漠北草原不同,这里要冷上一些,地势开阔而平坦,雨水量也少一些,放牧的范围更广,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族地,也就有了驾着大车四处游牧,一车即一家,自东至西域万里、从南至北三千里,如此广阔之地皆是高车一族的牧羊之地。 高车族名字很多,是所有使用大车游牧的部族集合,除非这些使用高车的部族中出现了一个强大部族,才会转而用强大部族名字代替“高车”两字。 因其散而乱的特点,高车族并没有南部草原、幽州之北草原部族凝聚,同等牧场下,人丁也要少上许多,最是喜欢被南部草原掠夺人丁增长实力。 陈启国不出草原,他还没注意到代北拓跋部、铁弗部行为,本以为两族被重创后,最起码需要一两代人生养聚丁,等到他带着人出了长城放牧后,这才发现两个家伙都在四处抢掠高车族,大怒之下,也成了草原中霸王龙一般的存在,也跟着与两个混蛋一般无二,也开始抢夺北部各草原人丁。 没有道德与正义,纯粹的为了抢夺人丁、牛羊、马匹。刘务桓、拓跋什翼犍两人比陈启国早一步对高车各部动手,等到发现两人举动时,两人已经各自夺了万余人丁,牛羊百万,两个混账将弹汗山、大青山周遭最为富裕的高车各部抢了个精光,陈启国大怒,也不去管什么慕容一族了,带着过万骑向北、向西扫荡因两个混账抢掠而逃亡更北的高车各部,一路向西一路抢,原本只有过万人的兵卒,只有作为粮食的数万头牛羊,混账式的如同篦子一般扫荡,比吹气球还要恐,人丁超过六万众,大车过万、牛羊三百万头,仅战马、抓捕的野马就超过十万匹。 马峒领大军一路扫荡到了于巳尼大水(北海),由此而沿额根河、弱洛水向南,一直到了冬雪飘落了下来,数万人、数百万牛羊马匹还没能进入代北盛乐城,还在盛乐城北三百里大青山外。 千骑探子过大青山入代北探查已有半月,陈启国中军大帐所立之处,如同一座数万人居住“定北”土城,大军扫荡,初时还较为谨慎,等到他发现高车各部较散、族丁较少时,马峒领大军捉丁,他亲领三千重甲骑押着俘虏老弱在大青山北侧筑城。 土堡是较为简单,只要人力足够,很容易建起一座巨大土堡,与名下防御型土堡并无不同,三层土堡样式,牛羊居于最底层,围着巨大空地修建土堡,土堡中央、外围则是无数大车、帐篷,高车族就这点好,马车足够大,车轮都有一人高,当然,也有不少与中原一般低矮些的车子,一个车子就是一个帐篷,无数马车围在一起就是一个天然的城墙,在马车围拢空地上挖些土坑,上面盖上帐篷,看着帐篷挺矮小,里面还是挺暖和的。 北方出现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不在温暖、人口较多的中原地参战祸害,竟跑到了草原四处乱逛,不仅拓跋什翼犍跳脚大骂,刘务桓同样心脏狂跳,两人如今仅有两三千骑本部胡骑,四处抢掠过万高车部丁壮、百万头牛羊,可也没陈启国这般,几乎要不把高车各部扫荡完不罢休一般。 入冬前,拓跋什翼犍带着俘虏、部族自西放牧回了盛乐城,回头一看,好嘛,大同郡在南,大青山在北,仇敌刘务桓在西,南、北、西三个方向的仇敌,竟要把自个包裹了个严严实实,指着北方一阵跳脚大骂。 “该死的混蛋……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混蛋——” “混蛋……有种你就永远在草原放羊——” …… 拓跋什翼犍跳脚大骂,无论如何恼怒、悲愤,最后还是无可奈何,一边向邺城咬牙送出两千匹战马、两万头牛羊表示诚心臣服,一边哭诉浑小子欺负人,逼迫自己不得不离开族地。 拓跋什翼犍考虑再三,面临三个方向围困,不得不决定向东迁族,尚未等到邺城使者前来,已于幽州之北的大宁筑寨立城。 混账拓跋什翼犍够狠,陈启国北出长城时,见到盛乐城还是好好的一座土城,等到马峒过大青山前去查探时,已经被恼怒的混账毁了个干净。 马峒南下返回大同郡,陈启国得了返回探子汇报,气的指着大宁方向大骂“小气鬼”不断。 北部草原地域广阔万里,却因天气寒冷而地广人稀,从来都不如南部草原人丁稠密、强盛,本没有太过在意北部草原,若非发现铁弗部、拓跋部打草谷抢掠北部草原,陈启国还真的要与慕容鲜卑干上一场,察觉了大同郡存在的忧患后,只得参与这场抢掠盛宴之中,却没有想到,该死的拓跋部跑去了幽州之北,而他却夹在了“东拓跋、西铁弗”两者之间,更不会想到邺城石虎扣住了陈英儿、狄靖两人,也不会想到大赵樊城、建康襄阳两地各囤聚将近二十万军卒民壮,双方对峙厮杀至今也未有落幕。 董从云猜测陈启国领过万骑出长城,定然是寻慕容鲜卑人的麻烦了,石虎在邺城左等右等也不见幽州回报,也没见到龙城发生了战事,正当他愁着从哪弄得钱粮辎重时,拓跋什翼犍的哭诉信件送来了,整个邺城才知晓,混账小子竟然成了代北王,竟然跑去了北草原抢掠发财去了。 “哼!” “老子与慕容小儿厮杀,与西凉张氏小儿、建康司马小儿厮杀,老子亏了这么多,他个混账倒会享福!” “来人,派人去代北草原,告诉混账小儿,拓跋小儿给了老子两千匹战马、两万头牛羊,他若少了五千匹战马、五万头牛羊……别怪老子苛待他的老岳父!” “哼!” 石虎不满冷哼,信使北上,陈启国面对拓跋什翼犍跑去了大宁却挠头不已,抱着两岁了儿子也没了往日玩闹心情,uu看书 .uanshu.cm 儿子“啪啪”打着他脸颊,他也毫无兴致与儿子玩顶牛游戏。 看着他一脸兴趣缺缺躺在炕上,一旁缝制衣物的九娘却笑道:“中军旗扩编了三万骑,你反而不高兴了起来,这又是为何?遣万骑前往盛乐城不是挺好的吗?” “哼……” 陈启国如同七老八十一般长长冷哼一声。 “拓跋什翼犍跑去了大宁,盛乐城自然是要占了的,要不然……俺那个拜把子刘兄弟就要抢了去,如此也好与大同郡连成一线,可以设立一些军屯卫所。” 想起“刘务桓”这个安答兄弟就是一阵头疼,他哪里会想到有机会参与抢掠盛宴之事,自秦朔走了一圈,本想着用铁弗牵制拓跋一族,这才与刘务桓拜起了把子,成了安答兄弟。 铁弗部,是鲜卑人对“父系匈奴人,母系鲜卑人”的刘虎、刘务桓一系匈奴部族称呼,实则铁弗部还是匈奴一族,论起血统,要比并州屠各五部不知高贵了多少,屠各五部只是匈奴本部之外的别部、杂胡,与匈奴之下石勒、石虎的羯族杂胡没本质区别。 陈启国不用细究,仅看样貌就是个杂胡之人,各胡对他抢了这么多胡族,虽不满、暗自咒骂,却也没有拿种族一事说事过,算是认可了他的草原“汗”地位,有了刘务桓的“安答”兄弟认可,某种程度,更让各小部杂胡认可了他的地位。 有时候,这些看起来与实力无关,实力足够强横,血腥屠杀之下,的确可以强按着万里草原认可,但这不代表人心就一定归附,就一定可以安稳。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愿看到撕破脸的后果【3章,第1章】 匈奴自秦汉之时便是草原霸主,其后是汉魏强势了的鲜卑一族,数百年延续下来,两族都是草原老牌贵族。 这是个讲究血统、家世的时代,无论草原,还是中原王朝。鲜卑一族,陈启国是不用想了,也幸好他身边有个屠各族阿爷、屠各族阿娘,还都算是屠各中的贵族,能凭此与匈奴这个没落且是老牌贵族挂上钩,陈启国还是愿意用这个名头稳固名下各杂胡的 他是个现实主义,发现与刘务桓结拜安答有好处时,很自然的就结拜歃血为盟,可今日左右一看,西面是河套铁弗部,东面是大宁拓跋部,自己竟被夹在了中间,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九娘对此却不怎么在意,在她看来,他的大郎虽长了张白皮,那还是汉家乞活军,那些都是残暴嗜杀的胡蛮,该揍就揍,该抢就抢,又有多大紧? 见她一脸不在意低头缝补衣衫,陈启国叹气一声。 “虽说匈奴一族早已没落,可并州屠各各部、各杂胡还是因当年匈奴一族南下而活,虽百十年过去,看起来双方也没了多少干系,但各族老人私下里谈及曾经过往,也还是满嘴骄傲,对如今的没落也还是感叹、叹息,这就是匈奴人的影响力。” “唉……” “并州七八成都是胡民,改变姓氏,改变衣着、发饰、生活习惯……对其幼儿、孩童进行汉家教育,使之渐渐成为我汉家儿郎,使之以并州,以中原之地为骄傲,可这并不是一两代人可以做到的。” “得民心者得天下,今日俺与那刘务桓结为安答兄弟,若无可以说服他人的理由,明日就要出兵攻打,会让不少人心下嘀咕不满的。” 陈启国随手又指向幽州之北的大宁(宣府),说道:“拓跋氏在大同郡之北,咱们可以无罪而攻,随意怎么攻打都是无碍,他们与并州各胡民也没多少干系,更愿意鲜卑胡倒霉。” “可如今不同了,拓跋什翼犍跑去了大宁,咱们若再向东蔓延,在大宁屯军驻守,必引起幽赵之地的不安,并州在邺城之西,于邺城就是卧榻之侧,若咱们再跑去幽赵之北驻守,大的方面来说,已经是半包围了邺城,如此之下,石虎能满意才让人奇怪了呢,只要咱们有了这个想法,石虎必起大军,说啥也要将咱们打趴下不可。” 九娘想了想,向他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可还是不置可否说道:“不满就不满,了不起咱们再打上一场,咱家又怕他何来着。” 陈启国一阵苦笑,将爬来爬去的儿子按在怀里,摇头说道:“虽咱们不怕,了不起将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同郡,整个并州人丁也就五六十万,大同郡也足以养活,再不济咱就在草原放羊牧马。” “可这对天下所有汉民生存并不是有利,甚至会造成更多汉民因而死去,哪怕今日咱们干掉了邺城石虎,也会有无数无数汉民死于战乱。” “因为……并州只有五六十万人,即使一人不死的干掉了邺城周边百万胡人,汉民也会因为无以计数的诸侯相互交战而死于非命,而咱们还没实力真的击败了邺城百万胡人、二十万兵卒。” “去岁一通乱拳打蒙了枋头,那是因为邺城根本就没有真正重视了咱们,真的厮杀起来,咱们是没有机会赢的,只要咱家遭受一次重创,所有的一切都将烟灰飞灭,这点九姐须知,咱们输不起,哪怕一次都不行!” 陈启国拿起瞪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好奇儿子小手,指向南方,说道:“南方建康北伐,西凉、慕容鲜卑闻风而动,那是因为建康有这个民望,因为建康足够远离他们,他们可以趁机获得不少好处,可若邺城与咱们厮杀,建康、鲜卑、西凉绝不会趁机攻打大赵国十州之地,要打也一定是鲜卑、铁弗草原各部攻打咱们并州,所有人一定会坐壁而窥,一定坐视咱们与邺城厮杀!” “石虎干掉了咱们,咱们拼死了石虎,或是双方拼了个同归于尽,结果会是如何?” “建康过河占据河南之地,西凉占据关中之土,慕容鲜卑南下占了河北之地,以及拓跋鲜卑南下夺取咱们并州,这还没算上川蜀李家,没有算上铁弗攻夺羌族之地。” “石赵一强而压诸弱,以及群雄争霸,两者相比若何?” “汉魏之时三国争霸,汉民因之死伤过半,虽后来确实因晋朝朝廷的无能,以至于今日……北地汉民不如狗情景,究其因果,终究还是三国争霸之时,汉民死伤过半之由。” 九娘起身坐在他身边,听着很是认真,沉默许久,说道:“大郎是因不愿群雄乱战,这才不愿与邺城撕破脸皮,是如此吧?” “嗯。” “可是,今日石虎如若当年曹魏,建康似当年东吴,不仅有如蜀汉的李氏占据益州,又多了西凉张氏,多了个北燕慕容氏,岂不是更甚于当年的三国群雄争霸之时,越是长久,岂不是越让我汉家之民死伤惨重?” 陈启国抓起略微粗糙的柔夷,手指无意识轻轻揉捏,叹气道:“此等局面已经自几十年前八王之乱后形成,期间死伤了多少汉民?俺也不知,但俺知道,至少要超过数百万。” “江南,淮水以南,除却荆襄之南夷,基本上都是我汉家之儿女,因河水之阻,因胡人不善水,不喜江南之湿热,江南汉民因而可偏安于南。” “王马共天下,说的是很好听,是君臣坐而论道,实则司马家并非真的愿意如此,建康因山岭之故……” 陈启国挠了挠头,在自己肚皮上比划着,在南北各划出一条横线。 “荆襄与凤阳之间有道近千里山岭,汉之史家绝唱司马中书令曾说‘山之南山花烂漫,山之北白雪皑皑,此山大别于他山’,故而此山岭叫做大别山,有别于他山之故。” “山之北水入淮水,南水入长江,因山岭险阻,此山岭两端就成了三国魏、蜀、吴,及当今大赵与南朝建康两者相争的最为重要之处。” 陈启国在肚皮上比划着建康、襄阳与大赵国邺城之间的距离。 “建康距离临淮之北赵军太近了,若将重心设在此处,必引起大赵国相应的重视,一旦由此处过了淮河,过了长江,旬日间可兵临建康城之下,这是极为凶险的事情,故而建康将主战场设立在襄阳,襄阳之地,北上汉水可入川蜀,北上丹水可入上洛郡、关中之地,自东北北上可直入洛阳,乃江南北上至关重要军事重镇。” “北上关中,北上洛阳,皆是大赵国尤为紧张之地,也由不得不得不加以重视,可建康就不得不面对一个难以避免的尴尬局面。” 陈启国手指戳着肚皮,代表临淮、襄阳的地方,说道:“若建康的重心在临淮,因临淮距离建康较近,建康朝廷是比较容易制约此处军卒的,哪怕如今建康朝廷连近侧,囤聚在北口的北府军都未解决,但若真的将重心放在建康周近的临淮,建康是有能力完全控制住北口的北府军和临淮军的,可若将重心放在襄阳,放在襄阳之后的武昌,因鞭长莫及,朝廷事实上是没有法子真正节制了此处军卒。” 陈启国看着小脸郑重的九娘,苦笑道:“朝廷政治上已经是‘王马共天下’,已经是‘君臣坐而论道’,司马氏丢了本属于皇权的权柄,心下本就不爽,又怎会再多了另外一个‘王家’共天下?与司马家一样权势了的王家,同样也不愿其他家族威胁了自身权势,虽现实可能逼迫着司马家、王家不得不承认掌握着北府军的郗家、临淮军的桓家,uu看书 ww.ukanhu.co不得不认可掌控着武昌、襄阳的庾家权势,可这不代表身居建康朝廷中的司马家、王家就愿意庾、郗、桓三家权柄太强,强过了他们。” 陈启国将话题转入“诸侯争霸”之事来,叹气说道:“正因如此缘故,建康至始至终都不愿意北征诸胡,祖逖大将军之时便是如此,之后二十年未见建康北征之事,一直到了近几年,南方才有了北征争论,争论,有了争论就有诸多大臣是不愿意北征的,而不愿意北征,也一定是长久厮混在建康朝堂上的司马家、王家、谢家、郗……” “不愿北伐,石虎过不了河,江南汉民死伤也是有限。” “几十年胡人乱中原,北地汉民该死的也都死了差不多,此时的北地已经是胡、汉两族各半之势,汉民死伤,胡民同样死伤,虽与三国之时诸侯争霸一般,所伤之民却已大大不同,三国之时,死伤者皆为我汉家儿郎之血,此时再战,死伤者……胡汉之民各半。” 陈启国皱眉说道:“石赵残暴嗜杀、贪婪虐民,但他却是一强压诸弱,天下大抵上还算平静些,并未真正大乱,真正大乱后才是真的尸骨遍地,以人血肉为食惨境。” “石虎估摸着还能活上几年,咱们连连并入胡民,虽以军法严厉,强行将之打乱重组,看似一体,实则尤为凶险,很难经得起一场战败恶果,小心发展,等到石虎死了,咱们才有机会趁乱重创百万胡民,只有自身真的强大了,有了实力一强压诸弱时,才能尽可能避免战乱发生,才能尽可能保住百姓的性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噩耗传来【第2章】 儿子很老实,听着他老子“讲故事”也不哭不闹,小嘴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最后陈启国也不再多言,大手轻拍,只一会儿儿子就已熟睡,这才将他塞入被褥中。 “大郎,正因这个缘故,你才不愿住在晋阳,中原大战之时,才要出了长城躲避吧?”九娘沉默许久,就在陈启国准备也钻入被褥,也准备小睡一会时,自己的女人竟突然开口。 “嗯,差不多,若非真的逼不得已,俺是不愿与邺城交恶的,这对于咱们来说并不是件好事,留在晋阳,整日在石虎眼前晃悠,他烦得慌。” “留在关内,群虎相争之时,去岁之事正让石虎心下不痛快呢,大战一起,他肯定想要拿咱家当垫背,俺又不想南下与建康交手,不出关找鲜卑人的麻烦,俺还能如何?” 陈启国踢掉鞋子,掀开些被褥,笑道:“九姐,要不咱再要个孩儿吧?” 九娘忍不住拍打了下他手臂,笑骂道:“这几日俺的身子不合适,你若想,就去寻尚香妹妹吧。” “呵呵……” 陈启国也不再多言,钻入被褥,却又想起一事来,说道:“九姐一会让尚香写封信,就说俺要建五个都尉府,草原‘漠南、漠北、漠中、漠东、漠西’五个都尉府,俺自领草原大都护,石虎愿意不愿意俺不管,反正俺就是要在草原立起草原五都尉府,俺就是草原大都护!” “告诉那些俘虏的三百来个部族首领,告诉他们,所有人都得有个汉家名字,一律以陈、狄、胡、石四姓为主,当然了他们若是愿意以其他汉姓为名也是可以,但一定得给老子改名,不改名就剥了他们的头领名分,将他们的名字也加在信件中,一股脑全送去邺城,加小汗之名,按照分配的族丁加队帅、营帅,一律为都尉府之下部族、军户。” 说完,陈启国一翻身,大手将熟睡的儿子搂在怀里,九娘见他如此,一阵苦笑拍打了两下他肩头,将手里针线放下了才出了中军大帐。 一路抢掠,稍有反抗者全砍了脑袋,剩下的则成了他的部民,将所有人打乱,一开始只是三五十人加入他的骑军,随着抢到的部族人丁,这些本还是小卒的俘虏男女奴隶,渐渐成了伍长、什长、队帅…… 每千人为一营,从中选出他可以看得上的人为营帅、队帅,无论男女,只要觉得还成,即为营帅、队帅。 一开始都是先为俘虏,先入了骑军为卒,继而成为伍长、什长、队帅、营帅,也各自有了自己的族民,之前很多都是原部族奴隶,征战时尤为彪悍,恨不得最短时间内拥有自己的部族。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这些俘虏为榜样,即使刚刚被俘获了的部族头人,这边成了俘虏,还没哭丧着一日呢,又跑到陈启国面前,说啥也要成为骑军中一员,希望可以凭战功重新获得原有的部族,或是拥有更多族丁。 营帅是一个分水岭,俘获的奴隶中一旦成为了营帅,分配了千人族民后,此人也就不再参与征战,而是留在陈启国身边放牧、建造未来的草原漠北都护府土城,将战功留给更多渴望获得军功、部族的奴隶。 因此等缘故,一开始高车族名下各小部还与他厮杀或四处乱跑反抗,后来也都不跑了,陈启国名下奴隶军们求战欲望太过强烈,稍有反抗就举刀杀戮,还不如老老实实举旗投降,虽说部族都要被大都督打乱重新分配,可再如何分配,至少还可以保住部族头领地位,还是可以保留了原有部族人头的。 消息传开了,作战厮杀也少了不少,主动投靠的部族很多,也就形成了中军旗名下骑军正兵一万五千、役兵三万、控弦男女老弱六万。 草原部族究竟有多少,没人能说得清楚,许多部族人丁进入中原,即使如此,陈启国觉得还是会有四五十万之多,转了一圈得了小十万,尝到了甜头的他想着弄个草原都护府,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把草原都圈起来,能不能吞得下先放一边,先将草原圈起来再说,刘务桓、拓跋什翼犍再敢抢掠,那就有名头开战了。 陈启国的心很大,并州的事情还没管过来呢,又眼红、恼怒刘务桓、拓跋什翼犍抢人、抢牛羊,红眼病犯了的他,也不愿再去找跑回龙城的慕容皝麻烦,拼命与拓跋鲜卑、铁弗部争抢人丁、财富起来。 正悠哉悠哉准备享受他的大都护老爷日子,享受着冬日老婆孩子热炕头猫冬日子,只是他不知,尚没等到邺城使者前来讨要牛羊、马匹贡品,一直不知他具体游猎位置,或许陈启国心下也本能的抗拒得知中原发生之事,并未主动遣使前往并州汇报自己行踪,直到马峒领人回返并州时,并州上下才知道了他具体位置,胡氏亲自带着人,在寒冬腊月一路北上“定北城”。 一路趟着风雪前来,胡氏心下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看着眼前无数大车围着的帐篷,看着大地上突兀立起的土城,身披狐裘的女人,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正打马冲出迎接的男人,看着一脸咧嘴喜意的“孩儿”…… 胡氏心下一阵苦涩叹息。 “信儿,塞外苦寒,你……受苦了……” 九娘忙上前,急不可耐拉着她手臂,神色尤为急切。 “阿娘,爹爹可好?” …… 胡氏犹豫数十息,陈启国的心径直沉入海底,看着她拿出封信件,叹气一声。 “狄将军性命无忧,只是……只是……事情已经如此,还需注意些身体,你们还有曦儿……” …… 看到爹爹成了四肢皆废,成了没牙齿、舌头的废人,九娘双眼一翻瘫软在陈启国怀里…… 阴沉可怖的男人最是可怕,整个中军大帐无一人敢大声喘气,皆低头不语…… “都退下……” 双目微闭摆了摆手,胡氏想要开口劝解……领着帐内两三百号人起身抱拳,躬身退出庞大的中军大帐。 “混蛋——” “砰!” 一脚踹翻面前小几,愤怒暴戾的他想要砍人,却突然发现,已经没了敌人可供他发泄。 冯勉父子已死,造成一切灾难的源头已经消失,帮凶…… “邺城……建康……” “混蛋……混蛋、混蛋——” …… “混蛋——” “砰砰砰……” …… 愤怒、暴戾…… 想要不顾一切的杀戮,想要疯狂摧毁一切…… “爹爹……爹爹……大郎……救爹爹……呜呜……都是你……都是你……你说过的……说过狗贼不敢伤爹爹的……呜呜……还我爹爹……呜呜……” “爹爹……” “呜呜……” 女人不住拍打着他后背,一下又一下……怀里难以压抑的沉闷痛苦,反让他强压下了胸中炽烈愤怒,一手紧紧抱住悲痛欲绝的妻子,一手轻拍颤动不止的娇柔后背…… “九姐莫怕,俺在着呢……俺在呢……” “大郎……呜呜……” “莫怕……莫怕……” …… 一遍又一遍低喃,一遍又一遍轻拍安慰,心下没有了愤怒,有的只是深深后悔,只是无尽悲哀…… 哭闹了大半日,终于在怀里疲惫睡去,看着怀里的女人双眼红肿,圆润小脸依然挂着泪水,轻轻擦拭过后,泪水再次涌出,看到这一幕,陈启国的心如同千刀万剐般难受,深吸气息,用力眨去眼中湿润,怀抱着心爱女人躺在床上,一遍一遍擦去睡梦中依然流淌着的泪水,一遍遍低声在耳边低喃,一遍遍轻吻着光洁额头…… 深夜,uu看书.uanshu.o 陈启国默默起身来到一旁的大帐前,默默站在外面一刻钟,默默掀开厚重帐帘,抬眼正看到衣衫齐整盘膝坐在炕上女子,好像知道他要前来,胡氏微微抬手示意。 “信儿,坐吧。” 陈启国默默脱去鞋袜,默默拿起一旁的皮子盖在腿上,盘膝坐在她对面,神色已经恢复了淡然。 “阿娘,信上所说太笼统了些,俺想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 胡氏抬眼见他如此,心下默默点头,一旁伺候的小婢女忙将温着的酒水放到小几上,很是漂亮、干净柔夷提着酒壶为他斟满酒水,一声轻叹。 “信儿没有当着人前暴怒,阿娘很是欣慰,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暴怒、愤恨也是无济于事,汉中传入并州的消息太晚了,建康北攻上洛郡的时间也太早了些,陈将军想要提醒也是为时已晚,一切并不是你的过错。” 一阵沉默,陈启国说道:“阿娘教训的是,自狄叔选择留在上洛郡,选择进入川蜀之时,有些事情就已经不再是孩儿可以决定了的,或许……将来孩儿也会有了这么一日也不一定,杀人者人杀之,李帅、狄叔他们就是死了也不算冤枉了,俺们所有人都是该死之人。” 胡氏一阵默然,说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之事负责,这个天下,每日都会有无数人身死,你杀我,我杀你,生生死死没什么可以怨怼不满的。” “只是,九娘那里你需小心些,骤然之下,莫要因此伤了神魂才好。” “嗯,俺知晓了,会小心照顾九姐的。” 第一百八十章 天下英豪又岂止5杰【3章完】 生生死死早已看透,心下难受酸涩,他知道,心下并不是为狄靖,更不是为了李易、王羆、赵至刚、孙老抠一干大小乞帅,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该死之人,生前也不知做下多少恶事,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也不在少数。 乞活军,死了就死了,没人会为了一个死了的人掉一滴眼泪,乞活军只在乎活着之人,陈启国心下难受只为自己心爱女人,看着霸道、咋咋呼呼却从不伤害他人的善良女人。 胡氏轻声说着关中发生之事,说着幽州之事,说着荆襄之地,说着石虎一年中两次强征钱粮、牛羊,说着他的几个儿子被强逼着“押解”回邺城,搜刮军卒送入樊城,说着襄阳、樊城战事依然未有落幕…… 陈启国不时低头饮上一口马奶酒,眉头不时微微皱起…… “唉……” 胡氏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冯勉先出峣关,而后一路退入武关,事前尚且不明,等到六月时,汉中来了消息,俺们才知道,冯勉于武关时,与麻秋做了笔交易,先将陈将军之女陈英儿给了麻秋,答应狄将军送去邺城,以此讨要汉中之地。” “那冯勉与麻秋做了笔交易,同时又与建康进行交易,用建康朝廷的威望逼迫汉中李将军、狄将军低头,趁机夺了汉中乞活军兵马,同时……同时也暗害了乞活军大小乞帅,据说是建康大将桓宣手下司马、长史等人动的手。” 陈启国眉头不由一皱,并未开口打断胡氏话语。 “建康大将桓宣并不知道冯勉与麻秋勾结,领着大军沿着上洛郡北出峣关,一路很是顺利,并未有任何阻碍,而此时,邺城调五万大军,一万骑由石虎大将石闵领万骑击退慕容鲜卑四万大军,随后南下荊襄与建康大战,四万大军自渑池、卢氏县入上洛县,截断桓宣三万晋军退路。” “建康北上、西凉东进攻打赵国之地,关中大乱,因此逃入上洛、汉中百姓十数万,当俺们探查到了四万大军入渑池、卢氏时,阿娘与陈将军、周将军、杨将军等人仔细商议过,虽石赵石韬、张举、李农领四万大军截断了上洛郡退路,但有汉中可以通过,当时,关中赵军皆龟缩在长安城内,桓宣撤入汉中并无任何危险,也就没太过重视,只是收拢了关中数万无法逃离老弱……” 胡氏深深叹息一声,叹气道:“没人能想到那冯勉会如此之狠,明着投靠建康,实则已经降了石赵,虽晋军最后进入了汉中,也重创了四万石赵大军,但……上洛三万、汉中五万,八万军卒、青壮仅存八千……” 陈启国一阵沉默,阴着脸说道:“建康至今也无任何交待吗?关中胜负已分,为何至今双方都未有战罢回营?” 胡氏微微摇头,苦笑道:“或许有交待吧,咱们距离建康太远,尚不知建康朝廷上下如何。” 陈启国心下一阵叹息,汉中乞活军也只是北地投靠之军,并州是石赵之臣,建康又怎会在乎?若要给个交待,也只是针对庾家战败、桓宣的鲁莽…… “双方在汉水南北打出了真火来,不知是何人宣扬小天王石闵、小诸葛王猛、龙亢虎桓温、儒将谢艾、骷髅司马台‘南北五青年豪杰’之事,石虎因北面仅北方两人入榜而怒,并不愿意后退,故而战事一直拖延至今。” “小天王石闵、小诸葛王猛、龙亢虎桓温、儒将谢艾、骷髅司马台……石闵虽未见过,却也知晓其勇猛无敌,七哥虽也有些才智,却自幼流于乞活军二十年,增闻十年或可为天下一杰,那什么小诸葛王猛、龙亢虎桓温、儒将谢艾又是何人?好像从未听闻阿爷、阿娘说起过?” 见他一脸不解,胡氏一阵苦笑,说道:“今日天下尽闻五杰之才,也皆知了我儿‘七德’笑谈。” 陈启国又是一愣,直到胡氏将石虎恼怒后将他提溜出来之事,这才知晓怎么一回事,心下又是一阵无语。 “俺虽不知那王猛、桓温、谢艾本事,但俺知道,若言天下豪杰,不敢言北方多于南方,至少刘赵刘渊、石赵石勒、石虎、西凉王张骏、益州王李寿皆可入其中,尽管残暴嗜杀。” “即使这些人或死或老不入年轻一辈王霸豪杰,北方慕容皝总是可以入了其中吧?慕容一族身处宇文、段氏、高句丽三方围困之中,慕容皝继位时,内有兄弟反叛,外有强敌入境而攻,内外交困之下,尚可灭了段氏之国,尚可全歼麻秋三万赵军,如此之人又岂是善与之辈?” “俺觉得……那拓跋什翼犍也非善茬,身居襄国、邺城十年,十年质子,其弟拓跋孤本可为代国王,却偏偏选择了做了十年质子的二哥,一入代北便大败拓跋氏宿敌刘虎,虽大意之下被俺击败,可俺若非凑巧出了长城,还不知道他会跑去漠北掠夺高车族各部,若非凑巧,俺敢肯定,不出三年,那拓跋什翼犍必领十万骑夺我大同郡,到时候……还真不知该如何了。” 陈启国一阵沉默,还是摇头说道:“五杰中,其他人俺不是很了解,但俺知道,至少那慕容皝、拓跋什翼犍肯定算是一杰,还有那跑去了青海的慕容吐谷浑,这个人比较精明,至少是知道‘金角银边草肚皮’的道理,虽不显山不露水,终是天下一王霸豪杰之人。” 陈启国很是疑惑不解,他不明白这“五杰”是如何选评出来的,能成为一方诸侯,无论性情如何,残忍嗜杀也好,贪婪虐民也罢,但不可否认的是,能在各方混战中成为一方诸侯,本身就不需要他人来评定能力如何。 想着“五杰”之人,很是疑惑不解,难道天下间又出了五个可以成长为一方诸侯般豪杰? 胡氏见他皱眉不已,轻笑一声。 “小诸葛王猛,生而智之,被很多人看重,只是阿娘与此人并未相识,具体事情不是很了解,但苻家对他很是看重,大和尚更是收其关门之徒,允其带发修行,法号道弘。” “道弘?” 陈启国心下一惊,又怎会知道曾见过的邋遢少年便是王猛,可却知道该死的“道弘秃驴”欲要把大同郡卖给段氏鲜卑,一听到“小诸葛”便是“秃驴”道弘,心下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还当是如何的大才呢,竟然是要坑俺的混蛋,欲要爷卖仔田的混蛋也配北方豪杰?” 胡氏一阵苦笑,说道:“信儿难道没有听了阿娘说吗,枋头尤为重视此子。” 陈启国心下陡然一惊,光去想着“秃驴”坑害自己的事情了,竟忘了他是哪一方的谋士,心下隐隐察觉了不妥,犹豫问道。 “阿娘,樊城苻家现今如何?” 胡氏一脸郑重看了他许久,嘴唇轻启。 “掌兵十五万。” “什么?” 陈启国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眼前女人…… “呼呼……” 连连深呼吸,又缓缓盘膝坐下,双目低垂一阵沉默。 “那龙亢虎桓温又是何人,与关中身死了桓宣又有何关系?” 胡氏静静看了他片刻,说道:“桓温,父桓彝,谯国龙亢人,性强而豪,少年父丧贼人之手,年长而杀贼复仇,娶南康公主为妻,深受建康大将庾翼喜爱,为临淮小帅。叔父桓宣,原临淮帅,曾助祖逖将军收流民以练兵卒,后调入襄阳为将。” “今次大战,修成侯石闵领万骑战龙亢虎桓温过万步,双方交战半日,各损近半而回,其后两人各战数场,皆平手而回。” 陈启国一阵沉默,手指无意识轻击桌面…… “儒将谢艾如何?” 胡氏皱眉细想了下,说道:“此人本为西凉一主簿,后随信儿七兄入了建康,但他好像并不是很被庾翼将军看重,uu看书 .uuanh.om而是成了司马将军的行军司马,苻家与建康交战,屡败建康之将,唯独遇到司马将军时,苻家并未得了多少便宜,因司马将军乃原并州刺史司马腾之孙,建康因此战司马将军功勋而升任平西将军,桓宣将军身死、冯勉反叛后,今时为梁州刺史,名下将卒五万,仅次于庾翼将军十万之卒,跃升之速也多因谢艾之故。” 陈启国有些呆愣,没想到那个七弟竟然已经成长成了一方诸侯地步。 低头沉默了许久,还是微微摇头,既然世人皆认可“五杰”地位,自是些非同小可之人,只不过,有些事情还需亲眼所见,亲身体验一番,他才能亲身察觉各自之间的不同。 胡氏见他低头不语,以为听了这些话语,他会有些失落未能今日“五杰”之列,温声安慰道:“信儿自入上洛郡至今不过两三年,虽无今日荆襄双方近四十万大军相战之事,却也屡屡与强敌交战不败,虽未入‘五杰’之中,也因我儿不愿与建康为敌,世人不闻信儿之名罢了,仅此处控弦之士便有数万,天下之人哪个又敢轻视?” 陈启国一阵苦笑,草原控弦胡骑,即使是十岁小儿、六十岁妇人,都可以算是“控弦之士”,谁让草原人自出生就是骑在马背上,就是拿着软趴趴骑弓乱射呢? “唉……” “数万控弦胡骑,看着是不少,真正役兵也不过三万男女,正兵也还是咱们的这些骑卒,再说……俺也不认为数万控弦胡骑可以打得过中军旗一万五千骑,不经过正儿八经训练,也只是乱糟糟的牧民而已。”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家中杂事【3章,第1章】 胡氏对军旅之事不是很懂,却知道眼前自幼生活在乞活军的“儿子”并不简单,对他的话语也没有怀疑,而是将转到让人倍感压抑事情。 “赵夫人虽哭闹不已,陈将军却未有在陈英儿事情上多言一句,只是……狄将军又该当如何?” 陈启国一阵低头…… “九叔……如何说?” 一阵沉默…… “陈将军说……这是命,咱得认命……” …… 见他不开口,胡氏轻声叹气,说道:“阿娘与陈将军仔细商讨过,狄将军……若是有性命危险,依照石虎大王的脾性,狄将军早就死在了邺城,之所以留着也是作为人质,只要并州没有敌意,狄将军、陈英儿也无任何危险,只是……只是陈将军并不愿意狄将军、陈英儿成为信儿的羁绊、套索。” …… 陈启国抬头看向有些担忧的胡氏,一脸淡然说道:“俺搂着九姐时,认认真真想了下,十年内,俺不想与石虎大王为敌,原因万千,最重要的一个,还是孩儿的根基不稳,并州族众驳杂且人丁不足,如今俺又抢了漠北草原部族人丁,若要将他们真正变成凝聚不散的拳头,这需要时间,再俺看来,十年也只是个开始,至少需要百年才能真正相互凝而不散,才会认可自己大同郡、草原都护府的身份。” 陈启国叹气道:“石虎大王并不信任孩儿,需要在俺头上加上一个锁链,如此才能彻底安心,英儿、狄叔入邺城或许也是个契机,一个缓和双方关系的契机,不至于石虎大王老是盯着俺们……当然,不盯着俺是不可能的,可若有个锁链,年老的虎王也可以安心了不少。” “所以……俺想亲自走一遭邺城,带着儿子、九姐去一趟。” 胡氏猛然站起,一脸惊骇看着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开口拒绝。 “不行!绝对不行!我儿绝对不可前往邺城,曦儿、九娘都不许!” 看着她一脸坚决,陈启国心下没由来一阵感动,伸手抓住她手臂,将她重新拉坐在床榻上。 “孩儿没有想要留在邺城为人质的想法,曦儿、九姐也不会,只是纯粹去邺城看望看望狄叔、陈英儿,去看望一下,这是态度,是孩儿重视狄叔、英儿的态度,越是重视,石虎大王才会感觉到手里的锁链是真实的。” “这里有正兵骑一万五千,役兵三万,前后左右四旗加在一起也有一万,算是五万骑吧,孩儿就带着五万骑前往邺城,告诉石虎,俺可不是软柿子,逼急了俺,俺照样有掀翻他的实力,如此,他有锁链在手,也不会如何逼迫俺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不起,俺的孩儿年年去觐见他一次也就是了。” 胡氏一阵皱眉,很是疑惑看着他,说道:“信儿,你与阿娘老实交待,是不是为了九娘才被迫想的如此话语?” 陈启国一阵沉默,低头错开她眼神…… “是……是与九姐有关,这也是没法子的最好法子,俺知道九叔、周叔、杨六叔他们的想法,前几日俺还与九姐说过,此时与石虎大王小打小闹没关系,可若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倒霉的不仅仅是根基不稳的咱们,还有无数无辜百姓。” “咱们看似人五人六,实则不堪一击,只需击败咱们一次,看起来的高楼大厦,顷刻间即会坍塌成一片散沙,因此俺不愿居住在晋阳,临各方围攻石赵之时,正值石虎大王敏感之时,俺才带着人离开大同郡,尽可能避免引起双方真的闹掰了。” 胡氏微微点头,一阵沉默后,说道:“此事你先莫要决定,等阿娘与各老商议下,但你要知道,一旦你去了邺城,今后很可能会有调你或并州军卒向南,也可能会有难以承受征纳钱粮之事,这或许是个无底洞。” 陈启国想也没想,直接摇头说道:“俺心下有火,很想很想领兵杀到建康城下,为枉死的十数万汉民讨一个公道,理智又告诉俺不能做。” “南方俺是不会去的,钱粮啥的俺也不准备给了,俺自个还穷着呢!” 胡氏一阵苦笑,心下却是松弛了不少,听着他语气也算明白了些他的轻重来。 虽是要去邺城,轻重却是不同的,为了情,为了并州所有人,两者是不同的。 两人说了一些零碎话语,了解了并州人口增长、耕种、棉花、炼铁炉子、学堂……种马下崽情况,听他问起种马之事,胡氏更是笑骂抽打了下他肩头,笑骂他的不务正业,最后更是将他赶出大帐。 大战之下,幽州之地逃难入并州的不少,关中也有些主动逃入河东郡的,再加上二哥赵封抢了了人丁,杂七杂八加起来有小五万汉民。 陈启国的强行迁民蛮横下,汉民增长……应该是人丁的增长极为困难,很多百姓很是犹豫他的强行抓人下,是否真的会善待了百姓,再加上一些人刻意制造谣言,以至于逃难进入并州人丁并不是很多。 有时候,陈启国每每想到,晋国只是随意招了招手,就会有无数汉民携儿带女千里相投,自己撅腚刨土、求爷爷告奶奶,偏偏就是不如他人,想到汉中旬日间获得十数万汉民,冯勉旬日间得了五万军卒,七哥司马台随随便便就有五万军卒,想起如今枋头竟有十五万兵马,自己拼生拼死,每每都要赌上一切,每每都要推出所有筹码,这才有了这些军卒,才有了个不能输……哪怕输一次都不行的地盘,每每想到这些,心下总是感慨连连。 人丁增长不多,耕种情况还算不错,所有百姓都很卖力,在新式耕犁相助下,耕种田地也大幅度增长,只是把人累了个半死,未来的耕田面积注定不会再有大幅度增长,耕种问题解决了,收割却是要了人命,也只能耕种出三十万顷田,一人五十亩,成年人勉强可以,若是老弱妇孺,五十亩田是无可奈何的,也幸好不全是同一种粮食,麦子有春、冬之别,谷子、大豆、水稻收获时节也不在同一时间,各郡县有早有晚,军卒、百姓相互帮助下,算是勉勉强强收获了。 谷仓满满,仅百姓、军卒缴纳的粮食税赋就有七百万斛,在饭菜没有油水情况下,一人一年食用十斛粮,五万正兵可食用五十万斛粮,战马五倍于军卒,两万匹战马需粮百万斛,刀枪剑盾、弓箭……等军用器具需十倍几十倍等同粮食,仅每一名军卒身上所持兵甲器具,一年至少要消耗百斛粮,仅此一项就是五百万斛,另有衣物、柴米油盐酱醋茶、车辆……各种看得见看不见的消耗,这还只是吃喝、用品,正兵是需要钱财兵响的,一个月五百文,将来会提高到一贯钱,如此之下,五万正兵一年的兵响就是六十万贯,正常粮价,一贯钱可买四斛粮,五万正兵需差不多二百五十万斛粮,五万标准正兵,即五万职业兵,至少需要一千万斛粮食。 这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负担,也幸好,他的军卒都是屯田兵,基本上是自己养自己,所缴纳的赋税是绝对不够发放的饷银之数,这需要府库赋税补足,衣甲器具原本就有些,尽管差一些,尽管大多都是抢的和自造的,也还是勉强够用,暂时不需要另行支出。 税赋收入七百万斛,十税一下,六十万人大致收获七千万斛粮,足够所有人吃上十年粮食的,这是陈启国没有想到的,他没想到拼命种了一年的地,竟然够自个吃上十年的,在他印象里,三十万顷田,好像连整个并州一成土地都没种完,只是捡最容易耕种的田地种的,咋就够吃十年的呢? 秉承着家有余粮心不慌原则,根本不用他开口,所有百姓就自个商议着修建粮仓之事来,uu看书.uukanhu 并州之外正在忍受乱战下易子而食凄惨,刚刚发财了的百姓不放心,也不嫌麻烦,各郡县除了留下当年食用粮食,全往晋阳,往大同郡输送,晋阳、大同郡也因此修建了两民两官四个粮仓土城,按照百姓存储数量进行记录登记,也不怕陈启国侵吞了百姓粮食。 棉花种植也很顺利,去岁只一两亩苗秧栽种了一百四十亩棉田,今岁千百倍增加种植,除了将领们每人先弄了几床被子外,剩下的也不知多少,全被库存在平城小心保存,等待着陈启国处理。 矿山、铁矿炼铁炉子产出也不错,生死危机下,无论是不是矿山上矿奴,还是老弱妇孺,农闲之时,总是主动上山砸石头,不仅仅是百姓,即使是军卒,无论是正兵还是役兵,都会主动去矿山砸石头,因为他在离开大同郡时说了句话语。 “送去炼铁炉子两百斤矿石,免费给一个锄头,两百五十斤给一个铁锨,三百斤给个铁叉子……五千斤给个单刀耕犁……” 用石头换家用农具,换牛羊,换刀剑,换兵甲……但凡可以换的,陈启国就给换取,话语放了出去,根本不用招呼,无数百姓自个就去了山上挖石头,从作坊里换取自己需要的农具,虎子手下工匠一再增加学徒,都增加了近千半大小子,也还是无法做出足够百姓换取的农具来,只得一一记下欠下的债务,库里堆放的生铁也不知多少,为此专门建了个小城,唯恐发生变故,专门用来储存、保护生铁,虎子嘴里也不时叨咕埋怨师傅没事跑去关外作甚,埋怨他没将所有本事留下来再跑了没影……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下之将,人臣之将【第2章】 粮食获得巨大丰收,矿石在“贪婪”的百姓齐齐动手下,生铁量大幅度增加,虎子主持下,又增加了四座炼铁炉子,所有人都向着希望未来搀扶奔走,听着胡氏话语,也让他在得知狄靖等人凄惨后,有了些许笑意。 唯恐九娘的悲痛影响到了儿子,小曦儿跟随着他的三娘睡在西侧大帐,在返回中军大帐前,静静看着躺在孙尚香怀里熟睡的儿子许久…… 他却不知,一队裹着狐裘皮子女官自南而来,就算知道也不会分出太多注意力。 一连三日,九娘没有喝下一碗汤水,陈启国恨恨将碗筷摔砸在地上。 “九姐!你是折磨你自己,还是折磨俺,折磨曦儿?!” “入川蜀大小乞帅死了个精光,冯家堡死了个精光,入关中晋军死了个精光……可狄叔还活着——” “你想去邺城是吧?” “好!” “俺带着你去——” “你想把狄叔接回并州……没问题!俺拿曦儿把狄叔换回来——” …… “大郎……别送曦儿……大郎……别送曦儿……大郎……” 看着泪水涂满脸颊的她,陈启国心下一阵剧痛,将瘫软在地的女人抱起,不理会一屋跪地低头婢女、仆妇,大步走出大帐。 “来人,准备爬犁!” 陈启国大怒,没人敢劝阻,看着他怀抱着不住啜泣女人,胡氏伸手拦住了欲要上前的孙尚香。 “看顾好曦儿就好,其他的……交给信儿吧。” 胡氏轻叹,无数人慌乱准备爬犁,大将孙昰也不敢触怒八弟,忙领人上马,三千骑紧随护佑在旁。 没有任何目的,整整五日带着她四处乱逛,狩猎、爬山、扛着儿子疯跑…… 陈启国、陈万曦父子两人在原野中堆了个硕大的胖娃娃,父子两人正全力拍打着身前巨大的圆脑袋,只要将雪白胖胖大脑袋安装在巨大雪人脖子上,一切就算完事了。 “娘~” “快来快来……” 儿子招手,九娘勉强露出个笑脸。 “曦儿……” “赶紧的,好不容易陪着儿子玩一次,真是的……” 陈启国嘴里说着,双目却是微微一缩,远处出现一队拖着马匹骑队,高大身躯站起,轻拍了两下儿子脑袋,大步走向九娘,强行将她身子掰转过来,双目看向儿子。 “事情发生了,能做的只能坚强面对,九姐不仅仅有九叔一个爹爹,还有曦儿,还有俺,还有并州几十万百姓,身为主母……悲伤也好,愤怒也罢,咱只能悲伤一时,愤怒一时,因为……还有无数事情需要咱们去做。过些日,俺……陪着九姐去看望看望九叔。” “大郎,别去……” “放心吧,不会有多少危险的,一切有俺呢,不过……九姐可不能再如此,不为自个也要为了咱的儿子,狄叔会不喜九姐不管不问狄家子孙的。” 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消瘦了许多的肩背。 “九姐,咱们早就说好了的,俺若死了,你就不活了,俺还……还没死呢,俺不许……不许九姐为了别的男人死了,哪怕你爹都不成,俺……俺会吃醋的……” “呜呜……呜呜……” 沉闷呜咽撕扯着他的心脏…… “九姐,曦儿在旁边呢,会吓着他的……不哭不哭……过几日,俺带着九姐走一遭邺城,可别给俺……给狄叔丢了脸面,邺城的人来了……不哭不哭……” “嗯……嗯……” 哽咽点头,却难掩压抑哀痛…… 陈启国又紧紧搂抱了下,双手捧着梨花带雨的清瘦,原本的婴儿肥圆脸已经消失不见,看着消瘦憔悴的清瘦,心脏再次一阵刺痛,重重亲吻着她的额头。 “行了,咱们是乞活军,是并州军,没什么可以击垮了咱们,没有!” 陈启国推开了自己女人,“啪”一个捶胸礼,转身大步走向已经被亲卫拦截了下来的邺城使者。 董从云并未因军卒伸手阻拦而羞愤恼怒,远远看着高大男人拥抱着女人,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孩童,看着没有脑袋巨大雪人娃娃……心下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咯咯……” 踏雪沉重脚步让人倍感压抑,一干銮仪卫女卒手掌不由按住刀柄,充当了亲卫头领的孙昰双眼微眯,冷漠的脸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高大身影,衣着普普通通,如同草原胡人一般无二的破旧皮子,除了腰间怪异的牛皮腰带外,与草原牧民一般无二的破旧皮子、破旧靴子。 仰头看着刚毅面容,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男人只有十七八岁,董从云却知道,眼前纵横万里草原的男人只有十七八岁。 两人对视数息,谁也没有开口,数息后,董从云微微抱拳躬身。 “小女子见过石将军。” 看着眼前狐裘女子,看着曾被俘虏过的女子,见她微躬抱拳,数息……抱拳还礼。 “姑娘是大赵国女太尉,地位远在石某之上,没必要太过自谦。” 陈启国上前走了两步,与她肩并肩,看着眼前一干蒙面銮仪女卫,语气不平不淡。 “姑娘前来塞外苦寒之地,不会是大王心疼俺,准备又要给俺换一个温暖舒适的窝了吧?” 董从云心下叹息,转身看着一干按刀銮仪女卫,温声说道:“将军为大赵国北疆安稳南征北战,今岁天下又动荡不安,大王得知将军亲属身居危地,本想着将人安全接出,只是……只是那……” 陈启国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大王的宠信,末将感激不尽,发生此等惨事也是因那冯家恶贼,生生死死也就这么回事,拿起刀子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把命,把生死摆在了命运天平上对赌,赌输了,岳父他们也怪不得他人,大王能给岳父留下一口气,已是大王仁慈。” 董从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声轻微叹息,说道:“大王本想着将狄将军送还并州,只是狄将军情况并不是很好,邺城有天下最好医者,所以……” “呵呵……” 陈启国轻轻一笑,点头说道:“姑娘没必要如此小心,邺城有最好的医者,岳父身受重创,能活下来也还是老天爷怜悯、大王仁慈,大王能替俺照顾一二,俺心下是感激不尽的,还请姑娘回邺城时,与大王说上一二,就说……来年春,俺会带着妻儿前往邺城看望岳父,顺便也想陪着大王狩猎一二。” 董从云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很是疑惑微微转头,迎来的确实淡然一笑。 “姑娘没有听错,来年开春后,俺会去邺城看望岳父他老人家。” 又拍了拍身上破旧皮子,指了指眼前銮仪女卫身上狐裘皮子,笑道:“俺名下将勇三十万,可俺还是穷的连件像样的皮子都无,听说大王的上林苑中豢养了不少狐狸、老虎、豹子啥的,也正好可以整上一身像样衣衫,省的被天下人取笑了大王名下之将。” 董从云又是一阵错愕,不由摇头苦笑,说道:“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又有‘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五善四欲,大王虽一时恼怒将军薄了颜面,虽以‘七德’相称将军,心下却知将军实为‘八德’将军。” “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五善四欲当出自武侯《将苑》,八德取自《孙子兵法·计篇》‘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一句,将军又增了‘忠、义、明’三德。” “《孙子》言‘智、信、仁、勇、严’五德,将军言‘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小女子也有所悟,只是不明,将军因何不将‘忠’字在前?” 陈启国微微偏头看着眼前女子,神色尤为郑重,良久才微微点头。 “《孙子》言‘智、信、仁、勇、严’五德,《九变》言‘必死,可杀;必生,uu看书 ww.uukansu 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将之五危,《管子》言‘知形、知能、知意’三意,《司马法》言‘仁、勇、智、义、信’五德,《吴子》言‘理、备、果、戒、约’、‘威、德、仁、勇’五慎四德,又有‘气、地、事、力’四机,《六韬》言五才十过……先贤皆对将领之‘德、才’进行诸多评论,姑娘可有见先贤将‘忠’字置于诸德之首?” 董从云双目一呆…… “兵者,刃也,国者,四方域也,守家护国,兵之责也……” 陈启国张了张嘴,想要再解释,猛然想到自身处境,要是石虎让自己去平定高压下的叛乱,这可咋办? 嘴角又是一阵犯苦,说了这句话语,犹如自打嘴巴一般。 沉默片刻…… “仁者,天、地、人;义者,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仁、义在前,不是不忠,而是对‘天、地、人’、对‘天、地’之道忠心赤诚。仁、义在前,乃天下之将;忠字在前,乃人臣之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大王恼怒,只是因为大王想要的是人臣之将罢了……” “……” “姑娘说的也不对,俺并不是什么‘七德、八德’将军,俺还达不到先贤所言‘天下’之将地步,顶多……顶多是为了活命、吃饱肚子的乞儿罢了。” 陈启国正要低头踢去黏在脚下厚实积雪,刚要抬腿,却不知九娘何时抱着儿子站在身后,看着她脸上呆滞,一阵错愕…… “大郎……咱……咱别去……别去了邺城……好不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难缠的董太尉【3章完】 看着自己女人一脸哀求,陈启国什么也未有多说,一手揽着她腰身,一边轻轻帮着她抹去眼角泪水,轻声安慰道:“放心吧,石虎大王不会砍了咱们的脑袋的,咱们只是去看看岳父,若是九姐喜欢,在邺城小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大郎……” “无碍无碍……无碍的……” 看着他怀搂着只能算是中姿的女人,听着他轻声安慰,董从云一阵沉默…… “夫人不用太过担忧,大王若知将军、夫人前往,必是欣喜异常,绝无夫人担忧之事。” “呵呵……” 陈启国“呵呵”一笑。 “走吧,天寒地冻的……一起回定北城吧。” 心知自己女人为何突然不愿前往邺城,对她愈发又疼又怜,没有骑马,夫妻两人挤在一辆马车中,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儿子手拿着小马鞭不住挥舞,驱赶着老马拖拉着爬犁,孙尚香一干女卫左右护在两侧,更外围则是三千蒙着皮毛面罩骑军。 与孙尚香一同驱马伴随的董从云,看着眼前老马拖拉着普普通通爬犁,有些不解说道:“石将军今岁自大同郡北出长城,听闻拓跋将军所说,将军于漠北草原大涨我大赵威风,仅牛羊数以百万之多,为何仅用一老马?” 陈启国低身从爬犁角落里拿出个尚还温热酒囊,伸手递向一脸不解的董从云。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马也有老马的志向,若真的不使用……唯一的结果就是死亡。” 陈启国仰头饮了口酒水,微微抖动了下缰绳,笑道:“阵战了一辈子,临老了,上不了了战场,拖拉拖拉些货物也算是发挥发挥最后余热,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说好听些,俺这叫怀旧、尊重,说不好听的,俺这叫抠门,只是拖拉爬犁游玩一下,没必要浪费太好的战马,而且老马性情温顺,拖拉着俺媳妇、孩子,俺也放心些。” 董从云不由一笑,说道:“抠门……小女子可是听说了,将军仅征百姓一成赋税,这可不是抠门呢!” “呵呵……太尉大人,难道没听人说起俺立石碑之事?”陈启国又是一笑。 董从云一愣,摇头苦笑道:“天下间,不允许名下将领私占田地者,唯将军一人,只是不知,将军又如何让那些将领们心满意足,不造将军的反呢?” 九娘一阵不喜,转头就要恼怒,陈启国却抓着她小手微微摇了摇,脸上却笑容依旧。 “心满意足……换了石虎大王不允许俺占了田地,俺的心下又怎会心满意足?” 董从云神色陡然一肃。 “石虎大王什么都未有给了俺,没有兵甲器具,没有一粒粮、一尺布的俸禄,若再不给田地耕种自养自食,纵然是个傻子,那也绝对不会满意的,可若给了俸禄、给了名下军卒粮饷、衣甲器具,给了他们随时可以赚取功名利禄的精锐军卒,凭什么还讨要多余的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呢?难道有了已经训练出来的军卒,非得使用他们不成?换了个将领就一定打了败仗?” “呵呵……” “太尉大人太过在意了将领,其实吧,军卒才更为重要,只要不是很懦弱愚蠢,手里有一支足够强悍军卒,照样可以纵横天下。” “当然,俺手下大大小小将领们,心下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爽俺不让他们私占田地,可那又如何,这就是俺的规矩,人丁不足以养活军卒之前,他们只能受着,若是不想受着……只有自己脱去俺的衣甲滚蛋!” 董从云一脸惊愕,很有些想不明白,难道手下军卒不会跟着逃跑? 陈启国自立了这规矩时,名下军将就多有不满,可陈启国的“一成”赋税待遇真的很好,至少在当前是如此。 军将,只要拉走千把几百军卒离开,无论投靠了谁,待遇都不会差了,可那又如何,可以得到奴隶、土地的永远只是将领,即使一个小小伍长也是可以得到几个奴隶耕种,唯独底层的军卒不行,混来混去,跑来跑去,除了可以填饱肚子外,无论胡人军卒,还是汉民辅兵,无一例外的一般无二,直到死在路边,也还是一无所有。 军卒的根基是百姓,满足了百姓也就满足了军卒,也不是没有一些永远无法满足的**,但这些人并不是军中的主体,并州军也绝不会让他们成为主体。 一些私下里手段也不足以与人道,陈启国也不准备与一旁的女人多说。 董从云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从传回的密探中,知道眼前的他并不是时时刻刻坐镇将军府,时不时闭关炼铁,时不时四处乱走,除了更多注重军纪外,好像也无太多出彩之处,可偏偏就是如此,名下大将竟无一人反叛逃离,想着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大将作为…… “石将军,难道陈家八虎真的是铁板一块,真的愿意永远这么……听将军的?” 陈启国一阵无语,五哥孙昰一脸恼怒转头看来。 “呵呵……” 陈启国冲着一脸恼怒的孙昰咧嘴一笑。 “五哥,你也莫要这么瞪眼恼怒,董太尉话语也没有说错,若俺身上金衣玉带,身子下面乘坐的黄金马车,哥哥身上却是衣衫褴褛,哥哥若不与俺打上一场那才叫怪了呢!” 孙昰一阵沉默,瓮声瓮气点头:“八弟所言也是有理,只是八弟并比俺吃的好、穿的好,咱们兄弟吃的喝的用的,也都是自将军府拿着各自的俸禄。”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俺都要吃着自己的俸禄,各位哥哥们自也不能乱了规矩,打小就是在乞活军长大,知道穷苦时该如何度过艰难。” “嗯,俺们晓得,不会真的与八弟置气不满的。”孙昰点头。 陈启国咧嘴一笑,又看向董从云,说道:“这就是俺们自幼长大的兄弟,若真的有啥不爽,在校场上拳脚一番,再灌了个大醉,倒倒肚里委屈不满,醒来也就没啥大不了的。” 董从云一阵沉默,叹气一声,也不明白她摇头是何意,陈启国也不想去追究,自己性情、作为与这个时代有些不同,邺城想要更多了解也在其理。 正待陈启国以为面试初试已经过去,没想到董从云再次开口。 “建康有一晋将,名骷髅司马,与憨牛牛阚、瘸子赵封、滕九腾?、崔七崔震、大头孙昰、六子马峒,以及石将军并称陈家寨八虎,有流言称,汉中乞活军乃石将军之族,汉中乞活军投靠了建康,有流言称……石将军也会投靠了建康,不知将军……可否解惑?” “呵呵……” 陈启国再次咧嘴一笑,手指指了指正阴着脸的五哥孙昰。 “董太尉,看到没,刚刚开口的五哥,就是大头孙昰。” “并州左军将军府,主将憨牛牛阚,副将崔七崔震;后军将军府,副将瘸子赵封;右军将军府主将六子马峒,副将滕九腾?;大头孙昰俺中军旗重甲骑军副将,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是中军重甲步军副将……还有并州将军府兵部、民部陈九、周横、杨六郎、李元旦、王方侯、周勇六司马,还有些营帅、队帅、什长,还有些各郡县郡守、县令、丞、尉、主簿、书佐……出身渑池乞活军。” 董从云一脸惊愕,在汉中乞活军反叛后,邺城大差不差也知晓这些事情,对他如此光天日下说了出来,还是有些震惊、疑惑。 “军中大多分为汉、胡两系,汉民一系军将、官吏多出自渑池乞活军,胡民一系多出自上洛郡北营、阿爷的北宫卫一系,这没什么道理可言,谁让他们是最早跟随俺的军将,若是哪个不服,可以通过军、吏考核胜了他们。” “哼!” 孙昰重重冷哼一声。 “俺就是渑池乞活军一部又咋了?当年陈川部不也还在枋头、上白?那李农可以为邺城大司空、石闵可以为冠军大将军,uu看书.uukanshuc难道八弟还不能成为并州将军,俺大头孙昰不能成为并州副将咋了?” “哼!” “人各有志,死马成了江南五杰,那是死马愿意,与俺们何干?” 在汉中大小乞帅惨况传入耳中后,孙昰就对七弟司马台很是不满,语气也极为恼怒不悦。 陈启国心下一叹,看着拧着眉头的董从云说道:“董太尉想来早已知晓了俺们并州上下的事情,也当知晓,若俺们真的想要反叛,那桓宣也不会死在斜谷口,当然……若是知晓因他之故害了俺的岳父,俺也绝不会让他活着回建康!” 董从云猛然抬头,一脸正色说道:“石将军……小女子可不可以将这句话理解为,若无那冯勉之事,若五皇子领赵军杀入汉中,砍了狄将军的脑袋,将军就会与邺城为敌,可否如此?” “你敢!” 九娘大怒,眉毛登时竖起,就要在还在缓慢向前的爬犁上站起身,陈启国忙将她抱在怀里。 “假如……董太尉说的是假如……是假如……” 陈启国忙手忙脚乱安抚暴躁的媳妇,很是埋怨瞪了眼依然肃然的董从云。 好一会才将媳妇的情绪安抚了下来,这才似笑微笑看向董从云,说道:“将军百战死,上了战场,拼杀之下谁敢言一定活了?若真的死在了战场,也是军将们的宿命,怨不得他人,况且,俺也不相信石虎大王会杀了岳父,作为人质反而更好一些,俺觉得……石虎大王更愿意把俺拴的死死的。” “你说呢,董太尉?”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愿意和催债鬼【3章,第1章】 “石将军……你愿意被拴着吗?” 董从云一脸冷漠,空气莫名沉重压抑,所有人都紧按着刀柄…… “呵呵……” “不愿意!” 陈启国直接给出坚定答案,董从云身体莫名一抖,清秀、周正面孔一阵惨白……缰绳只是轻轻抖动,一声低不可闻轻叹。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石虎大王不是个让人放心的君王,别的不提,自俺入了并州后,他的所作所为,俺如何将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中?若俺说愿意,太尉也是不信的。” …… “岳父在你们手里,又没什么法子,只要石虎大王不太过分,俺也就这么回事了,先说好……他是君俺是臣,这没问题,将俺当做铁弗部、拓跋氏、宇文氏就行,其他的不能太过分!” “第一,俺是穷光蛋,别想问俺讨要钱粮啥的,若他付出了些还罢,自俺在上洛郡任劳什子郡守,一直到现在,石虎大王也未给俺发放过一粒米一粒粮的俸禄,俺不讨要钱粮,石虎大王也别眼红俺刨土种出来的东西!” “第二,俺不去南方、不去西方,调俺攻打鲜卑人没问题,路途太远的俺不行!” “第三……第三……不能强迫俺不喜欢做的事情!” 陈启国一番话语差点没把董从云气笑了,这还是要俯首称臣吗? “俺是实诚人,这是俺心里话语,若不答应,俺也没法子,若换了个说话算数君王俺还能相信,可石虎大王能让人相信吗?俺若啥事儿都听他的,估摸着他就又该想着法坑俺,最后会如何?岳父还是得死,老婆孩子身死,俺的脑袋要被砍了,并州几十万百姓也甭想好过了!” “董太尉,咱俩换一换,你来做并州将军,你来告诉俺,你会相信石虎大王吗?你会甘心把自己小命交到不靠谱的石虎大王手里吗?” “当然信……” 看着她大汗淋漓,很想坑她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行吧……俺也不害了你,俺的话语说了很清楚,若石虎大王答应了,俺开春就去一趟邺城,老老实实行君臣之礼,石赵之名在一日,俺做一日石赵守边之臣,石赵没了……那也管不到了俺,为了表示敬意……俺……俺卖给石虎大王五十万斛粮食,一千文五斛粮,另外附送一千匹战马,三千头羊。” 听到“五十万斛”粮,董从云精神一振,看着一脸肉疼的男人,犹豫说道:“代王给大王献了……两千匹战马、两万头牛羊,大王的意思是将军总不能少了……五千匹战马、五万头牛羊……” “石虎大王他疯了?!” 陈启国声音陡然拔高三分,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眼前面色微白女人,又重重吐出一口气息,情绪缓和了不少。 “俺也不瞒董太尉,原本俺是要出了长城寻龙城麻烦的,可俺刚来了草原后,却发现拓跋什翼犍和刘务桓两个混蛋正四处乱抢漠北高车一族,等俺发现时,两个混蛋已经抢了好几万人丁,牛羊更是数百万,俺这才放弃了龙城,与他们争抢高车族人丁,关键是……肥羊都被他们抢光了,看着俺是抢了点人,可都是丢下部族牛羊逃跑的穷光蛋,还要俺养活的一帮穷鬼!” 陈启国又是一阵急眼道:“董太尉,去岁大战,关中多惨俺就不说了,至少是没粮食给邺城是没错的,能给邺城粮食的也就河北、河南、山东、淮河之北。” “河北被北燕慕容氏扫了小半地盘,也应该没多少粮食,河南……襄阳、樊城还正打的血头血脸,战事一起,石虎大王势必要征粮的,河南距离襄阳、樊城这么近,估摸着祸祸的也差不多了,临近淮河估摸着早就千百里荒草一片,就算有人,建康欲要攻打邺城,能跑的百姓也跑的差不多,咱这还没算几位王子前往各州之事,如今的邺城还有粮食可用?想来此时邺城粮价也该是一日十变了吧?俺就纳闷,五十万斛粮食,一斛粮食相当于一头羊,牛羊宰杀了就得吃掉,粮食想存放几日存放几日,五十万斛粮食怎么着也不比五十万头羊少了吧?” “可你的粮食是要钱财的!”一女突然开口。 陈启国也不认识开口女人,指着她鼻子就是一阵大骂。 “你个混账女人是猪头吗?” “一千文钱五斛粮食,邺城粮价多少,一千文钱能买一斛粮食吗?百姓有粮食卖给你吗?你就是抢,你能抢到多少?” “一个个都是猪脑子,老子若是真的想落井下石,老子就该卖你一千文一斛粮!” 陈启国大怒,猛然一摆手臂,很是不耐烦道:“一千匹战马不变,五万头牛羊……俺用两万头牛羊补上四千匹战马,一千匹战马、七万头羊,粮食一粒都没有,俺自己拉粮食去邺城贩卖!老子还就不信了,五十万斛粮食还赚不回来几万头牛羊!” “石将军……” “别说了!石虎大王想要的牛羊俺给了!” 陈启国一阵烦躁,也不赶着老马了,直接将缰绳扔到冷着脸的媳妇怀里,自个用着粗大手指堵住耳朵。见他如此,一干人很是无语。 粮贱伤农,自上洛郡时,也就今年能够正儿八经种一次田地,并州上下很是拼命,回头一看,竟然种了数年都不用忧愁的粮食,如此就只能储藏起来。 大混战之下,就石虎父子、石赵上下权贵们的尿性,根本不用去一一探查,陈启国也知道各地都是饥荒之时,只是此时正值滴水成冰寒冬,这才无法看到边地乱窜流民。 九娘心下不愿贩卖粮食给邺城,孙尚香从来不会轻易插嘴,听了两者差价如此之大,心下也很是赞同自个贩卖,对白白给石虎牛羊,心下也有些不怎么舒服,却还是相信“大郎”肯定是对的…… 见它堵住了耳朵不愿与人说话,董从云很是责怪看了眼身边女子,想要张口讨价还价,最后还是闭嘴不言,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黄绫圣旨。 “石将军,大王的旨意。” 黄绫圣旨送到眼前,陈启国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堵着耳朵,自顾自扯开一目十行观看了一遍。 “不去!谁爱去谁去,反正俺是不去!” …… “石将军,襄阳、樊城若不能尽快结束,遭苦的还是百姓,还请将军可怜可怜些百姓之苦。” 董从云一阵轻声叹息。 …… “好像俺一去,建康就大败一般……” 陈启国轻声嘀咕一声,心下终究还是一阵叹息。 “虽俺不知襄阳、樊城是怎么回事,但这已不是俺去了就是可以解决了的,不言枋头苻家与俺的恩怨,就是可以胜了建康兵卒,苻家也是不会允许的,况且俺此时正在长城之外,需要多久才能抵达樊城?” 董从云双目猛然一凝,沉默稍许,一脸郑重抱拳行礼。 “还请将军教我。” 陈启国抬眼,数息后,微微摇头,说道:“董太尉心下当是已有答案,又何必如此?若大王真的想要结束这场厮杀,一封信件,一小儿之语即可,又何须如此忧愁?” 董从云眉头成了个疙瘩,陈启国却将石虎奏折还给了她。 “若南北五杰真如其名,初时或许很难,但在此时,想要击败对方都很简单,除非他们只是浪得虚名,或是……那啥……吭吭……反正俺是不去江南,去了也还是自己带着口粮,几千里跑过后,不仅不会将岳父还我,兴许再次抄了俺的老窝,抢了俺媳妇。” “俺可是听说了,石虎大王最是喜欢抢美女,俺媳妇这么俊俏,若丢了,俺想哭都来不及,总之就是不去!” “董太尉回去就跟石虎大王说,他的敲竹杠,俺捏鼻子认了,不过不能太过分,他的太武殿随便用刀刮两下,掉的渣渣都比俺一身破烂值钱,俺这么穷,u看书 wwuuknshu 俺也没问他讨要过一文钱,老是想坑俺,能换个人成不?” 董从云又是一阵苦笑,看向远处无数帐篷围拢着的土城,心下又不知在想着什么…… 胡氏出城迎接,让陈启国想不到的是虎子竟也跑来了此处,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 “你不在作坊里待着,咋跑来了这里?大同郡被石虎大王捅了屁股?” 虎子一五大三粗的汉子,被踢了一脚也不敢反抗,苦着脸说道:“师傅,您老还是回作坊吧,俺都欠了好多债了,再不还了债……师傅,俺是真的撑不住了,您老赶紧回去看看吧!” “脑子!脑子!你的脑子呢?!” 陈启国很是恨铁不成钢,很是恼怒戳着并州大匠的乱糟糟大脑袋。 “穷则变,变则通,啥事都是师傅教你你就会,师傅不教就麻瓜,老子看了,你这混账这辈子都甭想成了大匠!” “师傅……俺……俺就是师傅的学徒……” “还说?” 陈启国一瞪眼,虎子也不敢抬头。胡氏上前劝解道:“信儿出来也有一年了,也该回去处理一些将军府事务。” “是啊,师傅,俺来的时候,九叔还特意嘱咐俺,让师傅回大同郡呢!”虎子忙点头应和。 陈启国也觉得确实该回大同郡一趟,见到虎子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很是戳了下乱糟糟脑袋。 “他们一戳乎,你就叭叭跑来是不是?欠债……咱是不还债的人吗?!” “哼!” “尚香,通知所有大小营、队帅,明日军议!”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儿是天下之将【第2章】 “格尔根,你取了什么名字?俺可听说了,若是没有汉人名字,大将军就要剥了族众……” “你懂个屁!” 格尔根很是白了一眼眼前猥琐老头,不满道:“什么格尔根,俺叫陈尔根!啥都不懂……还剥了族众,女司马大人说了,这是要给俺们请‘小单于、小汗’之名,小汗就要有汉人名字,没有汉人名字就不是小汗!” “俺也听女司马说了,今后咱们就是都护府下小汗,好像还要从咱们人中,选出三个万户任都尉……” “此事真的假的,真的要设万户……” “大都护来了,大都护来了……” “哗啦啦……” 一阵人员乱窜寻找自己的位置,唯恐坐错了位置,唯恐得不到刚刚让人心脏狂跳不已的“万户”都尉一般。 陈启国在前,胡氏、九娘在后,再之后是孙尚香、孙昰、石敢……也不知为何,董从云也尾随在后参与今次军议。 “升帐!” 孙尚香开口。 “轰!” 杂乱不已众多大小头领慌忙站起,甭管以前他们是如何的尊贵,此时只是陈启国的俘虏奴隶,只是他名下大小军户头领。 “大将军!” 看着杂乱数百人,陈启国心下腹诽不已,面上却不带一丝表情。 “坐吧。” …… 看着一干人一一坐下,并无哪个敢交头接耳。 “想来你们都是知道了些事情,不错,你们将成为一族小汗,但是所有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名字!” “杂七杂八的老子也觉得心烦,就以汉姓为准,弄好了姓名,本将军会上奏邺城大王,这也只是走个过场,你们从今日起就是小汗。” 陈启国端起桌案上酒水,满帐三百来号头领却无人敢大声喘气,都知道坐着的将军尤为严厉。 “小汗,是你们的地位,也就是说,你们身上挂着营帅也好,队帅也罢,男人也好,妇人也罢,在草原的地位上,你们都是一般大小,营帅、队帅只是你们在都护府中担任的军职大小,与你们的草原地位没关系。” “或许你们会疑惑不解,这小汗究竟有啥作用啊?仅有营帅、队帅不就可以了?” 陈启国一一看向所有人,淡淡一笑。 “草原放牧不似中原耕种田地,放牧今日到了这里,明日去了那里,半个月可能就跑去了千里之外,期间会不会发生争执?发生了争执该如何解决?这就需要小汗们共同来解决。” “都护府名下分东西南北中五个都尉府,各位将按照所属区域归属五个都尉府之下,每个都护府常设十三个任事小汗,十三个任事小汗主持所属辖区内部族纠纷,产生纠纷的两个小汗若是不服十三个任事小汗处置,可在每年一次的辖区所有小汗大会上进行处置、表决,以人数者多为胜。” “每个都尉府下十三个任事小汗,每三年更换一次,每一个任事小汗皆由所辖所有小汗自行选出,以票多寡依次确定任事小汗。” “都尉府与都尉府也会产生矛盾纠纷,本着友爱互助、公平公正,当两个都尉府名下部族、族民发生矛盾、纠纷时,各都尉府当先自查自身过失,尽可能的友好解决,当无法解决时,当有另外两个或三个都尉府进行旁观,为牵扯方主持公平公正,主持方任事小汗当在二十五人以上,对此进行表决,当事产生纠纷的两个都护府不允许进行表决。” “当两个以上都尉府产生纠纷时,须由所有在坐小汗进行表决,以示公平公正。” “各都尉府名下设十三个任事小汗,每三年选一次,在此之上,由各都尉府共计六十五个任事小汗之中,选出十三长老小汗,长老小汉每五年选一次,主持五个都尉府下所有部族民务之事,若任事小汗、长老小汗意外病故,当再次选出,补足所缺之人。” “小汗管部族日常民事,队帅、营帅管对外作战、镇压内部造反作乱,两者各不统属,尽管现在你们既是小汗也是队帅、营帅,但这些事情要分了清楚。” “你们是本将军名下第一代小汗,既管族民也管族内兵丁,但你们或许会在死后,将两者分别传给喜欢的儿子、女儿,甚至其他人,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本将军不会过多掺和,今后的都护府也不会掺和这些事情,但是,你们需记住了,小汗、队帅、营帅并非是一成不变。” “民职小汗是为了管理部族,军职队帅、营帅是为了征战,作战就要有一定的本事,就算没本事,也要服从军令,小汗每三年要进行一次简单考核,考核由六十五个任事小汗主持,都护府进行旁观监督,同理,都护府考核名下营帅、队帅,则由长老小汗旁观监督,以示公平公正。” “本将军担任都护府大都护,直领漠南、漠中两个都尉府,漠东、漠西、漠北三个都尉府原则上,本将军是准备自你们当中选出,但本将军并不知道诸位本事如何,并不是很清楚是否有资格担任此职,所以……” 陈启国一一将人看过。 “本将军不管在坐的是谁,不管你是男人、女人,是营帅或队帅,不管你们之前是尊贵的部族首领,还是只是个奴隶,本将军给你们个公平,若是有意争夺三个都尉府,可以随本将军一同前往大同郡,在学堂、军中、各郡县府衙学习一年,一年后本将军亲自为诸位主持测试,择出都尉将军及所属各将。” 陈尔根也不知因何,大手突然举起,正要开口的陈启国微微点头,指了过去。 陈尔根忙站起,与军中无异叉手抱拳。 “大将军,俺叫陈尔根,是乌洛侯人,俺想……俺想知道,若俺跟着大将军入并州学习一年,俺……俺的族人当如何?” 陈启国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看向同样担忧的几百号头人。 “诸位若是有足够可以信任的兄弟、父兄、子侄,可以让他们督理,若是没有,又足够信任本将军,亦可暂留本将军名下,事后自行带离即可。” 这话语一出,厅堂就乱了,也忘了此时尚是军议。 “大将军,俺们绝对信任大将军……” “就是,大将军最是公正……” “俺愿意将族人暂由大将军看管……” “还有俺……” “俺愿意……” …… 陈启国没有理会正在争吵的各头领,低声与胡氏低语几句,不时抬头看向铁疙瘩一般的石敢,偶尔微微点头…… “梆梆……” 陈启国轻轻敲击了几下桌案,刚刚还争吵声不断地大帐顿时一静。 “大差不差事情就是这些,任事小汗、长老小汗由你们自行选出,给你们五日时间,前往并州的任事小汗、长老小汗自行委任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暂代,五日后愿意学习的随本将军前往并州,不管最后能否胜任,本将军也希望你们可以多学习一些本事,对你们没有坏事。” “散堂。” “轰!” 这一次起身比较齐整些,全都低头叉手抱拳。 “恭送大将军。” 陈启国微微点头,胡氏、九娘、孙尚香、一脸怪异的董从云……一一跟在身后离开大帐,刚出了大帐,里面比菜市场还菜市场,就差一点能把整个大帐掀翻了。 见他苦笑连连,董从云一脸不解道:“石将军,且不言大王还未答应都护府、五个都尉府之事,小女子只是不明白,为何要任事小汗?” 陈启国不可置否说道:“小汗就是中原村寨,放羊牧马的部族不似中原郡县,让他们自己管着自己就好。” “石将军可否详细些?” 董从云再次开口。陈启国瞪了她一眼。 “该说的俺都与你说了清楚,董太尉是不是也该回邺城了?” “……石将军,小女子是不是很令你厌恶?” “是挺讨厌的……” 董从云一愣,陈启国又是一阵叹息。 “你也不看看俺有几个可用的人,他们是俺抓来的俘虏奴隶是不假,按理说呢,应该把他们全部沦为奴隶,挖矿山、耕种田地、放羊牧马……” “难道不对吗?” “俺有些厌恶你了!” …… 看着他别过脸,u看书 .ukanshu.m 胡氏一阵好笑,说道:“董姑娘想的也不算错了,邺城上下权贵,或许……或许换了个人,也不会如此,只是信儿想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仅仅考虑现在。” “昨日听九娘说,信儿曾与姑娘说天下将与人臣将的区别,是如此吧?” 董从云神色立即郑重了起来,见她点头,胡氏笑道:“草原部族就是原野上野草,将这些人强行变成奴隶,变成可以为自己带来粮食、牛羊、财富的奴隶,获利的也只是一人,也只是一时。” “姑娘再去看我儿所做,草原五都尉府,东南西北中五都尉府各镇一方,有时候……规矩很重要,有规矩才能约束,各小汗争吵而无法凝聚,或许最终也会凝聚,但那会需要很久很久时间,信儿制定的规矩,信儿给的他们权势,他们也因此获利,自是会维持这个规矩,信儿也因此获得巨大威望。” “草原太大了,并州人丁不足,是无法全部管过来的,定北城、盛乐城,一个漠中都尉府,一个漠南都尉府,皆在大同郡之北,相距仅几百里,再加上都护府参与、主持对这些人的小汗、队帅、营帅、都尉府所属将军考核、评定,虽他们此时仅数万人,不出十年,五都尉府会控制整个草原数十、百万部族。” “读书识忠义、明仁礼,以文治逐渐影响草原文治,以晋阳节制大同郡,以大同郡节制漠南、漠中都尉府,以两都尉府而控余者三都尉府,以五都尉府而控整个草原部族……草原稳,中原无外患之忧。” “我儿……不是人臣之将,而是天下之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战烟火未尽【第3章】 陈启国几次开口,很想打断了胡氏话语,自己就这么点墨水,竟全被她抖落了出来。 “唉……” 陈启国一阵苦笑哀叹。 “阿娘,这位可是石虎大王的女太尉,得嘞,您老这番话语若被石虎大王听了去,又不知该如何寻俺的麻烦,俺的老泰山可还被扣着呢?” “再说,想要做到阿娘所说,估摸着没个十来年是不能初见成效的,而且还需要做些其他辅助,您这……” “唉……” 陈启国很是无可奈何摇头苦笑,下巴向铁疙瘩石敢挑了挑。 “力将石敢,当日在襄城公病重之时,南苑卫皆乱,唯有你还算忠义,尽管俺知道襄城公有些算计,甭管有何算计,也需要有保驾之臣,唯一可能就是你这个铁疙瘩了,是继续留在俺身边做个带刀护卫,还是做个万户都尉?” 众人一脸怪异看着两个同样高大汉子,孙昰却有意无意瞥向石敢胸口。 石敢浑身上下皆是铁甲,无法看出神色表情,即使说出的话语也是沉闷嗡鸣,很难判断心志情绪。 “小姐要俺护着将军。” …… 陈启国微微点头,大拳伸出,很自然捶在生硬钢铁胸口。 “浑身上下没点人气,跟个亡灵骷髅一般,三千铁骑尚未有旗帜,就用骷髅为旗吧,与三千黑凤旗一般,为本将军左右两卫旗。” “诺!” 依然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陈启国也没有在意,又捶了下五哥孙昰,咧嘴笑道:“五哥就领着漠南都尉府吧,以草原狼为旗,过些日,六哥辞了右将军府将军后,领漠中都尉府。” 孙昰咧嘴一笑,点头说道:“成,八弟说如何就如何。” 陈启国拍了拍他肩膀,叹气道:“估摸着会有不少部族小汗跟随俺前往并州,具体会有多少小汗会将族民交给五哥、六哥暂管尚不可知,应该会有不少。” “五哥是知晓的,这些人多是底层立功提拔上来的,可信的人不多,最是可能让咱们暂管,他们信咱,咱就得稍微重视些,尚香会给你们留下些识字的女卫,该登记造册的都要登记了。” 孙昰点头说道:“八弟放心,俺晓得如何。” “嗯,就这样吧,过些日让并州拿出些官吏给你,帮着你处理些杂事,也算是历练。”陈启国重重拍打两下他肩膀,各人都有一大堆杂事处理,有上万骑留守,即使出了些意外也不当有太大碍处。 陈启国带着人离开军议大帐,手下可以相信的人很少,若无拓跋什翼犍、刘务桓抢掠高车族诸部,他或许还不会触动漠北草原诸多部族,这会分散并州很多精力,可拓跋鲜卑、铁弗部抢人行为他不能不重视。 陈家八虎除老三腾?、老六马峒是骑将外,也就老二赵封可以领骑军,余者皆是步将出身,孙昰并不是很合适领骑军,只是可信之人太少,只能调马峒领漠中都尉府在外围,内围孙昰领漠南都尉府作为辅助,再南有大同郡相助,也算稍微稳妥些。 他很想调二哥赵封入草原,只是很可惜,手下可以信任的统帅级别的也就二哥一人,河东郡向南可入河南,向西则入关中,可随时截断入关中道路,堵住邺城胡人回流入关中。 并州人丁较少,四处抢民下,至今也就六十万人,而且还是勉强糅合在一起的军卒,大同郡、雁门军、乐平郡、上党郡皆可堵着山谷要道阻住河北之地入境,所需军卒无需太多,独独河东郡口子较大,又有安邑盐巴让人眼红,很容易遭人觊觎。 种种缘故,河东郡都需要一个将帅级别将领镇守,没得了还罢,得了就需要安放重将,四处都需要亲信大将,陈启国也越发感觉人手的不足。 三千囚凤营、三千骷髅骑士团两亲卫骑跟随,陈启国带着六万匹战马、二十万头牛、百万头羊一路南下,与之一同的董从云看到随同的马匹、牛羊,这才发觉上了当,欲要不满讨价还价,结果却找不到人。 自大青山入漠南草原,自盛乐城而南一路返回长城,董从云一干銮仪女兵也与庞大队伍分开,转而向东,由大宁向南入幽州,一路南下入邺城。 直到董从云一干銮仪女卫分道而走后,陈启国才大大松了口气,尽管不喜銮仪女卫,心下也知,不喜是因为各自身上所处阵营不同,对这些可以趟着三四尺大雪,可以在如此严寒之时前来塞外的女人们,心下还是颇为佩服的。 没了太多压力,九娘在董从云前来后,情绪、心情都好了许多,多次想要劝解他不要前往邺城,最后还是被他咧嘴打趣糊弄了过去,即使心下依然担忧爹爹狄靖,在他面前却不再表现出太多情绪,愈发温柔相待。 大雪天行军极为困难,所有人都需要下地拖拉战马,趟着三四尺积雪艰难行进。 北方因天气严寒而安定,安定之下却是难以计数的饥寒百姓死亡。战乱总是伴随着无数无辜死去,石虎,整个邺城上下就无任何怜悯之人,或许有些怜悯大臣,也只能懦弱的低头不敢言,所有敢于开口之人都已经成了路边的一坨屎,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幽赵之地遭了兵灾,关中更是被来回肆虐数遍,襄阳、樊城战阵厮杀至今也未有停歇…… 无数良田荒芜,藏在边缘山岭的各村寨土堡,虽也有每年两三次赵军上门讨要“保护费”,虽苦些,日子还算勉强可以过活,因大战四处无粮,这些土堡也遭受了重创,面临的不再是小股赵军上门,而是无数赵军一股又一股,如同篦子来回梳刮。 愤怒、抵抗,一人又一人绝望被砍去脑袋,无数百姓躲藏在山岭被饥荒、寒冷杀死,被无数饥民争斗厮杀而杀死、吞噬…… 陈启国不用去亲自去查探,所有的一切都经历过,也不愿去想,想了多了,除了惋惜、心痛,还能做些什么? 与石虎拼了个你死我活?并州完了,邺城毁了,慕容鲜卑南下,建康过淮河,战乱就此结束? 只会造成更大范围的混乱厮杀,只会有着更多难以想象的诸侯乘势而起,建康如此,鲜卑人如此,被打散的邺城如此,残存的并州之将亦是如是,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鲜血、尸体…… 与董从云分道而行,陈启国就成了疏懒无力大老爷,啥事儿也不愿去管,不愿去搭理,见他如此,九娘、孙尚香知道他心情因战乱而低落,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更多的时间还是将好动的儿子塞在他怀里,期望可以更多的分散他的精力。 石赵邺城困难,搜刮的仨枣两枣又都投入了樊城这个无底洞,邺城石虎难受、暴躁,建康同样也不好受了,但凡打仗就少不了钱粮用度,三两个月开战还罢,自二月打到寒冬腊月,双方各自投入将近二十万人。 双方各二十万,几乎就是在打一场国战,所用钱粮难以计数,双方都是烦躁的紧,却又很难相互抽身撤回,唯恐一个动摇就会引起大崩溃,唯恐一败而亡国。 司马台依然消瘦若骨,书房颇为简陋,除了些书柜在无他物,看着高冠博带一副儒雅郎君,身上却多了一股莫名难言的威严,消瘦手掌翻阅辎重账册,眉头不时微皱了下,房门被人推开,抬头看了眼,手指随意指了下一旁的座位。 “谢司马不用客气,随意些。” 司马台依然翻动着账册,不时揉捏了下眉头,嘴里吐着轻微叹息,谢艾好像知道他在忧愁着什么,也不开口打扰,自顾自倒着茶水饮用。 “唉……” 司马台一脸郁闷合上账册,叹气道:“建康一日少一日钱粮、箭矢,我军至今也未能击退赵军,时日一久恐生变故啊!” 谢艾抬头见他一脸忧愁,点头笑道:“咱们难,对面的苻蛮子更难,只要他们没有过了汉水,终是无可奈何了我军。” 司马台微微点头,突然问起汉中之事来。 “张琚……还是不愿与我军相谈吗?” 谢艾一阵沉默,uu看书 ww.ukanshu 微微摇头叹息,说道:“或许因为冯勉缘故,那张琚并不愿相信朝廷,一战而死十万之人,逃入汉中的关中之民也对朝廷有了厌恶,想要汉中归附,恐非短短时日可成。” “唉……” 司马台深深叹息一声,心下有股莫名恼火升腾,却又无法在此时发泄,心下憋闷难以抑制,双目微闭许久,还是低声轻叹。 “桓宣……死亦难赎其罪!” …… “算了,人都死了,还能如何……” 谢艾无法开口赞同,尽管知道这些都是庾翼的错,但那桓宣还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至少他未有察觉冯勉作为,没有遣大将入汉中,没有察觉了赵军夺其后路…… 有罪也好,有过也罢,庾翼还没死,手里还有十数万兵马,桓宣的侄子桓温手里同样有精锐临淮兵卒,一切的一切不满,也只能强压在心底。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上洛郡虽今日落于赵军之手,下官以为,将来再夺也非难事,将来还是有机会的,但上洛郡终非稳妥之地,洛阳之卒就是个尤为麻烦之地,当还是先取汉中,夺了益州方才稳妥些。” 司马台抬眼看向谢艾,不可置否点头,说道:“此事……八弟早就有过定论,自当先取益州、梁州为妥……” 一军卒急匆匆走入,两人忙闭嘴不言。 “报将军,大都督相请军议。” “知道了。” 司马台摆手,想起赵军大肆造船,脸上又是一阵苦笑。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鸟集于庭【3章,第1章】 襄阳、樊城仅一水之隔,一开始双方还可相互过河厮杀,随着时间推移,双方也只能隔河而望。 苻洪再次在河对岸大肆造船,隔着老远去看,建造的船只好像还不小,渐趋平稳了的两军再次紧张起来,南岸大营再次一封又一封危急信件送往建康。 建元二年,正月初一,刚大年三十过去,苻洪没有想到正值大年节日之时,河对岸全都罢兵海吃海喝,第二日,建康大将桓温、谢艾领大小船只三千,天色尚未鱼白之时,突然渡河厮杀,一场大战下,军将死伤千余也就罢了,可三千造船工匠却是或杀或虏了个干净,好不容易造了的百十艘大船也被焚毁了个干净。 苻洪大怒,连斩十余名督战不利大将,一连十余封加急信件也随之连夜北上邺城。 一封又一封加急信件送入,石虎本就恼怒建康不宣而战,去岁大战一年也未有分出胜负,大战拖延至今,让石虎倍感忧虑,决定一次性解决这场厮杀,抽调除并州外司、翼、青、徐、豫、兖、、秦、雍、幽九州百万人丁,苻洪危急信件送入邺城,大怒之下,欲要御驾亲征。 元月十八日,大雪,刚刚年假封衙过后,石虎独坐太武殿,静静等待群臣上殿,商议御驾亲征之事,这天还没亮呢,龙庭御道两旁的石柱子、铜灯上就有无数鸟雀停留,见此,殿前将军李罴忙令军卒驱赶,可也就是怪了,这边将鸟雀赶走,还没各自站回御道两旁呢,鸟雀又都飞了回来,一连数次都是如此,更是飞到太武殿上拉屎撒尿,见此怪异情景,李罴也不敢多言,一溜小跑跑到冷着脸的石虎跟前。 “大王,殿外今日突然多了一群燕雀,臣无论如何驱赶都是无法驱离……” “砰!” “废物!建东贼子对付不了,一群鸟雀也他娘地对付不了吗?老子养你们一干废物何用?” 本就心情不好,又听了李罴跟他说着什么鸟雀屁事,石虎登时大怒,跟个企鹅似站起,旁边宦官欲要搀扶却被一把推了个狗啃屎。 一手托着肥硕大肚子,一拽一拽的拖曳着身子站在太武殿大门外抬头一看,可不就是有无数鸟雀在头顶乱转么,四处一打量,好么,自己华丽、威严宫室算是被鸟雀当成了鸟巢,大怒。 “来人,拿老子的弓箭!” 李罴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也不敢多言,忙把弓箭送到石虎手里。 “大王还请息怒,只是些鸟雀……” “滚开!” 石虎一把推开李罴,看着最近的一只鸟雀就是一箭。 “嗡!” 正啄着羽毛鸟雀一愣,回头一看,正见一个大胖子举箭,一时未有反应过来…… “嗡!” 又是一箭,鸟雀受惊,扑啦啦飞了个没影。 “嗨~老子欺负不了混账小混蛋,欺负不了江南贼子,老子还欺负不了你个小飞雀不成?” 听着“小混蛋”三字,李罴心下一阵叫苦,又不敢多劝,唯恐雪大地滑,忙小心护在左右。 “嗡嗡嗡……” 石虎大怒,跟个企鹅似的四处追杀乱飞鸟雀,若非紧紧护在左右的李罴,肥硕的身子差点好几次摔倒在地,从东追杀到西,从西追杀到南,也不知是否因天上飞雪眯眼缘故,射出十余箭矢竟未有一个鸟雀射落,一干大臣低着头、顶着雪花入宫时,正见他恨恨将弓箭摔在地上,大脚更是气愤一阵狠跺。 “混蛋……混蛋……” “小混蛋欺负不了,江南贼子欺负不了,连个小小的鸟雀也欺负不了——” 石虎仰天爆吼,见一干大臣们来了殿前,又是一阵恼怒愤恨冷哼。 “哼!” 石虎甩袖,一些胆小大臣忙匍匐在地。托着肥硕肚子,费力走向高高在上龙椅宝座,一干大臣相视苦笑不已,默默跟在身后入殿。 登上丹陛,俯视着百十文武山呼万岁,石虎却没一丝喜悦,心下却窝着一股难以发泄恼怒,看着笏板一一退到两列站定。 “有事……” 宦官刘霸刚要高呼“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话语,石虎一个冷眼看过,吓得后面六个字眼直接吞到了肚子里,慌忙低头后退站到角落里。 “本天王要御驾亲征,太尉,本王的百万大军可已准备妥当?” 石虎看向太尉张举,张举不敢稍有迟疑,忙一脸正色上前,抱拳躬身一礼。 “回大王,司、翼、青、徐、豫、兖、、秦、雍、幽九州,三户抽两丁,依照大王之令,抽各郡县二十万卒,自配刀兵民壮五十万,待春暖之时,粮食充足之时,各郡县丁壮可一个月前往樊城击贼。” 听着张举话语,石虎微微点头,对张举的能力很是满意,又看向大司农曹莫,冷脸不悦道:“大司农,本王百万大军已经准备妥当,千万斛粮食可否筹备妥当?” 曹莫身子莫名一抖,哭丧着脸就要出列,大司空李农突然上前一步,见救场的站出,曹莫忙停住脚步,低头不敢看向皱眉不悦的石虎。 李农强忍着不去看向石虎神色,低身抱拳道:“启奏大王,天有漫天飞鸟落于宫中,大王乃众王之王,携上天威严降于世间,万民臣服,鬼神避之,今日却有万鸟落于大王宫室,恐有天庭警示大王之兆,不若先让太史令大人察看下天象凶吉,以保我大赵万里江山稳固。” 石虎一愣,刚刚还恼怒殿外一群该死的鸟雀呢,正要拒绝,心下却猛然一动…… 大司徒石璞忙抱拳站出,说道:“大王,鸟雀落于院中乃世间之常事尔,只是……今日确实诡异,落于大王门庭内太多了些,不若询问太史令大人一二,也算稳妥。” 石虎不由自主微微点头,今日的确太邪门了,鸟雀无数,偏偏自己还没射中一个…… “嗯。” 石虎看向太史令赵揽,想也未想说道:“太史令,这鸟儿都跑到了本王太武殿上了,你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 赵揽忙低头上前,双袖下确实一阵抖动,没过片刻,老脸一片惨白,额头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地,“砰砰”一阵磕头。 “大……大王……臣……臣不敢言……” 见他如此,石虎一愣,心下顿生不妙感来,前年浑小子捅了枋头屁股,虎牙卫也因此遭受了重创,虽此事不了了之,石虎心下却知道,自己的威严被那小子无形中削去一层。 果然,没能击杀了那小子,建康、西凉、北燕三方竟同时对他动手。 北燕退去,西凉退去,究竟是因何退走的,别人不清楚,他又岂能不知?厮杀了一辈子的石虎又如何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石虎眉头紧皱,看着殿上“砰砰”不断地太史令,心下却想着并州、北燕、西凉、建康四方,想着必须要有一个做待宰的鸡吓住一群猴子,正要全力一击结束长达一年未有结束的对峙厮杀,正要将建康提拎出来做鸡时…… “砰!” 石虎冷着脸重重一拍桌案。 “说!” “本王恕你无罪!” 赵揽“砰砰”再次叩头,身体却抖动不止,声音莫名颤抖、恐慌…… “启……启奏大王……万……万鸟集于……于龙庭,乃……乃大凶……大凶之兆……” 话语一落,整个太武殿无一人开口,只有殿外簌簌飘雪…… 石虎深吸一口气,一脸冷漠。 “说,何解?” “砰砰!” 赵揽颤声说道:“万……万鸟之祖乃……乃天地之凤,属东……属火,乃……乃兴旺之意。” “大王……大王乃万王之王,龙庭……龙庭自有万民之火相聚,自……自不用万鸟……万鸟前来相助……” 石虎深吸一口,心下狂震不断,厮杀了一辈子,自然清楚威望是何意,威望是杀出来的,先是并州,后又有北燕、西凉,至今与建康也未有分出胜负,uu看书 uukashu听着赵揽话语,本能的就信了三分。 赵揽又说道:“北燕、大同皆……皆居于邺城之北,北属水,火盛尚可沸水,火衰则……则……” “西凉有……凉之意,建康虽在南……属火,大王……大王前往却……却是多水之地……臣……大王……大王万万……万万不可携镇国之火往南啊……砰砰……” 石虎一阵皱眉,心下又是一阵犹豫叹息。 “太史令莫怕,告诉本王,可有增我大赵国火势之法?” 太史令赵揽心下一阵犹豫哀叹,双眼一闭,说道:“历朝历代当国者,必有镇国气运之重器,陛下可……可将之收入……收入宫中,以……以镇大赵国之运。” 石虎听到这句话语,心下顿时一松,面上也轻松了许多,笑道:“此事较易。” 说着便看向呆愣的石宣,见他如此,心下就是一阵不喜。 “太子,此事交与你,尽收长安、洛阳各朝镇国之器,若稍有损伤……” “哼!” 石宣忙出列抱拳。 “父王放心,孩儿定会将此事办了稳妥!” 石虎摆了摆手,神色舒缓了许多,笑道:“有各朝镇国之器以镇,我大赵国国运之火必万世长存,本王将于宣武观……” 张举忙上前,说道:“大王,镇国之器尚未入朝,大王身负国运之火,当不宜远离邺城之都。” “臣以为大王……” “是啊,大王,等各朝镇国之器前来……” …… 众臣见石虎沉默不语,忙齐齐出列相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卧榻之忧【第2章】 石虎想着今日的“异象”征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点头,暂时熄了百万大军亲征念头,人却有些闷闷不乐回了内宫。 见他不悦,郑樱桃为他倒了杯酒水。 “怎么了?” 石虎接过酒盏,又一把丢在桌案上,皱眉道:“本王虽不懂太史令话语,心下却觉得是有些道理的。” 郑樱桃一阵不解,坐到他身边说道:“太史令说将各朝镇国之器搬入邺城镇国运,大王将之拿来也就是了,怎么还如此忧愁呢?” 石虎心下一阵烦躁,一把夺过郑樱桃手中酒壶,连连灌下。 “砰!” 将空了的酒壶扔到桌案上,双眼因酒水微微泛红。 “你懂个甚?各朝镇国运重器……不过是些书生敬畏王侯威严罢了,我等军将又岂会在意?” “哼!” “老子就是用刀子杀出来的,又岂会在意那些?” “哼!” 石虎一阵冷哼。 “书生畏惧,农人畏惧……他们不仅畏惧刀剑,也畏惧各郡县官吏,畏惧本王威严,只要本王活着一日,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给本王听话!” “本王征他们粮食,征他们牛羊、马匹,征用他们的女人,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拿出来,哪怕上吊死了,也得给老子拿了出来!” “可那些军将呢?那些官吏呢?西凉、北燕、建康……甚至那并州小子,他们呢?” “哼!” 石虎心下烦躁异常,在殿内焦躁不已来回走动。 “哼!” “老子战阵厮杀了一辈子,大小之战不知厮杀了多少场,老子又岂能不知他们的心思?他们不是那些绵羊百姓!他们只畏惧老子手里的刀子!” “先是那混账小子,后是西凉,是北燕……他们现在是老实了,可那又如何?老子的刀没有砍在他们身上,一群该死的混蛋又岂会畏惧?那该死的建康至今也还不愿退走,那帮混蛋又岂不会看在眼里?又岂能怕了本王?” “该死的,本王必须要狠狠宰了一个,要杀一只鸡给那帮混蛋看看,他们才能真的害怕,才能真的老实了……只要宰一只鸡……” 看着来来回回乱走的石虎,郑樱桃这才明白他为何极力搜刮民壮,为何要不顾所有人反对也要亲征,刚要张嘴…… “混蛋……” “一群鸟儿也与老子作对……老天也与老子作对……” “混蛋……” “老子要打那小子,他就跟老子说要逃,要往北逃……混蛋……北燕、西凉……老子早晚宰了你们——” 石虎想到这一次浑小子没有掺和,没有与他们一起反叛,想到浑小子再如何混账气他,在关键时候还算老实,想要说的狠话也没有说出,可一想到北燕、西凉,心下就没由来的一阵恼怒,想到建康更是大怒不已。 “该死的建康,与老子打了一年……老子若后退一步,岂不是涨了该死的建康威风,老子若回头攻打北燕慕容皝,攻打西凉张骏,那该死的建康岂不是还要前来?” “该死的……西凉退去,北燕退去,那混账小子也老实时……只有先狠狠把该死的建康揍怕了,让该死的建康老实了,老子才能一个一个收拾那些该死的混蛋,我大赵国……我大赵国的国运之火才能长盛不衰——” 石虎暴躁怒吼,郑樱桃想要劝解的话语也无法说了出来。 嘴里说着百万,实则也仅九州各郡县二十万军卒,把所有军卒、衙役全都搜刮了出来,调五十万民壮伐木造船,欲要一举击垮了建康司马氏,还未出征,军卒还未南调,一群该死的鸟儿跑到了自己宫中,石虎心下的窝火自不用多言。 石虎暴躁不安,肥胖的身体来回暴躁走动,心下却又没有太多法子,邺城上下将领反对,官吏们反对,这些对于厮杀了一辈子的他来说,一切反对都算不得什么,唯独今日的异状,上天的警示让他烦躁、忧虑,唯独自己心下的不确定,不确定自己这次可否一战功成而烦躁、忧虑。 内宫因暴躁怒吼而震颤,宫外雪地上却有一辆马车停顿路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主人,太史令来了。” 正微闭双眼的李农猛然张眼,没有掀开车帘,手指在双手间来回搅动…… “请太史令一叙。” “诺。” 中年马夫大步走到街道路边,叉手微躬站在道路边上,两匹马拖拉着的奢华马车停顿,一老者被仆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中年马夫身体更加恭敬。 “太史令大人请。” 中年马夫在前,赵揽在后,并未多问了马夫一句,一路来到李农马车前,叉手微躬。 “大司空。” “德公不必客气,进来吧。” 不冷不淡声音入耳,赵揽又一次躬身抱拳,这才掀开车帘钻入车内。 “德公随意些。” 李农伸手示意,见赵揽小心坐下,一脸淡淡笑意。 “你我相识几十年,没必要如此多礼。” 说着,又一脸感慨。 “咸康五年,石勒大王身死,建康欲趁乱北攻我大赵国,石虎大王大怒,征民五十万东讨,死者二十余万,后又有青州妖言,欲再调数十万东征,虽此事不了了之,却未有与民修养……” “先是修建襄国、邺城、长安、洛阳宫室,后又选秀天下之女,有并州小子……百姓死伤者难以计数。” 李农轻叹道:“一年征丁、征兵、征粮……去岁更是大战至今,今岁冬日,东城饥饿而死者十倍于往年,百万民丁征募,死者又有多少?若……若是大败,大赵国……危矣。” 赵揽叹息一声,苦笑道:“大战至今未有停息,各郡县已冻饿而死数十万,虽有大和尚相助,于宫中多撒谷物以引鸟雀,可……可若樊城、襄阳之战不能停息,大王心下征讨之念终不会灭熄,你我可阻的一时,又岂能阻了长久?” 李农又是一阵皱眉忧愁,一次性出兵分出胜负,长时间对峙拼耗,两者并无太大区别,所耗钱粮或许会更多,想到数月前董从云自樊城带回的消息,心下更是担忧不断…… “是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啊……” 李农低眉思索,赵揽沉默不语…… “德公,你觉得……并州那小子前往樊城会如何?” “并州?七德将军?” 赵揽一愣,又一阵苦笑摇头。 “虽没见过那小子,李公当知,那小子性子颇烈又狡诈若狐,今日尚在代北之草原,樊城又有苻督为大将军,恐难让其南下。” 李农心下暗自点头,说道:“自那小子入了你我眼中,两三年来就未有安稳过,与苻督的恩怨你我也知,正因如此,老夫反而觉得他最是适合前往樊城。” “嗯?” 赵揽一脸疑惑,正要开口,心下一动,隐隐约约察觉了他的心意,一阵沉默。 “那小子虽性烈似火,却也是征战之材,一战而败代北鲜卑,今岁更是横扫整个漠北草原,调其南下却也是良策,只是……只是此事颇难。” 李农却摇头说道:“代北鲜卑先有内争之乱,后又有与铁弗刘虎争斗不断,虽自立于代北,实力并非很强,那拓跋什翼犍刚继位不久,又刚与刘虎大战之后,一战而败之并非很难,这些老夫不是很在意,老夫想不到的是,拓跋什翼犍刚刚自邺城放回,大王允许其回代北为王,换了他人,谁敢乘其虚弱之时夺其地?偏偏那小子还就说服了大王!” “自八王乱天下后,胡人多南下入中原,高车族本就散而弱,以万骑横扫草原也不算太难以想象,唯一让老夫看重的却是前岁偷袭枋头,一战而损大王之虎牙卫。” “胆大而出人意表,迅捷而又有自知之明,一触即分,不损并州民力却又自立于大王床榻之侧,老夫不信当今南北五杰哪一人有如此手段。” 赵揽暗自点头,叹气道:“虽未见过江南三杰之面,仅从传回战报来看,uu看书 ww.uukansh.co那桓温当与棘奴相若,当是员虎将,司马台、谢艾与王小先生不分上下,棘奴若是那小子,当刚猛勇进,当与大王死战不退,王小先生若是那小子,或许会收了襄城公之精卒而留于关中,当低身委求于朝中你我,当行韩信胯下之忍,而非那小子这般自处大王床榻之侧……” 李农双手拢在衣袖,双目微闭,数息后才低声轻叹。 “刚烈也好,威胁也罢,你我也是看了那小子与大王的信件,虽大赵国可以击败了那小子,可他并不是棘奴,稍有不力就往长城之外逃遁,而今岁……那小子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确有自立于草原的能力。” 赵揽又有些不解说道:“李公,那小子是头烈马,两位国公如此信任,皆将自立于世族丁交与了他,统兵为将之能自不用多言,若是逼迫太紧,那小子一意逃去代北,几如另一个代王,又怎能逼迫就范?老夫可不认为大王关着的废人,有让那小子低头的可能,换了任何一人,有个不帮自己的岳父,你我也是不会在意其生死的,更别提那个拜堂之时背叛、羞辱了的陈氏女。” 李农微微点头,心下也很认可了他的话语,眉头微皱,沉思良久,说道:“那小子……看似刚烈,动辄刀兵相向,实则颇为谨慎,每每都是有些退路方才举刀而杀,当日苻督堵塞道路,阻其前来邺城,当堂大骂大王,去岁奔袭枋头,皆有退路可选,至少他有逃脱之路可选,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与大王、邺城交战不断,不代表他真的想要逃亡代北草原,实则还是想要在并州耕种养民!” 第一百八十九章 1大1小【第3章完】 “无欲则刚,有所欲,自也可以挟持之,老夫以为,只要逼迫一二,让其心安前往樊城,当是可行的。” 看着李农神情,太史令赵揽心下一阵感慨,知道那小子属于乞活军一支,眼前乞活军老帅想要收服也在其理,关键是那小子很难让人琢磨了个透彻,此时又正值大赵国困难之时…… “唉……” “或许李公是对的吧,那小子前往樊城自是最佳,你我心下也少了一根利刺,省的大家都担忧不断。” 李农默默点头,身边有这么一个整日抢人丁不安分小子在侧,谁心下都是不爽的,正要开口,车厢一阵轻击响动,一声淡漠话语传入两人耳中。 “梆梆……” “主人,董女官回来了。” 李农、赵揽两人一惊,齐齐站起钻出马车,果然,一队身披风雪銮仪女卫拖拉着战马,自南而来,领头的狐裘女子,不是董从云又是何人? 李农、赵揽来到街道一旁静候,不一会,董从云来到两人身前,銮仪女卫也纷纷停在数丈之外站定。 “小女子见过大司农,见过太史令。” 赵揽倒是个敦厚老好人,一边摆手,一边笑道:“董侄女辛苦了,此去代北寻那小子可有收获?” 董从云温和一笑,说道:“是有一些收获,却须大王决定方可。” “哦?” 赵揽与李农相视一笑,笑道:“代王不请自来,自愿与了大王无数牛羊马匹贡品,大王开了口,那浑小子难不成还要讨价还价一番?如此不会来事儿的小子,该打!” 董从云心下暗自感叹,苦笑道:“石将军说……军中战马不足,只愿与大王一千匹战马五万头牛羊,外加千钱五斛粮食的五十万斛售卖粮,或是一千匹战马,七万头牛羊,所售粮食由市面价值所售。” 两老头一阵错愕,李农皱眉道:“那小子抢了整个漠北,怎么着也不当比代王供奉给大王的少了吧?怎么还讲价还价了?” 董从云心下一阵哀叹,说道:“石将军说,去岁出长城,本是要往东击龙城的,发现了铁弗部与代王在漠北抢万余人丁、百万牛羊后,这才参与了其中,虽抢了整个漠北,所得并不是很多。” 李农、赵揽一脸不信模样,见他们如此神情,董从云又苦笑道:“并州军虽抢了数倍于铁弗部、拓跋氏所夺之人丁,石将军名下也多了数万控弦胡骑,两位大人却是不知,小女子前来时,石将军已于草原立起漠北都护府,立起东南西北中五都尉府,数万所获也将留于草原,用以镇守草原安稳,所以……所以石将军真实所获并无多少,又都还与了草原各族。” “啥?” “数万骑都还回去了?这怎么可能?” 赵揽一脸难以置信惊呼,李农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错,全呆愣愣看着眼前颇有些儒雅女子。 董从云嘴角犯苦,纤手伸出,身后女卒忙送上一方木盒。 “小女子亲身参与了军议,石将军确是将草原分成了五个都尉府,并为都尉府下三百余部请立小汗之事,这是三百余小汗名单,是石将军上奏给大王的奏折。” 赵揽忙拿过木盒,打开一看,果然是厚厚一摞纸张,一看之下,竟呆愣愣看着手里乱七八糟的汉人名字,李农也拿过一张随意看罢。 “石将军说胡人名字不好记,有许多只有名却无姓,既然是朝廷官吏,自当正规一些,就以汉人之姓名为准。” 赵揽、李农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话语。 李农稍微沉默了下,说道:“董家侄女,临行前,可有代老夫问了那小子,可愿前往樊城?” 董从云一阵沉默,神色郑重了些,说道:“小女子问过石将军,石将军并不愿前往,一者路途较远,辎重难以供给,石将军对往日晋阳攻祁县芥蒂很深,颇为担忧身后之事。” 两人一阵沉默不语,见两人如此,一阵犹豫…… “石将军说……关中胜负已分,初时襄阳、樊城两军对立争斗或无各自罢战之良法,但双方隔河争斗一年之久,若让双方各自退去歇战却非难事。” 李农、赵揽身体陡然一震,皆一脸正色看向董从云。 “董家侄女,那小子有何良计?” 董从云眉头微皱,沉默数息,摇头说道:“石将军并未说了具体,只是说了一句话语,只是……只是此事尚需大王决定,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董从云微躬,李农眉头一阵紧皱,眼角不自觉瞥了四周,这才微微点头,笑道:“侄女所言甚是,机要紧密之事还需请示了大王再说。” “不过那小子有粮却要贩卖给大王,着实该打!” 董从云心下苦笑,却也不在此时开口多言,向两人拱手道别。 “两位大人,小女子还要回宫复命,这就别过了。” 李农、赵揽两人见得不了太多信息,只得点头,临别时又用起官面礼节拱手道别。 石虎收了数万女子为女官,与外朝朝廷一般无二,该有的官吏一个都不缺少,朝廷有“九品二十一等”官吏,即“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和“正一品、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正三品、从三品、正四品上阶、正四品下阶、从四品上阶、从四品下阶、正五品上阶、正五品下阶、从五品上阶、从五品下阶、正六品上阶、正六品下阶、从六品下阶、七品、八品、九品”九品二十一等。 石虎的数万女官也有等级,而是“九品二十四等”官职,在原有外朝的“二十一等”的“七品、八品、九品”基础上,加了“上、下”两个等级,正好为二十四等。东宫太子所属女官只有能使用“正五品上阶”以下十二等女官,七八十个国公、侯爷只能使用“从六品下阶”以下六个等级女官。 刘渊、石勒、石虎并未真正称帝,与代王、燕王、凉王差不多,石虎是“天王”,并不是真正帝王,真正帝王是建康司马家,石虎虽有十州之地,也只能算是“州”一级诸侯王,只不过他得了的州多一些,如此,太子就是郡一级诸侯,公侯是县一级诸侯,所以石虎的女官是“二十四等”,太子府女官是“十二等”,七八十个公侯则只能使用“六等”女官。 李农是正一品大司空,赵揽是正五品上太史令,董从云虽与他们不是一个体系,却是正一品女太尉,又是石虎近臣,虽是两老头晚辈,地位却不比两人低上半分,官面上董从云率先行礼,两人也必须还礼,要不然被石虎听了去,心下又不知该如何作想了,没见前太子石邃因为杀了女官而被全家砍死个光光么。 三人相互别过,看着一干成了雪人的銮仪女卫远去,两人面色冷峻,眉头微锁,不知心下又在想着什么…… 风雪呜咽,积雪很快将地面上痕迹掩盖,街面上无一人,空荡荡的如同一座鬼城,一手牵着马匹,双眼中有些散乱,也不知女太尉在想着什么,或许是太过专注,也或许是太过走神,一时不察脚下,一个踉跄,若非一只手还紧紧拽着马匹,一准会被脚下硬物绊倒在地。 董从云低头去看,或许是自己的一脚踢散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一只乌黑脏污手臂埋在积雪中,几名女卫忙上前察看,脸上却无一丝表情。 “收拢下,莫要阻住了道路。” 如同平常的平静、冷漠,几名女卫上前,没有人会追寻地上之人是如何死在道路中央,也无人去想着上下朝的大人们为何不将之抬到一边,几人低身就要抬起扔到路边,等到她们弯腰时,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是一大一小…… 看着衣衫褴褛的女人几乎赤裸着半边身子,看着断裂的手臂旁蜷缩的孩童,她知道,“她”的衣物已经成了他人的战利品。 一阵低头沉默,uu看书.uukansh 脸上依然无一丝表情…… “清理一下。” 董从云拉着战马,继续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身后依然紧跟着一干早已成了雪人的銮仪女卫,身后只留下五名女卫,或踢打,或敲砸着早已与地面成为了一体的两具无名尸体。 风雪依旧呜咽,依旧寒风似刀…… 阊闾门前,正在巡视各处宫门守卫情况的李罴,正要转身前往端门时,转身看向一群低头顶着风雪前来之人,本能的紧了紧腰间刀柄,看到一面旗子后,整个人也松弛了下来,一脸笑意大步迎上前。 “下官见过太尉大人。” 李罴叉手一礼,随即很自然从董从云手里接过枣红战马缰绳。 董从云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沉默走了几步,淡然开口说道:“李将军在石将军手下任过职,如何看待石将军?” 李罴整个心肝都是一阵颤抖,想也未想,忙开口说道:“太尉大人,俺……俺一共也就与石将军相识……相识三日,还没……还没麻秋将军了解呢!” 每日里站在太武殿外,石虎大王开口骂娘,十句里面有七句“混账小子”的,自打差点把自己吓死了的那次,李罴再不敢与“混账小子”有任何纠葛。 董从云脚步突然一顿,李罴差点撞在了她的身上,猛然后撤一步,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将军无需担忧,本太尉只是想知道……” “算了。” 董从云再次踏着“咯咯”积雪,一路沉默着穿过阊闾门、端门、太武殿……一路径直前往后宫。 第一百九十章 撒泡尿淹死算了【今日2章】 站在几如一堆硕大肉堆身前,董从云一一将路途所见所闻,将面见陈启国之事说了个一清二楚,将手里的木盒放到肉堆身前,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摆在小几桌案上。 “石将军得了修成侯击退了北燕慕容一族消息,得知了慕容皝、慕容儁两军皆已回返龙城,又得知铁弗刘务桓、代王拓跋什翼犍两人,皆以漠北较弱、较散的高车族各部视为牛羊,得知大同郡北方两人皆掠夺高车族自肥,因而才自东而转道征战漠北草原,夺部族十万,马匹十万,牛羊三百万。” 一旁的郑樱桃、一干王子王孙不由呼吸加重,齐齐看向低头抱拳的女人。 “虽夺漠北草原部族众多,只是因石将军欲立草原大都护府,欲设东西南北中五都尉府,故而牛羊马匹也已还回,石将军此时也已留下万卒于盛乐城、定北城,因而……石将军手中并无多少牛羊。” 石宣一脸难以置信道:“董女官,那小子得了这么多奴隶、马匹、牛羊,会如此轻易还了回去?那他还在草原跑了一年之久干嘛呢?放羊玩?” 董从云向石宣抱拳一礼,说道:“石将军说,将有八德,‘忠’字在‘仁义’之后,是天下之将与人臣之将的区别,草原立大都护府,立五个都尉府,并非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中原之朝稳定长久,非一代两代君王,甚至一朝两朝朝代之事,虽损失些人丁、俘获,甚至还需要为此不知花费多少钱粮,所求者却是北方安稳,臣也暗自揣测,或许石将军也有平定铁弗、羌、东西中诸多鲜卑诸族,以及西凉之乱念想,只是……这可能需要十数年,而此时,拓跋一族确实为了避开石将军,迁到了大宁之地。” 石虎神色极为郑重,脸上也不知是何种神情,眉头更是紧锁不断。 “传朕之旨意,漠北诸族各部……小汗,朕允了五都尉之事,所有小汗必须前来邺城,并州何德何能,邺城大德者无数,那小子不是说开春前来邺城吗?让他将人一并带来!” “大都护……老子还没开口呢,他有何资格?” “哼!” “不允!” …… 董从云一阵沉默,苦笑劝解道:“大王,石将军一年征战草原,虽无太大战事,可名下十万草原之族确确实实成了石将军之奴……” “砰!” 石虎一巴掌拍在小几上,董从云却未如其他女官跪伏一地,抱拳劝解道:“大王,石将军性子刚烈,臣仔细琢磨了将之八德,自古先贤大德评论将之德行,确无……确无将忠字为首……” “砰!” “还说——” 石虎一脸恼怒,更是怒哼不断! “天下之将……他就是个混账!连五杰都入不了的混账七德将军!” “哼!” “老子的脸都被混账小子丢尽了——” 又一把木盒重重拍在小几上,肥胖大手一阵啪啪乱拍。 “啪啪……” “你自个看看……这是本王的臣子吗?这是他娘地威胁本王——” “混账东西……气死老子了……六万控弦胡骑……这是他娘地告诉老子,他不怕老子——” “呼呼……” “啪啪……” 石虎一阵啪啪乱拍。 “调他去樊城,混账东西说老子抄他后路,要抓了他媳妇、小子……老子十万女人,缺女人不成——” “他若喜欢女人,老子送他千儿八百的,累死他个混账——” “气死老子了……给老子粮食还他娘地要老子的银钱……” “啪啪……” “六万控弦胡骑……老子有雄兵百万——” “老子抬手拍死他——” 一殿老少男女,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的,李罴更是缩在门外不敢动上一分,除了低头苦笑的董从云,剩下的就是暴怒的石虎。 “呼呼……” “混账东西……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又是一声愤怒爆吼,粗大手指一指低头的董从云。 “读!” “把那浑小子的信件……给老子当面读——” …… 董从云一阵犹豫,抱拳苦笑道:“大王,陈家寨名下八虎,七虎便是那建康司马台,此信……此信是……是专门让臣秘密转交给……” “砰!” 石虎大怒,大手毫不犹豫重重拍在小几上。 “读——” 董从云默默跪地,低头说道:“大王,石将军将信件交与臣时,说……说石将军不信大王,说大王必会偷看给七虎司马台之信,犹如……犹如石将军不信大王……不知道大王何时反悔砍了石将军脑袋一般……” “砰砰砰…砰!” “闭嘴闭嘴……闭嘴——” “混蛋……混蛋……混蛋——” 石虎一阵狂拍桌案小几,又一脚将小几踹翻,眼珠子都红了,扶着双膝摇晃起身,石宣、石苞、石韬、石斌……一干儿孙、女官、宦官、杂耍歌姬们可是倒了血霉,石虎挨个踹翻他们面前小几,也不管是哪个,提着酒壶就是照着人脑袋一阵打砸,无论宫女、还是王子王孙,脑袋豁了个大口子也不敢动弹半分,偏偏董从云却寒毛不伤一根…… “不信老子……不信本王……老子还不信他个混账呢——” “混蛋……混蛋——” “给老子读……读——” 石虎戳着董从云额头暴怒,董从云无奈,只得默默将已经没了体温信件拾起…… “俺就知道!石虎大王你一定会偷看俺的信件……” “混账……混账——” 开头的头一句就把石虎气了个半死,石虎手指颤抖,一屁股拍在地上,戳着董从云的额头爆吼。 “读——” “老子倒要听听混账……该死的七德小子……他娘地会说些什么——” “若……若他个混账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老子……老子不过日子了,现在就把那该死的女人送去虎牙卫,现在就剁碎了那该死的残废,现在……现在就发兵百万……追到天边,老子也要剁碎了该死的七德混账——” “混账……混账……读——” 粗大手指再次狠狠戳在董从云额头。 “读——” …… 董从云无奈,只得再次开口。 “偷看就偷看吧,反正俺也是无所谓了……” “七哥,你看了俺的头两句话语,也该知道了石虎大王已经知道了俺与七哥所说的话语,该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好了。” “想来七哥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知晓了汉中的事情,按理说……当是七哥你去汉中,缘由有两点,其一你本身就是渑池乞活军的一员,其二你姓司马,是建康司马家族一员,由七哥前往汉中再合适不过了,既可轻松获得汉中乞活军的支持,又可在建康中增加司马家族军方话语权,是入汉中不二人选,七哥若入了汉中,自然也不会发生了岳父的惨事。” “嗯……说到这里,俺估摸着偷看信件的大王,又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这就是事实。” “俺身边有个残忍嗜杀的石虎大王,不仅残忍好杀,还是个猜忌心强、小肚鸡肠之人,俺觉得……也就他有个石勒大王叔父,要不然早他娘地成了一坨屎……” “混蛋——” 石虎爆吼打断,董从云话语顿时顿住。 “读——” 一干人全呆愣愣看着殿堂中间两人,石宣瞪着熊猫眼,惊骇、疑惑、难以置信看着自己阿爷…… “俺去打拓跋氏,从拓跋氏手里抢了大同郡,从别人手里抢的地盘,石虎大王不仅要端了俺的家小老窝祁县,更是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同郡送给段氏鲜卑。” “襄城公快死了,要把手里家丁、家奴送给俺,他也管的杠杠的,趁着俺不在家,又要数万大军抄了俺的家小,俺就纳闷了,大同郡是从大赵国手里抢来的吗?襄城公的家丁家将、私奴是石虎大王的吗?石虎大王子孙这么多,公侯、将领这么多,咋不抢了他人的?” “反正吧,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俺不管,也管不着,顶多你们厮杀时,俺收拢收拢那些被你们即将祸害死了的百姓,收拢那些没俺去救就必死的百姓,就像赵二哥领兵入关中,uu看书 ww.uanshu 收拢那些可怜百姓一般,没俺去救,必死!” “石虎大王,你也别眼红,他们都是个死人了,你就权当他们都不存在。” 石虎鼻息一阵粗重。 “岳父他们造反,那是他们的事情,一辈人管一辈人,再说俺想管也管不了,俺现在四处缺人呢,他是俺岳父、泰山,都不愿来帮俺,俺能管着谁?” “所以呢……俺也管不到你,你爱咋整咋整,石虎大王砍你脑袋,还是你砍大王脑袋,你们自个看着办,俺不掺和,俺就守着俺的家小,守着北方国门,所以俺出去了,去打北燕鲜卑,当然了,俺也没打成。” “回来后,本以为关中胜负已决,建康已经败了一局,你们也该各自回家暖炕头造小人了,却发现,你们至今也未分出个胜负,不仅如此,竟还弄出个什么南北五杰来……” “看到南北五杰……说实话啊,反正俺是醉了,且不说过去的刘渊大王、石勒大王,就是现有的王霸一般的大赵王石虎天王、益州王李势、西凉王张骏、北燕王慕容皝、代北王拓跋什翼犍一干诸侯,一干统兵数万、数十万诸侯们都未称为人杰,七哥你们又有何德何能?还整个什么南三北二人杰……” “今次纵横关中无敌手的西凉王世子张重华,算不算人杰?掠地数百里的北燕太子慕容儁,算不算人杰?” “大赵国纵横了中原数十年,拳打东都司马晋,脚踢燕北慕容胡,纵横了几十年,大赵国若都是酒囊饭袋之徒,石虎大王还不如撒泡尿,一头淹死算了,丢不起这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或许本就是个错误 听到浑小子称赞一干诸侯,还是以他为首,石虎大脑袋微微点头,听到“拳打东都司马晋,脚踢燕北慕容胡”时,老嘴咧得老大,下一刻就成了重重冷哼。 “哼!” “读!” 石虎一脸不悦冷哼,董从云心下却苦笑不已,很是头疼陈启国动不动就刺激一下性子暴躁的石虎大天王。 …… “俺觉得吧……七哥也不是个蠢人,建康要与石虎大王掐架,西凉、北燕全叭叭跑来相助,就算友情友情一下,也不当忘了西凉王世子张重华、北燕王世子慕容儁,人家好歹也是帮着建康群殴石虎大王的小弟不是?若连个……人杰虚名都不给,下次谁还帮大哥群殴不是?” 石虎不由一愣,大脑袋也跟着点头。嗯~是这个理!忙又细细听着浑小子下面还有何混账话语。 “反正吧,俺是觉得七哥没这么蠢,就算这个劳什子‘南北五杰’是建康他人评比出来的,俺觉得吧,以七哥的智慧,多多少少也会把世子张重华、慕容儁加了进去的,可偏偏就没有流传两世子名头,这就有些反常了。” “五杰之事反常,像是刻意激怒了石虎大王一般,而这本身就更加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初时,双方大战连连,这个正常,可绵延了一年,双方各二十万兵马还分不出胜负……这又不正常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么多兵马,对于双方钱粮辎重都是一场毁灭性灾难,双方朝廷早就想结束了这场战事,偏偏还打成了这般情形……” “七哥,你觉得正常吗?” “呵呵……” “反正俺是不觉得正常,想要击败各自对手,其实没这么复杂,估摸着七哥也知道该如何击败赵军,只是击败了又如何?还能杀过河不成?石虎大王还没死呢!” “哼!” 石虎又是一声重重冷哼。 “读!” …… “双方击败对手,其实都很简单,一句小儿流言即可,对于石赵来说,石虎大王性疑,二十万大军厮杀了一年,一而再,再而三抽调钱粮,去岁又烽烟处处,早已误了农田耕种,哪里有这么多钱粮供养二十万大军一年之久?” “再抽调粮食,估计不用建康来打,不用西凉、北燕来打,俺敢保证,邺城一准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手下大将全他娘地反叛了,没人可以再拿出数百万斛粮食!” “眼瞅着樊城就要把大赵国活活抽成了人干,枋头苻洪今又手握二十万兵马,二十万兵马在邺城边上,有石虎大王威严押着,没人敢反叛,这都跑出千里外,还是在外一年不回家,一旦邺城变成人干,邺城大乱,枋头会回头救了石虎大王?” “反正俺是不认为会救,石虎大王就是造了石勒大王的反起家的,俺也不认为石虎大王会相信苻洪救命。” “所以……只需要一个小儿在邺城叨咕几句流言,无论石虎大王,还是邺城上下文武官吏,都会寻枋头麻烦,因为邺城不能冒这个险,这是灭国之赌,是整个邺城所有人的命在赌,谁也赌不起!” 石虎郑重无比,整个大殿无一人开口,空气沉重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 董从云双手莫名颤抖,强忍着内心恐惧,颤声继续读信。 “古语有句话说的好,夜长梦多,拖的越久越危险,邺城赌不起,同样,击败建康也只需一小儿之语。” “庾翼大都督犯了个致命错误,那就是信任冯勉老儿,致使关中、江南死伤十数万军民。” “庾翼是外戚,还是妹妹病逝了外戚,而庾家却手握着建康最多兵马,建康朝廷经历过八王之乱,又怎会如此放心、信任一将统领天下之兵?还是远离邺城之兵!” “七哥,想来此时你也正在从庾翼的错误中,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了吧?那个桓温也获得了足够的好处了吧?可是庾家就如此甘心让出几十年的经营?” “唉……” “是个人都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得到了的东西,七哥是乞活军出身,很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小儿就能让你们内斗不断,即使不是如此,朝廷上下北逃入邺城的高门大族,也必会与江南本土豪族起了冲突,因为……江南二十万军卒所需粮食辎重,皆是江南之人提供,估摸着,此时,双方已经快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一个小火星就能让江南处处是火。” “当然,俺知道,无论是小诸葛,还是龙亢虎、儒将,或是七哥,你们都知道该如何击败对手,之所以就这么耗着,时不时他踢你一脚,你就还他一拳,尽管俺没有去了襄阳、樊城,但俺敢说……除了石虎大王真的恼怒那一会,你们杀了个血头血脸,其余时间,也就坐在岸边喝喝小酒、搂女人罢了。” “各自得了想要的好处就差不多了,都把自个拖的处处烽烟四起,谁都不好过,你们不心疼可怜的百姓,俺看着却是于心不忍。江南没马匹,让你们过汉水,俺也相信七哥不敢踏入河南之地,胡人不喜湿热,不善水,不喜下雨下个没完的南方,双方厮杀对峙了一年,让你们各自过河你们都不去,粮食辎重后继不足,除非以人为食外,顶多炫耀一二功勋,屁都无用。” “除非……七哥你和桓温、苻洪想要真的自立为王!” “信件就写到这里,别怪八弟写了这封信,俺岳父虽也该死,这世道谁都该死,若是死在战阵上,俺啥都不说,可却被阴的这么惨,因建康死了十数万无辜,因一年乱战而饥饿死者几十万无辜,俺心下有股火!” “现在俺敢肯定,石虎大王必是偷听、偷看了俺与你的信件,俺也相信这封信会由董太尉送到你手里,因为石虎大王不知道俺会不会再抄一份送去。” “总之吧,差不多就行了,少死几个百姓就少死吧,俺估摸着,战事结束后,庾家的兵马大权会给了那龙亢虎桓温,毕竟你姓司马,自个揣摩揣摩看着办,反正俺也没法子管着你了。” “就这样吧,该说的不该说的,俺都说了遍,这几日九姐整日哭泣,不喜你们坑了狄叔他们,不喜大王扣着狄叔做人质,本不想管你们,九姐却是个善良女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 许久…… “没了?” 石虎没了心下怒火,一脸平静看着董从云,董从云默默点头,将信件放到石虎面前,看着好几页的信件。 “唉……” “浑小子……若非太气人,本王倒……倒也不是不信他……” “心性太软,难成大事!” 石虎正要起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浑小子再浑,就凭这封信,那也比什么五杰、七杰强上十倍!” “哼!” “想与本王狩猎……本王等他!” 石虎将信件扔到董从云怀里。 “把这信件给苻洪亲眼看过,他要敢毁了信件分毫,本王剁了他一家老小!” “诺。” 董从云忙点头答应,又犹豫说道:“大王,还……还送去襄阳吗?” “送去!” 石虎扶着双膝艰难站起,不满冷哼道:“浑小子都说了,本王无法确信他是否另有送信,为何不送?” “小的混账也就罢了,至少没问老子要过一文钱、一粒粮、一个人丁,老的跟着混账,差点将老子抽成人干!” “哼!” 石虎转身看向殿内所有人,目光满是阴冷残暴。 “谁敢将今日之信件内容传扬出去……本王屠尽府中上下,太子也是如此!” 石宣心下慌张,他可不认为眼前之人,会因为自己是太子就不敢杀死自己,余者更是不敢当做耳边风,忙低头唱诺。 “诺!” 石虎走向主座,一脚踢飞挡在面前的小几,说道:“臭小子想弄大都护府也由他,各小汗之事本王应允了,并州……想来也无甚大才,自邺城择些礼法老儒送去。” “告诉那小子,牛羊老子不要,一千匹战马……老子缺了他一千匹战马?” “哼!” “人丁五万户……三户征粮二十斛,也当征了他六十万斛粮食,要他五十万斛粮食,还敢给老子讨要银钱……老子一个子儿都不给他!” “哼!” 石虎重重冷哼,uu看书 .o 大手一摆。 “都滚!” 一群王子王孙们忙起身抱拳低身,一干女人蹲身福礼的福礼,抱拳的抱拳,纷纷退出大殿…… “唉……” “这个浑小子怎滴如此难缠?” …… “苻洪……小诸葛……” “哼!” “果然还是喂不熟!” 石虎独坐一地杂乱许久…… 无论如何严令不许传出消息,总还是有些人是特殊的存在,李农看到传回消息后,一人独坐许久,一封加急信件八百里南下樊城。 邺宫寺,一和尚脚步急匆,若是虎牙卫都尉石宁在此,定然知晓和尚是谁,正是当日陪同王猛进入虎牙卫驻扎营地凉马台大营的道进和尚。 刚刚讲过经,大和尚佛图澄正闭目养神,在门外时,道进几如奔跑,临近了师尊禅房时,脚步放缓了下来,没有轻敲房门,自顾自推开门房,正见闭目养神的师尊盘膝坐在炕床。 “师尊。” “董女官回来了,带来了一封信件。” 佛图澄没有睁眼,长长的白眉几乎遮掩住了双眼,道进没有因为师尊闭眼而惊讶,自顾自将明光宫内事情说了个大概,佛图澄长长白眉不知何时已经张开。 “可惜了那些鸟雀……” “师尊,小师弟可能有了凶险,是否通知一二?” 洁白长眉微微抬起,看着甚是恭谨的弟子,却不知因何,佛大和尚竟轻轻叹息一声。 “或许……” “本就是个错误……”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亡,0姓苦;兴,0姓苦。【3章,第1… 石虎再如何威胁,也还是有些人可以得到了些消息,也无一例外都是顶级权贵,一封信件向南,董从云仅在邺城休整了两日,再次南下樊城。 一干銮仪女卫轻装急进,虽比陈启国所要跋涉的路途较远,他尚还未领着近万人回到平城,她们又从邺城继续南下。 趟着三四尺积雪,人人下马艰难跋涉,在年后元月十五日才来到了平城,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在他远行后,陈九总是在家门口等待着他的回来。 站在平城前,看着原野上突兀出现的土墙,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娃,喜欢吗?” 陈九一脸笑意,陈启国重重点头。 “喜欢!” 远远看着像是没有尽头的土墙,许久才招呼一干将领回城,一边推着陈九,一边笑道:“九叔,俺没想到,您老会帮着俺修建起大同城。” 陈九叹气一声,说道:“南蜀乞活军完了,狄蛮子也成了残废,九叔不知道娃会与石虎何时大战,先建了大同城,心下也安稳些,百姓也愿意修建自己的家园,只是,如此巨大的城池,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陈启点头说道:“长宽十里,方圆百里之城,自是需要数年时间,慢慢来,暂时还不急。九叔,汉中……汉中李帅他们虽死了,各寨老弱还是有些的,是否将他们带回并州?” 陈九瞥了眼冷脸的狄家三兄弟,沉默片刻,说道:“汉中距离咱们稍远些,即使汉中张琚、张先兄弟答应,恐怕也要过了邺城石虎、洛阳石鉴一关,并不是很容易将人迁出,你不愿南下樊城,石虎心下必是不喜,狄蛮子的事情还未解决了,汉中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太过拖累了你。” 陈启国同样看向刚被放了出来的狄家三兄弟,一阵沉默,说道:“在回返时,俺给七哥写了封信,估计此时已经被石虎偷看过了,俺估摸着,用不了一个月,这场对峙也该结束了,等开春后,俺带着九姐去一趟邺城,见一见石虎,或许可以说服他,让俺将汉中乞活军迁了出来。” 周横眉头微皱,有些不解说道:“娃,襄阳与樊城相互争斗厮杀,厮杀的越久,石虎也越是虚弱,岂不是对咱们更加有利?又因何阻止了襄阳与樊城厮杀?” 众人一阵沉默,陈九却微微一笑,回头看向周横、杨六郎,又摇头不可置否。 “石虎残暴好杀,却绝非愚蠢之人,襄阳与樊城相峙近年,消耗之大难以想象,且不言会因饿死了多少百姓,会有多少百姓死在襄阳、樊城,仅石虎就不会允许如此对峙之久,此时必是想着倾国之力一战而决胜负,建康能否挡下邺城倾力一击尚未可知。” “挡下了尚好,若挡不下邺城数十万、百万大军,当如何?”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九叔说的是,今日看似襄阳、樊城两军相持不下,也是因建康不住抽调东线兵马,相比西线荆襄,赵国最佳战场选择之地却是东线,是临淮开阔之地。” “建康与邺城不同,建康上层是北逃入江南的世家文臣,中下层则是当地江南士族,两者虽看起来一体,实则不同,江南之人更愿意留在江南,对北伐之事多有不满,建康命令之下,十成之令,达成者六七成就已是不错,邺城石虎虽残暴好杀,但因百姓畏惧,情愿逃跑、吊死于树也少有反抗之事,十成之令可达八九成,两相比较下,若石虎真的倾力一战,一旦冲过淮水、江水,一旦允诺了百万胡人任由抢掠,江南的富庶很可能激起更加炽烈贪婪、欲望,结果终难以预料。” 陈启国叹气一声,说道:“反之,若因石虎强征百万之军,饥饿、战乱、暴政之下,百万之军临河之时,被晋军蛊惑,临战之时大溃逃而一败涂地,事后结果又如何?” “苻洪北逃,或自樊城逃亡邺城平定邺城之乱,或由上洛郡北上入关中,俺觉得……苻洪逃亡关中,十数万军卒占据关中可能性较大。” “苻洪最大可能入枋头,他毕竟经历过刘渊、石勒身死后之事,入邺城,不仅要面临邺城各方扯后腿,还要面临南方过河抢占河南之地的建康军卒,面临北方南下各鲜卑族,面临西侧俺们并州军,仅他枋头一家很难抵挡了三家围攻,若那小诸葛真的够聪明,就算苻洪犯了糊涂,也当劝解。” “苻洪占据关中,慕容鲜卑、段氏鲜卑、拓跋鲜卑南下河北之地,我军就要作出选择,选择留在并州稳固并州之土,或是出兵阻拦枋头苻洪入关中,或是阻截各鲜卑入河北,咱们真正修养不过一年,胡汉杂居人口不过六十万,根基不稳,即使战胜了苻洪或是各鲜卑,人丁的稀薄也很难控制如此之大地域。” 一干人静静听着他话语,没人开口插嘴。 “自入了并州时,民不过万人,短短两三年内,民六十万,所占地域不仅有并州,今后还要经营万里草原,仅如此之短时间,仅如此之人丁,看似兴旺,实则已是勉强支撑。” “八王之乱后,天下动乱数十年,人心为王的时代,不言他人,俺也相信,诸位心下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立于一地为王为侯之念,当然,俺更相信,这只是诸位心下偶尔一闪而过之念想,但若地域继续扩大,人心不稳、不齐之时,这种念想可能就要放大了千百倍。” “一旦石虎战败,苻洪领此时樊城所控十数万人自上洛郡入关中,将关中封锁自立一处为王,我军或自处于并州,坐视河北丢于各鲜卑之族,或与鲜卑或氐族苻洪交战,胜亦受创。” 陈启国叹息一声。 “咱们胜了,或占了河北,或占了关中,可诸位莫要忘了,战胜了的建康必会乘势北上,必与我军相邻于河北、关中,去岁关中之情形,诸位也是见了,若咱们占了河北或是关中,本就可信之人稀少情况下,如何面临朝廷前来即反叛,或逃离的汉民?是否集体投降了建康晋朝,或是再与建康厮杀一番?集体投降了建康,我等会不会重演今日汉中乞活军大小乞帅惨事?” 陈启国推着陈九,又是一阵轻叹。 “石虎击败了建康,江南汉民死伤无数,石虎战败,身在襄城的各处将领必是获得无数功勋名望,已是有自立为王之势,建康朝廷担忧,江南亦或因大胜后再起内斗之乱,天下处处烽火,如此之乱下,死伤不弱于石虎夺了江南死伤之数……” “自三国混战之时,百姓已是折损大半、十不存一,民丁未复,八王之乱又起,诸胡入中原厮杀,今北地汉民百姓已是十不存一,若再经此混乱惨烈……” 陈九一阵沉默,偏头看向周横、杨六郎…… “咱们是乞活军,当年因何逃离并州,两位也知缘由,今日并州汉民也还未有半数之多,当竭力保天下汉民之数,也是咱们安身立命之基。” “胡民性野,此时并州胡汉两族相处还算平和,那是因为有娃居中调和,有夫人压着胡民,有咱们压着汉民,时间太短,两族相合时日太短,眼睛不能总盯着邺城,盯着石虎,盯在咱们自个身上、盯着天下无辜百姓才是正理!” 周横、杨六郎心下轻叹,身后一干乞活军老人文臣默默点头,居于邺城近侧,一年来天下的动荡全被他们看在了眼里,想着干倒了石虎也在其理,可谁又想过,干趴下了石虎后引起的天下大动乱? 陈启国推着陈九,见所有人脸上失落,轻笑安慰道:“咱们缺少的是时间,缺少足够时间将所有并州胡汉两族变成一体,变成不分你我的一家之人!咱们缺少的是休养生息时间,缺少的是人丁的不足。” “俺给了七哥一封信,是由邺城使臣带回、送往七哥手里的一封信件,俺相信,建康、邺城会各自罢兵而回,但这不代表石虎就由此转变了圣人,石虎不得人心是必然。” “刘渊身死,石勒代之,石勒身死,石虎取而代之,石虎再死,谁又可取而代之?” “力胜者而代之!” “谁人可力胜?这就要看谁修养时间更长,uu看书 .uukanshu谁的人丁够多,谁的精锐兵马够强!” 陈九反手拍了拍他手臂,笑道:“石虎年岁已大,娃有足够时间,咱不急,一切以娃的心意为主。” 又看了看身后一干老人文臣,看向最近一再不满惹事的牛阚等一干小将。 “万事当沉稳,稍微有点人就以为自己力量足够了,以为自己很强,就可以看不起天下英豪,与娃的沉稳相比,你们差的还很远。” “此事就莫要问了,该如何耕种的还是要耕种,该督理各将军府名下军、民演武、习射的依然督理,所有人都要进行,保命的本事不能丢了。” “九叔放心,俺们不会放松的。”牛阚慌忙开口,唯恐陈九拿他开刀。 陈九看向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又看向九娘,说道:“汉中的事情到此为止,娃开春前往邺城,能讨回汉中乞活军老弱就讨回,不能……也只能听天由命,这是娃自上洛郡前来并州时,他们自个选择的。” “没人会希望狄蛮子成了这般,一个狄蛮子也还比不得几十万人的命!” “身为几十万人的主母,身为一军之将,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几十万人命运!” 陈九神色很是严厉,拍着陈启国手臂,示意他停下来,示意他将轮椅调转…… 一一将人群看过,看着一干将领身上披挂着的崭新铁甲,看着一干老人们身上整洁皮裘、长衫,看着内里衣衫已经成了绸子的布衫,手指抬起,反手指向身后陈启国…… 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己选的命【第2章】 粗糙手指抬起,指着依然有些破旧皮子的陈启国。 “你们自个看一看自己身上,再看看娃的身上,娃身上的皮子还是两年前的那身,娃的铁甲还是陈家寨时的铁甲。” “娃的本事是锻造兵甲,最先锻造的却是农人耕种犁头、耙子、耩子,是农人手里的锄头、铁锨……” “娃重视棉花,重视农具,重视军卒兵甲……锻造了这么多铁甲,给军卒配备,给将领配备,至今却还未有更换了陈旧些的铁甲。” “娃是并州将军,是并州刺史,娃却不居于晋阳,正值大战之时,娃却领兵北出长城,你们当知,娃是在为你们……为几十万人争取更多安稳修养生息的时间。” 陈启国指向牛阚,指向田授…… “是为了避免与邺城再起冲突,为了给你们争取更多时间练兵、养民,给你们配备更好的兵甲刀剑,为你们可以有更多粮食吃饱肚子,更多绸布、皮子暖和身子,最大可能保护着你们不被杀死!” 再一次将所有低头不语众人看过…… “娃不傻,知道晋阳城里舒坦,知道长城之内舒坦,可娃还是亲自前往漠北,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几十万百姓可以活的更好,可以在这个动荡乱世中,最大限度打造一个世外桃园!” “可你们呢?” “汉中出事了,就要急吼吼毁了娃的一切努力,就要毁了娃努力为你们争取的安稳!” …… “今日娃刚从代北返回,本是个欢喜日子,陈九也不该说了这些,也知道你们前来会说些、询问些什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复,所以陈九把你们该问的也都问了,娃该解释的也都解释了个清楚,建康也好,石赵也罢,无论谁胜了,对天下无数百姓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建康与石赵的事情呢……到此为止!并州不参与任何关于建康,任何关于石赵事情,只做好自己手头之事,除非邺城、建康不给并州任何退路!” “哪个想在娃面前多言此事……” “可以!” “将军府兵部、民部、律部先将身上职司剥了个干净,成了普普通通几十万百姓中一员,再与娃说!” “如此,也省的害了几十万百姓!” 看着一干低头不语的文武将领,陈九知道得知了汉中消息后他们的不满,一段时间里不仅仅只有狄家三兄弟闹腾,不仅是军中青年乞活军所属将领闹腾,军中老将、文臣同样也多有激进言语,这给并州兵部带来了极大压力,也幸好胡氏领着名下胡将从中压制,这才没有在陈启国不在时出了意外,而狄家三兄弟也被强行关押了起来,甚至一度引起剑奴欲要辞去律部司马一职。 将人看了一遍,私下里较为激进的乞活军少壮派将领们,在陈九训斥下也不敢再敢多言,见一个个的低头不语。 “娃一路冒着风雪前来,需要好好休整几日,诸位有什么事情,三日后再说吧,该当如何还当如何,做好手头事情更为重要。” 陈九反手拍了拍身后大手,陈启国忙推着轮椅入城,嘴里却笑道:“九叔有些严厉了,俺都有些畏惧。” “呵呵……” 陈九“呵呵”一笑,说道:“汉中之事传回后,娃你是不知一帮小子有多浑,也幸好夫人和二子压着,否则还不知要出了多大的乱子呢。” 陈启国回头看了眼低头的大哥,挠了挠头,说道:“咱们步子迈的太大了,军中多了些躁动也较为正常,此次出关,本没想着漠北草原之事,如今却不得不调六哥暂管草原,不如也重新调整一下吧,将大哥、狄大哥、狄二哥、狄三哥皆调入兵部,由四哥任并州左将军。” 陈九一阵沉默,苦笑点头,说道:“几个憨大个调入兵部任文职,估摸着能天天坏了桌椅……不过娃考虑的也对,磨磨性子终归是好的,将来也可重用。” 陈启国微笑点头,说道:“正是此理,狄大哥他们还好些,还不至于损了将军府威严,大哥带头不满,这个却不成,算是对他的惩罚吧,也让下面各军将警惕省心。” “嗯。” …… 两人说着一些杂事,陈九将一干人赶走,“父子”两人饮用着小酒,各自说着一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当陈启国就要告别,回自己院落时,看着神情落魄,苍老了许多的赵氏,一句话语在嘴里转了几十圈,还是开了口。 “九叔,英儿……听邺城董太尉说,英儿生了个男娃……” “莫要提起英儿,这是她自己选的命,对错都由她自己承担!” 陈九断然打断,看向看过来的赵氏,老脸一阵冷漠警告。 陈启国一阵沉默,叹息道:“冯勉够狠,冯虎够绝情,若落在俺手里,无论谁阻止,俺都是要将两人碎尸万段,即使九叔、婶娘、英儿阻止,就是恨了俺一辈子,俺也会将两人碎尸万段,不是为了李叔、岳父他们,而是为了那些惨死的十数万无辜。”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九叔,英儿厌恶俺也好,年少无知也罢……说句心里话,俺现在心下也还是有个疙瘩的,对当日之事还是不怎么舒服,也绝不会为了英儿,或是狄叔而卖了几十万百姓,这是底线!” “可石虎拿了英儿、狄叔做筹码,不管他是否真的重视手里筹码,咱们都要表现一些对筹码的重视,让石虎觉得……觉得手里是套在俺头上的锁链,咱们越是显得重视、紧张,石虎才越是心安,咱也有足够时间休养生息。” 陈九一阵沉默,微微抬眼看向赵氏,点头说道:“娃说的也有些道理,或许因英儿可以讨回了狄蛮子也不一定,过些日,娃要是前往邺城,让你婶娘一同跟随吧,看望一下那个不孝女!” 陈启国一愣,嘴角一阵苦笑,伸手将覆盖在他身上皮子向上扯了扯,站起身笑道:“俺可不认为那个石虎大王会如此愚蠢放回了狄叔,或许放回了英儿妹子给俺添堵也不一定,反正俺是无所谓了,若是可能,那孩子就姓赵吧。” “就这样吧。” 陈启国轻轻拍了拍他手臂,向有些呆滞的赵氏微微点头,大步离去…… “老爷……” 赵氏刚开口,陈九眉头一抬,说道:“英儿自那一日开始,就不再是我陈九的女儿,也不再是陈家寨之人!” “娃的话语你也听了,英儿即使能回并州,老夫也会家法处死了她,你,我,只有一个孩儿,就是娃!” …… “娃心地善良,终是不忍你整日哭丧着脸,英儿生性无情、冷漠,早在十年前,老夫就该面对这个事实,娃自相见那一刻,自入了乞活军,自拜入老夫门下,无论如何饥饿,吃过树皮,吃过草根,吃过蛆虫……你可曾见娃有过任何食人之举?” “这就是娃与英儿的差别,也是……也是老夫那日后,才明白过来的道理。” 看着畏缩不敢言语的赵氏,陈九面上依然冷漠。 “娃收留了几十个无依无靠儿女,收留了一群可怜女人,娃愿意为了寨子被老夫锁于山洞,为了寨子忍受着英儿施加在身上的屈辱,为了寨子数百号老弱生死,低头认了个胡人阿爷,为了几十万人生死,强压着性子向石虎低头,若老夫要求,他也会想着法子接回英儿,甚至会再次娶了英儿……” “娃与咱们不同,娃重情重义,上庸公、襄城公,本不过是相互利益之事,至今却称呼胡氏为阿娘,却娶了带着两个孩儿的石氏……” 陈九无一丝表情看着赵氏,冷漠说道:“娃心地善良、重情重义,可你真以为娃是个蠢货,会猜测不出石氏名下那个男娃异样?真以为娃就是面团,就是可以肆意揉捏的性子?” “老夫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无论石虎会不会将英儿送来,她爱去哪去哪,胆敢出现在并州,老夫就用家法,生生打杀了她!你给老夫记住了,我陈家只有一个孩儿,那就是娃!” 陈九深吸一口气,双目缓缓闭合…… “娃……终究还是性子不够狠,u看书ww.uuknsu.c那……孽子……你可以带回,陈姓……他没有资格成为陈姓之子,入你赵氏一门吧……” “娃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若再敢在娃面前表现出那副神情,就给老夫滚出去!” 看着双目紧闭,一副极为失望冷漠,赵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生生咽进肚子里,默默将他推到火炉前,默默退去他鞋袜,重新从火炉旁拿起温热、干燥鞋袜为他换上,见他还是闭眼不愿看她,默默低头退出房门,正要将房门轻轻关闭…… “英儿成了质子并非是件坏事,至少她还可以活着,也可以在邺城重新寻了个喜欢之人嫁了,回了并州又如何,她做了那些事,并州又岂会有她位置?” “自己选的命……怨不得他人。” “老爷……” 赵氏两行清泪无声流淌,陈九只是背着身子,手掌轻轻摆了摆…… 风雪仿佛又大了一些…… 陈启国辞别了陈九,在给七哥司马台那一刻,他就知道石虎一定会偷看信件,无论如何激他,也一定会偷看。 虽从未见过石虎,没有亲身感受一下,他知道,从反叛爬上来的枭雄会有如何的心疑。 自进入并州的那一刻,石虎就没有让他好受过,狄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了的,可以恶心自己,刺激自己的,也只有陈英儿了,因陈九缘故,他还真没法子一刀砍了让自己难受的女人。 或许陈九早已不在乎了陈英儿,或许也不去考虑此事,但两人都是聪明之人,当他提出后,老人就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何种后果。 第一百九十四章 1大家子【第3章】 对别人心狠手辣一万倍,真正可以对自己心狠的,几人? 陈启国心下莫名其妙一阵愧疚,不是对英儿,甚至与赵氏也没一丝关系,却对无法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中的老人心怀愧疚,没有他,自己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成了一堆骨头渣渣。 父子两人很相像,这辈子好像都是在替人活着,同样的喜欢黑暗与孤独。 一人行走在有些黑暗的阁廊下,还未进入自己院落中,无数孩童哭闹叽叽喳喳就传入了耳中,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加上那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二夫人”的孩子,陈启国名下就有三十个儿女,大小“媳妇”数十人,年岁最大的就是石柔娘,年岁最大的孩子还是她的两个拖油瓶,反倒自己亲生儿子年岁最小。 高大身影推开紧闭着的房门,一屋子女人忙站起,一个个全将孩子拉到自己身边,除了自己儿子在九娘怀里不安分乱叫“爹爹”外,竟一时间显得冷清。 陈启国离开家时,一帮孩子还都小,一个哭嚎能引起一片哭嚎声,再回家时,最小的已有两岁。 看着一个个女人怀搂着孩子低头不语,像是早早就交待、训斥过了一般,一个个显得极为拘谨。 见此情景,陈启国挠头来到仅有他胸口女人身前,一个年仅十五岁,却已经是两岁孩子娘亲的女人,此时的他也仅十七八岁,身量已经八尺六寸,身量太高,无形中就带着一股沉重压力,大手提了提裤腿蹲下了身子,粗大手指勾起低头不敢抬头的两三岁小丫头下巴,或许因为娘亲本就年幼,出生时身子骨也是最弱,看着头发依然泛黄的小脸,咧嘴一笑。 “我花开后百花杀……小菊儿,见了爹爹也不理不会了?” “爹爹……爹爹……” 小丫头还未开口,亲儿子小嘴却叭叭一阵大叫“爹爹”,大手将较为瘦弱女儿抱起,一边走向九娘,一边笑道:“都不用拘谨,也都不是外人。” 走到主位盘膝坐下,见自己亲老子竟然怀抱着别人,儿子很是不乐意,在九娘怀里挣扎不断,嘴里更是大叫着“爹爹”不断,无可奈何,只得将之提溜到怀里,大手捏住儿子的小脸一阵训斥。 “哪一个哥哥姐姐也不似你小子这般!” 照着他额头就是轻弹一下,也不理会眨巴着小眼可怜巴巴的儿子。 “大年初一都没跟老子磕头见了个礼,弹你一下还不乐意。” 九娘一阵苦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见陈启国大手伸出,孙尚香忙送上一大串铜钱。 “今年,本老爷……离家差不多有了一年,孩子们无病无灾,被你们照顾的很是不错,各房份子钱粮皆要增加一些,具体要增加多少,还需九姐来定。” “行了,多余的话俺也不说了,估摸着都是饿了,一个一个来,先给俺磕个头,然后开饭!” “石单,你年纪最大,你先!” 一旁的石柔娘忙轻推了下石单,也不敢大声。 “单儿,去……去给你阿爷见礼……” 看着石柔娘连推了数下,年十岁了的石单才不情不愿上前,陈启国一阵好笑,大眼珠一瞪。 “不想叫阿爷就不想叫,一大老爷们跟个女人算咋个回事?” “与老子说一说,这一年学了什么,若偷奸耍滑,饭后别怪老子抽你屁股!”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倔强小子开口,陈启国不由看向坐卧不安的石柔娘,心下一阵摇头,一屋子大小几十口子,全紧紧抱着怀里孩子不敢言。 “上前一步。” …… 倔强小子几乎是用蜗牛般速度挪了半步,陈启国身子前倾,大手伸出将浑小子提溜到面前。 “不想叫老子阿爷,没关系,老子不逼迫你,叫叔父也是可以的,可若你不好好学习,可莫怪老子打你屁股!” “自个想一想,是被老子揍得坐不了椅凳,之后还得眼泪八叉老实交待,还是现在就老老实实交待。” “在学堂都学了啥?” …… “三……三字经……” 静静等待,无人敢开口,气氛显得很是压抑,石单最后也有些承受不住,听着他说出《三字经》来。 “嗯。背诵一遍。” “人……人之初……此五色,目所识……自子孙,至曾玄……自子孙,至曾玄……” 背诵到了此处,来来回回数遍还是这么一句,最后也没了声音…… “……” “你说你,老子离开了家一年,一年时间,咋还连《三字经》都背诵不了呢?你自己说说俺给你点出了几处错误?咋还比俺没离开时退步了呢?” “背诵都背诵不完,肯定也是默写不了,你自个说吧,老子该不该打你屁股?老大的小伙子,脱了你裤子打屁股,好看不?” …… “梆梆梆!” 陈启国连弹他三下额头。 “今日俺刚回来,饶了你一回,弹你三下,算是你见礼了,下去吧。” 说着又看向神情有些慌张的石柔娘,眉头微皱道:“不成材也只害他一人,身在咱这般家庭中,不成材,什么都不会,当个混吃等死的老实孩子没问题,但却不能不成人,不能学了歪门邪道害了无数人,一些规矩该有的要有。一年时间,不仅连《三字经》都无法背诵,而且比俺离开时还退步了些,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你这个当娘的,无论单儿是不是老子的儿子,或是老国公寄养在你名下的亲孙子,不学无术总是不成的。”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日后由你严加管教,要么在俺名下充当小书童,但你是知道的,俺在家中的日子不多,他只十岁,你要是觉得可以吃了这个苦,可以留在尚香帐下。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俺也不愿逼迫,俺承了老国公的人情,总是要还在单儿身上的,你自己考虑一下。” 说完,又向六七岁,梳着俩小辫小棉袄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薇儿,来爹爹这儿,看看薇儿是不是比不长进的哥哥要乖一些。” 安薇儿比石单确实强了许多,虽胆子小了点,知道跪地给他磕了个头,三两句领带下,小嘴叭叭的背诵了一遍《三字经》,虽有些地方忘了,在他稍微提醒下,小丫头终究是磕磕碰碰背诵了遍删改了多处的《三字经》来。 