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朝宗》 一章 无妄之灾 “哗!”一盆凉水当头淋下! 万象龙打了个冷颤幽幽醒来!脑子里残留着昨晚光着身子从主任家窗户跳下去的模糊记忆。靠!雨还没停吗? 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双手不能动,再一看顿时蒙了!谁呀?干嘛捆着我?完了!一定是主任家那口子!市林业局的副局长!以后在单位没法混了! “你醒了?”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起。 万象龙甩了甩头,有点胀,这才看到面前一把太师椅上坐着的年轻人。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不是那位头顶冒绿的副局长啊?咦?长发,一身水绿袍子,古装,拍戏啊?他看了下周遭,跟电视里差不多布置,这是哪? 水绿袍子哥脸色阴沉,冷冷道:“好好看看!做了鬼就看不到这人间景象了!” 一句话将在怀疑人生迷茫的万象龙惊醒,懵声道:“这是哪里?你是谁?咱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水绿袍子哥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奴才!老子的床你也敢爬!” 万象龙脱口道:“你是林副局长?” 水绿袍子哥眉毛一皱一挑,站起身走到万象龙跟前一脚撩过来,骂道:“局你娘!少跟我装疯卖傻!老子是谁不认识吗?”边说边一把抓住万象龙的头发,把他的脸扯向自己,狞狰道:“你看清楚咯,我就是驸马爷张世宽!” 一脚似是把万象龙踹醒了般,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强势灌入大脑并快速转动,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卫朝宗,宁晷二皇子萧长焱随身书童一枚,昊阳城天字号大纨绔的小帮闲,仗着一副好身板脸蛋和皇子的狐假虎威,在昊阳城长于调戏良家、欺压良善。 据母亲卫英娘说,自己父亲早亡,后随她寄居二皇子宁王府,七年前母亲病故,自此孑然一身。 三年前摇身一变成为宁王伴读,开始了作威作福的人生……想到这,卫朝宗又打了个冷颤,貌似不仅是伴读这么简单,二皇子口味不一般,雌雄通吃。 再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狞狰脸孔,卫朝宗记忆开始恢复,没错!确实是驸马爷张世宽! 我穿越了……! 这是万象龙第二个念头,紧接着开始怀疑起人生,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他前世是一个五线城市的建委小科员,“生前”刚刚送走全国文明城市测评实地考察团,然后爬上了科室主任谢珊珊的床,然后他老公回来了,然后光着身子从三楼一跃而下…… 张世宽松开他的头发,甩了甩手,狠狠道:“你老实回答几个问题,我给你一个痛快。” 卫朝宗脑子飞速转动,嘴上道:“你问吧。” 真特马死性不改啊!“生前”给人戴帽,光着身子逃跑,“死后翻生”还给人戴帽,又光着身子让人绑的跟个傻叉粽子似的,难不成真有轮回一说?不过这回玩大发了,偷的是公主不说,还让人捉奸在床……咦?不对! 张世宽坐回椅子,“你到底有没有碰过公主?有的话几回了?我告诉你,不要想着耍滑头,否则你想死我都让你死不了!宁晷律:与主有私,杖毙!” 卫朝宗想笑,偏又笑不出来,男人被绿最关心的永远都是这样的问题,碰过没?几回了?不过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碰过公主,一次都没有!那为什么自己会被捉了个现行? “回驸马爷话,没有!一次都没有!”这种事除非没法抵赖,否则标准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打死不承认,头上冒绿光的也希望这只是一场发现及时的误会。 果然,张世宽脸色稍缓,沉声道:“那你怎么解释,赤条条的躺在公主床上?来!给我讲个合情又合理的故事,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卫朝宗暗中叹了口气,脑子渐渐回魂,可有些事他不能说啊,说了才真是一个死。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道,总不能睁开眼就是死吧?不是说父母祭天法力无边吗?运气不会那么差吧? “是这样,”他极力措辞,让张世宽心里舒坦点,“今天一早跟宁王过府来找公主商量事,喝了几杯酒,迷迷糊糊就到了后堂,天地良心,驸马爷要相信我,不信我也要信公主吧?我也不知道那是公主的寝房,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张世宽沉吟不语,显然天人交战,信还是不信? 卫朝宗继续道:“小的就是宁王府一家奴,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打公主的主意,昊阳城谁不知道驸马爷是陛下亲选的?和公主恩爱人尽皆知。”这话说的亏心啊! “驸马爷要是还不相信,可以请宁王过来,他一定能够证明小的清白。” 张世宽甩过一个不屑的眼神,“你的清白?” 若不是双手被困,卫朝宗恨不能掌自己嘴,“小的错了,是证明公主的清白!” 张世宽站起来,又毫无征兆的赏了他一脚,“公主清白用得着你这个奴才证明?你他娘的!平日里就听说你在昊阳城祸害良家无数,老子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卫朝宗被一脚踹翻,大惊之下浑然不觉得疼,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这八个字说法可多了。也不知道张世宽指的是哪一种?给个痛快?还是一刀切了? “更可恼的你他娘的酒品太差了!喝老子的酒还爬老子的床!” 卫朝宗心底升起一丝希望,至少驸马爷相信了他讲的故事。 “爬老子的床你还赤条条的?” 卫朝宗呢喃道:“是我错了,小的有裸睡的习惯……再也不敢了!” 张世宽抬脚作势,口中骂道:“再也不敢?怎么下次还爬?穿着衣服爬?” 开局就是非人模式啊……卫朝宗看着张世宽那一脚没踢过来,稍稍松口气,也仅是稍稍而已。 按宁晷律,就算没有了与主有私的嫌疑,不用被杖毙,失礼大不敬肯定是跑不脱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啊,重则充军,轻则削籍为奴。现在虽然是个下人,名义上是宁王府家奴,实则不算真正的“奴”,可一旦坐实罪名,那就是无身无籍的奴才,从此断了入品入流入仕的一切途径,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 一想到立功表现卫朝宗就想哭,“生前”若不是主任谢珊珊一句“来我家,u看书 .uuansh给你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哪里会赤条条的跑到公主床上?让人绑的跟个螃蟹一样,红烧、清蒸还是剁椒油淋只能悉听尊便。 张世宽来回渡步,“你说我是杀了你?还是阉了你?或者把你充军到西北边军去?” 地上可真凉,刚入夏,光着身上还被泼了一身水,可听到张世宽像是跟自己商量似的,卫朝宗心里更凉。 张世宽停下脚步,瞪眼道:“怎么?想搬救兵?告诉你,今天谁也救不了你。别说二皇子了,就是陛下亲来,你也只有挨剐的命。” 卫朝宗腆着脸道:“谁不知道驸马爷和公主恩爱珍重,可圣人说家丑不可外扬……” “一个醉鬼上错床哪来的家丑?” 卫朝宗小心翼翼道:“话虽如此,可没家丑驸马爷以什么罪名把小的发配到边军?再说了,就算驸马爷找到个合适的理由,总有人嚼舌根子,风言风语的乱传,那时候不是家丑也变成是了。” 张世宽注视卫朝宗,点头道:“嗯,有道理!你提醒我了,为了本驸马的面子,为了公主的清白,当然也为了皇上的颜面,我只能杀了你了。我想就算宁王和陛下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我吧!” 卫朝宗两眼一翻,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他原本不是这意思啊。 张世宽懒得和他浪费口舌了,冲门外道:“来人!” 两个下人推门进来,五大三粗,一脸横肉。 “找根绳子把他勒死!然后扔后院湖里,记得身上绑上石头,别让他死了还恶心人。”说完转身就走。 二章 充入内教坊 卫朝宗挣扎着起身,顿时感到一阵穿挡风吹过,立马又坐下,嘴中急道:“驸马爷!您别走啊!不是说给我个痛快吗?我要见宁王!” 张世宽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勒死沉湖还不够痛快吗?有什么冤情到了下面托梦告诉宁王吧。” 卫朝宗那个恨呐!一天之内死两遍,这运气干嘛不去买彩票、考举人?连中三元也有可能啊。 宁晷也好,南边的太阴也好,貌似没有科举一说。 “那多麻烦!真有什么冤情还是当面说的好。” 听到这声音,卫朝宗简直觉得是天籁之声,从来没觉得二皇子声音这么动听过。也让他对自己再生之旅的运道多少有了些信心。 二皇子萧长焱年龄比张世宽还要小上一两岁,继承了宁晷萧家的优良传统,生得玉树临风。 两个下人见到宁王忙不迭的行礼。 萧长焱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张世宽看着他不言语,卫朝宗毕竟是他府上的下人,而且还是他身边的人。 萧长焱走过张世宽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轻笑道:“何必这么大火?把一个下人沉湖不算什么,不管是我还是父皇都不会怪责你。你也是为了皇家颜面,可如果真是冤枉了人家,还把他沉湖,那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招非议?没有的事也要被人说来传去,你总不能把阖府上下嘴巴都缝住吧?” 张世宽淡淡道:“我府上人我自会管教,不会有人嚼舌根子。” 萧长焱风度不错,对这个妹夫也很了解,笑道:“那这也是我的错,不会管教下人,才惹出这荒唐事来。这样吧?你有气朝我这儿撒,本王绝不怪罪,无论是父皇那儿,还是玲珑那里我也绝不会多嘴半句话。” 张世宽泄气了,回到椅子上坐下,张家累世为官,他除了当朝驸马的身份,还有给事黄门侍郎的官身。父亲张梦准更是本朝太傅,那可是显赫非常的一品尊贵。他不傻,今天府上这事不是没有可疑蹊跷之处,他也是听闻了下人暗地里的流言,才留意起公主的行止,没想到还真就拿住了卫朝宗。捉奸拿双,可惜玲珑公主不在场。可惜归可惜,也算是可喜,真要拿住双了,又能怎样?所以他只能选择相信卫朝宗讲的故事。即便公主真有什么失德之处,他也不能把公主给沉湖了。 “皇兄严重了,我哪里敢朝你撒气。” 萧长焱道:“无妨,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今天这事我可以替卫朝宗作证,确实是我找玲珑商量太皇太后寿辰一事,他贪杯多喝了才闹出这般笑话。” 张世宽扫了一眼卫朝宗道:“以皇兄的意思呢?” 萧长焱正色道:“还是你拿主意。” 我拿什么主意?我说沉湖你又不答应?这会儿还不知道公主在哪里撇着大招呢,公主下嫁看似尊荣,实则没有外人想象那般美好。刁蛮任性脾气大,手长嘴毒管得宽,偏偏打不得骂不得,休了她那更是想都不用想。有了这样一个母老虎在府上,做男人还有何乐趣?今日捉奸即便抓个现行,那也不能真个把她休了,无非是有个把柄在手上,在皇上那里博个同情,讨些利是,这才是最实在的。 “皇兄真要我说?” “当然。” 张世宽略一犹豫道:“那好!留着他小命吧。但今天这事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 “那是自然。” 张世宽看着卫朝宗俊俏的脸蛋,冷冷道:“他不是仗着生了副好皮囊到处招惹么?我要废了他的脸。” 卫朝宗一听大惊失色,男人生得俊的好处他太了解了,一旦破相就跟良家下水一样,再也不值钱了。他看向萧长焱。 萧长焱看向张世宽道:“就这样?” 张世宽突然笑道:“那也太便宜他了!废了他那张祸害人的脸后,再把他丢去内教坊。他不是喜欢女人嘛?那地方女人多。” 萧长焱脸上有些不大好看。 卫朝宗心底惶然,这张世宽看似轻描淡写,用心却狠毒,毁他的脸再断他的前途。内教坊那是什么地方?简单说就是官妓,罪臣女眷削籍为奴的地方。一入内教坊,终身再无望。 萧长焱还没说话。 张世宽看着卫朝宗恶毒的笑道:“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你才有了这么个好去处,换了别人哪有这等运气?想去都去不了。” 萧长焱这才看了一眼卫朝宗,给他一个隐晦的眼神,转头道:“好!就依你。罚他去内教坊,你要毁他的容怎么个毁法?”他也是有苦难言,否则以他的身份,哪怕强势把卫朝宗带走,张世宽也不敢怎么样?问题是他不能这么做。张世宽黄门郎的身份他可以不顾忌,但张梦准的分量他不能不掂量掂量。还有就是…… 张世宽嘴角掀起一道狞笑,轻轻道:“皇兄马上就知道了。”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响彻驸马府,一炷香后,脸上缠着厚厚白绫的卫朝宗被萧长焱带走。 马车启动。 卫朝宗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心底翻江倒海,把张世宽祖宗十八代全问候遍,很温柔的那种,不能配合脸部表情,否则扯得伤口疼痛难忍。 萧长焱定定的看着卷缩在马车一角的卫朝宗,轻声道:“朝宗是不是怨恨我没有救你?” 卫朝宗避开他的眼神,缓缓道:“朝宗不过是一个下人,王爷有鸿鹄之志,没有必要为了我得罪张家。” 哎!一个老爷们罚入内教坊算什么回事?男娼吗?还是伺候那些歌舞官伎?他本来一肚子火,稀里糊涂被人扔到了玲珑公主的床上,接着被驸马张世宽赤条条的来个五花大绑,然后莫名其妙的脸上被划一刀,再被丢到内教坊为奴,换谁咽的下这口气?不过转念一想,事已至此,这时候再冲萧长焱发火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让他觉得欠了自己才是道理,自己才能在内教坊有他这个靠山,说不定柳暗花明,能混的风生水起。 萧长焱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你放心,内教坊隶属于太常寺,太常寺虽说是太子的地盘,但太常寺少卿庄悦容是我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好在身上零部件该在的都在,功能一个不少。卫朝宗抬起头幽怨道:“朝宗谢过王爷,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不让王爷为难就心满意足了。”靠!卫朝宗暗骂自己,uu看书 ww.uuanshu 真他娘的贱! 萧长焱道:“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希望朝宗也明白。你在内教坊安心静养一阵子,我会找个机会替你脱出奴籍。” 白绫包裹之下的卫朝宗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萧长焱点头道:“我等着那一天,王爷也不用太操之过急授人以话柄,内教坊也没什么。朝宗也不是那些任人欺辱的可怜女子。” 萧长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倒是担心到了那里你会乐不思蜀,把我给忘了。” 卫朝宗第一次想笑,又不敢,温声道:“我在不在王府对王爷来说又有什么两样?只要王爷有需要,朝宗一定欣然赴会。”说完这话,卫朝宗突然想吐,以前可从来没这种感觉。 萧长焱伸手,忽然记起卫朝宗现在脸不经摸,摇头道:“朝宗你受委屈了。” “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萧长焱缩回手,“我会记住朝宗所受的苦!你也知道我有苦衷,但这只是其一,还有另一层意思,让我没有阻止张世宽把你送到内教坊,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卫朝宗心念电转,心底升起一个念头,却有些不大愿意承认。嘴上说道:“朝宗猜不到,还请王爷明示。” 萧长焱坐着身躯,看了眼窗外,王府扈从一品高手夫轻候端坐马上,一副两耳不闻的模样。当下正色道:“内教坊自成立以来,一直是太子的地盘,他透过内教坊那些歌伎美色,掌握了不少朝中各级官员的隐秘,以此将他们牢牢攥在手中,替他说话办事。这次你到内教坊,定要替我破开此局!” 三章 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卫朝宗了然,不过心底还是有些失落,在萧长焱眼中,他不过是一件玩偶,顶多是一枚棋子。老萧家有这个传统,不能以常理度之,当然生在帝王家,本就不是以常理衡量的地方。 “我该怎么做?” 萧长焱先是招呼了一声夫轻候,“不用回府了,直接去内教坊,找人把太医署的胡太医请过去。” 夫轻候躬身领命。 卫朝宗对这家伙完全没好感,虽然他和自己是萧长焱每次外出的标配,他还是对他喜欢不起来。身上一股子阴冷气息,见了谁都跟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没有好脸色。关键是他剑不离手,一副随时拔剑砍人的架势,谁喜欢啊?找虐啊?卫朝宗开始还讨好似的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久而久之,变成两人冷屁股对冷屁股。都是货与帝王家,却谁也瞧不上谁。 卫朝宗脸上流血,倒不担心夫轻候阳奉阴违给自己苦头吃,那家伙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对萧长焱的忠心真是没二话说,只要萧长焱发话,他绝对不打半分折扣的执行。 萧长焱放低声音道:“我要你在内教坊把太子知道的事一件不落的全部打听清楚,他能以此御人有术,我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是破了他的术。你放心,入了内教坊后,所有开销只管开口,要什么也只管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手段,达成目的就行,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 卫朝宗是真的想笑了,一来萧长焱确实拿他当棋子,虽说有些自怨自艾,但他总算说了实话,而且自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二来既然到了内教坊有人撑腰,要银子有银子还能为所欲为,万花丛中过那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这话就不太顺耳了,天还没塌下来,自己就挨了一刀,还没籍为奴,反倒成了他另一颗棋子。 “内教坊现在谁主事?” 萧长焱道:“内教坊虽说隶属于太常寺,真正主事的是太常寺协律郎,但平日里掌管教坊的却是教坊使窦起焚,也是太常寺音声博士,品秩为从五,老学究一个,你和他打好交道就行。” “窦起焚?”卫朝宗念了一遍,“内教坊有数百人,王爷交代的事情,朝宗怕短时间内完成不了。” 萧长焱颔首道:“也没指望数日甚至一月两月内把这些都掌握,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这也难不倒你。待会儿到了内教坊,让胡太医先替你疗伤,在金疮方面,太医署数他最为高明,务必让你脸上创伤不留痕迹。至于你入内教坊的文牍你不用操心,我着人办妥。” 这话自欺欺人了,虽然没照镜子,卫朝宗也知道张世宽那一刀在他脸上会留下什么。胡太医再高明也不可能让他不留痕迹的恢复原貌。奇怪的是,挨了一刀他似是对破相没有太大感伤。这难道是重生后遗症? 内教坊位于宁晷京师昊阳城西大街中段,比邻祠部,离皇宫也不远。祠部与太常寺一掌祭祀一掌礼乐,相辅相成,又相互攀争。祠部尚书正三品,比太常寺卿的从三品略高。 凡入教坊者均以罪臣家属充没,内教坊又有四司:礼、舞、乐、伎,专职服务于皇家及朝中四品以上权贵。除教坊使外,每司设提点、判官各一人,负责教授教化。 萧长焱亲自把卫朝宗送入教坊,多少让卫朝宗心中有些安慰。 在太医署胡太医的妙手之下,卫朝宗头上重新换上绑带,照胡太医的说法,每三天换一次药,一月之后便可去除绑带,不说脸上恢复如初,即便好了疤痕肯定是少不了,至少不会像夜叉般吓人。 卫朝宗对此已经没有太大奢望了。 自这一天起,他便开始了自己的教坊生涯。 为了不吓到别人,一个月来他在教坊内闭门不出,由于宁王府亲自送他入教坊,又在养伤,倒也没谁刻意和他过不去。 一个月转瞬即过,胡太医相当的尽职尽责,亲手替他一层层接下头上的细长绑带。 卫朝宗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最后一圈才猛然睁开眼,看着胡太医一脸专注的神情,等着他解完绑带最后的表情。 “哈!不错!”胡太医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拿镜子来!” 看着镜子中暌违一月有余的自己,卫朝宗微微侧脸,一道粉色的疤痕从眼角到耳根,异常分明。这哪里是不错? 胡太医欣慰道:“再过些日子,这些疤痕会慢慢变淡,虽说终究会有痕迹,但这已经是老夫尽最大努力换来的结果了。你也不用伤神,若非宁王爷交代,你这张脸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卫朝宗仔细端详脸上的疤痕,口中淡淡道:“多谢胡太医费心了!” 胡太医相当自得,捻须笑道:“老夫总算不负宁王爷所托,也好向他交差了。” 卫朝宗还在顾镜自怜,突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道:“胡太医果然妙手回春!” 没人明着为难卫朝宗是真,却给他分到内教坊最不受人待见的伎司,顾名思义,伎者妓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官妓。与礼、舞、乐三司不同,三司卖的是艺,伎司卖的却是身,只不过伺候的都是宁晷四品以上要员,亦或外宾使团。 卫朝宗的身份是伎司知客,uu看书ww.uukanshu 相当于青楼妓寨的龟爷,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热脸贴冷屁股的勾当。无身无凭世代不能脱籍的司奴,谁会给你好脸色?姿色再差的伎司女子也有人哄着,甚至有不菲的打赏,谁会打赏你一个一无所长的司奴? 刚开始几天,卫朝宗还有些落差,被尚书省屯田曹左侍郎一顿训斥、五兵曹骁骑将军一记耳光后,他开窍了。宁王面子再大,也管不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到了这里还得靠自己。既然是官家妓寨,金漆招牌不假,但终归是服务业,服务业第一要诀是什么?服务嘛!要想服务好,首先得端正服务态度。可不是跟着宁王作威作福、吃香喝辣的时候了,卖笑嘛,又不用卖身,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万一哪天碰到个浑主狠角,被暴打一顿那才不值!真要是把小命丢在了这里就更冤枉了,宁王绝不会为了一个开籍的内教坊司奴跟自己过不去。 那就只有自己对自己下狠手,跟自己过不去了,过去了这道坎,至少还有希望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否则前天被活生生玩死的师师姑娘就是自己不远的前车之鉴,谁他娘的会在乎一个官妓的死活?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人就是这样,一旦想通了、看开了,就没那么多烦恼了。亘古不变的道理,卫朝宗抬手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这么显而易知的道理居然都想不明白!九年义务教育、万马千军的国考都都喂狗了? 卫朝宗龇牙,恨不得再抽自己一嘴巴子,偏偏不敢,方才忘形之下,一巴掌扇在刚刚结痂的伤口上,是真疼! 四章 公田私用 来内教坊一个月多了,至今没见着教坊使窦起焚的面儿,倒是伎司提点柳轻别、判官温太甲见过几面。 柳轻别名字挺诗意,人相当猥琐,四十出头的样子,不想着怎么提点伎司业务能力,老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还美其名曰:春风化雨以身渡人。 用卫朝宗前世的话说这叫什么?借指导工作之名以权谋私。卫朝宗鄙视他,不花钱办事在哪儿都是很不地道的行为。可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人家占着茅坑,有权啊。 温太甲一副儒生模样,看样子比柳春风还要年长几岁,一天到晚一副大义凛然的做派,对柳轻别假公济私的行为同样极为不齿。 这一日午后,柳轻别酒足饭饱之后又大模大样的摸进了内教坊伎司第二招牌鱼羞雪的房内。 卫朝宗刚巧从茅房出来,走到拐角处就听到温太甲啐道:“柳春风,我定要向窦大人举报你公田私用!宁晷律载有明文:凡以公谋私者,轻则罚没半年薪俸,重则开缺回籍。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奉公守法恪己修身。” 卫朝宗暗自发噱:原来柳春风不止自己这么叫啊!这温判官是正义使者还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你等着绝大多数都是自我安慰的等不到。 温太甲说完转身走了。 卫朝宗歪起脑袋,突然嘴角上扬,朝着宜春楼走去。 宜春楼并不是一座楼,是由六七栋阁楼组成的一片楼,里面住着二三十位伎司女。 鱼羞雪住在乙字楼,大中午的绝大多数司女都在自己寝楼内小憩。卫朝宗脚步轻盈,顺着楼梯往上走。 二层共有三个房间,鱼羞雪住在乙字楼甲字房,刚登上楼梯,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嬉笑声。 “大人每次都这样公田私用不怕被人看见吗?”一把悦耳的女声传来。 接着是柳轻别的声音,“怕什么?本官这是正常的依例巡视,顺便检查一下美人儿功夫最近有没有长进?谁又敢多嘴?” 鱼羞雪笑道:“哎哟!大人轻点慢点!瞧你这急样儿!府上没吃饱吗?” 卫朝宗轻轻走近。 柳轻别嬉笑道:“家花哪有野花香?来!让本官好好体会一番你这尤物的功法。看看究竟是什么地方把我们老太傅引得五迷三道的?” 窸窸窣窣的更衣声传出,卫朝宗脸上微微发热。不过这一趟没白来,至少知道了太傅对鱼羞雪大有兴趣。本朝太傅仅此一人,驸马张世宽的亲爹张梦准。但这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内教坊之所以存在,为的就是服务朝中那帮大爷,谁来都不会奇怪。再说宁晷受胡风影响深重,礼教宽松,世情开放,狎妓之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生污点。 “哎呀!我说柳大人你扫不扫兴?奴家吃这碗饭,直到人老色衰那一天才会罢手,谁来我可都惹不起。” “嘿嘿!那倒是!不过美人儿放心,只要本官在内教坊一天,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这话鱼羞雪信不信卫朝宗不知道,至少他是不信的。男人脱了衣服说的话最不靠谱了。 柳轻别还是个快手,盏茶功夫里面已经鸣金收兵了。 鱼羞雪嬉笑道:“大人办事真是爽利!” 柳轻别装作听不懂,笑道:“难怪美人儿在内教坊声名直追师兀兀,果然大有精进!有些地方还是大有提升的空间,回头本官给你写下来,你细细琢磨。” “那我先谢过大人了。” “对了,美人儿,本官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你若能替我解开,我保你成为伎司头牌。” 鱼羞雪娇笑道:“奴家整天呆在这教坊之内,足不出户,哪里能替大人解惑?嗯,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柳轻别稍稍放低声音道:“东郊建了一座上林苑,由朝廷从各地征调了数千豪强武夫充住,说是守陵,实则圈禁。” “这事儿奴家倒是听说了。大人你讨厌……刚刚吃完又贪嘴了!” 虽然看不见,卫朝宗也猜得到柳春风定是对鱼羞雪毛手毛脚,惹得她发嗔。想象着里面的无边春色,不禁有些心襟动摇。 “这拨人暂由禁卫中军管理,可前不久他们忽然群起闹事,甚至惊动了圣驾。” “奴家也听说了,死了不少人。唔唔……原来大人好这一口啊!” 柳轻别得意笑道:“人伦之乐无穷尽矣,本官尚有很多绝活,来日方长定会一一和美人儿切磋切磋。那帮武夫之所以闹事,是因为朝廷强征他们入住上林苑,却半分田地都没有拨给他们。” “啊……那可不得闹事?再大的家业也坐吃山空,没有田产如何过日子?一身力气的武夫,每天闲的又不像大人有地方发泄,难怪了!” “美人儿真是聪明伶俐一点就通,可朝廷明明划拨了大片田地给他们……” “哎呀……大人!莫要住手……难不成有人和大人一样公田私用?把原本分给他们的田地给中饱私囊了?” “可不是!皇上已经下旨屯田曹彻查此事……” “噢!说了半天大人究竟有何疑问啊?” 卫朝宗不是未经人道的雏哥儿,uu看书ww.uukansh 站在门外已经听得有些上头了,好在两人终于说到正题。 柳轻别道:“屯田曹尚书齐邯、左侍郎袁门乙可不都是美人儿的闺中密友?” 鱼羞雪身在内教坊多年,早已是八面透风的玲珑世故,哪里不知道柳轻别的意思?“我说大人啊,他们可还都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呢?” “哈哈!那自然是的,美人儿不会不知道这两人除了同在屯田曹为官,还都是我们张太傅的门生故旧吧?” “竟是这样?奴家还真不知道。” “嘿嘿……美人儿是不拿本官当知心人啊?想那太傅师生三人不仅一个锅里吃饭,还一口井里吃水,真是恩谊情深呐!” 卫朝宗听得瞠目结舌,这柳春风还真是风趣。如此龌龊之事在他嘴里都说得诗情画意。 宁晷虽然民风开放,但也不是全无孔孟之风、礼教之防,就拿内教坊来说,虽是堂而皇之的官营勾栏,但也绝非某个人的私房禁脔。教坊四司中人全是罚籍充没,简单说就是可远观可亵玩焉,就是不可据为己有,一人吃独食。不管你是几品权贵,都没人敢动这个心思。且不说这有违宁晷律法,名声也不大好听。 卫朝宗觉得设计内教坊规条的人真是他娘的天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太懂得人性了,这多好玩!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的师生同乐乐,上哪儿找这种不用擦屁股的好事去? 想想都刺激啊! 五章 掌嘴30 禁闭7日 房内终于停止了不可告人的动静。 鱼羞雪声音也变得冷淡了,以她的玲珑剔透哪里猜不到柳春风的心思?她本是大户出身,因家道中落受到牵连才被罚入伎司,在内教坊多年,对官场那一套司空见惯,对官场中人那副“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的嘴脸更是厌恶至极,奈何身在红尘中万般不由己。逢场作戏嘛?女人不缺这个天分。在她看来,柳春风虽然品秩不高,小小的内教坊伎司提点,却也足够掌握她们的生死。让她瞧不起的是,你假公济私也好,一嘴毛的吃相难看也好,哪怕你这会儿卿卿我我,转身提起裤子翻脸也好,见多了!可提着耗子装好人,把我当傻子哄完又骗骗完又哄,那就对不住了! “大人啊!你可是挖井人,相比太傅也好、齐大人袁大人也好,还有那数不清的满朝文武可不都得感谢你?奴家一个伎司弱女子,逆来顺受惯了,哪里敢过问朝廷大事?都是今日听隔夜就忘。说了半天,大人也没说有何疑问?” 柳轻别一愣,讪笑道:“我倒是忘了!几位大人都是读书人,都懂得饮水思源。可本官只想你告诉我,几位大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关于上林苑的。男人嘛,和女人坦陈相对时最不靠谱,也最靠谱。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鱼羞雪直截了当,“不懂!” 柳轻别耐心教导,“我也是男人,知道两头靠不住的道理。美人儿在内教坊的日子还长,当真不为以后想想?” 卫朝宗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萧长焱说太常寺是太子的地盘,内教坊归太常寺管辖,自然也可算是太子的地盘。 这个柳春风究竟是谁的人?处心积虑打探张梦准还有屯田曹的隐秘是为了什么?据他所知,太傅、驸马的张家父子立场向来不偏不倚,基本上保持中立,这应该也是皇上的意思。 柳春风打探这些是想替谁说话?显然他不会是张家父子的人。又或者他打探这些的目的是为了钳制还是为了打击?卫朝宗明白,搞清楚了这个无论于公于私都有好处。什么好处?好处多大?取决于鱼羞雪知道多少? 真是烧脑啊!卫朝宗开始感谢脑子里那个人带给他的前所未有的体验,当然还有不时冒出来匪夷所思的想法。得好好利用,先玩转内教坊再说! 卫朝宗可能没想到,仅仅只是起了个玩转内教坊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伟大的梦想,就要被人修理一顿了。 鱼羞雪回应道:“奴家多谢大人提点,我会好好想想。” “嘭”一声,房门被粗暴的打开! 卫朝宗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 柳轻别脸色一沉,眼中透着寒气,“你是新来的?”被一个削籍的奴才偷听算得什么? 卫朝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回大人,是的。” 柳轻别回头看了一眼鱼羞雪,举步下楼道:“随我来!你……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叫卫……什么来着?” “卫朝宗。” “嗯,卫朝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偷听本官说话?” 卫朝宗跟在他身后,小心道:“回大人,小的……碰巧经过那里。” “哦?这么巧?经过那里去哪里?” 卫朝宗词穷,暗中叹了口气,搏一把吧。“找大人您。” 柳轻别好奇了,停步回过身来道:“找我?” 卫朝宗点头道:“是的,找大人。” “找我何事?” “大人上宜春楼时被温判官看见了,愤岔不已,说是要举报大人公田私用,所以……小的想给大人提个醒。” “哦!”柳轻别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所以你就在门外一直偷听?所以你也认为本官公田私用?” 天理良心!卫朝宗还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柳春风的语气貌似很不善呐!脑子快速转动,他可能又犯了一个错误。前世他是宦海沉浮小官僚,重生后是尘世迷途小书童,他有着前世今生两个人的记忆,却忽略了一个大问题。上次在驸马府同样如此,因为自作聪明吃了大亏。 没办法啊,有人不按套路出牌。 “不是不是!小的也是刚刚上楼,再说小的对大人钦佩不已,大人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春风化雨以身度人。” 柳轻别脸色稍霁,点头笑道:“知情识趣!有前途!” 卫朝宗稍稍松口气。 忽然柳轻别说完冷喝一声,“来人呐!” 内教坊毕竟是官家之地,为了教化不良人,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或是有人生事,自然配有少量的守卫。 卫朝宗还没明白什么状况,uu看书 .uukansu 就听柳轻别若无其事道:“掌嘴三十!禁闭七日!”说完扬长而去。 悲催! 茅房旁是柴房,柴房旁就是小黑屋。 卫朝宗在里面足足呆满七天,七天里宁王萧长焱派人来找他,都找不到人。 七日满后,让卫朝宗不解的是柳轻别居然亲自来接他。 笑容可掬!不等卫朝宗说话就先开口道:“小卫子,里面滋味如何?七天时间可想通了?” 小卫子!卫朝宗冷汗直冒。 “回大人,小的想通了。” 柳轻别皱了皱眉,“想通什么了?” 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大热天的,七天没有沐浴更衣,卫朝宗都差点受不了自己身上那味儿。“大人才是小的再生父母,父母之命无不遵从。” 柳轻别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既然你已想通,也省得我再多费口舌。”接着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以前是宁王府的人,可一旦进了内教坊,那就是没了前世的无根浮萍。宁王爷真要在乎你,又怎会让你沦落至此。我这么说无非想告诉你,别说王府下人了,就是一品夫人在内教坊也不是没有过,照样服服帖帖伺候人,除非一死了之。可好死总不如赖活着不是?瞧你这幅脸蛋,当初也迷死不少人吧?可了惜了!打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 卫朝宗心里发毛,难道又遇上个恶趣味的? 柳轻别接着说道:“告诉本官,你有什么特长?” 卫朝宗脑中灵光一闪,恭敬道:“小的……会十八般武艺一条龙!” 六章 红楼遗梦 柳轻别略一皱眉道:“何解?” 卫朝宗略显为难的看了看在场几个“不相干”的人。 柳轻别挥手道:“你们退下!” 前世服务业何等发达?内教坊伎司正应了天时地利之便,广阔无边大有可为,还不用担心被扫黄!这不是特长是什么? 卫朝宗长话短说,将个中精髓简略叙述一遍。 柳轻别听得眉飞色舞,眼界大开,不停点头称是。最后十分满意的拍了拍卫朝宗的肩膀道:“王府出来的果然不一样,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你可否将刚才所说的全部用纸笔记录下来?本官要好好研磨一番。”拍完之后顺手在卫朝宗身上擦了擦手。 为了方便卫朝宗潜心创作,柳轻别专门为他辟出一间房子,让他务必详尽的将十八般武艺记录在案。 对于前世小科员的卫朝宗来说,这就跟行公文报告一般毫无难度。无非是凭着记忆将前世经历一一转换成文字。提笔的时候卫朝宗暗想,取个什么名字好呢?金瓶梅?写金瓶梅的那个兰陵笑笑生莫非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重生者? 有了!就叫《红楼遗梦》!通俗版红楼梦! 宁晷隆泰十九年,端阳! 宁晷朝本没有过端阳节的习俗,后来为促进胡汉一家,加快汉化胡化进程,当今陛下萧王孙特旨隆重端阳节。自此后,端阳节在宁晷逐渐形成风俗。 宁晷的端阳节与划江而治的太阴朝端阳节不一样,一个重神一个重形,反正都是过,各取所需罢了。 内教坊伎司内,卫朝宗奋笔疾书《红楼遗梦》,已经完成三分之一的内容,约有一万余字了。原本十八般武艺寥寥数千字就能打发,但既然要写,不妨生动些,至少得让它有可读性,文艺范一点,以便具有流传开去、流传下去的文学性。于是乎,卫朝宗稍微绞尽脑汁,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再将各种武艺、功法一条龙的呈献。 卫朝宗越写越嗨,以致柳轻别催了几次也全然不顾。当然也不是完全不顾,他只将已经完成的部分摘选少许让柳轻别过目,柳轻别惊为天书,也就不再催促他了。 宁王府在端阳节有安排,身为二皇子的萧长焱特地选在这一天宴请昊阳城中颇有名望和才学的读书人共济一堂,以传佳话。 为此还专门请了内教坊舞司、乐司的佳人助兴,顺便点名伎司几位招牌女伎侍席。 让柳轻别意外的是,王府点了司奴卫朝宗的的名,让他随几位女伎一同前往。 给卫朝宗传话的时候,柳轻别语重心长道:“小卫子啊,看来宁王爷是个念旧的人,这次点名你去往王府,你可要在王爷面前多替伎司美言几句啊。” 卫朝宗心中了然。“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轻重,定会如实禀明王爷。” 柳轻别心中“咯噔”一下,略有些后悔不该对卫朝宗施下马威,干咳一声道:“好!好!” 卫朝宗道:“小的初到内教坊,大人多有关照,小的定会在王爷面前替大人美言。” 虚惊一场!柳轻别哈哈笑道:“好!不枉我照拂你一场。” 卫朝宗心中暗笑,嘴巴逞强身子吃亏,这种错误他绝不会再犯。“不知大人对红楼遗梦有何指教?” 柳轻别微微一愣道:“已经非常好了!想不到小卫子腹有诗书啊,更想不到你将十八般武艺,还有伎司吹拉弹唱诸般技法寓寄于红尘故事之中,既惊艳又不落巢白流俗,非常难得。本官是越看越爱,罢手不得,希望你早日把它完成。我想它成书面世之后定会引为奇文。” 卫朝宗忐忑莫名,《红楼遗梦》本是讨好柳轻别的是无心之作,内容太过高能,怕是有些人受不了。能不能引为奇文不说,只怕是一旦流出,自己会被那些儒家书生、读书人的口水淹死。“大人要让它流传于世?” 柳轻别傲然道:“有何不可?虽说嘿嘿露骨了一点,那也是人伦之常,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敝帚自珍?再说就算想藏私怕也是做不到了。” 哪里是露骨,分明露的是肉。卫朝宗暗觉不妥,奇道:“大人莫不是?” 柳轻别得意道:“不瞒小卫子,我已作主将已经完成的部分交由他人品评,都赞不绝口啊。” 卫朝宗脑袋“嗡”的一下,也不知是福是祸,喃喃道:“惊世骇俗。” “你说什么?” “小的说惊喜莫名。” “时间不早了,你收拾一下,随其他人一起道宁王府赴宴吧。” 踏足宁王府,卫朝宗感触良多,有种前世为人再世为奴的恍然。昊阳城是宁晷首善之都,天下有数的大城,唯江南太阴京师临安可与之媲美。 北朝宁晷数百年来纷战不休,胡人当道,甚至在中原建立起王朝,几经更迭后到如今的宁晷王朝,胡人或者说汉化的胡人抑或胡化的汉人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在北朝,文风向来不算炙热,大多数人相信读书不一定有用。 什么有用?有兵有刀你说话才管用,才有人听。 正因如此,宁晷萧家立国后,极力改变这种现状,善待读书人,情况才稍有改观。 宁王在朝野口碑都极佳,可惜不是国之储君,太子是其大哥萧长春。但这并没有影响宁王一心交好读书人的初衷。 当今皇上对这个儿子也青眼有加,除了给不了他江山,能给他的都给他了。当然,兵权也给不了。 宁王在府上宴请读书人算得了什么?既不逾制又不越规。 宁王宴请是一回事,因为涉及到朝廷各种势力集团,能不能来赴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王健谈,一人招呼着一帮人,言笑晏晏。 内教坊诸人到了后并没有立即加入宴会,而是先到后堂,等到酒过三巡才会出场助兴。 萧长焱找了个借口,来到后堂,着夫轻候把卫朝宗叫过来。 夫轻候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道:“以前我很讨厌你,可没有你在宁王身边,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卫朝宗的记忆早已恢复,他知道那天在驸马府自己为什么赤条条的躺到了公主床上?只是知道归知道,这个锅还得背。 夫轻候这样说,或许是心里有愧吧?“彼此彼此!不过有你在王爷身边,我很放心。” 夫轻候怔了一下,“你放心!王爷说的话算数。就算他有苦衷不能做到,我也会替他办到。” 卫朝宗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淡然一笑道:“我相信你。uu看书 w.uunsh ”他确实相信夫轻候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力。但是,要把他的人带离内教坊容易,可要脱离他的奴籍那就不是夫轻候一介武夫能办到的了。 “王爷在听雨亭等你,你自己去吧。” 卫朝宗一见到萧长焱,不争气的眼角泛酸,好在没有当场洒泪。 萧长焱看着卫朝宗一步步走近,柔声道:“朝宗受委屈了。” 卫朝宗脸上堆起笑容,“王爷近来可好?” 萧长焱轻笑道:“无所谓好坏,我很……挂念你。” 生疏了!卫朝宗明显感觉两人的关系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谢谢王爷!可是王爷交代的事情我还没有头绪。” 萧长焱举手示意道:“不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达成的。你在内教坊要好好保护自己,……柳轻别跟你为难我已经知道了。” 卫朝宗心中一动,除了自己萧长焱在内教坊肯定还有眼线。“是我不小心给他抓住了把柄,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了。” 萧长焱看着卫朝宗脸上的疤痕道:“还疼吗?” 卫朝宗莫名其妙的想笑,终于忍住了。“早就不疼了,是不是比以前更有味道?” 萧长焱点头失笑道:“多了几分阳刚之气。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写一部红楼遗梦?” “王爷也知道?” “京城就这么大,我的眼光又盯着内教坊,哪里会不知道?”说完颇为玩味的看着卫朝宗道:“我倒没料到红楼遗梦竟然是出自你手,很多花样呢!” 七章 重生以后1定要低调 空气中飘荡着丝丝酸味儿,卫朝宗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快感,笑道:“王爷夸奖了!” 萧长焱脸色一正,轻轻道:“宁晷虽然没有太阴那般的礼教之严,但如今读书人水涨船高,父皇也好,太子也好,包括我,你也看到了,对读书人都相当礼敬。我担心红楼遗梦一旦成书,流传开去,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告诉我,为什么要写这么个东西?” 卫朝宗也担心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深究。“还不是为了取信于柳轻别?我没想到他会把他流传出去。” “我会和柳轻别打个招呼,他最好别惹祸上身。” “谢谢王爷!有件事想向王爷求证。” “何事?说吧。” “柳轻别在伎司内一贯公田私用,而且我无意中听到他也在打探前不久上林苑豪强闹事的因由,王爷知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萧长焱眉头一皱,“上林苑田产被私分的事父皇已经过问了,最终不管结果怎样?肯定会有个交待,也会有人丢官掉脑袋。柳轻别是太子的人!” 卫朝宗心底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偏偏把握不到,低声道:“那我知道怎么做了。” 萧长焱笑了笑,“朝宗真不恨我?” 卫朝宗缓缓摇头。 宴会于申正开始! 宁王府大堂之上,熙熙攘攘宴开十数席,每席四人。 与会者可算是昊阳城读书种子的精华,当然有些立场鲜明的人没有来参加。还有就是国子学那帮人碍于身份也没有来,除此之外,远在昊阳城东翠峰山的凤仪书院正好有人在京游学,算是适逢其会。 凤仪书院与国子学可算是宁晷文坛双姝,一个有官家身份清贵无比,一个远离庙堂地位超然。 今天亲临宴会的是凤仪书院上院学子南怀劫和下院学子卫子墨,两人在书院虽是学子,可出了书院就是名动一方的饱学儒生,在昊阳城很吃得开,确是有真才实学之辈。 南怀劫习的是兵法和纵横之术,卫子墨修的是经史子集,注疏功力极深,讷于言而敏于行,深得昊阳清流看重。 两人的到场让宁王大感蓬荜生辉。 文人相轻,这毛病也不知道谁惯的?自古皆然。 酒过三巡,宴席之上不见刀兵却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萧长焱眼见这帮读书人为了所谓的意气之争就要伤了和气,忙击掌三下。顿时悦耳的乐声响起,成功把众人的目光聚集到大堂正中。 六个绝色美人翩翩登场!时值盛夏,天气渐热,献舞女伎人人身穿粉色长裙,玲珑身段浮凸难挡,惹人遐想。 一时间再没有人大煞风景的争论,眼睛都被场中舞姬吸引了去,有人更是色与魂授,眼中冒绿光。 萧长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心中暗笑:读书人呐!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大堂一侧看到这一幕的卫朝宗亦是心中暗叹,这读书人的脊梁骨就这么软! 他眼光所到之处,唯独看到坐在萧长焱左首一席的一介青衣书生,正襟危坐眼神清澈,不为美色所动。 卫子墨! 他身旁的南怀劫眯着眼睛,手里端着酒杯一副陶醉模样。 堂上数十人各有神态,看得卫朝宗心生感触,难怪太子殿下要将这内教坊抓在手中,跳支舞就勾走了不少人的魂魄,想想伎司美色出动,那该是多大的杀伤力? 连望重宁晷的太傅张梦准都与学生同饮一井水,何况他人? 一曲既罢,舞娘们退下,响起满堂喝彩声。 接着又表演了一支舞,两首曲子,把宴会推向高潮。 最后轮到伎司姑娘们出场,人数不多不少,六人,可他们哪会舞蹈和唱曲? 萧长焱请她们来的目的也不是舞和唱,是让他们给满座衣冠斟酒助兴的。 卫朝宗拍案叫绝!他有些明白萧长焱的用心了。 果不其然,得知这些姑娘的身份后,场面极其不堪,目不斜视、假装正经、调笑、揩油、斯文尽丧各种神态都被萧长焱尽收眼底。 卫朝宗今天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内教坊伎司头牌师兀兀,真是人间绝色,年龄在双十之间。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看似端庄宛然,偏偏勾魂夺魄引人遐想,实在是妖媚至极,有种忍不住让人疼惜怜爱的错觉。 伎司第二招牌鱼羞雪也差不到哪里去,风情万种,在卫朝宗前世看来,属于肥美多汁的饺子型。 酒色才气样样呈献后,舞姬歌伎并没有退下,坐入下首专门为她们安排的几席上去。 萧长焱连连击掌,把所有人目光聚集到他那里,这才端起酒杯大声道:“我等何其有幸!今日昊阳才子佳人济济一堂,共赏端阳佳节。如此良辰美景,就差吟诗唱和了。不知今日哪位才子为此佳宴作诗一首?以传佳话。” 满堂寂静。 这虽然是极大的露脸机会,可大家也知道,出头鸟不好当,况且在座的都是读书人,诗一出口高下立判。做得好固然是大大的露脸,可万一砸了,那露的可就是屁股了! 卫朝宗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也不是不感兴趣,是没他什么事。 以他前世精深的背诗能力,他若开口能直接把所有人秒成渣,成就又一诗仙盛名。可以他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他太高调。他的重生经历貌似跟前世看到的是反的,出名要趁早在他身上好像行不通。何况他也担心出门遭雷劈啊! 悄然退下!反正也没他啥事了,待在原地万一没忍住,七步成诗传千古、出口成章惊四座了,uu看书.ukanshu.om 是祸是福还两说呢。 对宁王府他太熟悉了,不需要人引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到了哪儿。 独自一人来到听雨亭,卫朝宗坐在石凳上,以手支颐神飞万里。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他娘卫英娘,转眼已经走了七八年了。 她在那边还好吗? “你就是卫朝宗?” 一把好听的女声把他惊醒。 卫朝宗回过头来,鱼羞雪! 一看到鱼羞雪脑中立马邪恶的想到那天在她房外听到的声音。 “鱼姑娘!” 鱼羞雪不请自来,不待他说话就自己坐下。“你刚才在想什么?” 卫朝宗脑子一热,张口道:“想你那天。” 鱼羞雪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居然俏脸微微一红,窘道:“想不到你也这么不老实!” “我可从来没说自己老实。”卫朝宗一本正经道。 鱼羞雪点点头,好奇的看着他道:“也是,能写出红楼遗梦的人怎么会是老实人呢?” 卫朝宗第一感觉就是:靠!我怕是要出名了。嘴上却道:“鱼姑娘也看过红楼遗梦?” 鱼羞雪盯着卫朝宗的眼睛,她发现对方虽然也盯着她看,眼神却没有男人的想法,反而十分干净,让她心底更加好奇。“看过!你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书?你给我的感觉不像这样的人。” 卫朝宗第一眼见鱼羞雪,脑子里却是想着那天的场景,现在鱼羞雪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反而没有半分很污的想法。她们是这时代这天下最可怜的人! 八章 传道解惑 卫朝宗笑道:“姑娘的眼睛怕是有问题,看错人了。再说女人的感觉虽然有时候很准很邪乎,但大多数时候很离谱。”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 鱼羞雪目不转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你说话很奇怪,你知道我在伎司多少年了吗?” 卫朝宗本能的摇摇头,“不知道。” 鱼羞雪自嘲似的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说这些?我十七岁来到内教坊,今年已经是第八年了。” 卫朝宗心里涌起对鱼羞雪不可抑止的怜悯,毕竟有一半灵魂或是记忆来自文明社会,即使在那个时候,失足妇女从业八年也是非常少见的,太不人道了。 他的眼神引起鱼羞雪的惊异,“我敢保证我的感觉没有错!” 卫朝宗笑道:“鱼姑娘不待在大堂,跑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些?” 鱼羞雪不答反问道:“你对宁王府很熟悉?” 卫朝宗没打算隐瞒,“我从这儿出去的。” “难怪!” “好了,不打搅你,我就出来透透气。”说时起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给你一个忠告,想听吗?” 卫朝宗认真道:“鱼姑娘请说!” 鱼羞雪也很认真道:“虽然我很喜欢你写的红楼遗梦,可是我还是想劝你,如果没写完的话,最好不要再写了。” 卫朝宗看着鱼羞雪动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两炷香后,他回到大堂,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从他人口中得知宁王刚刚宣布:今晚伎司姑娘们不回内教坊,渡宿宁王府。 当然,不管是其他三司,还是伎司姑娘出台,都是要花销的,对于宁王来说,这不叫事儿! 让卫朝宗心里生出感动的是,萧长焱居然还留着他在王府的房间。 第二日用过早膳,伎司一行人才被送回内教坊。 柳轻别第一时间找到卫朝宗,向他详细打听在宁王府这半天一夜的经过。 卫朝宗早想好了说辞,柳轻别听后倒也没有怀疑,临走催他红楼遗梦尽量加快进度。 卫朝宗突然把他留下,“大人请留步!” 柳轻别道:“还有何事?” 卫朝宗稍一犹豫道:“小的最近忽然有些才思不济,为了赶写红楼遗梦以致人都有些恍惚。” 柳轻别皱眉道:“这书大受欢迎,可耽误不得。” 卫朝宗道:“小的倒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什么主意?赶紧说来听听。” 卫朝宗略显为难的道:“不知红楼中十八般武艺大人有没有亲身体验过?” 柳轻别露出会心一笑,“如此精彩闻所未闻,本官自当好好修习研磨。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小的闭门造车,哪及得上大人活学活用,亲身试验?所以……我想请大人为我解惑。” 柳轻别不解道:“如何解惑?” “你看大人有理论基础,现在又有实践经验,小的可只会动脑子,没有大人那般艳福。小的意思是通过实践,大人一定有更好的体悟,能不能和小的分享一二,我也好尽快完成红楼遗梦。” 柳轻别看着卫朝宗不说话,突然哈哈一笑道:“小卫子脑子转得快!这想法我看可行!” 卫朝宗迫不及待道:“那大人这就和小的好好说道说道,大人说小的来记。” 柳轻别大刺刺往那儿一座,忽然闭口不言。这种事不好当面宣之于口啊! 卫朝宗也想到了,却不说破,“大人?咱们开始?” 柳轻别摇摇头,站起身道:“这种事咱俩两个大老爷们不大好探讨,这样吧,我回去把这些日子的体会和建言给你详细写下来,你自己慢慢琢磨。” 卫朝宗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这样啊?那大人莫要忘记了,尽快啊。” 到内教坊快两个月了,第一个月足不出户的养脸伤,这大半个月心思都用在红楼遗梦上。宁王交代的事情完全没有进展,让卫朝宗心里多少有些着急。 自己能不能在内教坊出人头地,或是能不能脱籍还身,希望还寄托在宁王身上。他交代的事情没有结果,自己就会一直待在内教坊不得脱身。 这种把希望全寄托于别人的感觉不好受!卫朝宗陷于沉思,这种被动的局面该如何改变? 柳轻别对红楼遗梦很上心,不用卫朝宗催促,第二天就将他实践后的心得体会用小楷写满了整整两张纸。 还别说!柳轻别有可取之处,一来字写得不错;二则实用主义者,不好虚名,他对红楼遗梦万般推崇,却从来没有据为己有,很有版权意识。 卫朝宗看着柳轻别送来的干货,一声轻笑,果然近水楼台,自己什么时候能在内教坊这么得意呢? 以他的身份,知客说得好听些,就是教坊杂役,迎来送往,若非“一技之长”,拎着虎子在宜春楼各院跑才是日常。 未时末,太常寺少卿庄悦容和教坊使窦起焚联袂而至。 柳轻别不敢怠慢,叫上温太甲及伎司所有人等在大门处迎接两位上峰的视察。 庄悦容三十出头,卖相极为有嚼头,白面无须,给人种雌雄同体的感觉,举手投足间又极为自然,没有半分做作之态。 卫朝宗第一次见到窦起焚,快六十了吧,干瘦如柴,稀稀拉拉的胡须垂在颌下,一双眼睛倒似是青春年少,很有活力。 两人踏足宜春楼,一路上指指点点、小声耳语。 柳轻别和温太甲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亦是心中忐忑。 宜春楼倒是经常有大人物来,但两位直属上司联袂到访极为少见。 庄悦容站在甲字楼前,先是抬头看了看,接着回头道:“柳提点!” 柳轻别上前两步,“属下在。” 庄悦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知道我和窦老为什么今日突然造访你们伎司吗?” 柳轻别小心翼翼道:“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庄悦容冷哼一声道:“不仅坊间,就是朝堂之上最近关于教坊,尤其是伎司的传闻也不少。” 柳轻别确实不知道庄悦容这话什么意思,uu看书ww.ukanshu.cm “属下不太明白……” 庄悦容看了看一旁菩萨坐莲似的窦起焚道:“窦老?” 窦起焚斜睨了一眼柳轻别,“老夫平日里潜心舞乐,对伎司少有过问,但不代表着我对伎司一无所知。柳轻别,伎司也是朝廷公器……” 一听到公器这两个字,柳轻别脑子立马蹦出“公器私用”一词,腰弯得更低了。 窦起焚又道:“外间传闻伎司瘴气横流,有损朝廷颜面,我今日和庄大人一起过来,就是要提醒你,还有温太甲,你二人掌管教坊伎司,莫要亏了心,让教坊污了名。” 站在十步之外的卫朝宗听到这话,觉得很耳熟,想笑又不敢。 柳轻别还是不明所以,“属下谨记!” 庄悦容依旧面无表情,接着问了有关伎司大小十几个问题。 柳轻别毫无迟滞的一一作答。 卫朝宗有些佩服他了,柳轻别对于伎司这一亩三分田还真是如数家珍,了若指掌。 临走,庄悦容忽然又停下脚步,“柳提点,最近本官听说内教坊出了一部奇书?” 柳轻别搞不懂他是褒是贬,小心答道:“大人指的是?” 柳轻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红楼遗梦,按卫朝宗的说法此书才完成小半。即便惊鸿一瞥,他也惊为奇文,将此书誊抄了数份,四处传阅。让他也没想到的是,不过大半月的时间,竟然已经引起轰动,现在连太常寺少卿庄悦容也知道了。 庄悦容点到为止,也不说破,和窦起焚双双匆匆离去。 九章 姑娘,这样不好吧? 柳轻别混迹于教坊数年,比卫朝宗就要敏感多了。瘴气横流、公器这意思很明显,有人嘴碎,往上打报告,多半说的是他公田私用一事,看来以后真得收敛收敛了。 至于庄悦容临走提及的红楼遗梦,他不确定对方什么意思?反正不用太担心,有功劳肯定是自己这个伎司提点的,有过那也好办,谁写的谁扛下?卫朝宗是谁的人不要紧,只要不是太子的人就行。一想到这里,柳轻别嘴角露出笑意。 萧长焱曾说过太常寺少卿庄悦容是他的人,柳轻别是太子系。今天庄悦容和窦起焚突然出现,没有任何表示,短短半柱香功夫只留下两个关键字眼:公器、红楼遗梦。 卫朝宗没觉得多惊喜或是失望,不管这算是不算是萧长焱所说的打招呼,对他目前在内教坊的处境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有一点他必须要惊醒了,昨天道宁王府,萧长焱言语间对他弄出红楼遗梦似有不解,后来鱼羞雪又给了他一个忠告,同样是关于红楼遗梦的。 天色暗下里,今天宜春楼出奇的冷清。早入夏了,可能都懂得“夏日生精妥善养之”的养生之道。 说来也巧,刚想着鱼羞雪,鱼羞雪就让丫鬟小昭来找他了。 伎司每个有独立厢房的女伎都配有一个跑腿丫鬟,像师兀兀、鱼羞雪、鲜于凄凄这三位伎司三甲的招牌红阿姑规格更高,双配两个丫鬟。 看着小昭青春可人的背影,双臀有节奏的左右摇摆。卫朝宗暗自“啧啧”,这丫头可真壮实!放在前世,鱼羞雪这待遇不比大明星差啊,俩助理,就差一保镖了。 到了乙字楼二楼,小昭站在楼梯口道:“我家姑娘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卫朝宗冲她一笑,“谢谢小昭姐姐。” 小昭本来神色不大友善,但看到卫朝宗脸上疤痕,心头一软小声道:“去吧!” 卫朝宗不知鱼羞雪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但肯定不会是做那旖旎勾当。内教坊有内教坊的规矩,未得官家首肯,任何脱籍之人不得捉对对食,否则杖毙。当然也有为了爱情不计生死的,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个死,且不同穴。 门虚掩着,卫朝宗还是非常客气的敲门。 里面传来鱼羞雪慵懒的声音,“进来罢。” 卫朝宗踏足美人香闺,扑面一阵香风入鼻,他嗅了嗅。 “噗嗤”一声娇笑,“好闻吗?” 卫朝宗面不改色,一边打探房内布置,“比我身上好闻。”这是一间套房,桌椅、茶具、酒杯、挂饰、屏风应有尽有,难得的是墙上还挂着两幅仕女图,平添几分良家闺秀的气息。 鱼羞雪正是从屏风后走出,走到卫朝宗身前,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疤痕,轻声道:“还疼吗?” 几个意思啊?卫朝宗心中纳闷,眼神却很温柔,从头到脚看着鱼羞雪,当然最不该的错过的地方看的也最用心,果然壮观啊!“鱼姑娘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鱼羞雪掩嘴娇笑,“我就是对你挺好奇。能告诉我因为什么被罚入内教坊吗?” 卫朝宗神情平淡道:“我爬上了玲珑公主的床!而且是光着身子。” 鱼羞雪张大嘴巴,旋即扔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你不愿意说,那我不问了。总感觉你这人怪怪的。” “我们前后也就见过三回,说过五句话,鱼姑娘这感觉有点怪怪的。” 鱼羞雪转身,莲步轻摆,边道:“因为我阅人千千万,尤其是男人,看一眼就知道大概是个什么货色?” 卫朝宗笑了笑,“那鱼姑娘觉得我是个什么货色?” 鱼羞雪坐到椅子上,美目流转道:“就是因为看不透,所以才好奇嘛。”说完以手支颐,再次用神打量他。 卫朝宗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柔声道:“好奇心过重可不是什么好事!看透世情看透人心那有什么意思?再说这样不挺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卫朝宗没想秀一把,纯粹是这两句诗很应景。 鱼羞雪眼神迷离,轻轻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也是你写的诗?” “算是吧。鱼姑娘如果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急什么?说两句话不会坏了伎司规矩的,你急着回去写红楼遗梦?” “我也不想写,可柳大人那里交不了差。” 鱼羞雪稍一犹豫道:“他让你写的?他是……总之当心就是了。” 虽然鱼羞雪终究没说出口,但卫朝宗心里还是略生感动。 “姑娘!不好了!柳大人来了!到楼下了!”一个姿色寻常身材却极为苗条的丫鬟急匆匆跑到门口。 卫朝宗脸色微变,暗叹自己运气太差。 内教坊不像其他衙门,天黑就能散班回家,尤其是伎司,通常是午时才开始点卯当值,戌末才散班。这时候柳轻别摸过来,估计酒足饭饱没憋好屁。 鱼羞雪使个眼色,丫鬟退了下去,uu看书 wwuuknshu“你先躲起来!” 卫朝宗有点犹豫,躲起来一旦被发现那才真是黄泥巴进了裤裆,说不清楚了。 鱼羞雪见他站着不动,跺脚道:“还愣着干什么?姓柳的什么德行我可比你清楚。你先去后面藏起来。” “鱼姑娘,这样不好吧?” 楼下传来柳轻别的声音,“你家姑娘呢?小环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大……大人,我家姑娘在楼上哩。” 卫朝宗这事就算想走也走不了,硬着头皮闪进屏风后。 屏风后有个半人高的大浴桶,还有两座精致的衣架,再往里一张粉帐轻垂的绣床,床边有衣柜和梳妆台。 卫朝宗四处找藏身之所,最后一咬牙趴在地上钻进了绣床之下。 “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你家姑娘有话说。”柳轻别已经进房了。 “哎哟!大人!这是又上哪儿喝酒了?” 关门声响! “美人儿,来,给我沏杯醒酒茶。” 鱼羞雪嗔道:“奴家这儿哪来的醒酒茶?哎呀……大人你……外面可都听见呢。” 柳轻别轻佻道:“怕什么?又不是头一回听见?美人儿真香!不若我们到后面去?红楼遗梦十八般武艺本官一定要和美人儿好好研磨一番。” “大人总是这么急,对身子可不好……啊,大人你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和美人儿切磋武艺了。” 卫朝宗看不到屏风外的情形,直到柳轻别抱着鱼羞雪大步过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活见久,春宫图啊! 一十章 红楼被扫了黄 禽兽!床底下的卫朝宗暗骂。 柳轻别来去匆匆,真是一把快枪手! 鱼羞雪整理好衣服才小声道:“喂!你在吗?” 卫朝宗很想说自己不在,奇耻大辱啊,昂长七尺男儿躲进了绣床底下,这要传出去还有脸做人吗? “人呢?你在哪儿?” 卫朝宗叹了口气,“我在……床下。”他倒是很想说在床上。 鱼羞雪弯腰探头,终于看到卫朝宗了,她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还真会躲!刚才吓我一跳。” 卫朝宗艰难的爬出来,见鱼羞雪衣衫整齐,脑子里突然变得污不可挡。 鱼羞雪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居然俏脸翻红,嗔道:“你看什么?”说完跺脚道:“不许看!” 卫朝宗笑了,“我没看啊。” 外面传来敲门声,“姑娘?” 鱼羞雪问道:“走了吗?” “已经走了。”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卫朝宗走到屏风外,对于鱼羞雪他没有半分轻薄或是瞧不起,反倒深表同情。对柳轻别的兽性则极为鄙视。 鱼羞雪跟在身后,幽幽道:“你也瞧见了,这就是我们伎司女的命,直到年老色衰,被指配给他人。就算是这样就算有子女,也是为奴为婢的命。” 卫朝宗是真的义愤填膺,他猛一转身道:“就没有办法拒绝他吗?” 鱼羞雪被他的反应惊到,睁大眼睛道:“好死不如赖活,谁还不想活得舒坦些?柳轻别在伎司六年了,祸害了无数人,可他有太子撑腰,没有谁会为了伎司奴婢去得罪太子。” “柳轻别伎司提点,不过是从六品,太子哪会把他放在眼里?” 鱼羞雪撇了撇嘴,“太子是不会把他放眼里,可他终归太子一系的人,太子身边有人看着他。” 卫朝宗想起白天庄悦容和窦起焚不痛不痒的敲打,顿时有些泄气。 让他提不起精神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重生之旅太窝囊,跟想象中落差太大。比前世还不如,哪是翻身做主人,这是翻身为奴,貌似还看不到尽头。 “我走了。” 接下来数日,卫朝宗以龟速写红楼遗梦,同时脑子里想着怎样才能在内教坊改变目前极为被动的局面。前世的经验、红楼的灵感告诉他,无论身处何世何地,钱和权永远是立身之本。有合理的理由找宁王要钱问题不大,可钱现在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这身份太尴尬了! 权势呢?更是遥不可及,一个从六品的伎司提点都能捏死他,太特马没有安全感了。 宁王交代的事毫无头绪,除了柳轻别还有谁是太子的人? 卫朝宗脑中灵光一闪!他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 接下来几日,卫朝宗稍稍加快了红楼遗梦的进度,并将已经完成的部分一字不落的交给柳轻别。 创作之余,没事就往宜春楼跑,先跟各楼姑娘们混个脸熟。 碍于司奴身份,有本事赚钱的对卫朝宗不大搭理,倒是阁楼丫鬟们对这个生得挺俊就是脸上有道疤的知客颇为亲近。 世态如此,世故如此,卫朝宗也没有太大失败感,反正有的时间,来日方长。 这一日正午时分,卫朝宗在内教坊从未见到过的太常寺协律郎符参商带着几个公差直闯伎司。 内教坊隶属于太常寺,但教坊具体事宜由协律郎统管,可说是内教坊的顶头上司。 符参商脸色铁青,来势汹汹。 收到消息的柳轻别和温太甲在大门处迎了上来。 一看这架势,柳轻别知道有事发生,“符大人,这是出了何事?要拿何人?” 符参商冷冷道:“柳轻别,我问你,按宁晷律,拨弄淫词靡音该当何罪?” 柳轻别一愣道:“轻则杖五十,重则充军。”他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红楼遗梦惹祸了? 符参商接着道:“好!我再问你,你可知红楼遗梦?” 柳轻别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虽有太子党护持,但真若是有事,怕是没人愿意力保他这个从六品的小吏。“属下听说过。” 符参商毫不客气道:“仅仅是听说过?” 柳轻别脑子飞转,稍一犹豫就做出了选择,“属下知道此事,乃是伎司奴籍知客卫朝宗所作,属下……确有失察之罪。” “失察?来人!将卫朝宗带上来!” 两个公差在柳轻别的指引下将卫朝宗带到符参商跟前。 符参商冷眼扫来,“你就是卫朝宗?” “小的是卫朝宗。” “红楼遗梦是你所作?” 卫朝宗看了看柳轻别。 柳轻别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低喝道:“看我作什么?回大人话!” 卫朝宗低头道:“回大人!红楼遗梦是小的执笔。” 柳轻别松了口气。 符参商冷笑一声,“你倒老实!你读过圣贤书?” “读过几天。” “哼!淫词靡音,伤风败俗!招致满朝非议,一个小小奴籍,你胆子可算不小了。” “回大人话,小的是受人所逼,迫不得已才代为执笔。” 柳轻别大吃一惊。 符参商倒没觉得太意外,沉声道:“你老实交代,你受谁人所逼?” 卫朝宗抬起头,伸手指向柳轻别大声道:“是他逼我写的!” 柳轻别恼羞成怒,喝道:“大胆狗奴才!竟敢血口喷人!谁逼你作淫词靡音了?” 卫朝宗断然道:“柳提点逼小的所作!请大人为小的做主。” 柳轻别还要咆哮,符参商冷眼扫来,“柳提点莫非心虚?何不等他把话说完?” 卫朝宗接着道:“大人明鉴,小的不过是一个读了几天的下人,到内教坊也才两月有余。刚来一月还在养伤,所有人都可以替我作证。” “接着说!” “我伤好之后,被提点大人无缘无故掌嘴三十,禁闭七日,大人明察,也有人证。” 柳轻别越听越冒汗。 “自那天后,提点大人就要我替他代笔作红楼遗梦。” 柳轻别再也忍不住,uu看书ww.ukanshu.cm大喝道:“你这奴才!谁指使你诬陷本官的?” 符参商冷冷道:“柳提点,再次提醒你,让人把话说完。本官自会问你话,也绝不会冤枉你。”说完转头问道:“你说他逼你代笔,空口无凭,可有凭证?” 卫朝宗从身上摸出两页纸来,“这就是凭证,大人请过目。” 柳轻别自然认识那两页纸,差点吐血。 符参商淡淡地扫了一遍纸上所写,“这是何凭证?” “大人手上拿着的是柳提点亲笔所书,是红楼遗梦部分刚要。提点大人着我按他刚要完成其他内容。” 符参商又问柳轻别道:“这可是你亲笔?” “这……这是个误会!大人,我中了这奴才奸计。” “卫朝宗,你还有何话说?” “回大人,小的不过是一介司奴,即便红楼遗梦是小的所作,大人明察,它又怎会闹至今日的满城风雨?小的虽然只读几天书,但也知道此文一出,必招天下汹涌谤议,但提点大人说……说……” 符参商皱眉道:“说什么?” “他说红楼遗梦所记是他这些年的亲身体会,一定要记录下来,传之后世。” 柳轻别两眼喷火,恨不得当场剐了卫朝宗。 符参商脸色一寒,“还说什么了?” “还说红楼十八般武艺他样样精通,朝中诸多大人都要拜谢于他。” “为何?” “他说……大人们都是读书人,同饮一井水,自当饮水思源。” 柳轻别两眼一翻,当场昏厥。 一十一章 1树梨花压海棠 三日后,伎司判官温太甲升任提点。 据说柳轻别被剥去官身,杖五十。红楼遗梦也被付之一炬,但仍有部分散落江湖成为残本,引发万千膜拜。至于此书作者,则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两日后,宁王府着人传信,对卫朝宗表现大为赞赏,同时告诉他温太甲是宁王的人,可放心交往。 搬掉了占据提点六年的顽石,其他三司反应不一,在伎司几乎人人拍手称快。尤其那些个动辄被柳轻别拉来切磋的伎娘更有重生之感,知道事情原委后,对卫朝宗立马青眼相看。 红楼被扫黄,卫朝宗多少受到“牵连”,由主犯变从犯,还是被挟持的从犯,仍免不了被杖责二十。 第一次挨棍,本来就不完整的屁股皮开肉绽,打得卫朝宗差点昏死过去。好在温太甲算是自己人,让他安安心心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卫朝宗对自己的运气极度怀疑,人家穿越就如同开挂,他倒好,三番两次差点挂了。 养伤期间,鱼羞雪亲自过来探望,当然是人约黄昏后。可当她看到趴在床上的卫朝宗,竟然笑了! 卫朝宗邪恶的想要打她极富弹性的美臀,让她也尝尝被捅二十辊的滋味。滋味确实不好受,趴在床上完全不敢冲动。 临走,一双秋水双瞳在卫朝宗屁股上占尽便宜,还告诉他两个消息。 一是卫朝宗现在该算是伎司最受欢迎的人了; 二是天下第一名妓太阴薛涛秋后将会来昊阳城献艺,同时还会到内教坊授艺; 薛涛的名字卫朝宗听说过,明知故问了一句,“授啥艺?十八般武艺?” 鱼羞雪甩了他一记电眼,问了另一个问题,“红楼遗梦真是柳轻别逼你写的?” 卫朝宗难得有人送上门来打情骂俏,笑道:“你猜!” 然后鱼羞雪走了,丢下一句话,“懒得猜!有本事切磋一下,只要你够胆子!” 卫朝宗苦笑,这话够杀伤力!他突然想翻身了。 一个姿势趴在床上不能动时间非常难捱,可熬过去了再转头看,又觉得时间快得像柳轻别。 当柳轻别被人渐渐忘了,卫朝宗伤也好了。 伤好后第一件事他就是登门拜谢温提点。 一来都是宁王的人,二来若非卫朝宗,柳轻别这会儿还骑在他身上撒尿,所以太甲对卫朝宗相当客气,不仅让他感觉到久违的人间温暖,更重要的是他在那一刻没有了为奴的感觉。不管是温太甲十分高明,还是他发自真心,都卫朝宗对他好感大增。 “来!来!卫老弟,这是我从太常寺搞来的春季贡茶,一直舍不得喝,老弟尝尝!”说时亲手把茶杯端到卫朝宗面前。 卫朝宗不敢托大,惶恐谢过。他倒是很理解温太甲的心态。不管怎么说前世后世好歹都算是小公务员,官场那一套不陌生。因为他四十有五的温太甲在伎司终于转正了,副科升正科,心存感激多少都应该。 “大人折煞小的了!” 温太甲一改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神情,笑道:“哪里哪里?没有外人,卫老弟和我也不用太客气,都是为王爷效力。说实话,温某对老弟确实有些刮目相看了。请君入瓮、借刀杀人,这一手心机才智温某自愧不如啊!柳轻别仗着是太子的人,骄横跋扈放荡淫奓也是他活该。不过王爷把老弟自告奋勇、舍身为奴的事传话给我了,让我更加钦佩老弟的为人。” 卫朝宗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心中苦笑,脸上却一副愧不敢当的表情,“都是王爷的安排,小的不过是鞍前马后罢了。”听温太甲说借刀杀人,卫朝宗坦诚道:“有一事小的不敢瞒大人,让柳轻别获罪的红楼遗梦确实不是他逼我所作,就是小的作的,只不过机缘之下让他代为受过,且有苦说不得。” 温太甲细细打量卫朝宗的神色,轻轻叹道:“就柳轻别肚子里那点墨水,断然写不出红楼遗梦那等奇文,温某也觉得奇怪。原来这一切都是老弟的安排。”他没想到卫朝宗能主动说出这个中隐秘。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若非他在伎司人缘太差,哪会没有半个人替他说话作证?小的也不过是因势成局。” 两人一番寒暄,温太甲让交代卫朝宗,以后在伎司挺胸做人,不用再看谁的脸色。当然还有言外之意,卫朝宗心知肚明。 从温太甲处出来,时间还早,他信步溜到了乙字楼。鱼羞雪的丫鬟小环看到他过来,先是看似不经意的打量了他俊脸上那道疤痕,接着她自己脸先红了起来,低声道:“卫……公子,你找我们家姑娘吗?” 卫朝宗见过她多次,却从未说过话,当下微微一笑道:“小环姐姐是吧?” 小环拘促道:“不是……不,奴家才十八岁呢,不是什么姐姐。公子折煞奴家了。” 卫朝宗正色道:“那也是小环姐姐先折煞我了。” 小环微微一愣。 卫朝宗小声道:“我叫你姐姐那是显得亲近,可你喊我公子,可不是生分,要是被外人听到,我少不得又要挨棍子了。”一个伎司奴才怎可以公子相称?这比在前世管人家大姑娘喊小姐还要严重。 小环有点害羞,不过他明白卫朝宗的意思,“那我叫公子什么呢?”说完捂住嘴。 卫朝宗挠挠头,“你自己想,你家姑娘在楼上吧?” 小环不知该说什么,只知点点头。 “进来!” 柳轻别不在伎司,好处太多了,卫朝宗已经感受到了,至少以后到宜春楼不用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 鱼羞雪见到是他,俏脸上浮起笑容,“哟!大文豪来了?” 大文豪?卫朝宗失笑道:“柳轻别才是学以致用的大文豪。” 鱼羞雪横他一眼,似是想起以前柳轻别的种种,u看书 ww.uukansh.om略带娇羞道:“还想骗我?红楼遗梦明明就是你写的。” “何以见得?”卫朝宗也不客气,自己坐到椅子上,看着一桌之隔的鱼羞雪。 “猜得!” 卫朝宗点点头,“恭喜你……猜对了!” 鱼羞雪嗔道:“听说你手上有他亲笔写的刚要,这是怎么回事?” 卫朝宗耸耸肩道:“什么怎么回事?是他亲笔写的。”说时眨了眨眼睛道:“都是他从几位姐姐处研磨来的经验所得,看得我这个正经人面红耳赤心发慌。” 鱼羞雪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噗嗤”笑道:“你呀!” 卫朝宗正色道:“我是个好人。” 鱼羞雪歪着脑袋,“那你到底是正经人还是好人?” “我是一个正经的好人!” 鱼羞雪忍住笑,“那正经的好人今天找姐姐什么事呢?” 卫朝宗从怀里掏出一本简单装订的书来,珍而重之把它放到鱼羞雪身前。 鱼羞雪看着封页上一对画工拙劣的水鸟,旁边四个正楷大字:红楼遗梦,惊大了嘴巴。 卫朝宗语气温柔道:“此书在有些人看来虽然不堪,但暗地里绝对待它如珍似宝。官家烧掉的都是残本,这才是世上唯一的全本,我把它送给姐姐!” 鱼羞雪不敢相信的接过书,落款处: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树梨花压海棠……一树梨花压海棠,你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可你画两只鸭子在上面也太……” “我靠!那是鸳鸯!鸳鸯双栖蝶双飞没听过?” 一十二章 没胆鬼 从鱼羞雪那儿走的时候,鱼羞雪又问了他一个极具杀伤力的问题,“你把它送给我做什么?要和姐姐我鸳鸯双栖蝶双飞吗?” 卫朝宗笑道:“我可是正经人,我把你当做我的红颜知己。” 鱼羞雪显然不明白什么是红颜知己。 “就是除了上床外,什么都能干的朋友。” 老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卫朝宗没有轻看鱼羞雪这些伎司女子的意思,甚至有些红尘女子极有情义。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他没有九条命,他不能行差踏错。和鱼羞雪动动嘴动动手可以,唯独不能动情。 “没胆鬼!”这是鱼羞雪最后送给他的三个字。 卫朝宗背对着鱼羞雪拱拱手,这娘们莫非来真的? 丙字楼就在乙字楼左侧,里面住的最大的角自然是伎司第三招牌鲜于凄凄,而甲字楼则是头牌师兀兀的地盘。 据说柳轻别红楼一事后,这些天来宜春楼的黄紫公卿少了许多,到了华灯初上,仍是没什么人。 卫朝宗沿着蜿蜒曲径往回走,经过丙字楼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一把脆生生的声音。 他四处看,才算发现小径树荫下站这个丫头,上前两步,有些脸熟,好像是丙字楼鲜于凄凄的贴身丫鬟。“你在叫我?” 丫鬟清清秀秀的,好奇的看着卫朝宗道:“卫公子,我家姑娘想见你!” 又是卫公子! “鲜于姑娘?” 鲜于凄凄在丙字楼与丁字楼间的凉亭,由另外一个丫鬟陪着,见到卫朝宗过来,檀口轻启道:“小蝶、绿衣你们到那边等我。” 卫朝宗一边打量鲜于凄凄,一边思忖这个从未说过话的伎司榜眼为什么找自己? 丫鬟下去后,鲜于凄凄仍旧一脸云淡风轻,开口道:“冒昧请卫公子来,恕奴家唐突了。” 鲜于凄凄相比师兀兀和鲜于凄凄别有一番味道,看上去她比师兀兀大几岁,又比鱼羞雪小几岁。气质也介于两人之间,师兀兀是天生尤物,集端庄妖媚于一身。鱼羞雪是熟透的蜜桃,风情万种,一口下去绝对甜到酥软。鲜于凄凄则像是隔壁的小家碧玉,看一眼让人欲罢不能。 卫朝宗不知道她什么来头,应付道:“我可不是什么公子,鲜于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看来得找温太甲把伎司,不,最好是整个内教坊登记在册的人,无论是官是役是奴,档案都调出来看一看了。 鲜于凄凄转过身,看向亭外,轻轻道:“是不是公子不在于家世或是身上有无一身皮?” 卫朝宗道:“那在于什么?” 鲜于凄凄的声音不是动听,而是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听着非常舒服。“在于学识修养。” 卫朝宗失笑道:“那跟我更没有半毛……半文钱的关系。” 鲜于凄凄又道:“奴家还没说完呢,除了学识修养,也在于才情和悲悯。” 卫朝宗耸耸肩,“这两样好像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鲜于凄凄忽的转身,一双明亮如夜空星辰的眸子盯着卫朝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诗可是公子作的?” 卫朝宗头皮发麻,尴尬道:“我是说过。” “能写出这样诗句,卫公子还说自己无才无情?” 这两句诗源自琵琶行,有才有情那也是白居易。偏偏不大好拒绝,难道非说自己无才无情?还无良无德?这两句他只说给鱼羞雪听过,鲜于凄凄自然是从鱼羞雪哪里听来。“说来话长,鲜于姑娘约我到此就为了这两句话?” 鲜于凄凄轻摇臻首道:“虽与公子从未交往,但奴家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卫朝宗奇怪了,伎司女人都这么自信的?真是阅人千千万万,练就一双火眼!“鲜于姑娘不会看错什么?” “公子是个正直的好人。” 卫朝宗差点一口老血喷薄而出,鲜于姑娘你这是打我脸啊!好人不长命,正直最吃亏,我哪儿看上去像是正直好人了?“姑娘过奖了!卫某愧不敢当。” 鲜于凄凄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横扫过来,她没觉得卫朝宗矫情,反倒认为他是谦虚。“奴家不打诳语,虽沦落风尘,但也知道洁心自爱。今日请公子来,是有一事相求。” 洁心自爱?身在内教坊伎司,洁身肯定是难于登天了。卫朝宗有点纳闷,“鲜于姑娘请讲,不过话说在前头,能不能做到卫某可不打不了包票。” 鲜于凄凄略一皱眉道:“包票?” “嘿嘿,就是保证。” 鲜于凄凄嘴角浮起一丝轻柔的笑意,“奴家也不敢存此非分之想。不知公子有没有听说过,薛涛薛大家不日将到昊阳,还会莅临内教坊。” 卫朝宗轻轻点头,“此事早已传遍宁晷,我想不知道都难。” 鲜于凄凄难得一笑,嫣然道:“奴家此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一睹薛大家芳容,请她在音律上稍加指点。” 铁粉啊!这年头连女伎都懂音律,还这么上进。那其他三司不靠脸蛋吃饭的岂不是个个身怀绝技?人跟人不能比啊,想想千多年后哪有这么多绝技傍身,就一口好嗓子。 卫朝宗收回心神,嗯,粉丝想见本尊,这要求合情合理,也不过分,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鲜于姑娘让卫某好生为难,我很想帮你,可我不认识薛涛薛大家。退一步讲,就算我认识她,他也未必鸟我。” 鲜于凄凄又懵了。 卫朝宗干咳一声,“就是人家未必认识我。” 鲜于凄凄轻轻“哦”了一声道:“不打紧,我只求卫公子为我赋诗一首。” “你要我给你写首诗?嗯,薛涛喜欢诗?” 鲜于凄凄幽幽道:“只恨奴家写不出同是天涯沦落人,uu看书 ww.uukansu 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样的诗句。薛大家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家世、出身、财富在她眼里一如九天浮云,唯独极于情极于才,也只有才情方能打动她,让她赐教奴家。” 这事不难,难的是怎样才让鲜于凄凄觉得它难。借着幽幽灯光,卫朝宗看着玉人一副我见犹怜的神色,心头一软道:“姑娘就想要一首诗?” “这要求是不是很过分?奴家已经很难为情了。” “不过分,我答应你!” 鲜于凄凄笑容浮现俏脸,欣喜道:“真的吗?” “当然!”说完卫朝宗一副盖代文豪的做派,负手转身,“我写好自然会给鲜于姑娘送过来。” 鲜于凄凄看着卫朝宗背影,嘴角浮起,笑容烂漫。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好说话! 看来鱼羞雪说的没错,他现在在伎司确实比以前受欢迎了,鱼羞雪问他有没有胆?鲜于凄凄向他求诗,伎司三甲只剩下个花魁师兀兀了。 这是极大的进展,太子以色为刀驾驭群臣,他就来个以其人之道换以治其人之身。或者来个以文会友?就算不能破其局,至少也能搅浑水,宁王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卫朝宗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忽然觉得待在内教坊并没有那么难受。 温太甲还在当值,新官上任不管有没有新气象,姿态还是要有的。他看到卫朝宗进来,招手道:“来!卫老弟,正要找你,我有个想法,要和你切磋切磋。” 又是切磋?卫朝宗对这两个字有些过敏了。 一十三章 改革伎司 内教坊四司,尤其是伎司的存在,都是为皇室及四品以上诸公服务的。在宁晷官员狎妓虽不违律,但终究于颜面有损。朝廷一品权贵在烟花柳巷与民或与士子或与江湖武夫争风吃醋那成何体统?有鉴于此,内教坊应运而生,至少肥水不外流。 再者女眷罚没内教坊,以此惩戒犯官罪臣,杀伤力之大超出想象。试想同殿为臣,哪日你若倒了,罪及家眷罚入伎司,被同僚轮番光顾,那是什么感觉?还不如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卫朝宗不记得内教坊的创始人是谁,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简直是一箭三雕啊! 可时间一久,其他三司还好,伎司这边就日渐萧条了,一来喜新厌旧乃人之本性,二来资源匮乏。 正是在这样一个形势下,温太甲有个想法。 他想要上个折子,革新内教坊,严格说是革新伎司。 卫朝宗坐下后,温太甲兴奋道:“老弟帮忙参详参详,伎司这两年是冷淡多了,究其原因后,我想了几个办法。” 卫朝宗非常配合,兴致盎然道:“大人请讲,小的愿闻其详。” “一者,咱们得让伎司充入新鲜血液,二者,得重新设计伎司规条。” 卫朝宗一听,是真的大感兴趣,“此话怎讲?” 温太甲老神在在道:“柳轻别在时,我就思虑再三,只是不想为他作嫁衣裳,所以才提都未提。卫老弟是自己人,你看……” 卫朝宗听完一拍大腿,叫绝道:“大人真是天纵之才!绝了!一箭三雕啊!” 温太甲得意道:“温某在伎司这些年也不是白白浪费的。一箭三雕,老弟说说看。” 卫朝宗略一思索道:“第一雕,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大人不仅想到补充新鲜血液,还具体到怎么补充?这样一来,伎司又将恢复往日繁荣昌盛了。尤其是除罪臣家眷罚没外,再加入纳降之人和贫苦自卖,既不违反宁晷律,又搞活经济,实在是妙!” 温太甲听到最后有些一头雾水。 卫朝宗笑道:“嘿嘿,术语术语,就是想方设法多为朝廷收银子。” 温太甲眉开眼笑道:“是这么个理。第二雕呢?” “第二雕,以前内教坊尤其是伎司心向太子,经过大人这么名正言顺的革新,重新洗牌嘛!” 温太甲又懵逼了。 卫朝宗耐心解释,“所谓重新洗牌就是打乱推倒重新再来。” 温太甲一身拇指道:“卫老弟用词新颖神妙!” “至于第三雕嘛,以前来伎司消遣的都是大爷,也确实是大爷,但从今往后,攻守易形了!怎么玩就由大人您说了算!” 温太甲一拍卫朝宗肩膀,哈哈笑道:“卫老弟做知客真是屈才了!照温某看,以老弟的才智屯田尚书郎都做得!” 这马屁拍得有点重!卫朝宗暗中消化,尴尬道:“小的不过是刚巧猜中大人心中所想,大人才是王亥重生,范蠡再世,小的望尘莫及,拍马难追。” 这一记马屁该是卫朝宗到伎司后的巅峰之作,温太甲十分受用,捻须笑道:“老弟还年轻,异日宁王爷百尺竿头,老弟前途无量啊!” 萧长焱已是一字亲王,百尺竿头其意自明,卫朝宗会心一笑,想到此行的目的,“到那时大人必是肱股之臣,对了,小的有一事要请大人帮忙。” 温太甲道:“何事?老弟只管说,只要办得到的没二话。” “不知大人这里有没有伎司或是内教坊花名册,以及在册人等档案记录?” 温太甲皱眉道:“老弟要这何用?温某这里只有伎司在册人员档案,其它三司我并无权过问。” 卫朝宗想想也是,“兵者诡道也!官场如战场,大人在伎司多年一定深谙此道。王爷着我潜伏内教坊,小的无从下手啊。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我想从教坊档案入手。” 温太甲点头道:“老弟深谋远虑,伎司档案你随时可以翻阅。至于其他三司的,恐怕我也爱莫能助。整个内教坊在册档案只有教坊使窦老那里有,窦老向来性子古怪,王爷的面子都未必好使,老弟要好好计较一番了。” 能翻阅伎司档案,卫朝宗已算是有收获了,至于其他三司暂时也下不了手,以后再说了。“那就从伎司先开始好了。小的谢过大人,窦教坊使是个怎样的人呢?” 温太甲花了大半个时辰,把不多的半辈子攒来的为官之道以及对窦起焚的了解言无不尽的告诉卫朝宗。 卫朝宗大感不虚此行,开始有些眉目了。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当卫朝宗把这首小杜的七绝交给鲜于凄凄的时候,不用看也猜得到她的表情,惊艳!但卫朝宗有个感觉,鲜于凄凄惊大于艳。这也不奇怪,稍有点文学修养或细胞,小杜的七绝绝对像被一道闪电击中般,瞬间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石化,要么高潮。 鲜于凄凄着丫鬟绿衣准备笔墨纸砚,当着卫朝宗的面,小心恭敬的将此诗誊抄一遍。 写完轻轻吹干墨汁,又再爱不释口的念一遍后,才把它递给卫朝宗,“公子请看!奴家这诗如何?” 字如其人,清秀灵隽,卫朝宗笑道:“好字!好诗!” 鲜于凄凄微一万福道:“公子惊才绝艳,更是奴家的贵人。奴家再次谢过公子赠诗之德。到时候奴家就拿它进献给薛大家了。” 这算个什么事!诗又不是我的,就算有人追究著作版权,那也轮不到我!“它已经是鲜于姑娘的了,你爱怎么做都成。” 鲜于凄凄对卫朝宗的大方和不拖泥带水大生好感,略带娇羞道:“一事不烦二主,可奴家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公子了。” 卫朝宗看得一呆,这妞不经意表现出的狐媚威力不亚于师兀兀啊,让人恍如置身跑马溜溜的山上,uu看书.uukanhu 神魂颠倒。“什么事?” 鲜于凄凄轻声道:“奴家少时便入内教坊,虽然也认识几个大字,可在薛大家面前,那简直是班门弄斧。”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公子好人做到底,在薛大家来前的这段日子,好好教教我,可以吗?” 是美差,卫朝宗仍是觉得头大,别说他不知道怎么教?教什么?即便挂羊头卖狗肉一回,这貌似也不妥啊?万一见色起意,一不小心把持不住,岂不是有违师德?可问题是失身事小,失节事大了! 鲜于凄凄等着他的答复,“让公子为难了!” 不愧是宁晷皇家官营娱乐城招牌红阿姑啊,这妞说话教人欲罢不能,仿佛拒绝她就是在犯罪。卫朝宗苦笑道:“好吧,我试试。” 鲜于凄凄终于雀跃道:“我就说公子是好人了,奴家先谢过公子。” 卫朝宗干咳一声,暗骂自己:你大爷!真是见不得荤腥啊。“鲜于姑娘,我有个建议或是忠告,你愿意听吗?” 鲜于凄凄浅笑嫣然,“公子请讲。” 卫朝宗一本正经道:“记住以后千万别拿我当什么好人。” 鲜于凄凄奇怪道:“为什么?” “因为圣人教我们,好人一旦犯下错误,让人觉得不可饶恕。” 鲜于凄凄眼神迷离,“公子会犯什么错误呢?” 卫朝宗双手负后,神情像圣人般严肃,正色道:“比如说我有个弟弟,他有些时候会很调皮。” 看着卫朝宗说完迈步而出,鲜于凄凄一脸凌乱。他还有个弟弟? 一十四章 投其所好 如果罚没内教坊算是出道,卫朝宗自出道以来显然一直在苦逼的跑龙套,直到被鲜于凄凄索诗,才有了那么点给大牌当替身的感觉。至于惊才绝艳以他肚子里的货,保证可以源源不断。卫朝宗明白物以稀为贵,也很有知识产权意识,所以基本上没有主动秀过。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就比较丰满了,撩撩妹,上上课,看看档案,偶尔和温太甲吹个牛逼。 鱼羞雪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勾魂,害得卫朝宗夹紧裤裆做人,生怕哪天擦枪走火。只有减少去乙字楼的频率,可两天不去,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给鲜于凄凄上课,以九年义务教育的底子勉强就够了,何况卫朝宗前世好歹也有张211的文凭。他严格把教授鲜于凄凄当做体育或艺术课来安排,两到三天一堂课,每堂课三刻钟,到点走人,不管鲜于凄凄是否意犹未尽。 看档案才是他工作的重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伎司上下女伎一共二十六人,出身虽未必都称得上金枝玉叶,但绝对是大家闺秀。若非家道变故,男人随便娶了哪一个,那都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 师兀兀,宁晷上州原北益州刺史千金,本名杨飞絮,十四岁入内教坊,尤擅琴棋。可为什么没去教坊礼、舞、乐三司,反倒沦落至最下等的伎司?档案上没有记载,卫朝宗不得而知。档案记录很详尽,除了年龄、出身、技艺等个人信息外,还有因何罪罚入,至亲家人下落等等都有记述。 鱼羞雪原名鱼落雁,原是一州将军小妾,入教坊八年,四年前由舞司转至伎司。至于原因:空缺,又是个迷。 卫朝宗看得心头有些烦闷。都是可怜之人啊!在他前世,失足妇女大多为生计所迫,要么是因为追慕虚荣才会下海。当然,绿茶婊和十八线明星不算,人家那是副业和体验生活。不像伎司中人,无辜牵连,经历悲惨让人心生怜意。更不公平的是,卖力干活居然没有合法收入,只有小费,银子都流入了官家府库。 看伎司档案简直就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个个身怀绝艺偏偏命运凄惨,真是让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烦闷归烦闷,还得继续看,了解了这些女伎身世遭遇后,卫朝宗对自身经历反倒看开了。 终于到了鲜于凄凄。 “卫老弟!” 温太甲满脸兴奋的进来,手里拿着他呕心沥血炮制的伎司革新方案。 卫朝宗放下鲜于凄凄的档案,起身道:“恭喜大人,大功告成!” 温太甲人到中年,该算是典型的遇到官场瓶颈,在内教坊伎司数年忍气吞声碌碌无为,现在好不容易转正了,人也不似从前阴沉寡言,变得得意起来,说话也风趣多了。“借老弟吉言,大功告成为时尚早,不过伎司革新具体方略我已经搞出来了,这两天就准备呈交上去。” 卫朝宗问道:“大人准备把它交给谁?” “自然是……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个怕是不能交给窦老,直接上呈太常寺又不合规矩。太常寺协律郎符参商跟我向来没什么交情,交给他还不如交给窦老。” 卫朝宗心中一动道:“那把它直接交给太常寺少卿庄大人?” 温太甲一拍大腿道:“好!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说完凑过头来,放低声音道:“庄大人是否跟你我一样心向宁王爷?” 卫朝宗笑道:“是不是心向王爷我不知道,只知王爷对他观感很不错,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多次提及此人。” 温太甲点头,“嗯!无妨,就当探探路好了。” 卫朝宗看着他手里的“方略”,小心道:“大人,能否让小的瞻仰瞻仰,先一睹为快?” “有何不可!”温太甲大方道。 温太甲有想法,有文采,洋洋洒洒千四百字把伎司革新背景、目的、方法、结果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赏心悦目。如果这个“方略”能落实,那温太甲还要再加上一个有能力。 看完卫朝宗顶礼膜拜,一半发自真心,一半纯靠演技。“小的对大人真是钦佩得五体投地,大人这份方略有理有据,切实可行,上面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啊!此方案一旦在伎司施行,必将改天换地,继而在整个内教坊革新。实不相瞒,大人可说是内教坊革新的总设计师,窦老年岁已高,将来教坊使定是大人囊中之物。小的先喜贺大人!”说完站起身,深深一躬。 温太甲笑得合不拢嘴,捻须道:“老弟这怕马屁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啊!老弟不是外人,伎司一旦照这方略实施,以后还有你献策出力的地方。老规矩,明面上咱们是主奴,其实你我心知肚明,你我是同道中人,温某当你是知交兄弟。人活一世总要向前看,说不定哪天卫老弟就一飞冲天,鹏程万里咯。” 卫朝宗失笑道:“我能说大人这马屁拍得清新脱俗有如羚羊挂角吗?” 温太甲哈哈大笑,“温某发现越来越喜欢老弟了,咱们相交不长,哪天你真要从这内教坊高飞了,我怕是要舍不得。”若非宁王萧长焱和他有过交代,温太甲再实在也不会真拿卫朝宗当朋友,毕竟没籍司奴的身份摆在那儿,没有强大的靠山,一个奴才想要脱籍那简直难如登天。 卫朝宗脸上表情拿捏恰到好处,“有大人这样的官家才是小的福气。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但说无妨。” 卫朝宗道:“不知伎司女伎可有退出机制?就是如何还籍?” “宁晷内教坊成立不过十数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还籍的先例,太常寺和教坊也没有这方便的规条。老弟为什么这么问?” 卫朝宗笑道:“那就好办了,小的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大人参详一下。等到教坊革新,资源充足后,不妨允许他们脱去奴籍。至于怎么还籍?自然是银子开道,而且明码标价。” 温太甲不解道:“老弟能否说得再明白些?” 卫朝宗心中窃喜,哈哈,这怕就是重生的金手指了,未卜先知思想超前。“自从上次大人和我说起革新之后,小的深受启发日思夜想,觉得这法子应该可行。等到伎司、内教坊充没、纳降、自卖实施后,肯定会极快的添加人员,补充新鲜血液,如果没有退出还籍规条,再过几年,内教坊怕是要人多成灾了。” 温太甲深以为然。 “等到人满为患再临时抱佛脚的想办法,不如提前做好规划,更显得大人深谋远虑一心为公。所以,大人要先制定好规条,允许年老色衰,还有紧俏货还籍,但前提是有人替他们出钱赎身。” 温太甲一拍大腿,“妙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你继续说。”兴奋之下,他拍的是卫朝宗的大腿。 真疼!卫朝宗强笑道:“大人日理万机,这些细枝末节自是容易忽略。伎司既然允许良家自卖,为何不能换位思考,允许别人掏钱还籍呢?不管是谁掏这个银子,有人掏就行。教坊能解决人员冗沉问题,女伎能够自找下家,关键是有大把的银子可收,一举多得啊。大人觉得如何?” “如何?开天辟地的创举啊!老弟真是我的福将,稍后我就把它加进谏疏里,这样一来这个革新方略更加圆满了。一旦通过,温某替老弟记下一功。” 卫朝宗深知打铁要趁热的道理,又道:“另外,还有一条建议供大人参详,伎司接待的是朝中四品以上大员,京城之内,四品官员虽然不少,但终究有限。不知大人有没有想过将这一条件稍稍放宽?” 温太甲眯眼道:“老弟的意思是?” “小的粗略统计了一下,四品以上京官大约只有将近两百人,加上那些皇亲国戚和世封候伯,也不到四百人。市场太小啊大人,咱们能不能将有资格光顾伎司的门槛由四品改为七品及以上?” 温太甲眼睛发亮,恨不得抱上卫朝宗亲上两口,脸上却故作犹豫道:“这样妥吗?条件放宽到七品以上,人数是差不多翻了一倍,可就怕报上去不能批啊?”温某从六品,真要获准倒也可以假公济私一回。 温大人啊!我这可全是为你着想啊,条件不放宽,大人眼红丁字楼秦梦琴,何时才能得偿所愿?难不成真要从微软熬到只能联想?以前被柳轻别压得死死的,不敢有丝毫把柄落到他手中。如今伎司到你说了算,仍旧没有柳轻别的胆色。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卫朝宗也不说破,uu看书 ww.uukans笑道:“只要有正当的因由,一心为朝廷,批不批上面自然会考虑。但大人不提,这事儿永远没指望。” 温太甲大力点头,“嗯,老弟言之有理,温某一心为朝廷,从无半点私心,不怕人前人后,即便通不过也没什么损失。就这么办,回去后我把老弟两条建议尽数加入谏疏里。” 温太甲走后,卫朝宗拿起鲜于凄凄的档案仔细研究。 下午若是无事,又要给那妞授课了,能多些了解也好有教无类的因材施教。 这些天下来,卫朝宗算是明白了,别以为伎司这些女子可欺好骗,她们阅人千千万,接触还都是非富即贵的朝廷大员,绝大多数时候又坦诚相待,什么人什么鸟没见过? 正因如此,想要获取她们的认同、信任和真心就更难了,比脱去奴籍都不见得要容易。问题是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又怎能破局? 卫朝宗笑着摇头,一边收起档案卷宗,边自言自语道:“呵!装逼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无论怎么装都不会被雷劈。是谁都看不出来在装,也是了无痕迹循序渐进的装。切不可有人前显圣硬马强弓的心思,否则那妞这辈子都不可能真心诚意的敞开心扉啊!” 前世的办公室经历给了卫朝宗极大自信,有装逼的基础和环境,再加上少许的天分,想挨劈都难。小科员经历还留给他一个好习惯:凡事预则立,凡事做计划,凡事想后果,找背锅。 (本书是烟雨在阅文的第一本书,很认真,不见得多长,但一定很硬,绝不会太监,希望大家打点点票票鼓励一下!) 一十五章 夫子心如鹿撞啊 让卫朝宗稍感意外的是,鲜于凄凄贴身丫鬟小蝶领着他进门的时候,房内除了鲜于凄凄,居然还有别人。 师兀兀!大宁晷王朝太常寺内教坊伎司头牌。 鲜于凄凄见到卫朝宗起身浅笑道:“卫公子来了?愣着干什么呀?师妹妹用我介绍吗?” 师兀兀也婀娜起身,檀口轻启道:“奴家听闻公子在教授鲜于姐姐诗文,不请自来,还请卫公子见谅。” 卫朝宗眼神在师兀兀脸上胸前淡淡一扫,温言道:“我就半碗水的家底,三板斧的手艺,哪里当得起师姑娘旁听?” 鲜于凄凄招呼两坐下,“别傻站着了!妹妹你看,我没骗你吧,卫公子出了学问好,还很谦虚,从来不会自夸如何了得。” 我的姑奶奶!你懂什么?谈诗论文我没什么好自夸的,可别的方面就不一定了。 师兀兀吹弹欲破的脸蛋上露出一丝轻笑,“所以我更要见识见识了。公子请坐!” 二美当前,卫朝宗目不斜视,双手搭在身前,端坐如夫子,极力控制心里想要打打眼油的冲动。一个鲜于凄凄他都要做天人交战,现在多了绝色师兀兀,这是原子弹加氢弹啊!得多大威力,得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稳住。女人尤其是附庸风雅的美女最瞧不起什么人?肤浅、急色、讨好卖弄的人。干咳一声后卫朝宗轻叹道:“两位姑娘能听卫某坐而胡掐,亚历山大呀!也好,今天就和两位姑娘切磋探讨一下司马遗风的高节与流毒。” 幸好事先做了准备,否则非出洋相不可,女伎可不比前世的失足妇女,尤其眼前两位,都是大家闺秀出身,文学素养比得上文学院的研究生了。真要胡掐不是露脸那是露屁股,卫朝宗为人师最大的底气来自于“别出机杼、石破天惊”的思想和观点,简直可媲美真圣人。 “司马遗风最可贵处在于什么?两位姑娘知晓吗?” 鲜于凄凄作思索状,然后摇了摇头。 师兀兀轻轻道:“司马遗风的可贵之处应该在于风度与气骨,不侍权贵,不同流俗,尤其是近百年来,胡汉混杂,这种难得之处就更显得珍贵了。也不知说得对不对?公子见笑了。” 不得不说,师兀兀真有两把刷子,不愧是沦落风尘的刺史千金。 卫朝宗微微一笑道:“师姑娘兰心蕙质,虽不中亦不远矣。” 鲜于凄凄睁大美目道:“我觉得妹妹说的已经很好了。” 卫朝宗看了一眼端庄温婉的师兀兀一眼道:“是很好!但有一点说漏掉了,那就是……无论临安七子、竹苑七贤也好,陶渊阳、二王也好,以他们为代表的司马名士,表面上颖悟、旷达、真率,实则玄心、洞见、妙赏、深情,他们追求脱离世俗修养身心,向往无与有、自然与名教之间的哲学思辨,为后世树立起一座只可仰望的丰碑。愈是走近愈是显得高山仰止,所以师姑娘才说至今最为珍贵。那是因为我们的脊梁骨被铁蹄撞断了,被弯刀吓软了。” 鲜于凄凄嘴巴都合不拢了,最后两句实是大逆不道,比红楼遗梦更加惊世骇俗。要知道当今宁晷萧家本身就有胡人血统,当朝尚书令宇文芝更是声名显赫的鲜卑族后裔。 师兀兀一副神情有所思的淡然模样,芳心却掀起惊涛骇浪,震惊得整个人微微发颤。勉力压下心头巨浪后轻轻说道:“奴家受教了!公子真知灼见当真惊天动地。脊梁断了,所以再也见不得七子、七贤那样的人物了。奴家有幸,今日终于得见公子。” 卫朝宗暗呼好险!他抛出的那个观念在前一世只怕连高中生都能说出来。这一铺赌对了,大逆不道的话得看跟谁说?不管对方认同不认同,先震住再说! “姑娘过谦又过奖了。” 师兀兀终于露出会心一笑。 聊天聊天最怕尬聊,把天活生生聊死,气氛起来了,接下来就会顺畅轻松得多。 茶水喝完两壶,二女巍然不动。 卫朝宗坐着有点难受,膀胱造反了。一声告罪,直奔茅房而去。 鲜于凄凄猜到他去登东,待他转身后掩嘴轻笑。 师兀兀端起茶杯轻轻摇头,嗔怪的丢给了鲜于凄凄一记媚眼。 卫朝宗想不到鲜于凄凄和师兀兀关系这么融洽,女人在一起不就和文人扎堆一样吗?彼此看不上,空气中一股子酸醋味。 可刚才没闻到啊,虽然隔着几步远,只觉得二女身上胭脂混着体香,让人神清气爽差点不能自持。 上茅房是真,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要借上茅房备课,今天吹牛逼的内容好在他都记在了纸上,随身携带。在房中虽然如坐怀不乱的老夫子,可那毕竟一直端着,在鲜于凄凄和师兀兀两女面前,端着是罪过,其实夫子心里有如鹿撞,把早已经备好的课忘得差不多了。 回到房中,鲜于凄凄难得的开起了玩笑,“看来公子不胜茶力哩,还要添水么?如果不行的话就直说,没什么的。” 卫朝宗苦笑道:“男人顶天立地,是不能说不行的。” 师兀兀脸上似有强忍住的笑意。 也不知鲜于凄凄是瞬间就懂了,还是没听出来,点头道:“那倒是,也不知公子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卫朝宗一本正经道:“自然是行的!” “公子果然坦荡荡。”师兀兀说时,甩给卫朝宗一记销魂夺魄的媚眼,差点让他当场缴械。 见好就收,痒到恰至好处,师兀兀不给卫朝宗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奴家以前可从未听谁贬斥过司马先贤,很想听听公子关于司马遗风的流毒呢?” 卫朝宗正容道:“我称之为流毒并不为过,uu看书.uukanshu司马遗风遗世独立,极致追求个人修养,修身修心修性,却忽略了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本分,忽略了千千万万看待读书人的寻常百姓。换一种说法这叫做自私,没有天下公心,也算是一种逃避。师姑娘可能觉得我这样说有失公允,确实!世道不好,管好自己已经不错了。” 鲜于凄凄道:“公子每趟讲学都有惊世之言,我都已经习惯了。妹妹多来几次,就知道了。” 师兀兀沉吟道:“我很想反驳公子,实是反驳不了。” 卫朝宗乘胜追击道:“莫急,还有呢,遗风流毒还启了一个特别不好的开端,那就是玄谈清谈。” 鲜于凄凄奇道:“玄谈清谈怎么不好了?没有欺世盗名,没有害民祸国。” 师兀兀皱着秀眉接着道:“公子说得有道理,读书人该有读书人的担当,不是没有欺盗祸害就能超然世外的。”说完起身朝卫朝宗万福道:“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奴家谢过公子。” 卫朝宗忙起身还礼道:“说得好!读书人该有读书人的担当,先天下之忧而忧!我纯粹就一个愤青嘴炮,只会先天下之乐而乐,姑娘言重了。” 鲜于凄凄问道:“愤青嘴炮?是什么?对了,妹妹,以后放心里就是,要是每次都行礼,姐姐我腰怕是要断了。” 师兀兀还沉浸在卫朝宗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上,没有说话。 卫朝宗洒然一笑,心中感叹:真特么稀奇!以前和王子公孙谈女人,今天倒好,和女伎谈书生救国。什么时候能谈谈人生理想呢?下课了! 一十六章 色胆包天 卫朝宗抢在师兀兀前先撤了,并约好三天后再开课。 看着卫朝宗背影消失在门外,鲜于凄凄小声道:“怎么样?师妹妹,我没唬你吧?这个小卫子,哈,以前柳轻别都这么叫他,脑子里想的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师兀兀从门外收回目光,“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有点奇怪?” 鲜于凄凄问道:“哪里奇怪了?” 师兀兀淡然道:“以他的学识才情,为何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想藏起来都很难的。” 鲜于凄凄亲热的挽起师兀兀手臂,笑道:“虽然有些奇怪,但不是说大隐隐于市吗?卫公子算不算大隐隐于咱们内教坊?” 师兀兀回头看向鲜于凄凄道:“听说他入内教坊前,来自宁王府。” 鲜于凄凄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罚入内教坊?可入了内教坊都是伤心之人,姐姐也不好问他。” 师兀兀往门口走去,“太后寿诞已经过完了,打明天起又该无休无止了。你就是想卫公子来讲学,怕也要得空了才行。我回了,你歇着吧。” 鲜于凄凄把她送到楼梯口,“妹妹出身书香之家,琴棋双绝,改天也让卫公子见识一下。” 卫朝宗今天本想探探鲜于凄凄的虚实深浅,和她调调情解解乏的,只是师兀兀在场,没能开口。 自打进了内教坊,浑然不知时日过,回到住处卫朝宗才猛然醒觉,这两天该是宁晷太后的寿诞日子,难怪最近尤其这几天伎司门可罗雀了。太后大寿,谁敢寻花问柳? 还真有人敢! 戌正刚过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摸黑驰进教坊大门。卫朝宗闲来无事,在宜春楼周遭漫逛,远远看着马车停在礼司附近。 是谁?肝胆在太后寿诞期内暗访内教坊? 卫朝宗来了好奇心,站在一处树荫底下,好整以暇的看着礼司那边马车的动静。约莫半盏茶功夫,一道人影沿着曲径往宜春楼方向过来,然后闪身进了乙字楼。 卫朝宗稍一犹豫,借着树荫暗影掩护,也摸了过去。似曾相识的感觉!初入伎司就这样偷听过柳轻别公田私用。偷窥上瘾,真变态!他暗骂自己。骂归骂,该听的还是得听。 楼内灯火昏暗,一个下人看不到,蹑手蹑脚上了二楼,两层阁楼住着六位女伎,楼下四位,楼上两位。 因为刚听到爬楼的声音,卫朝宗才确定那人进来后直奔了二层。 不会又是鱼羞雪吧? 在乙字楼甲字房门前停步,卫朝宗祈祷小昭小环两个丫鬟别突然冒了出来。 “张大人,太后寿诞期还没过完呢?你可不能害了奴家!” 卫朝宗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不舒服。 “哎呀!宝贝儿!我偷摸来的,保证没有人看到。数日不见,可想死我了!” 声音很耳熟……接着卫朝宗脑中浮现一个人的影子,是他?! “大人!你是堂堂驸马爷,出了事自有人替你求情,谁管奴家死活?” 当朝驸马、天子近前的黄门侍郎张世宽! “宝贝放心!我怎舍得让你受罪,榻上让你又死又活还差不多?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浪费了!” 卫朝宗猛地一惊!张世宽在太后寿诞期间出来嫖宿已是违制,瞒着伎司偷摸更是偷税漏税啊?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听下去,一念及此,他立马来了精神。 鱼羞雪的声音传来,“大人等两日再来不好吗?别说他人,就是你让府上公主知道了,就够奴家死一百回了。” “哼!别提那个贱人!一说起来败我兴致。” “啊?大人何出此言?” “哎!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前以为我这个驸马多风光享福?他们哪知府上养只母老虎的难处?打不得骂不得休不得,哪怕她给你戴了顶绿帽子。” 卫朝宗都能感受到鱼羞雪的震惊。 “大人说笑吧?” “说笑?奸人都被拿住了!” 鱼羞雪又“啊”了一声,“那大人还不将他千刀万剐?” “家丑不可外扬啊!那人……对了,就在你们内教坊。算了,不说这败兴的,好宝贝,我觉得你比公主要知情识趣善解人意百倍,来吧,一会儿我还得赶回去呢。” 鱼羞雪尽量推脱,让卫朝宗心灵多少有些安慰。奇怪!为什么吃一个女伎的醋? 张世宽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他了,旋即想到柳轻别说张梦准师生同饮一井水,卫朝宗大呼精彩!何止师生同穴?父子死不同穴生已经同穴了。 “大人告诉奴家那个奸人是谁?既然入了内教坊,有机会奴家也替大人出口恶气,也好对这种色胆包天之人有个提防。” “还是宝贝儿有心,此人出身宁王府,若非宁王求情,我定将他那玩意儿切下来送酒。” 卫朝宗心里一哆嗦,暗骂道:你他娘的张世宽不是信了老子讲的故事吗?老子是冤枉的! “啊?大人说的是……是咱们伎司那个知客卫朝宗?” “可不就是那个小杂种!仗着宁王宠幸……若不是我后来又有发现,真要被他骗了。” 鱼羞雪再不推拒,房内隐隐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卫朝宗小心翼翼的下楼,刚到拐角处,和一个撞人个满怀,哇!弹性十足啊! “卫公子?怎么是你?你来找我们家姑娘吗?”小昭脸上泛起一抹娇红,以手抚胸。 卫朝宗脑中再回味一次两人相撞瞬间的动人感觉,笑道:“我本来想去找你家姑娘的,临上楼想起还有别的事,明天再来。” 小昭突然低下头,小声道:“吓了奴婢一跳,我上去了,uu看书 .uuanhu 公子慢走!” 收摄心神,卫朝宗边走边理清脑中所想。 上次柳轻别耕田时问过鱼羞雪,有关上林苑的事,说到屯田曹尚书齐邯、左侍郎袁门乙和张梦准有师生之谊,由他们负责彻查上林苑贪墨一案,过去这么久了,结果如何卫朝宗也不得而知。或许温太甲知道,明天问问他。 听柳轻别的语气,张梦准、屯田曹尚书齐邯、左侍郎袁门乙和太子应该保持着距离,张梦准向来立场模糊,宁王为拉拢他费了不少心思,仍是被那老狐狸敷衍搪塞。照这样看,太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柳轻别才想通过鱼羞雪来打探消息。同时也排除掉鱼羞雪替太子收集情报办事的嫌疑,否则柳轻别何必套她话?真是太子的人他哪里又敢隔三岔五的硬马强弓公器私用? 想到这里,卫朝宗扇了自己一嘴巴,真特么不开窍,这么明显的道理竟然今天才想通?既然鱼羞雪不算敌人,能不能是自己人再说,至少有些话已经可以和她说了。 张世宽知道他老子和鱼羞雪把臂同游巫山吗?他们父子立场是不是一样的? 有一点可以肯定,张世宽绝对不会倒向宁王。 温太甲还没散班,卫朝宗把他拉到乙字楼外暗影处守候。等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还没动静,事先打好了招呼,温太甲极有耐心。在伎司柳轻别淫威下,他几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两柱香的时间? 当他看到张世宽从乙字楼出来,确实惊到了。不是张世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是在这时候他绝不应该到内教坊宜春楼来! 一十七章 你能便宜公主就不能便宜姐姐? 第二天晌午,鱼羞雪的丫鬟小昭过来找卫朝宗,说是她家姑娘有请。 卫朝宗心知肚明,鱼羞雪如果第一时间主动找他,并告诉他昨晚听闻,那就进一步证明她的清白。 “哎哟!卫公子,现在成了咱们伎司红人,也不怎么来找姐姐了?”鱼羞雪甫一见面就揶揄他。 卫朝宗笑容灿烂,发自真心的,“鱼姐姐这话说的就没心没肺了,我初来乍到孤苦无依,整个内教坊就把姐姐你当亲人了。” 有两天没有问心无愧的来乙字楼了,鱼羞雪亲热的挽起卫朝宗的手臂,笑道:“到底是谁没心没肺,亏心不?成天给人家年轻阿姑上课讲学,嫌弃姐姐年纪大了?” 卫朝宗苦笑,“你都说了只是上课讲学。” 鱼羞雪扭头似笑非笑看着他,“只是?那你还想干什么?不妨和姐姐说,我帮你出主意,你知道女人最了解女人了。” 卫朝宗自知被她拿住话柄,陪笑道:“姐姐放过我吧,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嗯,不敢而已,不是不想。”说完,鱼羞雪自己先得意地娇笑了起来。“喊你过来,是因为我听小昭那妮子说,你昨晚偷摸来了乙字楼?” 卫朝宗挺起胸膛,“开什么玩笑?” “你没来?” 卫朝宗一本正经道:“没有偷摸来,是正大光明的来过。” 鱼羞雪轻轻捶了他一下,“我发现你每次一本正经的时候,嘴里就没有半句正经话。”说完轻声道:“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姐姐一看到你就觉得顺眼,觉得亲切。我知道……” 来内教坊几个月了,卫朝宗和鱼羞雪确实相对走得最近,话说得最多。 鱼羞雪接着道:“柳轻别倒霉后,姐姐是真心感激你。也知道现在的温提点对你不错。” 卫朝宗与她四目相对,“姐姐想说什么?” 鱼羞雪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姐姐是蒲柳之身,漂萍之人,但还是很开心遇见你,所以希望你好好的。” 不管鱼羞雪是真心还是假意,卫朝宗宁愿相信是真的,心中升起几分暖意。“我也希望姐姐好,只恨我没有本事,没法替姐姐做主。” 鱼羞雪笑得开心,“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叫你来是有事和你说。” “我听着呢。” 鱼羞雪看着他道:“一直没有追问你为什么被罚没内教坊,能告诉姐姐吗?” 也不知哪天起,两人以姐弟相称,鱼羞雪也没有再一口一个奴家。“姐姐为什么想知道?” “昨天……是太后寿诞最后一天,可是晚上驸马张世宽突然摸黑跑来了。” 卫朝宗惊道:“那可是大不敬的违制,若是被宗法寺知道了,他黄门侍郎也就做到头了。” “谁说不是呢?姐姐倒不在乎他做不做得黄门,是担心被他连累,连迎来送往的女伎都做不了了。” “他来做什么?” 鱼羞雪横他一眼,“他来能做什么?跟他那个老不修的爹一个德行。昨天他告诉姐姐一个秘密,你想听吗?关于你的呢。” 卫朝宗笑着点头,“想听。” “他说你和玲珑公主有私情,被他捉奸在床,所以才被罚没内教坊。那日随口问你一句,没想到你说的竟是真的!” 卫朝宗笑道:“你看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可你不信。” 鱼羞雪定定的看着他,“可我到现在仍旧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卫朝宗好奇。 鱼羞雪轻轻摇头道:“说不上来,你这人哩,好像没个正形,其实比大多数人都要正经,看你的眼睛就知道。姐姐可是过来人呢,你不是那种偷别人老婆的人。” 卫朝宗看着鱼羞雪,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重生后他的性格好像有些变化了。以前跟着宁王混,抢别人老婆的事不是没做过,现在倒觉得做这种事很无良、败人品。 “姐姐你这是帮亲不帮理啊,说起来真是丢死人,被驸马张世宽抓了个现行。” 鱼羞雪一脸惘然,“现行?正在那个……” 卫朝宗苦笑道:“那倒没有。” 鱼羞雪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不算现行啊,你真奇怪,别人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倒好,赶着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你跟姐姐说句实话,你究竟便宜公主了吗?” 卫朝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点头那就坐实张世宽的指控,和公主有私。摇头那可不成了冤案?稍一犹豫还是道:“没有呢。” 鱼羞雪欣喜道:“我就说哩,你能便宜公主就不能便宜姐姐?” 卫朝宗再次苦笑道:“我们是姐弟呢。” “好了,姐姐就说不会看错人,其他的我也不问了,你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姐姐就是想提醒你,张家父子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有宁王爷替你撑腰,你还是要小心些。” 卫朝宗大为感动,和鱼羞雪交往并不深,时间也不长,也就平日里调笑嬉闹,她竟动了真心?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缘分?鱼羞雪是聪明人,没有接着追问,知道再问下去要么让自己为难,要么逼着自己骗她。 临走,卫朝宗回头道:“对了,是姐姐告诉鲜于凄凄那两句诗的?” 鱼羞雪皱眉道:“我告诉鲜于凄凄?姐姐和她都很少说话,哪两句诗?” 卫朝宗心中一动。 鱼羞雪明白过来,uu看书 .uukansuo “哦……你说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两句?” 卫朝宗点点头。 鱼羞雪奇道:“她也知道了?可姐姐没和她说哩。那是你给姐姐的,我只想一个人独享,除了我两个丫鬟,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果你没和别人说起过,那我知道了,哼!定是小环那丫头嘴碎。我和鲜于凄凄虽然彼此看不顺眼,小环和鲜于的丫鬟绿衣倒是有来往。” 卫朝宗随口道:“鲜于凄凄哪里得罪姐姐了?亏我还给他讲学!” 鱼羞雪跨过门槛,又挽起他的胳膊道:“这是女人家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今天定会有人来,姐姐要小憩会儿,就不留你了。” 卫朝宗忽然伸手在她雪白滑腻的脸蛋上轻轻一捏,笑道:“好吧,姐姐就算留我,我也没那胆子。我走了,小环多嘴的事你暂时装作不知道就好,不要说破骂她。”丫鬟间有来往蹿交很平常,但是主子不睦的丫鬟走得近那就有些不寻常了。 鱼羞雪脸上居然升起一抹微红,抿嘴笑道:“没敢鬼!行哩!听你的,我就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事办完了告诉我一声,我再收拾她。” 鱼羞雪所说多半是真话,那就是鲜于凄凄……也不对啊,鲜于凄凄也没说那两句诗是鱼羞雪亲口跟她说的。卫朝宗心想,她们两个为什么不和睦?鱼羞雪暂时不愿意说,难道是为了夺资源抢客户? 如果哪位大官人要她们两人来个一主二仆,还不得打翻醋坛子?醋坛子……女人不吃醋,天理难容。不吃肉的女人或许有,不吃醋的可就太稀罕了。 一十八章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果然,太后寿诞禁期一过,伎司又开始热闹起来,虽未恢复到往日的繁荣,也差不太多了。 卫朝宗身为民间俗称“龟爷”的伎司知客,从申时起开始忙碌起来。 以前柳轻别在时,他潜心创作《红楼遗梦》躲了清闲。姓柳的倒霉后,他跟着受牵连,挨了二十大棍,以致菊花残满地伤,又在床上趴了将近一个月。到伎司四个月,两个月在养伤,先养脸再养屁股。接着太后寿诞禁绝冶乐,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真正恪尽知客的职守,在岗尽责。 忙到亥末才算消停,卫朝宗觉得双腿有些吃不消,知客这名字听起来能上台面,实是个连丫鬟都不如的活儿。辛苦不说还憋屈,看人吃肉连汤都喝不上半口。 宁晷尤其京师昊阳城从亥正开始宵禁,有些客人踩着点来,等到身心放松四体通泰走时,已经宵禁了。老百姓自然不敢违禁,可对那些官老爷来说,宵禁禁的是旁人,禁的是百姓,哪禁得了他们? 连带卫朝宗跟着受累,原本亥正可以散班,非得熬到亥末。 接下来几天每天如此,鲜于凄凄的文学修养课也往后推了,她比卫朝宗更忙。 这一日用过午膳,卫朝宗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顺便回顾了到内教坊的这些日子。鱼羞雪说的没错,现在回想起来,伎司美色如云,在和她们交往时,他的确少了份急色和贪婪的心思。以前不这样,每次和萧长焱去天香苑、十二重楼,都是不醉无归,不到筋疲力尽绝不鸣金收兵。不会从此光荣退休了吧? 百无聊赖胡思乱想间,温太甲双手背在身后,踩着八字步悠然而至。 卫朝宗赶紧从榻上跳起来,“大人找小的何事?让人传唤一声就行了。咦!看大人气色焕然,莫非是有什么好事?”他知道定是伎司革新那“方略”闹出动静了。 温太甲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老弟猜猜?” 卫朝宗嘿嘿一笑,“大人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新近纳妾了?” “那定是大人要高升了?” “令郎有喜?” “不会是大人有喜吧?” 卫朝宗肚皮快笑破,就是不猜中答案。 温太甲提醒道:“老弟别老想着我府上那一亩三分地,心思往别处放一放,比如咱们教坊……” 卫朝宗一拍脑门,“我知道了!定是大人关于伎司革新的方略有结果了。” “正是!今早太常寺庄大人着人知会我,说是我那谏疏经议,完全可行。太常寺一致通过,只待报祠部和尚书省,便会有正式批文,着伎司试行。这里面有老弟的功劳啊,所以第一时间知会你。”温太甲的真的开心,混衙门的,得到上司赏识才会心里踏实,觉得自己上面有人。再者,一旦革新方案获准,从此后他也能名正言顺的在伎司风流快活了。虽然以他从六品的薪俸,一个月充一回大爷都要节衣缩食,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温府有些祖业,不就是银子嘛?能和朝中一品权贵同饮一井水,能握着秦梦琴那双嫩滑的小手……值了! 卫朝宗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拜倒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待到试行圆满,推广到其它三司,倒时内教坊定是大人囊中之物。另外不知大人对咱们伎司哪位姑娘有性趣,小的替你牵线搭桥,事先预热一番。” 这小子鬼精灵,莫非看出什么?看出就看出吧,温某谦谦君子行正坐直,怕什么?温太甲却收敛笑容,略有担忧道:“言之过早,太常寺批了,此事八九不离十。不过窦老那里,少不得要被他喷一脸唾沫星子了。老弟说该如何是好?” 卫朝宗微一沉吟道:“要不这样,你现在主动找窦老交代此事,不过嘛,得讲究个技巧。” “快说快说。” “大人就说这革新方略最初是庄大人的意思,着你打磨完善,所以才……该怎么说大人你懂的。”卫朝宗说完冲温太甲挤眉弄眼,骚劲十足,无形中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 温太甲急匆匆去找教坊使窦起焚,临走对卫朝宗说起了朝中一件大事,宁晷青徐州前线八百里加急,宁晷和江南太阴在青徐州尤其摩擦了。两国两军小规模战于江左淮右,双方同时羽檄飞传,大有小摩擦引发宁太国战的可能。 温太甲说这个是因为一旦两国开战,而伎司革新方案实施,估计马上就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了。 边军打仗卫朝宗不感兴趣,再怎么打也打不到昊阳城来,内教坊作为“娱乐”场所,受影响更是有限。至于教坊或伎司补充新人,那就要看宁晷青徐州边军了,要么勇,能纳降;要么怂,被降罪。 又到亥末才散班,卫朝宗哼着小曲“刀个刀个刀刀一把杀猪刀,一刀一刀割掉青青河边草,只剩一朵菊花随风飘摇;岁月是一把杀猪刀,黑了木耳紫了葡萄软了香蕉,瓜熟蒂落和时间赛跑……” 前面就是茅房了,内教坊的工作环境让人没话说,唯独茅房条件差了些。黑咕隆咚不说,卫生条件也差,蚊子又多,每次上茅房简直受罪。 忽的,围墙边一株大树上两只宿鸟被惊起,振翅飞入夜色中。 卫朝宗抬起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像一片树叶般轻飘飘的落在他身前几步外,整个面部只余一双眼睛泛着冷光。 卫朝宗满脸骇然,说话都有点磕巴了,“你……你是谁?” 黑衣蒙面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我是谁不重要,到了下面你自然会知道。” 卫朝宗又是一惊,“什么下面?” 蒙面人桀桀怪笑,声音像是夜枭,让人不寒而栗,“自然是阴曹地府。”说时不待卫朝宗再出声,人影一晃已经到了他近前,同时右手伸出,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卫朝宗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眼中满是惊怖之色。 蒙面人手腕轻抬,卫朝宗整个人便双脚离地悬在了半空。“王爷让我捎句话给你,你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王爷?阎王爷还是宁王爷?萧长焱……不会这么对我的…… 蒙面人手上用劲,卫朝宗顿时呼吸急促,脑中一片混乱,他想伸手却发现根本就够不着蒙面人。 “张世宽想你死,王爷要你死,你也是该死!” 老天爷真特么不开眼啊!老子不是刚死过一回吗?这么快又来?卫朝宗只剩脑子能活动了,u看书 .ukanshu 他不甘心!不是说父母祭天法力无边吗?金手指呢?你大爷! 黑衣蒙面人五指慢慢收拢。 “你谁呀?”茅房门口,一人站在黑暗中,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 蒙面人缓缓回头,暗骂一声,居然还有一个,为什么刚才一直没发现?难道是个高手?“你是谁?”说话时手上松了松。 “你谁呀?”那人仍旧这一句。 “你是谁?”蒙面人也是这一句。 那人终于动了,慢悠悠走来,蒙面人拦住卫朝宗的小径是离开茅房的唯一出路。 黑衣蒙面人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左手暗中蓄力,只等他到近前一招毙命。 那人忽然打了个哈欠,接着伸了个懒腰,等手落下,手中却赫然多了一柄刀,切菜的刀! 黑衣蒙面人眼中露出讥笑之色,接着只见刀光一闪,他讥笑还没褪去,瞳孔就开始收缩。 菜刀出手了! 而且这一刀很快,一刀迎面劈来。 蒙面人右手松开卫朝宗,身形急速后退。一刹那见他就知道,他不放手的话,那柄菜刀很有可能劈中他的脸。他有些后悔了,后悔废话太多,没有一把捏死卫朝宗。 菜刀高手一刀退敌,看也不看歪歪斜斜倒地的卫朝宗,仍旧那句话,“你谁呀?”说时又是一刀挟着寒光朝前疾劈。 人狠话不多啊! 黑衣蒙面人再次后退,然后一个旋身,“嗖”的声纵身飞上了围墙,看也不看突然出现的菜刀高手,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一十九章 唐弃疾 菜刀往腰后一别,那人只手拎小鸡似的拎起倒地的卫朝宗,直接把他拎回房间。 盏茶功夫后卫朝宗才幽幽醒转,发现躺在自己榻上,想说话说不出来,连咳几声。 靠!好险!蒙面那家伙呢?王爷要我死?不会的! 他挣扎着坐起,发现房内除了自己再没别人。人呢?刚才茅房外的好像是……不错!就是他,伙房姓唐的,唐弃疾!他会武功? 唐弃疾,比卫朝宗年长三岁,昊阳人氏,其父原是宁晷禁军中军都尉唐一刀,后为救兄弟而犯禁,被发配西北边军。唐弃疾原也被判充军,在其二叔花费大把银子后,才把他留在京师,改为罚没内教坊,入教坊已经三年有余。一年多前,其二叔病故,从此断了脱籍的希望。 这些资料除了档案上所记,另外就是平常和其他人闲聊时听来的。 卫朝宗入教坊几个月,加起来和唐弃疾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想不到啊,今天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心里有点乱,尽管不相信黑衣蒙面人所说的话,但仍似一根刺般扎在心口,那人究竟是谁?肯定不是夫轻候。 在昊阳城,对自己不满的人不在少数,可想要自己命的人不会太多,况且自己现在沦落到伎司为奴,谁还痛打落水狗要自己死?驸马张世宽?那人也知道张世宽想要我死。越想越乱,越不相信黑衣人说的,越是觉得他说的没有丝毫漏洞,直到天亮才迷糊睡去。 第二天巳正,鲜于凄凄的大丫鬟绿衣过来,请卫朝宗去给她家姑娘讲学。 昨夜差点被人捏死,卫朝宗心有余悸,本想先去谢过唐弃疾救命之恩,转念一想,先去鲜于凄凄哪里打个转也无妨。 “我正准备去丙字楼,绿衣姐姐就来了,我们一起走吧。” 鲜于凄凄梳妆完毕,捧着一盏香茗慢喝着,绿衣带着卫朝宗来了。 几天不见,鲜于凄凄似乎越来越水灵娇艳了,“卫公子,可总算把你请来了!” 啧啧!果然再娇艳的花也要人浇灌啊!太后寿辰甫过,这妞愈发光彩照人了。也不知道这两天是谁在宠幸她?卫朝宗有些奇怪,他心里居然没有半分嫉妒和不忿。不合常理啊?难道被萧长焱掰弯了?“这两天宾客如云,姑娘忙,我也忙啊,所以耽误上课了。”是都挺忙的,不过你是躺着忙,老子可是站着忙,哪里还有精力和兴致讲那些没有半文钱好处的诗文? 鲜于凄凄很是善解人意,浅笑道:“知道公子忙累,所以奴家也不敢打扰公子,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告诉公子,咱们以后……上课,等公子有时间再说好吗?” 好啊!干上课有什么意思?我巴不得了!“我没问题,听姑娘安排。” 鲜于凄凄俏脸上飞起一抹微红,轻声道:“公子真好!奴家无以为报呢。” 你就是有以为报我也不敢接招啊!“姑娘别这样说,我会误会的。” 鲜于凄凄好奇道:“误会?” 卫朝宗一本正经道:“是啊,误会姑娘以身相许,偏偏我有心无力又无胆。” 鲜于凄凄没料到一向言辞规矩谨慎的卫朝宗会突然孟浪起来,微微一愣笑道:“我还以为公子有心有胆哩,害奴家空欢喜一场。” 卫朝宗哈哈一笑,一声告辞,头也不回的道:“姑娘记住了,可别等到我有心有胆的时候大门紧闭,拒人以千里之外。” 鲜于凄凄脸上笑容凝固,嘴角微微掀起。 时候还早,温太甲甚至还没有来坐值,卫朝宗来到伙房,马上就要朝食了,伙房一片叮叮当当的忙碌声。 唐弃疾很用心的一刀一刀片着羊肉,羊肉之外再无他物。 “昨晚谢谢你!”卫朝宗开门见山。 唐弃疾眼里,羊肉比师兀兀还要好看,卫朝宗的说话他跟没听到似的。 “你这刀和别人的好像不一样。” 唐弃疾还是不说话。 “大恩不言谢,我也不废话了,唐兄弟这身手在伙房真是太委屈了。” “咱能不矫情吗?你仗义出手不留名,可我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呐。” 羊肉片完,每片纹理、厚薄完全一样,唐弃疾把刀“咚”钉在案板之上。“说完了吗?” 见他终于开口,卫朝宗欣然道:“说完了。” “说完了就走,别影响我做事。”唐弃疾一脸漠然。 昨晚想要捏死他那家伙绝对是个狠人,武技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但内教坊那近两丈的围墙,uu看书 .uukan 他能高来高去已经很符合江湖高手的传闻了。出手的时机、地点拿捏得很准,能准确无误的掌握到自己上茅房的时候……那黑衣蒙面人认识我?要不有人给他指认?一想到这,卫朝宗感觉浑身发冷。 这个发现很重要,昨晚刺客如果真和宁王没有关系,那在伎司内一定有人是刺客的内应。宁王爷交代的事情还没有结果,不管自己有多大的价值,他绝不会这样对我!否则在驸马府让张世宽把我沉湖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送我来内教坊?难道真是张世宽? “我想请你帮个忙。” 唐弃疾面无表情道:“我帮不了你。” “那昨晚……?” “昨晚是碰巧遇上,你不用觉得有恩于你。” “你救了我的命是事实。” “我就是去拉屎的,本不想多管闲事,那人如果不是提到了驸马,还有什么王爷,他就是把你脖子拧成麻花,我也不会多事。” 卫朝宗心中一动,还是个仇官仇富的愤青?你也算是官二代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救了我,我必须报恩。”他领教了,唐弃疾很倔,对付这种人你要比他更倔,或者找到他不倔的点。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卫朝宗干脆道:“好,那我不废话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唐弃疾终于拿正眼看了看卫朝宗,“我也想请你帮个忙。” 卫朝宗喜道:“什么忙?你说。” “请你离我远一点,我要干活了。” 卫朝宗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二十章 阴沟里翻船 卫朝宗向刚到伎司坐值的温太甲告假,也没隐瞒他,说是要外出,去一趟宁王府。 温太甲自是同意,还特地叮嘱他把伎司即将革新的事向王爷禀明。 卫朝宗拍着胸脯说,见了宁王一定把他近来呕心沥血为王爷谋的种种如实禀告,反倒让温太甲有些不好意思。 有了昨夜的教训,出了内教坊,卫朝宗尽量选择人多的大道走,好在内教坊离宁王府不远,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萧长焱在听雨亭候着他,一见到他人,瘦削英俊的脸上露出欢容。“朝宗来了!” 不比以前,卫朝宗觉得两人间好像生疏了许多,寒暄过后直接禀明此行的目的。 “昨夜有人想要我死。” 萧长焱脸色微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没事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朝宗把事情经过简述一遍,最后道:“那人还嫁祸给王爷。”嫁祸一词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相信是萧长焱所为。 萧长焱神色再变,微愠道:“是谁干的?你可有线索?” 卫朝宗暗察萧长焱的神色,又不能让他察觉,摇头道:“我也很纳闷。那人不仅提到了王爷,还提到了驸马张世宽。” 萧长焱眼中寒芒一闪,“有可能是张世宽吗?” “不敢确定。” 萧长焱声音转柔,“京城任何一地都是权力和利益角力的地方,内教坊也不例外,朝宗务必小心谨慎。这件事我会让夫轻候去查,也不太难,就那么几方势力。对了,你说昨晚救你的人叫什么来着?” 卫朝宗并没指望从萧长焱嘴里马上得到黑衣蒙面人的身份来历,他来宁王府两个目的,一是看看萧长焱听闻此事的反应,二就是为了唐弃疾。“他叫唐弃疾,身手了得。”接着把内教坊卷宗上关于唐弃疾的记录如实道出。 萧长焱微一沉吟道:“朝宗想怎么做?” “我想王爷把唐弃疾的背景做个调查,另外准备一份银子,在合适的时候替他赎身。” 萧长焱不解道:“赎身?” 卫朝宗接着把太常寺批复伎司革新的事向萧长焱和盘托出,“应该要不了多久,内教坊和伎司就会推出新的规条,到那时就能给唐弃疾赎身还籍了,这个人王爷日后一定会用得着。” 萧长焱答应的很爽快,“此事好说,回头我让人安排。现在有温太甲照拂,你在伎司会方便许多,有些事要加快些进度。” “王爷放心,用不了多久该就会有收获了。” 没有废话和闲叙,卫朝宗要回伎司,萧长焱也没有留。 昨晚的刺客应该和宁王没有关系,卫朝宗也宁愿相信这是事实。不相信又能怎样?自己只会活得更苦、死得更快。 回到伎司,在门口正好碰到宗法寺的大佬带着两个差人来了,看他们那架势绝不是来消遣推磨的。 果然,小半柱香后,温太甲着人来叫卫朝宗过去。 行过礼后,宗法寺卿、河间王萧南屏开门见山,一脸严肃道:“问你话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乱棍打死!太后寿诞期间,驸马张世宽可曾来过伎司行乐?” 哈!这是谁在给张驸马上眼药水?难道我时来运转?心里得意嘴上却恭敬道:“回王爷,太后寿诞最后一天,驸马爷确实来过伎司,还去过乙字楼,至于有没有行乐小的就不清楚了。” 萧南屏是当今圣上萧王孙亲叔,在朝中地位超然,宗法寺的职责就是监管那些个王子王孙皇亲国戚。 温太甲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吭一声。 卫朝宗也知道这种场合两人最好不要眉来眼去,否则真的也会让人觉得是假的。 萧南屏不怒自威,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的是伎司知客,那天正好当值。” “他几时进去又是几时出来的?” 这话问的!我哪里知道他……哦,误会了!“戊正来的,没让小的领路通传,好像是亥时初刻离开。” 他刚说完,萧南屏突然喝道:“你说谎!”如平地起惊雷,完全不给卫朝宗反应的机会。 卫朝宗“噗通”一声跪下,以头伏地大声道:“王爷明鉴!小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受罚。” “本王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若说谎会教你后悔做人。” 诈我?卫朝宗头不离地,“小的句句属实,王爷再传唤他人一问便知。” 萧南屏凝视他片刻,似是在审视他说话的真假,接着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虚惊一场!差点吓尿!即便有萧长焱撑腰,卫朝宗打死也不敢惹恼河间王。 萧南屏走后,温太甲又叫来卫朝宗,使个眼色示意他坐下,“河间王来势汹汹,温某也吓得不轻。也不只是是谁在背后捅了张世宽一刀?” 卫朝宗苦笑道:“以前宁王爷就交代过,惹谁也别惹这位河间王,小的罚入内教坊怎么说也算和张世宽有关系,王爷那声‘你说谎’差点让我失去下半生的幸福,现在都还后怕。” 温太甲叹道:“问完你后,又找来鱼羞雪和她两个丫鬟问话,张世宽这次怕是跑不脱了。放着千娇百媚的公主不怜惜,偏要……嘿,为了一时快活惹来宗法寺,这是何苦?” 进错房上错床,是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u看书 .uuansh 你不也惦记着丁字楼那张床吗?张世宽倒霉而已,被人捅了屁股。究竟是谁呢?昨晚黑衣蒙面人要捏死我,今天张世宽就现世报,会不会……?“小的也十分纳闷,张家父子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依大人看,张驸马会不会有事?” 温太甲眼神扫过来,他把你送进内教坊,他有事不正合你意吗?“此事既然惊动宗法寺,惊动了河间王,怕是已经传到宫里去了。河间王素来谁的面子也不卖,现在事实俱在,恐由不得张世宽不认,按宁晷律和宗亲法,他多半会被逐出京城,能不能翻身鬼才知道?现在头疼的是他爹张太傅会不会受牵连?张太傅若是平安无事,见了你我怕是会杀人的。” 明着挟私报复,张梦准没那么笨,也没那么低级。卫朝宗苦笑道:“都是小的连累大人,那晚不请你过去就没有这回事了。” “现在说这没有意义了,再说你也没做错。咱们还是当心些吧,希望张太傅他老人家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为难我们。” 卫朝宗点头,“张梦准真要为难大人,小的怎么要请王爷替大人主事,毕竟是我多事惹来这不必要的麻烦。” 小子还挺仗义!温太甲脸色稍缓,问道:“你方才见了王爷可有好消息?” “王爷对大人伎司革新一事极为赞赏,说这叫破而后立,不破不立,打破成规,定会有一番新气象。”接着放低声音道:“王爷对大人很是满意,着我问问大人,几时可以破冰?” 温太甲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快了!还有些细则需要完善。” 二十一章 丫鬟捉鸟 伙夫玩刀 伙房无人,卫朝宗在寝舍找到唐弃疾,以一句“温提点找你问话”把他诳出来。 走到无人处,他停下脚步转身道:“我诳你的,温提点没有找你,是我找你。” 唐弃疾也不生气,调头就走。 卫朝宗忙道:“慢着!” 唐弃疾不紧不慢道:“有话说有屁放。” 大爷!你比师兀兀还高冷,架子还大啊?若非老子爱才……算了,看在救过我一命的份上。“一个月之内,我会替你赎身还籍。” 唐弃疾慢慢转过身,看着卫朝宗,“你脑子别驴踢了?还是昨晚惊吓过度?” 卫朝宗摇头笑道:“都没有。” “那你这话说给楼里那些姑娘们去听!我不傻,也没有被你看上的兴趣。” 我也没有……亏心啊,菊花都成一瓣一瓣了,这话说不出口。卫朝宗看着一身油腻的唐弃疾道:“你太没自信了,用上好的胰子洗一洗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唐弃疾的表情想吐。 卫朝宗正色道:“不诳你,内教坊,应该是伎司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新的规条,允许良家自卖,也允许奴籍自赎,只要你有银子。” 在内教坊三年了,唐弃疾还是第一次听说可赎身还籍,“我没有。” “我有啊!所以我要替你赎身,让你还籍,一来是答谢你救命之恩,二来交你这个朋友。” 刚有几分相信他的唐弃疾又有些不淡定了,“难怪那些姑娘们喜欢你,你这张嘴确实油话不老实。朋友在内教坊最不值钱了。” 卫朝宗也不以为意,笑道:“信不信由你,一个月内自见分晓。我这人讨女人喜欢除了脸蛋,还有就是懂得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 唐弃疾伸手在腰后一摸,手里多了柄刀,比膳房里常见的菜刀刀身要窄要长,也要厚一点,看上去像菜刀又像是劈柴刀。 “你脸皮那么厚,脸上是怎么被人划一刀的?你再哄小娘子似的胡掐,我就试试你左脸上再来一刀。” 卫朝宗急步后退,“唐弃疾,你脑子才被驴踢了吧?在伎司你一天到晚拎着把刀干什么?” 从唐弃疾处受了一肚子气的卫朝宗正准备回去当值,鱼羞雪的丫鬟小昭找来了,说是她家姑娘有请。 鱼羞雪一见到卫朝宗,忙把门掩上,脸有忧色的道:“刚才宗法寺来人了!” “我知道,也找我问话了。姐姐你是怎么说的?” 鱼羞雪叹了口气道:“我还能怎么说?幸好曾提早交代过小昭那丫头,说是张世宽威胁我才让他得了逞。” 这个姐姐倒是心思细腻,“那就是了,总之错在张世宽,你也是受害人。” “哎!难怪我这两天眼皮子跳得厉害,还真有事找上门来。张世宽死活我管不着,一个连那玩意儿都管不住的人倒霉活该!”她说时眼睛瞟了过来。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一没银子挥霍,二从不以势压人。“姐姐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担心你。” 卫朝宗失声道:“担心我什么?管不住自家兄弟吗?” 鱼羞雪嫣然一笑道:“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鲜于凄凄那丫头比姐姐会迷人,你不是给她……嗯上课吗?” 卫朝宗叫起撞天屈,“已经好些天没有上了,上次问了姐姐你不说,我还是好奇,你们多交流才是,怎么会有嫌隙的?” 鱼羞雪与他四目相投,柔声道:“那我告诉你,伎司内最近些日子不大太平。你也好有个防备。柳轻别也多次渡宿在鲜于凄凄的丙字楼,那丫头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丫鬟绿衣还会武技,在柳轻别的眼皮子底下经常外出。姐姐在内教坊八年,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 卫朝宗大感意外,“你怎么知道绿衣会功夫?” 鱼羞雪小声道:“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她飞上那边凉亭捉鸟。能飞来飞去那可不就是江湖中传说的轻功?” 轻功卫朝宗见识过,夫轻候就有高来高去的本事,手中长剑更是见血封喉。 伎司丫鬟不同于女伎,她们并非奴籍,大多出身贫苦人家,迫于生计才到内教坊当丫鬟。一个女子身怀武功不稀奇,可偏偏委身伎司当丫鬟就有些不寻常了。 照鱼羞雪所说,鲜于凄凄能够容忍甚至是讨好快枪手柳轻别,显然不是图个身心愉悦,或是寻个靠山,那肯定另有所图?柳轻别是太子一系的人,太子萧长春不可能将伎司所有人收为己用,他能掌控朝臣隐秘,除了柳轻别出力外,也少不了几个有杀伤力的肉弹。鲜于凄凄会不会是其中之一?甚至是主力尖刀? 先从哪儿下手?这事得找唐弃疾帮忙了。 “你想什么呢?当着姐姐的面,你还敢想着别人?”鱼羞雪打断他的思索。 卫朝宗回过神来,苦笑道:“肯定不是想鲜于凄凄,否则是对姐姐大不敬,我在想一个男人。” 鱼羞雪故作惊奇道:“难怪不睬姐姐……你不会好那一口吧?” “姐姐放心,u看书 ww.uukansu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在想唐弃疾。” “谁?唐弃疾?膳房那个伙夫?” 卫朝宗奇道:“姐姐也知道他?” 鱼羞雪笑道:“何止知道?那家伙看上去像个木头疙瘩,不过奴家一眼就看出来,她喜欢姐姐我。” 轮到卫朝宗大惊了,“他喜欢姐姐?” 鱼羞雪抿嘴笑道:“不可以吗?” “太可以了!我想请姐姐帮我个忙。” “说吧。”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卫朝宗迎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温太甲革新伎司的大计终于可以实施了。二是驸马张世宽据说在玲珑公主的哭诉下,成功由黄门侍郎贬为驸马都尉,逐出京城,外放灵州。其父太傅张梦准“养不教”,罚俸一年。 这几天中,卫朝宗抽空给鲜于凄凄上了一堂课,伎司头牌师兀兀不在,上课的同时他顺便化才情为调情,好在及时刹车,才避免阴沟里翻车。最后在鲜于凄凄亦嗔亦怪、半推半就中落荒而逃。 在他从丙字楼出来时,伎司来了个新人,端木丽华,夏州别驾端木春之女,端木春外连胡夷,祸水东引,判充军冀州,独女端木丽华罚没内教坊,最终被塞到了伎司。 卫朝宗初见端木丽华,打死也不相信她会被送到伎司。伎司上下连带丫鬟在内数十人,没有谁的姿色比得上她。这样的姑娘就算把伎司坐穿也不会有人光顾啊!不仅黑,还丑,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老爷们。 这不是镇宅之宝嘛?还顺带自砸招牌的功能。 二十二章 绿衣,我要和你私奔! 亥正两刻,在丁字楼凉亭见到已经等在那里的唐弃疾,卫朝宗大感满意。 唐弃疾破天荒的神情有些扭捏,“你要我做什么?” 卫朝宗就等他这句话,“早知道鱼姑娘说话这么管用,我何苦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找你只会是好事,我们去爬姑娘的窗户。” “这种龌鹾事我做不了……”唐弃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爬谁的窗户?” 卫朝宗想不到这家伙也有说话风趣的时候,“丙字楼。” “鲜于凄凄?”丙字楼最大牌的就是鲜于凄凄了。“等会儿,你告诉鱼姑娘要我做什么了吗?” 唐弃疾之所以答应帮卫朝宗的忙,除了鱼羞雪开口外,再就是他已经知道了伎司新颁布的规条,卫朝宗确实没有胡掐。他没指望自己还籍,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希望鱼羞雪能离开内教坊。 卫朝宗笑着摇头,“这种事怎么能告诉人家姑娘呢?” 算你识趣!唐弃疾正要说:“就是就是。” 卫朝宗又来一句,“不过鱼姑娘是例外啊,她说了要你干什么,一定要让她知道。” 唐弃疾转身要走。 卫朝宗一把拉住他,“呃呃!还没说完呢,我知道你不想骗她,恶人我来做,保证不告诉他你爬了丙字楼。你也不用觉得欠了我人情,我应该做的。” 你大爷!唐弃疾已经懒得理他了。 “那天黑衣蒙面人跃墙而过,丙字楼比院墙高不到哪儿去,你没问题吧?”两人来到丙字楼外一处树影下。自打张世宽因鸟获罪后,每天一到亥时伎司就清净了。 唐弃疾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隐有灯光透出的丙字楼,“为什么要爬绿衣的窗户?” 卫朝宗大有深意的一笑,“待会儿我过去,把她勾搭住,你趁机摸到她房里,记住……”他附在唐弃疾耳边仔细交代。 唐弃疾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点头,不过脸色好多了。原来这家伙不是要偷香窃玉,坏人家姑娘名节。也是!伎司哪里有什么名节? 卫朝宗躲在暗处,盏茶功夫后,一道小巧的倩影从乙字楼碎步而来,直接进了丙字楼。 不一会儿,鲜于凄凄大丫鬟绿衣和刚进去的小环一起出来,是时候开始表演了! 卫朝宗从暗处闪身出来,拦在两人身前。 “啊?卫公子你吓奴婢一跳!”小环双手抚胸轻轻拍打。 绿衣倒是镇定。 卫朝宗嘿嘿一笑,“对不住啊小环姐姐,我……等这里等了半天了。” 小环喜滋滋道:“公子找奴婢吗?” “我来找绿衣姑娘的。” 小环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看了看绿衣。 绿衣也奇怪,“卫公子找我?” 卫朝宗神情扭捏,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嗯嗯,我想……想……” 小环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公子有话和绿衣姐说,那我就不碍着你们了,绿衣姐,我先回去了。” 绿衣伸手想要留住她,“那好吧。”看着小环踩着莲步远去,“卫公子你找我何事?” 卫朝宗挠头,“绿衣姑娘,咱们能去那边凉亭里说吗?被人看见我怕对你不好。” 绿衣稍一犹豫,点头道:“好吧。” 到了凉亭内,灯光更加幽暗了,卫朝宗转过身,突然一把抓住绿衣柔滑的小手,“绿衣,我……我喜欢你!” 绿衣猝不及防,猛地挣脱卫朝宗的“魔爪”,后退两步,一脸惊异,“卫公子你想干什么?” 卫朝宗一副羞于启齿的表情,“我说我喜欢你!”说时双眼注视绿衣的美目。 绿衣脸上闪过恼羞的神色,“卫公子不要胡说!奴家就是一个小丫鬟。” 卫朝宗满脸真诚,上前一步。 绿衣以为他又要伸手,赶紧把双手背到身后。 “我……你是丫鬟,我是奴籍,绿衣,你不会笑话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你说什么?” “你不会怪我唐突吧?我知道我不配喜欢你,可我就是忍不住,每天夜里满脑子都是你,梦里还……” “卫公子你不要说了!” “我要说!每次给你家姑娘讲学,就是为了多看绿衣你一眼。我再不说出来,我怕自己会疯掉。绿衣……”情深意切,我特么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绿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恢复如常,“卫公子你不是喜欢我家姑娘吗?” 卫朝宗拼命摇头,“你家姑娘哪里轮到我喜欢?” 绿衣微微歪头,接着微弱的灯光分辨卫朝宗说话的真假,“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两次都……都和我家姑娘调笑?” 原来每次和鲜于凄凄说话你都听到啊!“我……”有点入戏了,卫朝宗差点单膝跪地,“我那样做是为了吸引绿衣你的注意,我怕自己一厢情愿,想看看你的反应。” “你看到了,我没什么反应。” 我有啊!“绿衣你要是一点都不在意,怎么会偷听我和你家姑娘说话。” 绿衣坚决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那怎么知道我和你家姑娘那个啥?” “照顾好主子那是奴婢的职责,什么那个啥?” “绿衣……”卫朝宗又上前一步,站到绿衣身前两尺处,居高临下看着她嫩滑的脸蛋。做戏要做足全套,要不要顺便占点便宜呢? 绿衣这次没有退避,仰首看着他的眼睛。 “我打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说时伸手想要按住绿衣的香肩。 绿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冽,uu看书 ww.ukanshu 任由卫朝宗双手搭上肩膀。 “绿衣,我要……”忽然记起绿衣不是奴籍,不用赎身。 “你要什么?” “我要和你私奔!” 绿衣脸上大变,后退一步到亭子边缘,挣脱卫朝宗双手,“公子说笑吧?你可是内教坊的人。” “我想做你的人!” 绿衣脸上飘过一朵红云,跺脚道:“公子再说胡话,我可走了!” 卫朝宗忙双手虚按,“好好好!我不说了,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绿衣问道:“什么事?” 卫朝宗一本正经道:“每天客人走后,你要到这里来让我陪你说会儿话。” 绿衣一翻眼珠子,“不行!我家姑娘知道了会骂我的。再说,奴家可不是随意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 绿衣略一犹疑道:“而且我家姑娘好像对公子很有好感,所以公子最好多花些心思在我家姑娘身上,不要再说喜欢奴家这种话了。” 卫朝宗脸上藏不住的得色,一挺胸膛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寻常事,鲜于姑娘喜欢我,也不能委屈绿衣,顶多你做大,她做小。” 绿衣脸上满是震惊,接着露出鄙夷的神色,“啧啧!一试就试出来你这色胚子!还想要大要小!我家姑娘真是错看你了,哼!我这就告诉她去。”说完便走。 唐弃疾应该差不多了吧?“呃……绿衣,你误会我了!我是真……喜欢你们俩啊!要不她做大你做小?” 绿衣头也不回,低声啐道:“你作死吧!” 二十三章 太阴谍子 唐弃疾施施然的回来。 卫朝宗迎了上去,“怎么样?” 唐弃疾斜眼道:“你办事……你就不能时间久点吗?差点被她撞见。” 卫朝宗笑道:“时间已经不短了,我牺牲色相,违背良心,好不容易才破坏掉我在她主仆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快说说,查到什么?” 唐弃疾严肃道:“你说的没错,绿衣那丫头不简单。”说时摊开右手,露出一个两寸长的竹筒子,“她确实玩鸟。” 卫朝宗拿到手里,“这是什么?” “竹哨,传唤呼应信鸟信鸽用的。” “还有什么发现?” “没了。”唐弃疾脸上一红。 “没了?你为什么脸红?” “我……我在她亵衣里面发现了一封信。” 卫朝宗大喜,伸手道:“信呢?我也闻闻香不香?你不是想留着做个纪念吧?” 唐弃疾一脸鄙视,“没拿,我要是拿走了,肯定被她发现。” 有道理!卫朝宗叹气道:“你不会看都没看吧?” 唐弃疾继续鄙视他,“你还想不想知道信上写什么了?” 卫朝宗点头。 唐弃疾绝对是个人才!能文能武,武能菜刀救人,文能过目不忘。 卫朝宗听他念完信的内容,一脸匪夷所思。想不到啊,本想抓内奸,却碰到个外贼。绿衣竟然是江东太阴潜伏在昊阳城的细作谍子! 信写给谁的不知道,也不重要,那不是卫朝宗要考虑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要通过信鸟送出去,只是还没来得及。信中大致内容是宁晷京师对与太阴开战战意不足,以太子为首的主和派占据上风,尤其是在宁晷朝堂颇有分量的尚书令宇文芝以及五兵曹都不赞成在此时和太阴大规模开战。 这已经涉及到军国大事朝廷隐秘了,难怪藏在亵衣里?谁有能学到一个内教坊伎司丫鬟竟然是敌国谍子。 两人回到卫朝宗的住处,托柳轻别的福,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房。 “可惜没证据!你拿走绿衣的竹哨,不会被她发现吗?” 唐弃疾老成道:“这是我在柜子角落捡到,应该是她丢了的。你打算怎么做?这报上去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能让你脱籍离开伎司。” 卫朝宗沉吟道:“这事不好自圆其说啊,她要是把信送出去了,无凭无据的,谁相信咱们?这事得从长计议。”他当然不能说在内教坊还有没有完成的任务。“她藏在亵衣里,你怎么发现的?” 唐弃疾一愣,没想到他还是绕回来了,“我思虑细密……不行吗?” 卫朝宗笑道:“非常行,要不是你有这爱好还真不容易发现。对了,你说绿衣是太阴谍子,她主子鲜于凄凄知不知道?” “难说,多半是知道的。” 卫朝宗兴奋的一巴掌拍在唐弃疾肩上,“我果然没交错人。” 唐弃疾冷冷的看着他,“我很好奇,你一个皇家妓院的龟爷,这是操的哪门子心?温太甲挺看重你啊?你怎么事先知道伎司会出赎身还籍的规条?鱼羞雪为什么会帮你?那天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 十万个为什么啊?卫朝宗微微一怔,脑中想好说辞。“我告诉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信不信?” 唐弃疾看着他不说话。 卫朝宗继续道:“像我这么有才的人,温太甲不看重我才奇怪吧?” “既然温太甲看重我,我事先知晓伎司新规条很正常吧?” “鱼羞雪帮我是因为她觉得我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你没意见吧?” “至于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你得去问那个杀手了,我真不知道。” 唐弃疾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出铁钳般的大手,一掌拍在卫朝宗肩上。 卫朝宗想问候他家人了,偏没法开口。他被一巴掌直接拍坐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唐弃疾赶紧扶起一脸怒气的卫朝宗,“失手失手,哪知你这么脆弱?你为什么这么做其实和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我也不感兴趣。” 嗯,你就对鱼羞雪有兴趣。 唐弃疾本想替他揉揉被拍疼的肩膀,卫朝宗大惊失色,后退两步,“还来?” 唐弃疾笑道:“就你这小身板……不过我倒是挺欣赏你不要脸的气质,说起谎来能把自己都骗倒。我几年没说过今天这么多话了,我在考虑要不要交你这个朋友。” 卫朝宗没好气道:“在伎司朋友最不值钱了。” 唐弃疾正经道:“当然!朋友岂能以钱来衡量?在这里朋友就算拿出来卖,确实也值不了几个银子。我觉得你这家伙有点意思,和你交朋友可不是图你什么?……对了,你上次说赎身的事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卫朝宗点点头,“我问了温太甲,像你这种小角色,就跟猪肉一样,论斤来卖。” 唐弃疾笑容凝固,手摸向身后。 又想摸刀!老子是受人威胁的人么?卫朝宗满脸堆笑,“别动不动就玩刀,这里又没有羊肉片。像你这种狠人,一千两银子就可以赎身恢复自由了。” 唐弃疾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一千两?”从六品的伎司提点温太甲月俸二十贯钱,一贯一两,不吃不喝四年零两个月才能攒足一千两。 伎司头牌师兀兀的赎身钱是一万两,要她失身一次须花费五十两,地地道道的高消费。五十两银子够寻常一家三四口人花销半年了。 卫朝宗笑道:“贵不贵?不过我说话算数,也有钱,一千两我替你出了。” 唐弃疾没有半分开心的样子,问道:“你的赎身钱是多少?” “一千二百两。” “鱼羞雪呢?” “鱼姑娘是伎司第二招牌,uu看书.ukanshu人美活好名气大,价格自然水涨船高,要赎她需要八千两。” 唐弃疾身上一暗,“八千两?” 整座内教坊不说,仅是伎司上下人等的赎身钱合计达到近二十万两之巨,能在昊阳城买三到四十座像样的宅子,能养活一支两千人的军队。这仅是固定身价,还不算每日的源源不断的进项。 卫朝宗曾经算过这个账,真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啊!难怪自古至今多少行当消失,多少王朝更迭,青楼生意长盛不衰。 看着唐弃疾一副失神模样,卫朝宗暗想:你不是想替鱼羞雪赎身吧?“下个月我就替你赎身,从此告别司奴身份,以你的身手可以去边军建功立业。等你哪天发达了,别忘了把我赎出去。” 唐弃疾轻轻摇头,接着语气坚定道:“咱们做笔交易。你给我八千两银子,我把命卖给你。” 老子也是吃……花别人钱的,你当八千两是风刮来的?舍命为女伎赎身,你还真是情圣啊!也是鱼羞雪听到了,怕是一文钱不要让你推磨到筋疲力尽。不过平心而论,八千里银子买唐弃疾的命,贵是贵了点,这溢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卫朝宗看着唐弃疾期翼的眼神,伸出右手。“成交!” 唐弃疾还有个条件,“替鱼羞雪赎身一事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交易取消。” 真特么好汉呐!该给你立个牌坊!“我想知道,你不睡她,替她从良,图什么?” 粗鄙!唐弃疾一脸嫌弃,啐道:“说了你也不懂,你一个妓院龟公哪里懂得世间真爱!” 二十四章 青楼也有真情在 八千两银子对萧长焱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也没问因由,直接通过第三方将银子用马车送到内教坊。 温太甲乐不可支,虽然失了伎司第二招牌,但换来八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同时也验证了伎司革新的可行性和光明未来。 身在丙子楼的鱼羞雪听说有人花八千两银子替她赎身,而且替她赎身的好汉行善不留名,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八年教坊生涯,她也攒下了小三千两银子的家当,自然知道替她赎身的代价。 消息很快传遍伎司,甚至是整个内教坊。 唐弃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伙房片羊肉。 卫朝宗有些不舍,在伎司鱼羞雪和他最为亲近,眼看可发展成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她却要离开内教坊了。不过打他开口向宁王要银子的时候就下定决心,送她离开,最好是千里之外。他真心希望鱼羞雪,应该是鱼落雁有个好的归宿。 有钱好办事,温太甲亲力亲为,以最快的速度替鱼羞雪办好了一应还籍文牒,让人找来卫朝宗。 八千两银子已经入库,说不定太常寺的嘉奖在来的路上了,一想到伎司革新顺风顺水,温太甲笑容满面。 “恭喜大人喜提八千两。”卫朝宗甫踏进门就大声道贺。 温太甲捻须笑道:“是为朝廷聚财八千两,老弟功不可没,来,我知你平日里和鱼羞雪走得近,她的还籍文书都准备好了,你给她送去,顺便道个别。回头咱们再商议商议怎样趁鱼羞雪还籍空出来的丙字楼,把她们的座次排名给好好重新归置一番。” 还真准备大展宏图啊!卫朝宗暗笑,老温同志若是生在自己的前世,定有称雄洗浴桑拿界的潜力。 临走肯定是要见见鱼羞雪,以她在伎司的资历,一定有不少的干货,得想办法让她主动说出来。 来见温太甲的路上,卫朝宗就苦苦思索,怎样才能不露痕迹让鱼羞雪敞开心扉,把她知道的都告诉自己。 办法不是没有,还不怎么费力,可是有点不厚道啊! 鱼羞雪见到卫朝宗,立马上前亲热的挽起他的手臂,“你怎么才来呢?” 卫朝宗心中升起暖意,真心替鱼羞雪感到高兴,终于要离开内教坊,做一个真正的人了。内教坊伎司挂着皇家青楼的招牌,姑娘实则比外面天香苑、十二重楼还不如,不是容貌和技术层面的,主要是待遇。干活不收钱,只有小费,这不是万恶吗?还有天理吗? “刚被温提点叫过去,让我来给姐姐送赎身文书,顺便道个别。弟弟恭喜姐姐终于回到人间,开始崭新的生活。” 鱼羞雪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不似假话,喜笑颜开道:“真替姐姐高兴?” “那当然。” “没有不舍得?” 卫朝宗笑道:“有舍才有得,小弟的不舍换来姐姐的自由,这生意怎么算都不亏吧。” 鱼羞雪突然香檀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一口,“算你会说话。” 卫朝宗让开少许,看着鱼羞雪清丽的面容,一本正经道:“又占我便宜?姐姐现在可不是伎司人了,当心小弟突然变得很有胆呢。” 鱼羞雪甩给他一记娇媚的眼神,“就知道口花花,一点反应都欠奉,让姐姐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卫朝宗轻轻握住了鱼羞雪的柔荑,柔声道:“姐姐花容月貌,在我心里好似仙女下凡,弟弟不敢冒犯亵渎。从内教坊出去后,姐姐有什么打算吗?” 鱼羞雪反过来与他双手紧握,“来得太突然了,姐姐以前想过多次,离开内教坊,真到了这一天反倒觉得不真实,心里多了几分不安定,或许在这里待得太久吧。我也不知道出去后去哪里?姐姐这些年在伎司也有些积蓄,总不会淋雨挨冻或是饿死。让我不安心的是八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是谁呢?替我赎身,又不让我知道。”说时紧紧盯住卫朝宗的眼睛。 卫朝宗心中为难,哎,要不要告诉她呢?唐弃疾于爱情要么是个菜鸟小白,又傻又甜,要么深得其神髓,是个猎心高手啊!自己答应过他,不告诉鱼羞雪的。泡个妞也能清新脱俗,这么有境界,天下找不出第二人了吧?可万一鱼羞雪出去后,消失在人海,又或是被别人挖了墙角,那怎么办? “姐姐见惯风雨,什么人没见过?不管是谁替姐姐赎身,他既然不想让你知道,自然有他的道理。”说还是不说?卫朝宗很纠结。 鱼羞雪微微眯上眼睛,“温太甲肯定知道,你和他走得近,你也知道对不对?” 我的姐啊,“可我答应别人不告诉你的。” 鱼羞雪睁大美目,“你真知道啊?好弟弟,快告诉我。你总不能看着我才出火坑,又跳进狼窝吧?” 去他娘的!唐弃疾你也不用谢谢我,老子为了你的终身幸福连诚信也不要了。你命已经是我的了,总不能让你人财两空。卫朝宗一咬牙道:“我……哎,实话和你说吧,是唐弃疾那个伙夫。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银子,姐姐千万别去问他,他会拿刀砍我的。” 鱼羞雪震惊不已,有些不敢相信,“唐弃疾?” 卫朝宗很严肃的点点头,“他是真喜欢姐姐,所以希望你远离这里,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生活。怕你不肯让他替你赎身,才要我别告诉你。现在和你说,一来所有还籍文书都已办妥,姐姐已是自由之身;二来不想姐姐为此日夜担心,消瘦得不似人形啊!” 鱼羞雪白他一眼,u看书.uuan 旋即陷入沉思,嘴中呢喃道:“他哪里来的银子?八千两呢?这个傻子,为什么不自己出去呢?” 卫朝宗又费了一番唇舌才让鱼羞雪打消不走的念头,同时向她保证要不了多久,就会想办法让唐弃疾也离开伎司。 鱼羞雪神色有些寂寥,重新招呼卫朝宗坐下。 卫朝宗问道:“姐姐这里还有笔墨吗?” 鱼羞雪点头,亲自为他铺纸研磨。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他年休咎无需问,君须怜取眼前人。” 情由心生,一气呵成,连字迹都比平时看着养眼。 鱼羞雪站在一旁看着他书写,口中小声念出来。 写完卫朝宗拿在手上轻轻吹干墨汁,灿然笑道:“借花献佛,谨以此诗送给姐姐。如论将来何时何地,哪怕隔着千重山万重水,只要你我姐弟都在,只要看到这首诗,小弟就是爬也会去见姐姐。所以姐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鱼羞雪眼睛微红,泫然欲泣,从卫朝宗手里珍而重之的接过纸张,轻声道:“姐姐一定当它如珍似宝,有了你这个弟弟,奴家就算是在这世上也有了亲人,不枉在教坊八年。” “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离开教坊?” 鱼羞雪美目四顾,“这里除了弟弟你,我已别无所恋,今天就离开。” 唐弃疾会不会觉得血亏,八千两银子打了水漂?“你不打算见唐弃疾一面?” “见了还须走,不如不见了。你替姐姐转告他一句话,只要不嫌弃我蒲柳之身,只要他活着,让他来找我。” 二十五章 色诱?正合我意! 临别,鱼羞雪说她安定后会着人送信给他,到时唐弃疾自会知道去哪里找她。然后趁着说话悄悄把一封信塞进卫朝宗衣内,又把他送到楼口,才唤两个丫鬟进来。 卫朝宗很想开口询问鱼羞雪关于宁王萧长焱关心的那些人事,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 回到住处,迅速摸出鱼羞雪留给他的那封信,心中祈祷:我的姐啊,小弟不厚道,不得已才利用你。你知道的千万别烂在肚子里,我很需要这些有价值的信息脱离苦海!否则你以后只能花银子来伎司看我了。 鱼羞雪留下的书信极为简单,上面只有六个名字。伎司五人,舞司一人。 卫朝宗乍看到那几个名字有些不解,将名字记牢后,把信笺点火焚烧,慢慢理出了头绪。 自己出身宁王府,虽然现在入了内教坊,这些时日的相处,鱼羞雪应该是发现了自己和宁王牵扯不清的关系。 宁王这些年虽说一直修身养性,给人一副与世无争、与人无害的印象,实则野心极大,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尤其是有心人。 鱼羞雪在内教坊八年,这里可以说是整个昊阳城最不设防、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男人大多有炫耀的毛病,管不住下头,上头自然会漏风。这么些年就算鱼羞雪不知道宁王怎么想的,也绝对听到过关于他的流言蜚语。 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开口,她就能拟出这样一份名单。鱼羞雪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当成是宁王的人,所以才能站在宁王府的角度看待问题。 那她给出的六个名字就代表着这六个人和太子一系多少有些关系。 想要知道朝中哪些人和太子有勾连不容易,现在目标有了,要想切断这条线相对就容易多了。 这份名单要不要给宁王? 脑中浮现起一道道人影,第一个竟然是师兀兀、接着是鲜于凄凄、丁字楼秦梦琴、碧罗敷、荆素手,最后是舞司第一美女,掌上舞易知兰。 六个全是一等一的美女,甲乙丙丁四楼的头牌除了乙字楼鱼羞雪外,一网打尽。当真是越美的女人越越是人间凶器! 鲜于凄凄既然有太阴谍子的重大嫌疑,她的名字出现不奇怪。 师兀兀和秦梦琴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秦梦琴还是温太甲的心头好。卫朝宗苦笑,我本想趁着这次伎司革新帮老温你一把,好让你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嗯…归是归不了了,至少一亲芳泽。秦梦琴要真成了太子在内教坊的一颗棋子,亲一下会不会水肿? 思量再三,卫朝宗一时没有太好的主意,有些事也不是他一个司奴能做的。他决定把这份名单还有关于绿衣太阴谍子的发现一并如实禀告给萧长焱。 鱼羞雪马上就要走了,是不是应该告诉一声唐弃疾? 他拿命换来巨款替鱼羞雪赎身,这一走是一别两宽还是以后再续前缘,不好说。于情于理是不是都得给他一个机会? 一想到这里,卫朝宗起身就要去找唐弃疾。 无巧不巧,刚出门就被鲜于凄凄丫鬟绿衣拦住,绿衣俏脸紧绷,“我家姑娘请卫公子过去一趟。” 卫朝宗想起那天晚上要和她私奔,还要享尽齐人之福大小通吃,脸上讪讪道:“找我何事?” 绿衣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吗?花心鬼负心汉!” 咦?没听错吧?“你说什么?” 绿衣脸如沉水,“我说你不是好人,还亏我家姑娘总在我们面前说起你。你……不说了,快跟我走。” 绿衣走在前,柔软纤细的腰肢一摆一款。 卫朝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口中小声“啧啧”,暗赞可惜。 绿衣回过头狠狠等他一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过过嘴瘾也好,卫朝宗乐道:“哪样的?” “反正不是好人。” 一不做二不休,卫朝宗嬉笑道:“好人不长命,难道绿衣想守寡?” 绿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一副嗔怪表情,可眼中闪过一丝讥色。“你再说这种无良话,信不信…我…不理你了。” 不等卫朝宗说话,又往前走。 卫朝宗摇头,脸上笑容敛去。难道绿衣发现了什么?他有个不大好的感觉,可又觉得不大可能。大白天的,刚才还碰到人看见他和绿衣一起,再说丙字楼又不止他们主仆两人。 绿衣今天的反应不对!唔!她是谍子,会武功,不是要恃强凌弱吧? 到了丙字楼甲字房,绿衣神情冷淡,“我家姑娘在里面等你。” 卫朝宗笑道:“你不进去?” 绿衣道:“我进去做什么?” 卫朝宗低声道:“哦,还以为你和你家姑娘一起呢,有你在我有压力啊。” 绿衣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她。 房中熏着香,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却不见鲜于凄凄的人。 卫朝宗反手带上门,轻声道:“鲜于姑娘?” “卫公子来了,咳…奴家有点不适。”鲜于凄凄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既然姑娘身体不适,那我还是改日再来吧?”话虽这么说,他脚下却没有动,还竖起耳朵细听屏风后的反应。 “公子等等!” 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后,鲜于凄凄莲步轻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搭着件粉红披肩,露出颈脖出一大截白若凝脂的肌肤,和一道深浅肥腻相宜的乳沟。“让公子久等了!” 很有料啊!卫朝宗目光艰难挪开,“姑娘找我不知什么事清?” 鲜于凄凄美目射来,深注在他脸上,轻轻道:“奴家出身青徐官宦人家,若非家族剧变,也不至沦落至此,到这内教坊也有几年了,一直苦候命里注定那个人的出现,要不是有这个信念支撑,奴家只怕早就不甘苟活,随亲人们去了。” 卫朝宗想不到一上来就是苦情戏,看着鲜于凄凄一脸悲戚,脑子里迅速回忆着伎司档案里关于她的记录。嗯,完全符合。“人生本苦,姑娘还须看开些,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鲜于凄凄眼中期盼,“公子有这个心奴家已经很满足了。原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个人出现,直到……” 不会吧?难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u看书ww.uuanshucm 必先劳其筋骨,诱之以美色?经历过生死和两重人生的卫朝宗自然不会以为天上掉下个鲜于妹妹,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这主仆两人的反应都不寻常,想要干什么? 如果不是知晓了绿衣的身份,又有鱼羞雪的提醒,卫朝宗担心自己能不能经受得住考验还两说。 鲜于凄凄走近两步,仰起臻首,“直到公子出现,奴家才发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就是爱上我了呗,剧情不太新鲜呐!卫朝宗一脸惊讶,“鲜于姑娘可别开玩笑!我容易当真的。” 鲜于凄凄再走近一步,与卫朝宗只距离一尺远,呵气如兰,媚眼如丝,“奴家不说笑,公子就是我要等的人。看到公子奴家才觉得这一世没有白活,这几年受的苦都值得。” 攻势凌厉!卫朝宗盘算着剧情接下来怎么走?自己该怎样化解?“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介司奴。” 鲜于凄凄柔声道:“怎会认错?公子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遇上之前不知喜欢为何物,遇上之后,仍不知喜欢为何物。公子是嫌弃奴家的残败之身吗?” 卫朝宗鼻子里隐隐闻到鲜于凄凄让人眩晕的体香,摇头道:“我哪里有资格嫌弃姑娘?” 鲜于凄凄眼神迷离,低声道:“公子虽然不嫌弃,但奴家自知残花败柳,不敢奢望独占公子,只求公子怜爱。” 怜爱?难道要玩献身?卫朝宗看着鲜于凄凄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有些迷糊了。 鲜于凄凄声若蚊呐,“公子,抱奴家到床上去好吗?” 二十六章 算无遗策 卫朝宗忽然发现自己脑子有些不听使唤,不听自己使唤,听鲜于凄凄的。 他将鲜于凄凄拦腰抱起,一步步走向那张大红幔帐。 鲜于凄凄披肩滑落,露出柔滑的半边肩膀,她将头偎在卫朝宗怀里,右手在他胸前轻轻摩挲,嘴里发出细微又有些急促的“唔唔”声。 幔帐之内,美人双目紧闭**横陈。 卫朝宗一脸淫荡,探出双手,隔着鲜于凄凄大红抹胸半空虚抓。 鲜于凄凄眉目含春,轻声呓语道:“公子!” 卫朝宗俯下身子,嘴巴贴上鲜于凄凄白净的小耳,“美人儿,下这么大本钱,值得吗?” 鲜于凄凄心中一颤,“公子说什么?” 卫朝宗轻声道:“我忘了告诉你你一个秘密,哥哥我除了内教坊伎司,昊阳城大小青楼妓寨几乎玩遍了。这龙檀香的味道隔着整座楼我都能闻到。你想要睡我直接说呀,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声音中充满戏谑。 鲜于凄凄张开双眼,“公子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懂。” 卫朝宗站直身躯,右手顺便在她吹弹欲破的脸庞轻柔划过,手感极佳,忍住再摸两把的冲动。“姑娘真听不懂?那我告诉你。” 鲜于凄凄银牙暗咬,躺着也不是坐起来也不是。 “我呢确实对姑娘垂涎欲滴呀!只是今天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的运气又特别差,实在是不敢相信天上掉下个大美人正好砸我头上。进门我就闻到龙檀香的味道了,姑娘一反常态主动投怀送抱,所以我就多留了心眼。我猜,姑娘原本是等我脱光衣服,你就会发出暗号,然后冲出五百刀斧手?反正进来的肯定不是绿衣和我们一起嗨皮。” 鲜于凄凄终于躺不住了,翻身坐起,顺手扯下一件外裳披在身上,眼神明澈中带着一丝惊异,“我还以为公子对我们主仆情难自禁,看来是奴家自作多情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不管今天鲜于凄凄出于什么目的,她能以身做饵引诱他,作为一个男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太丢人的事。卫朝宗坐到床边,柔声道:“接下来怎么做?姑娘一言可决。你如果认为这只是一场误会,那我立马就走,就当今天做了个香艳春梦。” 鲜于凄凄看着他的眼神,先是一怔,接着笑靥如花,“奴家越来越喜欢公子了,要不我们重新来过?让奴家好好侍候公子?” 卫朝宗长身而起,“我家兄弟没空,改日吧!” 鲜于凄凄从床上轻盈起身,“公子不后悔?” 后个毛线?是命重要还是一时快活重要?“我想问下鲜于姑娘一个问题。” 鲜于凄凄道“公子请讲。” 自己先惹鲜于凄凄,又撩拨绿衣,本想给她们一个终于露出恃才无德真面目的印象,究竟是哪里让她起了疑心,突然变得主动起来?总不会是主仆两人真的对我有意思吧?滚!两次光着身子被人撵的教训还不够? 拉拢我?绿衣就够了呀?哪里用得着鲜于凄凄亲自上阵? 小环?一直和绿衣有来往,莫非是她听到什么?还是自己让她们觉察到危机?卫朝宗心念电转,分析各种可能。“只要姑娘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我现在就和姑娘游龙戏凤,当是投名状好了。” “投名状?” “就是咱俩衷诚合作的凭证。” 鲜于凄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器,“公子问吧。” 卫朝宗开门见山,“姑娘今天为什么勾引我?”这话问的极有水准,是他几经思索后才抛出来。 鲜于凄凄拢了拢额前青丝,“因为公子非常人。” “哦?”非常人就能色诱了?非常人不是百毒不侵么? “奴家不傻,否则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内教坊活下去?柳轻别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绝作不出红楼遗梦那样的奇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凭这两句诗奴家就断定,柳轻别是替你做了嫁衣裳了。” “有道理,继续。” “所以奴家才请你来讲学授课,一来好奇你这个人,二来想知道你上面来头?能不能作为奴家的依靠。” “前些日,你逗弄奴家,然后又撩拨绿衣,让奴家有些不安。” “实话告诉你,奴家是太阴安插在昊阳城的暗桩谍梢,同时也是宁晷太子萧长春在内教坊的棋子。” 卫朝宗大惊,做梦也没想到鲜于凄凄竟然会向自己吐露她的谍子身份。“姑娘……你是说你是太阴的谍子?还是太子殿下在内教坊的棋子?” 鲜于凄凄神色如常,“正是。” 卫朝宗脱口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奴家说了公子非常人,我不说你早晚也会查到。我说了,至少向公子表露了心迹和诚意。” 这回答无懈可击,卫朝宗颔首道:“姑娘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向官家举报你吗?” 鲜于凄凄淡然一笑道:“不管公子出于何种目的委身于内教坊,我总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你向官家举报,奴家也不后悔,只会怪自己眼瞎。” 厉害啊!女人真是小瞧不得!卫朝宗苦笑道:“你没看错!打蛇拿七寸,姑娘拿捏得很准。” 鲜于凄凄脸上露出会心欢笑,“那奴家的回答公子满意吗?” 卫朝宗不得不说“非常满意”。 然后鲜于凄凄看着他不说话。 卫朝宗知道她眼神什么意思?要他兑现承诺。“嘿嘿!” 鲜于凄凄玩味笑道:“嘿嘿可不能替代公子的承诺?” 卫朝宗有些头大,老实说,和鲜于凄凄这样经验丰富的美女共赴巫山绝对是不是苦差事,uu看书.uuanshu 多少男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 看着卫朝宗一脸难色,鲜于凄凄知情识趣道:“不为难公子了,抛开你我立场,奴家更加确定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了。之所以选择今天孤注一掷,除了公子反常表现外,再就是乙字楼鱼羞雪离开伎司,奴家猜得不错的话,她肯定有话和你说。” 卫朝宗有些佩服她的心机手段了,“如果刚才我就势入套,姑娘会怎么做?” 鲜于凄凄悠然道:“那公子这会儿肯定给人捆得跟个粽子似的,能不能活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卫朝宗点点头,“嗯,我要么入瓮,要么入坑,姑娘赢了。” 鲜于凄凄隆而重之万福道:“奴家谢过公子!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喜欢公子了。” 卫朝宗再次苦笑,这丫头不简单呐!“客气了!” 既不能办事,又不能报官,除了走人,卫朝宗暂时没有太多的选择。 走人前他也想给鲜于凄凄一个惊喜,“如果我告诉姑娘,你的两重身份我早就知道了,姑娘会不会觉得我更有诚意?” 轮到鲜于凄凄张大嘴巴。 卫朝宗说完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绿衣不在门外,踏过门口,他又回过头道:“令尊申屠扁当初可是被人陷害?” 鲜于凄凄脸色微变,“奴家已经不记得了。” 鲜于凄凄,本名申柒柒,青徐州沛郡郡守申屠扁之女,四年前申屠扁获罪下狱,申柒柒因此罚没内教坊。 卫朝宗之所以有此一问,不是他知道什么内幕,皆因申柒柒太阴谍子的身份。 二十七章 越陷越深 出了丙字楼,卫朝宗惊出一身冷汗,又差点在阴沟里翻船! 对于昊阳城上流玩家来说,龙檀香不陌生,流传于权贵巨贾间的催情药,要搞到不难,同样要解药也不难。 幸好这些天眼皮子跳,随身带有解药,否则药力之下,正在行云布雨之时,被人逮个现行,够他喝十八壶了。鲜于凄凄只要反咬一口,首告他强行不轨,按内教坊铁律,自己一定会被乱棍打死。 这个女人不简单! 可她哪来的信心自己不会告发她太阴谍子的身份?还是留有后手? 原想尽快禀明宁王有关伎司的发现,现在看来,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鲜于凄凄坦陈身份,除了太阴谍子,还是太子棋子,她看似赌一把,实则算无遗策。自己出身宁王府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抛出太子棋子这一手相当漂亮,表明心迹和诚意,也间接传递一个信号:既然能为太子服务,自然也能为宁王所用。 这是交换。只要他卫朝宗带着目的来到伎司,不可能对她的提议无动于衷。 在温太甲处卫朝宗见到了夫轻候。 温太甲退到门外,亲自替两人把门望风。 夫轻候依旧一身玄衣打扮,手持长剑,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王爷让我给你带话,一、刺客身份成迷,但几可排除驸马张世宽和太子那边的嫌疑。当然更和王爷无关,这句是我的结论。” 什么叫身份成迷?不是说不难查吗?忽然卫朝宗脑中浮现起一道人影,难道是她? 夫轻候继续道:“二,王爷想知道那八千两银子的去向。” “银子入了教坊府库,替伎司鱼羞雪赎身了。” 夫轻候看着他不说话,显然他也不明白卫朝宗为什么要花这样一笔巨款替一个女伎赎身还籍? “你转告王爷,八千两银子买内教坊伙房唐弃疾的命,是他替鱼羞雪赎的身。” “我会如实转告王爷,第三就是有关唐弃疾的调查,他是原禁军中军都尉唐一刀的儿子,三年半前,唐一刀为救结义兄弟牧鲲鹏而犯禁,被发配西北边军,不久就死在西北。唐一刀死前,唐弃疾发现他爹是遭人陷害,为替他爹找回公道,反被牧鲲鹏设计送往官府,被判充军。他还有个二叔唐一鞭,花了三千两银子才把他留在昊阳,改判罚入内教坊。一年多前,唐一鞭无缘无故死在其住宅,留下孤儿寡母两人。唐弃疾入内教坊前,曾在京郊鹰扬道场习武数年,据说武技一般。” 卫朝宗问道:“没了?” 夫轻候点头,放低声音道:“没了。上林苑豪强闹事一案已经有了结果,屯田曹右侍郎范成水、禁军中郎将郭北横侵吞原本分拨上林苑豪强的田地,才激起民变。二人已被下狱,王爷说此事恐有东宫插手,看你这边能不能打探到些消息。” 卫朝宗应了一声,默默记在心里,可惜鱼羞雪走了,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最后是有关青徐那边的,太子、尚书令和兵曹都主张和太阴休兵议和,王爷主战,急需有分量的谍报,关于京城这边的,让你加快动作。” 卫朝宗不敢当着夫轻候的面表示不满,心中却难免腹谤,王爷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伎司头牌,没人抢着睡我,哪有那么容易就接触到手握权柄的王公大臣?就算女伎们消息灵通,我又凭什么让她们把消息告诉我?读心术?还是用十八般武艺去征服她们?原本只是暗中摸清太子在内教坊的暗哨,现在倒好,军国大事都来了。 夫轻候见他不说话,语声转轻道:“有些事超出你的能力范围,王爷不是不清楚,你尽力就是了。王爷最近有些焦虑,确实需要破开局面。” 卫朝宗轻轻摇头道:“替我转告王爷,就说我知道他的苦衷和心意,拼尽全力不让他失望。”接着把他目前已经掌握的信息稍作整理,让夫轻候回禀,只是瞒下了鲜于凄凄是太阴谍子一事。 夫轻候走后,温太甲一句没有多问,混迹官场多年,不用人教他也懂得哪些是他该问,哪些是他不该知道的。 他留下卫朝宗随意聊了几句,告诉他伎司新的规条已经出台,女伎评品规则也即将实施,而且用不了几天,整个京城都会知晓伎司入门条件放宽到七品及以上的消息,到时伎司门槛怕是会被踏破。以前碍于品秩被拦在门外的那些个五六七品文臣武将,都会变成如狼似虎的猛将,谁不想和黄紫绯袍攀上亲戚做连襟?对男人来说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满足和平衡。 卫朝宗心事重重,有种越陷越深、越玩越大的感觉。是不是该提醒一下温太甲,秦梦琴是太子的肉弹? “不知大人新规条中丁字楼秦姑娘身处何位?身价多少?” 温太甲微微一愣,这小子莫是发现什么了?“她会升入丙字楼,身价嘛?六千两。老弟为何有此一问?” 卫朝宗笑道:“我建议将她将至己字楼,身价降至两千两。” 温太甲不解,“老弟可是有什么发现?” “其一,此女心向东宫。其二,己字楼没那么招人眼不是?” 温太甲脸色微变,不疑有他的点头道:“果真如此,那确实有理由将她藏一藏了。” 卫朝宗颇为玩味的道:“大人出得起两千两吗?” 温太甲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老弟心思细密机敏,既然她是太子的人,温某岂会不知轻重取舍?” 丙字楼。 绿衣与鲜于凄凄隔桌而坐,“姑娘为什么要向卫朝宗吐露真实身份?你就不怕他向宁王萧长焱或是宁晷鹰房告发咱们吗?” 鲜于凄凄端起茶盏,轻轻拨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绿衣,我问你,如果卫朝宗死在了内教坊,你说萧长焱会不会善罢甘休?又或者更加疑心,再派来个赵朝宗钱朝宗?” 绿衣微一沉吟道:“很有可能。” “萧长焱现在最大的敌人或是对手是太阴吗?” 绿衣平静道:“当然不是,萧长焱极具野心,他的眼中现在只有太子萧长春。” 鲜于凄凄一步一步引导,“那卫朝宗亦或是萧长焱知道我们的身份,又知道我们替萧长春办事,于他最有利的做法是除掉我们还是反噬一口,u看书.uukas 利用我们来对付萧长春?” 绿衣略加思索道:“如果除掉我们还能拉萧长春下水,那自然是首选。但目前就算除掉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能牵连到萧长春。” 鲜于凄凄轻笑道:“那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主动向卫朝宗表明身份了?” 绿衣低下头,“明白了。可这有些太冒险了。” 鲜于凄凄目光坚定,“当初我决心接受太阴的安排,就已经将生死托付出去,只要能报仇雪冤,冒一点险又算得什么!”说完嫣然一笑道:“其实,自打那晚卫朝宗故意撩拨你,我就更加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不算太冒险。柳轻别被赶出伎司,温太甲搞那么多花样,卫朝宗冒出来,我已经感觉到这里面的不寻常了。” 绿衣心悦诚服,“姑娘心思缜密,茂公确实没有看错人。” 鲜于凄凄放下茶盏,若无其事的道:“况且卫朝宗已经识破我们的身份了,在我告诉他之前。” 绿衣娇躯一震,“他知道了?真的假的?我们在内教坊这么久,一直小心又谨慎,连柳轻别、萧长春都不曾怀疑我们。” 鲜于凄凄点头,“他不像是说假话,所以今天这一步走对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鲜于凄凄淡然道:“萧长焱已经开始坐不住了,鹬蚌相争,我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鱼羞雪离开了,小环……” 鲜于凄凄若无其事道:“鱼羞雪和卫朝宗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小环……一个丫鬟的生死谁又会放在心上?” 二十八章 掐指1算:今日不宜啊 唐弃疾来找卫朝宗,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鱼羞雪走了!” 卫朝宗对唐弃疾的遭遇深表同情,如今又八千两银子把命卖了,看鱼羞雪那样子对他意思不大,如果八千两银子只换来一夜消遣,再怎么玩,那也是亏到姥姥家了。他不忍再打击唐弃疾,还是给他留一点念想吧。“鱼姑娘走时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唐弃疾目光泛彩,“她说什么?” 好人做到底吧,姐姐,我替你做媒了。“她说只要你活着去找她,她就嫁给你。” 唐弃疾脸上露出一丝女人才有的不胜娇羞,“她真这么说?不对!卫朝宗,你出卖我,老子要砍死你!” 卫朝宗闪身躲到柱子后,只露出半个头来,“还有没有天理王法?我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连做人的诚信都不要了,你不谢我还要砍死我!” 唐弃疾并没有摸出菜刀,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把出尔反尔不要脸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除了你还真没几个。” 废话!说了你也不懂,老子生前最擅长伪装伟光正了。“你知道我是个讲诚信的人,说了替你赎身,银子从一千两涨到八千两,蛋很疼。我要是不告诉鱼姑娘那是你的一片苦心,你将来如何直插心扉,让她对你刮目相看以身相许?” 唐弃疾脸上稍霁。 卫朝宗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你的刀呢?” 唐弃疾一脸鄙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卫朝宗好脸色,道内教坊三年多,没有人有一次让他说话超过五句的兴趣。 卫朝宗讨好似的笑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鱼姑娘骂你是傻子。”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这你就不懂了,一看你就是个男女方面的初哥,通常女人骂你傻子,就是对你大有意思。” 唐弃疾真不懂,不过他宁愿相信卫朝宗说的。“你潜入内教坊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卫朝宗猝不及防,对唐弃疾的过往有个大致了解后,他相信这家伙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并不打算隐瞒。“你在伎司几年了,当知道伎司不少内幕。” 唐弃疾道:“那晚黑衣蒙面人要杀你,还提到了驸马、王爷,你一出手就是八千两,是个猪也知道你来头不小,而且来历不明。王爷是谁?” “宁王。” 唐弃疾没有任何惊异的表情,“那你又是谁?” 卫朝宗暗叹,你这生意做的!买家是谁都不知道就把命卖了。“我和你一样无父无母,来内教坊之前是宁王的身后狗马前卒而已。” 唐弃疾没有多问,起身准备走,“从今天起,我的命是你的了。你千万别早死,否则别怪我赖账。” 卫朝宗冲着唐弃疾背影道:“我们睡一屋吧?” 唐弃疾头也不回,嘴中嘀咕道:“滚你娘的!老子又没有龙阳之好。” 卫朝宗说到做到,为了自己的小命走个后门不算过分吧?当天晚上,他就和唐弃疾住到了一间房。 数日后,因上林苑一案下狱的屯田曹右侍郎范成水、禁军中郎将郭北横两人家属女眷一并二十三人统统充入内教坊,引发朝野震动。 司中不知时日过,转瞬入秋。 关在大理寺天牢的范成水和郭北横将在秋后勾决,勾决前一天,宁王萧长焱乔装成范成水忠仆潜入天牢,一个时辰后离开。 宁晷太阴在江淮的战事也进入尾声,宁晷青徐州大总管韩擒豹、都护陈孝宽因谍报失误,导致砀山之战失利,青徐边军步骑损失两万余人,昊阳城震动,皇帝萧王孙震怒,不得已接受与太阴议和。 天下第一名妓薛涛下月十二到昊阳,鲜于凄凄又隔三差五的请卫朝宗给她讲授诗文歌赋。 绿衣也变得乖巧了,虽然没给卫朝宗好颜色,却也没有为难他。 这一日卫朝食后朝宗漫步来到乙字楼,乙字楼甲字房的新主人鲜于凄凄正捧着香茗细品,一见到他,放下茶盏,“奴家这些天正好听到一个有关卫公子的消息。” 卫朝宗在她一侧坐下,“什么消息?” 鲜于凄凄嘴角微微扬起道:“公子有没有觉得对于皇家青楼龟爷的身份越来越得心应手、乐在其中?” 龟公?定是唐弃疾那狗嘴里吐出来的,真特么人生污点啊!卫朝宗笑道:“要是姑娘能赏我一夜半宿那才真是乐在其中。” 鲜于凄凄面不改色,“又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怪得谁来?” “要不再给个机会?” 鲜于凄凄抛过来一记连老夫子都要流鼻血的媚眼,“行呀!奴家一身绝艺保证不藏私。” 卫朝宗发现自己对打嘴炮越来越有兴趣,真要真刀真枪提枪上马,又该服软了。他左顾右盼道:“今日吗?好像不宜行房啊,不如换个良辰吉日?再说这几天我有些忙累了。”这话听着像是上了年纪老男人的借口。 “不行就是不行,千万别找那么差劲的借口,连让人同情的心思都没有了。听说当初鱼羞雪也向你下过战书,你每次都落荒而逃。” 卫朝宗心里像是猫挠,感叹时运不济,偏偏给他安排个奴籍的重生身份。前世好歹是吃皇粮的金饭碗,现在倒好,让人欺负的没脾气。给身袍子啊,用不着一品二品,七品就行。看我不让你扶墙走?“行了,姑娘内外兼修,我甘拜下风。”说完又小声道:“有件事我想给姑娘提个醒。” 鲜于凄凄聚神道:“什么事?” “是时候了,该是乙字楼的风水不一样,住进来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 鲜于凄凄皱眉道:“公子说明白些。” 卫朝宗正色道:“这些日子,我托人打探了,申姑娘要对付对的人并不在昊阳,再在这内教坊待下去……” 不等卫朝宗说完,鲜于凄凄打断道:“奴家的事似乎还轮不到公子来操心,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卫朝宗微一沉吟,“陈孝宽是太子的人,如果东宫易主,姑娘觉得陈孝宽还能风光多久?” 鲜于凄凄侧头看来,美目深注,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能查到申家是因陈孝宽而家破人亡不奇怪。萧长春做了八年的太子,眼下地位稳固,你凭什么断定东宫易主?” 卫朝宗耸耸肩,“说断定有点早,只是有这个可能吧,所以我才说给姑娘提个醒,万一真有那天,你必须离开内教坊,离开昊阳,甚至是离开宁晷,u看书 .uuksh 否则怕是永远也看不到申家昭雪的那一天。” 鲜于凄凄陷入思索。 卫朝宗继续说道:“姑娘无非想报仇昭雪,可作为太阴谍子来说,宁晷动荡你已经完成任务,甚至是立功了,何苦把性命搭进去?趁着昊阳变故,籍此抽身不好吗?” 鲜于凄凄抬起头,看着他。 卫朝宗一本正经道:“如果我能有命从内教坊走出去,定会去找姑娘,向你证明一件事。” 鲜于凄凄好奇道:“何事?” 卫朝宗悠然道:“我会让姑娘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鲜于凄凄脸居然红了。 她终于答应配合,也没有一定要卫朝宗告诉他具体计划,只说真到了他说的那一天,她可以走。 前半生拉良家下水,后半生劝风尘从良,卫朝宗发现自己越来越高尚了,刚送走鱼羞雪,后脚又要送走鲜于凄凄,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师兀兀?这样下去,整座内教坊伎司几根台柱子要被他拆光了,这不是来砸场子吗? 这一个多月没闲着,他做了很多事。仿佛突然开窍了改变了许多,可能因为他嗅到了危险,同时也想明白了,命运得抓在自己手里,希望不能寄托给别人,哪怕是一字亲王的萧长焱,哪有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 卫朝宗下楼时摇头失笑,谁说非得经历****才懂得转变,谁说事急才能从权?那也太俗套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本章弯转的有点急,后面会交代,为什么小卫子突然开窍了?四顾需要票票,新人混起点太可怜了!) 二十九章 玲珑,大哥待你如何? 申正,驸马张府。 玲珑公主屏退左右,替兄长,也是当今太子殿下的萧长春斟上一杯热茶。“大哥最近消瘦了许多,你替父皇分忧,也要保重身体。” 萧长春容貌酷似其母妃,反倒和宁王不太像,萧长焱外表酷肖当今陛下。 只见他眉毛拧成一团,脸上勉强露出笑容,“不瘦才怪?谁都以为当太子多么风光,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青徐战事已定,父皇雷霆大怒,敕令韩擒豹回京问罪。” 玲珑公主秀眉一蹙,“和大哥有什么关系呢?那是韩大总管打败仗了,父皇自然要召他回来问话。” 萧长春看着这个自小就讨人喜欢,尤其是深得太后宠爱的妹妹,何不让玲珑去太后那里替我说说好话?父皇纯孝人尽皆知,太后说话比谁都管用。“玲珑,大哥问你一句话。” 玲珑轻轻一笑,“大哥说吧,咱们兄妹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问的?” 萧长春身子前倾,热切道:“大哥待你怎样?” 玲珑一愣,“那还用说?大哥对我很好。” “那……大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大哥吩咐就是。” 萧长春提起茶壶,替她把茶倒满,“这次青徐战事失利,父皇肯定要追责问罪,如果……我说的是如果牵扯到大哥,你一定要入宫求求老祖宗,让她老人家替我说话。” 玲珑奇道:“我听说大哥是主和,就算战事失利,又怎么会牵扯到你呢?” 萧长春叹了口气,“还不是误信他人?总之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大哥!” 玲珑有些不高兴了,“什么误信他人?这件事究竟和大哥有什么关系?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呀?” 天气转凉,秋虫也多了起来,两人说话的房中,窗台和一角的几上都熏着驱虫香炉,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萧长春咬牙道:“你知道大哥对宇文家那丫头很上心……” 玲珑点点头,“你说宇文秀色嘛?大哥想纳她入东宫,整个昊阳城都知道了。” 萧长春面不改色,“所以我一直和宇文芝走得比较近,主和也是他最先提出来。” “然后呢?” “后来我才知道父皇其实是想打这一仗的。” 玲珑还是不明白,“那这和韩擒豹吃败仗有什么关系呢?仗又不是大哥打的?” 萧长春一口喝掉杯中茶,似乎有些热,伸手松了松衣领,一副愁容满面,“有酒吗?这茶越喝越干,我想喝酒了。” 玲珑站起身,“下人都让我支走了,有酒,我帮你取。” 湛清色的酒注满酒杯,萧长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大哥和你说的事关重大,玲珑听过就忘。” 玲珑又替他把酒满上,撇嘴道:“那大哥还是不要说了……” 萧长春额上冒出丝丝汗珠,“大哥不是信不过你,哎!和你说吧,韩擒豹这次吃败仗……大哥我要负上责任,韩擒豹一旦回京,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玲珑问道:“你负上什么责任?” 萧长春颓然道:“我曾多事,派人向韩擒豹送出一分谍报,韩擒豹根据这份谍报排兵布阵,结果……导致砀山之败。” 玲珑大惊失色,“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别说你作为太子,和权臣、藩镇暗中往来,已经触犯父皇的大忌了。怎么还……还掺和到边军战事去了?” 萧长春辩解道:“哪个皇子不结交大臣?又不和藩镇来往?老二?老四?齐王?父皇当年不也是因为有了晏守道和杨霸渊的支持,才得以登上皇位吗?” 玲珑咂舌道:“那怎么一样?这可是父皇最最忌讳的事。正因为……所以父皇才禁止皇子外交权臣藩镇。大哥啊,你可是一国储君的太子!” 萧长春摇头苦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韩擒豹到京,这些都瞒不住了。” 玲珑不解道:“韩擒豹镇守青徐多年,又是我宁晷名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你给他的谍报?” 萧长春又是一口喝掉杯中酒,“一言难尽,我不仅轻信了宇文芝,更是轻信了鲜于凄凄。” “鲜于凄凄?哪个鲜于凄凄?不会是内教坊伎司那个贱人吧?” 萧长春无奈点头,“就是她。” 玲珑更加好奇了,“大哥堂堂太子殿下,怎会和一个女伎……咦?难不成她是大哥的谍子?” 几杯酒下肚,萧长春脸上升起酡红,看向玲珑公主的眼神变得炙热迷离起来,他甩了甩头,“这是什么酒?越喝越干。”边说他一边伸手解开衣衫,热!真热! 玲珑拿过酒闻了闻,“这是张世宽的酒,我给你换掉吧。” “不用!满上!”萧长春大手一挥,“你不知道我为了拿下鲜于凄凄费了多大心思,她全家为陈孝宽所害,父皇被人蒙蔽,她只想着报仇。所以……”他眼睛盯着玲珑纤纤玉手,目光一点点往上移。 玲珑放下酒壶,起身到萧长春身后,伸手搭上他肩膀,“大哥是不是觉得很热?” 戌初,uu看书 .uukansh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内教坊门口已有马车出入。 一辆华丽马车由内驶出,经过哨岗,车夫递上一道令牌,口中倨傲道:“我家殿下今晚宴客,特请鲜于姑娘赴宴。” 哨岗一看东宫令牌,立马看也不看的放行。 马车出了内教坊,转瞬走远。 马车之内,鲜于凄凄神色平静,“我们会先去和安坊,看看明天是否真像卫朝宗说的,萧长春是否会倒霉?” 坐她对面的绿衣轻轻点头,“我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萧长春入主东宫都七八年了,哪里会这么容易失势?姑娘为什么这么相信那个卫朝宗?” 马车一路向东疾驰,华灯初上,路上马车行人不多。 鲜于凄凄掀开帘子,目光看向外面,“卫朝宗的计划,严格说是萧长焱的计划几乎无懈可击,他隐忍这么多年,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不容许出错。我也是到前天才想通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卫朝宗会要我离开内教坊?” 绿衣道:“姑娘是不是还觉得他是一番好意?” 鲜于凄凄回过头,轻笑道:“是不是好意我不知道,但被他设计了,我也变成了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这家伙挺有意思!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姑娘还想再见到他?” 鲜于凄凄平静道:“至少他没有把我们卖给宁晷任何一方,尤其是鹰房,虽然那样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绿衣无话可说,不过脑子里一浮现卫朝宗那张脸,就想起他那句“她做大你做小”,恨不得一把捏死他。 三十章 惊天变 太子萧长春借酒行疯,妄图对亲妹玲珑公主欲行不轨,更过分的是居然还是在驸马张府,在驸马都尉张世宽放逐灵州后,让萧王孙震惊和不堪的是,他还居然被张梦准抓个现行。 素来不喜太子的太后差点气得昏厥过去。 当着父皇、太后、皇叔公河间王萧南屏寥寥几人的面,玲珑公主哭得梨花带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事情经过细述一遍,牵扯出内教坊伎司女伎鲜于凄凄和青徐州大总管韩擒豹。 当晚戌末,河间王萧南屏亲领一队五十人的禁卫直闯内教坊,缉拿鲜于凄凄。 当然连个影子也没拿着。 几经询问,才得知近一个时辰前,鲜于凄凄被太子府马车接走。 萧长春酒醒后,人已经被圈禁宗法寺,任何人不得接近。 三日后,青徐州大总管韩擒豹回京,一刻不停的入宫面圣。 竖日早朝,萧王孙废太子萧长春,贬为庶人。 青徐州大总管韩擒豹也被降罪,留在昊阳投闲置散。 萧长春被废,引得昊阳城官场人心惶惶,伎司的生意自然大受影响。 卫朝宗早早散班,翘起二郎腿躺在榻上假寐。 唐弃疾靠在墙边柱子上,卫朝宗躺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你看饱了没?我不是鱼羞雪,又不能满足你。”卫朝宗眼睛眯开一条缝。 唐弃疾突然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内教坊?” 卫朝宗睁开眼,“你要替我赎身?让我去找鱼羞雪双宿双飞?” 唐弃疾习惯性的手往身后摸去。 他那把菜刀除了睡觉放在枕头边,平时一刻不离身,如果鱼羞雪是唐弃疾的命,那菜刀就是他的命根子。卫朝宗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嘻嘻笑道:“没人给我赎身,我怎么离开这鬼地方?” “太子已经垮了,以后连内教坊的大门都迈不进来,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卫朝宗坐起身,“理是这么个理,所以我也心焦啊。” 他刚说完,唐弃疾旋风般转身,面朝门外。 “咚咚咚!”有人敲门。 来的是夫轻候,进门的时候目光先在唐弃疾身上稍作停留,他动作很小心,仍是没有瞒过对方。 唐弃疾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径自走到自己榻上躺下。 “跟我走。” 卫朝宗默默跟在夫轻候身后,却不是往大门去,而是茅房方向。 卫朝宗差点误会他了,原来是翻墙。 夫轻候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手腕一抖,他整个人就被抛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安然无恙的落在的墙外小巷子里。 差点吓到叫出声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也不知道王爷一个月付给姓夫的多少银子?才请得起他这种高手。 卫朝宗暗中平复狂跳的小心脏,一边安慰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个游戏花间的英雄了,做不了这种高来高去的好汉。 小巷深处,一辆马车停在阴影里。 上了马车,里面只有萧长焱一个人。 “轻候,去伊水边。” 马车启动,萧长焱伸出手,“朝宗坐到我身边来。” 要干什么?车震吗?卫朝宗有些不情愿的枉萧长焱身边移了移。“王爷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朝宗的,太子刚刚被废……” 萧长焱打断他道:“他已经翻不了身了。不出意外的话中秋过后,父皇将会公布新的太子人选。” 卫朝宗大喜道:“那朝宗先恭贺王爷!” 萧长焱微微一笑,“朝宗功不可没,等圣旨一下,我即刻安排你离开内教坊。”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卫朝宗心里不免有些小确幸,每天看着别人推磨,那滋味真不好受。“谢谢王爷,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萧长焱目光在卫朝宗身上扫过,“这一局确实漂亮!我原本只想破局,从没想到居然会一手翻天,省了许多后手。” 卫朝宗回想起整个计划,从布局到落子,有很多运气的成分,也有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可能。“当初我得知鲜于凄凄和绿衣太阴谍子的身份,没有第一时间禀告王爷,那时候还不确定怎么利用她们这一身份。” “无妨,成大事者不用拘于这些小节。不过你让我调查申家旧案的情由,我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鲜于凄凄会有大作用。” 卫朝宗点头道:“鲜于凄凄之所以能成为太阴谍子,是想借此报仇,报复宁晷对申家的不公。她最大的仇人是陈孝宽,这一点废太子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她已经投靠了太阴龙门司。” 马车驶上西大街,尚不到宵禁时刻,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马车。 萧长焱道:“我一直很好奇,朝宗是怎样说服鲜于凄凄的?” 卫朝宗看向萧长焱,“如果王爷入主东宫,以后御极登基,会怎样用陈孝宽这个人?” 萧长焱愣了一愣,“还没想过。陈孝宽是东宫旧人,当初若非废太子替他说好话,他哪里能赴任青徐都护?” 哪里有什么永远的旧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卫朝宗坦然道:“朝野上下都知道陈孝宽是东宫旧人,也因为如此太子才相信鲜于凄凄的谍报,同样的原因,鲜于凄凄才肯下决心助王爷扳倒太子。等王爷入主东宫后,陈孝宽绝对会向王爷示好。所以我才想知道王爷都他的观感。” 萧长焱眼中泛起光彩,“我对陈孝宽向来不大喜欢,可一旦父皇让他就任青徐大总管,我仍是不得不和他保持交好。” 卫朝宗暗中叹气,奶奶的,怕是要对鲜于凄凄食言了,还以为宁王会会卖个人情,在权利和利益面前,人情真特么一文不值!“王爷鸿鹄之志,当以大局为重。” 萧长焱失笑道:“朝宗是不是答应过鲜于凄凄什么?” 卫朝宗回道:“口头承诺,又没签字画押,算不得什么?” 萧长焱轻轻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不过我向你保证,uu看书 .uukanshu.cm一旦局面尽在掌握,一个陈孝宽算得了什么?当是替你还鲜于凄凄一个人情吧,也好了了她报仇雪冤的心愿。这次能扳倒废太子,朝宗居功至伟,我都记在心里。”说时伸手抓住卫朝宗右手。 卫朝宗低头,王爷请自重差点脱口而出,这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萧长焱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鲜于凄凄出城了吗?” “这几天风声很紧,整个昊阳城包括陛下的鹰房都在找她,怕是躲起来了。” 萧长焱满意的笑道:“这一手真是漂亮!你让我准备一面东宫令牌的时候,我不知道它会用在何处?好一个一箭双雕,既帮鲜于凄凄离开内教坊,又让所有人以为是东宫把她藏起来了,只要找不到她的人,太子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萧长焱的手温润白净,被他捏着,换了以前卫朝宗会觉得有安全感,自打体内莫名其妙的住进另一个人后,这感觉就不那么爽了。“所以鲜于凄凄必须消失,这也是她当初答应合作的条件之一,当然前提是这一局确实能扳倒太子。” “她究竟给了废太子什么样的谍报?不仅能骗过东宫,还能瞒过韩擒豹?韩擒豹入宫后和父皇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朝宗知道吗?” 卫朝宗摇摇头,“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但鲜于凄凄既然是太阴谍子,有太阴那边配合,要搞到以假乱真的第一手谍报应该不难。我奇怪的是她怎么向废太子解释谍报的来源?怕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个中缘由了。” 马车从伊水北岸驰过,行人渐渐稀少。 三十一章 心生寒潭 萧长春太子当了近八年,一直以来既不出彩,也没有给人随时会被轰下去的印象,地位还算稳固,典型的无大功无大错。 萧长焱的心思,卫朝宗很早就知道,他特别能忍,很会韬光养晦。按他前世的说法,就是装b高手,还是很低调的那种,明明是王者偏偏装青铜。这种人很可怕,一旦出手绝不留情也不留后路。 卫朝宗还怀疑他是个pua高手,他能让玲珑公主死心塌地的向着他。张府发生的一切他虽然只是随口提了一嘴,但卫朝宗敢肯定萧长春绝对是掉进坑里了,事关皇家颜面不足为外人道,而且是很深的坑。 由此牵扯出鲜于凄凄,然后再由他这个编剧挖下一个坑,卷进藩镇韩擒豹,拔出萝卜带出太阴谍子,一环扣一环。 韩擒豹是聪明人,太子失势,为自保也好,为将来也好,他没必要替太子背锅,何况还涉及到青徐战事失利,总要有人做那只替罪的羊。 接下来鲜于凄凄再来个销声匿迹死无对证,连番暴击之下,萧长春就是金刚不坏也要被打残。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台面下,没有给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算是保住了皇家脸面。真要成了百姓的下酒菜,萧家的脸往哪儿搁? 卫朝宗睡不着,夫轻候沿“原路”送他回伎司,躺到榻上脑子里开始自动复盘。 越想越胆战心寒,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卷入宁晷储君之争,还亲自参与编剧和导演,这算什么?重生改变历史进程?历史上也没有留下我卫朝宗的大名啊? 宁王一旦登基,我算是扶龙之臣吧? kao!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卫朝宗冒出一身冷汗,脑中浮现起萧长焱一脸笑意的面孔。 越不敢想,一幕幕越是往脑子里涌来。 当日在驸马府,自己被夫轻候击晕……; 接着被送到内教坊; 张世宽倒霉……; 卫朝宗从榻上惊坐而起!捅张世宽**的不会是宁王吧?亦或者是玲珑公主?! 一直装睡的唐弃疾忍不住开口了,“做梦被人砍了?还被砍了那里。” 卫朝宗像是没听到,怔怔发呆,突然打了个冷战。唐弃疾的话让他想起了皇宫中一群没有鸟的人,将来萧长焱要是登基了,会不会也把自己阉了,带进宫去?只有这样自己才会留在他身边,知道他再多的事也不用担心泄露出去。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卫朝宗深呼吸一口气,“我想离开内教坊了。” 唐弃疾翻身坐起,仔细打量了他几言,“从你回来快一个时辰了,一直心绪不宁。发生什么事了?” 卫朝宗摇摇头道:“你最好别问,我头大就是因为知道了不该我知道的东西。” 唐弃疾默然,直挺挺的躺下后又道:“刚才来找你那家伙是个高手。” 还用你说?宁王的扈从保镖肯定不会是低手了。他心中一动道:“有多高?” 唐弃疾闭上眼睛,再次感受夫轻候来时的情形,气机内敛直到了门外他才发觉。“至少是个二品。” “二品有多高?你直接告诉我你们两干一架的话,你能干赢他吗?” 唐弃疾惊异于卫朝宗对于武夫的白痴认知,“我是野路子,到内教坊几年除了上次在茅房,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 “那能干赢他吗?” 唐弃疾自顾道:“武夫分为四品,入了品才算入流,一品武夫已是不多见了,像宁晷禁军大统领第五麋就是一品武夫,不说万人敌,等闲数百人在他眼里就如草芥。一品以上还有宗师。我刚刚迈过三品的槛,有待验证。” 卫朝宗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武夫还有这么多讲究,老子这辈子是没指望了!“那能干赢他吗?” 唐弃疾非常嫌弃他,“没试过怎么知道?有点悬。” “照这么说,你一个野路数能达到三品已经很牛逼了。你还年轻,路还长,说不定哪天就突破二品,迈向一品了,你的命是我的,千万要爱惜,迈入一品前可别死,我的小命要靠你来保护。” 唐弃疾翻了个身,趴在榻上,“在鹰扬道场时,我那挂名师傅曾经说过,习武就好像弈棋,二十岁不入品,终身无望。你自求多福吧,千万别在我入一品前死了,那时我只能替你报仇了。” 卫朝宗咧嘴一笑,“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绝对不会死在你前面。” 哪壶不开提哪壶,唐弃疾随口道:“像你做那么多龌龊事,知道别人那么多隐秘,能长命才怪!” 卫朝宗心底一沉,嘴上不依不饶道:“嗯,所以我才花八千两银子请你当保镖,忘了告诉你,鱼羞雪走的时候说了,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唐弃疾差点噎死! 城东和安坊,一处不起眼的寻常两进宅子里,门房老安吹灭灯笼,准备睡觉。 夜色中,一道人影鬼魅般飘落院中。 老安浑身一哆嗦,还以为见了鬼了,颤声道:“谁?” 黑影全身黑头,蒙了面巾,手上提着把长剑,声音嘶哑道:“阎罗王!” 老安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出声,脖子已被黑影伸手捏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呃呃”声。 “我问你答,有半句假话我就捏死你!” 老安拼了命的点头。 “鲜于凄凄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安摇头。 黑影手上用劲。 老安快吸不上气了,仍是摇头。 黑影眼中寒芒一闪,u看书 .uukansh五指一收一放,已然断气的老安尸首瘫软在地。 黑影一闪,没入宅内。 凭借着微弱的气息声,黑影在宅子里迅速移动,转瞬到了后进,悄无声息的飘向右侧一间厢房。 房内传出均匀的呼吸声,黑影探手摸上窗户,轻轻一吸,窗户往外打开。 不用灯火,他也能看见这是一间卧房,房中榻上一道曼丽的身影背向窗户,睡得香沉。 长剑出鞘,夜色中泛着寒光。 黑影正要跃入窗内,倏的转身,一剑往身后撩去。 “叮!”金铁交击声刺破暗夜。 黑影望了眼身前一个手持长刀的青年汉子,寒光忽起,手中长剑洒出一片剑芒。 长刀青年不退反进,迎上剑芒,一刀劈出。 两人兔起鹘落,刻意避免刀剑相击,转眼过了数招。 房内一道倩影穿窗而出,手中一对短刃朝黑影疾刺。 黑影剑芒吞吐,身形快如鬼魅,在两人间忽进忽出,几个错身,长刀青年和双刃女子就双双挂彩。 两人站到一起,均是心中惊骇莫名,这黑衣人至少二品,即使两人联手,怕也是凶多吉少。 长刀青年开口道:“我缠住他,你去示警,将巡城司引来!” 双刃女子沉声道:“我不走!反正姑娘已经出城了。” 黑影冷哼一声,剑芒暴起,将两人一起卷入其中。“让我送你们上路吧。太阴路远,早死早超生!” 长刀青年一声暴喝,反手将双刃女子往外一推,“绿衣快走!” 三十二章 状元花 萧长焱被正式册立为太子。 温太甲一副押中至尊的表情告诉卫朝宗这个消息。 他终于摆脱老二的命运,得偿所愿了。奇怪的是卫朝宗居然没有媳妇终于熬成婆的欣喜。 自己在内教坊的日子是不是熬到头了?还是日子到头了? 东宫易主,宁王上位,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原本以废太子萧长春马首是瞻的朝臣们,又开始择木而栖,所以萧长焱很忙。 卫朝宗想见他一面,谈谈自己的未来,他着夫轻候来传话,天下第一名妓薛涛即将到访昊阳,等此事一过,就安排他离开内教坊。 萧长春被废带给卫朝宗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伎司内再没人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奴籍知客。温太甲对萧长春失势的内幕不清楚,但以他敏锐的直觉猜到卫朝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尤其还牵扯到伎司探花鲜于凄凄,他直觉卫朝宗要离开即使,麻鸡变凤凰了。对他极是照顾,“宁王爷入主东宫,老弟一飞冲天的日子不远了,以后可别忘了内教坊就是你的娘家,还有我这个娘家人在。” 卫朝宗自是什么都应承下来,顺水推舟的口头承诺嘛,何况老温此人确实不错。许诺他想睡哪座楼就睡哪座楼的特权。这才是天空任鸟飞的实惠。 左右无事,想起鱼羞雪走时留下的那份名单,卫朝宗决定好好利用一番。 师兀兀对卫朝宗的到来丝毫不奇怪,丫鬟上完茶水下去后,她瞥了一眼坐在一桌之隔的卫朝宗,轻声道:“我还以为卫公子不愿意踏足甲字楼哩!” 这是怨我不肯光顾她的生意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原名杨飞絮的师兀兀今年不过十九岁,入内教坊五年,五年?粉转黑了吧?“能登甲字楼能入李姑娘青眼的可都是本朝权贵,我一个司奴跑来算什么?” 师兀兀听到他叫李姑娘神情微微一滞,淡淡道:“那今天又算什么?卫公子登得乙字丙字楼,就登不得甲字楼,是否公子厚此薄彼呢?” 卫朝宗笑道:“不是我厚此薄彼,看吧,姑娘似座冰山,我怕爬不上去还摔一跤。” 师兀兀脸上如春雪消融,嫣然一笑道:“公子才高八斗,见识卓然,也会害怕吗?再说不试试又怎会知道?” 卫朝宗看得一呆,真他娘的勾引人!不愧是伎司招牌,笑起来都快让人丢了,呃,魂丢了。这要是在前世,一个人能撑起一座场子,一晚上没个万儿八千怕是下不来。而且能文能武,琴棋双绝,吹拉弹唱…… 师兀兀原以为他跟其他人一路货色,心生鄙视,却见他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张口道:“公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包夜多少钱?卫朝宗回过魂来,把心思拉回现实,鱼羞雪说师兀兀是萧长春的人,萧长春倒台,鲜于凄凄被通缉,她倒没受什么影响。也是,宁王目的已经达到,哪里还会再计较一个女伎曾经身不由己扮演过的角色?就算计较,已经身在伎司了,还能倒霉到哪里去?一想到这里,他兴趣索然,反倒对师兀兀有些同情了。多好的条件,可惜了! “我在想我要不要试试?” 师兀兀低头莞尔道:“你这人哩,口不对心。” 口不对心才是正确的姿势吧?“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公子有才有情,还是有心人,怕是志不在教坊,奴家也不觉得公子是真的想试一试。” 我是四有青年呐!那你嫌我不登你的楼,还鼓励我试一试?这不明摆着撩老子吗?真当我十八般武艺全荒废了?“姑娘好眼力!” “公子今天找奴家有什么事呢?” 磨磨嘴皮子,还能干嘛?“我说想和姑娘谈诗弄文,姑娘信吗?” 青楼这么好的优良传统真特么丢干净了,才高八斗,不,五斗六斗就够在青楼享受vip服务了,碰到师兀兀这样有慧眼有文学修养的还能吃霸王餐。怎么爱才就发展到爱财了?在前世,你不日进斗金都不好意思豪横“把你们家最好的姑娘都给我叫来”。 师兀兀摇头道:“我不信,所以说公子口不对心嘛。” 今天注意力不集中,完全提不起全神和师兀兀过招的的兴致。卫朝宗叹了口气,“东宫换人了,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师兀兀轻轻一笑,“一个教坊女子能有什么打算?又需要什么打算呢?公子呢?又什么时候离开内教坊?” 卫朝宗一怔,“姑娘也认为我要离开内教坊?” “宁王已经入继东宫,公子难不成还要留下来消遣?” 怎么谁都看出来我是宁王的人?这演技也忒失败了。u看书 .uuashuom “姑娘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真不想秀,只是这两句诗太应景了。 师兀兀一如鱼羞雪第一次听到的反应,低声念了一遍道:“公子心思让人琢磨不透,但公子大才,留在内教坊实在是太委屈了。” 确实委屈,每天面对大把资源只能远观,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和宫里那些人一样变得心灵扭曲。 “师姐姐!”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两人同时望向门口。 “端木妹妹来了。” 卫朝宗第一反应是世事真不可揣测啊,她俩竟是朋友? 内教坊第一丑女端木丽华神色平静的站在门外,“姐姐有客人,丽华晚一点再来。” 卫朝宗站起身,冲师兀兀一笑道:“还是我走吧,不打搅两位……切磋。” 师兀兀跟着起身,“端木妹妹到教坊不久,闲时会过来找我说说话,公子再坐会儿也无妨。” 这副尊荣在伎司不闲才怪,谁这么重口味啊?“你们聊,我去别地儿逛逛。” “那公子慢走!” 经过端木丽华身旁,卫朝宗露出一视同仁的笑容。 端木丽华微微侧身万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讥讽神色。 卫朝宗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怪味,淡淡的幽香中夹杂着酸臭味,他侧头望向端木丽华,她身上的?这是到伎司以来都没洗澡吗? 长得丑不是错,还不洗澡就说不过去了,难怪你门庭冷落车马稀,这么有闲。 三十三章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内教坊伎司甲至己六座两层小楼,一共住着近三十位女伎,算上各房丫鬟又有三十余人。平时饮食起居几乎都在楼内。 饮食统一由膳房准备好,一到用膳时辰各楼丫鬟替自家姑娘用食盒乘装回去,这是伎司惯例。 除了官家有人伺候,其它众人都是自己到膳房取食。 这些日子卫朝宗闲的有些蛋疼,卫朝宗每日往膳房跑几次,除了解决吃饭问题,就是找唐弃疾闲聊。 唐弃疾刀法让人眼花缭乱,片肉杀鸡如庖丁解牛,卫朝宗亲眼所见,一只去毛鸡到他手上,眨眼功夫就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的骨架了。 不知道砍人效果如何? 阁楼丫鬟端着食盒陆续来膳房取食,卫朝宗斜靠在门柱上,看着她们进进出出,活像前世学校食堂的后勤主管。 丫鬟们几乎没有不认识他这个伎司知客的,胆大的偷偷瞄他两眼,胆小的低着头匆匆而过。 卫朝宗看得饶有兴致,一脸笑意,偶尔和熟识的丫鬟打声招呼。 咦?她怎么自己来取食了? 卫朝宗旋即释然,伎司好歹也算是事业单位,专养闲人的地方,但也得看是哪种闲人。你本来应该很忙,偏偏比提点大人还闲,那就不太招人待见了。 端木丽华提着食盒旁若无人的走来,看到门口的卫朝宗,那张黑得反光的脸蛋微微侧向一旁。 卫朝宗暗忖,自己前世单位和内教坊貌似差不多,作风也差不多,怎么好的传统没有保留?就好比女子爱才不爱财,倒是恶习代代传。端木丽华在伎司没有创造利润是实,但好歹也是躺着挣钱的主,连丫鬟也不配一个?老温这事办的不地道啊! 端木丽华到了近前,卫朝宗鼻子一吸,顿时闻到那股怪味。 端木丽华听到他吸鼻子的动作,扭头怒目瞪来。却没留意到脚下门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卫朝宗眼疾手快,伸出右手扶住她手臂,这才站稳。 端木丽华触电似的避开,不识好人心的又瞪他一眼。 卫朝宗不以为意的报以微笑,虽然黑了点丑了点,手感却不错啊!“姑娘看路,别再摔倒了。” 端木丽华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生硬道:“你站远点我就不会摔倒了。” 人丑脾气大,没救了!咦?卫朝宗以为自己看错,定睛细看,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或是错觉。 端木丽华抬手拢发的瞬间,露出衣领内一小块皮肤,胎记吗?怎么那么白? 八月十二转瞬即到。 午时三刻,一辆奢华的大马车由东门入城,领头的除了一队二十人的禁卫,还有太常寺协律郎庄悦容。 天下第一名妓薛涛到访的消息早在几个月前已经传遍昊阳城,不少人尤其是昊阳城的官宦富家女一大早候在城门处,就等着一睹薛大家的风采。 妓和伎不一样,却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爱才,比如做到顶尖极致、做到天下闻名,都会收获许多拥趸,上至王侯公卿,下到凡夫走卒,没有人再在乎你卖的是身还是艺,反正两者差不多,都让人精神愉悦。 东城门口,街道两旁,二楼店铺临窗位子都挤满了人,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薛涛!薛大家来了!” 然后整条街道开始涌动,叫喊声此起彼伏。 “薛大家!薛大家!” “薛大家你在昊阳住多久啊?” “薛大家住到我家里去!我家床宽房子大,我要日日请教!” “薛大家,来一曲云上霓裳曲!” “薛大家,我爱死你了!” 庄悦容看着这一派喧闹癫狂景象,阴秀的脸庞少见的露出一丝苦笑,皇上出宫也没有这等恢弘气象啊! 庄悦容身后,一名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的老者眯起双眼,对眼前景象似是早已习惯。 奢华马车内,坐着四人,一名年方二十的俏丫鬟,一名姿色上等的半老徐娘。 还有一人居然是男子,看上去年纪在四十到五十许间,一身青衫儒生打扮,面容清秀,予人一种历经沧桑、风流写意的感觉,又透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天下第一名妓薛涛神情慵懒的斜倚在车内软塌上,对车外一阵阵呼喊置耳不闻,双眼微闭。 俏丫鬟寄奴撇撇嘴道:“这也算是悄然入城吗?那庄大人可真会办事。” 半老徐娘笑笑不语。 青衫儒生笑道:“薛姑娘大驾光临昊阳城,几个月前就已经人尽皆知了。这些人怕是苦候了多时,寄奴天天呆在你们小姐身侧,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寄奴并非真的生气,就是嘴碎发发牢骚。 薛涛双眼张开,宛如一轮满月透出云层,整个车厢像是顿时充满灵气与光彩。只见她檀口轻启,慵懒中带着无限娇媚道:“东篱先生说话总叫人忍俊不禁。” 寄奴见主子说话,也道:“那凤先生是饱汉还是饿汉?” 青衫儒生凤东篱哈哈一笑,“我啊,是醉汉,花不醉人人自醉。uu看书ww.uukansh ” 薛涛白了一眼寄奴道:“说你傻你还不信。” 寄奴犹自犟嘴道:“先生这比喻也不恰当,奴婢可不是什么汉子。” 半老徐娘噗嗤一笑,身上掐了一记寄奴。 “青姨你掐我干什么?” 青姨没好气道:“你呀,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过凤先生。” 凤东篱摇头失笑,“青姨也没有十张嘴啊。” 青姨一愣,随即啐道:“老不修!小姐怎么就认定你非常人?” 凤东篱瞥了眼怔怔发呆的薛涛,淡淡道:“你又不是你家小姐,哪里知道凤某的长处。” 薛涛回过神来,横了一记凤东篱,“从临安一路来,东篱先生定是无聊的很,按照约定等到了西北,先生就不用苦闷,可以离开薛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马车驶上西大街,往内教坊方向去,外面也安静多了,偶尔听到一两声呼叫声。 凤东篱神色如常,“还得看卦象是否有变,等离了昊阳再说吧。我也十多年未曾到过西北了,不知故人安在?” 薛涛凝神道:“先生悲天悯人,上天总不至教你失望。” 凤东篱洒然一笑,“都等了几十年,何妨再等他个一年半载?” 青姨和寄奴两人听得云山雾绕,不知所以。自打在临安,这个神神道道的凤先生和她们小姐相遇后,就再也没有分开,一路上两人经常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这凤先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那么多王侯公卿小姐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对他一副好脾气。 三十四章 原来是真白啊 薛涛虽然名气大,终究是无名无分的伶人,安排她住进内教坊合情合理,她自己也主动要求住到这里来,说是方便与同行们交流。 卫朝宗也被温太甲拉来搞欢迎仪式,想不到老温同志也是一把年纪的追星族啊! 一行人达到内教坊,马车没有停留的穿门而过,直接驶向舞乐司那边。 别说签名啊套套近乎啥的,连个屁影子都没见着,温太甲看着马车远去,喟然叹道:“听说薛涛此次本是应废太子之邀而来,会在三日后禁宫的秋夕晚宴上献歌献舞,要是能亲临现场聆听一曲,那真是不枉此生啊!” 这彩虹屁拍得再漂亮人家也听不到啊,说给我听又不能替你达成愿望!听一曲就不枉此生了?又不是唱的十八……?要是让你睡一觉,老温家是不是祖坟得冒青烟了?“大人心思纯如,小的就不敢有此奢望了。” 温太甲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有的是机会。走吧,没伎司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那薛涛是不是真的长得祸国殃民,顶着天下第一的名头真要到了伎司,还不得日进斗金?估计能抵得一家上市公司吧。 卫朝宗突然道:“大人没见过那薛涛,都能为她神魂颠倒,比之秦梦琴如何?” 温太甲一愣,讪讪道:“不可同日而语也。” 薛涛终于来了,宁王答应薛涛秋夕献舞后,就安排自己离开内教坊,没几天了。难熬的日子过完才发现没那么难熬,一晃到伎司小半年了,宁王如愿以偿的入主东宫,自己也算幸不辱命吧。 薛涛到访昊阳,引起全城轰动,比宁太江淮打了败仗还要惹人注目。三日后的秋夕晚宴在禁宫长乐殿广场举行,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均获邀参加,算上皇室宗亲及世封勋贵怕是近千人之多。绝对是隆泰十九年的宁晷盛事,只是没有谁想到盛会之时,竟是在宁晷刚刚吃了一场败仗之后。 卫朝宗漫无目的在司内闲逛,脑子里忧国忧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嘿!幸好还没亡国,后庭花嘛……也不知道谁有那运气。 这时候大多数女伎都在小憩,伎司内没什么人,他不知不觉走到丙字楼与丁字楼间的凉亭。居然有人和他一样无聊! 那人听到有人走近,转过身来。 卫朝宗立马看到一张又黑又丑的脸。 山谷有幽兰也有毒草,伎司有头牌自然也要有人点缀。卫朝宗干咳一声,“不打搅姑娘清修。”说完就要撤。 端木丽华目光锁定他,出口道:“等等!” 这嗓子跟外貌反差太大,关灯了还行。“姑娘有事?” 端木丽华眼珠子倒是很配她的皮肤,缓缓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诗句是你写的?” 两句诗还真能通吃,放倒一片?鱼羞雪、鲜于凄凄、师兀兀……,“不是我写的。”老子拿诗当敲门砖,你们学得挺快啊,都拿它反过来“敲”我的门,才不露白,下次得记住了。 端木丽华仔细端详他,淡然道:“看你一副祸害良家的猥琐样子,谅你也写不出这样的诗句,也只有师姑娘才信你。” 是是是,你最好别信。我猥琐?那也没有你让人丝毫提不起性趣的好。“嗯嗯,我也只能祸祸师姑娘这样的良人,至于姑娘嘛,我敬而远之。” 人丑脾气大,却不傻,端木丽华立时听出卫朝宗言语中的意思,“无耻!你说我不是良家?” 整座伎司没有谁比你更良家了,当人家花银子的瞎呀?“这话可是姑娘自己说的。” 端木丽华冷笑一声,“你走吧!” 凭什么我走?卫朝宗冷哼一声,他本来是要走的,现在反倒不想走了。进到亭子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好意思,端木姑娘,我想祸祸这亭子和凳子,你请自便。”说完嘴中自顾自曼声吟道: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端木丽华本想发作,听他念完,张大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一不做二不休,一次震死你!看我是不是只有三板斧,只靠一首诗横扫伎司?卫朝宗摇头晃脑继续吟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端木丽华怔在当场,然后轻轻闭上眼睛。 卫朝宗抬眼偷瞄过去,顿时石化。端木丽华竟然哭了,两滴清泪缓缓从她黝黑的脸颊流下。uu看书 ukansh 见不得女儿掉豆子的卫朝宗立马心软,暗骂自己够贱的!都是罚没内教坊的奴籍,跟一女的较什么劲?“咳!端木姑娘……” 喊了两声,端木丽华才睁开眼,轻轻转过身去,提起袖子在脸上抹了抹,“你走吧,我只是想起了过往的旧事,心中有些伤感。” 卫朝宗语气转柔,“是我嘴欠,惹得姑娘想起伤心往事。都不容易,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在这教坊之内,没人要在乎你的过去和将来,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端木丽华擦掉眼泪,回转身来,语气也变得轻柔多了,“谢谢……你!我没事了。” 卫朝宗看着她,眼珠子瞪得比嘴巴还大,一脸惊疑。 端木丽华奇怪道:“你怎么了?” 卫朝宗指了指她的脸,“你……毁容了?” 端木丽华一听,又迅速转过身去,“你看错了,你走吧,我……我要回去了。” 她说要走脚下却没动,因为卫朝宗没走,她一转身脸上又要被卫朝宗看到了。 刚才明明看到端木丽华眼角露出两块结拜如玉的肌肤,卫朝宗心中一动,难不成她故意扮黑扮丑?其实是个美人胚子?明白了!“那好,我先走了,姑娘不用担心,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我什么都没看到”和“你和我老婆究竟有没有上过床?没有!一次也没有!”一样都是标准答案,你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 卫朝宗摇头失笑,难怪那天在膳房门口惊鸿一瞥,她衣领下那么白,原来是真白啊! 三十五章 死得很别致的张太傅 天下第一名妓薛涛入住内教坊后,第二天巳正,温太甲一到伎司点卯,立即让人叫来卫朝宗,屏退下人后,第一句话就如同惊雷。 “老弟,你还不知道吧?昊阳城出大事了!” 卫朝宗见他一脸严肃,也没有了玩笑的兴致,奇道:“什么事?” 温太甲低声道:“昨晚太傅张梦准去了。” “去了?去了哪里?” 温太甲叹道:“还能去哪里?天上。” 天上人间?“天上?” 温太甲瞥了他一眼道:“今早我听大理寺一同僚说,昨晚张梦准在府上和一丫鬟媾和,死在了那丫鬟身子上。” 卫朝宗一惊,还真玩命啊!一把年纪也不懂得养生保健,不知道悠着点。“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堂堂太傅竟然****。” 温太甲道:“这种有辱声名的事怎会传出来?” 卫朝宗脑子转得快,“莫非有隐情?” 温太甲点头道:“此事大理寺已经禁止外传,据说此案颇有可疑之处。” 卫朝宗出口道:“此案?难道大理寺已经立案,准备查一查?” 温太甲道“立案?据说有这个意向,还得皇上钦准才行。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隐情?水有多深?谁知道?皇上不下旨,也没人敢妄作了断。” 当朝太傅死于性亢奋,于张家于朝廷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要封口了。老张家最近运势可忒差了点。先是驸马戴帽,接着违禁嫖娼被人点水,逐出京城;然后张家高贵的儿媳妇牵扯进太子被废,现在轮到太傅老张,一霉到底,干脆直接挂了,而且死得极为别致。 卫朝宗脑子里闪过一幕幕,而这一切的发端都在于几个月前自己一丝不挂躺到玲珑公主床上。一想到此,他心底莫名其妙的升起一丝寒意。 接着联想到自己最近的担忧,脑中一个可怕的念头缓缓浮现,挥之不去。如果……如果,不可能吧? 姜还是老的辣,温太甲发现他脸色难看,“老弟?你不会发现什么吧?” 卫朝宗摇摇头,“我是觉得张府最近可够倒霉的,会不会是他们得罪什么人了?” “张府可不是温某,谁都能招惹的!” 你这样想最好,卫朝宗点头同意,“老子是太傅,儿子是驸马,谁还嫌命长去招惹他们?” 温太甲接着道:“还有两天就是秋夕晚宴,此事怕是要等到秋夕之后才会有个结果。哎,想到当初张驸马被逐,我们还担心太傅大人一时糊涂,把气撒到我们身上。” 卫朝宗好奇道:“是啊,现在平安大吉了,大人刚才为何唉声叹气的?” 温太甲苦笑道:“一来此事太过突然,二来老弟不是因为逾轨大不敬才被罚入内教坊嘛?虽说这是王爷的安排,可总担心牵扯到你身上来。”说完拍了拍卫朝宗的肩膀,“我是胆小惯了,忘了今时不同往日,王爷已经贵为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温同志还是有些小仗义啊,他一脸感动状道:“谢谢大人关怀,当真如春风化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大人才好。不过小的行得正坐得正,再说和我半文钱关系没有,没什么好担心的。” 温太甲有一巴掌拍到马屎的感觉,脸上讪讪的看着卫朝宗。都爬上公主绣床了,也能叫行得正?现在昊阳城暗中私传的十八般武艺、一条鞭法都出自你手,这叫坐得直? 卫朝宗嘿嘿一笑道:“大人怕是对小的过去有些误会,其实我很正直的。” 温太甲摇头一笑,心中腹谤: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要脸吗?难怪王爷对你青眼有加,我是不是要改一改了?嘴上却说:“老弟的为人,老哥自然是信得过。” 从温太甲处出来,卫朝宗心情极为复杂,一品大员张梦准说死就死了,突然又蹊跷。张府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不幸不是巧合,他从来不信一件件的巧这么邪门的合到一起了,其中必有妖孽。上次见到萧长焱,他有心无意的提了一嘴萧长春被废的起因,虽然没有说明,联想到自己光着身子背锅,身份成迷的黑衣蒙面人想要杀人灭口,以及张世宽被人举报,所有事隐隐都有关联。 他不敢怀疑这一切都和萧长焱有关,偏偏这个念头挥之不去。可如果万一…… 卫朝宗不敢再想下去,可他更不敢死。 艹!一个字代表了他现在所有的想法和情绪。 秋夕晚宴于两天后在禁宫长乐殿前广场举行,届时除了五品以上京官、勋贵和皇室宗亲外,还有昊阳城的外宾使团,以及少数巨富、名流,整座昊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 宴会当晚会有各种消遣娱乐活动,当然重头戏定是天下第一名伎薛涛的献艺。在薛涛登台之前,宁晷内教坊也会有热场节目。 为了演出尽善尽美,薛大家不仅亲身登台,还将指导内教坊舞乐伎娘,编排全新的曲目。 天下第一不是那么好当的,很忙,自入住内教坊凤字楼后,便潜心准备两日后的晚宴演出。整天和教坊使窦起焚、舞司头牌易知兰、乐司曲潇潇数人编排舞乐。 倒是凤东篱悠闲得很,在教坊内四处游赏,一路信步走到宜春楼,在丙字楼转角处,与满怀心事抬头望天苦思的卫朝宗差点撞个满怀。 卫朝宗急退两步,u看书uukanshu 侧身让路边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大人您没事吧?”说时打量对方,这是哪个衙门的?皮囊不错,这个点就来做运动了。 凤东篱一双丹凤眼漫不经意的扫来,微微一笑道:“大人?嗯,官家勾栏来的都有一身皮。” 卫朝宗一愣,“你不是来找乐子的?”听这人语气,显然不是宁晷官员。 凤东篱依旧满脸淡笑,“如果是找乐子,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介绍?” 寻常百姓可进不了内教坊,这人是谁?皇家还是外宾?卫朝宗客气道:“先生兴致高胃口也好,这个时辰姑娘们都有闲。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 凤东篱饶有兴趣道:“那你说说教坊内都有些什么类型?” 你还真问对人了,卫朝宗抛开烦恼,发扬热心助人的知客操守,“有大家闺秀型的,有小家碧玉型的,有温婉贤淑型的,有狂放粗野型的,小的是伎司知客,从甲到己哪一楼我都熟悉,不知先生偏好哪种类型?” 凤东篱哈哈一笑,“小兄弟倒是有点意思,你这知客非常知客啊。” 废话!我这么敬岗爱业,当然业务娴熟了。“那先生想去哪一楼?” 凤东篱双手负后,目光再次在卫朝宗身上巡睃一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不是!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接客。“我叫卫朝宗,先生莫非有特别的爱好?” 凤东篱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那莫非卫兄弟有这盘生意?” 老相公!当我什么人了?卫朝宗摇摇头,“这个真没有。” 三十六章 赌1把 凤东篱脸色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没有啊?” 不管这个老相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卫朝宗都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了。但作为很有操守的知客,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先生若是真有性趣,不妨去东大街伊水南岸的十二重楼碰碰运气,那里经常会有小相公,就是不知道先生这把年纪吃不吃得消?” 凤东篱笑着从他身旁走过,“多谢小兄弟,不过我还是对你比较有兴趣。” 公然撩骚啊!自己进来内教坊不过半年功夫,世风日下到这种地步了?卫朝宗笑着摇头,“先生看错人了。”说完便走,真是倒了血霉了,教坊内居然碰到个激情四射的。 待卫朝宗走远几步后,凤东篱转身道:“小兄弟,我想和你打个赌,有没有兴趣?” 半点兴趣都没有!不过也不好公然得罪这个有可能是大人物的老相公,卫朝宗停步转身道:“先生想赌什么?”听听总不会搞得一身湿吧? 凤东篱悠悠道:“就赌你的将来。” 卫朝宗来了兴致,“我的将来?怎么赌?” 凤东篱淡然笑道:“这样,你明天到那边凤字楼去找我,我叫凤东篱。你去了凤字楼咱们的赌约才算开始,这笔买卖稳赚不赔,做得。” 谁做得?你还是我?“我的将来算是赌注吧?我想知道怎么赌?” 凤东篱转身,丢下一句话,“记住,明日午时,你到了自然就知道。” 莫名其妙的老变态!凤字楼?不是住着天下第一的薛涛吗?这老相公和薛第一是一路的?看着凤东篱悠然自得的背影,卫朝宗决定明天去碰碰运气。赌将来,替我赎身?金屋藏相公啊?管他,只要不是脱衣服的买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薛涛入住内教坊,很多人都想一睹芳容,看看天下第一是否名副其实。奈何薛第一闭门谢客,以致伎司这两天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不是大家性致突然不高了,而是担心在伎司一不小心被薛第一撞见,撞碎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心思。 黄昏时刻,东宫新主人萧长焱亲自登凤字楼拜访,一是薛第一初到昊阳,替她接风洗尘,二是就秋夕晚宴的节目及安排作沟通。 太子的面子也不好使,吃了半扇闭门羹,薛第一隔着帘子婉拒了萧长焱的好意,至于节目请他放心,定不教满座宾朋失望。 萧长焱带着小失望匆匆而去。 第二天午时,卫朝宗准时来到凤字楼,报名求见。 在凤字楼一层,他见到了老相公凤东篱。 凤东篱仍是昨日那一袭青衫,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卫兄弟很准时。”说完招呼他随意坐下,不必拘礼。 既然是薛第一的人,不是宁晷权贵,卫朝宗也犯不着客气,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不知凤相……先生昨天说的赌一把,怎么个赌法?” 凤东篱好整以暇道:“很简单!我赌你一旬内离开内教坊。” 这是你稳赚不赔吧?王爷,应该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已经许诺我了,秋夕晚宴后安排我离开内教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太子昨天说的?不对啊,他犯不着和你说这个吧?也不对,昨天约赌时太子还没来凤字楼。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后呢?” 凤东篱淡然道:“卫兄弟有自信你很快能离开内教坊?” 卫朝宗心中一惊,面不改色道:“也不算自信。” 不得不说,除了相公的爱好,凤东篱给卫朝宗印象极佳,卖相富贵风流,丹凤眼卧蚕眉,两鬓略带斑白,更添气度。 凤东篱又道:“我说的是凤某带你离开内教坊。” 卫朝宗心中盘算,内教坊现在有赎身制度,自己也就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赎身价,对寻常老百姓来说,这是一笔巨款,但对贵比王侯的天下第一名伎薛涛来说,九牛一毛吧。 一千二两百银子赌上将来,会不会太不划算? 可眼下的昊阳城,除了太子萧长焱谁能替自己赎身?谁又敢?万一…… 凤东篱见他犹疑不定,语出惊人道:“凤某没别的本事,相面看人百无一失,卫兄弟若留在宁晷教坊,一旬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到底是相公还是神棍?凤东篱这话确实让卫朝宗脑中一震,勾起了他潜藏心内的担心和恐惧。“先生何出此言?” 凤东篱淡淡道:“我再告诉你,带你离开宁晷教坊不花一两银子,我的条件也很简单,离开后你只须随薛大家周游天下一年即可。到时你想去哪儿悉听尊便。” 卫朝宗懵逼了,这就是条件?不用脱衣服卖屁股?还跟在薛第一身边一年?免费周游天下?没听错吧? “就这么简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天上不会掉下个大馅饼,这么诱人的条件让他不敢相信。 凤东篱点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来了!“什么条件?” 凤东篱眼神深邃,轻轻道:“你须拜我为师。” 卫朝宗以为自己听错!“什么?”见过人强奸,见过人逼赌,真没见过有人花钱收徒,还下这么大本,送陪名妓免费周游天下的福利。 再盘算盘算,一年时间……就算要当小相公,这生意好像也能做。 凤东篱对卫朝宗的反应似是一点也不奇怪,“你也不用急于做决定,uu看书 .uukashu.c 可以考虑一晚。不过此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凤某就算是有心,怕也是要无力了。薛大家会在秋夕晚宴三日后离开昊阳,你在晚宴后告诉我结果就行。” 凤东篱卖相极佳,气度雍容华贵,一副学究天人的落魄王孙气象。卫朝宗心里嘀咕:这家伙是神棍还是真有通天本事?神神道道的,能跟薛第一混到一起该不会太差吧?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凤东篱淡淡道:“问吧。” 卫朝宗干咳了一声,“先生为什么这么做?又花银子又收徒弟,是小子……天赋异禀还是嘿……因为我长得帅?”这种不要脸的话要说出口还是需要些勇气。 凤东篱讶然失笑,接着道:“我说因为你脸皮够厚你信吗?” 卫朝宗讪然,摇了摇头,“难道因为小子奇货可居?” 凤东篱眼神忽然灿若星辰,摄人光彩一闪即逝,洒然道:“八九不离十了。有些事涉及到天机隐秘,我不便多言,日后你自会知晓。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骂我是神棍,倒也不算太冤枉。至于相公嘛?你哪里值得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卫朝宗心中又是一惊,这家伙会读心术?不过他承认对方说的倒是实话,伎司头牌师兀兀一次也不过五十两银子,薛第一?肯定是有价无市。一千二百两银子用在自己身上,包年还差不多! “既然如此,小子也不用考虑了,现在就可以答复先生。” 凤东篱注视他不说话。 卫朝宗坐直身躯,摆出一个最佳卖相,“成交!” 三十七章 天下第1名妓 凤东篱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尚可教也,既然你我达成……交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现在给你提三个问题的机会,也好让你知晓我这个神棍究竟是真本事,还是招摇撞骗?” 卫朝宗一听大喜,“先生不诓我?” “你又不是薛涛那天下人人觊觎的小娘子,诓你有什么好处?赶紧的。” 卫朝宗点头称是,略一思索道:“先生为何断言我留在内教坊,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凤东篱眯上眼睛,“你有此一问,可见心中觉得我说的并非胡话对吧?你命宫丰阔平正,眉分八彩,三停五官也相当不赖,本应是一派朝霞之色,前途可期。现如今晦阴隐含暗金之色,此正由火而生的大凶之兆,而且迫在眼前。” 卫朝宗全身如堕冰窖,难怪最近眼皮子总跳,隐隐觉得不安。因火而生……?他脑中瞬间浮现起一道影子。 凤东篱又道:“第二个问题。” 卫朝宗回过神来,小心翼翼道:“先生何许人也?” 凤东篱摇头笑道:“凤东篱,一个老神棍。” 冤枉!卫朝宗抗议道:“这也算?” 凤东篱悠然道:“算!好了,三个问题你已经问完。” 卫朝宗想骂人,却不知道是该骂自己还是骂神棍?第三个问题才特么冤! 不过老神棍已经把他征服,他初步确定凤东篱确实有两把刷子。他现在好奇的是不花银子赎身,怎么把他带离内教坊? 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是不是连唐弃疾那木头疙瘩也要瞒着? 如果自己突然离开内教坊,已经贵为太子的萧长焱会有什么反应?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驸马他爹张梦准猝然挂掉,会不会因为发现了什么?大理寺介入调查,为了防止挖出萝卜带出泥,所以……自己印堂泛金发黑?因火而生?宁王名字里可不是一大把火? 这些天的种种猜测得到进一步验证,卫朝宗只是不敢承认不愿相信而已,现在被老神棍点破,他才肯接受“这已经是事实”。 凤东篱目光如炬,不用问也知道卫朝宗此刻心中所想,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语不惊人死不休道:“秋夕禁宫晚宴之前,没有人会顾得上你,你大可以睡两个安稳觉。” 卫朝宗发扬打蛇随棍上的不要脸风格,舔着脸道:“那晚宴后呢?凤字楼这么大,要不小子搬过来住?先生也好就近观摩小子的资质是否天资卓绝?是否能够继承先生大统?” 凤东篱也想骂人了!居然有人脸皮比自己还厚!“放心!凤某看人还没有失算过,你既已答应我的条件,横竖也不会坐视你早夭短命。凤字楼住的都是女宾,你一个伎司龟公住进来算怎么回事?” “靠”字差点脱口而出,我没见过美人吗?我是这样的人吗?你大爷的唐弃疾!“先生很风趣啊!” “风趣?你要住进凤字楼难道不是冲着薛涛来的?” 天地良心啊!卫朝宗叫起撞天屈,一年的功夫,来日方长,我是这么没耐心的人吗?“先生对小子不放心?怕是有些误会了。” 凤东篱不以为意,失笑道:“难道我真的看走眼?一场误会?这么个无赖货!” 神棍看走眼也不是什么人生大错,能认识到错误及时修正就好。卫朝宗要住进凤字楼真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近水楼台的和薛第一套几乎,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当然,顺便见识一下妓中天下第一不算过分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把有如天籁般的悦耳女声道:“该恭贺东篱先生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才是。奴家也很想见识一下先生口中的无赖货究竟无赖到什么程度?比之先生又如何?” 卫朝宗差点笑喷!接着脸部表情僵硬,看到一位白衣女神从二楼拾级而下。 我的天!这就是天下第一的薛名妓?哪里有半分风尘女子的气息!简直比玲珑公主还要有公主范儿。不仅美,还不俗,声音婉转如天籁,一开口就勾人魂魄。单论姿色,薛第一绝对在自己见过的人中并列榜首,和宇文家的那位让整座昊阳城男人大发春梦的宇文秀色不分伯仲,却又比宇文秀色多了一种味道,熟了的味道。 伎司头牌师兀兀美则美矣,比起薛涛来,也逊色几分,少了一见封喉、让人自惭形秽的震撼。 凤东篱哑然笑道:“原来在你眼中我是个无赖货!” 薛涛莲步走来,挟进一阵令人陶醉的香风,曼声道:“先生学究天人,竟然不知道?”说完,一对剪水双瞳在卫朝宗身上端详,“皮囊差不太多,就是没有先生老道而已。” 凤东篱轻笑不语。uu看书 w.uukanshucm 卫朝宗终于还魂,左手暗中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记,风度,注意风度! 天下第一亲临,卫朝宗脸皮再厚,也不好坐在那里摆谱,起身行礼道:“见过薛大家。”表现还算中规中矩吧?哎,落了个无赖货的先入之见,怕是没什么好脸色看了。 薛涛莲步轻移,走到凤东篱另一侧坐下,“公子多礼了!” 果然!跟美女打交道不怕打不怕骂,就怕她跟你客气。算了,管他娘的!还是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癞蛤蟆吧,天鹅肉谁爱吃谁吃去。