陈启国一阵翻着衣兜,很想给一群孩子树立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榜样来,却发现兜里屁都没有一个,顿时有些尴尬,看的胡氏一阵好笑。 “爹爹刚刚回家,草原上也没啥好东西,过几日,爹爹亲手为薇儿做个小梁冠,女儿身亦不输豪男儿!” 抓一把铜钱塞到小丫头兜里,虽不多,只是象征性喜气一下,在石柔娘将小丫头领到一旁,又一手指向两三岁小火车头风帽男娃。 “陈万仁,还不来爹爹身前?” 看着与一般妇人一般马三娘,粗布粗衣,外面穿着羊皮坎甲,从上到下跟胡人妇人没太大区别,与一群孩子们外锦内棉小棉袄没法比。 “老爷。” 马三娘将儿子带到身前,小家伙很是听话跪在地上。 “爹!” 陈启国微微点头。 “将有八德,有五善四欲,石虎大王说爹爹是七德将军,爹爹自认为差的远着呢,也需要努力向先贤们所说境界靠拢。” “仁者,天地人。就是说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要心中坦荡无愧于人。” “爹爹事儿忙,没有太多时间陪着你们,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莫要让你娘担忧,要好好孝顺娘亲,年长了一岁,咱爷们就懂了一岁的事儿。” 揉了下小家伙脑袋,仅两三岁的孩子又能知道个甚道理,他还是说了些,不是说给小家伙听的,而是小家伙身后的女人,一个想要更多期望的女人。 一个一个孩子上前,无一例外的都要称赞、劝诫、期许几句,uu看书 ww.uukashu他的孩子样子各有不同,有的看着就是个胡儿,有的偏向汉民特征多些,更多的看着就是个半胡。 这个时代,孩子的夭折可能性很大,陈启国别的或许没法子,卫生这一块一直都很重视,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名下三十个孩儿,一年来竟无一个夭折,对此还算很满意。 一群孩子都算磕了头见了礼,陈启国看向一群与普普通通妇人没区别的“媳妇”们,说道:“此次俺在漠北草原得了些狐皮,暂时还都没有硝制了,等些日作坊硝制好了,你们都做件像样些的衣物。” “棉花也都收在库里,孩子们的棉衣就是棉花填充的,现在棉花不是很多,还是以棉布为主,而你们就要学会如何织布,学会了后,抽调各村寨、土堡妇人,你们做教授,传授她们如何织布,以及开设织布作坊之事,事关所有人穿衣取暖之事,当重视一些。” “是老爷。” 陈启国站起身来抱着儿子、闺女起身,看向胡氏、九娘。 “阿娘、九姐,孩子们也都饿了,开饭吧。” 所有女人们都是胡氏管着的,招呼一声,根本不用什么丫鬟婆子啥的,这些女人就已经把事儿整了个妥妥的,做饭的,洗衣的,打扫的……几乎就当着丫鬟婆子使用的。 吃饭时,每个妇人怀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长长桌案一头,饭桌上所有人都是自顾自照顾自家孩儿,偶尔才会相互低声交谈一句,今日是陈启国回府第一日,所有人都显得拘束了不少,并不显得吵杂,远不似一年前热闹情景。 第一百九十五章 老国公的后手【3章,第1章】 拥有几十个女人,几十个孩子是极为恐怖的事情,也幸好,这些女人们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尽管她们都拥有自己的庭院,也都居住在将军府中。 送走了所有女人,亲吻过每一个孩子,身为大将军的他才得以清闲,孙尚香像个通房丫鬟,伺候了陈启国、九娘后,才将房门轻轻关上,儿子好动,从床被的这一头钻到另一头,如同个蛆虫拱来拱去,精力充沛的小家伙几乎没一刻钟安静的时候。 陈启国见九娘要上了床铺,忙掀开被褥,清瘦了许多的女人才爬上了床铺。 “大郎,家里是不是请了些仆妇什么的,孩子们还太小,也需要照顾,再说……妹妹们也需要替家里管着其他事情。” 陈启国一愣,随手将靠拢过来的女人揽在怀里,认真想了片刻,点头说道:“九姐说的也对,棉田有三叔看管种植,可纺织织布却需要有人传授,进行些作坊织布,这些都需要些管事,女人管着女人是比较现实的事情,还有些其他作坊,比如晋阳店铺,各郡县杂七杂八店铺,牧场、农场……杂七杂八的都需要人手……” 认真想了一会,说道:“并州现在穷苦,店铺也赚不了多少,但还是应该开设起来,就招募些仆人吧,以囚凤营所属老妇和伤者为主,也算是替她们养老了,这事儿就交给九姐了,九姐若是不怎么懂,问问阿娘就好。” 九娘对他的偷懒行为很有些不满,很是白了他一眼,却又将他腰腹搂了紧实。 “大郎就会偷懒……大郎,爹爹……” “别太担心,狄叔会没事的。” 见她又提起狄靖,忙翻了人个身,将儿子送到她怀里,嘴里轻微叹息。 “九姐,狄叔……受了重伤,即使接来并州,也还是如此。” 轻轻亲吻着她的额头,将母子两人搂在怀里,亲声说道:“九姐担忧狄叔,俺也同样担忧,可九姐想过没,狄叔若真的来了并州,恐怕连一年都难以活了过来,或许……或许在邺城可以活了更加长久些,可以看到他的外孙长大成人也不一定。” “大郎……” “九姐,狄叔是个什么性子,九姐比俺清楚,当日在上洛郡时,即使狄大哥他们前来了并州,狄叔还是决意留在上洛郡,还是决意要入川蜀。” 陈启国轻抚着她已经没了娃娃一般的脸颊,叹气道:“汉中大小乞帅死了好几百,狄叔残了,成了废人,至少狄叔心下当是这么想的,看到九叔,看到周叔、杨六叔他们,尽管没人会说什么,心下又该是如何的难受?” “留在邺城也好……留在一个陌生城市,没有人认识,心下不悲不喜,石虎也会细心让人照顾,或许……这才是狄叔想要的结果。” 九娘未语泪先流,知道她心下难言悲伤,陈启国只能一遍遍为她擦去泪水。 “过些日,开春了,咱们一起去邺城,带着披甲军卒一同前往,石虎见了咱们的近万披甲卒,知道咱家有数万控弦骑,也绝不会再有其他想法,只会对狄叔生活起居更加重视,九姐啥时候想去看望狄叔都可以,就当……就当狄叔还在汉中一般。” 又一次亲吻了下她额头,温和一笑。 “是人终究会年老难以动弹的,除非真的是个短命鬼,咱就当邺城是汉中娘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当狄叔今时已经年寿过百,就当石虎是狄叔养老送终的亲生儿子,让他帮着咱尽孝!” “大郎……大郎就会作怪……” 九娘轻拍着贴着的厚实胸口,心下担忧也去了不少,听了他话语,更为了解爹爹的她,知道他是对的,若让性子一向很犟的爹爹整日面对“得意”洋洋的陈九、周横、杨六郎他们,可能真的活不过一年。 “大郎……别去了邺城……” 两人一阵沉默,儿子也已昏沉沉睡去,话语刚出口,就被揽在她肩头大手轻拍打断,温热轻吻在她的额头,两人更贴近了些。 “邺城看似危险,其实危险不是很大,放心吧,就是龙潭虎穴,就咱们这般命硬之人,倒霉的也只是他人,放心吧,一切有俺呢!” 陈启国挺身坐起,唯恐压了儿子,将儿子放进里侧,将点着的烛火吹灭,九娘唯恐冻着了他,忙将被褥掀开了些。 “棉花就是暖和!九姐,狄叔的事情就别想了,家里的事儿多着呢,今年粮食颇多,九姐寻些人酿酒吧。” “嗯,明日俺与阿娘、九叔说一说……” “嘿嘿……睡觉!” 感受着他的大手不老实,九娘脸上不由一红,嘴里笑骂,双手却主动捧着他脸颊,红唇轻轻扬起…… …… 天色渐亮,睁眼时,低头看向躺在怀里的女人,透过窗外昏暗,看着婴儿般挚爱许久,伸出的大手停顿,双目定格在光洁额头一缕发丝许久…… 看着脸颊上依然留着的冻疮淡淡印记,动作很小心,正要用另一只大手支撑床榻稍微抬起些身子,回头时却两凤眼不知何时已经张开。 “大郎要起床么?” “嗯,外面还冷着呢,曦儿估摸着一会就该醒了,九姐躺在床上吧。” 或许是“曦儿”两字,九娘犹豫了下,微微点头。 “外面天冷,大郎多穿些衣物。” “欸。” 陈启国点头答应,并未第一时间去寻烛火,就着微弱光亮摸索着衣物、鞋子,一阵窸窸窣窣微响…… “九姐再睡一会,一会曦儿就该睡醒尿尿了。” 唯恐她起床一般,又一次拿儿子做挡箭牌。说罢,陈启国轻手轻脚来到外间,轻轻开门,轻轻关闭合拢,原以为自己起了够早了,正当他想要转身,却发现石柔娘站在门外阁廊下。 见是她,陈启国呆愣了下,心下大致明白了她站在门外是何意,大手微微示意,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阁廊走出十丈。 脚步停顿,转身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女人,虽两人成亲两头挂角也有了两年,真正相处的时间却不是很长,相处的过程中,他若不开口,她也只是个低头哑巴。 “有事?” 陈启国开口询问,石柔娘只是低头不语,看着一身颇为合身贵妇装扮的女人,知道若无数息时间,她是不会开口的,也正如他所料…… “回……回老爷……单……单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过两年……” 看着眼前低头女人,陈启国不置可否一笑:“俺说了,决定在你,你才是那小子的监护人。” 石柔娘很意外抬头,没一息,又将头颅低垂了下来,仅一息,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慌乱、惊慌,沉默了片刻…… “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也是个不会撒谎女人,俺也不相信老国公仅让俺娶了你,南苑卫和那么多的私奴就给了俺。” “老国公知道俺心下的贪婪,知道俺想要什么,所以……俺答应了,不管有没有一个‘单儿’的存在,此事俺都认了,你也没必要遮掩、担忧,只是……咱可得先君子后小人,先把这事儿说了清楚。” “老国公是与俺做了笔交易,他信了俺,将手里的人丁、兵卒交到了俺的手里,俺也不打算毁约,除非……除非你们真的做了威胁到了并州生死,威胁到了俺的生死。” 看着眼前只是低头不语的女人,陈启国心下一阵摇头,或许襄城老儿正是知道他的弱点,这才选了这么一个女人。 “石单现在年岁还小,虽顽劣、倔强了些,性子还不算太坏,此时正是严加管教之时,若年岁再大一些,就是想管也没了法子,你是他的监护人,一切还要由你来决定。” “……” 见她依然低头不语,陈启国低头踢了踢脚下木板。 “天气尚冷,你也莫要在了外面,回屋吧,开春后再与阿娘、九叔一同回晋阳。” 与这般较“肉”的女人相处,很容易将人的耐性磨光了,uu看书 ww.uukanshu.cm 陈启国又一次轻踢了下脚下木板,转身就要跳进院中积雪中,先打一趟拳脚活动下身体,就在他转身时…… “老……老爷……可不可以带着妾身去……去邺城?” 陈启国一脸怪异看着没有低头的女人,竟发现,眼前女人已是泪流满面…… “咯咯……” 脚步走近了些,很是不解眼前女人是怎么了,看着双眸中哀求、凄婉…… “跟着可以,路上却须听令!” “妾身……妾身都听老爷……” 看着眼前女人就要跪倒,忙一手拉住她手臂,很有些怀疑,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襄城老头的亲闺女?这性子也太那啥了…… “不会是真正的‘单儿’也在邺城为人质吧?若是如此……嗯?” 陈启国陡然一惊,抬眼看向低头不语的女人…… “若是你真正的孩儿在邺城,被老公爷送去了邺城为质子,就得老实说了出来,省的将来惹了麻烦,或许……是你无法承受的麻烦!” “老公爷留个后手,正常,但老公爷死了!邺城国公府会如何,是不是还依照老公爷生前遗命,谁也说不准,你想清楚了!” “老……老爷……没……没……” 在陈启国逼视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最后话语来。大手伸出捏住她的下巴,很蛮横盯着她的眼睛。 “俺也说了,不打算违背老国公的承诺,老国公有个后手很正常,这次去邺城,若你的孩儿在邺城为质,从大王手里讨回人质不容易,从老国公府要人却不难,你考虑清楚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杀鸡儆猴【第2章】 一干少壮将领们被陈九训斥一番,也让陈启国少花费了不少口舌,并无哪个跑来骚扰。 一大早,与妻妾、孩儿们一同吃了个早饭,天气较冷,本该是猫冬时节,无论大小,所有人都起了个早早,一个个全跟个粽子似的,昨日还腼腆跟个大姑娘一般,一夜后,又全“爹爹”的乱叫,最为瘦弱的小丫头菊儿也成了身边最受宠的孩儿,成了与曦儿一般可以在书房内撒欢的特殊存在。 在家中休息,不代表他可以趴在床上真正做了地主老财主,兵部、民部、律部成堆公文、信件一一堆在他的书房中,胡氏、陈九、剑奴、田授……等人也一一由府衙搬到将军府门房办公。 一个人埋首在无数文书堆中,一开始儿子还很是不满爹爹身边多了个小人儿,没过半日,两个孩子就成了很好的玩伴,九娘、孙尚香坐在土炕上缝补衣物,两个孩子在炕上,一会儿在这头,下一刻又钻到了另一头,因火炕缘故,屋内温暖如春,并不会冻着孩儿,两个女人时不时照看一下,避免玩闹的孩子跌落床炕。 陈启国时不时挠了挠头,感觉自己身边之人还是差了些,文书也太乱了些,什么东西都是一股脑夹杂在一起,这让他翻阅很是头疼。 “梆梆……” “进来。” 听到房门轻响,埋首在文档之中的大脑袋并没有抬起,房门轻响,九娘、孙尚香抬头,正见一身宽袍的剑奴走入,见她小腹鼓起,九娘跳下地来,一脸笑意迎上。 “妹妹有了生孕,一些无关紧要杂事多让下面人来做就是,怎么还亲自送些文书来了。” 见她拿过椅凳,剑奴忙低声道谢,抬头看到陈启国正看了过来,将文书放到桌案上。 “主公,这是河东郡律部文书,一共有一千两百三十二起不法之事,除了较大的三十六起,处斩了五十六人外,余者都是些处罚劳役。” “嗯。” 陈启国起身,来到剑奴对面,示意其坐下,自己也拉过椅凳,笑道:“上党、乐平胡民较多,不服律法较多些,西河郡、太原郡、大同郡皆是汉民较多,或是管的较严之地,情况稍好些,新兴郡、雁门郡百姓较少,稍少些,河东郡因去岁强迁的关中百姓较多些,相互之间不熟悉些,争斗多些也正常,等到所有人都适应了律法威严,慢慢就好了。” 低头看向她鼓起的小腹,笑道:“狄二哥倒是好福气,这么快就有了娃娃,九姐说的不错,肚子这么大了,一些乱七八糟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做就成了,没必要事事亲为,把手头之事交给下手,好好修养三个月,等孩子安安全全生养下来后,再理事任事也不迟。” “主公,俺……” 剑奴刚要开口,九娘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妹妹就听大郎的吧,孩子才最要紧,三五个月也不大紧,实在放心不下,就让下面之人将公文送去府里。” 陈启国心下一阵叹息,点头道:“按理说,公文是不能离开府衙的,但你有了生孕,此事可以特例,就这样吧,也省的……那啥,就如此吧,让人将重要事情送去府上就可以了。” 九娘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未尽话语是什么,剑奴却有些忐忑不安。 “妹妹不必如此,大郎并无真的生了二哥的气,免去军将之职也是为了做做样子,过些日再重回军职就是了。” 陈启国心下更是一叹,说道:“俺也不瞒你,大哥性子与狄大哥、狄二哥、狄三哥性子差不多,皆不合适为主将,原因就在这莽撞性子。” “兵部虽以文事为主,却属于统领全局之司,剑奴身为律部司马,督理整个并州民事律法,想来是有些体悟的,统领全局,考虑的就多些,这对于他们将来也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 “当然,九叔与俺也确有处罚意味,汉中出事后,俺不在家中,剑奴你是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的,若不处罚一二,其余军将该如何看待将军府?下一次他们再闹腾,甚至更凶又该当如何?” “身为律部主官,赏善罚恶、公正无私是律法本质,有了过错就该为自己的过错承担必要的后果。” 陈启国起身坐到剑奴身旁,说道:“自八王之乱后,各胡乱中原,至今已有数十载,虽说石虎得了十州之地,天下却并不平静,作恶违法之人多出军伍,咱们并州胡人居多,汉民久遭胡人之苦,两族相互间恩怨宿仇颇多,更为需要律法公正和军中稳定,所以呢,处罚大哥给他人看是必要的。” “给外人看是不错,算是‘杀鸡儆猴’吧,可咱们的交情毕竟摆在这里,俺自然也不会真的把‘鸡’杀了,可若连这都看不清,别说狄二哥了,就是俺亲大哥,俺也照样一撸到底,俺情愿让他们当一辈子恼怒俺的民夫,这没得商量!” “主公……俺知道了!” 剑奴就要起身,陈启国又将她按下,起身走向桌案,笑道:“对事不对人,狄叔出了事,俺同样恼怒,可事情已经如此,已经有了伤口,就不能再撕开另一个口子,甚至自虐到划开肚子一命呜呼,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任何意义,只会牵连到了无数人一同遭殃。” “该说的,不该说的,昨日九叔与俺也都说了个遍,若他们还是想不明白,也只能说……他们根本不适合为将,只能是个莽撞武夫!当然……俺不相信大哥,狄大哥他们是莽撞武夫,虽性子耿直、易于冲动,但他们都是乞活军一员,都是自幼便为一族老弱生死而战,俺相信他们会想明白的,你也没必要太过担忧。” 说完,陈启国决定不再理会这种烂事,将话题引入较为混乱的文书文档,拍了拍桌案上一摞摞文书,说道:“这些文书太乱了些,仅翻看就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而且很容易错乱,从现在到开春前往邺城还有些时间,你准备一下,从律部抽调些头脑灵活,年岁较轻的文书,暂时进入将军府,为俺名下书吏,俺先管教管教,管教好了再回律部,在律部专门设一个文书院,专门督理文书文档之事。” 剑奴忙起身抱拳,这次没有人阻止。 “诺!下官这就办了此事。” “嗯。” 陈启国点头,看向为他倒着茶水的孙尚香。 “一会让人通知下兵部和民部,也一同送些人入将军府,无需太多,三五人即可。” “好的,俺这就去安排。” 孙尚香点头答应,陈启国又笑道:“你们要么是妯娌,要么是姐妹,也不用太过客气,俺还要看些文书,你们自个说些体己的话吧。” “对了,九姐,一会你送送剑奴,去她家里,明确与狄二哥说,他若敢给剑奴脸色看,别怪俺让人天天去他家里家访,别怪俺也学那石虎,也给他家里放一尊太上皇!” 九娘心下一阵好笑,却也知道他是认真的,点头笑道:“放心吧,二哥不会乱来的,剑奴有了生孕,二哥欢喜还来不及呢!” “你也别只替狄二哥说好话,俺要是看到剑奴在家里受了委屈……哼!别怪俺翻脸不认人,还有,各家都要走一走,甭管是谁,哪个有拿自家女人出气的,一律给俺记下,安排囚凤营女卫,天天给俺家访一次,严重的送去矿山劳动,无论是谁!” “此事不讲情面!” 九娘知道他在为剑奴撑腰,知道是当日狄二哥与剑奴置气的结果,心下叹气却不敢拒绝,唯恐他真的恼怒,忙点头答应,与孙尚香一同,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三女一同离开了书房,给了他足够的安静。 一个大将军却把将领们家眷当一回事,uu看书wwuunh 在他人看来,怎么着都有些小题大做了,可并州军不同于天下各军,并州军军中有着五成甚至更多女人为卒,即使官方文吏也有不少女人参与其中,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囚凤营。 或许一开始时,处于底层女人们,她们并未认识到“囚凤营”三个字代表了什么,等到因自己受到了欺辱后,被军中执法司马执行严苛军法后,不管是不是军中囚凤营女卒,民间一些女人,尤其是地位稍高些的各族、村寨头人们的女性亲属,纷纷加入了直属于陈启国的女卫行列,希望可以获得大将军的直接护佑。 门当户对就这么回事,手下将领们又不是傻子,所娶女人也大多都是有些脸面之人,大差不差都有个囚凤营的身份,陈启国也愿意通过囚凤营保护她们,增加军中女卒数量,弥补军卒的不足。 女人为卒有着很多的不便,或许战场被俘后造成更多悲惨之事,但陈启国相信,在他给予女卒足够尊重后,逐渐让军中接纳了他们后,若敌军真的发生了凄惨之后,也会给予敌人难以忘怀的报复,会让他们即使死了也会带着恐惧走入地狱。 女卒地位提高,势必会让一些男人感觉不舒服,可人丁不足是现实,六十万人丁,算上十来万青壮女人,也才有二十万正、役兵卒,并州想要在邺城之侧安安稳稳耕种,只能让所有人拿起刀枪箭矢,只有所有人都是军中一员,才能保护整个并州独立于世,而这一切就需要公平,需要给予名下青壮女人更多尊重,哪个将领敢炸刺,陈启国就会第一个拿他当“鸡”吓猴! 第一百九十七章 2副刺史【3章完】 中午、晚上陪着陈九、胡氏饭食时,又提起调兵部、民部一些文吏入他名下,两人在第二日就给他送来了十名官吏。 一连三日,陈启国只是捡些最为紧要文书看了下,太过杂乱,一些流水账似的繁体字数据也让他很是头疼,让他决议进行些改制,至少要显得有条理一些。 没有对杂乱无章文书进行过多批评,知道都不是正儿八经官吏,即使是官吏,或许也还没有他们做事更加认真。 几乎就是在书房里渡过了三日休息时间,三日一过,封闭的将军府也打开了府门,进行第一次正式军议,所有文武官吏几乎如同邺城上朝一般,早早的就来到了府门前,唯一不大一样的是,并不是站在门外冰天雪地中,而是在前院的待客室里等候。 知道太阳升起,一干官吏、将领们才一一进入厅堂,等到所有人坐下,陈启国才带着九娘自虎堂右侧小门进入。 “升帐!” “轰——” 孙尚香充当礼唱官、记录员,一干官吏、将领们轰然站起,或抱拳,或捶胸,一一躬身行礼。 “主公!” 陈启国扫视了遍文武,见大哥牛阚黑着脸站在文官行列,心下也有些好笑。 “都坐吧。” “谢主公!” 又是一阵轰响。 “咳咳。” 陈启国轻咳两声,一一将人扫过。 “本将军离开并州一年,并州并未因天下动荡而动荡,给了六十万百姓可以安稳耕种之饥,而今岁粮仓丰足,免除了并州百姓饥饿之忧,此乃大功,当奖!”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话虽粗俗了些,而这就是现实,能保得数十万人的肚子,就是数十万份功德,此为大德!诸位也当深记身上所背负的重担,不可一日或忘!” “轰——” “臣等谨记主公之言!” 众臣站起,对他们嘴里的“臣”,陈启国并未拒绝,点头。 “坐!” “轰——” 又是一声齐整轰鸣,再一次扫视一遍一脸正色文武。 “总的来说,并州在天下动荡之时得以安稳,诸位皆是有功之人,虽有些将领,因某些事而躁动不安,但终究还是压下了性子,并未因一己缘故而坏了所有人的努力,这是好的一面,但也因此暴露了些其人一些方面的不足,需要更多的学习、锻炼,各位当以此为警戒!” 陈启国看向面涨成了紫茄子的大哥牛阚,很是瞪了他一眼,最后牛大还是无奈低头不语。 “有功奖,有过罚,不管你是汉臣,还是胡将,不管你是女人,还是男儿,这就是本将军定下的规矩,也是保障诸位权利、地位的保障,诸位都应该竭力维护,都要把‘规矩’两字刻在骨头上!” 陈启国看了眼九娘,又看向一干身姿挺直将领。 “齐家,治国,平天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修己,修人,修天下……” “等等……” “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虽石虎大王言本将军为‘七德将军’,实则本将军差的不是一星两点,能身具‘八德’之二三已是不易,但先贤都对我等提出德行要求,对自身修养提出标准、目标,虽在坐的及本将军都有诸多缺点、不足,但诸位与本将军都要竭力改正,向着先贤脚步前行,因为咱们所有人的每一言行,不仅仅关乎着自身,还关乎着数十万人的命运,被数十万人眼睛盯着。” “两日来,九姐走访了一些军中将领们的府邸,大部分在坐的家中还算不错,有一些的却不是很好,以小观大,一家数口,日夜同枕而眠,在诸位在外作战时,家中妻妾照顾家中老幼,免除了诸位身后之忧,若诸位连家中妻女都无法善待,又如何善待军中将卒,如何善待名下百姓?” “今日正式军议,军议前,本将军还要将诸位家中破烂事提拎出来,本有些不合时宜,但诸位却不能视而不见,约束家人不违法违律是好事,但家庭和睦,给予妻儿足够尊重同样重要,身为将领,名下亦有军中女将,不可任意妄为!” 陈启国扫视了几个低头之人,也不再多言此事。 “本将军离开并州一年之久,并州大致安稳,这都是诸位上下一心的结果,除了一些犯了错之人需要调动下职司外,今岁也不打算调整,但军部的考核还是要进行的,这是军中规矩,将领们入学之事也要进行,今岁就不用本将军亲自督导了,由兵部主持,由前后左右中各将军府就近增设学堂,各将军主持、督办,兵部总参军司马院进行监督,以军中纪律和军阵战术为主,所有将官,无论多大官职,入学时就是学堂里的小卒,任何人不得违反军中纪律、学堂纪律,学期两个月。” “本将军在草原设立草原都护府、东西南北中五部都尉府,本将军任大都护,并州右将军府马峒将军调任草漠北都护府名下中部都尉,为都护府副都护,副将腾?继任右将军,调司马董养任其副将。” 六哥马峒、三哥腾?、司马董养三人忙起身站起,大步来到厅堂正中,齐齐抱拳。 “臣等领命!” 看着三人,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草原都护府不比其他,说小了,那里事关并州安稳之地,说大了,草原就是天下,是子孙万代的可以安稳之地,本将军不能时时坐镇草原,马将军万万不可轻而忽之!” “诺!臣必不负主公信任!”马峒忙抱拳,以君臣之礼抱拳应诺。 陈启国微微点头,又看向三哥腾?、董养两人,说道:“右军将军府属我军最为穷苦之地,地大而穷,所属军卒也少于他军,两位将军担子颇重,治军当谨慎之!” “诺!” 腾?、董养没有多言,齐齐抱拳应诺。 陈启国摆了摆手,三人齐齐行了捶胸礼,各自退回座位。 …… “调任杨六郎将军为都护府行军司马,调任孙昰将军为草原南部都尉府将军。” …… “并州左军将军府将军牛阚、中军副将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因扰乱并州军心之过,调任兵部总参军司马院文书,左军将军府将军由崔震继任,副将由司马李弥担任。” 崔震、李弥忙站起出列,一阵抱拳应诺,摆手之下,两人捶胸退回座位,看了一遍将领,陈启国在空着的二哥座位上停留了数息,再次开口。 “建康大军入上洛郡而引起天下震荡,关中因而流民遍地,为了可以救助更多百姓脱离战乱,并州将军府以赵封将军为将,领前后左右四将军府之四万卒入关中,救回数万身处困境百姓,此事虽为一时之需,未来却可能再次发生,是故,本将军欲将左、右、后三处将军府并为一处,设一副刺史职,由赵封将军担任,位在将军府之下,受兵部所辖,直领后军将军府,同时,马峒将军亦为并州副刺史,草原都护府亦在兵部之下。” 陈启国看向一干将领,见无人质疑,很满意点头,说道:“各军军中主将调动差不多就这些,军中所属司马,由兵部考核后,或调动或补足,皆由兵部所议。” “本将军别的不再多说,今年大家表现的都还不错,总之一句话,不足的要改进,取得成绩的莫要骄傲,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几千人或几万人的性命,当谨之慎之,当记住一句话……”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本将军最后再说一句,纪律,纪律,还是纪律!” “纪律、规矩是维持并州安稳根基,也是维持诸位权势根本,没人愿意手下之人整日想着干掉自己,当你们坏了规矩,你们的手下同样会坏了规矩!” “刘渊大王如是,u看书 .ukansu 石勒大王如是,石虎大王亦会如此!” “诸位当谨记之!” “轰——” 虎堂文武齐齐站起,齐齐抱拳,齐齐按胸低头。 “臣等谨记主公训言!” 陈启国点了点头,双手下压。 “坐。” “轰——” 看着个个挺胸凸肚,陈启国神色也放缓了些,说道:“该整军的整军,该理民的理民,各司其职,天气虽冷,但百姓却都集于各县城周边之堡中,易于练兵、督民,这段时间莫要浪费了,要好好利用,当然,也快要到了耕种时期,虽冬季小麦种下,春季却是种植大豆、稻谷之时,尤其最是养田的大豆,连续种植大豆两三年,再种小麦,亩产四五斛麦子亦不稀奇,春种之时,各位也当准备妥当。” “各郡县触犯律法的人也不少,今岁各郡县共有七千例触法之事,说实话,本将军看到这么多触法之事也很震惊,头皮都是发麻的,但真正较为恶劣的却不是很多,仅有三百多例,该如何处罚就如何处罚,这没得商量,但也说明了兵部、民部、律部的不足,至少在宣传上略有不足,百姓对律法之事所知有缺,三部还需多多努力。” 左侧官吏纷纷站起,没右侧武将起身,牛阚、狄家三兄弟就显得扭捏起来,别人纷纷站起,四人却犹豫不决,陈九老脸很是不悦看向四人,他人站起,也不急着抱拳,好像刻意等待他们,无可奈何,牛阚、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与他人一般,齐齐抱拳。 “诺!”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陈家寨牛大【近日较忙,1日2章】 军议上除了调动一些将领外,陈启国并未进行更大的触动,最后又说了些漠北草原小汗们进入兵、民、律三部、五将军府、各郡县轮流学习一事,军议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算结束。 二哥赵封身居河东郡,是并州最为四处漏风的地方,正值紧张时期,此时并未前来大同郡,看着空空座椅,陈启国心下满是遗憾,可他也知道,河东郡离不开人。 原本都是盘膝而坐,或许他认为地上太凉,宴会时还罢,不用不时站起,军议时,时不时就要出列奏事,盘膝坐着也麻烦,就整了些椅凳。 王马共天下,君臣坐而论道,他这也算是坐而论道,意味上好像又有些不同。 议罢,陈启国领着九娘转入后院,一干将领们也一一离开,腾?、崔震、马峒三兄弟看着低头耷脑闷闷不乐的大哥牛阚,想要劝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崔震一脸苦笑捶了捶他胸口。 “八弟……” “唉……” “大哥,八弟恼了大哥也就一时,九妹也说了,入了兵部也挺好的……” 腾?苦笑一声,说道:“当日俺就说,别与二哥争执,大哥、六弟虽是一府将军,可八弟将二哥调入河东郡为副将,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其后九叔、婶娘以二哥领四万余众入关中,也验证了此事……” 崔震用手肘撞了撞腾?,不满道:“三哥,大哥已经够倒霉得了,你这不是往大哥伤口撒盐么?再说了,大哥不也是想替咱们乞活军报仇么?” 腾?张嘴想要辩驳,马峒却拉将他拉到身后,站在低头不语的牛阚身前。 “大哥,九妹的话语你也是知道了,六弟知道大哥心下不痛快,可大哥想过没,咱现在还只是有并州一处……还多了个漠北草原。” “大哥,将来咱们会有更多地盘的,你看啊……二哥现在是副刺史,三哥是并州右将军,四哥是并州左将军,五哥是漠南都尉府将军,俺是副刺史、副都护……” “六弟你这……” 崔震正要急眼,马峒忙摆手。 “四哥,俺不是想要往大哥身上撒盐,俺是说,并州前后左右中五将军府将军,草原都护府五都尉,咱们并州所属十将,仅咱们兄弟就占了过半。” “陈家寨时,八弟就立了夔牛、飞马独角兽两旗,八弟自是最为看重大哥陆战勇武。” 马峒揽着牛阚肩膀,说道:“大哥你看啊,石虎年岁都六十了,他还能活了几年?咱们才二十啷当,石虎一死,他那些儿子们能压的住枋头这般大将?八弟最是信任咱们,到了那时,咱们兄弟就该是一州之将、数州之将了。” “咱别的不说,八弟为何要出长城,大哥心下是清楚的,建康出峣关,西凉出金城,北燕入幽州,在得知七弟前往西凉时,八弟就有断定石赵之地大乱,若真想趁机出兵邺城,八弟又何必出了长城?” “邺城周边百万胡人,二十万兵卒,建康就是夺了长安,过了淮水、汉水,夺了河南之地,可那又如何?二十万胡兵、百万胡人都打咱,并州七成是胡人,真的全力打咱,他们若趁机反了咋整?咱扛得住吗?” 马峒叹气道:“八弟领万骑捅枋头屁股,也只是捅了枋头而已,而且还打算了最坏逃难准备。” “八弟为了十万汉民性命,可以与邺城,与石虎拼命,可咱怎么为李帅、狄蛮子他们报仇?” “冯勉狗贼先利用建康,又利用石虎,除了陈英儿肚子里的小杂种外,冯家老小死了个光光,怎么报仇?找石虎报仇?还是南下寻建康?” “这事儿……咱们怎么做都是个错,八弟也不是恼大哥想要寻仇,而是恼了大哥与二哥吵嚷,二哥师承人屠吕帅,本身与咱们兄弟所学不同,看的路数更多一些,说句难听的,自己不够聪明时,就不该反对聪明之人,或许正因如此,八弟才将大哥调入兵部。” “但俺敢说,若再出一镇将军时,必是大哥与狄大两人其一,可若大哥还是这般,俺觉得狄大可能性更大些……” “凭啥?狄大不也就一身憨力气?他狄大不也打了婆娘?”牛阚一瞪眼,肩头更是一阵抖动抖落马峒手臂,很有些不服气。 马峒一阵苦笑,再次不管不顾搂住他肩头,叹气道:“大哥,你咋还没明白,八弟入山寻矿石遇了狼群,自那以后,是不是都是大哥你陪着八弟入山的?是不是八弟与大哥感情最深?” “那是自然,八弟与俺感情最深!”牛阚一瞪牛眼。 马峒笑道:“这不就是了,私下里八弟与大哥感情最深,自也想着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大哥,可这是私下里,若明面上,又是一番情景,若大哥做的好……至少外人可以看的过去,好东西自然是给大哥留着的,就像之前,兵马最多的就是大哥的左旗,大哥说要骑军,八弟就给了左旗骑军,好东西一直都是紧着大哥,就是……就是在乞活军四处乱跑时,大哥吃的最多,最先拥有手锤,最先拥有铁甲……” “可现在不同了,私下里八弟还是会给大哥最好的,可八弟手下旗帅就有十人,营帅过百,这么多人都看着八弟呢,大哥若面上说不过去,你让八弟怎么办?” …… 腾?开口劝解道:“大哥,六弟说的是,狄大身后有九妹呢,若大哥一脸不喜,八弟很难做的。” 崔震心下一叹,苦笑道:“大哥,六弟、三哥说的没错,就当四弟替大哥守着夔牛旗,来日八弟气消了,大哥再回来,俺还当大哥的副将!” “俺有这么小气吗?” 牛阚老脸一红,牛眼一瞪。 “哼!” “俺就是……就是上了狄老二的当,一时……” 马峒忙捶了下牛阚胸口,声音放低了些。 “大哥,这话今后可别说了,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大哥入兵部,为参军司马院文书,大哥也知八弟调兵、民、律三部文书入身边之事……” 崔震皱眉插嘴道:“六弟,三部调文书入将军府俺也知道,可俺怎么听说……是八弟不满三部所送文书杂乱,欲要亲自调教传授整理文书之法,这与大哥为文书有何不同?” 马峒诡异一笑,低声说道:“四哥你不懂了吧,八弟手下有囚凤营掌管的黑凤旗,有力将石敢名下骷髅重甲骑,这是骑卒,可八弟手里还有轻重步军呢,狄家三兄弟被关了起来后,八弟手里轻重步军没了统领,俺可是听说了,虎子已经为步军打造了三千重甲……” “真的假的?不是说虎子一直给百姓打造农具吗,好像还欠了不少债没还呢!”腾?心下一惊,一脸惊愕开口。 马峒声音又放低了些,低声说道:“你们没去虎子的内库去看,又怎会知晓?” “三千重甲已经打造了出来,唯独没有配上武器,听八弟说,这三千重甲兵所用的是长刀,是可以连人带马一斩两段的陌刀!” “大哥,你想啊,狄家三兄弟又不怎么识字,去兵部当文书,是不是要多学几日书写?九叔将他们关了起来,暂时肯定是不会领这支重甲军……” 牛阚双肩猛然一抖,大踏步就向将军府后宅跑去…… “六弟,你赶紧去九叔那,帮俺先讨来一份调动文书……” 话语未落,人却跑了没影,心下直念叨他的重甲步军…… “八弟……八弟……” 将军府也不是很大,前院与他的居所也不是很远,正与九娘说着要前往作坊之事,要他帮着自己准备些杂物呢,就听到大哥牛阚的震天爆吼,不由一愣。 两兄弟多年相处,很清楚性子蛮横的大哥脾性,就今日这么一阵“点名”训斥,至少也得三五日才能气顺了,怎么听着这喊叫……还没想明白,就见如同蛮牛大哥奔来。 “八弟……俺要做重甲步军旗帅!” “……” 九娘一阵噘嘴,陈启国却苦笑上前,很是捶了下他胸口,笑道:“俺这还没亮出重甲步军呢,uu看书uuansh.om 再说,大哥不正是在处罚当中么?” 牛阚一愣,大手一拍脑袋,想起了刚刚六弟话语来,说道:“论步军,就算狄大狄二狄三一起上,俺也毫不畏惧,再说了,狄大他们又不识字,俺们受罚为书吏,怎么着也得先会读书写字吧?俺会写字,这些就不用学了,俺给八弟当书吏,顺便再练练兵啥的,这总成了吧?要不然……兵会废了的!” 还别说,还真被憨傻呆愣的牛阚想出了好几个理由来,九娘张嘴想要拒绝,一时间还真没法子开口了。 乞活军,就算是个娃娃、老妇,那也知道些步军统练之法,狄家寨勇武营战力绝对在渑池乞活军前三,论理,狄家三兄弟绝对是重步兵统领不二之选。 步兵军阵名头、种类很多,渑池乞活军基本上只用更加锐利的菱形军阵,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容易伤敌,是攻守兼备军阵,勇武营不一样,勇武营基本上只用线型军阵,一排排直接暴力冲杀,勇武营个个身高力强,很容易碾压对手,根本不需要什么这阵那阵的,而陈启国更为看重的是勇武营挥舞重兵器发力之法。 狄靖狄蛮子就不是个识字的主,名下虎背熊腰汉子也都是不识字的主,若非是陈启国强逼着自己兄弟,牛阚估摸着也还写不了姓名。 “大哥……” “俺带过左旗数万兵马,狄大他们还没带几日兵呢就被九叔关了起来,论带兵经验,俺也比他们强!若非是狄……若非他们三兄弟……俺也不会带头与二弟闹腾,也不会被八弟罢了俺左旗帅!” 第一百九十九章 1扇窗户 九娘噘嘴不喜,牛阚就差点满世界嚷嚷是她爹狄蛮子害得,看着她鼻息粗重,陈启国忙一把拉住。 “行行,就让大哥暂代,以文书任司马暂代三千陌刀军,这总行了吧?” “行……行吧……” 陈启国一把搂住他的脖颈,叹气道:“大哥,你要知道,咱现在不是几个兄弟,随意咋整都行,惹了扛不住之事,了不起咱们拍屁股跑路,咱现在手里有五六十万人呢。” “还有啊,其实俺早就想把大哥调入兵部,现在的大哥、二哥、三哥……只能算是一郡将军,你看啊……别的咱不说,咱就说这石赵,石赵名下各州刺史,除了俺们之外,哪一个不是在邺城待了好几年的?” “入兵部不是个坏事,在左军将军府,大哥可以看到的也就乐平郡、上党郡,在兵部看着的却是整个并州各郡,不仅眼睛看着并州,还要看向邺城,看向建康、姑臧、龙城,看着北方草原,大哥为左军将军,眼睛里只有两个郡,只有几个关隘,而现在,双眼看到的是整个天下!” “大哥,心里有一郡,那就是一郡将军,心里有天下,就是天下之将!” 陈启国拍了拍大哥肩头,叹气道:“俺有些惩罚大哥的想法,缘由俺就不说了,但俺还是希望大哥可以更进一步,眼光放远一些,心也就开阔一些,容下东西就多一些,一杯酒再如何满杯,即使一个酒坛只剩下点底子,那也比一杯酒水多些。” 牛阚不住点着大脑袋,瓮声瓮气道:“俺知道八弟北出大同,是不想掺和邺城、建康之事,俺是被狄二……” “打住打住,此事不提了,成不?” “俺……俺听八弟的,不提了,八弟,那个……陌刀军……” 陈启国不由一阵苦笑,他对这个大哥性子最是清楚,陈家八虎与狄蛮子有些恩怨,都在狄蛮子、勇武营手里吃过亏,大哥牛阚的话语是比较可信的,最有可能就是狄家兄弟私下激了他,若非如此,陈家八虎可不会为狄蛮子冒险,更何况,在上洛郡时,几个寨主还扣押了他们,逼迫他们放弃上洛郡兵马。 相信归相信,也可以理解狄家兄弟的愤怒,这事儿也未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并不打算太过追究,满口答应了大哥,过些日就让他带兵。 好不容易送走了大哥,背后又着了火,又不得不安慰起噘嘴的婆娘,又花费了一番口舌。 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兄弟原本从属于左右两旗,正因定位不同,前后左右四军如同地方驻防守军,中军如同禁卫军,如此中军就需要精锐,重甲步军、重甲骑军就是中军两支精锐中的精锐。 重甲骑军与重甲步军差不多,并不需要骑术太高明之人,身体素质要高上许多,重甲骑军身高稍矮一些,重甲步军身量较高,两者都需要较多辅助,一者需要一万轻骑,一者需要一万轻装弓、矛、刀盾手辅助,只是很可惜,原本作为重骑兵的一万轻骑调入草原漠南、漠中两都尉府用以镇守草原,重骑兵如今也只有三千黑凤旗骑作为辅助,急需另建一万轻骑,只是这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建起的。 三千重装步卒同样困难,甲胄不是问题,有重压机械辅助,只要铁皮足够,很容易做出,或许与纯手工甲胄差了些,装备制式重甲并不是很困难,关键还是兵卒挑选和陌刀铸造。 陌刀与陈家八虎腰间横刀是一般无二的铸造之法,都是包钢铸造法,“包钢”容易,淬火也不难,看了一遍,学徒大致都能掌握,关键是锻打,锻打并不是每一个初学者可以掌握,需要无数次锻打后才能掌握技能。 在九娘准备好了所要携带之物,孙尚香携带着数口大木箱,有他的被褥,有些书籍,还有些是他铸造所用工具,或许是九娘与狄家三兄弟说了大哥牛阚之事,前往作坊队伍中也多了狄家三兄弟一行人,这让大哥牛阚对九娘泄密很是不满。 作坊里有了千人学徒,放眼看去确实大了不少,或许是防备矿奴反叛作乱,作坊几如一座独立城池,被一干囚凤营看管的甚严,若非有特殊手令,即使牛阚也很难进入。 翻看了一遍手中陌刀,长一丈,比所用军卒身高稍微长一些,重二十斤,螺旋纹路硬木手柄长四尺,为了便于双手握住不打滑,沿着螺旋纹路缠绕麻绳,三尖单刃…… 手指轻轻抚摸一遍刀刃锋口,双目微闭感受着锻打留下的细不可察起伏…… “按照师傅所说,只开一面刀刃,俺仔细检验过,里面的硬铁差不多延伸到了刃后一半,刀背厚实有力,足以重力下将人劈砍两段。” 听着虎子介绍,只是大致感受了下,心下大致就有了些判断,正要将锃亮的陌刀放回木架,牛阚忙一把抱在怀里。 “八弟,俺看看!” 陈启国张了张嘴,刃口太过锋利,想要让他小心些,最后还是微微摇头,看向另外几个型号。 重甲步兵使用多长陌刀,刃口开多大,重量需要多少……谁也无法给出最终答案,只能在摸索过程寻找答案,型号也各不一,长短不一,轻重不一,甚至有的看起来就是马槊,只不过槊头较长,他知道,看着样式与军中所用并无不同,锻造本质却有着天地之别。 一样样看过,每一次看罢,牛阚就要将之抱在怀里,好像真能带走样品似的,陈启国也不理会,直到他看到刀身上织锦般花纹时…… “八弟,这刀是如何染的色,挺好看的。”牛阚用指甲刮了几下,并未发现掉色,很有些不解。 “这不是染的色,是与之前大哥看到的陌刀锻造方法不一样,陌刀是骨头支撑其血肉,这刀是将骨头和血肉敲碎了融合在一起的,两者有很大的不同。” 陈启国翻看了几下,用手指感受着刀刃的锋利…… “刚出炉的铁水铸造刀剑较脆,力气大些的可以生生掰断了,现在咱家里用的铁锅就是用的这种铁,一点点砸,由十斤生铁砸出一两斤,这就是钢了。” “由生铁变成钢,是因为去掉了铁中碳,碳多了,铁就脆,碳少了,铁就软,太脆太软都不适合作为刀剑,在咱们千锤百炼敲砸下,铁里面的碳就要均匀些,不会有的地方碳多而脆,有的少了而软。” 陈启国拿起花纹刀,说道:“这刀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是一块一块铁饼、铁锭合在一起叠加敲砸出来的,一层层叠加,然后敲砸出这么薄,需要敲砸出多少下?谁也不知,与咱们千锤百炼精钢刀剑差不多,而这花纹就是一个个铁饼、铁锭合在一起时砸出来的,就像……夹心的菜盒子,一刀切下,也能看到面与野菜的纹路。” 陈启国这么一解释,牛阚和孙尚香一干人就明白了。 “因千锤百炼而锋利无比,咱们的刀……俺是说军中,包括邺城、建康、龙城、姑臧……所使用的刀剑,九成九,甚至万不存一都不是真正千锤百炼钢刀,都是大致可以使用就行了,这个混乱时代,估计没人会用一年半年去砸一柄好刀。” “但这种刀,这种带花纹刀,每出一柄都是千锤百炼好刀,如果不千锤百炼就绝对砸不出花纹来,而且花纹越细密、漂亮,说明使用的铁饼越多,有可能一百、一千、一万个铁饼才能砸出,所以呢……咱们的刀,工匠说是千锤百炼,可能并不是真的,但这刀却一定是,每一柄都价值百金好刀!” 牛阚听他这么说,忙把与匕首差不多大小花纹刀抢过,翻看了几下,想也不想就塞到怀里,向心疼看过来的虎子一瞪眼。 “看啥看,当年还是俺将你送到八弟门下的呢,要了你一柄刀还咋了?” 陈启国也不怎么心疼,用力气一点点锻砸的确要花费很久,但若用重压机械,用风车转动铁锤敲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uu看书uukansu “千锤百炼好刀耗费时间很久,直接用铁水转化出的钢水打造就要简单许多了,当然,这种刀要差了点,量却可以很多。” 陈启国看向虎子,说道:“炉子里出的铁水里有杂质,比如碳,刚刚也说了,碳多了就脆,少了就软,但有些铁矿石是不同的,里面所含的杂质不同,有酸碱区别,需要去掉这些东西,去掉这些就要加一些其他矿料,就像咱们加的灰石。” “铁水转化成了钢水,钢水里加一些较为特殊的金属,钢铁的属性也不同,有些是毒钢,一旦破开了个口子,哪怕只是很小的口子,也要把那块肉挖掉,否则会一直流血,直到人血流光死亡为止,有的不再生锈,哪怕放在水里千百年都是雪亮锋利,增加的东西不一样,钢铁的属性也不一样,这需要你去发掘研究。” “有些东西,看着是块土,或许它不是一块土,它可能与钢铁一模一样,是金属,只是因为你给的炉火不够,或者提炼的法子不对。” 陈启国指了指外面炉子冒着的黑烟,说道:“咱这黑色烟气,看起来毫无用处,但里面并非真的无用,有些气是可也燃烧,有经过水后,水就变酸了,这个酸不是用舌头品尝出来的,你也不要去尝试,会死人的。” “但是呢,这种酸可以制造许多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可能会做出染色,会用水洗也永远洗不掉的染色,可能会提炼其他金属,可能制造毒药杀虫,可能制造出可让一亩田产千斤粮的肥料,可能……会有无数无数种可能……” 第二百章 作坊所出 “有些事情看着不起眼,看着也无用,但并不是真的无用,即使是牛粪,草原上也还是用来取暖、做饭,要学会用脑子去想,去做,为师事情太多,没太多时间做这些,你是俺的弟子,别把自己当做一个普普通通学徒工匠,要把自己当做大匠,当做学究教授。” 陈启国拍了拍虎子肩膀,叹气道:“为师是将军,本质上还是破坏,而你是工匠,本质上是创造,是从无到有创造,为百姓创造出更多好东西,是在改变这个世界。” “为师,以及他们,顶多也就是将坏了的世界恢复原样,并不能改变、创造一个崭新世界,而你和这里的工匠、学徒们却可以,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你们要比为师尊贵、高贵许多,别老是只学而不想,浪费了这么大的脑袋!” 陈启国年龄要比虎子小了不少,但在工匠一途中,他永远都是老师一级,对他很随意拍了他脑袋一事上,没人敢多说个不字,反而很是难以置信、理解这番话语,牛阚只是琢磨世上难不成还真用如此毒烈钢刀,受伤就得死!很难相信有可千百年不锈钢刀,至于什么“工匠高贵”啥的…… 工匠啥时候高贵过? 不等他人疑惑开口,牛阚忙拉着陈启国手臂,用着他自认为的低声,说道:“八弟,真有受伤便死的刀吗,要不你帮大哥也做一柄吧?” 陈启国一阵无语,摇头说道:“俺不会,但这是真的,需要加什么样的金属,需要一遍遍试验,或许一百年、几百年、一千年后才能做到……” “一千年?虎子也活不了一千年啊?”牛阚牛眼瞪得老大。 陈启国一阵郁闷,又看向虎子,一脸严肃道:“有些事情,今日做不到,这辈子做不到,不代表子孙后代做不到,十年栽树,百年树人,这一代人趴在地上做一块砖石,下一代就要站的高一些,虽还是够不到天上月亮,那就继续趴在地上做砖石……一代代比前一代站的高,总会够到天上月亮,一代代努力,总会把一座高山搬平了的,而这就是世界前进的最根本动力!” 想了下,感觉有必要再多说一句,又说道:“何为道?首走也,即脑袋永远不停留,思想永远追寻天地至理,追寻天地至理即为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气是万物,这水是万物,这山川大地是万物,这世界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万物。”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朵花就是一个世界,就说咱这气,一呼一吸间,气体是多了还是少了,若是等同的,是不是说人不需要喘气就可以活?若少了,少的是什么气?是不是说只要有这种气就可以活下来,该如何从空气中将这种气取出来、装起来?” “等等……太多太多……这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一两代人,更不是三五年可以将世界本来样目探索清楚的,需要一代代,一年年,需要一丁点一丁点去探索,一丁点一丁点添砖加瓦,后人站立的高度就会一点点增高,总会有后代达到足够的高度,由万物回到三,回到二,回到一,伸手碰触到真正天地大道!” 虎子像是有些明白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息,一脸崇敬弓腰抱拳。 “弟子谨记师尊训言,一代代追寻天地大道!” 陈启国一愣,心下莫名有些叹息,也不知眼前都是而立之年的弟子能否听明白,担忧他可别真的跑到山上修真学道去了,其余人却有些挠头,咋又扯上和尚、道士了呢? 陈启国也不理会他们,一群杀才,这些话语也不是对他们说的,说了也没用,最多也就是问他可不可以杀人! 看过刀剑样品,几人来到铠甲样品区,陈启国不去理会大哥牛阚第一时间跑去重甲区域,他看到的是三个女式衣甲,都是半身甲,样式差不多,上身左边是皮甲,右边是则镶了鱼鳞铁片,下半身除了右腿有些防护外,左腿空空,看着很怪异,三件女甲样式一般无二,只不过纹饰不同、头盔样式不同罢了,一旁还有一面骑盾。 将骑盾拿在手中,感觉较轻,是件窄小弧形皮盾,拿在手中尝试了下,与他身材相若。 皮盾呈弧形内凹倒滴水型,可以将半边身体遮掩住,脑中模拟着皮盾护住胸前及左半身,感觉皮盾高度足以连左半身小腿全部护了个严实。 “这件女甲是半身甲,为了减轻重量而设计的,左半身有皮盾护佑,所以弟子将铁片用于右半身,所有重量仅二十斤,甲胄防护比重甲骑差了些。” “头盔与男将差不多,为了好看,弟子在两耳位置加了鸟翅耳翼,头领插着樱色、飞羽与男将一般,以颜色代表不同级别,还有身后大氅也不一样。” “为了佩戴面罩,俺在这设了环扣,可以直接扣上,还有这里……” 看着虎子一一指出自己得意制作,陈启国毫不吝啬予以点头嘉奖,自己就是兵匠出身,一眼看过就知优劣。 囚凤营是用来作为轻骑使用的,女卒或许力气不足,或许还有生理问题,但女卒个头、体重都要较男卒矮小、轻上一些,增加十五斤也就与男卒差不多体重,但有甲胄和没有甲胄是不同的,高速冲撞下,力气小些也照样把人捅成肉串,高速挥舞马刀,照样轻松砍下他人脑袋。 “还算不错,够不够三千囚凤骑使用?”陈启国问道。 “师傅改良了炼钢法,有重压机械,只要可以硝制足够牛皮,有足够钢铁,这些都很容易制造出来,男卒重甲五千,女卒轻甲五千,只是所配备的陌刀、横刀还不够半数。” 虎子一脸犹豫说道:“师傅,用农具换矿石,咱这钢铁是够了,可咱还欠了好多百姓农具呢,是不是暂停一下兵器锻造啊?” 陈启国点了点头,天下所有百姓都缺铁质农具,就算有也被搜刮炼制刀剑了,大差不差都用的硬木打制的农具,就这还供不应求贵的要死,当作坊向外提出矿石换农具后,根本不用求爷爷告奶奶,但凡农闲没事的老农、妇人、大小伙子,全跑到山上砸石头,全往炼铁作坊运送石头,反而成了铁多,农具产出却不足来。 想了下,说道:“农具的问题不难,模具制造出来后,想要多少都可以铸造,咱们的钢锭够多吗?有些农具并不需要太好的钢锭,好钢还是用在刀刃上较好,等百姓家家不缺了农具,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虎子很认真点头,说道:“师傅说的是,钢锭不少,一共有八千三百四十二个一百斤钢锭,生铁过万。” 陈启国一阵沉默计算,微微摇头,叹气道:“钢锭还是少了些,尚不能提供给五万人二十斤刚铁使用,生铁炼钢依然不能停,作坊里分出一半匠人、学徒,铁质甲胄停了,除了皮甲外,铁甲暂时不再制造,转而打造刀剑、矛头,对了,弓箭、箭矢怎么样?” 虎子回答道:“箭矢有了重压锻造器械铸造箭头,削制器械削制箭杆,箭矢也容易了许多,只要硬料木材,全力制造的话可以日造五千羽,今时每日只产两千五百羽,除了外发给各郡县用于训练外,晋阳、平城各储存五十万杆箭矢,其余郡城储存较少,仅五万羽,至于弓箭……俺用了师傅的法子,用最好的钢才做了些铁弓,能用是能用,力道也足,就是使用的时间不是很长,被雨水打湿易于生锈,估摸着只能使用一两年,保护好些可以使用三四年。” “产量如何?” 虎子一边向前领路,只是瞥了眼正在披挂重甲的牛阚,说道:“用上好精钢片代替牛角,用铁丝、铁丁固定,也无需胶质黏合,所用时间很少,足够装备五千人使用。uu看书 .uukanshm ” 房门打开,屋内一阵热气扑面而来,陈启国知道,这与保存铁甲一般无二都是为了保证足够的干燥,虎子打开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柄反曲弓来,弓面弧度稍小一些,除了中间手握之处是硬实木料外,本应该是牛角薄片的反曲弓背替换成了钢板,实实在在铁背弓。 看着还像这么回事,入手也不是很沉,尝试拉了下…… “三石弓?” “是三石弓,劲道太强,只造了几个样品,库里的多是两石、两石半的弓。” 陈启国暗自点头,从一旁拿起一根箭矢,猛然用力。 “咯!” “嗡!” “砰!” 弓开满月,嗡鸣声过后,整个木靶摔落在地,虎子忙一阵小跑将木靶放在众人面前,看着箭入木靶过半,却没人大声称赞,牛阚更是一副见了鬼模样。 “八弟箭术俺是知道的,这么近,咋飘了这么多?” 陈启国却没什么失望表情,笑道:“这很正常,上下两块薄钢板的力道并不一样,偏离些也正常,劲道还是不错的。” 看着一脸尴尬的虎子说道:“虽都是同一批出来的精钢,可能因为厚薄不一,弯曲弧度不同,长度不同……等等都会影响到了弓箭射出的精度,尽管用肉眼可能看不出来,事实上确实是存在些差别的,因此也需要些调整。” “这一批弓箭就算了,反正也不指望看着人射箭,但以后再出这种铁背弓时,一定要进行调试,不行的话就造些弩来,弩箭虽射速慢了些,有箭槽也准一些。” 第二百零一章 帝王心术 将各仓库走了一遍,没有理会大哥扯着虎子讨要铁甲,而是将一张手令扔到孙尚香手里,说道:“半身甲重量不是很大,却也有一二十斤来斤,先让黑凤骑配带适应适应,若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合适再进行调整……” “听到没?俺八弟都说适应适应了,你个混账,当年还是俺跟八弟求情的呢,要不然你咋捞了这么个好差事?敢不让俺提铁甲?忘了俺的拳头够硬是不?” 牛阚一阵威胁,陈启国微笑点头,又拍了拍大哥牛阚肩膀,笑道:“见都让你见了,自然是要给大哥的,三千重甲步卒,可以用大哥的夔牛旗……” “八弟,刚刚虎子不是说有五千吗?怎么才给俺三千?”牛阚一脸不满。 陈启国一阵好笑,连连拍打着他的肩膀,笑道:“大哥你把重甲步卒拉了出来,二哥呢,三哥、四哥、大力呢?总要也给他们一些当做亲兵牙将吧?” 牛阚一阵皱眉,很是肉疼说道:“二弟、三弟、四弟也就罢了,大力留在晋阳又不出去,他那五百给俺算了。” 陈启国摇了摇头,捶了下他肩膀,转身走向过道尽头。 “若是大哥喜欢,以后再多配些就是了,没必要如此吃相,太难看了不好!” 丢下他们不管,孙尚香很是瞪了牛阚一眼,也不理他,将手令丢给副手后,大步跟随在陈启国身后。 重甲骑兵、重甲步兵都是消耗大户,都需要辅兵相助,单纯的重甲骑、重甲步兵,遇到轻骑那就是猫逗老鼠,最终都会死的很难看。 胡人与汉民不一样,胡人骑射用的是软趴趴骑弓,弓弦可以软到一根手指旋转打个结地步,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可以套在身上,方便! 如此软趴趴骑弓是没办法对付重甲骑、重甲步兵的,但是他们有个绝招,与石虎的绝技一般无二,就是善于使用飞蝗石,用马鞭裹着石头砸人,还会拴着石头将人缠了个死死的,没轻骑、轻步在旁,跑不快的重甲骑、重甲步卒遇到胡骑,最后也只能束手就擒,跑都跑不掉。 丢下吵吵嚷嚷的大哥不提,自顾自来到作坊专属小院前,心下又是挠头不已。 “狗娃,俺们三兄弟舍下义父前来帮你不提,勇武营也是俺们三兄弟训练了大半年,现在要给了牛大,俺们不服!” 狄忠让率先不满开口,孙尚香按刀就要上前,陈启国抬手阻住,大步上前一步。 “狄三哥,先说清楚了,这些兵卒不是哪一人的,要一定说是谁的,那也是俺狗娃的!” “你……” 狄忠让正要大急,狄忠良忙一把按住,抱拳说道:“三弟鲁莽,还请主公见谅……” “狄大哥,当日在晋阳时……甚至再往前推,推到河东郡俺狗娃遇袭时,俺是不是也是说‘勇武营’着来?” 狄忠良顿时语塞。 “俺一开始就想着帮狄大哥你们立起一支勇武营,也正因此,在晋阳时,俺才把三位兄长从左右两旗要了过来,若这三千众……之前并非是三位兄长领带,今日三位兄长领带也还没问题,这个道理,狄大哥应该懂吧?” 狄忠良一阵沉默…… “两个选择,第一个,三位兄长先在兵部待上半年几个月,俺把三位兄长调去前军将军府、后军将军府任将。第二个继续在中军旗待着,先替俺管着一万枪兵、刀盾手、弓弩手,等将来调大哥前往他处时,三位兄长再管着三千重甲步卒,即使将来没了,俺也给三位兄长补上。” “当然,不管去了哪里,三位兄长都需听令行事,都需与大哥他们搞好关系!” 狄忠让想要开口,狄忠良又一次拉住阻止,抱拳一礼。 “狄大愿尊主公号令,俺们留在中军旗!” 陈启国静静看了狄大片刻,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有些事,你我都是很为难的,过些日俺去邺城,三位兄长就别跟着去了,狄叔见了俺或许会怒,见了兄长……心下却不好受,恼怒死不了人,伤心却能要了命,就留在大同郡帮俺守家吧。” “诺!” 狄忠良沉默片刻,低头答应。 “若没事,狄大哥就回平城吧,留在这里也无大用,该如何还如何,九姐、曦儿也在平城。” “诺!” 狄忠良再次抱拳,陈启国临转身前,又捶了下他胸口,自顾自转身进入小院。孙尚香却不管外面是谁,在进入院中后,摆手之下,亲随女卫冷漠着脸关闭房门。 “大郎,狄家兄弟不可信!” 陈启国一愣,回头看着她冷淡双眼里的愤怒,一阵沉默…… “狄大哥他们不会反叛,有九姐在,他们不会有任何问题,之所以不满,也是因为陈家寨所属的兴盛,还有……就是陈家八虎心下并不喜欢狄叔。” “平时看不出来什么,但只要狄大哥他们与陈家寨所属任何一人起了冲突,所有人都会将矛头对着他们,狄叔当日未能前来,也造成了他们势单力薄。” 见她皱眉,不由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毫不在意周边女卫们目光,笑道:“并州所属复杂,有胡人与汉人私下里争锋不断,胡人之间有原属上洛郡北营出身、北宫卫所属、南苑卫所属、屠各五部所属、杂胡所属等等,汉民中有渑池乞活军所属和并州投靠的各村寨所属,有原本各方私奴汉民所属,从河北、关中抢来的汉民所属等等。” “各方都有将领居于军中,有旗帅,有营帅、队帅、什长、伍长,有郡守、县令……等等,胡人与汉人私下里争斗,胡人内部各方的争斗,汉民各方的争斗,乞活军内部将领的争斗等等……这是没有法子避免的。” 两人携手走向颇为简陋的院房,陈启国说着无奈、苦涩,看着并州是一体,仅胡民、汉民谁都难以压了对方一头,这种私下里的争夺就无可避免,除非一者占有绝对优势,而现实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这种情形也决定着并州无法一败,一次战败,所有的一切就会轰然倒塌。 “胡人性野,若居于军伍更是霸道难训,所以主将不能是他们,而更多的被兵、民、律三部所纳,甚至任职郡守、县令都是可以的,让胡人以文为主,而汉民则相反,则以军伍为先,看起来是公平的,实际上却有弱胡而强汉之意。” “汉人中,无论如何倾向狄家兄弟,都无法绕开陈家寨,这是俺的本部,但是呢,适当时候也要打压,不能让陈家寨以为,并州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功劳,会让他们自大难制的。” “呵呵……” “表面上大家都过得去,都觉得还算不错,自长安入并州,起家的是过万汉民私奴,之后无论是祁县攻打晋阳,还是俺带着祁县五千老弱北上雁门,以及后来之事,所用的核心都是汉民,尽管后来军中胡民多了,尤其是骑卒,但这些大多都是后来被征服的胡民,核心还是汉民,汉民是并州的征服者,尽管人丁并无胡民众多。” “如此胡民天然的自觉感到低了一头,而咱们给了他们权利,军中司马啥的,各郡县官吏啥的,感觉上还算不错,至少会觉得俺是公平的。汉民将领呢?一地将军,一旗之帅,也觉得俺公正,论功行赏,不怎么插手他们练军,给他们足够尊重,除了军纪外,俺几乎就是他们的辎重奶妈,没啥、缺啥,全都理直气壮问俺要,受了委屈也一个个找俺……” 陈启国苦笑,孙尚香感觉了他心下不满,担忧道:“大郎,这会不会出了大问题啊?” “不会,现在每个人都很满意,胡人不用向邺城缴纳难以承受赋税,汉民得以安稳种田养家,将领们、权贵们都得了自己想要的,至少现阶段是没人愿意坏了眼前局面。” “随着时间推移,uu看书 .ukanshu.co三五年后,科考为吏、一成赋税、军户们日子好了,都习惯了俺定的规矩,胡人与汉民合在了一起,甭管是谁,想闹也闹不起来,下面、底层不乐意,他们还能如何?” 陈启国咧嘴一笑。 “放心吧,论功勋,咱家最大,南征北战咱都是赢,还给了百姓农具,给了他们安稳的家,不让他们饿肚子,让他们可以人人穿暖,虽不怎么管着他们,他们也难以造反作乱,会被最底层军卒毫不犹豫砍了脑袋!” “嗯!” 孙尚香重重点头,眼中的崇拜让他心下躁动,被大哥、狄家三兄弟整的一肚子郁闷也需要泄火,拦腰抱着她咧嘴走入内室。 陈启国时不时就打乱一次重组,汉民为将,副手司马就是胡人,胡人为将,司马就是汉民,将军府只管着所属军户在役正兵,在家务农役兵、老弱皆由民部、律部所辖,训练之事由军部所遣人训练,交叉之下,想要作乱很难,仅军中胡汉军将、胡汉司马暗里的“私斗”就不允许作乱。 看着他不怎么管事,整日不着调,本来是军中大将,却每每做个后勤辎重官之事,只是为军中提供辎重、兵甲,看着不直接统兵,实则哪一个都出不了他的手心,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硬来就可以解决的。 九娘泼辣,孙尚香温柔,总是可以让他彻底放松,对两人也是爱不释手,至于石柔娘,那是至今也未有碰过,更别说府中那些养子的娘亲了,今后会不会,他也不知道,或许会,或许永远都不会,未来的事情他也说不清楚。 第二百零二章 诚意和讨价还价 狄家兄弟没了退路,汉中乞活军虽还剩下些乞活军老弱,可那又如何,他们已经没了退路,可以依赖的也只是九娘,只是将希望放在他的儿子身上。 狄家三兄弟离开了,大哥牛阚也前往了山阴军营,孙尚香除了领带囚凤营外,几乎从不离开他身边,在一旁充当着他的侍女和助手。 镰刀、锄头、铁锨……锅碗瓢勺……一干乱七八糟的农具、生活用品,这些都没太多难度,几乎每一个铁匠都知道该如何打造,而现在,作坊需要的是大规模铸造、锻造,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好笑,而这也是现实。 一连小半月,陈启国与作坊里工匠、学徒没有任何区别,指挥他人制造泥范,制造锻压平台,制造一些简单农具泥范……在作坊一口口铁锅,一把把斧子、铁锨浇制出来时,一个他意想不到之人前来了作坊。 石法礼站在一女身后,两人见到陈启国时,正见他爬在十丈高的土石高塔,看着他在装调巨大风车。 顺着软梯爬下,身上满是泥土,毫不在意一旁他人,上去就要给石法礼一个熊抱,石法礼却连连后退数步,冷脸抱拳。 “石将军还请自重!” 陈启国一愣,“扑扑”连连拍打了数下身上泥土,一脸笑意点头。 “大兄愿意公事公办……也挺好!” 又看向蒙着绿绸面纱女官,抱拳笑道:“见过女官大人,还请见谅未能迎接了大人,天气尚寒,两位上官还请入屋一叙吧。” 在两日前就已经收到陈九讯息,知道女官田馥、石法礼前来所为何,心下也早已有了决定,待两人坐定,孙尚香还未刚刚为他倒了杯茶水,石法礼冷脸率先开口。 “石将军,想来你也是知晓了女官大人与本国公前来所为何,大王仁慈,免了你牛马之事,五十万斛粮食却不能少了!” 陈启国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五十万斛粮食……可以,现在就可以发付邺城,当然了,为了缓解邺城粮荒,俺还可以再次拿出五十万斛粮食,以市价售卖给邺城。” “石将军既然粮多……” “第一,粮多也是俺自个种的,粮多不多与邺城无关,若石虎大王可以与民修养,若国公以死相谏大王,凭着河北、河南千里沃土,即使人人撑死也是吃不完粮食的。第二,俺是忠心大王,这才从并州百姓嘴里抠出些粮食入邺城平抑粮价,石虎大王心知并州穷苦未有逼迫,免了俺们的牛马,国公不会想着官逼民反吧?” 石法礼心下一惊,一旁田馥开口说道:“石将军误会了,国公并无此意,我等前来,只是希望将军可以尽快运粮,也好减少些邺城百姓饥苦。” 陈启国看了眼一脸涨红的石法礼,微微点头,说道:“自然可以,粮食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大王让人来拉即可,当然,俺们也可以为大王送去邺城,但路途上所消耗,需从五十万斛中所出。” “这怎么可以?”石法礼再次惊呼。 陈启国微微转头,神色淡然道:“皇帝不差饿兵,难道要让运粮百姓空饿着肚子运粮两个月?” 田馥眉头一皱,说道:“两个月?石将军,是不是太久了些?” 陈启国无奈道:“此时还好,是二月,虽冷了些,地面却还硬实,自河东郡转入弘农,由而转入洛阳过河,本将军算着也差不多两个月到了邺城,若真的到了春暖之时,道路泥泞,或许更久些时间也不一定。” 石法礼看了眼皱眉的田馥,钢牙又是一咬,冷声说道:“自河东运粮?石将军这是刻意在拖延吗?自上党运粮……” “上党?可以,国公带人前来运粮也可,本将军将粮食运送道上党。”陈启国嘴角一阵不屑。 田馥皱眉看了眼石法礼,说道:“天寒地冻,地面硬实便于马车运粮,相比山道崎岖险阻,石将军欲要自河东运粮也算是不错,只是所用时间也太多了些,五十万斛粮食,以一车运十斛粮计,当需五万车,最少需五万民夫,两个月就要耗了十万斛粮食,是不是太多了些?” 陈启国身子微微挺直了,很意外眼前女人说出了这番话语,点头笑道:“两个月时间是长了些,这也是本将军最坏的打算,今时是二月……” “初八。” 孙尚香开口,陈启国点头说道:“今时是二月初八,之前虽也抽调了粮食入了河东郡,可天气严寒是事实。” “二月底差不多可以到了洛阳,地面也开始融雪,道路泥泞之下,虽一路平整需要的时间却更久,两个月并非想要拖延了粮食拖运。” “当然,这是最坏打算,也或许等俺们将粮食运送到了洛阳,苻大都督领军到了洛阳也不一定,到时候,俺们也只是吃了大半个月粮食,五万民夫使用三万斛粮食,女官大人,这不多吧?” 田馥、石法礼皆是一愣,这才想到董从云南下荆襄之事,两人一阵沉默…… “三万斛确实不多,石将军又为何……” “打住!女官大人,三万斛粮食是不多,但这是个态度,俺们并州与其他州郡不同,没有想征民劳役就可以征役一说,俺的日子艰难,拿不出钱粮招募,让人吃饱肚子却应是最低要求,若大王说俺忠心,说俺不错不错……把关中送给了俺,那没得说,别说民夫所食三万斛粮食,就是让俺再白送大王五十万斛粮食,俺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呢,俺知道这不可能,拿出自己节衣缩食粮食,本将军也没一句嘉奖,还把俺的老泰山扣在了邺城要挟,换做是女官大人,心下也是不爽的,对吧?” 田馥、石法礼心下一阵大骂,却又不能开口,无论如何开口都是个坑。 “要么你们自己让人前来拉运,要么沿途所食所用你们出。” 陈启国低头饮茶等待两人答复,反正他又不急。 两人对视后,田馥点头说道:“就依将军言语,只希望将军可以尽快些。” 陈启国微微点头,看向孙尚香,说道:“传令平城、晋阳,调前、中、右三军三万卒,民十万,即刻运粮邺城、洛阳。” “诺!” 孙尚香点头,起身走出厅堂,田馥、石法礼却是一惊。 “石将军,不是只有五万民夫吗?怎么三万军卒、十万民夫?” 陈启国眉头莫名微挑了下,淡淡笑道:“自河东入弘农、入洛阳,不言会否遇到南来的二十万樊城之兵,就是过枋头之地,两位以为俺会如此放心、信任枋头之胡?俺可不想忠心耿耿为大王送粮,事后并州五万青壮民夫却变成了枋头的奴隶,到时候俺可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当然,两位也莫要担心,民夫就是民夫,前往洛阳也不是山岭险关,开阔之地十万民壮还挡不住樊城血战一年的二十万悍卒,更挡不住大王的百万大军,更何况,俺的老泰山可还在邺城呢!” 看着毫不在意的陈启国,田馥一脸疑惑,石法礼也不敢开口了,之前无论如何恼怒、讥讽都可以,此时却是争斗厮杀,一个不好,一家老小的命就算扔进坑里了。 两人一阵沉默,陈启国扶膝起身,说道:“两位上官一路劳顿,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若实在不能应下,可以先回邺城,等大王最终决定后,再来并州也是可以……” “不用,就依石将军之言,但小女子只应下将军三万斛粮食沿途所用!” 看着田馥扶膝站起,陈启国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然,转头看向石法礼,u看书ww.uukanshu.co 轻声叹息。 “大兄虽是男儿身,却远不如女官大人之果断、魄力!” “你……” 石法礼恼怒,陈启国却向田馥微微抱拳。 “女官大人有胆有识,石某亦是佩服不已,该付出的诚意俺也付出了,只要他人不招惹俺,俺也愿意顺顺当当将粮食交与大王,想来这也是女官大人之愿意。” 大手伸出,田馥犹豫了下,还是伸出纤细手掌,两手相握一息而分。 陈启国向两人微微拱了拱手,说道:“作坊里较为杂乱,两位一路前来也是疲惫不堪,石某也就不打扰了两位休息。” 话罢,陈启国大踏步走出草屋厅堂,他还需要与三部送来的文书授课。 半个多月没有一刻钟休闲,锻造农具平台的制造,尽管颇为简单,仅仅只是农具样式的一个个窝窝实心铁台,仅仅只三尺长、两三千重的平台的泥范,一再烘烤炸裂的泥范就重做的数次,就算如此,所用设施至今也还没完全做好了,至少巨大的风车还没能完工,平台数量、各种泥范也还不足。 虎子很聪明,只是看了一遍是怎么回事,他也就知道该如何重复,虽还有些不足,接下来的事情却无需他继续盯着,纵然如此,他还是想要继续待在作坊,邺城来人却打破了他的安稳。 一边锻造工具,一边还要抽出时间教授文书们该如何分类各种文书,该如何制作报表,一开始他的想法很好,上手传授时,才发现他们并不会使用阿拉伯数字,也不会使用算盘,这可就麻烦了,也只能从最基础的数学教起。 第二百零三章 欲用军卒护民贩粮 进了作坊,做工、授徒、课讲就成了他的日常全部,平城、晋阳除了必要之事,很少会有人前来打扰。 下了课堂,与尖子生大哥牛阚交待了下前往邺城之事,自顾自前往虎子做工之处,有些事情也需要交待清楚。 第二日,牛阚带着三千重甲步卒前来,看着一个个身高马大军卒搬运作坊里农具,田馥很奇怪。 “石将军,难道这些农具是要分配给并州百姓吗?” “不是,这是百姓自己赚取的,在矿山挖石头换取农具,只不过百姓太多了,一时拿不出,所以就欠了下来,俺们正要南下晋阳,顺便将这些农具一同送去。” …… 田馥、石法礼信不信陈启国的解释,他不知道,也不想去追寻,当陈启国提出是否跟着大哥一同南下晋阳时,两人摇头拒绝了,希望前往平城看一下。 三千重甲步卒前来搬运农具,并未身披重甲,田馥、石法礼并未如何吃惊,可当他们欲要前往平城时,看到囚凤营人人身披半身甲、手提皮盾时,不仅是她们,一群英气飒爽銮仪女卫,全呆愣愣看着纵马在前的男人。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语是不错的,一身破破烂烂,再如何也不会让人正眼相视,可若人人半身甲胄在身,巨大镶着金边黑凤迎风飞舞,三千骑纵马奔驰,冲天杀伐煞气之下,百十銮仪女卫们反而只是一个好看些的花瓶。 一路北上,田馥一再骚扰,石法礼更是不满,陈启国理也不理,凭啥自己要为邺城装备?实在被烦的紧了,这才不满开口。 “大兄是大王大匠,喜欢自己造就是了,又不是没有工匠。” “……” “石将军是大王的臣子,不知可否提供些衣甲?” “不能。俺自己还不够呢!给大王……让大王砍俺脑袋不成?” “……” “听国公说,一甲少则数月,多则一年方成,石将军怎的有如此之多甲胄,不知可有良法?” “女官大人所言不错,正常来说是如此,只是俺们的工匠较多,差不多有过万工匠,日夜打造之下,这才有了如此之多兵甲,这事儿大兄应该最是清楚,想来大王的兵甲更多,女官大人也就别老盯着俺了。” 石法礼一阵无语,的确,他是邺城大匠,是管着匠造之事,可也没他这么恐怖,身为工匠,很清楚打造一件鱼鳞甲需要多久时间,两千匠人,一年也没有给虎牙卫配备一千甲,为此,他也不知被训斥了多少回,可……可看着眼前…… 陈启国不愿多言,田馥、石法礼两人心下一阵后悔,后悔没能细细观看一番山阴将作坊,他们却不知作坊管制之严堪称变态,别说两人是邺城之人,就算陈家八虎,若无特令,最多也就在外围转转,连匠城大门都进不去,囚凤营可不管哪个位高权重。 作坊唯恐里面的东西被人窥视、抢掠,不仅有自己土堡城,十里外更是有山阴三千重甲步卒看守。 不理会两人如何作想,此次前往邺城,他也准备拿出最为精锐军卒震慑,震慑住石虎,省的以为手里有个人质就可以肆意拿捏并州。 平城早已得到了邺城使者前来,在陈启国前来后,所有事情都已准备妥当,与陈九、胡氏商议了一番,带着老婆孩子和三千重甲骑、过万马匹、数千辆大车一路南下。 三千重甲骑所有装备都在马车上,个头比牛阚名下三千步卒矮了一头,田馥、石法礼并未看在眼里,双目只是盯着三千囚凤轻骑。 在陈启国的设想里,重甲步兵应该是“龙骑兵”,是骑着战马的重甲步兵,有战马相助,可以稍微弥补重甲步卒移动迟缓,而他从草原带回的数万匹战马、驽马,也正好补足了并州马匹不足。 大同郡出兵九千,全是陈启国最精锐的亲卫,与此同时,背插小旗探子也在疯狂抽打战马,各郡县戍堡很快得知了消息,晋阳周边戍堡最是积极,纷纷上门吵嚷,留守的周横、李元旦、王方侯、赵封、石大力……全是一阵脑门疼。 “赵刺史,主公说的可是真,是否真的用军卒护送粮食帮俺们贩卖?” “是啊,赵刺史,俺们是不是真的可以贩卖粮食?” “一群混账,主公都说了,自然是真……” “就是,主公还能骗了咱们不成,肯定是允许的……” “嗯嗯,俺觉得主公不会骗俺们……” …… 周横、李元旦、王方侯、赵封、石大力几人交换了下眼神,赵封起身,双手下压数次,百十老者纷纷闭嘴不言,扫视了一遍厅堂众人,这才开口说道。 “去岁种的粮食颇多,主公只取大家伙一成赋税,人人手中都有可食数年之粮,看着今年情景,夏收还是个丰收之年。” “粮多则伤农,咱们粮多不值钱,并州之外却饥民遍地,粮价更是比牛羊之肉还贵,但是呢,若无大军护佑,任谁哪一个也不敢轻易出了并州。” “一者为了解民之饥苦,一者是增诸位袋中之钱,增并州百姓之衣,故而主公允许各堡出人,随大军一同贩卖粮食。” 一老者站起,抱拳道:“赵刺史大人,一堡可贩卖多少粮食?” 众人一阵点头,皆对此事颇为在意。 