没有了妄念和心理负担,卫朝宗心里坦然多了。咧嘴一笑道:“小弟卫朝宗,刚得先生青睐,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收我为徒。还请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薛涛美目看向凤东篱。 后者苦笑道:“收徒是真,哪来的一千二百两银子?” 薛涛若有所悟,轻轻点头道:“物以类聚,这么说卫公子是宁晷教坊中人?” 卫朝宗正襟危坐,一脸坦然,“教坊知客。” 薛涛愣了一愣,目光盯在卫朝宗身上,忽然掩嘴轻笑道:“果然有些先生年轻时的风范,奴家倒是要恭喜先生了。” 凤东篱神情颇为玩味的说道:“你走遍大江南北,愣是没有瞧得入眼的人,我瞅着他是你的良配,咱们该算是同喜了。” 薛涛顿时石化! 卫朝宗心头大乐,恨不得当场跪拜谢师大礼,再三呼“吾师圣明!做得一手好媒啊!” (兄弟姐妹们,各位大虾,赏几张票票啊!太难看了!) 三十八章 我来杀你,准备好了吗? 转瞬到了秋夕,这两天卫朝宗心情愉悦,再有三天就要离开内教坊了,开始伴美左右周游天下的快活之旅。 今晚酉正,禁宫长乐殿广场的秋夕晚宴准时开始,昊阳城达官贵人均会到场,内教坊舞乐二司也几乎倾巢出动。 伎司倒也没有冷落,反倒热闹了起来。那些个不够资格参加晚宴的六七品文武,趁着各衙空虚上司不在的机会,纷纷跑来伎司排泄消遣。今晚的伎司“衙门”,被六七品包了专场。 据说宫内晚宴会在戌末结束,那些个六七品官员也像是约好了一般,大多在戌时三刻离开伎司。 卫朝宗看着乘兴而来又乘兴而归的一位位青绯袍子,心中暗笑:官大一级压死人,快活归快活,都踩着刹车,生怕在这里碰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万一看中同一位姑娘,让自己老板在外面候着多不好。 眼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卫朝宗哼着小曲散班。脑中忽然冒出个古怪念头:不知今晚有没有人光顾己字楼那位黑中透着白的端木姑娘? 反正要走了,卫朝宗一时兴起,调头往己字楼走去。 灯光昏暗,己字楼入楼处挂着两盏绯红色的灯笼。作为伎司提点温太甲的红人,他自然知道端木丽华住在哪间房。 有一件事他一直觉得奇怪,也没问温太甲,自从柳轻别走后,温太甲升任提点,伎司判官竟然一直空缺。 己字楼戊字房,卫朝宗抬手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端木丽华的声音。 房门从里打开,看到竟是卫朝宗,端木丽华一愣,“这么晚了,公子找奴家有什么事吗?” 卫朝宗脸上挂着笑,“几天不见,我过来看看。” 端木丽华神色一顿,“奴家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没别的事,奴家要熄灯了。”说完就要关门。 卫朝宗请按在门上,“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我不进房了,在凉亭等你。”也不管端木丽华答不答应,转身就走。 他也不知道今晚为何会突然想起既装黑更有可能扮丑的端木丽华,还鬼使神差的就跑来己字楼找她。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或许在他潜意识里,诸如师兀兀都会有人“怜爱”,只有端木丽华像是活在角落里的一株含羞草,无声无息。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卫朝宗转过身,端木丽华来到亭中。 “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卫朝宗看着身材一流,以扮丑掩盖和保护自己的端木丽华,柔声道:“这些天没有人欺负你吧?” 端木丽华又是一愣,轻轻摇头道:“他们只怕奴家会败了他们的官运,我也乐得干净。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这倒不失为一个保护自己的法子,可总不是长久之计。姑娘想过以后吗?” 端木丽华知道卫朝宗怀疑甚至是看穿自己扮丑的伎俩,也不分辨否认,只淡淡道:“以后?一个教坊女子会有以后吗?过一天算一天罢。” 卫朝宗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激愤和怜悯,脱口道:“其他人倒也罢了,已经泥足深陷,姑娘没想过怎么离开这内教坊?” 端木丽华目光清澈如暗夜星辰,看着卫朝宗缓缓道:“难道你能离开?” 卫朝宗脱口道:“我……确实会离开这鬼地方,而且很快,就在这几天。” 端木丽华轻轻点了点头,“那奴家祝愿公子早日得偿所愿。” 卫朝宗脑袋一热道:“可惜我没有银子……” “你有银子又怎样?” “有银子或许能替你赎身。” 端木丽华惊得张大嘴巴,“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替我赎身?” 卫朝宗挠挠头苦笑道:“或许是同病相怜吧。” 端木丽华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心底仍是泛起一丝涟漪,“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 卫朝宗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我看了卷宗,你现在的赎身价是三千两银子。明天我就找温太甲,把它调低到一千五百两。这样……”他蓦的想到就算端木丽华身价跌倒一千两,怕也没有人当冤大头赎她出去。而自己离开内教坊后,照凤东篱所说,应该马上又会离开昊阳。 端木丽华眼睛瞪得老大,忽然抬手指向卫朝宗。 卫朝宗奇道:“怎么了?” 端木丽华颤声道:“有人!” 卫朝宗回转身。 凉亭外,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两丈外,冷然看着他们。 又是你?!卫朝宗手心冒汗,几个月前自己差点被他捏死。你特么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非要弄死老子吗? 他壮起胆子轻喝道:“你是谁?” 黑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眼神冷冽,噶然道:“不重要,有人想你死,我来杀你,准备好了吗?” 惊惧如电流般击中卫朝宗,凤东篱的话犹在耳边,uu看书 ww.uukanshu.co这么快就应验了?不是说没有早夭之命吗? 他回过头快速的小声道:“姑娘快走!” 端木丽华呆立原地,同样冷冷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看着两人如同跑不掉的猎物般,手持长剑一步步走近。 卫朝宗人急智生,喝道:“等等!” 黑衣人停下脚步。 卫朝宗急道:“驸马张世宽远在灵州,废太子成了庶民,宁王成了太子,这次又是谁要你杀我?既然要死,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冷哼道:“哪那么多废话!”说时长剑出鞘,泛着寒光标刺而来。 凉亭前后虽是宜春楼丙字楼和丁字楼,可即便大声呼救也没人救得了他。这人身手他是见识过的,一把就能捏死他。卫朝宗不敢大喊就是唯恐激怒了对方。 端木丽华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既不跑也不喊,冷眼看着黑衣人。 寒光穿亭而入,直刺卫朝宗胸口。 我命休矣!老神棍你骗我!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寒光已到了胸前尺许。 卫朝宗闭上眼睛静等一剑穿胸。 “叮!”寒光荡开,接着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掠入亭中,将卫朝宗和端木丽华两人轻轻撞出亭外。 等他再睁开眼睛,两道身影在亭中交织在一起,传来劲气和金铁撞击的声音。 数息之后复又分开,黑衣人飘出亭外另一端。一个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的老头,夷然站在亭中。 黑衣人眼神阴沉,忽的长剑入鞘,也不见任何动作就那样拔地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三十九章 男的也行? 卫朝宗惊魂甫定,向着亭内白发白须的灰衣老头躬身道:“晚辈卫朝宗,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头转过身来,双眼精光闪闪,瓮声道:“此人身手不赖,已经走了。你不用谢老夫,要谢就谢凤老儿。” 卫朝宗心悦诚服,老神棍……凤先生果然有真才实学,不是天桥班子啊! “还是要谢谢前辈仗义出手……” 话没说完,老头一闪身不见了,丢下两个字:“矫情!” 卫朝宗左顾右盼,大声道:“真帅!” 人已到了八丈远外的老头又一声传来,“这话老夫爱听。” 马屁已经拍不着了,卫朝宗回过头看了看端木丽华,“你刚才怎么不走?” 端木丽华显得异常冷静,“想走就能走得了吗?” 以黑衣人的身手,这倒是实话。 “我……腿麻。”端木丽华挪了挪脚,腿一软,差点摔倒。 卫朝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难怪走不了。“姑娘这可是第二次在我面前摔跤了。” 腿是真麻,端木丽华任由卫朝宗扶着自己手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怪你?” 也不知道这丫头庐山真面目是怎样的的?这小眼神……,“上次可不怪我。” 端木丽华试着迈步,嘴上说道:“为什么有人要杀你?你刚才说什么驸马、废太子、宁王什么意思?他们都想要杀你吗?你究竟是什么人呀?” 女人好奇心都这么重吗?卫朝宗苦笑道:“我……算是个好人吧。” 端木丽华挣脱他的搀扶,迈开一小步,“看,你自己都怀疑。我要回去了,你走吧。” 卫朝宗看着端木丽华进了己字楼才往回走。为什么要走了偏想见见她呢?还差点害得她跟自己一起被人剁了。 他不敢再去想黑衣人的来历,如今的昊阳城想要他死的只有一个人。 唐弃疾还没睡,坐在榻上打坐。卫朝宗已经习惯了这家伙早晚在房内打坐练功。 笔直躺倒榻上,卫朝宗闭上眼睛,闷声道:“刚才有人要杀我。” 唐弃疾睁眼道:“刚刚?在内教坊?” 卫朝宗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老唐,有件事得告诉你,再有三天我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唐弃疾一点不觉奇怪,“你不走迟早会死在内教坊,可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两个人难得正常交流,卫朝宗点点头,“你等我,一年之内只要我不死,一定把你赎出去,你还欠我八千两银子呢。” 唐弃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是八千两银子,是命。你知道今晚是谁想要杀你吗?” 卫朝宗痛苦的双掌捂住脸,用力的揉了揉,“我不想知道。如果我哪天来不及和你道别就走了,先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你好好活着!另外力所能及的照顾一下己字楼的端木丽华。” “这可是两件事……端木丽华?每天自己来取食那个……又黑又丑的?” 卫朝宗“嗯”了一声。 唐弃疾看着他,“你兴趣很广泛。” 卫朝宗很矛盾,今天黑衣人失手,会不会掉头再来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一走了之,他会不会来找唐弃疾和端木丽华的麻烦? 卫朝宗突然坐了起来,“你脑子里能不能阳光一点?我问你,如果有人说替鱼姑娘赎身的银子是他出的,要你办事……” 唐弃疾不等他说完,鄙夷的打断他,“我不会认识他。” “如果认识呢?” “老子是个讲义气的人,就算认识他,我也没从他手里拿过半文钱的银子,我的命是卖给你,其他人一概不认。” 卫朝宗大感满意,“没有枉费我心心念念想替你赎身的一片苦心。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人因为我,来找你或是端木丽华的麻烦,不管他是谁,你只管告诉他,就说如果你有任何不测,我都会带着鲜于凄凄回来昊阳城击鼓鸣冤。当然,我要是挂了,这话不用说了。你就自求多福,逃命去吧。” 唐弃疾无所谓道:“你这个龟公不简单,嫌自己命长似的,惹的都是惹不起的人。还算有良心,你不用担心我,烂命一条,谁有本事就来取。” 我叫你老唐,你喊老子龟公?你大爷!“烂命那也是我的。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唐弃疾默默摇了摇头。 卫朝宗心中一动,他要找在自己身上下了血本的凤师傅先讨点好处。 第二天一早,卫朝宗屁颠儿的来到凤字楼。 凤东篱知道他要来找自己似的,在入楼口等他。 卫朝宗见到更加儒雅潇洒、一派仙风道骨的凤东篱,纳头便拜,朗声道:“先生神机妙算,小子心悦诚服,特来拜谢先生救命之恩。” 凤东篱洒然笑道:“起来吧,咱们师徒就别这么矫情了。” 磕头跪拜容易养成习惯,省了最好,要是哥俩就更好了。“小子有事请先生帮忙。” “说来听听。” 卫朝宗也不客气,直接道:“先生相人、算命、卜卦的手艺能不能教小子几手?”这技能牛逼而且实用。uu看书 wwukans 凤东篱笑道:“手艺?五行术数神鬼莫测、博大精深,被你说得就跟街头卖艺一样。你要是有兴趣,传你又何妨?不过学此术得讲究个天资缘分,你嘛?” 一喜一惊,卫朝宗问道:“小子天分不行?” “你只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而已,此事以后再说吧。” 卫朝宗有些不甘心的点点头,“小子还有一事。” 有完没完?凤东篱淡然道:“说吧。” 卫朝宗走近两步,“小子在教坊有个朋友……” 凤东篱眉头一皱,“老夫没有多余的银子,这张老脸也只够把你捞出去。” “我朋友姓唐,是个男的。” “男的也不行!什么?男的也行?” 师傅你老人家是不是想多了?我被小相公,可我不好那一口。“先生误会了,我是想请先生出面替我朋友解决后顾之忧。” 凤东篱“哦”了一声,“不是赎人就好。” “他有个婶娘和堂妹住在昊阳,他已经被小子拖累,我担心有人会以此要挟他,所以想请先生帮忙把他家人妥善安置。” 有信有义,合情合理。凤东篱为难道:“这事还得花银子啊,又得找薛大家开口了。你小子还没有入门,就先欠了我一屁股。” 话可得说清楚,是欠钱,不是欠屁股。反正花的又不是你的银子,你老人家不会是吃女人饭的吧?卫朝宗笑道:“先生不是说了,咱们师徒不能太矫情吗?什么欠不欠的?伤感情。” 四十章 要人 是不是该和温太甲告个别?老温同志一直拿自己当自己人,后天就要撤了,卫朝宗略有些犹疑。 衙门作风千百年来没怎么变,会做人比会做事重要。温太甲待见自己,虽然多少有追求升官发财的进步思想在内,也未尝没有些真心实意。 见到卫朝宗,温太甲露出发乎内心的笑容,“老弟在教坊的日子怕是屈指可数了,是应该找老哥我多亲近亲近,以后啊,想见你老弟怕不容易咯。” 卫朝宗故作一惊道:“大人已经知道了?” 温太甲纳闷,随即喜道:“老弟真要走了?” 卫朝宗早准备好说辞,“就这几天,王爷……哦殿下已经交代下来,小弟要离开内教坊了。今天是特意来感谢大人这些日子的照顾。” 温太甲亲热的拍了拍卫朝宗肩膀,“哪里哪里?是明珠总有放光的时候,早就说老弟非池中之物了。” 说完场面话,卫朝宗正色道:“小弟还有一事请大人帮忙。” “说,但说无妨。” “此事除非太子殿下亲自过问,任何人问起大人都只是按章秉公办事。” 温太甲奇道:“这个老哥明白,什么事?” 接着卫朝宗把将己字楼端木丽华的赎身钱降到女伎末等和他说了。 这算什么事?温太甲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银子入了府库,跟自己没有半文钱关系,别说将至末等了,就是倒贴……倒贴怕是说不过去的。 卫朝宗心里涌起一丝暖流,人间自有真情在啊,老温是个好同志。“那就多谢大人了。” “好说好说!” 两人闲聊间,夫轻候来了。 温太甲认识这位太子殿下贴身扈从,忙起身回避。 卫朝宗暗中叹息,终究还是来了。 “殿下让我来接你。” 卫朝宗盯着夫轻候的眼睛,“去哪里?” “东宫。” “现在?” “现在。” “那你稍等我会儿,我去取点东西。” 卫朝宗直奔凤字楼,在一层见到正喝着养生茶的凤东篱和白发灰衣老头。 “先生救我!” 凤东篱眉头微微一皱道:“你一天到晚被人追着砍吗?” 你当我有这爱好呢?卫朝宗低头道:“小子失礼了,太子派人来接我去东宫,人就在前面候着。” 凤东篱眉毛一挑,“多大点事!瞧你这养气……算了,你没有养气功夫。让那人先候着,稍后薛大家正好要去向萧长焱辞行,你和她同去便是了。” 卫朝宗心头大石落地,“那最好不过了!先生答应小子的事不会有变吧?” 灰衣老头雄镇恶开口笑道:“小子你怕是还不知道东篱先生是什么人吧?” 卫朝宗十分配合的点头。 雄镇恶前晚在凉亭出手救过他的小命,绝对是高手,也是薛涛的忠仆。“东篱先生乃凤仪书院六先生,纵横术大家,五行术数更是迈步今古,你小子也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几世修来的福运。” 卫朝宗不敢相信的看着凤东篱,凤仪书院?那可是与昊阳国子学并肩齐驱、鸿儒遍地的地方,地位超然,即使宁晷第一强人当今陛下萧王孙见了书院学生,也要礼敬三分。端阳节萧长焱宁王府宴会,凤仪书院仅仅去了两个学子就备受尊崇。纵横术不就是阴谋阳谋玩人那一套吗?再加上未卜先知的看相算命,姥姥的!书院六先生?如果没吹牛逼的话,那是神棍……神人呐! 凤东篱笑道:“牛皮有点过了,凤某没有把他提溜出内教坊的本事,就靠一张嘴招摇撞骗罢了。” 东宫,萧长焱率属僚隆而重之的接待天下第一名妓薛涛,礼遇丝毫不下于外邦王侯。 薛涛一行四人,青姨、寄奴和卫朝宗,雄镇恶对这种应酬没有半点兴趣,留在了外头。 萧长焱在仪门处看到随行的卫朝宗大感意外,偏偏当着绝世佳人的面,没法询问。 进入府内,分宾主坐下。虽说是第二次见薛涛,在场众人仍是惊艳不已,心襟动摇。包括萧长焱在内,一个个摆出一副柳下惠般的君子之风,生怕被天下第一轻看了。 寒暄过后,萧长焱朗声道:“今年秋夕晚宴注定叫人毕生难忘,薛大家重新编排的云上舞也一定会名留青史,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大家什么时候再让我等一饱眼福耳福?” 薛涛嫣然轻笑,“殿下过奖了!薛涛自知艺海无涯,所以孜孜追求,期望在有生之年能达到舞乐的极致。等到薛涛自认那一天到来,自会再来昊阳,为殿下和诸位献艺。” 萧长焱神色一动,“听薛大家的意思,莫非是不能在昊阳再住些日子?” 薛涛皓首轻点道:“今早陛下也曾有此一问,薛涛已经答复过,也向陛下辞行了。今趟拜访殿下,一来感谢殿下盛情,二来向殿下辞行,明天薛涛就会离开昊阳。” 萧长焱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这么快就走?父皇已经答应了?” “承蒙陛下厚爱,已经允许了,薛涛也想在昊阳多盘桓些日子,奈何要在入冬前赶去塞外,只好愧对陛下隆情了。” 萧长焱“哦”了一声,“不知大家塞外之行,什么时候重返中原?” 薛涛不卑不亢道:“怕是要到来年春雪消融了,塞外回来后薛涛会闭关一段时间,好好消化此行的感悟,希望他日能在舞乐上有所突破。” 萧长焱见事已至此,长身而起,“既然薛大家心意已定,本宫也不惺惺作态强作挽留了,在此预祝大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哈哈,怕是很难了,但应该难不倒大家!来!一同为大家践行举杯。” 众人轰然应诺,场面热闹。 薛涛放下茶盏,曼声道:“陛下和殿下的隆情薛涛定不敢忘,还有一事要请殿下俯允。” 萧长焱极有风度道:“大家请讲。” 薛涛接着道:“薛涛明日离开昊阳,想要从宁晷教坊中带走一个人。” 萧长焱不解,在场众人也是纳闷,薛大家看上谁了?公然向太子殿下要人。这幸运的混蛋是谁? “大家要带走谁?这个人本宫认识吗?” 薛涛浅笑道:“听教坊人说殿下认识的。” 萧长焱心中一惊,眼光扫向坐在薛涛身后一席的卫朝宗,“是谁呢?本宫倒是很好奇。” 薛涛淡淡道:“内教坊知客卫朝宗。” 众人莫名其妙,谁是卫朝宗?有心思敏捷者目光扫向薛涛身后的小白脸,莫非是他? 萧长焱神色自若,微一沉吟道:“卫朝宗确实出自宁王府,本宫能否问一句,大家为什么会选中他?相信在座诸位都有和我一般的疑问。” 薛涛平静道:“这次游历天下,薛涛有一个心愿,直到昊阳总算达成了。” 萧长焱追问道:“大家的愿望和卫朝宗有关?” 薛涛点头,“恕我先卖个关子,来年返回昊阳,再向殿下和诸位解释个中缘由。” 萧长焱沉吟不语。 薛涛道:“殿下应允吗?” 萧长焱油然道:“卫朝宗是教坊的人,此刻就在场。” 果然是他!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卫朝宗。 萧长焱长声道:“朝宗,你出自我府,咱们总算主仆一场,薛大家向本宫提出,要带你游历塞外,你意下何如?” 卫朝宗赶紧站起躬身道:“殿下待我恩同再造,朝宗虽然人在教坊,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替殿下分忧解难,也不想离开昊阳。” 萧长焱目光含笑。 薛涛神色依旧,恬然淡雅。 卫朝宗继续道:“但朝宗已是奴籍,万不敢奢望再回到殿下身边,那样只会于殿下声名有污。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得薛大家青眼,朝宗也想去塞外见识一番。” 众人哗然!他娘的,你小子走了狗屎运。难怪薛涛要卖个关子了,原来真是看上这小白脸了。 萧长焱神色瞬间数变,最终回复如常,洒然一笑道:“难得朝宗还念着旧情。” 薛涛接道:“如果殿下没有异议,那明日薛涛就带着他离开昊阳了。” 萧长焱笑道:“如果本宫有异议呢?” 薛涛“哦”了一声,“那我该听谁的呢?先前入宫陛下已经答应薛涛了。” 卫朝宗拍案叫绝,恨不得抱上薛涛亲两口,只是唯恐她不答应。 萧长焱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道:“既然父皇应允了,那本宫自然没有异议。本宫再次预祝大家一切顺遂,早日载艺归来!” 薛涛离去后,东宫僚属尽退,uu看书 ww.ukanhu 萧长焱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掀翻身前的长几。 薛涛马车内,寄奴嘟嘴道:“姓卫那小子真可恶!肯定是凤老头教他的馊主意。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得薛大家青眼。”最后两句她学着卫朝宗的声音语气说出来,不伦不类阴阳怪气。 薛涛倒大方,失笑道:“你这丫头!人家又招惹你了?” “他招惹姑娘就是招惹我!竟敢信口雌黄,玷污姑娘名节,回去后跟他没完。” 一旁的青姨也笑道:“我倒看他蛮机灵的,听说凤先生还准备收他做学生。刚才在东宫府,宁晷太子殿下似乎也不大愿意放他走,莫不是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们就不要猜了,东篱先生既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寄奴犟嘴道:“他就是个老不修!” 薛涛不说话,眼神瞥了过来。 寄奴忙低下头,小声嘀咕道:“奴婢知错了。” 马车外,一对二十人禁卫开道,往内教坊驰去。 卫朝宗与雄镇恶一人一骑,跟在车后。卫朝宗心情舒畅无比,霉运总该到头了吧?自打重生以来,霉运就跟拉稀似的,堵也堵不住。 老神棍不愧是纵横家啊!说不花一两银子把我捞出来,果然说到做到。还是薛第一面子好使,坐着就把事办了。 打明天起,春暖花开周游天下,算命的,打架的,天下第一名妓装门面,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要是再有个几千两银子在身上那就完美,男人口袋比脸还干净算什么? 四十一章 阴差阳错 马蹄声响,一骑从后面追了上来。 卫朝宗回头一看是夫轻候,后者从怀里掏出个布囊,随手扔了过来。“殿下给你的。” 不用看,掂量一下卫朝宗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殿下为何送我银子?”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少是少了些,省着点也能充一阵子大爷了。 夫轻候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那你要问殿下了。殿下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说吧。”想起以前种种,卫朝宗怅然若失,毕竟也曾经快活过。 “殿下说他问心无愧,哪天你想回来,东宫大门就为你打开。” 卫朝宗暗中叹了口气,“替我谢谢殿下,就说朝宗永不负他,在他御极前,我怕是不会再回昊阳了。” 夫轻候神情一滞,眼皮跳了跳,“话传到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时一勒马缰,目送卫朝宗离开。 卫朝宗背着他挥了挥手,大声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保重!” 怔怔发神的薛涛目光忽然泛起光彩,轻声念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好一个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谁又能真正从心所欲坐照入神?” 寄奴耸了耸小巧的鼻子,“怕是拾人牙慧吧?” 薛涛淡淡道:“拾人牙慧也得了个慧字,你就得了个碎字。”说完掀开车帘子,看了眼马上的卫朝宗,“请教卫公子,这首诗出自何人之口?” 卫朝宗一愣,不是吧?我是想劝夫轻候急流勇退,反倒把你勾搭……吸引出来了!不好意思啊,王大诗人,借你作品用用。 “我说是我作的,薛大家是不是不会相信?” 薛涛轻轻摇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分别?这么说是卫公子的大作了?” 稳住!卫朝宗面不改色道:“无心之作,教薛大家见笑了。” “知微而见著,片叶可知秋,不知此诗还有上下句吗?” 人不能太过分,装逼贵在点到为止。卫朝宗摇头道:“偶然得之,苦思不得上下。” 薛涛“哦”了一声,“这两句已得神髓了,足以传颂天下。想不到卫公子竟是诗文大才,倒叫奴家失礼了。” 两句就成大才了?那我有满山遍野取之不尽烧之不绝的干柴,以后每天给你烧一堆。“不敢当不敢当,妙手偶得,瞎猫死耗,所以怎么也凑不齐上下句。” 薛涛眼神再次扫过来,嘴角藏笑,然后放下帘子,隐入车内。 这么好的诗送给夫轻候真是糟蹋了,一个连风情都不懂的武夫哪里懂得诗文。还好没有浪费,有识货的人呐! 刚才连东宫大门都没进,路上也一直修闭口禅的雄镇恶仔细端详了卫朝宗几眼,开口道:“你还是个诗人!” 卫朝宗讪然道:“雄老也略懂一二?” “别跟老夫拽文掉字酸了吧唧的,老夫只懂拳头和刀子,难怪凤老儿看你顺眼,两句话就顶得上有人说一百句。” 老头粗鄙得可爱啊,再送你一记热烘烘的彩虹马屁。卫朝宗笑道:“世道不太平,拳头和刀子比讲道理管用。老爷子拳头端的是厉害,怕已经是一品武夫了吧?” 雄镇恶呵呵一笑,“一品够呛,和寻常流氓无赖讲道理是足够了。小子眼光不赖,能文能武,是个可造之材。” 可造之材一般都欠削,削好了是材,削不好就是柴了。这就跟千刀万剐是佛,三刀五刀只能被人踩一个道理。也不知道老神棍的刀功怎么样? 萧长焱给的银子差不多有上百两,他偷偷瞄了一眼,差点惊到从马上掉下来。 布囊里黄灿灿的小金锭子刺得眼睛好爽,百两黄金,一笔巨款。一两金子能换六十两银子,消费一次伎司头牌师兀兀要五十两,够让她失身一百二十回了。 自己跟了萧长焱三年,这是一次性买断吗?价格还算合理。 一行人回到内教坊,卫朝宗再次拜谢凤东篱的赎身之恩。 凤东篱坦然受之,交代他赶紧善后,明日一早离开昊阳。 卫朝宗本想问问他关于赎身文牒之类的如何办理,想想算了,跟这个顶级神棍还担心身份吗?连宁晷皇宫都进得去,哪里弄不到一张户牒? 回来路上,对于怀中巨款他也有了计较,离开凤字楼后他立马找到唐弃疾,先是和他分享还籍的喜悦。接着把一块黑布裹着的一半金子丢到他面前,豪横道:“打开看看,再给爷笑一个!” 唐弃疾看着黄灿灿的金子,惊道:“哪里来的这玩意儿?你把自己卖了?谁这么冤大头啊?” 卫朝宗伸手要拿回金子,uu看书.ukashu 唐弃疾一把按住,“先说清楚,哪儿来的?脏东西我可不要。” 你大爷!你大大爷!老子三年卖身才换来这些血汗钱,你居然嫌脏! “很脏,拿来,千万别污了你这双天天片羊腰子的手。” 唐弃疾“嘿嘿”一笑,“洗洗就干净了,我凑合着收下。你是想让我那它来赎身?赎我是绰绰有余了,如果要算上己字楼那黑妞,是不是还差点?” 半生的家当,连个包袱都没有,卫朝宗孑然一身,除了怀里还剩下的半袋金子,他没从内教坊带走任何东西。 也没有人送行,除了唐弃疾和端木丽华外,谁也不知道他今天离开教坊,从此恢复自身之身,天高任鸟飞。 走时交代过唐弃疾,他要安安静静的走,做一个洒脱的人。同时告诉了唐弃疾,他婶娘母女已经安顿好,不虞有人以此来威胁他。 唐弃疾听到这消息,半晌没说话,最后丢下一句;“别死了,当心老子赖账。” 依旧是太常寺协律郎庄悦容领着二十骑禁卫为薛涛的马车开道,东门进,西门出。 卫朝宗穿着罚入教坊时的那一身藏蓝袍子,和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由西大街驶往西门。 大小就在昊阳城长大,他母亲在世时,倒也念过几年书,后来就在街上胡混,直到被萧长焱收入闺中。 现在要离开昊阳城了,卫朝宗一时百感交集。 还能再回来吗? 马车出了西门,庄悦容带着禁卫回城复命。 四十二章 世事又岂能尽如他意! 一行人继续往西而去,出了昊阳城,卫朝宗才真正觉得挣脱牢笼,恢复自由身。 未时,到达昊阳西四十里外一座镇子,停脚打尖。 一路走的官道,景色也不错,刚开始十来里地还好,坐久了,屁股巅的生疼。 下车后,卫朝宗双手肆无忌惮的在屁股上搓揉。 雄镇恶看在眼里,甩镫下马,“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皮嫩了些,这才小半天路程,都受不了。” 你老人家皮糟肉厚,大马骑着,说话不腰疼。嘴上却道:“哪比得上老爷子老当益壮的武夫体魄!” 雄镇恶对卫朝宗印象不坏,“等到了新安郡,老夫给你挑匹马,男人还是骑马才有个男人样。” 马车厢门打开,凤东篱跳下车来,失笑道:“雄老儿这是连我一起骂了。” 雄镇恶可不管他是不是凤仪书院六先生,一张老脸面不改色道:“老夫可不敢,就事论事而已。” 薛涛的绝色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原本食客就不多的食肆顿时安静下来,生怕惊扰了仙子用膳。 店家打了鸡血一样,让小二在旁边歇着,亲自跑前跑后,一双眼睛不停地在薛第一身上偷瞄。 薛涛神色自若,寄奴青姨见怪不怪,只当没看到。 店家又拿着一盘羊肉上来,“几位客官饭菜上齐了,你们慢用,小店还有上好的花雕,几位客官要不要尝尝?” 寄奴抢着道:“我们还要赶路,不用了。” 店家讪然一笑,站在那里不走,这是哪里来的仙子?要是娶回家少活二十年也值了! 卫朝宗笑道:“老板,菜不错,一会儿结账可得给咱们便宜些。” 店家脸上堆笑,“小店本小利薄,赚几文糊口的辛苦钱,可经不起公子压价。” 卫朝宗丢下碗筷,伸手嘴巴上一抹,动作娴熟,惹来寄奴满脸嫌弃。 “你看,你今天饭钱省下了,就当给咱们打个折了。” 店家不明白。 卫朝宗笑嘻嘻道:“秀色可餐,老板你明里暗里看了我家姑娘半天,早就饱了,可不省下饭钱了?” 寄奴眼神像把刀子戳了过来,凤东篱笑着摇头。 薛涛当是没听见。 店家老脸微红,干笑道:“公子真会说笑话。” 卫朝宗突然想起一事,喊住正要走的店家,“老板别走……” 店家苦着脸道:“公子不要说了,我给你们便宜些,最后这盘羊肉当是小店送你们的。” 卫朝宗“哦”了一声,“那先谢谢老板,其实我想问你家店里可有软和一些的褥子,旧衣服啥的?” 店家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公子要他何用?” 卫朝宗起身,当众扭了扭屁股,“我拿他当坐垫,车辕上坐久了,我怕腰间盘突出啊。” 虽然听不懂最后一句,店家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旧衣裳还是有的,留着也没用,我让人给公子找找。” 卫朝宗抱拳致谢,“老板真是好人,要不你再看会儿?这次不要你送菜了。” 店家落荒而逃。 薛涛终于眼尾扫了过来,“东篱先生好眼光。”话却是对卫朝宗说的。 凤东篱也吃完了,放下碗筷,“谁说不是呢?” 卫朝宗厚颜无耻道:“过奖过奖。” 寄奴瞪他一眼道:“谁是你家姑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卫朝宗道:“那寄奴姐姐可比我有眼福。” 寄奴脱口问道:“什么有眼福?” 青姨在一旁笑道:“这么厚脸皮的人你都见到了,那还不算有眼福?” 寄奴脸侧到一边去,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卫朝宗了。 吃过饭稍作休息,凤东篱把卫朝宗叫到店外,找了个树荫下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离开昊阳吗?” 卫朝宗一愣,难道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总不会因为我脸皮厚吧?“小子也想过这个问题,原来还以为先生有特殊嗜好,想来想去只能用眼缘来安慰自己。”凤东篱初到昊阳,两人在内教坊第一次见面,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过去和当时的处境,能料定自己有血光之灾,除了他玄妙邪乎的相面观人之术发挥效用,实在没有别的解释。 “哈!眼缘?也说得过去。潼关以内都是信州地界,这两天怕是不会太平,应该都是冲着你来的,你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离开昊阳了还有人要杀你?” “我是正直的好人”这套说辞显然在近乎火眼金睛的凤东篱面前吃不开,uu看书.uukanhu.om 老神……先生是凤仪书院的教授,有身份的人,现在又是师徒,卫朝宗压下心中震撼,决定坦诚相待。他见凤东篱并非真的生气,看来也没有误会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奸徒。 “这都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涉及到宁晷原太子萧长春被废之事。先生已经知道我本出身宁王府,如今宁王上位,入主东宫,我这颗棋子就变得碍眼了。”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承认来自于萧长焱的危险。 凤东篱似是一点也不感到吃惊,点头道:“这就说得过去了,知道是谁要杀你,接下来也好对症下药,提早做准备。” “先生不觉得奇怪,我一个教坊司奴,怎会搅和进皇储之争?” 凤东篱回转身,淡然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切皆有命数。卷入了就是卷入了,你都说了只是一枚棋子,由不得你想不想。权力之争向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宁晷萧家更是不可以常理度之。” 卫朝宗紧张道:“先生算准了萧长焱还要杀我?走前他还让人给小子送了袋金子。” “正是要和你算清过去,让你放松警惕。但世事又岂能尽如他意!” 看着凤东篱一副满不在乎兼成竹在胸的神态,卫朝宗稍稍放心。看来他是下足血本,把自己带离火坑不说,现在又要和未来的宁晷皇帝翻脸,这架势不像是神棍这么简单了! 究竟为了什么?再说是为了赏菊的特殊爱好,打死卫朝宗他也不信。 四十三章 浪费最可耻 继续一路向西,日落时分,一行人到了新安下县东垣境内。 凤东篱嚷嚷着要出来透透气,和卫朝宗换了位子。他和车夫并肩而坐,让卫朝宗坐进车厢。 雄镇恶抬眼看了看天色,“离东垣不远了,还来得及入城。” 凤东篱极目落日西沉,“那得看你手脚是否麻利了。” “什么意思?有人劫道?” 凤东篱盘了盘腿,“马上就知道了。” 雄镇恶轻抖马缰,侧眼扫来,“别神神道道的,直说是蟊贼还是硬手?” 凤东篱眯上眼睛,“匆忙之下,怕是来不及多做准备,有没有硬手不好说。” 雄镇恶很是看不惯老神棍的说话不爽利,“哼”了一声道:“那小子究竟惹上了什么人?那天在教坊的黑衣人身手就不弱。” 凤东篱若无其事道:“萧家人。” 雄镇恶双眼之中募的精光一闪而逝,沉声道:“一个教坊司奴竟惹上萧家人,那小子是倒霉还是有种?” 凤东篱笑道:“暂时是个没种的倒霉蛋。” 雄镇恶看了眼马车车厢,“姑娘知道吗?” 马车内,卫朝宗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摊开四肢,背靠在车厢上,极为享受。房车就是不一样啊!空间比一张双人床还大,抬头就能欣赏美女,淡淡的女儿香让人神清气爽。 坐在对面的寄奴恨不得一脚踹他下去,撇嘴道:“无赖!我再让开一点,你是不是都想躺下了?” 难怪能伺候薛第一,真是善解人意。卫朝宗忙不迭的点头,“正有此意,劳烦寄奴姐姐再挪挪。” 寄奴差点翻脸,“谁是你姐姐?” 卫朝宗奇道:“那我喊你什么?” 寄奴一愣,“什么都不许喊!” 卫朝宗无奈道:“好吧,什么都不许喊,劳你往里让让。” 寄奴还没会意过来,青姨“噗嗤”一声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真是一般的无赖。” 卫朝宗送给青姨一个“承蒙夸奖”的微笑,“青姨笑起来真好看,一点也不像五十岁的老阿姨。” 青姨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瞬间凝固。 轮到寄奴“噗嗤”笑出声了。 第一次在教坊凤字楼见到薛涛,卫朝宗惊为天人,惊艳过后他就打定主意,做一只动口不动手的癞蛤蟆,抛开吃天鹅肉的痴心妄想。没有了自恋就没有了自卑,反而有了无赖到底的自信。和“我又不泡你,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装?”一个道理,要真是有韦爵爷那份桃花运气,那自己白天就做苗人凤,晚上变身申公豹,投桃以报李。 卫朝宗朝寄奴拱拱手,“多谢抬庄。” 他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奈何薛第一手捧书卷,对这一一幕视若罔闻。 寄奴脸色一沉,正要反齿相讥,就听到车外雄镇恶沉声道:“一个教坊司奴竟惹上萧家人,那小子是倒霉还是有种?” 寄奴闭上嘴,侧耳细听。 薛涛终于放下手中书卷,伸出白如凝脂状如春笋般的十指轻轻揉了揉双眼。 这样普通一个动作,看得卫朝宗蠢蠢欲动。这小手要是撸……摸起来能不能坚持一刻钟?我c!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变态了?难道是在伎司关久了? 薛涛张开美目,光彩流动,檀口轻启道:“雄伯和东篱先生好像在说卫公子哩。” 卫朝宗回过神,“说便说吧,被两个老男人议论也不是多光彩的事。” 薛涛盯着卫朝宗,“奴家有个直觉,卫公子和东篱先生外表都如同披着一件衣裳,教人看不透。” 又是直觉?!哈哈,莫非我也有做神棍的潜质?卫朝宗深知无赖和装逼一样要有个度,否则就是真无赖了。“薛大家给我的感觉也是如此,每个人都差不多,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和魔鬼。” “天使和魔鬼?” 有必要进行名词解析了,“就是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一念之间而已。又或者说有一个自我和一个本我,外在表现因人而异。” 薛第一陷入沉思,口中轻轻道:“公子这说法很新奇,近似于佛门的虚实真妄,见情见***家受教了。” 寄奴纳闷,这家伙明明就是一个不正经的无赖,怎么每次三言两语就把姑娘打动了? 这就受教了?那以后漫漫长日可有得你受了。“不敢当,还没谢谢薛大家在昊阳的援手之德了。” 薛涛摇摇头,“都是东篱先生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很值得。卫公子真要陨没在昊阳城那个大染缸里,就太可惜了。” 卫朝宗收起放浪形骸的神态,盘膝坐好,苦笑道:“老实说,我都怀疑先生是不是看走眼了?” 寄奴睁大眼睛,uu看书.ukanshu 姑娘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书看多了,眼睛不好使啊?他哪里值得?哼!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薛涛笑了笑,淡然道:“先生是不会看错人的。” 卫朝宗很好奇,又不好开口问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薛大家是真的准备要去塞外一行?” “奴家一直想去塞外走一走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一直走到龟兹,去领略感受一下西域的舞乐风情。这次会先到西北,由雍州出关,经凉州出塞。” 卫朝宗咂舌,这不是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路线吗?后世称之为丝绸之路。凤先生不会一路屁颠的跟着去吃沙吧?宁晷的凉州以西不是大漠就是草原,据说路上还不太平,薛第一你这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万一被哪个单于或是大汗看中了,还能回得来? “此去西域茫茫草原黄沙大漠,实实在在的万里之遥,薛大家求艺之心志让人佩服。” 薛涛嫣然道:“圣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生命最可难得处就在于经历不同的人和事,天和地,奴家很向往哩。” “大家说得我都有些心动了,可我是俗人一个,也不知道先生此行有没有别的什么安排?” 真是虚伪!卫朝宗暗中叹气,人间就这么不值得吗?薛第一是要献身舞乐的节奏啊,能不能先献出来……浪费简直可耻! 马车骤然停下。 只听到外面雄镇恶一声冷哼道:“还真有不怕死的蟊贼!” 卫朝宗心中怦怦直跳,来了! 四十四章 我叫宋缺 东垣县东郊十里,穿过这片密林就能望见东垣驿了。 天色已暗,密林入口处八骑一字排开,马上全是黑衣大汉,手执宁晷最常见的制式长刀。这种刀外形类似于边军制式刀,又与塞外民族的弯刀有点像,弧度更大,刀身更窄。 八骑中一人驱马上前,“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卫朝宗把马车门打开一条缝,正好听到那句熟悉的劫道民谣,kao!能不能有点创意? 他身前凤东篱盘膝而坐,看不到表情。 雄镇恶一人一骑立于马车前,大声喝道:“老夫还要赶路,没空和你们啰嗦,一起来!” 八人面面相觑,想不到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干瘦老头竟然也这么嚣张,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当先一人扭头和同伴笑道:“有谁赌一铺?赌老子几刀砍死这吹牛不带刀的老儿?” 身后的黑人大汉们哄然大笑,立马有人接招。 “五两银子,一刀。” “十两,三刀。” “十两,五刀。” 当先黑衣汉子喝了声“好!看我的。老儿,这里景色不错,埋在这里不吃亏。给个面子,让我赚……”边说边抽刀策骑冲过来。 “嘭!”黑衣汉子话没说完,整个人飞上半空,然后死猪一般跌在地上。 雄镇恶没事人似的收回右拳。 剩余的七个黑衣大汉惊得目瞪口呆,对方怎么出的手,他们都没看清楚,同伴就躺倒地上了。 突然一人大声道:“一起上,剁了他,当心他下黑手!” 卫朝宗震惊之余,暗呼:老头霸气啊! 果真是蟊贼,几个照面,七个黑衣大汉全倒到了地上,没一个还剩下半口气。 卫朝宗的眼睛瞪得比黑衣汉子的眼睛还要大,活不瞑目!老头战力太恐怖了,难怪单枪匹马替天下第一名妓保镖! 这几个人是萧长焱派来的吗?要是的话那也太低级了,侮辱人吗? 车内薛第一主仆完全不理会外面的动静,对雄老头表现得极为有信心。 雄镇恶连死人也嫌弃,一脸轻鄙之色,回头道:“凤老儿是不是算错了?这样的小角色……” 异变突起! 破空声骤响,一支劲箭快如闪电激射而至,时机掌握得极为精准,在雄镇恶回头的刹那,已到了他的身后。 凤东篱眉头略皱。 雄镇恶是二品上的武夫,灵觉异乎常人,无需凤东篱提醒,倏而转身,一拳轰在劲箭上。 气劲交击竟如金铁声,劲箭在他身前数尺处爆为齑粉,坐在马上的老头身子晃了一晃。 “呲!”第二支劲箭又至。 雄镇恶冷哼一声,又是一拳轰出。 就在他一拳轰出的同时,寒光乍现,一道夺目的寒光从林子旁一株大树上居高临下标射而来。 拳风和劲箭在半空中激遇,爆起一声脆响。 寒光已到了雄镇恶头顶,只听他“咄”的一声,从马背上弹起,迎向偷袭之人。 光芒忽止,雄镇恶踉跄后退数步,到了马车一侧。 偷袭之人黑巾蒙面,站在三丈外,手中长剑的剑尖遥指雄老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卫朝宗脑子眼睛都跟不上,只张大嘴巴看着蒙面剑手。 雄老头缓缓退到马车后,口中轻喝道:“不止一人,硬茬子。”说时伸手在车厢上一拍,一杆通体黝黑的铁枪从车顶弹了出来。 卫朝宗回过神来,这才像是萧长焱的手笔,刚才那些人也太渣了,原来是炮灰。在昊阳内教坊黑衣人就试过雄老头的实力,不至于蠢到只派八个低手来送死。 雄老头提枪上前,站在马车前,与黑衣剑手的距离拉至两丈。“老夫已经快两年没有拿起这杆长旌了。放冷箭的,既然来了,就别藏头尾了。” 林内传出一把阴恻恻的男声,“老东西放宽心,你既已接了我两箭,我不会再伺候你,看看马车里的人是否也有赤手接箭的本事?”那人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雄镇恶须发飘张,顿时感到有些棘手,他不怕明刀明枪的来,林子中的那人故意移动身形,显示出极为高明的身法,箭术比身法更高明,放出的箭充满气劲,一但动起手来防不胜防。 林中那人故意隐身,挑明射马车里的人,无形中给雄镇恶带来巨大的压力。 卫朝宗缩了缩脖子,骂了一声“卑鄙”。 雄镇恶冷声道:“既然见不得光,就继续当你娘的老鼠吧,你要放箭尽管放。”说完手中长旌枪一横。 自马车停下后,凤东篱一声没吭,卫朝宗担心这位凤仪书院的六先生是个嘴炮,满腹经纶神机妙又怎么样?算碰到玩刀子也只能任人痛殴。 “先生,你卜个卦算一算呗,这一关咱们能过得去吗?” 凤东篱啥表情他看不到,只听他淡然道:“生死由命,你不是想溜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再说杀手因我而起,车上还有个天下男人都想玩两把的薛第一……“不是,小子的意思是万一雄老爷子打不过,咱们得准备预案,避其锋芒暂时撤退,也算是一个选项吧?” 凤东篱暗叹,这就是命呐,怎么看看上这么不要脸个家伙,把想溜都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有道理,要不你问一问薛涛那丫头愿不愿意和你一起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避一避。uu看书ww.uukansu ” 卫朝宗惊道:“师傅你开玩笑的吧?” 凤东篱淡淡道:“彼此彼此。” 马车前,雄镇恶已经和蒙面剑手动起手了。天色昏暗,两匹拉车的大马又挡住了视线,卫朝宗完全看不到两人动手的情况,只听到密集的金铁交击声。 老神棍还能开玩笑,说明情况不是很严重,至少有后手吧,大不了……逃呗。再说自己又没有早夭之相,怕什么!卫朝宗心中大定,回头看了一眼薛第一,刚才老神棍的玩笑话她肯定听到了,可惜车内太暗看不到美人的表情。 长枪在手,雄镇恶越战越勇,蒙面剑手已经落在下风。让两人都感到奇怪的是,躲在林子里的弓箭手呢?半天没有动静。 雄镇恶分心箭手放冷箭,所以取出长枪要护住马车,不能尽全力和蒙面剑手放手一搏。 蒙面剑手左等右等不到同伴援手,也是心中大骂:狗娘养的去哪儿了? 雄镇恶长旌枪幻出一片枪影,挟着风雷刺向蒙面剑手。 枪尖剑尖劲气交击,蒙面剑手一个旋身,疾退数步,还不忘回头看向密林深处。 “哈哈!不用看了,你那藏头藏尾爱放冷箭的朋友已经走了。” 蒙面剑手大惊,看着林中徐徐走出一人。 来人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年纪,单人单骑,青衫长刀,外表极为出彩,让人一见难忘。 蒙面剑手声音沙哑,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英俊非凡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我叫宋缺。” 四十五章 5好青年 蒙面剑手暗地把同伴祖宗十八代全问候遍了,突然出现的这个家伙别看外表像个相公,实则精气内敛、渊停岳峙,绝对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那还犹豫什么?三六计,扯呼! 只见他身形拔空而起,再一个起落,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宋缺抬头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朗声道:“好走,不送!”他没有送的意思,也没有拦下的意思。 雄镇恶收枪背后,目光如炬的看着叫宋缺的年轻人,“放冷箭那家伙是你撵走的?” 宋缺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像是没看到地上躺着的八具尸首,展颜笑道:“那家伙跑得比比兔子还快,我懒得追他。” 车夫点起两盏风灯,挂在车厢两边的钩子上,照亮方圆数丈。 雄镇恶提枪走到坐骑旁,“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货色追上也没劲,小兄弟抹黑赶路,这是要去哪里?” 宋缺道:“我打凉西回,听说东垣附近出了个采花贼,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不成想碰到你们。” 雄镇恶翻身上马,“我们要赶在闭城前到东垣歇脚,小兄弟要是没什么事,不妨一起走。” 先前八炮灰留下现成的坐骑,卫朝宗也不客气,顺手牵了一匹。屁股不能挣银子了,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很朴素的道理。以前在昊阳城,他从来不抢着付钱买单,这种出风头装大爷的事情得让给别人去做。 突然冒出来这个叫宋缺的家伙,貌似也是个装比高手,比他还帅,但卫朝宗看他很顺眼。马车启动后,他主动打招呼,先替他一一介绍己方几人,除了车内薛第一。“宋兄不是北地人吧?” 宋缺颔首道:“我家世居岭南。” 坐在车辕上的凤东篱闻言道:“岭南宋家?” 宋缺似是微微一惊,含笑道:“正是。” 凤东篱又问道:“宋承欢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宋缺侧目打量凤东篱,“莫非前辈与家父是旧识?” 岭南宋家,卫朝宗不熟,隐隐觉得该是南方的高门大阀。当世尤其是江左的太阴,沿袭前朝旧制,境内遍布世袭门阀,下至江湖上至庙堂都由世族门阀掌控。就像宁晷的萧氏、宇文氏、弘农杨氏,无论在朝在野都有巨大的声望和实力。 凤东篱轻“哦”了一声,闭目不语。 宋缺显然教养极佳,也不以为意,扭头冲雄镇恶道:“前辈一杆铁枪达入微之境,颇有当年江左枪王金逐虏的青梅枪神韵,不知晚辈有没有看错?” 雄镇恶微微失神,“你年纪轻轻怎会知道青梅枪?” 官道将密林一分为二,马车穿行其中,惊动林中宿鸟。 宋缺看着官道尽头,“晚辈自是没见过金逐虏,前年在洞庭湖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他对青梅枪有过很深入的研究,所以我才略知一二。” 雄镇恶自嘲般的笑了笑,“快四十年了,还有人记得青梅枪,也算难得。老夫铁枪得自汪断水,只学得了三成皮毛。” 宋缺眼神泛起光彩,失声道:“前辈和金逐虏是同门师兄弟?” 雄镇恶像是不太愿意说起过去,“算是吧。” 几个人名卫朝宗一个没听说过,四十年前自己连蝌蚪都算不上,姓宋的大不了自己几岁,倒是如数家珍。 他偷眼瞄去,宋缺端坐马上,身形颀长有如石刻,没有因为座下马儿的前行而晃动,一直动也不动保持一个姿势。 怎么做到的?卫朝宗大感好奇,挺了挺胸,双手抓紧马缰,身体却怎么也不能保持不动。 宋缺与雄镇恶聊着江湖逸闻趣事,绝口不问马车里坐的什么人,刚才又是什么人拦路施暴?更不提援手之事。 雄镇恶平日里话不多,一路上倒和宋缺聊得很愉快。 卫朝宗完全插不上嘴,江湖对他来说一个概念,和藏在心里的小梦想。 赶在酉时城门关闭前入城,东垣城不大,十字交叉的两条街道,还算热闹。 走了大半条街,最后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栈住下。 薛涛戴上了一方绯色纱巾围住她的绝世容颜,她不想被人想入非非的围观。纱巾遮挡住大半张脸,却挡不住天下第一的风情。 宋缺陡然见到薛涛,以他的卖相、家世和自负,也禁不住心头一震。世上竟有如此女子! 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女子多了去了,但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气质,刚才惊鸿一瞥眼里所蕴含的意味都绝非寻常碧玉可比拟。 卫朝宗看在眼里,凑近他身前低声道:“宋兄,怎样?” 宋缺收回目光,神情恢复正常,“她是谁?” 卫朝宗故作神秘,先吊吊你的胃口,“你猜!” 宋缺笑道:“你们从哪里来?” “昊阳。” “是她?” 卫朝宗吃了一惊,你不会和老神棍一样能掐会算吧?“猜到了?” 宋缺一副抱得美人归的愉悦神情,“也不难猜,这辆马车的轮辐为二十四股,细而密集,u看书 ww.uuanshu.om 北方马车轮辐大多粗而稀,一般不会超过十六股。还有车厢式样是江左最为流行的轿厢式,说明这辆马车来自江东。你们从昊阳来,现在又是秋夕过后不久。薛涛薛大家昊阳城秋夕献艺早已传遍整个宁晷。我有猜错吗?” 卫朝宗不得不佩服他细致的观察力,卖相好、家世好、见识好、身手好、脑子也好,这不就是当世“五好”青年吗?多少姑娘的梦中良配了。这样的人手里要是有把铲子,那太危险了。 “宋兄好眼光!” 走在两人前面的凤东篱自言自语道:“除了脸皮没一样赶得上啊。” 卫朝宗接着道:“先生还忘说了一样,年纪。” 凤东篱大袖一挥,嘀咕道:“老夫也曾年轻过。” 卫朝宗狡黠笑道:“宋兄要不要再猜猜先生的来历?” 宋缺大感有趣道:“可有提示?” “嗯,神棍……” “神棍?” 卫朝宗解释道:“就是精于五行术数,占卜问卦,和街上卖狗皮膏药的不一样,能断人前程。” 宋缺失笑道:“还有吗?” 薛涛径自回到房内,寄奴和青姨自然也跟着进去了。剩下三个大老爷们和车夫在外面医肚子。 卫朝宗想了想,“据说学究天人。另外在他那个年纪,脸皮之厚到独步天下,也算。” 宋缺差点捧腹,眼光看向已经找到座位坐下的凤东篱,随口道:“此人平时在哪里混饭吃?” “误人子弟。” 宋缺微一沉吟,忽然眼睛放光道:“是他?” 四十六章 逛逛勾栏听听曲 推推牌9泡泡妞 大出卫朝宗意料,五好青年宋缺来到桌前,恭恭敬敬的执后辈之礼道:“宋缺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六先生。” 凤东篱大喇喇受他一礼,若无其事道:“论模样比你老子要俊俏一百倍,论眼光就差多了。” 卫朝宗在一旁空位上坐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天生会打洞。既然都是熟人,宋兄也不必客气了,先生最烦这些表面的俗套把式。” 宋缺脸上荡起能迷死小娘子的笑容,欣然坐下道:“家父并没有和我说过先生长什么样子,宋缺自以为先生形相异于常人,谁想得到生得这么有本钱。” 凤东篱剑眉一扬,忽然冷冷道:“这点和你爹倒是很像,一样自以为是的德行。” 宋缺笑意不减,“早知有先生在,刚才在城外我就不用班门弄斧了。” 一头雾水的卫朝宗大眼瞪着宋缺,“宋兄是说先生不仅会教书算命,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道高手?” 宋缺油然道:“以先生装神弄鬼的手段,想必错不了。” 卫朝宗先是一脸愤慨,接着立马换上一副舔菊的笑脸,“先生真是高手?” 也不知凤东篱和宋缺的老爹,岭南宋家当代家主宋承欢有什么过节,以子望父,宋承欢肯定也是个能靠脸吃饭的家伙,莫非两人有过一段争风呷醋的往事? 凤东篱看了眼宋缺,没好气道:“一介武夫,就算练成个大宗师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没挨过打当然不知道有武技傍身的好处了,看看这宋缺,大不了几岁,可不是一脸得意?卫朝宗苦笑道:“先生不厚道啊。” 一旁的雄镇恶显然早知道内情,原本一脸看热闹的淡然。这时开口道:“你根骨绝佳,如果早几年遇上,老夫都恨不得收你为徒,可惜了。” 根骨绝佳是不是天赋异禀?卫朝宗大喜,听到最后“可惜了”三个字立马阳痿,仍是死心不息道:“可惜被先生抢了先?” 凤东篱斜睨一眼卫朝宗,“现在还不晚,你要是想拜雄老儿为师,我成全你。” 雄镇恶端起茶杯,笑道:“已经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期,再怎么打磨成就也有限,这种废坯子我要来干什么!” 打人不打脸,雄老头你这情商也太低了点吧?卫朝宗彻底死心,“我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先生学艺算了,武夫只会耍刀动枪,粗鄙,不学也罢。” 雄镇恶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宋缺悠然道:“匹夫一怒伏尸百万虽然太过夸张,但卫兄弟太小瞧了武夫了,当世几大武道宗师是神一般的存在,无论是宁晷或是太阴,都可遇不可求,没有人可以小觑。只会耍刀动枪的那是莽夫。以卫兄弟的年龄,想要在武道上平地起高楼确实难之又难,但也绝非不可能。据我所知,百年前一代武圣曾开渠只是个读书人,在不惑之年转修武道,十年功夫便登顶。” 卫朝宗心生感激,“一百年才出一个曾武圣,我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宋缺正色道:“顺其自然是万法正宗,但绝不可丢了志气和追求,否则机缘来了也只会错失。宋某一直认为我们每个人自身都是一座自具自足的宝库,只是没有找到开启它的法门罢了。先生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在这方面比我更有发言资格,或许能另辟蹊径,助你达成心愿。” 卫朝宗一脸热切的看着凤东篱。 后者的心思全在食物上,倒也没有出口拒绝。 宋缺和卫朝宗等人原本在东垣就要分别,一往东一往西,但他对薛涛惊为天人,提议再送他们一程,等过了潼关再做打算。 薛涛对萧长焱不咸不淡,反倒对宋缺观感极佳,她不反对,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 卫朝宗不得不承认,宋缺是个人才,一把黑鞘长刀随意的背在身后,尽显高手风范。皮囊更是生得没话说,做鸭都能发财。撇开出身不说,他竟然还是个文艺青年,对诗词歌赋、舞乐样样精通,就如同卫朝宗对十八般武艺一样弓马娴熟。 一路上,宋缺和薛涛一人在马上,一人在车内聊得火热。 薛涛也会拉上他和凤东篱参与进来,师徒俩一个德行,语不惊人死不休,偶尔惊艳一把,把两人震住。 离昊阳越来越远,又有了宋缺这个护花使者,路上倒也太平,连剪径蟊贼都没遇上一个。 三日后,抵达大河南岸的弘农郡。 秋高气爽,景色宜人,有保镖,有比床还大的马车,打野战的最佳时机。可惜人有点多。卫朝宗伸手在马屁股一弹,暗骂道:kao!人家那你当朋友,你想什么呢? 宋缺确实有本钱,英俊无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深邃的眼神不时流露出对生命的热忱,对天地万物的敬畏。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夺人的气质,难怪薛第一和他腻歪。 卫朝宗对他没有敌意,只有少许醋意,像薛第一这种天下名器,确实应该天下人共赏,至于最终花落谁家,操那份心干什么? “真羡慕宋兄,一个人白马江湖逍遥快活,左手杀人刀右手小蛮腰。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去江湖上浪了。uu看书w.uukash” 宋缺笑道:“没什么好羡慕的,刀口舔血快意恩仇那是纯粹武夫的追求,宋某游历江湖是想籍此磨砺刀道与心智,江湖争雄于我并没有太大兴趣。” 卫朝宗好奇道:“那宋兄对什么感兴趣?” 宋缺放眼前方,函谷关隐隐可见,“这世上美好的事务很多,但真正能让宋某感兴趣的不多,除刀道外,便是这大好河山。” 雄镇恶双眉一蹙,似是有所悟。 卫朝宗听得心中一怔,鸿鹄之志这就是?我只有一个小梦想,昊阳城是回不去了,做一个有花不完银子的田舍翁就满足了,逛逛勾栏听听曲,推推牌九泡泡妞,最后再娶上几房媳妇,写一本回忆录给人生画上句号,这辈子就值了。 “比起宋兄的鸿鹄之志,小弟就俗多了。” 马车内,凤东篱闭目假寐。 薛涛手捧书卷,车外两人说话却一字不漏的收入耳中。 寄奴习惯性的撇嘴嘀咕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薛涛美目扫来,淡然笑道:“你这丫头为什么总是看人家不顺眼?” 寄奴看了眼对面还在“睡”的凤东篱,“小姐啊,你不觉得他就是一个无赖吗?” 薛涛放下手中书卷,“无赖分很多种,总好过道貌岸然的满肚子男盗女娼。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替别人活着,卫公子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他活得真实,就这一点来说,东篱先生都自愧不如,先生觉得呢?” 凤东篱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还是你最懂那个无赖货,我就说了他是你的良配。” 四十七章 城门遇袭 弘农建郡四百年,郡治弘农县就在函谷关下。 函谷是天下名关要塞,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千百年烽烟际会,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塞,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 一代圣人老子曾于此著述五千言《道德经》,让函谷关更加名扬天下。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天下第一名妓薛涛经由函谷出关,以致这两天弘农东城门聚集了大批文人、富贾豪客和江湖中人,为的就是一睹天下第一名妓的风采。 马车在申时抵达东城门外,远远望去,城门口黑压压一片。 人群看到马车,顿时骚动起来,不少数人甚至主动迎上。 雄镇恶压下速度,策骑到马车旁低声道:“姑娘,怕是有些小麻烦了。” 寄奴把帘子掀开一道缝,“雄老,咱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雄镇恶闷声道:“你看看那里,应该是有人散布了姑娘行踪。” 寄奴一看,马上缩回车内。 宋缺瞧这阵仗,至少有一两百人拥挤城门两边,闹哄哄的等着马车到来。有人翘首以待,有人冷眼旁观。 卫朝宗轻轻敲了敲车厢,“先生,感觉有点不对劲。” 凤东篱掀开帘子,坐到车辕上,定眼望去,“有人故意把消息散出去,该是想趁浑水摸鱼。” “谁是鱼?”卫朝宗立马想到前日在东垣城外的刺客。 凤东篱淡淡道:“当然是你和薛涛,难不成是我这个糟老头子?” 马车缓缓前行,要掉头已经是来不及了,卫朝宗试探道:“要不我坐到车上去护着薛大家?” 凤东篱还没说话,薛涛的声音传来,“卫公子到车上来吧,奴家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卫朝宗一听大乐,还是薛第一懂得维护男人的面子。 一坐进马车就看到寄奴嫌弃的脸,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和她磨牙。 马车驶近,外面人声开始鼎沸。 “敢问车内坐的是不是薛涛薛大家?” “弘农吴万春对薛大家万分仰慕,请薛大家到府一叙!” “在下桃林罗三杏,呕心谱得一曲,请薛大家指教。” “我等在此恭候多时,薛大家出来见个面呗。” …… 雄镇恶与宋缺两骑当先,为马车开道。 凤东篱漫不经心的坐在车辕上,两眼在人群中扫视。 大多数人一脸热切,冲着马车高声叫喊,有的自报门户,有的恳求一见,……还有一掷千金直接报价的…… 薛涛美目半闭,对车外聒噪充耳不闻。 听到那个报价千两黄金求春风一度的,卫朝宗冲寄奴捉狭道:“豪客啊,出手就是千两黄金,寄奴姐姐,要不你替你家小姐把这钱挣了?” 寄奴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怒道:“你再说一遍!就知道躲到车上来,你还是男人吗?” 老子又不会武功,打架这种粗活自然轮不到我。“我是不是男人寄奴姐姐不知道吗?” 寄奴冷讽道:“我倒是想知道……” 一旁的青姨赶紧干咳两声。 寄奴突然会意过来,俏脸一红,“你去死!鬼才稀罕知道!” 卫朝宗嘻嘻一笑,“不稀罕就算了,还是青姨知道。” 青姨脸上微微一红,啐道:“我哪里知道?” 车外,一个三十余岁的锦衣汉子抢上两步,就要靠近马车,宋缺两眼一横喝道:“滚开!” 也不见宋缺如何动作,那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人群中一人大声道:“一个女伎哪来这天大的架子!还敢动手伤人。” 火一点就着,群情汹涌。 “停下马车,别让他们走了。” “我们苦等半天,人影子都见不着,架子真大!” “薛大家出来,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拦住马车,看他还能把我们都撞死!” 城门口原本有当地衙役巡守,看这阵仗早躲起来了。 百多人往前拥挤,把马车围住,迫使车夫勒马停车,马儿受到惊吓,四蹄原地轻扬,嘶鸣不已。 雄镇恶冷眼旁观,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明知事情蹊跷,偏偏无法先动手。还有一点就是,尚若动静闹大了,惹来官府的人,后果难料,对薛涛的声名有污。 凤东篱眯上双眼,搜寻人群中数十形迹可疑之人。 宋缺高坐马上,突然一声如惊雷般的暴喝道:“散开!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所有声音都被压下,短暂的沉寂后,一人又高呼道:“别怕!有公差替我们作证,他还敢当众行凶不成!” 话音刚落,已经被围至里外三层的人群突然往前拥挤,马匹受惊,带动马车前行,顿时又撞倒数人,场面几近失控。 雄镇恶从马背上滑落,力贯双臂将挡在马车前的数人齐齐推开。 就在此时,uu看书 ww.uuansu 人群中飞出两支短箭,射向拉车的马儿。 宋缺身后长刀弹出,来到手上,刀影一晃“叮叮”两声,短箭应声落地。 接着人影一闪,他从马背上弹身而起,如一只大鹰般越过众人头顶,刀锋直指人群中一个黑衣壮年汉子。口中轻叱道:“鬼鬼祟祟冷箭伤人!真当宋某吃素的!” 那人袖中抽出一柄短刀,举手便刺。 宋缺冷喝道:“撒手!” “铛”的一声,短刀飞上半空。 那人脸色遽变,身子往后一挫,撞倒数人。 刀光再起,几名隐藏在人群中的大汉同时出手,攻向人在半空中的宋缺。 人仰马翻,场面混乱之极。 人群中几人悄然接近雄镇恶,在无辜观众的掩护下,纷纷挚出兵器。 马车进退不得,车夫紧紧勒住马缰,唯恐伤及无辜。 原本来瞧薛涛的文人、富贾豪客一见动起刀子,纷纷避让,让场面更加混乱。 手持兵器的黑衣大汉再无顾及,人数在二三十名间一一现形,以马车为中心围了上来。 雄镇恶与宋缺一左一右,分别架住黑衣人的攻击。 黑衣人中有几名硬手,借着无辜观众的掩护,一步步接近马车。以雄、宋两人的身手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真要斩杀这些人容易,一来不忍伤及无辜,二来会惹上无尽的麻烦,搞不好会被弘农郡甚至宁晷官府抓捕通缉。 这正是黑衣人袭击的高明处,薛涛在明他们在暗,袭击不成功无非丢下几具尸体,薛涛一行可就走不脱了。 四十八章 你是独孤相? 二三十名黑衣大汉,应该是刺客接连发动两轮攻击,发现雄镇恶和宋缺点子太硬,留下十多具尸首后,迅速撤退消失在人群中。 他们撤退的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人刚一走,弘农郡衙役就来了。 世道虽然不太平,但在京畿内郡发生一次性死亡十多人的命案仍是非同小可。 弘农郡守杨啼笑带着二三十名衙役快马赶到,先是将马车围困,接着驱散围观百姓,清理现场。 被误伤的无辜之人有二十人之多,留下的十四具尸首没有轻重伤,全部当场毙命。 雄镇恶和宋缺暗暗心惊,他们出手极有分寸,只伤不死,现在却都变成了死人。 杨啼笑拨开衙役,一脸寒霜的扫视宋缺几人,沉声道:“本郡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伤亡如此巨大的持械殴斗。来人!将他们统统收监,等候审讯发落。” 好大的官威!宋缺冷眼道:“你是弘农郡守?” 杨啼笑傲然道:“正是!” 宋缺淡淡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们收押……” 杨啼笑喝道:“放肆!本官难道需要你教我怎么断案吗?事实皆在眼前,你们当众械斗,致数十人伤亡,不将你们收监,难不成好酒好肉的招待?还不动手!”最后一句对众衙役说的。 雄镇恶懒得和官府打交道,一脸漠然的任由宋缺越俎代庖。 凤东篱双手拢在袖中,抬头看天,一副是我何干的神情。 “慢着!”宋缺轻喝一声,“大人就不问问车内坐的是什么人?也不问问事情经过情由?” 杨啼笑阴恻恻道:“无论什么人只要犯案都一视同仁,你们是什么人到了监牢还怕不招吗?” 宋缺冷笑道:“那地上躺着的又是什么人?” 杨啼笑扫了眼十多具排成一列的尸首,不耐烦道:“本官自会查探清楚,奉劝你们一句,莫要妄想推卸罪责。尚若真有什么隐情,本官也绝不会冤枉你们。” 宋缺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看来大人是铁了心要将我们收监了……” 杨啼笑怒道:“当本官瞎吗?事实俱在,莫要自讨苦吃,拿人!” 宋缺悠悠道:“宋某劝也奉劝你一句,莫要自取其辱才是,”说时探手摸上刀柄,“宋某轻羽刀斩得了妖邪,也杀得了奸佞。” 杨啼笑大惊失色,后退一步道:“你……你想造反吗?” 宋缺失笑道:“你一个小小的郡守也值得我反?你真不知道车架内坐的是宁晷皇室邀请到访的薛涛薛大家?若非有人授意,你也敢你也配在这里抖官威?你可不瞎吗?明明有人借机行凶,你不缉拿凶徒,反而煞有其事的在这里主持公道。老子没兴趣陪你玩了,你是闪开,还是要我杀将出去?” 杨啼笑脸色数变,阴晴不定,“你说车上坐的是从昊阳城来的薛涛薛大家?”你当我不知道车里是她?昊阳有人传话要我秉公执法,你又是谁?官威比我还大!娘的!不会踩到狗屎了吧? 毕竟是宁晷地界,宋缺也不想闹得血流成河,他倒无所谓,事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薛涛一行就难做人了。“大人消息真是灵通,满城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验证。” 杨啼笑干咳一声,脑子飞转衡量个中利害得失。 凤东篱和雄镇恶像是两尊泥菩萨,一直不发一言。 车内的薛涛把外面两人的对话他的清楚,此时曼声道:“不知外面是哪位大人?薛涛自昊阳来,往塞外去,有你们官家的通行文牒,大人要看一看吗?” 这声音酥到骨子里,杨啼笑赶紧上前两步,“原来真是薛大家路过本郡,某是弘农郡守杨啼笑。” “杨大人客气了。” 杨啼笑微微失神,一副为难脸色的道:“惊扰到薛大家,杨某非常过意不去,但……一下子死了十多人,伤了数十无辜,兹事体大,大理寺一旦过问起来,杨某可担不起这天大的干系……” 薛涛问道:“那杨大人要薛涛怎么做呢?” 就等你这句话!“不知薛大家能否在弘农稍作停留,待杨某查明此案,一来可洗脱你们的冤情,二来杨某向上头也好有个交代。” 是薛涛杀伤力惊人还是杨啼笑突然开窍?又或者是有其他的安排?总之和宋缺说得要动刀子的杨啼笑,到了薛涛这儿能好好说话了。 薛涛皱了皱眉。 杨啼笑又道:“还望薛大家体谅杨某的难处。” 雄镇恶一声冷哼,“要是弘农郡十天半个月查不出结果,是不是薛姑娘十天半个月都不能走了?” 杨啼笑道:“杨某保证最多耽搁薛大家三五天的功夫,定会查明真相。” “不知郡守大人想要什么样的真相?”一把悦耳的男声在马车后响起。 杨啼笑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年在三十许间的高大男子,uu看书wuukanshu.cm 青衫白马,腰佩长刀。 宋缺和雄镇恶同时望去,好一个器宇轩昂的伟男子! “你是谁?”杨啼笑眼神闪烁。 那人上前两步,白马不用主人招呼,自觉跟在身后。“鄙人路过此地,凑巧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我可以替他们作证,是这群黑衣人寻衅滋事在前,他们迫不得已还击而已。” 杨啼笑脸上一沉,“你可知这件事非同小可,最好看清楚了、想好了再说。若是本官查明你信口雌黄,少不得脱去一层皮。” 那人淡然笑道:“郡守大人一心替凶徒开脱,不知是何用意?” 杨啼笑心中一惊,嘴上喝道:“好胆!竟敢污蔑本官,来人,把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锁起来,带回监牢细细审问。” 那人又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腰间长刀,“你可认得此物?” 杨啼笑目光转向他腰间,忽然脸色大变,“凉刀!”此刀较寻常刀更为狭长,黑柄黒鞘,最惹眼处是长约半尺的刀彩,红金两色,这可是西北雍凉边军制式刀“凉刀”独有的标识。 那人微笑颔首道:“还不算太瞎,鄙人独孤相,不知道说话够不够分量?做不做得了证?” 独孤相三个字一出,杨啼笑神情骤变,颤声道:“你……你是雍州都护独孤相?” 宋缺也是眼中暴起采芒,目光在独孤相身上巡睃。 独孤相淡笑道:“杨郡守觉得我能否替他们作证?” 杨啼笑立马赔笑道:“果真是独孤将军,自然是能替他们作证。” 四十九章 做个快乐无忧的俄罗斯方块高级玩家 杨啼笑来去匆匆,只留下几个人收拾黑衣人的尸首。走时倒没觉得憋屈,他一个从四品的郡守哪里惹得起从二品的边州都护。今天这事原本是一个讨好昊阳城的机会,可他不傻,发现这里面水太浑,独孤相突然出现,也不完全是坏事,他至少可以交差了。 杨啼笑走后,独孤相曲指轻弹车厢,“在昊阳已见过薛大家,听闻大家西行途径雍州,独孤相有个不情之请。” 薛涛轻声道:“将军请讲!” “军务在身,独孤没法一路护花了,还望薛大家到雍州时,纡尊降贵到总管府一行。” “独孤先生是替你们大将军发出邀请吗?” 独孤相笑道:“大将军倒是没下过这等军令,我是代扶摇小姐邀请,她最崇慕大家了,要是知道我见过你却没有什么表示,一定不会饶过我。” 薛涛轻笑道:“想不到将军也有怕的人。” 独孤相摇头道:“我这个妹妹发起飙来,大将军也是怕的。” “哦,那倒是奴家想多了。也好,我正想见识见识鲜卑拓跋王府的恢弘气象,那奴家先谢过将军了。” 独孤相洒然一笑,瞥了眼泥菩萨一样坐在车辕上的凤东篱,“十多年不见,先生风采依旧啊。” 危机解除,卫朝宗把车门推开少许,他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雍州都护独孤相很好奇。 更想不到的是这家伙居然认识先生,听他语气两人还是故友相逢。 凤东篱仍旧大咧咧坐着,斜睨他道:“你似乎还欠老夫几两银子吧。” 独孤相笑道:“这次到了雍州,连本带利都给你。” 凤东篱“哼”了一声,“那要好好算一算了。” 卫朝宗听得不明所以,纳闷凤东篱怎么见了谁都跟欠他银子似的。独孤相身材颀长,英姿勃发,五官分明如刀刻,论卖相竟是不输宋缺。 独孤相颔首道:“那独孤相在雍州静候先生。” “你就是独孤相?”说话的是宋缺。 独孤相翻身上马,不解的望向宋缺,这不废话吗? 宋缺身形挺立如银枪,“我叫宋缺,刚从凉州回。” 独孤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仍是不说话。 宋缺眼睛看向独孤相的刀,“听说你也用刀,是宁晷雍凉边军第一高手。我也用刀。” 卫朝宗听出来了,这家伙不是手痒就是心痒了。 “这次到凉州我本想找你打一架……” 独孤相玩味道:“本想……现在呢?” 宋缺老实道:“现在不用了,给我三年时间,我必胜你。” 独孤相点点头,“我在凉州等你,无论多久都行,只要我没死。” 牛逼!卫朝宗心痒,这才是高手装逼吧,不动手就知道胜负,哎,自己这辈子在武道上是没法人前显圣了。 高手做不了,如今又得罪了宁晷未来的一把手,貌似自己剩下的选择已经不多了。还是老老实实跟老神棍学点手艺,骗财骗色,做个快乐无忧的俄罗斯方块高级玩家吧。 独孤相走了。 还没出潼关,宋缺也走了。 卫朝宗原以为他对薛涛大有意思,会使出浑身解数把薛第一斩于胯下。谁知那家伙是个圣人,热衷于嘴炮神交,止于亵玩焉。 在他光辉形象衬映下,卫朝宗反省自己是不是动物属性太重了?老想着交配的事,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不是有点下流? “卫公子在想什么呢?”薛第一掀开车帘,探出那张让人想入非非的绝美脸庞,肌肤赛雪吹弹欲破。可能车里太热,她脱掉外袍,脖颈下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部位。 卫朝宗扭头一看,顿时缴械,薛第一不仅身材好,还有料,我特么就是个凡夫俗子,还是做个下流人吧! 他目不斜视,脱口道:“我在想以后的打算。” 薛涛好奇道:“哦?那公子想好了吗?” 卫朝宗双腿一夹马腹,挺胸正容道:“我要放飞自我,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薛涛以为他又蹦出什么金句,低声道:“放飞自我?随心所欲?这是儒家还是道家的思想?公子能说得更明白些吗?” 这是卫家思想,不可言传不可意会,只有身体力行才能领悟其中奥妙。“这该是后现代享乐加利己主义哲学,希望以后有机会和姑娘深入的切磋探讨。” 薛涛秀眉一蹙,旋即眉头舒展开来,抛过来一记媚眼,“你这人哩,时不时让人惊奇。我倒很好奇怎样才能随心所欲的放飞自我?希望公子能为我解惑。” 解惑没问题,不过我更擅长解衣了。卫朝宗一本正经点头道:“好说,精候佳阴。”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咦,那是什么花?真美!” 卫朝宗侧头望去,秋夕已过,这季节路边竟开了一树既像桃花又像海棠的花,满树叶子落尽,只剩下怒放的花朵儿。 “那是什么花怕只有请先生掐指算一算了,看书 .uukanshu.om 我也不认识。姑娘喜欢粉色?” 薛涛轻轻道:“百花凋谢,唯有她迎风绽放,且不须绿叶衬托,更显娇羞动人。嗯,我喜欢粉色。” 同道中人啊,我也喜欢粉色,尤其是娇羞动人的粉色。“那树花像什么?” “公子觉得像什么?” 卫朝宗觉得此刻自己脸上应该闪着圣洁的光辉,正容道:“就像姑娘一样。” “像我?” “不须男人衬托,逆风绽放自带芳华,虽然寂寞,却独得一方天地。” 薛涛闻言不语,眼神蒙上一层迷离的水雾。 一直坐于马车内不说话的凤东篱突然道:“有长进,这马屁拍得老夫都心痒痒,我要是个女子,也要以身相许了。” 离开弘农后,凤东篱曾和卫朝宗说过,出了司隶信州,初登太子大位的萧长焱该鞭长莫及,接连劫道行刺失败,他也会重新评估进一步的行动。在他看来,卫朝宗知道太多是个威胁,尤其不念旧情的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杀他灭口,只会激起卫朝宗的不忿。 对卫朝宗而言,萧长焱三次或是四次要置他于死地,确实让他心寒,可他没有想要反戈一击的心思,只想逃离内教坊,逃离昊阳,走得远远的,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已经死过一次了,生命诚可贵,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出了潼关进入秦州,一路上太平无事。 离昊阳越远,卫朝宗越有安全感,他只希望从此后和萧长焱、萧家人一别两宽,再也不见。 也不知道唐弃疾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五十章 伊水逃生 卫朝宗离开内教坊后,温太甲时不时会想起他。他不知道卫朝宗和太子殿下真正的关系,以他在京城底层官场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直觉卫朝宗离开伎司不寻常。 他听了卫朝宗的建议,把秦梦琴“贬”到了己字楼,让她去和无人问津的端木丽华作伴。 秦梦琴一双柔滑的素手温太甲胸口轻轻往下滑,“大人可是一点都不像四十岁的人哩,比起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公子哥还要有劲儿。” 温太甲一把握住她的小手,再摸下去又要走火了,腾出另一手在秦梦琴滑腻的脸蛋捏了一把道:“你这张小嘴啊……可真让人受不了。” 秦梦琴嗲道:“那大人喜欢吗?” “当然喜欢!否则怎会让你搬到己字楼来,温某可不想你日日操劳,太累。” 秦梦琴幽幽道:“奴家也愿意一心一意的只侍奉大人一个人,可奴家身在教坊……” 温太甲一根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注视她道:“伎司这么多小娘子,温某独独被你勾了魂去,伎司现在有了赎身规条,等过些日子我把你……” “这话大人说过几次呢,奴家残花败柳,大人真的不嫌弃吗?” 温太甲凑嘴在她温软香唇上一吻,“怎么会嫌弃?日日宠你都来不及呢。” 秦梦琴反手搂住他的脖子,热烈的反应,嘴中呢喃道:“那大人明日就替奴家赎身吧,我以后都只侍候你一个,好好报答大人。” “唔…唔,这事急不得,我得替你安置好以后的生活。” 秦梦琴把头埋在温太甲胸前,“大人怕什么呢?现在伎司都是你说了算。昨天连楼下那端木丽华都走了,大人还要奴家等多久呢?” “端木丽华怎能和你比?她在伎司就是个赔钱货,只吃不干活。她家人死的死,充的充,也不知是谁看中她,竟然为她掏一千五百两银子?” 温太甲脑子里现出卫朝宗的影子,这等人才殿下怎么就放走了呢?跟着天下第一的薛涛连前程都不要了?你一走温某还真有舍不得了。 “大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红楼遗梦真是一部伟大的奇书。” 秦梦琴媚笑道:“那大人想不想温故而知新,奴家骑术精绝哩。” 温太甲顿时又来了精神,老当益壮提枪上马。 唐弃疾躺在榻上,闭目沉思。 姓卫的走了有十几天了吧,你他娘的可别死了,否则老子欠的人情找谁还去? 端木丽华也走了,该已经离开了昊阳。姓卫的你眼光不咋地,还是个大善人,二十几两金子就这样打了水漂。 婶娘和小妹……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唐弃疾聚耳细听,忽然伸手抓向放在枕头下的刀。 “咚!咚!” 他翻身坐起来,望向门口警觉道:“谁?” “是我,卫朝宗的朋友。” 唐弃疾听出这声音,姓卫的说过他叫夫轻候,是太子的扈从。他把独门兵器藏在身后,伸手拨开门栓。 一股大力将门冲开,同时眼前亮起一道白芒劈面而来。 唐弃疾侧身避过,手中刀重重的砍向白芒。“铛”的一声脆响,他整个人被震到连退四步,后背抵上墙壁。 夫轻候悠闲的走进房内,脸上闪过一丝讶色。 唐弃疾深呼吸几口,平复体内气息的震荡,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夫轻候环顾房内,“没什么意思,收点账而已。” 唐弃疾暗中蓄力,“收什么账?” 夫轻候若无其事的还剑入鞘,仍是堵在门口,“卫朝宗八千两银子买下你的命,银子是我替他出的,你的命自然也是我的,我来收账有问题吗?” 唐弃疾冷冷道:“我跟姓卫的做买卖,至于他银子哪里来的,跟我半文钱都没关系。你要收账找错人了,你应该找姓卫的去。” 夫轻候轻笑道:“这么说,你是准备赖账了?” 唐弃疾盯着夫轻候,“卫朝宗一千两银子买下了你的命,银子是我替他出的,我现在也想找你收账。” “才一千两?是不是太便宜了些?我认账,你有本事就来收好了。” 接下来唐弃疾说一句话差点让他噎住,“你用剑把自己抹了,你的烂命我懒得要了。” 夫轻候不气反笑道:“欠债还钱欠命还命,你这样不讲诚信让我很为难,我只能找你亲人去讨了。” 唐弃疾手中刀翻转,“这么多废话!动手吧!” 夫轻候眼中闪过讥色,他原本就不是喜欢废话的人。 剑光爆起。 唐弃疾退无可退,身子一躬,先撞在墙壁上,接着滚石般冲向剑光。手中菜刀毫无花假一刀劈出。 一分一合,他再次被震回原地,左手臂上多了一道剑痕。 夫轻候没有趁势出手,而是略带着不屑和惋惜的看着他。 唐弃疾看也不看受伤的手臂,身体突然猫下,把整个后背露出来,菜刀疾劈夫轻候下阴。 他知道自己绝非夫轻候的对手,这里是内教坊伎司,夫轻候不管是谁的人,也绝不敢闹出大动静,在众人眼皮底下杀人。 只要出了房间,他就有生机。 夫轻候剑尖点在菜刀背上,剑柄回转轻敲,击向唐弃疾背脊。只要被击中,唐弃疾只有趴下的命。 唐弃疾菜刀荡开,再斜斜往上一撩,同时身体微微一侧,以肩背硬捱一记。 夫轻候旋身避开菜刀,手腕下沉。 唐弃疾终于把他逼离房门,肩上传来骨碎的声音,伴着一阵巨大的疼痛感。 夫轻候没想到唐弃疾没有趴下,反而趁机猫似的窜出了房间。 等他追出去,唐弃疾已经跑出了两丈远,口中一阵夜枭般嚎叫,“嗷~!杀人啦!太子杀人灭口!” 夫轻候心中杀机浓烈,手中长剑如离弦箭般往他后背激射。 唐弃疾看也不看,反手一刀,“铛”的一声,反震之下整个人加速前抢,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uu看书w.ukansu.co 伎司中人被惊动,相邻房间门窗被推开。 唐弃疾避开林木阴暗处,往有灯光的地方放脚狂奔。 夫轻候借着夜色和树木遮掩,鬼魅般不疾不徐的吊在他身后。 大门处有哨卫,不能走,一旦被他们拦住,跟落到夫轻候手上没什么分别,早晚是个死。 唐弃疾跑往宜春楼方向,己字楼紧挨着外面一条巷子,翻过教坊高墙就能到街上。 夫轻候猜到唐弃疾的目的了,随手扯出一条黑巾蒙在脸上,足尖一点,身形立马加速,一掠数丈,拉近与唐弃疾的距离。 到了己字楼,唐弃疾出乎意料的直奔向楼内。 夫轻候放慢脚步,忽的一个闪身窜上己字楼旁一株大树上。 唐弃疾奔上二楼,看准一间房,长刀一挥直接断开门栓,推门钻了进去。 “谁呀?”一个女声在漆黑的房中响起。 唐弃疾也不答话,迅速闪到窗前,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窗外是一株大树,借力树丫,他再往前一弹,轻松地越过高墙。 到了墙外小巷,唐弃疾再往西大街方向一路狂奔。 夫轻候足尖点在教坊院墙上,看着变成一个小点的唐弃疾,一声冷哼,腾身而起。 已是亥正了,宵禁后,街上空无一人。 伊水就在前面,衣袂带风的声音越来越近,唐弃疾深吸一口气,在车道处纵身一跃,越过近两丈宽的行人道,“噗通”一声,一头扎进伊水。 水花溅起,夫轻候刚好赶至岸边。 五十一章 听涛哪有观涛好? 雍州乃天下要冲,国家番卫,西接西域,北连北胡,东控千里平原,自古便四战之地,亦是西出阳关的要塞,更勾连往来商贾,雍州城是西北少有的繁华富庶之地。 雍州也是宁晷面积最大的一个州,下辖雍、凉州、临洮、金城、武安、汉阳、陇西、神煌八郡,虽说地广人稀,仍有参差近百万户。 雍州民风彪悍,多出斗狠亡命之徒,历朝历代也最重雍凉兵甲。且雍凉向来盛产良驹,素有“雍凉大马,横行天下”之说。 雍州大总管杨霸渊能镇守王朝西北门户,自有其过人之处,深得宁晷萧家信重。 一行车马抵达雍州城已是离开昊阳半个月后,由东门入城。 长这么大卫朝宗从没有离开过昊阳城,他高坐马上,四处张望,雍州街道宽阔,市井繁华,路上车马行人不断,竟似比昊阳城不遑多让。想不到千里之外的西北之地,居然还有这般繁华热闹大城。 入城不久,一行三骑由城内疾驰而来,见到薛涛马车立时勒马停缰。 当先一人四十来岁,一身裁剪得体的寻常袍子,他身后跟着一个面目姣好二十左右年轻女子,最后是一个灰衣老者。 卫朝宗收缰看着急匆匆赶来的三个人翻身下马,心里突突一下,不过马上又把心放到肚子了。 三人下马后,客气有礼,尤其是那个年轻女孩一脸欢欣激动,就像是见了情郎。 雄镇恶微微抬手,马车停止。 当先那人目光扫来,见到卫朝宗微微一怔。旋即恢复自然,抱拳朗声道:“听闻薛大家远道而来,路过雍州,总管府杨观鱼迎驾来迟,还望薛大家莫要见怪。” 杨霸渊的雍州总管府?宁晷十一州,仅雍州、青徐州、冀州三个边州设置大总管。总领一州民生军务,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品秩高出其他州牧,为从一品。又因手握重病,权柄煊赫,极为贵重。杨霸渊作为西北边州的雍州大总管,是宁晷数得上号的猛将狠人。 在弘农遇袭替他们作证解围的独孤相,正是雍州的二把手。 薛涛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有劳先生了。” 杨观鱼身旁的女孩一听到薛涛说话,抢前两步,声音颤抖道:“你真是薛大家吗?我是杨扶摇,天哪!我终于见到你了!独孤回来告诉我薛大家会路过雍州,还答应到总管府去,我都不相信哩。杨叔叔,你掐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杨观鱼莞尔一笑。 薛涛柔声道:“那我还是不要去总管府了,免得杨小姐见了薛涛会失望。” 杨扶摇急得直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能不能求薛大家一件事啊?” 生得挺标致,身材修长,玲珑浮凸,女孩子要富养真没说错啊,该长得地方一点也不缺斤少两。卫朝宗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小傻白甜,不拿自己当外人呐,甫一见面就提要求。 薛第一魅力真大,男女通杀,男人为她着迷可以理解,迷骑嘛。女孩子迷她为了什么?还是个官二代,难不成要献身给光荣的青楼事业? 薛涛轻声道:“杨小姐请讲。” 杨扶摇激动道:“我知道薛大家不会在雍州停留太久,所以……所以想请薛大家……你能不能住到总管府去呀?我敢保证雍州城没有一家客栈比得上总管府。” 车内薛涛嘴角挂笑,“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大将军呢?” 寄奴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仔细打量杨扶摇。 凤东篱闭目养神,一副神棍应有的风范。 杨扶摇开心道:“大家你放一万个心呢,不会打扰到我爹,总管府那么大,闲着也是闲着,你们还能省下住客栈的银子,又不会被人打扰。” 寄奴撇嘴一笑,还挺会过日子。 雍州总管府占地极广,府门比一般府邸深阔,薛涛的大马车直接驶进院内。 卫朝宗在昊阳城见过公卿府邸,王府东宫都去过,觉得那些地方够大了,谁知比起眼前这座总管府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薛涛走下马车的一瞬间,杨扶摇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见惯世面的总管府大总管杨观鱼也被惊艳到了,暗赞一声:尤物啊! 灰衣老者或是过了亢奋的年龄,扫了一眼便忙自己的去了。 雍州总管府不仅大,越往里走,入眼楼廊亭柱越是雕梁画栋,极其奢华,竟比东宫有过之而无不及。所见无论装饰器具,或陈列摆设,均古朴精致。他虽然对建物器具不懂得鉴赏分别,但自幼长于京城,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些都不是凡品。 据说这里原本是西凉都护府,后来河西鲜卑拓跋氏建功于此,修了这座王府。宁晷萧家一统北方后,作为雍州治所,这座先王府自然就成了总管府。 总管府一共四门三重,以中门和兴庆殿、挂月楼为轴,建筑左右对称,依次铺开。前院为雍州总管府僚议政办公之所,中间兴庆殿及左右厢房偏厅为大将军和亲随议事、处理政务之处,后院挂月楼为中心建筑是家眷居所,前后分明,除少数下人外,后院不得擅入。 杨扶摇一边领着薛涛一行往里走,一边做向导,替他们介绍这座气象恢弘的总管府。 杨观鱼跟在后面,陪着凤东篱和卫朝宗、雄镇恶三人,不时闲聊几句。 卫朝宗有个感觉,杨观鱼认识凤东篱,却没有像独孤相那样一见面就点破。 杨观鱼眼神不时扫过卫朝宗,刚入城时他就感受到了,莫非当管家的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坏毛病?我明明一身正气。uu看书ww.uukanshu.cm 杨扶摇把他们带到后院东南角,一座独立的两层阁楼前,“这是遮月楼,薛大家这两天就在这里落脚,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见到大小姐亲自带人过来,两个丫鬟殷勤的忙前忙后。 薛涛微微万福,“杨小姐太客气,我们叨扰哩。” 杨扶摇又把他们迎进楼内,雀跃道:“那我宁愿被你们叨扰个一年半载啊,不行!这座楼我得改名叫它听涛楼,以后再不许那些臭男人进来。嗯,独孤大哥除外。” 薛涛失笑道:“那我罪过就大了。” 卫朝宗低声道:“听涛哪有观涛好?先生,我们该不算是臭男人之列吧?” 凤东篱斜睨他一眼道:“你是想既听且观吧?那得问问她答不答应?” 薛涛俏脸微红,一记横眼砸过来。 哈哈!这是以神棍之心度君子之腹,卫朝宗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老夫子神态。 心思一直在薛涛身上的杨扶摇回过头,仔细打量卫朝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嘴上道:“你们沾了薛大家的光,自然不算臭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卫朝宗还没有答话,凤东篱淡淡道:“他叫卫朝宗,是昊阳城有名的采花大盗,杨小姐可得小心了。” 杨扶摇神色一变,接着点头道:“不要紧,总管府有很多刀,专砍不老实的人,不老实的地方。” 寄奴忙道:“杨小姐别听他们胡说,这一老一少就是两个无赖。” 卫朝宗苦笑,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五十二章 总管府夜宴 酉正,总管府内,宴开两席。 主桌上,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只余三个空位。 首席一人,神情自若,气度雍容,年纪看上去在四十到五十许间,两鬓依稀斑白,一双深邃的眼神闪烁着智慧光彩,顾盼之间予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印象。 他右首依次坐着四人,左首边空着三个位子。 另一席上人数稍少,坐着三人,在小声说话。 杨观鱼站在宴会厅入口,忽然转头道:“大将军,薛大家到了。” 坐在首席的雍州大总管杨霸渊闻声站起身来,“来!让我们一起欢迎薛才女。” 薛涛一行六人在杨扶摇的带领下步入大堂。 杨霸渊龙行虎步迎上来,朗声笑道:“杨某因为俗务缠身,没能在昊阳一睹薛大家芳容风采,以致这些天悔青了肠子,好在独孤终于把你请到了雍州,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得偿所愿。大家一路辛苦了。”说时目光在薛涛的绝世容颜上稍一停留,又快速的一一从众人脸上掠过,在看到卫朝宗的瞬间微微失神。 薛涛躬身万福,莺声道:“民女薛涛见过杨大将军。” 宁晷开府仪同三司、柱国大将军、雍州大总管杨霸渊,收回目光,凝视薛涛道:“果然是天下灵气才气独占三分,来,我们入座,边吃边聊。” 杨霸渊和薛涛并肩走在前,回头又看了一眼卫朝宗,最后目光落在凤东篱身上。“先生夺天地造化,智近乎妖,不知这次能不能兑现诺言?” 凤东篱平静道:“凤某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至于能不能消受那就要看大将军的造化了。” 杨霸渊点头,“好!” 薛涛好奇道:“原来大将军和东篱先生是故人哩?” 杨霸渊将薛涛迎入座位,就在他左首边,“十多年前曾经有过数面之缘。” 薛涛右首是杨霸渊,左首是杨扶摇,另一张空位则留给了凤东篱。 另一席上,由杨观鱼作陪,卫朝宗、雄镇恶和青姨寄奴都入座。 次席自然没有主席热闹,好在杨观鱼热情老练,招待殷勤,气氛还算融洽,不至冷场。 卫朝宗就坐在他左侧,几杯酒下肚,两人也混熟了。杨观鱼不愧是大将军府总管,很会说话。 卫朝宗放眼望去,雍州方面十人入席,却没有看到当日在弘农见过的独孤相。 杨霸渊右首边第一个是个须发皆白、作儒生打扮的老者,气定神闲,很有老夫子的风范。 老者旁边是白天随杨扶摇一起迎接薛涛的灰衣老者,再下边是一个形相威猛却气态沉稳的中年汉子。卫朝宗看他很亲切,只因那家伙脸上和他一样,有一道三四寸长的疤痕。 最后一位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能跻身主席估计不是杨霸渊的心腹亲信就是雍州官场的高层。 卫朝宗不时注意着主席那边的动静,作为一品权臣一方诸侯的杨霸渊面对薛第一风度极佳,果然成大事者不像教坊柳轻别之流不顾吃相。上层人好面子、爱惜羽毛,这怕也是薛第一能在权贵圈吃得开的原因之一吧。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盗了薛第一那颗红丸去?哈!她的红丸还在吗? 换了自己前世,保得住才特么稀奇,只怕早就黑了木耳、紫了葡萄。人心不古,世道一茬不如一茬啊。 他们这一席四个人除了杨观鱼外,一个中年汉子和两个年轻人,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宴会排场不大,分量不轻,热烈而不隆重,在轻松友好的氛围下,愉快的进行着。 总管府,书房。 杨观鱼亲自端过来一壶煮好的香茗,放到桌上后悄然退下。 凤东篱自顾斟茶,看了眼窗边杨霸渊雄健的背影,淡然道:“大将军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 杨霸渊回过身来,“这十多年杨某一心军务,经略西北,不敢说有多大的成就,至少有杨某的雍凉边军在,塞外铁骑也不敢太过放肆。” 凤东篱斟满两杯茶,热气升腾,端起其中一杯轻啜,“中原与塞外游牧民族终究有一战,如今天下两分,宁晷萧家三面皆敌,这一战来得越晚对中土来说,胜算越大。” 杨霸渊注视凤东篱,“西边慕家父子经营大草原十多年,已成气候,吐谷浑一统的契机再现。若非如此,不会这样平静。先生以为雍凉还能拖多久?” 凤东篱轻笑道:“能拖多久算多久,打肯定会打,就看怎么打而已。” 杨霸渊在他对面坐下,“如果萧王孙不贪恋太阴江淮二州,和吐谷浑打一仗宁晷也未必会输得多难看。先生当知道杨某担心的不是这些。” “大将军韬光蓄力多年,无非是担心被人当了棋子,一战把雍凉多年的老底子打没了。” 杨霸渊沉声道:“那先生这次到西北,自然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 凤东篱一口饮尽杯中茶,u看书 .ukansu.cm “好茶!” 杨霸渊轻轻端起茶杯,看着凤东篱。 “凤某怎么会忘记?当年撺掇你到西北来守边,也算是你我的一场约定和赌局。大将军既然下了注,凤某怎么也要揭开盅子,至于看不看得到这一铺最终是输是赢,那就要看造化了。” 杨霸渊沉吟不语,眉头微皱。 凤东篱接着道:“是不是在心底骂我是个老神棍,误了你十几年?” 杨霸渊缓缓摇头,“万事万物都有其运数,杨某没有那么不堪,如果到头来一场空,不甘肯定是有的。” 凤东篱洒然笑道:“你杨大将军比昊阳城那位看得通透,坐镇雍凉十数年,天高皇帝远,这辈子能拉扯起这么大一副家当也值了,总好过在昊阳城里整天勾心斗角,活得不痛快。” 杨霸渊脸上露出少许笑意,“你是说我这买卖做的不亏?” 凤东篱嘲笑道:“你杨霸渊或许有些委屈,做买卖什么时候吃过亏?” 杨霸渊终于开怀大笑,“所以,先生是不是该揭开盅子,让我看一看你的本钱和赌注?”说完,提壶满茶。 凤东篱突然道:“宁晷三大边州藩镇,你道为什么只你能在雍凉一坐就是十多年?” 韩擒豹镇青徐州不过四年多,这次又因为太宁之战失利赋闲昊阳。 晏守道倒是经营冀州近十年,不过当中回到昊阳在五兵曹待了三年。 杨霸渊神情先是微微失落,接着转为冷峻,“你是想说杨某后继无人,所以萧王孙才放心我经略西北?” 五十三章 你这个无耻恶心的色胚 翌日正午,卫朝宗闲极无聊,一个人溜出遮月楼,在总管府游荡。他一边溜达一边惊叹于雍州总管府的气象恢弘。 长在昊阳城,又跟着萧长焱混了几年,卫朝宗对宁晷政事多少有些了解。 这里就是王朝西北、雍凉八郡六十余县的权势中心所在。雍州总管府节制一州八郡民生军务,拱卫西北。原本一州还有刺史,因雍州地处西北,与塞外游牧民族常有征战,为便宜行事,由总管兼任刺史,总领调度一州大小事务。 宁晷十一州,七州刺史一州牧,三州总管,除雍州外,还有同为边州的冀州与青徐州是总管当家,统领民生军务,统帅驻地边军,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比起一州刺史要金贵显赫得多。 雍州八郡各有太守,郡下有县,按宁晷规制,各郡县太守县令均由朝廷钦命,州府有权节制,无权擅专。以此防止一州上下媾和,藩镇坐大,成枝大压树,甚至尾大不掉之势。 而为了督查诸州,自隆泰二年起,每州由昊阳任命监正一人,品秩正三。说是替州牧总管分忧,上传下达居中协调,瞎子也知道,监正干的就是监视的活。 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都是哄鬼的。这一点从古到今倒是传承得很彻底,到了后世也一个卵样。 卫朝宗迈着小八步,从一个院子荡到另一个院子,碰到过几个下人,也没谁拦着他。 闭月楼,门坊上三个古朴大字。 卫朝宗探着脑袋往里瞄,这座院子不一样啊?里面种满各式花花草草,秋夕过完了却还满园春色。确实有春色,院中晾衣架上挂着几件女人的粉色亵衣,迎风招展欢迎他这个游客。 忽然一阵大风吹起,架子上的亵衣激动了,随风飘上了半空。 卫朝宗抬头,一片红布从天而降。 香!女人味混着胰子香,他伸手从头上扯下亵衣,入手丝滑,质量很好,高档货! “你干什么?”女人的声音? 卫朝宗吓了一跳,迅速转身。 总管府大小姐杨扶摇手里提着一柄短剑,看到卫朝宗手里的亵衣,脸色一沉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色胚子!竟……竟敢偷本小姐的……衣裳!” 误会啊!卫朝宗大惊,手里的亵衣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我做好事,是风…… “杨小姐,是风吹……” 杨扶摇面如寒霜,原来真是个采花贼,胆子真大啊,采到总管府来了!她哪里听得进去卫朝宗解释,“蹡”的一声拔出短剑。 做好事也挨劈吗?就算摸了你的内衣也不用拿剑砍人吧?卫朝宗一看架势不对,想跑,偏偏杨大小姐堵住院门。 “杨小姐,你听我说……” 杨扶摇冷笑道:“好,你说!”说字刚出口,手中短剑就一剑刺过来。 kao!不讲诚信!小命要紧,卫朝宗撒腿就跑,挥舞着亵衣,围着晾衣架躲闪,口中哀求道:“杨小姐……杨大姐,真是风吹到我身上的……” 卫朝宗不懂半点武功,只有缚鸡之力,幸好杨扶摇对于武功多半属于玩票性质,是个低手,否则他身上恐怕早就被捅出来几个窟窿。 杨扶摇边追便道:“骗鬼呢!你这个无耻恶心的色胚,你怎么不说是风把你吹到我闭月楼来的?我今天非刺死你不可!” 卫朝宗瞅准时机,往院门蹿,口中不忘分辨道:“杨小姐,你真误会我了,你要怎么才肯相信?” 杨扶摇剑术不咋地,身手挺敏捷,一个回身有堵住院门,短剑指着卫朝宗道:“误会?好,让本小姐刺你三剑我就相信你。孔雀?蓝翎?两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杨扶摇拦住卫朝宗,口中大声喊救兵。 卫朝宗一脸便秘的哀求,“杨小姐……姑奶奶,别喊了,你看我……像是坏人吗?你要不信可以请凤先生和薛大家来,他们……” 杨扶摇冷笑道:“他们怎么?替你作证吗?别忘了你要请的凤先生都说了你是个采花大盗。” 卫朝宗腹谤:老神棍你害死我了!“他跟你开玩笑呢?” “我和他很熟吗?看剑!” 卫朝宗悔青了肠子,要不是杨扶摇拿剑追他,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女人身上,贱不贱啊?真特么不长记性! “啊……!”两个俏丫鬟匆匆忙忙跑回闭月楼,一看到自家小姐拿着剑砍人,大声惊叫起来! 杨扶摇追得累了,娇喘道:“闭嘴!孔雀去叫人来!这家伙滑得很,让人把他捆起来,我再刺他几个透明窟窿。” 孔雀慌慌忙忙的往外跑,“小姐看好他,我去叫人!” 卫朝宗趁机放下手里的“赃物”,真要被他爹杨霸渊看到,自己又要被剥光一次了。 杨扶摇狠狠道:“晚了!你要是不跑,让本小姐痛痛快快刺两剑,早就没事了。” 骗鬼呢?被你刺两剑早就没气了吧?“杨小姐剑术通神,我不敢不跑啊。咦?薛大家你快救我!” 一听薛大家,杨扶摇扭头望去。 卫朝宗抓住时机,猫着身子往院外跑。 “小姐!他要跑!”蓝翎丫鬟大声提醒。 杨扶摇抢上一步,手中短剑疾刺。 卫朝宗只觉后背一凉,顾不得那么多了,几步窜出院外,先离开“案发地”再说。 凤东篱和杨观鱼同时赶到,两人均是一脸不解。 卫朝宗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凤东篱身前。 杨扶摇大声道:“杨叔叔,拿下那个色坯子,他……他偷扶摇的衣裳。” 卫朝宗喘了口气,苦笑道:“误会!幸好杨大小姐学艺不精,uu看书.ukansu否则我已经被她砍死了。”后背钻风,他侧过身,“你们看,这娘们下手……” 杨观鱼脸色一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卫公子怎么会在闭月楼?” 杨扶摇可不理凤东篱和杨观鱼,提着短剑气势汹汹的“杀”过来,“杨叔叔和他废什么话呀?我要刺死他!” 卫朝宗一副大便刹不住车的神情看向凤东篱。 凤东篱神情自若,失笑道:“杨总管问你话呢,你究竟做了什么?杨大小姐要拿剑刺你?” 丢人呐!实话实说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杨大小姐的地盘,正逛到这里,突然一阵风把杨大小姐的亵衣吹到地上,我刚捡起来她就回来了,说我偷她内衣……”卫朝宗边说边侧身看向杨扶摇,以防她突然给自己来一剑。 凤东篱听完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笑,“你这习惯不好……” 卫朝宗大惊道:“先生!你……” “我说的是你喜欢乱逛的习惯。” 杨观鱼目光从杨扶摇脸上收回,几乎确定卫朝宗说的应该是实话。“卫公子这习惯确实不好,……”说时他脸上剧变,一把抓住卫朝宗肩膀,把他扳向背朝自己。 卫朝宗刚吞回肚子的心立马又回到嗓子眼,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 杨观鱼伸手扒开他后背被杨扶摇划破的衣服,沉声道:“卫公子你确定是昊阳人?” 卫朝宗莫名其妙,“是啊。” 杨观鱼定定看着卫朝宗后背肌肤上七颗黄豆般大小排列似北斗七星的胎记,“请凤先生和卫公子随我去见大将军。” 五十四章 我是你爹 书房内,卫朝宗背对杨霸渊。 他背上有七星胎记,懂事以来他就知道,母亲卫英娘告诉他,一个算命的说这是不祥之兆,千万不要轻易让人看到。没想到今天让杨扶摇一剑砍了出来。 萧长焱也知道。 卫朝宗感觉杨霸渊的手摸上后背胎记的地方,他手在微微发抖,甚至连气息都出现波动。 到底是福是祸啊?难道真是不祥之兆?杨霸渊不会……想要弄死我吧? 他扭头看凤东篱。 老神棍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卫朝宗稍稍放宽心。 杨霸渊轻轻替他合上衣服,“你转过身来。” “你叫卫朝宗?” “你是昊阳人氏?” “你娘叫什么?” “你可还记得两岁以前的事?” “你父亲是谁?” 卫朝宗心底莫名其妙的升起一团火热,隐隐觉得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潜意识里,背扛七星不是天生异象吗?按照金手指的设定和套路,自己是不是该咸鱼翻身了? 他老实回答道:“我没见过我爹……”突然记起卫英娘好像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过他父亲,是谁?干什么的?是死是活?这不正常啊! “我记起了!……”他记得还是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和卫英娘在街上碰到一个熟人,说到他爹。“我爹好像也姓卫。” 杨霸渊眉头微皱,看了眼杨观鱼,后者轻轻摇头。 卫朝宗努力回忆,“啊?我爹应该是个当兵的。我娘说他死了。” 杨观鱼声音略显急促道:“那你能记起你爹的名字吗?” 卫朝宗摇摇头。 杨观鱼又问,“你娘多大年纪?长相有什么特征没有?” 关乎以后的命运啊,卫朝宗可不敢马虎,“我娘死的时候三十五岁,走了快八年了。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对了,下巴这里有颗黑痣,很明显。”边说边指向自己左下巴。 杨观鱼的反应亮了,望向杨霸渊,声音有些颤抖的道:“难道是她?” 杨霸渊眼中神情复杂,似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去把夫人的画像取来。” 卫朝宗再傻也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壮起胆子仔细看杨霸渊的脸型五官,不像啊?老天爷,别跟老子开这种玩笑! 他救助似的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凤东篱,老神棍你不是擅长观人相面吗?老天没给你一点提示? 凤东篱满脸淡然,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欠揍模样! 杨观鱼端着一幅画轴匆匆回来,小心翼翼的打开。 画面上一位面容清秀华贵的女子栩栩如生,在打开一半看到画中女子面容的瞬间,卫朝宗脑中轰然一震,“啊……!” 她是谁?杨霸渊的夫人?怎么和我撞脸了?不对!是我长得像她。 杨观鱼激动道:“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认识画中人吗?” 卫朝宗脑子有些短路,“不是,我是觉得我和她长得有些像。” 难道是失散多年的母子?姐弟?他记忆中完全没有印象,努力搜索。 “咦?” 杨霸渊和杨观鱼同时动容,“可是记得什么?” 卫朝宗挠挠头,“我好像……认识她。” “再想想!” 卫朝宗闭上眼睛,搜寻记忆最深处的印象,“木马……很大的房子……木马木刀……红色的……” 杨观鱼神色比杨霸渊还要激动,颤声道:“还记得什么?你慢慢想。”说完把画轴挂在墙壁上,又匆忙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件红漆有些剥落的木马玩具和一柄小孩玩的木制刀模。 卫朝宗盯着他手里的两件玩具,伸手去摸,“就是它!就是它!” 杨观鱼眼泪都快掉出来,“大将军……大将军,是他!是见儿!这木马木刀还是我亲手做的,少主还记得!” 少主?卫朝宗怀疑自己听错了。 杨霸渊双眼泛红,注目卫朝宗后缓缓转过身去,对着画轴中的女子轻声道:“夫人,天可怜见!咱们见儿终于回来了,你看看他。” “我是你爹!”杨霸渊走到卫朝宗身前,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虎目深注。 等等!我得再缓缓,这是真的吗?突然多了个一品大将军的爹,亲爹? 杨霸渊又道:“你和你娘长得像,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观鱼叔叔和我说时,我还不信。你背上的七星胎记打出生时就有,你原本叫杨继见,十九年前,我回乡祭祖,你和你乳娘同时失踪,下落不明。这近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找你。你娘,就是她,在你失踪后郁郁寡欢,不到两年就走了。她走时拉着我的手,叮嘱我无论如何要把你找回来。” 两岁才刚断奶吧?卫朝宗记忆太模糊了,除了大房子和木马木刀,再没有其他的记忆。不过看到画中女子的时候他确实感到亲切,这就是母子血肉亲情?他鼻子一酸,“她就是我娘?” 他本来想说“你就是我爹?”可突然管一个陌生人叫爹真是不习惯啊!虽然这样的爹多多益善,来一打都不嫌多。 杨霸渊也看向画中女子,“你娘凌九歌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杨观鱼悄悄抹了抹眼泪,笑道:“大将军父子重逢,夫人在天有灵也会欣慰。” 卫朝宗转身,uu看书 .ukashuom 对着画轴跪下,叩了三个响头。我不记得你了,你真是我亲娘吗?咱俩长得这么像,应该错不了。大将军认我,那他就是我爹,我替他替杨家继承香火,我给你磕头,你保佑我长命百岁。 磕完头,站起身来,“我娘……不对,我乳娘为什么抱走我?” 杨观鱼代杨霸渊道:“你乳娘不叫卫英娘,是卫罗氏,她先夫卫桀和大将军原是兄弟袍泽,说来话长,卫罗氏误会卫桀之死和大将军有关,这才把你抱走。我们一直以为你们被人掳走,或是出了意外,直到你刚才说出她的相貌才确定是她,她该是有意把你抱走的。也难怪这么多年找不到你们的行踪。” 杨霸渊接道:“卫桀战死,我多少要负上些责任,所以才将卫罗氏接进府中,让她当你的乳娘。”他看着卫朝宗道:“你既然已经回来,她总算把你养大,就不要再计较了。只是可惜了你娘。” “我不会恨她,她也是个可怜人,这一辈子没享什么福,过得也不开心。” 杨霸渊欣慰的点点头,看向旁观者凤东篱道:“先生莫非早就窃得天机?” 卫朝宗大惊,好奇的等着凤东篱的答案。老神棍如果真的预知这一切,那也太猛了吧? 凤东篱老神在在道:“你们父子重逢也算是意外之喜,不过凤某还有个建议。” “先生请讲。” 凤东篱看了看卫朝宗道:“这小子运气不错,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不用改回原名杨继见,不如就叫杨朝宗。” 杨霸渊沉吟半晌,“好!杨朝宗!” 五十五章 这团队真猛啊! 两天后,薛涛继续西行,先到凉州,再由凉西出塞。 按照她和凤东篱的约定,凤东篱在雍州与她分别。 薛涛还不知道卫朝宗已经改名为杨朝宗,临走问他有什么打算,杨朝宗还没有和大将军商量过,只说可能会留在雍州。 薛第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如果明年夏秋回到雍州,请杨朝宗为她塞外之行作诗留记。 杨朝宗一口答应,反正是大半年后的事了,以他八百首唐诗宋词的丰富存货,借用或是拼凑一首那算个什么事儿。 看着马车远去,杨朝宗下作的暗忖:薛第一你跑那么远,也不知道天下第一的名头在草原上吃不吃得开?可别成了千里送上床,让一身羊膻马尿味的草原汉子盗走了红丸。 kao!太监替皇帝操心,说得好像她那红丸能留给自己似的。 师徒两人送走薛第一,回到总管府,凤东篱去了杨霸渊的书房。 杨朝宗独自回遮月楼。 楼前,杨扶摇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以手支颐发着呆。 见到他回来,立马站起身,一对剪水双瞳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妹妹是吧?还拿剑捅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你看什么?” 杨扶摇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走下石阶,满脸不相信的道:“爹已经和我说了,你真是我哥哥?” 杨朝宗霸气的点点头,“如假包换。” 杨扶摇俏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神情,“我哥哥不应该像独孤大哥一样顶天立地,文武双全吗?怎么是个色……你?” 杨朝宗笑道:“你哥我哪里不顶天立地了?嗯,独孤相我见过,确实比我强那么一点点吧,不过么没我帅。” 杨扶摇失望的表情越来越重,叹口气道:“爹是不是搞错了呢?你倒是有一样比独孤大哥强,你脸皮比他厚一百倍。” 杨朝宗绕过她,学她刚才般坐到石阶上,“怎么和兄长说话呢?你不是看上独孤相了吧?” 杨扶摇双手叉腰,差点跳起来,“看上你个大头鬼!独孤大哥已经成家,他女儿都十多岁了。你再胡说当心我拿……” 杨朝宗笑道:“又拿剑刺我?我没意见,只要咱爹答应。” 杨扶摇顿时泄气,“真是倒霉!怎么会冒出个你这样的哥哥?爹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明天出城去祭拜娘。” 杨朝宗点点头,正色道:“娘的坟在哪里?” “城东清风山。” 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不用脱裤子担心前程,乌鸦飞上枝头摇身一变王朝一品柱国大将军府少主,这弯的有点急,好在杨朝宗有两世人生经验,适应起来很快。 拜祭完亲娘凌九歌的当夜,杨霸渊在总管府设宴,算是为初回乍到的杨朝宗接风洗尘。 凤东篱走了。 走时给杨朝宗留下了一本书:《凤舞九天》,是他毕生所学纵横之术集大成的心血结晶,他没有要求杨朝宗苦心钻研,像是丢个包子一样随手扔给了他。 “看得入眼就看,看不下去就烧了。” “你既然拜我为先生,此书就当是我的入门礼。” “我要回一趟凤仪书院,那边还有些未了之事。” “在雍州,你如今又是大将军府阔少,安全问题不再是问题。”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年夏秋之际,我会再来,你我一年之约也算是圆满。” 杨朝宗虽然经常腹谤凤东篱是老神棍,心里对他却非常敬重佩服,何况没有他,自己这会儿要不在还在昊阳内教坊当龟公,要么已经挂了,哪里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凤东篱对他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恩,知遇之恩,说好的一年,现在他突然要走,反倒有些不舍了。 凤东篱极为洒脱,挥一挥衣袖,飘然离去。 等人走了,杨朝宗才记起,老头除了留下名字十分霸气的《凤舞九天》,五行术数和一身深藏不露的武功半点没传给他这个学生。 随手翻了几页《凤舞九天》,杨朝宗立即如获至宝,奇书啊!是和《红楼遗梦》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和等级的奇书。前世伟大领袖的那句霸气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勉强可以概括此书内容。 杨霸渊没有因为凤东篱的突然离去而表现出丝毫异样,凤东篱的来和走都像是老和尚念经,深得佛法自然的真谛。 总管府家宴设在中院与后院间的一座偏厅,宴开一席。 杨朝宗随杨霸渊进来时,人都已经到齐。前天晚宴时都见过,只是不认识,前天不在场的独孤相,今天也来了。 见到大将军,所有人起身相迎。 杨霸渊坐上主席,杨朝宗挨着坐在他左首边。 杨霸渊作为宁晷有数的权臣,位居高位又手握重兵,身上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度与气势。他从众人身上漫不经意的收回目光,从容笑道:“今晚是家宴,大家不用客气,也没有外人,来,朝宗,我给你介绍。” 第一个就是独孤相,杨霸渊还没开口,独孤相就笑道:“我就免了,我和公子在弘农已经见过。” 杨朝宗知道参与家宴都是总管府有分量的人,更是杨霸渊的心腹亲信。今晚见面会正是加强印象、联络感情的好机会,自己初来乍到,低调懂事才能加分。当下站起身来,做足礼数道:“见过独孤将军。” 杨霸渊接道:“独孤是靠自己本事爬上来、宁晷最年轻的从二品,雍州都护,兼领凉州将军。平日里都在凉州,前些日子是代我前往昊阳参加萧家的秋夕盛宴。” 宁晷官制大多沿袭前朝旧制,宁晷立国以来,不过两代三十多年,为了防止权臣、宦寺、后宫、外戚、方镇、诸侯等为害,祸起萧墙,所以在沿袭前朝旧制的基础上,做了些增补和删减。一州之都护、监正就是宁晷萧家首创,目的在于各州相互分权、监督和制衡。 士别半月,杨朝宗身份已经发生逆转,独孤相不敢托大,起身道:“公子客气了,喊我独孤大哥便是,长不了你几岁,我可不敢像杨大管家一样,受你一声叔叔,否则大将军还不得把我发到武安喂马去啊。” 众人莞尔,气氛轻松。 杨朝宗也笑道:“那好,以后还请独孤大哥多教教我。你大不了我几岁已是一州都护将军,我这二十年都白活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觉得此子举止恭谦,言语得体,诚可教也。 杨霸渊一笑,压压手示意独孤相坐下,接着介绍下一位,前晚出过场的年老儒生,白发白须和雄镇恶有一比。一袭青衫,不见任何动作神情,身上就有一种从容沉稳气度。 “这是太史屠先生,与我亦师亦友,名满宁晷的大儒,朝宗快见过太史先生。” 太史屠的大名杨朝宗在昊阳城就听说过,大隐隐于市,想不到他竟是总管府的座上宾。如今的萧家礼遇读书人,大儒更是抢手货,得罪不起啊。 他恭恭敬敬的执弟子后辈之礼道:“晚辈小子杨朝宗见过太史先生。” 太史屠安坐椅上,笑容温厚,捻须道:“孺子可教,老夫要恭贺大将军了。” 杨霸渊笑道:“朝宗流落在外近二十年,总算我们父子情份还在,以后都是自己人,就不用矫情了。” 太史屠点头道:“天意如此。” 杨霸渊接着介绍,前天和杨扶摇、大管家一起接他们的灰衣老者,“辛击水辛老,总管府的老人了,u看书uukanshu.o辛老一身横练功夫炉火纯青,用药用毒更是大行家。” 杨朝宗依礼打招呼。 辛击水面部表情和雄镇恶雄老头有点像,不苟言笑,但仍是给足他面子,起身还礼。 最后一位不认识的,也是前晚出过场的形相威猛先生。“这是你鸾惊涛鸾师傅,统领雍州豹骑,是凉州铁枪鸾家的嫡传之人。” 难怪相貌雄浑,连名字都惊涛骇浪,原来是用枪的武道高手,还是豹骑大统领。杨朝宗再次躬身道:“小子见过鸾师傅。” 都是狠人呐,是不是随便一个丢到江湖上去都会砸起一大片浪花? 鸾惊涛可没太史屠那般托大,起身道:“少主客气了。” 独孤相、太史屠、鸾惊涛三个人对杨朝宗三种称呼,公子、小子、少主,言语中无不透着点尊卑主宾加亲热劲儿,也反映出三人不一样的性情。 独孤相坐的离大将军最近,应该最被看重,性情洒脱不拘。 太史屠一代大儒持重身份,也不见外。 鸾惊涛性子该随相貌,豪逸稳重,恪守上下之别。 杨观鱼与杨扶摇自然不用介绍了,在场除去几个姓杨的,都是大将军的嫡系班底了吧。 今晚多了独孤相,少了那位发福的中年人。 作为牧守一方的国之柱石,杨霸渊除了本身智慧手段运气外,身边肯定少不了一个由心腹嫡系为班底的超级团队,否则别说建功立业,坐不坐得稳屁股下的椅子都两说。 卫朝宗小心脏在划船,杨爸爸这团队真猛啊! 五十六章 曝料 杨朝宗是今晚的主角。 一直找不到说话机会的杨扶摇等杨霸渊介绍完,嘟起嘴吧抗议道:“爹,太史先生,不公平!” 杨霸渊侧头问道:“扶摇,哪里不公平了?” 杨扶摇“哼”了一声道:“我平日里要跟太史先生和独孤大哥习文练武,爹都不答应,说他们政务繁忙。今天却为他逢山开路的牵线搭桥。太不公平了!” 大管家杨观鱼笑道:“你这丫头,大将军没说不让你练武,是担心你学了一身本领,就跟你兰姨一样,眼睛生在头顶,谁也瞧不上。你每天提着把剑,在雍州城里转悠,多少公子哥听着你名字都闻风而逃。” 从说话就看出杨大管家在总管府地位不一般。 杨扶摇幽幽道:“那是他们胆小,怎么能怪我?我这点本事欺负某些人还可以,在独孤大哥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她说某些人的时候,眼角有意无意瞟了瞟自己右首边。 杨朝宗假装没看见,你看我干什么?我长得像某些人吗? 杨霸渊苦笑道:“学成个女诸葛倒还好,真要让你练出个小宗师,谁敢娶你?” 杨扶摇做个鬼脸,“总有不怕死的吧。” 众人大笑,气氛更加轻松,也让初来乍到的杨朝宗少了许多生分,多了些亲近。 杨观鱼见时辰差不多,招手示意,十多名下人鱼贯而入,酒菜陆续上来。 今天这顿饭不仅是给杨朝宗接风洗尘,也是将他作为杨府少主在小范围内正式推出。刚开始几杯酒自然是宾主尽欢,欢迎少主,恭祝大将军喜迎少主等场面话。 杨朝宗替身旁的杨扶摇夹起一片清蒸云耳道:“妹妹是个豪爽人,吃饭不能秀气。听说云耳安神益气,还能养颜。” 杨扶摇瞪他一眼,也替他夹起一块肥羊肉,“你也补补,下次能跑得快些。” 杨霸渊当没听到,笑着摇头。 杨朝宗趁机小声道:“妹妹真懂事,今天人都到齐了?” 杨扶摇自顾夹菜,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杨朝宗又道:“下次妹妹要刺我,为兄绝对不跑。雍州城你要刺谁,说一声我替你把他绑回来。”傻叉才不跑,被捅很爽吗? 杨扶摇送过来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低声道:“能参加咱爹家宴的,可都是真正的自己人。也没全到齐,有两个人不在雍州,过几天你都会见到。” 杨朝宗配合的点头道:“还有两个是谁?” 杨扶摇这次又丢了个“跟你说了也不认识”的表情,嘴上仍是回答道:“一个叫孟神通,是咱爹的拜把兄弟,你得喊世伯,好像是去了西边。还有一个兰十一郎兰姨,样子可俊了。追求者都要踩破总管府的大门槛了,可兰姨没一个瞧得上。” 兰十一郎明明是个男人的名字,怎么还兰姨?竟然是个女的?都喊姨了又能俊到哪里去?“嗯,那是要见一见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 杨扶摇盯着他道:“你是不是不相信兰姨俊到迷死一大片?” 杨朝宗大惊,怎么这丫头看上去没心没肺,却像个小神棍?“相信啊,只是不信总管府的门槛被人踩烂,堂堂雍州总管府门槛哪有那么容易踩?还被踩烂。” 杨扶摇一想也是,别说兰姨瞧得上眼的,就冲她那身份、手上那把刀,整个雍州有胆、有自知之明来招惹她的也没……一个,确实踩不破总管府的门槛。“信个鬼!我都不信,这样说只是告诉你,兰姨有多俊。” 杨朝宗张口道:“真要是像你说的迷死一大片,为什么都成兰姨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杨扶摇道:“等你见了她不知道自己问吗?就给我画了一个饼子,问这么多,你倒是会做买卖。有机会定要告诉爹,让你去甘泉麻石镇替他赚银子去。” 凌退之问道:“麻石镇在哪里?” 杨扶摇随口道:“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杨朝宗听出她不想搭理自己了,不再自讨没趣的开口。 今天是自己的见面会,也不好总是和杨扶摇走私搞小动作。联络兄妹敢情可以,不能冷落大佬们,让他们觉得自己眼中只有女人似的。 三巡过后,杨霸渊等人的话题转向宁晷朝局,为官为将治世打仗固然重要,也是本分,但不是全部。作为牧守一方的朝之重臣,而且还手握雄兵,代天子守边,就更不能只顾低头拉车干活了,还得抬头观天,时刻关注着朝局与大势。 杨朝宗作为团队新晋人员,尤其还有可能被当作接班人培养,自然要表现出良好的团队意识和学习态度。他一副虔诚聆听参与的表情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独孤相放下酒杯,“大将军,这次到昊阳,萧家对太宁之战失利很不以为意,听说还想再打一仗,把面子找回来。” 杨霸渊淡淡道:“面子事小,萧王孙心心念念想要太阴的江淮二州才是真。” 太史屠讥笑道:“当今长乐殿坐的那位事事想证明他不比先帝差,他老子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 杨霸渊失笑道:“谁说不是呢?这都成了他的心结了。和太阴一战必不可免,就看选择什么时机了。” 独孤相平静道:“那是他萧家的事,可对咱们雍凉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萧长春入主东宫多年,这次竟然说废就废了。萧家老二跟他爹一个德行。” 杨霸渊沉吟道:“我虽然素来不喜欢萧长春,但论做皇帝他比萧长焱要合格。有关萧长春被废一事,昊阳那边有谍报送回来,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独孤相道:“最大受益者是萧长焱,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他跟他老子当年一样,隐忍多年,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杨霸渊夹起一片牛肉放到杨朝宗碟里,“十一郎怎么说?” 杨朝宗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冲他轻轻一笑。说到萧长焱上位的过程,自己这个分段编剧兼导演最有资格发言了,要不要表演一番? 独孤相俊伟的容颜不动如波,“事情来得太突然,很多人反应都来不及。她启动整个昊阳的谍报系统,还需要时间。” 杨朝宗一副欲言又止急于出镜的神态恰到好处的被杨霸渊捕捉到,温言道:“朝宗有话说?” 众人的目光被成功吸引过来,杨朝宗干咳一声,看书 .uukanshu.om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萧长春倒瓦,萧长焱上位我知道一些内情。” 众人都一副好奇的表情,事关太子废立这么重大隐秘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杨扶摇抢道:“上位我知道,倒瓦什么意思啊?” “嘿!就是倒台。” 杨霸渊凝视着他,“你说。”他们父子相认后有过两次长谈,当爹的跟儿子快二十年没见,自然想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杨朝宗组织语言,力争给大家留下个“大将军的儿子果然不简单”的印象。“我随乳娘在萧长焱的宁王府做过几年下人,后来被萧长焱留在身边。” 留在身边你们可别想多了,只是伴读书童而已。萧长焱你不仁不仗义,别怪我曝你的黑料,有本事你来雍州总管府找我。 “今年春上,我…被罚入内教坊……” 这些经历只有杨霸渊一人知道,杨扶摇惊道:“罚入内教坊?为什么呀?” 杨霸渊眼神扫过来,杨扶摇吐了吐舌头,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杨朝宗继续道:“是萧长焱安插我进的内教坊,希望替他破局,内教坊一直是萧长焱的地盘,他掌握了一批官员隐秘,借此收买笼络人心。” 杨朝宗有些纠结,要不要把萧长焱兄妹乱伦的事给他抖出来? 杨观鱼笑道:“公子深得萧长焱信任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安排你去做。” 哎!荣华背后要么沧桑要么肮脏,你们哪里懂得我的付出?都是血啊。曝!杨朝宗瞬间决定一次性曝光萧长焱的黑料,他要跟过去划清界限。 五十七章 世道不如狗 皇室乱伦丑闻,前太子被废秘辛,太子上位大揭秘,小小内教坊司奴导演惊天大戏,要换了在前世,这一个个标题党足够吸粉引流几百万了吧? 今晚宴会上,它同样如深水核弹炸的包括杨霸渊在内所有人一浪一浪的。 杨朝宗有种报复性的快感,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事毕竟没有和杨霸渊事先通过气。“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毕竟萧长焱在宁王府对我和乳娘还算很照顾。” 独孤相轻声道:“公子不用愧疚,你替他扳倒萧长春,他接连几次欲至你于死地,你们间的情份耗得差不多了。” 杨扶摇看向他的眼光多了敬佩和温柔,想不到这个色……家伙吃了那么多苦,还挺有本事啊。 太史屠轻轻点头,“这是萧家人一向的作风,兄妹媾和放在坊间必惹祸端,在皇室尤其是萧家算不得什么。” 杨霸渊伸手拍了拍杨朝宗的手臂,“事情经过大致了解了,也难怪十一郎,还有朝堂那些王公大臣们摸不到头绪。倒是小看萧长焱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威猛先生鸾惊涛道:“以二皇子的心性,他是绝不会放过少主的,明的暗的手段都有可能。” 杨霸渊冷哼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该操心的是怎么样坐稳太子之位?如果敢到雍州来撒野,我会教他后悔不及。” 霸气啊!这就是手里有权有兵的底气,连当朝太子也敢叫板。杨朝宗第一次有被护犊子的感觉,真爽! “我在昊阳还有两个朋友,担心萧长焱找他们麻烦,临走的时候我叮嘱他们,如果有人为难他们,我会带着太子废立的知情人敲锣打鼓的回去。” 辛击水终于开腔了,一伸大拇指道:“有情有义还有种,这点随大将军。” 杨霸渊失笑道:“辛老你拍我的马屁,我可没好处给你。” 众人莞尔。 杨朝宗趁机道:“萧长焱只知道我随东篱先生和薛涛去塞外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对我不利。” 独孤相摇头,“你也太瞧昊阳了,他们不仅在雍州,在各地都有鹰房谍子,瞒不了多久。” 杨朝宗“嗯”了一声,“以前我是一个人,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就够他找。现在入了总管府,目标明确,咱们没必要和他硬扛,和他撕破脸。爹是做大生意的人,买卖不是这样做的,不值当。” 杨霸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小子在外十几年,倒不是个愣头青,懂轻重知缓急,还得打磨。 独孤相洒然道:“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可如果雍凉边军、大将军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那还谈什么保家卫国护佑中原百姓?” 杨朝宗嘿然,“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打破了目前的平静,或是打乱了你们原本的计划。” 杨霸渊手抚酒杯,朗声笑道:“杨某半生都在马背之上,向来不屑下作的盘外招。昊阳城王子公卿那些心思伎俩,大家心知肚明,萧王孙猜疑心重,有些局势是他一手造成。当年我主动请缨守边,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宁晷今日之局面,几乎都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这一手确是漂亮。但平静之下,从来波涌浪翻,只等时机一到,都会跳出水面,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太史屠悠悠道:“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大将军想不见也难。” 杨霸渊点头道:“道理是没错,但事情来了,总还是得有个去处。” 生性谨慎的杨观鱼道:“萧长焱酷肖当今圣上,心机深沉,手段狠厉,还是小心提防为好。” 太史屠也道:“明枪易躲,高墙深宫之内最擅的就是扔小鞋子,泼脏水,逗狗咬狗。大将军为他萧家守家戍边,犯不着被恶心,依我看,要先委屈这小子了。” 萧长焱毕竟不是宁王了,是宁晷储君,只要他屁股干净,宁晷将来还是他的。雍州有自己的打算,可眼下雍州的心头之患不是昊阳,是在卧榻之侧虎视眈眈的吐谷浑。 杨霸渊闻言默然半晌,忽然提起酒杯,一饮而尽,意态豪雄道:“姜还是老的辣!就让昊阳城那帮人折腾去吧。”接着打趣太史屠道:“你这个当世大儒啊,满肚子的不合时宜。” 太史屠会心笑道:“所以我一个读书人跟你一辈子纠缠不清,书啊,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可这世道啊,有时候还不如狗。” 直接、专业、信任,这是杨朝宗对雍州总管府团队最直观的认识,以前在昊阳城跟着天字号纨绔,每天声色犬马,勾心斗角,还要担心背后被人捅刀子。 到了雍州,事情变得简单多了,杨朝宗知道,团队气质和能力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身份,不再是谁想捅就能捅的。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杨朝宗哪儿也不去,在总管府内深居简出。 这是杨霸渊的意思。他经营雍凉十多年,但雍州城不是铁板一块,与昊阳城暗中眉来眼去的大有人在,没必要让杨朝宗以身作饵,把萧长焱招来。 现在和已经登上太子之位的萧长焱撕破脸,就像太史屠说的,于自家没半分好处,只会让遛狗看戏的人趁热闹捡便宜。 不是杨霸渊不敢,是不愿,不愿为了鞋底的沙子、身上的虱子,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萧王孙御极以来,潜居养神殿,醉心礼佛。 二十年来,天下僧侣寺庙半出宁晷,百多年来几乎被毁坏殆尽的佛教如春风吹过,遍地又生。 宁晷僧侣众多,寺院田产囤积,俨然一夜之间饿汉成了大户,继而孽生出各种怪事,吃相还难看。接连闹出几起寺院藏污纳垢,收容亡命,为祸一方之事。朝堂有人提议禁佛,竟被身披菩萨衣裳的萧王孙当庭杖毙,此后再无人言禁佛。 自前朝起,朝廷便有养鹰放鲤的传统,作为谍子撒向各州各郡。除了崇佛尊释,萧王孙热衷放鹰逐士,养鲤入江,于朝堂之外成立鹰房,一来监察官场,尤其是各州镇拥兵自重的权臣。二收拢江湖为己所用,防止地方世族豪强、霸道武夫坐大为祸。u看书wwuukanshu.cm 雍州地处西北边塞,地利俯视中原,杨霸渊又手握重兵威镇一方,雍州城中自然少不了萧家的鹰鲤。 前朝宗亲作乱,都源于宗亲专权,藩王掌兵,以致祸起萧墙,最终几将宗亲屠戮殆尽。 萧王孙吸取前朝教训,对萧氏宗亲极为包容,除几个皇子之外,宗亲大都外放各州,不是州牧刺史,就是郡守,兵权收归中枢。 但宁晷在西北和吐谷浑,在东北与北胡,在东南与太阴摩擦不断,几乎年年打仗。徐州韩擒豹、冀州晏守道,雍州杨霸渊三人均身负守土之责,不同于其他州郡,军政分治。三人都以大总管兼领州牧,统辖一州民生军务,自然更加权势煊赫。 三人之中,韩擒豹娶长公主,晏守道娶皇后二姐,都是皇亲国戚。唯独杨霸渊是彻头彻尾的外姓,能拜大将军,牧守雍州,除自身才智与卓越军功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杨霸渊出身于信州大郡弘农世族。 弘农杨家数百年繁衍经营,早已成长为参天大树,更胜一方豪强,杨氏子弟也多以出仕为官为将,是绝不可轻忽的一股力量。 萧王孙信任杨霸渊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天下人都知道,那就是当年萧王孙之所以能够夺嫡上位,杨霸渊出力最多,功不可没。 可即便如此,昊阳在雍州一样没少安插鹰房死士和谍子。 萧王孙这些年深居养神殿,以宗亲分治天下,以鹰鲤督查天下,以姻亲望族拱卫天下,对各方势力与利益集团或打压、利用,或收拢臣服,大玩平衡之术,倒也太平无事。 五十八章 父子同心 总管府很大,一个月不出门杨朝宗也不觉得无聊。关键这里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自家地盘,待着身心愉悦。 没事还能逗逗刁蛮妹妹杨扶摇,看看老神棍留下的《凤舞九天》。晚上再陪亲爹大将军共进晚餐,偶尔喝两杯小酒,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没那么舒坦了,同样也是杨霸渊的意思。 “我出身行伍,半辈子都在打仗,知道有副好身板的重要性。你手无缚鸡之力,连你妹妹都能砍翻你。” “你底子太薄,将来容易吃亏。” “辛老是这方面的大行家,这些天待在府里,正好让他替你施针用药,强健你的体魄。” 亲爹几句话,儿子活受罪。 两天一副苦出胆水来的汤药,四天扎一次针,全身上下扎满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扎完后浑身一股男性分泌物的腥臭味,杨朝宗自己闻着都想吐。 越到最后,腥味越淡,体内却越来越疼,疼过之后是巨痒,等到疼和痒慢慢过去才是浑身通泰,那感觉像极了多年便秘的人一朝一泻千里。 扎针的时候,辛击水看出来他已破壁,漫不经意的提醒他道:“男人最要紧有男人样,采阴补阳、阴阳相济才能顶天立地,万不可违反天道自然,以阳济阳。分桃断袖那是阴阳人的行径,有违天和。公子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身上扎满了针,不能动弹,可脑子清醒得很,杨朝宗“嗯”了一声。恨不能钻到床底下去,那样好像又有违男人的顶天立地形象。唉!我是受害者,特么的人生污点啊!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两岁被卫罗氏抱走,杨爸爸年富力强又不缺女人,为什么没有再生他五六七八个儿子女儿?难道对我亲娘的感情深厚大过无后?独身以明志? 扶摇那妮子不是亲生的,她自己知道吗?难怪逗她玩没有负罪感。萧长焱真会玩,亲的也下得去手,变态!应该也很刺激吧? 一个月过得很快,终于不用再喝药扎针了。 书房内,杨霸渊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杨朝宗不好意思也不敢太懒散,坐得笔直。 “听辛老说,你体质本是习武的一块好材料,可惜耽误了。” 亲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要抢救一下吗?“错过就错过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杨霸渊略感欣慰,“能这样想也好,朝宗对以后有什么自己的打算?” 来雍州前还有,做个富家翁,集邮者,俄罗斯方块玩家。现在嘛,有了你这个一品大总管的亲爹,还要自己打算?“以前十多年在昊阳荒废荒唐惯了,文不成武不就,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杨霸渊心中充满对夫人和儿子的愧疚,“你是爹唯一的儿子,扶摇毕竟没有血亲,又是女儿家。” 所以呢?杨家香火、家业都要我来传承?这是要苦尽甘来咸鱼翻身的节奏吗?镇定!杨朝宗强按下忐忑的小心脏。 杨霸渊继续道:“男人大丈夫不是一定非要建功立业不可,你要是没有这方面的兴趣,爹也不勉强你。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但一定要活得顶天立地,活得不憋屈。” 几个意思啊?杨爸爸你不打算培养我做接班人了?还是随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做我背后的参天大树。 “爹打了半辈子仗,经营西北十多年,看上去风光显赫,但这是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包括亲人兄弟。” “你在昊阳长大,见过人心世道,不用我说也知道,权势是怎么一回事?保持它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爹总有老的那一天,权势也总有失去的那一天……” 杨朝宗站起身,看着杨霸渊,“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规律,没有谁可以逆行例外,爹会有老的那一天,但做儿子总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同样也没有谁,哪个家族和王朝能够永保权势,但我希望咱老杨家能够尽量保持得久一点。不说那些诛心违心的话,为了什么狗屁萧家,为了什么天下百姓,就为了爹半辈子打下的这片基业,为了跟随你死了的、还有活着的弟兄,为了我自己能活得痛快点,不至于被人像丧家犬一样追着打杀。所以,我想告诉爹,我要做一个像爹一样顶天立地,谁都不敢小觑的人。” 一气呵成,杨朝宗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些话从他嘴里冒出来。人真的是会变,想法更会变,环境、身份、角色不同,想法也不同。更关键是这么好的资源和团队,重生一回,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 如果能够全盘继承亲爹的遗产,就算日后萧长焱登基,怕也不是想动自己就能动的吧? 历史上与中央朝廷分庭抗礼的世之枭雄不少了,uu看书 .uuknshu 真到了那一步,多我一个又算什么? 杨霸渊静静地注视着他说完,脸上先是神色不动,接着一丝笑意从嘴角慢慢扩散,到整张脸、整个人,状极欢娱。 他抬手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案上,“好!很好!不愧是我杨霸渊的儿子!看来爹不用拐弯抹角的废话了。” 父子同心啊!做个俄罗斯方块高级玩家的理想要破灭了。 杨霸渊就像是连干了三大碗老白干,神情畅快又不失威仪道:“虎父岂能有犬子?你爹我找了你十几年,还以为这辈子要对不起祖宗了,看来老天爷待我不薄。” 亲爹你说正事吧,您要是高兴晚上整几个好菜我陪你喝点。你到底怎么安排的啊? 杨霸渊也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慈父深厚的感情道:“当爹的自然是希望儿子大有出息,比爹更有出息。” 你老人家已经是从一品的封疆大吏了,比你还有出息,那不得一字并肩王? “可又怕咱们父子志趣相左,不希望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看来是我多心了。” 挺开明啊,这一点就连一千多年后的很多父母都做不到。杨朝宗心中亲爹的形象更加伟岸了。 杨霸渊继续道:“独孤后天就将启程回凉州,朝宗你随他一起去吧。” 去凉州干什么?“我听爹的安排。” 杨霸渊柔声道:“凉州是个好地方,凉州苦寒。明年夏秋,雍凉边军大校之时,爹会去看你。” 杨朝宗心凉到底,听这意思是发配边军啊? 五十九章 1路向西 独孤相、杨朝宗两骑不疾不慢的走在凉东官道上,秋冬的西北,大风料峭如刀割,掀起一阵一阵的漫天黄沙,黄沙过后,乌沉沉的天空漫无边际。 连日骑行,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马背上,杨朝宗只觉得屁股之下双股之间火辣辣的疼,好像被磨破了皮。从昊阳到雍州都还好,难道水土不服? 在总管府,父子临别前,杨霸渊特地在书房和他又聊了半个时辰。 刚开始心有不甘的杨朝宗,聊完后,心底没有了不平气,恨不能肩生两翅,天高任我飞。 与杨扶摇道别后,他直接出府,在东门与独孤相会合,再由雍州西门出城而去。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宴会上,太史屠说要让他受委屈是什么意思了。前路未知,这委屈有点大。 两人不急于赶路,走的也不慢,七日后,到达昌松,已经进入凉州界。昌松是靠近凉州的一座小城,入城后,两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长这么大,杨朝宗哪跑过这远的路,吃过这种苦,一路上独孤相还算尽量迁就他,遇镇歇脚,逢城住店,并就当地风土世情、地理物产及山川形胜给杨朝宗一一详述评点。 杨霸渊临别交代在先,杨朝宗也不敢怠慢,默然熟记于胸,既然来了,总不能只喝风吃沙,打个饱嗝就回。 下马后两条腿直发抖,杨朝宗一迈步,衣衫稍稍摩擦双腿间便疼痛难耐,只好尽量叉开腿走,姿势滑稽可笑。 独孤相一如平常,“怎样?还能坚持得住吗?今天在昌松睡一晚,再有两天就到凉州了。” 杨朝宗咧嘴一笑,“坚持不住又怎样?我没事。大将军既然发配我到凉州,不能骑马就是爬也要爬去。幸好这一路上有独孤大哥,否则不累死,也要闷死了。” 两人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羊汤和肉饼。 独孤相看着一脸尘土,嘴巴干裂的杨朝宗,略显稚嫩的脸颊之上,隐隐冒出些胡须渣子,多了些西北男子的味道。“昌松的羊杂汤味道比凉州还要地道,算是西北一绝,好好尝尝。” 店里人不多,除他们外,另有三四桌客人。 独孤相为杨朝宗倒了一碗滚热茶汤,“再往西,出凉州武安,就是神煌,宁晷最西边的郡。人一辈子,如果不到这里走一遭,还真不知道天高地远。” 杨朝宗讪然道:“凉州以西有武安,武安以西有神煌,换了两个月以前,打死我都不会来。这一路黄沙滚滚,有什么好看头,也不知道薛第一为什么非要跑来塞外吹风?” 雍凉偏处西北,地势狭长,形如弯月,越往西,越是又是人烟稀少的苦寒之地,偏偏还有吐谷浑这么个强邻。连日来,经过独孤相说书先生般的强行灌输,他总算对雍凉有了个直观深刻的印象。他说难,一来是这地方难,但居然近千年来征战不断、纠缠不休。再就是这一路来真的难,屁股流血不说,拉屎都是一股尘土风沙味儿。 “薛第一?你说薛涛?” 杨朝宗“嗯”了一声,“她那细皮嫩肉哪经得起风沙爆吹!” 独孤相喝一口茶汤,淡然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到边塞,哪知天下之大,天下之苦!读书也好治世也罢,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才不会装模作样的无病呻吟。凡事都有第一次,其实没有想象中难,慢慢习惯,你不仅不会讨厌这个地方,还会很享受这里的西风冷冽,黄沙万里,中原虽好,究竟像个小娘子,不够味道。” 杨朝宗嘻嘻笑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书读来读去也就那么回事。在昊阳的时候也认识几个书读得天花乱坠,妙笔能生花的,那又怎样?还不得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所以我打小就对读书没有太多兴趣。治世嘛?以前没敢想也轮不到,现在有了个柱国大将军的爹,哈,倒是有可能。独孤大哥在雍州多久了?喜欢这里?” 独孤相盯着杨朝宗眼睛道:“读书总归是没错的,你现在一跃成为所谓的高门上品,不管你喜不喜欢,大丈夫都当有所为。况且喜不喜欢全在自己心境,此心安处何处不心安?这里天高地阔,任我驰骋,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 杨朝宗看着独孤相一脸正色,心底有些小自卑,抛开杨府少主的身份,自己算个屁?给独孤相提鞋还得看他心情。难怪矫情帅气得一逼的宋缺都对他刮目相看。 独孤相缓缓道:“凉州以西是是世居大漠草原的彪悍民族,吐谷浑慕氏父子收服拉拢草原各部后,逐渐壮大,有了鲜卑马踏中原在前,他们也生出了觊觎中原的心思。大将军出身弘农,但雍凉是他发家崛起的根本。大将军精锐的两万豹骑,绝大多数士甲来自雍凉,uu看书.ukansh. 豹骑统帅鸾惊涛更是西北枪道扛鼎之人。不是自吹,豹骑战力之强,无论在宁晷或是太阴,都足以横着走,就算比传说中北胡的金狼军也绝不会逊色,这是我雍凉豹骑的自信,也是大将军威重昊阳城的凭籍。” 杨朝宗不是第一次听说豹骑,在昊阳时就听过,听那些王公将种之后谈论宁晷边军战力,多次提到雍凉豹骑。这可是亲爹的家底,真那么牛逼吗?才两万人? “昊阳那边,尤其禁卫五军对雍凉边军,对豹骑的战力都持怀疑态度,不大相信啊。” 独孤相冷笑道:“哪轮到他们来评头论足!” 杨朝宗见过独孤相在弘农的派头,更愿意相信他说的。“雍凉大马甲天下,雍凉民风彪悍,这里拉出来的队伍打仗应该不含糊。嘿嘿,可惜没办法和那些捧着金饭碗的禁五卫掰掰手腕。如果哪天昊阳城一纸军令,调豹骑南下呢?” “昊阳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做不到而已。边军尤其是冀雍两地的边军,士卒大多是当地人,轻易不会奉调。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杨朝宗点点头,“士卒出身当地,为了自己的家园亲人打仗肯定不要命,离开驻地除了水土不服,还有什么原因?” 独孤相眼中露出一丝嘉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雍凉边军不像各地州军和禁五卫,定期调动轮值,他们十多年驻守,更认主。在雍凉边军将士的眼里,他们只知大将军。” 后面还有半句话独孤相没有说:而不知昊阳。杨朝宗内心翻滚,这不就是私军吗?这就是亲爹的底气? 六十章 8万雍凉边军都是你的保镖 一口肉饼就一口羊汤,味道果真是鲜香可口之极。 杨朝宗嘴里包着食物,口齿不清的道:“我知道大将军发配我来凉州的用意,有个事想求独孤大哥。” “说吧。” 亲爹把好不容易找回来唯一的儿子托付给独孤相,显然对独孤相信任有加。独孤相作为雍州二把手,又是边军第一高手,年纪才三十左右,绝对是人才中的人才。如果我没有出现,他将来是不是最有可能继承亲爹的遗产,成为雍州一哥? 如果自己表现得太过草包,以独孤的孤傲个性和资历武功是不是会被他看不起? 老子何等英雄?凭什么要辅佐你这个草包?就因为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吗?杨朝宗觉得自己换个角度,很有可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我要习武,请独孤大哥帮我。”这个想法很多年了,起步是晚了点,万一自己属于大器晚成类型呢?习武不见得就能让独孤瞧得起,诸葛亮不也是只会摇扇子的书生吗?但自己肯定成不了诸葛亮,有武功傍身总多些安全感。 独孤相看着他,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给个理由。” 杨朝宗见他没有拒绝,欣喜道:“边军不缺武夫,但像我这样的弱手怕也不缺吧,到了边军我太脓包的话,会给我爹给你丢脸。” “边军没有人会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儿子。” 用得着这么低调吗?“强身健体。” 独孤相点头,“嗯,这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 “可以自保,给独孤大哥省几个保镖。” “保镖?” “扈从护卫。” 独孤相笑道:“八万雍凉边军都是你的保镖,省不了。当然,他们也是自己、是雍州的保镖。” 杨朝宗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现道:“我爹把我发配过来,无非是要历练我,边军尚武,最服强者,我要做一个强者。” “这个理由勉强,”说时收敛笑容,“武道是一条艰辛而孤独的路,大成者寥寥,一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这是我于武道的信念,可惜还是没做到。不过话说回来,你想习武不是坏事,又不奔着练出个大宗师去,早点晚点就没那么要紧了。天下宗师也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不要活了?再说,宗师又怎么样?江湖中扑腾那是高高在上,真到了千军万马的沙场,再强的武夫也不过是一通鼓的事。” 杨朝宗一听来了兴致,好奇道:“听说宗师都是万人敌,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便如同探囊取物,跟玩似的。怎么独孤大哥说的宗师都像是纸糊的,不经打啊。” 独孤相哑然笑道:“我没那么大口气,我的意思是说再强横的武夫也是匹夫,哪干得过千军万马?当然这只限于在两军对阵,好像也没那个宗师傻到单枪匹马去冲锋陷阵吧?” 杨朝宗点点头,“再牛逼总归一个人,真要干起来,不轮死也要累死他。宋缺宋帅哥说独孤大哥是我雍凉第一高手,有多高?你见过大宗师吗?” 独孤相咬了一口饼,失笑道:“好歹你现在也算是堂堂国公世子,能矜持点吗?好吧,趁现在有闲,咱们聊聊。” 杨朝宗顾不得他笑话自己,兴奋得脑袋直点道:“好啊好啊,独孤大哥给我说说。” 独孤相略一沉吟,掰开一大块饼丢进嘴里,边嚼便说道:“我十四岁便跟随大将军陷阵沙场,一身所学都是从两军对垒中来,是杀人的技法,简单、直接、有效。”说完一拍腰间凉刀,“厉不厉害只有它才知道,至于宗师,我也没见过。” 杨朝宗目光从独孤相腰间凉刀收回,“那我爹呢?” 宁晷虽然禁武,但屡禁不绝。后来又退而求其次,颁行律令,严禁民间大宗铁器流转买卖,违者轻则罚没收缴,重则棍仗拘役,直至下狱。 即便如此,民间铁器仍是大行其道,尤其那些江湖人士,出门在外不带件兵器就跟没穿衣服似的,会被人笑话死。 再者边塞烽火年年,军中器械走私买卖成风,利润丰厚,各地豪强甚至帮派都做起了兵器买卖的营生,而北方更是征战不断,军籍逃户多有私藏,加上民风彪悍,好斗成风,自然屡禁不绝。 到后来,律令也形同虚设,官府干脆睁只眼闭只眼。 独孤相轻声道:“大将军是战阵之上的无敌猛将,从来都是身先士卒,所以才有今日的成就地位。如果按江湖上那一套,大将军的武道修为该是二品武夫。” 杨朝宗还是第一次听闻,“二品?那算是高手吗?” 独孤相笑道:“勉强算。” 杨朝宗失望道:“勉强啊?” “又不到江湖中去混,uu看书 .ukanshu.om二品实力已经很难得了。你要习武,能有大将军的成就我已经很欣慰。” 完了!又一个不看好的,刚冒出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习武雄心顿时浇灭了一半。 一碗羊汤,两张肉饼下肚,杨朝宗心情才稍稍愉快了些,暂时忘了裆下两腿之间的疼痛,叹气道:“我以前总以为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不是为了说书人赚人铜板,就是江湖人士吹牛皮。直到在昊阳见过萧长焱的扈从出手才相信世间真有这种事。我真的没戏吗?” 独孤相看着他正色道:“我自幼从军,所以一直不大瞧得上那些江湖莽汉武夫,但也不得不承认,武道一途,攀登至山顶,到达宗师境界,一身修为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也不为过。武道修行虽讲究个循序渐进,一步一升,可同样有所谓天赋异禀,机缘际遇一说,甚至有捷径可循,就看如何取舍了。我不赞同你取巧捷径,但你真要练,最终能练到什么成就,谁也不好说,无所谓晚不晚,看你怎么练?还有机缘造化而已。” 杨朝宗点头道:“嗯嗯,独孤大哥这话就跟你身手一样高,我被打击的练武信心几句话就被你点火一样死灰复燃了。你有没有高手名师介绍给我,有名师教我,被耽误的那几年说不定就补回来了。或者独孤大哥你亲自教我?” 独孤相起身道:“我的刀法向来只传死人。累了,真有心习武,等到了凉州再说。” 杨朝宗屁颠屁颠的跟在独孤相身后,觍着脸道:“独孤大哥定要帮我,能不能练出个宗师来,可全指望你了。” 六十一章 下酒还是喂狗? 话刚说完,就听到旁边一声嗤笑。 杨朝宗转头看去,只见旁边桌子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衣着光鲜,面前摆满了菜肴。女的年轻美艳,眉目带春,正掩嘴轻笑。 同桌一身绛色锦衣的公子哥见杨朝宗望过来,神色不善,挑衅地道:“你看什么看?当自己是宗师了?” 杨朝宗一看这几人估计是本地富家大户公子哥带着小娘子出来耍。平时骄横惯了,自是不把一个满脸尘土的小子放在眼里。他毕竟是昊阳城里见过世面的纨绔,虽然一向纨绔的比较斯文,眼力和常识还是有,知道出门在外莫惹地头蛇和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所以只当没听到。 还没抬脚,那美艳小娘子好像被看一眼就少了二两肉似的笑道:“他好像不服呢!华公子,你不常说昌松城里没有人敢对你不服吗?” 杨朝宗心里有些火起了,暗骂道:老子是惹你了还是摸你了?煽风点火的生怕烧不起来? 到了楼梯口的独孤相转过身,就那么靠在墙上,看戏似的不说话。 被称作华公子的绛衣公子哥站起来,先是递给那女的一个“看我的”笑容,接着转身对杨朝宗道:“灵芝小姐说你不服?” 杨朝宗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的独孤相,身边有这个雍凉第一高手,还是从二品的雍州都护、凉州将军,怕个鸟?难不成昌松城里还能冒出个宗师来?又或是杀出来千军万马来? 他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故作讶然道:“灵芝小姐?她吗?灵芝入药可治病,她能治啥病?治你的皮痒痒?” 华公子一愣,没想到在昌松城里有人嫌他皮痒痒,还没来得及说话,灵芝姑娘就娇笑道:“华公子,我就说他不服吧?我能入药,可不是治病,是医断手断脚,不信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杨朝宗笑道:“你能入药我也不敢吃,吃了会拉肚子。还是让华公子消受吧,他保准乐意,不过我肯定他只想去床上吃。” 灵芝姑娘俏脸通红,恼羞成怒道:“华风虎,你今天不打断他四条腿,以后别想找我。” 绛衣公子华风虎一脸幸灾乐祸的狞笑,仿佛杨朝宗已经断手断脚,趴在地上哀嚎不断。“你他娘的就算是宗师,老子今天也要让你做个断手断脚的宗师。” 一旁他两个同伴拍手起哄,“华少,可不能让咱们灵芝小姐失望,少断一条腿都不行。” 华风虎走向杨朝宗,不忘回头笑道:“放心,老子连他第三条腿也打断。” 两人哈哈大笑。 灵芝姑娘一记媚眼抛过去,他更是备受鼓舞。 杨朝宗这才发现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刀鞘华丽色彩鲜艳。 华风虎右手握住刀柄,摘下长刀,刀鞘在左手掌轻轻拍打,迈着小八步来到杨朝宗身前。“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昌松。知道爷爷我是谁吗?记住,我叫华风虎,你今天得罪我们叶灵芝小姐,我要打断你五条腿。说吧,先断哪条?” 有独孤相这个超级大帮闲在,杨朝宗气焰嚣张。这几个跋扈男女也不是啥好鸟,正好让独孤相给他们涨涨记性。他看着华风虎笑道:“要不就先从你下手吧。” 什么从我下手?华风虎一时没会意过来。 杨朝宗指了指自己裤裆。 仍坐在叶灵芝旁边的一个同伴大声道:“华少,骂你是他老二呢,赶紧的切了他,带回去给你爹当下酒菜。” 华风虎脸色一变,“锵”的一声抽出长刀,怒道:“你还真有种,老子今天不剁了它喂狗就不姓华!” 杨朝宗举手道:“慢着!” 华风虎道:“怕了?爷爷告诉你,你现在就是磕头求饶也没用。” 杨朝宗正经道:“你误会了,华公子,一我不认识你,二我不求饶。我就想问问到底是剁了下酒还是喂狗?那家伙说切了小鸟给你爹下酒,你却说喂狗,你爹是狗么?” 独孤相笑着摇头,有个保镖兼打手在,还真是不浪费啊。 华风虎心知被耍,一刀砍下,骂道:“你爹才是狗!老子剁了你!” 杨朝宗看着明晃晃的长刀朝自己劈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口中大喊道:“独孤大哥!” 华风虎扑过来,狞声道:“独你爷爷!” 接着只听“嘭”的一声,叶灵芝几个眼前一花,还以为华风虎把人给开了瓢,闭上眼有些不忍看。等三人睁开眼睛才发现那小子生龙活虎的站在原地,然后华风虎直挺挺躺在三人脚下地上,不知死活。 三人惊叫着站起来,吓得脸色发白,一人指着杨朝宗独孤相两人结结巴巴道:“你们…把华少怎么了?…你们竟敢动手伤人!” 店里食客都看过来,别说他们,就是面对面的叶灵芝三个都没看清华风虎是怎么躺到地上去的。u看书 ww.ukanhu 明明他一刀撩过去,就要废了那一脸欠揍的小子。 叶灵芝色厉内荏道:“你们有本事别走,有本事就等着!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杨朝宗大乐,心道:管你娘的他是谁?“华风虎华少啊?他不是让我记住吗?” 华风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同伴想看看他是不是死了,又不敢,生怕对方让自己也躺下了。“他爹是昌松兵曹掾华将军,昌松县令大人是他亲舅,你们有本事就别走!” 还是个官二代,难怪这么跋扈。杨朝宗看向独孤相,后者仍是那副双手抱胸的模样。“我们不走,你去搬救兵吧。” 两个男伴抢着去搬救兵,叶灵芝一把扯住其中一人衣袖,颤声道:“你们都去了谁看着华公子?” 独孤相若无其事的搬了张椅子坐下,回头对店家道:“不用担心,今天店里一切损失花销都由他们来赔。” 店家苦着脸欲言又止,躺在地上那位还不知道生死,找他兵曹掾的爹要银子,我店还要不要开了? 杨朝宗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昏死过去的华风虎,雍凉第一还真不是唬人的,怎么出手都没看清,这家伙就躺下了。踢完看向叶灵芝,笑道:“灵芝姑娘的药呢?怕是要给华公子服下好好补补身子了。” 叶灵芝战战兢兢的道:“华公子怎么了?你们竟敢当众伤人,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杨朝宗转回去坐在独孤相旁边凳子上,“怕呀!所以都不敢逃,等着你们的救兵来抓呢。” 六十二章 杀良冒功 大半柱香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客栈门口停下,人还未到,一把粗狂的男声道:“人呢?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狂,敢公然伤人!” 杨朝宗往门口看去,好家伙,五骑铁甲在客栈门口翻身下马,后面还跟着五六个披甲执刀的悍卒,一齐围住客栈,看他们衣着应该是昌松县驻地兵甲。 当先一人跨门而入,盛气凌人。 守着华风虎的同伴见了救星似的,抢前道:“华将军,就是他们,”手指独孤相两人,“无缘无故把华少打伤了,快把它们抓起来!” 被称华将军的中年汉子右手扶刀,左手反手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把恶人先告状的华风虎同伴拍的就地转了两个圈。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自家门口还让人给打了,连人都不敢扶。”说完看向好整以暇的独孤相,沉声道:“人是你们打的?” 独孤相安坐椅上,“认罪”态度相当好。“是我们打的。” 华将军寒着脸点点头,“好!打伤人不逃,看来是不把昌松官府放在眼里了。本人是昌松县兵曹掾华铁三,被你打伤的是犬子。来人!把华风虎抬下去,看看伤势怎样?” 宁晷各州各府均有朝廷常备军,称之为州军郡兵,兵力多寡视州府情形各异,昊阳城所在信州乃京畿之地,除禁军、骁卫及巡城营外,总计约六万的常驻军,拱卫京师。 秦、灵、夏、并等州兵力不多,冀州、雍州、青徐三大边州,尤其是冀州与雍州常驻戍兵,以御外敌。冀州总管晏守道麾下步骑兵总计七万余,原青徐州总管韩擒豹统帅步骑约十万余,雍州总管杨霸渊领步骑八万余,三州边军合计近二十五万,占去宁晷全国兵力大半。 青徐、雍、冀三州辖内各郡及各县亦常有驻军,视各地地理、民生及军情而定。昌松紧邻凉州,县内常驻军五百,由兵曹掾统领,闲时缉盗剿匪,保境安民,战时披甲上阵,杀敌守城。 兵曹掾隶属于开府领军大将军,大多由各州将种子弟、阵前退下的将校又或当地豪强充任。兵曹掾通常领兵数百不等,称将军是僭越,多称为都尉,华铁三就是豪强充任,以戊己都尉领昌松兵曹掾。 杨朝宗看这架势有些心虚,独孤相虽是雍州都护、凉州将军,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外面来的人一看是当地驻兵,这姓华的兵曹掾像是有两下,至少在气势上很猛。 独孤相看着进来两人把华风虎抬走,淡淡道:“我们不走,是因为令公子要打断我们的五条腿。” 脸上巴掌印鲜红的公子哥牙齿掉了两颗,嘴里嘟囔不清的嚷嚷道:“华将军,别听他们胡说,是他们先调戏灵芝小姐。华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让这厮打了。” 杨朝宗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你这就不厚道了,当纨绔也不能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你们欺负我们是外地人,要在这位灵芝小姐面前装大蒜,打断我的五条腿,怎么能说是我们调戏良家?” 华铁三冷冽的眼神环视一周,店家和店内还没来得及开溜的客人一个个低下头,没人敢说话。接着他双目盯着独孤相二人道:“保境内平安是本将职责之所在,你二人调戏良家在先,公然伤人在后,还有胆坐在这里不跑,是何居心?挑衅我昌松官兵无能吗?来人!给我拿下!” 独孤相慢悠悠站起身,看着欺身而来的四个悍卒,“慢着!” 华铁三讥道:“怎么?还有同伙?是等人?还是想动手?” 独孤相淡淡道:“华铁三,拿下我们该如何?” 华铁三冷冷道:“最近马贼横行,本将奉命清剿,拿下当然要拷问出你们的同伙,一网打尽。” 杨朝宗暗吸一口凉气,旗下有兵手里有刀,就能问都不问直接把人打成贼匪,冤不冤拿下再说,拿下了那还有冤的吗?华铁三一上来不问情由,直接拿人,再扣上一顶公然行凶的马贼帽子,半句不说为儿子被打出气的事,深谙这官场道道啊。 独孤相不知死活的再问道:“哦?原来是奉命缉盗拿贼,这也算是军功一件了。” 华铁三心中突然有些拿不准了,眼前这家伙神态轻松,难不成是个硬茬子?还是有来头?现在已是骑虎难下,闹市斗殴公然行凶伤人总是跑不脱了。“哪这么多废话?拿下!” 站在原地等候命令的四名悍卒各自抽出半截配刀围了过来。 独孤相摇头,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嘴上道:“难怪昌松这一年来有捉不完的贼,剿不完的匪。华铁三你回头看看。” 华铁三大声喝道:“看你娘看!在昌松老子说了算!”父子俩爱好差不多啊! 话刚说完,外面蹄声震动,相比华铁三一伙来时的声音,不可同日而语。华铁三猛然回头,刹那间脸色煞白。 所有人望向门外,抽出半截长刀的四名悍卒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门外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街道上,呈半月形一字排开二十骑,怒马黑甲。停马之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人虽不多,但那气势如黑云压城。 杨朝宗大喜,乖乖!这是边军铁骑?怎么变戏法似的说来就来了。 华铁三身为雍州边军,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昌松兵曹掾,但就算是个瞎子,他也知道外面来的什么人。 独孤相排众而出,来到客栈大门处,二十骑同时翻身下马,动作一如刀切般整齐利索,更添威势。其中一骑出列,大声道:“撞阵营都尉曹破败在此候命。” 独孤相环视一周,点头道:“来的挺是时候,再晚来半刻,这里又有人要躺下了。” 曹破败忽然咧嘴一笑道:“不劳帅爷动手,这种粗活就让我们来做。”说完目光扫向昌松士卒,冷喝道:“还不弃刀?” 在雍凉边军这两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起大将军没有第二个人,就是杨霸渊。没有人敢、好意思自称或是被人喊大将军。uu看书ww.unsh.c 对边军第二人的独孤相,除非特定场合,大家不喊将军,不喊大人,一律称帅爷。谁最先这么叫,什么时候开始叫的,无从考究。 昌松士卒你望我我望你,弃刀即降,这是雍凉铁律。 一看来的二十骑,他们腿都软了。在边军豹骑谁不认识? 豹骑黑衣玄甲,无论是坐骑、甲衣、兵器在边军中都是独一份,无人不识。再听来人被喊帅爷,众人顿时心死如灰。 其中一人胆子稍大,心存侥幸的鼓起勇气道:“请问将军?为何要我们弃刀?” 曹破败看也不看,转身就是一脚,那家伙直接飞出去两丈远,再也爬不起来。曹破败骂道:“问你娘!不长眼的玩意儿!弃刀已经便宜你们了。” 华铁三终于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绕到门外朝独孤相躬身行礼道:“华铁三有眼无珠,参见都护大人。” 昌松士卒一听都护大人,连头儿华铁三都老实得像只绵羊,也不知道谁先带的头,纷纷把佩刀丢在地上。 独孤相嘴角挂笑,“兵曹掾大人不是有眼无珠,是买卖做得好。” 华铁三心头一惊,丝毫不敢有任何不满,沉声道:“末将冲撞将军,请将军责罚。” 独孤相讥道:“冲撞了就要责罚,本将军还没那么大的架子。还是兵曹掾大人威风啊,一听说儿子被打,拉着人马就过来拿贼。” 华铁三心中松口气,暗骂今天真是出门犯太岁。老脸一红道:“末将失察,误信了那传信小儿。末将立即在城中三羊楼摆下一桌,给将军赔罪。” 六十三章 卸甲 跪下 “卸甲!”独孤相嘴中飘出两个字。 华铁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既惊且怒,抬眼望向对方,心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家那个坑老子的儿子。眼前此人,他是万不敢翻脸的。他这个昌松兵曹掾上任不到一年,为了这身八品官服,虽然有昌松县令的舅兄帮忙说话,可仍耗费了他近三万两银子才坐上去,屁股还没热乎,就让人卸了甲? 独孤相漠然道:“我知道你不服,也知道你舅兄谭追保你就任这个兵曹掾,花了大把银子。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卸甲,二是拿起刀跟我干一架,赢了昌松兵曹掾还是你的。” 华铁三脸色铁青,独孤相他以前没见过,否则今天也不会闹出这么个结果来。但独孤相的大名他听了无数次,那是雍州总管、柱国大将军杨霸渊麾下的无双猛将和头号红人,从二品的雍州都护。更让他连拿刀的心思都不敢有的是,传言独孤相是雍凉边军中武道第一人。跟他单挑,不如直接拿刀把自己抹了。 既然打不了,那就只有卸甲了。在众人睽睽下,华铁三不忿不甘,偏不敢发作,缓缓脱下身上的都尉军服,就那么往地上一扔。寒声道:“独孤大人,草民可以走了吗?” 卸了甲屁都不是,平头庶民,可不就是草民? 独孤相摇摇头,再送出两个字,“跪下!” 华铁三闻言怔在当场,脸上由青转红,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仍是强忍着不敢发作。 他原本就是昌松地方豪强,花钱买了身皮穿上,在昌松确实骄横无度兼黑白通吃,无人敢惹。但也仅仅是在昌松,面前站着一尊手握实权的凉州边军大佛,又是武道高手,真要捏死他比捏死只蚂蚁还要简单。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卸甲,和凉州边军再无关系,独孤将军真要赶尽杀绝?” 独孤相淡淡道:“是又怎样?” 华铁三额上青筋暴起,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半晌后,神情一暗,屈膝就要跪下。 华铁三被手下抬走的,口鼻眼中的血也没人敢擦。 叶灵芝和两个公子哥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 杨朝宗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独孤相那鬼使神差的一脚,他和华铁三明明隔着几步远,华铁三明明就要跪下了,下一刻人就躺到了几丈远外,比他儿子摔的还要有气势。 独孤相没事人一样转身,丢下几句话。“要不是看在谭追追随大将军多年,丢了一条腿在凉州关外,你华铁三今天八条命都不够死的。” 回到客栈,独孤相要了壶酒,坐在靠窗椅子上。 曹破败领着豹骑怎么来的怎么走了,当真是来去如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独孤相给杨朝宗把酒杯满上,“住一晚上,养足精神明天好赶路。” 杨朝宗摸着酒杯艳羡道:“独孤大哥刚才那一脚真是出神入化,神鬼难挡啊,华铁三没几个月怕是下不来床了。” 他不觉得华铁三冤枉,诬良为盗该踢,被那么漂亮的一脚踢飞,就更不冤枉了。 从华铁三出现到被抬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脑子里留下的除了独孤相天外飞仙般的一脚外,再就是跋扈如华铁三,在独孤相面前那种作恶小媳妇儿的憋屈模样。明明气得肚子都快被火烧穿了,偏偏窝囊得屁都不敢放,要他卸甲就卸甲,要他跪下就跪下。心里一万个不服,也得吞下去。 这就是权势,更是实力。 杨朝宗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有面子,先得有里子。今天如果不是独孤相的手段和权势,不是豹骑的威势,躺在地上被抬走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个人。 独孤相轻轻一笑,“这马屁拍的炉火纯青啊。” 杨朝宗确实被震服,赫然道:“马屁是马屁,可真是发自肺腑。这辈子要是能踢出这样几脚,少活几年也值当啊。” 独孤相忍住笑道:“现在还行,马屁已经开始有点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 杨朝宗苦笑道:“独孤大哥原来也这么风趣,习武一事我突然又没什么信心和兴趣了。” 独孤相不解,“这是为什么?” 杨朝宗一本正经道:“我虽然是习武的上好料子,可错过了最佳时机。我就怕冬去春来练来练去,最后就跟那华铁三似的,被你一脚就撂飞了,那太不值当了。” 独孤相难得大笑,“好好,原本到了凉州准备给你介绍几个高明师傅的,看来是不用了。” 杨朝宗一听双手抓住他的手腕道:“真的?独孤大哥你不要唬我,我这颗脆弱的心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说完自觉有些失态,放开手笑道:“真要有名师,以我的资质该不会太差劲,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咦,咱们这是在等人吗?华铁三不死也就剩下半条命了,还有谁来?” 独孤相脸色一沉,讥笑道:“华铁三确实该死,去年春上任昌松兵曹掾以来,借缉盗剿贼之名,抢占地盘不说,竟做起了杀良冒功的勾当。花银子买了身皮,那就老老实实办差做事,悄悄摸摸的捞银子,不要吃相太难看。” 杨朝宗奇道:“你早知道他不地道?” “昌松隶属于凉州郡,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想不知道都难。今天碰巧他儿子把他扯出来,替我省事了。” 杨朝宗道:“华铁三是一县兵曹掾,手里有兵有刀,他要作起恶来,翻手兵,覆手贼,还真是两边通吃都不耽误。独孤大哥什么时候通知豹骑来的?” 独孤相道:“宁晷各郡县都有法曹衙役,但在边州保一方平安还得靠驻军兵甲,人数不多,勉强够用。雍州地广,为了保持边军战力,我们有一套谍报传递的方法,能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把军情送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雍凉八郡,华铁三这样的人还有……不少。我只希望我眼前不要有,雍州尽量少有。只有这样,生于此长于此的百万百姓才能过的安心一些,一旦与吐谷浑开战,前方将士也会少死一些。” 杨朝宗心生感慨,看着独孤相棱角分明的脸型,心底充满崇慕。端起酒杯肃然道:“来!独孤大哥,我敬你一杯。” 独孤相拿起酒杯,u看书 .uukanshu “不是马屁就好。” 两人各自饮掉杯中酒,凉州的酒不比昊阳,入口辛辣,流入喉咙像是火烧。杨朝宗眼泪都快呛出来,扭头转向一边,生怕被独孤相看到。 独孤相笑道:“忍不了就不要忍,凉州的老酒泼辣,可不像关内那种软绵小娘子。” 话刚说完,门口进来一个走路一拐一瘸的青衫汉子,径自走向朝二人。 独孤相神色平静。 瘸腿汉子到近前,躬身就要行礼。 独孤相开口道:“行了,咱俩用不着。” 瘸腿汉子看了一眼杨朝宗,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独孤相道:“我来不是谢你手下留情,留了华铁三一条命。” 独孤相不说话。 瘸腿汉子就是昌松县令谭追,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华铁三诬良为盗、杀良冒功的事我也是最近才隐约得知。” 独孤相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麻石镇一战身中六刀不死,小汤山遭遇战差点丢了一条腿。大将军让你去金城郡当个别驾,你非得回昌松,你说你的家、你的心在这里。”说完冲店家招手,要来一只杯子,放到谭追面前,又替他把酒满上,然后起身,不再说话,径自上楼去了。 谭追看着杯中酒,大声道:“你不信我!” 独孤相在楼道口背身站住,淡淡道:“如果你都忘了当年你要我相信的,那我信不信你还重要吗?” 谭追呆立不语,直到杨朝宗追着上楼去了,他才慢慢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喝完,嘴里喃喃道:“我忘了吗?” 六十四章 略有姿色的小娘子 两天后的正午,独孤相和杨朝宗由东门进入凉州城。 凉州往北是灵州、夏州和冀州,再往北是北胡,往西是武安和神煌,再往西就是吐谷浑。 凉州整个地势平阔,境内七县十万余户,数百年前曾是游牧民族的休屠王城所在,是雍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屏障。 凉州城也是宁晷西北边陲最大最繁华的大镇,往来西域的必经之路,西北草原游牧民族南下游掠,马蹄踩得最多的地方。 自射日朝起,千年以降,铁骑往来,兵戈不断。四十年前,沃野、怀朔、武川等六镇之乱,如野火席卷,最终导致得国不过六十年的北支元家湮灭。萧家乘势而起,继续与太阴划江而治,半分中原天下。 宁晷先帝萧元亨确实有雄才大略,兼具南征北伐一统天下之志,可惜天不假年。 萧王孙登基后,继承先帝遗志,夯力经略西北,当初若非鲜卑人内乱,没有趁虚而入,凉州未必能有今日的局面。等到吐谷浑腾出手来,宁晷也站稳脚跟,这些年宁晷与吐谷浑击鼓鸣金,打打停停,直到杨霸渊坐镇雍凉,双方互有胜败,大局堪堪持平。 独孤相以雍州都护领凉州将军,常驻凉州。 入城之后,杨朝宗左顾右盼,细心留意这座西北大城。 独孤相策马慢行,看了眼落后自己一个马身距离的杨朝宗道:“昂长男儿最不负,碧血吴钩笑封侯。”说时左手轻抚腰间刀柄,“射日朝起,数代凉王建都府于此,可惜都是短命王朝。最长的张家窃此也不过七十余年,你知道为什么?” 杨朝宗哪想到独孤相会突然考较自己,愣了一愣挠耳道:“这个还真没想过。” 独孤相也不期望从他嘴里得到答案,自顾道:“凉地苦寒,大部分都是贫瘠之地。燕支山以北,虽有陇上江南之称的武阳、河州,但养不起一个凉州和数万边军。山北多风沙,再往西反倒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凉州东南,自古便是汉家天下。凉州一失,即可一马平川,来个马踏黄河。前有狼,后有虎,就算是天纵雄才,凉地也始终要看人脸色。” 杨朝宗点头道:“这可不就像个略有姿色的小娘子似的?得有权有势的婆家罩着,才没人敢欺负。婆家一旦破败,那还不是谁都惦记着。” 独孤相失笑道:“道理倒是没错,可昂长男儿怎么听上去像是小娘子的守门人。” 杨朝宗一竖大拇指道:“多好的差事啊,虽然辛苦些,可不定哪一天就爬上小娘子的床,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了。” 独孤相摇头笑道:“如果这样想,让你觉得有盼头,那不妨这样想好了。” 杨朝宗得意道:“在昊阳城厮混,我深有体会。男人最要紧给自己找乐子,哪怕只是个盼头,也不至于日子过得那么无聊。” 独孤相带着杨朝宗直奔南市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饭肆,店内简洁明亮,摆着五六张桌子,客人也不多。 两人刚坐下,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荆衩布裙小娘子走了过来。 杨朝宗抬头一看,小嫂子啊!明目皓齿素面朝天,冲他轻轻一笑。 “回来了?今天吃点什么?”像是老朋友的口吻。 杨朝宗正纳闷,听到独孤相道:“刚进城,你看着办,最要紧是两大碗白米饭。” 差点以为自己桃花盛开的杨朝宗笑道:“有米饭最好,一路上啃饼,都快忘了米饭什么味道了。” 小娘子嫣然笑道:“那以后常来,别的不好说,米饭管饱管够。” 杨朝宗报以微笑,“那我先谢谢大姐了。”等小娘子离去,低声道:“独孤大哥是这儿的常客?” 独孤相道:“也不算常来。” 杨朝宗自作聪明的暧昧道:“唬我?不常来人家怎么问你回来了?” 独孤相道:“我告诉她的。凉州虽然也算是西北大城,能吃到香喷喷白米饭的地方真不多,这儿就算一个。” 杨朝宗稍稍活动了一下双腿,两股间仍是火辣辣的疼,不过还能忍受。“我知道,你和我说过,凉州七县,仅燕支山北的武阳、河州产稻米,还大多供给了边军,所以在凉州境内白米饭比面饼稀罕。对了,刚才是这儿的老板娘吗?我该叫她什么?” 饭菜很快端上来,一大盘切羊肉,一盘腌萝卜,还有一大碗肉汤,两大碗白米饭。“你叫我甄大姐就行。” 杨朝宗鼻子闻了闻,“嗯,真香,甄大姐,我叫杨朝宗,独孤是我大哥。” 甄大姐颔首道:“记下了,你们趁热吃吧,不够我再添。” 独孤相也不客气,端起米饭道:“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们。”接着对杨朝宗道:“第一天到凉州,这顿饭就算给你接风了。” 杨朝宗看着还冒热气的白米饭,笑道:“凉州白米饭再稀罕,你一碗白米饭就算接风了?地主不大厚道啊。” 甄大姐一笑转身。u看书ww.ukshu.co 独孤相道:“你没听说吗?管饱,一碗不够,两碗该够诚意了吧?” 杨朝宗端起碗,猛扒一口,含糊不清的道:“太够了。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和昌松谭追交情不错?” 独孤相没听明白,杨朝宗吞下嘴里的米饭又说了一遍。 独孤相略一沉吟道:“他是凉州轻骑飞云卷的副将,七年前小汤山一役右腿废了,这才解甲回到昌松。他还是我战场上第一个师傅,第一个都尉、校尉。” 杨朝宗夹起片羊肉塞进嘴里道:“那确实不错,常听人说袍泽情重,一起趟过刀山火海,不能再袍泽了。我还以为你也会赏他一脚呢。” 独孤相把筷子轻放在碗上,正色道:“有件事你必须要记住,有些人可以杀,但绝不可羞辱他。谭追就是这种人,雍凉边军中绝大多数也是。” 杨朝宗肃然点点头道:“我记住了。士可杀不可辱,以前总以为士是士子和读书人,可没见他们脸皮那么薄。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士,谭追官当得怎么样?” 独孤相道:“他是书生从戎,解甲之后算是武夫治政,其实这几年他把昌松治理的不错。” 杨朝宗道:“所以你不信他不知道华铁三在昌松的所作所为?” 独孤相拈起一片羊肉,“信!” 从进店到吃完抹干净嘴巴,独孤相和甄大姐没说几句话,走的时候也没给银子,出门牵了马就走。 杨朝宗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吃饭不给钱的吗?又不好意思问,走的时候回头冲甄大姐笑着挥挥手。 六十五章 凉州身先卒 独孤相的将军府在离甄大姐食肆两条街的一条僻静巷子里,说是府,就是一座独门小院子。没有门槛没有门房没有下人,冷冷清清,两人牵马进院,系好缰绳添上草料。 杨朝宗有点不敢相信,打量一眼就看完的院子,奇道:“独孤大哥,这是你的凉州将军府?还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啊?不对呀?没看见娇啊?马厩倒是有一个。” 独孤相淡淡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这地方就很好。” 杨朝宗多少摸清了些他的性子,但独孤府确实是他见过最“奢豪”的二品官宅了。“那你怎么处理军务啊?” 独孤相道:“你不知道郡治有专门的署衙?”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那我以后也住这儿?” 独孤相也不进屋,就坐在屋前石阶上,看着他道:“你今天住这儿。” 杨朝宗讶道:“那以后呢?” 独孤相若无其事道:“自然是营房。” “营房?”杨朝宗扭头看向左右。 独孤相点头道:“凉州边军步骑总计四万余,占去了整个雍州边军的半数。大将军到雍州后,每年入秋之时还会从内郡再调动一两万步骑入凉,分驻各地。凉州城外八十里的麻石镇与黑石堡有边军大营,在昌松你见过的曹破败明日一早和你一起去麻石镇。” 杨朝宗惊大了嘴巴,差点跳了起来道:“不是…独孤大哥,我今天才来,凉州城东南西北门都没认清,明天就走?好歹让我歇几天吧? 独孤相似笑非笑道:“你就算脱光,明天还是得走。” 杨朝宗没想真脱裤子,心底叫苦,还真是发配充军啊!千里迢迢到了凉州,一碗白米饭当接风就不说了,人才刚到,就要去睡营房了。大将军府少主是个苦命活儿啊! 他苦着脸道:“这是我爹的意思?” 独孤相摇摇头道:“我的意思,凉州不养闲人,更不养纨绔。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不等他说完,杨朝宗打断道:“不用选择,我去。”见识过独孤相给华铁三的两个选择,杨朝宗知道后果。 独孤相长身而起,推门进屋,“好!明天一早去麻石镇。整个凉州,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从现在起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你是凉州边军轻骑飞云卷甲字营的普通骑卒杨朝宗。” 杨朝宗跟在他身后嚷嚷道:“曹破败不是豹骑都尉吗?怎么又是轻骑飞云卷了?” “曹破败刚刚被豹骑除名了,今天起他是飞云卷甲字营什长,你的顶头上司。” 杨朝宗没想到凉州来作威作福,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被丢进边军大营,一枚新兵蛋子。而且刚来凉州就走,气都不让喘一口,更没有商量和讨价还价的余地。 既来之则安之,再苦逼总不用脱裤子吧,有凉州地界黑白两道总瓢把子独孤相罩着,怕什么! 凉州城外,五骑联袂往西而去。 当先一骑正是从豹骑都尉被贬到飞云卷什长的曹破败,他回头望了一眼渐渐看不到的凉州城,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你们几个给老子快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老子豹骑都尉,给你们飞云卷当什么破什长,带你们几个歪瓜裂枣,够丢人的了。” 曹破败身后一个二十出头的浓眉少年赫然道:“头儿,嘿嘿,什长,你老人家这是为啥呀?昨天回城不还好好的吗?” 曹破败骂骂咧咧道:“还不是华铁三那个乌龟王八蛋,艹他娘的!凭什么他犯贱,要老子来背锅,老子到昌松一个多月,哪知道狗娘养的明里是兵暗里是匪?熊十二,你脑子被裤裆夹了,还是迎风撒尿倒灌了?非得跟我一起去飞云卷?” 浓眉少年熊十二又是嘿嘿一笑道:“我就喜欢跟着头儿,你去步军我也跟着。飞云卷虽说比不上咱们豹骑,好歹也有四条腿的马。” 曹破败啐道:“少他娘的拍马屁,老子一个小小的什长,可没什么好处给你。” 熊十二旁一个黑脸瘦子嬉笑道:“曹都尉,我在凉州城都听说过你的大名,跟着你有蛮子的脑袋割,那可不就是天大的好处?” 曹破败眯眼看着这个长得跟被烟熏过竹竿子似的家伙,“殷槐,老子也听说过你,你不在凉州将军府,去飞云卷瞎晃荡什么?” 殷槐笑道:“跟你一样,被独孤将军发配了,前几天在凉州城把太守大人高谊家的公子哥给揍了。” 曹破败一听笑道:“那个高怜香老子早就想揍他了,下不去手,怕一拳下去,郡守大人就要绝后了。” 殷槐一伸大拇指道:“那小王八羔子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真是手痒忍不住。你现在是我的什长,这顿就当是我替你揍了,不用谢我。” 曹破败撇嘴道:“说的老子好像要谢你一样。” 殷槐、熊十二哈哈大笑。 杨朝宗落在最后,听不到前面说什么。他学乖了,一早起来,拿出亲爹临走送他的那把短刀,三下五去二把床上褥子裁了两长条,结结实实绑在两股大腿间,再骑上马背感觉舒服多了。 一口气跑出二十里后,曹破败领着四人在一座小土丘上等他。 见他追上来眼睛一横道:“杨朝宗,你裤裆里有卵吗?” 杨朝宗一愣,讪笑道:“对不住几位大哥,我这马就跟祖宗似的,不听使唤,哄着供着都跑不快,我都要喊它爹了。” 殷槐笑道:“喊爹没用,你要当他是你媳妇儿。一看你就没怎么伺候过马,打哪儿来的?” 杨朝宗老实道:“雍州。uu看书 ww.uukan ” 殷槐旁一个四十出头满脸猥琐的中年汉子仔细打量他道:“雍州,姓杨,要不是知道大将军没有子嗣,我都要以为你是大将军府来的了。” 杨朝宗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跟大将军除了都姓杨,没啥关系。” 既然没有人知道他将军府少主的身份,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弘农杨氏,家道中落跑来凉州投军。 曹破败道:“在昌松你怎会和帅爷一起?” 独孤相是凉州将军,是凉州武官第一人,兼领雍州都护,实则成了凉州官场文武第一人,凉州太守高谊也要看看他脸色。况且在雍州,没有谁不知道独孤相是大将军的嫡系臂膀,更是雍凉边军第一号无双战将,威震西北。不仅治军极严,还自视颇高,能被他入眼的,自然不会太草包。 杨朝宗道:“我和雍州大将军府杨观鱼大总管是远亲,投奔他来的,正好独孤将军回凉州,就请他捎带我来了。” 曹破败点头道:“不管你哪儿来的,既然是我的兵,没有尾巴最好,有也给我夹紧了。柳下春,到了麻石镇你最好守本分,别怪我没事先和你打招呼,最后两句对满脸猥琐的中年汉子说的。 柳下春打了个冷战,讪笑道:“什长放心,我虽然好这一口,但有分寸得很,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杨朝宗看了一眼柳下春,也打了个冷战,不自觉的夹了夹腿。特么倒霉!又碰到个老相公! 稍作休息,曹破败、熊十二、殷槐、柳下春、杨朝宗一行五人五骑继续西行。 六十六章 光荣的新兵蛋子生涯 麻石镇在整个凉州,甚至整个雍州都非常有名。 隆泰三年,鲜卑吐谷浑部从伏罗川向东游掠,凉州边军两万八千步骑在麻石镇与之展开激战。 鲜卑柔山部越过涿邪山,闻风而动,直接凿穿神煌郡,杨霸渊亲率豹骑驰援,险些引发西北大草原鲜卑诸部与宁晷国战。 此役后,吐谷浑退返伏罗川,麻石镇变成了凉州边军重寨,常驻数万步骑。武安和神煌在凉州更西,但由于武、神二郡地广人稀,大多荒漠盐碱之地,很少驻重兵,也给宁晷和鲜卑人提供了难得的战略缓冲。所以实际上凉州城、或者说麻石镇才算是西北真正的第一门户。 麻石镇一战后,在边军重兵拱卫下,麻石镇逐渐繁荣起来,成了西北边陲第一大镇,大多西行或东来商贾聚集于此,定期举行各种集市,热闹非凡。马市、茶市、盐铁市应有尽有,有些虽然被宁晷朝堂禁止,但昊阳城和雍州总管府心有灵犀般的睁只眼闭只眼,各取所需。 麻石镇及周边形成一个巨大的商贸和利益圈,吸引各方人马各色人等聚集。吐谷浑人、羌人、析支人、龟兹人、鲜卑人、疏勒人、回鹘人杂居,当然更多的仍是汉人。 曹破败五骑没有入镇,由镇西一条麻石路绕道而过,直奔凉州边军大营。 边军驻扎在麻石镇西靠近溧水河的几座山丘之内。 验明正身,进入营区,杨朝宗大开眼界,一眼望去,营房彼连此伏,填满小丘之下整个河湾。 正午时分,除了值卫与巡逻士甲,静悄悄的,很少看到人影,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战嘶鸣,给人一种肃静森然之感。 曹破败见着边军大营,脸上虽然肃穆平淡,两眼却炽热焕发。看了眼身后四人道:“麻石镇西援神煌武安,东为凉州屏障,与凉州、黑石堡互为犄角。黑石堡驻军一万七,麻石镇驻军两万有余,共同拱卫雍凉西北。既然跟老子一起到了这儿,都给我安安心心的戍边,别想那些没用的。一旦开战,别的不敢保证,军功肯定少不了,但前提是你得比别人命长。” 熊十二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嬉笑道:“头儿,听说凉州这边有些日子没仗打了,咱们不会每天就在大营里闷出蛋来吧?” 曹破败嘿嘿一笑道:“大军功捞不着,小打小闹跑不了。也不知道蛮子这两年是怎么了?突然就改吃素了,飞云卷虽比不上豹骑,三天两头的出去游猎,也不至于饿死吧。” 殷槐接道:“鲜卑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我估摸着今年凉州这边有大动作。一旦开战,麻石镇首当其冲,够咱们喝几壶的了。真他娘的希望他们早点来,几年没好好过瘾了。” 曹破败嗤笑道:“你是帅爷啊?你估摸着,老子还估摸着你来麻石镇减秋膘呢,不对呀?你他娘的凉州将军亲卫横刀营的,怎么瞧着像是神煌跑回来的流民,身上没有二两膘。” 殷槐望着前方飞云卷的大营笑道:“就靠蛮子长膘了。曹都尉,可别让兄弟们失望。” 曹破败骂道:“再告诉你一次,老子是你们的什长,不再是什么倒灶都尉。别让你们失望?你当鲜卑人是老子养的?你不是会估摸吗?你多估摸估摸,把他们估摸来,老子让你当什长。” 殷槐嘀咕道:“小破什长……谁他娘的什长稀罕了!” 曹破败回头瞪眼道:“你说什么?” 殷槐立马笑道:“我说什长我稀罕,那也要等到你升伯长都尉以后。” 熊十二唯恐天下不乱道:“头儿,他说他娘的才稀罕什长。” 曹破败一本正经道:“小破什长是没啥稀罕的。怎么也得弄他个校尉、将军当当,才对得起你他娘的这一身黑竹竿儿。” 杨朝宗第一次到军营,四处张望,杨扶摇还真是乌鸦嘴,刚到雍州总管府的时候,那丫头说要大将军送他来麻石镇,这么快就应验了。 到达凉州边军大营第三天,曹破败领着一什二十人移驻麻石镇西戍堡。 凉州边军有定律,各地军营哨堡每三个月轮流换驻换防。尤其在边塞平静没有战事时,这样做能既达到练兵的目的,又能使各军各营彼此熟悉,同时对辖内地利有充分的认识。 这次就轮到飞云卷甲字营一队两百骑换驻麻石镇西戍堡,戍堡常驻边军两百骑,主要职责一是游骑,负责西线军情查探,二是巡骑,负责镇内外治安。 让杨朝宗大感意外的是,曹破败一什二十人骑中,居然碰到了一个熟人,昌松兵曹掾华铁三的骄横公子华风虎,还是和他同一天入伍。 那小子在营中见到杨朝宗也是一副打死也不敢相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神情。估计他老子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好不容易花银子捐了个八品的兵曹掾,本钱还没捞回来,就让人给撸了,还被暴打一顿。 华风虎对杨朝宗一脸怨恨,偏又没法发作,就跟他老子见了独孤相一个德行。在昌松自己的地盘上,都不能拿他怎么样,到了边军大营,也只能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杨朝宗知道他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干脆大方一点,任由他眼神无数遍生刮了自己。这家伙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二世祖,也能投军?不是说边军都是精锐吗?这货也算?居然还跟老子一个营一个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特么这么恶心人? 宁晷镇戍边军以青徐、冀州、雍州三州兵力最为雄厚,青徐镇守宁晷与太阴边境,青徐边军以步卒为主,八万步卒,另有两万余轻重骑军。 冀、雍两州常年面对游牧民族铁骑犯境,所以两州兵马以骑兵为主,uu看书 .uukas 只有少量步卒,约占总兵力的四分之一。 雍州边军半数驻凉西,凉州边军又大半在麻石镇和黑石堡,几乎自动放弃了更西的武安和神煌防线。虽然压缩了战略纵深,但留白了大片战略缓冲地带。在武安神煌也并非没有一兵一卒,两郡犄角处的鸦鹊岭,有凉州边军精锐神机营和金鼓营八千人。神煌武安境内还有多处关隘,均有人数不等的边军驻扎。 戍堡是杨霸渊经略雍凉的杰作,雍凉地阔人希,杨霸渊根据雍凉地形地利设计并打造出遍布全境的戍堡体系。戍堡全部建在易守难攻的险要关隘,驻兵多则三五百人,少则数十人,既巡边守关,又能迅速发现敌情、示警传讯。 草原诸部几乎全民皆兵,下马游牧,上马杀敌,弓马娴熟来去如风,数百年来便是如此。与中原历代王朝交攻,占尽便宜。自射日朝起,中原王朝历经十数代人开始在冀州一线,沿河西走廊至青牛关修筑关隘长城,以抵挡塞外铁骑。虽有成效,但随着时间推移,战火毁废,作用已经不大不如从前,根本无法抵御外敌来攻。 杨霸渊经略西北后,在此基础上,因势利导、因形便利打造了雍凉边塞的戍堡体系。虽然不能拒敌于千里之外,但极大的提升了防御功能。同时能够快速反应,草原铁骑来如风去无踪的优势进一步削弱,不再是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去自如了。 正因如此,宁晷立国三十余年,尤其近十多年来,西北边境相对安宁,除了草原各部相互倾轧,始终没有一统强大之外,杨霸渊镇守雍凉功不可没。 六十七章 1起扛过枪算不算袍泽 溧水是一条自西而东的小河,宽不过数十丈,最窄处仅数丈。冬春之季河水干涸,水深不过尺余,也就刚没过小腿。河床中铺满大小石头,被流水经年冲刷,变得浑圆光滑。 麻石镇依溧水而建,东西向两三条市集街道,然后又被数条南北向小街切割成一片一片,仿佛昊阳城里的一座座民坊。整个镇子俨然一座小城,只是没有城墙护卫,建于一大片平原开阔之地。 沿河向西才有几座小山丘,凉州边军大营就在那里。 戍堡筑于镇西北两里一座凸起的石丘之上,周边一片灌木矮林,既能居高临下俯视整座麻石镇,也能远眺边军大营。 进驻戍堡当日,曹破败一什二十人共四伍,一伍五人,他自领一伍,另三伍各设伍长一人,两伍一组,每日根据不同时辰在麻石镇内及周边巡视。 曹破败、熊十二、杨朝宗、华风虎,还有一个年近半百总像是没睡醒、眯眼耷拉的老兵油子,被人喊做老刀把子,也不知道真实姓名。 午膳后,曹破败一声令下,领着两伍十人开始进镇巡视。 多日的骑行,杨朝宗马术虽然还不是很娴熟,寻常操作已没什么大碍。十人十骑,并肩而行,缓缓进入麻石这西北第一大镇。 杨朝宗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佩刀:制式凉刀,亲爹送他的那把短刃不算,他一直贴身藏好。一手紧勒马缰,一手轻握刀柄,双腿紧夹马腹,随着马步轻微颠动,骑卒有模有样。双腿间磨破皮处已经慢慢结痂,也不没那么疼了。这匹马从凉州一直骑到边军,跟他混熟了,没有翘尾巴蹶蹄子。 杨朝宗看向前面的华风虎,那小子生于凉边,骑术还真不赖,只是有意无意的来个突然勒马收缰,搞得杨朝宗有些狼狈,更不敢分神。 老刀把子在最后,看在眼里,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道:“马儿和人一样,也是通灵之物,它就是咱的小媳妇儿,跟咱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得和它交流,让它感知到你的心意。你紧张,它自然也会紧张。” 杨朝宗听在耳里心领神会,稍稍放开些缰绳,松开些两腿。马儿,小媳妇儿,咱放松些,你也别紧张,回营了让你吃好喝好,陪你晒太阳。前面那小子再惹咱,用蹄子蹶他狗日的,这会儿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麻石镇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是由春入夏后的那几个月,气候回暖,风沙渐小,草长鹰飞。 各地商队往来云集,也是镇内酒楼、客栈、勾栏、赌坊、当铺等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之中,也要等到巳时后人才渐渐多起来,喧闹不息,直到午夜。 每年秋末,寒冬到来,这里又恢复冷清,像是一座平常的西北小镇。 虽然有边军值营坐镇,由于麻石镇往来人多,龙蛇混杂,又牵涉多方利益,动辄刀枪相向,闹出人命。戍堡巡骑每日在镇内巡视,也不是什么都管,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械斗,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正因为如此,麻石镇财货通行无阻,贸易自由,形成如今的气候。不论什么人,西出也好,东游也好,只要有合规的身份,有足够的银子,在麻石镇想要什么几乎都能买到,包括买命。 杨朝宗来的时候正是秋末,旺市刚刚过去,麻石镇一天比一天冷清。镇上商户都在打理自家店铺,忙碌了大半年,该是休息享福的时候了。 镇上行人不多,他们对凉州铁骑见惯不怪,有人还笑着打招呼。 杨朝宗像是突然领悟到骑行的诀窍,不再心心念念担心出糗。四肢放松,双腿稍稍一收,用胯轻轻一送,抖抖缰绳,座下马儿便心有灵犀般迈开四蹄。夹夹马肚,略一收缰,马儿就停步不前。 杨朝宗大为得意,轻轻抚摸马背长鬃,回头对老刀把子咧嘴一笑道:“谢谢老哥,你对马真有一天,我小媳妇儿听话多了。” 老刀把子目不斜视,瞪眼道:“小子,别乱叫,老夫跟你可没那么熟。” 杨朝宗不以为意,笑道:“过几天可不就熟了?咱们是袍泽,总不能让您老人家吃亏,叫您前辈、伯父,那多见外。” 老刀把子对谁都冷冷淡淡,话也不多,杨朝宗心底对他比对曹破败热络多了,直觉这老头故意板起脸,不是真的不爽自己。 这种性子的老头他见过,薛第一身边的雄老头,大总管府的辛老头,都差不多的德行。那俩老头可都不简单,uu看书 . 一个枪王同门,一个用毒大行家,咦?莫非这老头也是个高人? 老刀把子嘴角扯动,“咱们非亲非故,还是见外些好。” 杨朝宗大感没趣,讪笑回头,“难道说书的都是骗人的?一起扛过枪的袍泽不是兄弟?” 老刀把子撇撇嘴道:“姓华那小子和你才是兄弟吧。” 华风虎和杨朝宗同时回头。 华风虎一脸不忿道:“我跟他娘的才是兄弟。” 杨朝宗点头道:“前辈老哥听到了,他说的极是。” 老刀把子怪声道:“套近乎也没用,姓华的对你更有兴趣。” 杨朝宗甩过一个“那有卵用”的表情,旋即手抚腰间佩刀,张目四顾,一副认真巡视睥睨其谁的气势。 每天两次出营巡视,每次一个多时辰,剩下的时间不是在戍堡内持甲操练,就是被曹破败拉到外面去游猎,说队伍保持战力最好的方法是以战养战,没仗打,只有自己想办法动起来。否则天天呆在戍堡里,会养出一身膘来。别的什他管不着,自己的一亩三田不能闲着。 据说独孤相治军极严,凉州边军纪律森严,擅出军营肯定违反军纪。但他们算不算擅出杨朝宗不知道,反正半个月来没人拦着。曹破败隔天就拉着他们风驰电掣的出营而去,不把他们折腾到精疲力不回营。 不是巡逻就是操练,要不就是拉练,一个多月下来,白皮嫩肉的杨朝宗变成一个黑黝黝的糙爷们。刚开始有些不习惯,慢慢的觉得也没什么,哪天不练反倒浑身不自在。 这就是贱人吧! 六十八章 有本事和他单挑 杨朝宗跟胯下青棕马越来越有默契,给它取了个名字——如花。 每天闲着无聊就找它唠:如花啊,前辈哥说咱们骑军得把马儿当小媳妇儿伺候,咱是没成亲,可我不能真跟你上床吧?那成什么了?所以只能委屈你啦,就做妾吧。别人都说如花美眷,如花美妾,看,这名字多贴切,俗是俗了点,正好配你。你以后可不能始乱终弃丢下我不管,咱们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呸!什么生啊死的,咱们一起建功立业,白头到老。你点头了是吧?那我当你同意了。 这天从镇上巡视回来,正跟如花聊的火热,搂着如花脖子,轻拍着它的耳朵小声道:“如花啊,什长隔三岔五拉咱们出去练,熊十二,殷槐,前辈哥,就是柳下春,都跟没事人似的。华风虎那小子好像也能扛得住,我总不能比他还差劲,拖咱们什后腿吧?还好,瞧那小子抽刀的架势,干仗估计也就一花架子,跟我差不多。如花,在这凉州大营里,现在除了你,我可没相好的,什么事都只能跟你唠叨唠叨了。你说,来的时候独孤大哥不是说替我找了名师吗?唬我的?这儿除了一帮糙汉子哪有什么名师?老子又没有自学成才的天分,难道每天就看他们的脸色,你看他们看我,就跟看满脸麻子的丑媳妇一样,一脸的嫌弃。尤其是华风虎那小子,虽然不敢把我怎么样,但他那小眼神我看着就来气,恨不得……咳,我又不是独孤大哥……不是,如花,你看哪儿呢?我跟你说话,你特么亲别人屁股!” 如花低嘶两声,摇头往熊十二坐骑屁股上凑。 杨朝宗正要数落如花的拈花惹草,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做贼心虚的猛然回头,马上又松了一口气。“前辈哥,是你啊?” 老刀把子面无表情,“你以为是谁?姓华那小子?” 杨朝宗嘿嘿道:“是他又怎样?他又不敢动我。” 老刀把子嘲讽道:“啧啧!他不敢动你,他身手是滥,难不成你干得过他?” 杨朝宗摇头,“干不过。” 老刀把子今天话变多了,不依不饶道:“你杀他了爹还是抢了他老婆?他看你就那么不顺眼,你也没那本事啊?自己一脸麻子,就不要怕别人嫌你丑。在边军,什么最管用?实力,你能让人服也是实力。有本事和他单挑,揍他狗日的一顿,让他服服帖帖的。天天抱着马吹耳边风算什么?你当它是万人敌还是万人迷?能封你作大将军还是能替你杀敌建功?” 杨朝宗大吃一惊,咂舌道:“不是,前辈哥你来了多久了?我和如花说的你都听见了?” 他是担心老刀把子听见他说到独孤相,临走时,独孤相交代,他的身份在边军没人知道。一来防止有人拍马逢迎,把他架到火上烤。再者怕有人别有用心,让他成了俎上肉。 还有个原因没有明说,杨朝宗也知道,那就是满大营知道了他大将军嫡子的身份,来边军还历练个屁?谁敢不要前程不要脑袋来历练他?成了固然是扶龙之功,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三长两短?要是万一,谁的脑袋还能经得起十回八回砍? 老刀把子不咸不淡道:“听见了又怎样?” 是啊,听见了又怎样?杨朝宗挠挠头道:“听见就听见吧,又不是军国机密,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脸麻子也不怕人笑话了。前辈哥不知道,我跟那华风虎也说不上仇怨,但他肯定恨上我了。我也不是不想和他干上一架,每天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我也上火。”说到这儿赧颜道:“问题我是干不过他,以前当纨绔,全靠一张嘴,从来没练过。明知干不过,何必自讨没趣?” 老刀把子冷笑道:“就这点出息,总有一天那小子会让你觉得无趣之极。” 杨朝宗一愣,听出了他里有别的意思,试探道:“那以前辈哥的意思……?” 老刀把子颜色稍缓,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我没意思,就见不得你小子一副小相公的模样。今晚丑时,西北角楼等我。” 杨朝宗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向老刀把子确认,哪里还看得见他的人?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眼花,也确定刚才没听错。性子古怪话不多,来时无声去无影,娘的,uu看书 ..cm 前辈哥……前辈真高手?不会是独孤大哥安排的名师吧?丑时西北角楼,这是要收我为徒吗?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兵器?都说真正的高手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什么东西到手里都能变成兵器。不对?老刀把子不是在边军多年吗?难道是大隐隐于军? 杨朝宗有些动摇了,生怕自己失望,天黑后一直想找机会问问前辈哥。谁知四处找不到人,直到点卯时他才施施然回来,进门后倒头就睡。 杨朝宗辗转反侧,心里忐忑,不知道入夜后他将面临什么?是一场误会?还是真的名师高手,从此改变他在边军的未来? 不管怎么样,丑时西北角楼,去了就知道了。 戍堡有人报更,这也是边军定律。一听丑时到了,杨朝宗翻身从营房偷偷出来,趁夜色摸向西北角楼。溜出来的时候他留意了,老刀把子确实不在房中。 带着寒意的夜风从耳边扫过,偶尔听到一两声马儿的嘶鸣,戍堡不大,一泡屎尿的功夫,杨朝宗就摸到了角楼下。 只见角楼的阴影里,一道瘦小的身影贴墙而站,双手负后。 杨朝宗一脸欣喜,哈哈,不管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高手,至少说话算数。他正要开口说话,老刀把子作了个禁声的手势,转身就走。 杨朝宗心情激荡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戍堡。 那一年秋去冬来之际,在一个月明星稀之夜,告别昊阳纨绔,投身雍凉边军的杨朝宗,身穿入凉时的便服,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一个叫老刀把子的前辈哥,纵身隐于西北广袤无边的黑夜中。 六十九章 遇刺 十骑入镇,沿着麻石路一路巡视。 刚来的时候镇上还有些人气,现在只有为数不多的外地行商和本地商户在做生意,赶在旺市尾子前再赚他一笔。街上成了孩子们的天地,成群结队的追逐嬉闹。 就连路边的树木叶子都已经泛黄,等到入冬,北风呼啸,麻石镇旺市就彻底打烊。 今早起来后,杨朝宗觉浑身撕裂般疼痛,差不多酉正他和老刀把子才偷摸回戍堡。 刚躺下,还没睡死,就听到起床的号令。 直到这时,穿着厚重的盔甲,身体仍感觉快要散架,疼得杨朝宗不时咧嘴。奇怪的是几乎一夜没睡,偏偏精神好得很。 老刀把子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高手,有多高他不知道。昨晚从东南角出戍堡时,老刀把子拎起他往下一扔,四丈高的石丘,他还没来得及吓死,就发现自己轻飘飘像一片羽毛般站在平地上。 然后老刀把子又像变戏法般在一角的矮林中牵出两匹骏马,两人趁着夜色往南一路疾驰。 今天是曹破败殷槐两伍当值,两人并骑前行,看着一天天萧条冷清的镇子。殷槐笑骂道:“虽说在凉州时也无聊,但还是好过在这鸟地方,他娘的,闲得老子蛋疼。” 曹破败目不斜视,呲牙道:“你可以把你闲得生疼的蛋借给柳下春玩玩,我看那老小子也憋的慌。” 殷槐斜眼看了眼柳下春,啐道:“老子就是不收钱,送给他玩你看他敢?” 柳下春哪想到两人突然拿自己打趣,赔笑道:“什长就别恶心我了,那么糙的蛋又腥又丑,我还不如玩儿自己的。” 曹破败咧嘴直乐。 殷槐扭头道:“老子糙蛋,行,待会儿回去了让我玩玩你不糙的蛋,老子一定好好玩。” 柳下春看着几个手里拿着纸鸢跑向骑队的孩子,笑道:“伍长不收钱,老柳可不能让你白玩,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十骑正好经过一个路口,那几个放纸鸢的孩子嬉闹着从骑队穿过,身后又跟出几个布衣妇人,口中喊着:“慢点跑,当心马!” 曹破败眯起眼睛,突然一声如惊雷般的暴喝:“小心刺客!” 话音刚落,已挤入骑队的三名妇人惊鸿般暴起,每人手上多了一炳泛着森寒光芒的短刃。 同一时间,路口几间店铺之内均有人迫近,转瞬近身,掣出隐藏在外袍内的兵器,刀光四起,向骑队攻至。 曹破败和殷槐在凉州边军厮混多年,均非等闲之辈,又是悍勇武夫,曹破败第一时间发觉不对,一声大吼。 殷槐等人立马反应过来,但仍是慢了一线。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在一般情况下,他们这些百战老卒,即便身陷重围,也可先发一步打击敌人,可现在骑队里涌进了四五个无辜的孩子,令他们大感掣肘。 首先遇袭的是熊十二和另两骑的坐骑,刀光一闪,三个妇人直接割断三人坐骑喉咙,马儿顿时倒地,带着三人往前扑去。 离熊十二最近的曹破败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长刀出鞘,往回一溯,直劈向一妇人的颈脖。 那妇人身手显然不低,脖子一拧,长刀只带起一丝凉意和几根断发。她手中短刃仍是撩向熊十二。 曹破败来不及向她劈第二刀了,近身而来的刺客射人先射马,一刀斩向他胯下坐骑。 镇上行人弄不清楚什么状况,只见边军骑卒巡街,转瞬刀光闪闪,立马四散躲避,令场面更加混乱。 熊十二就地一滚,一脚蹬向那妇人小腹,蹬得她往身后华风虎的坐骑撞去。 华风虎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坐骑受惊,把他从马背上直接掀翻。 杨朝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阳光刀光入眼,刺得眼前一花,右手本能的握向刀柄。 左边一名刺客已经腾身而起,居高临下,带着刀光直扑过来。 浑身胀痛的杨朝宗下意识地伏在马背上,刀还没出鞘,对方的刀影已凌空而至。杨朝宗心底唤了一声“娘啊”,后腰就被人拎起,接着一声脆响,空中那人连人带刀被弹至半空。再“嘭”的一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朝宗回过神来,老刀把子再把他塞入马背,像是动都没动过。 先前滚落地上的华风虎这才狼狈爬起来,长刀在手,对着名横冲过来的刺客一顿乱砍。 老刀把子眯起的双眼忽然暴起精芒,刀鞘离身飞撞向几步外摸过来的一名刺客,然后身子前倾,一刀点向向华风虎痛下杀手的刺客。眨眼功夫,两名刺客一个被刀鞘透胸而出,当场死绝,一个脑袋好像纸鸢般飞向半空。 殷槐不愧是凉州将军府亲卫,身手比曹破败只好不差,当场格杀一名妇人刺客。 曹破败与熊十二两人正与一名手底破有两下子的硬茬子缠斗,一名女刺客横尸脚下。 三女七男十名刺客,只余四人还在负隅顽抗。老刀把子气定神闲的守在杨朝宗一旁,又眯上眼睛,对剩余几人没有半点兴趣。 最先闯入骑队的几个孩子倒没有丝毫损伤,早已连爬带滚的躲入商铺内,消失不见。 杨朝宗身上不知从哪里沾了大片血渍,他伸手一抹,差点一阵眩晕。摇了摇头定定神,看向双眼通红跃跃欲试加入曹破败战圈的华风虎,这小子倒不怂。 还剩三名刺客浑身见红,左支右绌的亡命出手。殷槐持刀冷眼旁观,这几人扑腾不几下,正好给其他人活动活动筋骨。 老刀把子再次张开双目,蓦的扭头望向左边一间铺子的屋顶之上,u看书 .uukanshu 只见一人大鹏展翅般激射而来,手中双刃映着太阳光翻滚。 殷槐也发现了,那人气势凌厉,转瞬就到了自己头顶上。他不假思索爆喝一声,一刀反撩过去。那人像长了双翅膀,在空中一拧身又到了曹破败熊十二头顶,双刀快如闪电斫下。 谁都以为战事接近尾声,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突变再生,殷槐也是措手不及,别提还没有收手的曹破败几个了。 就在曹破败暗骂小命休矣的时候,一抹刀光比刺客还要快,后发先至,叮当两声分别撞上刺客的双刀。刺客借力弹开,足尖在马背上一点,双刀再次交叉攻至。 老刀把子一脸淡漠,长刀看似轻描淡写一划,封住刺客攻势。左手倏的探出,抓向刺客肋下,他要生擒此人。 双刀刺客出现,剩余三名刺客本来命悬一线,终于得以喘口气,最后一名妇人趁机反身扑向身后全神观战的华风虎。 华风虎“花容”失色,其它人注意力又被双刀刺客吸引,哪想到这妇人不趁机夺路逃生,反而向骑队里最不济事的华风虎出手,想要援手已是不及。 杨朝宗此刻仍在马上,他离华风虎最近,来不及细想,手中长刀抬起,连人带刀直接扑了下来。 妇人刺客短刀堪堪划破华风虎胸前甲衣,杨朝宗长刀齐背砍入她肩脖之间,鲜血飞溅,当场死得不能再死了。 杨朝宗被溅了一脸血,双手紧握刀柄一动不动。 华风虎也给吓傻了,看着胸前透衣而过,自己差点就被刺伤的短刃,嘴巴抖动的说不出话来。 七十章 黑枪对银枪 殷槐刚松了口气,异变再生。 老刀把子左手被双刀刺客一刀划过,生擒他的愿望落空,冷哼一声,斜踏一步,手爪如影随形抓来。 就在此时,街道右边屋顶上再次弹出一人,气势如虹,手中一杆银枪旋转不息,箭矢般朝杨朝宗激射而至。 任谁也想不到,刺客竟如此狡猾,先前七男三女全是送死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手是后面这两位,一击不中,不仅没有远遁,另一击相机再出。 杨朝宗双手握着自己的佩刀,还嵌在已死妇人的肩颈之上,等于双手被缚。第一次提刀杀人,整个人失神无措,脑子短路,哪里还顾得上对方的后手? 银枪刺客的身手之高,出手时机的选择,出手的目标,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在场之人,曹破败熊十二三人目光锁在刺客余孽身上,老刀把子正倾尽全力要生擒双刀刺客。殷槐、柳下春等人反应不及,就算反应过来,想要出手拦截也来不及。 老刀把子最先感应到银枪刺客出手,奈何被双刀刺客缠住,无法分身,只得口中暴喝:“当心对面!” 可惜还是迟了!这一枪来的太突然,太快了! 殷槐援救不及,口中大喝:“趴下,马腹!” 杨朝宗如被雷惊,双手撒开,就势一滚,堪堪在银枪及体前钻进华风虎坐骑腹下,饶是如此,颈脖处仍被银枪拉出一条猩红的印记,火烧般疼痛。 华风虎的坐骑被一枪崩开,可见这一枪来势之快。若非殷槐提醒,杨朝宗不顾一切的躲进马腹,这一枪给他两个通透都够了。可怜那匹马叫都没叫一声,惨死当场。 杨朝宗一个踉跄,险些仆倒在地。 银枪如影随形,去势不减,再次射向杨朝宗。 殷槐双目尽眦,纵身跃起,一刀劈向枪尖,“呛”的一声佩刀断裂,仍是不能阻其半分。左臂伸出,将银枪一把夹住。 银枪刺客面如沉霜,轻叱道:“自不量力!” 殷槐便如华风虎的坐骑一般被远远弹开,人在半空还未落地,就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曹破败和熊十二刚好解决掉最后两名刺客,双双抢出,一人奔向银枪客,一人奔向殷槐。 银枪刺客手腕一抖,嘴角扯出一道冷笑。 杨朝宗闭上眼睛,想不到自己才到凉州边军才一个多月,竟然就要这么死了。殷槐为了救自己,多半凶多吉少。不知道亲爹会不会……? “呲呲”的破空之声震痛耳膜,杨朝宗睁开眼,银枪刺客忽然背向自己,手中银枪震颤不已。 接下来他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杨朝宗醒过来,天色已近黄昏。 麻石镇一战,刺客留下七男三女十具尸体。 凉州边军三伤一死,除杨朝宗外,熊十二挂彩,还有一人身中两刀,并无性命之虞。伍长殷槐五脏六腑皆被银枪震碎,伤重不治。 要不是最关键时候及时赶到的豹骑统帅鸾惊涛,他们死伤的肯定不止这个数。 杨朝宗被银枪对黑枪的气机波及,当场晕厥。没看到五十步外鸾惊涛惊鸿一枪击退银枪刺客。也没看到老刀把子与双刀刺客互换一刀,若不是还有一名持剑刺客出现,今日行刺的十二人一个都走不脱。 用剑刺客身手之强,照鸾惊涛形容直逼一品神通小宗师,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弓在侧的弹弓,一直隐忍不发,直至鸾惊涛赶至,才遽然出现,助银枪和双刀刺客两人安全撤退。 行刺后,边军大营豹骑与飞云卷联袂出动,仍是一无所获。现场留下的十具尸体经勘验,均来自吐谷浑。 用枪高手身份也几乎确定,来人并未易容或蒙面,他枪法高明到也不需要藏头藏尾的乔装嫁祸, 西北乃至吐谷浑各部用枪高手寥寥几人。 鸾惊涛本身是西北鸾家枪第一人,他与银枪交过手,当场断定此人乃是鲜卑柔山部枪道第一人的庵罗辰。 一黑一白两枪交击,鸾惊涛匆忙出手,庵罗辰以守为攻,也不见惊天动地,庵罗辰周身方圆丈内气机翻涌,杨朝宗与华风虎两人离得最近,直接被震晕。 老刀把子差点就将双刀刺客生擒,凌厉剑气扑面而来,比寒风更寒,漫天剑光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天而降,将在场除双枪外所有人,全都笼罩其中。 首当其冲的就是老刀把子,心中暗叹一声,任由双刀刺客抽身离去。 鸾惊涛心系杨朝宗伤势,今天就算曹破败等人死绝,杨朝宗也绝不能有意外。一枪便知深浅,银枪刺客修为纵在自己之下,也相差无几。真要放手而为,绝非一两枪就能分出生死。uu看书.ukahuco 让他震惊以致犹豫的是最后出现的用剑之人,此人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恐怕就算搭上曹破败他们,最终仍是留不住他,一个不好还会被他顺手宰掉几个,再扬长而去。权衡之下,只能眼睁着看着三人转瞬遁去。 边军出动迅速,豹骑和飞云卷闻讯出击,但面对庵罗辰和那剑手这种级数的刺客,一旦让其脱身,围剿其实并无太大功效,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太阳西沉之后,雍州都护兼凉州将军的独孤相从凉州赶至,没去边军大营,直接到了麻石镇戍堡。 独孤相面寒如水,看着一脸苦瓜相的曹破败,倒也没有太多怪责。来的时候对今天的行刺事件已经有个大致了解,以刺客的实力和阵仗,只折了一个殷槐,可算是万幸。 要没有鸾惊涛及时赶到,后果更不敢想象,估计曹破败两伍十人要被全部格杀当场了。 别说有杨朝宗在内,在麻石镇大营眼皮子底下,凉州边军精锐两伍尽墨,这个人他独孤相丢不起。 今天的行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庵罗辰相准时机,目标精准,出动三位一流高手,十人送死,只为杀一人——杨朝宗。 杨朝宗大将军嫡子身份是极度机密,知道的没几个人,为主尽忠的殷槐至死都不知道他拼死护卫的人是大将军府少主。 曹破败应该隐约猜到,再就是老刀把子,除去这两人外,整个凉州边军数万人再没有人知道杨朝宗的身份。那刺客怎么知道的?还精准把握到杨朝宗的行踪,更出动吐谷浑、柔山两部高手联手刺杀。 七十一章 昊阳 鲜卑 大雪山 曹破败见独孤相不说话,整个人心凉透底。他已经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贬”到飞云卷了,虽然杨朝宗只是受了点轻伤,毕竟丢了脸面不说,还折了将军府亲卫殷槐。 “将军说句话吧,殷槐没了,咱们怎么干他娘回来?我当先锋。” 独孤相盯着他冷冷道:“干他娘的?你曹破败死一万次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现在不是死不死的问题,你曹破败可以死,我独孤相可以死,杨朝宗、殷槐都可以死,如果一死可以解决问题,那要你曹破败干什么?” 曹破败不明所以,噎在当场。 鸾惊涛沉声道:“知晓少主身份的就咱们这几个人了,庵罗辰是柔山部,死的十个是吐谷浑部,倒像是鲜卑人都知道了。” 独孤相凝神道:“朝宗离开昊阳已经两个多月了,入凉不过一个月,鲜卑人的眼线从来没有这么灵光过,这事源头多半还在昊阳。” 鸾惊涛摇摇头,缓缓道:“总管府有昊阳的谍子。” 房内除了独孤相、鸾惊涛、曹破败外,还有老刀把子,几个人同时望向鸾惊涛。 昊阳鹰房的谍子遍布全境,无孔不入,雍州有很正常,边军中有也不奇怪,总管府作为雍州权力中心,昊阳肯定会千方百计安插谍子,但杨朝宗认祖归宗一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不多。能够迅速掌握这个情报并将它送往昊阳,那说明安插在总管府的这个碟子要么身份不低,要么是大将军身边的人。 “他们的反应太快了,才露出马脚。” 独孤相认同鸾惊涛的观点,“此事等兰大姐回来,交给她去处理吧。萧家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竟然勾搭上鲜卑两部。” “不止如此!”一直没说话的老刀把子睡醒似的睁开眼,“最后现身的那个剑手,虽然只有一个照面,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来自大雪山。” 此话一出,独孤相和鸾惊涛同时一惊。 大雪山那是北胡圣地,与凉州一个在北,一个在西,两地相距何止千里? 杨霸渊镇守雍凉以来,与北胡素无交集。隆泰四年,北胡一部两千骑绕过冀州,过陇西武安,一路南下直至凉西,被杨霸渊遣五千豹骑衔尾相送,直接送返冀幽以北。 雍凉北胡两地虽然有商队往来,但也仅限于商贸买卖,从无争端。 更何况大雪山地处极北,不仅是北胡圣地,还是武道巨擘,百余年来顶尖高手辈出,尤出剑道大才。当今雪山离恨后便是天下有数的武道宗师,据说她一生从未下过雪山,但无论在宁晷、太阴,还是北胡、大草原,甚至一海之隔的东倭,都没有人敢怀疑离恨后超然的宗师地位。 大雪山每隔数年就有门人弟子入世修行,声名播于九州大地。数年前,剑道魁首秋横波横空出世,足迹踏遍中原草原,罕逢敌手,一柄长剑直打到海对面的东倭,最终惜败于东倭第一高手虎尊长生断月。 近些年,大雪山逐渐入世随流,不仅门下慢慢渗透到北胡军务,偶有门人投效中土,博取声名前程。但在雍凉一地,少有大雪山门生故旧,可说是有生意无人情。 宁晷冀州与北胡交接,如果说冀州境内有大雪山的势力渗透,那不奇怪,甚至合情合理。 宁晷萧家立国以来,边塞最不安稳的不是青徐州,也不是雍州,而是当今陛下的连襟晏守道坐镇的冀州。 北胡年年掠边,把宁晷这个邻居当做有钱大户,有事没事就来偷偷抢抢,你忍让他就来劲,你翻脸动手他陪你打,打不赢就跑。冀州七万步骑,耗费国帑最重,没有别的,就因为北胡不安分,三天两头打打停停,跑跑打打。 萧王孙不厌其烦,不是没想过一鼓作气犁庭扫穴,与北胡来个长痛不如短痛的决战。在隆泰八年也曾增兵冀州,合计十万大军北伐。最终闹了个雷声大雨点小,还吃了个闷亏。 加上晏守道经略东北,对北胡各部采用远交近攻,拉拢分化的策略,坚持认为扫荡北胡时机远未成熟,宁晷北伐之事便一直搁浅,两边又恢复不断摩擦、打打停停的状态。 刺客之中要是有大雪山的人搅,那不仅出人意料,更是非同寻常。试想昊阳城、鲜卑吐谷浑、柔山两部、再加上北胡大雪山几股势力勾连出手,而且针对的是杨朝宗,这事太令人玩味了。 独孤相脸色变得凝重,uu看书 ww.uknshu 沉声道:“有几分把握?” 老刀把子当然知道他的意思,缓缓道:“十年前,秋横波一把白头梳败尽天下剑手,我在益州曾见过她出手,与人称剑气三千丈的郭凤梧比剑。今天那剑手与秋横波无论招式、剑气、剑意都极为相似,只是相比秋横波逊色不止一筹。这两年大雪山门人入世求功名,大将军也曾让我留意他们的踪迹。此人究竟是不是来自大雪山虽然不敢断定,但八九不离十,至少和大雪山有关系。” 鸾惊涛也道:“我没有与雪山门下交过手,听家父以前说过,大雪山武学长于剑道,这些年也确实笑傲剑林,其剑首重剑气剑意,贵在修与悟,少有重术。以今日那人出剑来看,孟老的判断应该没错。” 老刀把子接着道:“人虽然极大可能来自雪山,但也不一定就是雪山来我凉州横插一脚。回头让兰十一看看近几年有哪些雪山门人入世,又在哪里凭剑吃饭?照今天这人身手,这不难查。” 独孤相点点头,“吐谷浑、柔山两部有份参与今天的刺杀,这个没有疑问。鸾兄,回雍州后将此事如实禀告大将军,再请兰大姐跑一趟凉州,我有求于她。” 鸾惊涛也不废话,“我明早便动身。” 他也不用问杨朝宗的身份泄露和安全问题,他知道经此一事后,独孤相定会做出安排,他更相信独孤相有这能耐。 至于行刺一事的追查,跟兰十一郎到凉州自然有关。昊阳城那边究竟有没有参与?谁参与?怎么参与?他只需要将事情经过据实禀告大将军即可,自有人去查。 七十二章 黄沙万里 读书声 铁蹄声 杨朝宗独自坐在戍堡东南角墙垛之上,庵罗辰那一枪只在他颈脖留下条印记,并未伤及筋骨内脏。后来震晕他一枪是被气机波及,也无大碍,反倒是昨晚老刀把子留在他身上的疼痛更深。 他已知道这次刺杀针对他而来,现在他好生活着,殷槐却为救他丢了性命。这比身上的“伤”更让他难受,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为了他说没就没了。 虽已投身边军,以后这种事还会有,会有更多的袍泽在他面前死去,甚至为了他而死。 但杨朝宗远没有做好准备,准备面对并接受这种残酷。 他今天也杀人了,他的佩刀终于饮血了,还是一个妇人的血,想象过无数次,还是猝不及防。但杀人带来的心理冲击在殷槐的死面前,没有那么难受。 杨朝宗远望夜色中灯火点点的麻石镇,视眼有些模糊,伸手一抹,才发现是泪。 夜寒如水。 独孤相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负手而立。 “独孤氏本是云中望族,我十一岁目睹阖族被夷灭,然后只身四处流浪,直至雍州再也没有离开过。” “十四岁,第一次上阵杀敌,十七岁便当上都尉,二十岁授骑都尉,两年后授轻车将军,再两年凉州副将,飞云卷统帅,雍州左骑军统帅,凉州将军,雍州都护。追随大将军十五年,大小百战,死在我面前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我亲手杀过的人有多少,我已记不得了。” “无论是杀的敌人,还是死在我面前的袍泽兄弟,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有父母妻儿。但既然上了战场,死都无法避免,甚至是我们最终的宿命。” “我为什么喜欢凉州?想象着哪一天马革裹尸还?我独孤相已官至从二品雍州都护,已无所求?光复我独孤氏往日的荣耀?或许有一点这样的小心思。建功立业?功业何在?” “看看咱们一路来凉州,那荒芜的田地,赤脚放羊的孩子,还有凉州城南的读书声。再听听这万里黄沙远处成群的狼嚎,和那铁蹄的声音,千年以降,往复不止。尤其近三百年来,中土崩裂纷乱,尤甚以往。所以不仅在这里,在昊阳,在太阴,死人又算得了什么?” 杨朝宗不说话。 独孤相转身离去,“你若是想回雍州,随时可以告诉曹破败,他会护送你回去。” 杨朝宗回头,独孤相已走远,只留下一道雄伟的背影。 麻石镇刺杀后,杨朝宗依旧留在边军飞云卷,留在戍堡,依旧每日里出营巡视。 黑竹竿儿殷槐不在了,他的伍长之位由柳下春递补,老刀把子仍旧那副没睡醒的模样。 华风虎对杨朝宗的态度少了敌对和恨意,那天如果不是他忘死一刀,华风虎知道,自己脖子肯定被那妇人刺客捅个透明窟窿。这算是救命之恩吧?比起他爹花钱买来的那身皮子和挨的那顿打,还是命重要些。况且真要说起来,在昌松杨朝宗他没有错,无非是不大厚道,扮猪吃老虎,还害得自己被老舅丢来了边军。只是要他向杨朝宗低头谢恩,一时转不了那个弯,抹不开那张骄横惯了的脸。 在休养几天后,杨朝宗夜里又开始随老刀把子偷偷出营,有时个多时辰,有时天快亮才回营。 老刀把子以身做药引,激发杨朝宗自身潜能,并不断锤击逐一打开他周身窍穴。 一个多月,凉西周边多处马贼巢穴被剿,还擒杀了几个江洋大盗。 杨朝宗初入武道,沉浸其中,乐此不疲,他却不知道为了锤炼他,独孤相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暗中调动边军,甚至数次出动豹骑,营造出这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习武环境。并因材施教,为他度身炮制这一套独一无二的武功速成教材。 入冬之后,万物萧索,凉州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大雪封路,生意几乎禁绝,麻石镇一日冷清过一日,进入长达数月的“冬眠”期,和旺市比起来简直是两个天地。 杨朝宗听老兵说起过麻石镇旺市的繁华。 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旅队进进出出,镇上酒楼客栈间间爆满,需要提前预定。 勾栏赌坊也是豪客频出,有人一夜之间输掉数万两银子,有人为了妓寨花魁一掷千金到大打出手。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出现大规模械斗,边军一律不管,任由各方龙蛇自己化解。 镇上各行各业三教九流无奇不有,除了没有中原大城奢华外,繁华热闹真是毫不逊色。 往来客商带来大量金银财货需要转运散出,有实力的商队或是一方豪强自有护卫押送钱货,小商家和散客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保证财货安全,或请人押运,或找货栈邸店。 旺市时麻石镇的货栈生意是最红火的,坐在那里都不愁生意不上门。 镇上有两间货栈生意最为兴隆,镇凉和威远,镇凉自不必说,麻石镇乃至凉西最大的货栈货帮。 威远是这两年慢慢冒头的后起之秀,生意也是忙不过来,因人手有限,旺市从头忙到尾,累到吐血。好不容易熬到入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个月了。 这日威远货栈家主范长天刚送走一位远来自塞外的豪客,也是今年最后一单生意,本来不想接,但对方出的酬银太诱人,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再跑最后一趟吧。 他端起杯热茶大口喝干净,那帮兔崽子们忙活了大半年,再过些日子都该陆续回来了,今年该好好犒赏他们。 站在一旁的小徒弟张重华赶紧给他斟茶,嘴上道:“师傅,今年生意比往年更好,咱们是不是得添加人手了?” 范长天四十出头,九年前来到麻石镇,走了几年货后,自创威远货栈。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也算是在这西北扎下了根。 这两年广收门徒,生意、声名都蒸蒸日上,在凉西一带颇有声誉。几年前还娶了一位凉州当地的婆姨,如今儿女双全。 当下笑道:“别以为我不懂你那点小心思,收市了,你小子也该踏实了。开年后准你和师兄们一起走货。” 张重华大喜,“师傅老人家放心,我一定不会砸了咱威远的旗子。” 范长天放下茶杯,“咱们开货栈,替客人存银押货,眼招子得放亮一点,放长远一些,这样才能站得稳走得远。你小子眼看师兄们都能独力走货了,眼红了,这不是坏事。但你得给我老老实把基本功打扎实了,威远的旗子算不得什么,东家的财货、自己的小命才是第一位的。” 张重华了解师傅,孤身一人来凉西,几年功夫创下威远这面旗子,很不容易。师傅经常教导他们,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吃多了当心拉肚子。尤其在麻石镇这种鱼龙混杂的四顾之地,干的又是扛刀走货的辛苦营生,uu看书.uuknshu.co 更要谨小慎微,切不可好高骛远。 “师傅说的是,那等师兄们回来,我一定跟他们好好学。” 范长天欣慰点头,喝了口茶道:“嗯,迟早要上趟的,也不要心急。师傅当年从冀州来凉州,可也没想到有今日这般光景。趁这几年还算太平,你们师兄弟几个赶紧成长起来。哪天打仗了,你们随师傅也好,自己出去闯也好,都随你们。” 张重华重重点头,师傅这些年对他们师兄弟也好,还是货栈其它兄弟也好,那真是没说的。 平日里习武强身,做人做事都是亲力亲为,手把手的教,银钱方面也从不曾亏待他们。“师兄们我不知道,真有那一天,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师父跟前,师傅一身绝活徒弟还没偷到手呢。” 范长天摇头笑道:“你的心意师傅领了。我这几板斧早被你偷去咯,哪里还有什么绝活儿。好了,你去告诉你师娘,晚上多做几道下酒菜,明天一早师傅要走趟冀州。” 张重华奇道:“师傅要亲自走货?” “可不是?冀州我熟,有两年没回去了,年纪大了,总想趁走得动再回去看看。”范长天说的轻松。 张重华可不这样想,师傅才四十多,哪里老了?这趟货非同寻常,他听到了,是货主要求师傅亲自走,出的酬银真不低。一共两批货,一趟去冀州,一趟去昊阳。去昊阳的等明后天大师兄回来,由他来押运。“那我陪师傅一起去。”张重华脱口道。 范长天还没来得及拒绝,门房来报,有客到访。 七十三章 灭门惨案 来客两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男的三十不到,面容清瘦;女的年龄稍小,生得真是俊俏,就是满脸寒霜,一副求亲的踩破门槛不胜其烦的冷峻神情。 范长天一边打量二人衣着,不似中原人士。边抱拳行礼道:“鄙人威远货栈范长天,不知两位客爷怎么称呼?” 男的没开口,那女的抢先道:“你就是威远货栈范长天?”一口蹩脚的凉西口音。“我问你,你们威远今天是不是接了一单走往冀州和昊阳的货?” 范长天略一皱眉,这女子估计打西边来的,不懂规矩。 一旁的张重华刚要开口,被范长天拦住。 那男的叹了口气,抢在范长天开口前道:“慕容燕,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咱们求人来了,又不是打架。范师傅莫要见怪,我妹子这两天心情不大好。” 范长天心底暗笑,嘴上却道:“无妨,不知两位所为何事?” 慕容燕横了一眼同伴,“伏放鹰,谁是你妹子?再敢胡叫当心我翻脸。” 张重华默念两人的名字,一个鹰一个燕,还真是西边草原飞过来的蛮子,不懂礼数。 伏放鹰不以为意的一笑,接着道:“范师傅,我们知道威远今天收了一笔货,我也知道这不合你们货栈行的规矩,但事出有因,要不是情非得已,也不会提这样的要求。” 说完掏出个牛皮袋子,拿在手里摇了摇,听声响就知道里面装的银子。“你看,你们走货也是为了酬银,我这里有五十两黄金。”边说边扔了过来。 范长天伸手接住,好大的手笔,出手就是五十两黄金,抵得上货栈小半月的收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金子他哪里敢要。 “无功不受禄,这金子范某不能要,还请伏公子收回去。” 伏放鹰还没说话,慕容燕截道:“婆婆妈妈的!伏放鹰,这就是你的法子?八字没一撇就先给人送金子?” 伏放鹰不理慕容燕的挖苦,向范长天道:“范师傅不用推辞,我们确是有求于你,这金子就当是酬谢了。我们想看看你今天收的那单货是什么?” 范长天脸色一变,把牛皮袋子扔回来道:“那这个钱范某更不敢收了。威远做的是货栈生意,自然要守这一行的规矩。如果两位为此事而来,还是请回吧,范某实在帮不了两位。” 慕容燕丢过一个“早知是这样”的神情。 伏放鹰没有丝毫不悦,脸上依旧挂着浅笑,“范师傅真是让我为难。” 范长天心底也纳闷,前脚接的货单,第一批明早开拔去往冀州,这也是货主要求的。怎么货主刚走,货还没上路,就有人来查验了。货栈有货栈的规矩,收单接货后,除了货主和接收的一方,没有人能私自启封查看押送的财货。 刚收的货,两车十个大箱子,货主明言是一批上等皮草,且当面让他过了眼。 范长天正色道:“两位见谅,也请莫要为难威远。”五十两黄金就为验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伏放鹰环顾四周摇头道:“范师傅在凉西能有今日的声名,真是不容易。威远货栈上下六十八口,可惜了。” 范长天一听心中巨震,这两人什么来头身份?不顾行规道义要查验别家货物不说,对威远货栈显然也下过功夫,连全栈老幼妇孺一共多少人都清清楚楚。 这不是威胁恐吓是什么?他脸色遽变,沉声道:“两位与这批货的东主有什么误会,范某管不着,也不想知道。但范某既然吃这碗饭,接了这单货,威远上下六十几口怎么也不能辜负东主所托。两位请吧。重华,送客!” 要不是范长天拦着,张重华早就出口逐客了。慕容燕娇蛮无礼,伏放鹰看似客客气气,实是比慕容燕还要狂悖无礼。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给他们,上前两步冷冷道:“威远威震凉西,可不是吓大的,亏得我师父好脾气,否则两位出口不逊,定会长个记性。” 伏放鹰慢悠悠的将钱袋收好,扭头对慕容燕道:“还是你对了,回头请你喝酒。” 张重华年轻气盛,见他俩完全不把师傅和自己放在眼里,还旁若无人的说笑,当下火起。“要喝酒……” 他话未说完,伏放鹰似是随意的一抬手。 范长天喝道:“重华让开!” 张重华本是个会家子,眼见他抬手,就是躲不开。猝不及防下,被一巴掌扇出两丈外,跌了个四脚朝天。 伏放鹰漫不经心的甩甩手道:“这叫不识时务,不受抬举,长个记性吧。” 伏放鹰这一手看似随意,也不是极高明的手法,就是快。 范长天当然识货,知道今天这两人找上门,是来者不善。当下退后两步,一把抓起身后桌上长刀。厉声道:“两位是来找茬了!范某倒要领教,看看两位怎么在我凉地骄横跋扈?重华,起来!”说完手腕一抖长刀出鞘。 慕容燕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讥笑道:“木珊瑚是瞎了眼么?就这么三脚猫,也敢把圣物给他们托运。” 伏放鹰完全不理会范长天,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木珊瑚狡猾得很,知道大家都盯着圣物,摆明了是玩狡兔三窟的把戏。哪想到我们管他几窟,找到一窟就捣他一窟。” 范长天听得莫名其妙,心中更是震惊。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当自己不存在般,自是有恃而来,更不担心走漏风声。瞥眼张重华已爬起身来,丢给他一个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明白的眼神,大声喝道:“范某不知道什么木珊瑚,什么圣物?两位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吧,范某接着就是。重华退下,让你师娘准备酒菜,为师教训完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再喝两壶当是庆祝。” 张重华不傻,师傅的眼色和话里有话他一点就明,伏放鹰和慕容燕能找上门来,要么有惊人的手段,要么早就做好安排。 “师傅好好教训他们,好教他们知道山外有山,也替徒弟出口恶气。” 慕容燕看笑话似的娇笑道:“酒菜啊?留着阴曹地府去喝吧。想让他出去搬救兵?去吧去吧。” 范长天心知不能善罢,不再说话,一刀夹带凌厉风声朝二人当面劈来。口中还不忘喝道:“重华快走!” 伏放鹰飘身一闪,五指箕张,一把抓向范长天刀背。 张重华咬牙,就要侧身离去,身前人影一闪,慕容燕一张冷峻俏脸出现眼前。 张重华二话不说,躬身就是一拳。 慕容燕嗤笑一声,“还真想去搬救兵呀?”滴溜一转到了他身侧。 张重华坐腰扭身,又是一拳击出。他入师门时间最短,是范长天最小的徒弟,人虽朴实机灵,拳脚功夫却是一般,这也是范长天一直留他在身边,不让他走货的原因。和慕容燕比起来,他这身功夫真是天壤高下,不值一提。 打斗声惊动了留在货栈的十数个伙计,一个个提刀赶至,口中大声呼喝着。 范长天一声暴喝,人随刀走,连人带刀直撞向伏放鹰。 伏放鹰对蜂拥而来的货栈伙计视若不见,微一挫身,又再一拳轰在刀背上。 范长天虎口巨震,长刀差点脱手,旋匝半圈,借刀身弹力一刀斫下,斩向对方腰际。 张重华知道自己和慕容燕差距太远,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心中悔恨,恨自己平日里没有好好练功,恨自己天赋平平,自己若是有几位师兄的实力,何至让人耍猴般戏弄。本就技不如人,uu看书 ww.ukansu.co 再一急躁分神,被慕容燕一脚点在心口,整个人倒飞出院内,还没落地就晕死过去。 不等货栈伙计出手,慕容燕手中寒光一闪,穿花蝴蝶般在十多人中几个来回,等她站定,十多人竟无一人还能站着,甚至连呼喊都来不及出口。 威远货栈能够短短几年在凉西崛起,除了范长天做人做事无可挑剔,有口皆碑外,还有八个徒弟以及数十个兄弟伙计同心齐力。 被慕容燕眨眼放倒的十几人,不说是入流的好手,但大都是矫健勇武之辈,哪知连哼一声都做不到就被人干掉。 范长天心如滴血,偏又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伙计们横死。 自九年前离开冀州边军,来到凉州创立威远货栈,这些年还算顺风顺水,没遇到太大的坎儿,不仅没结下仇家,相反遍交朋友,威远生意才做得风生水起。也让他大意了,没听人劝,招揽几个好手进入货栈帮桩。自己功夫虽没有落下,毕竟成就有限。 伏放鹰瞥了眼一旁看热闹的慕容燕,不想纠缠下去,长声笑道:“范师傅敬酒不吃,我只好送你去阎罗殿吃罚酒了。到了下面,范师傅千万勿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学艺不精,还不识时务。至于令徒和家人,放心,不会让你久等的,一定会下来和你团聚。” 他嘴上说话,手上没闲着。在腰间一摸,手里便多了件尺多长的黝黑兵器。黑芒暴起,接着几下金铁交击声。 伏放鹰飘身离开,嘴角一丝冷酷的笑意,看着范长天握刀的手臂缓缓垂下,眼角鼻中慢慢浸出血丝。 七十四章 西边来客不善 威远货栈除走货不在的四十一人外,货栈上下十七口惨遭灭门,消息瞬间传遍全镇。 曹破败带着百骑第一时间赶到,将威远货栈团团围住。 麻石镇隶属凉州郡观花县,由于凉州边军驻扎于此,麻石镇又是西北重镇,所以此地一直由凉州边军接管,地方郡县不予插手。 麻石镇集刚刚收市不久,就爆出灭门惨案,阖栈上下十七口无一生还,边军震动。再加上不久前对边军巡骑的当街刺杀,接二连三,更像是对凉州边军的挑衅。 戍堡铁骑到后,再无边军介入,曹破败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问。他受命领衔百骑,调查此案,如遇阻击,可当场格杀。 上次行刺,折了殷槐,还差点让杨朝宗受损,只留下了十具小喽啰的尸体,闹了个灰头灰脸。独孤相虽没有怪责,他一直憋了口气没地发泄。 这才几天,眼皮子底下又闹出个灭门案,这不是啪啪打脸么? 杨朝宗随老刀把子进入货栈内,曹破败一脸铁青看着地上躺着的十多具尸体,货栈家主范长天死而不倒,长刀拄地,眼鼻口血丝已经干涸。 内堂也已查验过,范长天一双儿女、妻子加一个女婢四人同样没能幸免,死绝。 这是杨朝宗第二回见到一次死十多人,上次在弘农城外,那些人是凶徒,该死。后来在总管府,杨观鱼告诉他,弘农城死的是当地一个帮派中人,现场逃脱的后来都被人灭了口,全帮死尽。幕后之人自然查无可查,也不用查。 杨朝宗有些不忍直视,今天十多条人命,连妻小妇孺都不放过。谁这么深仇大恨? 老刀把子走近范长天尸身,仔细勘验伤口。 杨朝宗有样学样的检视起其他尸体。 曹破败冷冷道:“我听说过范长天,据说此人任侠好义,素有凉西及时雨之称。他能在凉西吃得开,不是靠一身修为,靠的是他为人热肠公道。这种人凉州不多,也不会有生死仇敌。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嚣张残暴。” 老刀把子没说话,杨朝宗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轻声道:“光天化日,上下十七口,无声无息死绝了。十几个伙计下人死在一堆,都是被人一刀割喉,看样子是一人所为,这人身手挺恐怖。” 老刀把子接口道:“范长天死于内伤,腑脏尽碎。凶手应该不止一人,武功至少在二品上,甚至已达一品。以范长天的身手,不太可能有这样的仇家。割喉刀刀身细窄,下手之人动作极快,这些人甚至来不及躲闪反抗。” 曹破败闻言道:“莫不是又来自西边?不是普通寻仇。” 老刀把子斜了他一眼道:“威远干的是走货押运的营生,他们的生意向来兴旺,除了货栈内十七人之外,大多数人该是外出走货去了,躲过一劫。” 此时有骑卒进来禀告说,后院库房检查完毕,除了几辆马车外,就只有十几个箱子的货物,货物并未上封,也没什么异常,是上等的药材和皮草。 “头儿!快过来!”院内传来熊十二兴奋的叫声。 曹破败大步而出,老刀把子和杨朝宗紧随其后。 院内,熊十二蹲在清扫干净但仍是湿漉漉的地上,一人躺在脚边。“头儿,这家伙还没死透。” 老刀把子抢先一步,探手扣住手腕,旋即皱眉道:“内伤,没死也差不多了,就吊着一口气,赌赌运道。”说时把一缕气机缓缓渡入那人体内。 曹破败问道:“他是威远货栈的人?” 熊十二摇头又点头,“应该是的,那边墙角有一堆草料垛子,里面拖出来的。刀老,还有救吗?” 上次刺杀后,当时在场的十骑,除折了的殷槐外,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平时不怎么说话、总是一副没睡醒样子的老刀把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天若不是有他在,估计大家都要战死当场了。再也没人敢直呼他老刀把子,刀老这个称呼也不知谁最先叫出口,反正都跟着喊就是了。 半盏茶功夫后,老刀把子松开手道:“把他带走,能不能醒看老天爷赏不赏他口气了。” 整个威远货栈仔细搜查勘验完后,确定再无活口,除了只剩半口气的,也没有任何线索。 曹破败当即吩咐下去,活的带走,死的埋掉,货栈封存。 回营路上,曹破败扭头对身后的老刀把子低声道:“刀老,最近高手像蝗虫似的满天飞,庵罗辰、大雪山的,今天又来两个……” 老刀把子淡然道:“你想说什么?” 曹破败咧嘴一笑,“没事儿,高手高是高,可总跟见不得光一样,鬼鬼祟祟,太没劲了。” 他憋着口气,但给谁脸子也不敢给老刀把子脸子。虽说不知道他是谁,肯定不简单,连独孤相都对他敬重有加。 飞云卷不是没人敢摸屁股的豹骑,又不在边军大营内,身边有这么个高手自然安心得多。虽然他保护的不是自己,自己这条糙命也不需要谁保护。可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有他在,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哪天再冒出俩刺客来。况且有了上次的教训,独孤将军那儿也做了安排,他现在是巴不得刺客来,好他娘的干一仗,免得日防夜防。 老刀把子,讥道:“你当人家都吃草的!送到大营来让你割。再强横的武夫,哪怕是大宗师,遇上几千上万人,照样让他死得不能再死。”说完眯上眼睛,不再理他。 曹破败自言自语道:“我也没见过宗师长什么样,有没有属猫的?有九条命。” 杨朝宗心中暗笑,老刀把子这话和独孤相说的一个味儿。他现在也随大家喊他刀老,不敢再叫他前辈哥。尽管知道他可能根本就不姓刀,但他不说,杨朝宗也不问。有一点可以确定,老刀把子一定是独孤相安排到他身边,既是保镖,也领他上道儿。 回到戍堡,uu看书 ww.uuanshu.cm 老刀把子又消失不见,直到天色昏暗,才突然现身。招手示意杨朝宗出去,两人来到东南角,曹破败居然也在。 曹破败对杨朝宗态度言行始终如一,不管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老刀把子开口道:“今天威远货栈灭门一案非是寻仇那么简单,凉州传来消息,最近西边有动静,据说往麻石镇来了。酉正一刻,你们两个随我出营,咱们到镇上走一遭。” 曹破败大喜道:“他娘的,还真是打西边来的!刀老,就咱们三人吗?帅爷是不是来了?”他算是给杨朝宗留了面子,没直接说咱们三人能去干嘛?还不够护着他的? 老刀把子瞪眼道:“怎的?要不你去大营里把飞云卷大队拉上?咱们浩浩荡荡开过去。” 杨朝宗忍住笑,只见曹破败一脸讪笑道:“不用不用,刀老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来安排,我摇旗开路。那兵器呢?” 老刀把子恨不得一巴掌把曹破败这木疙瘩拍在墙垛上,就这小子榆木脑袋,是怎么被独孤相看上的?没好气道:“老夫请你喝酒嫖小娘子去,你带上裆里长枪就好了,带什么兵器?” 杨朝宗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发现曹破败瞪向自己,赶紧别过脸去。 曹破败苦着脸道:“原来刀老也这么风趣的。” 曹破败绝没有老刀把子说的那么不堪,能被独孤相看中,丢到杨朝宗身边,绝非泛泛之人,即便是有**之癖的柳下春,也有他的长处和作用。曹破败忠勇可嘉,脑子也够用,只是在老刀把子面前实在是不敢充大爷,那就只能当孙子了。 七十五章 青楼大善人(感谢天答地问人疑矣的加持) 酉时一刻,三骑出营,踩着雪泥朝两里外的麻石镇驰去。 收市以后,麻石镇比往日冷清了何止十倍百倍,换了旺市,还没有进入镇子,耀眼的灯火,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尤其每个月的月初与月中那几天,更是赶集般将市集交易推向顶峰,各地商贾商旅蜂拥而至,熙熙攘攘,直到半夜仍是灯火通明。 那些没有订到客栈的人,直接在镇上空旷处搭起篷帐,像草原上的牧民一样安营扎寨。西域来的龟兹人、波斯人在账外燃起篝火,以歌舞杂艺吸引客流,令人大开眼界。 就算是在宁晷昊阳城、太阴临安城,这种奇观也未必看得到。麻石镇常住人口不算多,约三万人,其中吐谷浑人、羌人、析支人、鲜卑人、疏勒人、回鹘人等大约有近万人,开设各种商铺商号,一来经商谋生,二来可作为当地在麻石镇甚至凉州的驻点,招待打点来自家乡的商客,以慰离乡之苦。当然亦少不了别有用心之人,凉州方面心知肚明。 曹破败看向空旷无人的街市,瓮声道:“还是旺市有些人气,这大冷天的都猫在房里烤火,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会谁去?” 三人出来骑的不是凉州军马,军马有特殊印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仅雍州,冀州与青徐,包括太阴,马政均属重要军务,马场由朝堂及各州经营,严格管控,这关乎一国财力和军队战力。 老刀把子冷然道:“曹大爷要是没兴趣,现在回去被窝里玩鸟还来得及!” 曹破败讪讪一笑,不敢再放半个屁了。 镇上的客栈酒肆,勾栏赌坊大多都还在营业,一面面幡子一盏盏灯笼在寂静的寒风中飘来荡去,却看不到半个人影,马蹄敲在青石板街道上,气氛有些诡异。 由西往东经过一间不算阔气的妓寨,大红灯笼高高燃起,随风一摆一荡,忽明忽暗。院内透出来丝丝粉红气息,让人遐想。 老刀把子看了眼灯笼上“桃花源”几个字,甩镫下马。 凉州的风比刀子还冽,杨朝宗早冻得双手刺痛,下马后呵了口气,不停地搓揉。 曹破败一愣,小声嘀咕道:“刀老还真要请我们喝酒睡小娘子啊?先说好,我可没带银子。” 老刀把子也不废话,“老夫请客。” 曹破败一听转身朝桃花源大门走去,说他没带银子估计都没人信,他一迈步就是那种脸上写满“豪客”二字,嘴上嚷嚷“老子今晚要包下整座院子”的气势,当真雄赳赳的很。 桃花源龟公想不到这大冷天的晚上,还有人来找乐子,连忙接待。 曹破败把马缰递给下人,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绛色锦袍,“这鬼天气!最好的房,最好的小娘子,最好的酒!” 来时老刀把子交代由他打头阵,今晚他是大爷。 “好嘞!几位大爷里面请,咱们桃花源在凉西出名了,小娘子只有最好的。” 杨朝宗一看曹破败架势,艹!这家伙是老嫖熟客啊!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味道,嗯,这味道虽然差了点。自从被萧长焱送进内教坊后,都特么快一年没有逛过窑子了。 三人被安排进后院阁楼一层的一个大房间,龟公刚走,老鸨就来了。 看到老鸨,曹破败失望至极,四十多年,一脸厚粉都遮不住脸上的麻子。就这货色能教出凉西最好的小娘子? 大冷天的,老鸨手里拿着方丝帕,一摇一摆,满脸堆笑。“哟!几位大爷真是好兴致,眼光也好,是慕名来的吧?你们先歇会儿,我让人给你们先上一壶好茶暖暖身子。这就去把姑娘们带过来!” 曹破败巴不得她快走,生怕晚走一步性趣都没有了。 老刀把子找了把靠墙的椅子坐下,“老夫就不陪你们玩了,一会儿留意老夫的眼色。” 曹破败大马金刀的坐下,示意杨朝宗也坐下,嘴上说道:“这种体力活刀老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咱俩代劳。” 杨朝宗笑道:“还是你代劳吧,这地方我头一次来,先观摩观摩。” 曹破败一脸不敢置信的嫌弃。 老鸨去而复返,带着四五个浓妆小娘子进来。“几位大爷,姑娘们来了,这可是咱们桃花源的镇店之宝,吹拉弹唱无一不精。” 杨朝宗定睛一看,乖乖!居然还有不是汉人的夷娘子,也不知是来自西边哪里,眼光大胆的看着自己。 “姑娘们还愣着干什么呀?给几位大爷热热身子。” 五个小娘子围了上来,曹破败大声道:“慢着!”一双眼睛在小娘子身上扫来扫去,“也可不是贪吃的饿鬼,你,你留下,其他的撤了。”他手指一点留下了那个夷娘子和一个皮肤白嫩的。 老鸨眼珠子一转,“还有两位大爷呢?” 曹破败看向杨朝宗,后者笑着摇摇头。 “他们牙口不好,你们退下吧。” 杨朝宗腹谤:你他娘的才牙口不好,老子口味清奇。唔,而且……洁身自好。 留下的两个小娘子眉开眼笑,双手抢上来,一边一个挽起曹破败的手臂就往里走。 曹破败享受着两边肉团的挤压感觉,还不忘冲老刀把子一笑,一副“你请客,我可没带钱”的欠揍表情。 曹破败双手不闲揩油,在一汉一夷两个小娘子身上大晕其浪,嘴里大声道:“两位娘子千万要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今天出手了一批上好人参,大把金叶子,真是有钱就蛋疼,不花不行。” 老刀把子觉得有些冤枉这小子了,榆木脑袋可没这么灵光。吹起牛皮来也是一浪接一浪,完全一副青楼老手、江湖豪客的样子。 两个小娘子使个眼色,其中一人道:“请大爷稍后,我们出去收拾一下,安排些酒菜点心给大爷们送上来。” 曹破败笑着点头,“好好好!快去快回,莫要让我和我兄弟久等。” 另一个小娘子亦是媚笑道:“大爷你真是好运气,uu看书.uknshu 整个麻石镇就我杜鹃和琴娘最会伺候人了。尤其是琴娘,试过后没人不念她的好。”琴娘该就是夷娘子了,竟然一口地道的凉州话。 曹破败深以为然的笑道:“那定要试试了,好不好试过才知道,快去吧,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琴娘和杜鹃走后,曹破败立马从椅子上站起,向老刀把子赔笑道“刀老,我刚才表现还行吧?” 老刀把子肉笑皮不笑的黠然道:“何止还行?你小子前世定是开妓院的,简直轻车熟路无师自通。老夫差点就要以为你真是身上揣满金叶子江湖豪客了。” 曹破败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道:“那接下来怎么做?” 老刀把子道:“当然是喝酒,等会儿看我眼色。” 曹破败松了口气,爽快道:“好嘞。” 老刀把子忽然道:“曹破败,你小子没少来这种地方吧?” 刚坐下的曹破败差点又要站起来,摇头道:“以前常去,投了军这是第一回来。” 杨朝宗笑道:“你刚才那神态当真是做人参买卖的辽东豪客,在青楼最受欢迎了。” 曹破败奇道:“你不是雏哥儿吗?怎知道谁在青楼最受欢迎?” 言多必失啊,杨朝宗补救道:“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听人说的。也不是出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跟着别人去过两回,银子花了,手都没摸过,嘿嘿,有点冤枉。” 曹破败哈哈笑道:“你是青楼大善人,只捐银子不办事,最受欢迎的是你才对。” 杨朝宗嘿嘿一笑。 感谢、求票,顺便啰嗦几句(真的只有几句) 说几句闲话! 我是起点小白,不懂得怎么骚操作,只知道辛辛苦苦码字,万象朝宗已经快20万字了,本周在历史频道新书推荐,收藏47,推荐49,太难了! 好在总有几个读者不嫌弃,不离不弃,感谢天答地问人疑矣、sh-jacky33、久睡成瘾。 码字是爱好,真要靠这个吃饭,估计跟有些书法书画大家一样,饿死八回作品才被人记起。 以前写过线下,有过出版物,今年疫情憋得慌,弄了个很多年前就想切入的历史,自我感觉很牛逼啊,不想被起点读者们飘过,还是有点受打击。 书写出来一方面是为了zw,一方面希望被围观,现在看来路还很远。没有打赏和喝彩,连板砖都没有,这就有点不厚道啊, 不过我心理虽然不是很坚强,胜在又黑又硬,目前还有近30万字的存稿,可以继续等待! 废话不多说了,拜托逛到这里的童鞋筒子,收藏推荐,当然还可以投资,打赏嘛,我有自知之明,脸还没那么大,就不奢望了! 七十六章 就找如意姑娘喝喝酒聊聊天 老刀把子看了看门外,两人知道琴娘和杜鹃回来了。 琴娘和杜鹃去而复返,两人各换了一件惹人的衣裳,招呼下人放下酒菜点心后,琴娘紧挨着曹破败坐下,满脸春风道:“还不知道大爷怎么称呼呢?” 曹破败色眯眯道:“我叫曹破败,来自辽东,不过我最喜欢小娘子叫我哥哥,尤其在床上。” 说时大手有意无意在琴娘胸口拂了一下,指着老刀把子和杨朝宗道:“这个是我师爷兼账房,他是我护卫,是一个武道高手,一个人打四五六七八个绝不是问题。” 老刀把子面无表情,心底为这小子叫好,他满口胡诌,说的又夸张,在青楼妓寨这种地方反倒最能取信人。 杜鹃一听两人身份,自是不再理会,径直走到曹破败另一边坐下,殷勤倒酒。“我说哥哥呀,咱们别只顾着说话,我想喝酒哩。” 曹破败心底乐翻,哪想到今晚有这等好事,还不用自己掏银子。大声笑道:“来来!哥哥陪你喝一杯,先降降火。” 三人就着桌上还算精致的小菜点心,你来我往,喝的热乎,把老刀把子和杨朝宗当空气一般,两人坐在一旁不急不躁。 等一壶酒下去,两位小娘子脸上泛起桃红,曹破败相机给老刀把子一个颜色,那意思是问接下来怎么做?总不能真的喝到床上去,和两位小娘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吧? 老刀把子手里不知道啥时候多了黑色钱袋子,他慢悠悠的从里面摸出两片金灿灿的叶子。 两位小娘子两眼发光,盯着金叶子。琴娘嗲声道:“哥哥真是豪气,咱姐妹今天一定让你玩开心。” 曹破败哈哈笑道:“那我回去要多吃两颗大参好好补一补了。” 杜鹃起身去拿金叶,老刀把子故意装作不舍的放到她手上。 杜鹃生怕他后悔似的一把攥住,出手就是两片金叶子的豪客可不多。 看得曹破败和杨朝宗一愣一愣的,敢情这老头才是大财主啊?随身都带着金叶子。 老刀把子挤出一丝笑容道:“两位小娘子,我只爱钱,我家家爷不一样,只爱美人不爱金子。听说你们桃花源最近来了一位草原大美人儿,我家爷最喜西域风情,就想和那位美娘子喝喝酒聊聊天。” 杜鹃和琴娘你望我我望你,桃花源新近是来了一位美人,不过几天功夫,又不出面接客。这么快就有人寻着味找上门了? 杜鹃一副我见犹怜表情,看着曹破败幽幽道:“难道哥哥看不上我和琴娘吗?” 琴娘往他身上蹭,“我也来自西域哩。” 曹破败心道正菜来了,伸手在杜鹃脸上摸了一把,嘴上说:“美人儿这样说可就让哥哥伤心了,今晚还要和你们双宿双飞呢。只是嘿嘿……辛苦了大半年,总得犒劳犒劳自己,我就和那位美人儿喝喝酒,真要那个人家未必愿意了。” 琴娘心道:天下男人都一般货色,什么喝喝酒,不就是想换换口味吗?也对,你愿意人家未必肯呢。她脸上露出为难神色道:“不是奴家们不愿意帮你,哥哥有本事就是把人家弄到榻上去,奴家也只有替哥哥高兴。只是那水姑娘来了不过几日,也不见客接客呀。”说完又低声道:“柳姨娘交代,薛姑娘到咱们桃花源的事不能和外人说,我们都只见过她一面,确实是个大美人儿。你们怎么知道的?” 曹破败挺胸道:“哥哥是外人吗?男人的鼻子有时候比狗还灵,你们桃花源来了美人儿,哪里瞒得住?我看明天整个镇子都会知道了。” 老刀把子见机又摸出两片金叶,杜鹃喜笑颜开上前一把抓在手里,笑道:“看哥哥这么诚心,奴家这就去和柳姨娘说说,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老刀把子怪笑道:“一定能成,如果柳姨娘不答应,你就告诉他我姓杨,打雍州来。” 杜鹃一听,脸上笑容瞬间停滞,张大嘴巴道:“姓杨?雍州来的?不是辽东的吗?” 老刀把子点头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去吧。” 杜鹃看了一眼他们三个,又冲琴娘点了点头,这才开门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杜鹃回来了,身后跟着老鸨柳姨娘。 柳姨娘世故的眼神快速扫过三人,脸上堆起笑容道:“哪位杨爷是雍州来的?” 老刀把子平静道:“我就是。” 柳姨娘神色微微一愣道:“杨爷大老远从雍州来,奴家也不敢瞒您。