赵封说道:“刘族长请坐,大家伙也不用担心,主公说了,各堡量力而行,天寒地冻,咱们有足够粮食,保暖衣物却不是很多,各堡当量力而行,所出人丁、贩卖粮食也是各堡自愿,只一点,此时虽天寒,地面却硬实,大家都需要尽快准备妥当,还有,各堡所出最好以役卒青壮男女为佳。” 百十老人纷纷点头,将军府大堂再次嗡鸣不断,纷纷吵嚷着该出了多少青壮。 并州人丁六十万左右,这个数字还要算上陈启国在草原新得了的部族,还要算上关中救回的百姓,大战下周边躲避战乱逃入的百姓。 六十万百姓,对于如此之大的并州根本不值一提,与祁县做法一般,耕种时,分散于各临时村寨,一旦耕种结束,皆聚于县城土堡内。 此时的并州与淮水以北各州郡不同,百姓不再聚于穷山恶水之间,而是聚于最为肥沃田地中,太原郡是并州最为肥沃的田地,也聚集了超过二十万人丁,渐渐有了兴盛之意来。 百姓不是傻瓜,知道自己库里粮食多少,清楚明白外面世界的凄惨,想要卖些粮食换两尺布,可大家伙都有粮食,又能卖给了谁?山外又不敢出去,得知了陈启国要用军卒带着他们去邺城卖粮,一个个全都忙不迭跑来,都不傻,都知道石虎抢了整个天下,知道邺城有的是铜钱、有的是布匹。 吵嚷了一日,一干长老、将领们脑袋都快炸裂了,直到将所有各堡头人、村正送走,李元旦等人才长长吐了口气,不住摇头叹息。 “娘地,老头子当了几十年乞儿,还真他娘地没想过,咱也有嫌弃粮食太多的一日!” 周横也跟着笑道:“这说明娃是对的,咱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众人一阵点头,石大力却挠头不解,说道:“大帅要从晋阳官仓取五十万斛粮食,可这五十万斛粮食是一个子儿也落不到的,军卒押送、拖运也是这些粮食,百姓随同贩卖,赚取的也是百姓钱财,可咱们啥都没落到啊?” 众人也是一愣,赵封却笑道:“石将军多虑了,此次咱们是没得了钱财,可百姓手里有了钱财,石将军在城内的店铺岂不是生意兴隆?” “这个么……” 看着石大力挠头一脸尴尬,uu看书ww.uuanshu.m赵封笑道:“官家有财,不若百姓有财,百姓有了钱财,晋阳城、各城街面才会兴盛,官府也才有些店铺税赋,况且,咱们拉粮前往邺城,目的也不是为了赚取钱财,而是让百姓看到咱们是与他人不同的,不仅肚子要充实、身上暖和,衣兜里也要充实。” 赵封一一将人看过,笑道:“自晋阳入邺城,走上党郡最是路近,主公却要自河东入弘农,自弘农经洛阳而过河,此路较之上党远上数倍,何故?” “百万斛粮食,千里之行,关中百姓看在眼里,当如何作想?途径洛阳,河南百姓如何作想?前往邺城,河北百姓如何作想?活不下去的百姓见到我并州富裕,如何作想?” 石大力想也没想,大手一拍大腿。 “啪!” “还能咋想,都想跑来呗!” 赵封笑道:“这就是了,咱们并州人丁兴旺,民百万、两百万……军将数十万,诸位将来封公封侯……亦不远矣,又何须在意此时些许钱财?” 石大力心下鼓跳如雷,大手照着脸颊就是“啪啪”两下,看的众人一阵呆愣。 “俺他娘地就是个蠢货啊……不成,此次主公调了俺们前军旗……” 石大力心下一急,起身就要选调名下最精锐军卒,赵封忙起身阻止他跑了没影。 “石将军不用着急,主公还需几日才能前来,咱们还有时间安排,先安排妥当了,主公见了才会满意。” “对对,还是赵将军思虑周到,是该稳稳妥妥……” 第二百零四章 还债 太原郡、乐平郡、上党郡、西河郡、平阳郡、河东郡,随着无数探子奔走,各县城几乎全都动了起来,衣物不足,把所有破旧衣物全都集中给了青壮男女,甭管大车还是小车,能用的全都用上。 陈启国不知道百姓的欲望是如何的恐怖,无数青壮男女如同无数小溪向晋阳汇聚,向河东汇聚。 几十年动乱,百姓忧患意识很重,手里刚得了数年可以无忧的粮食,唯恐被近侧的邺城石虎大王偷袭了,大部分粮食都被集中在了晋阳、平城,哪怕麻烦一些,也要保证粮食的稳妥,尽管从各地,只是拖拉着空空破车前往晋阳也无碍,因为他们的粮食就在晋阳。 在决定给石虎五十万斛粮食时,晋阳官仓就已经在半月前往河东运送粮食,而这些是无一文钱的官粮,民粮需要百姓自己拉运,陈启国一路南下,在第六日时,行动更加迅捷的骑军大队追上了押运农具的牛阚所部。 建元二年二月十八日,近万人过天门关入晋阳,晋阳文武、数万老弱五里相迎。 看到无数老弱出城、出堡相迎,陈启国心下一阵鼻酸、感动,下马一一抱拳拱手,一一与将领们或拥抱或捶胸或拍肩…… “诸位父老乡亲前来迎接,石某心下既感动又惭愧,别的话语俺也不说了,今次前来,不仅是带着大家伙一起发财,俺也是来还账的,当然,可能还有些债没还,但俺保证,今年一定把欠了的债全还清了!” “哈哈……” 陈启国大笑,大手一挥,身后马车一一掀开,全是作坊里所出农具。 一群老者拄着拐杖上前,见他们就要跪倒,陈启国忙上前搀扶阻止。 “这可使不得,俺欠的债,现在还了都有些晚了,刘长老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打俺的脸啊!” 老头刘重,原屠各右部长老,如今已经不论族群了,全部打乱重新安置,也成了一堡营帅堡主、村正,算是屠各右部都尉陈启国的直属屠各部众。 刘重叹气一声,说道:“族长说是欠的债,可所有人都知道,天下间能还了的又有几人?至少老奴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谁还了的!” 陈启国心下一叹,知道眼前屠各族人老头是对的,这世道就是如此,冠冕堂皇些说是借,实则就是明抢,想还是不可能的,刘渊如此,石勒如此,石虎如此,并州原属刺史、太守亦是如此。 心下感慨,拍了拍老人手臂,笑道:“与民相约,俺定下的规矩俺就得守着,晋阳城外巨石不毁,规矩不坏!” “天气尚冷,大家伙就莫要在外受冷了,一同回城吧。” 陈启国搀扶着刘重坐上马匹,又将一干长者劝上各自马车,招呼无数百姓各自返回土堡,调笑着欠下的农具、铁锅长不了腿…… 五里地不是很远,晋阳城最外围土堡也差不多延伸到了五里距离,在各长者招呼下,各堡老弱也各自返回。 看着陈启国与一干老人谈笑,赵封心下莫名感慨,碰了碰故作矜持的牛阚肩膀。 “大哥,不会还恼着二弟吧?” 牛阚见了赵封,神色就有些扭捏不定,很想张嘴,当着这么多人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见他如此说,挠头道:“前些时候是俺不对,俺还担忧二弟恼俺呢,哪还敢恼了二弟?” “呵呵……” 赵封一笑。 “大哥说的哪里话,咱们兄弟可有过隔夜仇?陈家寨时,咱们兄弟也不是没打过几场,可咱们还是兄弟,如今都是聚少离多,各自都有一摊子烂事,更应守望相助。” “大哥,咱们兄弟相识……十二年,记得一开始时,八弟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好东西给了咱们,八弟只是帮着咱们看着身后,左右两旗给了大哥、六弟,如今咱们个个都是一方镇将,即使八弟的贴身亲兵也是交给了大哥,交给了石敢,交给了狄家兄弟,只是留着一群女卒在侧,可大哥再看看眼前,与以往可有差别?” “在陈家寨时,咱们几兄弟信八弟,陈家寨数百近千老弱信八弟,渑池近万乞活军老弱信八弟一诺,胡人石日归、石涉归信八弟,眼前这些百姓,并州几十万百姓……皆信八弟,因为……八弟心里有他们。” 牛阚一阵沉默…… “二弟说的对……之前是大哥做的不对,没有真的将这些百姓……” “呵呵……” 赵封碰撞了下他膀臂,笑道:“大哥误会了,俺没有责怪大哥,大哥也不是真的没把并州几十万百姓放在心上,大哥性子刚烈,一日间死了百十大小乞帅,斜谷口一日死伤数万汉民,换了哪一个心下都是暴怒异常。” 牛阚嘴里一阵犯苦,心下又庆幸没有真的乱了并州安稳。 “八弟是对的,俺是该在兵部多待几年,当日若非二弟,俺可能真的被狄老二说动了,那可真不知该如何与八弟交待了。” 腾?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突然插嘴道:“俺觉得二哥那句‘兄弟无隔夜仇’话语最是有理,若俺哪日犯了浑,二哥也将俺绑了,能在犯错前阻止的才是真兄弟,若眼睁看着兄弟犯不可饶恕大过,俺觉得才是混蛋。” “三弟这话在理。” 赵封点头,又撞了撞牛阚肩膀,声音放低了些。 “俺可是听说了,八弟手里最强的重甲步卒交到了大哥手里,怎么着也不分润分润二弟?” 一提到手里夔牛重甲狂暴步兵团,大嘴再也无法合拢,正要摇晃大脑袋,又是一叹。 “作坊里本是有五千副重甲的,俺想着全都收了,八弟却说二弟、三弟、四弟、大力一人五百……” “啥?” 石大力忙挤到近前,急声道:“牛大哥,主公真的这么说的?重甲可有带来?” 见了囚凤营半身甲,不仅石大力心脏加速,就是一向稳重的赵封鼻息也粗重了些,腾?、石大力两人知道作坊里有重甲之事,却从未见过步军重甲样式,听到后军也可以得到五百全身上下护了个严实板甲重甲,赵封也有些坐不住了。 “大哥,重甲可有带来?” 牛阚心下一阵无奈,不由看向身后,见他如此,赵封、腾?、石大力三人齐齐看向后方一辆辆大车。 “不行,俺要看看俺的铁甲……” 石大力性急,转身就要跑到大车上看着他的铁甲,还没抬脚呢就被牛阚大手按住。 “急个甚,难道还能少了你的咋了?真是的……当日俺说,你小子整日待在晋阳,要把你的五百铁甲给了俺,八弟说你小子还是不错的,说啥也不给俺……” 几人一阵无语,石大力更加担忧眼前暴躁蛮牛霸占了自己铁甲,赵封却拍着他肩膀,笑道:“放心吧,大哥说了这话,自是不会动了你铁甲,不用太过担心。” 腾?好死不死揽住石大力肩头,低声说道:“大力,俺用一百匹马换你一百铁甲,如何?” “不换!” 石大力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心下很是担忧几个小太爷觊觎他的铁甲,频频回头看向身后一溜马车…… 陈启国不知身后一干兄弟讨论着步人甲,只是与一干老者谈笑回城,有了粮食,酒水也好了许多,直到各人都大醉,人群才一一散去。 孙尚香、九娘搀扶着他回房休息,却没想到石大力正在焦躁来回走动,嘴里还不住嘀咕着什么。 “大力……咋……咋跑老子门前了?有……有事儿?” 陈启国在九娘搀扶坐下,孙尚香递上茶水,一边指着木塌,一边大着舌头说着话语。 石大力一阵犹豫,还是咬着牙说道:“大帅,俺……俺听牛大哥说……说大帅也给俺前旗五百铁甲,不知可是真的?” 陈启国看着一脸贪婪的憨大个,点头笑道:“原本是准备晚些时再给了你们,uu看书.uukansh主要……主要还是兵刃没有配齐,但前、右两旗要跟着俺一同前往邺城走一遭,俺也就都带来了,你们就先用着,等兵刃造了出来,再给配上。” “尚香……” 感觉饮下的酒水多了,整个身子都觉得是重的,双手支地换了的姿势。 “末将在。” “让人……让人把前旗铁甲给大力,连同二哥……三哥的也一并送去,至于四哥……先存放在兵库,让四哥自行前来晋阳取走。” “传令……传令石敢……大哥,明日开拨时……披……披甲,让……让父老乡亲见识……见识咱们的威武……” 九娘一愣,低声劝解道:“大郎,咱们从大同郡前来晋阳,一路未有歇息,是不是休整一两日再行?” 陈启国直接摇头拒绝道:“已经快要三月了,冻土即将解冻,咱们与百姓一同,一路行进也快不了,到了……到了安邑再……再休整也……也不迟。” 听他如此说,九娘也不再劝解,陈启国摆了摆手,正眼巴巴一脸急切的石大力,忙起身用力捶胸致敬。 “主公安歇,末将不再打扰。” 陈启国费力起身,几乎整个身子压在两女身上。 “五……五百铁甲是……是给你的亲军……亲军配备的……好好保着……保着自个……不许……不许违法触律……” “诺!” “末将谨遵主公训斥!” 石大力抱拳躬身,陈启国摆了摆手,摇摇晃晃走向内间。 “去……去吧……” 第二百零五章 真正的并州王 夜很静,偶尔雄鸡打鸣传入耳中,田馥双目微睁,侧躺着向窗外透着的斑白亮光,双手枕在脸颊下,本淡然的凤目突然露出柔和弧度…… “心安处……是吾乡……” 眉宇微微皱起,竭力回忆起所见到的那人情景,像是看到了他满头满脑灰尘,用力扑打身上灰尘情景,很是甩动了下头颅。 “怎么可能,这种人也能说出?” …… 田馥很难想象看着就是鲁莽汉子,竟然可以说出“心安处是吾乡”话语,却知道那个鲁莽汉子,又究竟给石赵国制造了多少麻烦。 双眼微闭,很久很久没有这般,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是纯粹的静静安睡…… “砰!” 房门被人巨力撞开,如同本能一般,纤手瞬间摸向枕下利刃,整个身体如同弹簧弹向床铺内侧。 “当啷!” 凤目睁开,眼中冷厉变成漠然,毫不理会门外天色已是大亮。 “什么事?” 像是知道她会如此,蒙面女卫并未太过靠近,见她询问,微躬抱拳。 “回大人,大宁传回的消息是真的,也是错的,七德将军不仅有三千披甲骑,另有五千披甲步卒、三千披甲女卫。” 田馥毫不在意掀开床被,蒙面女卫也为上前相助,抱拳低头不动半分。 “消息可有送出。” “回大人,消息已经送出。” 一阵窸窸窣窣响动,“砰砰”两声重重跺地,蒙面女卫微微让开身子,就在田馥越过她身边时,脚步一顿。 “再敢入屋不敲门,你就去虎牙卫吧。” 蒙面女卫身子莫名一颤,身子更低微了些。 “诺。” 应诺声未落,田馥已经大步走出了门房,屋外除了守在门外的銮仪女卫,整个小院一个仆妇都无。 “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石法礼一手提着衣摆,脚步急匆匆闯入小院,人未到,急切声已经钻入耳中。 “大人……不……不好了!” “那……那该死的……” 石法礼心下惊恐不断,若仅仅只是三千半甲囚凤营女卫,身为邺城大匠的他还可以寻个理由解释,可……可城外…… 田馥眉头微皱,不悦道:“国公,你是我大赵国的国公,若让并州百姓见到国公如此惊慌,岂不是轻视了大王威严?” 石法礼一愣,忙点头道:“是是,大人训斥的是,可……可大人,那……那混蛋不仅仅只是有三千披甲女卒,还有……还有数千披甲士。” 田馥面无表情推开一脸急切石法礼,按刀走向院门。 “这是国公向大王解释的事情,与本女官无关。” “大……大人……大……人……” …… 看着田馥大步离去,一干銮仪女卫离去,院中只剩下路滑摔倒在地的石法礼喃喃低语…… “阿……阿爷……您……您可害死了孩儿——” 泪流满面,凄厉惨叫,跌跌撞撞身影奔出院落……这一切都与陈启国没丁点关系,他自个还头疼着呢。 昨夜敬酒太多,一不小心多了几杯,一觉醒来,整个脑袋都是沉的,一边透着牙,一边暗自不断警告自己。 感受到了身后轻微脚步,知道是自己儿子,依然像是没有察觉,依然自顾自透着牙。 “呀!” “哎呦~” 陈启国很夸张向前倾斜跌倒,这一幕正巧被前来质询的田馥等人看到。 “咯咯……” 儿子一阵得意大笑,冲下台阶跳到他背上使劲拍打,清脆铜铃般笑声让人一阵莞尔,一手护着儿子,唯恐儿子跌倒,一边还透了两下牙齿,一边站起身体,一边冲着田馥笑道:“女官大人,今日可比前些日早起了不少时间,前往邺城还有半个多月呢,不用这么焦虑的。” 田馥深吸一口气,抱拳微躬道:“将军说笑了,小女子只是想问一问将军,将军此行邺城,为何还要带着如此披甲精锐军卒?” 一手提着捣蛋的儿子抱在怀里,孙尚香忙为他递上一瓢清水,“呜噜噜”一阵,仔细清理完了嘴里木屑,开口一笑。 “骷髅卫、黑凤卫、夔牛卫都是本将军的亲卫,如同大王身边的銮仪女卫、虎牙卫,大王到了哪里,身边亲卫就要在了哪里,女官大人不会连这些都不懂吧?” “还是说,女官大人认为大王亲卫们不如本将军亲卫,担忧本将军会趁机砍了大王的脑袋?” “大胆……” “当啷……当啷……” 一阵刀剑出鞘,女卫对女卫,全都将刀剑拔了出来,儿子有些害怕抓着他的衣襟。 感受到了儿子的恐慌,陈启国大手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没有看向一干怒容銮仪女卫,而是盯着儿子紧张双眼,温和一笑。 “爹爹在呢,曦儿莫怕。” 一手怀抱着儿子,大步走到矮了一头的女人身前,嘴角微微上翘。 “女官大人,莫要以你的怯懦,揣测一个你根本碰触不到境界,一个王者具备的胆量、意志。” “有些事情……你不懂。” 毫无一丝情感,陈启国抱着儿子前行,囚凤营女卫纷纷收起刀剑,默默低头按胸,默默跟在身后…… 看着令人压抑身影离开,田馥深吸一口气…… “大人……” “啪!” 蒙面女卫刚开口,一声响亮响过,身子低垂后退。 “哼!” 田馥轻哼,按刀大步走出将军府,一干銮仪蒙面女卫默默低头跟随。 陈启国刚抱着儿子出了院门,正见到二哥赵封、绿娥帮着九娘、石柔娘准备随行物品,见他醉酒刚醒,不由笑了。 “八弟,咱这晋阳还算安心吧?” “呵呵……有二哥守着,八弟这一觉睡的够踏实,一觉日上三竿!” “哈哈……” 两人大笑,九娘白了两人一眼,笑道:“醉酒就是醉酒,夜里折腾了人……” 说到此处,九娘忙闭上嘴巴,脸上也莫名露出红晕。 “哈哈……” 赵封、陈启国同时仰天大笑,相互捶着肩头,两兄弟好不得意。 九娘一脸羞红暗啐,接过儿子很是白了他们一眼,与一干捂嘴轻笑女人钻入马车,两兄弟也随之翻身上马。 看着绿娥也有前来送行,陈启国微微摇头,说道:“二哥,绿娥姐刚生了孩子,当仔细休息才是。” 赵封笑道:“本是不愿让她出来的,绿娘不喜,也只能由着她。” “呵呵……” 陈启国身子倾斜,笑道:“听说小嫂嫂也有了生孕?” 赵封白了他一眼,心下一阵叹息,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根本无需多言,无奈苦笑。 “八弟,俺闺女可是个小美人,要不要做个儿女亲家?” “哈哈……” 陈启国不由仰天爆笑,很是捶了下他肩膀。 “看你还敢乱来不,受罪了吧?” 赵封一脸苦笑叹息,也没想到二房会这么快有了生孕,一个月来绿娥都不怎么高兴,一想到此处就甚是头疼。 见他如此,陈启国自是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心下就是一阵得意,得了个长子就是轻松,笑道:“女人贤德,所养之子女也不会差了,若绿娥姐舍得将宝贝闺女送给了俺,俺自然是欣喜的,此事俺应下了!” 见他如此说,赵封也松了口气,捶了下他胸口,笑道:“八弟果然义气,咱可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自然如此!” “哈哈……” 两兄弟大笑,坐在马车里的绿娥不时看了过来,心下也稍微放松了些,不时有意无意逗弄着曦儿,九娘见她很喜欢儿子,也没多想,反而将儿子送到她怀里,不住说着儿子的皮实、捣蛋…… 此时的城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不少人知道中军旗有一支披甲骑,但都以为是那种以往甲胄,是一些或木或竹,或铜或铁的札甲,虽甲胄不多见,除非是精锐不可披甲,但还是有些的,可当人马包裹严实的铁甲出现后,整个晋阳城外就成了人山人海,无数百姓钻出土堡前来观看。 陈启国领着一群大将出现,被压抑着的欢呼瞬间点燃。 “并州万岁……主公万岁……并州万岁……” 看着不是检阅的检阅,看着无数人举臂欢呼,跟在陈启国身后大将人人挺胸凸肚。 高大身影手臂不时向围观百姓摆手示意,欢呼更增三分。u看书 .uuknhu 没有刻意制造气氛,三千黑凤旗护在陈启国左右,夔牛卫重甲步卒在后,每一沉重脚步都如战鼓轰鸣,骷髅卫作为压轴被放到了最后,过万披甲卒缓缓向前,无数百姓狂吼欢呼,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被无敌、不可战胜的坚信充斥…… 加上各军曾拥有披甲,过万披甲卒,过万匹战马,无数拖拉着的马车,大大小小无数辆马车缓缓移动,无数百姓携儿带女为他们的亲人送行。 这一刻,无数人心中烙下了个坚实印记,并州只有一个王! 没有激动人心的演讲,只有过万披甲卒尾随,无数百姓拖拉着马车,拖拉着需要贩卖的粮食…… 看着队伍远去,为将士送行的胡氏莫名感慨,一干长者久久不言…… “唉……”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 “万甲出并州,天下惊!就是不知石虎又该如何作想……” 众人微转头颅,见是长老李元旦,露出苦笑,知道他心下担忧,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胡氏心下暗叹,面上却露出淡淡笑意,说道:“万甲出并州,他人或许会惊惧,并州数十万百姓却可心安若山,只要并州百姓万众一心,邺城石虎大王就算不喜又如何?或许这才是信儿最为看重的。” 长老王方侯点头,说道:“娃手里有这些精锐,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反而可能会让那石虎更加犹疑咱们,若咱们大大方方拿了出来,结果或许会更好一些也说不定。” 众人一阵点头,只是他们谁也无法猜透性情多变的石虎。 第二百零六章 出乎意料的风云再起 并州中军、前军、右军三将军府共调动三万军卒、十万青壮男女,无数大小车辆一路南下,所过各城、土堡群时,骷髅卫、夔牛卫、黑凤卫就会披上甲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消息一路向邺城、长安、洛阳疯狂扩散,沿着洛阳一路南下,整个大赵国全都紧张了起来。 太武殿最早得到消息,石虎看着田馥送来的信件,小几被他拍的震天响,群臣全都低头不言,气的暴躁的石虎一脚将小几踢出丈外,耳边尽是内宫那人话语…… “谁能告诉本王……” “那该死的混蛋为何会有如此之多铁甲?” “啊——” …… 没人开口,石虎更加愤怒、懊悔,一开始时就该让该死的“七德小子”做了大匠,别的他还不怎么担忧,可这才一年,怎么就造出了这么多甲胄来? 暴怒,扫视一圈殿上群臣,却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混蛋,胸中一口气差点把肥硕的肚子憋炸了。 “来人,给本王调兵,调兵百万——” 太尉张举一再示意李农开口,李农却只是低头不语,张举无奈,只得出列抱拳,犹豫说道:“大王息怒,此子领人前来送粮,若大王聚兵以讨,恐……恐引起天下恐慌啊……” “上来……” “上来——” 石虎暴怒招手,张举无奈,只得面色惨白爬上丹陛。 “砰!” 石虎一脚揣在张举身上,指着栽倒在地的张举大骂。 “恐慌?” “恐慌……那个混账小子一年就造了一万铁甲——” “不用十年……那混账即有十万披甲卒、百万兵——” 左仆射刘琦大步出列,正色抱拳道:“大王所言不错,此子在邺城之侧,绝不能让其肆无忌惮造甲练兵,当出兵以讨!” “臣以为不妥,此时我征讨建康之卒尚未归返,又因去岁征战一年,城内已有两千余人饥饿致死,民心不稳时,臣恳请陛下息怒!” 李农继续说道:“大王,此子献粮五十万斛,又拿出五十万斛粮食平抑我大赵国粮价,当不是心怀异志之人……” “大司空话语是不错,可大司空想过没,那小子已经有过万披甲卒,若任由并州肆意造甲,今日不反我大赵,谁又能保其他日不反?” 太子石宣抱拳一礼,说道:“孩儿以为并州已是我大赵国最大祸害,当全力征讨,当先去邺城近侧之危!” 石虎阴冷着脸,鼻息一阵粗重…… “传令苻洪,半月……半月不至洛阳,半月……苻洪不能阻住并州小子,本王砍他一家老小——” “传本王令,司、翼、青、徐、豫、兖、幽七州,两丁征其一,两户出粮五斛,五户征一车、一牛马,不备者……屠一户家小!” “一个月,一个月本王御驾亲征——” 石虎愤怒大吼,猛然站起,手指指向殿内所有人,脸上阴狠暴戾让人畏惧。 “哪个敢劝解、推诿、拖延……诛族——” “哼!” “七德小子……敢胁迫本王,本王就宰了你——” 石虎大怒,甩袖大步离去,仿佛又成了数年前残忍暴戾,动辄屠杀数万恐怖魔王,整个太武殿无一人敢开口劝阻。 石虎大怒,无数禁军、胡卒上街,挨家挨户狂砸每一户人家,再次搜刮早已没了粮食的残破瓦罐…… 哭嚎声,哀求声遍布整个邺城,仅一日,送入邺城城外军营青壮男女二十万,邺城如同飓风中心,不住向周围五百里扩散,襄国、枋头,短短几日内聚起青壮男女胡卒三十万、汉民……包括上白、枋头流民大营,短短数日间聚起男女老弱二十五万,两丁出一丁,短短时间内,原本各汉民土堡,在石虎恐怖强下,在无数刀兵上门逼迫下,不得不打开寨门,无数男女老弱被皮鞭驱赶着前往邺城汇聚。 短短时间内,邺城搜刮二十万胡人青壮,四十万汉民老弱,陈启国从未想到,他只是想着拿出最强实力,省的石虎一再阴暗揣测,只是他没想到,石虎竟然欲要竭力与他一战。 消息向南疯狂传播,尚在樊城犹豫不决的苻洪,在三月初三收到石虎更加严厉信件后,深深叹息一声,看着急切闯入房内的王猛苦笑不已。 “大王欲要亲征并州,恐怕咱们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王猛一目十行将信件看罢,看到“过万披甲卒”时,心下一阵莫名感叹。 “大都督所言不错,那混蛋最是善于锻造,若不能一举剿灭,必是我大赵国最大祸患,当优先予以剿灭。” 苻洪一阵犹豫,说道:“可建康之患又当如何?若趁我军与并州厮杀,建康背后袭击了我等又该当如何?” 王猛眉头莫名微挑,沉默片刻,笑道:“大都督也知晓了那混蛋送去襄阳的信件,咱们退去,建康也绝不敢过河,若大都督真的不放心,可以让石闵将军断后,随时可以给过河之南军重创,以末将看来,建康之将绝不敢轻易过河,这对于他们来说,风险太大了,很可能一年所得权柄一败而丧失殆尽。” 苻洪微微点头,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此事就交与先生去做,那并州小子……” “哼!” “老子不信这次你还不死!” 一想到屡屡坏自己好事的混蛋,苻洪鼻息就是一阵温热粗重。 军令既下,整个樊城之外巨大军营如同莽龙翻滚,人嘶马鸣无数,樊城的不同寻常举动,很快传入头疼了半个月的司马台耳中。 再一次看着眼前头疼不已信件,无奈叹息一声。 “也罢,建康也有了诸多不满之语,是该各自后退一步了。” 谢艾皱眉道:“这个七德将军很厉害,一封信件不仅可夺对岸老贼苻洪之兵,同样也可让我等深遭建康朝廷之猜忌,各自后退一步自是如此,否则……咱们可就真的要与对岸老贼拼死分出胜负。” “胜负尚在两可之间,我军若胜还罢,可若败了……” 司马台苦笑一声,叹气道:“若我等一败……不死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司马台起身走出帐外,背手看向遥远的北方许久…… “八弟……这次七哥帮不了你啊……” …… 北岸樊城二十万大军退去,南岸欢呼声震天,却诡异的无人乘舟过河,好像可以守住襄阳就已经是不世之功。 二十万樊城军卒日夜赶往洛阳,百万军卒正在凝聚之中,广阔的河南、河北、山东、两淮之地全都陷入惊恐慌乱,关中也在竭力搜刮壮丁,刚刚一脚踏入弘农的陈启国,脚步陡然一顿。 十数万大军伸出的身体陡然回缩,整个并州陷入莫名惊慌之中。 牛阚掀帘走入,阴沉着脸说道:“八弟,若再犹豫,军心就散了!” 陈启国眉头莫名微皱,他有些不明白石虎这是怎么了,仅万甲也绝不会让“天王”如此不顾一切才对。 此行,他是要前往邺城,就算想要石虎大怒砍了他的脑袋,难道在百万胡人的邺城动手不行吗? 陈启国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想不通石虎这是咋了?抬眼看到一脸焦急的大哥,脸上却露出轻松笑意。 “百万大军虽多,看着石虎欲要以泰山压顶,欲要将我等全部压死,实际上没这么恐怖,石虎越是如此,越是心虚。” 陈启国转头看向淡漠的孙尚香,笑道:“尚香将邺城女官大人带来。” “诺!” 孙尚香抱拳出帐,这时,腾?、石大力也带着一干将领前来,众人按照主次一一坐下。 “报将军,田女官带到。” “请进来吧。” 陈启国面露微笑点头,众将神情却有些紧绷担忧。 “诸位不用如此担忧,放松些。” 见田馥、石法礼被囚凤营女卫推着入帐,陈启国指了指座位,笑道:“两位莫要拘谨,坐吧。” 陈启国举杯饮了口酒水,笑道:“本将军原本不愿趁机落井下石,也不愿与石虎大王为敌,可石虎大王却欲要砍了咱们所有人的脑袋,咱们也不可能伸着脑袋让石虎大王砍了不是?” 田馥站起,冷脸抱拳说道:“石将军,大王以百万大军前来……” 陈启国却摆手打断,说道:“女官大人莫急,百万大军一时半会也来不到并州,这种威胁对于俺来说毫无意义,uu看书女官和大兄也莫要担忧,没人会对二位不利,俺也保证,即使石虎大王真的击败了俺,砍了俺的脑袋,也绝不会有人对二位不利。” 陈启国举杯向两人,看着他的轻松,颇有些紧张的众多将领也放松了下来。 看了一圈众将,陈启国笑道:“将有八德,这些咱就不说了,八种品德更多的是让军卒信服,让上位者信任、安心,对于作战上下一心有着颇多好处,是身为一个将领出征作战获胜的根基,这些本将军就不多说了。” “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爹爹……爹爹……” 看到儿子在九娘怀里颇为不老实,陈启国伸手将儿子提到怀里,大手轻抚着儿子头顶,很奇怪,小家伙被他连连抚动两下,竟然安静老实下来,小眼睛不住观察着帐内坐着的大小将领们。 “每一次作战都是一次生死之争,都会影响了国运盛衰,所以先贤就说了这么一句,警告后世子孙莫要妄动兵卒。” “将有八德,亦有五善四欲,即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即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 “去岁发生之事,诸位也都知晓,大战绵延一年之久,百姓所遭受之苦,本将军不言,诸位也是知晓其中苦楚,百万之卒并非邺城之正卒,实则遭苦之百姓,求战之欲望几何?” “此为邺城百万之卒虚实,人虽有百万之多却军心涣散,实则不堪一击。” 第二百零七章 1刀斩5人 陈启国将众将看罢,看向冷脸田馥,笑道:“去岁建康、北燕、西凉三方围杀邺城,围杀赵国之地,一年之久,大赵国真正击败了何人?即使深入关中之地的建康大将桓宣,也还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北燕自行退去,西凉自行退去,襄阳与樊城临河厮杀一年未有分出胜负,石赵威严已弱,内外君臣猜忌深重,自年后本将军便与石虎大王去信,若那苻洪毫无犹疑,此时早已身在洛阳,可现在枋头苻洪何在,石赵四方皆敌、威望衰弱、君臣相疑,这是石赵国之形势。” “襄阳、樊城对峙年余,国力民财溃竭,各州郡皆有易子而食之凄惨,此次百万大军前来,邺城可有供养之粮?以人为食,以人肉为粮即在眼前,如此情形,英明之人当立即停止攻伐之事,当与民修养以复民力。” “并州本不欲与石虎大王为仇,欲投百万斛粮食入赵国之地,百万斛可救五十万之丁,可缓两百万民之饥荒,一生一死,一减一增之事且分不清轻重,此为不知进退之道。” “去岁因兵灾而废耕种之事,此时已是春暖之三月,正值耕种之时,正值补足粮产不足之时,且此时正值黄河之水解冻之时,正值河水暴涨之时,石虎大王却要赶民前来攻我,此为不知天时人事!” “乐平郡、上党郡皆有险关之地,河东郡有黄水为阻,本将军尽收渡河之船,百万大军如何奈何得我?此为不知山川险阻。” 陈启国看向一脸惨白的田馥,笑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女官大人若不信,俺可以证明给女官大人看。” 说着,陈启国看向大哥牛阚、三哥腾?、石大力,说道:“大哥,三哥、大力,领所部兵马,另外再从此处十万男女民壮抽调五万,带着俺的中军大旗过河,夺下潼关,夺下整个关中之地。” 又看向孙尚香,说道:“八百里给麻秋、石鉴去信,告诉他们,老子给他们半个月逃跑时间,晚了,老子就拿他们的脑袋祭旗!” “通告关中所有百姓,凡投靠我军者,关中田地任由耕种,田赋一成,皆为本将军治下之民,皆受本将军护佑,凡投靠者,无论男女老幼,皆与一斛粮暂度饥荒!” 看着田馥、石法礼惨白若死面孔,陈启国嘴角泛起一阵不屑,说道:“传令大同郡、乐平郡、上党郡,凡投靠我并州之河北之民,无论老弱妇孺,皆与粮一斛,皆与田五十亩,皆以五人与牛马一头,皆给予并州之民等同赋税、护佑!” 牛阚、腾?、石大力、孙尚香一脸郑重抱拳。 “诺!” 陈启国看向牛阚、腾?、石大力三人,说道:“关中去岁遭了兵灾,此次入关中,无论谁领兵入关中,本将军都相信夺之乃轻而易举之事,三位将军都是本将军亲信爱将,正因关中百姓屡屡遭难,正因三位是本将军亲信爱将,此次入关中更应严明军纪,更应怜民若子,若敢纵兵欺民,本将军定斩不饶!” 牛阚、腾?、石大力忙郑重抱拳,齐齐低身说道:“末将(末将)谨遵主公令!” 陈启国微微点头摆了摆手,牛阚、腾?、石大力、孙尚香四人抱拳退下。 “虽不愿交战,但石虎大王一意如此,那也没什么可说,但诸位当谨记,败敌为次,保民当为首重,当去敌一卒增己一民为重,哪个敢凌虐投靠之民,别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谊,定斩不饶!” “轰——” 百十将领轰然站起,齐齐抱拳躬身。 “臣等谨记主公训令!” 大手微摆,众将躬身退下,陈启国抱着儿子起身,九娘忙站起跟在身后。 “大郎,是不是让六哥也统军相助?” 陈启国想了下,摇头说道:“漠北都护府不宜入关,胡人的性子都差不多,若是看到并州空虚,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样子的烂事,有五哥、六哥万骑就近看着大同郡,看着拓跋氏就够了。” “对了,尚香,你招呼下二哥,要他注意些四哥那里,不求有功,只要阻住邺城自山谷险道杀入并州腹心即可。” “好的,俺这就让人前往……” “让阿娘前来,关中若夺了下来,关中不能没有个头人,有阿娘、九姐也可安抚关中胡汉民心。” “俺这就给夫人送信。” 想了下,陈启国还是苦笑不解。 “石虎也太诡异了,按理说……这不应该才对啊……” 九娘挽着他手臂,安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有些事情,不是咱们想如何就可以如何的。” “并州有东面之敌,那苻洪又自南而来,并州不能再有西侧之敌,趁着关中势弱,夺了也是不错的。”孙尚香轻声劝解。 陈启国微微点头,叹气道:“咱们的根基太浅了,所占地盘越大,人心越是不稳,不是说民心不稳,而是各将领心下私欲会随着地盘扩大而放大无数倍,若有可能,俺是不期望这么早夺了关中的,当然,你们说的也对,并州是不能三面皆敌,夺了关中也可以重创石赵士气。” 想着当下人心,陈启国就是一阵头疼,可现实就是如此,只能先紧着眼前之事,心下却担忧另外一事,担忧石虎以人为粮,眉头紧皱,像是犹豫着什么…… 石虎欲要强行征调百万军卒,欲要一举击垮并州,如此之威势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并州数十万百姓,但随着陈启国的话语四散传开,骚动的数十万百姓又很快平静下来。 退路,退路是最易于让慌乱民心稳定下来的最有效良药,夺了关中就是数十万百姓最为稳妥的退路。 牛阚领三千夔牛卫,腾?领右军数千步骑,石大力同样领前军数千步骑,另有五万手持粗劣长矛、弓箭聚于渡口。 没等来苻洪二十万大军,没等来邺城百万大军,关中留守石鉴第一个慌了,忙领着五万关中老弱前来阻敌。 三月十八日,孙尚香搜刮上党郡、河东郡以北近千大小船只,无数摆渡船夫在并州应诺给粮重利下,在百万饥民食人威胁下,不仅船夫纷纷带着家小摆渡入并州,无数弘农残余百姓惊恐逃入黄河北岸,整个南岸船只、人丁一扫而空。 三月二十三日,苻洪领兵二十万入洛阳,石虎亲领四十万胡族男女入洛阳,随行文武三百余人,后续另有数十近百万老弱被军卒强行驱赶而来。 河北逃难入山者无数,看到二哥赵封、四哥崔震不断送来的情报,屯兵风陵渡五万卒的陈启国却皱眉不断,他有些不解,石虎究竟是迁都还是真的要与他生死一战? 李元旦皱眉不解,说道:“娃,石虎究竟是演的哪一出戏,怎么驱赶了如此之多百姓?难道石虎不要了襄国、邺城?” 陈启国一阵挠头,说道:“襄国、邺城肯定是要留些军卒的,就算石虎真的很蠢,也绝不可能真的放弃河北之地的。” 王方侯犹豫说道:“大同郡还有数千军卒,不若让狄大他们前往幽州,可以应允幽州太守石光、范阳太守李产、广宁太守孙泳、上谷太守王午、渔阳太守王佗各自相守,甚至整个河北之地都可以让石赵之臣各守其地。” 李元旦一愣,正要开口反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老夫觉得可以一试,石虎生性多疑,不管他们是否是真的投靠,石虎必是屁股冒烟!” 陈启国微微点头,又看着两个坏老头笑道:“反正都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干脆就将场面弄大一些,不仅河北之地,山东、河南、两淮……尤其那个苻洪,最好可以将他说成最大的脑后反骨之人,反正现在他的兵马最多!”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竟丝毫不怎么担忧即将到来的百万大军。 距离风陵渡百里外蒲坂渡又是一番光景,过千大小船只聚起,对面领兵两万的麻秋却一脸铁青。 看着对面密密麻麻军卒登船,刘臣脸上浮起一丝忧虑,说道:“大帅,他们有裹着全身铁甲,军心动荡,恐难以抵挡啊……” 刘豺大步上前抱拳,一脸正色道:“军前动摇军心,大帅,末将请命先斩怯懦畏敌之将以正军心!” 刘臣心下大怒,看也不看曾经兄弟,抱拳道:“大帅,对面敌将已是连续喊了十数日,夜中每每有军卒逃脱,虽此时严厉军法下,军中尚无异样,但敌军过河又当如何?谁可保将卒拼死而战?” “大帅……” “不用说了,该死的并州军已经登船过河,uu看书w.uunshu无论如何,都要给老子挡住了,哪个敢怯懦后退,格杀勿论!” 麻秋断然拒绝,对面密密麻麻船只缓缓靠近,每艘船只摆渡之人都是身披甲胄之人,船上坐着的全是身披重甲夔牛卫军卒,看的两万赵军手心全是汗水。 “放箭——” 突兀尖叫,战鼓猛然炸响。 “轰轰轰……” “翁嗡嗡……” 无数箭矢飞向缓慢靠近船只,“叮当”之声如同炒豆子一般,河岸上军卒更是紧张异常。 “放箭……放箭……放箭……” “翁嗡嗡”胜不断,“叮当”乱作,三千铁甲步卒却无一人惨叫哀嚎,胆大者更是站在船头,指着对岸两万军卒大声讥讽嘲笑。 “爷爷在此……” “哈哈……” “爷爷皮痒,再来再来……” “哈哈……” “关中兄弟们,别忘了啊,等俺们过河,先砍死那些欺负你们的将官……” “砍死伍长,你就是伍长,砍死军主,你就是军主……” “兄弟们,吃肉了——” “吃肉了——” 牛阚站在船头仰天怒吼,无数铁甲夔牛卫怒吼,一时间竟生生将震天战鼓声强行压下。 “杀——” 正站在河岸边上敌军眼见船只靠岸,纷纷刺出长矛,牛阚大吼,手臂一转,锋利的陌刀生生斩断十余支粗劣长矛。 “杀——” 牛阚率先纵身跳下,手中陌刀横斩而过,一道血线飙射,站在最前五人…… 一刀腰斩五人! 第二百零八章 关中乱纷纷 一刀腰斩五人! 震天战鼓猛然一顿,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同样呆愣的牛阚,手拿陌刀的他也没想到一刀斩五人…… “杀——” 牛阚一愣,下一刻又一次暴怒狂吼,陌刀旋转,刀光闪过。 “噗!” 呆愣不知所措军卒一分两半,花绿肠子散落一地。 “杀——” 无数铁甲汉子纷纷跳下船只,刀光如电,一刀刀刀光闪过,一人人被劈砍两段。 “杀——” …… “这……这……” 麻秋骑在马上看了个清清楚楚,一刀腰斩五人! “逃啊——” 无数铁甲汉跳下船只,“噗噗”声不断,被动辄劈砍两段的恐怖情景吓住的军卒,还没等前排惊惧哭喊逃跑,后阵大刀队率先崩溃四散而逃。 “大帅——” “快走——” 刘臣怒吼,想也未想,照着麻秋战马就是狠狠一下,双脚狂踢马腹,仰天爆吼。 “快走——” …… 大崩溃,仅仅只是一触即溃,站在河岸上的胡氏、九娘一阵呆愣,不仅仅只是她们,腾?、石大力更是瞠目结舌看着对岸鬼哭狼嚎赵军,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轻松破敌。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跪地——” 牛阚一身鲜血,刀背狠狠砸在被吓傻了的半大小子身上怒吼。 “跪地——”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跪地——” 牛阚爆吼不断,数千铁甲卒爆吼,惊慌乱窜赵军纷纷扔下兵刃,逃出了里许的军卒,纷纷哭喊着“俺跪地了”趴在地上,他们却不知,身披重甲的夔牛卫根本追不上他们…… “娘地,赵军也太不禁打了,才一下就都逃了!” 刚刚过河的胡氏一阵无语,很随意敲了下他的大脑袋,笑道:“本就只是些民夫,又哪里见过如此惨烈,一触即溃也算不得什么。” 石大力伸手就要摸触鲜血未尽的陌刀…… “干哈呢?” 牛阚一瞪牛眼,忙把陌刀收起,唯恐石大力抢了自己兵器。 石大力一脸尴尬,挠头道:“牛大哥,这陌刀也太恐怖了,挥刀即将人一刀两段,别说那些民夫,即使是俺们这些兄弟,若不披着重甲,恐怕也得崩散了。” 牛阚一阵得意,拍了拍心爱陌刀,得意道:“这话倒是不错,俺也是头一次使用,别说是你,就是俺自个也是吓了一跳,除非是俺身上重甲,换了石赵那般甲胄,那也是一刀两段……” “瞎瞅啥?再瞅也没你的份,就这俺还不够用呢!” “牛大哥……婶娘……夫人……俺……俺也还有五百重甲卒呢……” 石大力看到陌刀巨大威力,无法从牛阚手里讨来,转而烦起胡氏、九娘,一个劲低着身子诉苦,实在被他磨烦了,九娘才冷哼一声,答应将来给他配上陌刀,石大力这才屁颠屁颠安置军卒过河。 六七万军卒,所需辎重无数,为了安民,为了取信于关中百姓,随同过河的还有五十万斛粮食,仅这些辎重就需要十余日。 胡氏留下一万青壮男女,九娘、牛阚、腾?、石大力领步骑五万径直杀向潼关,而麻秋带着不足五千人一路逃回长安。 潼关守将梁晟还是上庸公、襄城公时镇将,看到五万大军杀来,连抵抗都无,直接开城投降了,华阴县县令胡蘅自个绑着自个来到潼关,看的牛阚一阵无语。 “胡县令暂时还为华阴县令,胡将军……随本将军一同吧。” 九娘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一干降将,觉得还是带在身边好些。 梁晟不敢置疑,抱拳道:“末将全听夫人令!” “嗯,一同吧,将军守潼关数年,虽今日降了我军,也是因不愿百姓、军卒无辜害了性命,暂入关中中军,暂为中军右将军吧,事后再另做安排。” 梁晟心下一喜,忙抱拳一礼。 “诺!” 九娘留下一万卒给腾?,领着四万军卒过华阴县,一路逼近郑县,尚未兵临郑县,郑县汉民杜七郎杀县令、县丞、县尉一干官吏。 与此同时,夏阳、澄城、白水……各土堡汉民纷纷杀官、杀胡,纷纷投靠过河胡氏,一时间,关中大乱。 麻秋一路不敢稍有停顿,一路丢盔弃甲逃回长安,石鉴整个人都傻了。 一触即溃! “这……这可怎么办啊?” 石鉴惊恐,一屋官吏却只是低头不语。 麻秋心有余悸,抱拳道:“王爷,并州军已经堵住了潼关,他们的铁甲太过厚实,我军箭矢根本无法穿透,他们……他们的长刀可以一刀腰斩五卒,王爷咱们……咱们赶紧撤去洛阳,晚了……” “那些……那些该死的贼人阻住了潼关,又……又如何撤回洛阳?”石鉴一脸死灰。 本还低头不做声的杨嗣宗猛然抬头,抱拳道:“回刺史大人,小人以为可走上洛郡入洛阳。” 麻秋看了眼杨嗣宗,又是一抱拳,说道:“王爷,关中已不是久守之地,并州军此次入关中,今日数万大军仅是先头之卒,顶多半月,此处或许已是数十万贼军……” “报——” 就在此时,一名探子急急奔入跪倒。 “报王爷,夏阳、澄城、白水、华阴、郑县反叛投敌。” “报——” 又一背插小旗探子闯入。 “报王爷,铜官、频阳、宜君、三原乱民闯入县衙杀官造反……” “报……” “报……” …… 一个又一个探子前来,石鉴手脚冰凉,面色惨白若死,一脸呆滞看着大声汇报探子,耳边却像是什么都未有听到。 麻秋重重抱拳道:“王爷,留着青山有柴烧,大王调百万大军讨贼,只要我等前往洛阳,今日之仇,咱们来日必是可报!” “王爷,并州贼名下之卒多出自关中,如此才可一应百诺,如若……如若留于长安,并州贼前来……恐……长安恐有大变!” “王爷,末将恳请王爷即刻退出长安,先保王爷有用之身!” 京兆太守刘秀离、司马杜洪、别驾杨侯、长史李亢一脸无奈,纷纷起身抱拳。 “小臣恳请刺史大人暂离险地!” “下官恳请……” “报——” “报王爷,城北起火,数百守门兵卒作乱杀死石将军,城门亦被大火焚烧!” “报——” “报王爷,城西起火,修建宫室民夫作乱……” “什么——” 石鉴惊起,下一刻,看着门外又有探子奔跑而来…… “撤……撤……呃……” 石鉴双眼一番栽倒在地,殿堂一阵大乱,整个长安城大乱,数处浓烟直冲天际…… 敌未至,军心一乱,麻秋心下大喜,对着石鉴内侍一阵低声吩咐,令其舍去一切乱七八糟,令军卒护着石鉴出城,仅仅两日,麻秋一举收了城内三万兵马,趁乱砍死无数将领,安插无数亲信将领,一举将三万兵马彻底变成自己军卒。 长安城大乱,麻秋不敢将陈启国的威胁视而不见,并未大肆抢掠、杀戮长安,唯恐并州军不放其离去。 麻秋将惊吓病倒的石鉴安放在马车上,按刀来到杨府,如同杨家主人大马金刀坐下,双眼却莫名阴冷。 “杨大人,麻某谢过杨大人鼎力相助,日后也需杨大人多多指教!” 杨侯心下一阵颤抖,一旁的杨嗣宗却抱拳说道:“麻将军不用太过客气,若能帮了将军,我杨家必竭尽全力!” 麻秋点头笑道:“大变之下,关中已是险地,杨家留于此处太过凶险,本将军前来此处,就是帮助杨家脱离险地。” 杨嗣宗忙抱拳,急声道:“麻将军,义阳公离开了长安,将军离开了,太守、司马大人都离开了,关中若无人抵抗,大王若怪罪……” “杨公子,杨家真的会拼死抵抗?真的会誓死抵挡?” 麻秋起身站在杨嗣宗面前,倾斜身子俯视面色大变的大半小子,冷笑道:“杨公子莫要自欺欺人,你们杨家与五将军是何种关系,麻某一清二楚,本将军也不瞒你,u看书.ukanshom长安所有权势家族,要么死,要么跟着本将军离开!” “记着了,这不是本将军欲要与你杨家为敌,而是……而是五将军的要求!” “什……什么……” 杨嗣宗一脸呆滞,麻秋低身拿起他桌案小几上酒水,一口饮尽,嘴角泛起一阵不屑。 “原本呢,本将军并未真的将五将军威胁放在心上,以为只要不让并州军过河,五将军又能如何?” “可惜,五将军果然是天下第一匠,匠侯就是匠侯,所造兵甲、利刃皆是天下巅峰之作,本将军根本无力抵挡。” 杨嗣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恐慌,说道:“可这与我杨家何干,陈……陈大哥若是欺骗了将军呢?难道将军就不怕大王恼怒?” 麻秋静静看着眼前低了一头小子,笑道:“若是他人,本将军不会相信,可若是五将军开口,本将军是相信的。” “五将军没这么多可信之人,也不会前来坐镇关中之地,而你杨家……五将军不信你们杨家,所以……杨家要么跟着本将军离开,要么死在长安,也只有如此,本将军才可安然离开长安!” 麻秋向一脸惨白的杨嗣宗一笑,按刀大步走出厅房,刚一脚踏出厅房…… “来人。” “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后,杨家还有活人,一律砍了喂狗!” “诺!” 守在门外的刘臣冷脸抱拳应诺。 “半个时辰,杨家无喘气人丁!” …… “呵呵……哈哈……” 麻秋畅快大笑离去。 第二百零九章 以人为牛羊 麻秋按刀大步回府,刚一脚踏入门房,正见到刘豺来回在厅堂内走动,眉头莫名微皱。 见到麻秋,刘豺大步上前,低声说道:“将军,俺已经将事情办妥,一共十七家,皆已……” 刘豺比划了个割喉手势,麻秋微微点头,说道:“此事你做的不错,右军副将就由你先任着,记着了,动作要快,所有辎重要尽快运离!” 刘豺大喜,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低声说道:“将军,长安城内尚有数万老弱,不若……” “不若什么?娘地,你他娘地想让并州军困住老子,然后被那些老弱混乱杀死?” 麻秋面色一冷,不满冷哼道:“右军副将你不用做了,还给老子守在门外!” “哼!” 麻秋冷哼,刘豺照着自己大嘴巴就是“啪啪”狠抽两计。 “诺!” 刘豺心下那个悔就别提了,再不敢多言一句,忙抱拳退出厅堂,麻忠、麻礼两人按刀急匆匆走来。 “阿爷,所有事情都已准备妥当!” “嗯。” 麻秋不可置否轻嗯一声,拿着一封信件翻来覆去观看,见他如此,麻礼上前轻声说道:“阿爷,五将军话语真的可信?” 麻秋眉毛微抬,将信件放下,叹气道:“这个五将军性子怪异的紧,运粮百万斛本就是欲要向大王低头,至于你们心下所想带着披甲卒,换做是老子,老子也会带着这些兵卒前往邺城,要不然岂不是羊入虎口?” “五将军……不逼迫还罢,逼迫之下,自是奋力抵抗,至于关中……若是他人来攻还罢,五将军前来,咱们若不走,只会被人砍了脑袋的份!” 麻秋一阵摇头,叹气一声。 “大王他……算了,有些事你们不懂,但你们要牢牢记着了,三万军卒绝对不能让他人插手,这是咱们父子唯一安身之所!” “阿爷放心,三万兵卒绝对只以阿爷军令唯从!” 见两个最为忠心放心养子肃然点头,麻秋低声说道:“大王虽有百万大军,若休养个两三年或许可一举击败五将军,今日军心动荡……恐难一胜,他日咱们父子或许还需五将军相助,记着,午后离开长安时,沿途只需严厉军卒,莫让军卒逃离,搜刮之事莫要再做,尽快前往蓝田县,尽快入了上洛郡!” 麻忠、麻礼忙点头,郑重道:“孩儿晓得了,不会得罪了五将军。” “嗯。” 麻秋摆了摆手,两人拱手退下,看着桌案小几上信件良久,又一次拿起半叙旧半威胁又半指点信件,嘴角一阵苦涩。 “小五将军,你可莫要真的害了麻某啊……” 麻秋犹豫、感慨,心下却知道,当无数箭矢落在铁甲上,连挠痒痒都算不得时,看到一刀腰斩五人后,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反抗,只能按照信件上所言。 长安大乱,数十权贵之家被乱民屠戮一空,石鉴惊恐,头绑抹额跟随着三万军卒和数万刚强迁秦州罪胡家小撤离,当他们来到霸城之时,数万并州军距他们仅五十里之遥…… “报!” “报主母,西南五十里外发现敌军,正转而向蓝田奔逃!” 九娘摆了摆手,探子退下,牛阚却上前说道:“九妹,让俺领兵干掉他们吧?” 九娘正要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让他们离开,此时整个关中都乱成了一团,需要最短时间内平息混乱。” “韦雄将军。” “末将在!” “给你五百夔牛卫卒,领兵五千,暂为蓝田将军,除非麻秋所部肆虐百姓,不得轻易攻敌!” 韦雄精神一阵,抱拳郑重一礼道:“末将谨遵主母令!” 九娘微微点头,又看向石大力,说道:“石将军领五千骑前往秦州,平息所过郡县之乱,若有不服者,可斩之,暂为秦朔刺史,当以平息乱局为重。” 一州刺史,石大力双颊泛红,双拳一抱,单膝跪地。 “末将旦有不忠,天诛之!” 九娘忙将石大力扶起,笑道:“石将军多虑了,大郎让将军前来,自是深信将军忠勇,秦朔虽地大却穷,又以胡民罪胡为多,将军此去,罪胡也不再是罪胡,但其民风彪悍不易服从管教,将军还需宽待民、严律法,若有困难之处,当遣人前来,长安亦会竭力支持。” 石大力深吸一口气,抱拳道:“主母放心,俺晓得大帅规矩,绝不会肆意妄为,也绝不会让他人肆意妄为,哪个敢犯了主公律法规矩,俺先砍了他脑袋!” 九娘很满意点头,看向并州右军司马胡七,前军司马白亿,说道:“胡将军,与你五千卒,暂为安定郡将军,白将军领卒五千,暂为武都郡将军,两位将军皆于军中担任司马之职,希望两位将军为任州郡将军,亦是公平公正治法!” 胡七、白亿两胡将深吸一口气,上前单膝跪地。 “请主公、主母放心,我等绝不敢犯主公律令,旦有妄为,请主公、主母斩我等头颅!” 九娘将两人搀扶起身,一一看向石大力、韦雄、胡七、白亿,说道:“诸位都是最早成为大郎手下军将之人,也深知大郎最重规矩、律法,大郎遣诸位前来,就是对诸位最大信任。” “关中动乱最久,百姓遭受苦难最多,希望诸位以民为重,希望诸位兄弟可同享富贵,子孙亦同为公侯。” 一干将领忙抱拳行礼。 “我等谨遵主母训令!” 九娘点了点头,说道:“关中之民如鼎沸之水,动乱之下必有诸多劫掠厮杀,望诸位尽快平息动荡,还关中安稳!” “诺!” 众将又是躬身一拜。 蓝田分兵五千,秦朔分兵五千,安定分兵五千、武都分兵五千,两万军卒很快各自离营,或南或西或北四散,麻秋见身后仅跟随五千卒,提起的心也松了下来,但看到五千卒中的五百重甲步卒后,逃离的脚步再次加快。 九娘以牛阚为关中副都督,以原长安城门守将李戌、胡厉、辛善、司马黎铁、孙筠五人为长安都督府前后左右中五将军,三万大军一路向长安急行。 关中大乱,秦朔各罪胡纷纷拥兵自重,但他们很快发现是如何的错误,石大力领五千骑日夜赶往秦朔,立功心切的他看到十余人拥兵自立,大怒! 五千骑大半原属北宫卫、南苑卫胡骑,本是上庸公、襄城公最为精锐胡骑,五千骑又有五百石大力所属重甲兵卒,虽非人马俱甲,数千轻骑相随下,所过之处皆一地死尸,仅一个月,斩首者两千,俘获为奴者过万,拥兵自立罪胡或死或降,另有两千骑逃入西凉金城。 石大力一番腥风血雨,秦朔各族恐慌畏惧,就在一干罪胡不知所措时,胡氏遣使前来,屠各罪胡像是没娘的娃寻到了娘亲,纷纷遣人拜入名下,过万奴隶也随之前往长安,秦朔始安。 石大力严厉律法,安定胡七、武都白亿、蓝田韦雄不约而同举起屠刀,任何敢劫掠、滥杀者皆以重罪,或讨伐屠戮,或贬为奴隶赎罪,且不约而同将所获奴隶遣往长安。 石鉴、麻秋数万人安然进入上洛郡,自卢氏入渑池,自渑池而入洛阳,沿路不敢稍有停顿。 苻洪领二十万大军入洛阳,石虎亲领四十万胡民、数十万汉民老弱入洛阳,却发现关中已被并州兵马所夺。 石虎大怒,提剑就要生生活刮了儿子石鉴,被一干将领、群臣生拉硬拽劝解下,这才喘着粗气放过。 “混蛋……” “可恶——” 石虎暴怒,愤怒爆吼的他正要不顾一切杀向河东郡、夺回潼关、关中,回头一看,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征战的粮食了。 “混蛋——” “可恶——” “没粮……” “汉奴就是老子的粮食——” “汉奴就是老子的牛羊——” 德阳殿愤怒爆吼,群臣面色狂变,大司空李农慌忙出列,整个身体匍匐在地,uu看书.ukanshu 头颅“砰砰”不断。 “大王万万不可啊,若……若大王如此……” “报——” 探子一阵奔走入殿。 “报大王,太子殿下急奏!” “念——” 石虎鼻息一阵粗重,探子不敢稍有忤逆。 “大赵万岁,父王万岁,孩儿启奏,大同郡贼五千卒入幽州肆虐,幽州太守石光、范阳太守李产、广宁太守孙泳、上谷太守王午、渔阳太守王佗不敢阻敌,孩儿获贼寇信使数人,得知幽州已与贼军勾结自立,另有司州、翼州、青州各郡县军将反叛之意,叛军亦有信使前往徐、豫、兖,河北之地今已有乱民肆虐境内……” “大同郡入幽州而肆虐,壶口、十八盘岭、井陉叛军攻我甚急,军中逃散者不可止,孩儿恳乞父王遣将镇压……” “砰砰……” 石虎眼珠子都红了,肥胖大手“砰砰”狂砸小几。 “混蛋混蛋混蛋——” “老子要将该死的混蛋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石虎双眼猩红,大手指着殿上所有文武大臣,愤怒爆吼。 “混蛋……哪个……哪个敢阻拦本王,本王就先砍他一家老小,以他一家老小为粮——” “没粮……没粮就给老子去抢——” “司、翼、青、徐、豫、兖有粮,就给老子抢司、翼、青、徐、豫、兖,并州有粮……就给老子砍死并州所有人——” “没粮……” “抢不到粮……” “就给老子抢人,以人肉为粮——” 第二百一十章 烈女3妮 石虎双眼猩红,即使苻洪、姚戈仲也怕了,整个大殿跪了一地,沉重压力让人心脏碎裂。 “报……报——” 殿前将军李罴颤颤巍巍跪倒在地。 “砰!” “说——” 石虎愤怒爆吼,李罴心颤低头,颤声说道:“贼……贼酋遣……遣使前来……” “砰!” “混蛋……混蛋……混蛋——” “给老子带上来,带上来——” 愤怒、暴戾……李罴慌忙退出大殿,不一会,一蒙面囚凤营女卒大步走入殿内。 三妮没有看向匍匐一地文武,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石虎,默默扯下脸上黑巾,一脸淡漠塞入嘴里一颗药丸,双手微微抱拳。 “并州使者代主公见过大王。” 三妮未有开口,先是往嘴里塞入一颗药丸,这才抱拳行礼,石虎不由一愣,偷偷观察文武大臣皆是一愣。 “哼!” 石虎一声冷哼,指着三妮冷哼。 “不畏一死,本王给你全尸!” “说,那该死的混蛋想要如何?求饶吗?” “晚了——” 三妮眼中满是冷漠,脑中一遍遍回忆着与“相公”点点滴滴,抬眼看向石虎,嘴角一阵不屑。 “囚凤营虽只一女流,但囚凤营所属十万之女皆有一短刃,皆留于最后自裁所用,自入囚凤营那一刻便是一死人!” “一死人,又有何惧?” 淡漠生死的冰冷狂扫整个殿堂,众人一脸骇然看向满是刀疤的女人。 三妮微微一抱拳,说道:“主公知道,若给了大王信件,大王也不会再看一眼,甚至会泄愤活刮了传信之人,主公不愿害了无辜,所以遣了末将前来。” “主公说,去岁大王用兵南北,二十万赵军又与建康隔汉水对峙一年,大赵国根本无力支撑百万大军。” “若强行以百万大军攻我并州,只会以民血肉为食,只有以人为粮一途,除此……大王无一丝一毫之法。” 眼角、口鼻,一道血线缓缓流淌,娇弱身躯愈发挺立笔直,口中愈发冷漠无情。 “大王百万大军也好,千万也罢,主公、并州数十万军民不会有任何畏惧,俺前来只是给大王带了一句话语。” 双手紧握而惨白,强忍着腹中绞痛,身体微微颤抖打晃,双眼的冰冷淡漠让石虎目瞳一阵剧烈收缩。 “主公说……主公无力阻止大王以民血肉为食,无力阻止大王以民为粮,主公说……一旦石赵做下此事,关中已经堵住,并州被主公堵住,草原……草原有主……主公十万……十万控弦之士……鲜卑人敢……敢收留河北、河南……任何一个胡人……主公杀尽鲜卑胡,江南……江南建康敢……敢收留一……一胡,建康……建康奴……奴十世……司马……司马子孙……奴……奴万世……” “以人为粮……中原……之胡……绝子绝嗣……石赵……石赵之……之臣……无论胡……胡汉……皆……皆为天下……天下之仇……不……不绝种……不休……” “百……百万……老……老子等你——” 三妮怒吼,鲜血糊住双目,眼前满是猩红景象,身体无力向后…… “砰!” “畜……畜生……不……不配为……为人……万……万世皆……皆仇……杀……杀……杀……” …… 鲜血无声流淌,无人开口,董从云别头不忍去看,李菟痴痴呆呆看向已无声息丑陋女人,王猛面色一阵青一阵惨白…… 无人开口,呆呆看着早已无声息的尸体…… “砰!” 石虎重重一拍小几。 “混……混蛋……本王是吓大的——” “来人——” “本王就不信了,百万大军还灭不了那该死的混蛋——” …… “混蛋——” “你们也想反叛吗——” 石虎暴怒站起,姚戈仲起身抱拳,沉声说道:“大王,去岁大战连连,我军今日已无多余之粮……” “姚戈仲……一小儿之言就吓住了你吗——” 石虎暴怒。姚戈仲摇头。 “并州小儿夺关中,势必分兵关中,臣不信那小儿可阻大赵国百万大军!” “大王,但今日不同往日,我军无粮可用,若以人为食,军中必是人人自危,河北之地已是人心浮动,若我军以人为食,此时又正值河水冰融水涨之时,若无足用舟船可用,我军只能自天井口攻上党,或是自壶口、十八盘岭,而此等险关窄道,根本无法容纳百万大军征战厮杀。” “以人为食,汉民人人自危而乱,数十万汉民除非全部杀死,若不能杀死以为粮,我军就需用十万之卒看押,否则,一旦汉民乱营,我军不战自败。” 姚戈仲说道:“一日屠戮数十万汉民,军中汉民,朝中汉臣、汉将皆人人恐慌畏惧,今时河北民心动荡,若河南百姓人人自危,或畏惧逃散,或拼死与我胡人相杀,建康很可能会趁机过河,我军前有叛逆,后有叛乱、建康之贼虎视,我大赵危矣。” “臣恳请大王,恳请大王为我大赵国考虑再三!” 司徒石璞、司空李农、司农曹莫、太尉张举、尚书令徐机、尚书王简、太史令赵揽、中书令孟准、左仆射刘琦、左将军王鸾、镇军将军张豺、中领军石成、武卫张季、朱保、龙骧将军支雄、虎牙都尉石宁、车骑将军胡睦、王朗、骁骑将军张贺度、扬武将军苻菁、东宫校尉梁犊、骧威将军张貉、射声校尉张艾、广武张沈…… 枋头所属,大将军苻洪,明威将军苻安、威戎将军苻侯,子武烈将军苻健、讨虏将军苻雄,别将雷弱儿、梁椤、鱼遵、段陵、王堕、赵俱、牛夷、辛牢、毛贵…… 乞活军所属,冠军大将军石闵,别将高崇、吕护、蒋干、董闰、张温,军主刘宁、刘崇、段勤、苏亥、金光、马愿、田香、白同…… 另有平西将军麻秋、都尉王基、白胜、征西将军孙伏都、奋威将军孙伏寿、平国将军刘国、石晖、冯鸯…… …… 一个个大臣跪了一地,除了一干女官、宦官,大殿内跪了一地,胡将、汉臣跪了一地。 “臣等恳请大王考虑再三!” 看着文武大臣跪了一地,石虎整个身心冰冷彻骨,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没了绝对权威。 原本该愤怒、暴戾的石虎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默默看向跪了一地大臣,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早已没了生息的女人身上。 “棘奴,把这具尸体送去风陵渡,告诉那混蛋,想与本王一较高下,他还没有资格!” “告诉他,不想老子将那该死的残废的尸体送去,不想本王将那该死女人送去虎牙卫,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奉上百万斛粮食!” “哼” 石虎怒哼起身。 “关中……并州……老子可以给他,他若敢踏出一步……就算河南河北人丁死绝,老子也要活刮了他!” “老子说到做到!” “诺!” 石闵冷脸抱拳,冷漠大步走到满面暗红血污尸体前,大手倒提着发辫大步走出大殿。 石虎一脸冷漠看着这一切,双目微微低垂。 “传令各州郡,传令各军,凡愿入本王本部羯族之各胡者,皆允十人汉民之奴,皆为我大赵国之关内侯。” “八月十五,本王登基为帝,各子晋升为王,我大赵之功臣勋爵各晋升一等。” “太子镇邺城,韬儿为赵王,镇襄国,洛阳为大赵国之都!” 石虎看向一干低头大臣,目光落在苻洪身上,嘴角一阵不屑。 “洛阳八关之将,五镇国、十平国将军依然如故,朕欲重振大赵国威严,欲立禁军十万,十万之卒皆自樊城归返之卒择其健壮者,所选之卒皆入我羯族本部,皆与十丁之奴。” “虎牙卫……扩军五万,乃本王亲领,与奴十丁!” …… 石虎挺身站起,一一看向所有人,冰冷看着低头苻洪。 “可有异议不满者。u看书 ww.kanshu” 语气冰冷无情,所有人默默将目光看向苻洪,苻洪低头沉默数息,低头叩拜。 “臣无异议!” 见苻洪低头,众将纷纷舒了口气,齐齐拜倒。 “臣等无异议。” 见所有人低头,石虎微微点头,说道:“今日乃我大赵国之耻,众爱卿当谨记!” “今日,洛阳有汉民五十万,此五十万之人皆本王之奴,禁军十万,需奴百万,虎牙卫五万,需奴五十万,禁军、虎牙卫可自行捉奴以用,诸位亦可自领家丁捉奴以用!” “河北也好,河南也罢,若诸位有本事,捉关中、并州、北燕、建康之奴,朕亦由尔等自取!所夺之土,亦由诸位自决,朕只有一条……” 石虎阴沉着脸一一将人看过。 “并州小子取辖地之民一成赋税,诸位爱卿所得之土,朕亦取一成之赋,余者皆由诸位自决!” 一干汉民一脸惊骇看着石虎,石虎却只阴沉着脸。 …… “怎么?” “朕明着给你们地盘、私奴,不敢要吗?” 麻秋深吸一口气,正待率先站出,虎牙卫都尉石宁跪倒叩头。 “臣领陛下令!” 石宁一开口,数十胡将纷纷叩头,一些汉民也只得叩头领命。 石虎话语很露骨,就是要将所辖之地汉民全部变为奴隶,一干汉臣担忧不断,他们知道,身后所辖汉民土堡危险了。 李农很想开口劝解,看着石虎一脸冷漠,心下已然知道,根本已经无法劝说。 第二百一十一章 汉民皆为胡奴 就在石虎欲要转身退朝时,苻洪突然拱手抱拳。 “陛下,河北不稳,太子言幽州各处与并州贼暗中勾结,若无大将前往镇压终是不妥,臣愿领兵两万前往镇压幽燕之地!” 苻洪开口,王猛心下陡然一惊,想要开口阻止已经无可奈何。 殿上群臣一脸错愕看向苻洪,石虎眉头微皱,微微转头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太尉董从云。 “从云,以为如何?” 董从云心下一惊,抬头看向低眉阴沉不语的苻洪,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苻都督为大王……为陛下左将军,乃陛下左膀右臂,本不宜远离大王左右……但幽州北有慕容、拓跋鲜卑之族虎视眈眈,又有西侧之并州之敌,今时幽州已有脱离我大赵国之忧,确实当选一持重老将前往镇守。” “陛下欲以洛阳为都,洛阳有八关为守,已无并州之侧之危,亦可镇压建康之南,但也因无大王震慑河北之地,北有鲜卑诸敌,西有并州之仇,太子、赵王虽也勇武善战,却因看守险谷要道而无法分身他顾,仅有苻督恐难应对并州、鲜卑两敌,臣以为……修成侯勇武无敌,可为苻督之腰杆,可居于赵王与苻督之间,可屯兵翼州,北可支应苻督御敌,南可助赵王守其地,亦可看守井陉重关要地!” “且……前有苻督与修成侯于樊城相互守望,相互协调攻夺建康之地,臣相信,苻督与修成侯再次相互守望,当可保河北之司、冀、幽三州不失。” 董从云抱拳低头,满殿堂文武眼中满是怪异,话语一落,李农忙抱拳说道:“陛下,臣以为董太尉思虑甚为稳妥,幽州之北、之西皆有强敌,幽州今时不稳自当遣重臣前往以压,但双拳难敌四手,并州小子又素来奸滑、狡诈,若无悍勇之将策应,臣亦是担忧河北有失。” 石虎微微点头,看向苻洪,点头道:“朕允了苻爱卿所请,并州拿出百万斛粮食后,爱卿为幽州刺史,棘奴为冀州刺史,依照并州混账小子规矩,幽州、冀州必须向本王纳赋一成,徐爱卿,两州牧民官吏当稳妥选派。” 尚书令徐机忙出列抱拳,郑重道:“老臣谨遵陛下令。” 石虎正要开口,眉头微皱看向低头不语苻洪,说道:“苻爱卿,朕准了爱卿所奏,满意否?” 苻洪心下一阵憋屈,难言怒火在心下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低头抱拳。 “臣必誓死守护大赵国之土,不负陛下隆恩!” 石虎这才微微点头,这次却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李菟。 “李菟,当如何对付并州该死的混账?” 李菟没想到会点了自己,一时竟呆愣不知所措。见她如此,石虎一阵皱眉,又看向王猛。 “天下五杰,道弘上师得了个‘小诸葛’之名,并州混账屡屡欺辱我大赵之国,上师可有良计除去该死的混账?” 王猛抬头看向石虎,看向李菟,看向素来对自己深信不疑,如今却有些冷淡的苻洪,看向殿中站着的所有人,看向打交道近十年群臣…… 心中知道,这里每一个人都不是好人,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即使看起来与老好人没有区别的太史令,一句话语,换来的一座城池白骨…… 所有人看向王猛,等待着他的回答,很有耐心等待,王猛看着所有人神色,突然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刚得知自己身上背负名字时,自己是如何的欣喜若狂,从未怀疑过这具身体背负的历史责任,从未怀疑过这具身体所意味的智慧,可……可看着他们的神色,第一次,第一次有了怀疑…… …… “上师可有良计?” 石虎再次开口,语气有了一丝不耐,一丝焦躁、鄙视、厌恶……如同看着一个小丑,王猛猛然抬头,心下是如此愤怒、厌恶眼前之人,厌恶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大大深吸一口气,如同一个快要窒息的鱼,深深抱拳一礼。 “石……石忠信,于乞活军时名陈启国,字振邦,小名狗娃。” 石虎眉头莫名拧起,众人皆是一愣,若有所思看向挺直着身体的王猛。 “陈启国,字振邦,陈家寨陈九将其视若己出,给了这么一个名字,这么一个字号,大王知道这是何意吧?” …… “七德小子……” “哼!” “果然天生脑后长骨!” 石虎瞳目微微一缩,声音中难掩压抑暴怒,王猛却微微摇头,神色郑重看向石虎,看向董从云、李菟,看向所有人。 “大王是对的,此人天生脑后反骨,然‘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王霸者,礼法。” 众人身子猛然挺直,一脸肃然看向垂眉低目,双手合十少年。 “今时礼仪崩而乱,《荀子》有‘明其不并之行,信其友敌之道,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之语,天下无主,霸主常胜,并州陈氏子,自入上洛,入长安,入并州,皆以苛法为首,杀人者死,触法者罪,故并州七成之胡而无乱,令行禁止可每每与陛下相争。” “并州所行者,以苛法而霸,如若七国之暴秦,陛下所行者,以力而霸,力强而霸,力衰则难制其人。” 石虎双目微闭,想着曾经过往,瞳目转动扫视殿上一干畏缩惊惧群臣,目光落在苻洪身上,落在姚戈仲身上,落在一干怒目圆睁儿子们身上……微微点头。 “上师果然大才,力强而霸……兵盛则力强,朕拥兵百万,天下兵威之盛世之难及,自为天下之霸!” 王猛一愣,双目一阵诧异,石虎却是重重一拍小几。 “砰!” “哼!” “自今日起,六胡年长而成人者,身强而力健皆入我羯族之丁,皆发金牌以凭,百万之族,朕倒要看看那小子凭什么以法而霸!” “哼!” 石虎冷哼,王猛心下叹息,不住暗骂“蠢货”两字,抬眼却看向眉头不住紧锁的苻洪,很是忧愁关中被那混蛋所占之事。 石虎转头看向女官董从云,说道:“道弘上师言及我大赵国立国之本,从云,你说一说枝节,该如何制住那该死的小混蛋,老子刚与建康、北燕、西凉打一场,正有些力弱时,那混蛋如个跳蚤让老子不喜,老子也不会让他舒心了!” “说一说,该当如何?” 董从云秀眉微微蹙起,看向正看了过来的王猛,又看向低眉不语的李农,阴沉不语的苻洪,目光落在冷眼看来的李菟……抱拳深深一礼。 “如道弘上师所言,陛下以力而霸,一力降十会,故而臣以为,当以练兵铸甲为重,练兵铸甲又以善耕种、铸甲之汉民为首,陛下当轻役养民以复民力……” 石虎听到“轻役养民”四个字,心下就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本能的就是一阵不喜,肥胖大手一摆。 “行了,朕知道了,你虽汉民,亦可入我胡籍,凡属九品之列汉民皆入我胡籍,汉民为奴,上有其主监管,自会竭力耕种,产粮亦会无数,至于铸甲……” “哼!” “传令邺城,上庸公府上下,鞭三十!” 石虎看向一干儿子,目光落在石苞身上。 “乐平王兼大匠职,一小小并州便可一年铸万甲,我大赵国又岂能少了他?” “哼!” “若非看在幺儿尚还忠勇的份,朕定斩尽上庸公府满门!” 石虎冷哼,无人敢开口相劝,看着一干低头不语大臣,一想到自己百万大军也难以压服并州小子,胸中就是一股燥火,偏偏还被一个死了的丑女压制的难以发泄。 阴冷目光扫视一遍,说道:“八王相争之时,先有刘渊,后有叔父,今次轮到了朕,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杀了出来的,道弘上师言朕乃以力而霸天下,这点是不错的,只有血腥杀戮,乱臣贼子才会老老实实听令,就是因为朕一再容忍并州,那小子才会一再羞辱朕,羞辱诸位,羞辱我大赵国!” “朕决定了,他不是欲要斩尽我大赵胡民吗,那我大赵国就全是胡人之民!” “自今日起,uu看书uukashu.cm 凡在九品之列汉民皆可入胡,不入胡民者皆为我石赵胡民之奴,凡入我羯族之族,皆可养奴十人,余者可养奴者半!” “胡民专主兵事,家中之奴耕种,如此便不会再有缺粮之事,并州、关中亦有诸多胡民,让人告知,凡并州、关中之胡,朕允其一胡民可养汉奴十人!” 石虎嘴角冷哼,说道:“朕倒要看看,那小子是杀了并州、关中胡民,还是关中胡民心向着朕!” 众人心下惊骇,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嘴角露出狰狞的石虎。 “今日殿中凡属汉民之臣,皆为我羯族本部之民,朕允你们九族之内皆为我羯族之人,许家中可养千人之奴。” 石虎话语一落,所有汉民皆是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石虎因何突然如此,之前也未有丁点征兆,正不知如何时…… “还不谢恩!” 一七品小吏上前跪倒。 “臣谢陛下之恩,大赵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大司空李农、大司农曹莫、太尉张举、太宰赵鹿、尚书令徐机、尚书王简、太史令赵揽、中书令孟准、左仆射刘琦、左将军王鸾、镇军将军张豺、武卫张季、骧威将军张貉、射声校尉张艾、右卫将军府都尉王基、骁骑将军张贺度、殿前将军李罴,另有孙伏都、孙伏寿、李松、张才、赵俱、高崇、吕护、蒋干、董闰、张温、段勤、苏亥、马愿、田香、白同、侯龛、贾坚、王谟、张乾、郑系、柳恭……数十近百汉民文武纷纷跪地。 “臣等谢陛下之恩,大赵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第二百一十二章 民分4等 见所有汉民臣子低头,石虎嘴角露出不屑、残忍,自成了天王后,第一次感觉心中的热血再次澎湃,年轻时的斗志再一次活了过来。 看着所有人低头,很满意点头。 “众爱卿平身。” …… “徐爱卿、王爱卿,朕给你们半年时间,半年内必须厘清所有胡民户籍,我羯族为一等,凡成年愿入羯族之胡皆可入我族,羯族为一等,余者诸胡为二等,汉民工匠为三等,余者汉民之奴为四等。” “一等、二等皆为军户,专主兵事,朕为天下兵马大都督,每年一次,朕要亲阅一次天下之军。” 石虎开口,尚书令徐机、尚书王简,以及殿上文武不得不低头抱拳。 “陛下英武,大赵威武!” 石虎眉头又皱,说道:“去岁大战连连,朕迁都洛阳,朕八月十五登基,登基之事需准备妥当,邺城之物也需运送前来,今岁朕放了那并州小儿,但朕也绝不会让他好过了!” “李菟。” 李菟忙出列抱拳。 “臣在。” “遣使益州,告诉益州小儿,若他喜欢,朕允他一个秦王!” 众人一愣,李菟面无表情,抱拳一礼。 “臣领旨!” 石虎看向麻秋,心下一阵犹豫,还是冷哼一声。 “麻秋!” 麻秋不敢抬头。 “臣在。” “哼,与北燕一战,仅独身逃回,与健康一战,又龟缩于城怯懦不前,与并州小儿一战,更是一触击溃……朕要你何用?” 麻秋心下一颤,忙跪倒不敢辩驳,知道越是辩驳越是倒霉。 “臣丧师辱国,请大王治罪!” “哼!你还知道自己丧师辱国?若非朕见你还算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必活刮了你!” 石虎冷哼不满,看了一圈殿上文武,终究还是强压下胸中怒火。 “平西将军……哼!领所部去上洛郡,做个郡守将军,若你得了关中之地,朕就许你一个秦王!” 麻秋一阵大喜,忙拜倒叩首。 “臣拜谢陛下之恩,臣必奋勇杀敌,誓死夺回我大赵之土!” 听着这话,石虎脸色好看了些,大手一摆,又看向李农。 “大司空李农上前。” 李农忙出列拜倒。 “臣在。” “择樊城征讨军两万为所部,另择三万胡众、五万奴兵,共计十万众,朕允你自行于朝中择将,领十万大军于弘农以防。” 石虎俯视伏地李农,李农不敢反对,重重叩首。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 “大司徒石璞。” “臣在!” “择樊城征讨军两万为所部,另择两万胡众、一万奴兵,共计五万众,驻兵河内野王。” “臣领旨!” …… “苻健函谷,石宁镇伊阙,孙伏寿镇虎牢,石成镇广成,张沈镇太谷,张贺度镇孟津、平津,八关卒五千,各守其地,失其地者,斩三族!” …… 石虎嘴角上翘不屑,瞳目中满是狰狞。 “麻秋领兵三万与峣关、李农领兵十万于弘农、石璞领兵五万于野王,壶口、十八盘岭、井陉亦有十万之卒,另有爱将苻洪、石闵数万大军可攻大同,朕倒要看一看,你小子能如何?” “哼!” “朕迁都、登基没时间陪你玩,十面埋伏下,朕看你有多少兵卒守着,朕不好过……你也休想安稳——” “砰!” 石虎一脚踹翻小几,双手扶膝站起,一摇一摆下了丹陛,一摇一摆走入后殿,只留下一干低头不语大臣。 一干汉民文武或皱眉或叹息,心下一阵失落、不知所措,不知汉民未来走向何处,即使深知历史走向的王猛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迁都洛阳是他提出来的不假,诸子分封各州也是他提出的,本是欲要分了胡兵各处,让捅了屁股的枋头依然称雄于石赵朝廷。 