水姑娘只是暂时寄住在咱们桃花源,您想见她奴家也作不了主呢。” 老刀把子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柳姨娘想什么?漫不经意道:“嗯,柳蒲云你是作不了主,那你问问韩孤山能否作得了主?” 柳姨娘脸色骤变,惊道:“真是雍州来的?杨爷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把如意姑娘请过来。” 杜鹃和琴娘看得目瞪口呆,这干瘦老头不是辽东参客的账房师爷吗?啥时候成雍州来的杨爷了?柳姨娘都惹不起,难不成真是雍州城那位大将军?不像呀? 柳姨娘给两人使个眼色,两人赶紧起身,在雍州、在凉西、在麻石镇讨活路,那位远在雍州城的大将军说话比皇帝还管用,谁敢轻慢? 三人离去,曹破败冲老刀把子一竖大拇指,接着苦笑道:“刀老早亮出身份,咱们又何苦花冤枉钱,真是心疼那几片树叶子。你说柳姨娘会通知韩孤山吗?” 宁晷朝堂在京城及各地有鹰房,雍州也有自己的谍子暗探机构——鸢房。uu看书 .uukanhu.cm鸢房近千人散布各地,直属于大总管府,由杨霸渊义兄孟神通和兰十一郎一手打造,现在整个谍探系统由兰十一郎统帅。 这在雍凉边军不是秘密,甚至在昊阳城、吐谷浑也不是什么秘密。一方诸侯有自己的谍报暗桩也不算稀奇,没有才怪。 老刀把子知道柳蒲云的底细,和她背后的靠山韩孤山不稀奇。麻石镇在凉州边军眼皮子底下,如果连这些都不知道那才稀奇。 虽然曹破败是第一次听说,那是因为他此前一直在豹骑,只负责陷阵动手,这些他犯不着知道,但他知道韩孤山。 老刀把子老神在在道:“她会不会通知韩孤山我不知道,除非韩孤山这会儿就在麻石镇,又或者就在桃花源内。老夫只知道如果一来就狐假虎威吓唬人,你小子还怎么装大爷?在小娘子身上上下其手大晕其浪。” 杨朝宗忍住发笑,老刀把子话是不多,他可领教过这老头说话就跟动手一样的,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得手。 曹破败果然毫无还手之力,苦着脸道:“您老就别耍我了,姜还是老的辣啊。小子知道这里面有弯弯绕,上来就以身份压人估计谁都见不着,还会打草惊蛇。那您老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啊,花那冤枉钱事小,误了您的计划事大。” 老刀把子点点头道:“嗯,有道理,下次有刺客了,你也提前给我打声招呼,好让我有个准备。” 曹破败一翻白眼,不再自讨没趣。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办事,更新晚了,今天两章不变!) 七十七章 圣物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到了门口也没推门进来,一把悦耳的女声道:“我可以进来吗?” 看来只有她一个人来了。 曹破败看了眼老刀把子,后者一点头,他扬声道:“如意大美人儿请进。” 门被推开,一张惊俗绝艳的明眸俏脸出现,接着莲步轻摇,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全身黑袍包裹的女子轻盈的走了进来。 确是美人儿!水如意先是关上房门,再转身对着三人施了个万福,柔声道:“水如意见过几位…大爷。”大爷两字压低了声音并略作停顿。 曹破败被水如意美色惊到了,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抬手道:“美人儿果然生得惊天动地,请坐!”不像刚才杜鹃和琴娘胡闹,一见面就口花花,见了水如意他竟然没有丝毫调笑的心思。 水如意也不客气,在离他两个空位的椅子上坐下,美目流转道:“不知哪位是雍州来的?” 杨朝宗暗自心惊:这妞看上去像是弱不禁风,实则心思细腻缜密,举止有度,还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淡清雅意味儿。以他的眼力都能看出来,此女绝非青楼女子,装都装不来。曹破败坐在首位,她一眼就看出曹破败不是要找她的人,当然也不是她要找的人。除非在来前柳蒲云曾跟她仔细交代过。 曹破败稍觉尴尬,这娘们倒是有眼力。“我便是。” 水如意美目注在他脸上,轻笑道:“怕是有些误会哩。这位爷虽也说器宇不凡,但奴家看着怎么也像是辽东参客,不是雍州来的,难道奴家看走了眼?” 曹破败大惊,脸上依然不露痕迹,笑道:“美人儿好眼力,怎么看出来的?” 水如意笑着摇头道:“好眼力不敢当,不是看出来的。” 杨朝宗也有些好奇了。 水如意看向老刀把子和杨朝宗,脸带笑意。 老刀把子嘲道:“姑娘眼力好,鼻子也灵。该是闻到你满身的胭脂俗粉了。” 曹破败立马明白过来,老脸一红,他刚才跟杜鹃琴娘摸来蹭去,身上自然留有他们的气味。 水如意起身,向着老刀把子再次施礼道:“如意见过杨大总管!” 曹破败恍然,水如意自认为以大将军的身份,当然不会在桃花源的胭脂俗粉身上占便宜。 老刀把子安坐椅上,盯着水如意秀美绝伦的脸庞柔声道:“难为夫人了。” 曹破败听得一头雾水。 杨朝宗自见到水如意起,也被惊艳到了,在他认识、见过的女子中,这妞容颜风姿可排进前五,只比宇文秀色和薛第一稍逊半筹。 杨朝宗有个估计连自己都没有认识到的优点,那就是一向有自知之明,见到心动之人心动之物很少生出据为己有的妄想。应该是在昊阳城见惯大人物,生不起癞蛤蟆的心思。水如意美则美矣,赏心悦目,养眼可以,也仅限如此。他没有一亲芳泽的非分之想,当然宇文秀色是个例外。 听到老刀把子称呼夫人,他也不知道唱的哪一出。 水如意望着老刀把子,脸上笑容凝止,接着转为一副释然的表情,微一躬身道:“鲜卑析支木珊瑚见过大将军。” 老刀把子不再坐大,起身做个扶起的动作道:“夫人能到麻石镇,委身于这桃花源,确实不容易。大将军远在雍州,老夫不敢当。” 本名木珊瑚的水如意微微一愣道:“那也一样。” 连老刀把子都礼而敬之的自然不是普通身份,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 “我们也是今天才得知夫人安然脱身,到了麻石镇。既然到了凉州,大将军自是不能不管。” 木珊瑚坐直身躯,秀目闪烁着不为人知的复杂神色,仍是镇定自若道:“先夫与韩孤山素有来往,我寄居此地,也多亏韩当家的照顾。” 老刀把子颔首道:“韩孤山还算知情识趣,否则凉州哪有他的立足之地?若非此人向来擅于见风使舵,我也不会今晚见到夫人。”略一停顿接着道:“有件事我须向夫人证实,还望夫人据实相告。” 木珊瑚道:“何事?” 老刀把子道:“夫人今天是否让人向麻石镇威远货栈投单走货?” 木珊瑚点头,慨然道:“是,我也没想到竟因此连累威远货栈遭此横祸。” 曹破败一听沉声道:“那夫人知不知道威远货栈一案是谁干的?” 木珊瑚摇头道:“不确定。” 老刀把子缓缓道:“不知道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木珊瑚淡然笑道:“奴家现在四面楚歌,否则也不会跑来凉州了。你们今天就算不来找我,我也会设法与你们接触。韩孤山虽然从未提起过烛龙刀,我总是不大安心。先夫为了烛龙刀丧命,现在整个大草原都知道了。” 杨朝宗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当然更插不上嘴。 老刀把子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烛龙刀之于草原,尤其是对于鲜卑各部,不啻于和氏璧于中土。此刀对于大草原的意义不用我说,夫人也知道,哪知淹没数百年,竟又突然现身。消息怎么走漏出去的?现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夫人打算怎样处理此刀?” 木珊瑚摇头道:“烛龙刀被鲜卑人视为圣物,草原各部大多鲜卑流支,析支、吐谷浑、柔山、疏勒莫不如是,都对此刀垂涎觊觎,我也没想好怎样处理这把象征意义大于实用的烛龙刀。为了此刀,先夫丢了性命,我析支族人损伤过半,它于我只是不祥之物。” 鲜卑是继匈奴后崛起称霸大草原的游牧民族,起于东胡,兴于辽东,后为匈奴所败,一分为二,退居乌桓山与鲜卑山。 匈奴为射日王朝击溃后,鲜卑逐渐壮大。直到四百年前,鲜卑投鹿候之子檀石鶽统一鲜卑各部,其势力范围极速扩张,出辽东,据阴山、燕支山南北广褒的大草原。后一度马踏河西,将实力延伸至中土雍凉一带,甚至盘踞凉州近百年,筑休屠王城于凉州。 宁晷前朝大魏朝立国之人元善宰便是鲜卑人流支后裔,u看书 .ukanshu.co当今宁晷朝堂之上元氏、拓跋氏、宇文氏都是鲜卑后裔或是多少都有鲜卑人血统。 檀石鶽死后,鲜卑各部内讧分裂,延绵至今,繁衍出今日大草原柔山、吐谷浑、析支、铁勒各部。烛龙刀正是当年檀石鶽一统鲜卑的兵器,被鲜卑后裔各部奉为圣物。相传此刀一出,可号令称雄大草原。 曹破败和杨朝宗不知烛龙刀来历,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自然不知此刀的意义。 老刀把子看着木珊瑚道:“夫人有此想法也难怪,烛龙刀实在是牵连太广,尤其是吐谷浑慕天机慕保保父子绝不会坐视此刀落入他人手中,哪怕是毁了都好。据我们所知,吐谷浑和柔山部都有高手出动,甚至已经到了麻石镇。大将军的意思是明日一早,由雍州方面暗中护送夫人一路东去,夫人想去哪儿都行。但大将军还是想见你一面,虽然近二十年过去,毕竟故人情份还在。” 木珊瑚脸色黯然,沉默半晌才道:“有劳先生了,但听大将军安排。这次随我一起来到凉州的族人共有五十余人,都潜藏在麻石镇周边。” 曹破败接道:“请夫人做出安排,只要夫人安然无恙,他们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他知道老刀把子所说的暗中护送,雍凉与鲜卑各部虽摩擦不断,也已经数年没有大规模的开战了。木珊瑚毕竟是析支人,又身怀被视为大草原圣物的烛龙刀,雍州确实不便公然介入草原各部间的纷争,否则一定会激起吐谷浑、柔山的激烈反应,一个不好,还会引发两国国战。至于暗中有什么动作,那自另当别论了。 七十八章 中看不中用 曹破败话音刚落,就听门外院中传来一声长笑,一把戏谑的男声传来。“珊瑚夫人寡居才数月,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啦?跑来麻石镇偷会汉子,这要传出去怕不好听吧?” 木珊瑚脸色遽变,这声音她记得,阴山脚下就听过,低声对老刀把子道:“外面那人名叫伏放鹰,是吐谷浑有数的高手,从阴山南麓一直追我们到这里。” 老刀把子安之若素,点头回应。 木珊瑚见他神色不变,心中稍定,这里是麻石镇,宁晷凉州地盘,凉州边军大营就在数里之外,他确实没有担心的必要。 “伏放鹰,奴家确实心痒难耐,正好这会儿没人,你进来吧,让奴家陪你喝杯酒。” 杨朝宗有些紧张,经历过上次刺杀,他深刻体会到生死一线的残酷,更知道天外有天,这里不比在昊阳城当纨绔,技不如人或是运气稍差,那就是从生到死的差别。这一个多月虽然有长进,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 门外的伏放鹰笑道:“原来夫人相中了我啊?好!我一定让夫人知道这世上的男人,不试不知道,试了才吓一跳。”房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情形,听木珊瑚说得巧笑嫣然,伏放鹰也不敢托大,径直往里闯。 木珊瑚暗咬银牙,啐道:“莫要中看不中用,让奴家失望才好哩。” 杨朝宗和曹破败暗中咂舌,此女看上去一副冰雪烈女模样,想不到伶牙俐齿还很泼辣大胆啊。 老刀把子给两人一个眼色,两人从袍子里摸出长刀,随时准备动手。 外边伏放鹰还没有答话,一把女声讥讽道:“伏放鹰,你是不是中看不中用?只会磨嘴皮子,不会真的动手。你要是不行,让我来!” 伏放鹰拦道:“姑奶奶你……” 他话没说完,“嘭”的一声巨响,房门从外往里被破开,一道青绿色人影冲了进来。 曹破败人还未起直接一刀劈出。 来人也料到房内有人,“咦”了一声,闪身躲过,底下悄然一脚蹬出。 曹破败终于看清楚来人面目,硬碰硬与她踢了一脚,不忘咧嘴笑道:“今天运气真好,又来个小娘子。” “找死!” 来人手中寒光一闪,一柄中原不多见、流行于大草原的半圆形弯刀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影,快如闪电的往曹破败眉心割来。 曹破败知道,要是被这一刀割中,保证半边脑袋就没了。这女子出手之快下手之狠还真是少见,要不是自己抢先出手,说不定会吃个大亏。来不及细想,他身形稍移,避开眉心,手中长刀自下而上斜撩而出。 弯刀女子冷哼一声,扭身后退两步。冷峻俏脸上满是不屑不甘,曹破败这一刀完全是不要命的无赖打法。拼着被削掉半个肩膀,也要砍对方一刀,就看谁胆子大或是不要命的以命换命。 两人动作兔起鹘落,眨眼间又分开。 这时弯刀女身旁来了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一脸好奇的翘首望过来。此人就是刚刚与木珊瑚唇来齿往磨嘴皮子的伏放鹰了。 杨朝宗左手提刀,站在老刀把子一旁,仔细打量着两人。 两人同时打量房间内几人。伏放鹰目光在木珊瑚身上贪婪巡睃,最后落到老刀把子干瘦的身形上。口中道:“难怪有恃无恐,一偷就是三个汉子。”接着转头道:“两个小黑脸交给你,这老头交给我。记得不许伤了我的珊瑚夫人。” 弯刀女子扬眉道:“什么时候成你的珊瑚夫人了?我偏要一刀刮花她的脸,让她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伏放鹰笑道:“慕容燕你是女儿家家,哪里懂得什么中看中用的?” 老刀把子暗道此子真是嚣张至极,应该就是威远货栈行凶之人,也难怪目中无人,确有横行的本钱,可惜了!他不待慕容燕开口,突然喝道:“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磨皮子滚回老家去,莫要污了老夫的耳朵。” 杨朝宗一脸艳羡,老头还真是霸气啊。 曹破败横刀而立,有股一夫当关的气势,咧嘴笑道:“哈哈,中看不中用,喂,伏放鹰是吧?说你呢。” 伏放鹰脸上一寒,随即敛去,重又换上一副笑脸道:“一天之中遇到这么多不识好歹自己寻死的,还真是不多见啊。”话没说完,身形暴起。 老刀把子“当心”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豹子一般从椅上弹起,双拳并出向着一团黑影轰出。 曹破败虽然全神贯注,还是没料到伏放鹰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只觉眼前一黑,遽然后退,肩头已被击中。 若非他后退一步争取少许时间空间,同时提刀格挡,加上老刀把子横起发难,对方留有余力,这一击就已被放倒了。即便如此,仍是喉咙泛甜,一口血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人也被惊了一身冷汗。 这伏放鹰太强横了! 杨朝宗眼见曹破败一个踉跄,吃了大亏,长刀一横,抢在慕容燕出手前一刀撩过去。当纨绔的时候,虽然动手的机会不多,经常是只动口,看别人或是怂恿撩拨别人动手,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先下手为强,后出手遭殃。 慕容燕嘴角牵起一丝轻笑,弯刀侧翻,以刀背狠敲刀背,顺势一旋。 杨朝宗长刀差点被带飞,整个人也被带至前倾,直往慕容燕怀里撞去。 慕容燕看着他撞过来,微微侧身,提起右脚。杨朝宗去势不变,就跟自己往慕容燕腿上撞似的。 曹破败看在眼里,大喝一声,连人带刀扑了过来。 慕容燕弯刀一旋,搭上曹破败的刀背,带着他的刀口转向杨朝宗。 另一边老刀把子刚与伏放鹰互换一脚,老刀把子后退两步才站稳,伏放鹰仅是身体晃了晃。 难怪这老头口气大,确实有两下子。他看着老刀把子嘴角沁出一丝血迹,笑道:“怎么样?中用不?如果老东西技止如此,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老刀把子黠然笑道:“年轻人话别说太满。” 伏放鹰无奈道:“好吧,我送你上路。” 杨朝宗想收势已来不及,右侧曹破败的长刀也往自己飞速劈至,电闪之间,右手斜推,刀口对向慕容燕腿肚,同时整个人腰肢断了般往后一仰,曹破败的刀贴着面门而过。 慕容燕直撑的一脚改为斜踢在刀背上,杨朝宗长刀撒手,却也避过了撩阴腿。不等他弹起,慕容燕弯刀拦腰抹来。 杨朝宗上半身后仰中侧翻,弯刀从他手臂上拉过。他姿势奇怪至极,与慕容燕形成一个十字形,一站一躺一竖一横。弯刀拉出迅捷无论的拉回,这次拉的不是手臂,而是脖子。 曹破败左肩锦袍炸开,左臂完全失去知觉,眼睛脑子还管用,刀在右手也在。他同样是不管不顾的一刀抹向慕容燕的脖子,围魏救赵,他就不相信慕容燕为了杀杨朝宗,能不要自己的命。 他在赌!若是输了,就算慕容燕一命换杨朝宗一命,那还是赔个底掉的买卖,他不得不赌。 慕容燕身子后仰,手下不停。 杨朝宗再一转身变成面朝地上,弯刀从耳边划过。不等慕容燕再出刀,双手伸出抱住她的一双小腿,侧头撞向腿弯。 从未有过的招式! 慕容燕被他一头撞得身形不稳,左手掌缘切向他后颈。杨朝宗人已躺倒地上,也顾不得狼狈不狼狈,箍着慕容燕腿肚的手腕猛地一收,嘴巴也不闲着,照着左腿肚子一口咬下去。 慕容燕终于失去平衡,u看书ww.uuksh 一个踉跄坐倒地上,同时腿肚子传来钻心之痛。 狭小空间内,老刀把子再次与伏放鹰错身而过,他肩头多了一道半尺长的血槽,衣衫被鲜血浸染。 伏放鹰手中兵器通体黝黑,棒不似棒尺不似尺,灯光下泛着幽光。撇了眼受伤的老刀把子,笑着对站在一角的木珊瑚道:“夫人放心,既中看又中用。” 这家伙对中看不中用念念不忘啊。说完眼光转向老刀把子,“你还能行吗?”神态语气竟像是老友问候。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杨朝宗一口咬在慕容燕腿肚之上。 伏放鹰眼角扫到,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大妙的感觉,倒不是担心慕容燕收拾不了杨朝宗和废了一条手臂的曹破败。只觉得有些奇怪,那小子分明就是个草包,怎么就抱着滚到地上去了? 慕容燕习武以来,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狼狈,当然也没有碰到像这样无赖无耻的对手。 杨朝宗情急之下才下口,就在他松牙的瞬间,慕容燕抽出右腿,一曲一伸,他整个人被蹬飞出去,撞倒一片桌椅。 慕容燕从地上弹了起来,口中娇叱:“你竟敢咬我的腿!” 曹破败横刀斜移,挡在她的身前。 伏放鹰摇头苦笑道:“你难道还能咬回来?时候不早了,你还是上路吧。”后一句对老刀把子说的。“什么麻石镇是凉州边军大营所在?都要上路了,也不见有人来送行,真奇怪!” 老刀把子洒然一笑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伏放鹰道:“我等着便是,你是看不到了。” 七十九章 雍州第1狠人 “那可说不定。”一把中性女声传入房中。 伏放鹰一愣,继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眼角看向门外。 慕容燕离门最近,背对着门,闻言转身。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手上赶路似的还拿着条马鞭。女子看上去三十来岁,身形高大,都快比得上北方男子了,站在那里竟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俊美。 慕容燕出口道:“你是谁?” 高大女子淡淡笑道:“我啊?头一次见面就问人家姓名可不大好,这样吧,你们能从这里走出去,我就告诉你。” 杨朝宗被慕容燕一脚差点蹬得背过气去,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来人他不认识,既然慕容燕也不认识,听语气像是自己人。 曹破败竟也不认识。 慕容燕冷冷道:“装神弄鬼,找死!” 伏放鹰暗中叹了口气,今天这一遭估计要白忙活了。他撇下老刀把子走到慕容燕身旁,笑道:“凉州拿得出手的没几个,虽然没有见过你,但我知道一定是你。” 高大女子“哦”了一声。 伏放鹰继续道:“既然你来了,独孤相应该也来了,不打了。” 高大女子玩味的看着他。 慕容燕不耐烦道:“你怎么也装神弄鬼,她到底是谁?” 伏放鹰轻声道:“雍州鸢房主人,也是杨霸渊手下第一高手,兰十一郎。” 此话一出,慕容燕怔住了。 杨朝宗和曹破败同样震惊不已,两双眼睛放光盯在兰十一郎身上。 兰十一郎站在那里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伏放鹰,我也听说过你,果然不简单,这都让你猜到了。那你再猜猜,你今天能从这儿走出去吗?” 伏放鹰老实道:“怕是有点难,本想试试,还是算了,不打了。” 接着兰十一郎说了句让所有人吃惊的话,“既然你说不打了那就不打了,你们走吧。”忽然语气转寒又道:“下次可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回去转告慕天机,大将军说的话依然有效。” 伏放鹰和慕容燕转眼走得无影无踪。他俩一走,老刀把子顿时松了口气,当即坐下运功疗伤。 兰十一郎看了看他肩上的伤,轻声道:“外伤居多,得休养几天了。” 老刀把子闭上眼道:“死不了,这小子手底确实硬得很。” 兰十一郎点头,边走向杨朝宗,双目深注,柔声道:“总算见着你了,大将军让我代他看看你。”说完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动作如飞,在他肩颈肋下连点几下。“还好也是外伤。” 杨朝宗顿觉浑身舒泰,原本有些麻木的臂膀立时恢复知觉。看着兰十一郎,有些腼腆的道:“谢谢兰姨!我没什么大碍。” 兰十一郎和杨朝宗是第一次见面,杨朝宗刚到雍州的时候她正好不在雍州,随后两人错开,直到今天初见。兰十一郎对杨朝宗没有半分生分隔阂,像是久别重逢。“我来迟了,叫你们吃苦头了。” 接着又替曹破败检查了肩上的伤,三人之中就数曹破败伤势最重,伤及内腑。 看完三人伤势,她这才与一直站在一旁的木珊瑚说话。“夫人受惊了,大将军很挂念你,交代我一定安全把你送到雍州。” 木珊瑚美目注视这个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的雍州谍报头子兼雍州第一高手,星目剑眉,眼神深邃明亮,鼻梁高挺,嘴唇轻薄却给人丰满的感觉,整张脸整个人既柔美又带阳刚之气,确有一股雌雄莫辨的气质,连名字也一样。 “我也是新近才决定来凉州,大将军怎知我一定会去雍州?” 兰十一郎轻笑道:“那你得亲自去问大将军了。” 伏放鹰和慕容燕前脚刚走,韩孤山后脚就来了。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入耳,“大将军在哪儿?大将军,韩孤山来迟了,还请赎罪。”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胖子,人虽然胖,走路却不慢,动作轻盈麻利,一看就是武夫体魄。 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进门后,见散落一地的桌椅,愣了一愣,又扫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木珊瑚身上。“夫人,大将军没来?这是……?” 木珊瑚没开口,兰十一郎先说话,“韩当家的真是大忙人。” 韩孤山也不认识兰十一郎,“你是……?” 兰十一郎淡淡道:“我姓兰,他们都叫我十一郎。” 韩孤山脸色剧变,在雍凉不管是边军还是江湖,见过兰十一郎的寥寥无几,但没听过她名字的,同样也是寥寥无几。作为雍凉谍报头子,当官的、为将的、混江湖成一方豪强的,兰十一郎几乎无人不知。但她另外一个身份,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她极少出手,见过她出手的大多都已经是死人。 今天伏放鹰竟然一眼便认出她,凭的除了吐谷浑谍报对她的了解,再就是高手间的感应。 韩孤山躬身道:“原来是兰先生大驾光临,韩孤山告罪。” 兰十一郎嘴角带笑,“韩当家的何罪之有?” 本是客套话,韩孤山又是一愣道:“下人来报,说是桃花源来了雍州杨姓的大爷,我猜是大将军到了,还是来迟了。” 兰十一郎道:“哦?我还以为韩当家的听到这里打斗动静才赶过来呢?” 韩孤山怔道:“竟然有人在此闹事?”说时看向木珊瑚,“夫人?” 木珊瑚淡然道:“我没事,不过如果不是他们赶到,怕是已经被人掳出麻石镇了。” 韩孤山惊道:“竟有这种事?谁干的?” 兰十一郎不想再和韩孤山绕圈子打哑谜,寒声道:“韩当家的做的一手好生意!不过我要告诉你,这里是你的地盘,uu看书 uukanshu 更是雍州的地盘。韩当家的向来八面玲珑,两边讨食,大将军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你觉得翅膀够硬,靠山够大,不拿大将军府当回事,非要踩过线,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手底下儿郎虽多,只怕还不够独孤相塞马蹄缝的。” 韩孤山脸色数变,盯着兰十一郎忽然大笑道:“大将军手握十万雄兵不假,可我韩孤山不在他碗里抢饭吃,自然也不用仰人鼻息,我向来胆小,兰先生莫要吓我,真要吓破胆……” 白影一闪,两人本来相隔不过数步,韩孤山明明看见兰十一郎伸出手飘向自己,偏偏躲不开。 兰十一郎五指箕张,虚按在韩孤山硕大的头颅之上,一脸寒霜。 韩孤山内心震骇莫名,他本身具二品修为,不想在兰十一郎面前竟一招都走不过。 兰十一郎冷冷道:“韩当家的还以为我在吓唬你吗?二品神通,两千儿郎,两面讨好,纵横二十年,那又如何?好大一颗头颅!抵得过吗?” 韩孤山从没想到极少露面的兰十一郎修为竟高的可怕?更没想到头一次见面她说动手就动手。今晚之事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还是功亏于溃。暗中叹了口气,嘴上却道:“抵不过!兰先生怕是有些误会了。今晚之事……” 兰十一郎若无其事的松开手爪,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的淡然道:“今晚之事我已经知道,韩当家的不用解释,说得再动听也不如行动实际。我想韩当家会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韩孤山来得快去得也快,甫一离开房间,才发现自己全身冷汗湿透衣衫。 八十章 雄鹰南下 曹破败站在旁边,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对兰十一郎满眼炙热崇敬之色。很想击掌喝彩:这老娘们霸气啊!可惜喊不出口,心底这想法一闪即逝。 杨朝宗也是震骇莫名,初次见面,兰十一郎给他的印象估计以后都抹不去,出神入化的武功,雌雄难辨的容貌,九霄雷霆的手段,无一不震慑人心。这可是个女人呀!杨扶摇说的没错,没人能入她的眼,这样的女人该嫁什么样的男人?难怪嫁不出去。 老刀把子睁开眼,脸色红润了不少。看着兰十一郎开口道:“独孤没来吗?” “他临时有事走不开。来的路上,我被一人稍耽搁了会儿功夫,现在看来,那人本是要招呼独孤的。” 老刀把子奇道:“什么人?” 兰十一郎轻描淡写道:“一个用剑,跟我一样爱穿白衣服的家伙,我猜他来自大雪山。” 曹破败和杨朝宗对视了一眼,猜出来那人是谁了。 老刀把子叹了口气,“我们已经交过手了。” 兰十一郎没有丝毫意外,“应该就是那天刺杀最后出手的剑手。” 老刀把子看了眼木珊瑚又道:“是否临时有变故?” 兰十一郎没有避讳木珊瑚,温言道:“夫人的行踪已经不是秘密了,整大草原估计都知道夫人到了凉州。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望夫人明白。不过既然到了凉州,也没有再让夫人担惊受怕的道理。” 木珊瑚颔首躬身谢过。 兰十一郎转头对老刀把子道:“事情有点复杂,比预想中来得要快。鲜卑各部全都牵扯进来了,有些原本沉在湖底的千年老王八也冒头了。我从雍州调集了数十名鸢房好手,一部分交由你来调度,一部分护送夫人回雍州。” 最后轻轻拍了拍杨朝宗肩膀道:“你很好。” 从头到尾没有跟曹破败说一个字,只丢给他一个赞赏兼鼓励的眼神,足以让曹破败心神激奋了,只觉今晚就是再挨几下也不亏,简直赚大发了。 由此可见,神龙一般现首不现尾的兰十一郎,在他心中地位。那可是雍州鸢房首创之人,敌人口中的雍州第一高手,捏死凉西豪强韩孤山就跟拔根头发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哪里想象得到。他见过大将军多次,那是高山仰止的崇慕臣服,都不如兰十一郎给他的威服震慑。 戌时刚到,麻石镇南,临近溧水河的一大座大宅子里,炉火烧得正旺,屋里温暖如春,丝毫不觉外面风寒。 大堂内,三人坐在厚实舒适的毡毯之上。 为首一人散发结辫,满脸虬髯,年纪在三十余岁,给人一种豪雄气概。左右两人,一人神态慵散,一人表情谦恭,正是今天都在镇内桃花源出现过的吐谷浑伏放鹰,和凉西豪强韩孤山。 韩孤山看了一眼伏放鹰恨声道:“没想到兰十一郎那个不男不女的娘们突然出现,还带了不少好手,否则木珊瑚那贱人现在已经被剥光了。” 伏放鹰笑而不语。 首位那人笑道:“还是小觑了雍州鸢房的实力了,也难怪,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哪有那么多秘密,否则杨霸渊也不会有今天。韩当家的运气可不大好,不早不晚让人撞个正着。” 韩孤山恭敬道:“还请小汗王替我做主。当初木珊瑚求助于我,就不该答应让她来凉州。离开大草原前截了她,烛龙刀已经是小汗王囊中之物了。” 心底却暗骂道:若不是伏放鹰托大,出工不出力,也不至于到手鸭子飞了。木珊瑚到了兰十一郎手上,哪里容易再抢回来?偏又不能和她撕破脸。一想到木珊瑚那绝世容颜,更是心中生恨。 小汗王正是鲜卑吐谷浑部大汗慕天机之子慕保保,他扭头转向伏放鹰道:“你见过兰十一郎了?” 伏放鹰哪里听不出韩孤山话里有话的怨气,颔首道:“确实非常人!单打独斗我自认没有半分必胜把握。” 慕保保笑道:“毕竟是杨霸渊座下第一人,自是有真才实学。” 伏放鹰接道:“木珊瑚既然肯来凉州,是有心投靠杨霸渊,是该早些留下她,也好遂了韩当家的心愿。”韩孤山你个蠢货!真当老子擒了木珊瑚会丢到你榻子上去?老子玩厌了,再看心情是否给你留口啖汤。 慕保保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传闻木珊瑚与杨霸渊有些故旧渊源,也不知真假?今晚韩当家的有些苦闷,让小汗给你做出点补偿,略表心意。”说完抬手两下击掌。 厅门打开,两名妙龄女子婀娜走了进来。 韩孤山回头看去。 慕保保笑道:“这两名疏勒美女是我挑选出来专门留给韩当家的,小汗可保证他们都是处子之身,韩当家的若是不信,待会儿一试便知。” 两名女子正当十七八妙龄,虽说比不上木珊瑚那种级数的美女,但也是上上之姿,少了些成熟味道,却难得是异域处子。 韩孤山顿时大喜,起身谢道:“孤山谢过小汗王厚意,真是无以为报。” 慕保保摇头笑道:“韩当家的与吐谷浑已是自家人,u看书 .uukanshu 不必客气。他日马踏中原,何愁美女与富贵?眼前这两位美女,韩当家可否满意?” 韩孤山搓手道:“满意满意!孤山太知足了。” 慕保保道:“那就好!” 韩孤山再次道:“那孤山就不客气了,一定好好品味小汗王的珍贵礼物。” 慕保保哈哈大笑,“韩当家的莫不是不信我说的,现在就想一试滋味?好了,小汗也不当无趣之人,不耽误韩当家的品味珍馐了。” 韩孤山听出送客之意,当下告辞,带着两名异域美女离去。 韩孤山走后,伏放鹰淡淡道:“此人不可靠,偏又野心不小。” 慕保保拿起手边精致的酒杯递给他道:“可不可靠还得看谁的拳头硬,谁的刀更快,有野心也是一个道理。反之,没有野心贪欲,人家凭什么替你出力办事?” 伏放鹰接受这个道理,“那我们真要任由木珊瑚去雍州?” 慕保保忽然脸色一沉,“韩孤山不明白其中道理,放鹰你也不懂?烛龙刀在不在我们手上不算什么,离开了大草原它什么都不是,一把刀而已,真抵得上千军万马的铁蹄?当然,能留在吐谷浑是最好了。我让你追查此刀下落,又不能逼得太紧,不要引得其他人眼红,惹来众怒。只是没料到析支人心怀死志,你偏又眼热那木珊瑚。韩孤山要好好利用,他若寻死,不用我们动手就能让他死一百回。” 说完端起另一只酒杯,手中慢慢把玩道:“百年难遇的机会就要来到,你我切莫要辜负了。” 八十一章 月夜长谈 月色下,两道人影如流星赶月,往凉州方向飞掠而去。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凉西一座树林掩映中的小村落。 一前一后信步入村,一白衣一灰衣,正是由麻石镇来的兰十一郎与老刀把子。 老刀把子瓮声道:“你不用一路刻意留力等我,我还没老到这三四十里路就跑不动的地步。” 兰十一郎也不以为意,轻笑道:“你这不是有伤在身嘛?” 老刀把子忽又叹了口气道:“不服老不行,早个十年二十年,我会打的那小子他爹娘都不认识他。” 兰十一郎微笑不语。 老刀把子又道:“那小子手底子是真硬。嘿嘿,可惜了,朝宗那小子起步晚了些,还有相当远的路要走。这些日子进步神速,我当年也没有他这悟性。”一连两声小子,第一个自然说的是伏放鹰。 兰十一郎道:“你当年不也没有他这样的名师和境遇嘛。也没什么可惜的,武道攀登全在自己。晚是晚了点,也不好说。” 老刀把子点头,“你瞧着他咋样?” 兰十一郎悠然道:“刚才不是已经当面夸过嘛,还得再夸夸师傅?” 老刀把子和谁都板着脸,一副老来丧子的模样,唯独对着兰十一郎,当然还有一个杨霸渊,能放开胸怀,无话不说。“我不用你夸,有机会你提点提点那小子,没准将来成就不在你我之下。谁让你是雍凉第一高手了?” 刚入村,黑暗中有人几个起落来到两人身前数丈之外,兰十一郎打了个手势,那人立即消失不见。 “只要他受用,我当然会不遗余力的助他。至于他能达到什么高度,那得看他的机缘造化了。凉州一旦战事燃起,怕没多少精力和机会了。大将军也没指望他在武道上爬多高,再强横的武夫也就那么回事。” 老刀把子翻眼道:“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兰十一郎洒然一笑,“确实有点。” 老刀把子又道:“出什么变故了?难不成跟吐谷浑要提前开打了?” 大雪刚过,地上白茫茫一片。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停步,站在浓密的树荫里。 蓝十一郎抬眼望天,一轮圆月刚巧躲进一片乌云之后,夜色更沉。“最近一段时间,鲜卑人很不安分,尤其是吐谷浑和柔山两部,在慕家父子的经略下,很有可能提前完成一统。大草原百年后或将又迎来一个强大的统一政权。” 老刀把子沉声道:“这对中土不是什么好事,可说是一场灾难。” 兰十一郎继续道:“上次针对朝宗的刺杀,已有东西两边勾连的影子,还惹出来大雪山。据鸢房最新掌握的消息,萧王孙决心已定,明年秋与太阴再度开战,争夺江左淮右两州之地。昊阳城有些人坐不住了,各怀心思。昊阳城有人和鲜卑人暗通款曲,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今晚抢夺木珊瑚的是吐谷浑的伏放鹰,此人近几年崛起于草原,冒的很快,身手接近一品神通。据说他出自草原巫圣玄武子门下,这个传闻很有意思,若真是这样,说明草原一统更加不可避免。烛龙刀在此时出现,时机值得玩味,极有可能是慕氏父子一手造就。然后将析支单于遗孀木珊瑚送至凉州。” 老刀把子奇道:“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慕天机不想要烛龙刀吗?咦?不对!” 兰十一郎看着他,微笑不语。 老刀把子瞪眼道:“怎么?考教我?烛龙刀说是檀石鶽留下的圣物,鬼才知道到底有多大作用?慕天机的野心虽然昭然若揭,估计不会、也不敢明抢,担心引起众怒。割鹿刀只要不落入柔山部手中,无所谓去哪里。当然自己能收起来最好了。他这是要驱羊入狼群,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为一统鲜卑煽风造势啊。” 兰十一郎点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至于这样做最终能得到什么?那只有天知道了。但最大那份好处肯定是他们慕家父子的。他们与宁晷,或者说慕氏父子与雍凉间必有一战,什么时候打?不由宁晷或大将军决定,除非中土再次出现一个似五百年前射日朝一样大一统的王朝,否则自顾尚且不暇,哪来的精力西征北伐?主动权在西边,这也是大将军最为伤神的地方。两边都需要时间,就看谁跑得更快。慕氏父子显然已经加快了统一的步子,烛龙刀现世便是其一。析支单于一死,木珊瑚又怀璧其罪,只能四处躲藏。韩孤山与析支单于素有往来,木珊瑚也是万般无奈才选择投靠于他。韩孤山居心不良,既觊觎木珊瑚美色,又妄图将烛龙刀据为己有,奇货可居,以便卖个好价钱。谁知木珊瑚早已被慕家父子吊上,韩孤山自知惹不起,只好来个借花献佛。一来别说他不敢跟慕天机硬撼,uu看书wwuukan 就是翻脸都做不到,那是寻死;二来在麻石镇他也不便动手,怕引起边军注意,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再者,一旦露出真面皮,木珊瑚那儿只能用强了。可人家毕竟是析支单于遗孀,真要用强哪里轮得到他?” 老刀把子笑道:“这就跟自家不受待见的小媳妇儿一样,自己欺负可以,外人免谈。” 兰十一郎道:“正是此理。所以韩孤山才顺水推舟,将木珊瑚卖给伏放鹰。若非暂时还用得着,刚才我会一把捏死他。韩孤山不算顶聪明,也不傻,就算心生外向,经此一事他也该掂量掂量,不会太过明目张胆。割鹿刀也好,木珊瑚也好,他是一样也沾不到边了。” 老刀把子点头,“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韩孤山能在凉西二十年不倒,正是占了见风使舵、四面讨好的便宜。真要他死的时候,谁也救不了他。烛龙刀该还在木珊瑚手上,她使了个狡兔三窟的把戏,结果连累威远货栈被伏放鹰杀绝。析支人多与中原做牛羊皮和药材生意,她走货说得通,一往冀州一往昊阳,应该另有深意,不可不察。如果今晚我们没有出现,一是她被伏放鹰和韩孤山联手摆布,二则如何自保?” 兰十一郎缓缓道:“那得去问她自己了。不过以我同为女人的直觉,千万不要被木珊瑚外表迷惑,她是个极有心计主见的人。就算今晚我们不出现,我相信她也有应对和脱身的办法。大将军念故旧之情,可毕竟过去二十年,木珊瑚长于草原,喝惯了马奶,吃惯了羊肉,情份还剩下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八十二章 大雪山来客 老刀把子略一沉吟道:“也不知木珊瑚会怎样处置割鹿刀?就算她愿意双手奉上,大将军也不会有太大兴趣,此刀一旦见光,狗屁用没有,反倒会帮了慕天机的忙。独孤呢?” 兰十一郎离开树荫,走到月光下,一身白衣飘飘,似谪仙下凡。 “这便是慕天机的聪明处,父子俩发迹崛起,处处善于借力借势,以最小代价博取最大胜果。独孤听闻庵罗辰领着柔山百骑到武安了,想还给他一个惊喜。” 老刀把子怪声怪气道:“这小子是不忿庵罗辰在麻石镇打他脸了。” 兰十一郎笑道:“庵罗辰抢技已达入微,确是难得的对手。” 独孤相率骑截击庵罗辰,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没说,但以兰十一郎的心思哪里想不到。 庵罗辰本是柔山部枪法大家,实力强横,又带着百余好手随行。独孤相担心木珊瑚去往雍州路上,他再与大雪山那超卓剑客联手出击。兰十一郎虽可调动鸢房及豹骑,毕竟一在明一在暗。先解决掉庵罗辰,兰十一郎那边压力自然会轻得多。 老刀把子不明就里,接着问道:“上次朝宗遇刺有眉目吗?” 兰十一郎道:“昊阳城肯定有份,奇怪的是吐谷浑和柔山部同时掺和进来。以慕氏父子的枭雄性格,又是鲜卑各部博弈的关键时刻,不会为了刺杀而刺杀。杀一个初到凉州毫无根基的杨朝宗,对他们并无半点好处。走吧,别让他们久等,明天该又要忙了。” 老刀把子脚下不动,“刚才为什么放伏放鹰离去?” 兰十一郎道:“你不说那家伙手底下真硬嘛,况且人也不算太讨厌。” 老刀把子差点跳起来,“就为了这个?” 兰十一郎丢给他一个“老不正经”的神情,“又不能宰了他,不放他走还能怎样?留下来好酒好肉的款待?” “为什么不能宰了他?莫不是那小子除了玄武子徒弟外,还有别的身份?” 兰十一郎踏上积雪,迈开步子,边走边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此子大有可能是慕天机私生子。真要宰了他,不仅会惹恼慕天机,还会招来玄武子,偏偏不是时候啊。”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来时方向,“而且慕保保此刻就在麻石镇上。” 老刀把子一愣跟上,冷哼道:“旺市已过,他哥俩这个时候来是为什么?” 兰十一郎头也不回,“一旦春暖花开春雪消融,他们怕是没有闲情逸致到处跑了,趁着入冬这段空隙出来找人做买卖,很快就知道了。” “这哥俩胆子真不小啊!看准了凉州一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吗?” “谁说不是呢?可如果再敢造次,虽说不能宰了,揍一顿总是可以的。” 马家坳不大,在凉州城和麻石镇中间一座峡谷里,村里共有一百零八户,全都是边军伤残退伍之人,各种原因不愿归乡,便在此落地安家,十多年逐渐形成村落。 村东一片普通宅院,和其他农户、猎户看似没有两样,只是时常十室九空,偶尔住进人,不定哪天又消失不见。这里是雍州鸢房一处秘密落脚点,专用来隐匿那些鸢房收拢的江湖悍勇死士。位置本就隐蔽,不怕被人发现,忠诚更不是问题。即使被发现,有敌来犯除非拉来大队人马,否则送给藏身此处的死士和退伍悍卒喂刀。 兰十一郎亲临马家坳,是因为这里刚刚住进一批死士,十五六人,身手最低的都是五品武夫,甚至有两到三人修为摸到了二品门槛。这批人从各地抽调来,在鸢房大都是提丝级别的身份,少数捕督级别。 这批人一个个单独拎出来未必能成什么事,放到一起驱使得当,那会是一股不可轻忽的力量。 凉西局势日趋复杂,杨朝宗已经遇刺过一回,他的安全不容有任何闪失。虽说独孤相和老刀把子做了安排,为了防患于未然,兰十一郎还是要把这批人交由老刀把子随时驱遣。 兰十一郎在桃花源从伏放鹰手里截下析支单于遗孀木珊瑚,但随后并未驱动凉州铁骑护卫,任由珊瑚夫人自行离去。 木珊瑚带领二十余族人,于翌日离开麻石镇,往东而去。 不管雍州也好,吐谷浑也好,都需要一个台阶下,至少不能予人以口实,以致撕破脸。两人撕破脸只能动手,两朝两国撕破脸,只能开战。台面上要过得去,暗地里做什么怎么做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木珊瑚表面上带着族人自行离去,实际上此次去往雍州,有大批鸢房明探暗哨随行,连豹骑都暗中出动,以策万全。 珊瑚夫人一行二十余人,女眷分乘两辆马车,男人骑马同行,二十余人中,十二人为析支人,其余都是鸢房好手装扮,另有两拨人或明或暗随行护卫。 大雪初晴,路不大好走,直到七日后,马车抵达雍州东面的平秦城郊,再有一天的行程就可安然抵达雍州了。 前方不远就是平秦城,一行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后天是除夕,雍州在望,能赶到雍州过年,总是一件开心的事。 马车上,木珊瑚吩咐领骑之人,赶在天黑前闭城前进入平秦城,今晚入住城中。 太阳没入西山之下,前方有一片密林,过了林子再有几里地就可以望见平秦城了。 木珊瑚忽然没由来的眼皮子直跳,心中一惊,这一路来太平无事,都快要到雍州了,莫非有事发生? 马车继续前行,一行人入林,惊起林中宿鸟,纷纷乱入透着霞光的天空,林子不算太大,半柱香功夫不到就看到尽头。木珊瑚仍觉心神不宁,她自小便相信直觉,很少信错。 “吁——”勒马停车! 林子尽头的平阔地上,二十八骑一字排开。暮色之中,马背之上,清一色黑衣黑巾,犹如幽灵现世。 没有“来者报上名来,本将手下不斩无名之辈”的任何废话,甚至没有任何一句话说,两方都心知肚明,直接擎出兵器。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兰十一郎领着五十豹骑如风赶至。 离林边两方交战处尚有五十步的时候,兰十一郎从坐骑上凌空飞起,以比奔马更快的速度弹向敌人。 手中马鞭有如实质长剑,罡气激射,直将对方一名持刀汉子轰出三丈远,毙命当场。接着身形旋转,快如鬼魅,马鞭鞭梢点在一柄刀背之上,救下一名被杀得左支右绌的鸢房好手。手中马鞭借力反啄,那人只觉虎口巨震,勉力一刀削向鞭身。兰十一郎底下一脚蹬出,uu看书.uknsu正中下阴,那人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如一堆烂泥瘫软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原本胜券在握,突然冒出来一个硬茬子来,身后还跟着大批骁骑,再看看己方二十八人已折损过半,为首一人暴喝道:“扯呼!” 形势逆转,眼见大批铁骑呼啸而至,拦袭众人无心恋战,听到“扯呼”顿时激退。 木珊瑚一行二十余人,加上闻讯赶至的鸢房暗探死士十四人,除木珊瑚身边两名贴身女侍,和仅余的三名鸢房好手外,其他人全部战死当场。 兰十一郎嘴角飘过一丝令人胆寒的冷笑,“想走!当雍州什么地方?” 豹骑转瞬即至,不等下令,越过马车,潮水般往“扯呼”的众人涌去。 二十八骑只余十五人,有人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被豹骑劲弩刺猬般钉在地上。有格杀鸢房死士的实力,本身实力强横,面对豹骑竟连自保的还手之力都欠奉。 兰十一郎负手而立,本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忽的拔地而起,箭矢般冲向敌方当先一骑。 那人背后长眼睛似的,头也不回,腰间长剑暴起一片剑芒,蝗虫般洒向半空中的兰十一郎。 兰十一郎嘴角含笑去势不变,手中马鞭如灵蛇吐信,剑影顿时消散。 剑芒再起,如狂风卷起千堆雪激射而至。 仍身在半空的兰十一郎身形不仅没有下坠,反再腾高丈余,居高临下,不顾对方令人寒彻入骨的剑气,一鞭抽下。嘴上尤能朗声笑道:“又见面哩!大离恨后亲临还差不多,你嘛差那么点意思了!” 八十三章 1石2鸟 1剑光寒 先前在麻石镇行刺杨朝宗一役,躲到最后才出手助庵罗辰两人安然撤退; 后来在桃花源附近第二次出手,拖住兰十一郎增援老刀把子,暗助伏放鹰截掳珊瑚夫人; 今天又在平秦城外再次出手,杀人掳人夺刀。 此人正是一而再再而三在雍凉来去自如搅风搅雨的夜惊鸿,来自北胡大雪山的卓绝剑手。 兰十一郎也想知道,此人出身大雪山,怎么和柔山、吐谷浑两部都搅和到一起了?现在居然又和昊阳勾连,刚死在她手上两人无论衣着武功均出自中土。 鞭影剑芒同时消散,夜惊鸿勒马停身,看也不看被豹骑和鸢房死士剿杀的同伴。他今天换了身和同伴一样的黑衣,也没有藏头遮尾的蒙面。来的如果是一般对手,他无需蒙面;来的是兰十一郎这种级数的高手,也无需蒙面,因为就算蒙面也没有用。到了他们这种级数,五官感官之灵敏超乎常人想象,只看一眼化作灰都会认识,何况两人还曾交过手。 夜惊鸿双眼如夜空星辰盯着两丈外的兰十一郎,缓缓道:“手底下这么硬的女人,除了我师尊外,就数你了。” 兰十一郎打量他一眼,常年居于雪山,又是女人教出来的徒弟,难怪身上带着一股阴柔之气。淡淡一笑道:“我也挺好奇的,不在雪山待着,怎么到处都有你?” 夜惊鸿冷冷道:“等你打赢了,我或许会告诉你。” 说时身上衣巾无风自动,他缓缓抬起手中剑,斜指向天。只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令他顿时生出一股凛冽的气势,如实质般越过两丈的空间,朝兰十一郎迫涌过去。 气机近身,兰十一郎却似感觉不到,一身白衣纹丝不动,握着马鞭的右手反倒负到背后,笑了笑道:“这又有何难?” 两番交手,都是点到即止,直到此刻夜惊鸿才一脸凝重,眼前此人身手之高、修为之深当是他下山以来第一人。面对自己暴雪流罡的压力,她竟然闲庭观花般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全力施为的话,可能真走不了了。 当下不再说话,手中剑从高往低斜画半圆,一柱浑圆的剑气,从剑尖呈圆形,如一个巨大的雪球往兰十一郎激射过去。 兰十一郎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待“气球”滚至身前,忽的拔空而起,升至丈余高凝空不动,脚尖一点正点在“气球”之上,顿时气机四溢,便如雪球崩散。 夜惊鸿从马背上弹起,长剑快如闪电没有任何花哨往前一划,扯起一道剑气。 兰十一郎身体滴溜一转,轻松化解如一挂冰溜子砸来的的剑气,飘身落回原地。 夜惊鸿没有回到马背,坐在马背上,无论是发力还是腾挪都大受限制。高手之争毫厘之间,一丝破绽或劣势都可能招致败局,面对对方这种级数的硬茬子他更不敢托大和有丝毫的分神。 兰十一郎依旧站在他身前两丈外,神色从容自然,傲立如山如岳,虽然没有摆出任何动手的架势,可是不露丝毫破绽。 自从一年前下雪山以来,夜惊鸿游走于草原、宁晷各地,很少与人动手。他对于师门和自己的剑法太自信了,不屑于轻易出手,所以才名不显于江湖,就连宁晷鹰房和雍州鸢房都没有关于他的记录。 十年前,雪山大弟子,也是他的大师姐秋横波以一柄白头梳登顶剑道之巅,后来渡海东去,至今未归,江湖仍留下她的背影佳话。夜惊鸿和那个十年未曾谋面的大师姐想法不一样,他志不在江湖。 豹骑已经解决完敌人余孽,兰十一郎挥手示意,豹骑无人再前进一步,远远观战。 “据说令师终身未曾离开过大雪山半步,却名扬四海九州,让人神往。当年一个叫秋横波的女子一柄白头梳纵横无敌,可惜始终缘悭一面。不知今天你是否会让我得偿所愿,一睹雪山秘技?” 夜惊鸿知道今日一战不可避免,摒除一切杂念,手中长剑轻抖,发出一声清越鸣响。“我也想不到雍州竟有你这样的人物!那天在麻石镇没打过瘾,今天必不让你失望。你是谁?” 兰十一郎仍是一手负后的轻松写意,“兰十一郎。” 从夜惊鸿开口到得知答案脸上的神情变化,兰十一郎知道这家伙虽然和伏放鹰走到一起,伏放鹰却没有把有关自己的信息透漏给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果然夜惊鸿微一点头,不再说话,左脚踏出一步,长剑洒起一片光幕,把兰十一郎整个人笼罩其中。 兰十一郎被剑影光幕包裹,仿佛置身漫天风雪之中,感觉每一点光都似一片雪花,但这不是普通的雪花,带着凌厉罡气。 光幕隐去。 夜惊鸿心中震撼,想不到有人一步不挪就轻松化解了他的暴雪流罡。当然不是真的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对方动作太快了,身体以肉眼几乎看不到的极快速度左右前后一阵晃动,便如抖落身上的雪花。 夜惊鸿收敛心神,长剑再出,眨眼间一连刺出数十剑,每一剑都挟冰夹雪。 兰十一郎冷俊脸上古井无波,在第一剑刺出的同时就踏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左手抬起,五指如兰花般绽放,每次绽放必有一指点中剑身之上。 手指与长剑交击,竟发出一阵阵金铁之声,令人叹为观止。 一旁观战的豹骑和鸢房好手,见到这一幕无不震骇莫名,他们几乎没见过兰十一郎出手,怎么也想不到她强横至此,人人眼神炙热,一脸兴奋。 劫后余生的珊瑚夫人看着场中两人,眼神迷离。 以夜惊鸿的自负,也是越战越惊,那天在麻石镇两人初次交手都没有倾尽全力,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深浅。这次全力出手,方知对方深不可测。但这非但没有让他心生惧意,反更加激起他强大的斗志。 他由单手变为双手握剑,u看书 ww.ukansh 剑尖缓缓上扬,将体内罡气逐渐聚积。 兰十一郎冷眼旁观,等到他剑尖快要竖起来的时候,身后右手忽然到了身前,三尺余长的马鞭绷得笔直,如箭一般朝夜惊鸿激射过去,这还是动手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出击。 夜惊鸿神色凝重,双手握剑,将差点就聚积到顶峰的罡气以千军易辟之势一剑劈下,罡气如山洪爆发。 “砰”的一声巨响。 兰十一郎手中马鞭先是断成一截截,然后在落到地上之前化为齑粉。 夜惊鸿胸口起伏不定,保持双手握剑的姿势,细看之下,才发现剑柄处滴出血滴。 兰十一郎丢掉手中仅余的一截马鞭,淡淡道:“这就是你的真本事吗?” 夜惊鸿冷冷道:“再试试!”开口的同时,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奇怪至极的弧线,而不似刚才般走力道与速度俱佳的直线。 兰十一郎脸上首次露出凝神之色。 长剑带着一抹夺目的寒光疾刺而至,天已黑透,虽然点起了火把,但这一抹寒光仍是让在场所有人有种睁不开眼的感觉。 兰十一郎口中轻“咄”一声,双手交织,倏的两手相叠,迎向寒光,一掌拍在剑身上。 气劲交击!长剑寸寸断裂。 这次却没有丝毫声响,兰十一郎身体微微一晃,后退一步才站定。 夜惊鸿闪电般倒掠而去,瞬间没入身侧密林中。留下一大口鲜血和一句话,“夜惊鸿他日必有回报!” 兰十一郎这才知道他的名字,漠然道:“夜惊鸿?” 八十四章 朝秦暮楚 昊阳城,东宫。 书房内,炉火通红,炉子上一把精致的提壶,水已烧开。 萧长焱与秦暮楚对席而坐。 秦暮楚儒生打扮,青冠青衫,年龄四十有五的样子,方正脸型上,五绺长髯灰黑相间。手里托起一杯益州进贡而来的峨眉春,轻呷一口淡然道:“殿下在担心什么?” 萧长焱皱眉道:“本宫有些担心,我们这样招惹杨霸渊到底值不值?” 秦暮楚反问道:“殿下以为呢?”不等萧长焱回答他又接道:“杨霸渊坐镇西北十数年,在昊阳经营编织则更久。殿下入主东宫不多数月,确实不应该现在招惹他。” 萧长焱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以前的布局和牵扯,我确实没想到卫朝宗竟然是他失散多年的嫡子,否则关系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入主东宫前,他确实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机会实在是太好了,老天爷都在帮他。朝思慕想的愿望一旦达成,他必须牢牢把握,不容一丝的错漏,所以才急于向卫朝宗下手。另一方面,当初为了扳倒萧长春,他不惜借助外力,现在居然成了心头之患。 秦暮楚淡然一笑,“我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不理智。”他本想说愚蠢,“疆臣尤其是藩镇武将勾连皇子确实触犯陛下逆鳞,但杨霸渊这些年别说对殿下,就是对陛下也就表面文章,陛下非是没有想法。宁晷几位手握实权控弦数万的藩镇之中,韩擒豹一时失势,暂且不说,还有长公主呢,对殿下宠爱有加。晏守道狡猾如狐,终究对陛下忠心不二。唯独雍州,自恃藩屏,我行我素。” 萧长焱道:“话是这么说,他守卫的终还是我萧家的门户。父皇尚且信重他……” 秦暮楚冷笑打断道:“陛下真的信重他?” 萧长焱望过来,“不久前父皇亲口说过,杨霸渊虽然不像其他人低眉顺耳,但对父皇的忠心……当年父皇逆势登基,杨霸渊的支持起了大作用。” 秦暮楚失笑道:“殿下向来心思细腻敏捷,满朝上下都说你酷肖陛下,可陛下的心思,殿下似乎猜不透。”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父皇这些年一心礼佛,除了他心中的佛祖,其实谁也不相信。” 秦暮楚轻声道:“殿下将来也会如此,陛下对杨霸渊的信任同时也是他的心病。凡事都有两面,落子虽然无悔,但有死活之分。” 萧长焱沉吟道:“先生请讲。” “这江山毕竟是萧家的,陛下百年之后是殿下的,杨霸渊和陛下有一份情分在,但为了萧家的江山,情份算得什么?殿下得罪杨霸渊,有可能失去雍州的支持,可同样有可能更多得到陛下的支持。” 萧长焱眼睛一亮,“还是先生考虑得周全,让本宫茅塞顿开。说来说去,还得在父皇和杨霸渊两人微妙的关系上下手。” “殿下还担心吗?” 萧长焱替秦暮楚斟茶,“有先生在,我才安心。” 秦暮楚缓缓道:“杨朝宗的事就此打住,暂时不要再去刺激雍州了,杨霸渊不傻,他绝不会主动挑起来,去破坏他和陛下之间微妙的关系,一旦打破这种平衡,谁也讨不到便宜。” 萧长焱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恐怕又刺激到他了?” 秦暮楚皱眉道:“何事?只要不涉及到杨朝宗和雍州大局,杨霸渊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萧长焱苦笑道:“真该早些听先生话,一个多月前,杨朝宗在凉州遇刺。” “是殿下所为?” “有关系,而且此事牵扯到吐谷浑和大雪山,杨霸渊迟早会查到蛛丝马迹。” 秦暮楚叹道:“愚蠢!” 萧长焱脸上微变,终究没有发作。 秦暮楚看在眼里,暗中又叹口气,“为了殿下的名声,杨朝宗是该死。殿下想过后果吗?激怒杨霸渊,一旦他撕破脸,他有筹码有退路,殿下没有。他替萧家守边,殿下却勾连外人,陛下会怎么想?” 这几个月的情势发展出乎意料,萧长焱真是后悔了。“行刺并没有成功。” 秦暮楚冷冷道:“如果成功了,殿下现在还能和暮楚坐在这里说话吗?” 萧长焱脸色不大好看,“长焱错了,此事该怎么补救?” 秦暮楚刚入宁王府,萧长焱以国士待之,几乎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今年春上,萧王孙训斥让他恪守本份,自那以后开始冷落秦暮楚,直到最近又重新起用他。 而勾连外人、扳倒太子、入主东宫都是近一年甚至近几个月的事,秦暮楚没有参与其中,有些事自然不知道内情。 “和雍州有关的,还有吗?” “最近鲜卑圣物烛龙刀现世,被析支单于遗孀珊瑚夫人带离草原,此刻正在往雍州去的路上,北胡大雪山夜惊鸿率领死士准备夺下此刀。”萧长焱将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秦暮楚神色沉静,“烛龙刀是鲜卑圣物,任何一方想要得到它都只会暗中哄抢,不会公然明抢,否则会招来鲜卑诸部的激烈反应。珊瑚夫人带着此刀到雍州,杨霸渊也不会大张旗鼓,不管夜惊鸿能不能得手?对整个局势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在凉州行刺杨朝宗,后果难料。殿下是把屁股露给杨霸渊了。” 萧长焱最伤神的就在这里,雍州有鸢房,杨霸渊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在麻石镇刺杀杨朝宗,我开始并不同意。可夜惊鸿给出的理由实在是难以拒绝,他是宇文焕推荐过来,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一来急于立功,投下名状;二则杨霸渊骄横难制,除了父皇,估计谁的面子他都不会卖。他最大的威胁除了八万雍凉步骑外,就是杨朝宗了,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杨霸渊。其三就是夜惊鸿来自大雪山,又能与柔山部搭上,刺杀由他和鲜卑柔山部联手出击,既不会牵扯到本宫,还将鲜卑人卷进来。以宁晷与草原目前的形势,杨霸渊就算知道刺杀是鲜卑人所为,也只能忍。” 秦暮楚暗叹一声道:“一个昊阳城长大的纨绔哪里容易变成第二个杨霸渊?殿下想过没有?鲜卑人有杀杨朝宗的初衷和必要吗?绝嗣的杨霸渊震怒之下会做出什么?” 这些萧长焱不是没想过,权利会让人迷失,为了太子之位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冒一点风险又算什么? 秦暮楚接着道:“有些事情发生在殿下入主东宫之前,还情有可原。与大雪山门人交往倒还好,鲜卑人狼子野心,与宁晷迟早有一战,殿下切记,当心遭反噬。” 萧长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秦暮楚问道:“暮楚还有两个问题,望殿下据实相告。” “先生请讲。” “烛龙刀乃鲜卑圣物终究是传言,又几百年过去了,到底能有多大作用不好说。观之鲜卑各部任它流入中原,大概可以想见。殿下若真得到此刀,打算如何处置?” 萧长焱道:“吐谷浑和柔山部都觊觎此刀,还曾越境出手,珊瑚夫人带着它到雍州去,会不会私下和杨霸渊有什么交易?夜惊鸿倘若真带回此刀,我会将它转赠给鲜卑柔山部,以此作为结盟的诚意和信物。” 秦暮楚道:“杨霸渊和珊瑚夫人有没有交易恐怕外人不会知道。把烛龙刀交给柔山部不失为一石二鸟的良策,u看书 w.om既可结好柔山部,同时引发鲜卑诸部的内讧。另外稍稍释疑殿下和柔山部的暗中交往,一旦事发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于公于私,不会让人有太多的话说。” 萧长焱喜道:“先生真是诸葛再世,这样一来,形势顿时逆转,杨霸渊也拿不到任何的把柄。” 秦暮楚问第二个问题,“殿下今后打算怎样和宇文氏相处?” 萧长焱微微一愣,“宇文氏自宇文晟、宇文邯起,至当今一门三杰,在昊阳枝繁叶茂,父皇采用的是怀柔手段,本宫大概也差不多。” 秦暮楚点点头,“宇文氏可算是胡人汉化的杰出代表,深耕多年盘根错节。但宇文氏最擅长见风使舵,风吹两面倒的做派让他们能够多年屹立不倒。用他们有个底线,殿下知道吗?” 萧长焱略一沉吟道:“不可掌兵。” 秦暮楚道:“嗯,切记!暮楚还有个谏议?可让宇文氏把宝全押到殿下身上。” 萧长焱兴奋道:“先生快说。” 秦暮楚若无其事的道:“殿下用尽一切手段,纳宇文秀色为太子妃。” 萧长焱吃了一惊,“先生忘了,本宫已经有了太子妃。” “太子妃的身子不是一直不大好吗?何况像宇文秀色那种绝色,身负气运,殿下不心动?” 萧长焱不说话,太子妃娘家陈氏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对自己确实帮不到什么忙了。宇文秀色……宇文秀色……,他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门外有人禀告,“殿下,玲珑公主来了!” 八十五章 故人重逢 雍州总管府,杨霸渊亲身迎到中门,看着木珊瑚一步步走近,脸上露出长者的温厚笑意。 木珊瑚走到两人五步外站定,先是深深一福,才道:“析支木珊瑚见过大将军!” 杨霸渊轻笑道:“珊瑚不必多礼,一路上受委屈了。” 木珊瑚依旧全身黑色丝袍,连头上簪钗步摇亦是黑色,更衬得肤白胜雪,一副我见犹怜又凛然不可犯的模样。檀唇轻启道:“劳大将军挂念了。” 杨霸渊摇头失笑,脸上闪过缅怀之色,“当年你离开中原之时,才六七岁的样子。你父亲若还在,也不至二十年来一别两伤。” 木珊瑚神色愣了愣,眼中升起一丝迷蒙之色,轻声道:“逝者已矣,二十年前的事珊瑚已经不大记得了。” 杨霸渊微微点头道:“杨某欠你们父女一份情,既然到了雍州,其他事不用多想。至于今后打算,也不急在一天两天,珊瑚先好好休息。” 木珊瑚再次万福道:“多谢大将军!” 至始至终,木珊瑚以大将军相称。 三十余年前,杨霸渊与木珊瑚父亲莫贤良一起由弘农投军,那时宁晷刚刚立国。莫贤良长他几岁,对他处处照拂有加,为他两次挡箭,一次挡刀,可以说没有莫贤良就没有今日的杨霸渊。 后来因为宁晷立储之事两人意见分歧而分道扬镳。杨霸渊支持当今陛下萧王孙,莫贤良看好大皇子萧王谋。 萧王谋身死后,莫贤良心灰意冷,带着几岁大的莫珊瑚隐姓埋名避居塞外。萧元谋后,宁晷先帝萧元亨也并未立萧王孙为太子,而是改立三皇子萧道玉。几年后,萧元亨南征失利,不久驾崩,萧王孙鸩杀太子萧道玉,取而代之,建元隆泰。 此后杨霸渊平步青云,直至雍州大总管,数次派人秘密前往塞外,寻找莫氏父女,等找到时,莫贤良已经去世多年。莫珊瑚改名木珊瑚,嫁与鲜卑析支单于为妻,变成名动草原的珊瑚夫人。 见到木珊瑚,应该是莫珊瑚,二十余年前尘往事恍然在目,杨霸渊喟然道:“若非遭此变故,珊瑚是否仍不肯来雍州?” 木珊瑚扭转头,看向一旁轻声道:“先父在我十四岁那年病故,他在时,无数次说起与大将军的过往种种,从未有过不平之意。在珊瑚的记忆里,他或有遗憾,更多的应该是对大将军的希望与期许,他希望大将军是对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只字未提烛龙刀。 新年岁节,昊阳和宁晷各地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一来欢庆新年,二是宁晷当今皇帝萧王孙登基御极二十年。 边军没闹出太大动静,只比寻常多了酒肉和半个月的饷银。 三个月的冰封期,边塞无烽火。 这期间,杨朝宗除了新年那几天打烊歇业,几乎每天和老刀把子一起溜出戍堡,到冰天雪地中练刀。三个月一轮的戍堡巡骑,除了曹破败一什二十骑,其他人都回大营了。 威远货栈张重华在鬼门关遛了一圈,终于醒转过来,算是捡回条命。睁开眼第一个见到了大师兄夏侯,惊逢巨变的威远货栈在夏侯的带领下,料理完师傅范长天及伙计们的后事,决定重开货栈,继守师傅遗业。范长天待徒弟们有如己出,巨变之际八个徒弟无一离去,七个守业,唯独最小的徒弟张重华决心离开货栈,投身边军。 范长天七七之后,张重华到边军报到,老刀把子破例将他收进飞云卷甲字营,与杨朝宗同袍。 几个月来,杨朝宗就见过一次独孤相,也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些外界的消息。 珊瑚夫人已经到了雍州,入住总管府,路上遭遇大雪山夜惊鸿夺刀,被兰十一郎打到吐血; 今春,昊阳春祭之后,萧王孙五十寿诞,大将军会离开雍州,前往京城; 正月刚过,萧长焱太子妃突发疾病,薨没; 没多久,驸马都尉张世宽在灵州同样染病挂掉;玲珑公主成了新寡文君; 去年死法别致的张梦准一案,最终不了了之; 在麻石镇参与刺杀的柔山部庵罗辰,本来想趁风雪期潜入昊阳,被独孤相阻击,返身大草原; 在凉州边军眼皮子底下,吐谷浑小可汗慕保保在凉州私会冀州燕云帮关海山; …… 除了关于萧长焱的消息让杨朝宗有所触动外,还有一个消息让他大感意外,信州牧宇文纵竟然代宇文焕向杨霸渊提亲,求娶杨扶摇。 杨霸渊没有拒绝,也没有一口答应。 宇文氏一门三杰,老大宇文芝是当朝尚书令,正一品,权势煊赫; 老二就是宇文纵,司隶州信州牧;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老三宇文橫,冠军将军,冀州守边; 宇文三杰老婆一大堆,偏偏兄弟三人就宇文焕一根独苗,还是宇文纵争气,替宇文家传继了香火。 杨朝宗在昊阳的时候,见过宇文焕很多次,对他观感不错,花花公子一枚,实打实的官二代富二代,京城四少之首。 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亲爹会答应吗?高门联姻看的可不仅仅是门当户对。 杨朝宗脑子里浮现起宇文秀色的影子,如果能亲上加亲那多么美好?以前在昊阳当癞蛤蟆的时候,她可没少和自己一起跑马溜溜的上山啊,在梦里。 娶宇文秀色暖床,认宇文芝当爹,这是多少男人的终极梦想。 大雪终于消融,天气逐渐回暖。 曹破败领着两伍十骑出戍堡后,不去镇上,往边军大营方向疾驰。 熊十二不解问道:“头儿,今天不巡逻了?” 曹破败头也不回道:“哪那么多废话?回大营。uu看书 w.uuknsh” 熊十二嘿嘿一笑,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服曹破败到五体投地,不怕他打,怕他他骂,就怕他不鸟自己,不拿自己当兄弟。从豹骑到飞云卷,两人一口锅里吃饭一个碗里喝酒,三年了,如果两天曹破败不骂两句,他心里不踏实。 “头儿,咱们这回是不是能调回大营了?。” 曹破败骂骂咧咧道:“娘的!话比女人还多! 熊十二嬉笑道:“对了,头儿,朝宗说年前在桃花源干那一架,你裆里小鸟儿受伤了,没废吧?” 曹破败一声大吼:“杨朝宗!” 杨朝宗还沉浸在昨晚与老刀把子追击一小窝马贼的回忆之中,猛的听到有人喊他,大声答应。 曹破败头不回马不停的大声道:“今天回营,给我围着戍堡跑一百圈,扛着全什的箭袋。” 杨朝宗莫名其妙,“什长,为什么呀?” 华风虎听到熊十二的说话,憋住笑,眼神指向熊十二。 两人关系大有改善,不仅如此,桃花源后曹破败对杨朝宗也不再小心伺候,该说说该骂骂。 柳下春几个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后知后觉到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份,待他一如既往,既没有讨好似的特别关照他,也没有敬而远之。 熊十二冲杨朝宗幸灾乐祸的咧嘴一笑。 曹破败一夹马腹,“你不是闲得蛋疼嘛?” 熊十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朝宗身侧的老刀把子看似两耳不闻,嘴角也逸出一丝笑意。 八十六章 夜袭 戍堡离边军大营本就不远,转瞬即到。 飞云卷在凉州边军中属轻骑,除去精锐中的精锐——豹骑,和数量不多的重骑之外,四万骑飞云卷可说是凉州边军野战的主力。 驻扎在麻石镇的飞云卷共有五营有一万三千人,另有步卒两营四千,重骑一千五,豹骑三千。除豹骑由雍州都护兼凉州将军的独孤相亲领外,轻重骑一万四千五百人由雍州左骑军主帅贺素冬统领。 曹破败领着十骑直抵贺素冬的营帐之外,甩镫下马,独自一人直奔营帐,在门口大声道:“甲字营什长曹破败奉命报到!” 一把雄浑的声音道:“进来!” 营帐之内,除了左骑军主帅贺素冬之外,还有两人,曹破败一见就乐了。 凉州边军第一人独孤相,凉州豹骑校尉薛鹤唳。 执礼过后,贺素冬又打量曹破败两眼,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曹破败嘿嘿一笑道:“帅爷和薛校尉都来了,是不是有啥好事?” 年在三十五六,一脸短髯,形象威猛的薛鹤唳第一个开口道:“曹破败,别跟老……”他老子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别跟我丢人现眼了,想要啥有好事?我可听说了,你他娘的出个勤遇上刺客,逛个妓院也他娘的让人给收拾了。” 曹破败老脸一红道:“不是,薛校尉,那是……” 人家是他的顶头老上司,说的又是事实,他一时也找不到理由辩驳。兴冲冲的来,以为有啥好事,谁知一来就被一棒槌干翻了。 薛鹤唳没好气道:“是什么?以前你不是挺能吹吗?还要脱裤子跟我比鸟大。” 曹破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嘀咕道:“什么时候吹了?” 薛鹤唳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独孤相轻笑道:“行了,要打要骂等这次行动之后,少在我和老贺面前唱戏。把刀老和杨朝宗也叫进来。” 曹破败前一刻还苦着脸,马上换成一副笑脸,屁颠的跑出营帐外。 薛鹤唳尴尬道:“哪敢在帅爷、贺帅面前耍大刀唱戏?” 贺素冬年龄稍长,一副儒将模样,闻言笑道:“你这是夸我和帅爷戏唱的比你们好?也是,有人搭台子,总得有人唱。” 薛鹤唳跟曹破败一个德行咧嘴一笑道:“这是贺帅说的,我不敢这么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在雍州官场无论是文官系统还是边军,有一点有别于其他地方,那就是上下尊卑之分也有,但不过分拘于。上下级上下属各司其职,职责分明,而风气开明,相互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是常有常见的事。 老刀把子三人入帐,不等杨朝宗行礼,独孤相开门见山道:“刀老不必介绍,朝宗,来,这是雍州左骑军贺素冬贺帅。” 杨朝宗进来前,贺素冬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第一次见礼数还要有。当下一脸严肃躬身执礼道:“左骑军贺素冬见过少将军。” 当时在雍州大将军府,独孤相等大将军嫡系亲信对杨朝宗都是以少主相称。边军毕竟是宁晷朝廷的边军,不是杨霸渊的私兵,杨朝宗虽是大将军嫡子,但他一无军功官身,二来杨霸渊尚未公开其身份,所以贺素冬称他少将军。 堂堂正三品的左骑军主帅贺素冬尽足礼数执礼甚恭,薛鹤唳也有样学样,称其少将军。 几个人中最震撼惶恐的是杨朝宗,这些日子在边军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大将军“嫡子”的身份,现在猛然受此大礼,行礼之人还是威震宁晷的雍凉边军骑军主帅,手握数万铁骑、宁晷朝堂如假包换的正三品武将,一时怔在当场,旋即又受宠若惊的道:“贺帅不必行礼,朝宗不敢当,您才是我的上司,飞云卷甲字营末等骑卒杨朝宗参见贺帅!” 贺素冬与独孤相相视一笑,伸手扶道:“少将军请起,当着帅爷的面,你这是要帅爷今后给我小鞋子穿呀。” 曹破败早已猜到杨朝宗的身份,见到眼前一幕仍是心生感慨,有爹就是好啊! 杨朝宗的身份正式是坐实,当初帅爷找个由头把自己从豹骑“贬”到飞云卷,是早就做好的安排了。自己这也算是那啥从龙之臣了吧? 老刀把子笑道:“小不小鞋子的不好说,大战肯定是少不了。” 贺素冬道:“刀老这话我可记下啦,帅爷,别到时候尽给我左骑军一些没有二两肉的瘦骨头啃。u看书 .uukanshu.c ” 独孤相淡然道:“眼下可就有一块,只是有些夹生,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这两天把武兴临松一带关隘的大门打开,有些人来的时候我们没有接,走的时候自然也不用送。三天后我带五百豹骑和薛鹤唳、朝宗出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贺素冬一刻也没有犹豫点头道:“嗯,虽然有些不合咱们雍州的待客之道,好在来日方长。” 独孤相不说什么事,贺素冬绝不多嘴问,哪怕他身为边军左骑军主帅,这就是凉州边军铁的纪律和默契。 独孤相点头道:“薛鹤唳,你的人在哪里?” 薛鹤唳道:“就在大营中。” “三天后酉正,曹破败带上你的十骑与薛鹤唳在镇东两里候命。” 两人齐声领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兴奋之色,这肯定是有“硬骨头”了,否则何须帅爷亲自出马?何须五百豹骑出动? 差一刻就到酉正,薛鹤唳领五百豹骑悄无声息出营,背着夕阳,绕过麻石镇,沿溧水河奔走十几里后,到达指定地点,与独孤相、曹破败等人会合后,往凉州方向再疾驰二十里,然后折身往西。 五百余骑在夜色掩护下向西飞驰,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莽从麻石镇和黑石堡两座边军大营的中间地带急速穿过。 为了隐藏行迹,此行所有马匹铁蹄上均以棉布和牛皮包裹。 一路无话,薛鹤唳等也不问,直到一口气奔出近百里,到达武安西澪水河边一座小丘之下,让马儿饮水进食,稍作休息。 八十七章 扑空 独孤相招来老刀把子、薛鹤唳、曹破败和杨朝宗四人,趁着月夜登上小丘。到达丘顶,独孤相卓然而立,抬起手指向西南方向,却不说话。 薛鹤唳道:“再向前百多里便是弱水,还有一座我军的铜阳关,关内是下县临松。帅爷,咱们这是要去居延泽?” 居延泽就在铜阳关外,是凉西最大的一片沼泽湖地,居延泽西是鲜卑柔山部。临松县背靠燕支山,燕支山南是鲜卑吐谷浑部。 鲜卑最大两部吐谷浑、柔山在凉西武安、神煌被黄沙大漠隔断,沿铜阳关往西是往来西域的必经之路,数百年来驼马不绝,为历代史家称颂,还给它取了一个婀娜宁静的名字——丝绸之路。吐谷浑、柔山若如果不是被大漠横断,南北分隔,早就合二为一了。 独孤相沉声道:“不错!几天前收到消息,柔山部庵罗辰率百骑到武安了。年前被我撵回草原,这次又来了。”接着话锋一转道:“吐谷浑慕氏父子势力已经渗透至柔山,草原一统之日不远。据说慕保保最近也要南下麻石镇,他此行除了鲜卑圣物烛龙刀,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密会柔山部擎苍单于乌丹。” 老刀把子冷哼道:“上趟在麻石镇出手的庵罗辰正是柔山擎苍族人,他此行的目的是护送乌丹单于来与慕保保私会。” 独孤相点头道:“乌丹想先去一趟昊阳城,折返时才和慕保保密会。” 杨朝宗这些日子虽然对凉州及草原形势有了些了解,仍是听得一知半解,更插不上话。他知道独孤相此行带上曹破败,实是为了他。 薛鹤唳道:“他们为何要密会?还要大老远跑到凉州来?” 独孤相缓缓道:“当然是谈条件来了。自匈奴、鲜卑以来,草原分分合合,从未一统过。在慕氏父子经营下,一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岂会错过?只要吞并了柔山擎苍一族,统一大业几乎完成。柔山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希望大一统,自然有人希望维持现状,甚或吞并吐谷浑。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薛鹤唳有些明白了,沉吟道:“柔山擎苍族倾向于一统,与慕氏父子勾结,所以密会来了?” 独孤相点头,“鲜卑一统看来不可避免,但那一天到来的越迟越好。柔山部蒙渠可汗正为慕氏父子的野心伤神,我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老刀把子怪笑道:“也让庵罗辰那小子知道,咱们凉州好客,不能失了礼数,他有来咱们就有往。” 独孤相笑道:“正是如此!凉州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晚我们就给乌丹和庵罗辰一个惊喜。” 杨朝宗总算听明白了,数百里奔袭是要围截庵罗辰,破坏擎苍单于和吐谷浑慕保保的私会勾结。 两刻钟后,再次起行。 又经过三个多时辰的狂奔,五百骑在子时末到达铜阳关外的居延泽。 早已得到消息在此等候的铜阳关守将护羌校尉封守节见到独孤相就要行礼,被独孤相阻止,“时间紧急,不用多礼了。他们现在行踪何处?” 封守节四十余岁,是个身形高大的黑脸汉子,闻言也不矫情,回道:“天黑前在居延泽西南角湖边安营扎寨,一个时辰前斥候出去,该回来了。” 独孤相问道:“他们驻地离这里多远?” “三十里。” “去了多少人?” 封守节道:“一什二十骑,按帅爷吩咐,二十骑混夹了两名鸢房派来的好手。” 独孤相抬手看了看天色,“薛鹤唳,把游骑撒出去,趁夜摸过去。封守节带着你的人回铜阳关。” 薛鹤唳还没来得及下令,曹破败出列大声道:“我去探路,入豹骑前我在铜阳关待过,这里地形我熟悉。” 薛鹤唳没有说话,看向独孤相,后者略一沉吟道:“带上你的人,再给你二十骑。记住,与豹骑保持十里的距离。” 曹破败一脸兴奋领命而去。 独孤相看了眼还没走的封守节道:“封校尉带着你的人回去吧,你在铜阳关我才放心。” 为了隐秘行踪,一路来都是摸黑赶路,没有燃起火把。 十五刚过没几天,一轮明月高挂,倒不是太黑。以独孤相的修为,有没有月亮并无什么分别。 只见封守节黝黑的脸上带着期许神色道:“铜阳关内属下已安排好,今晚想和帅爷一起并肩杀敌。” 独孤相失笑道:“怎么一个个都跟恶鬼投胎似的?仅此一次,你的人回关,你留下。” 封守节下去后,薛鹤唳笑道:“帅爷你是不知道,咱们豹骑还稍好,下面那些人可不都跟饿鬼似的?有仗打的时候都嫌吃不饱,何况这么久没打了。就跟八百年没摸过小娘子的汉子一样,都憋得慌。” 独孤相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神色回复平淡道:“说不得盼什么还真来什么。” 居延泽以泽为名,事实上并不全是沼泽之地,说它是一个移动的湖更为贴切。千百年来,它的位置虽然大体没变,但随着时间变迁,它不停地缓缓移动,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是丝绸之路上一道奇观。uu看书 uukansh 整个居延泽形似一轮弯月,兼之变化无常,又有人称它为月海。月海之水由弱水而来,入口处是一大片广褒的沼泽地,泥沙沉积,经年累月,在沼泽之中冲出一片湖水,形成今日的模样。湖畔水草丰茂,如同一个天然的大草场,往来西域的驼旅马队,以及周边的游牧族人常来此歇脚放牧。 夜色中,曹破败领着老刀把子、杨朝宗在内的三十骑借着月色和湖边草木的掩映,沿着月海湖畔往西南角、也是弯月的月尖摸去。 湖边林木不深,不停地有虫蛙鸣叫,幸好木未成林没有宿鸟,否则三十骑虽然分作三组,两伍一组的前后左分开行进,也一定会惊起宿鸟,还没有靠近敌营,就要被对方发现。 杨朝宗随着曹破败、老刀把子在第一组,走在最前。 除了虫鸣蛙叫和马蹄轻踏的声音,天地寂静一片。杨朝宗抬头看了眼空中,月朗星稀,以前在昊阳城经常看到的北斗七星只能依稀瞧见。心里不合时机的生出感触, 以前在昊阳城里胸无大志的做着衣食无忧的职业纨绔,跟着萧长焱吃香喝辣撅屁股,那时哪想到几个月后竟然身在凉州边军,干着趁夜杀敌的营生。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 杨朝宗摇头苦笑,他娘的!人生一辈子哪来的如果?对现在的处境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相反更觉得充足,喝酒撩妹摸小娘子跟现在比起来,那就像是小孩玩的过家家游戏。到底是哪种日子不真实?以前?现在? 胡思乱想间,身侧的老刀把子突然低声喝到:“小心!” 八十八章 反袭 杨朝宗立时惊醒,随老刀把子声音一起入耳的还有尖锐的破空之声,换做以前肯定手慌脚乱不知所措,现在自然不会,独孤相和老刀把子数月来苦心孤诣锤炼的成果得以显现。 一听声音他就分辨出这是劲箭的破空之声,不是一箭,而是数箭齐发。也不是普通弓矢,要么射箭之人臂力无穷,要么是他们平时极少用的重弩。 老刀把子话音刚落他就伏在马背上,接着听到金铁声和劲箭穿透甲衣的声音。 沉闷的金铁声是老刀把子用刀鞘格挡劲箭,破甲声是他身后同伴中箭了,还不止一人中箭。 来箭不仅速度快力度猛,且准星奇佳,被射中的不是透体而入,就是被射翻马下。要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游骑,是凉州边军中的精锐豹骑悍卒,可见偷袭之人何等强悍! 曹破败从马背滑落避开一支劲箭,同时抽出佩刀,喝道:“隐蔽!” 老刀把子翻身下马,一把扯下杨朝宗,猫在一从芦草之后,低声道:“伏低!不止一人,都是重弩好手。左前,还有正前方。” 又一人被射翻在地,曹破败藏身马腹,快速扫了一眼,己方已有五人中箭。 他刚猫起身想要闪到老刀把子身侧,一支劲箭长了眼睛似的激射而至。曹破败就地一滚,可怜坐骑被一箭破腹,低鸣了两声翻倒在地。 此处离他们出发的地方已有二十余里,按照三组游骑游弋向前,每组前后间隔一到两里,左右间隔三百步。他们这边的动静后面的柳下春熊十二等人听不到,但应该逃不过左近豹骑的耳目。 异变来得太快,不过数息间,二十来箭,十骑已被放倒一半。更没想到的是对方竟在远离他们营地十里外设伏。 他们怎么会知道有人偷袭? 曹破败来不及细想,借着坐骑尸身掩护,一个纵身到了老刀把子身侧,恨声道:“难怪一路上不见铜阳关的斥候,已经着他们道儿,多半折了。” 老刀把子沉声道:“另一组也不要指望了。一共有四个箭手,左前六十步两个交给你们,正前方五十步两个我来解决。”说完看了一眼杨朝宗,示意他小心。 杨朝宗一点头,也不见老刀把子有何动作,整个人就那么以半蹲的姿势激射而起,向前方一片矮林弹去。还在半空的时候,破空声响,四支劲箭由前方及左边闪电般射至。 老刀把子扭身下坠,同时一刀劈在前方箭上。四箭落空,老刀把子再次弹起,已到了二十步外。 曹破败和杨朝宗趁箭手注意力在老刀把子身上,同时躬身跃起,向左前方扑去。 两箭又至,老刀把子左手鞘右手刀,迅疾无伦的一拨一挑,正要纵身跃起,比劲箭来势迅猛数倍的破空声自右侧芦草堆中夹着寒光如风雷突至。 老刀把子瞬间便知这一刀躲不开,此人一直潜藏于此,避过了自己的感知,最少是三品上的实力。出手时机把握巧至毫巅,正是他把注意力转到箭手身上,刚避开两箭,纵身跃起新力未生之际。 一声冷喝,老刀把子整个人如风吹水草般站在原地旋匝一周,堪堪避过对手这全力一刀。等他身体归位,手中长刀借势划出一道弧形削向对方门面。 那人身体一弓,离弦箭般弹上丈许半空,右手刀左手拳再次凌空扑下。 老刀把子不退反进,右手刀与那人硬撼,左手鞘横扫向他脸颊,这一下如被扫中,就算不死满口牙也剩不下几颗。 “呛”带起火星四射,金铁交击声在夜间更显刺耳。 那人借两刀交击反震之力再次弹上半空,照旧一刀一拳卷土再来。 老刀把子不等他攻至,窜身迎上。 那人脸上得色一闪而过,破空声响,又是两箭!一箭射向老刀把子面门,一箭射向他腰际。 老刀把子右手一刀劈在射向面门的一箭上,左手鞘探出,不偏不倚分毫不差套上那人刀身,就势一旋,抡起来般送往射向自己那一箭。劲箭穿脸而过,带起一蓬血雨。 那人半张脸皮差点被劲箭扯掉,顾不得血肉模糊,一脚蹬往老刀把子小腹。 老刀把子屈膝迎上,和他又硬撼一记。 两人分开,那人再借反震之力,一个弹身,瞬间消没在夜色下的芦草之中。 杨朝宗、曹破败和另一位跟上的豹骑兄弟蛇形前窜,左侧芦草更加茂密,为三人提供隐身遮挡之物。箭手也是狡猾,不断移动藏身位置,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弓手,从不无的放矢。要么是引弓不发,要么杨朝宗三人一露头现身就听到破空之声。 曹破败这一组十骑,两人中箭当场不治,三人重伤失去战力,四人解决箭手,还剩一人咬牙翻身上马,策马往回路狂奔。 这也是边军铁律,无需命令,只要还有一人一口气在,就要讲军情传讯回去,哪怕睁眼看着袍泽死绝。豹骑虽不是游骑,这一点也同样适用。 杨朝宗一刀劈开射向自己的一箭,顿觉虎口发麻。 曹破败趁机前窜,离箭手只有二十步了。一声狂喝,豹子般从地上弹起,连人带刀往箭手藏身处扑去。 夜色下,数骑如风疾驰而去,马蹄声踏破月海的宁静。 曹破败眼睁睁看着敌骑远去,恨得牙咬,却也无可奈何。 杨朝宗来到一侧,沉声道:“偷袭不成,反被偷袭,咱们赶紧回禀帅爷。” 马蹄声响,柳下春这才领着十骑赶到。 豹骑大队潮水般卷至。 封守节脸色难看之极,有些不敢直视独孤相凌厉的眼神,“铜阳关斥候已经折了,请帅爷准许属下充当斥候,为豹骑先锋。” 独孤相冷冷道:“折了斥候可以补,再折了你封守节,铜阳关我去替你守?庵罗辰已有了防备,再无偷袭可言。你回铜阳关去,我回来前不许有半个柔山人越关而去。” 封守节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领命。 独孤相把薛鹤唳、老刀把子、杨朝宗、曹破败喊到近前,沉声道:“已经惊动了庵罗辰,uu看书 .ukash 偷袭成了笑话。既然他就在左近,那咱们就跟他来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看看究竟谁是猫?谁是老鼠?” 老刀把子道:“乌丹和慕保保既是密会,此行自然不会带太多人。就刚才交手来看,都是好手,尤其是箭手,不是重臂就是重弩,非常难应付。” 独孤相道:“那是单于亲卫那颜阿,人数在数百人间,能骑善射,清一色佩折叠弓,无一不是草原上的悍勇之士。乌丹虽有庵罗辰护驾,也一定会带上那颜阿。根据鸢房谍报,乌丹一行约在两百人间。” 薛鹤唳道:“如果他们过不了铜阳关,那只有沿着月海,绕道燕支山,过临松经武兴到麻石镇。在这儿碰到他们非常合理,或许是铜阳关斥候让他们有了警觉。” 曹破败不解道:“帅爷,既然知道他们要去麻石镇,何必这么麻烦?到了咱们地盘那还不是要杀要剐都随咱们?” 老刀把子一脸嫌弃道:“你刚被吓傻了?这种事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只能偷偷摸摸的干。否则只会帮了姓慕的那父子俩,还招来鲜卑人名正言顺的出兵。” 曹破败嘀咕道:“人家上次不是公然到麻石镇拉屎拉尿,行刺朝宗嘛?” 独孤相道:“那不是简单的行刺,我们今天来也不是简单的报复。薛鹤唳,你和曹破败带两百骑沿居延泽外围流沙带行进,如遇敌人自行决定是否攻击?遇险立即派人传讯。我和刀老沿月海走,此行目的只有一个,不管怎么打,就是把乌丹和庵罗辰给我轰回草原去。” 两人轰然领命。 八十九章 抽刀!列阵! 等薛鹤唳曹破败去远,独孤相轻声道:“根据最新的谍报,不管是乌丹还是庵罗辰,出现在此地都说明一个问题。草原一统还有很大的阻力,慕家父子等不及了。凉州不能什么都不做,等到慕天机腾出手来,就是他刀锋转向凉州的时候。所以我才亲自来一趟,就算不能宰了庵罗辰,也要让他知道我们雍凉的态度。” 老刀把子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走吧,去会一会那颜阿,看看他们是否会后悔跑来凉州拉屎拉尿。” 行踪已经暴露,不用再刻意掩藏,除留下十骑护送受伤和阵亡的骑卒随封守节先回铜阳关外,独孤相将余下近三百豹骑分作三队,朝月海东南角掩去。 不过十里的距离,转瞬及至。夜色中,平静的湖面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横卧大地之上。这里是一大片冲积平原,除了草地上剩下些安营扎寨的痕迹,哪里还有乌丹一行的影子? 独孤相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既已惊动了,乌丹和庵罗辰在这里等着那才奇怪。 马上有人来报,发现了铜阳关斥候的尸首。 独孤相和老刀把子、杨朝宗来到两百步外一座微微凸起的沙丘之后,整整二十具尸体一字排开,大多被劲箭所伤,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独孤相面沉如水,下令就地掩埋。 在麻石镇威远货栈杨朝宗已经见识过一次那么多的死人,这次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心中仍是隐隐难受。每一个躺在这里的人都是父亲、儿子、丈夫,死得痛不痛苦已经不重要了。可盼着他们回去的家人呢?他们死在这里,连坟茔都不会有一个,到底值或是不值? 薛曹二人领着两百骑绕到月海湖畔草地之外的流沙地带,沿着流沙带往南摸去。他们与独孤相骑队距离不到三里。 刚吃了个闷亏曹破败心底窝火,冲前面的薛鹤唳大声道:“他娘的!别让我再遇上那些狗屁那颜阿,否则老子在他们屁股上捅上十八个窟窿。” 薛鹤唳冷冷道:“遇上再说,有本事刚才怎么不捅?” “薛头你不知道他们的冷箭阴狠杀伤力又大,我们刚摸上去,他们就溜了。” 薛鹤唳道:“多半已经溜了。”说完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 曹破败也发现了,两人同时翻身下马。 沙地之上,现出马蹄踩过的痕迹,在月色下仍是十分清晰。蹄印明显是从草地上过来的,一路延伸向前。 “这不是大队骑兵留下的痕迹,一定是那几个放冷箭的那颜阿。薛头,追不追?”他俩关系虽好,也不能没了纪律和规矩,曹破败问道。 薛鹤唳素来沉稳,可一旦闻着敌人的腥味,在豹骑同样是出了名的狠。翻身上马,毫不犹豫道:“追!” 两百骑追着蹄印沿着流沙与月海草地边缘一路追出去十数里,薛鹤唳再次示意停下,曹破败好奇道:“发现什么了?” 薛鹤唳沉声道:“你不觉奇怪吗?” 曹破败略一思索道:“是有点,按说咱们就算撞不上柔山部那拨人,早该和帅爷他们遇上了。咱们这一口气跑了有快二十里了吧。” 薛鹤唳抬手一指前方道:“不对!” 曹破败望过去,夜色下,前面仍旧是黑白分明。“哪里不对了?” “我们偏离了方向,你小子不是在铜阳关呆过吗?” 曹破败忽的一拍大腿道:“我都忘记了,那是几年前。居延泽之所以叫月海,因为他有个毛病,会随季节和旱季雨季变幻,这也是为什么居延泽不长大树,只长长草的原因。这两年雨水丰茂,它肯定又移动了。” 薛鹤唳点头道:“我们一直往前不是西南,是正南。”说完又看了看地上的马蹄印。既然来了,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到底是我凉州豹骑厉害?还是你柔山那颜阿命硬?不是两百对两百吗? “曹破败,敢不敢再往前追他个几十里?看看那颜阿屁股上能不能捅出十八个窟窿来?” 曹破败咧嘴一笑道:“少一个窟窿薛头你就在我屁股上找回来!” 他身后的熊十二接口道:“你屁股上已经有一个了。” 曹破败既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手按刀柄。 熊十二立马缩了缩脖子,闭起嘴巴。 这就是凉州边军,不是不能挨打吃亏,挨打了一定要找回来,何况独孤相有令在先。遇敌不战或是临阵退缩更是凉州边军的大忌,和谎报军情、杀良冒功同为边军“三必杀”。 豹骑,哪怕前面千军万马也没有未战先退的道理! 又追出近二十里,月亮隐入云后,地上蹄印也变稀疏了。流沙带越来越窄,前面是一片由无数小丘组成的青色草地,一望无际的矮丘如波浪起伏。 到了草地,马踏痕迹只能模糊看清。 薛鹤唳再次停军,两百骑毫无声息的停在原地,除了马儿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曹破败眼神闪烁,低声道:“薛头,uu看书.uukanshu 感觉不大对劲。” 薛鹤唳脸色沉凝,“我领五十人先过去,你留在原地,看清形势再出动。” 曹破败摇头,语气坚定道:“我带人过去,薛头替我压阵。” 薛鹤唳眼神冷峻,瞥了他一眼,“这是军令!” 五十骑进入草地,两伍先行,爬过第一座矮丘。 曹破败一百五十骑分作三队,呈扇形列阵,随时做好冲敌的准备。 五十骑翻过矮丘,薛鹤唳猛地抽刀暴喝道:“抽刀!列阵!” 没有任何迟疑犹豫,五十人齐刷刷抽出佩刀。 夜色掩映下,二十骑现身对面丘顶。 现身的同时,弓弦、破空声响起,劲箭飞蝗般洒来。 不愧是豹骑校尉,薛鹤唳长刀飞舞,连劈带挂,避开两支,击落三支劲箭。双腿一夹马腹,胯下坐骑四蹄扬起,往丘顶冲去。 第二轮箭雨又至,已有八骑中箭。薛鹤唳冲至半丘,距敌二十步。 丘顶那颜阿来不及换箭,手腕一抖,折叠弓收起,齐抽出腰间佩刀,居高临下冲刺。 无人呐喊,雍凉边军最精锐的豹骑对冲向柔山部最最精锐的那颜阿,以骑对骑以骑撞骑。 对撞后,豹骑折损六骑,那颜阿倒下三骑。 形势变成那颜阿十七骑居中,三十余豹骑居两侧。无需命令,两侧豹骑同时发起攻击,务求将剩余那颜阿格杀当场。 丘顶五十余骑现身,当先一人,单手下垂,手中一杆银色长枪,正是在麻石镇刺杀杨朝宗未遂的柔山枪道第一人庵罗辰。 九十章 中伏 庵罗辰嘴角牵起一丝冷酷至极的笑意,望着场中那颜阿与凉州豹骑互撞。五十豹骑仅余半数,二十骑那颜阿勇士折损七人,这战果可谓惊人。 庵罗辰不满意,那颜阿是草原勇士中的勇士,是柔山部百金之士,岂是普通悍卒可比?哪怕对方是凉州豹骑,哪怕是以一换三。 薛鹤唳肩头被那颜阿划过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夷然无视,长刀横于马背,双眼紧盯丘顶上的持枪之人。他不认识此人,但直接告诉他,此人就是庵罗辰。 庵罗辰眼神冷峻,看着豹骑就像看着二十多具死人,忽的枪尖扬起,半丘的那颜阿自觉往两边退让,空出一条通道。 薛鹤唳无惊无惧,看着庵罗辰策骑而来,浓眉一轩,别说对面来的是庵罗辰,就算是大宗师又怎样?胯下坐骑似是感受到主人心意,轻踏前蹄,倏而跃起。薛鹤唳人马前标,手中寒光一闪,直搠向庵罗辰。 庵罗辰停马不前,一动不动,直到刀光近身,手中银枪激射而出。 薛鹤唳勒马打个转,刚才那一刀贴着枪杆划过,无功而返,自己臂膀多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 曹破败一声令下,一百五十骑席卷而来。 冲锋之前,他按照薛鹤唳的意思,派出五骑沿路返回,寻找独孤相向其传讯。 薛鹤唳看也不看受伤的手臂,再次一刀劈下。他是行伍出身,一身所学是实打实的军伍历练而来,江湖上说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提升的纯粹武夫。没有花里胡哨的架子,只有杀人的技法,跟独孤相一个路数,只是没有达到独孤相的高度。 庵罗辰眼中闪过不屑之色,他等的人没到,眼前此人不过他五合之将。 旁晚时分在居延泽发现凉州边军斥候,他心中所料几乎得到证实。那就是他们的行踪已经落入了凉州边军眼里。 刚看到豹骑他没有一点意外,反而有误中副车的欣喜。他知道独孤相可能会亲身出动,也知道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把戏。早就听闻坐镇凉州的雍州都护独孤相出手不凡?也不过尔尔。 银枪如毒蛇吐信,轻点在薛鹤唳刀身,庵罗辰手腕一抖,银枪去势不绝,标向薛鹤唳肋下。 薛鹤唳振腕扭身,避过枪头,刀身横扫,刀锋所向不是对手,而是庵罗辰坐骑的马首。 庵罗辰冷哼一声,枪身侧击。 薛鹤唳如不变招,肯定能一刀砍下马头,自己也会被一枪扫飞。他夷然不惧,上身一旋错开要害,伏身马背之上,刀势不停。 庵罗辰面无表情,枪尾点在刀背之上,荡开长刀,银枪缩回身后,接着一枪递出。 薛鹤唳眼见银枪朝自己激射而来,偏偏无法躲开,任他如何变招闪避,银枪如影随形,枪尖刺入左肋,整个人被挑向半空。 薛鹤唳身在半空,拧身下坠,毕全身之功一刀劈在枪尖,火星四射中,他再次被弹起,重重的跌在地上,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曹破败率骑杀至。 独孤相赶到战场时,庵罗辰已退去。 薛鹤唳曹破败所领两百豹骑,只余三十骑尚有战力,伤六十骑,近一百一十骑阵亡。留下柔山部三十余具尸体,接近四比一的战损。 薛鹤唳重伤,曹破败浑身浴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双眼通红,正向独孤相汇报。 “乌丹像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似的,庵罗辰亲率那颜阿在这儿等着。薛校尉命我殿后,他自己带五十人打前阵,等我发现情况不对,赶过来已经干上了。” 说完一抹脸上还未干透的血迹,“帅爷,一百一十人啊,咱们豹骑几年都没有一次折过这么多兄弟!” 杨朝宗和其他人一起清理战场,也是双眼通红,强忍住眼泪。 独孤相不心疼是假,一次阵亡百余人算不得什么,可这是豹骑,是雍凉边军的精锐和根本。四比一的战损,在豹骑的战史上未曾有过,居然还让庵罗辰安然离去。 “曹破败你又不是第一天到边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把死去的兄弟就地安葬,天亮前回铜阳关。” 曹破败惊道:“帅爷,就这样走了?” 独孤相冷眼一扫,曹破败即便一肚子的委屈和不甘,也不敢再说半个字,立马传令下去。 半个时辰后,骑队起行。来时五百骑,走时只有三百七十余骑,也无需再隐藏行踪,燃起数十个火把,一路往铜阳关而去。 到离铜阳关还有十余里的时候,独孤相下令,三十骑护送伤员继续去铜阳关,并传令给封守节,不用封关,一如平常开关放行,只需严加盘查就行。自己则率剩余两百八十骑,灭掉火把折身转往东南。 曹破败瞧出不对劲了,低声问一旁的老刀把子道:“刀老,这不是回麻石镇,咱们是去哪儿?” 老刀把子这次没有打击他已经很脆弱的小心脏,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见你们帅爷吃亏不找回来的?” 曹破败一愣摇头。 老刀把子道:“真他娘的愣头青,朝宗,你说说看,uu看书 .uukanshu咱们这是去哪儿?” 杨朝宗一直在仔细听,一路上也在思索,闻言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乌丹与慕保保既是密会,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我们此行也是一样。他要是大摇大摆的来,我们还找不了他的麻烦。他知道帅爷的心思,所以在居延泽给我们来了个老鼠戏猫。乌丹要去昊阳,必经过凉州,在居延泽以南,除了走铜阳关外,好像就剩下绕道燕支山了。偷袭不成,铜阳关外那么大片地方,与其和他们捉迷藏,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曹破败一点就明,脸上颓色一扫而空,冲杨朝宗竖起大拇指道:“不错!难怪刚走时,先点起火把又灭掉,就是要让庵罗辰认为我们此行失败,要退回铜阳关去。” 老刀把子也是老怀大慰,眯起眼睛道:“小子是怎么猜到的?”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还得谢谢帅爷,来凉州一路上把凉西地理地形给我讲了个通透,方才薛校尉说起乌丹一行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半个时辰前,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现在变成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吃了闷亏后,这才算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独孤相把他们对话收入耳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 老刀把子悠悠道:“还有一点,那就是,庵罗辰以为入关了,我们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杨朝宗道:“这事也不难,帅爷不是说过吗?又不宰了他们,把他们轰回去就行。” 独孤相突然扬声道:“我改变主意了,除了乌丹,能宰掉的一个是一个。” 曹破败与杨朝宗相视一笑。 九十一章 绝对自信 铜阳关距燕支山下的临松约两百六十里,比到麻石镇稍远,因不用赶时间,只须一路稍稍掩藏马蹄印,在入夜前达到即可。 如果是普通行军,时间未必赶得及,但豹骑所配马匹是整个雍凉边军中最优良的甲等马。凉州大马甲天下,豹骑大马甲凉州,就脚力而言,凉州马确是一等一的,就是关外胡马也有所不及。胡马胜在耐力,尤其北胡大马耐极寒,负重也堪称马中之冠。 酉时,豹骑到达距离临松城四十里外的春风口,春风口一岔为二,一条直通临松,一条绕向燕支山,沿燕支山古道可通往武安,到了武安离麻石镇就不远了。 独孤相在春风口留下游骑,率队径往燕支山而去。 正是春夏之交,进入燕支山古道满眼林木葱郁绿草茵茵,一派生机。 杨朝宗对燕支山具体地形并不了解,心中纳闷:这里一马平川,无险无凭,怎么设伏?燕支山虽然可以藏身,用脚指头也想得到乌丹庵罗辰是绝不会走山路的。一来山路崎岖,绕道甚远;二来平白送给人伏击的机会。 天色暗沉,豹骑抹黑前行,老刀把子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燕支山南北都是极佳的天然牧场,山北有临松、武兴两城,紧接着居延泽,然后才是大漠黄沙。山南是广褒的大草原,以前匈奴、鲜卑世代游牧于此,如果不是有燕支山横阻,那些草原民族更是来去自如,中原为此吃足了苦头。射日朝自高皇帝至武帝,奋六世余烈,终将匈奴人赶至大漠之外。后来中原乱成一团,鲜卑趁势而起,为祸中土,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宁晷立国到大将军戍边以来,两边摩擦不断,但终究没有爆发大规模国战,两边局势都不太稳。中土乱,草原也好不到哪儿去,各部族间也是打个不停。” 杨朝宗虚心受教,点头道:“我明白,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草原一统曙光再现,只要完成了统一,就是他们铁蹄南下的时候。” 老刀把子“嗯”一声道:“萧家在此时还想着和太阴开战,萧王孙有一个心结。” 在雍凉,尤其是深得杨霸渊信任的兰十一郎、独孤相等人,到老刀把子开口闭口都大逆不道的直呼当今皇帝名讳,说来奇怪,没人觉得有何不妥,包括他这个从昊阳新来之人。 在昊阳城,绝不会有人公然这样叫,除非活够了,至于私底下是否有人僭越,鬼才知道。 杨朝宗还没开口,曹破败就问道:“啥结?” 老刀把子不屑道:“他得位不正,总想证明给世人看,他才是真命天子,比他爹比其它所有人都要强。他爹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昊阳时杨朝宗在坊间就听说过,宁晷先帝征讨太阴江淮二州失利后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驾崩,接着当今陛下即位。 他不知道宁晷为什么一定要夺取太阴的江淮二州?有什么样的战略意义?但他知道宁晷朝堂之上肯定不乏聪明人,包括当今皇帝,他们不会看不到鲜卑人的野心,也不会不知道冀州还有近十万大军时刻防备着北胡犯境。可萧王孙仍是一意征伐太阴,自然有他充足的理由。 曹破败没想那么多,“正不正他都已经是皇帝了,想要征服天下不是很合情合理吗?我以前逛窑子的时候也是这种想法,恨不能让所有小娘子都跪地喊我相公。” 老刀把子讥讽道:“所以你这辈子只能做窑姐的相公。” 曹破败不以为意,“我可没想做什么皇帝,除了女人多有啥好玩的?只要上阵杀敌有马骑,下马有女人骑就知足了。” 入夜后,骑队到达一处四面平阔视野极佳的空地,旁边不远还有两处清澈的潭水,正是安营扎寨的绝佳所在。 独孤相将骑队一分为二,一前一后分别隐于几里外的密林,又吩咐人将马蹄印掩饰。 独孤相的兵器一如普通骑卒,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凉刀。 雍凉边军长期与草原游牧民族作战,所配兵器经过不断改良,与中原士卒相比,无论是长刀、弓弩或是长枪马槊,都有所不同。 在雍凉边军,为了确保不同军种发挥出最大战力,每军所配兵器也不不一样。步卒和骑军不一样,骑军中重骑和轻骑不一样,游骑和豹骑又不一样。 豹骑人数不多,只占雍凉兵力的四分之一,是精锐中的精锐,边军真正的战力所在。他们所配置的兵器自然也是边军中最好的,每人配长短刀各一柄,短马槊一杆,平常挂于鸟翅环和得胜钩上,另外还有射程远胜于普通弓箭的轻弩和箭囊。 在马匹和兵器配置上,论灵活变通豹骑比不上轻骑飞云卷,论冲刺冲击杀伤力也比不上重骑,坐骑脚力、耐力比不上游骑,所配弓箭清一色轻弩,也没有步军各种箭弩的全面。但豹骑胜在均衡,再配以全军无论是年龄、经验、身手、胆气最优良的士卒,这就变得可怕了。 豹骑成军以来,在兵力大致持平、甚至略处劣势的情况下,无一败仗,战损从来没有高过一比一,更别说四比一了。 可见柔山那颜阿的战力是如何的强悍? 独孤相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他要把乌丹这次带来的那颜阿全部留在凉州。 自到边军以来,杨朝宗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希望敌人来,他心里充满杀意。拿衣袖反复擦拭刀身,今晚,这把刀要饮血。 乌丹和庵罗辰一行会如独孤相所料,经由燕支山去进入凉州吗? 独孤相极重仪表,上次和杨朝宗一起从雍州返回凉州的路上,杨朝宗就发现了。 经过一天行军,他端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腰板挺得笔直,uu看书 ww.ukashco 一只脚踏在石头边上。左手握刀,闭眼假寐,右手五指在膝盖上有节奏的轻敲,仿佛一点也不担心此趟会不会落空。 杨朝宗收起刀,随手扯起一根青草叼在嘴里,走到独孤相身旁。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他们回来吗?” 独孤相缓缓道:“天才知道。” 杨朝宗一愣道:“不知道?” 独孤相睁开眼,“凡事没有绝对,两人甚或两军对垒,瞬息有变,我们只能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并做出应对,所谓的稳操胜券算无遗策都基于知己知彼做出的布置。兵书是死的,地利是死的,人和势永远是活的,人心人性和欲望是最大的变数,因势利导并因势成局才是真正的胜负手。就目前来说,乌丹走燕支山是最合理最大可能的选择。我问你,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等他?” 月亮爬出云层,月光透过树叶洒在独孤相雄伟的身形上。 杨朝宗脑子转动,捕捉到一丝灵光,沉吟道:“既然凡事没有绝对,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最大可能情况下落子。今早庵罗辰反给我们一个重创,又见我们返回铜阳关,兼且对我们的实力也摸不准,他想不到我们会跑到他们前面,在燕支山再来一次。其二,就算庵罗辰心存疑虑,等到了这里四野空旷,根本没有偷袭可能的地方,肯定放下戒心。所以独孤大哥选择在这里等他,就是要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独孤相淡淡道:“还有一点,那就是庵罗辰对那颜阿和手中那杆枪有绝对的自信,就如同我对这刀和对咱们雍凉豹骑。” 九十二章 此枪破凉 将军谨记 戌时刚过,哨探来报,乌丹、庵罗辰一行刚过春风口,走的正是燕支山古道,半个时辰后即可到达此地。 杨朝宗心中激荡,一是敌人如“约”而至;二则手中刀今晚能否饮血,就拿柔山猛士来磨刀了。 更为关键的是,他从独孤相的一言一行中学晓一个道理,那就是两人两军对阵,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早上偷袭扑空到被庵罗辰一个反杀,一次折损一百一十名豹骑,他和曹破败一样以为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谁知戏还没完,究竟谁是猫谁是鼠马上就知道了。 最兴奋的莫过于曹破败,双眼充血,时刻盯着林外。发誓要为在居延泽死去的兄弟们讨还血债,柔山那颜阿确实彪悍扎手,但如果不是对方阵中有庵罗辰这样的霸道武夫,还有两个卓绝的高手,豹骑兄弟绝不会折损那么多。 夜色下,柔山乌丹一行出现在视线里,先是五骑现身,驰过空阔地,不一会儿又返身回来。另外两骑快速靠近林边,甩镫下马,进入林中百步一番查看,无所发现后迅速退去。 盏茶功夫后约一百二十骑的大队跟上,到了空阔地,速度明显缓下来,最终停止前进。 杨朝宗随豹骑兄弟屏声静气,看着柔山百多骑在潭边扎寨,支起十多个篷帐,又燃起篝火。心中对独孤相叹服。更佩服他事先让所有人藏到密林三百步以外的深处,等马匹进食饮水后,吩咐用厚布将马嘴兜住,只留鼻孔在外。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的漫长等待后,柔山骑队大多开始歇息,只在四周安置哨岗。 独孤相终于长身而起,抬头看了看躲进了云层的月亮,淡淡道:“是时候哩。” 曹破败难掩兴奋之色,低声道:“帅爷,都准备好了,我们在前,刀老他们一百二十骑在后。” 独孤相微一点头,当先而出,“那走吧,去会一会庵罗辰的银枪是否名不副实?” 一百六十骑悄无声息出现在空阔地东侧,最先发现的哨骑还未开口,就被一箭穿喉,另一人立马抽刀,以鲜卑话大声呼喝“有敌袭营!” 上次在昌松县,独孤相只用一脚就将当时的昌松恶少、如今的飞云卷骑卒华风虎踹晕死过去。没再动一根手指头。 杨朝宗今天才算是见识独孤相真正出手,上一刻还手抚刀柄,下一刻弓箭到了手上,弓弦声响,柔山哨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了阎王,跌落马下。 接着又是一箭,另一骑话刚说完,仍旧是一箭穿喉而过。 百多步外,月色及篝火掩映下,乌丹一行人影幢幢,但并不如何慌乱,纷纷挚起兵器,翻身上马,迅速列队做出防守的架势。 独孤相单骑出阵,策马前行,走到双方距离不足五十步后,朗声道:“庵罗辰何在?” 他声音没觉得多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在耳边说话。 柔山人一阵骚动。 空阔地对面,老刀把子领着百余骑现身,一前一后将柔山人堵在中间。 老刀把子瘦削的身形坐于马上,双目冷峻之极,盯着场中转身采取守势的柔山人,哪有半点平常耷拉睡不醒的样子,活像是夜半临渊的索命人,静候独孤相一声令下,便大开杀戒。他眼神在人群里一阵巡睃,终于找到一个脸上缠满布条的黑衣人。那人望向他的眼神阴沉狠厉,似是随时要找他报那一箭之仇。 老刀把子视若无睹,心想待会儿动手第一个将此人斩于马下。 柔山众人中有少数腰缠赤金腰带者,人数不多,一个个看上去神情肃然,没有丝毫不安或惧色,想必就是随乌丹南来的柔山百金之士——那颜阿。 柔山骑阵让开一条道,一人高坐马上,排众而出,手中一杆银枪在月色下泛着幽光。脸上不见任何神情,双目如电,紧紧盯着数十步之外的独孤相。寒声道:“来人可是凉州独孤相?” 独孤相洒然一笑道:“正是!” 庵罗辰黝黑的脸上阴恻恻一笑道:“确实没有让人失望,” 独孤相剑眉轻挑,闪亮得有如黎明晨星的眼神异芒大作,利箭般迎上庵罗辰目光,轮廓分明的俊脸却忽如不波止水,冷然道:“不废话了,动手吧!” 庵罗辰眼中亦是冷冽如霜,“就你我二人分出高下。” 不知何时腰间长刀已到了独孤相手上,长刀出鞘,顿时冷冽的刀气迫涌而出,直逼庵罗辰。同时嘴中吐出几个字,“除了乌丹,谁也别想走!” 庵罗辰缓缓扬起银枪枪尖,催动气机抵抗独孤相源源不断迫涌而来的刀气压力,口中缓缓道:“此枪名破凉,独孤将军谨记。” 庵罗辰左右柔山悍卒纷纷退让,uu看书 ww.uukansh 一是为二人决战腾开空间,二是独孤相刀气逼人,他们不得不退。人人脸上夷然不惧,他们对庵罗辰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虽然独孤相表现出来的实力足以和庵罗辰一较高下,他们也绝不担心庵罗辰会输。 独孤相不再废话,身体也不见有何动作,整个人从马背上弹起,升至两丈许的高空,流星般朝庵罗辰扑去。 庵罗辰双目神光电射,罩定独孤相,就好像对方身体里外,没有任何部份可瞒得过他。刀气临身,破凉斜斜上挑,看似动作缓慢,却给人一种后发先至的奇怪错觉, “噹”一声脆响,刀枪交击。 庵罗辰坐骑往后一挫,收枪身后。 独孤相在空中一个翻滚,回到自己马背之上。 只一刀两人便心知肚明。 庵罗辰对独孤相已有高估,仍是想不到此人刀术达入微之境,比起在麻石镇上有过一枪之缘的鸾惊涛,独孤相一身修为只高不低。即便如此,庵罗辰自信百招之内,仍能将此人斩于枪下。 独孤相面容无波,他从不是多话之人,尤其战阵之上,哪有那么多的废话?实力才决定谁最后能活下去。 曹破败眼神炙热,一副欲欲若试的神情,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敢擅动!看到刚才庵罗辰那一枪,自认就是穿八十斤的厚甲也要被捅个通透。这时想起和庵罗辰动过手的薛鹤唳,虽然重伤不起,仍是心中敬服,换了自己可能已经被埋在居延泽了。 杨朝宗看不出两人出手有什么玄妙,这气势就足以让他大开眼界了。 九十三章 仅以身免 庵罗辰背后露出一截枪尖,在场之人除独孤相谁也看不出,破凉枪尖不停的微微震颤,庵罗辰出手在即。 当下暗提气机,将体内真气灌于右臂,渐渐蓄至巅峰,准备接下对方雷霆一击。 庵罗辰策马缓行,枪尖震颤幅度更快。 独孤相不等他出枪,突然出刀,一刀劈向两人间的空处,气机所至,两人间空气便如被撕开一条长缝。 庵罗辰破凉疾点,隔空点在刀尖之上。 独孤相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刀锋一转,由直劈改为横扫,刀势不变,大有千军劈易之势。 庵罗辰脸色沉凝,枪尖随刀锋游走,一枪飚射而出。 动手至今,不过数招,他有些托大,没料到独孤相修为至此,而且眼光更胜,处处被抢占先机。枪本是兵器之王,利于远攻胜在势,但独孤相以凉刀与之对阵,竟在势上隐压一头。 两人错身而过,不听任何声响。 庵罗辰却是心底自知,他拼着气机损耗,与独孤相先是拉近距离,近身以快打快,一连递出十二抢,再又拉开距离至二十步。依旧枪尖上扬,斜斜指向对方。 独孤相暗中叹息,庵罗辰确有实学,自己一上来就祭出这几年渐趋圆满的流沙刀法,务求抢占上风,与之数刀之内分出胜负。哪知对方拼着耗费真气,以短搏长,将两人间又扳至均势。 这是两人招数、气机、变通、心理、智慧、临敌经验的较量,如一方落在下风,处处被牵着鼻子走,此消彼长下,落败是迟早间的事。和两军交战一个道理,若是一方被洞悉先机,处处防守处处只能挨打。 庵罗辰收摄心神,手中破凉枪带着弧度的旋匝,越来越快,场中众人只觉耳中嗡嗡作响。 独孤相神色冷峻,变成一手握刀,左手以掌轻抚在刀背上。 流沙刀法大成以来,被他取名“风火雷”的这一刀从未出手过。对手难寻,今天便要借庵罗辰的破凉枪试一试它究竟威力几何? 场边所有人都感受到两人一动一静,也知道接下来一刀或一枪势必惊天动地。 柔山人看着庵罗辰一脸崇慕。 豹骑望向独孤相也是眼神炙热,恨不得独孤相一刀将对方劈成十八块。 破凉枪转动速度之快,在场之人已没有几个肉眼可看得清了,绝大多数人只看得见一条银色的影子,像是随时会从庵罗辰手中脱手飞出。 独孤相一动不动,体内气机翻滚,倏然一声暴喝,一刀看似平淡无奇的递出。 庵罗辰感受到四周空气变得灼热,变得实质有如流沙一般流动起来。手中破凉如长虹贯日,带起一抹耀眼的银光撞向刀锋。 “呲呲”声响,刀枪合而乍分。 庵罗辰与独孤相各回本位,两人间仍旧隔了二十余步。不同的是中间的空地之上多出了一条约四丈长三尺深的沟壑,整整齐齐,如被刀切。 庵罗辰枪收背后,一动不动,嘴角浸出一丝血迹,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独孤相冷削的脸庞浮起一抹红润,接着变得煞白,片刻之后又复归正常。 曹破败策骑上前,猛然抽出长刀,狂喝道:“杀!” 夜色下,两百八十骑由东西两端同时向柔山人发起冲击。 一个时辰后,战事结束。 柔山擎苍部包括乌丹单于、柔山枪霸庵罗辰、那颜阿在内一百二十余骑,仅庵罗辰等十余人护着乌丹仓皇逸去,余皆尽歼。三十余名柔山那颜阿被格杀当场,无一走漏。 乌丹知道自己秘密南下,再没有私会慕保保的可能,只得退返擎苍。 凉州豹骑折损一半,两百八十骑仅余一百四十骑。 独孤相与庵罗辰一战,表面胜负未分,实则两败俱伤,独孤相内伤不轻。 第一次真正参战的杨朝宗身中两刀,左肋及大腿,肋下一刀深可见骨,仍然是无大碍的皮肉伤。 次日黄昏,豹骑归营,同样身中数刀都是外伤的曹破败领着只剩六骑的飞云卷回到戍堡。所剩六骑为:曹破败、杨朝宗、熊十二、柳下春、老刀把子、华风虎,全部挂彩。 十人出征六人还,运气好到比豹骑战损还小,冲阵杀敌没有一个人是胆怯退缩的怂货,没有一人丢了飞云卷的脸皮。沙场果然是最好的磨刀石,也是最好的金疮药,经此一役,六人再无隔阂。 杨朝宗到边军快半年,除了六处刀伤,身上文弱稚嫩之气全消,代替一股阳刚铁血气质,倒是身上的痞气还在,混在一起,跟数月之前相比判若两人。uu看书 ukansh.m 回到边军大营的独孤相没有即刻返身凉州,就地寻觅一所幽静之处疗伤。 凉西军务暂由左骑军主帅贺素冬全权处理,同时加强边关防务,以防柔山部铁骑报复性来犯。 虽然乌丹吃了一记闷亏,这种可能性仍是不大。 杨朝宗随独孤相奔袭截杀乌丹、庵罗辰的同一天,杨霸渊在五十豹骑的护卫下,离开雍州前往昊阳,参加宁晷春祭。 鸾惊涛和辛击水随行。 同车随行的还有莫珊瑚,析支一族因为烛龙刀几乎分离崩析,丈夫身死,她成了人人觊觎的新寡文君,无颜也无心再回到草原。在雍州住了近三个月,杨霸渊挽留不住。 莫珊瑚带着几个族人说是要回到从来没有回去过的故乡——弘农,同时婉拒了杨霸渊要替她作出安排的好意。 析支单于遗孀珊瑚夫人带着鲜卑圣物烛龙刀到雍州,入住总管府的消息在这几个月也如野火般传遍昊阳城。 所有人都认为烛龙刀到了杨霸渊手里,反倒再没有人去打莫珊瑚的主意。 春祭之后就是萧王孙寿诞,昊阳城甚至谣言四起,说是杨霸渊要将鲜卑圣物作为寿礼送进皇宫。 此番进京,除了春祭大典和贺寿,杨霸渊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和宇文氏的联姻。 宇文焕是宇文氏这一代的单传,关系到宇文氏的家族命运,宇文纵是宇文焕生父,但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宇文家真正当家的是宇文芝。 宇文芝也在昊阳等着他到京,这一桩婚事如果定下来,必将轰动宁晷。 九十四章 各有心思 昊阳城,太极殿御书房内。 宁晷当今陛下萧王孙一身黑丝滚金常服,手里拿着串油黄的念珠慢慢搓动,看着身前铜炉里碳火升腾。 入春有些日子了,天气不见转暖,仍是干冷,但在这太极殿内,温暖如常。 “晏卿,杨卿明日就要各返冀、雍了,今晚便宴,就当是为几位大总管践行,随意些,不必拘于君臣之礼。” 与杨霸渊同是柱国大将军的冀州总管晏守道年约四十六七,肥硕的身上着绛紫麒麟纹朝服,坐在椅上如同一座小山。很难想象他是出身马背的一方诸侯,统领着宁晷七万步骑,以抗北胡。 晏守道看向萧王孙的眼神恭敬谦卑,脸上一片诚服的笑容,恭声道:“这几日来为了春祭,为了黎民苍生,陛下劳累,还想着为我等践行,臣惶恐之极。” 杨霸渊亦道:“陛下礼佛至诚,天下皆知,鲜卑、北胡这两年还算平静,全赖陛下洪福。” 萧王孙笑道:“西边和北边有你和晏大总管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算西北小有争端,也不至于累及全局。杨卿对南边有什么看法?” 南边自是指的太阴李家,杨霸渊早有耳闻,陛下今年有南征之意,虽未在朝堂之上公开讨论,但也不算什么机密。况且满朝流言四起,去年因为宁太战事失利被夺职赋闲在京的韩擒豹,马上又要起复了。 “不知陛下想知道臣哪方面的看法?” 萧王孙起身,亲自拿起火钳,拨弄铜盘碳火。“两位卿家该也听说了,朕想今年夏秋复征太阴,攻取太阴江左淮右之地。” 晏守道兴奋道:“陛下早该下此决心了,江左淮右两州若非王僧照,七年前就已是陛下囊中之物了。听说王僧照退隐,韩大将军怕早就心痒难耐。去年小打小闹,那点失利也不算什么。” 萧王孙点头道:“韩擒豹确实一直攻淮之心,是朕一直压着。去年让他回到昊阳,至今已就半年多了。如今西北安稳,南征正其时也,否则在朕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临安城的影子了。” 听这意思,韩擒豹十拿九稳是要回到青徐,主持南征了。 晏守道惶恐道:“陛下春秋正盛,宁晷如日中升,只要攻取太阴江淮两州,跨过大江天险,以后要打要谈都轮不到李家说话了。韩帅主持青徐军务多年,他确实是南征主帅的不二人选。” 萧王孙点了点头,接着看向杨霸渊,“杨卿明白朕的担心吗?” 杨霸渊正容道:“自六年前小汤山一战后,慕天机慕保保父子开始整饬草原各部,臣估计再有个三年,最快甚至一年半,草原必定一统,也必成我朝大患。去年入冬以来,吐谷浑、柔山、回鹘相继扰边,一是去年草原大雪,以致肉羊冻死无数,带来饥荒。再者慕氏父子在试探刺激雍凉边军,同时为慕保保收拢统一各部赢取时间。在此大势下,陛下问臣对于南征的看法,臣只好据实回答。如果韩擒豹能在入冬前拿下并稳守住太阴江淮二州,那这一仗臣没有异议。” 萧王孙沉吟道:“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年半的光景,杨卿可以视情势给草原诸部扇扇风添添火,不必向昊阳请示,雍凉自行拿捏火候,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只是三个月的时间……你认为韩擒豹能做到吗?” 杨霸渊摇头道:“臣虽万分希望韩大将军一战功成,事实上恐怕很难。不说江淮两州有太阴十数万重兵坚守,更有江河险阻。王僧照那老狐狸虽然含恨归隐,还有庾庆之,随时可复出和起复。王僧照善攻,庾庆之善守,战事一旦胶着,拖得越久对宁晷越不利。草原也好,北胡也好,定会闻风而动。此战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筹划万全,一战可定,臣实不敢草率出兵。” 萧王孙神情恬淡,若有所思。 晏守道皱眉道:“韩擒豹经略青徐多年,既然他也主张开打,定是有必胜的信心。真要等到李乾翅膀硬了,慕家父子收拾完草原各部,那时就算没有王僧照庾庆之,想要攻取荆淮只会更加不易。陛下,依臣看,打仗从来没有百分百的胜算,若论时机,不会再有比今年更好的机会了,就看韩擒豹的火势火候,能不能一口气打下江淮。即使熬到入冬,以咱们北方的铁骑还能抗不过南方那群泥腿子?” 萧王孙笑了笑道:“话不能这样说,uu看书 .kanshucm 杨卿的顾虑不无道理。如果……为了尽快解决江淮战事,由西北冀雍两地抽调铁骑入淮,是否可行?” 晏守道道:“今年北胡还是那三板斧,不会有太大的动静,为了配合韩帅的江淮战事,冀州可抽调两万精锐赴青徐。”说完看着杨霸渊,意思很明显。 杨霸渊苦笑道:“臣还是那句话,如果能在入冬前了结战事,我就是把雍州两万豹骑都送出去又何妨?晏大将军不要忘记了,宁晷西北以骑军为主,青徐以步卒为主,在江左,一定形势下,骑军确能左右战局,甚至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但以江淮地利,并不适合骑军大规模用兵。这也是为什么李家能与我划江而治三百年的根本。如果没有草原和北胡的后顾之忧,这也不算什么。陛下,南征太阴,一统天下是您和先帝的夙志,更是功垂千古的不世基业,作为臣子哪怕肝脑涂地也愿为前驱,但臣的看法仍旧是先驱狼拒虎,再图逐鹿于中原。” 萧王孙回到座位,笑道:“行军打仗还是你们在行,朕不行。南征之事确需筹措万全,容朕再想想。贾全。” 一个老宫监应声而入,“老奴在。”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承天殿。” 贾全躬身回道:“是!陛下,尚书令宇文大人,青徐总管韩大人已经到了,在承天殿候着。” 杨霸渊神情微动,公然称呼韩擒豹为青徐总管了,这是铁了心要打这一仗了,再想想个屁!一辈子都是这幅德行,任何事谋算在先。 萧王孙长身而起,“那走吧,两位卿家,去承天殿。” 九十五章 南征 东宫书房,萧长焱和秦暮楚相对而坐。 “有一事我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秦暮楚坐直身躯,“殿下请讲。” 萧长焱道:“父皇决心已定,今秋征伐太阴。车骑将军元浊水数次登门,央我替他在父皇面前求取南征主帅之位,主帅想也不要想,副帅倒有可能。我本已答应他,但宇文芝也一直不愿表态,兵曹那边也有其他的人选。” 秦暮楚摇头,“韩大将军是什么态度?” 萧长焱欠了欠身道:“虽说他马上就会重回青徐主持大局,但毕竟还没有正式下诏。他对元浊水不大看好。” 秦暮楚淡淡道:“那殿下凭什么看好他?” 萧长焱冷哼一声,“元浊水代表的是跟随先帝的那一拨老功勋将后,打仗没什么本事,争功比谁都积极。” “殿下既然有了计较,此事就照殿下想的去做。” 萧长焱点点头,“这帮老家伙真要上了前线,只会成事不足,但他们既然找上门来,我多少得表个态,做做样子。兵曹那边准备把长孙安国推出来。” 秦暮楚道:“长孙安国是五兵尚书,本是领军长才,在兵曹多年,对昊阳又熟悉,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萧长焱接道:“这事还没有定论,不过南征副帅未必就是长孙安国的囊中之物?” 秦暮楚缓缓道:“还有一人比长孙安国更有希望。” “兰陵王叔?” 秦暮楚点头道:“正是!兰陵王统军之才朝野尽知,且赋闲多时。如非他皇室宗亲的身份,宁晷三大边州定有他一席之地。元浊水就不提了,无论谋略、胸襟、人望,兰陵王爷都不比长孙安国差。当然最终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萧长焱道:“我看长孙安国赢面较大。” 秦暮楚沉吟道:“不管是谁去坐这个位子,打下江淮二州固然是泼天大功,可一旦战事失利想翻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殿下要做好两手准备,而且眼睛不仅只看着青徐,还要盯着西北东北。陛下对江淮二州心心念念几十年,一旦南征,谁也别想着只站在岸上看戏。” 萧长焱若有所思,“父皇在承天殿为晏守道和杨霸渊践行,宇文芝和韩大总管也在,应该快有消息了。” 秦暮楚突然岔开话题,“宇文芝对殿下纳宇文秀色为太子妃一事的态度还是模棱两可吗?” 萧长焱站起身来,面向窗外,“那个老狐狸,说是要看宇文秀色自己的意思,看来得用点手段了。” 马车在豹骑护卫下由西门出城,杨霸渊按既定日程还返雍州。 太阳自乌云之后透出,杨霸渊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昊阳城,喟然道:“咱们离开雍州多少日子了?” 马车旁策马而行的鸾惊涛当然知道他不是真问自己,还是回道:“今天是第十四天,昨日入宫,是不是陛下对大将军说什么了?” 杨霸渊来了兴致,将帘子挽上挂钩。“他果然想在今年夏秋之交和太阴开战。” 鸾惊涛毫不惊奇道:“早就风传了,上元节在东宫还曾就谁挂帅南征有过议论,据说元浊水还想着与韩擒豹争一争这滔天之功。真当韩擒豹是纸糊的,这些年在青徐睡大觉?” 杨霸渊笑道:“朝堂之上弯弯绕太多,韩擒豹虽说经营青徐多年,为了迎合陛下,上书主战。但长公主左跳右窜,陛下岂又不知?对韩大将军他多少也是有些心病的。再说了,滔天之功是不假,那得打赢了才算。现在看来,去年召韩擒豹回京,已经就定下来这一仗了。” 鸾惊涛道:“大将军不看好南征?” 杨霸渊神情一冷,“凭什么以为太阴那么好相与,把江淮二州拱手相送?当年先帝含恨而去,就是因为南征失利。七年前陛下有意夺取江淮,结果还不是因为王僧照远交近攻之策,鼓捣小汤山和定州后方火起,差点赔了夫人折了兵。比起才略,萧王孙不如先帝远矣,玩起心术来倒是青出于蓝。” 鸾惊涛也不以为意,笑道:“没点心术当年他也坐不上这把椅子,管他南征不南征,咱们经营好雍凉,把鲜卑人赶回草原吃草去,也算对得起萧家和这天下了。” 杨霸渊道:“十年之内,草原诸部和宁晷必有一战,或许不用十年。雍凉地贫人希,如果没有了关内的支援,这一战能不能打赢还两说,就算打赢了还是个输,就看看谁的脸色而已。” 鸾惊涛奇道:“大将军担心昊阳有变?” “草原各部分分合合多少年,就和中原打了多少年。宁晷萧家以前三百年,南北划江而分,打打停停也三百年,互有胜败,只要不伤筋动骨,大抵能继续相安无事。一旦陷进去,这半边天下怎么来的还得怎么还回去。以我对萧王孙的认识,他已是下了决心要南征了。” 鸾惊涛道:“那我们要提早做好准备了。” 杨霸渊哼了一声道:“准备是要准备,可南北一旦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被卷进去很难,就看陷进去多深了。可笑的是,萧王孙为了江淮两州竟要我和晏守道出兵青徐。看书 .uukansh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鸾惊涛这才吃了一惊,“什么?他难道不怕西北东北再来一次火烧屁股?两头不讨好。” “还不是贪念作怪?又想着王僧照和庾庆之投闲置散,李乾羽翅未丰,正好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杨霸渊略一停顿又接着道:“惊涛,回雍州后你去一趟凉州,和独孤相交代一声,另外看看朝宗怎么样了?时间不等人呐。” 鸾惊涛点头,“大将军要磨砺少主,就跟行军打仗一般,雷厉风行,手段激烈。独孤的性子跟您如出一辙,非常人行非常事,他尽会做出妥善安排,我仍有些担心少主吃不消。” 杨霸渊苦笑道:“那孩子自小在昊阳城长大,纨绔惯了,没吃过什么苦,但受了很多委屈。这次把他丢到边军,他能不能在凉州待得住?能不能在边军立住脚还得看他自己。对了,兰大姐有消息吗?” 杨霸渊向来自负,极少在人前吐露感情。鸾惊涛闻言愣了一愣,才回道:“兰大姐此刻就在雍州,等着您回去。” 杨霸渊轻轻点了点头。 鸾惊涛接着问了一个刚说了一半的话题。“大将军,昊阳如故执意南征,咱们还真要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的捧场啊?” 不远处一阵风沙突起,往马车骑队这边漫卷而来,杨霸渊注目看了会儿,然后放下帘子。冰冷的声音透帘而出,“谁也不是傻子!晏守道的心思就他那一身肥膘能藏得住?最怕是鲜卑人不来,冀州先乱。我看到时候萧王孙是顾着抱脑袋还是顾着擦屁股?” 九十六章 练刀 经过小半个月的休养,杨朝宗身上伤已经痊愈大半,再也闲不住,央老刀把子带他出去练刀。 经过这几个月的摸索,他选定练刀,以刀为兵器。一来刀是九短九长的短兵器之王,在他看来,男儿使刀霸气。二则这几个月凉刀使起来趁手,渐渐习惯。三者,作为大将军“嫡子”,他心底有种理应用刀的自觉,见了独孤相霸道的刀法后,更坚定了这想法。 老刀把子带杨朝宗沿着溧水河逆流而上,越过边军大营,一路疾驰。 以前在昊阳城,每天无所事事不觉得如何,心安理得的做纨绔。现在才休息了半个月,杨朝宗就觉浑身不舒服。 溧水上游六七十里有座小青山,山不算太高,山上林木茂盛,进出的的山路极为险峻。除非常年采药为生的采药人,很少有人冒险进到山里。 这两年传言小青山闹鬼,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据说前年有几个身手颇为了得的年轻人相约进山,几日后被发现一个个挂在山脚大树之上,死相离奇。脑袋完好,四肢筋肉全无,只剩下骨骸,内脏也不见了,都说只有厉鬼才会如此食人血肉。 一传十十传百,此事过后,连采药人都不敢再进小青山,闹鬼之说尘嚣甚上。 杨朝宗随老刀把子在亥末到达小青山,先在山脚把马匹藏好。然后趁着微弱的夜色徒步上山。 老规矩,老刀把子不说干什么,杨朝宗就不问,反正马上就知道了。 每次偷出去练刀,老刀把子从来不提前告诉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就像他对出手,从来不会提醒,全凭杨朝宗自己全神防备,杨朝宗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小青山没有特定的上山之路,两人在密林岩石间攀爬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到达隐隐能看到山顶的一块巨石下。 老刀把子嘬嘴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叫声,片刻后,巨石后闪出条矫健的身影,见到老刀把子恭敬道:“凉州鸢房二品提丝谭卓在此恭候刀老。” 杨朝宗听独孤相提过,鸢房是雍州自己的谍报组织。二品提丝该是个小头目,他见到老刀把子就跟见到老祖宗似的,莫非老刀把子是鸢房头面头牌? 老刀把子冷然道:“现在山上什么情况?” 谭卓没有半句废话的回道:“马灵州今天刚带人从武安那边抢掠回来,收获颇丰,晚上摆宴庆功,都喝得醉醺醺的,大都已经睡了。山上目前共有贼匪七十六人,其中有鸢房四人,贼匪中除了大当家的马灵州,还有两名客席好手,手底下不弱,一个叫钟大春,使双刀,另一个叫平南原,兵器是一根镔铁重棍。其他人不足为虑,都是乌合之众。” 老刀把子道:“不错,你先回去,丑正动手,以萤火为讯。” 谭卓迅速遁去。 杨朝宗这才道:“原来不是闹鬼,是占山为王的匪。这几个月咱们捣了不少也杀了不少,怎么跟野火似的杀不绝。” 老刀把子席地而坐,抬手看了看天色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道不平,才雨后春笋般多了这些草寇。自己不甘心任人宰割,那便豁出去宰割别人。既然杀人落了草,就要有随时被人杀的心理,这种人太多了,死不足惜。不仅在山上,江湖、庙堂上都有,只不过换了一张皮而已。” 杨朝宗心有所动道:“他们为何不从军?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咱们雍州边军饷银丰厚,养家糊口没有问题啊。” 老刀把子摇头道:“连年打仗世道不平,但这些年从太阴到宁晷,从上到下,兵种武事不怎么招人待见。” 杨朝宗点头道:“就因为兵祸连年,投军才变成了刀尖上讨活路的营生。来雍州前,我也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来边军,嘿嘿,去江湖上浪倒是想了很多回。” 老刀把子沉默半晌才难得的柔声道:“江湖也就那么回事,无非喝酒的碗大点,但也得随时提防着挨刀子。哪里有那么多的少侠女侠和风花雪月?” 杨朝宗笑道:“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青衫仗剑浪荡逍遥,路见不平一声吼,女侠留步跟我走。哈哈,跟我走,想想都让人神清气爽浑身舒泰啊。” 老刀把子像是勾起了心头旧事,“谁年轻时候都有一个江湖梦,心里都住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侠,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江湖。你小子可惜了,这辈子怕只能做做江湖的梦了。” 两人似是完全忘了身处何地,此行的目的。 杨朝宗叹道:“谁说不是呢?大碗酒大口肉,一手剑在腰,一手女侠腰。”杨朝宗说得兴起,双手比划着道:“小二,最好的酒,上好的房……” 老刀把子不待他发完春梦,打断道:“还别说!你小子做梦都比别人香艳,尽挑好的。你当凭脸蛋就能混吃混喝?成天大酒大肉不要银子?侠女再侠,那也是俗人一个,也得吃饭拉屎,拉完屎也得擦屁股。u看书 ww.ukanshu.c” 杨朝宗尴尬无比,刚做上“白日”梦,被他一泡屎浇醒。“咱们好歹也是正牌边军,不能斯文点吗?” 老刀把子恢复一贯模样,“斯文?一把搂着女侠的小蛮腰,跟你去上好的房就斯文了?这世道斯文不值钱,否则咱们来小青山干什么?叫两个教书先生来好了。先杀人,后斯文。” 杨朝宗看了看谭卓去的方向,想起今晚的任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死。低声道:“能少杀几个人总不是坏事。” 老刀把子冷然道:“也不见得是好事,这年头肯讲道理的人越来越少了。” 半柱香后,离两人约里许外的密林上空缓缓升起一抹绿色荧火,升到半空后渐渐熄灭消散。 老刀把子起身,一言不发,当先往萤火处抢去。 杨朝宗丝毫不敢大意,全力跟上。 密林深处别有洞天,一幢四面围墙的建筑跃入眼中,隐有灯光,透出烟火人气,看样子以前是一座荒废的庙宇,被马贼占据作为贼窝。本就在小青山半山深处,四面被密林遮盖,如果不是有了目标和大致方位,外人就算上得山来也很难发现。 老刀把子带着杨朝宗跃上丈许高的围墙,果是一座庙宇。院内正中一口供奉香火的石鼎,被改作成炉灶,里面还有未熄的火星。左右两厢几个房内还有灯光,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大殿后面的房内隐约还有女人声音。 看到两人,四条人影分别由前后闪出,其中一人做了个“稳妥”的动作。 老刀把子和杨朝宗同时跃下。 九十七章 实战 谭卓飞快上前,低声道:“刀老,今晚有我们的两个人值夜,他们也有四个,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老刀把子下达冷酷的命令:“你们几个解决左右厢房的人,不留活口。马灵州和那两个客卿交给我们。” 正要动手,左边一间房门被打开,一人边揉眼睛边解裤子,远远看到他们,嘟囔道:“谁?干什么?” 谭卓马上道:“是我,谭老四,刚多喝了几杯头晕,扯会儿蛋。” 那人“哦”了一声摇摇晃晃小解去。 谭卓一个眼色,一名三十出头的鸢房同伴立即领会,朝茅房摸了过去。 老刀把子带着杨朝宗穿过大殿,来到后进。后进正中和左边房内亮着灯,右厢一片漆黑。按谭卓所指小青山几个贼首就住这里。 左边房内断断续续传来一阵男女hh的声音,忽的一把男声说道:“(此处河蟹省略n个字)” 老刀把子使个眼色,和杨朝宗一中一左同时扑向两间亮灯的房门。 杨朝宗一脚踹在门上,木门纸片似的破开,只见房内一个四十来岁的短须汉子精赤着上身……(此处河蟹省略n个字) 短须汉子正要发作,一看来人面生得很,手里还提着刀,立马操起床头的一对短刀。 那女的吓得尖叫一声,双手紧捂着胸前。 使双刀的自然是小青山客卿钟大春,他眼珠子一转,发现就杨朝宗一个人,狞声笑道:“哪来的野种?(此处河蟹省略n个字)” 先下手为强!不等钟大春话说完,杨朝宗纵身跃起,劈面就是一刀。 “锵”的一声,钟大春架起双刀,顺势往前一推,左手刀一旋,朝杨朝宗脖子扎了过来。 杨朝宗侧身抽刀,快速的抹向钟大春腰际。 钟大春拧身,右手一沉,短刀架住长刀,杨朝宗再难寸进。左手刀又至,划向他胸口。 虽说练刀不过数月,现在的杨朝宗已非是麻石镇遇袭时的初哥,不仅眼睛能清晰的看到短刀划过来的痕迹,甚至能感受到刀锋一寸寸接近自己胸口的距离。 身子往后一仰,短刀刀锋贴胸而过,同时脚底无声无息踢出一脚。 钟大春脚上长了眼睛似的,曲腿一顶,手中双刀再旋一圈,猛地扎向杨朝宗双肩。 杨朝宗被顶,顺势退开两步,长刀挥洒出一片刀芒,先后扫在短刀之上。 钟大春不顾赤着下身,闪电前趋,撞入刀幕,同时抬起右腿,撞向杨朝宗小腹。 这几个月来独孤相和老刀把子联手调教,成果终于开始显现。杨朝宗不退反进,身后是尺高的门槛,想退也来不及。左手肘下击,与钟大春右腿重重一撞,双肩刹那间左右一摆,将双刀荡开少许,右手刀带着一抹寒光到了钟大春肋下。 钟大春大惊失色,双臂回收,短刀刀柄直撞杨朝宗两边太阳穴。 杨朝宗左脚一滑,整个人鱼儿般堪堪从钟大春腋下钻过,长刀在他肋下拉出一条半尺长的口子。 钟大春一声狂喝,倏地转身,右手刀扎向杨朝宗后背。 杨朝宗只觉后背一麻,看也不看,纯凭直觉反手就是一刀。 看到钟大春被一刀捅透,那女的尖声大叫。杨朝宗冷眼一扫,她顿时松开胸部,双手捂嘴。 杨朝宗从进来到放倒钟大春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足以惊动整座小青山了。 老刀把子一掌断开房门,前脚刚踏进去,马灵州手中狼牙棒已经当头搠至。 马灵州能在小青山聚众为贼,祸害一方,手底确实有两下,至少是三品的武夫。可他面对的是老刀把子,也走不了几招,被老刀把子一刀平平整整把脑袋齐肩切下,人死而不倒,形象可怖。 房中还有一位略具姿色的年轻小娘子,双眼含泪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一幕。 干掉马灵州,老刀把子看也不看那小娘子,一步抢出。 大殿前面传来打斗的声音,还有冲天的火光,照得整座庙宇光亮有如白昼。谭卓几个趁众人酒后熟睡,先是各个房间割韭菜般连杀近三十人,最终惊动了所有人,干脆一把火把整座庙给点了。 杨朝宗刚把刀从钟大春身上抽出来,门口人影一闪,一道黑影就到了身前。他想也不想的举刀朝黑影劈去,“铛”的一声,整个人被震得连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手中刀也差点握不住。 杨朝宗定睛一看,房中站着一个三十来岁身形魁梧的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杆如小儿臂粗的黝黑铁棍,只怕有数十斤重,那人拿在手里就像是拿着根烧火棍般轻松。 南平原!小青山马灵州的另一个客席。 杨朝宗心中叫苦,刚才一棍子他就知道这南平原臂力无穷,走的是硬马硬桥的路数。身形还 比自己要出半个头,在房间这狭小的空间内,动起手来自己全无胜算。 只能靠自己!杨朝宗凝神静气,横刀于胸。 南平原看也不看床上春色无边的景象,手中镔铁棍一棍扫来,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杨朝宗微一躬身,刀锋侧转,刀身贴着铁棍划向南平原手腕,带起一阵刺耳的金铁摩擦声。 南平原棍交左手,右手在棍尾大力一推,横扫变直撞。 杨朝宗被撞得往床上倒去。 南平原铁棍像一根柱子般压来,不是柱子,像一座山。 山终究没有倒下来。 南平原觉察到身后有人,棍尾后标,挡住老刀把子如闪电般一刀,却没躲过那老头真正要人命的一脚,正中后心,南平原五脏六腑俱碎,然后山一般轰然倒地。 临出门,杨朝宗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女的,“如果不想死在这儿,赶紧穿上衣服。” 等他们赶到大殿前,u看书 uuans左右两边房屋已经烧得透顶,火势往大殿蔓延,这古庙算是毁了。 四名鸢房死士两死两伤,只剩谭卓和另一个长得像个庄稼汉子的中年人,两人背靠背与剩下的二十多名马贼混战。 杨朝宗和老刀把子冲出大殿,从背后杀至。 老刀把子左脚点在大殿石阶上,苍鹰般腾起三丈高,标射至马贼头顶,顿时三颗脑袋被挑飞到院墙外。 杨朝宗长刀画出一片刀影,一刀劈翻一个,左手探出,从一名马贼刀锋抹过,反手割断他的喉咙。再一刀砸飞两把右侧攻至的一刀一枪,冲到了谭卓身旁,还不忘冲他咧嘴一笑。 连同马灵州、南平原、钟大春在内的七十二名马贼被诛杀殆尽。 旧伤未愈,又挨新刀。杨朝宗后背挨了一刀,手掌也被抹开一条两寸许的口子,伤口简单处理后,大火已经烧至大殿。 谭卓将现场稍作清理,两名战死的鸢房同伴尸体被丢进了大火,当是安葬。 马灵州抢掠而来的财富不知去向,估计随庙宇付之一炬了。 殿后救下的两名女子,都是被掳上山的。一个是附近村里的乡妇,一个是今天才从武安抢回来。抢上山后马灵州将原先据为己有的乡妇送给了钟大春,自己捡新鲜的尝。想着碗里的肉飞不走,正和那女子“苦口婆心”慢慢磨的时候,老刀把子破门而入,算是保住了那女子的身子。 两名女子交由谭卓安排,老刀把子吩咐他安置好后直接回马家坳候命。 (不好意思,有几个字不通过,耽误了更新) 九十八章 杀完4品杀3品 回去路上,老刀把子详尽问了杨朝宗杀钟大春的过程,每一个细节。 杨朝宗回想起来,心底莫名惊悸,“能宰掉钟大春实属侥幸,如果不是他有轻敌,又刚刚成其好事,要杀他可不容易。” 老刀把子点头道:“谍报上称钟大春是四品,接下来要杀的该是三品武夫了。” 杨朝宗咂舌道:“我有几斤几两刀老最清楚不过了,下次可没那么侥幸。” 老刀把子淡然道:“武道哪来侥幸可言?侥幸而来的那都是水月镜花,在真正的武夫面前不堪一击。你今日能斩杀钟大春,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你翻阅的那本《寒潭洗刀录》,是前朝纵横沙场无敌的一品武夫陈亭舟晚年所作,再由独孤相和兰十一郎补注后才到你手上。你在雍州总管府,辛击水为你施针用药,强身健体只是个由头,他已将你全身窍穴打通十之八九,这对你日后的武道修行将有莫大益处,只是你不自知而已。从你第一天到雍州,第一天摸刀起,你就注定了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丝毫的侥幸。” 杨朝宗心头狂震,这几月的练刀剿匪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雍州动用了鸢房、豹骑等边军为他营造历练的机会。 老刀把子接着道:“习武读书做人都一样的道理,贵在坚持,重在变通,《寒潭洗刀录》虽然难得,你要是只知道照搬照学,如同读死书,那也罢了,最终成就也仅止于此书。你要悟的是陈亭舟对于武道、刀法修行磨砺的心路历程,才能看得更远。每个人自身便如同一座掘之不尽的宝库,平时看上去像是一口无波古井,有多深、里面有什么?是废是宝?都在于各人。老夫限于资质,这辈子也只能止步于二品。你不一样,但你身上的宝藏能挖掘多少,老夫只能从旁提领,最终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子?还得靠你自己。” 老头平时脸色不好话不多,虽然不是我的师傅,却胜过师傅。究竟什么来头?独孤相和兰十一郎见了他都规规矩矩。kao!难道真是他?一个名字在脑中浮起。杨朝宗福至心灵道:“孟伯父再造之恩,朝宗定会牢记。” 老刀把子嘴角掀起一个弧度,失笑道:“你终于猜到我是谁了。” 杨朝宗心中猜想得到证实,甩镫下马,就在路边对着老刀把子行起晚辈子侄大礼。 老刀把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杨霸渊的结义兄弟孟神通,和兰十一郎同是雍州鸢房创始之人,近几年才逐步将鸢房交给兰十一郎打理,在鸢房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叫老刀把子。 孟神通一跃下马,扶起杨朝宗轻声道:“你到雍州时,我身在凉州。时至今日,你小子才猜到我的身份,受你这一礼。作为杨霸渊的儿子,你很好,但仍不够。”说完,就如同兰十一郎初次见面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孟神通,杨朝宗就像见到了杨霸渊,心底升起孺慕之情,有些难为情的笑道:“小子愚钝,还请孟伯父跟从前一样督促小子。” 孟神通瞬间恢复本来面目,瞪眼道:“等你打得过我了,老夫自然不再管你。” 第二天,从麻石镇巡视归来,曹破败一时兴起,拉上马到戍堡西南角的小演武场。多日不动,好了伤疤身上痒,他脱掉甲衣,精赤着上身,往当中一站,一副横行地头蛇的架势。 “以前在豹骑,每半年和三个月都有大小校,那可是大大露脸的机会。当然……也有人想露脸结果把屁股给露出来了。甲字营的大校咱们没赶上,飞云卷的大校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今天咱们活动活动筋骨,当是热热身子,免得他娘的闲得蛋疼。你们当中只要有谁能把我放倒,老子这个月的饷银……”说时摸出一袋碎银子来摇了摇,活像挖鼻屎当盐吃的抠索老财。“就归谁了,先说好,刀老不能上,不能让人说咱们飞云卷以少欺老的闲话。”说完冲老刀把子咧嘴一笑。 熊十二第一个起哄道:“头儿,你是怕刀老欺负你吧?” 曹破败瞪着熊十二道:“来来!你小子上次屁股挨一刀,脸上挨一刀,肉都挺厚啊?你先来,和刀老练练。” 熊十二摸摸脸上新添的伤疤笑道:“我脸皮脸要是有头儿皮那么厚,也不至于挨一刀了。” 老刀把子阴恻恻道:“我不介意别人说什么闲话。” 曹破败一听打了眼色哈哈道:“这关系到咱边军脸面,还是要介意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得供着您,您老人家做个见证就好。” 老刀把子眯上眼,当是卖他个面子。 曹破败握拳在胸口一捶,卖艺似的大声道:“谁来?”眼神一个个扫过去。 柳下春笑着摇头,“老柳我不爱银子。” 曹破败点头道:“我知道你就好小相公。” 华风虎也直摇头,“头儿,这点碎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还不够喝一顿花酒的。” “嗯,你小子今晚挨着柳下春睡。” 柳下春十分配合,色眯眯的看着华风虎,后者恶狠狠道:“你不怕明天早上撒尿找不到家伙就来。” 熊十二倒是不怯,上前道:“头,咱陪你练练,赢了银子我不要。” 曹破败好奇道:“那你要什么?” 熊十二早就眼馋曹破败的坐骑,一点也不客气的道:“我要你的马。” 曹破败笑道:“你他娘的不傻啊,胆子也挺大,我的小媳妇儿你也敢想骑?来吧。” 在雍凉边军,每年夏末秋初都有大校,各兵种都会参加,不仅热闹,还很有气势,作为雍州总管、柱国大将军的杨霸渊也会亲身参与。看书 anshu 尤其在没有大战的年份,大校尤为受到重视,结果会作为各军各营练兵评考的重要依据,关系到下一年饷银、兵器战马的分配。这是独孤相的创举,以此保持边军的狼性和强大战力。 雍凉边军存在的最大价值就在于防患塞外马背民族的侵袭,文恬武嬉、耽于安乐是边军大忌,拥有一支强大战力的军队是历朝历代君王的梦想,只是能够做到并长期坚持的少之又少。 宁晷当今陛下萧王孙当年扳倒两任太子,最终以二皇子之身登上帝位,最大依仗就是得到当时刚成气候的杨霸渊与晏守道的支持,两人在军中冒起,均是手握实权的将在外。 除了一年一度的大校,边军各军各营还有种种小校。曹破败说的没错,无论大校小校都是露脸的好机会,小校出色才有机会参加大校,在大将军眼前、数万边军面前露大脸。 四年前大校,飞云卷都尉公孙翦影表现惊艳,直接被大将军提任右骑军副帅,轰传全军。自那以后,边军演武更加炽热频繁,大校尤为隆重,毕竟关系到银子、兵器、战马,更关系到升迁、荣誉和脸皮。所以在边军演武考较太稀松平常了,经常有,各军营各有规矩。 像今天这种临时性的自娱自乐就没什么规矩了,不佩刀甲,赤手空拳用什么方法都行。只需记住两点:不许打脸,不许掏蛋,这倒跟市井流氓打架“打人不打脸、踢人不踢裆”的传统一脉相承。 (上一章出现人体某部位,被禁了,还在解禁中,这一章就当是加更了。) 九十九章 好汉露脸 熊十二与曹破败从豹骑一起转投飞云卷,两人同伍三年彼此知根知底。 曹破败打仗打架一个德行,向来不讲什么规矩,拳头和刀就是他的规矩,赢就是规矩,其他的都是扯淡。曹破败的实力他更清楚,就像他一脱裤子,曹破败就知道他拉干拉稀一样。第一个出场就是捧个人场。 除了曹破败本部人马,四周已经围上来几十号人看热闹。 几十人一齐替熊十二摇旗呐喊,那小子仍是被曹破败一连三次掀翻在地。 杨朝宗看着曹破败每一个动作,换了自己会怎样? 你大爷的!谁推老子? 曹破败戏谑道:“哟!杨公子,你也想试试?” 杨朝宗一笑,不用人推他出来,他也想和曹破败练练,既然出来了,更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我也不要银子。” 曹破败笑道:“你也想要我的小媳妇儿?” 杨朝宗摇头。 曹破败道:“那你想要什么?不要银子不要小媳妇儿,我可没闺女给你。”此话一出又惹来满场大笑。 你养出来的闺女性子随你,我也不敢要啊。杨朝宗道:“什么也不要,就和头儿玩玩。” 曹破败一伸大拇指道:“你是好汉!” 孟神通睡醒了似的睁开眼睛,看着场中两人。 华风虎和杨朝宗算是同时入伍,还有过过节,自打心结解除后,两人关系一日千里,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他看着杨朝宗面对曹破败一副从容不迫的沉着神态,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家伙像是变了,到底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当初在昌松第一次见,一脸娇气加一副欠揍的痞气,现在娇气全无,站在那里竟有种不动如山的高手架势。 曹破败是豹骑出身,这些年沙场历练,一身武功实打实拿命换来的。按孟神通的评点,他的 实力刚摸着三品的门槛,比昨晚的钟大春还要强出一线。两人几次并肩作战,杨朝宗对他的路数已经很熟了。要是换了昨天以前,未必敢和曹破败单挑。 曹破败一张粗脸学老刀把子有模有样,眯起眼睛看着杨朝宗道:“来吧!” 杨朝宗既不客气,也不废话,微微弓下身,突然豹子似的弹身而起,左手拳击向曹破败腰间,右手掌刀斜切他下颌。 曹破败猛地张眼,右臂下夹,左手倏然抓向杨朝宗手腕。 杨朝宗像是知道他会来这一手似的,左臂一收,拳头变为肩膀撞了过去。右掌在空中旋转一圈,避开曹破败抓来的大手。 曹破败嘴角挂笑,来得好!你才摸了几天的刀?让老曹来教教你什么叫百战老卒? 两人肩对肩毫无花假的撞了一记。 曹破败只是晃了一晃,杨朝宗却连退四步,高下立判。 杨朝宗知道自己和曹破败无论临敌经验、内劲,还是力道、狠劲上都有差距,硬撼只有吃亏的份。幸好撞的是左肩,右后背昨晚挨了一刀,伤口还隐隐有些作疼。连退四步是他装出来的,他要拉开和曹破败的距离,不能和他贴身硬碰硬。他还要曹破败真以为他不经碰,助长他的轻敌之心。 曹破败若无其事的抖了抖肩膀,笑道:“别跟小娘子似的!再来!” 杨朝宗也不说话,双手虚张,就像是握着凉刀,盯着曹破败,左脚前踏直冲了过去。 曹破败以为他要攻向自己右边,踏右脚,右臂蓄力。 杨朝宗在曹破败身前两步,掌刀下切。 曹破败左臂横起,右拳笔直砸向杨朝宗左臂。 杨朝宗心里暗喜,老子才没那么傻了,看你上不上当? 就在曹破败抬臂的瞬间,他沉腰一拧,硬生生变左切为右推,同一时间变成左手上右手下,两掌叠在一起,重重的按在曹破败右肩之上。 曹破败心知不妙,想要变招已是来不及,全身大半力道集中在右臂之上,只好挺肩准备硬扛杨朝宗这一推。 熊十二瞧着杨朝宗声东击西的变招,有潜质!这就对了,跟薛头动手只能取巧,不能强攻。但他心底仍是不相信杨朝宗能把曹破败掀翻。 华风虎对杨朝宗更是刮目相看,这家伙进步神速啊,换了刚来那会儿早就经趴下了。 都看向场中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老刀把子眯着眼,嘴角微微挂起一丝笑意。 杨朝宗双手前后叠加的力道伤不了曹破败,但声东击西下足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曹破败本来身体重心在右,双掌叠击之下顿时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倒往一侧。 杨朝宗怕他侧而不倒,出掌的同时右脚闪电般伸出,用力不用劲的踩向他脚背。 在众人惊呼声中,曹破败不重不轻的摔倒在地。 这结果连曹破败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被杨朝宗给干翻了! 杨朝宗脸上没有丝毫得意,抢上两步把手递给曹破败。 曹破败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冲杨朝宗伸出大拇指,这才让他拉自己起身。 熊十二、华风虎几个凑了上来,杨朝宗殷勤的替曹破败拍掉肩臂上的灰土,讪笑道:“头儿,侥幸,侥幸!耍了个心眼,胜之不武,没要您的小媳妇儿,您老人家可别给我小鞋子穿。” 这倒不是谦虚,毕竟不是真刀真枪的实战。一来曹破败轻敌,没怎么防备;再则只是活动活动筋骨,既没有杀心,又留有余力,才给了他取巧的机会。 熊十二笑道:“头儿,你腚露出来了。” 曹破败提脚作势要踹他,众目睽睽下被杨朝宗干翻,u看书ww.uknshu 他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也没太往心里去。 杨朝宗是谁?连贺素冬都要喊一声少将军,他娘的!老子给你小鞋穿?还想不想在边军混了? 别人不知道,他曹破败可是门儿清,老刀把子每天半夜带着杨朝宗偷溜出去,不用问也想得到两人干什么去了。再说独孤相把他发配到飞云卷不就是给这位少主爷牵马执鞍吗?明面上是什长袍泽,实际上就是扈从,必要的时候还得替他死。露回腚算得什么事? 曹破败伸出大手在杨朝宗背上拍了拍,表示没事,又当是对他今天神勇表现的鼓励。张嘴大咧咧道:“好好努力,前途无量。”大将军的亲儿子,努不努力前途也无量得很呐。 杨朝宗双腿一软,苦着脸道:“头儿,你下手够重的。” 曹破败哪知道他背后的伤口迸裂,见他一副快要被自己拍哭的表情,又看看自己的手掌奇道:“难道最近功力见长?”他当然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只是为了捉狭杨朝宗那副不经拍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熊十二一眼瞥见杨朝宗后背有血迹沁出,大声惊道:“见长你大爷!都拍出血来了。” 接下的日子,杨朝宗白天里巡骑,入夜就随孟神通偷出戍堡去练刀,时间不知不觉过的飞快。 麻石镇方圆百里都被他踏遍了,境内山头的马贼几乎被剿杀殆尽,只剩一座山——离麻石镇百余里外的二龙山。 杨朝宗刀法日渐纯熟,体内窍穴如涓涓溪流隐隐有气机流转,他知道经过这几个月的苦练,总算摸到点武道的门槛了。 一百章 冀州大豪 麻石镇旺市终于来临。 麻石镇四周没有城墙,没有官府署衙,没有宵禁,任何人都可自由进出,四方商旅畅行无阻,造就了今日的西北雄镇。 麻石镇一直以来都算安稳平静,至少在表面上如此,因为这里有一座驻兵数万的边军大营。 边军、戍堡、巡骑对麻石镇插手不深,所有商货买卖往来、民间纠纷大多由它自行消化,由于边军的存在,很多事情发生不起来。除了边军外,镇内住户、商户自发组织成立了一个麻石公所,由长住镇上的大户和德高望重之人充任正副所公,替代官府治理和主持镇内各种家长里短及公道纠纷,也替镇上出面与官府和边军打交道,一旦涉及重大事务或人命关天自然由官方处理。 黄昏时候,麻石镇北边来了大队人马,当先六骑开道,人人彪悍雄武,他们身后一架双马拉动比寻常马车要大得多的车厢,然后是由五六十骑押着十多辆车的车队,每车满载货物、盖着厚厚的油布。每辆马车之上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子,旗子上绣着一朵金色的云彩。 熟悉北方江湖的人都知道,这是冀州第一大帮燕云帮的标志。 燕云帮盘踞冀州十数年,号称八千帮众,涉足各行各业,尤其垄断了河东盐池生意,说是日进斗金都毫不为过。 燕云帮帮主关海山据说与冀州总管晏守道交同莫逆,所以才能在冀州坐大。且不论真假,关海山本身就是一等一的武夫,威震宁晷,盛名直追在宁晷江湖地位超然的道家圣人、大宗师龙尊梅守缺,由此可见此人的强横。 到了镇头,车队没有入镇,直接沿着镇外小径驶向了镇西,最后停在一座高墙大院前,院子门口竖着一根旗杆,黑色的旗子迎风招展,上面一条四爪金龙下“镇凉”两个字尤为显眼,这里就是凉西最大的货栈——镇凉货栈。不久前家主惨遭灭门的威远货栈虽说这几年生意兴隆,不断壮大,但比起镇凉来,仍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马车刚停下,院内大步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锦衣汉子,神态威仪,后面还在跟着几个随从。人还未出门,锦衣汉子大声笑道:“有失远迎,还望关大当家的莫要怪罪。”边说边走向那辆硕大精致的车厢前。 厢门打开,露出一张白面无须看不出年龄的男子脸孔,神情冷峻倨傲,慢悠悠道:“老实说,麻石镇这鬼地方我是真不愿意来,又干又燥,吹不尽的沙子,到处一股子牛羊马粪味。韩孤山呢?” 锦衣汉子阴牧野好歹也是镇凉货栈的家主,脸上有些讪讪,但心里绝不敢有半分的诋诟。别说关海山掌下燕云帮财大气粗实力强绝,就是本人也不是他阴牧野惹得起的,这可是一尊敢跟梅守缺掰掰手腕的大佛。当下笑道:“韩当家的此刻不在麻石镇,请关大当家的……” 关海山脸色一沉。 阴牧野早就听说关海山极难打交道,真是不敢也不愿得罪这尊菩萨,忙道:“大当家的有紧急事去了武安,说是天黑前必回,亲自为关大当家的扫尘接风。请关大当家的先移步入内。” 关海山眉头皱了皱了,回头笑道:“飞鱼青鸟,走吧,好歹将就一下。” 车内传来女子的轻笑声。 关海山下车后伸出双手,车厢内两只柔若无骨的白皙纤手探出,关海山握在手中。 阴牧野看得呆了一呆,难怪这马车大而奢华,难不成他们三人一路上亲亲我我还能办事?瞧瞧人家这一帮之主,生意快活两不耽误。 关海山不计较阴牧野的失礼,接下两位娇而不艳媚而不俗的小娇娘,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带路。” 韩孤山在两刻钟后赶回镇凉货栈,人还未进门,声音先道:“关大当家的,恕罪恕罪,小弟迎驾来迟了。” 镇凉货栈最后一进院中,别有洞天,无论装饰布置都相当讲究,这里也是阴牧野迎接招待贵重豪客的所在,在西北之外的小小麻石镇也算是难得了。 韩孤山进门后也如阴牧野般被眼前的绝色双姝惊住了,脸上堆着笑,心里艳羡不已。 关海山斜坐堂内主位之上,左拥右抱正与二女调笑,见到进来的韩孤山,依旧不算客气的道:“我大老远的跑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韩当家的倒好,自己快活去,丢下我在这里喝风。” 韩孤山先看一眼坐在下首浑身不自在的阴牧野,一脸无可奈何之色,笑道:“小弟夹缝里讨生活,天生一副劳碌命,哪比得上关大当家的?这不刚从武安回来,路上水都来不及喝一口。”说时自顾坐在右边客席之上,端起几上的茶水猛灌一口,以示他确实一路赶回来。 两名小娇娘抿嘴直笑,那模样娇艳如滴叫人心痒痒,韩孤山听在耳中,目不斜视。 阴牧野更不敢多看一眼。 关海山斜眼道:“那边怎么说?” 韩孤山使个眼色,阴牧野如蒙大赦的退出去,跟眼前这位打交道简直让人觉得生无可恋,偏偏还不能显露出来。 阴牧野走后,韩孤山正容道:“斛律斗移在明日正午时分可到达麻石镇,和他一起的还有一支吐谷浑来的商队。” 关海山哂道:“不是慕保保吗?斛律斗移算怎么回事?” 韩孤山心中暗叹:你们上次不是已经见过吗?是你们自己没谈拢,慕保保没有为难我已经是烧高香了,他娘的都是大爷。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嘴上道:“因有要事,小可汗回伏罗川了。这次来的是斛律斗移,吐谷浑国师玄武子的师弟,u看书 .uukanshu.cm在大草原上本身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官至右仆射,这次是作为慕天机的代言人,由他出面和大当家的坐下来面对面的细聊。” 关海山语气有些冷,“我当然知道斛律斗移,据说此人一把开山斧耍的出神入化,罕有敌手。有点意思,明天见面再说吧。” 韩孤山心底唤娘,听你这话是手痒痒了?有点意思就好好聊嘛。人家过来可是动嘴的,既然是做买卖哪有老想着动手的道理。不过他也听出来这话里的逐客之意,好歹镇凉是自己的地盘,他倒好,喧宾夺主了,不仅坐了主位,还下起了逐客令。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别惹得两边都不痛快。现在的人呐,脾气都不大好,一个冀州小宗师,一个草原无敌手,你们真要有什么误会,一言不合打起来,那没我什么事了。老韩我费尽心思搭台不成,别反倒成了拆台。 “斛律斗移的意思是明晚在溧水河边吐谷浑商队的大帐中,设宴为关大当家的接风。至于今晚,兄弟也略备了些酒菜,请大当家的赏脸。” 关海山正要拒绝,忽又转头问左右双姝道:“你们想不想尝尝凉州风味?老实说,不咋地。” 两美中的飞鱼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韩孤山轻笑道:“我和青鸟都是第一回到凉州,既然来了就尝尝呗。” 右首的青鸟也道:“是呀,爷,韩当家的盼着咱们赏脸呢。为了赶回来给爷洗尘,一路上水都没顾上喝一口。”说完又是一声娇笑。 韩孤山圆脸上笑容有些勉强了,想点头,分明觉得脖子有些发硬。 一百零一章 小可汗 镇凉货栈明面上阴牧野是东家,实则是韩孤山的生意之一。 这些年韩孤山关内关外左右逢源,自从搭上冀州燕云帮和慕氏父子后,他的玉门行生意越做越大,凉西马匹、铁器、药材、典当生意都有插手,赚个盆满钵满,人马也日渐丰满,手底下聚拢了二千余众。 这几年心大了,心思也活了,原想效仿燕云帮,做雍州的关海山,跟杨霸渊搭上关系。 可找遍了门路,杨霸渊就是不理不睬,越殷勤杨霸渊越是反感。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雍州王?杨霸渊越是不拿他当回事,他越是觉得憋屈,只好把目光放向西边和北边。和雍州维持着表面上的过得去,倒也相安无事。 几个月前,析支单于遗孀木珊瑚带着烛龙刀出现,引来雍州最不该惹也最不敢惹的兰十一郎,韩孤山这才真正感受到危机。他在凉西经营二十余年,攒下的这点人马和基业,在雍州看来,屁都不是,人家捏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更让他下定决心,要想在凉西混下去,一定要变成一座别人不敢也不能轻动的山,哪怕不行,也得找一座大山来靠。 无论是吐谷浑慕氏父子,还是传闻中冀州土皇帝的关海山,在韩孤山看来,都是山,靠上最好,能不能靠得住那得看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说不定哪天风云突变,他韩孤山就变成了一座别人来靠的山,那不是不可能。为了那一天,就算眼前受点委屈、吃点屁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韩孤山脸上的笑容真诚多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还请关大当家的务必赏个脸。” 关海山目光从二美身上移到韩孤山,眼神由温柔瞬间变得清冽冷峻,脸上却尤自挂着笑,像是看穿了韩孤山心内所想,悠悠说道:“那请韩当家的带路便是。” 伏罗川,慕保保汗帐。 慕保保在汗帐内召见了伏放鹰、慕容燕,还有与他一同来到凉州的手下头号猛将干燧云。 慕保保脸色有些阴沉,直入主题,“乌丹自命不凡,却被雍州都护独孤相亲率豹骑在燕支山古道截击,仅十余人狼狈逃回擎苍,蠢货!” 伏放鹰皱眉道:“乌丹不是有庵罗辰,和号称柔山百金之士的那颜阿随行吗?这么不经打!” 干燧云是慕保保手下头号大将,年不到四十的样子,一脸短髯,给人一种悍勇武夫印象。“蒙渠已经拿乌丹开刀了,吞并了擎苍族数万人,乌丹向我们求救。” 慕保保淡然道:“他不吃点苦头哪里会下本钱?就让蒙渠先得意一阵子。” 干燧云点头道:“已经照小可汗吩咐,让别勒台领着他五千部族越过居延泽了,清一色的青壮。” 慕保保拿起身旁几上一把短刀,“乌丹不能死,否则柔山那些顽固不化的老部头们更不敢说话了。烛龙刀有什么消息?” 伏放鹰接道:“据说到了杨霸渊手里,奇怪的是他这次去昊阳参加萧王孙的寿诞,并没有把烛龙刀献上去。” 慕保保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他不献给萧王孙,难道想送给蒙渠?” 账内一共四人,除了慕保保、伏放鹰、干燧云外,在麻石镇被杨朝宗咬过的慕容燕也在。 慕容燕在场得益于其家族慕容氏,慕容氏是鲜卑族远古部族首领高辛氏后裔,原居慕容寺,后来取自慕天地二仪之道、继日月星三光之容之义,以慕容为姓。其高祖慕容单于、莫护跋、慕容廆曾称雄漠北,先后多次立国,荣光近百年,后逐渐没落。 但慕容氏仍是鲜卑,尤其是吐谷浑部巨族,慕容氏盛产智勇双绝的猛士,是吐谷浑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慕容燕上次随伏放鹰一起入凉,是为了烛龙刀,在慕容氏一支,烛龙刀原本是他们远祖当年一统鲜卑之物,其它旁支流支根本没有资格觊觎。 一直没说话的慕容燕忽然道:“我要去雍州。” 伏放鹰对她性子已经很了解,懒得搭理她。 慕保保扭头道:“燕小姐为了烛龙刀?” 不看僧面看佛面,慕容癸在吐谷浑叶大根深,有巨大声望,慕容燕正是他最小的孙女。 慕容燕想也不想道:“烛龙刀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把它带回草原。伏放鹰,你是否和我一起去?” 伏放鹰看了眼慕保保,耐着性子道:“你一定要去,我便陪你走一趟又怎样?我答应你爷爷保你平安。uu看书 .ukansh ” 慕容燕瞪眼道:“我是我,我爷爷是我爷爷,你要是不愿意或是不敢去就算了,我一个人去。” 伏放鹰还未答话,慕保保道:“左右无事,放鹰就陪燕小姐走一趟吧,尽力就是。烛龙刀迟早是我大草原之物,这次带不回也无妨,当是由汉人替我们暂时保管。” 慕容燕冷哼一声,心底可明白:几个月前要不是伏放鹰玩猫捉老鼠似的把戏,烛龙刀就算没抢到手,木珊瑚也绝到不了凉州。“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伏放鹰做了个耸肩的无所谓动作,笑道:“随你,反正也没去过雍州,就当去见识见识。那晚在桃花源外,夜惊鸿和兰十一郎交过手后,就没有了消息,估计也是去了雍州,说不定能碰上。” 干燧云沉声道:“有件事我须提醒鹰少,夜惊鸿此人手段虽高,但深沉难测,和我们绝非一路人,还是谨慎为好。” 伏放鹰漫不经心道:“就那么回事,没些手段心机我还懒得搭理他,人家是大雪山离恨后门下,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慕保保脸上忽然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右仆射应该快到麻石镇了吧?要不是脱不开身,我真想去见一见独孤相。” 干燧云玩味道:“听说他和庵罗辰燕支山一战,两人都受伤不轻。右仆射要是手痒难耐,会不会和关海山打上一架?” 伏放鹰神往道:“如果立马赶过去,会不会趁个热闹?” 慕保保瞥他一眼,“有关海山在,想不热闹都难。你还是陪燕小姐去雍州看看吧。” 一百零二章 观边团 曹破败领着五十骑飞云卷往凉州疾驰而去。 今早接到任务,他们要去凉州接一拨人到麻石镇,接谁不知道。边军各军小校在即,出动五十骑接人,可见来人身份不简单。 午时刚过,一行人到达凉州城西门,还没进城,就在城门口遇到凉州将军府校尉丁龙城,高坐马背之上,身侧有两驾马车,旁边还有数骑,都是寻常儒生打扮,有锦衣也有布衣。 飞云卷还在五十步外,丁龙城扬声道:“来的可是飞云卷曹破败曹什长?” 曹破败策马上前,正容道:“正是。” 丁龙城自报家门后,二人互换文牒。 “曹什长不必进城了,奉凉州将军令在此处与你们交接。此刻起,翠峰山凤仪书院观边团交由你们带往麻石镇。” 曹破败心底纳闷,什么劳什子的观边团?我们一路饿着肚子急赶,这就打道回府了?嘴上却二话没说,与丁龙城完成交接。 杨朝宗扫了一眼观边团,一看不打紧,差点惊掉了嘴巴,他赫然看见了两张熟脸孔。 南怀劫和卫子墨!当日在昊阳宁王府有过一面之缘。 曹破败对这些个来自中原腹地只知道动嘴皮子笔杆子的所谓观边团谈不上多热情,倒也没甩脸子,扫了一眼马上坐的几位,径自走向马车,还没敲窗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惊世骇俗的脸。 曹破败愣了一愣,竟然是一个千娇百媚中带着点英气的美人。他暗地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们今趟观边团谁主事?” 美人美目流转,“你们边军护卫团谁主事?” 曹破败眉头一皱道:“雍州左骑军飞云卷甲字营什长曹破败。” 美人道:“什长?南怀师兄,什长是几品官?” 马背上的南怀劫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据我所知,还不入品。雍州边军怎么说法就不知道了。” 美人轻笑道:“挺大的官儿……” 曹破败一言不发,手握上刀柄。 “秀色,不要胡闹!既是观边,我们是客,自当入乡随俗。”一把略带苍老的声音打断了那美人的挑衅。 杨朝宗看不到美人的脸,当听到“秀色”两个字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加快。秀色?不是是宇文秀色吧?奶奶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老刀把子仍是眯着眼一副两耳不闻的神态,但杨朝宗的一举一动尽被他收入眼中。 秀色?这名字真是贴切,少一分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容色,她缩回车厢,带着丝撒娇的语气道:“老师啊,和他开个玩笑哩。” 窗口现出一张男子清瘦的脸,五绺长髯几乎全白,很有多智长者的风范,看着曹破败笑道:“有劳这位军爷,老朽是凤仪书院雍不昧,带着几个学生来你们雍州边军历练观摩,还请军爷带路,我们直接去麻石镇边军大营好了。” 这老头敢情是他们的老师,学问大会说话,曹破败心里那点小不痛快两句话就被烫平了,抱拳道:“客气了!咱们这就起行。凉西路虽然好走,但这里到边军大营有近八十里,以咱们马车的脚力,天黑前怕是到不了了。” 雍不昧点头道:“无妨,路上快些就是了,我这把老骨头散不了架。” 曹破败不再废话,重重抱拳道:“那就起行!柳下春、熊十二、秦小九各领两伍殿后,出发!” 雍不昧刚要放下帘子,又扭头道:“小军爷……” 曹破败勒马道:“我叫曹破败,在雍州地界,没有军爷。” 雍不昧笑道:“好!好!曹什长,老朽看你们还饿着肚子吧,车上有些干粮,你们将就垫吧垫吧?” 曹破败对老头观感又好上两分,策马前行道:“无妨。” 雍不昧笑着坐回车内,对有些闷闷不乐的秀色美人道:“丫头,兵者,国之重器,不可轻侮。雍凉边军这些年在杨大将军的治理下成绩斐然,隐成宁晷诸军翘楚,可惜这次来,你们怕看不到雍凉边军大校,那可是顶好的风景呐。咦,是谁惹丫头不高兴了?” 车内四人,两男两女,两女均是青春年少的俏佳人,两男则是身子入土快半截的老孺。 除雍不昧外,另一人杨朝宗非常乐意见到,老神棍凤东篱, “宇文丫头,谁叫你生得这般祸国殃民,师叔我啊要是年轻个三五十岁,也要为你争风吃醋了。” 此女正是当今尚书令宇文芝的独女宇文秀色,闻言嗔道:“谁祸国殃民了?” 宇文秀色到凤仪书院不过数月,已经惹得大半个书院学子的春心萌动,一个个为了她明里献殷勤,暗里呷风醋。要不是她有个当朝尚书令的爹,书院都要把她退货了。 宇文秀色大感委屈,生得“祸国殃民”又不是她的错,却要消受这些烦恼。偏偏她性子精灵古怪,敏学上进,在书院大受宠溺欢迎。 雍不昧笑骂道:“老不正经。” 老不正经的凤仪书院六先生凤东篱笑道:“老了不正经才好,看书 .uuansu. 否则哪有书院那些后生小子的戏?你看你要是生得随季宝钗一个模样,怎会有这些烦恼?” 安静坐在一旁的季宝钗哪想到火突然就烧到自己身上,窘道:“老师啊,你说说六师傅啊,学生可没惹他。”季宝钗不难看,如果和宇文秀色比起来,那简直就丑。 雍不昧摇头,“我可说不得他,老师也怕他掐指一算,出言成谶哪。” 凤东篱是凤仪书院的异类,到书院多年,学生没带出来几个,倒是带“坏”了一大批。 宇文秀色扭头不搭理他,季宝钗也鼓起腮帮一副打死不说话的神情。 凤东篱哈哈笑道:“车内一股酸味,师叔要到外面透透气,宝钗啊,西北风景雄奇俊放,和师叔一起啊?” 季宝钗闭起眼睛,直接不看他了。 马车速度起不来,为了赶在太黑前到达麻石镇,曹破败尽量让马车跑得最快,也颠簸得厉害。 凤东篱坐在车夫一旁,大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道:“有股牛羊味儿,能填肚子啊。” 车夫一心驾车,对书院六先生诸多言行早已见怪不怪,一笑置之。 杨朝宗与曹破败并骑走在最前面,心里还想着车里女子究竟是不是宇文秀色,又不便证实。 是她又怎么样?难道跑过去对她说:宇文小姐你好,我是宁王府卫朝宗,现在是雍州大将军杨府的杨大少,我爹和你爹平起平坐了,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杨朝宗自己都觉得好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神棍? 他猛然回头! 一百零三章 秀色不可餐 杨朝宗和曹破败打了声招呼,勒马调头,策骑到马车旁。“先生!真是你啊?” 凤东篱斜睨着眼打量他,“末等骑卒?嗯,那也比小相公强。”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杨朝宗心底倍感亲切,脸上苦笑道:“没想到先生会和观边团一起来,不是说夏秋……” 凤东篱打断他道:“听说雍凉边军校武很有看头,不知道具体时日定了没有?” 观边团不是来看边军大校的吗?“大校五天定在夏末初秋,除非先生在凉州住上一段日子,否则怕是看不到了。不过麻石镇大营小校快了,后。” 凤东篱微微颔首,“挥手自兹去,长做凉州人。” 杨朝宗默念一遍“挥手自兹去,长做凉州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位兄弟,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杨朝宗回过头,南怀劫策马追了上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这家伙记性了得啊,当初在宁王府自己也就露了一面,他居然还记得,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真是有缘,想不到在凉州能遇上南怀公子。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在昊阳宁王府见过一次。” 南怀劫恍然道:“我记起了,难怪看着眼熟。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杨朝宗。” 南怀劫和杨朝宗策马并行,“都说雍凉边军骄横悍勇,今日一见,确实不太一样。六先生以为呢?” 凤东篱谈兴不佳,“我看都一个卵样。” 南怀劫一愣,随即笑道:“有卵才是真男人,先生一语中的。” 杨朝宗对南怀劫印象谈不上好坏,这家伙自我安慰和解字倒是一把好手。“不知道这次观边团来了多少人?” “由雍三先生和六先生带领我们师兄弟西来,一行十四人,原本是想观摩雍凉边军大校,不知为何尚书省把日子提前了。” 那你得去问尚书省了,还有可能边军不同意你们观摩大校,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让你们来看小校。 杨朝宗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猜对了,确实是雍州方面找了个理由,所以观边团才退而求其次。 走了三十余里后,太阳躲进了云层里,风沙渐渐大起来,虽说吹面不寒,但初次来凉西的观边团吃得消可不好说。 曹破败让杨朝宗去后面问问,要不要稍作休息。真要累坏了这群来看热闹的,回去少不了要被贺素冬骂。 杨朝宗策马往回,凤东篱已经回到车内了,他轻敲车厢。 “开门”的不是宇文秀色,一张满是英气的脸露出来。“你找谁?” “一路颠簸又起风了,我过来问问你们先生要不要在前面歇息会儿?” 书院三先生雍不昧探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谢谢这位小军爷。” 没见到宇文秀色杨朝宗略感失望,摇摇头道:“西北不比关内,什长让我问问先生,吃不吃得消?赶路不急。” 雍不昧温言道:“你们什长有心了,无妨,还是赶路吧。” 杨朝宗颔首道:“好,有什么要求先生知会一声。”说完就要走。 雍不昧出声把他留下,“这位小军爷怎么称呼?” 杨朝宗稍感意外,怎么?难不成老先生你神目如炬,一眼看穿我对你学生念念不忘,想拉我聊会儿?宇文秀色什么时候进凤仪书院了?“小子杨朝宗。” 雍不昧果然没有放下帘子的意思,笑道:“我有些年没来关外了,左右无事,杨兄弟能不能陪老朽聊聊,也好解解乏。”说完似是记起道:“不妨碍你军务吧?” 杨朝宗笑笑,“不妨碍,老先生想聊什么?” “随便聊聊。” 南怀劫和卫子墨凑了过来。 “都说西北的风沙折磨人,可越往西我越觉得这西北天高云阔满山满水,最是磨练人滋养人啊。”卫子墨年约三十出头,看上去比南怀劫稍长,腰间悬着柄形状古朴的长剑,一身有些年头的青色袍子。 雍不昧轻轻道:“世人皆道中原好,不见关山雪满刀。此次西来,但愿子墨你能有所得有所放。” 卫子墨虚心道:“老师教诲,学生记下了。” 雍不昧接着道:“对了,杨兄弟不是凉州人吧?” “老先生好耳力,我刚到凉州,新投边军不久。” 雍不昧似有所悟道:“难怪听着一口京音。不知道凉西麻石镇是否依旧热闹?” 杨朝宗答道:“开市后一日比一日热闹,没去过麻石镇的很难想象关外有如此热闹的市集,今年的旺市也快开市了。” 雍不昧轻叹道:“早听说了,大将军这一手棋走的漂亮。有几年没见你们大将军了,可好?” 杨朝宗心中一惊,这老头也会观人看相?知道自己是谁了?“大将军常驻雍州,我们也很少能见到,想必很好。老先生这趟来凉州,没有经过雍州吗?” 卫子墨代为答道:“经过雍州,只是没到总管府。” 杨朝宗点头,观边团从凤仪书院来,应该是得到了尚书省或是五兵尚书的允许,再由尚书省向雍州行文通告,雍州只需接待就行。以凤仪书院的地位,观摩边军演武不算什么,何况还有个尚书令千金推波助澜。观边团入雍州而不入总管府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别的原因错过了。亲爹早就回雍州了吧?扶摇那丫头的婚事定下来没有? “听说雍州豹骑自诩天下无敌之师,不知是真是假?”宇文秀色的声音自车厢里传来,uu看书.uuanshu 这口气比得上她爹了。 杨朝宗小心脏怦怦直跳,虽然在昊阳的时候只见过宇文秀色几次,但见一次丢一次,白天丢魂,晚上丢别的。 “是不是无敌我也想知道,但自诩肯定是没有,不知道宇文小姐从哪里听说?” 宇文秀色绝美的脸庞出现在窗口,把帘子挽上挂钩。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宇文?” 杨朝宗暗叫不妙,幸好车内有人替他解围。 “小师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谁人不识宇文呀?” 宇文秀色瞪了一眼车内,“季师姐也认识家伙吗?” 车内季宝钗笑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替他说话?” 季宝钗看了眼一旁假寐的六先生,“有吗?” 宇文秀色不再和他纠缠,又再回头上下打量杨朝宗,“你怎么知道我?” 杨朝宗被她看得脸上发热,目不斜视,“我在昊阳住过几年,去年才投的军。”kao!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现在不是内教坊的龟爷,是雍州总管府的大少,有资格追求她。 宇文秀色“哦”了一声,却再没了兴趣。 杨朝宗胆子大起来,饱览秀色,水蜜桃熟透了啊!胸脯也变大了……也不知道哪个好运的王八蛋将来会把她收了? 宇文秀色正准备坐回车内,眼中闪过厌恶的讥色。 杨朝宗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雍不昧淡淡道:“小兄弟新投边军,对这里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一百零四章 买卖不是这样做的 溧水河畔, 旺市还没有真正到来,已经有塞外的商队陆续赶到麻石镇,在溧水河畔搭起一座座蓬帐,数量虽然不多,预示着旺市即将到来。 一座硕大的蓬帐之内,烛火通明,除主席之外,另设六席,每席可容两人,中间还有丈许的空余。 此时大帐之内已坐满三席,右首最上一席,一个年约五十余许的清瘦老者独自盘膝而坐,身穿普通布衣,脸孔瘦长,生得极有性格,尤其深陷的眼眶衬得鹰鼻更显突出,予人一种坚毅沉稳的印象。他坐在那里,也比别人高出一截,可以想见他身形必定高瘦挺拔。 在老者下首,依次坐了四人,三男一女,各具形相,一看就知非是易与之辈。尤其坐在当中那女子,生得比男人还要彪悍,大概就是男人眼中心上河东猛狮的样子,偏偏脸上还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紧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白脸汉子倒似看不够看不饱,时不时看向她,一脸的甘之如饴。 戌时整,帘外有人唱和道:“贵宾到!” 关海山携两美、韩孤山,还有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迈步进来。 最先起身的竟是那河东猛狮,上前两步便如一座铁塔,声音也是洪亮粗豪,以吐谷浑见面礼双手交叉在胸前,大声笑道:“宁采菊在草原之上就久闻关帮主大名,今日能在麻石镇相见,这买卖做不做得成都不算白跑一趟了。” 宁采菊?关海山身后的飞鱼姑娘差点就要笑出来了,这般模样的母夜叉居然叫宁采菊?谁采谁的菊啊? 宁采菊眼光先从关海山身上扫过,接着打量两个美人,又回到关海山身上。 关海山脸上挂着一丝淡笑,目光扫过之人。 韩孤山快速上前一步,“关大当家的,这位是吐谷浑祁连盟的大老板宁采菊,朋友遍布草原内外,在草原上做生意没有人不认识宁大老板的。” 关海山微一颔首道:“既然来了,买卖当然要做,否则大老远的跑来就见一面,也太浪费了。宁老板真是有趣,待会儿一定好好聊聊。” 宁采菊眼中神光倏而一闪,笑道:“那是最好!听说关帮主不仅生意做得好,武功更是一等一的半步宗师,还重情重义,这样的生意伙伴如今可真是打着灯笼也未必找得着。” 说完退后一步。 韩孤山还真担心她说个没完,那边还有尊大佛没介绍了。他引着关海山上前两步。 布衣老者这才缓缓起身,目光如电看着关海山。 关海山眯着眼,与他对视。 韩孤山忙道:“大当家的,这位就是吐谷浑天机可汗帐前斛律斗移先生,这一趟大小事务均由他全权作主。” 关海山再怎么自负,面对斛律斗移这么一号人物还是心中有数,不会引起对方不快。 主位空缺,两边各五人。吐谷浑以斛律斗移为首,下面依次是宁采菊、隗匍、伽罗茹和奚育嚣,后两人皆是各部族首领 斛律斗移身份超然,又居右仆射高位,且仅凭斛律斗移四个字抑或玄武子师弟的身份,足以代表慕家父子。 冀州一方自是关海山说了算,除两女和韩孤山外,最后一人乃关海山手下大将高步远,此人在北方江湖声誉卓著,号称神拳无敌。 介绍完众人,分宾主坐下。 宁采菊率先举杯,“欢迎我们尊贵的客人关帮主…还有两位美人儿,韩当家的和高兄弟,更欢迎关帮主去大草原,那里牛羊比这里还要鲜美,那里的姑娘…自然是不及两位美人,不过也别有一番滋味。来!让我们干杯。” 关海山提杯点到即止,放下杯子道:“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说得再多买卖谈不成那都是屁。去年关某专程来此与你们小可汗见了一面,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关某这次不为喝酒的,不知道今天是宁老板当家还是斛律先生说了算?” 宁采菊一女流之辈能做到高秦最大商行祁连盟的大当家,什么人没见过?仍是被关海山这几句话说的脸上一暗。她身旁的隗匍察言观色,冷哼一声。 关海山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隗兄似乎有话说?” 宁采菊哈哈一笑道:“生意我可做主,其他的买卖斛律先生说了算。” 关海山道:“在关某看来,虽然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但今趟例外,朋友就是生意。”言下之意先谈朋友再谈生意,没有朋友自然就没有生意。 宁采菊皱了皱眉,望向斛律斗移,后者注意力全在面前的酒菜上,uu看书 .ukansh 仿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能分神。 伽罗茹和奚育嚣这趟只为做买卖,见斛律斗移不说话,也不敢多言。奚育嚣倒是对两位美人大有兴趣,一双小眼时不时在两人身上巡睃。 韩孤山暗地里叫苦,费尽心机牵线搭桥,让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南北两大势力聚首,自己也好便乘东风。现在倒好,两句就有点话不投机了,只希望千万别动起手。他又完全开不了口,帮哪边说话都不妥,当然也不管用。 怕什么偏来什么。 隗匍冷冷道:“道理是没错,但那是你的道理。不是我大草原的道理。” 关海山扭头对青鸟一笑,这才道:“买卖不是这样做的,既跟关某做生意,自然讲关某的道理。” 隗匍感受到对方的轻侮,缓缓起身道:“那我们先讲讲道理,再谈生意。” 韩孤山一看这架势,脸色难看到极点。 一直未曾说话的高步远突然一声长笑,在座诸人都有种笑声近在咫尺耳旁的感觉。高步远露了一手极为高明的功法,先声夺人道:“不知隗兄准备在哪里讲?高某倒是很有兴趣听听。” 此人未经关海山发话,便自行做主,显然除了一身极为自信的修为外,也深得关海山信任和倚重。 关海山和斛律斗移一个专注酒肉,一个调笑美人,倒是有人坐不住了。 宁采菊见隗匍站起身,也没阻拦,端起酒杯豪爽的一饮而尽,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既然有斛律斗移在,她显然并不担心隗匍的处境,要么是隗匍本身就有惊人的手段。 一百零五章 1拳扬威 终于抵达麻石镇,看着镇内灯火璀璨,观边团众人都松了口气,到了,还有人,不用再喝风了。 在凉州起行时看到五十骑边军劳师护卫,还有些倨傲自得的凤仪书院学子,这时没有半分得意了。他们是宁晷最最负盛名学宫的天之骄子,即便没有显赫的出身,那也是天才绝纵的可造之辈,只要学成出师,何愁前途富贵? 但这一气赶路八十里就让他们领教了什么是游学?什么是治世?何为梦想?何为现实?纸上谈兵容易,真要画猫成虎可就难了。当然,这一顿苦、甚至再大的苦都不是不能受,关键是怎么去受? 雍不昧被颠簸的不行,在宇文秀色和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凤东篱的搀扶下才下了马车。 南怀劫和卫子墨一脸风尘,倒也没什么。还有几个就有些不堪了。 麻石镇客栈本不算少,好在旺市还没有真正到来,边军为了安顿观边团提前预定了房间。 凤仪书院毕竟地位超然,兼是昊阳城送来的,此行观边团主事的又是在宁晷颇有声望的雍不昧雍三先生,边军不能太过怠慢。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杨霸渊坐镇雍州以来,对雍凉读书人极为包容。西北本是苦寒之地,读书声原就不多,好不容易有几颗读书种子,自然看得比别人贵重。 独孤相没有现身,来的是麻石镇边军左骑军主帅贺素冬和步军统领张涉。 两人将亲自将观边团送往镇东的西宁客栈,客栈不大,环境还算僻静清幽,除了观边团没有其他的客人。又安排二十骑飞云卷在客栈四周巡游,确保观边团的安全。当然暗中少不了鸢房的死士暗哨,观边团进驻边军重镇观摩演武,如果出点什么事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贺素冬和张涉都是典型的武将,半生在军中摸爬滚打才站在今天的位置。他们和纯粹的读书人不大尿到一个壶里,就跟有些读书人看他们的眼色一样。观边团赶了大半天的路,和他们也没有太多好聊的,将一行人安顿好就抽身离去了。 接到人后曹破败五十骑就算完成任务,贺素冬原本另调二十骑飞云卷过来,曹破败自动请缨要求留下来值卫,贺素冬答应了,带着另三十骑直接归营。 留下值守不是曹破败的意思,是杨朝宗提出来的,他没想到曹破败看了他一眼后,也没问原因就答应了。 曹破败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 填饱肚子后,杨朝宗和曹破败、老刀把子打了声招呼,就近打了三斤上好的响水春,这是凉西最好的酒,在凉州一带有“迎风倒”的美名。意思是说入口极好,切莫贪杯,否则出门迎风一吹,立马就倒。杨朝宗尝过两口,没什么感觉,比第一次在昌松城喝的入口要好。 三斤酒当是给老神棍接风洗尘了。 问清了凤东篱的房间,杨朝宗拎着酒上楼,刚到楼口,左首第一间房门打开。 宇文秀色! 事情至始至终不由韩孤山做主,此时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隗匍手里拿着只酒杯,也没有离席的意思,看了一眼高步远冷然道:“草原也有草原的道理,就是敬酒你得喝。” 高步远仍旧安坐席上,漫不经心的笑道:“那得看心情吧,隗兄请随意。” 隗匍手腕一抖,手中牛角杯长了翅膀似的往高步远飞去,难得的是速度快杯中酒水一滴也不洒漏出来。 隗匍这一手不是难得,是惊人,就被在空中去速不快,就像被一双无形之手托住,慢慢递过去一般。 酒杯已到了两人中间,高步远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右手突然一拳轰出。 旁人看那架势,定以为这一拳气势惊人,哪知竟无声无息! 隗匍第一个感受到这一拳的奥妙之处,瞳孔收缩。 半空中的酒杯没有被一拳轰掉或是轰碎一地,而是就那么停在半空,然后又快速回到隗匍身前。 世间竟有如此拳法! 拳劲一分不泄的高度集中,束拢成线而且没有一丝拳风。此人要是偷袭,尤其在昏暗密闭的空间,谁人能防? 韩孤山等人看着这一幕,脸上现出惊骇之色,拳法到了这样的境界可谓是神乎其神了。 宁采菊亦是脸色微变,一个高步远尚且强横至此,号称北地第一高手的关海山岂不是更难应付? 隗匍眼见酒杯回到身前,不接定会撞到身上,闹个灰头灰脸,接又没有十足把握。 正犹豫间,忽的人影一闪,快如鬼魅,烛火下只见两根手指若无其事的捏住杯子,杯中酒一滴不洒。 宁采菊松了一口气。 斛律斗移确实身形挺拔,比常人至少高出半个头去。两根手指夹着酒杯笑了笑,淡然道:“如此佳酿,浪费了岂不可惜?” 说时将酒杯轻轻放到隗匍面前,u看书 uukanshu 径自走回座位。目光看向关海山,直言道:“高兄弟那一拳如有神助,真让我手痒痒。不过今天非是动手的好日子,异日有机会定要试试。关帮主快人快语,要交朋友也好,要做买卖也好,只管说出来,这个主我还是能做。”说完抬手轻轻一挥。 伽罗茹和奚育嚣和几个下人识趣的退出账外,隗匍刚要坐下,斛律斗移又道:“宁老板可以留下。”隗匍脸上一变,看了眼宁采菊随即退下。 关海山轻轻道:“步远带他们去外面逛逛,看看西北的星空跟冀州有什么不一样。” 高步远毫不犹豫,微一点头带着二女和韩孤山出帐。 偌大的蓬帐内就剩下斛律斗移、宁采菊和关海山三人了。 关海山笑了笑道:“这才有了点谈买卖的意思。” 宁采菊脸色恢复如常,平静道:“关帮主的开胃菜叫人心折,难怪能在冀州呼风唤雨。” 关海山脸色一沉,“做买卖自然要知根知底,公平公道才是正理。关某既然大老远的来了,自是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斛律先生和宁老板想必也是一样。” 斛律斗移点头道:“几个月前就在这里,小可汗已经和关帮主谈得差不多了,这趟我来,希望关帮主信守承诺。” 关海山漫不经意道:“做生意嘛,诚信自然要有,关某一言九鼎,只要你们的诚意足够。” 斛律斗移盯着他道:“那关帮主的诚意呢?” 关海山纵声长笑,“关某在这里,就是我的诚意。” 一百零六章 痞子果然跋扈 杨朝宗心内一阵狂跳,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右边房间走去。 “喂!” 杨朝宗转头,以眼神询问,同时仔细打量这个自昊阳城起就见之不能忘、梦里常相yin的天之娇女。 更美了!身段还是那么修长,一袭杏红袍子,黛眉如画,丹凤眼桃花眸,肤白如玉,标准的美人瓜子脸。妩媚之中带着几分英气,简直俊美非凡,不似人间俗物,不对,是人间尤物! 宇文家两代都生得卖相不俗,上到宇文芝三兄弟,下到宇文焕、宇文秀色。单就外形容貌来说,入眼都是人中龙凤之姿。宇文氏本有胡人血统,宇文秀色身量也高,比杨朝宗只矮了几分。 杨朝宗看向自己的眼神宇文秀色见多了,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问道:“你知道镇上哪里有胰子卖吗?” 宇文秀色眼中神色哪瞒得过杨朝宗,心底顿时一阵冷意掠过,不愿意被她轻看,眼神恢复清明,随口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宇文秀色一愣,这家伙是怎么了?嘴上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杨朝宗“哈”了一声,转身就走,“我不叫喂,你问别人吧。” 宇文秀色含着金汤匙长大,自小生得千娇百媚,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目光所在,献殷勤都来不及,哪受过这种弃之如敝履的待遇?当下大小姐脾气上来,喝道:“站住!” 杨朝宗和宇文秀色其实不过数面之缘,感情更谈不上,更多的是惊于她的绝代芳华。其实他也非常有自知,他对宇文秀色的念念不忘无非是无数人其中之一的单相思罢了。人生两苦,想要而不得,得到却失去,有些人一辈子都走不出。何况刚到弱冠之年的杨朝宗,为“情”所苦天经地义了。宇文秀色直到现在仍旧认他不出,杨朝宗心已经淡了。 杨朝宗背身站住,“宇文小姐有什么吩咐?” 宇文秀色双手背后,绕到他身前,倨傲道:“不是让我问别人吗?又说什么吩咐?” 杨朝宗面无表情耸耸肩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有屁快放!” 宇文秀色脸色大变,长这么大还没谁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秀眉一挑,冷冷道:“好!一个末等骑卒,明天见了你们贺素冬我看你还这么硬气?” 杨朝宗心底暗笑,嘴上也不饶道:“你爹来了还差不多,你算怎么回事?” 既然你不爽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让你不爽彻底,免得胡思乱想。“老子又没非礼你,贺帅还能把我砍了?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不过好心提醒宇文大小姐一句,这里不是昊阳城,没事别乱晃,当心被人劫了色。” 宇文秀色脸色再变,俏脸上挂了一层寒霜,怒极反笑的哼哼道:“凉州**子果然跋扈,我倒要看看你能横到什么时候?” 两人的说话惊动了其它人,南怀劫从最里面一间房里走出,看到杨朝宗和宇文秀色在一起,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妒色。“小师妹,杨兄弟?”一见宇文秀色脸色不善,问道:“你们莫非有什么误会?” 两人同声道:“没有。” 南怀劫一看笑道:“没有误会最好。小师妹,杨兄弟昊阳城来的,也算是他乡遇故知……” 不等他说完,宇文秀色道:“你们认识?见人就咬的故知本小姐没空搭理。” 大爷!明明是你拦路搭理我好吧?杨朝宗微微一笑道:“宇文小姐说说,我咬你哪儿了?” 宇文秀色俏脸微红,怒道:“你嘴巴里干净些!” 南怀劫知道这个小师妹的大小姐脾气,耐心道:“小师妹莫要任性,杨兄弟可是……” 宇文秀色不耐烦道:“我任性不任性与你何干?别仗着是师兄就可教训我。” 南怀劫苦笑道:“师兄哪里敢?……杨兄弟你怎么得罪我们小师妹了?赶紧认个错,男人大丈夫不丢人。”说时使了个眼色。 杨朝宗装作没看到,“我和你们六先生在昊阳有过一面之缘,特地过来看看,谁知无缘无故被咬了……” 南怀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家伙不傻啊,完全不给面子啊!雍凉边军一个末等骑卒这么骄横吗?“男人被咬……” 宇文秀色瞪眼过来。 南怀劫立马改口道:“杨兄弟这有失边军的待客之道……” 宇文秀色再次抢白,嘴里冷冷道:“我明天倒要问问贺素冬,雍凉凭什么这么嚣张?咱们骑驴看戏。”说完扭头就走。 南怀劫追了上去“小师妹……!” 一门之隔的房内,手中拿着本古籍的凤东篱端坐床上,门外动静尽收耳中,不由得摇头失笑。 进门后,杨朝宗把外面的不愉快抛到脑后,满脸堆笑,“先生都听到了?” 凤东篱淡然道:“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大将军已经征得昊阳萧家的同意,正式和宇文纵联姻,把杨扶摇许配给了宇文家的独苗宇文焕。” 杨朝宗对这结果不奇怪,也没什么不满,没收到最终的确切消息而已。照说孟神通应该知道这件事了,为什么没有和他提起? “先生是说我和宇文秀色马上都成亲家了?宇文纵提亲我知道,u看书 .uuanshu.om 只是刚刚从先生这里才知道结果。” 凤东篱好整以暇道:“那你知道萧家为什么答应这门亲事?” 杨朝宗略一思索道:“不好拒绝吧?在提亲时大将军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估计也是怕昊阳城多想,宇文家和杨家联姻可不是小事。” 凤东篱摇了摇头,“难怪你小子会故意惹宇文秀色,果然满脑子浆糊。酒放下,回去好好想一想。” 孟神通在客栈门外候着杨朝宗,见他出来小声嘀咕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晚不用练刀了,麻石镇有些日子没这么热闹了。” 杨朝宗他不懂什么意思,“小子不明白。” 在只有他们二人时才可透露恢复彼此的身份,这是两人的约定。孟神通道:“凤东篱和你有什么话说?” 杨朝宗苦笑道:“骂我满脑子浆糊,听说爹答应了宇文家的求亲?” 孟神通点点头,“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大将军这次去昊阳,跟萧王孙提及此事,然后才应承下来。具体日子还没定,应该到下半年了。你爹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宇文家提亲也有他们的算盘,至于萧王孙同意,自然有他的衡量。扶摇虽然不是大将军亲生,但一直视为己出,这桩婚事最委屈的可能就是她了。” 政治婚姻!从古到今王公将相豪门巨富都不缺政治婚姻,结局会怎么样?没有人会知道。 杨朝宗和杨扶摇虽然感情不深,仍是不希望她作为政治或权势朝局的牺牲品,但他也知道这事已经无法逆转了。 一百零七章 勾搭 孟神通边走边道:“他们在后面,走吧。凤仪书院这几年虽然还能保持它的超然独立,不搀和到朝堂之中,但终究不能免俗。凤东篱是凤仪书院的另类,此人已年过七十,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什么?老神棍七十岁了?养颜有一套啊!看上去比亲爹长不了几岁。没多少日子是什么意思? 孟神通继续道:“五行术数向来被视为偏门,凤东篱精通此道,善于神鬼相人之术,且是纵横术大家,据说在兵法上也有独到之处,实有神鬼莫测的本事。你和他的际遇我大概知道一些。” 杨朝宗惊道:“伯父说他日子不多了什么意思啊?” 孟神通放慢脚步,“他已近古稀之年,虽然看上去保养得法,应该是修炼内家真气有关,不过我倒是从未听说他在武道上的成就。” 藏得挺深啊!宋缺怎么会知道?听他老子说的? 孟神通道:“此人素来狂放不羁,看似随和,实则能入他法眼者寥寥几人。大将军曾经和他有过数面之缘,至于说过什么只有你亲自问他了。” 杨朝宗傻道:“问谁?” 已看到曹破败几人的身影了,孟神通道:“凤东篱又或是你爹,问谁都可以,问不问也可以。该你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 杨朝宗心底苦笑,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分别? 杨朝宗突然想起某事般道:“伯父,还有一事。” 孟神通停下脚步,“何事?” 杨朝宗看着他道:“说来巧了,这次观边团来的人中,书院的学子有两个算是旧识。” 孟神通道:“知道你的身份?” 杨朝宗摇头头道:“应该不知道只在以前的宁王府见过一面。” 孟神通道:“无妨。” “不过小子有个感觉,只是不大敢肯定,好像雍不昧知道我是谁。” 孟神通若有所思道:“凤仪书院那几个老学究都是有真才实学之辈,也非是沽名钓誉之人,声望相当不错,即便是当今陛下萧王孙见了,也相当礼重。认出你来不奇怪,又或许是凤东篱透露给他的。” 杨朝宗好奇道:“东篱先生的神鬼之术在昊阳是我见识过,很邪乎。为什么他名不显于朝堂或是江湖?” 孟神通斜睨了他一眼,瓮声道:“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对名利权势趋之若鹜。凤东篱非常之人,岂会做出那附炎趋势之事?你为何今晚想要值守?” 杨朝宗哪敢说为了宇文秀色,现在更不为她了,只好敷衍道:“来时路上和雍不昧、凤东篱聊了几句,想凑个热乎。” 孟神通目光如炬,看得杨朝宗浑身不自在,倒也没计较他说的真假。“说起神鬼之术,有个人日后要是遇到定要十万分小心谨慎。” “是谁?” 孟神通缓缓道:“吐谷浑国师玄武子。此人和凤东篱一样,精于神鬼之术,在草原之上号称巫圣,有着极为超然的地位,慕氏父子权倾一时,有些时候也要看他的脸色。” 杨朝宗问道:“那此人武功怎么样?很厉害?” 孟神通像是听到一个十分滑稽的问题,却并没有觉得丝毫可笑,只道:“天下有数的大宗师级别。草原人尚武,对他视若神明。” 杨朝宗咂舌,那还是不要遇到的好!他很想让孟神通说说有关大宗师的秘闻逸事,可眼下不是时候,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曹破败老远看到两人,挥了挥手。 二十骑飞云卷以伍为单位,轮流在西宁客栈四周巡游。 如今的麻石镇虽说商旅行人渐多且杂,但大多数都是冲着买卖来的,就算有少数欲行不轨之人,在边军小大校即将传鼓之际,谁又胆敢生事?真要敢在这个时候生事,那定是非常之人,也必是雷霆手段。 曹破败、老刀把子、杨朝宗、华风虎和新近入伍的张重华是一伍,熊十二几天前有上等骑卒升为伍长,自领一伍。他这辈子都打算跟着曹破败混了,人前人后“头儿”的叫着,说是就算哪天做了校尉、将军,也还是他曹破败的兵。 每次说起这个,必招曹破败一顿骂:“瞧你娘的那点出息!要当将军是吧?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去,少碍老子眼。” 熊十二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回击,“我就喜欢看头儿你看我不顺眼,偏又拿我没法的样子。除了哪天我战死了,否则你都甩不掉。” 此话一出,曹破败就要摸刀子,“那老子现在就弄死你,免得到时候还得背你回来。” 闹归闹,真要没了熊十二在耳边聒噪,曹破败还真不习惯。 上游边军大营,贺素冬营帐之内,边军大佬都在,连黑石堡大营步骑军主帅都赶了过来。独孤相、贺素冬、张涉,黑石堡右骑军主帅萧半亭,步军统领李淳风,还有从雍州赶过来的兰十一郎。 有儒将之称的李淳风年纪最长,其他人都坐着,反倒是他站起身在账内缓缓踱步。 与他搭档共守黑石堡的右骑军主帅萧半亭年纪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在军中厮混大半辈子,身上透着股铁血刚毅气质。见李淳风来回晃又不说话,出声道:“李帅,赶了百十里路了,还没走够啊?” 李淳风没有说话,又走了几步才回到椅子上坐下。 独孤相站起身,看着面前调闪不停的烛火,轻声道:“凉西有些日子没这么热闹过了。” 账内众人论年龄独孤相最为年少,论资历也不是最老,但六人中以他官衔品秩最高,他在雍凉边军一步步走上来,直至从二品的雍州都护,身兼凉州将军。 在整个宁晷,除开皇亲贵胄遥领虚领兼领藩镇实职外,独孤相是最年轻的二品大员,还是实权在握的边州都护。 雍州都护昊阳当初原本另有人选,以此督查制衡权势过大的州牧总管,在杨霸渊的强势要求下,雍州由自己人充任。监正则由昊阳任命,杨霸渊也懒得再计较了。 冀州和青徐就没这份待遇了,两州都护都来自昊阳,皇帝钦命。朝廷之上对此自然是非议不断,春官府那些个言官御使就一直不曾闲着,生怕堂上坐着的那位忘记了,隔三岔五就有人提上一嘴。萧王孙为此也专门向杨霸渊委婉提过,被杨霸渊拒绝,也就不了了之。有些好奇多事之人多番揣测打听,为何疑心病重的当今陛下,对雍州实则对杨霸渊如此纵容? 有人说当年那场宫闱之变,杨霸渊居功至伟,那位是念及扶龙之功和潜邸情份,所以投桃报李,格外开恩。 独孤相刚上位时,边军中也确有人心中不服,暗地腹谤,说是论资排辈也好,文治武功也罢,怎也轮不到他,但在雍州,说话一言九鼎还能一锤定音的是大将军。 皇命都可违,何况下面的聒噪之声。随着边军这两年一系列的调整变动,系列的政令军令出台,升迁奖惩制度完善,边军风貌大改,战力稳步提升。豹骑尤其亮眼,在与草原几次规模不等的战事中,豹骑声威大震。慢慢那些当初反对他上位的人,才发现独孤相干的不赖,甚至很出色,uu看书w.uknshu 即便自己或是其他人上未必能比他强,也就没有人再敢对他明里暗里腹谤指责了,“帅爷”从那时起在边军中渐渐传开。 贺素冬沉声道:“慕保保才走,斛律斗移后脚又到,真当咱们边军吃素的?” 兰十一郎看着自己雪白纤细的双手,笑了笑道:“吃肉又怎样?人家是随商队过来做买卖的,又没有砸你家饭碗灶台,你凭什么看别人不顺眼?” 贺素冬道:“谁都知道他来没憋好屁,刚刚还和冀州关海山关起门来勾搭。” 兰十一郎又笑道:“贺帅,人家是关起门来放的屁,你又没闻到。我倒是挺好奇,这两人一南一北两个顶尖的武夫,脾气又都不大好,就没有手痒痒?” 独孤相淡淡道:“关海山仗着晏守道的庇护,手伸这么长,咱们要不要跟他不伤和气的玩玩?”这话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 萧半亭冷哼一声,“据说此人手腕通天,看似不好打交道,实则八面玲珑,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在冀州覆雨翻云了。” 张涉亦道:“若非晏守道和他同穿一条裤子,哪有今天?他此番道凉州,多半是大买卖了。” 兰十一郎悠悠道:“伏放鹰和慕容燕到了雍州,大雪山那家伙去了昊阳,慕保保回在伏罗川,斛律斗移到了凉州,关海山也来了,凤仪观边团来了,大将军也要来了,可不热闹!” 每个人都明白兰十一郎话中意思,吐谷浑一统在即,以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各方势力都要浮出水面了,雍凉能讨到什么便宜?亦或失去什么? 一百零八章 脱胎换骨 杨朝宗巡视完一匝叫上张重华去小解,两人再加上华风虎年龄相仿,自然容易打成一片。张重华毕竟少年心性,已渐从师门惨祸中走出,初到边军兴奋劲还没过,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 两人走到一旁的树林阴影下,掏出家伙。杨朝宗关心道:“你累不累?” 张重华笑道:“还好,你要是累了,下趟我替你。” 杨朝宗瞥了一眼,提鸟抖了抖,立马比张重华尿得更远。“替个鸟!咱俩一伍的。” 张重华憨笑,“那倒也是。” 一只宿鸟飞起,振翅冲向昏暗的天际,杨朝宗抬眼望去,不望则已,一望之下大惊失色,裆下鸟儿都忘了归笼。 夜色之下,一条黑影如大鹏展翅悄无声息的掠至头顶。 杨朝宗右手握刀,轻喝道:“有人!” 张重华提了提裤子,左右看去,奇道:“三更半夜,哪有人?” 那条黑影不是什么大鸟,杨朝宗凝神静气,只待他近身,能以最快速度一刀劈出。 黑影在半空中旋匝一圈,倏然苍鹰般直扑而下。 杨朝宗惊骇莫名,他猛地想要抽刀才发现佩刀生根了一般,抽不出来,想要闪身避开,偏偏脚下像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 黑影大袖一拂,张重华整个人柳絮般飘往几丈外。 杨朝宗两眼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等到老刀把子发觉情形不妙飞掠而至,除了地上躺着的张重华,哪里还有杨朝宗的影子? 老刀把子双目如电,扫视四周,期望发现蛛丝马迹。 曹破败赶至,满脸震惊,“朝宗呢?”扑到张重华身旁,伸手一探,气息匀称,只是昏过去了。 老刀把子脸色沉凝,拔身而起,双足点在树梢之上,极目四顾。接着飘然而下,对曹破败道:“你在此处盯着,一有动静立马一级传讯,我去去就来。”雍州边军烽火传讯分为一二三级,一级为十万火急,三级最次。 曹破败还没点头答应,老刀把子已经消失不见。他拍了拍张重华的脸,没有丝毫反应。 华风虎看到眼前一幕,顿时一身冷汗。 半炷香后,数条人影如流星般赶至。 麻石镇一千五百豹骑悄然出动,迅速封锁出镇的各个路口。 兰十一郎和独孤相同步而至,曹破败就要行礼,独孤相挥手道:“可有发现?” 曹破败额头渗出汗珠,答道:“没有丝毫线索。” 兰十一郎两指搭了搭张重华脉腕,抬头望天缓缓道:“来人好像并无恶意。” 老刀把子刚好赶回来,沉声道:“是谁?” 独孤相道:“眼下麻石镇能神鬼不知掳走朝宗的,就那么几号人物,既无恶意,莫非想和我雍州谈生意?” 兰十一郎起身道:“还是我们小家子气了,瞒来瞒去只瞒了自己人。” 杨朝宗慢慢醒转,却没有张开眼睛,耳中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了,“别矫情了,醒了就醒了。” 杨朝宗大惊坐起,“先生?这里哪里?” 凤东篱临窗而立,淡淡的夜色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杨朝宗横竖看不出他已是年过古稀,更不敢相信刚才那霸道人影就是他。 凤东篱道:“西宁客栈。” 杨朝宗接着微弱的光线察看四周,貌似是一间柴房。“刚才天上飞的是先生?” 凤东篱轻声道:“老夫这一辈子历经三朝,看遍千姿百态万家灯火,自认阅人无数,终了仍是两眼一抹黑。” 杨朝宗听得不明所以,也不敢出声打断,直觉这老神棍今晚大不寻常。 凤东篱继续道:“老夫精通神鬼相人之术,为何偏偏医者不自医?七十年,尽是庸庸碌碌之辈,哪里提得起半分意兴?哈哈,临了临了反倒有迷途知返拨云见日的顿悟,实在是枉活了几十年。神光大和尚你赢啦。杨朝宗你须谨记,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黎庶放声者,不可使其湮没于金鼓。事由天定,总算天不咎我。欲明明德于天下者没有错,但须明心见性,有时候霹雳手段才显菩萨心肠。唯有此三百年来的神州陆沉才有望拨乱反正,重归正途。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二十年来我与大将军两面之缘,今皆转赠与你。” 杨朝宗听得云山雾绕,老神棍是怎么啦? 凤东篱转过身,双目灿若晨星,盯着杨朝宗一字字道:“百年沉疴,尽心放手。” 杨朝宗与他对视,忽的眼皮子不争气,摇摇晃晃几下垂头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朝宗再次醒转,只觉全身由内及外如被剥皮挫骨,偏偏神志无比清醒,倒似是几昼几夜未合眼的人大梦一场。凤东篱人已不见,uu看书.ukanu耳畔犹自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最后走时吩咐自己今夜子时再到此处。 杨朝宗发现自己盘膝坐于一张旧几之上,微微一动便浑身散架一般疼痛难忍。惶恐间尝试着暗查体内气机,一试立时张大嘴巴,接着如获至宝的心头狂喜。原本体内涓涓细流的气机流转,忽然间就如长河之水喷薄而出,只是如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 当下福至心灵,再不去理会身体的痛楚,静心去虑,只守于一。小半柱香后,体内窍穴如同一口口泉井,气机充盈入内,全身痛楚稍减。杨朝宗感觉整个人轻盈无比,似是随时可能一阵风吹走。他伸出双掌在旧几上轻轻一按,身体便如一片落叶腾身而起,接着飘然落地。 杨朝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浑身轻颤不能自已,恨不能立马找到凤东篱给他磕上几十个响头。知道自己二十年的武道高手梦想终于看得见摸得着了,直到此刻才算是小有所成。 窗外天色未明,但在杨朝宗眼中一切变得清晰生动起来。他轻轻走到窗前,果然是在西宁客栈的柴房。院外大树露出大截树梢,正是自己和张重华小解的地方。 杨朝宗体内气机流转不息,手掌在窗台轻轻一按,身体一如飞燕穿向院外。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孟神通和曹破败他们突然发现自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得把麻石镇找个翻天覆地? 出得院来,杨朝宗往边军大营疾掠而去,虽然全身仍是痛楚难忍,心情却畅快无比。刚出镇子只见夜色中一人流星般往自己射至。 杨朝宗大喜道:“孟伯伯!” 一百零九章 入门 镇凉货栈,韩孤山独坐于后院,心内七上八下,也不知发生什么事。 子时起,麻石镇人影幢幢往来不绝。换了平时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可此刻不一样,边军演武在即,今夜麻石镇山头林立,一座高过一座,若是有什么事,他韩孤山首当其冲。 下人来报,边军连豹骑都无声无息的出动了,封锁麻石镇各个出口。他不担心才怪!吐谷浑人,燕云帮,凉州边军,没有哪一座山压不死他。 今晚斛律斗移的接风宴,自己才喝了一杯酒就被赶了出来,也不知道那两位爷是大打出手还是把酒言欢?让他稍稍安心的是吐谷浑的大帐安然无恙,真要动起手来必定惊天动地,不会这么安静。二品神通,两千儿郎,两面讨好,纵横二十年,真要这么撒手,换谁能甘心? 还有两刻天就该亮了,贺素冬大帐内,一袭白衣的兰十一郎对着烛火沉思,神情恬淡如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自然也没人敢问。 独孤相与萧半亭低声说话。 李淳风安坐椅上。 贺素冬和张涉外出未归。 知道掳走杨朝宗的人没有恶意,麻石镇飞鸟难渡,杨朝宗该还在镇内。 天亮后还没有消息,那自另当别论了,边军眼皮底下被人掳走了少将军,别说掘地三尺,就是翻过天来也要见人见尸。管他斛律斗移还是关海山,天皇老子来了撇不清干系谁都走不了。 这是独孤相的想法,也是所有人的想法。 孟神通一把拉住杨朝宗,上下打量,眼中藏不住的难以置信,声音都微微发颤,“凤东篱?” 杨朝宗没有照镜子,就算是照了镜子也无法分辨几个时辰的功夫自己究竟有什么变化。但落在行家的孟神通眼里,大不一样。别说刚才如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就是眼神、气质、神态均已发生微妙的变化。 杨朝宗喜不自胜,点头道:“确实凤先生,掳我到西宁客栈,说了些我也听大不懂的话,就把我弄晕了,等我醒来才发现全身破碎般难受,但体内气机生机蓬勃。”接着将自己如何行功运气仔细道来。 孟神通听完眉目含笑,就似喝了几斤响水春般,捋须道:“孟伯父要恭喜你了,是福不是祸。真是异数,今晚凤东篱赠与你的够你终身享用不尽,日后你自当深有体会。今日起,你才算是真正踏入武道修行的门槛。” 杨朝宗虽然知道今晚受益匪浅,或足以改变一生,听到孟神通这样说仍是心潮澎湃,对凤东篱更是感激涕零。 孟神通看了看天色道:“走吧,独孤和兰十一郎都等着,呵呵,你要是有什么差池,会有很多人给你陪葬。凉刀所至,血流成河。” 杨朝宗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矫情,两人一前一后往边军大营掠去。 老刀把子领着杨朝宗迈入账内,第一个抬眼的兰十一郎盯着杨朝宗,双目流转神采奕奕,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独孤相的眼光丝毫不逊于他的刀,满脸讶色,完全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孟神通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先给杨朝宗介绍萧半亭和李淳风,再让他把今晚经历之事原原本本说出。 杨朝宗明白孟神通的意思,他本不欲说出实情,凤东篱既然强行掳走他,以他的神鬼之能自是不愿意授人以恩或是公然传功,以致惹来众人侧目猜疑。 但孟神通有其他的用意,无非希望借此让雍凉边军大佬们知道:他不仅被大将军相中,更被素有可窥探天机秘术的凤东篱相中。当然,这种知道是有限度的,且仅限于边军大佬。如果哄传全军,那即等于公告天下,只会给杨朝宗惹来九死一生的杀机,别人不说,真假不伦,宁晷萧家岂容得下他? 杨朝宗说完,账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就发生在眼前,可偏偏不能不信。唯有兰十一郎看着独孤相露出拈花般的微微一笑。 杨朝宗心头剧震,他刹那间似乎有些明白凤东篱和他说的那些话了。 天一放亮撒出去的豹骑和飞云卷陆续归营,杨朝宗和孟神通一起回到西宁客栈与刚收到消息的曹破败等人会合。 曹破败也没问他去了哪里,杨朝宗按与孟神通说好的,和他简单交代了一番。 原本还想进到客栈当面向凤东篱叩谢,一想算了,那样反而矫情。反正晚上还要再见,听他的意思会在麻石镇多盘桓些日子。身上仍旧很疼,但比起精神上的巨大满足带来的心情欢畅,算不得什么。 麻石镇边军大营的小校在两日之后,观边团今日行程是午后参观大营,由曹破败带人送他们进大营完成交接,酉末再到西宁客栈值卫。 二十骑护送下,观边团一行往大营而去。 南怀劫策骑追上杨朝宗,放低声音道:“杨兄弟昨晚究竟和我们宇文小师妹有什么误会?” 杨朝宗侧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没什么误会,就是受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脾气。不好意思,害南怀兄受气。” 南怀劫亦笑道:“真没什么误会就好,说不上连累不连累的,女人发脾气来没什么道理可讲,美人更是如此,自认为是美人的尤甚。” 杨朝宗发觉自己的感官成倍的提升,平时注意不到或是无法感知的微小动作细节居然都能捕捉到,他明显感受到南怀劫暗中松一口气。这发现让他有龙入大海的欣喜畅快,哪里还在乎南怀劫那点小心思。“这方面我经验十分有限,拍马也比不上南怀兄。” 南怀劫自谦一笑,“我这也是纸上谈兵。” 这次他们走的是镇内,可以一路看看麻石这边陲雄镇的热闹景象,就连雍不昧也不时提起帘子向外张望,确实想象不到西北边塞,连年烽火之下,竟还有这般繁荣的地方。 雍不昧似是自言自语道:“人间莺歌燕舞,转眼缟素枯骨,那些个一身黄紫衮衮公卿也好应该来这里走走看看。” 睡了一晚也不见宇文秀色心情有多好,一双美目紧闭。 季宝钗探过头来轻声道:“兴亡都是百姓苦,其实他们最易满足。不知百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百年后又是什么样子?” 拿起酒壶灌了口酒的凤东篱漫不经心道:“何须百年!” 这时几个小孩子手里拿着纸片叠成的小风车嬉笑着从骑队前跑过,在人群中追逐嬉闹。季宝钗看着那几个孩子跑远去,uu看书 ww..cm 怔怔出神。 直到孩子们跑远,杨朝宗才稍稍放松戒备,几个月前就在这条街上,有人借孩子分散他们注意,突起发难行刺他,殷槐为了救他死于庵罗辰枪下。 卫子墨从后面赶上,也不知经过一夜休息还是马上就要进入边军大营,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意气飞扬。“杨兄弟,麻石镇一年四季都像这般热闹还是只有这几天?” 杨朝宗回转头道:“一年之中就只夏秋两季几个月的时间有这多人,谓之开市季,春冬两季冷清得很。” 卫子墨微一点头道:“杨兄弟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清吗?” 杨朝宗以为他是发觉了昨晚边军豹骑的出动,“卫兄为什么这么说?” 卫子墨看着杨朝宗,眼中光芒闪动,不解道:“我总觉得杨兄弟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究竟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杨朝宗心生警觉,立时对他更加刮目相看,自己一夜之间的变化寻常人可能看不出,但如孟神通、独孤相和兰十一郎一眼便看出来。南怀劫都没有反应,此人却发现了。当下若无其事的道:“可能昨晚一夜没睡吧。” 卫子墨知他说笑,也没再问了。 南怀劫又对杨朝宗仔细打量了起来,眉头微微一皱。 杨朝宗一声告辞,策马离去。宇文秀色一直待在车内,他不似以前猫爪挠心般想要见到她,走时也没有多少失望失落,少爷我不伺候了! (今天账号死活登录不上去,导致断更一天,后来验证码达到日限次数,凌晨补更一章。) 一百一十章 初试莺啼 一行人到达大营入口,专责接待带领观边团参观的军中参赞郎早已候在那里。 完成交接,曹破败杨朝宗就赶往戍堡,今天也是他们在戍堡轮值的最后一天。明日起,他们将回到大营,先参加飞云卷小校,然后听候调遣。 老刀把子望过来,杨朝宗点了点头,示意今晚照旧。 曹破败今日心情大好,回头看了一眼“麾下”二十骑,想到从凉州来时五人五骑,当什么现在看来不太算烂的什长,调往戍堡时二十骑,折了殷槐。 后来带着十骑参与居延泽奔袭,又折了几个弟兄,好在补齐了。经过这几月的调教,这二十人和豹骑相比虽然仍有差距,但大致有一战之力了,差在经验、火候和兵器马匹的装配上。 再假以时日,和薛鹤唳的豹骑来个一什对一什的“单挑”,未必没有胜算。后天就要参加小校了,也不用藏着掖着,先给他们一个惊喜。 越想越来劲,曹破败一马当先,大声道:“儿郎们,后天演武,谁给老子丢人,我一刀阉了他!” 熊十二非常识趣的道:“那要是头儿失手了呢?你难不成挥刀自宫?” 曹破败头也不回,“要是老子失手,我会切了你的鸟,给柳下春下酒。” 熊十二大声抗议道:“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道理?” 柳下春嘿嘿一笑,“老柳我戒酒了,头儿你还是只留着吧,吃啥补啥。” 曹破败哈哈笑道:“这是我的道理,柳娘子,我发现你最近胃口不大好啊。”柳娘子是曹破败送给柳下春的外号,如今大家伙都这么叫。 酉正,曹破败领着自己的二十骑准时到达西宁客栈,他们的任务是保证凤仪书院观边团的安全,不用全镇巡视,只需在西宁客栈周边即可。几个来回,终于等到子时,在老刀把子的掩护下,杨朝宗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客栈后院的柴房。 刚到柴房外,耳中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衣袂破风之声,他还以为是凤东篱来了,还未张口,就看到一道人影快如鬼魅的越墙而过,黑衣蒙面,一阵轻烟似的消失不见。 杨朝宗大吃一惊,不是凤老先生,此人是谁?孟神通就在院外,他怎么瞒过孟伯父的视线? 管他是谁!杨朝宗提刀跟上。 柴房外一面是小树林,另一边是空地,旁边与一间杂货铺相邻,前面是客栈房间和大堂。黑衣人进了客栈? 绕过一条廊道和几间杂物房,客栈两层小楼就在眼前。杨朝宗侧耳细听,心中又是一惊,除了远处依稀的喧闹声,客栈房间内沉重的鼾声和细微的呼吸声竟然全都收入耳中,一丝不漏,这是从未有过的美妙体验。他顾不得心中升起的狂喜,凝神搜索黑衣人的踪迹,但除了这些再无其他声音。 杨朝宗暗自纳闷,莫非那人走了?又或者是凤老先生刚出去溜达了会儿,才回来?那人真要进了客栈,以凤老先生的灵觉怎么瞒得过? 杨朝宗正要往回走,一转身差点惊得叫出声来。 凤东篱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双眼褶褶生辉的看着他,伸手做了禁声的动作。 杨朝宗瞬间明白刚才那人不是他,也果然没有瞒得过他。可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到了身后?自己竟然全无察觉。 “小子,那人上楼了。” 杨朝宗看着凤东篱,一脸震惊,明明就是他的声音!可他的嘴唇闭着一动没动,他是怎么做到的? “别看了,是我!” 确定是凤东篱在和自己说话,杨朝宗脸上神情由震惊到钦服,老头绝活一手接一手啊,一下子都抖落出来得了,免得我嘴巴都合不拢。 “你上去,把他轰下来!” 刚才那人身法之快怕是连独孤相都要不及,武功可想而知。杨朝宗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凤东篱。 “再不上去就来不及了,老夫在一旁替你助阵,怕什么?” 一想也是,有他在,孟神通也在外面,又是边军大营所在,怕什么?杨朝宗重重点头。转身往客栈二层掠去。 鼾声和呼吸声此起彼伏的传入耳中,杨朝宗收摄心神,站在二层楼梯入口,左右张望。漆黑之中暗无一人。二层除了过道就那么几间房,人呢?莫非进了房间? 杨朝宗轻手轻脚不发出半点声音的踏入过道,仔细搜索每间房的声音。 刚踏步到左手第一间房,这是宇文秀色的房间,一想到心心念念的美人就睡在里面,杨朝宗气息为之一滞。就在此时,宇文秀色房间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黑衣人! 站在房间正中,面向着他,提手一拳轰来。 没有丝毫的风声,但杨朝宗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劲往自己冲来。心意电转,劲气虽未及身,但这一拳无论力道还是速度,他都知道自己不能硬扛,唯有避开。u看书 .uuanshu.cm 迅快伸手在过道栏杆上一拍,整个人轻如鸿毛般飘起。再在横梁上一点,手中长刀带着丝丝风声快如闪电的一刀劈下。 黑衣人黑巾蒙面,看不清五官,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看着长刀搠至,后退一步,右手一拳轰在刀锋之上。 气劲交击,杨朝宗被震得跌回过道。还没起身,黑衣人左手又是一拳,还是不闻拳风。 杨朝宗足尖在墙壁上一撑,身体在过道狭窄的空间一个回旋,避开那一拳,洒出一片刀幕再次往黑衣人卷去。 黑衣人身形鬼魅般左右移动,恰好避开杨朝宗砍来的每一刀。待他最后一道力尽之时,倏然探手抓向刀背。 杨朝宗手腕一抖,刀背变刀锋,由下而上搠过去。 黑衣人微一挫身,在极短的距离内一拳击在刀身上,同时左拳悄无声息往杨朝宗胸前砸来。 一声脆响,长刀断为两截,掉到地上。杨朝宗往后疾退,避开胸口要害,拳劲砸在右肩之上,顿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又甩到了过道里。 黑衣人踏前一步,眼中精光电射,显是没了耐心,要在数拳之内解决掉眼前麻烦。 “游而不离,去而复生,将灭不灭,生生不息。气起涌泉,过尾闾,由督脉逆上,冲破玉枕,下泥丸,入气海丹田,回到任脉。”凤东篱的声音! 杨朝宗想也不想,体内气机按他说的方法一气流转,足底涌来一阵热流,接着传遍全身。 黑衣人在他身前五步站定,抬起右手,一拳砸来,不等杨朝宗反应,左拳再至。 一百一十一章 不装b也遭劈 奇妙的事发生了! 在黑衣人拳劲及身之前,本斜靠在栏杆之上的杨朝宗身体后仰,就像是被一拳轰下楼梯。整个人头下脚上,掉往一层去。 身后的栏杆毫无声响的碎成齑粉,比豆腐还要不堪一击。 快要落地时,杨朝宗双掌在地面一按,比落下去速度更快的弹射回来,人还在半空之中,杨霸渊送他的那把短刃就到了手上,划过一道寒光,往黑衣人直刺。 黑衣人显是没想到杨朝宗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气势更盛,终于开口,冷哼一声,往杨朝宗当胸一拳搠至。 劲气交击!这次爆出“砰”一声闷响,黑衣人上身摇了一摇,终还是退了一步。 杨朝宗被震到人在半空连续两个翻滚,落往过道,体内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又到了喉咙,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吞下。双目有如黑夜中的星辰,一动不动的盯着黑衣人。 终于有人被惊醒了,一层传来响动。 黑衣人再次抬起右手。 杨朝宗全神注视,知道这一拳是黑衣人全力一击,必定石破天惊。 黑衣人没有出手,毫无征兆的破窗而出,转瞬消失不见。 杨朝宗呼出一口气,差点瘫软在地。 卫子墨出现在楼梯口,昏暗中看到靠在墙壁上的杨朝宗,“杨兄弟?怎么是你?” 杨朝宗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苦笑道:“他娘的,差点没命。” “按我刚才说的运转气机,你明晚再来。”凤东篱说完这句后再无动静。 掌灯之后,卫子墨看到杨朝宗脸色苍白,听他说出事情经过,咂舌道:“谁人有这等实力和胆量,敢在麻石镇动手?小师妹?” 杨朝宗心底对此人颇有好感,他先问了自己伤势,才去查看宇文秀色是否有损伤。 一层又有人闻声而来了,估计等会儿这个观边团都会被惊动。杨朝宗受伤不轻,不想一一纠缠,和卫子墨说了声,捡起地上的两截断刀,直接从窗户跃下。 在客栈后面小树林找到孟神通,杨朝宗甫一见面就问道:“孟伯父知道有谁会使一种没有丝毫拳声、劲气高度集中的拳法?” 孟神通细看了看杨朝宗的脸色,讶道:“和人动手了?” 杨朝宗点头,把刚才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道:“那人拳法十分霸道,换了昨晚以前,我肯定没命回来。”又一想,真要换昨晚以前也不会碰到那人了。 孟神通更关心他的伤势,后天就是小校了,杨朝宗虽然不一定非要参加,但既然赶上了就不要错过,一个月后还有大校,到时杨霸渊会从雍州赶来,可以亲眼看看这小半年来杨朝宗的成长和变化。 “伤得怎么样?” 杨朝宗苦笑道:“原来吐血是这么个味,应该还好。” 孟神通不放心,探手替他把了把脉,这才皱眉道:“刚才和你动手那人是冀州高步远。” 杨朝宗惊道:“高步远?他是什么人?来麻石镇了?” 孟神通沉声道:“此刻就在麻石镇,前晚到的,和冀州燕云帮关海山一起,他是关海山最得力的臂膀,在西北江湖很有名气,人称神拳无敌。” “神拳无敌?这名字挺霸气,还很贴切,那家伙的拳术比得上独孤大哥的刀了。” 与曹破败等人会合后,孟神通让他再调二十骑过来。他自己则带着杨朝宗急往边军大营,独孤相还在那里,今晚发生的事必须尽快让他知道。 宇文秀色并无大碍,只是被人封住了穴位,沉睡了过去。 卫子墨确有不俗的修为,替她解开穴道,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 听说是杨朝宗救了她,起先死活不肯相信,但她也知道卫子墨至少在这件事上不会骗她。后来从窗户看到边军骑卒巡视,领先一人正是从凉州接他们来麻石镇的曹破败,也就信了,心里却十分不愿意承认。那个末等骑卒的**子?她倒不是怀疑杨朝宗会见死不救,是很怀疑杨朝宗的武功能不能救得了她?三更半夜的他怎么会知道有人摸进了自己的房间? 经此一事,宇文秀色已经不敢再一人独住了,南怀劫把她送到季宝钗的房间,让两人共居一室,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卫子墨准备回房,被南怀劫叫住,“卫师兄请留步。”卫子墨出自书院上院,在书院不管上中下哪一院,都依入院时间及年纪以师兄弟相称。uu看书 .uukanshu.o “南怀师弟有事?” 南怀劫道:“谢谢卫师兄。” 卫子墨奇道:“谢我?都是师兄妹,没什么好谢的。夜深了,早些歇息,明日要去大青山了。” 南怀劫点头小声道:“也不知道哪来的贼子这么大胆?如非卫师兄救了小师妹,一旦有个闪失,书院面子什么的倒还好,尚书令大人那里更不好交代。” 卫子墨心中了然,暗中叹了一口气道:“哪里的贼子我不知道,我也没见到,人是杨兄弟救的。”南怀师弟优秀倒是优秀,奈何名利心过重,还坠入情关,自是关心则乱。 南怀劫犹豫道:“今晚的事情是不是太巧了?麻石镇有数万边军驻扎,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里行凶滋事?而且目标明确。还有一事,卫师兄可能不知道,昨晚……杨兄弟和小师妹闹得很不愉快。” 卫子墨淡然道:“师弟的意思是……?” 南怀劫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小师妹没事就好,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卫子墨“嗯”一声,“谨慎些总不为过。” 他看了二层被毁的栏杆,三尺余宽的一截栏杆如被刀切,却看不到碎块,全都化为一层比锯末还要细的齑粉。夜袭客栈的人修为高到惊人,杨朝宗与之动手竟然还活着,看上去受了不轻的内伤。 南怀劫的怀疑他不认同,杨朝宗受伤是事实,能将凉刀无声断为两截那也不是寻常武夫能做到的。真要是他演的这一出戏,大可不必闹出动静来,小师妹只怕已经着了他的道了。 一百一十二章 嫁妆 独孤相听杨朝宗把事情原委说完,皱眉道:“关海山想干什么?” 高步远和关海山的关系他很清楚,没有关海山的授意,高步远绝不会在麻石镇冒险去动宇文秀色。 杨朝宗道:“独孤大哥没见过宇文秀色,确实生得标致,姓关的莫不是动了色心?” 独孤相摇头道:“那也太小瞧他了,生得再祸水的女人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孟神通沉声道:“跑来雍州搅风搅雨也就算了,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当他是慕保保了,还是真当我们不敢动他?” 独孤相神情沉静,眼中异芒闪动,“雍不昧和凤东篱两大先生带着些书院的苗子来边军,任谁出点事都不会有宇文秀色那般严重后果。宇文秀色真要有事,宇文家三兄弟绝不会罢休。宇文家这一代宝都压在宇文秀色和宇文焕两人身上。高步远没想到今晚竟撞上了朝宗,碍于形势我们现在确是不能和吐谷浑撕破脸,关海山就是另一回事了。谈生意就谈生意好了,既然不安份,那就坐下来好好聊聊。” 孟神通道:“有什么打算?” 独孤相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明早兰大姐回来了,我要和她好好商量一下,趁着都在,索性来一场热热闹闹的。” 孟神通对边军还有鸢房都极为熟悉,和独孤相、兰十一郎两人共事十余年,自然知道他们的脾性,独孤相说热热闹闹就一定不会冷冷清清的关起门来自家人玩。这个想法也应该不是刚刚才有的,只是因为关海山的不老实得以提前或是下定决心。 “他们要是提前走了这戏怎么唱?” 独孤相淡然道:“除非他今天晚上就走。” 杨朝宗不明白两人具体说的什么,只觉得孟神通这老头一把年纪了,火气不小,动不动就要耍横。当初庵罗辰是这样,现在对关海山也是一盘水端平的不偏不倚。这两个可没有一个不是手腕强横靠山强大的狠人啊。来的路上孟神通和他说了燕云帮、关海山和冀州晏守道的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大致了解动关海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孟神通终于笑了,“老有人到家门口来拉屎拉尿,偏又要装作看不见,老夫一把年纪都忍不住了。刚才朝宗这小子和高步远交过手,独孤不妨掂量掂量他的无敌神拳。” 独孤相看了看杨朝宗的脸色道:“伤势不碍事吧?”问的是孟神通。 孟神通摇头道:“看上去不轻。” 独孤相不解。 孟神通又道:“凤东篱那老小子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一夜之间改造了这小子全身的经脉窍穴,还跟嫁女儿般送了价值连城的嫁妆,又再为他体内注入一股沛若汪洋的真气。这身真气送是送给他了,但最终能吸收多少?能否与自身融会贯通?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今晚高步远正好是磨刀石,在姓高的压力和捶打之下,凤东篱馈赠的真气才能真正的为他所用,但仍有一段路要走。这小子歪打正着的傻人有傻福,所以伤势看上去不轻,其实并无大碍。” 杨朝宗听得心头欣喜澎湃,瞬时明白了凤东篱的苦心,难怪在西宁客栈的时候要他独自一人去面对高步远。他谨记凤东篱说的气机流转方法,在体内不停息运转,伤势确实没有看上去那么重,这么一会儿功夫感觉已经大有好转了。 独孤相眼观之下知道杨朝宗必有奇遇,对他的收获已做了很高的估计,仍是没想到受益之大,大到对杨朝宗有再造之功了。假以时日,说不好雍州会再冒出一个一品神通的武夫。世事之奇妙真是难以测度,几个月前还是个愣头纨绔,转眼就是悍勇武夫了,这道理哪里去说起! 他眼神玩味的看着杨朝宗道:“要不我们也玩两手?” 杨朝宗不是没想过有一天和独孤相在武技上切磋切磋,哪想到来得这么快!当下喜上眉梢道:“真的?” 独孤相看着他一副求之不得跃跃欲试的表情,摇头失笑道:“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一样避之不及呢,看来我错了。” 孟神通摸着下巴上被剪成小半寸长短的胡须笑道:“除了十一郎外,终于有人能和你独孤玩两手了。” 独孤相转身道:“言之尚早。” 也不用骑马,杨朝宗跟在两人身后往大营一旁的小山丘顶掠去,黑暗中偶尔有人影晃动,独孤相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理会。边军大营所在,明里暗里自然会有大批的暗哨和死士。 来到山顶,月明星稀,远处黛色与青黄色不住延伸,东面溧水河蜿蜒而下,点点星火的麻石镇看上去一片宁和,错落在山脚与河畔的边军大营就在眼前。 杨朝宗忽然豪气顿生! 刚才上山之时,杨朝宗体内气机运转充盈无滞,uu看书 ww..c 整个人仿佛一只飞鸟般有股振翅穿空的雀跃,带着他紧紧跟在两人身后数步之内。独孤相几次稍作放缓和停留,他便一头越过。 独孤相卓然而立,身上衣衫随风飞舞,配合他潇洒高拔的身形,轻松写意的神态,整个人挥散著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杨朝宗看得一怔,立马破功,挠头道:“你用什么兵器?” 独孤相轻松道:“拳吧,你正好和高步远比较一下,顺便看能不能帮你松松筋骨。” 孟神通站在两人三丈外,抬手把手中的刀扔了过来。 杨朝宗一把接住,有刀在手底气足了许多,就好像一个落魄少爷突然攒住了大笔银子,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当即横刀而立意气风发的大声道:“独孤将军,那我可不客气了。” 独孤相微微颔首,低喝道:“哪来恁些废话?动手!” 见过高手过招,也算和高手过了招,杨朝宗算明白越是高手,越是没有废话,今晚那黑衣从头到尾就只“哼”了一声。哪像说书人在台子上唾沫纷飞说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嗯少侠请!”“我们点到为止,打完了叫上小娘子,我们一起去喝个酒。” 没那么多名堂! 杨朝宗右脚踏出一步,同时长刀出鞘,没有一丝花哨停留的笔直一刀劈出。两人间两丈许的空间竟生出一股强大的刀气,往独孤相翻卷而去。 独孤相神情微动,脸上闪过一丝讶色,看着刀气漫卷而来,既不退让也不避闪,而是迈出一步,对着刀锋提手一拳击出。 拳法凛冽,挟卷风雷。 一百一十三章 这才是我的真功夫 杨朝宗立时感受到自己的刀气被一拳从中劈开,向两边泄去。他周遭空气也被这一拳挤压得往两旁狂泻,只觉自己成了唯一的目标。 想不到平时看上去淡然儒雅的独孤相除了刀法外,竟还有如此霸道的拳法,比之高步远那几拳不遑多让。唯一处高步远出拳无声,拳劲集中有如破空枪棍。 杨朝宗将一切杂念摒除脑外,刀势不变,既要借外力锤炼体内气机,哪有避重就虚的道理? 刀拳相接,气机四溢。 独孤相收拳,回复不动如山的神态,看着杨朝宗连退数步,等他站定后才道:“如何?” 杨朝宗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慢慢点头道:“还行!看刀!” 说时身体前倾,疾跨数步,将两人间的距离由三丈余拉至两丈之内,独孤相赤手空拳,气机横流两丈三丈的距离没有分别。 杨朝宗不一样,体内气机来自凤东篱,和他本身处在磨合之中,还没有变成他自己的,虽然运转无碍,动起手来却有拘促不逮之感。不仅发挥和威力都大打折扣,一旦气竭力尽,就有迟滞断衰的迹象。 早先被高步远一拳轰到过道就出现过,幸好凤东篱暗中提醒。杨朝宗按他所说之法运行体内气机,才得以迅速恢复,否则高步远最后那一拳会直接轰死他。缩短他和独孤相之间的距离有利于他最大限度发挥出刀的长处和威力。 独孤相何许人!哪会不知他的心思?卓然不动,任由杨朝宗近身。长刀裹着一团寒光把独孤相方圆丈余空间都卷进。 面对杨朝宗已成气候的刀势,独孤相暗自赞许,这小子果然是块练武的材料,本来错过最佳打磨的年龄阶段,谁知有此际遇,福缘深厚碰到凤东篱,来了个后发先至。照这样下去,大将军后继有人矣。 赞归赞,动起手来可不含糊。 独孤相身体不见任何前兆的笔直腾升而起,到两丈许半空忽然躬身,居高临下一拳砸了下来。 拳气纵横! 身在局中的杨朝宗心底骇然,这是什么拳法?明明是一拳,但如九天之上落下一道一道的巨大雪球,每一个雪球都精准无误的砸在他的刀上。这哪里是一拳?分明是拳雨!更让人惊怖的是这一拳力道气势都雄浑无比,没有强弱破绽漏洞可钻,只能老老实的硬扛。 杨朝宗足足劈出三十多刀,独孤相才稍稍一滞。 杨朝宗借机滚开,手中长刀已被独孤相拳劲砸出一道道缺口,他手臂酸麻胀痛,差点刀都握不住。 直退到三丈外,杨朝宗才屈膝站定,以手拄刀,大口大口喘息。体内气血有如翻江倒海,不受控制的四处乱窜。 独孤相看着他悠悠道:“如何?” 杨朝宗人不能言,吃力的摇摇头。 夜色下,独孤相缓缓走近,口中道:“这才是我的真功夫,我甚至可以告诉你,还有几手压箱底的,非到时候不会轻易使出。武道修行一途,漫无止境,天外更有天,我们所依仗的不单是万人敌的武夫,更是我雍凉上下一心的八万步骑兵锋所至,是大将军对西北经略多年的苦心。武力固然可以服人,但朝宗要知道,上谋伐心。你习武我们都乐见其成,你要听真话,我也可以告诉你,作为才入武道几个月,你已经非常难得了。这份功劳确实属于凤老先生,我和兰大姐都没这份本事。刚上山时,我已留意到你气机流转新旧生灭衔接的问题了,这正是它在你体内还未生根合流的表现,所以才不能收发自如得心应手的为你所用。我方才最后一拳,看似一拳,实则是将数拳融于一拳,每一拳针对的都是你气机滞留之处。至于如何运行,我就不多嘴了,每门功法大抵都他的独特之处。” 杨朝宗一边喘气调息,一边听他说。等他说完,心底对他更加佩服,也能开口说话了,“谢谢独孤大哥!我记下了。” 独孤相看了眼孟神通笑道:“孟老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这一记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孟神通浑身舒泰,眯眼笑道:“对大将军总算也好交代。” 独孤相道:“我还有事先下去了,朝宗可以在这里稍作调息。” 独孤相下山自去,孟神通在一旁抬头看天,怔怔发神。等到杨朝宗体内气机畅通无滞的运转完一周天,整个人神清气爽,再无疲累疼痛之感。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恨不得仰天长啸来抒泻心中的欢愉畅快之情。 一晚上接连经过高步远和独孤相的内外捶打,他体内原本由辛击水打通七七八八的窍穴,再次得到疏通和巩固。凤东篱赠予他的真气开始在各个窍**流动,不像先前般见缝而入。刚刚还翻滚乱窜的真气在他的引导下慢慢滴滴成流,再涓涓听话的汇入各个窍穴。 这并不等于说凤东篱的真气已经被他完全接收融汇,却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此刻起,他才算能勉强将体内的气机掌控。 孟神通知他在独孤相捶打引导下,经过调息肯定是又有收获,也替他感到欣喜,不再板着脸道:“这感觉相比见着宇文家的那丫头,uu看书 .uukansu.cm 哪个更快活?” 杨朝宗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这也瞒不过你啊?” 孟神通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悠然道:“老夫当年也曾仗剑江湖,风流快活比你可不差,什么比你不差,比你不知强胜多少?看你见着宇文家那丫头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心里那点旖旎勾当能瞒得了我?” 杨朝宗冲他一伸大拇指道:“高!我魂不守舍了?” 孟神通道:“就差把人家生吞活剥了。” 杨朝宗“哇”的一声怪叫,身体弹上半空,嘴里不忘道:“这回丢人丢大了。” 两人沿原路下山,这次没有“飞”,而是信步慢走。一路上孟神通和杨朝宗有一句没一句的扯起以前仗剑江湖的种种趣事,引得杨朝宗一路追问。 “孟伯伯,原来你以前使剑的?” “以你老人家这副尊荣混江湖有点吃亏啊?哪有女侠往你身上凑?” “孟伯伯,你要是和那姓邓的双刀女侠双宿双飞了,是不是儿子都该我这么大了?” “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孟大侠啊?大侠逛窑子要花银子吗?” “孟伯伯,我爹,就是大将军年轻那会儿是不是很招女孩子喜欢?” “你老人家这双招子可真辣,江湖要是在混不下去了,倒是能去摆摊算卦,一天也能挣他个十来个铜板吧?” “以我的资质,还有这张不仅帅还很有厚度的脸,要是去江湖上混,能混出个宗师不?一手剑在腰,一手女侠腰,想想都过瘾啊,神清气爽!” 一百一十四章 你到底行不行? 总管府一街之隔的望凉楼,算得上是雍州城最好的几座酒楼客栈之一了,午时不到,楼上楼下几十桌子大半坐满了客人。 二层靠窗一张稍小的桌子上,一男一女隔桌而坐,男的二十八九轻轻瘦瘦斯斯文文样子,女的年纪稍小,生得俊俏脱俗,这种姿色在雍州算不得万里挑一,也算难得一见了。惹得食客不时往这边偷瞄,不能一亲芳泽,就算饱饱眼福开开胃也是好的。 女的俊是俊,可开口不大中听,“我说伏放鹰,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行的话就别耽误姑奶奶了。” 两人自是从高秦到麻石镇再到雍州的伏放鹰和慕容燕,慕容燕声音不小,引来周围数桌客人艳羡的目光。 伏放鹰当做没看见似的苦笑,放低声音道:“姑奶奶,这里是雍州,木珊瑚这些天一直住在杨霸渊的将军府。你当是在草原上偷匹马呢?” 慕容燕也不是真傻,被她那个爷爷慕容癸给惯坏了,江湖经验又比雪地里的草还少。“那她要是一直住在将军府,我们就在这雍州城里一直干等着?” 伏放鹰做了个无可奈可的动作,“那你说怎么办?” 慕容燕瞪着他道:“我要是有办法还用问你?” “我有办法呀,保证能行,保证不耽误姑娘。听说姑娘想去雍州总管府?”一把略带轻佻的男声响起。 慕容燕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绛衣公子哥踱步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横肉的扈从。公子哥脸上挂着笑,带着慕容燕,看也不看伏放鹰。 伏放鹰看着桌上的食物,嘴角带笑。 慕容燕俏脸一沉道:“你是谁?” 绛衣公子哥走到桌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啊?我叫高衙,在雍州没有什么地方我进不去。” 旁边食客一听高衙,纷纷起身就要结账走人。在别的地方提起高衙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是谁,但在雍州,在这望凉楼上,一说高衙没听过的人还真不多。堂堂凉州郡守高大人家的公子,那可是地道的雍州人,更是这望凉楼的常客。 几个月前,高衙在凉州被凉州将军府的亲兵都尉殷槐打了一顿,被他老子高谊送回雍州养伤,一养就是几个月。高公子发现没有他爹的雍州城更好玩,干脆直接住下了,反正也不缺银子。 慕容燕面无表情道:“高衙?不认识,走开!” 高衙嘻嘻一笑道:“看姑娘说的?哪有生下来就认识的?一会儿咱们不就认识了吗?”说时拿眼瞟向伏放鹰道:“这位确实不能行,身子单薄了点,只会耽误了姑娘,只看不中用。” 说到最后五个字,伏放鹰仍是看他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高衙一脸不信,问道:“你说什么?” 不等伏放鹰开口,慕容燕道:“他让你滚!” 高衙细细打量伏放鹰,确认这小子是真的只看不中用后,笑道:“中看不中用还这么横,真是少见,本公子今天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作滚。”说完扭头甩给身后扈从一个眼色。 有几个胆大没走的食客,只觉眼前似是人影一闪,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像是从楼下传来。然后又听到有人大声惊叫:“啊!死人啦!杀人啦!” 食客们这才发现原本在临窗一坐两站的高衙和他两个扈从人都不见了。 伏放鹰站在窗前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对慕容燕笑道:“男人最烦别人说他只看不中用了。他又没试过,怎会知道?”说完丢下锭银子扬长而去。 慕容燕打不追上来,“要不今晚我们夜探将军府试试?” 伏放鹰好言道:“你当雍州鸢房都是吃素的?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来了,夜闯将军府只是自取其辱,师尊他老人家来了还差不多。” 慕容燕看着一队兵伍迅速往望凉楼方向去,气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都这么多天了。你到底中不中用?” 伏放鹰停下脚步,看向慕容燕的眼神寒光一闪而过,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 慕容燕顿时怒道:“伏放鹰你再说一遍!” 伏放鹰还是那副慵懒不羁的神情,“看来还是算了。” 慕容燕盯着伏放鹰,一字字冷声道:“不用你,我也一样会拿到烛龙刀。”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一条横巷中。 伏放鹰看了看慕容燕掠去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连只鸟都没有。” 总管府。 一身绿衣明目皓齿的杨扶摇替杨霸渊斟茶,uu看书 .uukansh “爹啊,女儿还不想出嫁。” 杨霸渊爱怜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宇文焕那小子我见过,你该相信爹的眼光,确实当得起宇文家独秀的称号。” 宇文家三脉单传能不独秀吗?杨扶摇撅起嘴,“可女儿……不想这么早嫁人,也不想嫁那么远。” 杨霸渊轻笑道:“哪有不嫁人的姑娘?你兰姨是没人敢娶,可不是她不想嫁。” 杨扶摇幽幽道:“我也知道爹是为我好,宇文家高门显赫,有爹在女儿就是嫁过去了也不会吃亏。可想想要嫁一个自己不认识更没有见过的人,女儿就……” “傻丫头!你爹和你娘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站在一旁的杨观鱼也笑道:“这还不简单!这门亲事既然已经得到了皇帝的认可,日子虽然还没定,小姐大可以借此机会去昊阳城游玩些日子,顺便见见你未来夫婿,看看他究竟配不配得上你?” 杨霸渊点头道:“虽然有些与理不合,但我杨霸渊的女儿又岂会拘于俗礼?扶摇要是没意见,就让你杨叔叔安排一下,去昊阳城散散心。” 杨扶摇心里明白,这桩婚事没有退掉的可能,她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嫁去昊阳,只是心底不能接受带有其它目的的婚姻。可如今天下高门大阀间的联姻再平常不过了,哪有纯洁如水的婚姻? 大将军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视她为己出,她除了从命没有别的选择。 “那请杨叔叔安排吧,女儿去昊阳走一走转一转。” 一百一十五章 坐而论道 凉西有大小青山,小青山在麻石镇沿溧水河上游约六七十里外,大青山在麻石镇再往西南武安方向二十里外,离武安也不过三四十里地。 大青山比小青山更有名气,也更有人气,不仅没有闹鬼之说,山上还有一座青牛观。相传当年老子骑牛经过,见此山风水形胜,小住了半月,便有了这青牛观。 青牛观香火极为鼎盛,皆因观中住着位老神仙,不仅卜卦解签十分灵验,还是悬壶济世的大医家,这些年把脉问诊施针问药,救下数不清的人。遇到大灾之年,青牛观还会施斋放粥,解民倒悬。一来二去青牛观在凉西声名远播,甚至有外地人专程来此求签解难。 在五十骑飞云卷的护送下,凤仪书院观边团一行十四人沿着凉州武安官道往大青山而去。大青山之行并非边军安排,而是雍不昧要去。 据说三四十年前,他年轻时游学到此,在青牛观一住半年,那时候观里有个叫陶弘的中年道长,不仅救了他的命,还为他去疑解惑,才有了今天凤仪书院的雍三先生。 宁晷萧家立国以来,尤其是萧王孙御极后,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于是在隆泰四年秋“集二家论难于前,遂敕道士留一去一,余皆剃发为沙门,有不从者,杀十四人,乃奉命。于是齐境道士锐减。” 三年前,太后忽得怪疾,昊阳御医束手无策,萧王孙遍寻天下名医而不能治,最后一名落魄道士不顾砍头的危险揭下皇榜。经此一事,萧王孙对宁晷道观道士稍有改观,准许各地可依敕令重开道观。 四十年转眼即过,雍不昧也不知道陶弘道长有没有躲过那场浩浩荡荡席卷宁晷境内的“留一去一”,或是已经驾鹤西游? 马车之内,宇文秀色手捧书卷饶有兴致的看着,凤东篱坐到车外,也没人和她斗嘴。 季宝钗看着雍不昧若有所思的神情,轻声道:“老师可是在想陶弘道长?” 雍不昧笑着点头,“苍苍茫茫,桑田变幻,我都胡子眉毛一把白了,老道长早该得道了吧?” 季宝钗道:“瞧着这些年青牛观的香火,应该是没受到牵连。马上就到了,老师很快可再见到故人了。” 雍不昧实不作太大指望,平静道:“但求心安而已。” 正在看书的宇文秀色突然道:“听说青牛观的签很灵,待会儿季师姐可以求上一支。” 季宝钗依旧一副不恼不嗔的温婉样子,“师妹直说它的姻缘签很灵呗,我正想求一支,要不替你也求一支?” 宇文秀色放下书撇了撇嘴道:“我不用求。” “那倒是,以师妹的家世、容貌气质和学识,姻缘自是不用求。听说在昊阳城连太子殿下都心动了。” 宇文秀色就是为了避开太子萧长焱的纠缠,生怕乃父宇文芝一念之下把她送入太子东宫,这才主动要求到凤仪书院求学。 当初萧长春作太子时,也是心心念念要纳她入东宫,如今太子换了萧长焱,还是这副心思。这哥俩口味性致高度统一啊。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宇文秀色当下脸色一沉道:“他心动关我屁事!” 季宝钗也不想惹这娇蛮小姐生气,自顾道:“咦,为何今日送我们去大青山的不是那姓杨的小军爷?” 宇文秀色面无表情道:“一个末等骑卒,送不送的哪由得他说了算?” 季宝钗对杨朝宗观感不错,笑道:“英雄莫问出身,未必就一辈子是末等骑卒。卫师兄不是说了,他身手未必比得了人家。” 宇文秀色不说话冷哼一声。 这时车外的凤东篱笑道:“还是季丫头有眼光!” 南怀劫的声音也在外面传来,“季师妹向来眼高于顶,终于有看得入眼的了。要不要师兄帮你说项说项?我和杨兄弟在昊阳就是旧识。” 季宝钗掀起帘子,探出头去道:“那我先谢谢南怀师兄了。” 南怀劫笑道:“真的假的?” 季宝钗淡然道:“你说是真便是真,你说是假便是假。” 南怀劫哈哈一笑道:“那有机会我一定和杨兄弟说说。” 这时后面追上来两骑,一个沈士谦一个秋殇之,沈士谦二十五六,白白瘦瘦弱不禁风的样子。高声道:“师兄说什么?” 南怀劫回头瞥了一眼道:“季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闰暗思春。” 沈士谦茫然看了眼季宝钗,道:“季师姐志不在此,南怀师兄说笑了。” 秋殇之生得威猛高大,跟着道:“我也不信,前面不远就是大青山了,我刚问了飞云卷的弟兄,到了山脚车马不通,只能步行上去,好在大青山不高,有青石台阶可直通山顶,青牛观就在山顶之上。” 南怀劫打笑道:“这么一会儿就成兄弟了,要不秋师弟这次就留在凉州边军?正好遂了你的青云之志。” 秋殇之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朗声道:“老师如果认为我可以留下来,我便留下来。” 他是下院凤东篱的学生,口中的老师自然是凤东篱。 凤东篱看着这个平时有些痴傻的学生,轻轻道:“有何不可!” 关海山和斛律斗移在同一时间收到雍州都护兼凉州将军独孤相的亲笔函。 书函极为简单,正如他的刀一样,没有半句多余和废话,只十六个字正文。uu看书 .uukashuco “贵客既临,六日之后,大青山顶,坐而论道。”然后是落款加雍州都护印。 关海山看着信笺上雄秀独出、刚劲有力的字迹,似是看出上面的刀气纵横,淡笑道:“这算不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呢?可不是做买卖的道理。” 一旁的高步远沉声道:“大当家的大可以一口回绝。” 关海山把信笺替给探首张望的青鸟,道:“别人既然诚心请咱们,不去有失礼数啊。大摇大摆的去,吃喝总是少不了的。” 高步远点头,“是步远昨晚大意了。” 关海山摇摇头道:“现在想来你大不大意昨晚都带不走宇文家那丫头了。你说昨晚出现和你动手的人是凉州边军?” 高步远肯定道:“雍州飞云卷普通骑卒,开始我还以为是凤仪书院观边团隐藏有高手。” “一个普通骑卒怎能挡你飞花拳?倒是奇怪,怎么会预先知道你要去一样?” 高步远沉吟道:“我从客栈侧边进去,可肯定到时四周无人,那人是先我一步进到客栈。” 关海山笑道:“莫非是同道中人?也相中了宇文秀色?” 高步远失笑道:“此道非彼道,昨晚算那小子运气好,再遇上可就沾不了美人光了。” 从客栈离去后,高步远确实有些纳闷,和他动手那人明明体内气机澎湃,却似入宝山而空回,这才让他失了算。换了其他地方,再有两拳就能轰死他。 关海山道:“运气是差了点,步远你说斛律斗移现在怎么想?会不会睡着都笑醒?” 一百一十六章 战书 溧水河边吐谷浑账内,斛律斗移面前同样有张一模一样的信笺。 斛律斗移盘腿闭目而坐,一副神游物外、爱咋咋地的世外高人风范。 宁采菊与伽罗茹、奚育嚣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斛律斗移不发话,宁采菊等着,伽罗茹和奚育嚣更不敢开口。 半盏茶后,斛律斗移张开眼,缓缓道:“既然在人家地盘上谈买卖,总不能又占便宜又当人家瞎。独孤相发出邀请不代表他个人,我们不能不去。” 宁采菊道:“我倒是没想过拒绝,我们既收了帖子,冀州关海山多半也收到了。只是现在还不清楚独孤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斛律斗移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何须去管?无论他有什么药只要他敢卖,我就敢买。” 宁采菊心里嘀咕,你是谁呀?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老娘我只负责谈生意,其他的事你做主。“那这次关海山带来的货是先一步启程还是等大青山之后?”大青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连累手上这批货砸了,那才是亏本买卖。 斛律斗移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宁当家的以为呢?” 宁采菊道:“这批货对于可汗来说价值连城,我的意思是明日一早由隗匍和伽罗茹带着商队先行返程,我和奚育嚣俟斤随珂罗啜共赴大青山。”珂罗啜是斛律斗移在吐谷浑的封号。 斛律斗移点头道:“就依你说的。” 宁采菊又道:“在伏罗川临走前,小可汗曾交代我一件事,我想听听珂罗啜的意见。” 斛律斗移问也不问什么事情,直接道:“你照小可汗交代的去做就是了。” 宁采菊欲言又止。 斛律斗移微微皱眉道:“有话就说。” 宁采菊道:“此事关系到放鹰特勒骏。” 慕天机曾封伏放鹰为特勒骏,故吐谷浑人皆称他为放鹰特勒骏。伏放鹰不仅是特勒骏,还是吐谷浑国师玄武子最小的徒弟,也就是斛律斗移的师侄,此事虽不是公开的秘密,但宁采菊哪会不知道。 斛律斗移冷然道:“无论是谁,只要是两位可汗安排交代,只要一心为大草原一统尽力,不用额外听谁的意见,包括我在内,只管照做就行了。他是可汗钦封的特勒骏,这是他的责任,更是荣誉。” 宁采菊放下心来,就等你这句话了,以后伏放鹰要是有什么不测,国师可不要怪我头上,我就是有一百条命,也经不起他老人家拧的。“采菊还有一事不明,请珂罗啜教我。” 斛律斗移道:“说吧。” “几个月前,祁连盟有十位死士集体失踪,前几天得到消息,他们在几个月前已经死在了麻石镇,据说是当街行刺凉州边军巡骑,被格杀当场。” 斛律斗移无动于衷。 宁采菊继续道:“和他们一起出手的还有擎苍枪霸庵罗辰。” 斛律斗移双目如电,直视宁采菊道:“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障眼法罢了,此事你不用再追查。” 宁采菊不再说话,她并非真的想追究下去,要的就是这句话。至于死士是谁调动的,跟她没有关系。 曹破败所在的飞云卷甲字营这次将出动约占全营十分之一的两百五十骑参加麻石镇大营的小校,曹破败、杨朝宗、熊十二等人赫然在列。 还有几天就是小校了,自到飞云卷以来,曹破败从未有过这两天的豪兴大发,铆足了劲要在校场之上,给薛鹤唳那些斜眼瞧人的豹骑一个惊喜。 赵生佛没想和豹骑比,他憋着一口气,憋了几年了。 甲字营校尉赵生佛三十来岁正值壮年,在甲字营已经待了六年有余。他倒没有挪窝换个地方的想法,飞云卷没什么不好,虽然不似豹骑那样声名在外,但也不怂不孬。只是接连几年甲字营连小校这一关没冲出过,更别提参加大校了,让他总觉得跟大户人家的小妾似的低人一等。 丙字营和丁字营那两位差不多同期入伍的校尉罗丁山和呼延奴每次见了他都跟他娘的大爷一样,不挤兑他几句浑身不舒坦。他也只能听着,同在一口锅里吃饭,谁让干不赢人家?今天他心情不错,今年小校比往年更有信心,不说掀翻丙丁两营,能干翻丁字营就满足了。不为了那多出来的几两饷银,就为出一口鸟气。以后见着呼延奴也能扬眉吐气装一年大爷。 看着手下儿郎们分组操练,赵生佛双眼严厉中带着丝笑容,这可都是好苗子啊,有百战老卒,也有新近补充进来的少年青壮。哪天真要和吐谷浑开干了,还能剩下多少? 一想到这,赵生佛猛地一声大喝道:“都他娘的没吃饭呐?还是把力气都交代到小娘子肚子上去了?” 不对呀?大营里哪来的小娘子?哄然大笑中赵生佛又道:“都跟老子铆足劲才有银子有命,uu看书ww.ukanshu 将来在小娘子肚皮上可劲的折腾!” 两百五十人齐声答应,声势还真不小。 曹破败抽身溜到跟前,笑道:“赵头儿,小校可是由我们什打前锋?” 赵生佛斜睨了他一眼道:“打前锋不要紧,曹破败你要是不给我把丁字营干趴下,老子就割了你的卵子下酒!说到做到!” 曹破败咧嘴一笑道:“没问题!往年干不赢那几个营,那是因为咱老曹没来么?情有可原,今年轮到赵头儿长脸了。我就想知道,要是咱赢了呢?” 赵生佛冷脸道:“你他娘的脸真大,当飞云卷都是怂货!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等你小子赢了再说。” 曹破败道:“什么虑胜不虑败的,孙子都说了那是你们为将要考虑的,跟我有鸟关系?” 赵生佛正要挥手让他滚回阵中,忽的抬起脚,“曹破败,你他娘的拐个弯骂老子是孙子呢?” 曹破败哈哈大笑着闪开,“那可不是孙子说的?又不是老子说的。” 雍凉边军无论大校小校,都跳不出“步对步,骑对骑,骑对步攻防和弓射、破营撞阵”的窠臼,两日内完成所有类目,最后依据战绩战损评定裁核。阵法再漂亮,骑射再亮眼都没用,归根到底结果才是第一位的。 杨朝宗等人在校场捉对厮杀的时候,凤仪书院两大先生雍不昧、凤东篱领着十二个学生拾级登上了大青山。 一百一十七章 活菩萨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大青山的名大半来自于山上的老神仙,今年八十有余的老道长陶弘。