石赵国都在邺城也好,襄国、洛阳也罢,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枋头兵盛称雄于石赵上下,石虎一死,自可兵入关中,自可与原有历史等若,他的使命就做到了。 建康北伐打乱了他的计划,石虎察觉了几个儿子的混账,没财力支撑,又将儿子“捉拿”回了邺城,为了充实枋头,为了养贼自重,本该早早结束了的战争,硬生生被拖延了一年之久。 建康无马匹可用,过了汉水也不敢走一马平川平原之地,不敢轻易攻打河南之地,王猛很清楚,只要自己稍微后退,如同建康大将庾亮欲要北伐之时一般,只要后退离去,双方战争就已经结束。 战争拖延了一年,生生将石赵拖到了生死边缘,目的达到了,他也失败了,石虎亲自领百万大军前来洛阳,石虎亲自肢解了樊城归返的二十万军卒,他知道,无论枋头允诺了什么,无论苻洪如何豪气干云深得胡心,在石虎允诺胡民掠奴自养后,一切所得都成了浮云,深遭重创的枋头胡族再次遭到重击。 任由胡民掠夺汉民为奴自养,汉民该何去何从?那该死的混蛋占了关中,枋头又何去何从? “汉民为奴……” 小脸上竟露出诡异灿烂笑容…… 王猛欲要抬腿走向冷着脸,目中满是滔天怒火的苻洪…… “董女官……不愧是女中诸葛,好手段!” 苻洪上前数步,李农眉头微皱,就要抬腿阻止…… “董女官,老夫再如何也是胡民一族,可你怎么着也是汉民一员,如此阴损狠毒之计,北地五十万户汉民皆为我等之奴,如此之毒计你也做的出,老夫不得不佩服之至!” 整个德阳殿陡然一静,所有人全都看向一脸惊愕、不解的女太尉…… “苻都督是不是过了,我等皆是大赵国之臣,凝聚大赵国民心是我等分内之事,难道苻都督不满陛下决定?”李菟上前挡在李农身前,冷冷看着一脸恼怒的苻洪。 董从云面色大变,不由回头看向一干汉民文武,见到无数双眼睛里冒出的愤怒,眼前一阵恍惚晃动,差一点摔倒在地,却被一旁李菟伸手搀扶。 “苻都督,董太尉日夜操劳、心忧我大赵国,没有功劳也当有些苦劳……” “住口!” 王猛猛然上前愤怒摆手,愤怒爆吼打断。 “李女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胡民肆意捕捉汉民为奴,知道会死多少人吗?大赵国两年遭受兵灾,人丁本就稀薄,你知道这会损伤我大赵国多少民力吗?” 李菟大怒,一手搀扶头晕目眩的董从云,一手按住颤颤巍巍抬起的手臂,低声安慰苍白面孔,看着愤怒的王猛,双目微眯,冷声道:“北有鲜卑为祸,南有建康为敌,不言西凉去岁入境劫掠,只言今时近身之贼,我大赵国如此艰难,自当上下一心、全力以赴!” “大赵国如此困局之时,境内汉民皆结寨自守不遵王命,外有外敌,又岂能再起内忧?董太尉为大赵国忧虑又有何错?” “哼!” 李菟一声冷哼,猛然指向一干阴沉着脸的汉民文武。 “你们……大王宽厚仁德,皆允你们入一等之民,允九品之汉民为一等之民,你们哪个若是不服大王之命,本官可与你们在大王面前当场辩论!” 众人面色大变,纷纷低垂怨恨双目,错开冷厉凤目。 “哼!” 李菟见他们如此,冷哼一声,又一次看向怒视的王猛,双眼再次微眯。 “哼!” 又一次冷哼不满。 “姐姐日夜劳累,妹妹扶着姐姐回去歇息吧……” 李菟轻声温言,下一刻又狠狠瞪向一干傻了眼的女卫。 “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搀扶着姐姐回殿歇息?” “你……你……” “姐姐莫要担忧,有妹妹在,他人休想欺辱了姐姐!” 董从云一脸绝望看向李农,李农一脸失望别过头不去看她。 …… “混……混账……” “可恶……” “汉民之恶贼……” …… 董从云一脸绝望被女官们搀扶下去,一脸恨意大臣恨恨甩袖离去,uu看书 .ukhu 宫内不敢大骂,坐在马车中,纷纷指着内宫,指向石闵府邸怒骂。 苻洪在前,王猛在后,一前一后,好像所有文武大臣都是一张冷漠面孔,眼中都泛起恼怒、怨恨…… 没有人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所有人像是都在刻意避开,即使是苻家一干将领,刻意避开下,两人极为鹤立鸡群走在所有人当中。 苻洪阴沉着脸登上马车,王猛默默撩起车帘登入,两人相对却许久不言一句,只有外面咕噜噜马车声响…… “小先生,这就是你的计策吗?” 马车中突然传出冷漠话语,王猛心下一阵感慨,看着已经花白了的威严老人,看着如同刀斧雕刻的凌厉眉眼许久…… “唉……” 深深一声无奈感叹。 “一小儿,一乞儿,初入大赵群臣双眼仅两三年……小生承认,小生确实轻视了他,以为……以为……” “唉……” 又是一叹。 “小生太过自大,本该想到,那人不是善与之辈,胆量、魄力非常人可比,未能想到他会趁我军不备奔袭枋头。” “枋头损失数万,不仅损失了老弱妇孺,还损失了精锐军卒,损失了为数不多的骑卒……” 王猛想着那人的前世今生,想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心下一阵苦涩,双手狠狠揉捏、摩擦着脸颊,说道:“大都督应当知晓大都督两位兄长因何而死,石虎大王从来……从来都未有真正信任过枋头,大都督之所以让人畏惧,之所以在邺城权重势强,还是因为大都督手握二十万枋头胡众!”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是镇国公 马车咕噜噜,临近夏收获时节,正值最为繁华忙碌时节,街道上却无多少人,王猛掀帘看了眼街道上挤在一起的几个骷髅蝼蚁,鼻尖淡淡尸臭钻入鼻中…… 如同女人纤细手指将车帘细细遮掩,看向依然低垂的花白老人,如同看向一尊冷漠冰冷雕塑。 “石虎大王从未有信任过大都督,从未信任过枋头,之所以尊重大都督,还是因枋头二十万胡众。” “石虎大王经历过刘渊大王,经历过石勒大王时代,或许一开始石虎大王极为自信可以压住枋头胡众,可如今石虎大王老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枋头遭受重创,趁机分解枋头正符合心意,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劝说大王迁都引起邺城胡汉之民怨气、不满。” 王猛双手交叉,双腿微分,低头看着翠绿色镶着金边锦袍,双目呆滞,声音低沉若百十岁老人。 “长安城周长六十里,洛阳城周长八十里,襄国周长仅十三里,邺城也不过周长二十里,仅一个洛阳即可装下了襄国、邺城、枋头所有人,即使枋头被强行迁入洛阳城内,那些被迫迁入胡汉之民,心有怨气之胡汉诸族,大都督本就仁义待人,想要获取民心并非难事,石虎大王诸子分于各州,亦是分了大王之卒,一增一减,与之前枋头未受创之前并无不同,大王想要不满大都督,想要分了枋头之兵亦难,一旦大王年衰病逝,便是大都督潜龙腾云万里之时……” “小生只是盯着了并州,未有想到建康竟敢出兵攻赵。” 双目盯着衣摆上一朵精致金色黄花,瞳目却散乱无神…… “建康攻赵,大王若遣他人前往,也必定再分枋头之卒,枋头大意受损,名望必因此受损,建康久居富裕之地,其地之民素来皆弱于北方悍勇,正适合大都督重立威严,亦可避免枋头之卒折损他人之手。” “建康大将桓宣入上洛郡,入关中,在他钻入那一刻,无论有无汉中乞活军之事,桓宣也只是个死人而已,但此人却再次耗空了本就空虚的关中,他能自上洛郡入关中,大都督亦可由上洛郡直入关中。” “樊城与襄阳对峙一年,双方虽消耗甚巨,最终也会因财力而各自暂和,但正因对峙一年,建康、邺城双方都未有获取最终大胜,都未让对方低头,樊城、襄城必会因此而成为双方在外久镇之地,屯兵众多之地,大将军也因此成为在外领军二十万大军诸侯,天若有变,或回军夺洛阳,或自上洛郡夺关中,皆由大都督心意。” 王猛抬头,苻洪亦看过来,四目静静对视数息,王猛一脸坚定说道:“迁都也好,分诸王子于各州郡,大都督领兵入樊城,甚至于樊城与襄阳对峙一年,这些都无错,有错的是那该死的混蛋的一封信件,将建康大将庾翼、司马台、桓温与咱们默契对峙弄的路人皆知!” “该死的,那混蛋总是在最重要时候坏事!” “一封信……一封信……该死的一封信——” 王猛狰狞愤怒嘶吼,双手奋力纠缠撕扯手指,惨白、殷红交织,苻洪低眉看着如同女人手指变幻着的色彩,眼中冷厉、愤怒、暴戾如若实质,钢牙紧咬,如若受伤野兽嘶吼…… “一封信坏了老子二十万军卒,如今又断了兵入关中道路……此仇不报……某誓不为人!” “砰!” 如若钢筋铁骨大手,生生掰断黄花梨木车板。 王猛静静看着木板断裂处锋锐木刺,苦笑一声。 “那混蛋的出现,一切……仿佛成了脱缰了的野马,至今小生也无法确定石虎大王亲领百万大军,是否真的想要一举平灭那该死混蛋,还是趁机强行迁都,趁机强行夺了大都督之权,在小生看来,至少以汉民为胡人之奴一事,便不是临时之想。” 苻洪微微点头,静静说道:“石虎大王这一手极为高明,汉民为奴,明令允许各胡肆意抢掠汉民为奴,之前虽屡屡征调、征役胡民,虽胡民心下亦有怨气,但在此令下,怨气转而强加于汉民之身。” “此政之下,不仅夺了老夫名下枋头之民,亦是夺了各家族之壮丁,各家心下定是与老夫一般恼怒不喜,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低头称臣,大王这一手直接坏了各家根基,却让无数胡民称赞欢呼,如此狠辣之计……绝非一时之想!” 苻洪又有些疑惑不解,皱眉低喃道:“大王身边之人,那董氏之女才智非常人可比,但她绝无可能出此毒计,即使思虑了此计也绝无可能与他人言及!” 王猛心下也有些疑惑不解,不言此等毒计之下会成为无数汉民眼中钉、肉中刺,仅她是统领乞活军石闵小姨子一事,就绝无可能出了如此毒计,这会重创石闵在二十万乞活军威望。 此策下,汉民皆为奴,二十万乞活军无可避免也要沦为奴隶,沦为奴军,或是成为李农名下之奴,或是石闵之奴,否则,广宗上白、枋头二十万乞活军就会被无数红眼胡人围攻,成为他人奴隶。 邺城权贵,无论胡汉权臣,石赵大小军将,即使只是伍长,多多少少都有私奴,都有汉民私奴。 私奴是权贵私人之物,而这些人皆是无一粒粮、一尺布赋税之人,即使石虎强征十州钱粮、牛马也加不到他们头上,故而,私奴实质上是在与石虎抢夺嘴里粮食,打压私奴,尽可能不让私奴过多,维持赋税也成了应有之事,十州之地汉民还是有不少自由汉民的,众多居于边缘的半自立土堡、村寨,二十万流民屯田乞活军,这些人都是自由汉民。 可这种政策之下,即使再苦也还是完整的自由汉民的乞活军,一日要成为奴隶,成为生死皆不由己的奴隶,身处胡民中心的上白、枋头二十万老弱妇孺乞活军,或许最后无奈低头承认了“奴隶”身份,可若知道让他们丧失了自由的是董女官,是乞帅石闵的小姨子,可想而知会造成如何的怨恨、愤怒。 苻洪、王猛对董从云的性子算是较为了解,虽聪慧异于常人,但如此狠辣毒计,对自己无丁点好处,让自己深陷凶险境地之计,两人决不相信她会出了如此之计。 王猛脑中闪过李菟今日表现,眉头微皱,最后还是微微摇头,如此毒计,即使自己去做她也不会。 “会是谁?” 王猛低喃,车内一时落针可闻。 “哼!” 苻洪冷哼。 “不管是谁,事已至此,也只能将此事落在董氏女身上,棘奴小儿距离上白太近,老夫不能前后左右都是强敌!” 王猛微微点头,说道:“那棘奴有个大司空相助就已经够头疼了,斩其一膀臂也是不错,或许因此让乞活军而离亦有可能,没了乞活军,那石闵也只是一蝼蚁,河北之地三五年亦可入大都督之手。” 马车晃动停顿,苻洪抬眉,心下一阵犹豫,眼前半大小子虽为“天下五杰”其一,可自出言“试探”阻住并州小子北上邺城就任军器监大匠那一刻,自己就一再倒霉,先是枋头分成五军,其后更是被偷袭损失数万,仅有的五千骑差点一战而消,今日损失更惨不忍睹…… 王猛双手狠搓了两下脸颊,深深叹息一声,抱拳说道:“大都督今日为幽州将军、刺史,北有鲜卑诸胡,若无法击败吞了,当结为兄弟之盟,当……当竭力避免进入大同郡,目光当向南而非向西。小生的拙劣一再让大都督损兵折将,心下惭愧,当于山中潜修学业十年,待学业有成,再来相助大都督。” 王猛话语让心下犹豫不决的苻洪一愣,皱眉不解道:“与鲜卑修好稳住北方之敌,棘奴小儿素与老夫不和,河北之地石宣、石韬皆贪鄙短视小儿,向南亦是在理。” “麻秋手中之卒近四万之数,麻秋屯兵上洛、李农老夫屯兵十万弘农、石璞匹夫屯兵五万于野王,壶口、十八盘岭、井陉亦有十万之众,仅此便有近三十万之卒,关中乃新得之地,百万大军威压之下,大王又允关中、并州之胡夺汉民为奴,纵使并州可压一时,关中定是动荡不靖,整个关中仅镇守之卒便需五万之卒,u看书 ww.uukashuom 如此尚不算麻秋、李农十五万大军相逼,未算上峣关、潼关守御之卒。” “并州自大同郡至河东郡足有千里之远,如此之地,民不过五六十万,大王迁都洛阳,兵百万,旦有一处破开,并州小儿必死,为何小先生以为老夫不宜西攻大同郡?” 王猛想着陈启国的前生过往,心下叹息,看着苻洪神色,面上露出少有凝重,郑重点头。 “大都督所言甚是,但大都督忘了一件事,那……那人还有数万控弦胡骑留于草原!” 苻洪心下陡然一惊,这才想起那混蛋不仅是并州将军、并州刺史、并州王,还是漠北都护府大都护,还有数万骑未有南下! 心下惊骇,又陡然想起一事,疑惑皱眉道:“不对啊!大王欲要百万大军,一举屠了整个并州,并州小子为何还不将草原之卒调入并州?” 王猛一阵沉默,叹气道:“换了他人,或许会毫不犹豫令其南下,但他不同于他人,若大都督知晓此人前生……” 话语顿住,摇头说道:“大都督只需知道,不可轻易兵入大同郡,除非……除非大都督可以阻住草原胡骑兵入大同郡,否则绝不可轻入。” “大将军只需记着,那人身在河东郡时,无论如何不可轻入大同郡,因为大同郡留守之人会毫不犹豫招草原数万胡骑入关,可若那人身在大同郡,即使战败身死,即使逃亡草原也绝不会让数万胡骑兵入大同郡,兵入中原!” “切记切记!” 王猛神色极为郑重。 “他……是镇国公,不同于他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俺去投胎寻好人家 “镇国公……” 王猛早已跳下马车,一蹦一跳离去,仿佛又成了往日邋遢少年,马车停在家门口,苻洪却紧锁眉头未有下了马车,脑中一遍又一遍搜索记忆,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何人有“镇国公”勋爵。 苻安轻敲了两下马车,掀开车帘看到他紧锁眉头,诧异道:“三兄,怎么了?小先生可有妙计为我苻家解围?” 苻洪眉头依然紧锁,答非所问道:“四弟,可知前朝何人为镇国公?” “镇国公?” 苻安眉头不由一皱,微微摇头,说道:“若言公侯,咱们大赵国绝对是历朝最多、最全,仅咱们枋头名下便有两千余关内侯,却从未听闻有什么人以‘镇国’之名为爵,有封国之爵,以州郡,以县治为‘公’之爵,有以‘东西南北’之‘四征、四镇、四平、四安’将军,却从未听闻过哪个有‘镇国’之名,即使是杂号爵位,任哪一君王也不会允许‘镇国’名号。” 苻洪微微点头,“镇国”两字也太大了些,纵然是皇子也不会允许此名,心下知道没有哪个有此封号,隐隐约约感受到王猛并未有欺骗了他。 苻安不知他心下所想,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异类封号,而是说道:“三兄,小先生可有妙计替我苻家解围?” 听着四弟询问,苻洪苦笑摇头,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叹气道:“小先生也无甚好法子,今次只能咱们自己扛下,四弟还需仔细交待了各位兄弟,大家紧紧抱成团,今后咱们才有活路啊!” 苻安一阵失望点头,心下对石虎怨恨恼怒,苻家老大、老二皆死的不明不白,整个邺城上下都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可那又如何,苻家只能捏鼻子认下,双方权当从无苻家老大、老二之人,可近两三年来,枋头一再损丁折将,二十万胡众的枋头,今时也仅十万冒头,眼看再次更盛以往,睁眼却发现,石虎在身后挖了个深坑,在刨枋头的根,要一刀斩断苻家命根子。 苻家一脉几乎都是身高体壮悍将,石虎自襄国迁都邺城,自成为天王后,所重者皆是快死老将,上庸公石日归、襄城公石涉归、石勒创业时“十八骑”老臣,余者所重者皆汉民之臣,张、王两姓最是兴旺,名下乞活军所出将领亦有不少,但真正家族兴旺的只有苻家,子孙数十且人人能征善战贯将,家族兴旺,阳光之下却难掩下面阴暗涌动。 苻洪,枋头六夷大都督,姚戈仲为枋头左都督,分去枋头名下羌族胡众,冉闵为枋头右都督,分去自汉中迁入汉民,分去淮河、汉水南岸所掠汉民、河南平叛所获汉民、投诚浚仪乞活军……尽管如此,仅苻家在洛阳临时府邸近两丈高大门,门上满是巴掌大锃亮黄铜即知,苻家依然是大赵国顶级权势豪门。 洛阳虽有八关之守,虽居天下之心,却是四战之地,胡人乱中原,每每兵入洛阳,这座曾经最为富庶帝都也已没落,城墙毁坏依然未有修复,城内宫室在征发几十万人整修下已经恢复,唯一不足的是另建的高台宫殿尚未完工。 石虎年年扩充内宫妇人,原本四万,两三年来已经增至将近十万之数,原本帝都是邺城,襄国、洛阳、长安只是临时歇脚、游玩行宫,并不会走哪就把所有女人带在身边,所以并不需要太多宫台修筑宫殿,可若迁都,依照邺城情景,所征劳役又不知需要多少。 战争摧毁了太多东西,即使坚固的城关也被刻意摧毁,以函谷关为名有三处,资格最老最重的便是秦时函谷,与此处东北五里外又有一新关,是曹操修建的运粮之处,还有一处是汉将杨仆耻于为关外之民,与家乡新安修汉关。 晋之八王相互厮杀不断,继而是屠各刘渊,后是羯族石勒、石虎,并州胡乱中原,大乱数十年,大小将领此起彼伏,无论秦关、汉关,无论新老关隘都已毁之殆尽,即使石虎成了十州之地大赵国主人,哪怕他耗费民力无数修建宫室,也绝不会去修建哪怕任何一个镇压国运险关要地,对于他来说,这些关隘只会阻止他平定叛乱的阻碍! 叛乱此起彼伏,本就是叛乱夺了叔父江山,夺了堂兄弟的天下,以己度人,石虎也担心手下将领凭险关要地自为一王,正如并州在石虎未重视下使用土坯,使用无数人力硬生生短短时间建起的天井口、壶口、十八盘岭、井陉关险关要地。 没有险关重城为阻,身边有着百万胡众、百万汉民“私奴”,无论哪里有乱,都可以一群平定,函谷三关至今也未有恢复,洛阳其余周边关隘同样也未有恢复,但这一切在石虎领百万大军前来,在决定迁都后,一切得以改变。 石闵领命出德阳殿较早,并不知晓后来发生“汉民皆奴”之事,不知让他前往冀州,监视准备前往幽州的苻洪之事,直到前来了汉关时,才被快马追来的苏亥告知。 两人骑在战马上,看着眼前近十万衣衫褴褛汉民老弱,看着无数饥瘦如柴妇孺在皮鞭下堆彻土坯,学着陈启国一般,不再如同修建坚城一般垒土修建,学着用土坯临时修建关隘要地。 两人站立许久,看着军卒一遍遍鞭打无力跌倒在地,看着鲜血琳琳却无哭喊哀求,看着无数如同行走尸体汉民,看着他们在皮鞭下做着厚实土坯,无一人转头看上一眼躺在地上尸体,听着耳边怒吼臭骂…… 石闵冷漠的如同无数衣衫褴褛、饥瘦如柴行尸走肉,苏亥头颅低垂,避开他人眼中懦弱湿润,良久,猛然竭力甩动马鞭,半空一记惊雷炸响,左手却死死拽住战马,胯下战马鼻息粗重踏地躁动。 “啪!” “呸!” 重重一口缺了水汽唾沫,恨恨吐在微微扬起灰尘泥土中。 “娘地,全他娘的该死贱命!” “早死早投胎,兴许下辈子投了个好人家!” 石闵回头看了他一眼,依然冰冷漠然。 “俺信三妹!” “大王那里如何说?” 苏亥神情一阵失落,说道:“董太尉肯定不会出了如此断子绝孙毒计,大王没有开口,像是……默认了董太尉……” “前来之时,大司空说……说咱们不能再与董太尉有任何瓜葛,会……会被拖累死的,要……要……大帅亲手斩了……斩了董太尉一条臂膀……只有如此……只有如此,咱们才能护住二十万乞活军。” 石闵面色未有丝毫改变,按在腰间刀柄大手青筋却已高高鼓起…… “凭什么?” …… 苏亥张嘴数次,一阵失落、沮丧、苦涩,战场上纵横悍将,这一刻…… “大……大帅……兄弟们……兄弟们知道大帅……” “你们混账——” 石闵大怒,如同愤怒狮虎,单手硬生生将近两百斤汉子提在半空,双眼微微泛红。 “大帅,汉民为……为奴了,咱们……咱们乞活军成奴隶了……咱们……咱们不能再……再失去成了奴隶的二十万人……” “砰!” 苏亥重重砸在地上,八尺汉子躺在泥土中老泪纵横,无力仰望天空,可耻的别头颅,躺在泥土中动也不动。 “大帅,二十万乞活军妇孺……咱们……咱们没得选择!” “要砍要杀,大帅杀俺!俺……俺去投胎寻好人家!” …… “起来,随本将军前往风陵渡。” 石闵双目没有了愤怒,只是更加冷漠无情,身体倾斜,大手伸出…… 两骑,一赤红若血,一漆黑似夜,身后一队千骑,一千只有破烂犊裤,只有手中长矛利刃,余者再无其他,一群即使是冬日也只破烂犊裤千骑,一群伴随死亡、冰寒铁血战士,uu看书 .ukanhu.co 而今日以后,他们只是汉民奴隶…… 血,晕染了整个地面,高大宫墙过道躺着两人,一人脖颈斜斜歪倒一侧,巨大伤口几乎割断了整个脖颈,一人齐肩断了一臂,一男一女静静躺在血泊中,李菟静静看着不省人事女人,挥手间,数名女官犹豫上前,眼中厌恶、仇恨、冷漠让人侧目,最后还是默默将鲜血琳琳女人抬起…… 天边一道耀眼闪亮,蜿蜒似巨蛇飞天,刺目的让人双目微微侧转躲闪…… “咔嚓——” 惊雷炸响,石虎扶膝站起,一旁女官、内侍宦官欲要上前搀扶,肥硕大手挥摆下,纷纷低头退到一旁。 “吱呀~” 房门打开,石虎背手走出殿外,抬头看向不时闪现亮光,耳边更是隐雷震震,压抑燥闷让人烦躁不安,大手一把撕开胸前金黄锦缎,丑陋凶煞的脸也终于柔和了一丝。 “这场雨水好啊,有了这场雨水,田里的庄稼至少要增产两成,必是个个颗粒饱满!” 石虎嘴角泛起淡淡笑意,却从未去想,去岁种下了冬种小麦吗?从未去想正值春暖耕种秋粮之时,却驱赶百万百姓前来洛阳。 肥胖的脸颊如同仁慈弥勒,担忧他身体的郑樱桃上前,劝解道:“大王……陛下说的是,雷雨最是长物,此时下了这么一场及时雨,本该干瘪的麦谷也会饱满若珠,或许增产不止两成呢!” “陛下仁德爱民,怜悯担忧百姓减粮难以食饱,臣妾却只是陛下的妻妾,更是心忧陛下安危!” “呵呵……皇后果然最是爱朕!” 第二百一十五章 温顺猫儿 以函谷为名三处,汉关虽也是要道,却非不可绕行而入洛阳,若言最险之地却属秦关,且是秦汉进出关中必经之道,当然,若一定要抬杠,也可不走此处,可由洛阳而北,自渡口过河入河内,自野王经天井口入并州上党郡,自上党郡转折入平阳郡、入河东郡,自蒲坂渡过河入关中,或自洛阳沿洛水,经渑池、卢氏,沿着上洛郡谷道北上峣关入关中,但这两条线哪里有函谷关入潼关这么近?路途也好走不少。 函谷关狭长十五里,谷地最窄处仅两三步,最阔也仅十步,峡谷险峻,两侧为黄土高岭,最矮土坡崖壁也是二三十丈,如此之高崖壁,虽也不是说轻装独身爬不上去,人爬上去,马匹辎重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只能自谷地而行。 可问题来了,此谷险峻,最窄处仅两三步,独人独骑、推着独轮车都可轻松穿过,唯独较重、较大马车不能,正因这个缘故,曹操又在秦关旧关东北临水处,另行修建一新关。 因魏汉之时,河水改变、变浅缘故,旧关东北河水变浅露出个通道,可直接绕过最为陡峭黄土陡壁,修了一个舒缓坡道,直接爬上黄土高坡,自高坡上一路向西,不再受制于旧道最为狭窄的两三步谷道运粮。 尽管基本上都走了新关开阔之地,但新旧关城依然如同个钳子夹住道路,而如今却都早已毁了个干净。 石闵、苏亥领千骑前来新关,同样有着无数行尸走肉蝼蚁奴隶修筑关隘,守将苻健只是冰冷看了眼符牌、令喻,翻看了数息才扔入同样冰冷苏亥手里。 “放行。” 大手一提战马,理也不理冷漠、冰冷杀意的石闵,自顾自提马进入仅一丈高些的土城内。 “大帅,若有一日,俺必剁了猖狂小儿脑袋!” “走。” 石闵提马踏入仅一人高的险关,千骑过关向西入弘农,弘农本就比其他地方更穷,此时更不见人影,也幸好石闵所领都是些骑军,沿途只需要携带三五日粮食。 此时已是五月,已是即将夏收之时,关中破坏较为严重,先行运入五十万斛粮食暂稳食人饥荒,而这些粮食也远远不足以支撑关中数十万百姓半年食用,陈启国与一干老人们商议后,决定向关中招募民壮,只要来人,每人予以十亩粮食收割,谁收是谁的。 消息一经放出,即使远在秦州的石大力,在饥荒老人请愿下,也带着两三万人秦州百姓前来,整个关中男女老幼,如同大迁徙一般,能用的不能用的车子,全往粮多并州涌来,最先进入并州百姓是临近河东的冯翊郡,随后长安京兆郡、始平郡、北地郡、扶风郡、新平郡、安定郡……四五十万老弱携儿带女,好像不把关中搬空不罢休一般。 自三四月份就开始陆陆续续过河入河东,一开始陈启国还未注意,直到二哥赵封寻上门来,这才发觉不妥,看到石虎大军并未前来,舍下五六万青壮男女军卒,乘船进入关中,亲自安排关中之民入并州收粮之举。 只是此时与上一次捅枋头屁股时不大一样,上一次是老弱妇孺北上大同郡,而这一次是青壮轻装上阵,什么都不需要携带,光着脚板直接前往大同郡,沿途自有各城寨管吃管住,到了大同郡也会发放所用镰刀,至于啥都干不了只会拖累的老弱则遣返回长安暂住,并专门招募人手照看。 陈启国忙的两脚不沾地,只是选派青壮入并州收粮,年轻力壮的前往大同郡,在当地百姓协助下一路向南收割粮食,年岁稍大些,也还能干活的则入河东郡,挨着向北收割。 一个月来,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小跑着的,唯恐晚了时候,唯恐好不容易种下的粮食全都烂在了地里,而关中二十万百姓的进入,也极大缓解了因防备石赵侵入而调动的人力不足。 本来要卖了个好价钱的粮食没卖掉,还要将好不容易种下的粮食双手送出,换了哪一个心下也是有些不好受的,无可奈何,陈启国只得与各城寨、土堡签下欠条,按照铜钱样式设计了一套铁钱来,让虎子连夜赶制,并严厉律法,哪个敢铸造造假,不问对错,一律砍杀九族,以一千钱五斛粮收购,并让人在各郡县官衙门口刻碑为据,所发行铁钱与铜钱等若,将来手里有了足够铜钱后,会将铁钱与铜钱一兑一将之收回。 不仅如此,还将免去一年税赋,为每一个正兵按月发放五百文,征调青年男女役兵按月发放两百文钱。 他这么一通瞎搞胡搞,身在大同郡坐镇的陈九沉不住气了,唯恐出了乱子,亲自前来河东,结果……各城、寨堡老少全都大挑拇指,称赞陈大将军够仁义,还没哪滴呢,自个就背上两百来万贯债务,一举收购了整个并州一年所有粮食。 陈九唯恐他的娃出了岔子,自大同郡一路前来河东郡,结果啥事儿没有,赵封成了并州协防“副司令”,在未得到邺城确切消息前,主持并州防御之事,而陈启国则跑到了长安主持安置老少妇孺,带着三万军卒进行开荒耕种,此时耕种尚还来得及种上一季豆子食用。 陈九无奈,只得过河前往长安,而这时,石闵领千骑来到风陵渡,看到并州小子跑去长安种地,呆愣无语许久,不明白他为何不怕百万大军杀来? 石闵站在南岸,千骑冷漠看着北岸无数军帐营地。赵封得了消息,同样站在岸边遥望对岸的千骑,看向坐着小船前来的苏亥,眉头微皱不语。 船未停稳,苏亥已经跳上了岸,冷冷看向同样冷脸的赵封。 两人冷冷对视十数息,苏亥大步上前,并州大将崔震欲要上前,却被赵封抬臂阻止。 “大王可以将关中、并州给了石将军,但必须拿出百万斛粮食。” 赵封眉头微挑,不理会身后诸将一脸喜意。 “石虎大王领百万大军前来,就是为了把关中卖出五十万斛粮食?” “是赵某听差了,还是石虎真的老了,糊涂了?” …… 苏亥张了张嘴……默默从怀里拿出温热信件,一言不语送到赵封面前。 赵封再次阻止他人上前,伸手接过信件,拆开看罢…… 一封信件,薄薄一张纸,却用了一刻钟…… “呵呵……” 赵封笑了,如同个孩童天真无邪。 “李恽将军的后人成了温顺的猫儿,冉瞻的后人也是个温顺的猫儿,看样子,石虎也把俺们陈家八虎当成了温顺猫儿了。” “挺好!” 赵封摇了摇手里信件,咧嘴灿烂一笑。 “信,俺们收下了,告诉石将军,百万粮食没问题,让石虎百万人来取。” “不送。” 赵封转身,一瘸一拐,众将一脸不解,没人知道信件上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接下来所有人都紧张恐慌,赵封以“副节度使”名义发布军令,并州所有正卒、役卒必须在半个月内进入河东郡,所有粮食收割必须在半个月内结束,所有老弱皆聚于郡城及所属卫星土堡…… 苏亥过河回返,冉闵没有转身返回洛阳,南岸千骑安营扎寨,一封信件也随之日夜向西。 信使半道遇到陈九,看着信件,老人转身看向永远看不到的洛阳方向许久…… 长安城下…… 陈启国赤裸着上身,只穿着牛鼻犊裤,肩上扛着连接了数次的粗大麻绳,身后孙尚香掌扶着犁头,再后面是胡氏、九娘带着儿子敲碎泥土,拾拣田里杂草,整片大地上几乎到处如同他们一家老小一般,全是耕种百姓,唯一有些区别的,身强力壮军卒赤裸着上身拉拽犁头,稍次些则赶着牛马耕田,无数只剩一把骨头的妇孺老弱,没有力气,既不能前往并州收割麦子,又无法拖拉犁头,甚至连掌扶犁头都无法跟得上力气较大军卒,只能蹲在地上或用棍子,或用拳头、手掌敲碎松软土块,清理田里杂草…… 重甲骑卒,重甲步卒,全都脱下甲胄成了牛马,大哥牛阚拖拉了一个多时辰,浑身如同水洗一般,甩下绳索,在地头随意舀了木桶中清水一阵猛灌,再次舀了一瓢,正要往身上浇下,又摇了摇头,拿着一瓢水走向同样大汗淋漓的陈启国。 “八弟,歇一歇!” 陈启国回头见是他,也是停下脚步,招呼了下孙尚香,这才迎上前。 牛阚笑道:“先喝口水歇歇,娘地,种地比打仗还他娘地累!” 陈启国狠狠灌了一气,长长舒坦吐气,蹲身坐在地垄上,放眼看向无数人忙碌身影,咧嘴笑道:“累是累点,可看着这情景……舒坦!咱们兄弟活了这么些年,可不就想着看到这情景么?” 牛阚坐到身边,将搭在肩头破旧布巾送到他手里,笑道:“咱们在寨子里就想种了无数田地,可却总是不能,现在……放眼看过,咱想种了多少就种了多少!” “八弟,那石虎有些奇怪啊,百万大军就这么停了下来,不打咱们了?”牛阚看着正擦拭头脸的陈启国,一脸一疑惑不解。 陈启国手掌一顿,又继续擦拭头脸、身上汉水,笑道:“天下大乱后,刘渊、石勒、石虎先后入主中原十州之地,相比刘渊、石勒,石虎就要差了许多,咸和八年石勒病逝,九年石虎称天王;咸康元年,石虎领十万卒巡十州;二年,征民三十万营建襄国、邺城;三年、四年,北方慕容、段氏鲜卑乱北方,赵国先后调动十数万卒征讨;五年,uu看书.ukanhu.co 建康六州大都督庾亮欲要北伐,石虎大怒,调兵五万掠荆、扬之地,掠汉水之南两百里而回;六年,石虎与益州相约,调七州之丁,五丁抽其三,抽调五十万卒、千万斛粮,欲走海而南攻建康,死者二十余万,之后大哥也是知道,修建长安,修建洛阳,选女数万……之后与咱们小打了一场,去岁又与建康、西凉、北燕混战。” 陈启国掰着手指说道:“自石虎取石勒而代之成为天王后,他可有消停过吗?” “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之丁,五丁抽其三,共计五十万丁,徐、豫、兖距离淮水较近,大乱后,多与朝廷一同逃亡江南,三州之民已是不足十万户。” “石赵拥有十州之地,以征七州五十万卒计,十州总计男女老幼不超过三百万,算上私奴、躲入山岭,绝不会超过四百万,这是咸康六年的人丁,这几年征役修建襄国、邺城、长安、洛阳死了多少男丁劳役?家里没了男人,会饿死多少老弱妇孺?每每用兵又会死了多少人?如今还剩下多少?可还有四百万?” 陈启国摇了摇头,想着他占了三州之地,甚至还要加上草原所属,加上低赋招来的河北、河南流民,加上捅枋头屁股抢了的人丁,整个“山西、陕西、草原”之地,如此之广阔地域也才百万人丁出头,尽管并州、关中之地被祸害的重了些,可如此之广阔之地,人丁仅百十万啊! 每每想及此处,心下就是一阵疼痛,深深叹了口气,扔出手里土块,苦笑一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可避免的1战 “石虎与石勒、刘渊不同,刘渊再如何,也还算是第一代创业之人,知道创业艰难,石勒成为过奴隶,知道底层百姓是如何艰难,尽管残暴,却还知道修生养息的道理。” “石虎算个什么?他不过是个二代子弟,若无叔父石勒,他早不知死在了哪里,至于石虎的儿子们更是有过之而不及,残暴、贪婪甚于其父。” 陈启国叹息道:“不知道与民修养,只知道一味索取、掠夺,最为肥沃的土地大片大片荒芜,去岁乱战更是雪上加霜……” “百万大军?” “哼!” 陈启国嘴角一阵不屑。 “十州之地也无四百万之人,咱们已占百万,石虎拿出此百万,没屁粮食的百万大军,他若真的够聪明就给老子老实些,老子还能给些粮食与他,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救那些已经易子而食百姓!” 牛阚心下叹息,不去看石虎连年所做之事,永远不知道他的混账,连年重压,丝毫不给百姓丁点喘息机会,但凡给一息机会,如同此时并州,大片大片最为肥沃土地可以耕种,一年即可种出数年食用之粮,又岂会有此时之饥饿易子而食? 牛阚苦笑叹气。 “别人不知晓八弟因何要给石虎粮食,大哥知道,知道八弟并不是真的害怕了石虎,还是担忧那些百姓而已。” “可八弟想过没,即使八弟给了石虎再多粮食,他也不会给了名下百姓一粒粮食,也还只是养了军卒。” 陈启国点头说道:“大哥说的是,无论给了他多少,也绝不会救助百姓,绝不会承咱们一丁点人情,反而会反过来打咱们,但石虎有了粮食,就不会吃人,此时正值天暖物盛之时,尽管没粮食,却也可以寻了些野菜,十州之地仅不足四百万之人,几如百里无人烟之境,搜刮野菜、鸟兽鱼虫还是可以活命,此时,如同咱们这般,抓紧种了豆子、栽上禾苗,入秋还是可以收获一季粮的,有了粮食,也就缓了一口气。” “可若不给粮,一斛粮食就是两个人的命,百万大军,核心二十万胡丁青壮,或许……余下八十万人只是这二十万人的口粮,或许还不够,因为一旦来打咱们,他们就又错过了此时耕种,就意味着……从现在一直到来年夏收都要以人为食,会把所有人吃光的,无论如何,暂时先让石虎停住脚步,先让他们在洛阳稍微耕种些田地,不为别的,先保那些将要当做粮食的百姓为先。” “唉……” 牛阚深吸一口气,叹气道:“该死的石虎来了洛阳,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时不会回邺城了,可这就将咱们围了起来啊,老是这么守着也不是个事啊!” 陈启国起身拍了拍屁股泥土,说道:“有些事情急不来,河东郡虽无上党郡、乐平郡那般易于守住险关谷道,可有了关中,有了潼关又有不同。” “石虎肯定是不甘心的,顶多来年,肯定会打上一场,若是可能,咱就集起并州、关中三十万人,与他正儿八经拼杀一场,让他真的疼了,今后也就安稳了。” 牛阚与他一般,拍打了几下身上泥土,点头说道:“八弟说的是,若不将石虎打疼了,他是不会甘心的……那是……那是九叔吧?” 陈启国一愣,忙转头去看,正见一队人马出现在东面,看到高高挑着的“并、同、陈”黄旗,本能的就想到是陈九,脸上也露出苦笑来。 陈启国毕竟是并州将军,得了关中,也成了两地总管,虽光着膀子耕田,却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知,每日也会有无数探子前来报告各郡县大小之事,自也知道陈九出大同郡南下河东一事。 如今的关中百姓并不怎么畏惧并州军,陈九千骑前来,该耕种的依然耕种,该拾取杂草的依然拾取,没有因为千骑前来而恐慌不安。 陈启国、牛阚、胡氏、九娘来到道路边等待,没用了多久,相互谈笑间,千骑护着的马车就来到了两人身前。 陈启国、牛阚上前,两兄弟很是轻松将陈九弄下了马车。 陈九没有理会两兄弟,而是向胡氏微微抱拳一礼。 “夫人劳累了。” 胡氏将调皮捣蛋的曦儿送到陈九怀里,笑道:“算不上劳累,左右也只是些耕种民事,尚还比不得陈将军操劳军略之事,大同郡还算安好吧?” 陈九将曦儿抱坐在怀里,笑道:“大同郡无碍,有小五看着出不了多大事来,整个并州都挺好的,有关中百姓相助,军卒也可以安心守着关隘,暂时还出不了什么事儿来。” 儿子在他怀里就没个老实时候,“公公”一阵,伸手还要扯胡须,一旁赵氏看不得他的笨拙和手忙脚乱,伸手接过皮实小子。 陈九摇头笑道:“曦儿可比娃小时皮实多了,九叔竟奈何不得浑小子了。” 陈启国推着陈九,看着一望无际耕田,看着无数男女老少忙碌,笑道:“没遭受过饥饿苦楚,九姐又惯着他,俺也没法子提着狠揍上几下。” “哈哈……” 陈九一阵大笑,笑道:“曦儿比咱们的命可是强多了,他啊……” “唉……” 陈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摇头叹息,见他如此,陈启国一愣,推着木车的脚步也是一顿。 “娃,邺城将三妮尸体送了回来……还有一个不怎么好消息。” …… 看着他坐在路边土埂边低头不语,九娘想要上前劝解,陈九伸手阻止,向众人默默摇头…… “尚香,传令各郡县立碑,自今日起……三妮是俺的四娘子,晋阳、长安建……” “算了……算了……” 看着依然低头的他,陈九心下一阵叹息,推着木车来到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远处无数躬身耕种百姓。 “娃,咱们的命不值钱,三妮的命却救下了这么多人,值了,不过石虎好像并不打算放了汉民,或许也会因此引起并州、关中的动荡不安。” 陈启国没有抬头,身上散发的冰冷杀意让人不敢直视。 “九叔,俺想杀人,杀无数无数人……” 看着远处无数弓着身子衣衫褴褛,陈九面色郑重。 “杀一恶人,可救一良善,可杀!” “屠百万凶蛮,可救天下万民,可屠!” …… “九叔前来时,半道遇到了二子信使,石闵来了,一者讨要粮食,二者……他说……石虎八月十五称帝,汉民皆为四等之奴,允天下胡人掠汉民为奴。” …… “娃……这一仗不可避免。” 陈启国缓缓站起身,静静看着远处无数老人、妇人、孩童,看着他们跟在犁头身后,看着孩子们奔跑嬉闹,不用细看,也知道一个个跟个泥猴子一般无二,嘴角渐渐上翘,越张越大…… “呵呵……” “避免不了,那咱就打一场好了!” 陈启国回头看向孙尚香,孙尚香忙抱拳低身,看着她片刻…… “八百里加急,令并州各郡县,务必半个月全部收割一空谷粮,即使未完全成熟也必须收入谷仓,此战过后,并州免赋三年。” “传令并州各郡县正军、役军,六月初一必须于风陵渡集结,所有并州老弱,包括关中前往并州青壮男女,皆入各县城、土堡卫城守御。” “传令关中、秦州所属军卒,六月初一皆入潼关,遣人往汉中、西凉,告诉他们,若老子战败,整个关中之地任由他们所取,可若他们在战事未分入境扰民,事后老子挨个屠城灭族!” “传令将军府下所属所有郡县,胡民也好,汉民也罢,都是老子的子民,哪个敢触法犯律,一律罪之!” “让人告诉二哥,石……冉闵本是浚仪乞活军一员,本为汉民,但其是投靠了石虎第二代之人,态度如何不好说,告诉二哥,若他等得俺,就让他先等几日,若等不得,可先答应了他,答应石虎条件。” 陈启国张嘴想提出见一见各族长者,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出,uu看书.uuknshu 点了点头。 “就这些。” “诺!” 孙尚香没有犹豫,转身大步离去。看着她翻身上马前往传令,陈启国走到陈九身后,正要推动养大了自己的老人,却回头看向一脸担忧的九娘。 “九姐,这次……恐怕难以保住狄叔,英儿恐怕也……” “娃!记着了,狄蛮子、英儿的命还值不得两百万汉民的命!一女娃敢不顾性命前往洛阳,不顾性命威胁石虎,一女娃舍身取义,竭力避免赵军以人为食,他狄蛮子若连个女娃都比不上……” 陈九看向面色微白的九娘,淡然说道:“当年陈午将军不许咱们乞活军投降胡民,就是因为胡民从来不把咱们汉民当成人来看,石闵带来的消息,甚至比赵军以人为粮还要恐怖,汉民为四等奴隶,就是用了律法明确了我汉民为猪狗!” “他狄蛮子再如何也还是我渑池乞活军的乞帅,若连这些都想不明白,即使他活了下来,九叔也会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陈九用力转动轮椅,看向所有人,看向胡氏,看向九娘,看向牛阚,看向所有人,无论胡将还是汉将,一一将人扫过,神色郑重。 “赵军没有粮食,几十年来少有与民修养之君,无论胡民,无论汉民,在这几十年里都损失了太多人丁。” “晋国朝廷无能,八王乱后,屠各各部强盛,如今境况又如何?死的死,为奴戍边的戍边,没能戍边之老弱又如何,还不是在并州苟延残喘?” “各族都在苟延残喘,谁也无法保证是否可以活过第二年。” 第二百一十七章 2乞帅相见 陈九指了指一旁陈启国,一一看向每一人,脸上极为严肃。 “你们每一人都仔细看着眼前的娃,你们每一个都要比他衣着光伟,看着你们的首领,看着他身上泥土,正是他给了你们吃不完的粮食,给了你们衣物,给你们配备最好衣甲,这就是你们的头领!” …… “娃自带着你们,你们当中有渑池乞活军之人,有上洛郡之人,有北宫卫、南苑卫屠各,有并州胡民、汉民,娃给了你们想要的一切,粮食、牛羊、权利,不愿抢夺每一人所种下粮食、牛羊,娃身上背负了两百余万贯银钱,背负二十万万钱债务,给你们,给所有参与征战军卒发放银钱,保护你们每一人,无论胡人、汉民,给予你们每一人尊重。” “杀人者死,触法者罪!” “如果你们中哪一个,无论胡人、汉民,哪一个不认同,不愿意,可以滚出并州,滚出关中,继续过着担惊受怕,继续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陈启国此时身上只有一件牛鼻犊裤,手脚满是泥土,与远处耕田种地老弱、兵卒没有多少区别,眼前将领们,除了刚从地里出来的牛阚等将与他这般,余者无不是顶盔配甲,看到他一身行头,一一低头不语…… “九叔,哪个敢乱了并州、关中,俺牛大第一个砍了他脑袋,石虎想打,不给天下百姓活命喘息,咱就与他打!打的他服气为止!”牛阚一脸恼怒。 陈启国见气氛凝重,轻轻拍了两下陈九肩膀,笑道:“九叔、大哥,你们把事情看的太严重了,事情没这么严重,石虎允许胡人可以肆意劫掠汉民为奴,汉民也不是真的如此好欺负,十州之地胡汉之民各半,汉民建戍堡以守,虽说散了些,面对大股胡人刀兵会低头臣服,会献上钱粮、女人,可若真的逼到无路可走,如同当年乞活军一般,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 “并州、关中百姓与石赵其他各州差不多,没人会不要安稳而想着冒着生死乱来的,各城、各堡都是杂乱而居,相处了一两年,人人几如一家,若真的乱了,前后左右中都可能是举着刀枪之人,没人是傻子乱来的。” 听着陈启国如此说,众将,无论汉将、胡将纷纷点头。 “主公说的是,就是让俺反乱俺们也是不干的,名下军卒一半汉民一半胡民,乱斗下来,估摸着俺们哪一个都没了人马,赵军没粮食,俺们就算赢了,手里钱粮也全便宜了该死的赵军!” “是啊,胡大哥说的是,主公待俺们公正,俺们是不可能上了石虎的当的……” “九叔放心,没人敢乱来的,不过俺还是以为兵部应该多派些司马入各城各寨,哪个敢触法犯律,直接砍了脑袋!” “对,俺也以为以律法为准,哪个敢触法,不管是胡民还是汉民,全重罪,如此才公平!” …… 众将纷纷点头,陈启国最重律法、军规,每每将军卒打乱重组,但凡不满触法者一律治罪,两三年下来,所有人大差不差也都习惯了,众将纷纷开口支持,也让陈启国、陈九、胡氏放心了不少。 并州人丁不足以分散抵御外敌,自祁县时,人丁除非耕种农忙之时,基本上都凝聚居住在一起,无论胡人汉民都是如此,随着地盘扩大、人丁增多,情况也还是如此,各土堡以县城为中心建造卫星城,皆居住在各城周边十里之内,即使晋阳也是如此,如此反而易于相互交融,易于律法约束各族,虽石虎欲要以胡民奴役汉民,陈启国并不相信会真的影响到了并州所属,正如他所说,相互杂居的两族,全都聚在一起的两族,各杂胡大乱与汉民聚在一起,想要凝聚成单一一个部族很难,若真的混乱,汉民死伤众多,杂居其中的各杂胡也休想得了个好。 此时并州汉民心气比境内胡民心气还高,并州原本是胡民占据绝对优势,七成胡民之下,汉民是势弱一方,但在陈启国低赋、强迁关中十万汉民,捅枋头时强抢幽赵汉民,以及收留了的逃难入境汉民,并州此时胡汉也差不多对半,但并州各将军府上层军将却以汉民将领占据绝对优势,各级军将也是这般,也造成了汉民心气、信心大增,有造反不服气的渑池乞活军为核心带领,并州境内汉民与石赵境地唯唯诺诺不敢反叛的汉民不同,两者有着很大区别,若境内胡民反乱,相互厮杀下,同样采取日常训练之下的各城、各堡民众,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但有一个可以确定,所有人都捞不到个好,会一起玩完,被在旁虎视觊觎的赵军得了便宜,所有钱粮会被掠夺一空。 如此情形之下,陈启国并不认为上层的各族头领会真的如此愚蠢,会真的好日子不过过苦日子,至少在他还没兵败之前,并不认为境内胡民会大肆作乱反叛。 陈启国与陈九商议一番,情况紧急,耕种暂时停下,此时的关中屡经战乱,麻秋在逃离长安时,陈启国特意给了他一封信件,能带走的胡人几乎被带离一空,除了秦朔境内胡民戍边罪胡外,长安周边胡人也多是些老弱,有更加温和的胡氏坐镇长安是合适的,与此同时,九娘、儿子全留在空虚了的长安用以安稳民心。 陈启国、陈九用了三日会见了长安所留各长者,安抚一番后,仅留下三千卒与胡氏,两人带着数万大军前往潼关,探子四处向各处奔走传递消息。 五月中,秦朔刺史石大力、安定将军胡七、武都将军白亿,除蓝田将军韦雄外,各自仅留下千人留守其地外,亲自领大军前往潼关,五月底,潼关聚起超过六万军卒暂不提,在陈启国领军前往潼关,在郑县时,陈九领千骑与陈启国分道而行,前往河东,前往晋阳与各族首领见面,稳定并州各城、土堡民心,使其上下一心应对眼前危局。 陈启国领步骑数万,用了十日才抵达潼关,而此时潼关守将腾?已经得到了更多关于洛阳讯息,整个人也显得阴冷了三分。 “八弟,那石闵太过狂妄,竟领千骑前来,俺愿领军令状,让俺去会会他!” 腾?恼怒,自得了洛阳消息,心下怒火难以压住,对二哥的虚与委蛇很有些不满。 陈启国却是一笑,说道:“不急不急,石闵虽是石虎之将,其人态度还需探了清楚,而此次我军纵使可以获胜,也需要石赵境内汉民的相助,待俺见过石闵再说。” “三哥放心,这次咱们一定与石虎正儿八经打上一场,别以为他有百万大军,就可以肆意要挟欺辱了咱们兄弟!” 腾?阴沉着脸点头,冷声说道:“八弟,此次让俺为先锋!” 牛阚大急,上前说道:“三弟为先锋……” 陈启国拍了下一脸焦急的大哥牛阚,打断他话语,笑道:“大哥领着夔牛旗是定鼎之军,不用太过焦急。” 又看向腾?,说道:“此次关中只守峣关,所有军卒都要与石赵厮杀,咱们有的是厮杀机会。” 腾?郑重抱拳。 “诺!” 陈启国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咱们更为团结,有足够钱粮辎重,有百万民众支持,咱们一定会获胜!” “八弟放心,俺从未怕过那石虎!”腾?一脸坚定。 “咱们兄弟也从未怕了哪一个,但打铁还需自身硬,八弟去会会那石闵,三哥与大哥一同整顿军纪,司马放到什长一级。” “诺!” 陈启国领孙尚香、牛阚、石敢所部重甲卒打马出了潼关,三十里外石闵得了探子回报后,领千骑迎上。 双方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已见到彼此,相互勒住战马对视一刻钟…… “这……就是并州披甲卒?” 石闵神色不变,uu看书.uukanshu.co 语气却难掩心下震惊,苏亥更是冷吸连连。 “大帅,这……这并州小子怎会有如此之精锐?这才一年啊!” …… 牛阚不屑撇嘴,冷哼道:“八弟,给俺两刻钟,俺能将他们全都砍杀了干净!” 石敢不由看了眼他,陈启国却微微摇头,正色道:“这个石闵可不简单,咱们前来的都是铁甲军,对面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畏惧之色,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大哥莫要轻视!” “狮虎搏兔尚且全力一击,战前眼中无敌,对阵时却需十二分重视。” 陈启国拍了拍大哥肩膀,孙尚香打马跟随,身后百骑女卫一手提盾一手持矛,踢马越阵跟随。 石闵二话不说,踢马越阵而出,身后亦是百骑,双方相距五百步时,陈启国与孙尚香吩咐了一声,百骑女卫顿住,仅孙尚香一人提马跟随,石闵身侧亦仅苏亥一人紧随其后。 五百步……三百布……一百步……十步。 陈启国站定,翻身下马,整了下衣甲,这才向依然骑坐在马匹上石闵拱了拱手,石闵方才冷脸跳下战马还礼。 “七德将军领兵万卒前来,是畏惧本将军,还是欲要逼迫冉某?” 陈启国一愣,又低头一笑,抱拳一礼,随意伸出手掌,孙尚香从马匹上解下两个酒囊。 陈启国随意扔给冉闵一酒囊,示意了下一旁的巨石,很是大大饮了口酒水,吐着酒气笑道:“冉帅说笑了,浚仪乞活军为我渑池一部本宗,冉帅前来,陈某亦不能不尊重一二。”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乞帅冉闵 听着陈启国如此言语,冉闵眉头略松了些,饮了一大口酒水,随意坐在巨石上,比陈启国位置稍高了一分,点头说道:“冉某心领了陈将军心意,只是冉某不解潼关增兵、风陵渡增兵是何意?一再推诿拖延冉某,又是何意?” “呵呵……” 陈启国不由一笑,倾斜着身子,提着酒囊大手伸出,冉闵目光一滞,两袋酒囊微碰,两人仰头饮了口酒水。 “陈某若说……俺想领兵三十万,与石虎大王硬碰硬干上一场,冉帅以为如何?” “什么?” 苏亥惊呼出口,陈启国只是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俺就想试一试,试一试石虎大王的本事。” 石闵神色怪异上下仔仔细细,又一次将眼前同样高大年轻汉子看了一遍,微微点头。 “陈将军果然与人不同,难道就不怕我大赵国百万大军?” “百万大军?” 陈启国不屑一笑。 “冉帅真的以为百万人就是百万大军?诚如冉帅所言,若石虎大王可就此罢兵,与民修养一两年,陈某会有担忧,因为即使我军胜了,并州也算完了。” “陈某得意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另眼相看,可若俺倒霉了,这个本就是人人心中猛虎伏卧年代,遭受重创的俺也就成了人人皆踩之人,身死族灭亦是弹指之间。” 陈启国向冉闵咧嘴一笑,指着洛阳方向,笑道:“可今日不同往日,石虎大王还没能力百万大军胜了俺,俺相信,他也不会重创了俺们并州大军,至于缘由……冉帅心下当有所觉。” 冉闵眉头紧皱,有些不解道:“既然将军并不畏惧,又因何之前遣一女前往洛阳求和?” 陈启国一阵沉默,提着酒囊狠狠连灌数口,看着眼前虎背熊腰男人,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因为俺知道……石赵无粮,无粮还要大军前来,所食者只能是我汉家儿女之血肉,百万大军,所食者多少?我汉家儿郎还会残存多少?” 陈启国抬眉看着眼前男人,说道:“本不愿与石虎大王一战,所因者,我汉家儿女,今日欲要一战,同样为了我汉家儿女,为此,陈某不介意与任何人为敌,即使冉帅为我渑池乞活军本宗之帅,冉帅若要为敌,陈某亦会毫不犹豫动手砍杀!” …… 苏亥手按刀兵,神情紧张紧盯着冷脸男人,冉闵认真盯着他数息,微微点头。 “若你我为敌,冉某亦会毫不犹豫砍了陈将军头颅!” 冉闵举起酒囊,陈启国应之,两人碰撞了下,仰头各饮一大口。 “同为乞活军,俺不想与冉帅为敌,甚至更希望,希望冉帅可以成为石赵的新主人……” “什么?” 苏亥再次惊呼出口,这次不仅陈启国不满,冉闵对他惊呼同样不甚满意,很是瞪了他一眼。 陈启国饮了口酒水,看着苏亥笑道:“这位将军是否觉得不可思议?或是以为陈某在挑拨离间?” “石虎欲以汉民为奴,欲以此种方式凝结所有胡民民心,说实话,这是极为聪明法子,可以极大增强石赵国战力,但别忘了,这种凝聚下造成的初期混乱,在没能将汉民全部变为奴隶之前,石赵国就要分出大部分精力,以绝对兵力对付境内各戍堡内汉民抵抗,陈某根本不用挑拨,百万大军名下汉民也是人人自危、恐慌。” 陈启国一脸郑重看着冉闵,说道:“陈某绝不会给石虎多余时间,也不会坐视无数汉民为奴,无视胡人肆意抢掠汉民之下造成的汉民死伤!” “所以,此战不可避免,不是石虎身死,就是俺们并州消亡!” 冉闵静静看着他许久,微微点头。 “冉闵敬佩陈将军勇气,但将军莫忘了,将军三十万大军中亦是普通民众,其中亦有半数胡民,谁也无法保证临战之时谁更先崩败!” 陈启国郑重点头,说道:“冉帅话语不错,石虎出身上党郡,出身并州,南征北战也打出了威严,这是一场豪赌,一场谁也未知的豪赌,但陈某必须将所有身家性命全部压上!” “陈某今日与冉帅一见,没别的意思,这场厮杀无可避免,也不期望说服冉帅,可以看在同为汉民血裔面上相助,陈某前来只想告诉冉帅,若冉帅可以作壁上观,冉帅也还是渑池乞活军本宗乞帅。” “陈某不言兵败身死之事,兵败身死,所有一切都没了任何意义,陈某……若侥幸胜了,希望冉帅将来可为赵国之主,可以护着我汉家儿郎。” 瞳孔缩如针,紧紧盯着一脸肃然高大汉子,空气中弥漫无形压力让人难以喘息…… “为什么?大战后,陈将军难道不会自立为主,为何要诓骗冉某?” “诓骗?” 陈启国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陈某从未诓骗过石虎,也不想诓骗冉帅!” 陈启国向身后万卒指了指,说道:“冉帅言我军胡汉各半,而这就是原因,人丁太少,可信之人太少,人人心卧猛虎之时,陈某根基本就不稳,若非石虎大王一意领百万卒前来,石某绝不会夺了关中之地。” “冉帅是我乞活军一部本宗,如若可能,陈某更愿意与冉帅携手相望,当然,如果冉帅一意与并州为敌,陈某也绝不会畏惧,若侥幸击败了石赵百万大军,或许……陈某会选了其他人,支持愿意护佑我汉家儿郎的其他大将为王。” …… 静静看着眼前男人,听着狂妄话语,冉闵从未想过他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这才多久? 三年,从来都不被看在眼里的小子,如今竟然走到了如今地步,静静看着他数息,狠狠饮下酒水,一脸冷漠起身。 “陈将军胜了一场,再与冉某说此话不迟。” 整理了下衣甲,抬腿又背身站定。 “麻秋领兵三万驻上洛,李农领兵十万于弘农,石璞领兵五万于野王,壶口、十八盘岭、井陉有十万之卒,苻洪与冉某亦将领兵数万往幽州、冀州,陈将军背后亦有梁州、西凉,十面之围下……将军好自为之。” “还有,不是五十万斛粮食,大王讨要的是百万斛!” 冉闵语罢大步离去,孙尚香大怒,欲要上前陈启国手臂微抬,摆了摆手,起身站起,嘴角一阵上翘。 “百万斛粮食早已备下,大司空前来之时,便是粮食过河之时。” 冉闵脚步一顿,头也不回。 “别过。” “别过。” 两人相背而走,各自返回军阵,千骑向东而走,万卒转身向西返回潼关。 千骑速度很快,一个时辰奔出数十里,憋了一路的苏亥再也没能忍住,一阵目光示意,紧紧跟随卫卒放慢些脚步散开,空出数丈空挡。 苏亥快踢了两下战马,与正奔行的冉闵齐头。 “大帅,那小儿真的可信吗?” 面无表情的冉闵眉头不可察微皱了下,大手微提了下缰绳,朱龙战马放缓了些脚步。 “陈将军自出世之时,上庸公、襄城公皆对他信任有佳,所行异于今世之人,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咱们要前往了冀州。” 苏亥一愣,忙说道:“咱们若前往冀州,那……陈将军若真的败了大王……大帅,此事是不是与大司空商议一二?” “不用!” 冉闵想也未想,断然拒绝,一脸冷淡看着苏亥。 “此事只你一人知晓,若泄了消息……本帅第一个砍了你脑袋!” 苏亥心下一惊,忙抱拳道:“大帅放心,俺绝不会走漏了消息!” 冉闵点头,说道:“大王令咱们前往冀州,咱们就过河前往,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与咱们无关。” “诺!” 苏亥心下犹豫是否继续劝解,希望更稳妥些,而他们可以信任的也只有大司空李农,uu看书 .nshu 可看着眼前男人的冷漠,心下一阵叹息,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答应。 按照原路返回,苻健冷漠如故,冉闵也一般无二的冰冷无视,在看到新关内悬挂着百十女人头颅,战马缓缓经过苍蝇漫天腥臭时,眼中冰冷如同三九寒冰…… 千骑头颅低垂,不愿去看火堆悬挂着“牛羊”,不愿去看正在搬运土坯的冷漠、仇恨,只是用着同样冰冷、漠然,低头轻踢战马缓缓出了让人厌恶关隘。 “呸!” 苻健重重吐了口痰水。 “哼!” “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司马牛夷一阵叹气,苦笑道:“那该死的并州小儿不送来粮食,再过上几日,恐怕咱们也不得不食人了。” “娘的,要俺说,现在就该杀入并州,都他娘地到了这种地步,俺就不信兵卒会不拼死一战!”大将毛贵一阵恼怒,对并州拖延了这么久很是愤怒不满。 苻健心下同样恼怒不满,并州军一再拖延粮食,开始以人为粮后,尽管此时尚还只是以军中营妓为粮,但他知道这撑不了多久,日益感受到了军中劳役的汉卒不安愤怒,也只能用胡兵强行弹压,用更为严厉、狠辣强行压下,但这种冷漠仇视让人心下很是不安,心下烦躁不安却没丁点法子。 心下恼怒不安,想到苏亥话语,心下多多少少得了些安慰,愤恨再次吐了唾沫。 “娘地,没人送粮却他娘地屯兵数万风陵渡,骗鬼呢!” “等着吧,等着大司农前去运粮。” “哼!” 二百一十九章 0万饥民向西 途径函谷关,一路不停向东,路上除了见到些骷髅一般汉民军卒四处寻找野菜、树皮充饥,再无见到一个汉民百姓。 一路快马不停来到洛阳城外,整个洛阳城外如同鬼蜮,冲天臭气十数里外亦能钻入口鼻,这一刻,冉闵想要立马转身离去…… “大帅……” 苏亥微微张嘴,冉闵大手抬起,猛然磕动战马,纵马向洛阳全速狂奔,千骑轰鸣,向着洛阳全力狂奔。 一股烟尘扑面,长发遮住了脸颊女人茫然抬头,看着千骑奔驰而过,呆滞眼神痴痴呆呆,像是全神贯注想着什么,丝毫不在意冰冷彻骨刀刃从脖颈间轻轻划过,窒息惊醒了她,一脸冷漠茫然抬头,看向同样冷漠男人。 “下辈子投胎成个胡儿。” 男人话语像是说了千百遍,冷漠不带有一丝温度,女人想要张嘴说声谢谢,张嘴数次,只能温和点头一笑,身躯却无力跌倒。 “五百四十七!” “下一个!” 男人面无一丝表情,随手摆了下手,两个衣衫褴褛汉子上前,扯着女人腿脚扔到一旁“小山”上,又一女人被丢到眼前。 “跪下。” 同样冷漠话语,同样默默跪倒女人…… 如同鬼蜮地狱,人人只是行走尸体,没有同情的男人,没有苦苦哀求哭嚎女人,只有冰冷数字。 “五百四十八!” …… 苏亥再没有了任何开口劝解,只想最快速度进入洛阳城,只想最快速度前往冀州,心下又是一阵担忧,担忧他们前往冀州,又从何而来粮食? 上白? 枋头? 那里也只剩下真正的老弱了,仅有的丁点粮食也早已随着他们前来了洛阳。 心下担忧,脑中又不由想到此时正在收割粮食的并州,想着正在将粮食入库的并州百姓,心下纷乱如麻,醒悟过来后,想要狠狠甩头,甩去令人恼火的纷乱,抬眼却看到道路两旁情景,突然发现,胡思乱想,令人恼火纷乱才是幸福的事情…… 城外,城内两重天,城内竟有股淡淡香气,苏亥惊讶,想要寻到根源,千骑却马不停蹄,一路纵马奔驰,沿途无论哪一个,在看到千骑那一刻,纷纷闪躲站到道路两边,直到一队骑军挡在宫城前。 冉闵勒住战马,神色未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多少犹豫翻身下马。 “见过大都督。” 苻洪翻身下马,看着眼前让人不喜高大汉子,见他抱拳,不等他开口就又挺直身体,心下一阵冷哼,面上不带一丝表情。 “修成侯怎么独身前来,难道并州小子想死,反悔不给了咱们粮食?” 冉闵说道:“并州正在收割粮食,没人手护送粮食前来,需大司空亲自前往拉运。” “还真是,倒是忘了此时已是夏粮收获之时,如此……老夫却要向陛下请奏,多征纳些并州之粮才是正理。”苻洪点头微笑。 冉闵点头,说道:“大都督所言甚是,城外饥荒甚烈,自当多讨要些。” 说完,点了点头,算是请辞,大步走向宫门,看守宫门兵卒不敢阻拦,任由他进入。 冉闵性子刚烈,自不会理会苻洪阴沉不悦脸色,看着已有邺城意味的皇宫,他也未有四目乱张,只是按刀龙行虎步一路走向内宫。 脚步猛然一顿,虎目、凤目,四目对视,冉闵低目看向淡蓝色的广绣罗衫下隐隐透出的殷红臂膀,沉默片刻,大步上前,向苍白中透着灰败女人抱拳一礼。 “末将见过太尉。” 董从云沉默数息,苦笑道:“修成侯心下也认为……” “不!俺不认为三妹会做如此卑劣之事。” 冉闵依然冰冷、冷漠,话语中却透出一丝坚定。 “俺要前往冀州了,还望三妹可以一同前往。” “这么急?” 董从云苦涩表情一顿,一丝诧异爬上苍白脸颊,下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目瞳中又被震惊取代。 “那人……竟如此……刚烈?” 她也不知该用何种词语去形容,最后只得用“刚烈”两字,脸色震惊更盛。冉闵神色依旧淡漠,微微点头抱拳。 “俺还要回报大王粮食之事,三妹准备一下,最迟两三日,俺带三妹前往冀州,尽可能为大王减轻些粮荒。” 冉闵答非所问,点头按刀大步离去,董从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未有阻拦,柳眉略微弯曲,看了眼龙行虎步男子,又不由转身看向并州方向…… 沿着威严、高大宫墙过道,沿着洁白坚实大理石台阶登上高台,入眼是座稍逊邺城奢华宫室,转朱阁,低绮户,沿着阁廊来到房门外。 殿前将军李罴按刀上前阻止,冉闵也不多言停住脚步。 李罴大步走到殿外宫门前。 “报陛下,修成侯前来请见。” “准!” 石虎扔下竹箭,托着肥胖身体坐下,一干妃子、女官、内侍全都退到一旁。 冉闵没有任何表情走入殿内,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会这般。 “棘奴,那该死的混蛋不给粮食吗?”石虎一脸阴沉,像是强压着怒火。 冉闵抱拳道:“回陛下,并州此时正在收割粮食,没足够人力运粮,七德将军答应了百万斛粮食,由咱们自己人前往运粮……” “砰!” 石虎大怒。 “让老子前往运粮?正在收割粮食?没人力?” “好好……来人!” 一旁李菟忙上前抱拳。 “臣在!” 石虎手指颤抖,指着李菟怒道:“传令李农、苻洪!” “没人运送……好好……老子给他送去百万人丁运粮——” “告诉李农、苻洪,若不给朕取回千万斛粮食,朕剁了他们狗头!” “告诉城外所有人,并州有粮,等着他们去取,想要多少,自己去取——” 石虎大怒,一再拖延,早已等待不耐烦,听到让自己去取,胸中火焰骤然爆发。李菟神色冷淡,抱拳应诺。 “诺!” 冉闵眉头微抬,依然冷漠抱拳。 “陛下欲要百万前往运粮,臣愿意领兵前往野王。” 石虎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是何意,点头道:“也好,朕与你兵五万,那混账若不与老子千万斛粮食,老子百万大军自取!” 冉闵依旧抱拳弓着身子,说道:“城外饥荒甚烈,只要允许尽夺并州之粮,士气必然高涨无数倍,臣亦拼死一战,还请陛下允许董太尉为我军监军!” 石虎一愣,几乎秃了的眉头莫名一拧,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点头说道:“你性子莽撞,身边确实需要个女诸葛,只是从云受伤颇重,还是让李……” “大司马若为臣之监军,臣很难保证会不会被底下饥饿兵卒架在火上。” 李菟面色瞬间惨白,冉闵挺直着身子看着石虎,仿佛话语不是从他嘴里说出一般。 …… 石虎眼中怒色一闪,又微微点头。 “从云被人刺伤,虽朕将刺客剁碎了喂狗,从云伤势依然很重,若棘奴一意如此……朕允了!” “但是!” “若那小子敢给老子耍滑头,棘奴必须给朕破开晋阳,否则……你会明白后果的!” 冉闵抱拳道:“臣领陛下令,定不负陛下之恩!” 石虎微笑点头,提起小几上酒壶一扔,冉闵伸手接住。 “若棘奴可破开那该死混蛋硬壳,朕许你并州王!” “谢陛下恩赏,臣定破开晋阳城!” …… “哈哈……” “好好……” …… 石虎看着冉闵一口饮尽酒水,仰天大笑,对他回答很是满意。 冉闵是石赵国的一个异类,性子刚硬让人不喜,即使前太子石邃、现太子石宣也很难压的住他,正因这性子,虽勇猛无敌,他却至始至终只是个“小将”,与他人可以得了胡兵胡将不同,有着王长孙之名,却只是统领一干地位低微乞活军。 性不喜多言,石虎心下也不怎么喜欢他,话语未有几句就将他赶走。 冉闵冷着脸,沿着来时路返回,像是知道董从云必然还在原处等待,眼中无一丝意外。 “三日后,一同前往野王。” 没有多余话语,董从云一愣,之前说前往冀州,如今又成了河内野王,uu看书 .uukashu.cm眉头微皱沉思片刻。 “石虎大王讨要更多吗?” “嗯。注意些身子,三日后前往野王。” 冉闵点了点头,按刀大步离去,董从云眉头却凝而不散…… 陈启国拖延不发粮食,石虎大怒,李菟传令城外百万之人,如同一滴冷水滴入沸腾热油,无数人撕心裂肺仰天狂吼,饥饿折磨着每一个人,并州的富庶让所有人嫉妒发狂,无数军将怒吼,无数军卒皮鞭狂抽,百万人想要短时间内井然有序很难,但在所有人红着双眼渴望期待下,仅仅只五日就组成了百万大军,无数衣衫褴褛向西,蜿蜒巨蛇长达两百里,一路西行,一路散落惨白碎骨,即使是最为坚硬大骨也要被敲碎吸吮…… 百万大军,无数男女老弱在四十万胡民驱使下向西,而在他们出发之时,冉闵已经领五万大军乘舟过河,一脚踏入河内之地…… “报——” 探子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 “报大帅,天井口仅有千卒!” 众将一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帅,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啊?”马愿一脸疑惑。 冉闵点头,说道:“七德将军素来狡诈,我军现在野王休整几日,等待大司空消息再说。” 众将纷纷点头,赞同,大将吕护皱眉道:“大帅,咱们没粮可用,是不是让人出去寻一些?” “是啊,大帅,让兄弟们出去寻一寻,可以得到一些是一些……” 第二百二十章 断臂小妹 众将散去,散出军卒外出寻粮,冉闵也知“寻粮”意味着什么,帐中只留下了董从云、苏亥两人,看向苏亥的神色依然冷淡。 “领牙军前往天井口取粮,天井口若无,前去壶关取。” “啊?” 苏亥一阵呆愣,冉闵眉头没由来一皱。 “诺!” 苏亥忙慌乱抱拳,不敢多言退出大帐。 …… 董从云看着眉头低垂,静静安坐的男人,眼前竟然冒出另一个男人来,很是摇了摇头,眉头低垂的男人却抬起了眼。 “伤势可好了些?路途颠簸,三妹还是下去休息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董从云微微摇头,说道:“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姐夫,小妹可以问问石将军的事情吗?” “三妹是想问俺与陈将军如何勾结的吧?” 冉闵眉头微抬,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私下里任何约定,他只是说要与大王打上一场,仅此而已。” “至于天井口关隘会否给粮,俺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心下有些隐约感觉,并州军会给俺们粮食的。” 董从云目光更加诧异,犹豫说道:“姐夫,小妹可以知道具体一些吗?”见到他皱眉,忙举起尚好一条手臂,说道:“小妹决不与他人说起!” 见她此时样子,如同见她儿时情形,极为难得露出些笑容来,微微笑道:“三妹若不可信,俺也没谁可信得了。” 冉闵把前后大致说了一遍,皱眉说道:“初时听闻三妹言及三千披甲骑还不觉如何,见了后才觉得此人不简单,仅他带出的万卒披甲卒,纵有十万大军亦难拿下此人,若他出兵三十万,大赵国百万大军……恐难抵挡。” 说着又摇头一叹,说道:“原本想着离开洛阳,原本想着前往冀州,若大赵国百万大军兵败,河南之地必乱,俺也可收了上白、枋头数万老弱,或入襄国,或入邺城,如今却不能太过远离洛阳,大王是不会在百万大军前往弘农时,还让俺前往冀州。” 董从云心下震惊不断,她知道风陵渡有兵五万,知道另有五万军卒进入关中,刚入关中,五万大军势必要分兵镇守,大同需防守幽州军卒自大宁侵入,需防备常山郡自井陉关侵入,需防备邺城卒自十八盘岭、壶口关侵入,需防备河内野王自天井口侵入,而这些地方都需要军卒守御,如此能有多少军卒对抗百万大军? 仅风陵渡五万卒,仅潼关万卒,仅六万卒而已,六万卒,面对着红着眼的百万饿鬼,如何可胜?即使从眼前男人嘴里得知,即使那人嘴里言着百万大军中不稳定汉民,她也不认为有着四十万胡民强压驱赶下,仅六万并州卒可以胜了。 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人不是用六万军卒,而是三十万! 三十万! 意味着所有关隘全部舍去,意味着那人将全力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深深震惊,久久不言,董从云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说道:“姐夫说的是,三十万大军对战百万大军,与四十万胡民厮杀,最终胜负谁也不敢肯定,若百万大军未出洛阳还罢,姐夫前往冀州尚有些许解释,可百万大军前往弘农,姐夫若不想参与其中,只有前来野王,只有进入上党郡。” “若石……若陈将军真的调动三十万青壮,动用了并州所有可参战之人,并州老弱必是全部缩入祁县那般土堡群之中,天井口和其他任何一个关隘,也都无法阻拦姐夫五万大军进入,陈将军既然开了口,想来也不会不与了咱们粮食,即使咱们自并州游走一圈,只要不围攻那些土堡群,咱们都是无碍的。” 董从云思索片刻,说道:“不错,定然是如此!弘农战事一起,姐夫只需进入空虚的上党郡,只需等待战事最后结果,无论胜负结果如何,对咱们都是有利的!” 董从云很想双手一拍,抬手却发现已经没了一臂,强忍着心下失落,如同幼年少女之时,很是拍了下冉闵手臂,眉眼弯弯。 “姐夫挺聪明的嘛!” “陈将军领并州三十万大军,为了自己粮食,定会拼死一战,百万饥饿之人眼红并州富庶,也会疯狂强攻,即使不强攻,四十万胡民也会逼迫强攻,双方疯狂厮杀下,无论胜负如何,都是伤筋动骨,姐夫手握五万大军,必会成为天下一霸!” 见她如同当年未入皇宫欢快,听着她小嘴一阵叭叭,冉闵也是一愣,他从未想了这么多,在内宫听了石虎要百万人前往弘农运粮,欲要讨要千万斛粮食,本能的就知道自己无法远离洛阳,能离开的唯一借口只有前来野王,成为侧翼逼迫并州吐出粮食,身在石虎身边这些年,很清楚石虎的猜疑有多重。 “不对不对……” 董从云突然开口,冉闵一愣。 “怎么了?三妹可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董从云微微摇头,说道:“小妹觉得……石虎大王用百万人讨要千万斛粮食有些……怪异!” “怪异?” 冉闵不解,董从云用着左手揉捏着眉心,来回在大帐内走动数圈…… “大王果然狠辣……” “……” “姐夫你看啊,洛阳无粮,并州有粮,陈将军较为重视与民修养生息,之前陈将军让一女前来洛阳,逼迫着大王不以人肉为军粮,大王允了下来,可百万人无粮是事实,食人无可避免,若陈将军不与粮给了百万之人,食人的罪名也会强加在陈将军身上,百万之人反而会将此等怨恨强加在并州,会真的竭力强攻并州的!” 冉闵心下一惊,细想下也不得不暗自认同。 “如此狠辣之计……胜负两可之间啊……” …… “姐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陈将军?” “……” 冉闵一阵无语,认真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告知也是无用,咱们还是等着结果吧。” 董从云想了下,微微点头,说道:“陈将军并非易与之辈,若小妹能够看出石虎大王心意,想来他也是可以看出的,还是不去想他们了。” 冉闵微微点头,看着她空荡荡衣袖,一阵沉默…… “三妹,你手臂……不是俺……” “小妹知道,知道是大司农做的,小妹……不怪任何人。” …… 两人一阵沉默,董从云突然说道:“那个陈将军还真是个怪人呢,仅看着长相,怎么也看不出他会为了咱们汉民拼死一战。” 冉闵一阵沉默,第一次见面,骤然见了陈启国长相时,心下本能就是一阵不喜,自小被胡人排挤的滋味并不好受,若非因为自己的乞活军身份,或许他连个军主所领军卒都没有。 一阵沉默…… “或许是他自幼居于乞活军缘故。”冉闵说了句。 董从云细想了片刻,微微点头道:“应该是如此,此次大战,双方必是损失惨重,如此损失之下,姐夫手握五万大军,各州皆由汉民结寨而守,胡人若损失惨重,只要姐夫反对,或是出工不出力,石虎大王想要抓汉民为奴之策也必是无法实行!” “此战无论胜负,陈将军于我汉家儿郎都是有功之臣。” 冉闵默默点头,拉着红着脸她坐到自己帅案上,面色依然淡漠。 “三妹就莫要想了这么多了,等着看他们胜负即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伤势。” 将她按在帅案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包伤药。 “你姐姐特意准备的。” 刚要为她脱下素白外衣,感觉到她的闪躲,双眼看着她数息,见她羞红着脸闭上,看着颤动睫眉……粗糙大手缓缓解开半边衣襟,露出恐怖伤口。 御医处理的很好,见伤口合拢的很好,冉闵心下暗自叹息。 “陈将军名下女卫俺是见了的,uu看书.uknhu.co比宫内女官可靠多了,此战具体结果尚还不可知,无论如何,三妹还是寻些真正可靠之人,乞活军所属銮仪女卫……还是算了吧。” 涂抹了一遍伤药,细细将伤口包合,又为她合上半边衣襟,见她还是闭合着双眼,不由一笑,照着她额头就是轻弹一下。 “是该与你寻了个好人家……” “可别!” 董从云忙说道:“此战无论输赢,陈将军都如与姐夫所言,都恐难入了洛阳城,除非……除非姐夫入城砍了石虎大王的脑袋!” 冉闵一阵沉默…… “姐夫,刘渊大王病死,诸子自相残杀,石勒大王取而代之;石勒大王病死,诸子同样相互争斗不止,石虎大王取而代之,石勒大王,石虎大王皆未在前王病逝前将其杀死,皆因天下诸多胡人之故,若是陈将军,或是他人杀死了石虎还罢,但姐夫却不可轻易动手斩杀!” 董从云神色郑重说道:“胜负未分,结果最终如何尚还不知,但双方重创是必然,大王还能不能约束住胡族不好说,可若姐夫杀死了石虎大王,姐夫就会成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成为诸胡围剿之人。” 冉闵微微点头,又伸手弹了下她额头,露出个僵硬笑容来。 “想这么远作甚,先保着咱们自个才是真的,至于上白乞活军……咱们也管不得了,随他们吧。” 董从云心下一阵失落,冉闵起身,如同曾经欺负羊角女娃一般,很是揉了下她脑袋。 “走了,姐夫给你抓鱼吃。” 二百二十一章 稳重……见鬼去吧 野王冉闵大营,五万什么都没有的军卒四处搜寻粮食,可赵军百万大军就是自此处过河入的洛阳,民户村寨早已被摧残一空,人都没了,又哪里还有粮食? 一队又一队外出寻粮军卒返回,脸上除了失望冷漠,还能有了什么? 千骑前往天井口,这里是河内入上党郡谷道,整个山川谷道长数十里,最窄处仅三步,若不夺下此处,河内是休想进入上党,原本此处驻扎着三千卒,如今却只有不到千人。 苏亥陪着冉闵与陈启国见面,两人也从未说过给粮之事,对两人谈话很是清楚,自是不愿此时招惹了并州,可若不强行攻打,此处军将就会给了粮食? 回头看向拖拉着战马千人,苏亥心下就是一阵气馁,千人又能威胁了谁? 心下忐忑,他却不知,关隘上营帅李四率眉头紧锁听着探子回报。 李四率挠头看向行军司马孙宫,说道:“老孙,主公决定与石虎硬碰硬,这石闵若来攻打,也不当用这么点人,还是没半分用处的骑军,你说他这是何意?” 孙宫挠头想了一会也没明白冉闵是何意,五万大军跑来河内,一直关注河对岸情形的他们,五万大军刚过河就被得知了,可这来了千骑是何意? 