老道长须发眉毛皆白,可不驼不背腰板挺直,当真是坐如钟站如松,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轻盈,哪里像是杖朝耄耋之年?虽说看上去没有太多的仙风道骨,可在大青山乡野四邻世人眼中,他就是卜卦解签施药救人的老神仙。 这一日,天一大早门前喜鹊就叫个不停,老道长破例闭门谢客,也难得的清闲半日。煮了一壶打自后山清泉的桑叶水,坐在院中细细慢品。 宁晷都隆泰二十年了,转眼到大青山多少年了?不记得咯。只记得这青牛观前的怪柳树当初还不到一人高,现在长出道观的飞檐了。 当年雪地里捡回来的徒弟李吹雪都一把胡子快三十岁了。 前些年,宁晷萧家灭道崇佛,青牛观差点要改成寺庙,多亏了凉州那个年轻人,才能在这世外桃源的地方继续苟延下去。人活一遭,还须得有个好世道啊,自己今年已经八十有三,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太阳打云层后又钻出来,透过树叶洒在院中,老道长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怕是来了。” 话刚说完,小道童春风从门口跑了进来,嚷嚷道:“太师爷,客人来了,凌云师伯说你今天不见客,可吹雪师叔让我来告诉你。” 老道长轻轻摸了摸小道童的头,笑眯眯道:“那你说你凌云师伯和吹雪师叔谁说的对?” 春风小道童一副老成世故的模样道:“我都来喊太师爷了,当然是吹雪师叔说得对。” 老道长牵着春风的手,边往外走边道:“既然春风说见一见,那我们就去见一见客人。” 一老一少携手刚走出观门,就远远的看到一行人踏上观前的石板广场。 爬了几百级台阶,雍不昧在季宝钗和宇文秀色的搀扶下才站上山顶,抬眼望去,青牛观三字牌匾下站了老老少少的五六个道士,还有些零散的香客。 雍不昧挺直腰板,从二女中迈步而出,脸上无喜无忧。 看见师父出来,凌云道长也明白了,师傅今天的不见客,是不见别人,是在等这个人。 雍不昧走到近前,看着和自己一样须发皆白的老道长,先是深深一躬,这才开口道:“看见道长安然,不昧可以寐矣。”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 后山静室之内,老道长陶弘、凌云、李吹雪和春风小道童,书院雍不昧、凤东篱、南怀劫、季宝钗和沈士谦九人围着袅袅檀香,喝着甘醇的桑叶水。 宇文秀色拉着卫子墨、秋殇之几个游览山色去了。 雍不昧放下手中茶盏,闭上眼睛轻轻吟道:“漉酒巾笼五岳冠,懒攜琴鹤上朝端。丹房昼睡烟霞暖,紫府夜归星斗寒。” 陶弘老道长目光自沈士谦身上扫过,最后注视春风,接口道:“诗就几教山鬼泣,剑灵那许俗人看。麻姑报道桑田变,一曲仙棋尚未残。” 凤东篱不喝桑叶水,以酒当茶喝过几口后,似是不胜酒力的闭目养神。 三十岁不到的李吹雪道长抚手道:“雍先生不远千里还道大青山,吹雪代师尊在此谢过。” 雍不昧张眼摇头道:“牢笼俗眼,跳不出红尘,这些年困于书院,时刻不敢忘了道长当年教诲。” 陶弘老道长捻须道:“慨思今古无穷事,那得逍遥自在情。修静先师在时,常说身为杀盗淫动,故役之以礼拜;口有恶言,绮妄两舌,故课之以诵经;心有贪欲嗔恚之念,故使之以思神。用此三法,洗心净行,心行精至,大道可行。然偏安一隅,终不可得。五十三年前,我于简寂观脱籍而入凉州,实为出世而非入世,也不过是俗尘一漂萍。雍兄不必自责,道有轮回,无论君家、民家,还是我道家之人,自有神仙种,管取儿孙代代贤。老道去日无多,也只能将就顾得眼前身后了。” 一旁低眉顺耳的凌云道长低声道:“师尊!” 雍不昧轻轻点头道:“有无天梯?” 陶弘老道长笑着摇头不语。 春风小道童正在乖巧的替众人添水,闻言提壶道:“自在人心。” 雍不昧哑然笑道:“小道长见真见性,老夫痴活半辈子咯。” 季宝钗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清澈端坐椅上的沈士谦,轻声道:“沈师弟,青山青牛逍遥自在。” 沈士谦似是不闻,端起手中茶盏,一口饮尽。 众人又闲聊几句,雍不昧起身告辞,正是午膳时间,陶弘老道长亦没有留客的意思。上山下山前后不过大半个个时辰。 南怀劫心中纳闷,师父大老远跑来青牛观,也没怎么聊,喝了几杯热水这就要下山。他差沈士谦去寻宇文秀色等人,在观前会合。 小道童春风自告奋勇要为沈士谦领路,说他熟知大青山各处风景,找人最是拿手。 一行十四人原路返回,走时雍不昧老夫聊发少年狂,不用人扶,自己下山。 等到山脚已是未时。 季宝钗和沈士谦把雍不昧扶上马车,待雍不昧坐好,uu看书 ww.uukans.co 沈士谦忽然跪倒地上。 就在宇文秀色南怀劫等人惊奇不解时,雍不昧开口道:“士谦想好了?” 沈士谦以头伏地道:“学生叩谢老师,叩谢书院栽培之恩。学生已经想好了。” 雍不昧本想起身,季宝钗一把扶住道:“老师。” 雍不昧也不勉强,轻声道:“既然想好,那就去吧,这也是你的缘分,老师只会替你高兴。人生两苦两立,你需谨记初心,方可求圆满。” 沈士谦不再说话,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先朝凤东篱深鞠一躬,接着向着众师兄弟抱拳道:“诸位师兄弟,季师姐小师妹,我已决意留在大青山,不去边军观摩,也不会回到书院。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凤东篱扔过手中来酒壶,笑道:“师叔这酒除了山上的猴子,可从来没给别人喝过,今天给你小子尝尝。” 沈士谦一把接过,傻傻一笑也不废话,仰起脖子就喝。 凤东篱三步并作两步抢了过来,沙哑着声音道:“让你尝尝,没让你小子过足瘾。你到底是实诚还是不厚道?” 回程路上,宇文秀色骑上了沈士谦空出来的马。季宝钗也学起了凤东篱,坐到了车厢外。 车内只余两位先生。 雍不昧闭目养神,凤东篱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就这么定了?”雍不昧忽然说道。 凤东篱眼不离书,道:“可不是!” 雍不昧又道:“时间可不多了。” 凤东篱还是那句话,“可不是!” 两人再无言语。 一百一十八章 夺魁 归天 边军大营之所以选在麻石镇西几里外的丘林之内,一来那边山丘都不高,可攻可守,在独孤相等人的打造下,几无被偷袭围困的可能。 二是近水源,离麻石镇也不过几里地。 三则这附近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与百里外的黑石堡大营、凉州城、武安互成犄角,以边军飞云卷的脚力,无论赶往哪边,都不过几个时辰的事。 大营分散在周围十数座不高的矮丘之间,而正中平整出一大片空地作为校场。 麻石镇、黑石堡大营分开小校,同时各处关隘及守城边军也会小校出最精锐的步骑,最后与雍州总管杨霸渊带来的万余人合兵一处,正式拉开雍州边军一年一度的大校帷幕。 大营校场之上,在东南居中位置搭起了一座高三长阔六丈的高台,高台上八架朱漆大鼓一字排开,八位满甲悍卒手持红巾缠绕的鼓槌倚鼓而立,鼓前是数丈高的雍州边军大旗,迎风猎猎作响。 在军中参赞郎的带领下,凤仪书院观边团除去留在大青山的沈士谦外十三人,依次登上高台。 校场之上,边军步骑合在一处近两万人森严肃然,执鞍持刀静候军令。 远远望去,黑压压几乎铺满整座校场,除了偶尔几声马嘶,两万人一起竟似两人般悄无声息。 书院学子大多第一次到边军,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尤其站在高台上,无形中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各人也是反应不同。有人紧张,有人故作镇定坦然,也有人满脸炙热。 季宝钗眼神迷离,也不知是震惊还是神往? 南怀劫双手交织在身前,五指不停转动,眯眼四顾。 卫子墨手握剑柄,神情若有所思,秋殇之则是惊叹之余眼中尽是炙热之色。 倒是宇文秀色,毕竟是尚书令千金,见惯大场面,没有太多神情流露。 姜还是老的辣,雍不昧和凤东篱两位大先生均是双手抄于大袖之中,一副任你千军万马我自巍然不动的神态。 万人瞩目之下,雍州都护兼凉州将军独孤相登步上台,后面依次是雍州监正师成梁、左骑军主帅贺素冬、步军统领张涉、左骑军副帅寇平戎、凉州郡守高谊,武安郡守陈苍虬、武安将军周泽非、飞云卷西中郎将陆抗手,一共九人,与观边团在台上分站左右。 参与小校的步骑全部已换上演武兵器,刀未开锋,长枪去头,裹以浆布,弓箭也如枪一样,不具备致命的杀伤力。 独孤相神情冷峻,左手握刀,迈步一步,倏然抽出佩刀,斜指向天,大喝道:“击鼓!” 赵生佛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在骑对骑决战中,甲字营给他涨了大脸,不仅掀翻丁字营,更是一鼓作气将这几年一直拔得头筹的丙字营狠狠压制,在飞云卷五营中一举夺魁,最终评定摘个甲上肯定是没问题,甲字营配甲上,总算是实至名归了一回。 罗丁山那张脸拉得比马还长,小校一结束,就让全营围着校场负重跑四圈。四圈那可是二十几里,还饿着肚子。 曹破败比赵生佛还高兴,身上缠着绷带就跑到赵生佛跟前,比赵生佛还横的道:“赵头儿,可没骗你吧?你说怎么办吧?” 赵生佛吐出了憋几年的心头恶气,哪计较他的蹬鼻子上脸,看着身上几处挂彩、鼻青脸肿的曹破败,心道:狗日的罗丁山,你丙字营下手可真狠呐。嘴上却笑呵呵说道:“他娘的,痛快!你说咋办就咋办!” 曹破败凶神恶霸道:“真的?可别唬我!” 赵生佛道:“赶紧的,再不说老子收回了。” 曹破败笑嘻嘻道:“给我三百人。” 赵生佛道:“多少?” 曹破败理直气壮的伸出三根手指。 赵生佛摇头笑道:“你现在多少人?二十骑,你找老子要三百骑?来来来!老子把卵蛋割下来给你下酒得了。” 曹破败瞪眼咧嘴道:“你想耍赖?你要是敢割,我就敢拿它去泡酒,娘的!就跟谁没有似的?你别吓唬我!” 这时杨朝宗、张重华、华风虎、熊十二几个都围上来了,看着赵生佛。 赵生佛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低声骂道:“狗日的!”骂完又一把搭上曹破败的肩膀,拉他走开两步笑道“这样,曹什长,咱们打个商量,本来以你们什今天的表现,你小子这要求也不算太过分。但咱们还得过日子是吧?你看这样行吗?……” 也不知赵生佛跟他说什么,杨朝宗只看见曹破败脸上难看之极,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赵生佛说完,满意地拍怕曹破败的肩膀,然后冲他伸出大拇指,大声道:“有前途!这个月全营不吃肉,把你们供着。”说完志得意满的扬长而去。 杨朝宗几个拢过来,问赵生佛跟曹破败说了什么?曹破败摇头不说,冲着赵生佛的背影恶狠狠道:“狗日的说话不算数!” 赵生佛背后生耳似的回过头来。 曹破败立马换上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赵头儿慢走!别忘记给我们加肉。” 这边还沉浸在夺魁的喜悦和满身皮肉伤疼痛交织中,高台上忽然乱作一团,虽然听不到声音,谁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清? 昨晚去西宁客栈,凤老先生细察他体内气机流转,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见如何欣喜,只告诉他自己送入他体内的是合流纵横罡。气机渡入体内后还须不断借助外力锤炼,方能逐渐融入自身。那晚正好有高步远代劳,后又经过独孤相巩固,大有成效。接着将真气如何运转大小周天,最终到完全吸收化为己用,u看书 .uknshu 一一详细告知与杨朝宗。等到他自己能够一气呵成,行走一个大小周天才算功成。再和独孤相交手后,他自行运转,只勉强行走了一圈小周天,如今总算圆满。 就如孟神通所说,这也仅仅是囫囵吞枣的合流纵横罡据为己有,远还不到体内自生金莲的大圆满境界,只有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大功告成,可随心所欲的运用自如,发挥纵横罡最大威力。 想到凤东篱对自己的再造之恩,杨朝宗和曹破败打声招呼,往高台直奔而去。 雍不昧年近七十,一路舟车原本就勉力支撑,等到去过大青山青牛观,再坚持观摩完边军两天的演武,已经油尽灯枯,直接倒在了高台上,没留下只言片字,当场就去了。 此行书院学子中宇文秀色和季宝钗还有虞世文三人是雍不昧亲传学生,也以三人最为悲痛。 三人与师兄弟商量先生身后之事,南怀劫提议就地觅风水佳地,宇文秀色要将雍不昧灵柩运回翠峰山。 一直漠然看着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的季宝钗突然开口道:“师兄师妹不要争了,天气渐热,送老师回翠峰山是不行了,就让先生长眠于大青山吧。明日一早我便送先生去,青山故人相伴,还能看着边军,想必老师也会欢喜。” 想到雍不昧与大青山的渊源,这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大家再无争议。 季宝钗把商议结果告诉凤东篱。 闷头喝酒的凤东篱道:“你们都返回书院去吧,由我陪你们先生去大青山。” 季宝钗坚定地摇头,凤东篱不再坚持。 一百一十九章 灵前盗玉 杨朝宗感叹世事无常,几天前接观边团来的时候,还和雍三先生一路上多聊了几句。他不知道雍三先生学问做得怎样?只觉得他没有昊阳城里那些个先生的穷酸傲气,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学富五车胸有沟壑,动不动就板起脸来教训人。这老夫子看着就顺眼舒坦,杨朝宗直觉他无傲气的外表下装着济世为怀的一身傲骨。可惜就这么走了,没有机会再请教益。 他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书院诸学子,只是和南怀劫、卫子墨等人道了声节哀顺变,交代他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于情于理边军都不会袖手。 本想和宇文秀色说几句话,看她一副泫然欲泣、不假外人的神情,杨朝宗暗叹一声,也不多事了。 正要转身走开,听到有人喊他,“杨兄弟请慢走!” 是书院一个生得高大威猛的学子,两人还没有说过话,杨朝宗自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兄台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 正是书院秋殇之,他先是摇摇头,接着脸上略显难色的道:“我叫秋殇之,先生刚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冒昧唐突了?想问问杨兄弟,我想留在凉州边军,该与谁人去说?” 杨朝宗恍然,见过边军演武,这秋殇之不想回书院了,想要留在边军效力。他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边军有何规程?当下道:“秋兄要不先处理完雍先生后事吧,我替你问问,回头找你。” 秋殇之不迭点头,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杨兄弟,我等你消息。” 杨朝宗客气一番道:“秋兄出身凤仪书院,不知学的是什么?是想参知军机军务还是上马杀敌?” 秋殇之先是一愣,接着毫不犹豫道:“我在书院跟随六先生学兵法韬略和五行之术,又自幼习武,当然是要上马杀敌了。” 那咱俩算是师兄弟了,想杀敌不想拍马屁那还不简单! 回到营房,杨朝宗把两件事都和孟神通说了,对于雍不昧的死孟神通只是摇头唏嘘,生死见惯,何况雍不昧也算是寿终正寝。 倒是秋殇之要留在边军一事他更上心,说是抽空找独孤或是贺素冬说说去。 雍不昧的灵柩按书院观边团的意思,停在西宁客栈。 遇上这种丧气事客栈老板本来死活不答应,在边军打过招呼,给足银子后,老板终于答应下来。 停灵一天一夜后,明天将三先生归葬大青山。 除凤东篱外,书院学子轮流值夜守灵,今晚是卫子墨、宇文秀色和另外三个师兄弟。 客栈外,依旧由飞云卷二十骑巡守。 长夜漫漫,街上更夫的声音隐隐传来,丑初了。 灵堂设在客栈院内,灯笼和白蜡烛照得灵幡摇曳,卫子墨重新接上几柱新香,看着三个眼皮子都快睁不开的师弟,轻声道:“几位师弟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 宇文秀色坐直娇躯,轻轻摇头道:“我再陪先生会儿,让他们去休息吧。” 师弟们脸上露出愧色。 卫子墨道:“先生生性豁达,不拘小节,这种事重心不重形,你们小寐一回儿,先生不会怪责的。” 一路颠簸,到了麻石镇又上大青山,接连站上两天观摩演武,三先生骤然离世,几位学子确实疲惫不堪。也不再坚持,说是小睡一会儿再回来顶替二人。 宇文秀色强打起精神,“卫师兄,先生真的已经料到自己时日无多吗?” 卫子墨看着灵柩中安详如睡的三先生,“先生活得通透看得通透,早已年过花甲,预知天命也不奇怪。现在想来,他带我们来凉州是有意为之,也是求道得道吧。” “我到书院才几个月,总觉得先生是一个忘记了怎样教书的小老头,一点也不像名满天下的大儒。性子倒是开朗和气,这就是大智若愚吗?那天辛苦爬上大青山,然后转个身就走了,我感觉到先生回来时虽然疲累,却一身轻松。” 卫子墨缓缓道:“先生确实累了,是该睡会儿。” “卫师兄,小师妹!”南怀劫从客栈内走出来,“你们也去休息会儿吧,我来陪先生说说话。” 宇文秀色盯着蜡烛发呆。 卫子墨温言道:“那就一起吧。” 南怀劫的心思在宇文秀色身上,心里暗怪卫子墨不懂得成人之美,嘴上又不便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陪两人一起守夜。 丑正。 卫子墨入内上趟茅房,南怀劫终于逮住机会与佳人单独相处。“小师妹,你说先生是不是真的泉下有知?” 宇文秀色敷衍道:“你得问先生才知道。” 南怀劫一脸便秘,我又不随先生一起下去……灯光烛火忽闪! 一道白影快如鬼魅,南怀劫还没看清楚,脑袋一歪,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宇文秀色睁大美目,檀口微张,来不及开口白影就到了身前,接着只觉全身一麻,眼睛再也张不开。 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卓然而立,脸上带着一副夜叉面具,探手抄起瘫坐椅上的宇文秀色,身形倏而疾掠,消失在院墙之外。 杨朝宗和曹破败领着两伍刚刚转过客栈一角,来到正门处,大门虚掩,灯光从里面透出。 “明天一早去大青山,头儿,要不你睡会儿去,我在这里守着,保证一只苍蝇飞不进去也飞不走。” 曹破败嘿嘿一笑,“你小子是显摆比老曹我能熬是吧?刚到铜阳关那会儿,我试过几天几夜不睡,仍能够锤死一头老虎。你到边军才几天?” 杨朝宗笑道:“我好心体恤,被头儿说成人前显圣,得嘞……” “南怀师弟!南怀师弟!小师妹呢?” 杨朝宗作了个禁声的动作,“是书院卫子墨的声音。” “南怀师弟!小师妹?” 曹破败和杨朝宗同时翻身下马。 推开大门,卫子墨一脸焦急的神色,“杨兄弟,你们来的正好,小师妹被人掳走了!” 杨朝宗心里一惊,看书 wwuukanshu “我们一直在外面,没看到有人进来和出去啊。”说时快步走到南怀劫身前,伸手摸向他的手腕。“被人震晕了。” 卫子墨沉声道:“我刚刚去了趟茅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想起观边团刚到麻石镇那晚高步远抹黑偷香,杨朝宗手搭上刀柄,张目四望,客栈前后都有巡骑,能够瞒住所有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把人震晕掳走,绝不是一般角色,高步远? 他和曹破败对视了一眼,“头儿你们守住大门,我去后面看看。” 不等曹破败点头,他一闪身到了门外。 老刀把子带着柳下春熊十二两伍,在客栈后面,杨朝宗功聚双耳,听不到任何异常。 人不见了!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孟神通一听说宇文秀色被人掳走,和熊十二几个交代一声,身形从马背上弹起,飘然落在客栈屋顶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杨朝宗越过客栈院墙,从后往前一步步搜索。 被掳走的是宇文秀色,宇文家的镇宅之宝,此事一旦传扬出去,雍凉边军的脸被丢干净不说,把宇文秀色当做如珍似宝的宇文芝还不得火烧穿肚皮?即使宇文秀色完璧找回来,谁又说得清?万一被人盗走了红丸…… “人已经走了,往西!” 凤先生!杨朝宗望向二楼一扇窗户。 凤东篱的声音再次送入耳,“人往西去了,让独孤相出面!” 镇西?镇凉货栈在镇西,又是高步远! 一百二十章 救人 不到两刻钟,独孤相带着就左骑军副帅寇平戎、飞云卷西中郎将陆抗手两人赶至。 一见面杨朝宗就沉声道:“冀州!” 独孤相眼神冷冽,把杨朝宗领往一旁,“你确定是冀州方面把人掳走了?” “凤先生确定,要我传话,让你出面。” 独孤相抬眼看了看客栈二楼,微一颔首道:“真当雍凉吃素的!” 蹄声敲碎麻石镇的宁静,五骑疾驰向镇凉货栈。 镇凉大门紧闭,屋檐下两盏风灯来回摇晃。 孟、寇、陆、杨四人看着独孤相。 独孤相脸上沉淡,“动手就不必了,抗手叫门吧。” 陆抗手神色不甘,却没有丝毫犹豫的上前拍门。 奢华大堂内,阴牧野小心应付几位边军大佬,“独孤将军这么晚到访,不知镇凉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的?我们大当家的今晚不在这里。” 独孤相冷眼扫来,开门见山道:“我不找他,我找关海山。” 阴牧野陪笑道:“冀州燕云帮关当家的确实下榻在镇凉,不知独孤将军找他……?” 寇平戎没那么好脾气,“叫关海山出来,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阴牧野是两边都不敢得罪,苦着脸道:“总得……” “不知雍凉边军深夜找我家大当家的所为何事?” 听到声音除独孤相外其他四人都看向内堂走出来的一个身形魁梧的锦衣汉子,杨朝宗盯着他的双眼,他知道来人是谁了。 高步远! 阴牧野陪着小心道:“几位爷非要见关大当家的……” 高步远抬手打断他道:“鄙人冀州高步远,大当家的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 独孤相看也不看他一眼,淡然道:“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替你们当家的扛下来?” 高步远神态自若,“高某都可以代为转达。” 独孤相哂道:“既然当不了家,那这里也没你说话的份。” 高步远脸色一沉,“燕云帮……” “步远沉住气,这里好歹是人家雍凉的地盘。我也很好奇,独孤将军深夜闯门,找关某何事?” 关海山终于现身了,一袭白袍,左右跟着他的两名美婢。 独孤相是第一次见到这东北大豪,双目神光电射,“久闻关大当家的威名,几次到凉州都没能见上一面,独孤深以为憾。” 燕云帮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帮,在他独孤相的眼里也经不起八万边军的碾压,冀州第一高手、半步宗师到了凉西也只能趴着,他对关海山虚套客气,那是因为关海山背后站着冀州总管晏守道。没有真凭实据是关海山掳走了宇文秀色,他也只能在不撕破脸的前提下和他接触。 以宇文秀色的身份和姿色,关海山把她掳走,绝对不会便宜别人。他掳走宇文秀色也绝对不会仅仅是好那一口。 深以为憾还有另一重意思,那就是不能等到宇文秀色被人生米煮成熟饭,真到那一步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了。 宇文秀色对于宇文家意味着什么?据说太子妃空悬的萧长焱有意宇文秀色,这个时候她要是被人糟践,宇文芝会有什么反应? 杨朝宗仔细打量关海山,确有一方大豪的气概,娘的!见个客都左拥右抱,这两个妞倒真不赖。宇文秀色被掳走将近三刻钟了,不会已经被他破了瓜吧?刚才出手掳人的是他还是高步远? 关海山神情懒散,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独孤将军请坐,几位随意。半夜三更的,凉州这么大阵仗破门到访,关某十分荣幸。” 独孤相淡然一笑,大马金刀的坐下,“明天就是大青山论道的日子,独孤确实迫不及待想要和关当家的好好聊聊。大青山日出是凉西盛景,我特来邀请关当家一起上山,不知道关当家能不能赏这个脸?” 孟、寇、陆、杨四人一言不发,虎视眈眈,无形中形成一股强龙压力。 阴牧野站在一旁屁都不敢放半个,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高步远神情冷峻看着眼前一幕。 关海山两个美婢估计是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睡眼朦胧,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两双美目不停在众人脸上打量,看到独孤相忍不住异彩连连,想不到除了自家主人外,世间竟还有这样气势威猛长得又好看的男人! 关海山淡淡道:“关某俗人一个,喜欢小娘子,对什么日出没有兴趣。……不过既然独孤将军盛情相邀,关某好像必须得赏脸才行。” 他有些恼火,前脚回到镇凉,后脚独孤相就找上门来,是谁这么高明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既然都打哑谜,无凭无据你凉州能奈我何?能尝了宇文秀色的鲜味儿,让宇文芝和杨霸渊这对亲家翁相互撕咬去,这个险值得冒。 独孤相也不客气,“既然如此,请关当家的随我起行,这时候过去正好赶上日出。路上也好和关当家的亲近亲近。” 关海山若无其事的看了看两美,“你们想看吗?听说大青山青牛观的姻缘签还很灵验。” 青鸟和飞鱼对视一眼,齐声道:“爷去我们就去。” 关海山长身而起,笑道:“走!看他娘的日出,再和凉州论论道。” 杨朝宗随孟神通返回西宁客栈。 曹破败领着飞云卷将客栈围住,见到他俩上前小声道:“怎样?” 杨朝宗给他打个眼色,“头儿护送书院学子和雍三先生灵柩,马上出发去大青山。” 卫子墨满脸焦色的迎上来,杨朝宗把他拉到一边,“卫兄领着同门这就出发送三先生去大青山,其余的事交给我们。南怀醒了吗?” 卫子墨注视他道:“醒了,没什么大碍,他没看到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小师妹……?” 杨朝宗打断他,“你们先走一步,我和东篱先生随后带宇文秀色赶上来。uu看书 wwuukashu” 这是独孤相和他交代的,由独孤相把关海山和高步远强留在身边,由他和凤东篱、孟神通找出宇文秀色的下落。哪怕把镇凉货栈甚至是麻石镇翻个底朝天,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管是关海山或是高步远掳走宇文秀色,这么短的时间人不可能离开麻石镇。 南怀劫神色惶恐不安,坐在灵前发呆,看到杨朝宗回来和卫子墨小声说话,赶忙凑了上来。 “杨兄弟,卫师兄,是不是有小师妹的消息了?” 杨朝宗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卫子墨撒泡尿的功夫他就把宇文秀色弄丢了,一问三不知,连屁都不知道,别说在美人面前丢人,宇文秀色真要被人盗了红丸,或是找不回来,宇文家就算是堵在他面前的一座山,想翻过去很难。 “南怀兄不用担心,也不用自责,你随他们一起出发去大青山吧,宇文秀色交给我们。” 南怀劫欲言又止,丧气的走了。他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自己这运气也太差了,好好的爬起来献什么殷勤?又想发牢骚,雍凉边军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让人把尚书令千金掳走了! 凤东篱站在二楼窗前,看着灵柩抬上马车。 杨朝宗轻轻走到他身后,“先生!” “找到人了?” 杨朝宗也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关海山和高步远被独孤带往大青山去了,小子还有孟伯父留下来和先生摸进去镇凉货栈,把宇文秀色找出来。” 凤东篱淡淡道:“独孤相毕竟不是杨霸渊。” 一百二十一章 玉体横陈 关海山一行走后,阴牧野立马派人给韩孤山报信,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独孤相半夜三更邀请关海山去看日出是什么意思? 独坐在大堂内,才发现自己后背汗湿了,刚才真担心两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大当家那里怎么交代?镇凉以后在凉西也不用混了。 堂内烛火忽闪忽闪,阴牧野回过神来,门窗四闭,哪来的风? “呲呲”几声,四盏烛灯同时熄灭,阴牧野心底一惊,刚站起身,只觉全身软麻,一头栽倒在地上。 凤东篱、孟神通和杨朝宗三人幽灵般悄无声息把整座货栈找了个底朝天,一间房都没有错过。除了数十个下人和护院,找不到宇文秀色的影子。 杨朝宗有些沉不住气了,“难道人不在这里?” 孟神通沉声道:“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瞒过边军和鸢房的眼线,把一个大活人送走。韩孤山在麻石镇经营多年,狡兔还有三窟,一定是我们漏掉了哪里。” 凤东篱双目生辉,“今晚出手掳走宇文丫头的是关海山,此人胆识智计过人,武道修为相当不俗,雍凉恐怕无人可制他,又有晏守道在背后撑腰,所以才敢如此目中无人。” 老神棍这样看得起关海山,此人肯定不简单!杨朝宗不敢担保今晚到底能不能找到宇文秀色了,万一…… 孟神通接道:“他掳走宇文秀色恐怕也不是垂涎那丫头身体姿色那么简单,既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肯定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凤东篱带着两人回到关海山下榻的巨大奢华房间,“还是老夫多心了,要不是担心牵连到书院,他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此人半步宗师非是浪得虚名。” 凤仪书院地位超然,就在于它的纯粹,除了书院几大先生都是当世硕儒鸿儒外,它绝不掺和进任何朝局和权利之争,遗世独立。入世修行或下山入仕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无论是江东太阴,还是江北宁晷,这都是根深蒂固出身门第之见,只有凤仪书院敢于打破陈规,给寒门士子一个出人头地、一展才华抱负的机会,也为它赢得了巨大的声望,所以书院的大才在昊阳和临安都很吃得开。 杨朝宗明白老神棍的担心,所以在关海山掳人时没有出手,或许他相信雍凉边军能自己解决。 不过他很想知道如果老神棍和关海山单挑,谁的赢面更大?“整座货栈翻遍了,先生觉得这房间有古怪吗?” “除了这里,能藏得住一个大活人的地方没几个。” 孟神通点头道:“可这里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有密室?” 杨朝宗一听,功聚双眼,在房中仔细窥探,不放过一分一寸,墙壁、挂饰、柜台、床板……每个地方逐一搜索。 以凤东篱和孟神通狐狸般的火眼金睛,搜遍整个房间仍是一无所获。 杨朝宗一屁股坐在床沿,泄气道:“天快亮了,再找不到人只好把镇凉货栈给封了,挖地三尺……”边说边伸手拨了拨床幔,带动帐幔银钩来回摆动,他探手抓住赌气的往下一拉。 细微的“吱吱~~”声响起。 凤东篱和孟神通同时掠向墙角,墙角一面精致的屏风后,平放着一个可同时容纳数人洗澡的大浴桶,现在悄然划向一边,露出一个三尺见方入口。 杨朝宗赶了过来,kao!难怪在墙壁和地板上敲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密室和地窖,原来藏在这儿! 应该是地窖,入口处半尺厚的石板,和房内地板一模一样,一架仅供一个人上下楼梯往下延伸,里面透出淡淡的幽光。 杨朝宗和凤东篱一前一后下到地道,孟神通留在工面,以防不测。 地道宽三尺,一人余高,走在里面丝毫不觉得气闷,显然通风做得很好。每隔数步墙壁上便点上了一盏小风灯,五十余步后,地道尽头豁然开朗,竟像是一座小型地宫。被分成若干间隔,每个隔间里面堆放的东西不一样,有金银财物,有火油,有兵器箭矢,还有大量铁器。 杨朝宗粗略估计里面的兵器估计能装备一个千人队,一千人在边军大营不算什么,可一旦特殊情况下用在关键时刻,绝对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宁晷禁止大宗铁器、兵器的走私买卖,韩孤山想干什么? 最后一隔间与其他不同,装上了一道厚重的木门,凤东篱一个眼色,杨朝宗伸手一推,木门无声开启,里面竟是一间布置奢靡的卧房,用具应有尽有,床上拢着纱帐,隐隐约约可见纱幔中一人平躺。 杨朝宗大喜,抢上一步,一把掀开纱帐,“先生!找到了!” 纱帐中,宇文秀色双眼紧闭,像是沉沉睡去,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丝被。 凤东篱没有随他进入卧房,声音在门外瓮声道:“把她弄醒!”一进到这里,以他超乎寻常的灵觉,他就探查到宇文秀色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人应该没什么大碍。 杨朝宗手伸到宇文秀色小巧的鼻子下,“先生怎么知道她睡过去了?”边说边一手拉开丝被,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丝被下,宇文秀色玉体横陈,全身近乎赤裸,就胸前一件杏色亵衣裹住要紧部位,玲珑双峰凹凸有致若隐若现,双腿并拢仍挡不住诱人犯罪的幽闭盛景。 我……!这算是福利吗?宇文秀色羊脂般白得炫目的肌肤刺得杨朝宗心跳加速,只觉得喉咙干燥,某个地方不合时宜的撑起了小帐篷。 凤东篱估计猜到里面是一幅什么景象,催促道:“你小子看饱了没有?看饱了就弄醒她,赶紧走!” 杨朝宗老脸一热,发现床角宇文秀色的衣服,一把抓过来。尼玛!我也不会穿啊!以这刁蛮女的性格醒了后要知道老子大饱眼福,会拿刀砍了我! 一念及此,依依不舍的替她盖上丝被,“先生还是你来吧,我不知道怎么弄醒她?” “蠢货!她被内力震晕的。” 杨朝宗心中一动,探手抓住宇文秀色滑嫩的小手,往她体内缓缓渡入一丝气机。 数息后,宇文秀色呼吸变得粗重急促起来,倏的睁开双眼,接着恢复意识。 “你干什么?你个色胚子!” 杨朝宗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你醒了?” 宇文秀色死死盯着他,看书ww.uuashu 脸上渐渐升起一片桃红,嘶声道:“你个色胚子!你做了什么?这是哪里?啊~!我要杀了你!” “你要杀我也要先把衣服穿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艹!话一出口,杨朝宗就知道说错了。 宇文秀色又羞又怒,闭上眼睛,“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你……!” 看都看了,又不是故意的,老子这是英雄救美,唉!便宜都让关海山占了,再晚来一步,你红丸都保不住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杨朝宗说完,大义凛然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凤东篱坐在一堆兵器上,眼神玩味的看着杨朝宗,羡慕还是幸灾乐祸? 杨朝宗回过味来,走到他身前小声道:“先生你到底是想成全我还是想害我啊?” 凤东篱瞥他一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夫要是年轻个三五十岁,这种机会岂会让给你?” 半盏茶功夫宇文秀色才穿好衣服出来,看到凤东篱在场才松了口气,“先生?” 凤东篱站起身,“天快亮了,走吧!你也别怨这小子,脱你……他顶多是看了不该看的。” 杨朝宗目不斜视,老神棍你这是替我说话吗?你应该说我可以作证,这小子什么都没看到。 宇文秀色应该是想起事情经过,拿眼神剐了一刀杨朝宗后,恨声道:“他也该死!这是哪里?是谁把我弄晕?” 我该死!就该让关海山把你祸祸了,老子刚才就该上下其手占点便宜,也算死的不冤枉。 “先出去再说。” 一百二十一章 关海山一行走后,阴牧野立马派人给韩孤山报信,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独孤相半夜三更邀请关海山去看日出是什么意思? 独坐在大堂内,才发现自己后背汗湿了,刚才真担心两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大当家那里怎么交代?镇凉以后在凉西也不用混了。 堂内烛火忽闪忽闪,阴牧野回过神来,门窗四闭,哪来的风? “呲呲”几声,四盏烛灯同时熄灭,阴牧野心底一惊,刚站起身,只觉全身软麻,一头栽倒在地上。 凤东篱、孟神通和杨朝宗三人幽灵般悄无声息把整座货栈找了个底朝天,一间房都没有错过。除了数十个下人和护院,找不到宇文秀色的影子。 杨朝宗有些沉不住气了,“难道人不在这里?” 孟神通沉声道:“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瞒过边军和鸢房的眼线,把一个大活人送走。韩孤山在麻石镇经营多年,狡兔还有三窟,一定是我们漏掉了哪里。” 凤东篱双目生辉,“今晚出手掳走宇文丫头的是关海山,此人胆识智计过人,武道修为相当不俗,雍凉恐怕无人可制他,又有晏守道在背后撑腰,所以才敢如此目中无人。” 老神棍这样看得起关海山,此人肯定不简单!杨朝宗不敢担保今晚到底能不能找到宇文秀色了,万一…… 孟神通接道:“他掳走宇文秀色恐怕也不是垂涎那丫头身体姿色那么简单,既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肯定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凤东篱带着两人回到关海山下榻的巨大奢华房间,“还是老夫多心了,要不是担心牵连到书院,他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此人半步宗师非是浪得虚名。” 凤仪书院地位超然,就在于它的纯粹,除了书院几大先生都是当世硕儒鸿儒外,它绝不掺和进任何朝局和权利之争,遗世独立。入世修行或下山入仕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无论是江东太阴,还是江北宁晷,这都是根深蒂固出身门第之见,只有凤仪书院敢于打破陈规,给寒门士子一个出人头地、一展才华抱负的机会,也为它赢得了巨大的声望,所以书院的大才在昊阳和临安都很吃得开。 杨朝宗明白老神棍的担心,所以在关海山掳人时没有出手,或许他相信雍凉边军能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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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朝宗老脸一热,发现床角宇文秀色的衣服,一把抓过来。尼玛!我也不会穿啊!以这刁蛮女的性格醒了后要知道老子大饱眼福,会拿刀砍了我! 一念及此,依依不舍的替她盖上丝被,“先生还是你来吧,我不知道怎么弄醒她?” “蠢货!她被内力震晕的。” 杨朝宗心中一动,探手抓住宇文秀色滑嫩的小手,往她体内缓缓渡入一丝气机。 数息后,倏的睁开双眼,接着恢复意识。 “你干什么?你个色胚子!” 杨朝宗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你醒了?” 宇文秀色死死盯着他,看书 .uukanhu 脸上渐渐升起一片桃红,嘶声道:“你个色胚子!你做了什么?这是哪里?啊~!我要杀了你!” “你要杀我也要先把衣服穿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艹!话一出口,杨朝宗就知道说错了。 宇文秀色又羞又怒,闭上眼睛,“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你……!” 看都看了,又不是故意的,老子这是英雄救美,唉!便宜都让关海山占了,再晚来一步,你红丸都保不住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杨朝宗说完,大义凛然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凤东篱坐在一堆兵器上,眼神玩味的看着杨朝宗,羡慕还是幸灾乐祸? 杨朝宗回过味来,走到他身前小声道:“先生你到底是想成全我还是想害我啊?” 凤东篱瞥他一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夫要是年轻个三五十岁,这种机会岂会让给你?” 半盏茶功夫宇文秀色才穿好衣服出来,看到凤东篱在场才松了口气,“先生?” 凤东篱站起身,“天快亮了,走吧!你也别怨这小子,脱你……他顶多是看了不该看的。” 杨朝宗目不斜视,老神棍你这是替我说话吗?你应该说我可以作证,这小子什么都没看到。 宇文秀色应该是想起事情经过,拿眼神剐了一刀杨朝宗后,恨声道:“他也该死!这是哪里?是谁把我弄晕?” 我该死!就该让关海山把你祸祸了,老子刚才就该上下其手占点便宜,也算死的不冤枉。 “先出去再说。” 一百二十一章 yt横陈 关海山一行走后,阴牧野立马派人给韩孤山报信,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独孤相半夜三更邀请关海山去看日出是什么意思? 独坐在大堂内,才发现自己后背汗湿了,刚才真担心两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大当家那里怎么交代?镇凉以后在凉西也不用混了。 堂内烛火忽闪忽闪,阴牧野回过神来,门窗四闭,哪来的风? “呲呲”几声,四盏烛灯同时熄灭,阴牧野心底一惊,刚站起身,只觉全身软麻,一头栽倒在地上。 凤东篱、孟神通和杨朝宗三人幽灵般悄无声息把整座货栈找了个底朝天,一间房都没有错过。除了数十个下人和护院,找不到宇文秀色的影子。 杨朝宗有些沉不住气了,“难道人不在这里?” 孟神通沉声道:“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瞒过边军和鸢房的眼线,把一个大活人送走。韩孤山在麻石镇经营多年,狡兔还有三窟,一定是我们漏掉了哪里。” 凤东篱双目生辉,“今晚出手掳走宇文丫头的是关海山,此人胆识智计过人,武道修为相当不俗,雍凉恐怕无人可制他,又有晏守道在背后撑腰,所以才敢如此目中无人。” 老神棍这样看得起关海山,此人肯定不简单!杨朝宗不敢担保今晚到底能不能找到宇文秀色了,万一…… 孟神通接道:“他掳走宇文秀色恐怕也不是垂涎那丫头身体姿色那么简单,既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肯定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凤东篱带着两人回到关海山下榻的巨大奢华房间,“还是老夫多心了,要不是担心牵连到书院,他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此人半步宗师非是浪得虚名。” 凤仪书院地位超然,就在于它的纯粹,除了书院几大先生都是当世硕儒鸿儒外,它绝不掺和进任何朝局和权利之争,遗世独立。入世修行或下山入仕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无论是江东太阴,还是江北宁晷,这都是根深蒂固出身门第之见,只有凤仪书院敢于打破陈规,给寒门士子一个出人头地、一展才华抱负的机会,也为它赢得了巨大的声望,所以书院的大才在昊阳和临安都很吃得开。 杨朝宗明白老神棍的担心,所以在关海山掳人时没有出手,或许他相信雍凉边军能自己解决。 不过他很想知道如果老神棍和关海山单挑,谁的赢面更大?“整座货栈翻遍了,先生觉得这房间有古怪吗?” “除了这里,能藏得住一个大活人的地方没几个。” 孟神通点头道:“可这里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有密室?” 杨朝宗一听,功聚双眼,在房中仔细窥探,不放过一分一寸,墙壁、挂饰、柜台、床板……每个地方逐一搜索。 以凤东篱和孟神通狐狸般的火眼金睛,搜遍整个房间仍是一无所获。 杨朝宗一屁股坐在床沿,泄气道:“天快亮了,再找不到人只好把镇凉货栈给封了,挖地三尺……”边说边伸手拨了拨床幔,带动帐幔银钩来回摆动,他探手抓住赌气的往下一拉。 细微的“吱吱~~”声响起。 凤东篱和孟神通同时掠向墙角,墙角一面精致的屏风后,平放着一个可同时容纳数人洗澡的大浴桶,现在悄然划向一边,露出一个三尺见方入口。 杨朝宗赶了过来,kao!难怪在墙壁和地板上敲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密室和地窖,原来藏在这儿! 应该是地窖,入口处半尺厚的石板,和房内地板一模一样,一架仅供一个人上下楼梯往下延伸,里面透出淡淡的幽光。 杨朝宗和凤东篱一前一后下到地道,孟神通留在工面,以防不测。 地道宽三尺,一人余高,走在里面丝毫不觉得气闷,显然通风做得很好。每隔数步墙壁上便点上了一盏小风灯,五十余步后,地道尽头豁然开朗,竟像是一座小型地宫。被分成若干间隔,每个隔间里面堆放的东西不一样,有金银财物,有火油,有兵器箭矢,还有大量铁器。 杨朝宗粗略估计里面的兵器估计能装备一个千人队,一千人在边军大营不算什么,可一旦特殊情况下用在关键时刻,绝对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宁晷禁止大宗铁器、兵器的走私买卖,韩孤山想干什么? 最后一隔间与其他不同,装上了一道厚重的木门,凤东篱一个眼色,杨朝宗伸手一推,木门无声开启,里面竟是一间布置奢靡的卧房,用具应有尽有,床上拢着纱帐,隐隐约约可见纱幔中一人平躺。 杨朝宗大喜,抢上一步,一把掀开纱帐,“先生!找到了!” 纱帐中,宇文秀色双眼紧闭,像是沉沉睡去,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丝被。 凤东篱没有随他进入卧房,声音在门外瓮声道:“把她弄醒!”一进到这里,以他超乎寻常的灵觉,他就探查到宇文秀色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人应该没什么大碍。 杨朝宗手伸到宇文秀色小巧的鼻子下,“先生怎么知道她睡过去了?”边说边一手拉开丝被,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凤东篱估计猜到里面是一幅什么景象,催促道:“你小子看饱了没有?看饱了就弄醒她,赶紧走!” 杨朝宗老脸一热,发现床角宇文秀色的衣服,一把抓过来。尼玛!我也不会穿啊!以这刁蛮女的性格醒了后要知道老子大饱眼福,会拿刀砍了我! 一念及此,依依不舍的替她盖上丝被,“先生还是你来吧,我不知道怎么弄醒她?” “蠢货!她被内力震晕的。” 杨朝宗心中一动,探手抓住宇文秀色滑嫩的小手,往她体内缓缓渡入一丝气机。 数息后,倏的睁开双眼,接着恢复意识。 “你干什么?你个色胚子!” 杨朝宗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你醒了?” 宇文秀色死死盯着他,脸上渐渐升起一片桃红,嘶声道:“你个色胚子!你做了什么?这是哪里?啊~!我要杀了你!” “你要杀我也要先把衣服穿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艹!话一出口,杨朝宗就知道说错了。 宇文秀色又羞又怒,闭上眼睛,“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你……!” 看都看了,又不是故意的,老子这是英雄救美,唉!便宜都让关海山占了,再晚来一步,你红丸都保不住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杨朝宗说完,大义凛然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凤东篱坐在一堆兵器上,uu看书 .ukanshu 眼神玩味的看着杨朝宗,羡慕还是幸灾乐祸? 杨朝宗回过味来,走到他身前小声道:“先生你到底是想成全我还是想害我啊?” 凤东篱瞥他一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夫要是年轻个三五十岁,这种机会岂会让给你?” 半盏茶功夫宇文秀色才穿好衣服出来,看到凤东篱在场才松了口气,“先生?” 凤东篱站起身,“天快亮了,走吧!你也别怨这小子,脱你……他顶多是看了不该看的。” 杨朝宗目不斜视,老神棍你这是替我说话吗?你应该说我可以作证,这小子什么都没看到。 宇文秀色应该是想起事情经过,拿眼神剐了一刀杨朝宗后,恨声道:“他也该死!这是哪里?是谁把我弄晕?” 我该死!就该让关海山把你祸祸了,老子刚才就该上下其手占点便宜,也算死的不冤枉。 “先出去再说。” 一百二十二章 举头3尺照人心 大青山青牛观前的石广场南北阔达数十丈,宽也有近二十丈,一边是数百级的山门石阶,一边是古朴庄严的百年道观,经过一番简单布置,此正是坐而论道的最佳场所。 天还未亮,边军就就在山脚禁止游人香客上山,起个大早却吃了个闭门羹的游客本来一肚子怨火,但瞧着封山的是披甲执刀的凉州边军,没谁跟自己过不去,只能返回,改日再来碰碰运气了。 凤仪书院一行在曹破败领着飞云卷护卫下,送雍不昧灵柩上山。 陶弘老道长未卜先知的已经在后山腰一幽静之处选好了地方,只待故人归来长睡。 灵柩上山,凌云和李吹雪两位道长带着斋醮法器来替师傅送故人一程。 曹破败带着熊十二、华风虎、张重华几个又从山上下来,刚到山脚就碰到五骑联袂而至,顿时放下心。 他心目中的天人兰十一郎白衣飘飘,与书院凤东篱两骑当先,后面跟着宇文秀色,杨朝宗和老刀把子在最后。 杨朝宗一看到曹破败他们那脸色,心中一热,偷偷打了个“妥了”的眼色,随即招手一起上山。 没有半句多余,甩镫下马。 卯正刚过,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得大青山铺就一层耀眼的霞光,宛如世外仙境。 杨朝宗没有看日出的心思,独孤相比他们早一个时辰出发,现在和关海山“哥俩好”搂腰搭肩看“他娘的日出”? 等下关海山突然看到宇文秀色,会不会急火攻心、到底暴毙啊? 想到这里抬眼看向走在前面的宇文秀色,眼光不听使唤的从上往下移,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唉,多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可耻啊! 来大青山的路上,宇文秀色始终寒霜罩脸,一言不发。虽然知道向她动手的是关海山,救她的是杨朝宗,也没给杨朝宗好脸子。 兰十一郎与凤东篱并肩而行,温言笑道:“先生不大厚道啊!” 凤东篱手里拎着个酒壶慢悠悠的拾级而上,所有人随着他的步子,不紧不慢。他头也不回,瓮声瓮气道:“老夫向来不厚道,比不得你们雍凉。” 杨朝宗有些纳闷,老神棍什么时候变得酒不离身了?当初在昊阳初遇,一路西行到雍州,没见他好这一口啊? 兰十一郎知道他意有所指,轻轻一笑,又放低语声又道:“不过我还是要替大将军谢过先生。” 凤东篱冷哼一声道:“老夫虽说和你们大将军有些渊源,还没到他谢我的份上。” 兰十一郎不以为意,失笑道:“也对,你该谢他才是。” 凤东篱嘀咕道:“女人太能干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兰十一郎淡然道:“我和先生一样的心思,嫁不嫁有什么关系?”当年大将军和凤东篱二次晤面之时,她就在一旁。 凤东篱望向山顶,已可看到青牛观的飞檐了,他缓缓说道:“这青牛观可没有牛啊。” 孟神通接口道:“当年老子骑青牛过此,一直往西而去,说不得哪天就回来了。先生有个弟子叫秋殇之,想留在凉州,先生以为何如?” 凤东篱漫不经心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留在他自己。” 西北的日头要比关内起得晚,但一出来就有些烈,兰十一郎抬头看了看,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天好像要变了。” 烈阳当空,哪来的变天? 凤东篱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打开喝了一口道:“这西北什么都好,就是日头大了些。” 兰十一郎微笑不语。 来到山顶,青石广场上稍稍做了些布置,摆下了桌椅茶具,一副开门纳客的架势。 先上山的独孤相、关海山等人不知去了哪里看日出,没有半个人影。 凤东篱自顾进观,杨朝宗和孟神通使了个眼色,快步跟上。 凤东篱道:“雍州上下这么用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杨朝宗小声道:“先生就别小子打哑谜了,小子可没那么好的悟性,就跟听天书似的。” 凤东篱哑然一笑,“好戏还没开锣,那你随老夫先走走看看吧,是好是坏老夫也无能为力咯。” 杨朝宗随在凤东篱身后,越过观内放生池,往里走去。放生池内有几座假山石露出水面,上面几只老龟正在晒太阳,池内数株睡莲,叶子上珠光滚动。 观内没到几个道士,该是事先得到知会,避往别处了。 凤东篱跨过门槛,进到并不算如何雄伟的大殿,殿内供奉着道家诸位仙家仙长,要么慈眉善目,要么怒目眦眉,俯视着世间百态。 “小子,你看着大青山咋样?”凤东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杨朝宗老实道:“虽处西北,也算桃园。” 凤东篱摇头笑道:“桃园个屁!就是个睡觉的地儿。” 杨朝宗笑道:“自是比不上翠峰山了,但在凉西,找不出第二个更好的地方了。” 凤东篱一尊尊神仙看过去,随口道:“世人都说神仙好,确实好啊,不悲不喜,无风无雨,还披着一身金漆,世人就算再怎么饿肚子,也要把它供好。” 杨朝宗不敢接他的话往下说,只道:“世上真有神仙吗?” 凤东篱淡然道:“有或没有,u看书 ww.ukash 老夫也不敢断言,反正我是没见过。” 杨朝宗点头道:“有没有、见没见过不重要,人心里有就行。” 凤东篱神情微动,沉吟道:“那还是有的好。虽说世人大多平时不烧香,但有个地方烧香总比没有的好,举头三尺可照人心。” 杨朝宗默然点头。 大殿后是一座院子,两旁有多间房屋,该是观中道士们平日里的起居之室。 往前是一道蜿蜒而上的石阶,石阶后又有两座建筑。 凤东篱继续往上走,口中道:“前朝元家出过两位枭雄皇帝拓跋健和元离火,最后仍是得国不过甲子有余便灰飞烟灭,小子你可知为什么?” 杨朝宗哪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开动脑筋,思索道:“小子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我觉得应该一来是时运不济,二是道统不顺吧。” 凤东篱笑道:“道统不顺?倒也不不无道理,元家原本是鲜卑血统,虽然由吃肉换成了吃草,可到底是不习惯。元家两代雄主一意汉化,谁知画虎不成反类犬,最终猫不猫犬不犬。想当年,拓跋健何等枭雄?南征北讨,灭国无数,好不容易得到的半壁江山,也不过转眼即过。” 杨朝宗向来不喜欢读书,偏对历朝历代逸闻典故颇有兴趣,在昊阳时只要是史书典籍,不管是管家正史还是各家野说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拓跋健他当然知道,还知道他生了个同样枭雄的儿子元离火,衣冠南渡后纷乱近百年的北方最终在他手里得到了统一。 (今天有事外出,提前更。) 一百二十三章 坐而论我的道 斛律斗移一行六人踏足青牛观前广场之上。 已经返回广场之上的独孤相长身而起,上前几步,朗声笑道:“独孤相何其幸运?上次虽然未能见到慕小可汗,今趟总算得见斛律珂罗啜!” 斛律斗移快步迎上,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说道:“万不敢叫将军失望。闻将军大名久矣,今日也算是了却我一个心愿。” 他再托大也不至于失了礼数和风范,毕竟今天不是独孤相私人相邀,他代表的是雍凉边军。自己赴约也不是代表个人,而是吐谷浑,代表大草原。 独孤相欣然请他入座。 关海山早他一个多时辰上山,原本脸色不大好看,此时亦是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又和斛律珂罗啜见面了。今日有幸踏足大青山,还得谢谢独孤将军一番盛情。可惜无酒,这寡淡的桑叶水老实说还真是不大习惯。”此人嚣张如故,毫不避讳曾和斛律斗移会面一事。 他这话说得嚣张,更不大客气。独孤相淡然一笑,寇平戎和陆抗手听不下去了,后者冷冷道:“凉州苦寒之地比不得冀州,关当家的要么闭嘴不喝,要么只有委屈一下了。” 关海山双目寒光一闪,忽又笑道:“这位兄台说的有道理,哈哈,来,飞鱼也尝尝。” 坐在他一旁二女之一的飞鱼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笑道:“和咱们燕山云雾比起来,确实不怎样。” 斛律斗移端起身前茶盏喝一口淡淡道:“关当家的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三组桌椅,三方人马,泾渭分明。 雍凉以独孤相领衔,再加上兰十一郎、寇平戎和陆抗手四人。 吐谷浑则是以斛律斗移为首,接下来是宁采菊和奚育嚣,还有一个五十余岁的褐衣老者,再就是两名带刀扈从。 冀州燕云帮关海山携两美,还有神拳无敌高步远和两名年轻高手。 独孤相长笑一声,把所有目光吸引过去,免得再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既然面对面了,那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今日独孤相请诸位登上大青山,只因方圆百里之内,不仅属这里风景最佳,风水也最佳。凉州苦寒,所以欢迎四方朋友来这里走动做买卖,可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关大当家的,凤仪书院观边团下榻在镇东西宁客栈,前日夜里高兄偷入客栈学子房内,谈的是哪门子的买卖?” 关海山哪想到堂堂雍州都护的独孤相一上来就拿这事公然发难,想起今天一早好事被打搅,还被拉来看日出,本就一肚子火。 正想发作,突然看到宇文秀色现身,顿时像吃了只苍蝇。 宇文秀色在卫子墨的陪同下去给雍三先生叩完头,刚刚回到广场上,眼神利剑般的盯上关海山。如果眼神能杀人,关海山早已被射成刺猬了。 关海山神色不变,反倒是他身旁的二女看到宇文秀色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独孤相等着他说话。 斛律斗移等人也是想不到,更想不到的是关海山竟玩过这么不上台面的一手。 坐于右侧的高步远正要开口,关海山抬手拦下,悠悠道:“关某做事向来敢作敢当,还有一事关某也不妨直说,关某生平有一宏愿,那就是遍揽天下绝色。这么说独孤兄满意吗?” 独孤兄失笑道:“关当家的当我三岁稚童吗?宇文秀色是什么人不用我说,她若是在我雍凉边军眼皮子底下有个三长两短,宇文芝难道找你要人?” 关海山心头火起,独孤相看似无理手,实则有的放矢,把上不了台面的摆上台面。当下淡淡道:“尚书令大人要找谁关某可管不着,找到燕云帮头上,关某认了便是。” 独孤相再次纵声长笑,“好!关当家的果然是敢作敢当!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下三滥手段,难不成以为这里在冀州?” 凤东篱站在后山崖壁之上,衣袂迎风飞舞,像是随时有可能乘风而去,又像是随时都会失足跌落下悬崖,只听他缓缓道:“站得高须才看得远,雍老头啊,老夫还是比不上你,你看,你睡都比我睡得早。时间可真是不多了!” 此时独孤相的长笑声传来。 杨朝宗回头望去。 凤东篱飘然落地,大袖一挥道:“看热闹离这么远能看到什么?走近些才有意思。” 杨朝宗和凤东篱踏出观门,刚好高步远的声音送入耳中,“当家的不用为我遮羞,一人做事一人当。潜入西宁客栈的是我高步远,只因我想拔了宇文秀色的头筹。” 宇文秀色脸色煞白,差点当场吐血晕过去,燕云帮两大当家,在冀州地面覆雨翻云的半步宗师关海山和神拳无敌高步远竟公然争抢起了她的头筹。 两人也没有再走近,凤东篱就那么往门槛上一坐,拿起酒壶喝着小酒看起了热闹。 高步远话一说完,陆抗手就不客气道:“两位当宇文小姐是你们的禁脔争来让去倒也罢了,当我雍凉边军都眼瞎吗?” 杨朝宗望过去,独孤相一脸玩味的看着关海山。 兰十一郎像是对谁都不感兴趣,目不斜视,轻轻把玩着手中青牛观的黑泥茶盏。 吐谷浑那边亦是个个事不关己的一脸漠然。 高步远冷哼一声,忽然长身而起,仰头大笑道:“何须这么费舌!原来你们边军的坐而论道就是这么回事?” 一直未说话的寇平戎冷冷道:“和你论的就是我雍凉边军的道理,uu看书 .uuknshuom 难不成和你论论窃玉偷香?” 陆抗手也缓缓起身,点头道:“看来高兄是不打算讲道理了?早就听闻你神拳无敌,陆某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杨朝宗一看这架势是要干仗了,大感兴奋,今天到场的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对于他这个初入武道的低手来说,是难得的偷师机会。 他不客气的在凤东篱旁边坐下,小声问道:“我挨过高步远两拳,他的拳术确实霸道。陆抗手不知深浅,先生法眼无差,真打起来觉着谁的胜算比较高?” 他眼神看向高步远,接着扫向关海山,这家伙虽然不讨人喜欢,确实霸道啊!脸皮也厚,偷鸡摸狗的事能做得理直气壮,一副“有本事你打我啊”的欠揍模样。老神棍说雍凉无人可制他,那独孤搞这个大青山论剑是什么意思? 凤东篱眯着眼道:“陆抗手多半要吃亏了。” 杨朝宗一愣道:“啊?那还不赶紧拦下他?” 凤东篱眯眼斜他道:“死不了,拦下他你上啊?” 杨朝宗悻悻然道:“这会儿我估摸着还不是高步远的对手,倒不是怕,送上去白让人揍岂不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凤东篱失笑道:“我有时候倒真挺喜欢你小子这股不要脸的气势。两军对垒,除了实力还有谋略,你记住,打不过可以跑,只要死不了总有机会。当然打不打得过只有打过了才知道,否则未虑胜先虑败,还不如回家生孩子去,不用折腾了。” 杨朝宗先是哈哈一笑,接着一愣,明白些什么了,老头这话有嚼头! 一百二十四章 输掉第1阵 凤东篱漫不经意道:“老夫问问你为什么独孤相不阻止陆抗手?” 杨朝宗回过神来,“我知道了!” “来来,把你的发现说给老夫听听。” 杨朝宗低声道:“这得先说独孤为什么要请他们来大青山坐而论道了?” 陆抗手用的也是刀,只不过他身上除了凉刀外,还有一把刀,两把刀一左一右,往场中一站,整个人气势渊停岳峙。 关海山瞥了一眼陆抗手,还有闲心和身旁的青鸟窃窃私语,不过目光始终在高步远身上。他对高步远太有信心了,一个边军中郎将在他眼中算得了什么? 独孤相眼神清澈,扫了扫斛律斗移,只见他神态古井无波,自顾眼观鼻鼻观心的闭目养神。倒是他一起的几个人眼神略显炙热,虽说没有一副巴不得赶紧动手的模样,肯定是希望两边先撼上了。 杨朝宗眼睛盯着场中,嘴上说道:“小子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据我所知,雍凉边军目前和吐谷浑、柔山关系很微妙,虽说打了这么多年,但目前都不大愿意大打出手。都在试探又很克制,一是鲜卑一统在即,据说慕天机慕保保父子精力都在草原统一上,不愿意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对手捡了便宜去。而我们宁晷、雍州这边也差不多,不愿意主动挑起战端。” 这些话大多都是这几个月孟神通和独孤相对他的言传身教,此时娓娓道来倒也有板有眼头头是道。 凤东篱自然不会奇怪。 杨朝宗坐直身躯继续道:“要不咱们等会儿再说?先生,他们干起来了。” 陆抗手知道高步远神拳的威力,不等他出手,一步掠过两人间四丈有余的距离,右手刀如一道彩虹般往高步远标去。 高步远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刀光还没近身,提手一拳轰在刀芒之上。不等陆抗手任何反应,微一侧身迈开两步,左手又是一拳,无声无影砸向陆抗手腰眼。 陆抗手既敢叫阵,当然有所凭恃,右手刀在被拳劲弹开的同时,左手刀闪电而出,对高步远的左手神拳视若惘见,一刀抹向他的脖颈,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你要换我就换,其实赌的是高步远惜命,甚至不愿意以伤换伤。 今时不同往日的杨朝宗已经从看热闹脱胎为看门道了,今天的大青山之战,无论哪两人动手,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难得一见的盛况,以杨朝宗现在对武学的如饥似渴,能亲眼所在对他的裨益之大,真是难以想象。 他兴奋的同时又替陆抗手捏一把汗,万一高步远不换招,拳势不变,拼着挨上一刀,来个以伤换命那岂不是冤枉? 但是杨朝宗忽略了一点,陆抗手很清楚今天大青山武会的目的,高步远也好,关海山、斛律斗移也好,今天可以伤人,但绝不会伤命。 高步远神拳无敌果然不虚,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入微化境,轰向陆抗手腰间的一拳微微一撤砸向他的手腕,同时身子旋匝半圈,避开割喉一刀。 杨朝宗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在这样微妙的形势下,嗯,还得说冀州,不管关海山和冀州总管晏守道什么关系?就凭他在这个时候跟吐谷浑勾勾搭搭,雍州就算把关海山打个半死,晏守道也只能忍了,以后会不会借题发挥就不知道了。孟老有句话经常挂嘴边,他说都跑到我家门口来拉屎拉尿,真当雍凉边军只吃素?独孤估计也是这心思,所以看到冀州和吐谷浑做买卖,还把雍州给卖了,所以想让他们知道,雍州既吃素也吃肉。这不就请他们来大青山喝桑叶水了,跟他们论一论我们的道理。” 凤东篱微微点头,“还有一点。” 杨朝宗又挠头,“小子想不出来了。” 凤东篱道:“自司马家窃取天下后,门阀世族崛起,空谈清流当道,若非如此,外族又岂能轻易打到家门口来?衣冠南渡后,北方成了异族的游猎场,人命贱如草芥,道统崩坏。带来一个间接后果就是偃武不修文,被人打怕了反而不崇武尚勇。世人皆视兵种武事为下九流,几百年了,到今天仍是没有太大的改观。” 杨朝宗听得不住点头,孟神通也曾经和他说过这个话题。 凤东篱灌了一口酒后接着道:“在这个前提下,独孤相来这么一场坐而论道,哪里是论道?道是道,却不是论,是打。” 杨朝宗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外人之所以老来咱们家拉屎拉尿,就因为我们不经打。而外族,尤其是天生尚武的草原诸族都只认一个道理,谁的拳头够硬谁的刀够锋利,就听谁的。独孤喊他们来大青山就是要和他们打一场。既让他们知道厉害,顺便涨涨自家的威风。哈哈,独孤这一手真他娘的有如画龙点睛啊。” 凤东篱哼哼两声道:“比起独孤相那条狐狸,你可差得远。” 老头眼里明明像开了朵花,uu看书 uuanshu.o 不对啊,你不说雍凉没有打得过关海山吗?那还怎么用拳头和他讲道理? 杨朝宗想不通独孤相到底卖的什么药?留了什么样的后手?但肯定不会在家门口送上去让人饱揍。“狐狸就狐狸吧,哎,陆抗手输了。这第一场就输了,斛律斗移是吐谷浑的武学宗师,还是玄武子的师弟,谁能拼得过他?” 凤东篱忽然道:“独孤相已经很不错了,最终还看得关海山、斛律斗移和姓兰的那娘们之间分出胜负。” 杨朝宗点头,送出一记马屁道:“先生当真是法眼如炬,一眼就看出边军以兰大姐修为最为精深。” 凤东篱对这记无半分技术含量如同隔靴挠痒的马屁毫不受用,不屑道:“有什么可得意的?一大帮老爷们不如一个女人,是老夫都没脸见人了。” 场中胜负已分。 陆抗手从高步远那里没有讨好半点便宜,佩刀被他一拳轰断,还受了不轻的内伤。他以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把半截刀随手一丢,握向另一把刀柄。 高步远站在两丈开外,眼中带着一丝不屑,缓缓道:“陆兄好自为之,免留下不可逆转的致病根由。” 陆抗手神色平淡,右手刀慢慢抬起,不看高步远,看向自己那柄比边军凉刀更加狭长的刀身。 杨朝宗替陆抗手惋惜,如果他不是一上来就硬碰硬,跟素以气机充沛雄浑见长的高步远硬撼,也许能扳回少许劣势。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虽然耗费了高步远大半气机……一念及此,杨朝宗脑中闪过一丝不是很清晰的明悟。 一百二十五章 第2刀(上) 杨朝宗暗中叹息,陆抗手还要强撑,以他不计后果的搏命打法,高步远很难再有留手。以此推之陆抗手重伤不可避免。 高步远眼神变得复杂,暗中提气。 “抗手退下!”独孤相终于开口了。 陆抗手略一犹豫,收刀道:“希望高兄日后再到凉州,陆某一定再次请教。” 高步远面无表情,心底却松了一口气,陆抗手真要不死不休,又杀他不得,只能拼着自己受伤让他失去战力了。 关海山对此结果自然满意,更是毫不意外,淡淡笑道:“步远坐下喝盅热水。” 斛律斗移仍是那副冷眼旁观的老神在在,宁采菊和奚育嚣倒是有些不解了,独孤相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第一次就送个人上去给人揍? 他们当然不会真以为独孤相没有后手,只是想来算去,就这么几个人,他怎么安排? 虽说冀州和雍州都是宁晷一方的,应该同仇敌忾才是。偏偏关海山和吐谷浑有买卖,无非是暂时摆不上台面而已,在大青山上更不好眉来眼去,说到底冀州是宁晷的冀州。 高步远就要回到座位。 石阶尽头,凤仪书院众学子默默站在一边。 卫子墨比在边军大营观摩演武时还要激动,神仙打架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 秋殇之也将雍不昧去世的悲痛放到一边,眼神在人群中巡睃,最后才发现杨朝宗和先生的身影。 凤东篱看着场中就要归位的高步远随口道:“该你了!” 杨朝宗还以为自己听错,惊道:“先生说什么?” 凤东篱重复一遍道:“该你了,记住力不可老,气不可尽。去吧。” 杨朝宗深吸一口气,再不废话,长身而起,大鹏展翅般从山门腾身掠往广场,口中大声道:“高步远留步!” 话音未落,人就站到了刚刚陆抗手站立的地方。除了少数几人外,广场之上尽皆震惊不已。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杨朝宗的同伍袍泽,曹破败熊十二华风虎几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疯了吗?姓高的少说也是一品神通级别的高手,连陆抗手都在他手底下吃了大亏,你装什么大爷?若非边军纪律严明,华风虎都要喊出口了,不过他又隐隐觉得杨朝宗不会傻到自己跑出来挨打送死。 再一个差点惊掉下巴的当是南怀劫和宇文秀色几人,尤其是南怀劫,亲眼所见杨朝宗一掠而至,这哪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昊阳纨绔? 最后才轮到高步远,他看着杨朝宗,眼神瞬间凌厉似刀,前晚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哪会有今天的局面? 杨朝宗横空而至,独孤相和兰十一郎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场上,独孤相神情冷峻,目如朗星,看着杨朝宗缓缓道:“战阵之上生死由命,你要领教高兄的无敌神拳,那便试试吧。” 此言一出,高步远神色一沉,真当老子不敢痛下杀手吗? 兰十一郎一脸淡然,俊秀的眉眼中光彩流动。 杨朝宗心知肚明,独孤相这是在提醒他,面对高步远不可心存侥幸,视做寻常比试,必须置死地而后生的全力放手一搏才有胜算生机。 高步远哪里听不出来?关海山亦是脸色一变,冷冷道:“既是如此,步远看着办吧。” 高步远微微颔首,暗道:老子今天不轰死你,也要让你这辈子都趟在榻上。 杨朝宗收摄心神,将一切杂念恐惧排出脑外,体内气机迅速流转,顿时如同变了一个人。 气势渊停岳峙,似是与整座大青山合而为一,奇妙非常。扬声开口道:“高步远,宇文小姐就在这里,你可敢将刚才所说大声再说一遍?好让她一字不漏转告于尚书令大人。” 高步远心底大怒,你小子敢阴我? 就在所有人想看看高步远该如何回答时,寒光电闪,杨朝宗长刀照着高步远当胸一刀搠至。 高步远再好的养气功夫也不禁勃然大怒,大喝一声,毫无花假的一拳击在刀锋上。 曹破败紧张的看着场中两人,心中震骇不已,没想到杨朝宗偷偷摸摸的练刀,竟然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 宇文秀色听得又羞又怒,一脸寒霜,不过她终究冰雪聪明,马上领会到杨朝宗的用意。想到定西宁客栈接连发生的事情,至此才算是完全相信眼前这个**子两次出手救了她,心底对杨朝宗恶感稍减。看着杨朝宗一刀展威,心底又莫名生气了一丝烦躁,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家伙如此厌恶? 斛律斗移张开眼,看向场上。 高步远一拳非但没有击中杨朝宗的刀,反被刀锋一转带往一旁。 杨朝宗不和高步远多说废话,用意很明显。陆抗手以受伤为代价,替他耗去了高步远大半气机,他再八仰久仰、手下留情的废话,等高步远体内气机恢复,结果难料。 而且他也学乖了,不再和高步远硬碰硬,以继续消耗他真气为第一要务。 高步远冷笑一声,如此伎俩岂能瞒得过我?几天前在西宁客栈让你逃过一劫,竟如此不知自爱,非要送死! 右手一收,左手在空中旋匝半圆,五指箕张,顿时生出一股凛冽之气,探手就往杨朝宗刀锋抓去。 他这看似简单的一抓,uu看书 .ukanshu 事实上乃积蓄平生经验、眼力和判断的成果,不仅气机笼罩刀锋,更是将杨朝宗所有进攻路数一并封死。 杨朝宗已非吴下阿蒙,身前炸起一片刀幕,劲气交击声不绝于耳,不管他如何出刀,高步远必能每次扫中他的刀身。 两人退开一步。 杨朝宗似是真气不继的急促呼吸,看得曹破败等人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奚育嚣和宁采菊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神色,雍州这小子还是嫩了点,终不是高步远的对手。 关海山眯着眼,眼尾扫过独孤相,只见独孤相神色不变,无忧无喜。 高步远和杨朝宗交过手,知道他气机虽然充沛,但运转不畅,他冒着真气急剧损耗的风险一连数十下或扫或敲在对方刀上,就是要打乱他的气机,为了等这一刻,哪里还会错失? 右脚迈出一步,倏然就到了杨朝宗身前丈许,一上一下双拳并出,务求在数拳之内将这小子打趴下。 杨朝宗嘴角牵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你当老子这么不经你捶?上当哩。 他在高步远拳罡及身之际,身体如回风摆柳,双脚死死钉在地上一般,整个人往后倒去,在离地面不到一尺的低空像陀螺似的旋转一圈。刚好在倒下去的位置又站起来,堪堪避开高步远双拳气劲。 曹破败恨不得要出口喝彩,他还真担心杨朝宗被高步远极为霸道的神拳给轰飞。 杨朝宗在身体归位的同时,体内积蓄到巅峰的气机喷涌而出,透过刀锋在高步远身前如惊雷般的炸开。 一百二十六章 第2刀(下) 以高步远之能,成名以来纵横冀州罕有敌手,无论经验火候无一不是顶尖老到,哪想到今日一再错估局面,竟让一个几天前被自己打得满地滚的小子处处抢得先机,心底杀机顿起。双手如老僧入定般合十,再又迅速的摊开往外一推,气机汹涌翻腾,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概。 杨朝宗脸色沉凝,虚退一步,接着整个人闪电俯冲,毕其功于一役的一刀劈在高步远双手手心处,也正是他真气最为集中充盈处。 高步远冷哼一声“找死!” 杨朝宗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上来先是拿话激怒高步远,接着让他错以为自己内力不继,诱他速战速决,继续消耗他的气机。 自始至终他虽看似占据上风,实则真正只全力劈出一刀,当然那一刀在高步远的反击下,变幻为无数刀。 此时脑中想起凤东篱那句“力不可老气不可尽”,在刀锋与高步远相接的瞬间,体内气机流转八百里。 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没有气机交击声,杨朝宗被高步远真气震飞,往空中弹射而去。 曹破败等人终于“啊”的一声出口。 季宝钗惊声捂嘴,又一声“啊”送入众人耳中。 半空的杨朝宗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自己落下去的一刻必是高步远最后的凌厉一击,但威力比之先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杨朝宗不再掩饰嘴角笑意,将一直留有余力直到此刻才真正蓄至巅峰的一刀如流星般带着耀眼光芒洒向高步远。 兰十一郎淡笑闭上双眼。 关海山大喝道:“步远不可硬扛!” 别说此刻的高步远能否听得进去,就是想退也有所不能。杨朝宗一直藏藏掖掖,用尽手段兼且在占尽便宜下,就为了这一刀,直接将他所有退路封死,只余硬撼一途。 高步远神色冷峻之极,继续体内真气,双拳过顶,想要在杨朝宗气势攀上顶峰之前硬接下这一刀。 杨朝宗哈哈大笑道:“第二刀!” 众人莫名不解中,杨朝宗一刀劈在高步远双拳之上。 高步远连退六步才堪堪站稳,只觉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就要喷出,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杨朝宗身体在四丈余的半空中连续几个翻滚,最后飘然落地,稳稳站在独孤相身前。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几丈外的高步远。 高步远脸色阴沉,眼中寒芒忽闪,缓缓道:“很好!” 杨朝宗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落在地面石板上,一片殷虹。 谁也没料到的战果,包括高步远自己,哪想到几日不见,竟会败在杨朝宗手下。 杨朝宗当众咳出一口鲜血,但眼力高明如关海山、独孤相、斛律斗移几人,都看出高步远的伤要比杨朝宗更为严重。 独孤相温言道:“下去吧。” 关海山洒然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步远在车轮之下,尤为难得。现在下面的人玩也玩了,是不是轮到我和独孤将军了?” 此人说得轻松,实则心底不平,替高步远冤枉,想要替他找回面子,向独孤相发起挑战。 杨朝宗退回山门,趁机给曹破败他们一个眼色,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曹破败点点头,冲他一伸大拇指。 斛律斗移一行除了刚来时寒暄过几句,一直被冷落一旁。今天既然来了,不能只喝两杯桑叶水就走吧? 雍凉边军想要以武力示人,吐谷浑总不能就坐在边上看热闹。以武服人,大草原几曾怕过?反正有人动手就是,放着一尊大神喝水看戏岂不浪费? 宁采菊扫了一眼斛律斗移,心想你老人家养神也养得差不多了吧?当下一声怪笑道:“这可不是雍凉的待客之道,请咱们来看你们唱戏呐?要是这样,咱们可没功夫陪你们在这吹风晒太阳。” 四十来岁长得极为粗壮豪犷、和宁采菊倒很般配的吐谷浑大酋奚育嚣也跟着道:“我大草原最重强者,你们请我们来既没有肉,又没有酒,还只让我们坐冷板凳,莫非是欺负我们?”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是一副看戏不怕热闹的心态。 寇平戎面无表情道:“两位若是手痒,寇某倒很乐意奉陪。” 奚育嚣浓眉一掀道:“那等关当家的玩过后,咱们亲近亲近。” 寇平戎不置可否。 关海山一如独孤相般纵声长笑,笑声入耳震得耳膜生疼,就像尖针在刺一般,尤其是那些内力稍差的,痛苦地恨不得双手捂住耳朵。 笑声顿止,也不见关海山如何大声,但每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独孤相,让我见识一下你雍凉的手段。”他露了这么一手后,满场寂静,落针可闻,静待独孤相接招。 独孤相微微欠了欠身,笑道:“关大当家的又何必心急?想见识我雍凉的手段还不简单?” 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未曾开口的兰十一郎终于起身了。uu看书.uuknhu 杨朝宗没想到接下关海山的会是她,那最后谁来收拾斛律斗移? 关海山称雄东北,号称半步宗师,一身修为自然精深可怖,也是他纵横不倒的凭籍。比起吐谷浑巫圣玄武子师弟的斛律斗移又如何? 杨朝宗隐隐觉得两人差距在一线之间,但斛律斗移怕是要略为高明半筹。 作为女子,兰十一郎身量极高,差可比得上杨朝宗了,她算不得是大美人,但生得极为有性格的五官在她那张看不出实际年纪的脸上恰到好处。 她一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她闲庭信步般走到场中,一袭白衣随风飞舞,配合她的容颜神态,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摄人之极的魅力。 宇文秀色看向兰十一郎的眼色迷离,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她都禁不住的心神动摇。 兰十一郎眯眼扫向关海山,两片略显单薄的檀唇轻启道:“关当家的不是喜欢女人吗?来吧,我陪你玩玩。” 关海山心内震惊,比高步远败于杨朝宗更甚。 他知道兰十一郎,但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一直以为独孤相才是雍州武道第一人,没想到竟是兰十一郎独孤相出头,接下他的挑战。 登山之前,他就打定主意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他和斛律斗移是绝不会直接动手的,所有的想象都在独孤相身上,一时之间自有失算的恍惚。难怪他出言挑衅,独孤相稳如泰山般无动于衷。 一百二十七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恍惚也不过是眨眼间便去,关海山缓缓起身,双目如电盯着兰十一郎,淡然道:“想不到雍州到头来还须一个女人来出头!” 兰十一郎回转身,以背对他,望向青牛观道:“观中可有仙?谁说女子不如男!”以她的身手自然不怕被人偷袭,以关海山的身份也自是不屑于从背后出手。 兰十一郎起身后,斛律斗移便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的消息来得要比关海山灵通,他知道兰十一郎才是雍州武道第一人,也以为兰十一郎会到最后和自己动手。现在显然不是了,兰十一郎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先后与关海山和自己接连动手。 兰十一郎面对来到场中的关海山轻声道:“听闻关当家的烈阳手奇诡无双,我有几式散手正想请关当家的指点一二。” 关海山眼中精芒爆起,一字字道:“何妨让大家开开眼。” 场中两人,一女一男一静一动,一冷峻一雄豪,一黑衣一白袍,予人一种极其怪异的巨大冲击力。 杨朝宗调息完毕,体内气机流转无碍,本就没有看上去那般严重的内伤短短盏茶功夫复原得七七八八。看他又生龙活虎,凤东篱都有些惊异他疗伤的本领。 杨朝宗小声道:“先生……” 凤东篱没好气道:“别问我,老夫也不知道。” 杨朝宗奇道:“我都没问,先生就说不知道?” 凤东篱怡然道:“老夫虽然能卜卦,可又不是神仙!看不出你小子除了痞气十足外,挨打的本事也颇有天分,老夫还真就走眼了。”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承您老吉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辛击水辛老在我身上使了什么手脚吧。我到雍州后,直到来凉州前一个多月,辛老隔天就拿一把银针在我身上插来插去。” 凤东篱点头道:“每人身上筋脉窍穴打娘胎起就已注定,他是我们每个人自身都有一座自取自足的宝库,能否打开?能窃取多少?莫不有定数,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天赋秉异了。辛击水在你身上做了什么虽不完全知道,但肯定对你有莫大裨益。向你体内渡入纵横罡时,老夫已经了然。只是没料到,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它对你疗伤也有助益。” 杨朝宗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兰十一郎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主,说动手就动手,只见她白皙纤长的手指虚空一抓,顿时生出一股犹如实质的气劲,关海山四周客气像被抽空般形成巨大的压力。 关海山不动如山,索性闭上眼睛,全凭超乎常人的灵觉把控四周气机的流动。 让他心中一懍的是,对方的气机看似往外四溢,实则在以他方圆丈许为中心不断循环,不漏不溢。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把兰十一郎当做堪与一战的对手。 兰十一郎神情无波无浪,原本作振翅欲飞小鸟状的五指忽的往下一按,就似是小鸟俯冲下坠。 关海山神色冷峻,颀长的手臂在身前画下半圆,然后撮指为刀,对着圆心往前一推。顿时犹如海啸巨浪般的气机往兰十一郎狂卷过去。 在场诸人,尤其眼力高明者无不叹服,这两人一上手就是惊天动地的玄妙招数。 杨朝宗亦是看得心神俱醉,换了几天前万不敢想象个中奥妙。 斛律斗移眼中精芒闪烁,似是不堪心痒难耐,随时要参与其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面对关海山****般的烈阳罡气,她既没有硬扛,也没有避开,而是整个人失去重量般如一片漂萍置身于汪洋之中。 场面既诡异又摄人夺魂,兰十一郎身姿看似毫无规律的随波摆动,明眼人却看出她犹有余力,只是随着关海山汹涌的气机沉浮起舞。 关海山收拢双手,异象顿失。 两人恢复最开始的姿势,像是从未动过。 兰十一郎对关海山烈阳罡大致有个印象,轻叹一声道:“果然不虚。” 关海山冷笑道:“这才哪儿跟哪儿?” 说完一步踏前,令人玄之又玄的是明明两人相距数丈,他却只一步就到了兰十一郎身前。双手在面前虚握成圆,他周身一丈之内所有气流均被他吸入圆中。 旁人看来,他像是手舞作势,身在局中的兰十一郎深有感触,如同置身与巨浪漩涡之中,更有种令人窒息的压力,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凤东篱看着场中两人自言自语道:“无论何种气机都似一至九之数,有其始有其终,有其生有其灭,此乃天地亘古定数。无非是始中有终终中有始,生中有灭,灭随生起。先师曾有言做到极致或可达到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的至圣境界,此万物之源。关海山的烈阳罡气至阳至纯,然孤阳不长,远不到生灭无常的圆满境界。此人性子阴冷深沉,对女色达到无之不欢的地步未尝不是因为一味追求纯阳极致的后果。” 杨朝宗将他所言默记于胸,虽说现在不解其中奥妙,但既然凤东篱不厌其烦的告诉他,自有道理。想不通的事情放到一旁暂时不要去想,说不好哪天就会豁然而通。 杨朝宗从来就没有钻牛角尖的习惯,哪有和自己过不去的道理?这句话在昊阳时他就常挂在嘴边。 身在关海山烈阳罡旋涡中心的兰十一郎身体飞速的旋转起来,速度快至肉眼不可见。 众人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独孤相眯着眼,双手渐握成拳。 “噗”的一声爆响,uu看书 .uukanhu兰十一郎身形拔地而起,腾升至数丈高空,倏然以更快的速度俯冲而下,一手拳,一手爪,九天神女般扑向关海山。 关海山纵声长笑,口中大声道:“技止此耳!” 兰十一郎的声音随身影而至,“这才哪儿跟哪儿?”关海山刚刚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送回。 劲气交击声不绝于耳,两人以快打快,在场高明如斛律斗移、独孤相、高步远都看得眼花缭乱。更遑论其他人,只觉双眼双耳刺的难受。 飞云卷骑卒和凤仪书院的学子直退到广场边上,闭上眼睛以手捂耳才堪可忍受。 杨朝宗眼望过去,发现青牛观的两个道士神色如常,年纪稍长的那个道士一边手握住一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童,另一边居然是换了一身道袍的书院学子沈士谦。 两人倏而分开! 斛律斗移眯起的双眼精芒暴闪,暗道一声可惜! 关海山一身黑紫宽袍像是个充满气的大布袋,极快速度震颤之下缓缓恢复如常。双眼神光电射直视三丈开外的兰十一郎。 兰十一郎一袭白衣紧裹身上,衬出她身形愈加挺拔妙曼,她双手负后,对关海山犹如实质的目光视若不见。口中淡淡道:“我和关当家的今日不妨到此为止。” 两人心知肚明,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真要再斗下去只怕会陷入非死即伤的局面。 关海山大袖一挥道:“今日算是领教兰先生的手段了,他日若到冀州关某定当好生招待。” 高步远凝神望向关海山,神色稍缓。 一百二十八章 强横难制 杨朝宗看不出两人交手结果,好奇的小声道:“先生,他们俩谁更高明?” 凤东篱缓缓道:“兰十一郎占尽天时地利之便,仍只讨得半分便宜,都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买卖算是勉强不亏。” 杨朝宗松了口气道:“不亏就行,来日方长总有赚回来的一天。戏肉要来了!也不知独孤能不能收拾得了斛律斗移?” 他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又道:“小子有件事不太明白。” 见凤东篱没有堵住他,继续道:“陆抗手败于高步远是早就预定好了的,如果不是先生替我掠阵,我侥幸赢了高步远,独孤该如何收场?或是他知道我会出手?” 凤东篱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摇头道:“他如何收场只有他知道了。” 等到关海山和兰十一郎各回本座,似是等得不耐烦的奚育嚣大声道:“既然他两人戏唱完了,是不是轮也轮到我们了?” 寇平戎还未说话,斛律斗移开口了。 “独孤将军,你我也走个过场?” 他打断奚育嚣是不想雍州再胜一局,奚育嚣不是寇平戎的对手。既然独孤相和他迟早要动手,何必让奚育嚣丢人现眼。今日雍州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让他吃了一惊,这么些年雍州偏居西北,武夫争雄不显山露水,不显于宁晷江湖,谁知竟冒出一批硬手来。 对兰十一郎本有过较高的评估,还是想不到她居然能伤得了关海山。 独孤相究竟如何?那就看他是否有如兰十一郎般的手段和运气了? 独孤相洒然一笑道:“荣幸之至!” 说完毫不拖泥带水,当先起身来到场中。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极其沉稳自信。 斛律斗移缓缓起身,来到独孤相对面三丈外,他身形高大挺拔,往那儿一站顿时有种令人高山仰止的古怪感觉,仿佛无论狂风亦或暴雨都不能动其分毫。他双眼眯成一线看着独孤相,静待他出手。 独孤相解下腰间凉刀,柔声笑道:“老实说,今天可算是独孤生平最为艰苦一战,独孤不敢藏私,不得不用趁手的兵器,还请珂罗啜见谅。” 斛律斗移亦点头,语气平和道:“理当如此。” 独孤相珍而重之的抽出佩刀,左掌抚过刀身,瞬间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杨朝宗轻轻站起身,当日在燕支山古道截击擎苍部,独孤相对上柔山枪霸庵罗辰,就如同现在这般一手握刀一手抚刀。 今日作为起手式,独孤相是决心上来就雷霆万击,数招之内分出胜负。由此可见斛律斗移所带来的庞大压力,相比关海山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手掌抚上刀身的同时,独孤相整个人刹那间气质气势浑然一变,如大刀立山头锋利无比。 斛律斗移神情微动,哂笑道:“萤火之光!” 独孤相嘴角扯起一丝笑意,不再说话,左手掌在刀身一拍。 一刀风火雷! 一抹飞虹越过两人间三丈的距离,往斛律斗移标刺而去。 斛律斗移双手起昆仑,双掌合起状如莲花,看似漫不经心的往上一托,气劲在两人上空轰然炸响。 独孤相往后飘退,随即人刀如一,一步跨过两人间数丈距离,惊鸿般飞临斛律斗移头顶。 独孤相这一步大有名堂,关海山看得心底一动,与他方才缩地成寸的身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兰十一郎望向两人,一脸恬淡的神情自若,像是浑然不关心两人的战果,或是她对独孤相有着对自己般的自信。但面对大草原数一数二的强横武夫斛律斗移,谁敢言必胜? 杨朝宗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紧张,以来他和独孤相关系非同一般,甚至可以说今天的他是独孤相一手造就,虽然没有亲手教过他一招半式。 另外就是独孤相在雍凉边军独一无二的身份和地位,除去大将军外,当属他是雍凉的旗帜了。 他若落败,杨朝宗并不是不能接受,可对于雍凉边军带来的无形打击将难以估量。 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些胜败则不然,甚至可以不胜,但绝不能败。在此微妙情势下,兰十一郎此刻的淡然神态确实让杨朝宗不解。 斛律斗移仰首直视头顶炫目的刀光,右手成爪旋转上升,竟要赤手抓向刀锋。 独孤相长声笑道:“珂罗啜太托大哩,尝尝这一手风火雷。”刀气在斛律斗移手掌心方寸之地蓄势爆开。 斛律斗移确实有些托大,他见独孤相刀已成势,才赤手硬接。想不到独孤相刀气在近身之后的方寸间瞬间成倍提升,想要换手已是不及。 惊人的气劲在手掌炸开,以斛律斗移之能也不得不旋身卸去。 独孤相飘然落在地面,笑道:“珂罗啜大意了。” 斛律斗移神情微变,点头道:“这一手确实有些意思!将军当心了!”说完提手一拳轰来。 独孤相脸色凝重,一刀劈在身前空处,似是拉开一道口子,龙卷风般的气劲往一旁狂泻,接着身形一动,绕着斛律斗移方圆两丈不停飞掠。 高步远眼中精芒大盛,他以神拳称雄,自认拳道一途独领风骚,哪知斛律斗移这一拳有如击中了他般,让他心神俱震。 关海山亦是暗自心惊,倘若高步远面对斛律斗移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斛律斗移身形随独孤相转动起来,每转一圈便出一拳,独孤相同时劈出一刀。 兰十一郎终于色变,她何等眼光,一眼便看出独孤相拼着真气急耗的风险,在寻找对方新旧气机生灭的破绽。 但斛律斗移近六十年功力沛若汪洋,哪里会轻易给他机会? 独孤相如若不能一刀嵌入斛律斗移气机将断将生的空隙,就算劈出一百刀也是枉然,否则气歇落败是迟早间的事。 杨朝宗虎视场中,一脸焦虑,他也看出来独孤相情势不妙,偏偏今日在这大青山之上再没有人能破开此局。 兰十一郎有没有这份实力且不说,就算有,按照凤东篱所说她力拼关海山已经受伤,uu看书.uuknshu.cm 那也是鞭长莫及。 就在此时,独孤相倏而停身,手中刀左右划出,在身旁青石地面上留下一道道两寸余的深槽。 斛律斗移忽然双手负后,冷然道:“将军接下我最后一击,咱们就此罢手。” 吐谷浑一行的宁采菊、奚育嚣等人个个眼神炙热,都看出独孤相虽未落败,却连反击的机会都欠奉。现在斛律斗移说最后一招,必是一击分胜负。 独孤相扔掉刀鞘,冷冷道:“就依珂罗啜所言。” 斛律斗移身后双手现出,摆出一个双拳互击的奇异姿势,然后右拳松开,在左拳上虚抓望外一扯。 独孤相闭上眼睛,刚才为了破解斛律斗移自成方圆天地的无匹罡气,体内真气已经耗费过巨,最后不得已才拼着受伤抽身出来,本以为斛律斗移会趁机出手。谁知他等着这最后一击,自是要一招扬威,务令自己当场落败。 杨朝宗目不转睛的盯着斛律斗移,知道最后一手必定惊天动地,沉声道:“独孤大哥怕是要输了。” 在场之人不仅杨朝宗这样想,除了兰十一郎外,没有人不是这样想的。 独孤相号称雍凉边军第一人,面对斛律斗移尚且没有一战之力,那谁能出战此人?据传斛律斗移是巫圣玄武子的师弟,斛律斗移厉害至此,那玄武子高明到何种地步? 杨朝宗得不到凤东篱的回应,又道:“先生,胜败只在弹指间,独孤竟是没留有后手吗?” 扭过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本坐在道观门槛上的凤东篱人竟已不见。 一百二十九章 生猛的老神棍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欲乘风去,仙人见不拦。” 众人目光和注意力全在广场中央斛律斗移和独孤相两人处,各怀心思,但无不紧张莫名,等着这两大顶尖高手一击分胜负。不分生死,谁都知道在大青山谁也不会痛下杀手。雍凉边军既搞出这么个以武立威的三方演武,就是要用拳头论道理。 斛律斗移正是同样的心思,你独孤相不是要以拳头论道理嘛?那我就告诉你我的道理。 四句似偈似诗的话语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不合时宜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既感怪异绝伦,又有种让人说不起道不明玄之又玄的感觉。 独孤相这才张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蓄势待发的斛律斗移。 杨朝宗大喜,原来凤东篱已走入场中。 他坐的门槛处离两人动手的地方足有十余丈的距离,让人惊奇的是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到了场地中间。 最感震惊的莫过于凤仪书院的学子,他们眼中平日里不拘世礼不循常规,甚至有些“为老不尊”人称东篱先生的六师叔,莫非是深藏不露的真人? 尤其是他的亲传学生秋殇之,一脸难以置信,同时在心底又觉得这才理所当然。 凤东篱也不顾所有人惊奇莫名的目光,摇了摇手中酒壶,好像还有一点,仰起头全倒入嘴中。然后对斛律斗移笑道:“不好这么欺负年轻人。果然不赖,比起你师兄来已经不遑多让了。” 斛律斗移一副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一皱道:“阁下是谁?” 心底却震惊无比,此人看似漫不经心就到了场中,还一眼就瞧出自己最后一击务必要让独孤相留下不可复原的重伤,更关键是他最后一句。 他师兄玄武子这些年浸淫于巫术,武道几乎停滞不前。而他这些年奋起直追,几可与师兄玄武子平分秋色了。但这隐秘别说宁晷了,就是在高秦也没几个人知晓,他也是师兄亲口所说才有此定论。 眼前这落魄儒生似的老头怎会知道?或是与师兄有什么渊源? 凤东篱点头道:“就是一个教书先生,这样吧,珂罗啜尽力施为就是,就由老夫来替独孤将军接下珂罗啜这最后一手,有始有终方得圆满,珂罗啜也不至带着遗憾南归。你觉得呢?” 斛律斗移注视凤东篱半晌,缓缓点头道:“好!” 他对这老儒生越来越好奇,“有始有终方得圆满”这八个字可说是他原上枯荣神功的精髓所在,对方一言道出岂能不让他心惊? 枯荣神功自大成以来,从未全力出手过,威力究竟几何他确实心痒知道。一句“不带遗憾”正是挠到了他痒痒处。让他奇怪的不止如此,他在凤东篱身上体内竟然觉察不到半分气机流转的迹象。 独孤相朝着东篱先生深鞠一躬,收刀退回自己座位上。 杨朝宗倚门而立,眼中容光焕发,胸中阴霾一扫而空,这难道就是独孤相的后手?他们事先就有约定?还是凤老先生正好赶上了?他反倒不担心凤东篱是否架得住斛律斗移,不管斛律斗移如何厉害,说来也奇怪。 斛律斗移刚才本来给独孤相准备的最后一手,被凤东篱打断,只好重新来过。 书院学子一个个翘首看着他们的六先生,既有担心更多的是期翼,希望六先生对斛律斗移这个到凉州耀武扬威的家伙饱以老拳。 一向对凤东篱心有腹谤,有时恨不得他走路都摔一跤的宇文秀色,这时都同仇敌忾道:“想不到六师叔真人不露相,真希望他一拳把那个斛律斗移轰回草原去!” 众人都莞尔,卫子墨轻声道:“此人武道深不可测,师叔未必能稳胜。” 宇文秀色道:“师兄怎么长他人志气?我看好六师叔,季师姐你说呢?” 季宝钗笑不作声。 凤东篱一身大袍如旗子般猎猎作响,他随手扔掉手中酒壶道:“身外之物。” 斛律斗移五指虚抓,蓄至巅峰的枯荣劲气如同草原上的龙卷风,挟带天地之威将身形瘦小的凤东篱包裹其中。 兰十一郎眯眼细察,神情大动。 关海山等人自然不肯错过此千载难逢的良机,也想借此机会一窥斛律斗移神功奥妙,说不得哪天翻脸动手,心里至少有个谱。那晚在吐谷浑帐中,他只露了一手让关海山心痒难耐。今日总算有机会一窥全豹。 独孤相神情严峻,他对斛律斗移的枯荣劲最有体会,知道在斛律斗移的全力施为下,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草原诸人自是人人神情雀跃,完全不担心斛律斗移会落败,玄武子在草原之上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师弟岂是谁都可欺的? 面对斛律斗移摧枯拉朽的气劲,凤东篱不闪不避,身形如狂风中的乱草,一阵抖动,像是随时有可能被狂风吹散。 在众人都不敢相信的眼神下,凤东篱抬脚踏前一步,口中轻喝道:“以阳动者,uu看书 .ukansh 德相生也;以阴静者,形相成也;以阳求阴,苞以德也;以阴结阳,施以力也。阴阳相求,天地相应,不离形,不拘法,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则圆者不行,方者不止,视为‘大功’。” 在场诸人听得玄之又玄,唯杨朝宗和兰十一郎心有所动。 斛律斗移大喝一声道:“装神弄鬼!”说罢毕其功于一役的气劲催发。 凤东篱顿时感觉有种万马齐奔的肃杀之意,夷然不惧,大声笑道:“莫欺神鬼,珂罗啜且看!”说时再踏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点向斛律斗移掌心。 斛律斗移一声冷笑,手掌翻覆,可不管他怎么动,凤东篱手指仍是不变的点过来,相距不过数尺。 斛律斗移手掌再翻,枯荣劲顿时收缩至身前狭小的空间,仍是将凤东篱裹挟其中,只是压力更甚。 凤东篱浑然不觉,一声叹息道:“到此为止吧。”说完手指一曲一弹,一缕气机激射至斛律斗移掌心。 斛律斗移飘身退后,令人窒息的气劲刹那消失。 凤东篱脸色由红倏然转白,接着恢复正常,看着斛律斗移轻声道:“珂罗啜可满意?” 斛律斗移哪里还敢对他有丝毫不敬,露出上山以来的首次欢容,点头道:“敢问先生大名?” 凤东篱道:“凤东篱,代我向令师兄问好。” 斛律斗移很有风度的略一施礼道:“理所应当!今日能与先生一战足慰平生,斛律感激不尽。此间事了,我立即返回大草原,与先生就此别过。” 凤东篱哈哈一笑道:“好!” 一百三十章 归天 斛律斗移说走就走,只和独孤相兰十一郎两人打声招呼就带着一行人下山而去。 吐谷浑人既去,关海山等也没必要再留下来喝寡淡的桑叶水了,也起身告辞。他走时望向兰十一郎的眼神颇为复杂。 雍凉这边没有为难他,宇文秀色既然已经找到,她经历的事情自然会全盘告诉宇文芝,不至影响两亲家翁的关系。关海山是晏守道的人,雍凉也只能点到为止。 两边人马走后,书院众人立马围了过来,将凤东篱捧月般围在中间。 独孤相和兰十一郎想要上前说几句话都不得,两人目光相视一眼,均看不到对方眼中的欣喜之情。 杨朝宗也学凤东篱般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大青山之行有如烙铁一样印在他脑海中,对他武道攀登必将有不可估量的裨益。 将来能否像独孤相一样,甚或像凤东篱一样,无论前方是谁?只要有所必为都可挺身而出,一刀了事?路不平一刀可了,天下事呢? 思索间青牛观几位道长走了过来,杨朝宗忙起身让道,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小道童抬手作揖道:“施主刚才大展神威,真有我辈除魔卫道的风范。” 小道童旁边中年道士笑道:“春风刚不是还叫这家伙吗?施主你好,贫道青牛观凌云。” 杨朝宗笑着行礼,“这家伙叫杨朝宗,小道长下次可别忘了。”说完他眼神望向沈士谦。 沈士谦语气柔和道:“得老师应允,我已在大青山修道了。这是我师兄凌云、李吹雪,小师侄春风道长。” 小道童听到春风道长一脸得色,可被人喊小师侄有些不高兴了。 杨朝宗一一打招呼。 春风小道童噘嘴道:“我定要向太师爷问清楚,你上山才几天,怎么就成我的小师叔了。” 李吹雪伸指在春风头上轻弹一下,笑道:“问道可不问先后。杨施主日后有暇,可来一趟青牛观,贫道有一事相托。” 杨朝宗心底纳闷,青牛观的道士这么好说话吗?第一次见面就有事相托。嘴上道:“好!” 李吹雪不嫌唐突,杨朝宗不问因由。 走下山门石阶,犹自听到春风小道童问道:“师叔认识那家……杨施主吗?” “刚刚不是认识了吗?” 杨朝宗摇头失笑,走向曹破败等人。 刚走几步,听到身后季宝钗惊呼道:“师叔!” 杨朝宗转身,只见书院众人围在凤东篱身旁,人人神色惶恐。 他一步掠过,卫子墨轻轻伸指到端坐椅上的凤东篱鼻下,轻声道:“先生去了!” 杨朝宗怔在当地,看着神色安详平和有如睡着的凤东篱,心头巨浪翻滚。 回想起和老神棍认识以来的种种,再看他这几天的一言一行,蓦然惊觉,以老头学究天人般的深藏不露,兼通神鬼之术,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做了这些安排,将一身纵横罡尽数渡入自己,想到此点,原本心情稍好的杨朝宗顿时又感愧疚,若非他将一身真气转赠予自己,与斛律斗移一战后未必就会走得这般快。 现在想来,老头吟诵的“我欲乘风去,仙人见不拦”竟是自己的谶语。 独孤相与兰十一郎像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后者轻轻拍了拍杨朝宗肩膀柔声道:“人各有命,东篱先生智深似海,这一切早在他预料和安排之中,你不必太过愧疚自责。” 独孤相神色之间似有隐忧,缓缓道:“斛律斗移走时应该料到东篱先生大限已至,所以才欣然罢手。关海山这次到麻石镇带了十几车货物,怕是已经过了燕支山了。我本想把这批货截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杨朝宗强自收摄心中悲痛自责,问道:“什么货物?” 兰十一郎道:“草原缺铁,是一批打造箭矢的材料。关海山亲身送来,就是为了和斛律斗移谈买卖,至于他们谈的什么没人知道。” 这时孟神通来到,沉声道:“此趟是否值得呢?你二人不同程度的受伤,又折了东篱先生。” 兰十一郎淡淡道:“勉强算是不亏的买卖,值不值得现在不好说。” 孟神通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们做到不能再好了,只是觉得便宜了关海山和斛律斗移。” 独孤相笑道:“言之过早了,斛律斗移的高明之处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安排在大青山原本另有所图,是东篱先生给了我一个惊喜。” 刚走到几人身旁的卫子墨听闻此言,平静道:“那是先生求仁得仁求道得道,并非为凉州边军准备的惊喜。” 独孤相不以为意,短短几天,凤仪书院两位大先生在凉州先后离世,况且东篱先生可算是为雍凉死而后已。不仅有大恩于杨朝宗,也替他接下了斛律斗移最后一击。换了谁都心里憋屈,发几句牢骚算什么。 “诸位还请节哀!东篱先生有恩于凉州,我雍凉也会为凤仪书院稍尽绵薄之心。几位在凉州有什么要求也尽管说。” 卫子墨暗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切应该都在凤东篱的卦象之内,也怨不到凉州边军身上去。 只不过刚才听到独孤相的说话心中不忿,所以才发了句牢骚。现在想来两位先生选择这个时候来雍凉,大有深意。当下语气平淡道:“等先生入土为安,我师兄弟妹几人就返身回书院,没什么要求。” 真要论起来杨朝宗和他们算得上半个师兄弟了,u看书.ukanshuom 他今日一身所学半数来自凤东篱的馈赠。“卫兄,我想最后见见先生。” 卫子墨转身便走。 杨朝宗再次来到众人间,凤东篱已平卧在一张长几之上,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道袍。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双目紧闭,坐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 杨朝宗扫了一眼众人,让他略感意外的是雍不昧走时都没掉眼泪的宇文秀色这次居然双目沾泪,一副让人怜惜强忍不失声的模样。 杨朝宗不敢打扰,轻轻拉了一下卫子墨走到旁边道:“卫兄节哀,你们打算将先生葬于何处?” 卫子墨还未说话,季宝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先生求道得道,走得了然无憾,大青山是先生自己选的,就让他长眠于此,和老师作伴吧。” 杨朝宗扭头看了一眼,季宝钗脸色平淡,不像看上去寡薄无情的宇文秀色那般悲痛,一副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神情,实则有大智慧。她从雍三先生去时凤东篱要带其归葬大青山等细节处,推测出凤东篱心意。 卫子墨点头道:“师兄也是这个意思。要是秋师弟没有别的意见,那就这么办了。” 这是南怀劫走了近来,低声道:“卫师兄,季师妹,这一趟出来两位先生都驾鹤西游去了,回到书院如何交代?” 季宝钗微一皱眉道:“如实说就是了。” 南怀劫点头道:“真是世事无常,哎,哪想到来时那般热闹,回时两位先生已天人永隔,又少了沈师弟。” 他话刚说完,秋殇之接道:“老师已经答应我留在凉州了。” 一百三十一章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打 南怀劫奇道:“你也要留下来?” 秋殇之肯定道:“老师都留下来了,我更不会走。杨兄弟可有好消息告诉我?你刚才真的是让我很意外,想不到你这么厉害!” 杨朝宗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到。” 秋殇之想要留在边军,杨朝宗跟孟神通提过,还没有答复,他不准备等答复了。“如果我邀请秋兄一起并肩作战,不知秋兄能否答应呢?” 秋殇之大喜道:“真的吗?我求之不得。” 南怀劫眼中抹过一丝妒色,笑道:“那要恭喜秋师弟了。” 季宝钗对秋殇之的决心似乎毫不意外,清澈的眼神看了一眼杨朝宗,轻轻点头道:“秋师弟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想要做的事情,师姐也替你高兴。” 卫子墨看向准备下山的独孤相和兰十一郎,轻声道:“杨兄弟究竟何人?” 杨朝宗一愣,有点猝不及防,思虑要不要说实话。 南怀劫一脸轻笑等他回话。 杨朝宗略一犹豫道:“卫兄日后自会知道了。” 卫子墨不欲强人所难,微微点头道:“那咱们后会有期!” 临走南怀劫把杨朝宗拉到一边,热络的低声道:“杨兄弟,我们明天应该就会离开麻石镇,回去书院了,听说宁晷马上又要南征要太阴,我想去那边碰碰运气,如果青徐能容我,当然留在那边为朝廷出力。” 杨朝宗纳闷,咱俩当初在昊阳也不过一面之缘,哪来这么亲热?你去哪里撞大运跟老子有关系吗?你不是凤仪书院天之骄子嘛?让你那个当世大儒的老师吴琛给皇帝修书一封就够你一世无忧了。他们举荐你去青徐,怎么也给得你弄个参赞朗啥的?搞不好弄个将军你过过瘾。这家伙是不是猜到我的身份了? 他对当世硕儒吴琛没有任何偏见和不敬,虽然不知南怀劫是否真才实学之辈,但对他确实喜欢不起来。 曹破败等人已经在等他了,杨朝宗不想和他啰嗦,亲热的拍了拍他肩膀,又拱手道:“那我预祝南怀兄在青徐一战成名。” 凤东篱对他有再造之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送老神棍最后一程,想想又不用那么矫情,先生在西宁客栈和大青山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大有深意,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大概也算是重生后的金手指吧! 回麻石镇路上,曹破败不时拿眼瞟向杨朝宗,一副有屁不想放的贼样。 杨朝宗笑道:“什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你别再看我了,我浑身发毛,还以为你和老柳得了一样的毛病。” 柳下春在后面听到,哈哈大笑道:“幸好我没对你上下其手,否则连那玩意儿也要被你一刀给剁了。” 华风虎看他一眼狠狠道:“你知道就好,你就是和猫一样有九条命根子都没用。” 曹破败回头骂道:“都少跟老子扯淡!……让我先扯一会儿。” 二十骑风驰电掣卷过大青山脚下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地,独孤相和兰十一郎、寇平戎、陆抗手几个先走一步了,否则曹破败哪敢如此放肆? 哄然大笑中曹破败小声道:“小校上要不是你以一敌十,赵生佛今年又得吃瘪,他娘的想想老子就不痛快。我昨天就纳闷了,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神勇了?那天在戍堡练手还是我打个瞌睡才让你捡了便宜。” 杨朝宗笑道:“说出来怕你不信,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打,今天要不是陆将军耗去高步远大半气机,那家伙又自负轻敌,我未必能全身能退。”接着放低声音又道:“东篱先生传了我几手绝活,怂恿我上去的,这才又捡了个便宜。” 孟神通在他后面听得直摇头,不过心里挺舒坦,这小子倒没有洋洋自得,还知道藏着掖着。 曹破败果然不信,像是对杨朝宗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唬我三岁呢?那老头教你绝活,你体内气机也是神仙附体?算了,估计有人给你开小灶,你能干赢高步远,我们只会替你开心,也少操些心。哎,还是不敢信啊,姓高的可是号称神拳无敌,难道他娘的唬人的?那也不对呀?唬人的能把陆抗手陆将军打吐血?陆将军那两把刀我可见识过。” 杨朝宗是越来越喜欢曹破败了,差点忍不住要告诉他自己这几天的奇遇,最终还是忍住了。 想想造就自己的凤东篱也去了,顿时没了说笑的心情。“等过些日子咱们一起练练,以后别说高步远了,就是他娘的斛律斗移老子也一样揍死他。” 熊十二和华风虎听得咋舌,斛律斗移?那可是吐谷浑的大神,帅爷都占不到半点便宜!这家伙偷偷摸摸练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现在连说话语气都不一样。uu看书ww.uukanshu 曹破败冲他伸出大拇指道:“好汉!” 在他心里,没觉得杨朝宗在吹牛皮,就算是吹牛皮,作为大将军的儿子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娘的!一个人干不赢斛律斗移,老子还不信了,两万豹骑还干不死你! 边军一年一度的大校没多少日子了,杨朝宗到边军大半年,想起刚来时候骑个马卵子都跟着受罪,被曹破败他们一脸嫌弃,到今天牛逼轰轰的能和神拳无敌高步远掰掰手腕,这算不算开挂?辛老爷子说的没错,我还真是个习武的天才!嗯,有个当大将军的爹也不错。 不知道唐弃疾怎么样了?有没有从内教坊出来?那小子要是在就好了。他突然拿起马鞭轻抽了自己一下,真他娘的怂!怎么就没想到让鸢房在昊阳的谍子查一下呢?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杨朝宗在大青山打生打死的时候,雍州东城门,二十骑豹骑护卫下,杨扶摇乘坐一辆大马车带着两个丫鬟出城往东而去。 此行的目的是昊阳,她要在成亲前亲自去考验考验未来夫婿宇文焕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好? 随行的丫鬟孔雀见一向天塌下来有爹顶着的大小姐一脸闷闷不乐的发呆,小心问道:“小姐,都说未来姑爷是京城四大公子之首哩,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宇文家那么显赫,小姐还担心什么呢?” 杨扶摇满腹心事,懒得理她。 孔雀又道:“咱们小姐是大将军府千金,将来过门进了府,他还敢欺负小姐吗?” “小姐,你说句话呀,真的不告诉宇文公子咱们去京城?” 一百三十二章 父子 已是宁晷新历六月底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入秋。 雍州边军各地步骑陆续往凉州集结,当然不是全部,而是参加一年一度大校的各军各营精锐。 今年大校来的比往年稍早大半个月,因为宁晷南征太阴已经议定,时间定在入秋后。不管昊阳最终会不会从雍凉抽调兵马去青徐,雍凉边军都要提早做好准备。 大校对于边军的意义自是不言而喻,事关面子、银子、刀子,甚至还有军功,没有人敢在这事上糊弄。 在数万边军面前,在大将军眼前,更没谁敢丢这个人,因为不光丢人,搞不好就还有可能丢脑袋。脑袋留在自家庄稼地里肥田总好过被人家拿去领了军功,这就是杨霸渊治下雍凉边军的传统。 大半年过去,杨朝宗脱胎换骨如同换了一个人,皮肤黝黑精壮,下巴上冒出一层青黑短须,衬得整个人充满阳刚之气,再不是昊阳城里那枚小相公了。 他听说亲爹到了麻石镇大营的时候,心底一阵激动。 晚膳安排在大营校场西南角一座小丘半山腰的大将军营帐,杨朝宗独自前往,这是一场父子间的见面,亲密如孟神通也选择了回避,让他先走一步。 营帐并不大,和普通的士卒营帐没有两样,唯独不同的是营帐外有大将军亲卫值守,他们在雍州时都见过杨朝宗,既不阻拦也无需禀报,让他自己进去。 杨朝宗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踏入帐内,前脚刚落地,一道凌厉无匹的刀气破空而来。 孟神通的苦心调教显示出成果,杨朝宗侧脸感觉到刀气近身的刺疼,他想也不想就那么往后一倒,整个人似被风吹断的枯草,右手毫不犹豫的一刀直挂,“锵”的一声两刀搅在一起。 对方刀身像是带着一股吸扯之力,杨朝宗抽刀不成,双脚一撑,身体游鱼一般滑到帐内,一掌拍在地上,借势起身的同时一脚踢向埋伏在帐内的偷袭之人。 刀气扑面的瞬间,杨朝宗心念电转,就知道军营之中大帐之内不可能有人偷袭自己,除了大将军。 两刀交击之声聋子都听得到,外面的亲卫毫无动静,更加验证了他心中猜想,这是大将军要试试他几个月来到底有没有长进? 果然一声长笑传来,大将军左掌下切,杨朝宗左脚如果去势不变,定会被掌缘切中。 杨朝宗夷然不乱,微一曲腿,横扫变为脚尖点向来掌手腕处,右脚闪电蹬向贴在一起的两刀刀身。借此抽刀,不待大将军再出刀,刀背挟着纵横罡气砸向杨霸渊面门。 杨霸渊左手屈指连弹,好听的“叮当”之声接连响起,弹开杨朝宗的长刀。 刀气倏止,一身戎装的杨霸渊注目打量杨朝宗,朗声道:“果然没捡好听来的诳我。” 杨朝宗收刀而立,然后郑重其事的向杨霸渊叩行跪拜大礼,“朝宗见过父亲大人。” 杨霸渊随手扔掉手中刀,上前一步扶他起身道:“起来!一家人以后不必如此拘礼。” 看得出他脸上神情微动,似是在极力控制不至过于失态。一来有感于杨朝宗这几个月的成长,超乎他的意料之外。二来这一声“父亲大人”让他老怀弥慰,虽然杨霸渊亦不过四十四五的盛年。 又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杨朝宗身上这几个月的变化后,杨霸渊点头道:“这才似有点我杨家儿郎的意思。” 杨朝宗心中一阵感慨,“都是独孤大哥和孟伯父的成就,没有他们我只怕要辜负爹的苦心和期望了。” 杨霸渊洒然一笑,回转身道:“他们也不是外人,独孤和你孟伯父确实用心良苦,你也没要让他们失望。” 两世人的经历,习武的好材料,有你这个大将军的亲爹,几万边军的保镖,还有老神棍的青眼和加持,再要是混不出个人样,那确实只能老老实实去完成俄罗斯方块高级玩家的梦想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刚来边军,殷槐就为了救我把命丢了,后来随豹骑奔袭居延泽,看着一堆堆的死人,总觉得不能让他们白死,不能让爹失望,让独孤、孟伯父、兰大姐他们小看。” 杨霸渊缓缓道:“男儿当志在四方,生于乱世更要有一番作为,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也好,胸怀天下也罢,总不能虚度。” 他显是有感而发,杨朝宗知道,自己在凉州边军的一举一动,孟神通或者其他人都会事无巨细向雍州汇报。 他看着两鬓渐白的杨霸渊,半年多不见,虽然容颜未改威仪仍在,白发却似变多了,可能今天刚到边军,一路舟车劳顿的缘故略有了些风尘沧桑之感。 当下轻声道:“以前在昊阳时,uu看书 ukansh 胸无大志,我总想着浑浑浩浩过一世就好,从来一副路上有石头绕着走、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的随遇而安心态,更没想过什么修齐平治那些跟我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不着边际。后来遇到东篱先生,把我带到雍州,有些想法才慢慢改变。再到凉州,殷槐就因我而死,看着边军袍泽一具具尸体躺在面前,我才懂得爹当初和我说的话,活得顶天立地,活得不憋屈是多么不容易!既然随爹姓了杨,身上淌着您的骨血,爹希望我做什么,哪怕您不说出口,我也要去做。您半生戎马留下的这番功业,我或许不能光大,但身为人子,总还是想着至少不能在我手把它败了去吧?现在知道了,人一旦有了念想,就会有无穷的动力。不说八万雍凉步骑,就说曹破败、熊十二、柳下春、华风虎、张重华、秋殇之这些个每天和我一起吃喝拉撒睡的边军兄弟,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像殷槐一样死在我面前。” 哪怕是面对曹破败或恩同父母的孟神通,这些话杨朝宗都没有说过。今天一见杨霸渊竟心潮难耐,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说出来后整个人轻松多了。 杨霸渊一双深邃的目光注视他,看着他说完,脸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柔声道:“我儿既已想通,我也不用再浪费口舌了。你孟伯父即日起不再吊靴鬼般跟着你,天大地大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爹别的本事没有,只八万铁骑在你身后。” 杨朝宗心中波翻浪涌,这是什么意思?杨霸渊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的就是你的,爱怎么玩就怎么玩,雍凉八万铁骑就是你的靠山。 一百三十三章 烛龙刀 孟神通、兰十一郎、独孤相联袂而至。 没有客套话,杨霸渊脸上笑意收敛,直入主题道:“十有八九雍州是要出兵青徐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是现在从他嘴里得到确认和证实而已。 兰十一郎摇头冷笑道:“若非晏守道和宇文芝一力促成,萧王孙下不了这个决心。” 孟神通道:“既然十有八九,那咱们抽调哪些人去?” 杨霸渊不说话,这种场合杨朝宗只带双耳朵。 独孤相悠然道:“我并不看好南征之战,昊阳想在入冬前攻入江州十有八九会落空。我们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还是落井下石?” 兰十一郎纤长白皙的五指在身旁几上轻敲道:“上趟从昊阳回来后,大将军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时候未到,雍凉作何反应还得看青徐那边。牵一发而动全身,打的是青徐,动的未必是青徐。” 孟神通颔首道:“看戏从来怕的就是不够热闹,不管青徐那边打成什么样子,对雍州影响都有限。说到底我们还得看慕家父子几时能成事?” 独孤相冷哼一声道:“说到底还是萧家自己不争气,偏偏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杨霸渊手中杯盖在茶杯上轻轻拨了拨,发出几声细微的脆响,他看着杯中青碧色的茶水缓缓道:“十一郎认为慕家父子大致能赶在什么时候?” 兰十一郎沉吟道:“最迟明年夏秋,陶弘老道说今冬草原还会有数十年难遇的大雪,若非如此时间还可能会提前。” 陶弘老道?大青山青牛观的主持? 杨霸渊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只要能拖到明年,是明年夏还是秋没有什么分别。雍不昧和凤东篱来凉州路上,逗留雍州时,虽然没有到总管府,凤东篱却让人送我了一个物件。”说到凤东篱他眼神有意无意扫了扫杨朝宗。 杨朝宗心中一动,想起大青山李吹雪道长有事相托的那句话,改天抽个时间要去一趟大青山了。 杨霸渊手上多了一方暗黄色看上去像金块似的东西,他在手中轻轻翻覆道:“就是这个。”说完把它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孟神通。 孟神通仔细看了看,皱眉道:“金子,可这造型古怪得很。” 兰十一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金镶玉。” 孟神通脸色剧变,惊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杨霸渊轻笑点头道:“正是。” 杨朝宗内心震动!他虽然不怎么好读书,并不代表书读得不怎么样,况且他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太熟悉了,千百年来皇帝印玺之上刻着的就是这几个鸟篆字。 孟神通奇道:“这东西怎会在凤东篱身上?而且只剩下这么一角?” 杨霸渊道:“这是我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凤东篱时交给他的,此物在司马家仓皇南渡后为前赵刘聪睿所得,后辗转至石勒夫和武悼天王冉敏手中,再被前朝侯景文所劫,侯景文兵败后印玺不知所终,据说被人投进了栖霞寺的古井之中,只余这一角。机缘巧合之下落到我手里,我自知才疏德薄,把他送给了凤东篱。” 孟神通道:“东篱先生自知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所以又把它还了给你。” 杨霸渊道点头:“大致就是这样,世事难料因果难测,这次他也算是替雍凉死得其所了。” 杨朝宗注意到他说的不是死而后已,而是死得其所。 独孤相失笑道:“有些事情真是让人玄妙难解,但细细思来都逃不出因果二字。传国玺无论宁晷还是太阴多年来寻而不得,恐怕是还没到见天日的时候,所以只露了这一角来。” 兰十一郎道:“这种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孟神通随手把金角丢给杨朝宗道:“这就是千百年来世人抢破脑袋的玩意儿。” 杨朝宗拿在手里看了看,金角两边好像还有暗纹,除此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笑道:“二两重,凤先生这些年没拿它换酒喝已经很难得了。”说完把它还给杨霸渊。 杨霸渊淡笑道:“你留着玩吧,我不缺酒。” 独孤相突然问道:“珊瑚夫人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杨朝宗知道他这样问肯定有用意。 杨霸渊脸上现出少许缅怀之色道:“那丫头有心结,我也不便强留。” 兰十一郎掌管雍凉谍报系统,雍凉内外的动静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在弘农和大将军别后,就失去了踪迹。这女子不需要我们替她操心,根据她最后的行踪,很可能去了昊阳。” 独孤相道:“那烛龙刀呢?是否真在她手上?” 兰十一郎道:“没人见过此刀究竟长什么样?据传还出过赝品。从析支到凉州,一路上慕家父子真要抢刀有很大的机会。要么怀疑木珊瑚身上的刀是假的,要么担心木珊瑚宁死不肯交出来,此刀就此湮灭,还有种可能那就是她身上根本就没有烛龙刀。每种都有可能,却又不是十分站得住脚。烛龙刀对慕家父子来说,并非雪中送炭,得到手也无非是锦上添花罢了。他们唯一不想看到的结果就是此刀落到蒙渠手上,平添草原一统的变数。” 独孤相道:“我关心此刀是想送给蒙渠和慕天机一份大礼。” 孟神通点头道:“花小钱办大事,这倒是做买卖的道理。” 杨霸渊脸上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的笑容,眼神逐一扫过四人,“我没打算和鲜卑人做这笔买卖。uu看书.uanshu.co ” 兰十一郎动容道:“烛龙刀在总管府?” 杨霸渊微微点头,“此刀差点让析支一族族灭,鲜卑诸部也是明抢暗夺,木珊瑚能把刀带到雍州已属不易。她离开雍州时,把烛龙刀留下了。此事发生在我去昊阳前,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说完摇头失笑,“她留下烛龙刀,一是本身此刀对她有害无利,二来自然是希望雍州能为她做点什么。前些日子还有人想着偷入总管府,大概也是为了此刀。” 独孤相、兰十一郎、孟神通都是跟随杨霸渊十几年的老人,不用多说也知道杨霸渊其心用意, 昊阳城知道木珊瑚携烛龙刀到了雍州,少不了流言蜚语,虽然无关痛痒,终究还是要顾着萧家的面子。 至于怎么处置烛龙刀,既然他说了不会交给鲜卑人,自是另有打算。 “上次去昊阳,难得萧王孙只字未提,倒是宇文芝提了一嘴。对了,扶摇那丫头去了昊阳,说是要会会宇文焕。” 孟神通拿起茶杯豪饮,“这丫头怕是有些不甘心,是谁那么不知好歹去总管府偷刀?” 杨霸渊随口道:“除了慕天机的那个外养子,还有一人,剑法不俗,十一郎该有印象。” 兰十一郎道:“大雪山夜惊鸿?”倒是没想到明抢不成又来暗盗,上趟交手小创了他,这么快复原又来了? 杨霸渊接着道:“最近几年大雪山是越来越不甘寂寞了,夜惊鸿先后和吐谷浑、柔山、昊阳都有勾连,他究竟什么心思应该也快藏不住了。” 一百三十四章 8万铁骑在身后 兰十一郎掌管雍州鸢房,所有谍报都会经过她手再交由杨霸渊过目定夺。 但最近她身在凉州,来凉州前又去了趟太阴,有些情报会直接呈送给总管府,尤其涉及到昊阳城的,大将军经略多年,有他自己的交情和故旧,知道些鸢房之外的情报也就不足为奇了。 兰十一郎皱眉道:“大校之后我还少不得要跑一趟昊阳了,最近一年来吐谷浑拔掉了我们不少的桩子,我新近又潜了一批人过去,孟老都能直接说上话。不久前,吐谷浑偷偷把五千人送到了柔山,具体想干什么还不知道,但肯定和蒙渠有关,最近一段日子乌丹的日子不大好过。我现在担心的是,在入冬之前吐谷浑越境生事。” 杨霸渊看向独孤相。 独孤相沉吟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玄武子号称草原巫圣,不可能不知道今年又是一个寒冬。如果青徐战事到时候打成一滩烂泥,雍凉不得不被拖下水,慕氏父子甚至是蒙渠肯定不会错过机会。” 孟神通沉声道:“那我们更要提早防备了,这样一来,雍州出兵青徐变得颇为微妙。” 杨霸渊略一思索道:“大校后就该着手准备了,独孤准备让谁领兵去青徐?” 独孤相料到这个问题还是会回到他这里,毫不犹豫道:“如果以两万人为限,由李淳风和公孙翦影领兵最好,李淳风领一万二千步卒,公孙翦影领八千骑,以飞云卷为主,豹骑一千足矣。” 杨霸渊还未说话,孟神通接道:“我看行,咱们也就给个面子捧个场,又不是真拿家当跟人家拼去?李淳风老而持重,又出了名的抠,轻易不会掉进韩擒豹的陷阱里去。公孙翦影能打能闹,韧劲十足,他两人搭档都放心,两万人带去,说不定还能顺手牵羊拐带些回来。” 杨霸渊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具体的独孤看着安排吧。” 独孤相点头称是。 七日后大校,大校一般持续五到七天,等到大校完就是半个月后了。到那时青徐韩擒豹估计也该告天祭旗了,昊阳军令下来到达雍州,也应该在那之后。 再等到雍州、冀州完成兵马集结,往青徐开拔估计最早也得到一个月后。雍州到青徐比冀州过去要远,等到李淳风和公孙翦影两万步骑抵达青徐前线至少是八月底了。 杨朝宗心中沸然,事关两国交战,甚至有可能影响两国气运的大战,几个人在这么个再平常不过的营帐内三言几语就定下来了。 所谓天下人天下事都是史家一杆笔写出来的,真正决定天下事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宁晷太阴国战,应该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了,是不是出去转一转? 孟神通似是看出他的心事,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杨朝宗心底大为钦佩,这老头挠痒痒是把好手啊。他看了眼孟神通,然后对着杨霸渊郑重道:“爹,我想在大校后,去青徐走走看看。” 杨霸渊笑着摇头不说话,杨朝宗还以为他这是不答应,求助的看向孟神通和独孤相。 在他眼里这两人基本上有什么话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倒不是兰十一郎显得生分,而是杨朝宗对她敬重之外,还有种畏惧,让他没法开口。 