脑中灵光一闪,孙宫忙看向探子,问道:“你是说他们的马匹都带着筐篓?” “回司马大人,是的,一匹马驮着两个空筐篓。” 孙宫这才点头一笑,看着诧异不解的李四率笑道:“定是那石闵前来讨要粮食来了。” “讨要粮食?想也别想!”李四率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孙宫细想到了将军府军议,笑道:“都是乞活军,又都是汉民,主公调各将军府正兵、役兵前往河东郡所为何?还不是为了天下汉民?” “赵军无粮,咱们不给粮食,他们就是以人为军粮,主公抽调所有军卒前往河东郡,将军留咱们在此也非要咱们坚守抵挡,也抵挡不住五万赵军,那石闵前来讨粮,而不是攻打,用些粮食拖延些时间也算不错。” 李四率细想也觉得不错,将军府军议时就已经有所决定,所有人将后撤入郡城即周边卫星土堡,若可多拖些时间也算不错。 “行吧,千匹马,顶多也就两千斛粮,给了他们。” 李四率又看向探子,说道:“派人将此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去河东,禀报主公、将军。” “诺!” 探子抱拳,大步奔出厅堂。 李四率起身,孙宫也跟着站起,两人一同走出厅堂。 “走吧,一起看看来人是来攻关的,还是讨要粮食的。” …… 苏亥来到关隘下,双方仅交谈了几句,犹豫着说要粮食,结果关内就将粮食给了他们,两千斛粮食就这么到手了? 一路晕晕乎乎,用了三日才回了大营,两千斛粮食进入大营,苏亥立马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怪物,没有人能找到粮食,除了草根树皮外,没人能找到哪怕一粒粮食。 苏亥不敢与他人多言,与冉闵说了一通,疑惑道:“末将也没想明白,关上守将怎么就给了粮食呢?” 冉闵摇了摇头,说道:“粮食分发下去,每人一日一斤粮,当够五天食用,这次你多带些人运粮,顺便将此信送给守关之将。” 苏亥疑惑道:“大帅,俺要是多带些人,守关之人会不会误会了咱们,陈将军此时当还不知道大帅在了此处。” 冉闵看了一眼,知道他了解的多一些,也知道此时陈启国尚还不清楚情形,沉默稍许,微微摇头。 “你只管前去,将信件给了守关之将即可,但不可私自偷看!” 苏亥心下一惊,忙抱拳正色道:“末将绝不看上一眼!” “去吧。” 冉闵摆了摆手,苏亥躬身退下。两千斛,若是两千人可以吃上一个月,可若五万大军,勒紧裤腰带,每人只给一斤粮食用也才只能撑上五日,也只够来回运粮的时间。 粮食刚分了下去,苏亥带着五千人,唯恐一干兄弟大将路途问这问那,他只是领着五千军卒,或推着独轮车,或赶着马匹,关隘上守将也很奇怪,好像知道他会前来,唯恐守关将领误会,距离关隘一里地时,其余军卒全都停下,只让千人前去取粮,五千卒轮流运粮,李四率也不多言,好像他要多少,天井关就会送出多少一般,而信件也送了出去。 五千卒,有独轮车相助,比马匹驮着的粮食还多,一次就运了一万两千斛粮食,也引起其他人更多好奇来,苏亥不敢多说,只是一句“这是七德将军答应的百万斛一部分”,大将高崇、吕护、蒋干、董闰……大大小小百十人,纷纷请求多派些人,多拉出些粮食,万一李农那里打起来了,这边恐怕也拉不出粮食了。 这么多兄弟吵吵嚷嚷,冉闵也不理会,苏亥却甚是头疼,又没法子与兄弟们多言,最后还是试探性多带了些人,带了一万军卒,依然不敢让一干兄弟跟着掺和,唯恐出了岔子,而他还是带回了粮食,一次性带出五万斛粮食,并且伴随了一封回信。 苏亥不敢多言,将信件送到冉闵案头,不敢多留,直接出了大帐。 董从云察看了下信封,这才拆了看了一遍。 “姐夫,军中有了五六万斛粮食,暂时没必要再去天井关运粮了,信上说,若弘农厮杀后,咱们前往天井关自行取粮即可。” 冉闵微微点头,看向帐外。 “来人!” 帐外守卒走入。 “粮食有了,各军都要严令整训,从今日起,每日演武不得少于四个时辰!” “各军司马监督,本帅若见疏懒,先斩司马,后斩其将!” 军卒抱拳。 “诺!” 冉闵摆手,军卒退出大帐,漠然面孔却拧眉不散,好像在想着什么…… 自五月得了陈九带来的消息,并州、关中都动了起来,关中还罢,调动的只是军卒,而并州调动的却是数十万百姓。 麦谷收割完毕,数百万亩田地收获,千万斛粮食的收获,足以养活百万人丁,而这只是夏粮,入秋后还有更多粮食。 关中二十万青壮男女,补足了并州收割庄稼的人丁不足,也补足了各郡县防御人手青壮的缺失。 二十万关中之丁七成以上汉民,在陈启国免费供养、救助他们时,这些人就已经成了死忠之人,极大的缓解了石虎“胡民奴役汉民”带来的压力。 陈九、陈启国两人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胡汉两族在石虎新的奴役政策传入境内后,多多少少还是带来些不利影响,但随着石虎遣派百万饥民前来消息,所有不利于共同抵御外敌侵入因素,极短时间内消失了无影无踪。 百万人出洛阳,他们不是轻装骑军可以短短十数日威逼潼关,即使最快,百万大军也需要二十余日,对刚过了汉关的百万大军,陈启国并不怎么太过担忧,孙尚香掀帐走入,手里还拿着一封紧急信件。 “大郎,刚刚天井口送来的消息,说是冉闵领兵五万屯驻野王。” 陈启国一愣,不是因为她私下里称呼“大郎”,而是冉闵怎么跑到了野王,不是说要前往冀州吗? 稍微愣了下,随后就又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拆开信件看罢,里面并没有太多信息,只是提及到了冉闵名下大将苏亥讨粮之事。 信件交还到孙尚香手里,说道:“先存放了,顺便给天井口、上党郡去信,告诉他们,冉闵需要多少都给他,还有,咱们这里开打后,那冉闵可能会强攻天井口,告诉上党郡各关隘,所有百姓留守军卒全部撤入壶关城。” “还有,给冉闵去封信,他所需要的,上党郡都可以提供,如要前往晋阳,所需粮食也可以给他,但只有一条,若老子未有战败前,他不许攻打任何一个城池、土堡,演戏可以,不许杀戮任何一人,若老子战败了,整个并州全都给他,并州数十万人以他为主,让他替老子护着几十万百姓,可若他在老子未有兵败前,攻打了任何城池、土堡,uu看书 ww.ukanhu杀戮任何人,那就别怪老子与他不死不休!” 孙尚香一愣。 “就这样吧,此人不管如何心思,若咱们真的战败了,或许也只有他可以护住了并州汉民。” 没有见面,没有直观亲身感受,陈启国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虽沉默寡言,甚至可以感受到冉闵的高傲、冰冷,他却隐约感觉此人可信,尤其是两人分开时的最后一句话语,若真的战败,更愿意将所有一切托付给仅见了一面的冉闵。 为了自私权利也好,为了自保也罢,这个天下能真正还愿意护佑汉民赵将几人? 乞活军,广宗上白是乞活军老祖,陈留浚仪是他们渑池乞活军本宗,两支都早早投靠了石赵国,但在陈启国眼里,两者又有些不同。 广宗上白距离襄国较近,与襄国隔了一两百里,与邺城隔了两三百里,虽陈留浚仪部被安置在枋头,与邺城相距也是两三百里,但却与枋头数十万胡民隔河相望,如此之近,遭受的欺压远比上白要重的多,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陈留浚仪乞活军要比广宗上白一部更加仇视屡屡欺辱的胡人,身为陈留浚仪乞帅的冉闵,无论他愿不愿意,都会与胡人有着一道难以弥合沟壑。 冉闵年岁仅比陈启国年长几岁,广宗上白乞帅李农却已年老,与年老奸滑各族头人不知打过多少交到,若此战战败,他是绝不会将所有一切交给混迹了石赵国几十年的老政客的,即使老人身上都自带着稳重,此战战败,石虎以所有汉民为奴,汉民能做的只有拼死一战! 稳重……见鬼去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杀光他们 孙尚香本着完全、不可质疑态度,只是点头出帐传令。 陈启国整理了下桌案,又整理了下衣甲,这才按刀大步走出中军大帐,还有一场更为重要战役等待着他。 风陵渡口,已经成了十五万大军云集之地,南岸同样有着巨大营地,是无数高车族一般的巨大马车组成的巨大营地,整整二十万军卒粮食辎重全部囤积在北岸,静等着十五万大军渡河屯驻。 风陵渡北岸驻扎十五万大军,潼关囤聚五万大军,陈启国拿出整个并州所有正兵、役兵,拿出了并州所有青壮男女,仅女卒超过十二万,比八万男卒还要多出不少,或许也是这个世道唯一的一个异类。 刀枪如林,男女大营各自分立,在男女两个泾渭分明大营中间空出一顶更加巨大帐篷,这里就是陈启国的中军大营、中军大帐之处,此时,中军大帐外空出一片较大空地,空地上坐着过千人,左侧坐着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六百二十八个“营帅”,是六百二十八个千人土堡头人,右侧坐着二十万大军旗帅、营帅,坐着并州、关中十大将军府将军、司马、副将。 过千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原本左侧统属文臣一系“营帅”头人们还较为杂乱,如同菜市场一般嗡鸣不断,但当各将军府所属军将们入场后,相互间最多只是点头示意,一个个全挺身凸肚,如同标杆坐在木墩上时,没一盏茶功夫,左侧也成了默不作声,一个个全都老老实实坐在木墩上。 榜样力量就是如此,陈启国本就最为注重纪律、律法,别的他可以放手让下面军将去做,纪律、规矩却绝对不可以疏忽,尚还仅有几十人是的夔牛旗、飞马独角兽旗时,他就逼迫着自己兄弟宣读自己“任职誓言”,临近大战,说是三十万,实则还是二十万对阵百万,而少了的那十万人,也只是运送辎重的民夫而已。 二十万对阵百万,陈启国需要所有人团结一致,需要所有人都充满坚定不移意志,就要让前来的六百二十八个土堡头人看到希望,看到并州军是如何的坚不可摧意志,而身姿挺立、不动如山的将军们就是最好的榜样。 陈启国走出大帐,向看过来的陈九,赶来的胡氏微微点头,走到高台上,目光扫过所有人,并州、关中十将军府将军们的纪律很是满意,也对自己所立兵科学堂很是满意,知道这些将军们入学堂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窘境。 为了正规些,高台也并非简简单单的木箱堆成,而是特意搭建,用着很奢侈的皮子铺设,沿着木质台阶登上高台,先是扫视了一圈,这才按胸低头向在坐所有人行礼致意。 “轰——” 无数人起身,文官抱拳,武将捶胸低头还礼。 陈启国双手下压。 “坐。” “轰——” 又是一阵轰鸣,十数万人的大营无一丝声音。 “本将军身为并州将军,身为关中秦地将军,身为漠北大都护,身为三处大总管,首先要感谢在坐诸位,没有诸位忠勇厮杀,没有诸位在本总管身后默默付出,本总管也说不出此等话语,也无法站在此处!” 陈启国再次按胸一礼。 “现在,本宗管先将眼前即将发生厮杀前后因果大致介绍一二。” 站在人前,脑中将近些年翻滚了一遍,说道:“去岁二月,江东建康大将自上洛郡兵入关中,与此同时,西凉出金城兵入秦州,北燕南下幽州,此次大战绵延一年之久,直至今岁二三月,邺城大将苻洪方领二十万大军撤出樊城,此战至此而止。” “因而绵延一年之久,原因很多,又因何而止?” 陈启国脸上露出些苦意,还是大声说了出来,说道:“此根结在本总管身上,因为本总管给了石虎大王一封信件,一封本是送去建康的信件!” “本总管知道石虎大王一定会偷看信件,知道双方看了信件也一定会各自罢兵!” 话语说出,台下顿时成了炸了锅的沸水,嗡鸣声不断,陈启国也不去阻止任何人相互低语,未有阻止无数围观军卒交头接耳,静静双腿分立站在高台。 陈九听他说出此事,心下一阵叹息,正要开口“肃静”,胡氏却伸手阻止。 “陈将军莫急,或许说出来并不是件坏事。” 陈九一阵苦笑,最后也只能静静等待所有人安静。 这么多人嗡鸣,相互询问、诧异、不解,想要一时间安静下来是不可能的,陈启国只是双腿微分静静等待。 一刻钟,足足一刻钟,嗡鸣声消失,所有人全都看向木台上的男人…… “自朝廷南撤后,自八王之乱后,经历刘渊大王、石勒大王,以及如今的石虎大王,如今天下人丁几何?” “自夏周至春秋各国,至东西两汉,至魏晋至今,各朝人丁几何?” 陈启国大手伸出,一一指向所有人…… “本总管,本将军告诉你们……” “夏禹之时,人丁一千三百五十万!” “西周成王时,人丁一千四百万!” “始皇之时,人丁两千万!” “汉朝鼎盛之时,人丁六千万!” “到了魏蜀吴时,人丁几何?” 陈启国一一指向所有人,怒道:“魏蜀吴时,三国相加仅七百六十万!相比汉朝之时,人丁仅存其一!” “晋朝太康之治时,民三百七十七万户,人丁两千四百万!” “现在又有多少人?!” “咸康六年,石虎大王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丁,五丁抽其三,共计五十万丁,大赵国共有十州之地,自天下大乱,今日已有四十年,一家之人超过五人丁者几户?” 陈启国大手指向所有人,一一将人点过。 “本总管未有前来并州时,你们每一家,每一户,家中超过五人者,抬手——” 陈启国怒吼,场中放眼看过,竟无一人抬臂。 “五丁抽其三,计五十万丁,七州不过八十万丁,死了多少,二十万!” “十州之地,民不过四百万——” 陈启国一一指着所有人,一一将人点过…… “你们都记着了,汉朝之时,民六千万,今日十州地,民只有四百万,四百万是所有人总和,是你们在做的胡、汉所有人总和!” “你们记着,一两千年前的夏朝,仅仅只占有青、徐、豫、兖之地,人丁就超过千万,就比淮水之北十州还多六百万人丁!” …… 没人敢大口喘息,凝重的可以听到自己心跳,无论胡人,无论汉民,所有人全一脸惨白…… 陈启国一一将人扫视,指向南方建康方向,冷声说道:“晋国无能,八王之乱后,四十年来几乎年年厮杀,石虎大王自登基后,几乎年年打仗!” “好吧,打仗……有时也时无奈,就比如咱们并州,这些事情咱不说,可修建襄国,修建邺城、长安、洛阳呢?搜刮女人逼迫人人上吊自裁,又当如何?” “年年如此,没一年安稳,年年死人无数,如今还剩下多少?” “自去岁厮杀,百姓荒废了春种,荒废了秋种,人人易子而食,二十万大军,若不再停下,他们吃什么?除了吃人,除了以人肉为粮,他们还能吃什么?” “二十万军卒,不停战,再错过春种,一年需要吃了多少人?百万人够不够?两百万人够不够?这个天下还剩下几人?” …… “你们当中,有的是并州本土人,有的是关中之民,有的是河北幽赵之人,为了你们,为了那些土堡里老弱妇孺,本总管不惜一战,本总管名下军将们不惜一战!”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纵使马革裹尸还,男儿笑傲天地间!”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为了并州的老弱妇孺,并州军不惜一战,不惜一死!” “同样,为了救下十州要被当作粮食百姓,本总管亦会写下信件,亦会逼迫他们停战种地养民,亦会白送给石虎五十万斛粮食,u看书 .uukashu.cm亦会用军卒护送你们出去贩卖给饥饿待死百姓,哪怕他们与咱们敌对!” …… “可是本总管错了,错的很离谱,那该死的石虎!” “那些该死的羯人,就从来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活命机会——” “百万大军前来攻打,用什么攻打?” “用人肉攻打——” “把你们所有人杀死——” “抢光你们嘴里的粮食——” “此战,只有杀——” “杀光那些该死的吃人混蛋——” 陈启国愤怒狂吼,顿时点燃了一再压抑的无数怒火。 “杀——” “杀光他们——” “杀——” …… 老人愤怒举着拐杖,军卒拔刀怒吼,孩童……无数人仰天怒吼,十五万军卒,十万辎重民壮,无数人刀兵竖起狂吼,欲要杀死所有吃人恶魔,杀死前来夺取他们粮食的魔鬼,看到无数人愤怒嘶吼,陈九老泪纵横,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绝望中嘶吼的无数兄弟姐妹…… “陈帅……” “李帅……” “赵帅……” …… “你们看到了没了……” “呜呜……” “俺的娃做到了啊……做到了你们没做到的,俺相信……这一次……这一次……一定可以……” “人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呜呜……” “过河——” “过河——” “杀——” “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0万大军厮杀(1) 山岭小道一队十人正快速奔走,他们已经奔走了大半日。 “歇歇脚,兄弟们喝点水歇一歇!” 什长是个四十左右汉子,连续奔走耗尽了最后体力,身上破旧衣襟如同水洗一般,一边招呼手下兄弟歇息,一边将衣襟脱下,很是用力将汗水拧出。 “娘地,若主公不说,俺他娘地还不知道,原来咱们人丁这么少,还不如那个……那个一千年前的四州人丁多呢!” 伍长点头道:“可不是么,这要是再让该死的石虎吃人,全天下的人就让那混蛋吃完了!” “伍长,他们还要来抢咱们粮食呢!” “可不是么,老子好不容易种的粮食,主公都用银钱买俺们的,他石虎凭啥要抢?俺们跟他拼了!” “对!跟他拼了……” …… 大怒的并州军尤为恐怖,陈启国本意是凝聚人心,让骚动不安的后方安稳下来,却没有想到并州各郡县、土堡会如此疯狂,能够舍弃的一律舍弃,无数人奔走,新兴郡、雁门郡、上党郡、乐平郡、平阳郡、西河郡所有人丁如同大迁徙一般,老弱妇孺全向晋阳大踏步后撤,粮食能带走的全部运往晋阳,不能运走的一律封存,若被哪个偷儿偷完也只能任之由之。 除了大同郡不动外,老弱全都就近,或平城,或晋阳迁徙,仅晋阳及周卫星城集中了二十五万老弱,老弱全聚在一起后,原本用于分散协助驻防各城、土堡的关中二十万青壮男女,以及各郡县、土堡再次挤出的五万青壮,六百多“营帅”再次不顾一切疯狂,疯狂向风陵渡大营再次投入二十五万人丁,在石赵百万大军过函谷关进入弘农郡后,陈启国集起空前绝后的五十五万大军,除了不能动弹的老人和孩子外,并州、关中百万人压上了所有堵住。 刚一脚踏入弘农郡的李农、苻洪、姚戈仲、麻秋、石鉴……,带着千余銮仪卫御驾亲征的石虎,得到探子回报后,百万不约而同止住了脚步。 “该……该死的,那混蛋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马?” 石虎不放心,亲自前来督战,自探子探查了风陵渡北岸无数军帐后,心下就有了犹豫,可这才多久,南北两岸竟然连绵百里巨型营地。 “谁来告诉朕,那该死的混蛋怎会有如此之多兵马?” …… 没人开口,苻洪此时也不敢再多言,但所有人都知道,赵国拿出了所有人丁,并州小子也一定拿出了所有可以拿出的一切,知道归知道,却没人敢开口多言。 见无人开口,李农心下叹息,犹豫抱拳说道:“大王,我军无粮,军中上下想要粮食活命,士气正盛,而并州为了保住粮食,也必会拼死一战,绵延百里之营,兵当在五十万之多,两相拼杀下,恐……恐会两败俱伤,到时候建康朝廷、北燕会落井下石的,臣以为……当……当与那小子谈一谈。” “哼!” 没人接话,石虎心下一阵憋怒,李农开口,心下更是一阵窝火。 “朕领兵前来,领百万大军前来就是与那混蛋喝茶饮酒的?朕百万雄兵士气高昂,朕能灭了那小子五十万大军,哪个还敢与朕直视?” “哼!” 石虎冷哼,众将不敢相劝,暴戾双眼扫视了一圈。 “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刘国。” 五人一听石虎点名,心下哀叹,齐齐上前单膝跪地。 “臣(臣)在!” 石虎冷哼一声,说道:“为前军之五将,各领奴军五万。” 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刘国一愣,忙抱拳领命。 “诺!” 石虎大手一摆。 “张季、支雄、王朗、苻健、石成。” 五人忙跪地。 “臣(臣)在!” “为中军之五将,各领五万奴军。” “诺!” …… “苻洪、姚戈仲、麻秋、李农、张举,为御前五将,各领五万胡兵,监督前、中两军,奴军后退一步,斩!” …… “石璞、石宁、石鉴、石苞、石斌,各领五万我族本部军将,为朕之左右虎卫!” …… 石虎冷冷看向全傻了眼的将领,双眼微眯,冷哼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各位当知现下情景,若不能一股作气拿下那该死的逆贼,后果会如何……你们自知!” “传令全军,河东有粮,只要拿下那些该死逆贼,允奴军入我族,所获任由拿取,皆为诸位私奴!” …… 众人一阵傻眼,石虎以前、中五十万汉民老弱为卒,其后是哪些人?是胡人中的老弱,最后呢?最后是各胡青壮加入了羯族的本部军! 厮杀了这么多年,听着石虎话语,所有人就知道意味着什么,可听到最后激励,不少将领心下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还不谢恩?!” 石虎又是一阵冷哼,本想劝解的,也只得齐齐躬身抱拳。 “臣等遵命!” 之前的杂乱军将重新分配,而石虎的激励传入百万人当中,无数人狂吼,所有人都知道,并州有粮,只有拿下并州,他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百万大军,想要整顿兵马并非易事,如此之多兵卒也没有足够使用刀枪,过半人只能使用削尖了的木棍。 足足用了三日,四个庞大军团缓缓压上数十里外的并州大军。 弘农郡地域并不开阔,双方欲要拼死一战,真正军卒加起来也无二十万,聚起的却有一百五十万,如此之多军卒,什么迂回也都没了意义,陈启国也不想从其他地方迂回。 自草原带回战马,耕种驽马,所有战马全都拿了出来,六万骑、二十万步卒,与赵军差不多,过半只能使用削尖了的木棍。 眼见就要激烈碰撞,像是将心气打了出来,手下大将并无多少紧张,目光扫过,狄忠良、石敢、四哥崔震、周虎、杨六郎、胡七、白亿、三哥腾?、石大力、大哥牛阚等并州、关中十将,看向大将周横、李元旦、王方侯、周勇、二哥赵封、狄忠俭、狄忠让、孙伉、李戌、胡厉、辛善、刘支耽、司马黎铁、司马孙筠、司马石朗、司马董养、司马刘裳、司马李弥、司马马荣、司马陈宫…… “此战,赵封为我军左副帅,王方侯、周勇为佐,领十万役卒。”” “周横为右军副帅,李元旦、狄忠俭为佐,领二十万关中民壮卒。” “司马石朗为副帅,狄忠让、孙伉为佐,掌后军辎重。” “本帅亲领正兵五万、役兵五万,为前军!” 陈启国一一将所有人看罢,说道:“此战,石虎没太多时间来回迂回,没时间与咱们厮杀三五个月,原因还是因为粮食不足,他们需要一个可以激励士气目标,而咱们有粮食,所以石虎要一举将咱们击垮!” “咱们也没时间陪他们玩,因为拖的时间越久,石虎大军吃的人越多!” “现在都想一举击垮对手,那就战场上分出胜负,一举击垮他们!” 陈启国从桌案上拿起探子探报,向众人摇了摇,一脸正色道:“刚刚探子探报,你们也是看到了,石虎以几十万汉民为锋,他们此时已经被饥饿蒙住了心智,被石虎许诺的贪婪蒙住了心智,已经成了地狱中的饿鬼,第一波,任何人都不许犹豫!” “只有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彻底绝望,才会被咱们说服、收纳!” 陈启国起身,神色肃然。 “此战,由本帅亲领前军第一战!” “轰——” 众将轰然站起。 …… 并州最精锐五万正军、五万役卒,共计十万大军,率先踏出营地,五万役军人人手持弓箭、背负短矛、腰悬箭囊,集中了并州所有弓箭,五万正兵,三千重甲骑、五千重甲步卒、三千黑凤披甲轻骑、一万手持重盾卒、三万手持两丈长矛。uu看书 .uukansh 十万最精锐军卒对,左右三十万大军,没有厚实中军,只有一字横排三支大军,四十万大军迎上数十里外缓缓压来的第一波敌军,迎上前后五十万手持棍棒乱糟红着双眼嘶吼汉民! 红眼,陈启国自幼不知见过多少这种人,他知道,只有以人为食之人才会如此,知道人肉酸臭而燥…… 石虎欲要抢粮,欲要彻底屠灭让他畏惧、恐慌的并州军,他可以躲风陵渡北岸,可以躲在坚固潼关内,可以凭借黄河天险,可以凭借坚固关隘拖死石虎百万大军,但此时,他没有选择稳妥,选择了正面击溃眼前百万之敌,击杀数万、十数万饥瘦若骨汉民! 无数饥瘦若骨饿鬼仰天嘶吼,疯狂如若滔天巨浪滚滚涌来…… 无数密集军阵,脚步如若磬石轰鸣向前…… 六月十九日,天空万里乌云,一连数日炽烈让人烦躁欲狂,只想将狂躁疯狂发泄到缓缓逼近敌人身上。 石虎领万骑押后,巨大木车高五丈,两里外缓缓逼近枪林盾墙,心下莫名一阵紧张,脸上愤怒更加炽烈。 “该死的混蛋……欺骗老子如此之深……这一次,老子绝不会饶了你……” “决不可饶恕——” “传令御前五军,任何胆敢后退者,斩!” 石虎看到对面更加严谨密集军阵,心下莫名生出遭受欺骗的滔天愤怒,一直以为那小子是忠心的,只是仅仅三年时间,竟然拥有如此精锐数十万军卒,本以为可以轻易杀死的跳蚤,如今竟然有了让自己惊惧力量! 第二百二十四章 0万大军厮杀(2) 震天战鼓欲要将天空震碎,冲天号角似要刺破天空…… 看着不断逼近的枪林盾墙,看着一个个密集方阵,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刘国手心里全是汗水。 “杀——” “杀光他们——” “为了粮食——” 一拄着拐杖老人突然撕心裂肺吼叫,红着眼滔天洪流举着棍棒瞬间汹涌翻滚,向着缓缓压过来无数军阵疯狂涌来。 腾?猛然举起巨弓,身后千余人纷纷抬起手臂。 “嗡——” 过千箭矢扑向数百步外,却未能射到任何人。 腾?脸上没有任何失落,看着箭矢落地位置,心下嘴角轻声低喃着“一二三……”数字。 数十万大军依然坚定向前横推,依然随着战鼓踏着不急不缓脚步…… “弓——” “射——” 腾?仰天怒吼,五万军卒猛然张开弓箭。 “嗡——” 巨大割裂空气嗡鸣几乎同时炸响,如同密集飞蝗直扑疯狂狂奔而来的饿鬼。 “噗噗噗……” 惊涛骇浪如同遭遇到了一道坚不可摧巨石,瞬间空出一块平静之地,仅一息,平静之地充满无数嘶吼嚎叫饿鬼,欲要吞噬天地间任何可以吞噬的一切。 “弓——” “射——” …… “杀啊——” “抢粮——” “为了活命——” …… “翁嗡嗡……” “噗噗噗……” …… “杀——” …… 仅仅一盏茶,仅仅数十息,陈启国仿佛像是过了许久许久……如同过了千百年…… 面罩缓缓放下,双眼却还是能够看到这一切,马槊举起,向前倾斜,斜刺无数即将奔腾到了近前滔天骇浪饿鬼。 中军大旗缓缓向前倾斜,左右两军大盾竖起,重重轰然砸在地上,无数两丈长矛纷纷架在巨盾豁口,等待着惊涛骇浪疯狂拍打。 十万前军,陈启国轻踢战马,十万前军依然未有停顿,依然迈着坚定步伐。 牛阚手持陌刀,双手紧握,大踏步一往无前迎上惊涛骇浪,随着他大踏步上前,整整千人横排齐齐大踏步。 “杀——” “噗噗噗……” 没有竖劈,没有倾斜劈砍,千人陌刀军如同万人横列一般,每一人都散出数丈,面对没有任何衣甲,只有衣衫褴褛,只有木棍老弱,他们不需要竖斩、斜斩破甲,只是横斩,只是腰斩无数人。 “杀——” “噗噗噗……” …… “杀——” …… 身体微扭,每踏前一步,疯狂怒吼,如同绞肉机,数丈相距,并不能阻止每一个幸运儿穿过两名陌刀军之间的缝隙,可下一刻,这些幸运儿成了地上两截死尸。 一连挥出三刀,身后之人大踏步越过牛阚身边。 “杀——” “噗噗噗……” …… 每斩出三刀,身后就有披着重甲陌刀军大踏步越过,毫不犹豫斩出一刀,腰斩面前任何一切…… 如同绞肉机,头上箭矢飞舞,绞肉机搅碎任何疯狂嘶吼红眼饿鬼…… “噗噗噗……” 无数人哀嚎,站在巨大高台上石虎面色惨白,看着绞肉机无情吞噬着一切生命,这一刻,他畏惧了,想要不顾一切逃离。 战马踏着血肉铺就道路,前军依然踏着坚定步伐…… “传令牛阚收拢军阵,尖刀突刺!” “诺!” 传令兵抱拳,转身传令,不一会…… “呜呜呜……呜呜呜……” 数遍三声连续急促号角,牛阚不由回头去看,只见中军数面夔牛大旗合成“一杆”大旗,仰天怒吼。 “聚阵——” “突刺——” …… “呜呜呜……呜呜呜……” 听到三声急促号角,原本分开数丈的宽阔横阵,在每一次闪电挥舞锋利陌刀间,仅一盏茶功夫,三千陌刀军相互间仅一步距离密集军阵,横斩成了横推竖斩,推进速度骤然加速,前军十万大军也随之大踏步紧跟。 三千重甲陌刀军如同一把巨大利刃,欲要把数十万的己军一刀斩为两段,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刘国寒毛竖起,惊恐大叫。 “快!” “快阻住他们——” “传令两侧阻住他们——” …… “呜呜呜……” 号角长鸣,旗帜挥舞,无数疯狂嘶吼肌瘦若骨,除了肚子较大饿鬼纷纷躲避陌刀军外,无数红眼饿鬼涌向两丈长矛外,冲撞巨盾外,纷纷避开动辄腰斩他人的陌刀军,不仅没能阻止陌刀军翻滚穿刺,穿刺速度再一次加速。 “混蛋——” 眼看着就要杀到近前的陌刀军,王鸾怒吼。 “孙伏都,快去阻住他们——” 孙伏都一愣,大怒道:“让老子阻拦,为何你不去?那些人都他娘地披着重甲,老子如何阻得住?” “你……” 张艾忙拉住暴怒的王鸾,急声道:“王将军,那些该死的披甲军有数千,咱们亲卫也没这么多,根本阻拦不住的,赶紧让石将军求救,反正死的都是奴军,那些人披甲,撑不了太久的!” “快向中军求救——” “该死的,那些该死的奴军根本不懂号令,只有中军调兵才能阻止他们——” 张季、刘国大恐惊叫,看到紧跟在陌刀军后面密密麻麻军卒,两人惊恐,知道己部一旦被强行一劈为二会有何种结果。 正如刘国惊恐喊叫,这些汉民老弱本只是些民壮,并未与并州军一般,即使是役兵,除了每日习练刀兵,还要每隔一段时间进行数百、数千人演武,秋粮收获后,聚在各城卫星土堡时,甚至会出现数万人军演情景,对军阵号令并不是很陌生,更别说仅农忙时才暂停演武的正兵了。 陈启国面无表情,知道眼前死的都是汉民,可他知道,这些人在不顾一切冲击己方军阵那一刻,任何犹豫怜悯都是对自己最大残忍。 没有理会停住脚步的左右两军,不去理会无数饿鬼冲击两军军阵,双目只是紧盯着牛阚所部。 “传令牛阚所部,分阵阻敌!” “诺!” 传令女卫毫不迟疑传令。 “呜呜呜……呜呜呜……” 同样急促三连吹动号角,一遍又一遍重复,直至牛阚部回应。 牛阚回头看向中军,见代表己部夔牛大旗交叉摆动,仰天怒吼。 “分阵阻敌!分阵阻敌——” 陌刀军消耗体力巨大而无法持久,正感到有些疲惫之时,中军大旗传来“分阵阻敌”军令,纷纷顿住脚步,原本“人”字锋锐的三千陌刀军拼死两分,“人”字仅十数息成了“八”字,挥刀砍杀任何靠近之人,见到该死的披甲卒终于劳累停住脚步,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刘国五人终于舒了口气,正要缓口气咒骂身后领军大将石成,下一刻,头皮发麻,心脏惊慌狂跳…… “杀——” 石大力心脏激动万分,终于梦想成真,终于可以带领一支真正钢铁洪流冲阵,周虎、孙伉、李戌、胡厉、辛善、刘支耽、黎铁……十数大将纷纷放下面罩,轻踢披甲战马。 “轰轰轰……” 陈启国轻踢战马,孙尚香马槊举起,三千囚凤营披甲骑缓缓踢动战马。 披甲骑的出现立即引起所有人注意,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刘国惊恐疯狂向石成中军求救,一直关注战场的左军赵封,看到中军大旗移动,深吸一口气。 “传令骑军,随主公破阵!” “诺!” 号角冲天而起,一直居于背后五万骑踢动战马,自前军突出空了巨大空挡冲出,仅紧紧跟随在三千披甲女卫身后,五万六千骑一往无前,“人”字形陌刀军齐齐仰天怒吼…… “杀——” 数千披甲骑疯狂怒吼,手中长刀连连斩出,生生撕开个巨大口子。 “轰轰轰……” 面对无数密集长矛,面对漫天箭矢、短矛,u看书 ww..co面对瞬间腰斩陌刀军,无数红眼衣衫褴褛,仅有一根削尖木棍的汉民老弱没有畏惧,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冲撞,可当披甲骑,马蹄如雷,三千披甲骑如同钢铁凶兽,当数万骑出现时,无数红了眼的恶鬼终于有了恐慌,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畏惧…… “砰砰砰……” 三尺长手锤,带着利刺手锤砸击人肉沉闷声,沉重战马践踏撞飞人群哀嚎,无数挥舞马刀狂吼骑卒……径直杀向向后疯狂奔逃的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刘国万人…… “逃……逃……” 无数饿鬼恢复了神智,可当惊慌失措的无数恶鬼成了绝望无助汉民时,想要逃跑时,让他们恐慌畏惧的数万骑堵住了后路,前方有着无法冲破的枪林巨盾…… “砰!” 一木棍无力跌落…… “砰!” 一老者无神摔倒。 “呜呜……” 一半大孩子跪地痛哭流涕…… 看着鲜血染满大地,看着无数跪地痛苦,呆滞若死衣衫褴褛,看着无数受伤哀嚎……陈启国有些茫然看着这一切。 “大帅……” 沾满了鲜血的孙尚香轻呼,陈启国甩了甩头颅,中军十万大军站在张季、支雄、王朗、苻健、石成所领赵军中军前,看着数里无数衣衫褴褛却不敢上前情景,他知道,他赢了,赵封领左军,周横领右军,三军再次一字排列数十万赵军阵前,后军石朗领十数万人收拢死尸、伤卒,将呆滞若死无数衣衫褴褛赶到左军百步外,此时的他们,又成了顺来逆受的牛羊般汉民。 第二百二十五章 0万大军厮杀(3) 陈启国提马缓步上前,数十万大军在各旗帅、营帅、队帅旗帜下,一个个军阵缓缓压向骚动不安的赵军中军。 中军是一军核心,是最为重要中枢、头脑之处,眼前一眼看过,陈启国和军中大将就知,眼前不过是百万大军的决死军而已,是用来消耗并州军的消耗品,根本不可能是所谓的“中军”,至于石虎如何想,他根本不想理会。 双方参战拼杀仅半个时辰,并州军上下也没想到第一波崩溃的这么快,一鼓作气,第一战是最为重要战斗,尤其双方决意拼杀时,直到拼杀过后,这才意识到为何骑军冲阵,尤其是披甲骑出现时,为何面对漫天箭矢、长矛,面对枪林重盾,甚至面对陌刀军也未崩溃的缘由。 双方拼死一战,数十万汹涌厮杀,后面人群很难注意到前面究竟遇到何种惨烈,等到意识到时,想向后逃已经不可能,只能被身后人强行推着向前。 胡民欺负汉民几十年,除了早先年乞活军还可以与胡人厮杀,广宗上白、陈留浚仪乞活军投降后,汉民即使面对强征粮食、牛羊,即使面对抢了自己女人,也只是上吊而已,真正反抗几乎没有,结寨自保……也不过是自我安慰,面对真正胡人权贵领大队骑军前来,还是该拿出粮食时,乖乖拿出粮食。 汉民畏惧胡人,畏惧大队骑军,或许他们脑中已经有了根深蒂固胡骑无敌念头。 陈启国微微甩了甩头颅,甩去脑中杂念,看着眼前同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同样手持棍棒,而此时的他们已经不是饿鬼,只是一群汉民老弱,尽管同样的双眼赤红。 双目微抬,看了眼数里外另一支数十万大军,看了眼高高竖起的木台,嘴角泛起一阵不屑。 轻踢卷毛缓缓来到骚动不安赵军两百步前,大手抬起,全军止步不前,再次轻踢战马,百步外站定,身后仅跟随百名女卫。 “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人七斛粮食——” 陈启国指了指被扔在左军外侧空地,画地为牢、不管不问的无数俘虏。 “老子想弄死你们很简单——” “五十万军卒守着渡口,守着潼关,没有粮食的你们,你们只是胡人嘴里的粮食——” “老子只需要等着石虎把你们全部吃光了,老子再与石虎一战——” “但老子没有这么做——” “老子过河——” “把你们拉出吃人地狱——” 陈启国怒吼。 “一人七斛粮,自个去那里待着——” “否则……你们就去死吧——” 逃入第二梯队大军中的王鸾、孙伏都、张艾……张季、支雄、王朗、苻健惊骇莫名。 石成大怒,刚要踢马出阵,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看向密密麻麻有些骚动了的汉民奴军,面色不由一白。 “逆贼,你少他娘地挑拨军心,若非因你一再拖延,一再推诿,若是早他娘地拿出粮食,军中又怎会有饥荒食人之事?” 陈启国一阵不屑。 “第一,粮食是老子自己种的,给不给那是老子自己事情!” “第二,老子给你们粮食,你们这帮杂碎就不会前来攻打并州吗?他们又是因何来了此处?” “第三,老子看不惯石虎的什么四等人,他们是汉民,是你们的奴隶,粮食给你们,你们会给奴隶粮食?” 陈启国嘴里一阵冷哼,伸手指向石成。 “老子警告你,若你敢阻拦任何一个不愿留下当粮食之人,老子直接攻打,你!你们应该知道,此时会有无数人愿意要粮食,不想死在乱军中,就别乱军阵,带着愿意跟着你们的人滚回后阵,明日咱们再战!” “哼!” “话尽于此,为敌,老子送你们去投胎,不愿为敌,就给老子去那里待着,老子给你们活下去的粮食,你们只有一炷香机会!” 马头拨转,转身回军阵,对面老弱一阵骚动。 “俺……俺愿意投降!” 一汉子猛然扔了手里木棍,大踏步走向成了行尸走肉的无数俘虏,所有人目光随着汉子移动而动,并州军不理会,石赵军没有阻拦…… “混蛋——” 苻健大怒,正要举箭…… “轰——” 无数人丢下木棍,比之前两军交战还要快速的奔走速度,无以计量洪流涌向划出的空地,苻健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王鸾、孙伏都……支雄、王朗……一干将领不比苻健好了多少,这才惊惧陈启国话语,二三十万汉民不言不语,没人能猜测到他们心思,若在眼前情景下,一旦阻止,身处“乱民”之中的他们,没人能在数十万人愤怒围攻下,还可以安然逃脱,更为凶险的是,眼前还有数十万并州贼军虎视眈眈。 一干赵将想也未想,转身逃向苻洪、姚戈仲、麻秋、李农、张举所部,奴军已是不可靠,只得退入几十万胡民军中。 石虎站在高台上,面色阴沉可怖,一言不语下了高台,期望的重创并州军并未出现,数十万奴军却逃了个没影。 一干赵军将领一言不发,看着无数并州军于五里外安营扎寨许久,坐在中军大帐沉默不语。 没一人开口,石虎突然说道:“来人,把那该死的女人、残废带上来!” 太尉张举心下一惊,看向不言语的苻洪、李农等人,心下一阵担忧,犹豫抱拳道:“大王,并州军此时士气正盛,我军军中无粮,奴军又散去一空,人心惶恐无所依,若激怒了并州小子,恐怕会一溃不可收拾。” 姚戈仲眉头紧皱,心下很有些不满说道:“我军去岁与建康交战一年,连连错过耕种时节,那小子既然愿意与粮与我大赵,本应趁此与民休养耕种,大王又何须领百万大军前来?” “以人为粮,人人自危,以汉民为奴,奴军心中自有怨气……” “砰!” 石虎猛然一拍桌案小几,见他当着如此多将领指责不满,大怒。 “你是在指责朕吗——” 粗大手指指向西面数里外并州军大营。 “那该死的逆贼,一年铸甲兵过万,今日你们也是看了,如此之兵,领十万人送粮,他真的是送粮吗——” 大帐内无人开口,姚戈仲也恼了,虽不敢拍桌子,亦是恼怒瞪视。 “一年铸甲过万……他只是并州一地,还能比得我大赵国九州之土?他能铸甲,难道大王就不能?” “十万人送粮……百万斛粮食,一人可运多少?若无十万人丁,如何运得百万斛粮?十万之人,若无强卒护送,换做是俺,俺也绝不踏出并州一步!” “你……” “哼!” 石虎刚要大怒,姚戈仲一声不满冷哼打断。 “现在怎么办?军中无粮,以人为食……几十万汉民奴军逃了没影,大王准备让所属二十余万本部,将这里的胡民老弱当做粮食吗?” 众人心下一惊,齐齐看向面色剧变的石虎。 “哼!” 姚戈仲又是一声冷哼。 “若今日大王敢说出此言,俺敢保证,大王连走出大营一步都不能!” “别以为俺们是傻子,前军几十万汉奴,中军几十万汉奴,俺们这里也只是胡民老弱,你想把俺们全都与并州小子拼光了,你手里有二十万胡民青壮捡便宜……” “可你想过没,都他娘的老弱,拼得过吗?” “哼!” “一鼓作气……让他娘地瘦成一把骨头的奴军一股作气,现在好了,全他娘地逃了没影!” “没了士气,这仗怎么打?还他娘地欲要刺激那小子……要打你自己打!” 姚戈仲恼怒,当面指责,石虎大怒却不敢拔刀,看到帐内无人开口指责,心下没由来一阵恐慌,更加暗自后悔。 人人低头不语,中军大帐一阵诡异寂静…… 苻洪突然站起,面无表情说道:“此时不是责怪之时,几十万奴军逃入并州军中,安置也需要些时间,咱们必须退入函谷关之地以守,先稳住军心为上。” 姚戈仲眉头微抬,陈启国的信件事情他也是知晓,u看书 ww.uuknhu.co 对眼前之人拖延一年,生生拖垮了赵国很是不满,想要开口怒怼,最后还是默默点头。 “退入函谷关也只能挡了一时,军中无粮,即使以大王的那些女人为粮,也还挡不住几十万人食用三两日,最终还是要以此处胡民老弱为粮,若并州小子许粮相诱,崩散只是弹指间。” “后退可以,但俺还是以为当先与那小子说和,先讨来粮食暂稳……” “砰!” 石虎又是一阵恼怒。 “讨来粮食?怎么讨来,你去讨来吗?都到了此时,那该死的逆贼又岂会送粮?” 姚戈仲大怒猛然站起,生死危机下也顾不得什么君臣,指着石虎愤怒爆吼。 “不如此,你石虎大王给老子变出粮食——” “没有粮食……军中左右也是个乱,左右也是个败,至于你石虎大王心里想的歪歪心思,想让军卒再抓汉民为食……老子不干——” “景国!” 姚襄忙上前。 “阿爷。” “去并州军大营,告诉那小子,给老子十五万斛粮食,老子这就前往他处,保证不伤境内之民,你留在并州为质!” “啊?” “啊什么啊?那小子本就不需要一战,偏偏过河一战,本不用过问咱们是否以人为食,偏偏让一刚烈女子前往洛阳,告诉他,只要给老子粮食,老子的兵卒绝不伤了一民!” 姚戈仲看向面色大变的石虎,一阵冷哼。 “你爱咋滴咋滴,老子不干了!” “老子回襄国!” 第二百二十六章 0万大军厮杀(4) 听着姚戈仲话语,石虎双眼登时红了,太尉张举忙站起身,抱拳拦住一脸恼怒的姚戈仲。 “姚都督息怒,大家伙商议一个稳妥法子才是,若咱们自乱阵脚,大赵国可就真的完了,你我也会被天下英豪耻笑。” 姚戈仲深吸一口气,心下恼怒石虎夺了名下精壮,这才刚刚交战一日,百万大军跑了一半,心下恼怒苻洪在樊城一拖再拖,硬是把大赵国拖到了如今地步,心下恼怒恐慌却又无解,愤恨坐下不吭声。 张举心下同样恐慌惊惧,张家在石赵国权势滔天,子嗣多有身居高位者,可若没了石赵,张家何去何从? 心下惊惧担忧,见姚戈仲别头不言,张举向石虎抱拳道:“陛下,姚都督虽说了些气话,却也未尝没有道理,并州小子不愿百姓以身为粮,若能以并州之粮助我朝渡过难关,陛下来日再战亦无不可。” 石虎眉头紧皱,抬头扫视一遍帐内大将,一阵沉默…… “天下五杰……只能算是人臣之将,那小儿却是天下之将,襄阳、樊城……” “哼!” 一想到陈启国送往江南信件,石虎秃了的眉头就是一竖,微眯的双眼瞥过苻洪就是一道冷芒。 “一年厮杀,一再抽调民力参战、运粮,缺少耕种之丁,耕种荒废,以那小子精明,自是可看出饥荒之事。” “天下将……以天下安稳,以天下百姓为重,那小子拿出粮食赈济,不愿以人为粮,朕自是信之,二三月,那小子可以用百万斛粮食避免军卒以人为粮,因为他知道二三月是耕种之时,百万斛粮食可以支撑二十万军卒到了春种秋粮,可以支撑秋粮所获。” 众人心下一惊,细想下却不得不承认石虎话语的道理,却又疑惑不解,他明知道那小子有意帮助大赵国渡过饥荒,又因何如此? 石虎扫了眼一干人,心下一阵冷哼。 “别以为那小子是向朕低头,他只是不愿朕的兵卒以人为食,遣一女前来洛阳亦是如此!” “哼!” “朕本不想杀他,只要老老实实给朕送粮来即可,可他却短短时间内造了万甲,今日你们也是见了,如此精锐之卒……不杀必成大患!” …… 石虎残暴、好杀,你可以说他残暴,可以说他贪鄙、喜好美色,但他绝非蠢货。 一想到仅仅一年就打造了万甲,时时关注并州,知道并州有五万卒,知道苻洪欲要自立为王,亲领百万大军前来,压服了苻洪,以加入羯族王族部族为饵,以贬汉民为奴为饵,一举强拆了樊城二十万卒,强夺了名下所有大将手下精锐,以饥饿把所有人逼到绝望边缘,以并州富庶激起所有人贪婪…… 如此之百万大军,石虎并不认为并州十数万军卒可以抵挡,只要拿下并州,解决了那小子,不仅得了所需渡过的饥荒,更可让去岁无形中削弱的威望、气运再次鼎盛。 石虎缓缓闭上双眼,一切都没有任何意外,解决了枋头、各将私兵威胁,解决了汉民日益兴盛对胡人威胁,本族实力数倍增长,足可一强压诸弱,只要夺了并州,一切都将完美收宫! “可惜了……” 石虎心下轻叹,不住暗骂死了的上庸公幺儿,秃了的眉头猛然一抬。 “朕可以应下,可以与那小子讲和,可诸位须知,二三月时,浑小子可以用百万斛粮食救助,如今耕种时节已过,余者且不论,逃了之数十万奴军,仅养活他们就需数百万斛粮,此处亦有五十万胡众,诸位以为他会再拿出五百万斛粮食?” 众人一愣,全都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心下却不住暗骂石虎的愚蠢,早知今日,当日收了百万斛粮食,又怎会有今日之困? 见所有人不语,石虎一拍双腿站起。 “也罢!” “朕让人去问问那小子,省的你们某些人说老子不顾你们生死,省的怨怼不满老子!” 石虎看向銮仪卫中一女,嘴角一阵不屑。 “陈英儿,你与那小子也算故旧了,你去告诉他,老子穷了,养不起了他的老岳父,养不起幺儿家小,老子也不要五百万斛粮食,只问他讨要三百万斛粮食,拿了出来,老子既往不咎,朕许他为西王,领秦地、并州。”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冷漠抱拳的陈英儿,原本不知陈英儿与陈启国恩怨,如今也都全知道了个清楚,李农想要劝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众人不语,石虎眉头微皱,说道:“那小子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只有让他知道厉害才能老实,函谷关必须堵住了!” 说着又看向女官李菟,冷声道:“棘奴难道还在野王不动身吗?并州一共也就五六十万,对面就有如此之数,如此还不能进入并州腹心,朕要他何用?” “传令邺城、襄国,一个月内若不能夺了晋阳,太子、冀王所属、家小皆为奴!” 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紧张顿时松弛了下来,麻秋忙抱拳说道:“大王英明!函谷关地势险要,我军尚有数十万大军,并州此时已空无一人,修成侯自野王入上党,太子、赵王亦可势如破竹,自后背而击敌,并州军心浮动,必一溃千里!” “大王,并州空荡荡,关中亦无兵而守,臣愿领军令状,一个月……不,臣只需二十日,自上洛郡杀入关中,以策应陛下威武!” 众将又一愣,不等他人开口,石虎微笑点头,说道:“我军缺粮以至于军心不稳,但那小子也非稳若泰山,只要兵入并州、关中,那小子军心亦乱,朕允了麻爱卿所奏……” 石虎猛然想到了什么,看到冷漠着脸的陈英儿时,眉头又不由一皱。 “陈英儿就莫要前往了那小子大营,李菟,另换一稳妥之人!” 李菟忙出列抱拳。 “诺!” 石虎摆了摆手,看向一干将领,说道:“不管诸位爱卿心下如何作想,现在却需共渡难关,无论是一个月后,并州、关中乱,并州军心乱,大赵国一举战胜了并州军,还是双方相持不下,那小子被迫拿出粮食讲和,一个月,大赵国亦可以抓获数十万人,那小子不愿咱们以人为食,他就要拿出粮食,而这总要比现在要强上百倍,此时的那小子……绝不会拿出数百万斛粮食!” 众将一阵沉默,心下皆是一叹,无可奈何,一阵沉默,像是苦笑,无奈点头应允。 “臣(臣)领命!” 看着他们抱拳躬身,石虎心下大大松了口气,缓缓点头说道:“麻爱卿领五万卒前往上洛郡,此处亦有二十余万,守函谷关绝无差池,此战后,朕依功而赏,可允诸位公侯以镇州郡。” 众将皆是一愣,脸上纷纷露出喜意,纷纷起身谢恩叩首。 石虎与众将一阵宴饮,知道石虎还有诸多后手后,提着的恐慌、惊惧心脏也被放回了肚子里,宴会气氛也轻松了许多,一个个全醉醺醺离去,石虎也被一干女卫们搀扶登上巨大马车,由虎牙卫护送而东,返回停留在函谷新旧两关二十万本部大营。 马车一路向东,日落西垂,即使伸手不见五指时,马车依然未有丝毫停顿。 二十里已过,正在马车中服侍的李菟,感受到后背抚东,娇躯猛然一顿,回头莞尔向着肥胖大饼脸一笑。 “大王酒醒了。” 石虎双臂将沉重身子撑起,掀开一角金黄缠丝锦被,李菟没有拒绝,褪去鞋袜钻入被中。 石虎扫视了下檀木马车,斜靠在车壁靠枕。 “就这么点酒水又岂能醉倒了朕?朕只是没想到那混蛋竟有如此之多兵马,竟有如此精锐之卒,唉……想一个人静一会罢了。” 李菟叹气一声,担忧道:“是菟儿的错,若不是……” “与爱妃无关,那小子窜起的太快了,若再晚上两年,更是做大难制,早两年就该不顾一切打杀了他!” 一说道“早两年打杀”时,又想到草原的“漠北都护府”事情,uu看书ww. 心下又是苦涩,又是哀叹无奈。 “也不知该死的幺儿从哪寻来的混账东西,怎的如此难缠,前年,混账东西偷袭枋头,老子要打他,他就要带着所有人跑去代北草原!” “那时他一无所有,老子打他,他真的可能跑去代北,去岁过万骑跑去草原转了一圈,娘地,不仅拓跋小儿害怕逃到大宁,整个草原也成他得了,前年若真打了他,草原还是他的,老子总不能在万里草原乱跑吧?” “今岁并州有粮,百姓有了基业家小,想跟着混账东西乱跑也难,可,老子却又奈何不得他了!” 石虎心下苦涩连连,唉声道:“一切与爱妃无关,老子怎么也想不通,并州如此多胡民,怎么就都要与老子作对?老子可是地地道道的并州人啊……” 李菟一阵沉默,叹气道:“陛下英明神武,所想也无半分过错,今时正是一举解决并州之时,若非苻大都督把大赵国钱粮消耗一空,陛下根本不必行如此凶险之计。” 李菟不提,石虎不恼,目露凶光,钢牙紧咬,恨不得立时就把苻家满门碎尸万段,恨恨道:“若非那该死的苻家,关中又岂会轻易被那混蛋夺了?” “并州多山岭险关,独独河东地势开阔,关中各渡口、弘农各渡口攻河东,河内野王攻上党,邺城、襄国、常山郡、大宁各自向西强攻,若非耗尽老子钱粮,那些该死奴军又岂会军心动荡,又岂会临阵反叛,那可恶混蛋就算真的三头六臂,又如何抵挡老子百万大军?” “该死的苻洪……朕早就该全砍死你们!” 第二百二十七章 0万大军厮杀(5) 冉闵曾多次与石虎提起苻家枋头太过强盛,二十万胡众的枋头距离邺城仅有两百五十里,又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之平原,一旦有变,对邺城威胁太大了,但每次石虎对此都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真的毫不在意?枋头之侧便是冉闵名下汉民流民大营,冉闵在石虎身前所言枋头坏话,不用日落便流传出去,石虎的皇宫就这么四处漏风?苻洪两位兄长又怎样死的? 石虎从没有信任过苻家,只是因枋头兵马太盛,又找不到苻洪错处,这才一直拖着,只是他没想到会如此拖垮了大赵国,一想到此前危机,心下就是一股无名窝火,双眼微眯强压怒火,许久才不屑阴狠开口。 “幸好有爱妃妙计,要不然……大赵国可真的危险了,只要有二十万我族精锐在手,大赵国就是稳若泰山!” 石虎拍了拍李菟后背,不屑道:“这些混蛋没一个忠心之人,那小子是个怪人,为了一些蝼蚁会做出意想不到事情,有称王能力而低身称臣,同样也可以成为冷血屠夫,今日死了这么多蝼蚁,若不丢给些猎物给他,他也绝不会轻易收手!” “二十万混蛋……想来你个浑蛋会满意吧?” 李菟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俄而又恢复如常,笑道:“陛下英明,并州军斩杀二十万,刚被大王收入的族众没了退路,又惊惧、害怕并州军同样向他们举刀,新入二十万族众定然唯大王之命是从!” “呵呵……果然是个妖精人儿,不仅仅如此,若让那混账小子拿出五十万人的一年粮食,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会如今日一般,即使亲自砍杀了那些蝼蚁也毫不犹豫,别看朕言棘奴,言太子、赵王,可朕知道,那小子敢拿出所有人与朕拼命,自是不怕朕让人钻入他肚子里。” 石虎得意一笑。 “可若将五十万人变成了二十万,所出粮食仅比初时百万斛粮多了一倍,只要多抓了些蝼蚁要挟,那小子定然老实!” 李菟心下一叹,想着那人前世今生,心下知道眼前厌恶的老混蛋是对的,脸上却面若桃花。 “大王英明!” “哈哈……” …… 石虎得意大笑,数十里外,麻秋焦躁不安来回走动,很是后悔在洛阳时的犹豫不决,若非一时担忧军中无粮,此时他已经在了上洛郡,又怎会身陷如此险地? 军帐被人推开,一见是刘臣,腚下如同安了个强力弹簧,一脸焦急大步上前。 “那些该死混蛋,难道还是不愿放老子离去?” 刘臣苦笑摇头,叹气道:“苻大都督说……我军本就军心浮动,咱们若夜中离去,军卒更加恐慌……” “浑蛋……浑蛋——” “砰砰……” 麻秋仰天怒吼,帐一地狼藉…… “浑蛋……浑蛋……你们不仁……你们不仁……别他娘地怪老子不义——” 麻秋愤怒狂吼,与陈启国打过交道的他,知道曾经的五将军有些事情不甚在意,但有些却如逆鳞一般,若可谈和,并州军大营也绝不会与他们贴的如此之近,知道明日必是强攻此处,麻秋大营居于最前,无论如何都是他最先倒霉。 麻秋愤怒狂吼,守在中军大帐外亲卫小卒一动不动,如同什么都未听到,身体依然如同手中长枪笔直挺立。 一队小卒走来,刘豺“啪”一个捶胸,与他交班小卒却是一阵不屑撇嘴。 “大帅也真是照顾你,每次犯了错也只是贬在帐外,过不了几日又成了幢帅。老刘,俺就不明白了,跟了大帅这些年,咋就不能再高一点?你看看人家刘副将,手里都有万人了!” 刘豺如同什么都未听到,按刀大步离去。 “拽个什么拽……” 走出数十丈外,刘豺耳中仿佛还有让人厌恶讥讽。身为麻秋身边“老人”的他,别的好处没有,就是瞎走乱逛也没人理会,三刻钟后…… “你是说……麻秋反了?” 苻洪眉头微微抖动,刘豺就要上前一步,一旁的苻安一瞪眼,忙又后退开来,身子也更弓低了些。 “大都督也知,当年麻秋因罪被陛下夺了所有爵位,在上庸公府上为卒时,曾在并州贼名下为将,小人刚刚亲耳听了……听了麻秋欲要临阵反叛!” “三兄……” 苻安刚开口,苻洪想也未想抬臂阻止,皱眉看向刘豺,一阵沉默后,冷脸说道:“麻秋或许怯懦畏死,也还达不到临阵反叛地步……不过你说的也颇为让人担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来人。” “大帅!” “去请姚都督、大司空、太尉。” “诺!” 苻洪摆了摆手,亲卫退出大帐,这才又看向刘豺,说道:“你先下去歇息,暂时……暂时为我军军主。” 刘豺心下大喜,忙双膝跪倒,“砰砰”一阵。 “末将谢大都督赏赐!” 苻洪摆了摆手,刘豺又是“砰砰”两下,这才退出大帐。 “三兄,此人乃一小人,因何……”苻安疑惑不解相问。 苻洪微微摇头,叹气道:“他只一不知一提小人,纵然与了他一将军又如何,麻秋不还是想脱离了此等凶险之地?” 苻安张了张嘴,叹气一声,说道:“难道三兄真的认为那麻秋会临阵反叛?” 苻洪一阵皱眉,说道:“若他请离时我等答应了,自是不会反叛,可此时……却是不好说了……” 苻安微微点头,叹气道:“三兄说的是,并州军大营与我军仅数里之隔,今日收拢了那些汉民,虽需要些时间安置,也绝不会轻松让咱们安然退回函谷关。” 苻洪一阵沉默,说道:“若是可能,俺是很想要答应了麻秋,也想趁机连夜脱离凶险,可俺知道,石虎绝不会轻易让咱们退回函谷关的,在他将亲领二三十万青壮居于最后时,俺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几十万汉民是消耗并州兵力决死兵,而咱们同样也是!” 苻安皱眉道:“以三兄来看,若咱们全力抵挡,能否战胜并州小子?” 苻洪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无奈一叹,说道:“麻秋在今日提出前往上洛郡时,人心就已经散了,姚戈仲、李农、张举阻止麻秋趁夜离去,不是因为不想离去,而是因为麻秋是替他们挨刀的后背。” “我军与并州军相距太近,想要安然退去根本不可能,至于全力一战……” 苻洪摇头道:“并州小子的全身披甲骑人数不多,并不持久,也并非无法对付,几十万人大阵仗下,他们并不能真正决定胜负,只因奴军太乱了,无法凝成一股绳,瘦弱,懦弱,只有棍子,不识军令……” “并州披甲骑不是很多,用上几万人困住、缠斗即可,关键是那些举盾持矛军阵,是数万弓箭手,是数万骑,今日你也是见了,二三十万发了疯的奴军,仅一开始拼死冲击披甲卒,之后皆有意无意避让,可你可曾注意那些箭手杀死多少,可曾看到发了疯的奴军撼动了举盾持矛军阵?” 苻洪叹息道:“太仓促了,上一次兵败,以为是因为中了他的诡计,今次才发觉此人的可怕,养兵、练兵只一方面。两三年前,并州不过五万户,人丁不过才三十万,如今却有五六十万,眼前之敌当在四五十万之多,关中所占不过三两个月,想要如眼前之兵阵是想也别想,这说明什么……说明眼前之敌确如大王所说,是并州所有人丁,而咱们看到的无数女人便可明证。” “枋头有民二十万,咱们能拿出的最大兵卒也不过五万,若算成眼前小子,他却可以拿出十万以上,咱们军中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而在他手里却是杀人利刃。” “攻敌迅猛似火,守若坚如磐石……未有充分准备,军中缺粮,青壮被大王抽调一空,仅一日便损兵数十万……数十万啊,即使是数十万头牛羊,也无法一日抓完吧?更何况此时各将领皆想着逃离自保,俺敢说,即使麻秋不起反叛心思,uu看书 ww.uush 也很难撑得过明日。” 苻洪心下着实后悔,当日若没阻道,若那小子身在邺城,任他三头六臂,也只能老老实实在邺城趴着,又怎会有今日之困? 听他如此说,苻安心下一阵绝望笼罩,失神低喃…… “难道……咱们苻家都要死在这里吗……” …… “咱们苻家恐怕……要彻底臣服了石虎大王……” 沉默许久,苻洪轻轻一叹,就在这时,帐外一阵骚动,姚戈仲、李农、张举三人纷纷前来了苻家营地。 苻洪、苻安出帐,将三人迎入帐内,苻洪将刘豺话语说了一遍,说道:“苻某不认为麻秋会真的反叛,但苻某以为还是稳妥些……” “稳妥?砍了他脑袋最为稳妥!” 姚戈仲话语让李农大惊,忙说道:“万万不可,仅凭一人之言就要阵前斩杀大将,此等无论胜负,我等都将面临陛下怒火。” 张举亦点头说道:“正值大战之时,斩杀大将,军心必乱,当稳妥些为好。” 苻洪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苻某也以为当谨慎些,苻某以为此战甚为凶险,大家当团结凝成一股绳,不若我等五人居于一处,调派军卒抵挡强敌,皆由我等五家同出一令。” 姚戈仲眉头微皱,张举忙说道:“大都督此法甚好,齐心合力,同进同退,只有如此才能抵挡强敌。” 苻洪点了点头,说道:“太尉大人所言不错,但今日一战已影响了军中士气,苻某以为当有些军中执法之军,当居于阵后,避免军卒怯懦逃散。” 第二百二十八章 0万大军厮杀(6) 阵后执法? 苻洪、李农、张举皆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苻洪想要做什么,纷纷点头应允,一阵争吵后,决定居于阵后执法督战之卒为五万,且未在麻秋情况下,将所有阵后五万人员瓜分一空。 麻秋正在军营大帐内打转大骂,咬牙切齿焦躁不安,正当他准备寻来手下大将时,苻安前来,要他前往军议…… “趁夜安全后撤?” 麻秋大喜,想也未想,仅带着麻忠、麻礼、刘臣两个养子前往苻家大营驻地,欣喜商谈连夜“后撤逃跑”之事,却怎么也未有想到,他竟成了苻洪的俘虏,所属大营将领全被苻洪、李农、姚戈仲、张举一举夺了兵权看押,五万麻秋所部大军被余者四军接管。 冷冷看着拔刀的兵卒,麻秋一一看过苻洪、姚戈仲、李农、张举,虽因为数年前兵败而至今落势,虽权势低了四人一头,但他曾经也是一方统兵数万大将,是一方“总司令”权柄重将,自落势后一直尽可能表现低调,却不代表“杀人如麻”的麻秋就成了个瘪三,看到自己成了“囚徒”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苻洪……姚戈仲……李农……张举……你们很好……很好……老子就看你们是怎么死的——” …… 赵军大营不安躁动,并州军探子不时抵近查探,唯恐一时不察被他们逃了没影,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送入陈启国中军大帐,一道道军令送出…… “大郎,这是刚刚送来的消息。” “嗯。” 陈启国没有抬头,随手接过探报看了一眼,毫不在意被扔在一旁。 “探子密切注意敌军大营有无后退逃离,一旦有逃离迹象,不用回报,告诉二哥,直接全力攻打,即使损失惨重也要留下他们。” 孙尚香点头出去传令,陈启国不是很在意眼前二三十万大军如何调动,双方数十万、百万大军的厮杀,只要本部不动如山,敌军任何乱七八糟花招都毫无意义,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对方后撤逃跑。 翻看了一遍今日交战死伤情况,心下一阵叹息,双方真正激烈碰撞仅半个时辰,战场上却留下七八万具尸体,看着冰冷数字,心下又狂躁难耐。 推开各部送来损伤文书,撕开胸口衣襟,站在大帐外吹着凉风,看着无数星星点点大营许久…… “大郎,俘虏所有伍长、什长、幢帅、军主、别将、都将都已经聚起,共有十四万三千七百人。” “嗯。” 陈启国脸上没有太大反应,心下火焰却不住高涨,好像知道他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孙尚香轻轻挽着他手臂。 “别人可以直接为民,他们却不能,没人反对大郎的决定,即使那些俘虏们也无人反对,这是他们欠下的债,欠下那些女人的债。” “哼!” 陈启国一声冷哼。 “反对?哪个反对直接给老子砍了,扔河里喂鱼!” 孙尚香心下一阵难言悲哀,天下乱了几十年,每每征调男丁为卒、为役,动荡之下损伤最多的不是女人,而是各郡县男丁,但最惨的却是女人,尤其是在大饥荒时,在随军女人未空前,在还能沿途抓捕百姓为粮时,男人为主的大军……或许天下动乱之初会崩溃,但大乱几十年后,在女人、百姓未空前,军队是不会真正崩溃的,除非开始自己吞噬自己时。 孙尚香并未真正经历过这种事情,陈启国却亲身经历过,或许他人在足够年幼时记不起如此凄惨之事,他却每每历历在目。 “为奴时不知道反抗,张嘴啃食自己姐妹时不知反抗……他们玷污了汉民血脉,侮辱了‘乞活’两字,要么死在胡人刀下,要么给老子砍了五颗脑袋,否则,他们永远是老子的奴军,子孙后代依然如此,啥时候将自身上的罪孽洗刷干净了,啥时候是自由人!” 陈启国冷哼,那些什么都不是的底层军卒可以为自由人,俘虏将领,即使最低级的伍长,他也不准备放过,许诺的粮食照付,但这些人别想如此轻松惬意了,即使是七老八十也得拿着刀子上阵,直至砍杀五颗脑袋为止。 陈启国冷哼,甚至不愿去看一眼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骷髅,孙尚香可以感受他心下难以发泄怒火,却又不知该如何,想要用身体安慰却被拒绝,只是站在大帐前看着无数星星点点数十里营地…… 并州军大营远比前来的赵军大营准备充分,赵军无粮,随军只是带着女人、老弱,并无任何需要马车拖拉辎重,并州军却将无数马车堆在绵延数十里大营前,无数军卒抱着长矛大盾,依靠在马车上沉睡休息,仅带着十余女卫行走在无数歪歪斜斜,或歪着头相互依偎,或躺在地上酣睡,沿途巡营军卒纷纷低头退避一旁,没人开口打扰了无数军卒休息酣睡…… 天色渐渐鱼肚白,陈启国不知道赵军会做如何安排,这对于他来说毫无任何意义,无论如何安排,硬碰硬之下,都是同样的刀肉之间的碰撞。 仅仅只睡了一个时辰,怀里一阵轻动,陈启国睁眼正见一双凤目看来,感受着粗糙了许多手掌抚摸脸颊,突然一笑。 “幸好俺脾气好,换了个男人,估摸着能把你屁股打成两半!” “呵呵……” 陈启国咧嘴一笑挺身而起,孙尚香与他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看着他眼中血丝,心下没由来一阵心疼。 “大郎,天还没大亮呢……” 陈启国不是很习惯他人眼中怜悯,头颅微转,将她整个人抱起。 “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俺已经醒了,若再不起床,一干混账背后又不知该如何编排你了。” 再一次咧嘴而笑,伸手去拿自己衣甲,见他如此,孙尚香也不再多言,忙从他怀里爬起,衣衫不整,整个胸口暴露在他面前也不顾,仔细为他绑缚衣甲,抬眼见他双眼中贪婪留恋,只是温婉一笑…… 帐外所有人都在忙碌,一手拿着馕饼,一手手持长矛,纷纷聚集在各旗名下,军中数百大将纷纷来到中军大帐前,只是默默啃食手中馕饼,偶尔会有低声出言招呼,没有任何人敢在中军帐前大声喧哗。 掀开厚重幄布帐帘,所有人停止了低声交谈,一一将抬起啃食馕饼大手放下,自觉不自觉的按照各部所属汇聚在各主将身后。 陈启国双腿微分,一一看向所有将领,心中有股难以言喻豪情直冲脑际。 “诸位!” “我军本无需过河一战,本可以躲在坚固潼关内,静静等待没粮的赵军自行崩溃、退去,但为了救下更多人,咱们过河了,咱们舍弃了并州所有本应该防御的关隘,冒险与石虎拼死一战。” “一切都是为了可以救下无辜之人!” “但是,昨日我等杀了数万只有一根棍子之人,尽管他们死不足惜!” 陈启国一脸冷漠,说道:“杀死数万手持棍棒之人,本帅不会有任何犹豫,但心下却难受、压抑,有股难以言喻怒火在胸中炽烈燃烧!” “造成这一切灾难之人就在眼前,今日……所有人,不管你是哪一族,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本帅与尔等一同……” “屠尽他们——” “轰——” 巨响炸响。 “屠尽他们——” “屠尽他们……屠尽他们——” …… 巨响轰鸣如同一块巨石砸入万丈怒涛,无尽男女老弱仰天怒吼,惊天怒吼声震数十里…… “屠尽他们——” “屠尽他们——” …… 数里外赵军大营,苻洪、姚戈仲、李农、张举……无数赵军大将出帐,看向惊天怒吼的并州军大营面无人色,被死死捆绑着麻秋、麻忠、麻礼、刘臣……面露狰狞、无尽恨意,疯狂向着惊慌惨白看守军卒狂笑。 “哈哈……” “哈哈……” 无数马车被推开,无数手持巨盾军卒轰然越阵而出,无数枪林踏着坚定步伐向前,无数箭手、无数骑军,无数手持尖锐木棍老弱,一个又一个军阵随着惊天战鼓、刺破苍天号角踏出…… “轰轰轰……” “呜呜呜……” “轰轰轰……” 无数军卒敲砸盾牌,uu看书 .uukashu 一往无前踏着燥热泥土,胸中愤怒愈烧愈烈,欲要焚尽世间一切生灵怒火不住蔓延…… “迎敌——” “啪啪……” “结阵……啪啪……结阵迎敌——” 麻秋所属军营居于最前,夜中下放无数军将、监军,拼死鞭打畏惧、恐慌后缩军卒,却难以阻止一再惊慌失措军卒脚步,无数赵军向后拥挤,即使监军纷纷拔刀砍杀,如同潮水后缩畏惧军卒,依然脚踏着砍杀兄弟尸体,强迫着拔刀砍人的苻安后退…… “兄弟们——” “关中的兄弟们——” “屠各兄弟——” …… “左右都是个死,不如砍死这些该死的混蛋——” “砍死这些逼着咱们送死混蛋——” “砍死他们——” …… “关中兄弟——” “杀——” 一汉子一刀砍死举刀监军,狠狠脱下衣衫,赤裸着上身举刀劈砍,无数惊慌关中屠各胡纷纷怒吼,纷纷举刀脱去上衣…… “杀——” “杀啊——” …… 数里外无尽潮水缓缓涌来,麻秋大营大乱,无数人脱去上衣,无数人转身举刀拼死砍杀…… “杀——” “杀光他们——” “杀啊——” …… “关中兄弟……” “杀光该死的混蛋——” …… 麻秋五万军大乱。 第二百二十九章 立国……明 未接战,敌已乱! 陈启国双目一凝,想也未想,踢马一手手锤,一手马槊冲出,三千黑凤旗、三千骷髅重甲骑、数万挥舞马刀铁骑轰隆隆冲向混乱赵军大营。 “赤裸上身之人莫杀——” “杀——” 陈启国仰天怒吼,原本整齐一个个密集军阵,再也无法维持严谨军阵,潮水般轰隆隆涌向不住混乱赵军大营。 苻洪惨白若死看着这一切,看着无穷无尽潮水涌来,嘴唇颤抖难以言语。 “大都督——” “走——” 雷弱儿、梁椤、鱼遵……数百大将惊恐慌乱看着几十万大军崩塌、蔓延,惊恐怒吼拨转战马狂吼…… “大都督——” “走——” “快走——” …… 苻洪大恐,数百将领为锋,拼命砍杀一切挡在面前之卒,拼命向身后五里外狂奔,那里才是他们枋头真正两万精锐。 苻洪疯狂奔逃,姚戈仲、李农、张举……不做任何抵抗,全面无人色狂抽战马,疯狂向五里外狂奔…… 超过六十万人混乱厮杀,数万骑挥舞马刀,无论是否跪地哭喊哀求,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死尸,陈启国手中马槊、手锤不知踪影,双手长刀乱舞,疯狂砍杀混乱拥挤奔逃军卒。 一往无前,数万军卒一马当先。 “杀——” “杀光他们——” 疾驰战马,一刀将人砍去半边身体,愤怒爆吼撕裂半边天空,大地为之震颤,鸟兽畏惧退避数十里…… 数万骑,将二十万赵军撕裂、搅碎,无数洪流毫不留情碾压一切,所过只有地上泥泞血肉,无数人践踏碾成碎片…… “杀光他们——” “杀光食人魔——” “杀——” 无数人怒吼,无数人推着枪矛一往无前,砍杀眼前任何一切。 超过六十万人的血腥厮杀,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谋略,硬碰硬之下,有的只有残忍、血腥,只有狰狞暴戾,只有无情吞噬眼前一切生灵…… 苻洪狂奔,姚戈仲、李农、张举……疯狂鞭打战马,头也不回向东奔逃,舍弃混乱、哀嚎、惊恐绝望二十万胡民…… 石虎用五十万汉民老弱,用二十五万胡民为替死鬼,苻洪、姚戈仲、李农、张举……用二十万胡民混乱争取一线生机。 自太阳初升,到太阳缓缓沉入地表,数十万人血腥屠杀缓缓落幕,一队队俘虏被押解到了河边,一具具尸体丢入河水,大河殷红,难以计数尸体堵塞大河…… 天地为之悲戚,天空中散落雨水渐渐冲刷着陈启国身上浓重血水,看着他张开着的双臂,脸上如同孩童一般的纯洁、灿烂,周横、李元旦、王方侯、周勇、二哥赵封、狄忠俭、狄忠让、狄忠良、石敢、四哥崔震、周虎、杨六郎、胡七、白亿、三哥腾?、石大力、大哥牛阚、孙伉、李戌、胡厉、辛善、刘支耽,司马黎铁、孙筠、石朗、董养、刘裳、李弥、马荣、陈宫、孙尚香……数百大将看着这一幕,竟有种难言诡异感来。 腾?看着陈启国张着双臂仰视天空,看着已经有了小一刻钟了,很是抹了把脸上雨水,手肘撞了撞牛阚手臂,苦笑叹气。 “赵军自个率先崩溃,虽此战轻松了些,可还是损了三万青壮,大哥咋也不劝劝八弟,多少也留下些俘虏为奴,就这么全都杀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牛阚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三弟要劝自个劝,可莫害了大哥,八弟去岁剥了俺的旗帅事儿还没过去呢!” 腾?正要张嘴,李元旦很是瞪了他一眼,说道:“投降了的几十万汉民难道还不够补足损失?斩杀了的都是食人罪胡,主公没有血腥斩杀几十万汉民,若再不斩杀眼前罪胡,若不震慑食人之胡,今后还会有罪胡肆无忌惮食人!” 周横、杨六郎虽资格够老,毕竟不是陈家寨之人,两人与一干众将点头却也不能多说什么,李元旦却不同,一阵训斥,牛阚、腾?也不敢多嘴顶撞。 王方侯点头说道:“杀人是为了救人,是为了避免今后再有更多无辜人死去,这点诸位要清楚明白。” 众将纷纷点头,陈启国一把抹去脸上雨水,大步走向众人,向王方侯抱拳道:“王叔此话甚是在理!眼前罪胡皆是罪该万死之人,只有用命才能洗刷他们身上的罪孽,才能震慑天下,再说……将咱们的粮食浪费在他们身上,俺情愿送给清清白白的无辜百姓。” 众将纷纷点头,李元旦抹了把脸上雨水,说道:“击败几十万汉民以及眼前胡民老弱不难,函谷关的兵马却与他们不同,是真正的精锐精壮。” 陈启国点了点头,缓步走向临时搭建的帐篷,说道:“函谷关险要,地形狭窄难以承受数十万的厮杀,此处也无需这么多人了,留下正兵、役兵即可,余者皆回并州、关中。” 众将听他如此说,崔震轻轻撞了撞大哥牛阚,牛阚一阵犹豫说道:“八弟,函谷关虽有二十来万精壮,却也很是杂乱,是石虎两三个月内吞了手下各将精壮精锐,仅仅数日内赵军便损失大半军卒,军心已乱,咱们加把劲继续强攻,他们定然难以阻挡,不如一举干掉他们,灭了该死的赵国!” 众将纷纷点头。 “主公,牛将军说的对,此时正值赵军军心动荡,一举干掉他们,省的以后麻烦不断,百姓也难以安稳耕种。” “大帅,咱们干掉他们吧!” …… 陈启国脚步停顿,一一看向百十将领脸上渴望、期盼,微微点头,说道:“石虎收了赵国名下各将手下精壮,成了羯族本部部族,打是一定要打的,俺也不想给石虎缓气时间。” 陈启国看向赵封、崔震,说道:“二哥,你领五万军为前军,告诉函谷关所有赵兵,我军只斩杀羯族人,只杀石虎及其子,只杀食人之劣胡。” “四哥,你领五万人为后军运粮,但凡愿意离去胡人,可与每人七斛粮食……” “八弟,怎么还给他们粮食啊?”牛阚顿时急了。 陈启国心下一叹,苦笑道:“函谷关精壮二十余万,亦有骑军五万,想要阻止逃散是不可能的,咱们人丁不足,河南、河北人丁不足,若真的四散开来,咱们没有能力、没有足够兵卒一个个缉捕砍杀,没有粮食的他们会杀死很多人为粮的。” 众将一阵沉默,李元旦点头说道:“饭要一口口吃,先砍掉石虎,余者也要简单了些,末将赞同主公之策!” 赵封点头道:“建康、北燕、西凉至今未有动作,关中不能空虚太久,久则生变,石虎一旦崩散,若咱们逼迫太甚,函谷关赵将很可能难逃据地自守投了建康,建康亦可能过河夺河南之地,还有北燕慕容、段氏、拓跋氏入河北……” “末将赞同主公之言,先干掉石虎及羯族,余者可暂缓,但咱们需再次重创了函谷关二十万胡军,他们太多了终是不妥,河南荆、豫、徐、青、兖五州需有将领镇守。” 众将心下一阵激动,看着所有人表情,陈启国心下一叹。 “淮水之北,黄河之南,有荆、豫、徐、青、兖五州,有河南、南阳、襄城、荥阳、颍川、陈、新蔡、汝南、汝阴、谯、梁、陈留、东燕、东、济阴、东平、高平、沛、彭城、下邳、兰陵、任城、鲁、泰山、祝阿、济南、乐安、齐、东安、北海、东莱、东牟、长广、高密、平昌、琅邪三十六郡,有两三百大小各县,如此之多州、郡、县,至少需要十万之卒。” “若是将五州丢给东都建康,自不用多言,若自留,徐州、南阳需有五万卒以守,还应有应对北方胡人的数万,想要河南安稳,最少需要十五万卒,uu看书.uukanhu 可咱们手里仅有二十万卒,还要守关中之地,守并州之土。” 众将一阵沉默,牛阚突然不满道:“咱们打生打死,难不成还要将五州之地给了龟缩不前的建康不成,还要白送给了那些胡人?” “俺不服!” 腾?上前说道:“八弟,百万大军厮杀,建康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却在此时驻步不前,显然是在坐山观虎斗,等着俺们倒霉,只要击败了眼前二十万胡人,河南五州唾手可得,真若便宜了建康,军中兄弟也是心有不甘的。” 陈启国一阵沉默,军卒甘不甘心他不知道,却知道眼前一群将领们不怎么甘心。 又一次扫视了一遍众将,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心有不甘,那咱就立国吧……” “啪!” 牛阚咧嘴道:“立国好,八弟,你为皇帝,俺们也都能整个王爷、国公啥的!” 众将一阵骚动,纷纷咧嘴点头,李元旦刚要训斥大嘴巴的牛阚,见人如此,与王方侯一干老人相视,最后皆默默不语…… 陈启国瞪了大哥一眼,心下叹息不止,面上却不表露半分,点头道:“诸位兄弟皆有大功,若是立国,俺也毫不吝啬赏赐,也算是振奋军心好了。” 赵封一阵沉默,点头说道:“我军骤然扩地数倍,人丁不足,民心不稳,八弟为帝也算不错,这国号当为何?” …… “汉……” 陈启国刚要张口重立“汉”国,头颅却如雷重击,脑中竟冒出“明”来,大口不由张口。 “立国……明。” 第二百三十章 现实的无奈 “自天下大乱后,北地百姓百不存一,数十里难闻鸡犬之声,如今又有赵军以人为粮之事,俺希望这般黑暗世道早点过去。” “身在地狱,心怀光明,希望咱们兄弟齐心协力,一同结束这个吃人世道,子孙亦可千百年与国同休,可以拓土千万里,可以天下安康、国泰民安!” 陈启国扫视一遍各军主将,目光在胡人身上停留了时间稍久些,不等胡民反应过来,一干汉民将领率先单膝跪地。 “陛下英明,大明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干将领们跪地,数千黑凤亲卫跪地,如同飓风向外不住扩散,无数人得知立国,纷纷狂喜跪地…… “大明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着眼前情景,陈启国脑子里再次冒出“黄袍加身”四字来…… 上前将李元旦搀扶起身,一句“平身”引起震天欢呼,陈启国又是一阵苦笑。 “立国,不是因俺想要什么富贵、权利,而是希望可以给了百姓一个希望,可以稳定关中、河南之地,可以让所有人上下一心,有个奔头。” “立国,洛阳、长安、晋阳、陈留开封、徐州为都,以洛阳为心,长安为西都、晋阳为北都,开封为东都、徐州为南都。” “将有四征、四镇、四平、四安,咱就以‘四征、四镇、四平、四安’为王,为何不以州郡封王,原因呢……俺也不与你们拐弯抹角,就是为了避免各位自立为王,为了减少战乱造成百姓流离失所。” 看着一干人不语,陈启国说道:“天下遭苦数十年,人丁百不存一,兵入关中千里之土,已是以蛇吞象,今又要占了河南三十六郡,若不能与民生息,必被河南之民排斥,亦是动荡不止,封国不是不可以,但这需要民心归附,需要数十年的休养生息。” …… “咱们这一代,想要富贵那是别想了,生于此等乱世,所为的是后世子孙。” “今日俺这话放在这里,为王为侯也好,为一州、一郡将军也罢,若俺,或是俺的子孙有一日成了石虎那般,诸位可以为了百姓砍了俺的脑袋,可以自立为王,可若俺不是石虎,你们哪一个敢犯了军法律令,俺也毫不犹豫砍了诸位头颅!” 众将忙抱拳低身。 “臣等谨记陛下训斥,万万不敢违背律法律规!” 陈启国点了点头,说道:“诸位都是俺陈启国的兄弟。胡人也好,汉民也罢,大家都是在一个马槽里就食,别以为现在胜了几十万赵兵,就以为天下无敌,实则咱们都很虚弱,越是散开越是虚弱,越应谨慎小心!” “外有建康、石赵诸胡、鲜卑诸胡、西凉、汉中、益州之敌,内有各汉民土堡、各郡县异心之人,亦有百姓不信我等之忧……” “我等输不起,哪怕一次都输不起,诸位当谨慎小心,当齐心合力共度险阻!”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前半生,咱们日子过得都不好,不代表咱们后半生还如此流离失所,不代表咱们的子孙后代只是个乞儿,俺愿意与诸位同患难同富贵,这需要诸位齐心合力,需要把力气使了出来,击败眼前之敌,击败挡在咱们兄弟面前所有敌人!”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 无数人拔刀愤怒嘶吼,一个新的帝国雏形无形中凝聚…… 人前得意洋洋,回了帐篷的陈启国却显得疲惫无比,跟随在后的赵封见他如此,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因何担忧,从腰间解下一袋酒囊送到面前。 “大胜下,军将心中燥乱也是正常,八弟也莫要太过担忧,没人会乱来的。” 陈启国很是大大饮了口酒水,叹气道:“若大战之始,建康可以出兵石虎背后,我军只需击败眼前暴胡即可,此时……若就此退去,军心自是不满,这些俺都知道。” “唉……” 陈启国深深叹息一声,无奈道:“一旦遣各将、分兵于各州郡,远离了并州本部,他们事实也与一诸侯没了区别,八弟也只能在他们头上多加一个头衔予以制约,究竟有无效果,不瞒二哥,就是咱们八兄弟……俺也不敢确定。” 赵封一阵沉默,摇头苦笑。 “八弟担忧是不错的,自上洛郡入长安,自长安入并州,虽数年扩张数倍、数十倍……还是因并州本土,加入之族,多受八弟恩泽之故,可若散于关中、河南,并州影响就要少了许多,很难说,俺们兄弟会不会与那般乱了天下诸侯一般无二。” 赵封说道:“八弟既然欲要称帝,二哥以为八弟当坐镇洛阳或开封,俺更倾向于八弟居于开封,可左右相控整个河南。” 陈启国微微点头,陈留开封算是黄河之南的中轴线,可左右相控整个中原之地,唯一不足的就是无险关可守。 沉思良久…… “原本吧,俺一直都以为石虎死后才是最佳时机,可以一举平了动乱几十年的胡虏之祸,也可以趁着还有些时间修养,可以吸纳更多人丁,可以让更多人认可了咱们并州,咱们也只需看着北面的鲜卑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胡人入中原几十年,已经在走下坡之路,只要不让其一方太过强势,消亡也是早晚的事情,唯一需要重视的是长城之外,是北方再次崛起、准备入境的鲜卑胡虏,他们会再次加剧中原动乱,会将动乱延绵百十年……” 陈启国深深一叹,说道:“都护府所立时间尚短,还没能让草原彻底低头认可,那里能够安稳、不乱就已经不错了,想要借助其力是饮鸩止渴之为。” “今日一战,石赵之胡想要就此消亡是想也别想的事情,仅石虎手里的数万胡骑就很难留下,除非石虎愚蠢的逃入洛阳。” “一旦逃入河北之地,战事可能就要停了下来,鲜卑人或许就要与石虎联手了。” 赵封张了张嘴,心下不由一叹,今日众将提出河南五州之事,并州军就不得不战后停了下来,河南、河北只能选择一处。 或占河南五州,或北上攻打河北司、冀、幽三州,两者只能选择其一。 赵封叹气一声,说道:“停下来也好,天下百姓也能少些战乱流离。” “唉……” 两人齐齐一叹,沉默许久也无一人开口,又是齐齐一阵相视苦笑。 “算了,咱们兄弟先打完这一场再说吧。” 陈启国说着,又看向孙尚香,说道:“传令后军,此处除了正兵、役兵外,所有人转道回晋阳,自俘虏中择二十万人,能拖运粮食的一律参与运粮,河南至少需要运送千万斛粮食救民。” “诺!” 孙尚香没有多言,抱拳出帐传令。 十州之地,若无樊城、襄阳对峙一年,尚还不能爆发如此惨烈厮杀,也无易子而食,无以人为粮之事,原本或许还有四百万之丁,此时……十州之地很难还有三百万之丁,并州、关中百万,陈启国很难相信黄河之北、黄河之南可还有两百万之人,但他知道,无论河之南、北,一年中也再无粮食可食。 大战暂时停顿,除了二十万正兵、役兵外,近百万人转道回并州,并州二十万卒休整、整顿,双方暂时得以平静数日。 赵军再次战败,残余一路东逃,直到逃入新旧函谷关后,数万人才制住脚步。 仅仅数日间,百万大军仅剩余二三十万,石虎大怒,所有将领全都降爵数等,除了拉出来几个倒霉蛋砍了脑袋外,余者并未太过处罚,仅是训斥了几句了事。 正待石虎准备留下五万青壮坚守新旧函谷关时,陈启国再领二十万大军威逼函谷关,石虎无奈,只得亲领二十万大军于函谷关对峙,遣各子四处抓捕百姓作粮,洛阳大恐,残余百姓纷纷四散而逃…… 探子一日十送,一个又一个紧急信件送入天井关内,听着董从云说着弘农大战结果,所有人久久不言…… “三妹,该当如何?” 董从云心下轻轻一叹,说道:“一鼓作气,若大王将所有精锐居于最前,结果或许会是另一个样子……” “这不可能!他是不可能让本部精锐居于最前的。” 冉闵断然打断。董从云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微微点头。 “石虎大王确实不会将本部居于阵前,若真的将依仗拼杀光了,即使胜了也是输了,必被他人砍了脑袋。” 冉闵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她话语。 “陈将军分兵两路,一路回返并州,一路由陈将军亲自带领与石虎大王在函谷关对峙,虽看起来实力相当,实则石虎大王因钱粮无法持久,另一路数十万人回返并州,得了乐平、上党百万斛粮食的咱们、太子、赵王也不得不退出并州。” 众将一阵点头,陈启国拿出所有兵力,抽调所有能够拿起刀枪男女、老弱,并州各郡县都已空了,都已聚在了大同郡平城、太原郡晋阳城和河东郡安邑城,几十万人,即使都是些老弱,即使想攻打也根本不可能,刚刚大胜数十万赵军的几十万兵马回返,无论愿意不愿意,他们都要离开并州所属之土。 董从云说道:“咱们得了上党郡数十万斛粮食,uu看书 uanshu可以先行运往洛阳十万斛粮,余者运往邺城……” “董女官……” “闭嘴!” 马愿刚要开口,冉闵一声冷哼打断。 “三妹话语未完,不许插嘴打断!” 众将低头,董从云有些责怪瞥了眼冷脸的冉闵,笑道:“石虎大王性强易怒,却非真不知兵之人,羯族本部之人不是很多,一共也就数万老弱,兵不过数千,而今日却吞了六夷之胡精壮,吞了汉民精壮入其中,弘农两战,一战损汉民数十万,一战损胡民数十万,且都是石虎大王淘汰之老弱。” “陈将军在弘农屠了二十万胡民老弱,函谷关对峙之胡民必军心不稳,也正因此,石虎大王才亲身居于函谷关。” “石虎大王以弱吞强,以少吞多,军心本就不稳,除非陈将军立时与石虎大王罢战而回,否则石虎大王是无法久留于河南之地,返回邺城也是必然,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董从云说道:“各军战败,而我军深入并州,夺粮数十万,分十万斛粮与洛阳,各军也会因此感激姐夫,石虎大王因而看重姐夫之功。” “苻洪与建康厮杀一年,不仅欲要养贼自重,更是生生拖垮了大赵国,石虎大王又将所有人的精壮剥了个干净,可信之人已是少之又少,所以……” 冉闵缓缓点头,看向人群中的高崇,说道:“高将军领兵一万运粮洛阳,余者随本将军于此地停留十日,一同回转邺城。” 众将轰然起身抱拳。 “诺!” …… 第二百三十一章 老子的道理 高崇带着一车车粮食过河,已经深入到了晋阳边上的太子石宣、赵王石韬,得知数十万大军回头过风陵渡入河东,不约而同后撤连夜自乐平、上党逃回襄国、邺城。 刚刚与益州厮杀后的张琚、张先兄弟,回头看向关中,看向弘农久久不语…… 张重华一脚踏入秦州,弘农八百里紧急传来,听着探子回报,数十将领再没了一月前的争吵,没了脸红脖子粗,看向空荡荡的关中,摇头叹息,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回转金城…… 龙城,元月,慕容皝统兵数万,兵分三路攻打宇文鲜卑,双方于紫蒙川大战,宇文逸豆归大败,两万余众或死或降,仅存三千人逃入大宁拓跋部,此战慕容族尽夺宇文部族地,夺民五千户,族众六万,牛羊无数。 六月,慕容皝志得意满回返龙城,尚未来得及论功行赏,弘农大战消息传来,慕容皝突然没了丝毫喜悦心情,封赏庆功宴上,仅仅只饮了两杯酒水便起身离去…… “唉……” 太仆王寓苦笑一声。 “劣胡石虎未除,今又多了个嗜杀屠各胡,天下百姓何其之苦……” 国相封弈冷脸道:“石虎言其为‘七德’,本以为是赞誉之言,如今看来……其人果是脑后长骨之人,对我燕国亦是大敌,不可轻而视之!” 众人一阵沉默,奉常裴开皱眉道:“天下五杰自江南传遍天下,石虎言‘七德’之名,天下皆坐而笑之,他人不知,我等却不能轻而视之,仅漠北草原都护府一事,对我燕国就是生死大敌,今日又一举击败石虎数十万大军,已有中原逐鹿之力。” 皇甫真犹豫说道:“石虎与建康朝廷激战一年,赵国已是力疲,虽此时石虎尚还有力与并州小子角力相争,赵国境内易子而食者无数,此时石虎恐有落势之危,我燕国是否出兵……” “不可!” 众人转头看向一弱冠青年站在众人身后,正是慕容皝五子慕容垂,齐齐抱拳叉手。 “都乡侯。” 慕容垂抱拳还礼。 “石虎虽势弱,赵国境内亦饥民遍地,小子却不认为石虎就此一败而亡,若我燕国攻入幽州,石虎反而会与并州小子再次言和罢战,转而攻我燕国之地。” 裴开若有所思,犹豫说道:“都乡侯意思是……当先攻并州之地?” 慕容垂点头说道:“我燕国南有段氏,北有宇文,东有高句丽,此时西侧又多了个并州所属漠北都护府,今日看起来段氏、宇文皆已无法为害,高句丽一族也可一战而使其臣服,但漠北都护府数万控弦胡骑却是我族后背之大敌。” 众人一阵点头。 封弈点头道:“都乡侯所言甚是,若无法去除此等利刺,我族终无法安稳南下幽州。” 慕容垂点头道:“小子以为,当此时当先尽快夺了高句丽之地,当遣使邺城,只要石虎付出幽州之地,我燕国便可自大宁强攻并州!” “啊??” 众人一阵惊愕,顿时明白了眼前青年想要做什么,心下一阵摇头不已,却又隐隐感到此事或许可成。 慕容垂皱眉道:“段氏已是石虎之臣,此时石虎力疲正需他人相助,我族得幽州,亦可助拓跋氏夺回盛乐城、大同之地。” “石虎去一心腹大患,我族断并州之路,草原都护府亦会相争不断,我族之后患亦是拔除,于石虎、拓跋什翼犍、我族皆有大利,看起来不大可能,但小子以为石虎会答应的。” 就在众人沉默思索慕容垂话语有几分可行时,一内侍低头急匆匆走来。 “殿下,王爷相招。” 慕容垂抱拳与众人默默告离,未有三日,慕容垂为使往邺城…… 北燕并非是最后得知消息,建康与石赵厮杀一年,大胖子石虎差点被拖成一把骨头,更是因为粮食与并州大战一场,而且至今双方也未有各自罢战、休战迹象。 石赵凄惨,建康同样也不好过,庾翼、庾冰两兄弟相继病逝,所余军卒皆被临淮小督桓温、梁州刺史司马台两人所得,这可激怒了江南本土士族。 吴郡朱、张、顾、陆,会稽虞、魏、孔、贺,义兴周家,吴兴沈家……皆对建康恼怒不满,一年来厮杀,江南本土士族付出无数钱粮,结果朝廷却未有任何表示,兵马全都被北地之人抢了精光,恼怒之下,朝中离职者无数,纷纷拜入更加亲善江南士人的北口郗家门下,可是把摄政的会稽王司马昱愁的不行,把名士殷浩请了出来,期望可以用淡泊名利清正之臣,说服同样不喜兵略、政务的郗愔,期望可以说服江南文士放弃怨念…… 要说郗愔也是个奇葩,父亲开创了北府军,而他却很是不在意家中基业,与姐夫王羲之,与同样不喜朝政的谢安、孙绰、许询、支遁一般无二,不喜欢政治,说服郗愔很容易,可关键郗愔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很是不喜庾家、桓家的姐夫王羲之,这可就要了命。 武昌镇本没多少军卒,能拿出的也就数万,如今却有将近二十万卒,江南士族不喜,江南百姓不满,纷纷要求必须裁撤,最多只能保留五万兵马,否则拒绝提供钱粮赋税。 二十万兵马,仅养活这些人就需要两百万斛粮食,这只是军卒吃的,衣甲器具呢?这些军卒背后家小呢? 会稽王司马昱愁的不行,江南士族不满,百姓不满,一个弄不好立即就又是一场叛乱,虽说朝廷也算是有了二十万兵马,可司马昱敢用吗? 外将拥兵二十万,一不小心朝廷就会变天,司马昱也想裁撤些军卒,减轻些建康头顶上阴云,结果就是新任荆州刺史桓温与梁州司马台闹了起来,两人为保住手里兵马你来我往争执不下。 建康又是头疼不已,就在这时,弘农百万大军厮杀消息传入建康…… “残暴石虎与我朝厮杀年余,消耗钱粮无数,赵地百姓皆易子而食,如此才引起名下大将反叛,而我朝亦造成江南百姓不满、名下大将争执不断,王爷若不尽快做了决定,江南恐有石赵之变啊……” 殷浩担忧叹息,司马昱果断拍板,调司马台入临淮驻防,梁州刺史改任徐州刺史,武昌镇兵三万,临淮卒两万,朝廷征募江南文士百人入朝任职,四品之上者二十余人…… 手拿着朝廷任命诏书,司马台恨不得狠狠摔在地上,再恨恨跺上几脚,一旁的谢艾却摇头苦笑。 “弘农百万大军厮杀不断,七德将军竟连败石虎……” “石虎无粮,百万大军……不过是百万饥民,败了的亦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今在函谷关对峙的军卒,才是八弟与石虎真正精锐卒!” 司马台恼怒开口,谢艾并未因他的无礼打断话语而恼怒,心下也知那些兵败之“卒”究竟是何人,心下却是叹息连连。 “庾都督无令私自移镇襄阳,以至于十万汉民死于战乱,此时石赵之地皆易子而食,正是饥困之地,若无朝廷与粮与将军,将军就算想要出兵相助也困难无比,而且……会给陛下、会稽王带来诸多风险……” 司马台无力低头,消瘦的脸上满是失落、沮丧。知道朝廷发生的争执,知道庾翼一意北伐带来的后果,心下更清楚函谷关对峙对于建康又意味着什么…… “石虎……不败还罢,石虎一败,八弟……八弟必不会允许建康再回中原之地……” 谢艾一愣,下一刻,司马台如同发了疯,摔砸可以摔砸的一切。 “砰砰……” “狗贼冯勉——” “狗贼——” 司马台仰天怒吼,双目赤红,谢艾心下却有些不解,直到消瘦似骨男人颓废低头不语…… “将军,那七德将军难道真是反骨……” “砰!” 司马台重重一砸桌案小几,头颅低垂…… “八弟不会再信朝廷,因为……因为朝廷的无能……” “无能——” 司马台仰天怒吼。 “八弟一手清空了上洛郡,八弟一手清扫了汉中道路,八弟一手废了关中兵卒……” “结果呢?” “结果就是渑池入汉中乞帅们死了个干净——” “投了我朝汉民死了十万——” “呼呼……” “祖逖大将军北伐,uu看书.ukansh 因之死伤、为奴北地之民数十万……庾亮大都督欲要北伐,石虎屠戮十数万,掠民数万……今日庾翼大都督又是如此!” “又是如此——” “呼呼……” “八弟替朝廷扫清了一切北上道路,今日又与石虎百万大军厮杀,朝廷却龟缩不前,欲作壁上观……” “无能……” “无能至极——” “无能之人……” “永远不配拥有中原——” “不配再让中原汉民流血——” …… “这就是八弟的道理……这就是八弟的道理——” …… “对,这就是老子的道理!” “无论是建康朝廷,还是邺城石虎,都不允许占了荆、豫、兖、徐、青四州!” 陈启国放下《孙子略解》,看向依然扣押的田馥和面若死灰的石法礼,沉默片刻。 “八王之乱也好,如今所谓的‘王马共天下’也罢,实际上都说明了一件事情,司马家族没有了能力控制住下面的将领、臣子,司马家拥有的,挺多也就要个名头而已,至于你所说的汉民心向建康,不是真的心向,而是被各胡害的更加凄惨的百姓,心下希望一切早早结束而已,是矮人里选高个罢了。” “石虎就更不要多说了,在他以汉民为奴,以人为食后,他就没了资格再占河南五州之地。” 第二百三十二章 蛮力破关城 “建康无能,若司马一族真的出了个英明神武大帝,真的可以完全掌控了江南诸地,真的在俺与石虎大战时出兵河南之地,整个河南给了建康,俺也能专心对付邺城、襄国。” “可惜,他们做了壁上观,事后若敢伸爪子,俺就去一趟建康狩猎。” 陈启国看向两人一脸不信,不屑笑了。 “你们也可以当俺在吹牛,但俺是绝不会允许建康入河南之地就是了。” “今日寻两位前来,主要是想与大兄说一声,邺城上庸公府,俺……或许是保不住了,当日阿爷将北宫卫交给俺,主要原因还是希望上庸公府在外有一个外藩镇将,如同枋头一般,如此石虎也不会对身在邺城的上庸公府有何不利。” “这个道理,大兄应当是明白的,但是今日俺造反了,上庸公府也陷入了险境,尽管俺会尽可能保住邺城上庸公府,但危险还是很大的,希望大兄谅解。” 陈启国起身,郑重抱拳一礼…… “大兄想来也知道了俺在这一战后……称王称帝,尽管心下并不愿意急着称王称霸,这会彻底站在建康对立面,会让河南五州多了个背后敌人,可现实却不得不如此。” “俺欲以‘四征、四镇、四平、四安’之名,设立十六个异性王,虽暂时还未最终确定,心下是打算胡汉两族各半。俺受了阿爷诸多恩惠,襄城公最后也助了俺一臂之力,这些恩惠总是要还了的,如果大兄愿意,可以为俺名下一王。” 陈启国又看向田馥,说道:“女官大人想留下来,可以入朝为吏,若不愿,今日一战之后,可自行离去。” 陈启国站起,看着不知所措的石法礼,不由一笑。 “此战乃生死之战,胜负结果尚不可知,纵使胜了,今后也还不知会如何的结果,大哥不必急着做决定。” 陈启国向两人拱了拱手,整理了衣甲,孙尚香忙送上面罩,一前一后按刀大步走出军帐,帐外黑凤卫已经准备妥当,二十万大军,数百个方阵一字横列排在函谷关前。 三千骑纵马奔出中军大营,耳边震天战鼓,低头不语的石法礼猛然站起,看向正看过来的田馥。 “女官大人,下官……下官没得选择……” 田馥静静看了他许久,微微点头…… “本官心下也希望……希望……希望并州赢了。” 两人一阵沉默,齐齐走到帐外,整个大营已经空无一人…… “轰轰轰……” “呜呜呜……” 战鼓震天,号角刺天,密密麻麻军阵缓缓移动,站在城头的石虎面色铁青。 “该死的混蛋……” “来人,把那该死的残废吊在城头——” 大手捏住土坯制成的女墙,猛然用力,一块土坯被巨力捏成了碎末。没人敢忤逆,即使此时的苻洪、姚戈仲、李农、张举,没人敢开口劝解,全低头冷漠看着军卒将四肢皆废的狄靖吊在城头。 石虎回头看向所有人,愤怒让整张肥胖大饼脸赤红。 “城外贼军屠杀我胡族二十万,根本没有想过给了咱们所有人活路,此战避无可避!” “兵力等若,今日咱们守城,若还打不过那该死的混蛋……不用该死逆贼砍你们脑袋,老子先砍死你们——” “给老子擂鼓——” “轰轰轰……” 函谷关鼓声震天,陈启国一脸冷漠提马缓缓看向城头,看向被高高吊起的岳父…… 大臂举起。 “轰!” 无数军卒猛然顿住,三千女卫冲出,挑着高高黑色镶金边黑凤旗,紧紧护在高大铁甲汉左右,一路奔到函谷关下…… “岳父——” “二十万兵马!” “满意否——” …… “满意否——” …… 陈启国提马踏前数步,马槊指向身后无数军卒,被高高吊在城头的狄靖泪流满面,张着空洞洞的恐怖大嘴,撕心裂肺疯狂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 没了舌头的狄靖,疯狂大笑…… 陈启国再次提马上前,三千黑凤女卫提马缓缓上前,直到来到城外三十步外,三千骑再次停下。 一上一下,一人跨马仰视,一肥胖大饼脸俯视,四目激烈碰撞,战鼓声不再,无数人,除了高高竖起旗子咧咧声,再无其他声响…… “逆贼……逆贼——” 石虎大怒,指着极为陌生披甲将大怒。陈启国嘴角一阵不屑,看到石虎怒容,心下本能生出极为厌恶感来,脑海里没由来闪过十数年情景…… 一一将城头所有人看罢,看向极为陌生一干赵将,目光最后落在遥遥指着自己的石虎身上,大手伸出。 “杀石虎者……” “赵王——” 陈启国仰天怒吼,石虎脸色大变,不由回头去看身后所有人,见所有人皆低头不敢相视,心下方才安心了些,指着陈启国大怒。 “脑后反骨逆贼——” “就凭你也想动摇了朕之大赵国忠臣?” “你……” 话语尚还没有说完,陈启国已经打马转身,大手高高竖起,一个大大中指直刺天空…… “你……” “轰轰轰……” 战鼓震天响起。 “呜呜呜……” 号角直刺天空。 “轰轰轰……” 无数军卒缓缓逼近函谷关城门…… “陛……陛下,城头……城头太过凶险,还是……” “哼!” 李菟声音微颤,石虎冷哼打断,越过躬身李菟,冷冷看向一干将领。 “麻秋、苻健、张季、张才。” 麻秋确实是属蟑螂的,两个养子死于乱军中,在苻洪、姚戈仲、李农、张举扔下他逃离时,竟也能生生逃了出来。 一脸冷漠与苻健、张季、张才三人出列抱拳。 “臣(臣)在!” 石虎目光在麻秋身上停留数息,冷冷说道:“四丈高城墙,兵五万,若还阻不住城下逆贼,你们就死在城头好了!” “哼!” 石虎看向苻洪、张举,看向所有大将。 “此处有大军阻敌,众位爱卿就莫要在此了,一同随朕前往中军大营,省的你们怨怼老子不顾你们安危!” “哼!” 石虎再一次回头看了眼缓缓压来的无数军卒。 “逆贼攻城,旦有一支箭矢落在城头,直接剁碎了该死残废!” 麻秋抱拳低头。 “诺!” “哼!” 石虎冷哼,按刀下城头,数百虎牙卫紧紧护在左右,百十大将一言不发在后下城…… 无数大军依然踏着坚定步伐,缓缓靠近如同陈启国名下一般无二的土坯垒就土堡,一般无二设置,无数孔洞中半露着箭矢、矛头,随时射杀、刺穿任何靠近之人。 土坯砖石很容易制造,只要人力足够,很容易盖起一座巨城,只是这种巨城远不如一层层垒土盖就城池,对付无重盾、衣着单薄衣衫褴褛还可以,对付身披重甲军卒却是苍白无力、无可奈何。 并州军上下,没有一个不是居住在这种土堡内的,试探了一番,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眼前函谷关与他们所居住土堡没任何区别,无数军卒踏着沉重脚步,举着重盾缓缓逼近,每逼近一分…… “杀——” “轰!” “杀——” …… 一步一怒吼,每逼近一分,不大的函谷关内骚动一分…… “苻将军、张将军,敌军手持重盾,恐怕箭矢难以射伤了贼寇,脚下我军军心浮动,你们下城安抚,还是本将军前往安抚?” 麻秋冷脸看向苻健、张季、张才,冷笑道:“大王将三位留在此处,三位想来是明白的……” “是你们死,还是你们苻家、张家死绝,考虑清楚了!” 苻健、张季、张才脸色大变,苻健冷冷注视麻秋,冷哼道:“麻将军,你自己担心着自己吧,俺们走不脱,你也休想降了贼人!” 苻健冷脸转身,按刀大步下了城头。 “哪个降贼……斩!” “诺!” 站在城头一披甲将躬身抱拳。 麻秋嘴角泛起一阵不屑,大手紧紧握住手中大戟,看向已经逼近百步无数军卒,看着缓缓靠近的十数根巨木,看着无数披甲军卒缓缓逼近,嘴角冷意更甚。 “轰轰轰……” 战鼓愈发让人心跳若鼓,上中下三层赵军恐慌惊惧,无数箭矢射出,却发现根本伤不到任何人…… “此战,不是贼死,就是咱们死!” “除非击败贼人,除非守住此关——” …… “哪个敢退缩逃离,一律砍了!” “一律充入军粮——” …… “杀贼……杀贼……杀贼……” 苻健怒吼,终于激起了所有人暴戾,纷纷愤怒狂吼。 “杀——” “放箭——” …… 数十万仰天怒吼,脚步骤然加速,无数箭矢飞向城头,潮水冲向并不是很大却密集聚起了五万敌军城池。uu看书 .uanshu.co “轰——” 无数巨盾重重撞击并不厚实土坯城墙,城头千余举着石头军卒正要奋力扔下石头,脚下猛然抖动,上百人摔倒在地,麻秋老脸一阵惨白,这才发觉,脚下城墙或许根本不需要用冲撞巨木撞击…… “轰——” 十余根巨木重重撞在土坯城墙上,如同一杆利刺,千万斤巨力刺入仅三尺厚城墙内…… “一二三……一二三——” “轰——” 无数人举着巨盾,无数人怒吼“一二三”,没人抬头看向无数脑袋大小巨石落下,难以计数人群,人抵着人,义无反顾轰然撞击略有倾斜的数丈城墙。 “轰——” “一二三——” “轰——” …… “快……快逃——” 等着透过墙壁上孔洞刺杀攀爬的敌军,却发现没有一个并州军爬墙,看着城墙大片大片裂痕出现,看着城墙缓缓倾斜,刚刚被激励起来的凶狠、暴戾被惊恐、绝望代替,一声凄厉惨叫惊醒无数人。 “墙塌了——” “逃啊——” 无数惊慌失措军卒举刀,疯狂撞击、砍杀堵在门口的督军兵卒,无数人涌向紧闭的东门…… “轰——” 长数百步的城墙,无数巨盾,数十万军卒狂吼冲撞,远远看着数丈城墙缓缓向东侧倾斜…… 田馥、石法礼面色一阵惨白…… “这……这……” “轰——” 一阵巨响,如同巨型炸弹掀起无尽烟尘,数百步城墙倾斜倒塌。 第二百三十三章 病 “杀——” “杀光他们——” “杀——” …… 陈启国重重吐了口嘴里泥土,率先冲入城内,双刀乱舞,无尽洪流涌入…… “杀——” “杀光他们——” …… 喊杀声震天,刚刚带着数千虎牙卫退入十里外二十万中军大营,无数探子狂抽战马冲入。 “报——” “报陛下,函谷关……函谷关城破……” “什么?!” 石虎大怒,一把提起探子,愤怒狂吼。 “是哪个该死混蛋投降了?是该死的麻秋,还是苻健——” 探子无法喘息,面对石虎暴怒不敢奋力挣扎,挣扎吐出三字。 “城……城……塌……了……” “什么?” 众人心惊,石虎一愣,扔下探子。 “城塌了?怎么可能塌了?” 探子连连咳嗽数次,双膝顿地不敢抬头。 “贼军二十万人生生把城墙,把城墙推坍塌了,陛……陛下,还请……还请回洛阳……那些该死的奴军所造城墙,阻挡不了贼军。” 众将面色一阵惨白,李农再顾不得其他,上前单膝跪倒。 “陛下,万万不可入了洛阳,一旦入了洛阳,我军……我军可就成了困守之徒……” “陛下,贼军仅用半日便推倒新建函谷关,身后新建关隘亦无法阻拦贼军,只有坚固城池方可阻拦,臣赞同大司空之言,绝不可困守洛阳城!” 苻洪撩袍单膝跪地。 “臣,恳请陛下立即回转邺城,立即遣使往南,与建康朝廷言取河南之地,立即遣使招段氏、拓跋氏入境相助!” 众人一愣,立即明白了苻洪意思来,慌忙跪倒。 张举叩头道:“陛下,臣赞同苻都督之计,建康得河南之地,借建康之手挡住贼人,来日稳住我军军心,陛下自可轻松夺回失地,并州人丁不足,此时趁我大赵国虚弱之时反叛,来日军卒散于各处,必难以抵挡各方围剿!” “陛下,敌距我仅有十里之遥,贼军仅用了半日推塌城墙,我军军心必动荡不止,一再战败,我军必须过河,必须毁了河水上所有船只,阻止贼军过河,必须封住所有黄河北岸关隘……” 李农重重顿首。 “大王,我军军心已乱,臣恳请陛下立即领军渡河,立即用骑军收缴各渡口所有船只,重整士气!” 数百人跪地,无数慌乱军卒跪地。 “恳请陛下立即过河,重整士气……” 石虎看着无数人跪地,一口气没上了,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就在这时,又一队探子疯狂打马狂奔而来…… “报——” “贼军……贼军……” …… “走——” 石虎一口鲜血喷出,众将惊恐,无数军卒舍弃一切向东狂奔。 石虎很混账,唯恐城内军卒崩溃逃散,临撤离时,将城门用木石封住,无数溃军死伤无数才冲撞开城门,数万人在狭小城内疯狂劈砍厮杀,陈启国不理会城内惨烈厮杀,领着数万骑杀出一条血路,劈砍逃出城溃散军卒,数万骑劈向慌乱奔逃十数万石赵本部精壮,等他杀到石虎中军大营时,又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生生被近慌乱四散十万妇人、老弱阻住道路。 “三哥、大力,领两万骑尾随赵军,砍杀任何手持兵刃之人!” “周叔领万骑往洛阳,能夺便夺,不得强攻损兵!” “诺!” 腾?、石大力、周横齐齐抱拳,提马举矛向前。 “兄弟们,杀贼——” 马蹄轰隆隆离去,陈启国领过万骑收拢近十万赵军“军粮”,站在土坑前,看着十数丈深坑里森白枯骨…… 深深吸了口气,竭尽全力按住胸口疼痛…… “十三年前,俺……见过比这还要多……” “大郎……不怨大郎……一切都是石虎的错!” 看着坑里累累白骨…… “石虎有罪,苻洪有罪,建康有罪,俺……俺也有罪,俺若早早给了……” “大郎!” 孙尚香伸手强行掰转他头颅,很认真看着悲痛、闪躲双眼…… “大郎给了再多粮食,石虎也不会给他们一粒粮食,他们还是会死,没人可以没粮活过一年!” “这不是大郎的错!” “大郎不前来,这里活着的人会死,会成为眼前枯骨,会有无数汉民成为胡人的奴隶,成为他们嘴里的牛羊!” “这一切,都被大郎改变了,大郎救了无数人,无数善良、干净、清白百姓!” …… “或许吧……” 陈启国微微点头,情绪依然失落异常,自弘农一路前来,路边如同一条白骨铺就道路,尽管野草旺盛,隐隐约约闪耀的白光,他知道这些是什么。 一路自我安慰,自我欺骗,自己说服自己没有错,可看到如此巨大土坑里枯骨,一切理由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石虎逃了,领着数万胡骑,领着十万人逃过了河岸,就在并州军斩敌数万、俘虏数万,就在并州军大胜欢呼时,陈启国病了,从未有过病痛的他病倒了,用了十余日收拢洛阳乱局,毫无征兆病倒了,一连昏迷三日,并州军二十万军卒如同天塌了一般,军中大将争吵不休。 陈九、胡氏、九娘大恐,连夜赶往开门投降了的洛阳。 洛阳城与被推到的函谷关不同,是真正一层一层土垒落起来的,是真正重城,但石虎搜刮了城内无数无辜百姓为粮,没了军卒,仅剩下千余老弱军卒的郑系,在周横万骑前来,没有任何犹豫,自缚双臂出城投降。 高烧昏迷,昏迷中,依然低喃自责…… 孙尚香三日来滴水未进,一遍遍为他擦拭身体,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 “不是大郎的错……不是大郎……” …… 一阵脚步声传入耳内,孙尚香饮了口蜜水,依然低头…… “砰!” 房门被撞开,粗糙玉手轻轻擦拭着消瘦了许多的嘴角…… “滚出去!” 头也不回,冰冷话语让一脚踏入门内脚步一顿。 再次用着湿润手巾,细细擦拭了一遍异样红晕额头、脸颊…… “陛下病重,牛将军、赵将军、腾将军……你们想要造反吗?” 孙尚香低头亲吻了下烫人额头,缓缓站起,漠然看向涨红着脸的牛阚,皱眉的赵封……等人。 手按刀柄站在众人面前,牛阚等人后退两步。 “啪!” 重重一巴掌扇在守在门外女卫脸上。 “府内所有囚凤营,鞭三十!” “诺!” 挨打女卫低头抱拳。 孙尚香冷脸看向门外包裹在铁甲内的石敢,大步上前。 “力将石敢,当日你死守襄城公府门,当日襄城公未死,今日陛下可否病逝?” “……” “陛下可否病逝——” “不……不曾……” “自此时起,你不再是陛下亲卫,不再是右卫统领职,滚回二夫人身边!” 力将石敢勇冠三军,从来都是冰冷少语,此时面对愤怒凤目,竟有些畏惧、不知所措…… “孙将军……” 赵封刚要开口,迎上的却是冷漠、冰冷双眸。 “大郎就躺在床上,你们都是大郎的生死兄弟……” “强闯后院……逼宫,另选他主,或是拔刀自立为王,,当着大郎的面,说吧。” 牛阚一脸羞恼,正要大怒。 “你……” 赵封忙一把拉住他,抱拳说道:“还请孙将军见谅……” “三夫人,俺大力绝无任何反叛念头,俺向天发誓!” 石大力急了,不等赵封话语说完,一脸煞白忙挤到近前。 “三夫人,俺们屠各五部绝无任何人叛逆,俺……俺们就是担忧大帅啊!” “是啊,三夫人,俺们屠各人绝无任何人敢背叛主公!哪个敢作乱,俺石朗第一个砍他脑袋!”石朗也急了。 一干屠各胡将忙与一干汉将分开了距离,纷纷按刀警惕,见他们如此,赵封心下一阵苦笑,再不敢让瞪着牛眼欲要恼怒的大哥牛阚开口,忙示意腾?、崔震拉住脾气暴躁的大哥,郑重抱拳深深一礼,郑重以君臣之礼一礼。 “臣与陛下亲若兄弟,我等绝无任何背叛之意,只因……只因陛下病重,数日不见陛下身影,此时建康大将司马台、桓温,一东一西过河……” “赵将军,uu看书 ukshu陛下每每私下里称赞将军为我军第一将,陛下统兵击败了石虎百万大军,将军遇到江南两杰,便畏惧不敢……” “尚……香……不……不许……无礼……” 赵封脸上怒色一闪,孙尚香如遭雷击,闪电回头,双眼瞬间被泪水沾满…… 看着她眼中泪水,强忍着酸胀手臂,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张了张嘴,喉咙却如撕裂疼痛。 “二哥……不会反叛,若……若俺……真的死了,按……按照乞……乞活军……传统,二哥为主,是……是好事……” “八弟,你这是说的甚话?” 赵封大急,忙上前。 “八弟只是病了,就算……那还有曦儿,八弟可莫要如此,会死人的!” 陈启国张了张嘴,想要咧嘴,嘴角如同撕裂一般疼痛,牛阚忙抢过孙尚香手里茶碗,将陈启国怀搂抱起。 “八弟,大哥、二弟、三弟、四弟……俺们真没有她说的那般,三弟病了,这女人堵着门不让俺们进来,俺们兄弟担忧……是大哥不对,大哥不该强闯八弟府邸,要打要罚,大哥认了,与二弟,与军中兄弟真无关系!” 看着牛阚一脸焦急,陈启国点了点头,轻轻饮下点茶水,喉咙才不似烈火灼烧。 “咱们兄弟自幼长大,俺若不信诸位哥哥,俺也没什么人可以相信。” 又看向石大力、石朗一干屠各胡将。 “上洛郡北营、长安北宫卫,一路跟着俺南征北战,渑池乞活军、屠各胡……如同俺的左右双臂,俺自然是信任诸位兄弟。” 第二百三十四章 16异姓王归属 众将听他如此说,提起的心纷纷放了下来,陈启国虽分兵名下各将,军中隆威却不是任何人可以挑衅。 自长安,一人如蛮兽追打整个北宫卫,之后领万余老弱一举围歼河东三千精锐,领兵北上击败拓跋什翼犍,一举夺了大同郡,领过万骑捅了枋头屁股,领过万骑横扫漠北草原,领数十万大军旬日间大败石虎百万大军…… 临战身先士卒,一人独斗数十拓跋鲜卑将,亲领前军首战破敌数十万发疯敌军…… 不言严厉军法护民,不言低赋养民,不言欠下两百余万贯债务,不言陈启国在并州胡汉两族间民望,仅军中威望,任何一人也无法挑衅。 一言军令,可尽斩屋内统军大将! 一屋大将不敢多言,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全盘膝坐在地上,听着赵封介绍这些日发生之事。 “石虎逃回邺城,虽逃了一命,探子传回消息,石虎也……也病了,北燕派了使者,有流言说……慕容、拓跋、段氏欲分幽州,石赵欲与三家联合,只是邺城颇有诸多不满言语,究竟如何还尚不可知。” “石虎收了各渡口船只,在天井、壶口、十八盘、井陉各关隘筑城屯兵,我军想要过河尤为困难。” 看着孙尚香一勺一勺喂食汤水,赵封犹豫说道:“七弟自临淮,龙亢虎桓温自襄阳,徐州、南阳已经投了建康,虽龙亢虎暂停了脚步,七弟却沿睢水逼近陈留开封,二哥担忧,若不闻不问,西凉、汉中很可能以建康朝廷之臣为由,再行去岁之事,再兵入关中……” “大帅,咱们与石虎厮杀时,不见建康相助,此时石虎跑了,他们来捡便宜、抢地盘来了,大帅,俺大力愿领军令状,若一个月不平掉入境之贼,大帅砍俺脑袋!”石大力猛然站起。 陈启国摆了摆手,石大力气哼哼坐下,看向一干将领恼怒、愤恨建康趁火打劫行为,不屑一笑。 “江南马匹不足,河南之地一马平川,除了一些河流外,并无险关可守,此时河南之地饥民无数,南来之军无粮可取,只能自江南运粮,截断其辎重运输,敌军自溃,败之不难。” “周叔、杨六叔、张山叔。” 周横、杨六郎、陈家寨长老张山忙起身抱拳。 “陛下。” “三哥、四哥领万骑可轻松逼退七哥,咱们都没与龙亢虎打过交道,还是谨慎些为好,周叔、杨六叔与二哥一同,重甲骑由二哥暂领,另外再与一万骑,由张山叔领万人押解粮食辎重。” “诺!” 周横、杨六郎、赵封、张山、腾?、崔震齐齐站起抱拳。 “臣等领命!”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此战与石虎交战不同,除非必要,无需激战厮杀,除非逼不得已,诸位南下迎敌,并非以驱赶入境之敌为首,南来之敌驱离并非难事。” “数十年战乱,百姓遭苦数十年,自去岁至今烟火未熄,易子而食,以人为食……俺……不愿再见白骨无数……” “你们南下之时,当遣各路使臣,当遣使告荆、豫、徐、兖、青五州,当传讯各郡县饥民百姓,让其自行前来洛阳、开封就食、运粮,可许一人,无论老幼,皆许五斛粮,各郡县旦有不臣阻挠者,一律灭族、不赦。” 周横、杨六郎、赵封、张山、腾?、崔震郑重抱拳,百十将领齐齐起身。 “陛下仁慈!” 陈启国摆了摆手,看着众人就做,沉默数息…… “黄河以南之地多汉民,数十年战乱,先有八王之乱,后有刘渊、石勒、石虎,石虎今又以人为牛羊而时,荆、豫、徐、兖、青五州之民颇为畏惧、恐慌胡人将领,所选之卒当以汉民为主。” “龙亢虎退去,周横叔为荆州将军,杨六叔为豫州将军。” “七哥司马台退去,三哥为徐州将军,四哥为青州将军,一左一右万骑各分五千,四位各镇四州,四州百姓前来洛阳、开封运粮,若是孤苦无所依老弱无需送返各州。” “人丁稀少,原则上,河南之地、关中之地最好与并州一般,尽可能聚在州城、郡城,尽可能护住所有人丁,同理,关中之地、河南之地,所有百姓都是军户,所有土地依然属于朝廷,至于今后分与诸位,今后自会论功而赏,在人丁不足时,俺不允许诸位分割不足养卒之民。” 众将皆露出一阵苦涩,牛阚想要开口,崔震忙拉了下他衣角,两兄弟小动作皆被他看在眼里,权当视而不见。 “河南百姓畏惧、恐慌胡民,故而所置镇将皆以汉民将领为重。” “周横将军为荆州将军、杨六郎将军为豫州将军、腾?将军为徐州将军、崔震将军为青州将军,因黄河之南地广民稀,故而四将军各领五千骑,可以最短时间内应对变故。” “洛阳为帝都自不用多言,俺并不准备坐镇洛阳,而是留于开封,故而兖州无需骑卒,大哥领五千步卒为兖州将军……” “八弟……” 牛阚脸红脖子粗,刚要开口,崔震忙再次拉住他,牛阚却猛然站起,瞪着牛眼。 “四弟,你咋还不让俺说话啊?” 又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陈启国,根本不理会孙尚香怒视。 “八弟,他们都是骑军啥的,不给俺骑军,咋也不多给俺些步卒?” 赵封、腾?、崔震三兄弟一脸涨红,心下更是不住跺脚暗急。 陈启国眉头微皱,叹气一声,看向呆坐不语的狄家三兄弟。 “曦儿留于洛阳,本想着让狄大哥、狄二哥、狄三哥留在曦儿身边护佑,大哥既然不愿前往兖州,狄大哥领五千卒为镇将。” 狄忠良忙起身抱拳。 “臣领命!” 陈启国看向诸多将领,沉默片刻,说道:“五州五镇将择汉民之将,关中秦、雍两州以石大力、石朗两将为镇将,各领五千骑,长安由二哥赵封留守。” “并州……并州由九叔领,五哥孙昰为副,白亿调漠南都护府用以替代。” “秦、雍胡民较多,故而以石大力、石朗为将,并州是咱们根基之地,胡汉两族相善若一家,之东侧即为石赵之胡,较为侧重,左军需防上党之南天井,防之东壶口、十八盘岭,乐平郡需防井陉,而河东郡、西河郡后、右两军却无需太过驻防,故而,并州左右后皆各守三关之处。” “晋阳、长安、洛阳、开封之前后左右中五军,以胡汉各半为主,俺登基后,欲以‘四征、四镇、四平、四安’之名,设立开国十六异性王,除九叔外,各州镇守将军皆王,包括漠南五都尉府镇将皆封王,但漠北、漠东、漠西三都尉府将军加入尚晚,所立功勋几无,只设虚王,在位时为王,离职王位还于就任者,不得私自传于后人。” “除三个虚王外,十六个异姓王,胡汉各半,除了荆、豫、徐、兖、青、秦、雍、并、漠南、漠中、关中留守二哥外,十一人外,俺受阿爷、襄城公恩惠颇多,没他们,或许俺们也走不到这一步,大哥石法礼、石单两人亦为异姓王,因周横、杨六郎、赵封、腾?、崔震、孙昰、马峒、狄忠良八位将军为汉民之将,兵部当另择三名功勋颇多胡民之将为王。” 听着陈启国话语,赵封心下叹息,在坐的腾?、崔震哀叹不已,石大力、石朗、白亿三人大喜,不等一干汉臣起身,一干胡将先一步轰然站起,李元旦一干陈家寨将领暗自哀叹,纷纷站起身躬身抱拳,牛阚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红脖子粗,陈启国却累了,缓缓闭眼摆手,诸多文武齐齐抱拳退出房…… “唉……” 牛阚呆愣,崔震、腾?一左一右生生将他拖出房门。 赵封苦笑一声。 “大哥,你想要骑军,私下里向八弟讨要就是了,你这……” “不对啊?并州是北都,长安是西都,东都开封由八弟留守,九叔年岁大了,又无后,八弟就是九叔的亲生子,封不封王都无碍,五弟算是北都留守,二弟是西都留守,二弟、五弟为两都留守封王,u看书.uuknsh俺留在洛阳,咋不给俺封王?” 牛阚老脸通红,腾?、崔震一愣,赵封眉头莫名一皱,又叹气一声。 “大哥,若八弟居于洛阳,大哥为开封留守,或许八弟会在异姓王外,为大哥增一亲王,可洛阳不同于其他……” “咋不同了?”牛阚一阵不喜。 腾?、崔震像是想到了什么,相视苦笑摇头,腾?拉着牛阚手臂。 “大哥,洛阳确实不同,八弟不在洛阳,九叔不在,曦儿年幼,婶娘、九妹都是妇人,八弟怎能允许朝堂上‘王马共天下’之事?” 腾?拉住牛阚左臂,崔震上前拉住右臂,叹气一声,苦笑道:“大哥,你这躁性子真的稍微改上一改,八弟病重,咱们都站在了八弟门外了,咋还踹了八弟房门?八弟病重,当此时,你让八弟如何作想?兖州距离开封如此之近,就在八弟边上,明面上虽只与大哥五千卒,私下里大哥开口,八弟何时拒绝过了大哥?你当着这么多人面,当着八弟面不愿,八弟就算不相信大哥欺负了曦儿,其他人又岂不担忧、害怕?” “俺啥时候欺负曦儿了?” 一听崔老四说自个欺负自家侄儿,大怒,猛然一甩手臂,怒目圆睁。 赵封叹气一声,说道:“大哥,没人说,不代表他人心下不这么想,曦儿年幼,婶娘、九妹是妇人,或许曦儿年幼,前来了洛阳不久后便会与八弟一同前往开封,没了曦儿,没了八弟的帝都,大哥,你自个说,洛阳留守一异姓王,合适吗?” 牛阚瞪眼十数息,赵封丝毫不畏惧…… 第二百三十五章 陈9的怒火 “那俺咋办?” “除了七弟跑去了建康,你们都成了异姓王……俺去找八弟,让狄大滚出兖州……” 赵封、腾?、崔震三人大惊,忙要上前拉住鼻息粗重的牛阚…… “牛大,你敢踏入娃房门一步,敢寻狄大麻烦,老头子锁你一辈子!” 一声冷哼声传入四兄弟耳中,牛阚抬起脚步猛然顿住,回身一看,正见赵氏推着陈九,身后还跟着胡氏、抱着曦儿的九娘、一群妇人、孩子…… “九……九叔……” 陈九面无喜怒,冷漠看向赵封、腾?、崔震。 “龙亢虎、骷髅司马台……周横、杨六郎已经准备出发了,怎么?你们就是这般对待娃对你们的信任?” 赵封、腾?、崔震三人额头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忙低身抱拳。 “外敌入境不知抵御,却一个个前来烦病了的娃,哪个允许你们可以擅闯娃府邸的?” “滚!” 赵封、腾?、崔震不敢直视暴怒的陈九,忙抱拳低身。 “诺!” 三兄弟不敢再掺和大哥封王之事,忙又向赵氏、胡氏抱拳,默默大步离去。见三兄弟离去,见到陈九冷漠无情的表情,牛阚也怕了,他不担忧八弟恼怒,知道八弟恼怒也就几日间事情,可眼前老人不同,真的可以将他锁在山洞一辈子。 牛阚低头,陈九冷冷不言。 十数息,牛阚默默跪在轮椅前。 “啪!” 胡氏、赵氏、九娘,一干数十妇人全一脸震惊看着暴怒老人,任谁也没想到陈九下如此重手。 “愚蠢的东西……除了冲动易怒,除了两把子力气外,你有什么?” “龙亢虎是人杰,冉闵勇武天下皆知,石虎纵横中原几十年,手下悍将无数,那冉闵能闯出阵前无敌,龙亢虎却可硬扛不败,你以为娃为何要二子前往,为何要用周横、杨六郎持重老将前往?不用他们,用你这般蠢货吗?” “不喜与你五千步卒……给你一千卒都是多了!” “混账东西,哪个让你不满攀咬自己生死兄弟的?五千骑……留守将军封王……你没五千骑不满,不满你为洛阳留守没封王……” “你活该——” …… “从现在起,你不许插手任何军务,不许领带一兵一卒,滚回府上,过些日学堂开设,去学堂教娃娃识字!” 牛阚大惊,大手脸颊“啪啪”,口角鲜血渗出,赵氏张嘴想要劝解又不敢,一干妇人不知所措,胡氏心下叹息一声,上前拉住牛阚手臂。 “陈将军,正值用人之时……” “夫人莫劝,这混账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前次与二子闹腾,娃没有重处他,如今刚击败了石虎,娃还病着呢,混账竟敢踹娃的房门,当着群臣面不满,娃不与他一般见识,念着往日情分,可这混账竟不满他人凭功劳所得,竟攀咬自家兄弟,攀咬军中老将,若今日不重处,来日必身首异处,再无兄弟之情!” 陈九身子俯视跪地低头牛阚,面上无悲无喜。 “牛大,自幼你比常人所食较多,娃每次所得都会偷偷私下里多与你一些,若非娃年幼将所得分于了你,分于了你们几兄弟,娃今日身量定会过丈!” “娃十一岁入山,一人独斩十一头群狼,你们相斗定长幼,莫要以为生死相斗,你的几个兄弟斗不过你,只是因为比斗不是定生死,不愿与你生死相拼而已!” …… “娃放六子于草原,放小五于晋阳,放二子前往关中,娃放二子、小五、六子千百里之外,放他们独镇一方,牛大,你长了这么大的脑袋,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三兄弟可以独镇一方,而将你放在身侧,娃又为何要留在开封?为何要就近留守在你牛大、小三、小四之侧?” “你究竟想没想过?” 陈九如同十数年前,枯瘦手掌揪住牛阚耳朵,冷冷瞪着牛阚双眼。 “若非你鲁莽、冲动、自大性子,若非你很容易牵连了小三、小四,让他们跟着将过错撕裂更大口子,若非你不能让人完全放心,娃又何必身在开封?” …… “你牛大为寨子左旗帅,二子为司马;你为并州左将军,与石虎大战,你牛大守井陉关,二子不仅要守天井关、壶口关、十八盘岭,还要为你之右翼,时时盯着你有无危险,娃还要让李元旦长老前往监督……” “为什么?” “就是看着你牛大莫要冲动犯浑——” 牛阚一脸惨白若死,他从没想过这些事情,手脚不可抑制颤抖…… “世上人无完人,知道自己短处,时时提醒自己,警戒自己,竭力避免因性情而犯下不可饶恕过错……你牛大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犯错!与娃犯浑,娃不与你一般见识,就算在旁帮衬,也尽可能顾及你这个当大哥的感受,可你怎么当的老大?” “攀咬他人,攀咬自家兄弟,攀咬我乞活军一脉之人,你这个老大,就是这么与弟弟们做的榜样?” 陈九一阵气恼,见牛阚一脸灰败,面上依然冰冷无情。 “九叔今日只与你牛大说一次,过些日,老老实实教授娃娃读书写字,啥时候想明白了,性子改了,啥时候回兵营!还有,再让九叔听到一句你打了家中女人,你这辈子也甭想再入军伍,九叔生生打断你手脚,情愿看着你一辈子躺在床上,九叔情愿亲手给你喂食,也不愿你害了他人!” “听明白了?” “俺……俺听明白了。”牛阚低头。 陈九看着低头的牛阚许久…… “这些日不许出府门一步,老老实实在家中读书,过些日九叔考较,若发现偷懒,别怪九叔恼怒!” “去吧。” “诺。” 牛阚低头耷脑离去,陈九一阵沉默、感叹摇头,胡氏一干妇人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一干人来到陈启国默默房门外,房门打开,看到消瘦了一圈的娃,陈九老泪纵横…… “娃,你这事何苦啊……” 一干女人抹泪,儿子曦儿无知无觉,爬到床上,钻到怀里一阵乱拱,“爹爹”一阵乱叫,反而把心下情绪拱的支零破碎…… “九叔莫要担忧,俺没事。大哥……九叔话语是不是重了些?” “哼!” 陈九擦拭了两下眼角,一阵冷哼恼怒。 “越来越混账!再不下了重手,今后必惹出大祸端来!娃就莫管此事了,有寨里老人,牛大还翻不了天!” 陈启国一阵沉默,心下一阵叹息,自知大哥牛阚是个什么性子,整个寨子,除了眼前只能坐在轮椅中老人,即使是自己,也只能用蛮力强行制住。想到今后,微微点头。 “教娃娃读书、写字最是磨性子,或许对大哥来说也是件好事。” 对于几兄弟来说,陈九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真正恼怒发火时候很少,但每一次都很可怕,牛阚如此蛮横性子,也只能老老实实跪着。 陈启国没有询问陈九,如何刚来就得知了牛阚所有事情,孩子们一一上前见礼,而这一次,石单竟然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依然没有任何称呼。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要登基为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有名义上女人、孩子都显得极为紧张,除了最为年幼的儿子,无知无觉跟个皮猴子一般闹人。 将捣蛋儿子提到九娘怀里,叹气一声。 “在俺攻打函谷关时,石虎将狄叔吊在城头,后来被麻秋救了,在阿娘老宅里修养,俺也一直未能前往看望,九姐带着曦儿,代俺照顾一二吧。” 九娘早在十日前就知晓了爹爹被救下,只是因关中离不开,这才强忍着性子,听了他这么说,再也忍不住,带着儿子前往胡府老宅,一干女人也各自带着孩子前往已经备下的小院。 陈启国尚未登基,虽在洛阳城内,也未有住进皇宫内,而是在上庸公府在洛阳的宅院中,宅院足够大,安置一干女人孩子绰绰有余。 陈九没有理会宅院,更为在意曦儿姓氏正统,看到躺在床上娃的疲惫,犹豫着说道。 “虽在上洛郡时,娃允下了曦儿姓狄,uu看书 .ansh.om 可狄蛮子并未随后一同入了并州,并州上下皆知曦儿姓陈……” 陈启国看着老人脸上的担忧、郑重,不由笑了。 “九叔放心,曦儿姓陈,正名叫陈万曦,字德厚,小名狄德厚。” 陈九再次得到肯定答复,提起的心才放松了下来,笑道:“让九叔把自家孩儿给了狄蛮子,俺心下总是觉得不舒坦,现在算是放下了块大石头。” “呵呵……” 陈启国咧嘴一笑,又眉头微皱。 “石虎在函谷关将狄叔吊在城头,却未有英儿出现,若英儿出了意外,石虎为了刺激了俺,也定会让着数十万军卒面前大肆羞辱,而石虎却没有这么做,英儿当安然无忧。” “石赵十州之地,今日当有三百万人丁左右,并州、秦、雍、关中京兆人丁百万,淮水之北、黄河之南,或南逃入建康,或被强行迁入黄河之北,又经此一乱,五州之地很难有百万之人。” “此战,我军先破汉民数十万,后斩二十万胡,随后是函谷关五万‘羯族’胡,石虎逃离时,尾随斩数万,俘虏数万,所谓的‘羯族’胡,是石虎短期内吞并名下各将精壮兵卒,不仅有杂胡,也有汉民精壮,如此算了,咱们顶多斩杀、俘虏三十万杂胡,邺城周边依然有六七十万胡,汉民当还在四五十万,河北之地当还有百万以上人丁。” 他陈启国提出“陈英儿”时,又言说河北人丁多寡时,陈九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直接摇头拒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坑了佛门1把 “去岁大战在樊城与襄阳,今岁在弘农,皆在河南境内,河南境内因战乱,因石虎以人为牛羊而食,百姓恐慌,尽可能躲于山中,河南因此一再荒废农时。去岁对河北重创较多,盖因石虎一再征募河北百姓,今次虽带入河南胡汉老弱损失一空,但留在北地百姓却得以耕种,算上那冉闵、石宣、石韬进入乐平郡、上党郡所获百万斛钱粮,石虎可以撑到秋收,秋粮收获,勒紧裤腰带,当可勉强撑到来年夏收。” “所以……娃想要用粮食换回英儿,换回其他之人?娃想的差了,而且……也没必要换回英儿,自己做的孽自己承受。” 当着胡氏的面,陈九一口拒绝了用粮食换回陈英儿的事情。陈启国一阵沉默,认真默默想了一遍,也不得不暗自摇头叹息。 不是自己一定寻找不自在,看了深坑中枯骨那一刻,内心不愿继续再发生以人为食凄惨,用粮食换回陈英儿只是随手,包括换回上庸公府、襄城公府人丁,听了老人话语,沉默许久,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黄河之南与关中是去岁遭灾最重,河北去岁也遭灾,只要开春前结束与建康得对峙,只要忍受半年饥荒,到了秋时,一切灾难都将暂时渡过。 陈启国知道,去岁大战带来如何的饥荒,人丁的稀薄,到处都是肥沃土地,只要与民稍微休养生息,一年种出可食用数年,乃至十年粮食都算不得什么。 只是很可惜,石虎连年征战,连年征募民力,所耕种收获也得不到任何保障,高赋税,生命得不到任何保护,尤其是生命得不到保障,高赋税,或许可以增加些耕种补足,可若无法保障性命,没人敢大肆耕种,永远只能耕种勉强活下去粮食,更加小心藏起自己粮食。 并州百姓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种出数年吃不完的粮食,从未想过也会因为粮食多了而忧愁,一开始陈启国也没能想了明白,他只是尽可能紧着农具优先铸造,优先供给给军卒、百姓使用,直到得了数千万斛粮食,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好的田地,百姓不敢耕种,可以种出三十亩、五十亩田百姓,只能战战兢兢耕种三五亩,家中男丁劳力不在家中,没有铁质农具……一切一切,赋税反而成了次要。 淮水之北十州之地,民不足四百万,几如百里无人,大片大片田地荒芜,冬日里,缺少足够保暖衣物,饥荒下无声无息消逝者无数,一旦开春停止了战事,尽管饥荒丝毫没有缓解,但只要种下粮食,秋日就会有收获希望,只要饥荒百姓不聚集在一起,日暖物盛之时,总是可以寻找到可以填饱肚子的猎物、野菜。 恰恰石赵的高压下,百姓不得不聚集在一起,不得不结寨自保,石赵军卒掠夺已经勒紧腰带的饥民,饥民之间相互争斗抢掠…… 陈启国在跟随乞活军四处流浪时,不知经历过这种多少事情,他人依靠行走栽倒再也起不来之人过活,而他自五岁加入流民一员后,就再没沾过酸臭,他知道该如何远离人群寻找野菜,知道该如何在河草边挖出泛绿蚯蚓,知道内脏清洗过一点也不臭,知道该如何寻找些虫子、青蛙、老鼠……知道过万流民所过,即使拉开稍远距离,也不会有危险,因为他知道,没有哪个村寨、土堡敢袭击红了眼的乞活军…… 陈启国知道该如何在流浪中过活,知道饥民最怕的是停留在一处,哪怕山上到处都是野果子,哪怕野草丛里都是老鼠窝,最终也会成为十数里、几十里绝望死亡地带,反倒不如独自一人外出流浪,一个人行走在百里无人之地…… 手里无粮,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不敢走出郡县、土堡,这就是石赵十州最真实情景,一旦饥荒,只能易子而食,纵然如此,只要春季樊城、襄阳各自后退返回,只要石赵与建康停战,即使易子而食,一切总还是有些希望,但今岁在石虎过河进入洛阳后,河南之地倒了血霉,黄河之北却得以喘息,可以进行些许耕种秋粮,相比河南之下,河北只需再过了一两个月,河北之地即将获得喘息粮食。 终究还是眼前老人思虑更远一些,沉思良久,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太行山将黄河之北一分为而,石虎封住了各险关谷道,人丁不足的“明”国也只能停住脚步,与对岸的石虎各自舔舐伤口…… 陈九一边为陈启国掖着被子,一边叹息。 “去岁,并州加上所属漠北都护府,民过六十万,关中经去岁动荡,死了的,逃散的,被麻秋带离的,剩下的不过四五十万,与石虎大战后,我军战死着数万,俘获五十万,这些有一百五六十万人。” “关中——荆襄一线,以及陈留较近等地,因去岁一年厮杀,因今岁征募,或被我军俘虏,或成了赵军军中之粮,或许还可残留一二十万人,徐州之地百姓,能逃入建康得早已过了淮水南逃,自天下大乱后,这里基本都已人走而空,或许也因此,赵军才未有自徐州而南攻,如今整个黄河之南,或许也只有青州因偏远而存活二三十万,九叔敢肯定,若不算上咱们俘获的五十万人丁,整个河之南五州之地,此时绝不会超过四十万人!” “九叔虽未有得到确切人丁数字,并州、关中、河南五州,所有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百万人,但却占据如此之大土地,若将所有人作为军卒,最多可聚起正兵十万,役兵二十万,可咱们却要面对西凉、建康、汉中、石赵、鲜卑诸胡。” 陈启国微微点头。 “九叔与族里老人们商议过,娃说河北石赵胡人还有六七十万,汉民当在四五十万,这个数字可能还会多一些,也或许,石虎也并不是真的太过缺粮,只是没人注意而已。” 陈启国一脸震惊,神色顿时郑重无比起来。 “九叔是指哪一方?” “僧侣!” 陈九郑重说道:“石赵国,自石勒之时便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僧侣。” 陈启国真的惊了、呆了,他被道弘王猛坑过一次,并州也有一些僧侣,但他所见的都是些游僧,再加上他很是不喜坑害了他的“秃驴”王猛,对于并州的僧人一直都是打压、驱逐态度。 陈九好像在等待着他消化这个消息,沉默许久才说道:“九叔也不得不承认大和尚佛图澄护佑了不少避灾汉民,大赵国各权贵皆愿意结交石勒、石虎奉承的大和尚,今佛图澄所立佛寺便有近九百座禅院,其下弟子过百,各弟子亦有寺院所居,弟子、侍者、比丘尼、沙弥、供奉、信徒无数,仅比丘女尼,邺城一地便有数万,所有僧侣所属,当有三十万之上,和尚不用纳税,有大和尚活着,也没哪个赵军敢上门骚扰,库中绝对有着无数粮食,虽无法提供百万人食用一年之久,供养半年当无问题。” 陈启国一脸郑重点头,佛图澄他虽没见过,也知道此人虽只一僧,权势却冠绝石赵上下,是位极为特殊的存在,自石勒至今,这些年没人敢动了他,立寺院近九百处,所用人力便不下于修建洛阳宫室所用人丁,粮食、财富自是不知积攒了多少。 想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翘,转头看向孙尚香。 “尚香,选一些人,同时也通知并州,向石赵国散出些消息,就说石赵国危机之时,享受了这么多年石赵供奉的僧侣,愿意拿出五百万斛粮食助民度灾。” “弄一些蜂蜜或是焦糖之类甜水,让人偷偷过河,在并州内外,在黄河南北多弄几处神迹,或佛陀形象,或‘送粮五百万斛’之语,总之要尽可能弄的动静大一些。” “对了,也让民部查一下咱们各州郡,若有僧侣、比丘尼之类,一律封了禅院,uu看书 ukash 住持之类大和尚全抓起来丢到石赵境内。” 陈九一阵犹疑,说道:“娃,僧人也帮助了不少汉民,还是有不少僧侣是好的,若一意如此……是不是不太稳妥?” 陈启国摇头道:“没啥不稳妥的,人丁不足,再说……咱汉民讲究一个‘孝’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和尚、比丘尼不生娃,父母、祖先香火谁来供奉?” “当然,俺也不是不允许僧侣教人向善,但这必须人丁多了以后,而且还需要朝廷仔细甄别,以前汉朝不是有鸿胪寺专门管着僧侣吗?咱照做就是了,甄别有无犯罪记录,经义讲解啥的,为合格的发放专门度牒……对了,这个度牒要严厉些,家中独子的不许为僧,家有年迈父母的,家有贤妻、幼子的,一律不许为僧。” “佛,心弗,心灵干净无垢便是佛,与剃度出家也无太大干系,与人处处为善,即是观音大士,即是佛。” 陈启国一笑,孙尚香忙将药水送到她面前,眉眼弯弯温和一笑。 “大郎说如何便如何,一会儿妾身就去让人查一查,百姓易子而食,佛陀慈悲为怀,想来是愿意救民于水火的。” 陈九一阵沉默,说道:“娃说的也有些道理,劝人行善也不必一定要入了寺院。” 说着将枯瘦手掌按在他额头,感受了下温度,叹气道:“一切都会好的,娃也不必太过自责,至少族里并不认为娃做的错了,以杀止杀或许才是最正确的事情,石虎残暴嗜杀,以民为两脚之牛羊,与娃与不与粮没关系,羯族曾经如此,今后还会如此!”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娃当知。” “石虎一死,河北必乱!石赵名下各子、各将必会如同当年刘渊、石勒一般争斗厮杀不断,而今日与当年又有不同,今日南有建康、北有鲜卑。” “一旦十州大乱,各方争斗厮杀下,也绝非一两年可以安稳平定!” …… 陈九有些话语未有说尽,陈启国心下却知他想要说什么,叹气一声。 “十州之地,胡汉之族已不足四百万,大乱之下,百姓无力耕种,家中如今日无粮,各方厮杀,十州之地动辄千百里无人,即是有人,也难以提供动辄数万军卒粮食,各方以人为粮,发生今日石虎二十万卒以数十万百姓为粮也在所难免……” “这些俺知道……三妮失败了,当石虎以汉民为奴那一刻,俺就知道三妮……白死了,知道此战无可避免。” 陈九无力,甚至不愿看着脸前一脸肃然老人。 “自出生时,自俺还在娘亲肚子里,俺就……俺吃过……” “俺把俺娘的骨头一点点敲碎,一点点吞入肚子……俺见过今日情景,俺知道没有粮食,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 “九叔知道的,乞活军为了活命,也曾以人为食,俺知道,俺在加入乞活军时,俺只是九叔的储备粮……” “年岁太小,十个里面会有九个成为食物,俺不愿九叔,不愿乞活军,这就是乞活军的规矩,谁先倒,谁就是粮食,或许,这就是乞活军的公平,一切都要拼命运,看生死皆由老天来决定!” …… “刘渊、石虎稍好一些,不是说两人杀的人少了,而是说他们的时代,人丁毕竟不是这么稀少,竭力搜刮还可以搜刮了些粮食,明目张胆的以人为粮还不是很多。” “今日不同了,襄阳、樊城对峙一年,没人知道一个冬日饥饿、冻死了多少百姓,石虎不是打仗,就是抽调数十万百姓修建宫室,一场,在他领百万人前来洛阳那一刻,一切就不同了……俺知道,十数丈土坑里枯骨只是个开始。” “只是个开始……” …… “娃,或许你是对的,人丁凋零不足,想要数万大军调动,沿途抽调不出任何粮食,或许带着人,以人为粮会发生在将来……” “但咱们以最短时间内……” 不等陈九话语说完,陈启国坚定说道:“今日大哥闹腾不满,其实也说明了些问题,军中已有诸多隐忧、不稳。” “原本俺是想着,将黄河之南五州人丁全部迁入关中,地盘虽少了一大块,力量却也更加集中在了并州、关中,咱们依然还是紧紧攥着拳头的。” 陈启国心下一叹。 “不瞒九叔,若函谷关所留不是石虎胡民精壮,或许俺会想法子结束了此战,逼迫着石虎不再以人为牛羊,逼迫石虎放弃汉民为奴情景,就是因俺更愿意紧攥着拳头,更加愿意将名下将领紧紧拴在身边。” “九叔你是知道的,尽管俺留于大同郡,并州五万正兵、十五万役兵虽看着在各将手中,事实上还是始终被俺拴在身边的,可得了洛阳就又有不同了……并州军被胜利刺激的双眼泛红,并州军不得不四散分开,被眼前权利蒙蔽双眼……” 陈九面色愈发冷峻,默默从孙尚香手里接过茶水…… “无论如何约束,人丁不足是事实,各将分开,并州军散于各处,这些将领势必是一方镇将,也只能称王称帝才能收拢人心,可这势必会成为建康眼中钉,本还安稳的汉中、西凉也会因此有了借口围攻咱们,如同去岁各家围攻石赵一般,而今日,咱们还要算上石赵,算上拓跋、慕容、段氏诸鲜卑胡,会自西至东,自南至北围攻。” “西凉出金城攻秦州,汉中出斜谷口,上洛郡谷道也不怎么安全。” “拓跋、慕容、段氏诸多鲜卑胡与石虎芥蒂很深,知晓石虎大败缺人手,鲜卑诸胡会自大宁攻大同郡,除非石虎死了,鲜卑诸胡担忧石虎吞其族众,必不会轻易入邺城,只会转而攻打大同郡。” 陈启国饮了口茶水,稍微缓解了喉咙里的撕疼。 “拓跋什翼犍与宇文氏合二为一,拼死一战下,可拿出万骑,北燕慕容皝去岁动用了四万卒,今岁又夺了宇文数万众,若全力一战,可拿出步骑七八万,令支城段兰有兵五千,各鲜卑胡可出兵十万众。” “石赵、鲜卑胡或合力攻我并州大同、乐平、上党三郡,或向南攻我河南之土,同时,建康亦可自临淮、襄阳东西两线北攻河南之地,或自上洛郡,或先夺益州攻我关中。” 陈启国叹息道:“若咱们自立为王为帝,建康必视我等为贼,未来必是之前各方围剿石赵之势,唯一庆幸的是,我军与石虎大战,损失并不是很多,去岁建康于石虎交战一年,双方都已力竭,此时的龙亢虎、七哥……俺觉得试探咱们的态度为真。” 陈九微微点头,在半路时就已经得知建康东西两线同时过河。 “龙亢虎可与那冉闵厮杀不败,定然是建康悍将无疑,但却驻步不前,而司马老七却不顾后退安危,向北一路急进,定然是建康朝廷在试探,欲要嵩山为界分去兖、徐、青三州,同时,龙亢虎欲要完全占有荆州,欲要染指豫州……” 陈启国心下叹息,说道:“且不说退缩忍让,建康朝廷会不会接纳了咱们,汉中发生惨事就在去岁,军中上下也会有犹疑的。” “去岁建康与石虎对峙厮杀了一年,今岁我军与石虎百万大军厮杀之时,建康却视而不见,此时两路过淮水而来,军将们自是不满。” …… “退避的结果,只有两个,一者军将不满,心生怨怼,二者我军汉民将领转而投靠建康。” “数十年动乱,建康自北而南逃,是不可能信任了胡将的,九叔也知道……” 陈启国指了指面孔,苦笑道:“就俺这容貌,建康就不可能信了俺,退避就意味着,并州三四年来的胡汉相融失败,意味着军中将领的割裂,并州胡汉两族再次举刀相杀。” “况且……俺也不认为,过了淮河的七哥、龙亢虎老老实实听从建康君命,若真的一心为建康,他们在桓宣死在关中后,就该结束了此战。” 陈九一阵沉默,微微点头,拍了拍他松弛了手掌。 “别想太多,好好安歇养病,一切有九叔,有寨里老人,出不了太大之事。” 陈启国心下长叹一声,自兵过函谷关,他就知道自己会面临何种选择。 是否占了河南之地? 是否臣服建康? 不臣服任何人,面对建康、石赵、鲜卑诸胡、西凉、汉中“围攻”又当如何? …… “建康、石虎去岁大战,今岁二三月才罢战回返,双方已然力竭,又有今日我军大败石虎百万军卒,短时间内,当可安稳,来年却难说了。” “八月十五,石虎登基欲要稳住、收拢军心,俺想去趟临淮、襄阳、金城……想在八月十五登基为帝,断了北地汉民对建康的念想……” 听着他话语,陈九沉默许久…… “断了好……断了就断了吧!” “娃的身体……” 陈启国微微摇头,叹气道:“九叔莫要太过担忧,俺的身体并无大碍,就是累了、乏了、厌了……休息几日应该无碍,九叔莫要太过担忧。” “登基的事情能简单些就简单些,无非是要个名头,给手下将领们一个名分而已。” 陈九却一阵苦笑,一个“名分”却不知要让多少人头破血流,让多少人甘愿一波又一波义无反顾上前送死。uu看书 ww.uukanshu.co 陈启国心志受损,军中没人会想到他会一日病倒在床,建康东西两线过河,军中为此争吵不休,汉民将领,胡人军将、汉民所属乞活军将领……相互争吵不断,或坚决迎击,或就此归顺朝廷…… 在陈启国清醒后,所有争吵声音全部消失不见,城内欢呼声无数,相互奔走欢呼,胡府老人已经不在,究竟是成了粮食死掉,还是连撑到了二月都无? 没人知道。 胡府衰败、破旧更甚,原本的大门早已不在,安装在上面的木门也还是狄靖、麻秋两人进驻时才不知从哪重新安上的。 门外站着一队兵卒,看着身上褴褛、模样,刚刚急切跳下马车的九娘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并州军所属。 狄忠良见她疑惑,上前低声说道:“这些是降将麻秋的亲随,不知因何故,在……陛下得知了麻秋救下义父后,并未囚禁麻秋,反而让他的亲随守在门外。” 狄忠让犹豫上前,低声说道:“九妹,义父自获救后也不愿意见了俺们,狗娃登基,若无义父,那牛蛮子留于洛阳,曦儿他……又当如何?” 九娘眉头莫名一皱,神色却有了一丝不满,说道:“三哥,大郎如何做自有大郎的道理,牛大哥自一开始就是寨子旗帅,之后又是一军之帅,若非居于洛阳,落于何处都是一异姓王!” 狄忠俭忙点头,一边将狄忠让拉扯到了一边,点头道:“九妹说的是,只是牛蛮子太过蛮横,在陛下面前尚不满,三弟也是担忧曦儿、九妹被欺负了,这才……这才……”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陈9的愤怒 麻秋命大,最后关头,与名下大将刘臣竟救下了狄靖,在前来的路途中,狄家三兄弟大致就与九娘说了一遍,见到麻秋、刘臣时,也没给了两人多少好脸色,只是狄靖有些怪异,不仅没有厌恶坑害了他们入蜀的麻秋,反而对前来的闺女、养子们一阵嘶吼发疯扭动。 唯恐自己爹爹伤了身子,九娘在一阵抹泪后,也不得不与之前被迫离开的周横、杨六郎一干乞活军老人一般,只能无奈离去。 陈启国听着她抹泪说着所见情景,心下一阵叹息,也只能劝解自己抹泪的妻子。 “九姐,狄叔原本是何等英雄,性子是何等的要强,如今却成了这般,心下很难面对这种现实,这需要时间。” 孙尚香有些不满九娘因为狄靖打扰躺在病床的他,在他目光示意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严厉守在门外,阻止任何人前来骚扰。 周横、杨六郎、赵封没有任何耽搁,领一万骑第一时间南下,其后腾?、崔震也领着万骑南下,两万骑如同巨大剪刀,纷纷指向过河的东西两路建康数万军卒。 胡人残暴,北地汉民极度渴望王师北来解救,民间威望颇盛,相投者无数,若没石赵胡卒阻拦,短时间内,整个黄河之南会以难以想象速度成为建康之土。 陈启国心下很清楚建康有着多少民望,但此时,他一点都不担心,去岁建康与石赵对峙厮杀一年,建康虽不似石赵连今岁春种也耽搁了,但缺粮是必然,能自带够自食的粮食就已经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提供给正饥荒的河南粮食? 一开始,肯定会有无数百姓向正不断深入的司马台、桓温所部汇聚,但在粮食诱惑下,百姓就会犹豫不决,在骑军截断道路下,建康兵马也只能老老实实退回淮河南岸。 陈启国一点不担心过河建康兵马,或许是陈九对牛阚的严厉,也或许是因为狄靖缘故,陈家寨一系将领、官吏对狄家三兄弟很是不满,私下里多有不满之语,以至于最后影响到了九娘,胡氏没有多说什么,孙尚香只是在他耳边稍微提点了两句,一连三日与儿子捣蛋儿子在床上读书,在第四日,如同年迈难行的陈九一般,坐着硕大轮椅,在千余黑凤卫、骷髅卫护卫下,出现在胡府门外。 麻秋、刘臣一大早在外等候,见到两人,陈启国欲要打晃站起,陈九轻拍了下他手背。 “你的身子还虚着,都是坐轮椅来的,狄蛮子架子倒是挺大!” 九娘有些担忧想要开口,一旁胡氏微微摇头,虽陈九没有回头,像是知道九娘的担忧。 “娃现今虽没登基为王为帝,却也是两百万百姓总管,是击败了百万石赵胡蛮乞帅,是数十万军卒统帅,自己不够小心、谨慎,中了那冯勉小人诡计,不仅因此死伤了十数万汉民,自己也成了废物一般,难道还怪了娃不成?” “越老越混账,娃都成了这般,南有强敌入境,北有仇敌虎视眈眈,河南尚有数十万饥困百姓需要救助,多少大事未有处置,偏偏还要前来为了他一个老混蛋担忧,九叔还说不得了,是如此吗?” …… “哼!” “都不许入府,俺老九就在门外等着,等着他狄蛮子出府迎接!” 九娘一阵低头不敢言,陈启国却是一笑。 “九叔是我渑池乞活军大将军,狄叔也只是南帅名下小帅,还别说,狄叔还真的需要出府迎接。” 陈九嘴角微翘了下,双目却紧盯着洞开的大门,陈启国一笑,抬臂指向数步外被阻拦着的麻秋,麻秋忙上前抱拳。 “五将军。” 看着低头甚恭的麻秋,上下打量了数遍,笑道:“麻将军日子还算不错,竟长膘了小半圈了。还请麻将军告诉狄叔一声,就说……俺是个小辈,出不出府迎接无碍,却不能不出府前来迎接九叔,让狄叔以我乞活军之礼前来迎接。” “人虽四肢废了,礼节却不能废,他不是代表着他一人,他代表着我乞活军入川蜀之南乞活军上下,哪怕仅剩下了他一人!” 陈九一脸肃然,九娘、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全低头不敢抬头,李元旦、王方侯、周勇、驼子、张山……一干陈家寨老人全挺直了身体,一脸严肃看向洞开却无一人的府门。 麻秋不敢多言,郑重抱拳。 “诺!” 麻秋转身大步走入府门,一干人就这么站在门外等待,或许陈启国不喜这么压抑气氛,看向数步外低头的刘臣。 “刘臣。” 刘臣忙上前抱拳。 “将军。” 又一次上下打量一番,陈启国微微倾斜了些身子,向陈九一笑,指了指肃然恭立的刘臣。 “这就是与九叔之前说过的屠各将刘臣。虽是他送英儿前往的邺城,事实上却不能将汉中之事怪罪了麻秋。” 陈九微微点头,虽没见过眼前胡须虬髯汉子,也听过自家娃说过他一些事情,细细打量一番。 “确实是员悍将。” 陈启国笑道:“咱们对邺城两眼一抹黑,若是无法第一时间内知晓些讯息,很多事情也无法作出决定。九叔你也知晓,自大同郡归属之事后,大兄那里就没法子得了更多相助,也多亏了刘将军私下里看在往日情谊上,给咱们些了相助,咱们是欠了刘将军的恩情的。” 九娘与一干人不由一愣,陈九神色却未有任何变化,有些事情也只有两人知道些,其余人并不是很了解邺城里的一些暗探之事。 刘臣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依然沉默不语躬身静立。 “刘将军和麻将军也算是本将军名下最早的属将了,只是因某种缘故,这才各自成了一方之将,若无汉中之事,两位将军如何安置都无碍,如今却麻烦了不少。” “麻将军本是石虎名下大将,多年前就是统领数万军卒大将,军伍之事自是熟稔无比,在此战之始,俺是与麻将军了一封信件,希望可以看在百姓疾苦面上,放过长安百姓,可以领愿意离去百姓进入上洛郡自守。” “原本俺的意思,此战无论胜负,俺都相信可以重创了石赵,石虎名下大将也会各有心思,希望麻秋可以安守一方,可以护佑一方百姓。” 陈启国微微叹息,说道:“石虎以我汉民为牛羊,以我汉民为四等之奴,这一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只是那石虎够狠,竟拿几十万人生死断尾,即使丢了河南五州,也要一举解决了名下大将拥兵自重,确实堪称当世枭雄。” 陈九点头,一开始以为石虎愚蠢无比,如今看来,那石虎手段确实非常人可比,用几十万人生死来加强本部羯族实力,短短时间内,羯族比吹气球还恐怖,多年来,羯族本部也不过数千人,今日却有二十万余众。上下打量一番刘臣,微微点头。 “麻将军坐镇任何一方都是有这个能力,但因汉中之事,出任任何一方都被军中将军不满,还是留于洛阳为兵部几年吧。” 陈启国点头赞同道:“我军最是稀缺可纵观天下之将,麻将军历经刘渊、石勒、石虎而不衰,早先年就有统兵数万之事,入兵部任一部大员还是比较合适的。” 又指向刘臣。 “力将石敢……准备前往并州为后军将军,骷髅卫缺了个主将,刘将军可愿意为大明国禁军右将军?” 身后一阵骚动,九娘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语,刘臣更是难以置信抬头,所有人都知道骷髅卫是一支什么样的军卒。 刚刚推着狄靖出府的麻秋也是一愣,呆愣愣看着刘臣上前单膝跪地、低头按胸。 “臣誓死护住陛下安危,旦有违令,臣自斩头颅!” 眼角余光扫了眼呆愣住的麻秋,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刘臣。 “你也算本将军的老人了,本将军也从一些人嘴里得知了些你所做之事,虽未在我军中,亦自律严守我军军规军律,正因如此,你为禁军右将军是合适的。” 这些话语,像是与刘臣说的,又像是对着麻秋所言,见到狄靖坐着轮椅出府,所有人目光全都看向身材高大却成了一把骨头的狄靖。 狄靖没有看向陈启国,而是紧盯着同样神情严肃的陈九。u看书 .uuknshu 四目碰撞数息,赵氏默默推着陈九,九娘推着陈启国,一干将领相视,默默看着两人上前。 “一人在,一军在!” “敢丢了我乞活军的根,敢不顾礼仪尊卑,丢了我乞活军的脸,你狄蛮子就给老子滚出乞活军!” …… “哼!” 狄靖不服冷哼,别过头不去,不愿让人见眼中酸涩湿润。 见他如此,陈启国心下一阵感慨,陈九也没有再多言,数员大将上前,抬起轮椅将两人上了台阶。 “哼!” 陈九见狄靖还倔强冷脸,冷哼不满。 “臭着一张老脸……你狄蛮子是给谁看呢?入蜀乞活军人员、军卒最多,数万老弱,数千军卒,自己不谨慎上了他人的当,你狄蛮子还有脸不服咋了?” “九叔……” “你莫要护着他!” 陈启国刚要开口,陈九一声冷哼训斥。 “一群混账东西!” “我乞活军自数十年前出并州,南征北战几十年,陈午将军自上白往陈留,又自陈留往洛阳,祖约降石赵,我部自此而自为渑池一部,几十年来死伤无数,可曾有一次如你们这般,一日间将数万老弱丢了个干净?” “混账东西,自个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也是活该!” “因你们一群混账的疏忽,我汉民旬日间死伤十余万!” 陈九冷哼恼怒。 “因你,娃不得不向石虎低头,因你,娃病成了这般,还要前来看望你,你有个屁脸给人脸色看?!”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有人就会有江湖 自上洛郡前往并州,渑池乞活军一分为二,陈九是渑池乞活军大将军,陈启国是北帅,入川李易为南帅,不言陈启国与狄靖翁婿关系,仅以“南、北”两部乞活军不同属,有些话语他也没法子开口,陈九却又有不同。 狄靖四肢废了,没了舌头,耳朵却是好的,听着陈九话语,本还倔强的头颅也不得不低垂下来。 陈九心下对李易一干入川蜀乞帅们是不满的,明明知道冯勉不可信,竟然还如此大意中了算计,不仅自己身死,更是害了十万汉民身死。 狄靖死了还罢,活着才是个麻烦,陈九自一开始心下就不愿因他而向石虎低头,只是因并州需要安稳,需要更多休养生息时间,勉强答应了向石虎低头,却想不到,石虎竟然不满意了,不满意并州步子迈的太大,实力增长太快。 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陈启国能够感受到老人不经意间的不满与厌恶,能够感受到身边老人更愿意狄靖死在了函谷关。 陈启国、陈九并未在胡府停留太久时间,邺城传来石虎嫁女消息时,两人留下一干妇人后,与胡氏和一干将领一同离开了胡府老宅。 马车足够宽敞,陈九翻看了几下探子送来的消息,又送到胡氏手里。 “石虎嫁女慕容垂,想来龙城与邺城是联手了。” 陈启国一阵沉默…… “娃,你是不是想用狄家三兄弟,用九娘来压着陈家寨啊?” 陈启国、胡氏都未想到陈九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正说着北燕与石赵的事情,没想到他会跳跃的这么大。 陈启国一愣后,又挠了挠头,说道:“并州原本是七成胡人三成汉民,多次稀释后,胡汉人丁已是五五之分。” “关中之地,除了秦朔之地罪胡外,余者基本上已经只有汉民,就算是秦朔罪胡,如今也与汉民差不多,皆以耕种为主。” “黄河之南五州之地,胡人皆已向北,已经入了邺城周近,剩余者皆算是汉民。” 陈启国挠头道:“关中所属,并州所属,河南五州所属,两百万百姓中,胡民、半胡顶多占有三成,今后以汉民自当为首,胡汉两族逐渐融为一体,逐渐全部成为汉家儿郎,所以,未来的朝堂上,汉臣为主也是必然。” “同理,陈家寨又是汉臣中的主体,如同当下石虎所作所为一般,只有本部族众为主导,朝堂上才能长久安稳。” 陈九微微点头,对他这番话语很是认同,陈启国又叹息一声。 “陈家寨为主导,有利于朝堂上稳定,但也需要一些掣肘,一些平衡,不能毫无限制的增长权利野心。” “周横居荆州、杨六郎身处豫州,两位皆是持重老将,那桓温性情、本事如何,咱们都没有一个直观认知,如此这般将领,只能用更加稳重将领对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河南五州,原本俺是想着大哥、三哥、四哥占据三州,周横、杨六郎占据其二,以我陈家寨为首为主,只是大哥他……” 陈九一阵苦笑,听着话语开头,他就知道是个怎么一回事,心下更是把牛阚骂了个狗血喷头。 “关中面临着西凉、汉中自西、自南两处夹击,但俺并不认为有太大凶险,汉中面临着南方益州带来的威胁,若真的激恼了俺们,只需与益州结交,夹击汉中,汉中连一年都无法撑了下去,可一鼓而下。” “西凉看似虎视眈眈,自秦州一路向西攻打颇难,可咱们有漠北都护府,调三万骑攻其后背,只要败了西凉一次,西凉不战自崩,原因与咱们并州差不多,皆因西凉胡汉两族人丁相当,一直胜了还罢,却挡不住哪怕一次兵败。” 陈启国说道:“关中看似人丁不足而凶险无比,实则并不是真的凶险,俺相信,只要俺前往与他们谈一谈,想要和平相处并不是很难。” “并州只有东侧之敌,只需小心抵挡赵军破开险关谷道,有北方漠北都护府自北相助,洛阳自南相逼,并州危险性有,却不是很大,若事凶不可为,并州或北上入草原,或向西入关中,或向南入洛阳均可。” “关中、并州,危险性有,并不是很高,故而以二哥赵封留于长安,九叔留于晋阳,足以应对些许外敌。” “独独河南五州不同,被建康、邺城夹在正中,无险关为阻,处处都是攻打之处,又是一马平川之地,实乃四战之地,而且一旦自立为帝,想要缓和一二都无任何可能,此处也需更加稳定,故而五州镇将,只能以我乞活军所属将领为主,以我陈家寨所属为主,盖因咱们需要更加紧密,需要全力以赴!” 看着两人点头,陈启国又是一叹,说道:“按理说,最为保险的是将所有百姓聚于关中,让开通道,让石赵与建康朝廷直接面对面,甚至石赵占了并州,分兵于并州亦无不可。” “迁光河南百姓,迁光并州百姓,石赵此时于河北之民,估摸着有百十万人,如此之人丁,却需要防备并州、河南六州之地,一者处处漏洞,二者君臣猜疑更重,很可能会制造出十数个诸侯来,这会加剧石虎内斗和衰弱。” “石虎衰弱,北燕、建康绝不会与邺城联手,只会厮杀更为激烈,无论石虎如何折腾,数年后结果,一定是建康占了河南,北燕占了河北!” “我军经过数年聚养生息,俺敢肯定,俺能拿出二十万披甲卒,绝对是天下一霸,而厮杀后的河北、河南人丁更加凋零,无论占了河北的北燕,还是过了淮河的建康,只能将吃进肚里的地盘老老实实吐出来,相比今日,这要稳妥的许多,不会出现北燕、石赵、建康晋国三方联合。” 陈九点头道:“娃说的不错,这要稳妥许多,一旦将所有人丁迁入关中,石虎一旦分兵各处,也再无力量攻我,三家围拢着邺城,仅现在的石赵百十万人丁,很难撑了太久,确实要稳妥的许多。” 陈启国苦笑一声,说道:“原本俺不愿参与其中,就是期望等待最佳之时,只需不断削弱石虎威望、实力,只需尽可能保着人丁不损即可。” “等待石虎自行崩散,等待北燕参与中原逐鹿,我并州有五万正兵、十五万役兵,等待数年,为二十万军卒披甲,装备更为精良兵刃、箭矢,一举彻底打残围聚在邺城周边百万胡民,在此间,只需不住用漠北都护府敲打北燕,避免北燕和各鲜卑太强即可。” “可惜,石虎太狠,欲要凝聚所有胡民,欲要以汉民为胡族之奴,如此就绝不是俺所期望的,若不管不问,一旦给了石虎数年,石虎会养出数十万与并州正兵一般无二的胡卒,夺了所有石赵将领精锐的石虎,实力之强,羯族之凝聚太过可怕,我军无论愿意不愿意,此时只有一战,只有趁着初时的混乱、人心不稳时,强行击败他。” “可……可这就不得不面临各军将领们的‘贪婪、欲望’,一者为一州镇将,一者只是关中一郡将领,换做是九叔,是阿娘,恐怕也要竭力说服俺占了河南之地的吧?” 一想到被现实绑架了的事实,陈启国嘴里就是一阵苦涩,他想要做的是尽可能保住汉民,保住更为愿意安定、老实的汉民,汉民人丁越多,并州军越稳,可以形成内部一强压诸弱格局,事实上他已经做到了,吞下了关中汉民,吞下河南汉民,名下汉民已经有了七成之数,已经有了彻底压住胡民的实力。 目的达到了,最初的意愿也失败了,现实情形,军中各将军更愿意做个王侯,而不是一郡别将。 “关中、并州危险性不大,其民,其将,胡汉两者实力可以平衡,独独河南之地不能,只能以汉民为主,即使洛阳为都,朝堂上也只能以汉民为主,uu看书 .ukashu 而且只能以陈家寨所出汉民为主,虽会增强凝聚力,同时也可能因此而自大欺人,就如同前两日大哥所为。” “民少,人人为王时代,想要保住大家不离散,就要时时谨记谨慎、谦虚,若没有人按住陈家寨所出将官、文吏,很难说会不会不等击败石赵时,我军却自行崩散。” “九姐是渑池乞活军一员,曦儿是太子,九姐、曦儿地位特殊,狄家三兄弟势弱,只会更加依附、护佑九姐、曦儿,在外的周横、杨六郎也会自觉不自觉守在曦儿身边,甚至胡民出身将领、投降了的麻秋等将,抓捕的原属石赵文臣,亦会未在围在九姐、曦儿身侧,因而与我陈家寨所出文武形成一个平衡,尽可能避免大哥他们太过自大,太过欺压他人而心生怨怼。” 陈启国最终还是苦笑摇头,叹气道:“俺也没想到大哥他……唉……还是教教娃娃们两年好了,省的把私下里争斗摆在台面上。” 陈九、胡氏两人一辈子都身处在权利场,虽一个在乞活军,一个在石赵权利场,两人却知道“私下里争斗”说的是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论如何看起来是紧密合在一起的,暗里总是会有相互争斗,陈家寨所属占据了最多权利份额,难免会成为争斗的对象。 自陈启国进入上洛郡,如今才几年时间,三年?还是四年? 仅仅三四年时间,名下各将领如同一锅粥的大杂烩,地盘百十倍的增长,原本不起眼的争斗,也会随着地盘扩大而放大无数倍,这也是陈启国最为担忧的地方。 第二百四十章 还会给粮? “四征、四镇、四平、四安”十六个异姓王王,胡汉将领各占一半,看着确实公平,无论哪一个也说不得半个“不公平”字眼。” “事实又非如此,八个汉民异姓王,每一个都是一州镇将级别异姓王,胡民中也仅有秦州石大力、雍州石朗、漠南都尉府白亿三个一州镇将异姓王,实力自不相同。 陈九、胡氏自然可以看出十六个异姓王的区别,十一个如同一州之镇将异姓王,原本陈家八虎,会有六虎为异姓王,如今却只有五人登榜,而屠各胡将有石大力、石朗、白亿三人,狄家寨有狄忠良,周家寨有周横,杨家寨有杨六郎,非陈家寨之镇将却有六人! 听了陈启国话语,陈九心下不住暗骂牛阚的愚蠢,可事实已经如此,却又无可奈何,心下暗自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再次警告几个浑小子,胡氏心下却轻松了许多,又不住好奇,眼前的干瘦老人是如何教导的,竟然教出如此妖孽的小子。 陈启国自见了整整数万具枯骨后,心下难以自制感伤而病倒,陈九的前来给他开了一道窗口,身体却依然虚弱无比,好像曾经的力量都远离了自己。 临日暮时,自家媳妇才带着儿子回返,虽被胡氏很是埋怨了几句,精神却大好,于是陈启国又成了汤药里的鸡鸭。 胡氏配了不少他也弄不懂的药物,一大一小父子俩坐在木桶里,儿子很不喜药水的味道,哇哇大叫不乐意,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才让儿子消停。 他很是不解,胡氏的汤药真的很神奇,虽皮肤都要成了诱人的烤鸭,却能感受到身体从内而外的力量不住升腾。 第一日,已经不需要被孙尚香推来推去。 第二日,可以带着儿子,在院中打着偷学来的乞帅绝学。 第三日…… 陈九尤为紧张他的身体,每日里除了偶尔前往府衙调派民夫拉运粮食,基本上都是守在木桶旁,唯恐父子两人少煮了一刻钟…… 七月的天空是燥热的,大地却有些清凉,炽烈阳光很难透过茂密树林,树林中一群衣衫褴褛没有躺在树荫下,没有享受树荫下的丝丝凉意,全都蹲在地上,不住用着树枝扒着不知名野菜。 大地轻微震动传来,一老者猛然抬头,又迅速将头颅贴在地上,余者全都停顿了手里动作。 “爹……” “快!大家快藏起来!” 老人没有理会缝补了又缝补了男人衣衫的儿媳,扯过八九岁孙子就向树林深处逃去,一群衣衫褴褛想也未想尾随在后,纷纷逃入杂乱荆棘丛里躲藏,他们知道,只有这种易于伤人的荆棘中才最为安全。 马蹄震震,呼喝声此起彼伏,铜锣声也随之大作…… “吁……” 石宣勒住战马,冉闵也随之放缓马匹,一干将领纷纷散在左右。 “呸!” 石宣吐了口没了多少水分的唾沫,随行内侍忙弓着身子上前,将一水囊双手送到面前。 石宣仰头很是大大灌了一口,又随手扔向冉闵,脸上满是恼怒愤恨。 “棘奴,父皇也从你手里讨了三十万斛粮食了吧?该死的老五,他获粮最多,竟他娘地所出最少!” 冉闵随意喝了口水,听着恼怒话语,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淡淡冷漠。 “三十万斛粮食也只够十万人吃上三个月,也终究不是个法子,或许也只能向大和尚求救了。” 冉闵应和他嘴里恼怒,石宣心下颇有些不喜,却也知道,此时整个大赵国,除了他与石韬外,完全掌握数万私兵的也只有眼前高大侄儿,话语间也没了曾经疏远、不屑。 “父皇从俺手里取走三十万斛粮,从你那拿走三十万斛,小五粮最多,反而只献上十万斛,今岁看似七月,也只够十万禁军撑到来年二三月份,而这只是禁军食用,他们的家小呢?” “该死的……佛祖都允了赠粮,朝中一干混账,偏偏说是那并州小儿的诡计!” 石宣对丢了三十万斛粮食,对不喜的石韬才拿出十万斛粮食,逼得自己不得不前来狩猎很是不满,恼怒说着,又看向冉闵身侧的董从云,看了眼她空荡荡的一条衣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董女官跟在父皇身边最久,不知可有良法?” 董从云眉头莫名一皱,沉默片刻说道:“大王病重,太子殿下不该远离大王身边,无论此时多么困难,太子殿下都不当在陛下、群臣面前,不当太过……太过多言大和尚是非。” 石宣一愣,细细揣摩一番,一阵叹息。 “董女官果然大才,本太子也不愿与大和尚相恶,可军中粮食所缺颇多……罢了,确如董女官所言,太武殿上奸人太多,谁也说不准哪个混蛋……” “报——” 一背插小旗军卒纵马狂奔而来,石宣、冉闵、董从云……一干将领全看向狂奔而来军卒。 “报太子殿下!” “大和尚献粮三百万斛于太武殿,赵王得粮五十万斛……” “啥?” 信使军卒翻身半跪于地,话语未完,石宣大怒,牛眼几乎瞪了出来,一脸难以置信怒视信使。 信使军卒身体莫名微颤,强忍着恐慌,说道:“赵王请粮五十万斛,陛下已经允了……” “混蛋——” 石宣大怒,东宫校尉梁犊想也未想,翻身下马半跪于地,抱拳说道:“太子殿下镇守壶口、十八盘岭两处关隘,赵王只守井陉一处,我军本就比赵王粮少,兄弟们早已不满,臣恳请殿下立即回转邺城!” 一干大将全都跪了一地,石宣眼中愤怒炽烈,仰天怒吼。 “该死的混蛋,他凭什么可以得了五十万斛粮?” “凭什么——” 石宣愤怒甩动马鞭。 “来人!吹号,回邺城——” 石宣大怒,提马就走,竟毫不理会眉头紧皱的冉闵。 号角冲天,无数战马轰隆隆远去,驱赶了一半的猎物的千余骑纷纷转道向东。 “报——” 一军卒奔来,战马未有停稳军卒已经跳下马来。 “报大帅,东十里发现数十偷猎之人,请大帅示下!” 冉闵眉头一皱,董从云忙说道:“偷猎当不至于,当是挖些野菜充饥百姓,当没哪个敢偷猎陛下豢养狐兔,不用太过理会。” “一群挖野菜充饥百姓而已,不用理会。”冉闵一脸冷漠摆了摆手。 “诺!” 军卒忙抱拳,转身上马传令。 …… 冉闵眉头紧锁,马鞭在手里一起一落,众将见此也不敢上前骚扰…… “三妹,军中仅有十二万斛粮,不言军中十万家小,我军也只够两三月食用,当如何?” 董从云心下一叹,轻踢战马来到跟前,头颅看向远去传令军卒,苦笑道:“弘农一战,百万大军虽折兵过半,大赵国精锐却未有折损多少,反而因大王夺了各将精锐而凝聚。” “大王尽夺名下大将精锐青壮,皆因不信军中将领,姐夫保留了五万兵马,朝臣多有不满,若姐夫不开口讨粮,恐有大祸啊!” 冉闵微微点头,他能够理解董从云话语,别人的青壮都成了石虎本部族羯族之丁,人人损失惨重,即使枋头苻洪,此时兵马也未有万人,而他手里却有五万之众,自是成了所有人嫉妒对象。 自幼时就被他人排挤,如今更能感受到朝堂上沉重压力,军中军心也多有不满之语,他也不知粮食食用完后会面临何种境地,想到讨粮,心下一阵无奈摇头。 “大和尚并不喜欢了俺,大王就算给俺粮,也绝不会超过十万斛。” 董从云一阵沉默,叹气道:“大司空与大和尚还算有些交情,无论大王可以给了姐夫多少钱粮,都要竭力争取,越是竭力争取,越是让朝臣不喜,大王才越是满意姐夫,才可能保住五万兵卒。” 一阵犹豫。 “姐夫,若大和尚真的不与粮食,三妹以为可以明抢一两个寺院。” 冉闵一阵愕然。u看书 ww.uukanshu “姐夫,自一开始,大王就不信任姐夫,姐夫也只能做了个孤臣,就算此时抢大和尚粮食,大王也不会多言什么,顶多训斥几句了事。” “我军百万大军与陈将军交战厮杀,军中以人为粮时,大和尚也未有献粮之举,大王虽未有明言,心下却是有些不满的。” 冉闵微微点头,换做任何人,此时此景也会有些不满寺院吝啬,一手按刀,抬头冷漠看向邺城方向。 “佛祖献粮之语当是出自并州之手,虽让无数寺院损失无数,却也是助我赵军渡过饥荒唯一之法,俺有些不明白,他因何要如此?” 董从云看了他一眼,一阵沉默…… “陈将军……不是人臣之将,若是姐夫将河北之地数十万汉民聚在河内,三妹敢肯定,即使姐夫再次越过天井关,再次进入上党郡腹心,抢割上党郡百万斛秋粮,只要不攻打城池土堡,只要不伤了上党之民,陈将军也不会阻止了姐夫分毫。” 冉闵一愣,苏亥、高崇、吕护、蒋干、董闰、张温……皆一脸不可置信,不等他人开口,苏亥忙上前抱拳。 “三妹,你是说……陈将军真的会还给咱们粮食?” 高崇皱眉道:“这不大可能吧?此时不似之前,大王领百万大军,并州只能聚起全部人丁、青壮,境内老弱全都躲入土堡内,以函谷关一战来看,若我军以坚盾横推,数万大军照样可以将土墙生生推坍塌了,给了我军粮食保全并州军后路安稳,亦不失是个英明决定,可如今……又怎还会给了我军粮食?”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人心离散 众将纷纷点头,皆是赞同高崇话语,苏亥眼中却满是期翼…… 董从云低头细细思索,又看向同样期翼的冉闵,说道:“陈将军性子与常人不同,常人看起来绝不会去做的事情,他反而会义无反顾,感觉上,他会给了咱们粮食,只是此事……只能私下里去做,除非姐夫自处河内。” 众人不语,冉闵冷眼看向各将领,沉默片刻,轻踢战马。 “将来的事情将来说,大王给了襄国五十万斛粮食,再如何,咱们也不当少了五十万斛!” …… 无数骑奔腾远去,藏身在荆棘中的百十衣衫褴褛,战战兢兢围拢在一起,虽仅有三骑看押,却无一人敢逃离。 “向南,向南有粮食。” 已经四十余岁老卒勒转战马,手臂抬起,身后两年轻小子纷纷踢动战马,转而向北远去,仅一刻钟,再也不见三人身影。 “向南……爷爷,南面有粮食吗?” 一半大娃娃声音响起,一群老老少少衣衫褴褛,全默默看向拄着拐杖老人…… “向南……向南……” 老人低喃,没有过多话语,拄着拐杖转身,百十人纷纷转身向南,沿着茂密数百里茂密丛林一路向南…… 没人太过在意,也没人知道石虎的猎场内究竟藏了多少人,无数人挖着草根向南,无数胡人举着刀剑,如同一场极为危险狩猎,狩猎着丛林中一切可以活命的猎物,但很快,无数胡人纷纷退出威险狩猎场,转而向无数寺庙汇集。 无数胡民老弱纷纷聚在寺庙门前,究竟有多少人?没人能够伸手数了过来。 无数僧侣恐慌,或刀剑或木棍守在门口,太武殿上,石虎一改往日对大和尚尊敬,对前来祈福,加持佛祖保佑的佛图澄担忧不闻不问,反而借故处死了十余名大臣。 佛图澄一阵叹息无奈离去,石虎躺在病床上许久…… “那个该死的混蛋……是否病死了?” 郑樱桃一愣,不由看向低头不语的李菟。李菟上前抱拳,轻声说道:“回陛下,探子传回消息,那人虽病倒昏迷数日,此时已经清醒,探子言……那人恢复的很快。” “混蛋……” 在郑樱桃帮助下,石虎坐起身子,喘着让人恐慌、畏惧粗气。 “大和尚可有将粮食送入库中?该死的,老子竟忘了,寺院还有粮食,那混蛋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不告诉老子,若非……若非……老子的百万大军又怎会……” “混蛋……该死的混蛋……” 郑樱桃低头不语,李菟心下叹息,邺城与建康大战一年,耗尽了所有可以耗尽的一切,没人往各寺庙去想,或许有人想到了也不敢开口。 有粮食,军心不乱,百万大军在狭小弘农拼死一战,拼死厮杀之下,谁也无法保证最后结果会如何…… “混蛋……明明有粮食,享受了这么久我大赵国的供奉,最关键时,却他娘地害死了老子!” “混蛋……全是混蛋——” “大王……” “闭嘴!” 郑樱桃欲要劝解,石虎怒声打断,一脸阴森看向李菟。 “那混蛋将所有人变成军卒,我大赵国今时可以拿出多少军卒?” 李菟一阵沉默,心下暗自计算后,说道:“大王本部青壮尚有十三万,太子、赵王、修成侯有兵十五万,余者……尚有六十余万妇孺老弱和二十万僧侣。” “僧侣……抽五万青壮僧侣入军!那混蛋以女人为卒,老子亦是可以!抽二十万女人为卒,必须要给老子弄出五十万军卒!” 石虎一脸愤怒,李菟却有些担忧,说道:“并州军人丁不足,军中半数为女人,我军抽青壮女人为卒也是可行,可僧侣……陛下,今日民心动荡不止,正需要大和尚安定民心,抽调僧侣为卒……是不是可以暂缓些时日?” 石虎眉头不由一皱,沉默片刻,阴着脸点头。 “你去一趟邺宫寺,告诉大和尚,大赵国正值艰难,还需两百万斛粮!” “哼!” 石虎不愿再多言,肥胖大手猛然一挥,说道:“不出丁,那就给老子出粮!无论如何,都要给老子拿出五十万军卒,所有军卒皆为屯田之兵!” “那混蛋用一群女人任军中司马监军,老子同样可以,抽宫内五万女官入各军任监军,哪个不服,斩!” 李菟一愣,心脏没由来的一阵狂跳,还是担忧说道:“陛下,并州军自一开始便用女人为监军,我军却只有出征在外时……” “混账!” 石虎一阵怒吼。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哪怕虎牙卫也给老子安排女官监军,哪个不服,直接斩首!” 石虎一脸坚决,李菟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军中各将不满,是否会一日间全部反叛?喜的是女官代替各将领,她也成为大赵国真正权柄执掌者。 想了下,李菟再次抱拳道:“大王,我军初败,境内上下皆不安稳,骤然以女官监军,臣恐军中有变,臣以为……陛下可行当日那人于北宫卫之计。” 石虎眉头一皱,有些没明白她话语。 “陛下,当年那人只一人入北宫卫,先以武力震慑北宫卫上下,其后以演武定各军将领职司,勇武、力强者上,一日间北宫卫上下皆以那人马首是瞻。” 石虎皱眉思虑良久…… “此事暂缓不提,你先前往邺宫寺,令虎牙卫前往各处,封锁各处渡口,哪个敢放人渡河逃离,一律处斩!凡抓获背叛逃离者,一律为军中之奴!” 李菟忙抱拳叉手应诺。 “诺!” 就在这时,门外内侍宦官躬身入内。 “陛下,太子求见。” “不见!” 石虎大手一摆,一阵冷哼不满。 “混账东西,老子的粮食还不足呢,他自个得了粮食时,老子也没见了混账东西一粒粮食!” “不见!” 李菟刚要劝解,石虎一脸恼怒看来,忙低头不敢再言,拱手一礼退下。 石虎躺在床上,嘴里喘着的沉重粗气,如同愤怒边缘的雄狮粗重低吼让人心惊胆战,整个寝宫没有一人敢大声喘息,全低头静静站在角落…… 李菟刚出了殿门,正见到石宣一脸恼怒看来。 “太子殿下……” “哼!” 石宣冷声怒哼,转身就要抬步大步离去,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猛然一顿。 “父皇终是老了,李女官还是自重为好!” “哼!” 石宣一脸阴狠大步离去,李菟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呆立许久,嘴角又微微上翘,一脸的不屑讥讽。 数十女官转而向邺宫寺,石宣却一脸愤恨前往太子府,还未刚出了内宫,东宫校尉梁犊一脸焦急上前。 “太子,大王可有答应了粮食?” “答应……答应个屁!” 石宣一脸恼怒道:“定然是那狠毒女人进了谗言!不给俺们粮食……俺们就他娘地自己去取!” 石宣一把搂住梁犊脖颈,低声说道:“咱们一共才有三十万斛粮食,兄弟们都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这么点粮食怎能撑到了来年夏收?” 梁犊忙点头,说道:“太子说的是,若再没有粮食,兄弟们可就真的乱了。” 石宣点头,低声说道:“此时人心惶惶,正是取粮最佳之时,你是本太子心腹爱将,选一些忠心嘴严之人,邺城周边咱们动不了,襄国却是可以,明白本太子的意思吗?” 梁犊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郑重点头,说道:“太子放心,此事俺绝对把事情办的妥妥,绝不会给了他人把柄!” 石宣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阴狠道:“有无把柄,本太子都不甚在乎,但能不给他人留下口舌,最好还是莫要留下,大和尚若真的恼了,就算你我也很难扛得住。” “太子放心,uu看书 .uukashu 俺晓得。”梁犊用力点头。 …… 太子石宣未能得了粮食,前往内宫讨粮的冉闵同样失望而归,随后苻洪、姚戈仲、李农、张举……石虎皆未见了任何人。 冉闵冷脸出宫,遇到冷脸的苻洪,两人冷冷对视良久,当李农跳下马车,冉闵踢马径直从李农身边走过,未有以往下马以子侄见礼,径直踢马离去…… “哼!” 姚戈仲冷哼一声。 “大司空,别看了,此子亦是脑后长骨之人!” 李农眉头微皱,又摇头苦笑道:“棘奴有理由怨恨老夫,只是……唉……” 李农摇头,张举看向苻洪,突然说道:“董女官虽与棘奴相善,却也不似那李女官如此阴狠毒辣,谁又能想到,此女竟短短时日间毁了我大赵国根基,偏偏陛下还深信不疑,奈何?” 姚戈仲眉头一阵紧皱,看向苻洪、李农、张举,说道:“苻都督有枋头老弱,李司空有上白,张太尉私奴亦是不少,你们撑了一两个月,待到秋收之时便可渡过艰难,俺却是不成啊,还是回襄国好了,至少儿郎们还不至于饿了肚子。” 苻洪眉头微抬,心下却深感危机,冷脸说道:“棘奴留于河内,并州小子也难以过河,反倒是幽州颇为艰难。” 李农叹气,正要开口说前往上白,张举却突然开口,说道:“此时正值我大赵国艰难之时,诸位若远离了邺城……” “张太尉,难道张太尉还没看了出来,陛下更为忧虑我等留在邺城!” 苻洪冷脸抱拳打断,四人一阵沉默…… 第二百四十二章 5万怒目金刚 邺宫寺,奢华与威严并重,大和尚佛图澄居所却甚是简陋,屋内除了几个蒲草团再无其他。 道弘王猛盘膝坐在对面,盯着面前棋子,一颗白色棋子在手指尖翻滚了无数次,抬手欲要按在角落里,最后又是深深一叹。 “并州如同一条伏卧大龙,已经将南北一斩两断,大赵虽黑子颇多,这些黑子又有几个瞬间变成了白子?谁也无法说了清楚。” 长长白眉微微抬起,看着面前憔悴了许多的王猛。 “道弘,如此之局,你又当如何破之?” 王猛丢下棋子,叹气道:“菟儿前来,师尊不忧虑我佛昌盛,怎地如此在意了天下之局?” 佛图澄心下一叹,说道:“石虎大王老了,为师也老了,走不了道路,纵是想护着我佛虔诚信徒,天下戾气深重之时,奈何?” 王猛突然说道:“师尊有无听说过一句话语,太平和尚,乱世道士?” 佛图澄一愣,王猛说道:“和尚与道士所信奉不同,乱世之时,远不似道士‘救世’坚定,师尊反其道行之,于乱世之中开辟出一片净土,此为大德高士!但……师尊终究不是佛法无边神佛。” …… 佛图澄一脸疲惫点头,叹气道:“道进话语不错,近年来,为师也在一直思虑我佛未来,或许在北地戾气之地开拓佛土本就是个错误,或许宁静平和的南方才是我佛国之地。” 王猛摇头说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菩萨身处地狱饿鬼之地,如师尊身处无边杀伐戾气之中,地藏菩萨可以身处地狱饿鬼之地不动若山,师尊却无能为力,菩萨低眉慈悲六道,金刚怒目降服四魔,师尊并无怒目金刚镇压群恶。” 佛图澄一阵沉默,叹气道:“菩萨低眉慈悲六道,金刚怒目降服四魔……道弘你是我佛的怒目金刚吗?若那猴儿愿意成为斗战胜佛,师尊更愿意那猴儿护佑我佛净土。” 王猛眉头微抖,摇头说道:“师尊应当知晓,若非那猴儿一言,今日我佛净土也不会沾染了俗世戾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斗战胜佛的!” 佛图澄眉毛抬起,又微微低垂,叹气道:“为师并不恼怒,虽损了些钱粮,无形中却增添了我佛慈悲。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佛确实少了个真正怒目金刚护佑。” …… “道进!” “吱呀……” 房门打开,守在门外的道进低身一礼。 “师尊。” “告诉陛下,我佛信徒的粮食亦是不多了,挤挤还是可以拿出百万斛粮食的,天地戾气日重一日,我佛将出五万护法金刚平息天地戾气,还我大赵国朗朗乾坤。”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道进合十唱了句佛号,躬身退出禅房。 “道弘,可否满意?” 佛图澄静静看着王猛,王猛深吸一口气,合十。 “师尊大毅力,乃当世地藏,徒儿难忘项背!” 佛图澄看着低头的王猛许久,微微摆手,王猛合十唱了句佛号,很是恭敬退出房门,正要细细关闭房门…… “希望……你是怒目金刚,为我佛建起一个真正佛国乐土。” …… 房门缓缓关闭,脚步声渐渐远去,禅房内回荡一声轻轻叹息…… 王猛沿着阁廊一路前行,所遇之人全低头退避,合十轻唱佛号,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佛国金刚冉冉升起…… 李菟一人依靠着墙壁,丝毫不担忧衣物是否因而脏污,一脚反踩着墙壁,两只手来回翻转细细把玩,好像很自恋满意自己细嫩小手。 细碎脚步声传入耳内,依然把玩着自己手指。 “菟儿。” 王猛来到近前,如她一般无二依靠在墙壁。 “大和尚答应了,再给石虎一百万斛粮食,外加五万僧兵。” “五万僧兵?以你为将?” “……是。” 李菟脚下用力挺身站直,转身走向数十步外女卫。 “以佛立国,我不认为是一个多好的主意。” …… 王猛眉头紧皱,抬头看向已经走远了的李菟,轻声低叹。 “不如此……又能如何啊……” …… 没人听了苦涩低叹,一身素白僧袍转身回转邺宫寺,只留下一地斑白斜影…… 没了董从云,田馥至今还在洛阳成了俘虏,李菟成了无可置疑的十万女官的头领,百十銮仪女卫挑着凤旗,沿途无论是谁,哪怕是大司空李农见了,此时也不得不咱退一旁。 邺城要比数月前冷清了许多,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李菟双眼始终向前,无人敢直视娇嫩面孔的冷漠,直到踏过太武殿,转而进入显阳宫时,正见苻洪、姚戈仲两人按刀冷脸走来,脚步不由站定…… 姚戈仲重重一哼。 “贱婢得志!” 李菟神色丝毫未变,苻洪眉头莫名微动了下,神色冷淡微微抱拳,亦是按刀龙行虎步离去。 “大人,要不要让人去……” 一女轻声开口,李菟回头看向按刀两人远去背影,面孔依然冷漠无情。 “两位都督就算虎落平阳,那也不是他人可以轻易羞辱的,除非你想成为火堆上食物。” 李菟冷冷瞥了眼开口女子,按刀大步走到显阳宫外。 “陛下!” …… “进。” 李菟低身抱拳,过了片刻,才有内侍宦官轻轻打开高大楠木房门。 看着李菟按刀大步走入,石虎未有丝毫不悦,阴沉的脸反倒怪异露出满意笑容。 “爱妃,大和尚可有答应了朕?” 李菟抱拳道:“大和尚说,百姓饥荒,佛祖仁慈显灵,各寺院都在设粥棚救民,粮食也无了多少,只能奉上百万斛粮食以助。” “大和尚言,天地杀伐戾气太重,菩萨低眉慈悲六道,金刚怒目降服四魔,故而愿率五万护法金刚平息天地杀伐戾气,替我大赵国平定天地四魔!” 乍一听了“百万斛”粮,石虎眉头没由来的一阵不喜,直到听完了李菟话语,这才一脸肃然点头。 “菩萨低眉慈悲六道,金刚怒目降服四魔……不错不错,西凉张氏、益州李势、建康司马氏……还有那该死的乞儿,正好是天地四魔!” “哼!” “张榜告天下,把大和尚的话语传遍天下,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被神佛看重,谁才是上天之子!” 石虎欣喜,竟然如同常人一般跳下床来,守在一旁的郑樱桃大惊,正要开口…… “告诉那北燕小儿,想要朕的幽州……可以!但他必须要给老子夺了大同郡!必须拿出五万卒夺了并州,否则他就给朕死了这条心!” 李菟眉头微皱,抱拳说道:“陛下,北燕一旦过了幽州,对我邺城之害尤重,并州虽在我大赵国之侧,但只要堵住了各险关谷道,并州并不能真的威胁了我之侧翼,河南之地有黄河为阻,纵使冬日河水冰冻,亦可沿岸碎冰阻止,独独邺城之北无险可守,一旦陛下再次与并州贼厮杀,臣恐……臣恐……” 石虎微微点头,又是一阵不屑,说道:“爱妃所言不错,北燕就是一头狼崽子,与那该死乞儿一般是个天生反骨贼!爱妃也不用太过担忧,朕已同意了苻洪、姚戈仲北上守国,一个留于幽州,一个与小五守襄国,有他们替朕看着北燕小儿,想来是无碍的,况且,此时北燕小儿更为忧虑身后之贼,那该死的乞儿可还有个漠北都护府呢!” “哼!” “等他们夺了并州……也该是朕……” “哼!” 石虎再次冷哼。李菟顿时明白过来,一阵沉默,抱拳躬身。 “陛下英明!” “漠北都护府设立,无论是铁弗部,还是拓跋部、慕容部,都如同一柄利刃悬在头顶,此时并州贼的主力军卒都在洛阳,正是他们发难之时。而此时,建康正东、西两路攻打河南之地,并州贼、势必会与建康贼爆发生死之战,我大赵国连连厮杀,正值力衰之时,各方厮杀不断,我大赵正可乘此养精蓄锐,一举将所有不臣之人全部斩杀!” “大王英明!” 石虎一愣,uu看书 .uukshu.om不由郑重点头。 “爱妃所言甚是,朕以力而霸,此时正是力衰之时,以往都是老子四处奔走耗力,如今却需要让那该死乞儿顾头不顾腚!” 石虎微微闭眼沉思数息…… “那乞儿虽可恶、混蛋一百倍,却是朕所见最为狡诈、精于阵战之人!” “并州本不过民五万户,所有人丁不过三十万,他却可将其所有人定为军户,竟可以拿出十数万兵卒,如今更是拥兵数十万……” “朕决定了,我大赵国亦要所有人为卒,所有土堡都要给朕毁去,朕要在邺城外聚起百座守卫土堡,我大赵国郡、县外亦要聚起并州那般土堡!” “那该死的乞儿与民一成赋税,朕亦可以,但凡朕之民,以人丁计,以名下之奴计,凡耕种之田,朕只要一成赋税,余者他们想要做什么,朕不管,朕只要一成赋税!” “传令将作,朕给他们两万奴,若一年不给朕打造一万甲来,朕挨个砍脑袋!” 一想到并州一年铸造万甲,他的虎牙卫才装备千余,心下就没由来的一阵恼火。 看着暴躁喷火来回焦躁走动的石虎,李菟心下莫名一叹,却也知道,此时的石赵只有让更多胡民,让更多权贵们满意,横行了几十年的石赵国才能得以延续。 李菟面无异色,抱拳道:“陛下英明,只要我大赵国修养三五年,只要大王练兵数十万披甲精锐,只要北燕、建康、并州……甚至益州、西凉各方厮杀不断,我大赵国定会一举夺了整个天下,我大赵国必会万世永存!”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只信娃 苻洪、姚戈仲阴沉着脸离开了邺城,枋头残存近十万老弱,押解着数万抓捕奴隶北上幽州,冉闵没有得到任何粮食,冷着脸与李农一南一北相背而行,一者回上白,一者领枋头十万汉民南下河内…… 陈启国身体恢复很快,直到七月时,探子回报龙亢虎后撤入樊城,七哥司马台在后路被断后,竟还没有大踏步后撤,得知了消息后,陈启国领大将数十,欲亲领万骑南下梁郡,邺城送来了消息。 陈九将消息看了一遍,又送回胡氏手里,不可置否说道:“夫人怎么看石虎的五万僧兵?” 胡氏眉头微皱,细细思量一番,说道:“自石勒时,佛教便一日兴盛一日,北地无论胡汉都信封佛门,即使我军亦有为数众多信徒,若大和尚参与了进来,军中恐有动荡。” 说着,又看向陈启国。 “信儿,是不是在汉国内也扶持一些佛门子弟?” 陈启国直接摇头拒绝,笑道:“佛门慈悲为怀不假,虽也有劝人向善,对稳固民心有些好处,但阿娘当知,佛门不事生产,不向朝廷缴纳赋税,军卒需要赋税供养,官吏需要赋税供养,百姓遭灾需要赋税救济,修桥铺路、治河开渠、教化万民……都需要赋税去做,仅此便是与朝廷相对而行的。” “劝人向善虽不错,若僧众自养自食,不耗费百姓一粒粮一文钱,若百姓遭灾之时予以救助,俺并不会阻止佛门昌盛,可大和尚建了近千寺院,几如一座洛阳城一般,这可不是僧人自己一手建起的,哪怕都是百姓心甘情愿建造也不行,这也是另一种空耗民力之为,若是可能,俺更愿意这些民力可以加固河堤防洪,可以修桥铺路造福后代子孙。”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子不语乱神,教化百姓有儒家先贤的道理就足够了,咱们用不着借助神佛。” “娃欲要立国,并州自一开始便是以律法为重,以儒教民,以法治国,挺好的,没必要人丁稀少时,还要让青壮入寺为僧。” 想到了探子回报,陈九又笑道:“襄国、汲郡多处寺庙被贼人劫掠一空,虽有人将汲郡寺庙被毁之事栽到了咱们身上,可襄国总是不能落在娃身上的,大和尚也没有这么愚蠢,即使大和尚建起了五万僧兵,想来也是与石虎同床异梦。” 听着轮椅老人话语,胡氏心下轻叹,说道:“天下动乱不止,石虎屡屡强征民壮、美妇,青壮之丁入寺庙躲避者颇多,大和尚立五万僧兵不难,虽不甚精于兵阵之术,却不可轻而视之。” 陈启国一脸郑重,说道:“阿娘所言甚是,有‘神佛护佑’加持,即使最为怕死之人也会成为悍不畏死兵卒!” 三人一阵沉默…… 陈九说道:“苻洪往幽州,姚戈仲入襄国,李农亦回了上白,再加上那冉闵领人往河内,即使此时石虎增兵百万,一时半会也无法再过河来攻。” “各鲜卑部族虽欲与石虎联手,但随着苻洪前往,情况会愈加复杂。娃,大同郡安危不可轻忽,是不是调六子入大同?” 陈启国细想了下,点头赞同陈九话语,姚戈仲氐族进入幽州,必会让原属幽州军将不满,再加上边侧的大宁拓跋什翼犍、令支城段兰、已经成了亲家的慕容一族,幽州会更加复杂、混乱,若要所有人都满意,只能用大同郡,用并州作为重利诱饵。 一阵低头沉思,陈启国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六哥不能入大同,漠北诸胡不能踏过长城一步,有些原则不能丢。” 又说道:“九叔年岁大了,过了两日九叔前往晋阳时,带着一万骑回并州,由五哥领万骑居大同,粮食运送过后,自俘虏中选五万青壮,一万骑、五万步卒,想来大同郡也会安稳许多。” 胡氏起身,陈启国推着陈九走出厅堂。 “石虎吞了名下各将精锐青壮,虽各自还保留一些,与我军大战后,他们已经没了实力与石虎对垒,只能在外避祸,而石虎亦愿意如此,也可趁机稳固刚吞并不久的杂乱军卒。” “苻洪、姚戈仲、李农、冉闵皆在外避祸,经此战后,他们也绝不会轻易与我军交战损兵,石虎统合吞并名下各将所属青壮,根基尚未稳固,亦难一两年内再与我军一战,而最有可能与我军交战的则是鲜卑各部,九叔一会给六哥去封信,漠北五都尉府暂不许与铁弗部、各鲜卑部交手,只需继续吞入草原各部,除非他们想要侵入并州。” 陈九点头说道:“小五有万骑、五万步卒,想来鲜卑各部也很是犹豫,背后又有数万骑威胁,若石虎不拿出让他们可以冒险兵卒,一时半会也很难兵入大同郡。” “嗯。石虎欲用‘一等民’笼络名下胡众,但百万兵马战败是事实,石虎威望降低亦无可避免,虽吞入各将领名下精锐,想要真正捏成一团却极为不易,蛮横了这些年的各部之精锐,也不是三言两语,他们就能老老实实服从军法律令,而且……俺怀疑此时年老的石虎,还有无当年的雄心壮志?” 陈九、胡氏一愣。 “九叔,阿娘,你们看啊,此时此景都成了这般,石虎也未有对英儿、邺城的上庸公府、襄城公府动手,若是以往的性子,早就不顾一切先砍了脑袋,不顾一切再与咱们厮杀一场,如今却没有。” “不来厮杀一场,或许因军心不稳,斩杀了英儿却无任何障碍,没有做下,一者,斩与不斩都无太大意义,二者……当是还心存侥幸,依然当做人质。” 陈九嘴角微微上扬,不屑道:“人老怕死!或许他更为担忧咱们过河,如果是真的,河南之地反而要安稳了许多。” 胡氏点头道:“先静观一段时间,若石虎出兵全力攻打并州,他就还有欲要夺回一切野心,若无动静……石虎可能真的老了。” 陈启国知道石虎的残暴、嗜杀,但他不是个蠢货,各方都有诸多难以预料的麻烦。西凉偏居一处,若张家始终强势还罢,一旦势弱,一旦遭受哪怕只一次重创,几如另一个并州的西凉,会以难以想象的时间迅速崩塌。益州李家,南有建康,北有汉中,夹在其中的益州,日子同样不好过,内部还有一摊子烂事。若无并州军异军突起,若无漠北五都尉府,鲜卑一族可以慢慢吞了各部,如今却不得不与拓跋氏、段氏达成和解,幽州也愈加复杂。石赵自不用多言,建康同样问题多多…… 陈启国推着陈九出了府院,心下想着自己一摊子烂事,同样挠头不已,地域太大,人丁不足,可真正放心之人不足,处处漏洞,处处需小心翼翼…… “娃,此去,若那司马小七不听劝,莫要心慈手软,有时,杀戮震慑更为有效!” 陈九突然开口,陈启国一愣,这才发觉,他已经站在了数十大将身前。 “嗯。” “九叔放心,俺知道该如何做,若真的无可避免,俺也不会真的心慈手软!” 陈九盯着他双眼许久,就在陈启国欲要拍胸口郑重保证时,干瘦粗糙大手拍了拍他手背。 “九叔这辈子,不信石虎会爱惜百姓,也早已断了王师归来救民,不信他人可以给了我汉民安稳日子,无论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九叔还是不信,但九叔信娃。” “建康待在江南自处就好,九叔不希望北地百姓再因他们前来而损民无数,你让人做的东西都在车上,时间不足,只有五副,相信也是可以震慑住了司马小七的。” 陈启国一脸郑重点头,说道:“九叔放心,俺知道该如何做,若七哥真想与俺厮杀一场,俺也绝不留情!若建康不想安稳,俺就造大船走一遭建康城!” 陈启国话语颇大,陈九却深信不疑,u看书ww.uunsu微笑拍了拍他手臂,又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外出远行。 “娃,小心些自个身子,家中自有九叔和夫人看顾!” “嗯,阿娘、九叔、九姐……俺走了。” 陈启国捶了下胸口,转身大步走向已经准备妥当了的万骑。 “开拨!” 陈启国没有回头,身后跟着孙尚香一干女卫,万骑纷纷让开两侧,纷纷跟随出城,街道两侧无数人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没有欢呼与鲜花,没有烙饼与鸡子,只有默默注视着万骑缓缓出城远去。 陈启国一共也就五万正兵,两万骑、三万步卒正兵,中军所属一万骑留在了草原镇守,实际上并州军也就万骑正兵,原本是要恢复缺失了的一万骑,只是时间较短,他也没来得及组建,直到石虎领百万大军前来时,用自草原带回的数万匹战马,短短时日内,组建了五六万骑卒。 五六万骑,周横、杨六郎、赵封、腾?、崔震、石大力、石朗都需要些骑卒守其地,人丁稀少,一旦发生战事,只能用更加迅捷的骑卒迎敌,骑军是必不可少的,七个异姓王,每人五千就是三万五千骑,大同郡亦需要一万骑,陈启国手里也只剩下万余骑,堪堪够用。 五六万骑,真正精锐多少,一时间谁也拿不准,即使是陈启国自己,他也弄不清楚,时间太短,没能细细整顿,五六万骑就要四散各奔驻守之地,只能事后慢慢整顿,但也不是太过担忧,五六万骑,大多数都是并州胡民、半胡,本就善骑,战力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也还是有一半是精锐骑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给老子滚回江南—— “六月十三日,并州大将腾?过我军而南,河面上探子探报,腾?领五千骑,已经占了徐州,徐州孙大人过淮水时,仅有五百人渡河,余者皆被腾?所部截获。” …… “六月十五日,并州大将崔震绕我军而东,暂时还不可知去向,末将想来是前往了鲁地。” …… “六月二十日,南阳传来消息,并州大将周横、杨六郎、赵封领万骑入荆州,桓督领所部退入樊城以守。” “六月二十二日,各处传来消息,荆、豫、徐、兖、青五州百姓,前往洛阳运粮者,无论老幼,皆与粮五斛,城内百姓皆有异样言语,欲向我军讨要钱粮……” …… 谢艾又一次将近日来发生之事说了遍,司马台眉头愈发紧锁。 谢艾叹息道:“并州军虽未与我部交战,也未阻止桓督退入樊城,却将我军退路阻住,虽我军可乘船回转,可若并州大将腾?用巨木阻塞河道,我军只能与他陆地争锋,石赵因粮食不足而军心崩散,我军此时粮食,恐难撑了半个月。” 见一干将领不住示意,谢艾心下叹息,犹豫说道:“将军,百姓因朝廷无力赈济而心向并州,后路被断,军中粮食又有不足,是否……暂避并州锋芒?” 司马台神色未有丝毫变化,直到谢艾将话语说完,才回头看向一干欲言又止将领。 “石虎与并州军生死拼杀之时,我军若前来,此时居于洛阳者便该是了我军。” “石虎战败逃入黄河之北,数十万并州军入洛阳,本将军的八弟纵然心向朝廷,也绝无可能将淮水之北五州给了朝廷!” 司马台转身,手按腰刀看向南方建康方向,面上无一丝表情。 “并州军连连大战,石虎百万大军败退,正值并州军气盛之时,桓督退入樊城,并州军并未与之厮杀,已经表明了八弟不想与朝廷为生死仇敌,诸位也莫要担忧生死之事。” “谢司马,城中百姓若要离去,不用阻拦,任由其北上洛阳。” 谢艾一愣,犹豫上前,说道:“将军,此战我军深入敌境千百里,已是大涨我军威风,可若任由百姓离去,朝廷上必有他人弹劾……” 司马台转身静静看着抱拳的谢艾,欲要说出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 “我军无粮,朝廷未有给予我等足够赈济百姓之粮,三哥腾?领五千骑南下,于淮水之北岸截获百姓就是态度,八弟不愿与朝廷为敌,却也不允许朝廷将人丁迁入淮水之南。” 左将军谢真突然上前,说道:“我军三万,阻敌仅五千,我军六倍于敌军,虽敌军阻住了后路,我等又岂会怕了他们?朝廷前来,百姓多有相投者,虽并州军言‘人人皆与粮五斛’之语,百姓又怎会信了一胡儿之语?只要我军多言劝解,只要将相投数万百姓带入淮水之南,自会有粮食赈济!” 前将军孙猛点头道:“俺同意谢将军之言,将百姓留于胡蛮之手终是不妥,若今日我军舍弃前来相投数万百姓,他日北地百姓又怎会信了朝廷?” 众将纷纷点头,司马应诞叉手抱拳道:“将军,我军粮食不足,此时领数万百姓向南,我军兵三万,六倍于敌,尚还可以安全回返,正如谢将军、孙将军所言,胡人皆不可信,人人与粮五斛,并州本是贫苦之地,又怎会有数百万斛粮食?纵然有数百万斛粮食,又怎会如此轻易给了百姓?纵然那七德将军愿意,名下大将也是不愿的。” 众将又是一阵点头,司马台眉头更加紧皱,一一将各将看罢,见数十将领皆是点头认同,心下没由来一阵叹息,他知道,那位八弟既然开了口,也一定会给了所有人粮食。 或许司马应诞说的没错,司马台却坚信,并州军各将纵然心下不甚赞同,也一定会执行军令! 想到“执行”两字,司马台再次一一将名下数十大将看过,突然间,竟有些不真实感,感觉这些将领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将领。 “报——” “报将军,五十里外有万骑出现……” “什么?” 未等登上城头探子将话语说完,司马应诞一脸郑重上前。 “可知是何人统兵?” 探子忙低头抱拳。 “回将军,当是并州军主将石忠信,所用旗帜中有骷髅、黑凤、独脚夔牛三旗。” “咝……” 众人猛然一阵冷吸,以往还无人知晓“骷髅、黑凤、夔牛”三旗意味着什么,此时却是天下皆知。 “将军……该当如何?” 司马应诞心下一阵激烈跳动,退路五千骑挡不住他们三万兵卒,可若是万余披甲精锐…… 众将心下慌张,司马台脸上却有些不悦,没有任何言语,转身站在城头,静静看向城外荒草遍地良田,看向遥远的建康…… 谢艾见他如此,心下没由来一阵哀叹,见众将还要开口,微微摇头,脸上竟露出些许笑意来。 “诸位莫慌,将军也说了,并州军并无想要与朝廷生死为敌之意,此次前来也只耀武扬威,诸位身为朝廷大将,莫要弱了我军威风!” 孙猛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心下哀叹,敌军已经临近五十里,想要慌乱退走已经不可能,只能无奈向众人苦笑摇头,纷纷默默抱拳低身。 唯恐吓不住建康兵卒,陈启国带出了中军最强兵卒,万骑奔腾,漫天烟尘如同数十里奔腾翻滚黄龙,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台一直手按腰刀站在城头,日头西斜时,远处无数飘扬大旗印入眼帘,一直未有丝毫神色的冷漠面孔,在看到巨大的“明”字帅旗印入眼帘后,冷漠面孔终于变了…… 大手猛然用力,一块土坯被生生捏碎。 “‘明’字大旗?” 谢艾忍不住惊呼出口,众将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万军缓缓逼近、停住脚步,“明”字大旗随同一将越阵而出,头顶雉羽千余骑随同护卫向城墙奔来…… “吁……” 陈启国勒住躁动不已战马,与身侧披甲孙尚香低语了几句,又拍了拍战马脖颈,缓缓走向两百步外城头。 “七哥——” “八弟前来,不下城一见——” 陈启国仰头大吼,司马台手按城头女墙,俯视着城下独人独骑,见谢真正要开弓,不由眉头一皱。 “不得无礼!” 又看向远处飘荡的“明”字大旗。 “今日王师北来,八弟前来,不会是要做了石虎不臣之事吧——” 陈启国回头看了看身后“明”字大旗,不由咧嘴一笑。 “七哥,说这话语是不是晚了些——” “王师归来……七哥,祖逖领着王师入北地,我乞活军死伤过万,桓宣领王师入北地,我入汉中乞活军更是丢了个干净,大小乞帅死了数百!” “七哥——” “这一次王师北来,又准备让俺们填了多少人命——” 司马台脸色微白,城头数十大将皆一脸怒容。 “七哥——” “北地,自朝廷逃入建康,数十年来,朝廷不顾北地百姓死活那一刻!” “北地——” “不再属于朝廷——” 陈启国仰天怒吼,像是要把一年来的阴郁愤怒全都愤怒吼出,又像是向天地表明心迹,像是坚定不可动摇心志…… “八弟,你这是背叛——” “背叛陈午将军遗志——” …… “背叛?” 陈启国低头轻语,沉默片刻,又抬头看向已经有些不清晰的七哥司马台,手指遥遥指向城头。 “迢迢天汉西南落, 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 出门搔首怆平生。 三万里河东入海, 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 南望王师又一年。” “哈哈哈……” “南望王师……又一年——” 陈启国仰天怒吼。 “陈午将军……” “七哥,八弟将上洛郡搬空了,李帅、狄帅、王帅、孙帅替王师夺了汉中……” “他们今时在何处——” “八弟得知七哥前往西凉,心知王师欲北来,搬空了关中……关中十数万汉民,今日在了何处——” “八弟与石虎大战之时,王师又在何处——” 陈启国遥遥指向面色大变司马台,uu看书.uukanshu指向城头所有晋将。 “朝廷护不住北地汉民,北地汉民不需要什么狗屁王师——” “给老子滚回江南——” 陈启国猛然加紧马腹,战马猛然人力而起,一阵暴躁嘶鸣,转身就要奔回军阵。 “狗贼胡儿,看箭——” “嗡——” 一声裂空嗡鸣,司马台大惊,猛然回头,正见谢真手举颤动不已大弓…… “大郎——” 凄厉尖叫入耳,一星光点极速奔向自己脖颈,头颅微扬,大手伸出。 “嗡……” 刺耳摩擦让他头颅微转,即使左手带着皮质手套,手掌仍是一阵难忍燥热,大手紧紧攥住颤动不止箭杆,仅差一指,一指便刺穿了脖颈。 “护驾——” 惊慌尖锐再次入耳,千余女卫发疯了一般提盾冲向身材高大男人,上万骑大怒,纷纷提枪纵马奔来。 “无耻狗贼——” “死——” 胡七大怒,大弓猛然张开,闪电射向脸色大变司马台。 “将军小心!” 孙猛大惊,一把拉过司马台,一道激射自肩头飞过。 “护住陛下——” “护住陛下——” …… 孙尚香、牛阚、胡七、狄忠俭、狄忠让、石法礼……无数将领怒吼,无数铁甲骑层层挡在陈启国身侧,里里外外围了个严严实实,竟裹挟着动弹不得的高大身影奔腾远去…… “陛……陛下……” 司马台呆愣愣看向城下远去身影…… 第二百四十五章 憨傻模糊身影 司马台一人呆坐城头,一脸呆滞看向十里外星星点点大营,虚浮脚步声传来,依然痴痴呆呆看向城外星点…… “将军……” “本将军想一个人静一静。” …… 谢艾张了张嘴,又无奈摇头坐在城头,看向城外星星点点,叹气道:“石虎欲要称帝,七德将军若以‘明’称帝,日后……与朝廷再无任何缓和余地,此次……将军恐怕是错了。” “混蛋……混蛋——” 司马台突然暴怒拔刀,一刀重重砍在谢艾身旁土墙上,一阵急促沉重喘息。 “混蛋……全是一群混蛋……该出兵时不出兵,不该出兵时,偏偏逼着老子出兵……都满意了……都满意了吧——” 谢艾一阵苦笑,想要劝解,却又不知从何劝解,还是无奈说道:“七德将军一旦称帝,势必成为另一个石虎,将军今后不可再以兄弟而称,会让将军自绝于朝堂之上的。” “你……” “将军,这是末将肺腑之言,今日谢将军一箭也算是帮了将军……” “谢司马——” 司马台猛然拉进谢艾怒吼。 “你真当八弟与那石虎一般?真当八弟破不开临淮或是襄阳?真当八弟对付不了朝廷之舟船?” “……” “呼……吸……” 司马台一阵沉重喘息,强压下胸中憋闷躁动。 “渑池乞活军……有一统万兵之将帅,名人屠吕恶,当年,吕恶病重时,八弟仅十一二,两人有一战,事后,八弟被九叔锁于山洞作坊,自此各寨再无偷窥各家本事可恶小子。” “吕恶与八弟一战,外人少有知晓胜负结果,更是不知那吕恶与九叔言八弟……或杀!或囚其一生,不许再见天日!” 谢艾呆愣,司马台紧盯着他双眼,冷漠说道:“整个渑池乞活军过万人,知晓实情者不过一掌之数!而本将军却是一掌之数其一,知道……为何本将军会知道吗?” “因为……因为那一战,不仅是以祖逖将军为战,更是以建康,以江水一战,以我司马家族一战——” 司马台呼吸粗重,想起当年之事,想到当年吕恶最后与自己所说话语,一脸痛苦闭上双目。 “谢司马文可定邦,武可安天下,可八弟不同,八弟自幼便在乞活军中长大,八弟模样让人一见便知是个胡儿。” “乞活军自四十年前离开并州,四十余年来一直与胡人为敌,一直与胡人厮杀不断,乞活军也不是没有胡儿模样之人,但那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半胡儿,八弟让人一见便知是个真正胡儿,无亲无故身处乞活军中……八弟不仅活了下来,更是成了陈家寨的少族长,各大寨不信那狗贼冯勉,却信八弟三言两语,八弟三言两语便可让各寨兵入汉中。” 司马台一脸冷漠看向城外星星点点…… “渑池乞活军历经陈川叛乱,历经祖约反叛,李农成了石虎的大司空,冉闵成了石虎养孙,唯有渑池乞活军依然藏于山中,依然抢掠往来关中、河东胡人辎重……” “七德将军?” “石虎是对的,八弟从来从来都没有臣服石虎,渑池乞活军也绝不会臣服了石虎!绝不会臣服任何胡人!” “八弟一见便是胡儿,却将并州各胡变成了渑池乞活军的从属!” 司马台一脸认真看着犹疑不定的谢艾,神情极为认真严肃。 “谢司马……” “若你是八弟,若你长了张胡人面皮,你会如何做?” “若你从小不被各乞帅所喜,不愿传授你武艺,不愿传授你兵略……” “若人人皆喊你‘小白狗’时,谢司马,当你手握北宫卫、南苑卫,手握过万精锐胡骑时……” “你会如何做?” “……” “换了任何一人!” “在得了屠各胡石涉归、石日归信任后,在得了屠各胡支持后,都会毫不犹豫由此而为胡将!” “本将军相信,即使谢将军是八弟,长了张胡人之皮,也定然自此而为胡将!” 司马台身子微倾,逼视谢艾双眼。 “因为,谢司马为我朝廷忠臣,是我汉民赤心忠臣,因为谢司马眼里只有汉民!所以,若谢司马有了八弟一身胡皮,也一定是胡民之忠臣!” “别违心辩驳,你与八弟不同!” “八弟领万余汉民私奴,全歼河东三千精锐,领五千众北上,连吞新兴郡、雁门郡青壮,人丁虽众却驳杂无比,八弟却一战而重创更加精锐的拓跋胡骑,更别言过万骑奔袭二十万胡众的枋头、万骑纵横漠北草原万里,更别提统兵数十万激战石虎百万大军!” “或许世人言八弟侥幸,言石虎大意,言石虎军心离散……等等,但是!事实便是事实!八弟自出了上洛郡至今,无一败……无一败!” …… “谢司马,八弟为何会走到今日地步?” 谢艾眉头不由紧锁,沉默许久,无奈一叹。 “七德将军确实是少有大才,将胡汉两族紧紧绑在了一起。” 谢艾又有些疑惑不解。 “胡民凌虐汉民数十年,两族恩怨颇深,乞活军又因并州屠各胡缘故而被迫离开,被迫乞活天下,七德将军竟可以将两族黏连在一起,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换了他人,即使是谢某,也会想法设法将并州屠各胡、杂胡清除,如此方觉稳妥,可这……又与建康江防何干?” 司马台一阵沉默…… “明日,明日谢司马便知,知晓八弟能不能破开江防!” 司马台冷脸起身,按刀大步下了城头,只留下眉头紧锁的谢艾。 “明日……” 谢艾看向十里外星星点点巨大军营,眉头愈发凝重。 …… “明日,老子要让他们知晓厉害!” “哼!” “以为江水上成千上万船只,以为有数万精于水战军卒……老子就奈何不得了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过河?” …… 陈启国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些巨大弓背零件,看着就是一张巨大的铁背弓……也不能说是一张铁背弓,而是四张正反组合在一起的巨大铁背弩弓。 听着他不住恼怒嘀咕,孙尚香只是低头帮着他递上一些零件,此时的她也没了城下时的慌张恼怒,牛阚、胡七、狄忠俭、狄忠让、石法礼五人掀帘走入,正见他摆弄还未真正成型的巨大弩箭,看到一旁如同长矛一般巨大箭矢,第一次见到如此箭矢、巨弩,全是一脸惊骇。 老实许多的牛阚,拿起巨大箭矢,惊问道:“八弟,你何时打造了如此箭矢?大哥怎么从未见过你做过如此巨箭?” 陈启国抬头看了眼,说道:“没做过,不代表俺不会,只是这种弩箭并非太过复杂,若是俺以前做了出来,一旦让石虎学了制造之法,建康就危险了,只需将巨弩,将投石机架在岸边,舟船很难靠近,打造更大些船只,将巨弩、投石机、拍杆搬上大船,在水面上就是无敌的存在,建康水面上的那些船只根本不堪一击,没了江水、淮水天险,建康又岂能挡得住南下石虎,会死了无数汉民的。” “这种东西并不是很难,或者说,他人只是本能的畏惧江面上飘荡着的无数船只,只是说北人不善水,本能的为失败寻找无数理由,实际没这么难,除非江面上飘荡着天启大帝战列舰……” 陈启国猛然一愣,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说出“天启大帝战列舰”,脑子里模模糊糊闪现一艘喷吐浓烈黑烟巨舰,无数巨舰喷吐火光情景,正要追寻,头颅像是遭受到难以承受重击。 “哼……” 一声闷哼,原本正要站起的高大身体,猛然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抱着头颅,整个身子瘫软在地。 “大郎——” 孙尚香瞬间抱住他身体,异变太过突然,所有人全吓傻了。 “八弟!” 牛阚一把将孙尚香扯起,高大身体挡住不知所措众人,大手却死死按住佝偻瘫倒在地的陈启国太阳穴。 “八弟!别想,别去想——” “八弟——” …… 牛阚怒吼,他人不知所措看着牛阚焦急怒吼,陈启国头颅“砰砰”连连撞击坚硬地面。 “八弟……八弟……别去想……别去想……” “砰砰……” “八弟……” “他……他是……是谁……大……大哥……俺……俺心痛……俺心痛……” 陈启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影,u看书 ww.uukashu.cm 张嘴憨笑叫他“大兄”清瘦身影,心脏莫名被撕扯粉碎一般的疼痛,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大手想要抓住,抓住渐渐模糊不清身影…… “明……明……天……天子守……守国门……” “噗……” 一口鲜血喷在牛阚胸前,所有人一脸苍白看着昏死在高大呆傻汉子怀里,孙尚香双眼一翻,无力昏倒在地…… 帐内大乱,天边一道耀眼光亮划过天边,耀眼光亮如同白昼撕开黑夜,无数军卒茫然看向天边,千里外,王猛正在邺宫寺伏案梳理近千寺院青壮僧徒,毫无征兆猛然站起,一脸惊骇跑到院外,痴痴呆呆看着天边如同白昼一般的耀眼,看向天边无数耀眼划过天边,看向耀眼呈现出的巨大“明”字,面上却惨白若死。 “该……该死的……” “这……这怎么可能?!这……这怎……怎么可能……可能……怎么可能——” “不是说……不是说已经清洗干净了吗——” …… 王猛愤怒嘶吼,恐惧让他浑身颤抖,距离邺宫寺仅数里的皇宫中,身披红纱的李菟仰头看向巨大如同天威“明”字,竟露出孩童一般灿烂…… 洛阳,陈九坐在轮椅中,仰头看向天边,脸上同样露出孩童般无邪灿烂…… “明……” “明国……”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1样的世界 一间房子,一间七彩明暗交织房间,房间中不时会有七彩泡沫飘起、破灭,房子正在有一池巨大圆形七彩水潭,水潭中一棵看起来只是弱不禁风缠绕在一起的娇弱树苗,除了水潭四周坐着的样貌不一九“人”外,整个房间再无他物。 树苗微不可察轻轻晃动,本还闭着眼的九“人”,全睁开冷漠无情冷眸。 “灵,吾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阿瑞斯,你觉得本帝需要与你解释?” 浑身如同笼罩在黑暗中身影若隐若现,伸出的手掌却娇小嫩白,轻轻一指点碎眼前七彩气泡,看着气泡中无数琉璃般光影挣扎、扭曲、绝望面孔…… “阿瑞斯,地球是个禁区,母神禁区,那小子只是个蝼蚁,纵使你我可轻易抹去一颗星球,碾碎一方宇宙,可那里……你我也要守了规矩。” …… “蝼蚁……最强异龙战士也是蝼蚁……” “你敢——” “嗡……” 一道神光乍闪,模糊身影猛然站起。 “轰——” 五名高大身影同时站起,冷冷看向迷雾中娇小身影。 “灵,一个蝼蚁,真的值得?” 阴森嗡鸣声让整个房间震颤…… “呵呵……” 娇小模糊身影缓缓坐下,竟交叉翘起二郎腿,小手托着下巴。 “有意思……有意思……” “咯咯……” …… …… “太祖大武至圣仁文武德高皇帝,讳启国,字振邦,从陈氏……生而知之,成而力能举鼎……建元二年,羯胡石虎欲以人为粮,高祖怒而战之,一战而定三国鼎立之势。 七月,高祖病重,建康令大将骷髅司马台、龙亢虎桓宣兵入河南之地,太祖亲往逐之,天降异芒,夜亮如白昼,高祖言‘明’,异芒现‘明’,天有神人现,高祖身披七彩神芒踏空而去…… 大明国立,太宗继位,并州、关中、河南八州百万民跪拜,北方邺城有妖言,言高祖触怒天神,百万民怒之,高祖自与残暴之羯胡百万卒大战时,便不顾群臣反对,欲以‘明’立国,言光、言万民之希望烛灯,天现耀明以示万民之天意,万民又岂会被妖僧妖语蛊惑? 启明元年,羯族石虎欲趁太宗初等大宝而侵。石虎遣妖僧入建康,遣妖女入武威、汉中…… 五月,太师陈九亲领十万我朝精锐,以高祖遗留巨弩三千张大破石赵四十万大军,征北王、漠北都护府副都护马峒领三万骑攻大宁,阵斩两万、俘万余拓跋、慕容、段氏鲜卑诸胡,征南王腾?于徐州大败骷髅司马台五万临淮卒,龙亢虎桓温十万晋军兵围樊城,镇南王周横血战半月,力竭而亡,城破,五千卒皆向南而亡…… 二年八月,太宗亲领二十万大军南伐,二十万大军过徐州强渡淮水,毁建康淮水船只两千,尽夺江北之地,强迁数十万民入河南…… 十二月,石虎病逝,诸子乱,冉闵杀石虎诸子孙二百余,旬日间,邺城胡民死伤者数十万,胡民争相向北逃难者无数,北地赤色千百里…… 三年四月,征西王赵封领军五万、征北王马峒领三万骑征西,西凉王张重华亲领五万西凉军以挡,未战,叛逃四散者过半,张重华自缚双手以降,太宗未罪二年侵入关中之罪…… 六月,石赵残胡结鲜卑诸胡与冉闵大战,冉闵兵败被俘而杀,太宗领十万大军过邺城战诸胡于襄国,血战半月,鲜卑诸胡北逃幽州,襄国城破,太师言高宗尽诛羯族之语,屠城两万户,赵国而灭…… 九月,圣德太后深恨妖僧辱高宗之妖言,赵地二十万僧侣为奴十年…… …… 五年,汉中张琚、张先降。 七年,龙亢虎桓温领兵五万攻益州,一路势如破竹,所遇李氏之将或死或降,征西王赵封领兵五万并张琚五千卒入剑门,于成都城下激战三日,龙亢虎退去,成都开城以降,是夜,成都欲叛,梁州将军张琚尽斩李氏族三百众,大将周虎镇益州。 九年,建康乱,太尉司马台废晋帝取而代之,益州将军周虎出涪陵攻南郡,镇东王崔震自樊城攻襄阳月余,司马台遣使入洛阳,太宗以高宗不忍百姓遭兵乱之苦告天下,自此罢兵与民休养生息二十年,南北自此两立。 二十八年,建康再乱,太尉、六州都督桓温病逝,其子桓玄夺晋自立,国乱,太师陈九领高宗养子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小将百十平南乱,二十万大军过江水,镇南王腾?领五百大舰攻建康…… 十二月,太师陈九于建康病逝,太子镇建康……” 陈殿英揉了揉眼睑,轻轻合上耗费了数年的心血,老妻端着汤水轻轻放在桌案上,见他一脸疲惫,担忧道:“陛下又未逼着你,别太过劳累。” 陈殿英心下正波澜不定呢,听了老妻如此说,登时不悦瞪眼。 “妇人之言不可入耳……高祖、太宗之时烈女不算!” 话语刚说了一半,忙又像是解释一般,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妻,自是知道他是如何尊崇高祖、太祖之时囚凤营,不由笑道:“幸好这话没被太后听了,否则又该教训了你。” “今日妾身前往宗王府,听老宗正说,人丁已经厘清清楚了,整个大明国有民五百三十四万户呢!” 陈殿英不置可否说道:“高宗早在两百年前就说了,两汉之时,鼎盛之时,民都是千万户,五百万户,若非高祖立石碑……算了,省的你还要与老夫唠叨个没玩。” “……老宗正想问问老爷,陛下想削减各王公奉养田,想与各家在海外封国,老宗正说,此事是个好事儿,只是各家若真的削减了公奉养田,一大家子又该如何养活?海外毕竟是穷苦之地,海上也多有巨浪风险,大家伙也是多有犹豫。” 陈殿英不由一愣,顿时想到了高祖手记上所言,神色郑重起来,说道:“陛下仁德,身为臣子,身为陈家子孙,不言我等子孙可为一国之王,就是为百姓减免些许负担,此事也不能反对了陛下……” “不行!老夫这就去寻老宗正,一大家子……都成了海外一国之王了,难道一大家子一个人都不用前往海外留守?” “自高祖时,十六个异姓王,以及后来咱们这些高祖子孙为王、为镇,哪一个不是忠心赤诚?高祖信任、太宗信任……这才有了我大明国强盛,如今陛下不疑我等子孙,更是要与我等子孙于海外自为一国,又怎能不满怨怼?” 说着,陈殿英就要连夜前往老宗正府邸,老妻忙拉住他手臂,苦笑道:“老爷,你也不看看外面几时了?再说,各家也无怨怼的意思,各家都有些老弱,前往海外自为一国,各家又不是傻子,自是千肯万肯的,只是海路颠簸,老弱哪里遭受了这般苦楚?” 陈殿英眉头微皱,缓缓坐了下来,静静想了一会,说道:“当年高祖不许军中各将私占田地、私养家奴,立碑天下之土皆为将军府之土,后又皆为大明国之土,每五十年重新一分配,就是担忧豪富、权贵之家侵占民田,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 “今时各家人丁少者百十,多着千余,如此之多人丁,又需多少百姓耕田供养?家有老弱,暂不前往封国,田地却需缩减还民,有朝廷俸禄,有海外产出,各家再如何也还不至于养活不了家中老弱吧?” “……” “哼!” “老夫不管!咱家是高祖仁字系的,哪个若反对,老夫都会上奏弹劾!” 老妻孙氏又是一阵苦笑,心下也知封国是好事,自家是高祖养子陈万仁六世孙,陈殿英头上顶着大学士,顶着内阁次辅,但他身上还背着个“秦王”亲王爵位,大明国亲王自世宗后,基本上只留于京师奉养,除非为朝廷官吏、外调为将外。 一旦海外封国,陈殿英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离开京城前往海外的,但他的儿子们却可前往海外,成为世袭一国实封王,孙氏心下是千肯万肯的,可看着自家老爷臭着一张老脸,心下又是一阵苦笑,又不由一再劝解。 孙氏不怀疑海外封国可不可行,孙殿英更是从不怀疑,高祖手记上不知记录了多少稀奇古怪之事,原本太宗还有些怀疑,后来镇南王遣巨舰走了一圈南洋,当成船香料运入洛阳后,当脑袋大狗头金摆在群臣面前时,大明国再没了哪个大臣怀疑高祖手记来,开拓海洋也成了无数人发财致富的捷径。 两百年沉浮,没人知道,突然冒出的“胡儿”提前结束了百年厮杀世界,更没人知道,uu看书ww.uuanshu他已经改变了固有的历史河流轨迹,如同黄河再次改道一般,流向了一个谁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两百年,漠北多次发生战乱,拥有最为精良兵甲器具的大明国,拥有无数强兵悍将的大明国,几乎每一次厮杀都是血流成河,任何想要改变高祖定下的漠北五都尉府规矩之人,都会遭受无情屠戮。 海上发了财的朝廷,花费了无数银钱开通了贯穿南北河道,一切又像是回到了陈启国似曾熟悉的轨迹,却又有诸多的陌生。 南都建康、西都长安、北都晋阳、东都蓟城,四个帝国陪都,四个小朝廷,四个政治经济中心,每一个都如帝都一般,各有六部官吏,各有五军都督府镇守一方,各自富民一方,避免远离帝都偏远、穷苦百姓无法得到公平公正…… 两百年沉浮,陈启国如同身处虚无宇宙,死寂又温暖,像是重回了母亲腹中,如同什么都不用去忧愁的胎儿…… 两百年沉浮,陈启国从未感受到如此安心,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忧愁,没有恐惧,只是沉沉浮浮,缓缓旋转漂浮在宇宙虚无,他甚至不知道,也未有感受到,成了隐晦光影的身体,仅仅只能用肉眼看出他还是个人形,紧闭着双眼昏昏沉沉的他,脑中的记忆、情感越来越远离他而去,每消散一丝,隐晦光影便淡上一丝,心脏处却亮了一丝…… 谁也不知,他的身体渐渐消散,心脏一丝亮光渐渐清晰,隐隐可以看出是一粒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种子,就在他身体完全消散时,虚无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棵娇嫩树苗微微摇摆…… 感言……不是结局的结局 这本书,自一开始就是个“难产儿”般存在,我知道,无论是《北唐天下》,还是《大明镇国公》,或是《乞活大帝》,客官都觉得主角性情有问题,或是女主不搭,《北唐天下》选了个“营妓”,《大明镇国公》选了个“小萝莉”,《乞活大帝》则是个“黑寡妇”。 除了《大明镇国公》是没得选择外,另外两本却可以有更多选择,之所以没有赋予女主“更高贵”身份,主要还是因为,我想让主角更为“普通”些,毕竟咱就是普通的人。 关于主角性格问题,这没得说,原因或许一路伴随的朋友大概可以猜到些,历史类,至少当今远不是一二十年前,那个时候,无论多么热血,多么阴暗、残暴,哪怕屠尽一切自己不喜的种族都是可以,如今却不成了,是讲究“民族和谐”和“民族共荣”时代,三本书都是改朝换代,都是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激烈冲突时期,身处动辄因“民族”问题被禁时期,又当赋予主角如何的性格? 《乞活大帝》在一开始时,仅一个名字就改了数次,还要提交大纲进行审核,这才得以通过,才可以去写,在起点作家群里,就有朋友说,我这本书已经在踩线边缘,而它也确实一直不被签约。 历史文,已经没落了,成了娱乐的历史文,我也不想去写娱乐的历史文,那对于我来说毫无任何意义。 以史为镜,写历史文,主要还是反思,还是期望弥补心中的遗憾,唐朝的破灭,五代十国的到来,虽宋朝盛极一时,却始终困于一地,始终是守势,直至灭国。 《大明镇国公》就不说了,《乞活大帝》是“五胡乱华”时期,即使是南北朝,是后来的隋唐,在我看来,还是“胡人”政治,至少是“汉化胡人”或“胡化汉人”政治,究其根本,还是出在晋朝司马一族身上。 晋朝,无论几次北伐都不可能成功,书本上也说了些,主要原因还是北地胡人太多,与宋朝的短板差不多,南朝缺少马匹,几次较大的“胜利”,一个是走川蜀威胁关中,一个是北地相互残杀而混乱,趁机出兵河南,但本质上并无不同,看着风风火火,看着希望很大,实际上却不可能成功,在“八王之乱”后,在“五胡乱华”后,南方朝廷,无论谁掌权,无论哪个多么“战神”,都不可能北伐成功! 所以,这本书,从主角“半胡”身份上入手,为了避免挨骂,又将《大明镇国公》牵扯进来,省的与我在写《北唐天下》时,说我是“满族遗少”之类。 以史为镜,不希望“五胡乱华”死了太多人,希望给北地汉民活下去希望……但这只是小说,现实永远是我们无法体会的残酷,写这本书,只是告慰、祭奠连“埋进土里都是奢望”的先人们,书本有瑕疵,还请见谅。 当书本写到此处,我也就觉得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尽管还有诸多事情可以去写,但我还是觉得没有了必要。 这本书,我想说的…… 第一,东晋以及后来的南朝,没有任何可能北伐成功,原因在书中有说明。 第二,再不yy火药情况下,主角若是“汉民”,也没有任何结束动乱时代的可能,原因是北地的汉民数量不足以压制胡民,地域太广,人丁太少,处处是漏洞,不仅面对胡人,还要面对身后不成器的晋朝和“人心为王”的手下大将,汉民为主角,两族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至少在“五胡”时代是如此,“五胡”时代,胡人是优势人群,不可能真的轻易低头臣服汉人,冉闵的生死和“杀胡令”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石虎不是蠢货,原则上,石虎不死,无论是各鲜卑、西凉,或是建康,即使各方联手,也不可能击败石赵,原因就在于,石虎几乎将所有胡人全都聚集在了邺城方圆几百里范围内,看着残暴,石虎的拳头却是紧紧攥着的。 第四,石虎死后,必会与刘渊、石勒一般无二。 第五,东晋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谁沾谁倒霉。 第六,北方永远是中华民族的大患,要给北地汉民希望,就必须解决枋头苻洪、各鲜卑胡族。 第七,缓和民族矛盾才是结束这个动荡时代唯一法子,如同后来隋朝强行将胡人汉化。这个时代的汉民,没有实力解决占据一半人丁的胡人、半胡,《杀胡令》也不能,顶多是让具有优势的胡人敬畏汉民反抗的威胁。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选择了“胡儿”陈启国的“白皮”,为他安排了“乞活军”的身份,为了要结束这个凄惨乱世的决心,让他自幼吞了自己“娘亲”的悲惨童年,u看书 .ukash 还给他安排了胡人“阿爷阿娘”……等等。 本书有诸多不足,包括我本人的文笔也有诸多不足,在此还要给朋友致歉,以及感谢一直陪伴地朋友! 历史文,牵扯了个“历史虚无主义”烂事,说白了,就是不允许改变原有历史! 说实话,我是挺不理解这个事情的,小说就是小说,现实就是现实,写小说就改变了曾经发生过的历史?这不是扯淡吗? 可咱不是专家,所以咱得低头,历史类小说,最璀璨时期,也就是早期一些大神写的,只能说,现在点背,有些东西没法子放开去写,挺无奈的,所以呢,《乞活大帝》一开始在分类选择上,我就选了“架空历史”,就是害怕在“魏晋南北朝”上,安了个什么“虚无主义”,本就是个“难产儿”,若再被卡一下脖子,那还真没法子写了,写“以人为粮”,以“汉民为奴”时,我都是忐忑又忐忑,不敢具体。 历史类雷区太多,脖子以下情节不准写、有碍民族和谐不准些、太过暴力血腥不准写、与伦理道德不符不准写……这些也就罢了,可这个“历史虚无主义”太难把握,按理说,所有的历史类小说,都算是“历史虚无主义”,起点被整改的太狠了点,写历史类小说,总有股芒刺在背感,总是担心,好不容易构思、码字了一半,突然被封禁了,即使我只能算是扑街仔,可每一本书,也是我努力“生养”的儿子! 所以,我想了又想,还是给了这么一个不是结局的结局,转而过渡到玄幻类小说中,也挺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