两人笑着摇头。 杨朝宗偷瞄向兰十一郎。 兰十一郎轻笑道:“朝宗想出去看看,不想一直在边军护佑之下,大将军既然挺开心的,就不要忍着了。” 杨朝宗恍然,惊喜道:“爹你答应了?” 杨霸渊这才温言道:“我有什么不答应的?刚已经和你说了,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不经历风霜雨雪的就算是鸿鹄,最终也会变成只燕雀。” 孟神通也笑着道:“虽说八万铁骑在你身后,江湖水再深都随你趟。但我跟你说过江湖也就那么回事,今天还要再告诉你,江湖水浪打浪啊,女侠年年有,少年迎风上。”说完脸色一变瞪眼道:“不过勿怪我没事先提醒你,招子放亮一点,可千万别惹到像你兰大姐这样的女侠,可够你喝一壶的。” 众皆莞尔,兰十一郎淡淡笑道:“不是你兰大姐,是他兰姨。” 杨朝宗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他喊独孤相大哥,偏偏管人家兰大姐叫兰姨,女人心眼可都不大。 孟神通不依不饶道:“对对,就是这副德行,连笑都不敢太痛快,生怕皱纹爬的满脸都是。” 杨霸渊和独孤相再也忍不住畅快大笑。 兰十一郎罕见的露出女人神态,心底快憋出内伤了。 账内又只剩下杨霸渊父子。 “听你孟伯父说,你一直很羡慕江湖生涯,想去江湖中浪一浪?” 杨朝宗赧然笑道:“长这么大我去的地方,除了昊阳再就是雍州凉州。天下之大,我想到处去走走看看,不能总躲在边军大营里。一来见识下江湖水深,二来对武道修行也有助益。uu看书 .uuanshu.om我应该是吃不了江湖这碗饭了,不趁现在去转一转,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杨霸渊点头道:“也好,爹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打算一个人走?” 既然要浪要修行当然一个人,难道带着豹骑去江湖上耀武扬威?那还有什么乐趣?会连朋友都没有的。更关键是,拉着大队逛青楼那多败兴? 这话杨朝宗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当着亲爹的面说不出口,他面对杨霸渊反倒不如对着孟神通或是凤东篱那样随心随意,有什么说什么。二十年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人生经验,突然冒出来个一品封侯的爹,他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一个人才能达到历练的目的,爹放心,回家的路我认得。凤老头替我看过面相,不是早夭的命。” 杨霸渊失笑道:“不担心是假,但既然你已经做好准备,爹也没什么好说的。路总要你自己去走,天下也须你自己去面对。到时候顺便回一趟雍州,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杨朝宗心有灵犀般脱口道:“烛龙刀?” 一百三十五章 南国丹墀 江东太阴,临安城。 偌大的乾坤宫内,文武百官早已散朝,大殿之上只有寥寥数人。 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的王氏朝歌端坐于丹墀龙椅之后,龙椅上坐的是当今太阴天子李乾。 王朝歌身为太后,这几年一直辅弼幼主,哪怕幼主李乾已经不幼了,已年满二十,但在王氏看来,他身体或许成人了,心智却还需要她这个母后辅弼。六年来,她也习惯和儿皇帝同朝议政。 王朝歌出身太阴望族的琅琊王氏,十四岁入宫,三十四岁守寡,六年临朝听政,太阴在她和儿皇帝李乾的治下,仍算风平浪静。 这些年日夜操劳,王氏两鬓依稀有白发了,隽秀清丽的脸上不见太多皱纹,细看之下才能发现眼尾略有几丝,隐约可见她年轻时的绝美容姿。 丹墀之下站着四人,朝会久了,王氏命人搬来蒲凳,但无人落座。 李乾看着眼前四人,眼中满是无奈之色,有些焦急的说道:“四位爱卿,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宁晷青徐二十万步骑就要到家门口了。” 王氏眼神犀利,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今天这事没有个定论,你们几个也不用出宫了,就在这乾坤宫里给你们搬来褥子。” 庾庆之年在四十上下,是南朝名震江东的儒将,昨夜才从荆襄被临安一连八道诏书叫回来。 几个时辰的朝会并未让他有丝毫的疲累,尽管昨天前还赶了几天几夜的路。长年的戎马生涯造就了他强健的体魄和坚毅不拔的性格,他不是纯粹的武夫,武道修为上只能算是入门的低手。 王氏再道:“庾庆之,你先说吧。” 庾庆之神情冷淡道:“臣没什么好说的,还是那句话,王大将军出山去守江,我就去守淮。” 年在五十上下的谢灵玉谢司徒同样冷冷道:“庾将军别忘记了,不是不让王僧照出山,是他坚辞不受。” 庾庆之回击道:“他为何不受?” 在场以丞相李济道年为最长,将近七十了,终于扛不住,微微颤颤的坐下道:“这样是争不出个结果的,依老夫看,也不是非王僧照出山不可,桓冏可领兵守江。数百年来,不管是当年的桓横还是那一门两宰辅、满朝皆门生的谢家父子,如今在哪里?坟都快要被人掘了,那又如何?太阴半壁江山还不是在?咱们呐,无颜去见老祖宗咯。” 庾庆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淮是我太阴的根本。失岭北则必祸燕云,丢燕云则必祸中原,那半壁江山是怎样丢的?老太师比我更清楚。如今宁晷萧家大兵压境,扬言入冬前窃夺二州。如果大江失守,那还用守淮吗?守个屁!到时候老太师可就真的没脸下去见老祖宗了。太后呢?二州一丢,琅琊跟着去了,以后只能两眼望着。” 王氏眉头一皱。 李济道手中拐杖在地上拄得咚咚响,“什么叫守个…” 他读一辈子书,那个字在这庙堂之上丹墀之下终究是讲不出口。“我都一把年纪了,早就可以死,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江东,也要死在你庾庆之的面前。” 庾庆之淡淡一笑道:“老太师这样说就有点无赖了。死人我可见得多了。” 李济道头扭到一边去,气得说不出话。 一直未出声的太尉桓冏道:“如果王大将军坚不出山,桓冏力有不逮,但有一人我可说服他来守江。庾将军应该信得过他。” 庾庆之双眉一挑道:“你说岭南宋承欢?” 桓冏年纪最轻,不过三十出头,这些年纸上谈兵倒是头头是道,庾庆之对他向来缺乏认可。 “正是!” 庾庆之摇头笑道:“宋承欢的性子比起王僧照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凭什么说服他来?” 桓冏沉声道:“我曾有恩与他,他也答应过我可提任何一个条件,只要他能办到。再者,我和他宋家山城长子宋缺素有交情。所以才敢当着太后与皇上的面夸下海口,若请不动他,请太后和皇上收回我的太尉大印。” 庾庆之若有所思,沉吟道:“宋承欢长于水战,若有他在,确实能让人安心。时间紧迫,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岭南?我正好趁还有几天,找王僧照那只老狐狸聊聊。世无钟馗,狐狸得道啊!” 李济道又是一下拐杖重重的敲地,大声道:“庾庆之!信不信老夫在这大殿之上还有除妖卫道之力?” 庾庆之脸上终露出笑意,缓缓道:“我信!”说完转身便走,走出十来步后才又道:“才怪!老狐狸!” 庾庆之走后,王氏脸色稍缓,可心里并不痛快,虽说江淮两线的主心骨暂时有了着落。王僧照既然以年迈体弱多病为由拒不领兵,那就养着吧,养到死。 若非琅琊王氏这些年一田稻谷不如一田,哪里用得着他王僧照?太平时候撑撑面子还好,一到真要用人之时,王家没一个能出头。可面子还得靠里子才撑得起来,我终归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在这朝堂上坐几年?王笑候,王迈,王臻弼,王汝蚡,一个个名字在脑中闪过,王氏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忽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想到了王家小一辈中的两个人,王劲夫王羲夫,难不成当年“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家真要靠这两兄弟才能起死回生? 李济道艰难起身,朝着丹墀之上微一行礼道:“老臣也告退了,回府去多准备几床褥子。” 李乾也跟着起身,“丞相年事已高,早些回去歇息。江淮告急,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丞相劳心劳力。” 李济道干涸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臣老了,说不好哪天就去见先帝了。多事之秋用人之际,老臣再啰嗦一句,太后与陛下该放手时须放手。庾庆之虽说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在江东除了王僧照,说到用人识人、带兵打仗还别不服,能追得上他的真没几个。他能够夺情起复说明他心里还装着李家,这就够了。” 说完看了一眼谢灵玉和桓冏接道:“司徒大人不要总盯着眼前碗里面,u看书 ww.unshu.om窝里还多得很。老谢家什么时候需要去争了?” 谢灵玉老脸一红道:“多数时候争的就是那一口气,他庾庆之能丁忧夺情,谢家还在乎什么?我是气不过那王大将军。” 李济道叹了一口气,“气不过又怎样?当年谢玄安何等霸道?但那是真的霸而有道啊!你要是能有三分谢家祖宗的霸道,还用得着气?你就是把王僧照从病榻上揪起来再踢他两脚,他也只能看着你笑。庾庆之有句话说得没错啊,世无钟馗,狐狸得道,谁说不是呢?” 谢灵玉无话可说,连腹谤的心思都没有。 桓冏向王氏和李乾告退,伸手要去扶一把李济道,“我和相爷一起走。” 李济道吹胡子瞪眼道:“老夫自己还能走!” 桓冏讪然一笑,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宫。 李济道走两步就停下来歇会儿,歇会儿再走几步。 桓冏心底苦笑的同时升起一股怆然之情,李济道终究也老了。 李济道人老可眼不花,冷然道:“老夫还没死呢。” 桓冏再次苦笑,“相爷老骥伏枥,桓冏自愧不如。” 李济道毫不客气的道:“世人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可不知风冲之物,不得育;水湍之岸,不得峭的深意,蹈之而弗悔,众非而独行,方能遂志而成名。” 桓冏若有所悟道:“桓冏还是太年轻了。” 李济道看也不看他的丢下一句话,“等到了老夫这把年纪就不算年轻了。” 一百三十六章 2对爷孙 直到坐上马车,李济道才浑身无力的斜倚在软塌之上,闭起眼睛,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车刚刚启动,车外有人喊道:“爷爷,听说庾庆之回来了?” 李济道懒得睁开眼,李家幼孙李孝骁的声音他如何听不出来。“你怎么来了?” 李孝骁骑着一匹北胡大马,稚气方脱的脸上带着关切之意道:“平日里您老可早就回府了,父亲让我过来看看。” 他口中的父亲是李济道次子李承儒,李济道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二哥可去江州了?” 李孝骁回道:“他呀?昨晚还在西溪快活,今早起来就没看到人了。他要去江州?那边不是马上就要打仗了?” 李济道叹了一口气,不想说话了。 等了半天没有回音的李孝骁道:“爷爷?” 李济道“嗯”了一声。 李孝骁知他在听,“二哥多半是不想去江州,我来接爷爷是有一件事想请爷爷替我做主。” “说罢。” 李孝骁犹豫了一下道:“宁晷觊觎我江淮二州,大军指日压境,我要去淮州前线,我爹肯定不会答应,所以请爷爷替我说话。” 李济道睁开眼,勉强坐直身子,“你为何想去?” 李孝骁神思已经飞到了几百里外的淮州,轻声道:“男儿功名不在庙堂就在边疆,老待在这临安城里算什么?王羲夫已经做了江州司马了,谢飞蝉女扮男装去了淮州。不管二哥去不去,我去!” 李济道心中怅然,像是忽然间又苍老了几岁。 李孝骁还等着爷爷回话,“爷爷!您听到我说的吗?我们平日里一起冶游的那些公子哥,一听说庾庆之主守淮州,都抢着要去淮州。我可不是去趁热闹,我是想……家国有战,李家怎么也要有人站在看得见弓矢大刀的地方!” 李济道轻轻颔首。 李孝骁软语求道:“爷爷!连您也不肯替我说话吗?李家虽然世代读书为官,但孙儿这些年苦练骑射,熟读兵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站在城墙之上,提刀挽弓,又或是披坚执锐冲锋陷阵,还请爷爷成全。” 李济道喃喃道:“爷爷答应你,去吧,好好爱惜生命。但你若战死边关,爷爷亲自为你斟酒。” 仲夏季节的伏罗川满眼都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散落在草原之上有如天上繁星的毡包和成群结队的牛羊随处可见,偶尔还能看到一骑或数骑欢快地飞驰而过。 接连数年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在燕支山南并不常见,去年几场大雪来得突然,草原上人畜冻死无数。翻过春来,草原倒是更加茂盛了。 吐谷浑王城伏俟城就筑于伏罗川,近百年前鲜卑吐谷浑带领族人由白兰城迁徙到此,流连这里肥美的草地和无边无际的西海,就此生根。经过百年繁衍,吐谷浑已成为草原上最重要、势力最为强大的部族。 慕天机慕保保父子枭雄,在他们苦心经营下,鲜卑人大有结束百年纷战的一统之势。 慕天机五十余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牧民,唯不同者他并不高大的身体仿佛一尊石像,无论怎样风雨侵袭都似能屹立不倒。深邃如西海的眼中偶尔闪过一丝摄人的精芒,让人记起他的身份——天机可汗,雄踞这片草原的吐谷浑之主。 伏俟城东数里外的西海边,一老一少两人赤脚走在湖岸有如珍珠斑的细沙上,任由湖水拍打。 不远处还有一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爷孙俩,三匹神俊异常的高头大马闲适的徜徉在身后无边的草地上。 少年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留着草原最常见的分鬓发式,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开口道:“阿爷,你说这湖水会干吗?” 老人正是一代雄主的慕天机,闻言笑道:“长生天与日月同在,咱们的西海与长生天同在。阿爷的阿爷来到这里的时候,西海的水就和现在这样,像宝石一样的蓝。” 少年是慕天机的长孙慕容阿保机,此子出生时天降异象,数百只雄鹰围绕王城低飞不散。 慕天机问卜于国师,将他的名字恢复慕容姓氏。 慕容阿保机天资卓绝,聪慧敏学,被王城视作理所当然的未来君主。他抬起头又问道:“可为什么明明是湖,我们都叫她西海呢?” 慕天机哈哈一笑,“这可把阿爷难住了,阿爷得去问问阿爷的阿爷才知道。” 慕容阿保机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应该是长生天希望她世世代代滋养我们,我们也要世世代代敬畏她。” 慕天机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定像阿保机所说一样,我们吐谷浑人与她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慕容阿保机踢了一脚脚底的鹅卵石道:“阿爷,既然我们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为什么我阿布说终于有一天我们要去中原?要去真正的大海边?真正的大海是什么样子?比咱们西海还大吗?那里也有无边无际的草原?” 慕天机柔声道:“阿爷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应该比西海更大吧。所以你阿布想去看一看,阿爷希望阿保机是天上的雄鹰,能飞得更远能更加强壮,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其他的鸟给吃掉。” “那猎人呢?”童言无忌。 慕天机眼中神光一闪,“猎人?你强壮了猎人也会怕你。uu看书 .uanshu” 阿保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孩子问题就是多啊,刚走几步,阿保机又问了,“阿爷,我听人说咱们吐谷浑人要像草原上的牛羊一样,跑遍燕支山南北,还要去居延泽,他们说那里有更肥美的草原,居延泽在哪里?” 慕天机牵着他温软的小手,弓下身子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慕容阿保机想了想道:“是谟赫暍奶娘和她儿子滑不台说的。” “他们还说什么了?” “嗯,他们还说阿爷和我阿布就要带领族人打仗去了,以后我就是燕支山南北这整片草原的主人。” 慕天机看着他道:“那你觉得呢?” 慕容阿保机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长生天有好生之德,阿保机希望阿爷和我阿布也有好生之德,否则……” “否则怎样?” 慕容阿保机怯怯道:“否则大草原将会被厚厚的白雪掩盖,无数的族人和牛羊会被冻死。” 慕天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极的笑容,站起身来道:“白雪覆盖的草原来年才会长出更加茂密的青草,经历过****的雄鹰才会更加茁壮。” 爷孙俩回到马匹附近,两人穿上靴子。 慕天机将慕容阿保机抱上马背,然后在马股上重重一拍,马儿顿时扬起四蹄,如箭般疾驰而去。 慕天机翻身上马,神情淡淡道:“太阳落山前将谟赫暍和她儿子滑不台丢去喂鹰。” 恭恭敬敬守在一旁的随身扈从鲁不脱儿微微一愣,随即点头。 一百三十七章 江湖水啊浪打浪 杨朝宗单人匹马从麻石镇出来一路往东疾驰,他换上了刚到边军时的那一袭青衫,座下乌骓马似懂主人心意,奋蹄如飞。 马是兰十一郎所赠,来自遥远的龟兹,神骏异常。 他原本不想要,一来它是兰大姐心爱之物,二来有点太招人眼了,骑上它有种轻裘肥马招摇过市的嫌疑。江湖水深,低调装逼才是王道,这马实在是让人低调不起来。 可兰十一郎说了一句话,杨朝宗就不得不收下了,她说:“没有一身像样的行头,哪有女侠跟你走。再说你到雍州又到凉州,你兰姨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杨朝宗赧然收下,他想出去走走看看,除了掩藏心底多年的江湖梦,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出来走一走,看看雍凉以外是什么样子?边军庇护下,于他小有所成的武道修行并无裨益。 曹破败他们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听说他要出走凉州也没有太大的意外,作为少数几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边军袍泽,他知道杨朝宗迟早会回来。 秋殇之最不舍,恨不能和他一起走,被已升任都伯的曹破败一顿“曹氏骂”后,才算消停下来。 大将军杨霸渊在大校结束后,于几日前已经动身返回雍州去了,临走嘱咐他南下青徐前,先回一趟雍州。 独孤相和孟神通在大校后就不见踪迹,杨朝宗想要道别都不能。 天色还早,到凉州城才刚酉时,杨朝宗径自回到独孤相在凉州的那座小院子,先给“小蛮腰”上好草料,这才施施然出门。 来凉州的路上,乌骓马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杨朝宗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出门的时候搂着小蛮腰的脖子温柔道别。 “女人的腰才要细,马腰就得有马腰的样子,像你这样才是极品,舒服又耐骑不是?从今以后要专一,只许我一个人骑。你乖乖的先吃饭,我去外面医饱肚子就回来。” 过两条街就是当日独孤相两碗米饭替他接风洗尘的甄大姐食肆,还好没打烊。 猛然间看到杨朝宗的甄大姐吃了一惊,都摆在了脸上,“你怎么来了?”边说边看他后面,“你一个人?”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就我一个人,独孤大哥最近没来过吗?”他想确定的是独孤有没有回凉州。 甄大姐轻笑着摇头道:“他很少来,最近有两个月没来了。你吃什么?” 杨朝宗左右看了看,一点都没变,人也没变。“你看着办,米饭就好。” 甄大姐很快就端上来两碗米饭,一盘羊肉,一大碗汤汁,动作娴熟的放到他面前,边道:“你慢慢吃,不够我再给你添,还有。” 杨朝宗笑道:“这已经很多了,甄大姐吃了吗?” 甄大姐笑着点头,“我吃过了,快吃吧,趁热。” 不多不少刚刚好,杨朝宗把桌上食物一扫而光,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从身上摸出些碎银子来。这还是杨扶摇走时给他的,她把身上所有的银子连钱袋一起给了杨朝宗。 甄大姐永远都似是一副不急不躁恬淡温柔的样子,“不用哩。”见杨朝宗一副不解的神色又道:“独孤还有银两在这儿,这么久可没来了。” 杨朝宗哈哈一笑,表示明白,嘴里说道:“那就当是独孤再请我吃一顿好了。” 话刚说完门口进来三个壮年汉子,为首一人锦衣华服,腰上挂着柄长刀。开口就道:“什么就请你一顿了?吃饭不用银子的吗?” 甄大姐一见三人,脸色平静道:“吴阿斗,跟你没关系,吃饭就请坐下,否则别打扰我的客人。” 被唤吴阿斗的锦衣汉子道:“怎么跟我没关系?吃白食也不看看这是地方?” 甄大姐还要说话,杨朝宗暗地给她使个眼色,然后笑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吴阿斗冷冷的看他一眼道:“凉州。” 杨朝宗点了点头,“哦,那你们是凉州郡府的公差?” 吴阿斗又再打量他一番,他身旁一人道:“这小子话挺多啊?” 另一个自得道:“我们是玉门行的,识相的赶紧给银子走人!” 正好吃饱了没什么事好干的杨朝宗往后一靠,悠然道:“玉门行?卖玉的吗?”忽然觉得玉门行有些耳熟,偏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甄大姐替他着急了,又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他和独孤一起的,就不再多话,静静地站在一旁。 吴阿斗冷笑道:“连玉门行都没听说过,就敢在凉州城里吃白食,敢情是碰到个青羔子啊?”说完身旁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青羔子在凉西一带说的是初出江湖的愣头青。 杨朝宗听不明白,但他知道肯定不是夸他长得帅。心底反倒乐了起来,他们越不讲道理越横越开心,自己行侠仗义起来就越名正言顺,待会儿动起手来就越是好玩。 不过对于他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来说,江湖经验确实差了些,完全把握不到路见不平何时拔刀的时机火候。 “我不知道什么玉门行,也不认识什么青羔子,大爷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你们计较,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蛋走人!” 吴阿斗哪想到一个青羔子居然比他还横? 甄大姐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替他担心,这家伙还真是个青羔子啊!开口道:“吴阿斗……” 吴阿斗打断她说话,盯着杨朝宗冷笑道:“这是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今天非要让他认识认识什么是青羔子?” 说完站起身外门走去,一边回过头来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了,你不和我计较那是你的事,现在我要和你计较。你出来!跪在这儿叫三声爷爷,爷爷就考虑放你一马。” 杨朝宗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没听到似的,“叫什么?” 吴阿斗身旁穿黑衣的家伙大声道:“叫爷爷!” 杨朝宗点头答应,“哎!孙子叫得挺顺口,爷爷可没礼物赏你。” 甄大姐差点忍不住笑了,暗地里斜了他一眼。 “老大,这小子占你便宜!” 吴阿斗目露凶光,“找死!” 杨朝宗大摇大摆的走出饭肆,大马金刀往门口一站,“爷爷出来了,你们想怎么玩?” 看着杨朝宗气定神闲有恃无恐的出来,吴阿斗不傻,反倒有些吃不准了,可骑虎难下,狠声道:“你是哪条道上的?老子可不想让人说我们玉门行欺负人。” 杨朝宗心想不算笨嘛,“凉州道上的。” 吴阿斗心一横,耐性就没了,“你们两个,让他趴下,今晚请你们去柳丝巷。”柳丝巷那是凉州最有名的烟花场所。 两人一听,色壮怂人胆,齐步就往杨朝宗身边一左一右包夹过来,生怕他跑了柳丝巷的风流快活也就泡汤了。 杨朝宗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这种人走到哪里都能撞上一大坨。以前在昊阳城多了去了,只不过天子脚下,流氓也好纨绔也好招子可亮得很,动手之前都知道察言观色,从气势、气度、装扮、车架、坐骑、言语、神态、扈从、帮闲等等就能看出,哪些人能惹,哪些人打死也要装怂,否则真有可能被打死。 眼前这几人,要眼力没眼力要身手没身手,完全就是低级别的仗势欺人。凉州的江湖水也太浅了吧? 瞧不起归瞧不起,他手上可没闲着。 “嘭嘭”两声,吴阿斗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两个手下就成了滚地驴,躺到地上爬不起来。 吴阿斗大惊失色,终于明白人家为什么敢横了? 杨朝宗若无其事的拍拍手,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uu看书 .uuas冷喝道:“滚!” 吴阿斗脸上神色惊疑不定的道:“兄弟好身手,可知道得罪凉西玉门行的下场吗?” 玉门行?杨朝宗忽然记起,孟神通跟他提过凉州玉门行,买卖做得很大,在凉西还算有分量,关键是隐藏在它背后的大老板,是韩孤山。 一想到韩孤山,脑子里冒出兰十一郎霸道的身影,在桃花源她差点一只手就捏死那个死胖子。 “我不知道得罪玉门行有什么下场?我只知道你们再不走就会得罪凉州将军府。” 就算是韩孤山亲来,在如今的杨朝宗看来也算不得什么,但他明天就走了,总不能让人家找不着自己,转头来找甄大姐的麻烦吧? 吴阿斗一听神色大变,惊道:“你是凉州将军府的人?” 杨朝宗冷冷道:“还有,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什么理由,从明天起再敢踏足一步甄大姐的食肆,我就把你们玉门行从凉州赶出去。不信你就去问问韩孤山我能不能做到?” 吴阿斗脸色剧变,他前不久才刚刚知道自己的大老板是韩孤山,这是玉门行的隐秘。这家伙张口就来,手底子又这么硬,哪到他不信! 连忙屁滚尿流的叫上两名手下,不敢多说半个字,也不敢再看一眼甄大姐,转瞬不见。 甄大姐安静的看着杨朝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什么也不问,就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杨朝宗不知道今日的“行侠仗义”会让日后的甄大姐枉送了性命,否则打死他都不会提凉州将军府和韩孤山半个字。 一百三十八章 迷途小燕子 在独孤相小院住一晚后,杨朝宗收拾好院子准备离开,忽然灵机一动,摸出身上杨霸渊送的那把短刀,在院内墙壁上留下“凉州大侠到此一游”八个大字。 来来回回看了几眼自己的“墨宝”,这才心满意足的牵上小蛮腰出城而去。 相比大半年前来时的忐忑新奇和裆里火灼般的难受,杨朝宗心情自不可同日而语,想着即将到来的江湖生涯,他恨不得纵声长笑。下定决心不管这江湖生涯寿命有多长,绝不让它虚度。怎么也得摸几把女侠的腰,来两段粉嫩旖旎的艳遇吧?否则怎么对得起胯下肌肤胜雪善解人意的小蛮腰? 出城后,小蛮腰放飞自我四蹄如飞。 杨朝宗回头看了眼只剩下一个轮廓的凉州城,心情愉快到极点,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江湖老司机,“哟嚯”一声怪叫,留下几句“大作”在风中飘荡。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路见不平一声吼,老子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一日,天高云淡,杨朝宗携新欢小蛮腰出凉州,下青徐。 长这么大从未独自一人出门“闯荡江湖”的杨朝宗一路上逍遥快活。 经昌松到金城,渡过大河到陇西,沿着渭水过略阳、平秦,七日后终于望见雍州的城门了。 此时距他离开雍州城到凉州已经过去整整十个月,杨朝宗下马步行,小蛮腰听话的跟在身后。 他和小蛮腰耳鬓厮磨同舟共济,碰到溪水清流一起洗澡,闷了就把小蛮腰当做媳妇儿互诉衷肠。 前几天在陇西郡的渭州城遇上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十四五岁的样子,跟了杨朝宗几条街,终于忍不住下手摸他的钱袋。 以为得手刚要走被他一把捏住肩头锁骨,顿时龇牙咧嘴,眼神闪烁。 杨朝宗一看还是个稚气未脱但满脸透着风尘世故的孩子,心底一软放开了手,没有为难他还请他大吃了一顿。 闲聊中知道小乞儿名叫洪青莲,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从几百里外的武川流浪到陇西,一路上连偷带乞,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让杨朝宗想起了独孤相,十几年前也是这般大吧? 总算回到雍州了!杨扶摇给他的那袋银子已经花到见底了,在陇西和小乞儿洪青莲分手时,把银子分了他一半,不知小乞儿会拿去做什么?或是能吃饱肚子多长时间? 太平盛世尚且有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何况世道不算太平。 身上等只剩下几块碎银子,杨朝宗才知道出门在外一分银钱难倒英雄汉,明白不当家真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过平秦的时候不敢再大手大脚,问了几家客栈才挑了间便宜的住下,晚膳也只要了一大碗素面。给小蛮腰上了最好的草料,再苦也不苦了小媳妇儿。 虽然只在雍州小住了月余,大多数时间还只能待在总管府,但进城后仍是让他感到亲切,一丝暖意在心底流淌。 家在雍州,大总管府。 扶摇那丫头去了昊阳,不在府内,亲爹大校时才见过。杨朝宗不急着回府,和小蛮腰漫步街上。 麻石镇已经进入旺市,八方来客,熙熙攘攘,热闹是热闹,总没有关内大城的繁华和气象。 身在边军,出营就是一身盔甲,哪有现在这份走马观花的闲情逸致?幸好到家了!银袋比脸还干净,真要到了江湖,拿什么充少侠阔少去? “站住!”一把女声在身后响起。 杨朝宗自然而然的回头,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竟然是在麻石镇桃花源干过一架的吐谷浑女子慕容燕! 那个和她一起拿着个奇怪乌溜兵器、手底下还硬得很的家伙貌似不在身边,心底暗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几眼,装作不知道她是在喊自己的样子,确实没有发现伏放鹰的影子。 “姑娘是在叫我吗?” 慕容燕走近几步,眼神盯着他道:“当然!”这家伙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雍州城里? 杨朝宗点点头道:“那我站住了,姑娘怎么在雍州?可是没钱吃饭?” 慕容燕脸色微红,“你怎么在雍州?”说时仔细打量他身旁的小蛮腰,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真是识货之人啊。 杨朝宗看她神情,你大爷!不会真没钱吃饭吧?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可别打老子小媳妇儿的主意。 “和你一起的那个家伙呢?好像是叫什么伏放鹰,眼睛长在额头上,嘴巴又臭又欠,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欠揍模样。” 他一口气把伏放鹰说的“栩栩如生”,慕容燕先是一愣接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走了。我问你,你为什么在雍州?你不是凉州边军的人吗?” 这是我家,边军是我保镖……牛逼是不是吹大了?这妞手底下不弱,就是天真蛮横到不讲道理了些,下手也狠。 “我就是我,和凉州边军没啥关系。” 慕容燕眼神忽闪,这家伙没穿边军衣甲,这马也不是雍凉边军大马,难道真没关系?上次怎会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兰十一郎在一起?那家伙不是雍州鸢房的主人吗? 杨朝宗仔细打量起这异族美女,鼻子很坚挺,皮肤稍微黑了点,腿挺长还很有弹性,味道……“你不信啊?那天在桃花源我就寻快活去的,稀里糊涂被你揍了一顿,桃花源的姑娘真不咋地,所以来雍州碰碰运气。” 慕容燕目不转睛直视他,像是突然下定可某个决心,“不管你是不是边军,uu看书 .uunshu.co 都无所谓了。” 这就对了,咱俩好歹也算有过肌肤之亲。杨朝宗点点头道:“那姑娘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得找地方医肚子去。” 慕容燕道:“医肚子?” 杨朝宗暗笑,这妞还真是傻得可爱啊!“我肚子饿了,要找地方吃点东西了。” 慕容燕犹豫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正好我有事问你,走吧,你找地方吃饭。” 杨朝宗苦笑,这算不算他娘的女侠?可惜身上没剩下几个铜板了,否则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扮出手大方的阔少? 男的青衫宝马英气勃发,女的绿衣弯刀清丽脱俗,站在街上确实醒目,再碰到些不长眼的衙内纨绔又要纠缠了,以这妞的脾气手腕,说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杨朝宗一句“跟我来”转身便走。 酒楼是去不了了,两人找了间临街的食肆,杨朝宗要了两大碗汤面,汤清面白漂着一层红油,还撒上了青葱,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这一碗算是我请你吃,为上次咬了你赔礼,哈哈,礼轻人意重。” 不提倒好,一提这一茬慕容燕脸色一变,“不要以为请我吃一碗面,就当什么事清都没有过。” 说完竟是一点也不客气的吃起来,吃相还不怎么斯文。 这是几天没吃饭呐? 三下五去二一碗面就干了,杨朝宗把自己还没动的面碗推到她面前。 慕容燕先看面条再看他,“你不是饿了吗?你不吃吗?” 杨朝宗笑着摇摇头,“我下面……给你吃。” 一百三十九章 你能借我点金子吗 两大碗面吃完,慕容燕很不淑女的打了个饱嗝,有点难为情的侧过脸去。 杨朝宗很想问问她还吃不吃?可惜兜里的铜板估计只够付两碗的钱了。 这妞在草原上应该也是官二代富二代吧?到了中原只能饿肚子,独立自理能力有点欠缺啊,这么好的料,雍州城这么多有钱人,随随便便轻轻松松也能把钱挣了吧?……呸! 杨朝宗鄙视自己,都是在内教坊沾染的坏毛病,习惯以失足妇女的眼光来看待良家,不好! 慕容燕转过头来,“上次你们把珊瑚夫人送到哪里去了?” 杨朝宗暗想她问这话的意思,是真不知道自己身份还是试探?大将军说伏放鹰和夜惊鸿曾经潜入总管府,这妞和伏放鹰不是在一起的吗?她也有份还是伏放鹰一个人干的?再说木珊瑚早就离开总管府离开雍州了,你们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 他嘿嘿一笑道:“珊瑚夫人?你说在桃花源那个让我们争风吃醋打起来的美娘子?原来她叫珊瑚夫人?我还以为她叫水如意了,听说她是桃花源的头牌呢。” 慕容燕盯着杨朝宗的眼睛,缓缓道:“你说谎!” 杨朝宗不知哪里被他瞧出破绽来了,诧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慕容燕一字一字道:“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死得非常痛苦!”这话倒不假。 杨朝宗咧嘴笑了笑,你在麻石镇你都砍不死我,现在嘛只怕更做不到。“姑娘怎么称呼?” 慕容燕冷眼扫过来,“我叫慕容燕,你来雍州做什么?” 慕容燕?名字倒不错。 “我家住雍州,自然是回家了。凉西的小娘子就那样,再也不去了。慕容姑娘打哪儿来啊?” 慕容燕不耐烦道:“哪来这么多问题?我问你,你既然是雍州人,那对这里很熟悉咯?” 杨朝宗挺胸道:“那当然!” 慕容燕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你先借我些金子,银子也行,你上次咬我的事就一笔勾销。” 杨朝宗张大嘴巴。 慕容燕又道:“痛快一句话,借还是不借?”说完略一犹豫接着道:“如果你觉得亏了,等回到伏罗川我还你就是。” 还真是一只来自草原迷途的燕子啊!看她佩刀和身手,说话的语气,又和吐谷浑雄主慕天机私生子伏放鹰搅在一起,这妞来历恐大不简单。开口就是金子,果然是只江湖经验比自己还少的金燕子。 虽说慕容燕在麻石镇和伏放鹰杀了威远货栈十几口人,杨朝宗对她却没有多少恶感。 这就是伏放鹰的不对了!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把姑娘家一个人丢下,还不下点金子银子? “伏放鹰那小子太不厚道了,他没有把金袋子留给你吗?我平生最恨这种不识趣的家伙了。你等会儿,我先把面钱结了。” 慕容燕等着,脸色好看了许多。 杨朝宗结完账,只剩下两个铜板了,拿在手上扔着玩,另一只手把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来回缠在手指上。 慕容燕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杨朝宗也不坐下,脸上淌着很有诚意的笑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借钱……咱俩虽然不是很熟,我呢助人为乐之本,非常愿意借你,可是……” 慕容燕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面无表情道:“不借就算了。” 杨朝宗暗笑身上一个铜板都欠奉,还这么大脾气,真不愧是草原上的金燕子。“不是我不借,是我身上确实没有了。你住哪儿?” 多费了几句口舌,才让慕容燕相信他身上真没有,别说金子,铜板都只剩下两个。 然后她就带着杨朝宗回到这些日子她住的地方——汉阳客栈,客栈四十来岁的老板一见到慕容燕就迎了上来,不是迎接她,是伸手拦下她。 “我说姑奶奶的,你都欠了小半个月的房钱了,今天要是再没有钱,我可就要报官了。你的包袱内人给你收好了,就在这儿,有钱您就接着住,没钱就赶紧走吧。小店小本买卖还得养家糊口呢。我也不报官了,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啊都不容易。” 以慕容燕的大小姐脾气居然没有发作,居然欠了半个月的房钱,到今天才被人赶走,杨朝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店家……老板怎么称呼?” 客栈老板看了一眼杨朝宗,一表人才,说话还带着点雍凉口音,没准是这姑娘的朋友,来替她结账的。“鄙人姓周,uu看书 .uukashu.om公子是这位姑娘的朋友?” 雍州总管府就在眼前。 大总管杨观鱼上下仔细打量着杨朝宗,神情微动,想不到这才大半年功夫,杨朝宗武道既然进境如此之快。“大将军说时我还不信,果然变了许多,少主先收拾一下,大将军在前厅见客。” 杨朝宗刚才离开汉阳客栈时,把小蛮腰押在那里,这才让客栈老板放慕容燕回房。走时他告诉慕容燕,自己回家取银子去,让她在客栈等着。 他和杨观鱼简单交代一番,“杨叔不必亲自跑一趟,找个下人去就行,也不要泄露总管府的身份。”再请他另准备二百两银子一并交给客栈老板,由他转交给慕容燕,顺便把小蛮腰牵回来。 杨观鱼半句没有多问,马上吩咐下去。 晚膳时,杨霸渊交了辛击水和杨观鱼陪他们父子一起小酌了几杯。从杨霸渊口中知道鸾惊涛去了临洮郡,太史屠则去了翠峰山。 凤仪书院连失两位大先生,虽然遗骸远葬在凉西大青山,凤仪书院还是为他们设了灵堂,供人祭奠叩拜。太史屠借此机会出去走走转转。 辛击水老脸之上满是欣慰,想当初自己断言这小子错过习武最佳时机,难有大成。现在看来他是有了不凡的际遇。 从边军回到大将军府,杨朝宗大有感慨,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曹破败他们此时已经归营,明天又将继续出勤、练兵、巡视,周而复始。看上去苦闷无聊枯燥无味,可如果没有他们,没有雍凉八万边军,雍州甚或昊阳还有这份平和安宁吗? 一百四十章 不要惹韩擒豹 晚膳后,杨霸渊单独把杨朝宗叫进书房,上一趟来这里还是去凉州前。 “是不是急了些?”杨霸渊背对着他道,不等杨朝宗回答,他又道:“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明天好了。” 杨朝宗笑了笑道:“爹有话说?”刚才饭桌上他提出要去青徐,明天就走。 杨霸渊转过身,手里多了一柄形式古朴的黒鞘长刀,比普通长刀稍短,刀身弧度又略大。“来!看看如何?听你孟伯伯说你选了刀做兵器。” 烛龙刀?卖相很平常啊!这就是鲜卑老祖宗檀石鶽一统草原的兵器?被他们抢来抢去的鲜卑圣物? 杨朝宗接过刀,有些沉,至少有凉州边军佩刀一倍分量,刀鞘漆黑,上有一只雄鹰振翅的图案,可能由于岁月久远,图案模糊到只能依稀可见。 刀柄之上和上次杨霸渊送给那把短刀有些近似,刻有细小的鱼鸟状黑色暗沉纹。 他手握刀柄,往外轻轻一拔,灯光掩映下,没有出现宝刀该有的寒光。刀身上泛着淡淡的暗红色,像是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又像是带着某些规律的暗纹,而刀口竟然没有开锋。 杨朝宗直觉此刀肯定有名堂,绝不像它表面看上去那样普通寻常。 杨霸渊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道:“还趁手吗?” 杨朝宗虽然想过亲爹会不会把烛龙刀借他玩玩,听这语气是要送给他,一脸惊奇道:“爹说的另有打算就是……给我用?” 杨霸渊笑道:“有何不可!” 杨朝宗嘿嘿一笑,“是不是有点浪费?要是把他送给蒙渠,让慕家父子俩再去抢,抵得上一支万人骑吧?” 杨霸渊老怀弥慰,这小子虽然在昊阳城长大,心性还是随我,见宝不喜,还知道顾全大局。当下傲然道:“什么浪费不浪费?既然此刀到了你手上那就是机缘。慕家父子也不见得对他多上心,否则哪容木珊瑚带着它离开草原?此刀真要到了柔山,只会加快慕天机对柔山部的吞并。” 杨朝宗有些不解,“析支人为了此刀差点灭族,木珊瑚怎么轻易就把它送人了?……莫非她有什么条件?” 杨霸渊颔首笑道:“她要用这把刀换三颗脑袋。” 杨朝宗吃了一惊,“爹答应了?” “你知道是哪三颗脑袋?” 杨朝宗摇头。 “慕家父子再加上宇文横。”慕家父子自不必说,宇文横是当朝尚书令宇文芝的亲弟,宁晷冠军将军,刚刚升任冀州都护。 杨朝宗咂舌道:“爹这买卖做的我看不懂啊,貌似就宇文橫的脑袋稍微不那么值钱,可那也算是自己人吧。” 杨霸渊不以为意,“将来你会懂了。木珊瑚原名莫珊瑚,我和他爹莫贤良曾经情同手足,后因立场不同分道扬镳。他远走塞外,不久病死。莫珊瑚不知怎的就嫁给了析支单于,直到半年前为慕保保所杀。” 杨朝宗点头道:“孟伯伯也说过爹和莫珊瑚算是故人,她想要杀慕家父子不难理解。她为什么还要宇文橫的脑袋?” 杨霸渊轻声道:“莫贤良当年曾受创于宇文橫,所以才远走塞外,后因旧疾发作这才英年早逝,以致她记恨于宇文橫。这丫头心机深沉,也难怪她,自幼便要独自生存于无亲无故的大草原,没点心机早死了。她离开析支时将此刀交给一个忠仆,由那人一路把刀送到雍州,否则早被人抢走了。” 杨朝宗有些佩服莫珊瑚的心机和胆识了,把手中割鹿刀放到身前桌上,“这刀还是先由爹来保管吧,我总觉得它杀气过重,再说背着它招摇过市,还不得一天到晚应付那些觊觎此刀的,我怕护不住它。” 杨霸渊失笑道:“除了你我谁知道你背的是什么刀?此刀沉寂近百年,中土见过它的都死绝了。檀石鶽籍之纵横草原一统鲜卑的随身之物,没有些杀气才不正常。此刀工艺出自龟兹,兵器锻造技术冠绝天下。你别看它不显眼,确是名副其实的宝刀。我曾把玩过,你试试以真气贯注刀身。” 杨朝宗好奇心大起,重新拿起烛龙刀,轻轻取下刀鞘,右手握住刀柄,体内气机流转,由手腕贯入刀身。 神奇至极的事情发生了! 烛龙刀通体泛着幽光,由暗红逐渐变为猩红,尤其那一道道暗纹充血般忽明忽闪。 杨霸渊拿起桌上一方砚台,随手往刀锋上挥了过去。 坚硬无比的砚台毫无声息的断为两半,断口处齐齐整整。 杨朝宗倒吸一口冷气,uu看书ww.ukanshu.cm散去气机,烛龙刀顿时回复原貌,就如一把有些年头再普通不过的古刀。 他还没说话,杨霸渊淡淡道:“收下吧,今天起此刀归你所有。” 老子把好东西留给儿子天公地道吧?外表普普通通,反正又没人知道这是烛龙刀,在不要就矫情了。杨朝宗不再拒绝,将刀收好道:“谢谢爹!只是好处被我拿走,脑袋却要你老人家来割,未免不太公道。” 杨霸渊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又算得什么?木珊瑚虽然提了这样的条件,也没打算都能达成。尤其慕家父子气运正盛,不仅关系到鲜卑一统,更对中原有莫大的影响。” 杨朝宗轻轻点头,“莫珊瑚真的去了昊阳城?萧家将来知道爹将此刀据为己有怎么交代?” 杨霸渊似是完全没将这些放在心上,“有什么好交代的?大家心知肚明。莫珊瑚是走是留我都不会有意见,昊阳城那边还没有她的消息送来。” 杨朝宗满脸崇慕之情,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霸气?“我明早就离开雍州,兴许会路过昊阳,在那里待几天。” 杨霸渊点点头,“你的身份还没有公开,但昊阳那边肯定知道,万事小心!至于萧长焱,暂时不会对你不利,你也不要刻意去刺激他。南征大军已经集结,萧家也已祭祖告天,要想在入冬前结束战事,大战会在任何时候开打。到了青徐后,如有什么地方需要人手,尽可以找鸢房在那边的探子,回头你杨叔会和你交代。有件事你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惹韩擒豹。” 一百四十一章 1路干架到青徐 第二天一早,和杨霸渊、凌九歌等人拜别后,杨朝宗径直出府,除了小雪山外,还多了一把刀和一个包袱。包袱是凌九歌在他回来之前就替他准备好的换洗衣衫,还有两个钱袋,一个里面装的银子,一个里面装的十多片金叶子,以备他路上之需。昨晚杨观鱼和他仔细交代了如何和各地鸢房联系的手法及方式,并给了他一方像金属又像木质的腰牌,上面刻有九只栩栩如生的纸鸢,连九根扯线都清晰可见,告诉他凭此牌可调令各地鸢房,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出了总管府,杨朝宗先到城西汉阳客栈。 客栈周老板见到他如同见到了财神爷,殷勤热络,亲自把他领到后院一间房前。 说来奇怪,在麻石镇慕容燕把他揍得满地滚,到了雍州反倒请她吃饭还要送她银子。他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告诉她自己要离开雍州,让她回伏罗川去。江湖水深浪大,不适合她那种涉世未深的金燕子到处飞。 不等他敲门,慕容燕的俏脸就出现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还是没能瞒过杨朝宗。 “我是来跟你说一声,和你说完马上出城又要离开雍州了。我不想知道你来雍州干什么?就来告诉你,你回吐谷浑去吧,二百两银子足够你返回草原了。” 慕容燕板着脸道:“你不要以为借了我银子就可以要我做什么?我回不回去跟你没关系。” 杨朝宗暗笑这算什么?干巴巴的跑过来让你骂一顿?“那随你好了,我可没银子再借给你。”说完转身要走,还不忘挥挥手道:“后会无期。” 慕容燕轻喝道:“你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杨朝宗转身,大姐,难怪伏放鹰撇下你一个人走了,你这性子将来找婆家怕是有些难了。 “你要去哪里?”慕容燕接着来一句。 杨朝宗耸耸肩道:“咱俩很熟吗?别忘记上次你差点把我砍死。” 慕容燕忽然跺脚道:“你还是男人吗?比女人还记仇!我又没砍死你,还被你咬了一口。”说到这里脸上居然飘过一朵红云。 杨朝宗想你还会脸红?“我要去南边,跟你不是一个方向。” 慕容燕稍一犹豫道:“那你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偷到雍州大将军府去,你帮我。” 杨朝宗差的以为自己听错,这妞还真是不见外,处处有惊喜啊。转念一想,她不应该不认识总管府,怕是已经试过,或许还不止一次,只是进不去。不对!是不能悄无声息的进去再全身而退。“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大将军府?” 慕容燕这次毫不犹豫道:“我要进去找个人。” 果然跟割鹿刀有关,你们找啊抢个什么劲,就在我身上背着。“找人那你直接走大门呀。” 慕容燕看着他,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才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你没听我说是偷进去吗?” 杨朝宗恍然道:“哦,那我可帮不了你,雍州大将军府岂是我们能随便偷摸进去的?搞不好要掉脑袋,据说里面戒卫森严比得上你们伏罗川王城了。我劝你死了这心,赶紧回草原去。我走啦。”杨朝宗有些同情她,麻石镇桃花源第一次见到现在都几个月了,这妞居然一直都在雍州城里晃,就为了溜进总管府或是找机会抢也好偷也好的把割鹿刀拿到手,直晃到身无分文,差点被客栈撵走还不死心。 他这几句话似是说到慕容燕痛处,她倔强的看着杨朝宗不说话。 杨朝宗摇了摇头,“我真走啦。银子不用你还了,有机会到了草原记得请我吃最好吃的烤羊肉。” 说完心底叹了一口气,孟神通说的果然没错,再好看的女侠也得吃饭拉屎,没银子照样得饿肚子。看来闯荡江湖还真是个花银子如流水的活儿啊,这不还没出雍州城呢,两百两银子就打水漂了。 还没走两步,慕容燕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站住!” 杨朝宗有些头疼了,没完没了?“大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说了大将军府打死我也是不会去的。” 慕容燕快步绕到他身前,语气坚定到不容他反对道:“不去就不去!我跟你一起去青徐。” 杨朝宗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又不用人家还你银子,吃饱了撑得跑过来跟她道别,现在好了,uu看书 uukahu.co 要跟你一起去青徐。带着这么个长得不差脾气差,动不动就拿刀子的大小姐,路上少不得遇上各地大小流氓无赖地痞纨绔,难道要一路干架干到青徐去啊? 两人两骑折回东门出城,杨朝宗要回了慕容燕身上的二百两银子,到马市替她买了一匹枣红大马。反正你跟着我又不用花银子,原本一个人预算现在两个人花销,可得省着点了,谁家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想当初在昊阳城也没这么阔气过,记得上元节那天,两位兄长为了打发自己,下血本的掏了三两银钱。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燕骑术极佳,不管杨朝宗走快走慢,她始终跟在后面一个马身。一路上话也不多,脸上也没有因为杨朝宗给她花了二百两银子而开心。 杨朝宗忍不住又暗中叹息,身上揣着大把银子还有金叶,怎么说也算是阔少了。闯荡江湖自然也是少不了偶尔拨出点款项花在青楼小娘子身上吧?看别人吃肉自己干瞪眼那还有个什么劲?可跟着个连中看不中用都分不清的慕容傻丫头,还怎么逛青楼?真要把她甩掉,她还不得被人拐卖去青楼?或者直接把人家青楼给拆了。 慕容燕见他眼珠子转溜,面不改色的道:“你不是想甩掉我自己一个人去青徐吧?你别以为我傻好骗!”她手摸上腰间的弯刀刀柄又道:“你要是敢有那样的心思,哼!看在你人还不错的份上,我会一刀砍死你。” 杨朝宗心里一愣,这丫头不傻啊,同时也长见识了,一刀砍死还是给了面子,那要是不给面子,两刀、无数刀砍死? 一百四十二章 这样的长安 出雍州后,二人往长安去。 长安离雍州不过百里,原是雍州治所,宁晷立国后,宁晷先帝萧元亨志在一统,便迁都城至信州昊阳城。 隆泰元年,雍州治所也由长安迁至更西的雍州,以防日益强大的高秦。长安本是数朝古都,射日朝都城亦建于此,有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美誉,曾极尽繁华。射日朝覆灭后,天下三分,至司马家窃取权柄,先都长安,继而都昊阳,随着八马之乱,关外塞外胡民大量涌入,此后数十年北方各地连年争战不休。衣冠南渡后,司马家又苟延近百年,直至刘宋取而代之,再至今日太阴李氏,偏安江东又已百余年。 几经战乱洗劫,今日长安城早已不复当年荣光,长乐宫、明光宫、上林苑、昆明池那些个史书上褶褶生辉的名字和建筑要么只存在于史家笔下,要么只剩残垣断瓦,车马繁华更是差之千里。这些年休养生息,才算又逐渐恢复生机元气。 杨朝宗与慕容燕于黄昏闭城前入城,找了间不算太寒碜的客栈住下。 慕容燕美目四顾,接着嘴巴一撇道:“你没银子吗?” 杨朝宗道:“有啊。” “那你住这破店?”店家就在眼前,脸色可不大好看了。 杨朝宗咧嘴一笑,“路还远,日子得精打细算着过。可不能学你,差点让人给撵出来。” 慕容燕想到在雍州时的窘迫,不再说什么。 那客栈老板看了一眼杨朝宗,心道还是这公子哥会过日子,都是败家娘们吃了上顿就不要下顿了? 杨朝宗冲他一笑道:“敢问老板,长安有宵禁吗?” 老板年在五十上下,客气道:“不比以往咯,有也有,就是没那么严了,戍末就没什么人了。” 杨朝宗又道:“那我想问一下,这里离那未央宫是近是远?” 老板再次仔细打量了眼前公子哥,“公子是想去那里?虽说宫禁和朝廷文武衙署打我小时候起就搬走,都好些年了,但那里仍有官兵把守,一般人可进不去,远远的看上两眼倒还好。也不远,出门往西南方向几里地龙首原就是,现在的西城边上。” 杨朝宗点点头道:“谢谢老板。” 老板见多费了两句口舌似是仍没劝住这年轻公子哥,略微皱了皱眉,一座只剩下几个老宫女宫监没啥人气人味的宫殿有啥好看的? 两人做了靠窗位子,要了吃食。 慕容燕亦皱眉道:“你想干什么?一个没人的破未央宫有什么好看?” 杨朝宗笑道:“以前在昊阳时,听说书先生,书院还有檀先生说了无数遍射日惊雷、未央风流,那里可是历朝历代君王理政之所,名副其实的皇家禁苑。去不了真皇宫,到眼前了,这过气的皇宫瞅瞅也好啊。” 慕容燕没好气道:“要去你去。” 杨朝宗讶道:“我也没想邀你你一起去啊?你不知道,在那未央宫里有好几位皇帝,曾经把你们草原最猛的匈奴族打得屁滚尿流,一直赶到漠北以北。” 慕容燕有些不屑的道:“那又怎样?还不是让人家打回来了?” 杨朝宗怔住。 慕容燕端起水壶倒了一碗水,嘲笑道:“都是老黄历了,有什么好看?再说有宫禁守卫,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进得去吗?” 华灯初上,杨朝宗背上割鹿刀,悠闲地来到街上,看似漫无目的闲逛,绕了一圈往城西而去。 今时的长安确实看不到往日帝都的繁华气象,街上行人马车虽也不少,但都行色匆匆,少了些历朝京畿该有的从容气度,两旁建筑也不见如何庒严气派,只能依稀看出些历经多年风雨的厚重痕迹。无论繁华、热闹、规模比起昊阳城真是差了几个档次,连雍州都有所不如。 杨朝宗暗自摇头,宁晷迁都不过三十来年,相比长安近千年的历史如白驹过隙,如今这座千年古都却冷清荒败至此,真不知再到何时才能恢复他以往的容貌。射日朝的历代君王当初在筑此城可曾想到今日的情景?长安长安长治久安,现在是既没有长治也无久安。 天色已暗,越往城西行人越少也越是冷清,只余两旁高墙大户门前灯笼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杨朝宗忽的停下脚步猛然回头,哪里有人?可他明明感觉有人缀在身后。莫非是自己疑神疑鬼? 不管有没有跟着,他一扭身闪进了右边漆黑的巷子,放脚直奔,到了巷子尽头窜身而起,身体伏在房顶峭壁的阴影里,仔细看着巷口。 一盏茶功夫过去仍是无人现身,杨朝宗这才翻身下来,从巷子另一头旖旎而出,未央宫就在前方。一大片漆黑的建物被高大的宫墙包裹,几盏风灯高燃,照得入口处明显比别处要亮堂,朱红大门紧闭,宫墙也是朱红色,由于时间久远或是长时未曾打理,uu看书 .ukanshu 墙面朱漆大片的剥落,露出里面黑色墙体。 杨朝宗站在一座房子转角处,看着未央宫的宫墙,至少有六丈高,以他目前的身手若不借助外力肯定上不去。眼力所及的宫门入口处确有人值守,宁晷萧家搬至昊阳后,留守此处的也不知是不是禁卫。 杨朝宗抬手看了看天色,入城后他就想来未央宫看看,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脑子里有这么个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他伸手摸了摸贴身短刀,张眼四顾,高墙外宽阔的空地里暗无一人。 再不迟疑,从暗黑中闪身而出,往宫墙奔去,速度越来越快,到距离宫墙只有数步的时候腾身而起,来到四丈高的半空,接着右手划向宫墙墙体,手中短刀齐柄插入墙内,整个人吊在半空。再一翻身,人就到墙顶之上。他伏低身体,往里望去,整座禁苑昏昏暗暗,远处偶尔透出一丝光亮,宛如一头洪荒巨兽静卧等待着择人而噬。 在杨朝宗翻下宫墙的时候,一道倩影落在他刚停身的阴影里。慕容燕秀眉上挑,以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细声道:“难怪敢出来偷偷摸摸,原来武功长进这么快!哼!”她自忖六丈高的宫墙没有办法独自攀越过去,只能眼睁着看着那家伙消失在宫墙后。 杨朝宗几个纵身落在一座凉亭之上,四周寂静无人,连声猫叫都不可闻。禁苑占地极广,好在左右无人,他快速穿过宫墙与宫殿建筑间的广场,先是一座内宫门,接着一道丈许宽的护城河,以数座拱桥相连,过桥后又是一个稍小的广场,然后是数十级石阶,石阶之上一座大殿耸立。 一百四十三章 夜游未央宫 杨朝宗强掩内心激动,抬头望去,“景阳宫”三字入眼。大殿朱门紧闭,他也没想着进去,绕过景阳宫,曲廊回檐相接的是明德殿,明德殿一侧有大片房屋。杨朝宗转过明德殿,马上又缩回身子,原来明德殿旁房屋内不仅隐有灯光透出,还有细不可闻的人声传来。由于相距二三十丈远,以他的听觉仍是听不清里面人说话内容。 整座未央宫除了希散的守卫外,就留下些年老体弱色衰的太监和宫女在这里,看家护院都算不上,只能做些清扫积尘、打理花草的活儿,和那些无人照料的野猫一起为未央宫留点人气,直到悄无声息的老死。 杨朝宗轻手轻脚的走近,里面的说话时渐渐可闻,只听一把苍老的声音接连咳嗽几声后道:“程婴,明天你去替我抓些风寒药来,怕是要起秋风了。” “爷,还有些日子才立秋呢。” “记差了?今年恐怕是个大寒之年,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杨朝宗听得心中一动。 “爷可别乱说,每年你都这样说,一晃又四五年了。我明天给您抓药去,您歇着。” “去吧,你跟英娥说,这媳妇儿我忍下了。” “爷……” 杨朝宗有点纳闷了,宫禁之中都是太监,还能有媳妇儿? “吱”一声房门打开,一个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轻轻地带上门,沿着廊道去了。 杨朝宗正要挪步走人,房内那把苍老的身影又出声了,“这未央宫可好久没有客人了。” 杨朝宗心中大惊,犹疑不定时里面再次出声,“老奴也没多少时间了,既然来了,也是一场缘分。” 杨朝宗把心一横,推门而入。 房内油灯下,一个脸色苍白身形枯瘦的老太监斜倚榻旁,双手交叉搭在身前,双眼微闭。房内布置简洁,一榻一几一柜,再无其他,连把椅子都没有。 杨朝宗微一欠身道:“小子一时好奇,惊扰到貂寺了。” 老太监咳嗽了两声道:“老奴就是一个困守离宫的阉人哪有什么扰不扰的?公子请随意。” 杨朝宗往门槛上一坐,“那小子不客气了。” 老太监慢慢张开眼,让杨朝宗感到惊奇的是,看上去像是身染沉疴随时有可能闭眼的老太监一双眼睛不仅不是病态的暗淡浑浊,竟然清澈明亮。 “自打王庭搬走后,三十几年,老奴可没见过几个外人。公子怎会想到夜游未央宫?” 杨朝宗嘿嘿一笑,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想来看看,当下也就如实说了。 老太监似是一点也不奇怪,与他整个人显得格格不入的双目在杨朝宗身上一扫,“原来如此。” 杨朝宗被他扫一眼,有种被看透毫无秘密的怪异感觉,老太监的人就像是一截枯木,而他的眼睛则像是枯木上长出的青绿新枝。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太监又半眯上眼睛一阵咳嗽。 杨朝宗道:“貂寺这是染了风寒了?”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老太监呼出两口浊气,人似舒服了一些,轻声道:“十几年的老毛病了,每年入秋之后便这样,今年尤其厉害。公子若是不赶时间,老奴和你说说话吧,许久没人可以说话了。” 杨朝宗心中不解,你又不是大和尚修的那什么闭口禅,刚刚不是还和那个叫程婴的说过话吗?“不赶时间,小子陪貂寺说说话,只是小子见识浅薄,怕是说不出个什么来。” 老太监不以为意道:“说话和见识没有太大的关系,书读得再多,见识未必有,说得好听些而已。说话也难也不难,唯心而论,说人话就行。” 杨朝宗点点头,似有所悟,这老太监有点不简单。“小子受教了。” 老太监把头往后靠了靠,接着道:“老奴在这未央宫呆了四十六年,见过了不少的人物。能说话会说话的也就寥寥几人,元继愈算是一个,可惜了,还是把江山丢了。”元继愈是大魏朝最后一代君主,三十四岁英年早逝,托孤给萧元亨宇文静,最终萧元亨取而代之。 “问公子一个问题。” 杨朝宗恭敬道:“貂寺请讲。” “元家为什么会丢了江山?” 杨朝宗脑子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也曾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元家前两代君主拓跋健元离火具是雄才大略之人,最后一位元继愈貂寺也说了可惜,如果能再给他十年二十年,未必不能南北一统。可元家从立国到失国仍是不过六十几年,元家本是胡夷血统,窃居中原之后为了长治久安,一意汉化,却画虎不成反类猫,既失了自家根本,又正不了汉家道统。就算没有宁晷先帝,小子以为元家江山还是要丢。”这些话不全是他自己的,u看书 .ukanu.om 上次在大青山喝凤东篱聊的时候就说到这个话题,后来他又仔细想过,才得出自己的结论,只不过刚刚他只说了一半。 老太监微微点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有这般想法。任何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出现,都少不了天时地利人和,所谓时也势也运也缺一不可。就是再给元继愈三十年他也打不过大江去。” 杨朝宗不解道:“貂寺为何这样说?” 老太监道“公子如何看待儒释道三教?” 杨朝宗一愣,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未想过,只知道赢皇帝曾焚书坑儒,对儒家极不待见,到后来的射日朝的几代君主崇尚黄老无为之道,甚至将其作为治国之本。再到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道两家从江湖到庙堂次第起起落落,好不热闹。至于三教中的释近几百年来才播于中土,宁晷两代君王均是释家的忠实拥趸,萧王孙甚至礼佛到了独尊的地步,才有了隆泰年的灭道。“这可难住小子了,在我看来佛是黄金道是玉,儒教算得上是五谷杂粮。” 老太监轻轻“哦”了一声。 杨朝宗继续道:“小子胡言,貂寺权当解闷。我常听人说大抵道观在山顶寺庙在山脚书院在山腰,佛家乱世归隐,道家乱世出山,儒家乱世清谈,所以有太平佛入世乱世道下山的说法。人可以穿金佩玉,但世道如人身,毕竟三餐要五谷裹腹。金玉虽贵,总归有它不多,无它亦不少,肚子吃不饱可不得出乱子?在小子看来,这三家思想便如他们肈基选址的地方,或有高下之分,并无三教之别。” 一百四十四章 替天守道 灯油快要烧尽,灯火忽闪忽灭,杨朝宗起身,看到几下的油盏,拿起添油。 老太监等他重新坐好,才缓缓说道:“三教宗旨各有分殊,但无论怎样终须落到实处,否则便如同空中楼阁,好看是好看,也就是好看而已。不管在山顶山腰山脚,总得起架子,总得石头泥巴砖瓦方才有个样子。就像儒家所说为万民谋一条出路,佛家为众生求一份心安,那也得修身利人作为砖瓦,儒偏此道不成儒,佛离此道不算佛,仙差此道不登仙。” 杨朝宗诚心道:“小子明白,无论三教,只要常行阴德,忠孝信诚,全于人道,离大道便不远了。” 老太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宛如枯木逢春,柔声道:“知易行难。千多年前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窃以为危不危墙不重要,是真君子足矣。为人能修正身心,自可体内生浩然之气,孕育大才大德。究其根柢,是儒是释是道都不重要。可惜了,百年千年来世人大多修身难正身修心难修己。三教中人也不免灯下黑,圣贤书讲尽天下道理,一身书生匠气,定了多少规矩就竖起了多高的樊笼。圣人夫子终究也是凡人俗子,圣贤常言大道朝天,毋庸置疑,可天再高道再广,仰之弥高行之弥艰。元继愈终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行百步者半九十。” 杨朝宗大为叹服,再次道:“小子受教了。” 老太监又摇了摇头,“这只是根本,勉强算是会说,所以我才说元继愈行百步者半九十。作为君主,还远远不够。三皇以道治,而五帝用德化;三王由仁义,五霸用权智。其说之曰:无制令刑罚,谓之皇;有制令而无刑罚,谓之帝;赏善诛恶,诸侯朝事,谓之王;兴兵众,约盟誓,以信义矫世,谓之霸。王霸义利不在于道不道得明,在乎行不行得通。殊不知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礼,失礼而后法。无论皇帝王霸之道就如同三教之利弊,王道胜在宗法分明却樊笼四起,霸道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然则难以持久,至刚则易折物极则必反。时势运恰如天时地利人和,亦如儒释道三教合流,杂而用之,方能水到渠成。” 关于王道霸道杨朝宗大致能听个囫囵吞枣一知半解,最后几句就觉得莫名其妙的空泛了。或许是自己见识不够领悟不到吧。“听貂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子拜谢貂寺。”说完再次起身朝老太监行礼。 老太监仍是靠着一动不动,一口气说了这多话,许是有些气短累了。 杨朝宗正要向他道别,老太监忽然睁眼,望向他身后的割鹿刀,轻轻道:“好刀!” 杨朝宗脱口道:“什么?”他听清了老太监说什么,只是心底暗惊,以此作为掩饰。 老太监淡淡道:“老奴说公子有一把好刀。” 杨朝宗站直身躯,虎目中神采流动,正容道:“貂寺好眼光!”他说的自然是老太监行将就木之躯不仅有一双与之不匹的眼睛,还狠毒辣,一眼看出他身后割鹿刀的不凡。 老太监伸出枯如树枝的右手,就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般,“能让老奴看看吗?” 杨朝宗看着他,稍一犹豫慢慢从背后取下割鹿刀,递了过去。同时体内气机流转,暗中蓄力,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可动手。 老太监似是拿刀的气力都没有,手刚碰到割鹿刀就缩了回去,口中道:“好重的杀气!老奴怕是经受不起,公子收起来吧。” 杨朝宗暗道一声惭愧自己多心了,“小子今日受益匪浅,不便再打扰了,貂寺早些歇息,异日有缘小子定当再来拜会。” 老太监轻轻点了点头道:“老奴替天守道数十年,很少像今日说这多话,确实有些乏了。” 杨朝宗心中再震,替天守道? 老太监问道:“公子高姓大名?” “小子杨朝宗。” “杨朝宗?老奴记下了,公子慢走!” 杨朝宗再鞠一躬,转身退去,刚要跨过门槛,老太监忽然又道:“杨公子稍等!” 杨朝宗转身。 老太监稍稍挪动一下身体,道:“今日一见也算有缘,老奴恐行将就木,想送杨公子一件小玩意儿留作纪念。” 杨朝宗恭声道:“小子愧不敢受。” “无妨,就当替老奴流传于世吧。” 杨朝宗不再拒绝,照老太监吩咐从房中唯一的柜子里取出一绢纸来,打开一看,是一副字帖,《三教平章贴》,寥寥两百余字,龙飞凤舞苍劲遒张。他看到最后落款处三字朱若水。 从老太监朱若水处离开,杨朝宗没有了再探未央宫的意兴,沿着原路返回。 刚穿过凉亭横贯广场,忽听到一声大喝:“站住!” 杨朝宗心道老子傻啊?足尖在地上一点,身体窜起再在凉亭尖上一点,借力又腾身丈余,往凉亭旁一株大树掠去。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衣袂带风声响起,一道人影以比杨朝宗快得多的速度飞掠而至。 杨朝宗暗叫一声乖乖!从大树上再次腾升而起,这次冲着宫墙而去,如来时般借助削铁如泥的短刀,短刀刚插进墙体,身下狂飙逼近,他左手从背后抽出割鹿刀,反手一刀劈下。 身后传来一阵阵呼喝声,杨朝宗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借着两股气机交击的反弹之力,翻上宫墙,一溜烟消失不见。 直到昏暗的小巷,杨朝宗躲在一个角落里暗中观察外面的情形,心中直呼好险。刚才追他那人借着一刀劈出回头扫了一眼,是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脸型瘦长气度沉稳,颇有大将之风。杨朝宗总觉得有些脸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哼!”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 杨朝宗吓了一跳,未央宫里的人这么高明吗?有人追有人堵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近旁?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杨朝宗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听出了是慕容燕的声音,回头低声道:“我说姑奶奶!”他忽然想起来时感觉有人吊着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莫非是这丫头?“你一直跟着我还说我鬼鬼祟祟?” 慕容燕走到近前,撇嘴道:“谁跟着你了?大言不惭!我出来透透气正好看到你从那边翻出来?” 杨朝宗也不说破,转身就走道:“你没跟着我,是我自作多情,走吧,回去睡觉。” 慕容燕一愣,随即啐道:“什么自作多情?你再说一遍!” 杨朝宗一笑,确实用词不当,“当我放屁好了。” 慕容燕眉头一皱,懒得和他计较,问道:“那里就是未央宫?你偷进去干什么?” 杨朝宗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夜色中这妞比白天耐看多了,笑道:“没干什么就是逛逛,看看皇帝老儿住的地方什么样子?” 慕容燕淡然道:“我再给你次机会说实话。” 杨朝宗奇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慕容燕深注他一眼,突然张嘴大声道:“你们要抓的贼在这里!”声音在夜半显得格外刺耳,响彻四周。 杨朝宗大惊失色,一把拉起她就跑,口中低声骂道:“你个傻妞!会死人的!”心底却恨不得停下来在她估计很有弹性的香臀上重重来几下。 绕了个大弯回到客栈,慕容燕站在杨朝宗房门口不走,眼睛盯着他不说话。 杨朝宗想起刚拉着她的小手跑了一路,脑子里又想着在她屁股上过过手瘾,心底一阵发虚,小声道:“你走火入魔了?” 慕容燕恨恨道:“你才走火入魔呢!你记得我和你说过,要是敢骗我,我会一刀砍死你。” 杨朝宗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我没骗你啊。”猛然记起道:“哦哦,你说我为什么突然变厉害了是吧?” 慕容燕不说话,uu看书 ww.uukasu.co神情冷峻。 杨朝宗真怕这丫头忽然发起疯或是翻脸动手,三更半夜的还不得惊动小半个长安?“嘿嘿!上次在桃花源被你揍得晕头转向差点没命后,我发誓要努力练刀,下次再碰到你就不用嘴了,直接用刀和你见个高下,然后你就看到了,确实大有长进吧?”以前在昊阳时撩拨小娘子打下的基本功终于派上了用场。 慕容燕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忽然又红了,嘴上冷冷道:“那一刀先记下,再敢骗我数刀并罚!”说完径自回房了。 杨朝宗笑着回到自己房间,想起刚才在未央宫和老太监朱若水的一席谈话,老貂寺还真是不俗,和他的名字一样。左右无事,他从怀里拿出朱若水送给他的那副字帖,在灯下展开。果然胸有沟壑,下笔如走龙蛇,啧啧!这手字怕是比昊阳城里那些个书法大家也不遑多让了。如果拿去卖的话估计也能值个百八十两银子吧?转念一想朱若水形容枯槁的样子,恐怕真是行将就木不久于人世,还是好好留着替他流传于世吧。 边说边收起字帖,忽然脑中闪过一道人影,杨朝宗停下手中动作,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不错,我的娘啊!不会真是他吧? 一百四十五章 公子要去天魁楼 第二日一早,两人起行继续往东南。 按杨朝宗计划,长安后就出潼关过秦州豫州兖州到青徐,或经襄州梁都到谯郡,那里是江州前线。 出了长安慕容燕坚持要去昊阳,杨朝宗一时心动也想回昊阳看看,便改变主意决定走函谷关,稍稍绕道回一趟昊阳。 进入信州前几天两人游山玩水般穿州过界,一路无事顺风顺水,只在出潼关后遇到当地一伙剪径蟊贼拦道抢劫。杨朝宗在凉州时和孟神通差不多把麻石镇方圆百里的大小马贼剿扫干净,经验已经相当丰富,对这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奈何从贼”的马贼出手也绝不留情,杀一个是为民除害,杀一窝是造福一方。那些马贼也不傻,见遇上了出手狠辣的丧门星,顿时鸟兽散。杨朝宗愣是一口气追出七八里,把十六名马贼斩杀殆尽。看着他出手只稍微动过两刀便放倒两人的慕容燕冷眼旁观,心底再次对他重新评估。这家伙究竟怎样练刀的?与当日在麻石镇简直判若两人。他那刀看着和伏放鹰的夺魂追倒是有一比,又丑又不起眼,竟如此神妙!比起伏放鹰来,这家伙打起架来倒是没有一句废话,跟他刀法一样,哪像那人比个女人还啰嗦!收拾完蟊贼,杨朝宗跟若无其事人一样的继续赶路。 两人于第四日黄昏抵达信州弘农郡境内桃林,桃林往东去便是华阴县,那里是大将军杨霸渊出身之地,弘农杨氏乃当地郡望,自射日朝明相杨宽起,便扬名天下望重关中关西,杨宽玄孙杨镇后官至太尉,号称“关西圣人”,其子孙开枝散叶,隆盛之时杨氏“四世三公”显赫一时。关东关西高门望族素有联姻互荫的传统,更加加深了杨氏在关西的郡望声威。杨霸渊少时离家,半生戎马至雍州大总管柱国大将军,是弘农杨氏当今的脸面,在当地极受恩重。但这次杨朝宗并没有去华阴的打算,以后若是有机会他倒不介意和大将军一起回去,祭祖或其它干什么都好。弘农郡始于射日朝,数百年来长盛不衰,除了人才辈出外,弘农所处地理位置亦是重要原因。它地处长安和昊阳间的大河南岸,伊水昊水洛水丹水环绕,更有天下雄关屏障,既有“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潼关和大河天险,又有深险如函的函谷关,东接翠峰山脉,南望荆襄,是历代兵家军政要地。 桃林在大河南岸,这些年受战乱影响相对较小,城内一派宁和之气,虽比不得大城,自也有一股略带北地胭脂的小家碧玉味道。杨朝宗摸了摸袋里的银子决定阔气一回,找间好的客栈打尖住下。问了几个路人,都说当地最大最好的客栈兼酒楼莫过于桃林阁。杨朝宗心想桃林阁就桃林阁,这么个小地方一晚花销再怎么也有限。 桃林阁很好找,果然是桃林第一豪奢的地方,两层阁楼前后两进,前面酒楼后院住宿,吃饭住店还有极其阔绰的包间和大房。这种规模格局若在雍州或昊阳自不算什么,在桃林确属难得。 天近黄昏,好在还有最后两间客房,掌柜的眼见两位气质不俗,兼且那匹大白马一看也不是凡物,对二人相当客气。 安顿好后,两人坐到二层一个空位上,正值晚膳时分,有空座已是运气了。看着人来人往,小二匆忙穿梭其间,杨朝宗想不到小小的桃林居然也如此热闹。 二人坐下自是少不了左右偷瞄打量的目光,杨朝宗不以为意,这不是第一次遇到,更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看了眼对面的慕容燕低声笑道:“你在草原吃饭,是不是也被这么多双眼睛瞄来瞄去?” 慕容燕眼神犀利的四处张望,偷看过来的食客都装作无意看来或是若无其事,“谁敢这么看我,定是嫌眼睛多余了。”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左右桌都听得清清楚楚,瞅见她腰间弯刀,顿时不敢再看,心底不免腹谤,这小娘子好看是好看,脾气也忒差了点吧,看一两眼又不会少斤肉。天魁楼的小娘子摸了又摸都没见人家要砍手的。 杨朝宗摇头,“你这脾气……”他想到了宇文秀色,两人脾气倒是差不多,长得好看的女子莫非都这德行?被人看两眼就跟吃了多大亏似的。 慕容燕剐他一眼道:“要你管!” 幸好不要我管,否则还不得操心日后被夫家给退货? 二层过道往里便是数个包间,他二人桌子挨着包间墙壁,隐约听到临近一个包间里男人肆意的笑声,杨朝宗一时好奇聚耳细听。 “杨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桃林,怎都要给小弟个面子,今晚我已在天魁楼预定了最好的小娘子,虽然比不上杨公子天天吃的珍馐,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把悦耳的男生道:“既然韦兄如此好客,那怎都要去尝一尝了,看看是否如韦兄所言别有滋味。不过咱们先谈正事要紧,此次杨某冒着极大风险替你们长河帮搞来这批货,万不可出半点漏子,否则别说你弘农分坛了,就是整个长河帮也担待不起。” 先前说话那人道:“是是!这个道理小弟自然懂得,弘农杨氏谁敢轻慢?惹恼了杨大将军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杨兄请放心,韦某保证万无一失。” 杨朝宗心底泛起涟漪,uu看书 .uukansh 敢情隔壁这家伙是弘农杨氏的人,在这桃林和人密谈买卖,怎的还扯到大将军了? “万无一失最好!货今晚就到,但我须告诉你即便真有什么事,杨某是不会认账的。” “小弟懂得,人手我来安排,杨兄今晚只管好好尽兴就是。多谢杨兄能够关照小弟,来,小我再敬杨兄一杯!” 杨朝宗心中一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来晚上也要去天魁楼趁趁热闹了。正在得意间,瞥见慕容燕一脸冷笑,千万别让她知道了,有她跟在一起好事多半变丧事。“你看着我作什么?我脸上有花?” 慕容燕学聪明了,淡淡道:“没花,不过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你一脸贱笑,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说吧,又想干什么?” 杨朝宗贱笑变苦笑,这时小二端上来两人叫的饭菜,“我刚在想伏放鹰那家伙在干什么呢?会不会觉得你身上银子花完了,没钱吃饭被人卖去了青楼?” 慕容燕手按刀柄,身上杀气大盛。 一百四十六章 公子弄玉 有人吃亏 杨朝宗低头不看她,狼吞虎咽起来。 杀气终抵不过肚皮,慕容燕腾出手来吃饭。 杨朝宗放下心,又想起了孟神通那句话,再好看再牛气的女侠也要吃饭那个啥。 隔壁除了喝酒扯淡再无有用的信息,杨朝宗也不再理会,大快朵颐起来,今天可是下了血本,怎么也不能浪费喽。 酒足饭饱杀气消。 吃完饭天色已渐黑,慕容燕起身背着手大摇大摆的下楼准备回房,还剩下的食客终于敢喘着气议论了,杨朝宗权当没听见。 慕容燕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廊道就走出三人,其中一人略惊道:“想不到小小的桃林竟也有如此姿色的小娘子!”此人三十岁的样子,锦衣华服,卖相不错却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 杨朝宗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刚在隔壁喝酒的弘农杨公子。 他身旁一个三十七八的矮壮汉子道:“可不是小弟吹牛,桃林小娘子腰细皮嫩功夫好远近闻名。”他也看到了慕容燕的侧影,心中顿感惊艳。说这话时悄悄给旁边一个三十来岁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使个眼色,那人嘴角一笑,轻轻点头。开口之人就是长河帮弘农分坛韦姓男子。 杨朝宗若无其事的等他们从身前走过,让他们先一步下楼。 杨朝宗反倒不急于下去了,走到窗前,不一会儿就看到长河帮韦姓男子带着弘农杨公子上了门口一辆马车,呼哧而去。他马上功聚双耳,将楼下掌柜的声音于周围嘈杂声中分辨出来。“候爷说的是一个穿绿衣的姑娘?好像是刚住进来不久,和一位年轻公子哥一起的,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杨朝宗一声冷笑,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的坏鬼书生姓候,看来在桃林还有点影响了。桃林阁的老板在本地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一样不敢得罪他,要么这桃林阁和长河帮也有关系。 杨朝宗下楼,回到后院,敲开了慕容燕的房门。 慕容燕看着他语气生硬道:“做什么?” 杨朝宗见她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笑了笑道:“我待会儿要去逛桃林最大的妓院天魁楼,事先和你打声招呼。” 慕容燕一脸鄙夷道:“你去就去和我说什么?无耻!” 杨朝宗哈哈一笑,“无耻吗?男人逛个妓院不是天经地义?我是怕你待会儿又跟着,然后看见了不该看见的,那多尴尬。” 慕容燕懒得理他要关门了,“谁有那闲心跟着你?要去赶紧滚!” 杨朝宗大乐,“你这么大醋劲干什么?我花的可是自己的银子。” 慕容燕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一字字道:“你再敢戏弄我我就跟你老账新账一起算!” 杨朝宗知情识趣的后退两步道:“哪来那么多帐?我只记得你欠我二百两银子。”慕容燕正要发作,杨朝宗忙道:“好了,还有一事提醒你,刚才在楼上我听到有人打听你,说那穿绿衫的小娘子……待会儿我出去了,你自己当心点,别着了别人的道,要我去青楼赎你回来那可就要大破费了。” 天魁楼位于桃林城南伊水之畔,戌正也正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分。 如今天下两分江南江北分而治之,但射日朝、尤其是司马家君临天下时留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优良传统在大江南北犹在。数百年来无论谁家执掌天下权柄,勾栏妓寨青楼画舫在各地仍是很受待见,没哪个君王玩自己吃饱不管他人死活的禁绝娼妓这一套。一来娼妓源远流长,既没有破坏力,还能收取不菲的税赋;二来能养活一部分细民闲人,免致他们闲极闹事;再者就是那些个只知道斗嘴皮子的读书人,有了这么个去处和发泄的地方,也能少惹出事来,可谓一举数得。因此,青楼行当不仅在宁晷、在江东太阴同样是生生不息风风火火,若遇战事生意更是火爆。由此还生出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色艺双绝的天下名妓不管卖的是身或是艺,走到哪里都极受欢迎。不仅市井百姓欢迎,王公大臣也是趋之若鹜,市井平添色香味俱全的茶余谈资,王公权贵多了份雅趣佳话,谁若能摘得头筹亦或一亲芳泽更是第一等的香艳风流,立时名动天下,甚有可能抱得美人归、身价涨百倍。 在桃林这么个小地方,天魁楼生意好过桃林阁也就不足为奇了。天魁楼两层高楼本就鹤立于四周建筑之中,加大门处及上楼上楼下每个角落都挂满大红灯笼,照得天魁楼四处流光,就算是瞎子,在几里外都能看得到。 天魁楼之所以生意这么好,除了桃林民生安定兴旺外,还有一大原因那就是伊水自桃林过,桃林顺势于伊水畔筑建码头,四方商旅货物均可通过伊水快速运抵桃林,桃林亦可将本地物产源源运往各地,u看书 .uunshu带来了极大的人流和财富。 杨朝宗远远望着天魁楼有点头疼,这么大座青楼上哪儿找长河帮姓韦的去?总不能一间间房门去敲,那些豪客大爷们花了银子正卖力征伐你突然敲门坏人家好事不拿刀砍你才怪?要不花点银子从龟奴嘴里打探?那也不妥,像长河帮这种靠水吃饭名显于天下的大帮派每到一地,和当地最先搞好关系的除了官府就是青楼这种地方,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如果能插上一脚占几成生意的话,更是进账如流水,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买卖。那些龟奴说不定早就和长河帮混得烂熟,找他们问话搞不好进去了屁股没坐热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也幸好在凉州边军小半年,孟神通除了带他练刀,更是不厌其烦的将那些错综复杂的江湖门派、各方势力和他说了个通透,才不至于瞎猫撞死耗子。 正思虑如何混进去天魁楼,一把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这位兄台,小弟益州萧弄玉,恕我冒昧,见兄台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想和兄台交个朋友。” 杨朝宗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二十五六的华服公子哥一脸笑意的和自己打招呼,当下抱拳回礼道:“在下雍州杨朝宗,萧兄客气了。” 萧弄玉脸上笑容真诚,“我观察兄台半天了,一直望着那天魁楼,可是想去见识一番?早就听说桃林天魁楼脂粉不俗,就是比昊阳城有些青楼也不遑多让。” 杨朝宗恍然道:“这个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萧兄也想去?” 萧弄玉做了个男人都会懂得表情,两人相视一笑。 一百四十七章 江湖浪里浪 大凡像长河帮、大江盟这种天下闻名的大帮派都少不了和官府有勾连,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否则也吃不开,甚至和一方诸侯至乎庙堂中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长河帮依据大河几乎垄断大河之上的水运生意,这些年势力发展相当快。而大江盟则占据大江,做的类似的买卖。换了大一统的王朝或是太平盛世,像长河帮、大江盟这样的帮派不大可能容于朝廷,没有哪个君王会愿意看到在自己的江山下,有一家独大通吃全盘的生意,何况还不仅仅是生意,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哪怕是在远离庙堂的江湖之上。江山是我的,江湖也是我的!你可以在江湖里扑腾,但最终还是得我说了算。宁晷萧家半壁江山都有这种念头,况且是大一统的王朝君主。在射日朝和司马家掌天下权柄的时候,江湖远没有如今这般有活力。如今的江湖,不仅有大江盟、长河帮这样实力雄厚、势力庞大的帮会,更有多如牛毛的地方性小帮会,像冀州燕云帮、凉西玉门行都是其中的翘楚。江湖帮会不同于朝廷军队,是有源之水。帮会鱼龙混杂,散布各地潜藏极深,其中既有修为高深的武夫,也有手段凌厉的雄才,所以江湖一旦形成势力,在非常时期和特定环境下确实不容小觑,有着武夫乱国般的能量。射日朝便有过以“侠以武乱禁”名目大张旗鼓以禁武禁侠的举措,收效甚巨,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以金戈铁马一棍子打得江湖了无生气,百余年不得翻身。 这些江湖秘闻孟神通讲过后,杨朝宗便刻在脑子里,想着哪一天去江湖上浪一浪或许用得着。孟神通告诉他,长河帮实力雄厚不输上郡,背后更有大靠山,似是和宇文家有牵连。 在萧弄玉和大玉儿调笑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和小玉儿胡闹了阵子,想起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看看那弘农杨氏子弟到底和长河帮韦静香做什么生意,偷偷摸摸的生怕人知道。若非有弘农杨氏搅和进来,他也懒得理,这种事每天都不知发生多少。但既然撞上了左右无事就打探一番。况且今天有意外收获,就是认识了萧弄玉这个逛窑子有天分的益州大族世家子弟,怎么都不算吃亏。 杨朝宗暗中功聚双耳,摒除一切杂念,整座天魁楼喧闹无比的各种声音纷沓而至,完全听不到隔着两间房的甲三房内动静。 小玉儿愈加豪放起来,媚眼如丝哈气如兰,喂给他一枚果子,半边身子伏在他身上,咬着他的耳朵道:“公子今晚别走好吗?让奴家好生侍候你。” 杨朝宗被她呼气吹得皮肤发痒,稍稍躲开几分道:“那得看我兄弟还有玉儿表现如何了?” 小玉儿像是春情萌动,嗲声道:“你兄弟自有大玉儿伺候,我就要公子你呢。” 杨朝宗哈哈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对面坐着的兄弟。” 小玉儿立时明白过来,俏脸微红道:“公子讨厌你!”说时柔滑的小手在杨朝宗胸前轻轻抚摸,以细至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你家兄弟小玉儿也会侍候得它舒舒服服。”杨朝宗听得清清楚楚,一句话差点弄至他情难自禁。 灯光下,小玉儿赛雪的肌肤吹弹欲破,杨朝宗低下头在她耳珠子上轻轻一吻,细声道:“今夜恐不大方便,玉儿不知家里还有只母老虎呢。”说时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慕容燕横眉冷目的样子,顿时被小玉儿摸起来的欲火灭了一半。“甲三房的韦坛主经常来吗?今晚是否在此过夜?” 小玉儿先是幽怨的横了他一眼,才轻声道:“看你年纪也大不我两岁,竟已成家了?我不知呢,今晚是青娘最疼爱的抚云姐姐在甲三房。” 杨朝宗心中一惊,自己还是经验欠缺,下次得找个像样点的借口,当下点头道:“父母之命。韦静香他竟然唬我,还说了今晚去赌坊试几把手气呢。” 小玉儿又再嗔怪的斜他一眼道:“还要去赌坊?不是说家里有只母老虎等着吗?” 杨朝宗略显尴尬的一笑,“那怎一样?赌钱谁也管不着,再说试几把手气也耽搁不了多久。” 小玉儿伸手在他腰间不轻不重的掐了一记,“这当是你今晚不能陪我的惩罚,也好让公子不至那么快就忘记小玉儿。要不我待会儿出去找机会帮你问问抚云姐姐?看看那个韦坛主今晚留不留下来?” 杨朝宗心中暗喜,嘴上却道:“方便吗?还是不要让你为难好了。” 小玉儿呵气如兰道:“公子记得小玉儿的好就是了,你等我消息。” 两人又私密的聊了会儿,小玉儿找了个借口出房去。 萧弄玉快活的同时还不忘冲杨朝宗伸出一根大拇指。 杨朝宗见他和同样姿色不俗的大玉儿打得火热,回了个“彼此彼此”的眼神。 萧弄玉问道:“你的小娘子做什么去了?” 杨朝宗耸耸肩道:“该是尿急吧。uu看书ww.uukansu” 大玉儿似是喝醉酒般脸上酡红,嘻嘻笑道:“定是公子使坏了。” 杨朝宗调笑道:“我可没萧兄那样上下其手的本事,一看就知道我没大玉儿姑娘享受得紧。” 萧弄玉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杨朝宗把刚吞下去的茶水给喷出来。“美人儿除了身形脸蛋,至重要好玩就是要紧。” 将近一盏茶功夫小玉儿才施施然回房,这次不坐凳子直接一屁股坐到杨朝宗腿上,反手勾住他的脖子。 一旁的萧弄玉大为佩服。 大玉儿附在他左边道:“公子希望我也像小玉儿一样吗?” 不等开口,萧弄玉一把抱起她放到自己腿上,笑道:“这样公平了。” 小玉儿冲他扮个可爱的鬼脸,然后附到杨朝宗耳边道:“公子怎么谢我?” 杨朝宗一脸欣喜的问道;“乖乖小玉儿可是打听到了?” 小玉儿低声道:“嗯,抚云姐姐说他今晚陪的不是韦坛主,是一个从华阴过来的杨公子。嘻嘻,居然和你同姓,也来自华阴,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一伙的?” 杨朝宗笑道:“我和你才是一伙的。”说时偷偷把一片金叶子塞到她衣领中。 小玉儿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天魁楼豪客她见过不少,不留下来过夜出手就是一片金叶子的可不多见,而且还长得就如梦中情郎。 她一脸欢欣的在杨朝宗脸色轻轻亲上一口,手抚胸口小声道:“公子啊我要爱上你啦!不行!你今晚一定要留下来,让小玉儿使尽全身力气的侍候你,好不好?” 一百四十八章 夜探码头 有钱真是好,不管买到的是真情抑或假意,总归让人觉得挺舒坦。 杨朝宗想起在麻石镇孟神通撒金叶子,果然让人神清气爽。他反搂住小玉儿柔软充满弹性的小蛮腰,岔开话题轻笑道:“你不说怕我忘了你吗?现在咱们扯平,你记住我我也忘不了你。”换了去凉州前的他,今晚定会留下来摘了头上那顶雏哥儿的帽子。 小玉儿紧紧搂住他,把头靠在他肩上道:“公子还不如让我忘了你呢。” 杨朝宗奇道:“为什么?” 小玉儿幽幽道:“天天想着公子又见不到那岂不是更难受?” 杨朝宗一怔,心中有所悟,青楼欢场逢场作戏而已,全情投入岂不是害人害己?不管小玉儿是否真如她所说,自己这毛病得改一改了。 小玉儿见他不说话,又道:“公子,小玉儿说错什么了吗?” 杨朝宗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不关你事,是我想起其它事情。” 那弘农杨氏子弟和韦静香今晚都留宿天魁楼,自是不会再走了,那自己这一趟算是白忙了。还是思虑不周,以为在这隐秘地方都探听到他们的秘密。来这种地方当然是事情已经谈妥了,只差行动……。一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 “萧兄到桃林多少日子了?” 正在和大玉儿咬耳朵的萧弄玉回头道:“也有几天了。怎的?” 杨朝宗皱眉道:“你知道长河帮的码头在桃林何处吗?” 萧弄玉点头道:“既想找他们合作,自然下过点功夫。” 杨朝宗默算此刻时辰,应该差不多亥正了,来不来得及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方才忽然记起韦静香他们在桃林阁喝酒时说过货今晚到,以长河帮的实力背景,收获运货大多肯定会走水上,走自己的码头。长河帮这种大帮会不愁生意,甚至很多见不得光的生意,就像今天。所以他们在很多地方都自建码头,方便货物进出,也不虞让人察觉。 “我要走了,乖乖小玉儿,如果这几天我没有离开桃林,一定再来找你玩儿。萧兄呢?” 萧弄玉毫不犹豫道:“杨兄既然要走,小弟当然同来同去了。” 在大小玉儿两人依依不舍下,杨朝宗和萧弄玉结账走人,没等杨朝宗掏钱袋,萧弄玉抢先结账。杨朝宗看在眼里,对萧弄玉观感又好上几分。 出天魁楼后,萧弄玉问道:“杨兄似是有急事?” 杨朝宗也不瞒他,“我想去长河帮码头走一遭,不知萧兄有没有兴趣?如果萧兄有事也不打紧,你告诉我码头所在,我一个人去也无妨。” 萧弄玉摇头道:“杨兄既然如实相告,我自然陪你一起去看看,反正左右无事可做。走吧,他们码头在城外伊水上游两里处。”说完往前一掠而去,幸好夜色已深,街上没什么人。 两人一前一后往伊水上游掠去,城门早已经关闭,桃林虽说上县,但终归是个小城,城墙不高,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翻城而出。 杨朝宗看着身旁一步不落的萧弄玉道:“想不到萧兄武功这么高明!” 萧弄玉摇着摇头,“以我家世背景要习武到有所小成并非什么难事,再说吃这碗饭四处奔走有武技傍身会方便许多。高明谈不上,我看杨兄气机雄浑充沛,定时名师出高徒。” 杨朝宗对这家伙也知算不算交浅言深,反正越看越顺眼,如实道:“让萧兄见笑了,其实小弟习武不过半年时间,连小成都谈不上。” 萧弄玉不敢相信的道“杨兄没有唬我?真才习武半年时间?” “千真万确。” 萧弄玉再次摇头叹道:“我看杨兄年纪比我还要小上几岁,习武半年已经有此成就,嘿!我这十多年习练都练到狗身上去了。我看你才是天赋异禀。” 杨朝宗大感不好意思,偏又不能说出自己习武练刀的经历,只好道:“萧兄过谦了,你比我大,就不要一口一个杨兄了,搞得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萧弄玉旋即释然,笑道:“好!我看照此下去,杨兄弟用不了几年在武道上必有大成就。今趟就算生意上的事没办成,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也值了。以后有机会到益州,你可直接到成都太城青城宫找我,到时带你在益州好好转转。” 杨朝宗见他如此坦诚,uu看书 w.uukanshuco而自己又不能告诉他身份,内心不安,点头道:“那我先谢谢萧兄,到哩!” 自桃林西城门出来,这一带的伊水水面平静,阔达近二十丈宽。一路上伊水沿岸建有好几座大小不一的码头,靠近码头的水面停着大大小小的船舶,绝大多数是小型斗船,大船该是因为青徐战事被征走了。伊水并没有从桃林穿城而过,所以码头都建在城外,离西城门不过数百步距离。路上所经几个码头上都漆黑一片,直到前方不远处一座码头,高高竖起的木杆上挂着几盏随风一荡一荡的风灯,照着码头上人影晃动。 杨朝宗与萧弄玉远远停下,看着码头上十几个人在灯下来往卸货,把一包包货物从停在码头上的一艘双桅漕船上卸到岸边,旁边还停着七八辆运货的马车。杨朝宗心底暗喜,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谈生意偷偷摸摸怕人知道,卸货也选在大半夜以避人耳目,看来弘农杨氏子弟和长河帮的这笔买卖见不得光。怎么靠近看看他们究竟卸的是什么货? 萧弄玉道:“我们得靠近些,太远看不清更听不到。” 杨朝宗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借着道边低矮的草木往前摸过去。码头建在岸边,往水面伸出丈余,陆地上搭起了一个三面围墙、一面中空的大棚子,棚子旁还有几间石头瓦房,应该是短暂存货所用。靠近桃林城的一边修筑了一条砖石马路,可供马车同行。马路与官道相连,可方便快速的转运货物。官道及马路两旁几无可遮挡藏身之物,就一些低矮的草木也在砖石马路尽头断掉,再往前必定暴露于灯光下。 一百四十九章 走私 杨朝宗低声道:“萧兄注意隐蔽,小弟想办法摸过去看看。” 萧兄苦笑道:“虽然灯笼不是很亮,这里连根树枝都没有,你怎么摸过去?” 两人正头痛间,有说话和车轮转动声传过来,两人急忙一动不动伏在地上,堪堪被道旁的矮草挡住。 “真他娘的倒霉,三更半夜的卸货!” “少说两句吧,这批货坛主交代了又交代,必须连夜运到城东的仓库里。” “什么货物这么火急火燎的?” “嘘!是一批从西北过来的兵器箭矢。” 杨朝宗心底大震。 萧弄玉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宁晷朝堂对民间和江湖采取的是禁武政策,非公门和军队一律不得配置携带兵器,只是屡禁不绝,以致从上到下禁令如同虚设。大宗兵器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宁晷还是太阴对大宗兵器的走私和贩卖都管制极严,尤其是军队的兵器如制式刀、弓矢弓箭、铁甲盾牌等严禁私自买卖,一经发现轻则杖责,重则流三千里甚至砍头,而战时较平时更为严厉。 青徐前线战事在即,两人深知这么大一宗兵器箭矢三更半夜由长河帮秘密转运意味着什么? 四辆马车鱼贯而过,车轱辘声虽然不大,但在这半夜时分仍是十分刺耳。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等最后一辆马车驶过,同时起身远远吊在马车后面。 杨朝宗见萧弄玉一直没有出声问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小声道:“此事必有隐秘,萧兄不必趟这趟浑水的。” 夜色中萧弄玉洒然一笑,“既然碰上了就和杨兄弟一起看看,城门已经关闭,他们要把这批货运进城定是和城守有勾结。” 果如所料! 马车刚到城楼下还没叫门,城门就从里打开,马车进去后城门再次闭上。 两人看得面面相觑,都震惊于长河帮影响力如此之大?承平时倒还好,若是打起仗来,他们岂非轻易就能打开城门? 两人借助一株大树再次翻进城内,远远地跟在马车后,只要找到长河帮在城内的仓库就好办了。 杨朝宗突然苦笑摇头。 萧弄玉奇道:“杨兄弟想到什么了?” 杨朝宗道:“咱们即便找到他们在城内的仓库又能怎样?” 萧弄玉一直跟着行动,似是完全没想过这问题,“我还以为杨兄弟有办法了。杨兄弟能告诉我咱们为何对他们交易感兴趣吗?说实话,这多半是一起兵器走私,这种事无论在哪里都有,就看谁有手段有实力能搞到。以长河帮的势力,想要做这种买卖实在是太简单了。这批货看样子还不少,那家伙说从西北来的?杨兄弟是雍州人,莫非?” 杨朝宗沉声道:“实不相瞒,小弟虽在雍州,家父却是出身于弘农。这次和长河帮做交易的另一方正是弘农杨氏子弟,所以才勾起了我的好奇。” 萧弄玉看着马车转进一条横巷,眼中闪起异芒,轻声道:“弘农杨氏当今声名最显的莫过于雍州总管杨霸渊杨大将军,杨兄弟出身弘农来自雍州,对这批兵器走私又感兴趣。这么一来杨兄弟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杨朝宗盯着马车驶进一座大院内,回头看着萧弄玉有些歉然道:“还请萧兄见谅,小弟我确有不能说的苦衷。”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萧弄玉洒然道:“小弟懂得,找到他们的仓库了,现在打算怎么做?” 杨朝宗苦笑道:“还没想到,到时一听说弘农杨氏搅和进来,头脑一热就想看看怎么回事,完全没想过弄清楚后该怎么做?” 萧弄玉点头道:“我倒是觉得应该进去看看,至少搞清楚这批货究竟都有些什么?他们怎么弄来的?又要把他运到哪里去?这样即便他们把这批兵器处理了,杨兄弟也有迹可循,日后回到雍州也好查个水落石出。” 两人摸到院墙下,杨朝宗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距离隔着太远,听大不大清楚。 他做了个进去的手势,萧弄玉轻轻点头。 两人借着夜色潜入院中,这像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后院,院中停着刚进来的四辆马车,两盏灯笼掩照下六七个壮年汉子正在卸货。 杨朝宗和萧弄玉伏在院内一株枝叶茂密的槐树上,看着他们把货卸下来搬到院内一侧的房里。 “动作快点轻点!干完这笔买卖我让坛主请你们去貂尾巷好好快活一番。” 众人嬉笑答应,干活脚步也加快了。 说话的人来到灯下,杨朝宗认出正是在桃林阁酒楼见过一次的候姓书生。四车货刚卸完,院门打开,又驶进来四辆马车,把整座院子填的满满当当。 “赵副坛主,货全部运来了?” 一个四十余岁的精壮汉子走到姓侯的身前吗,u看书 . “运完了,候师爷,坛主还在招待那杨纯骞?” 杨纯骞?杨朝宗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那可不?现在还好,等再过阵子形势吃紧,咱们这批货又能大赚一笔了。姓杨的说了,这次合作顺利的话以后还有,要多少有多少。坛主可不得把人家财神爷伺候好?” 赵副坛主沉声道:“那家伙虽是弘农杨氏子弟,我听说杨霸渊治军极严,怎么会让这大批弓箭流出雍州?这银子是来得快,可一旦惹恼那杨霸渊,咱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杨朝宗听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即使心里早有怀疑,这时听到弓矢确实从雍州边军来,还是免不了震惊不已。这么大量的弓矢只有边军才会有。 候师爷笑道:“这批货又不是我们去他雍州抢的偷的?他杨家人倒卖出来怪得谁?杨霸渊无子无嗣,还不得靠弘农杨氏子弟替他办事?就算事发也是杨纯骞那家伙顶着,咱们闷声发财就是。” 杨朝宗脸色发青,左手紧紧抓住树身,恨不得跳下去把他长河帮桃林分坛直接给端了! 萧弄玉觉察到异样,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赵副坛主非常配合,又问了一个杨朝宗也想知道的问题。 “这批货送往总坛还是我们把它处理掉?” 候师爷阴笑道:“自然是先填饱我们自己的肚子,等下批货到了再报往总坛。我看了雍州的箭矢质量上乘,还怕没人要?” 倒也巧,萧弄玉也住在桃林阁,两人正好一同回客栈。 一百五十章 姑娘性子不大好 “杨兄弟打算怎么做?”现在整件事情已经明了,弘农杨氏子弟有人在边军吃里扒外监守自盗,将雍凉边军箭矢偷运倒卖。 杨朝宗沉声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把事情如实转告给雍州了。”从长河帮仓库出来,他已有计较,杨氏子弟作奸犯科还轮不到他管,对于总管府来说这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他准备天亮后找到鸢房在弘农当地的探子,把消息送回雍州去,由大将军自行处理。 萧弄玉点头道:“只能如此了。杨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朝宗不再瞒他道:“我今趟本是想到青徐去看看,当是历练修行。下一站该是昊阳,在那边有些朋友。”突然想到萧弄玉此行的目的,又道:“萧兄这次要运的是什么货?方便说吗?” 萧弄玉道:“没什么不方便,是从各地收上来的一批药材,青徐那边打仗了,肯定用得上。我萧家没有发国难财的传统,这批药材只略赚个差价,也算是为朝廷尽力了。” 杨朝宗心中一动,实情怎样他不知道,不过看萧弄玉不似在说假话。“这样吧,你明日还是去找长河帮看看能不能把你运出去?我也替你想想办法。明天正午咱们在桃林阁二层见,如果没什么事,小弟我明天就离开桃林了。” 萧弄玉长得斯斯文文,名字也娘里娘气,人却丝毫不马虎,不拖泥带水,当即点头答应。 两人悄摸回到客栈各自回房。 还未躺下就听到外面敲门声。 “你房中熄灯,还以为你早睡了。”看着站在门口的慕容燕杨朝宗随口道。 慕容燕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冷道:“快活完了?” 杨朝宗伸出头左右看了看,“进来说,大半夜的别扰人好梦。” 慕容燕有些不情愿的进房。 杨朝宗关上房门,“你晚上有没有遇到不长眼的来采花什么的?” 慕容燕定定着看着他道:“有!被我剜了只眼放走了。” 杨朝宗以为她说笑,“那还不睡觉等什么?”说完打了个哈欠道:“我可困了,要睡觉了。” 慕容燕站着一动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杨朝宗奇道:“你刚说不会是真的吧?” “真的!” 他二人房间在一层,杨朝宗来到慕容燕房内,只见窗沿上洒下了一片新干未久的血迹。 “若非他跑得快,我剜掉的就不是眼睛了。你现在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打主意?” 杨朝宗老实道:“吃完饭后你下楼后,我正好听到有人在掌柜那里打探你的消息,所以好心提醒你。” 慕容燕道:“那你为什么不当时就把那家伙拿下?” 杨朝宗看着他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啊,大姐,人家就打听打听你的消息,我就把人家拿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再说人家要是只想和你交个朋友呢?” 慕容燕点头道:“好!那我下次就这样和你交朋友,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杨朝宗有些哭笑不得的回到自己房间,摸爬慕容燕房间窗户肯定长河帮那个候师爷的人,管他是谁,既然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剜只眼睛就当是给他个教训好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杨朝宗和慕容燕打声招呼径直出去了。弘农郡有鸢房暗探潜伏,桃林有没有他不知道,只能按照杨观鱼教他的法子碰碰运气。 等他在几个鸢房特定的地方留下记号,回到客栈百无聊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外面传来敲门声,两短三长! 杨朝宗从床上翻身而起,心中大为震惊叹服,小小的桃林竟然也有鸢房的人,动作之快更是超出他的想象。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黑脸汉子,机警的扫了扫房内这才道:“公子打哪里来?” 杨朝宗接道:“凉西大青山。” “公子打哪里去?” “四海皆可去。”说完让开条道。 那人进房后躬身道:“鸢房桃林刘七侠见过公子。” 杨朝宗也不跟他客气,点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七侠道:“不知道,公子就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好!”说时从身上摸出那块刻有九只纸鸢的腰牌。 刘七侠一看脸色一变,单膝跪地道:“请大档头指示!”鸢房共分九级,九鸢自然是最高级别的大档头,在整个鸢房有九鸢腰牌的绝不超过三人,可见级别之高。刘七侠进入鸢房五年,到负责桃林一片,也不过才三只纸鸢。 杨朝宗扶他起来,“我想知道你们在桃林有没有办法找到船只把一批货运到青徐去?” 刘七侠闻言道:“现在也算是非常时期,所有稍大的船只都被官府征调,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不知公子要运的是什么货?” “药材。u看书ww.uuknshuco” 刘七侠干脆道:“那应该没什么问题,请大档头给我一个时辰,我来安排试试。” 没有一句废话,刘七侠去后,杨朝宗心中感慨,在宁晷各州郡县布下这些棋子,甚至太阴和高秦也有,兰十一郎和孟神通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才能做到今天这般如臂使颐?不仅能把情报消息源源不断的快速送往雍州,甚至还要和各地官府、帮派打好关系。这其中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当然更少不了白花花的银子。 刘七侠刚走,慕容燕就过来了。 “刚才那人是谁?” 杨朝宗随口道:“桃林当地一个朋友,碰巧遇上了。” 慕容燕没有再问,“我没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杨朝宗还没回话,门口就响起萧弄玉的声音,“杨兄可有消息?” 猛然看到站在房内一侧的慕容燕,脸上闪过一丝惊异。 杨朝宗笑道:“萧兄来得正好,你去过长河帮那边了?” 萧弄玉先和慕容燕笑着打招呼,点头道:“去了,还见到了弘农分坛的韦静香,还有他那个师爷侯君肇。” 慕容燕像是没看到他似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杨朝宗示意萧弄玉稍等,“吃过午饭吧,我们就走。”不待他说完,慕容燕就转身离去。 萧弄玉看在眼底,心里道:这丫头美则美矣,性子真是没得说。 一百五十一章 大路朝天 杨朝宗见他看着慕容燕离去的背影,有点为难怎么介绍了。低声道:“在雍州认识的,吐谷浑人,非得跟我一起去昊阳。”说完苦笑摇头。“韦静香怎么说?” 萧弄玉点头道:“他答应替我运,但说需要等上个十天半个月,另外……他开口的价钱有点高,这批货本就没什么利。” 杨朝宗道:“那萧兄是打算?” 萧弄玉叹口气道:“如果没有其它办法,也只好由他开口了。老实说,我们萧家在益州也有只小型船队,只是目前形势下,不太方便出益州。再说由益州只能走大江,这批货是运到宁晷青徐。” 杨朝宗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益州现属太阴李家,虽然生意没有南北之分,但在这种关键时期运送大批药材到宁晷青徐是否妥当? 萧弄玉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接着道:“杨兄弟担心临安那边?如果这批货不在宁晷各地,而是直接由益州走大江的话,这个时候多半是到不了宁晷青徐的。” 杨朝宗心忖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人家既然做这门生意自然有他的门道。“我刚刚托了桃林一个朋友打听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法子把这批货运出去,我们先吃点东西吧,等他消息。” 萧弄玉大喜道:“杨兄弟要是能找到船,那可帮了我大忙了。走!我请你喝酒。” 三人坐到桃林阁二层吃饭,全程慕容燕一句话不说,直接把萧弄玉视作空气般。 萧弄玉也不以为意,淡然处之,和杨朝宗说些益州的风土人情。 未时刚过,刘七侠回来复命。 杨朝宗招手让他过来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益州萧公子,找到船了吗?” 刘七侠看了一眼两人,神色自若道:“找到本地一个小帮派弘农会的人,他们有船正好要去青徐,价格也公道,就是不知公子的货物有多少?能不能装得下?他们是一条吃水四尺深双桅漕船,还剩余一大半空位。” 杨朝宗看向萧弄玉,后者大喜道:“应该没问题,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我该怎样去找你?” 解决了货运,萧弄玉心情更好,非要留杨朝宗多住一晚。 杨朝宗看着慕容燕挑起的双眉,自己也确实不想再在桃林耽误,只好婉拒他的好意。 吃过饭后两人分别,萧弄玉再三叮嘱杨朝宗若是到了益州,定要去成都太城青城宫找他。 临走他把杨纯骞与长河帮走私弓矢一事交代给刘七侠,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往雍州。 奇怪的是,长河帮侯君肇使人摸慕容燕的窗户,被她剜去一只眼睛,竟然再没有人找上门来。 两人收拾完自东门出城,继续往昊阳而去。 出了东门,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耽误了半天,今晚能不能找到打尖住店的地方都难说。 桃林出东城门三里后有一路口,路口处数年前竖起一座凉亭,为迎送驻足之所。路口两条岔道,一往硖石关,一往雁领关,然后越过谷水,可至渑池,过慈涧,再往前不远就是昊阳城了。 凉亭内坐了两人,长河帮弘农分坛韦静香和侯君肇,亭子四周又围了七八个人,自然是他们手下的儿郎,齐刷刷看着两骑渐渐驰近。 杨朝宗轻收马缰,缓缓前行,眼尾都不扫一眼长河帮诸众。 侯君肇率先发话,一声唱喏后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帮不欺无妄,这位兄台可以走,后面那位姑娘请留下。” 杨朝宗暗地一声冷笑,目光斜扫过去,故意讶道:“这是什么道理?劫色?” 侯君肇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看着杨朝宗,又看了看他座下的小蛮腰,眼中放光道:“一听兄台口音就不似弘农人,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这位姑娘和我们有些过节,想要和她算一笔账。” “算账?她欠你们银子?” 侯君肇不耐烦道:“你是她什么人?要是不相干的赶紧走,莫怪……” 杨朝宗冷笑道:“别管我是她什么人,也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老子要赶路,没空听你们说笑话!要动手就赶紧来!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就凭你韦静香、侯君肇,恐怕不够斤两。” 侯君肇脸色大变道:“兄台究竟是什么人?” 韦静香脸上堆起笑容,站起身道:“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杨朝宗冷笑,就这眼神还学人家见色起意?“老子没空和你们攀交情,动不动手?”说时手摸向背后刀柄,他确实没多少心情和长河帮这帮人纠缠。 韦静香脸色数变,uu看书 ww.kanshu.co 沉声道:“兄台既知我长河帮,还如此不给面子,莫非觉得我长河帮好欺?” 杨朝宗烛龙刀到手上,“你也别跟我抬出长河帮吓唬人!”自打出雍州后以来,除了杀过几个蟊贼,在长安未央宫劈出一刀外,再就没有机会动手,杨朝宗有些手痒。 韦静香吃不准对方深浅,却当着帮众的面抹不开面子,走出凉亭沉声道:“那就让韦某见识一下朋友的手段,看是否真有不把长河帮放在眼里的实力?” 他话刚说完,兵器都没有拿出来,只见一道绿影激射而来。 不用看杨朝宗也知道是人狠话不多的慕容燕耐不住出手了。 韦静香沉腰坐马,手中长刀出鞘,接连几声金铁交击,韦静香退后数步。 慕容燕冷漠的站在杨朝宗小蛮腰前,手中弯刀刀尖有血滴下。 韦静香也算硬朗,一连接下慕容燕十多刀,左肩才被划了一刀。 侯君肇等人见状都围了上来。 韦静香脸色铁青,举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姑娘好刀法!是韦某看走眼了。二位请吧!”说完让到一旁。 杨朝宗本打算拿韦静香这位长河帮弘农分坛的坛主试试刀,现在人家低头让道了,好像没有理由赶尽杀绝。“我们走吧。” 慕容燕有些不甘,却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看也不看呆立在一旁的长河帮众,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直到两人走远,侯君肇才道:“坛主,就这么算了?” 韦静香脸色有些难看道:“那还想怎的?为了一个女人他娘的不值当。” 一百五十二章 我想多了 杨朝宗心情不错,在桃林意外撞见杨纯骞与人勾结走私弓矢不说,还认识了萧弄玉,总算是有些收获。如果一路太平无事到青徐,然后打个转再回,那这江湖就太无聊了。 “我说慕容大小姐,以后再碰到打架这种事,你一个姑娘家就别跟老爷们似的往前冲了。好不容易遇上个能动手的,我刀都取下来,结果被你抢了先去。一顿乱劈,太没意思了。” 慕容燕撇撇嘴道:“动手就动手哪来那么多废话?” 杨朝宗笑道:“我可不敢跟大小姐你比,捅再大的篓子屁股一拍回伏罗川去,谁能奈何你?我总得问清楚来路、深浅,看值不值得动手?” 慕容燕讥道:“没胆量就不要出来混。” “这不是胆量的问题,是脑子的问题。” 慕容燕狠狠瞪他一眼,“你是说我没脑子? 杨朝宗笑道:“也不是完全没有。” 几天下来,慕容燕说话稍多了些,脸色也没有一天到晚那么难看。“你去青徐做什么?”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也没什么一定要做的,就是去转转看看。我和你差不多,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怎么出过门,上次在凉州应该是第一趟出远门。大小姐,你离家这么久,家里人不担心吗?” 慕容燕似是被勾起了心事,轻声道:“我有些想我阿爷了。可我这趟出来是要带一件东西回去的,那是我阿爷在我面前提起最多的东西,我知道他很希望见到他。” 杨朝宗知道她说的什么,仍是问道:“什么东西?” “说了你也不会知道,告诉你是一把刀,是我们草原鲜卑族的圣物。” “你见过那把刀吗?” “没有。” “那你怎么带它回去?” “我知道它被人带到了中原,我去雍州就是为了那把刀,可是试了很多次,连雍州大将军府都进不去。” “你爷爷想那把刀,他见过吗?” “我阿爷的阿爷见过。” “那刀除了是你们草原的圣物,有什么好非要带它回去?” “我也不知道,阿爷想它回去,我就带它回去。” “那你要是一直找不到那把刀呢?” “我也会回去。” 杨朝宗心里有些不自在,自己身上背着人家到处找的东西,还要装作一无所知,貌似恨不厚道。“你家里给你找婆家了没有?” “很小的时候我的夫君就已经选好了。” “你见过他吗?” “见过。” “那你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我都会嫁给他。” “你为什么也要去青徐?” “不为什么。” “去过后怎么打算?” “到时候再说。” “不回伏罗川吗?” “回。” “什么时候?” “不知道。” 还真是头疼啊,杨朝宗发现好不容易慕容燕能好好说话,可聊点什么最终都聊死了。到了最后两人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只顾着赶路。 四日后的正午,两人终于看到了昊阳城的城头。 以前在昊阳城没觉得它有多好,总想哪天要出去看看。这次一走近一年,到重新看到它的城头,杨朝宗忽然觉得它很亲切。 杨朝宗牵着小蛮腰像是第一次到昊阳似的四处顾盼,脸上挂着笑。扶摇那丫头到昊阳有些日子了,他姥姥的!宇文焕那小子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居然能娶到我妹妹!宇文和老杨家倒是门当户对,那小子长得也不赖,扶摇没啥好挑的吧?她住那儿呢? 两家要真成了亲家,嘿嘿……宇文焕……老子成你大舅子了,你要是敢欺负扶摇,我不用雍凉铁骑,也会把你卵子打出翔来! 慕容燕被昊阳城的繁华热闹震惊了,本以为雍州已经是中原最大最热闹的城镇,哪想到昊阳更胜一筹。双眼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其时天下大城,首推太阴临安与扬州,其次才轮到昊阳。因连年征战,北方人口锐减,大城数遭损毁,远不及江南繁华富庶。衣冠南渡后,江南虽然也历经几朝更替,但战争给寻常百姓带来的后果灾难要远远小于北方。 昊阳城也曾经风光无限,数代王朝定鼎于此,射日朝先都昊阳,后迁长安。司马家也曾于此置东都,又经战乱焚毁,直至宁晷萧家迁都昊阳,才又逐渐回复它往日的荣光。 杨朝宗看着慕容燕什么都瞧不够的样子,笑道:“雍州虽然也好,但和昊阳比起来还是像个乡下小媳妇儿。这里才是大家闺秀,模样好看,个子高大,要什么有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多待几天,办完事带你四处转转。昊阳的胭脂水粉可是一绝,你到时多买点带上。哦,我忘了你没银子。看在一路上你也没拿刀砍我的份上,我再借你二百两。” 慕容燕回过神来,“什么叫再借?” 杨朝宗笑着摇头,“你一路从雍州到昊阳,屁股下面坐着的可不就是二百两?” “我还一路上替你说话解闷、充当护卫打手呢?” 杨朝宗奇道:“没看出来你除了不讲道理,脾气奇差外,脸皮也被太阳晒得厚了。你的意思陪我说话还得收银子?你不吃青楼饭还真是可惜了。” 慕容燕俏脸一沉,刹那变脸,冷声道:“我这两天给你好脸子了是吧?你再敢在我面前提青楼信不信我砍死你?” 杨朝宗忙不迭道:“信!”可脸上没有一点“信”的样子。 慕容燕撇了撇嘴,“是不是男人都爱去青楼那种地方?就那么好玩吗?” 杨朝宗一天乐道:“青楼可算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uu看书 .uukansh 没有了青楼那会少了多少的乐趣,更会少了一大堆的千古名篇。对了,草原上……” 慕容燕知道他要问什么,“草原上不会有青楼。” 杨朝宗好奇道:“那草原上的男人怎么解决问题?” 慕容燕眼睛看向街上各式铺子,“什么问题?” 杨朝宗猥琐道:“就是……男人和女人间的问题。” 慕容燕回过头来,一脸诧异,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口道:“草原上最珍贵的就是牛羊,有牛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杨朝宗张大嘴巴,“我k!这也行?” 慕容燕白他一眼道:“你脑子里一定是进马粪了,又臭又脏。有牛羊就有女人,没有牛羊只要你够强壮够强大,有刀子也会有女人。” 杨朝宗嘿嘿一笑,“原来我想多了。” 一百五十三章 重逢 昊阳城还是那个昊阳城,只是离开近一年,有些物是人非了。 在昊阳城长大厮混十几年的杨朝宗,对这里既感亲切又觉陌生,竟然有些不知该找谁的茫然。 萧长焱已经贵为东宫太子,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他,碰上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吧。 但既然回来了,杨扶摇也在,有个人必定是绕不过了,那就是他未来的妹婿——宇文焕。 以宇文焕在昊阳的人际圈子,是不是他知道杨朝宗回来了,萧长焱也就知道了?换作一年前或许不会有人在意他,内教坊的司奴如今乌鸦变凤凰,毕竟雍州总管、柱国大将军世子的身份谁也无法再轻视,包括萧长焱。 唐弃疾那家伙怎么样了?还在内教坊吗? 尚书令府邸在勤政坊,比邻南大街,扶摇那丫头会住进宇文府吗? 杨朝宗和慕容燕两人两骑由西门入城,沿着宽阔的马路走马观花似的,小半个时辰后再城南莱州客栈住下。随便吃了些东西,杨朝宗让慕容燕回房休息,找了个借口溜出来。 漫步到城南祈福坊临街一间成衣铺子,杨朝宗一副寻常逛街游客模样,迈步而入。 小半柱香后,手里拎着一只木盒子悠然出来。 鸢房的办事效率在桃林已经见识过,昊阳乃是京畿重地,自然也是鸢房浓墨着力之所。 杨扶摇于一月余前抵达昊阳,并未接触鸢房,而是通过大将军杨霸渊故交水运巨贾申屠扁,住进了在修平坊的申府。 杨朝宗回到莱州客栈,把木盒子送给慕容燕,交代她几句后又再离开。 申府看上去并不张扬,没有想象中水运巨贾应有的气象排场。 “你找谁?”门房上下打量着杨朝宗。 “我从雍州来,姓杨……” 大户门房有眼力懂世情,一听说姓杨、雍州来的,态度立时不一样,简单问过几句后,让杨朝宗稍后,他进去通报。 在申府管家的带领下,杨朝宗穿过两重庭院,往后进走去。 果然是巨贾,府内别有天地,不仅占地极广,处处透着极致的奢华。 管家年纪五十上下,神态沉稳、客气有礼,“不知杨公子和扶摇小姐……?” 杨朝宗微微一笑,“算是她的兄长吧,这次路过昊阳,受观鱼所托,过来看看扶摇妹子。” 管家不动声色,“公子来得是时候,再晚点杨小姐怕是不在府里了。” “給府上添麻烦了,她经常外出?” 管家一边带路,边笑道:“杨小姐能入住申府,是申府上下的荣幸。我们申爷和大将军是多年故交,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小姐也不是经常外出,偶尔出去逛逛。” 一道弧形拱门上“婵园”二字引入眼帘,还没有入园,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声,“慕华,你快帮我看看,这套衣裳合不合身?孔雀那丫头眼光只比集市上屠夫稍好一点,这颜色衬我吗?” “小姐啊!” 杨朝宗嘴角浮起,快一年了,虽然兄妹两相处时间不到一个月,猛然听到杨扶摇的声音,心里仍旧升起一团暖意。 踏入园内,管家还未着人通传,杨朝宗要紧不慢的开口道:“我的眼光比屠夫强上一万倍,要不我看看?” “是谁?”杨扶摇的贴身丫鬟孔雀快步从房内走出来,“吴管家?啊……!小姐……是他!” 杨扶摇没好气道:“你见鬼了?是谁呀?咦……!”说时人到了门口,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十数步外一脸笑意的杨朝宗。 杨朝宗故意板起脸,“怎么?不认识了?” 杨扶摇纤手拍胸,然后“啊”的一声抢身上前,顾不得申府管家在场。“你……你怎么来了昊阳?” 一年不见,杨扶摇落得更加明艳动人,杨朝宗仔细端详,“什么你……你……,杨叔告诉我你来了昊阳,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有没有惹祸。” 兄妹重逢,管家识趣的退下。 杨扶摇像是不认识杨朝宗般,从头到脚再次打量他,眼中闪过惊喜欢欣的神色,嘴上却一撇道:“嗯,少了色胚样,你不是在凉州吗?是不是当了逃兵?老实交代,我在爹面前替你求情。” 杨朝宗笑道:“你见过这么从容淡定、英气逼人还帅得一塌糊涂的逃兵?” 杨扶摇笑得花枝招展,上前亲切的挽起他的手臂,“还是那么脸皮厚得天下无敌,不过确实英气了些。爹知道你来昊阳吗?” 杨朝宗正要说话,忽然怔在当场,眼睛盯着门口一张俏脸。 杨扶摇觉察到异样,轻轻用肘子撞了他一下,“看什么呢?还是这么……”她发现慕华的神情也和“小色胚”差不多,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朝宗。 “慕华……?”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一模一样的话,看得杨扶摇满头雾水。“你们……认识吗?” 杨朝宗回过神来,“你叫她什么?” “慕华呀,她是你到凉州不久后,我在雍州收的丫头,所以你没见过。你们……?” 杨朝宗哪想到天地之大偏又如此之小,竟然回昊阳的第一天就碰到那个在内教坊扮黒扮丑的端木丽华。当初离开内教坊,还鬼使神差的给她留下赎身钱,让唐弃疾找机会为她赎身。 眼前的端木丽华褪去了脸上黑黑的一层装扮,还露出了本来面目,不仅肤白如玉,黛眉如画,丹凤眼桃花眸,生就一副标准的美人瓜子脸。 若非杨朝宗对她印象深刻,uu看书 ww.uknhu 加上两人一见之下的神色变化,他还真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认错了人。 我的天!这还是当初在内教坊那个黑丑丫头吗?她人站在那里,虽然一身不施粉黛的丫头打扮,比起光彩照人的杨扶摇也不遑多让。 如果当初以这幅面孔入教坊,恐怕不用一天就被人收入帐内,更别说一千五百两银子就赎身了,怕是一万五千两都有人抢着出。 平复心底震惊,杨朝宗点头道:“我们认识,以前在昊阳就认识,以前只知道她叫慕姑娘。” 端木丽华低下头,“慕华见过公子。” “我们认识,以前在昊阳就认识,以前只知道她叫慕姑娘。” 端木丽华低下头,“慕华见过公子。” 杨扶摇看看两人,欢喜道:“那也真是太巧了,慕华,来,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小色……不对,应该是你家小姐我的便宜哥哥-——杨朝宗。” 孔雀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杨朝宗一眼扫过去,她忙道:“奴婢孔雀见过公子。” 杨朝宗轻轻笑道:“孔雀是不是该叫孔夫子了?屠夫的夫。” 杨扶摇乐道:“不行的,要是被太史夫子知道了非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不可。” 杨朝宗很想问问端木丽华知不知道唐弃疾现在怎样了?转念一想,她在自己离开昊阳后不久就从内教坊脱籍了,应该不清楚唐弃疾的现状。 可她为什么到了雍州?还遇上杨扶摇,被收进了总管府? (万分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状况,导致断更两天,在此致歉!) 一百五十四章 打得他爹都不认识 兄妹重逢,杨朝宗使个眼色,杨扶摇立马懂得,找了个借口把端木丽华和孔雀支走。 婵园是一座独立的小院落,平时就住着她们主仆三人,护送杨扶摇来京的总管府亲随和豹骑除了少数几人留在申府外,其他人都被安排到了别处。 “爹不知道我来昊阳看你。” 杨扶摇脸色一变,“你真当了逃兵?” “老杨家没有逃兵,是我自己要求出来历练历练,爹答应了,只是不知道我会来昊阳城。你见着未来的夫婿了吗?” 杨扶摇嘻嘻笑道:“吓我一跳!既然到了昊阳,怎么会不试试宇文焕的斤两?已经见过呢。”她说时脸上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欣喜之色。 靠!八成被那小子那副皮囊打劫了,也难怪,宇文焕也确实招女人喜欢,家世一流卖相好,能文能武风度佳,换了只是个女的怕也要招架不住。只是不知道扶摇是以什么身份和他接触?宇文焕又知不知道她的来历和目的? “瞧你见色心喜的样子,对宇文焕还算满意?” 杨扶摇斜他一眼道:“轮到我不满意吗?就算不满意我也要让自己满意。” 杨朝宗心软道:“也不能这么说,满意就满意,虽然这桩婚事是爹定的,但总不能委屈了自己。我以前见过宇文焕几次,对他印象还好。”说完一拍胸脯道:“你放心,你哥我现在好歹也算是个高手,他如果敢欺负你,我就敢打得他爹都不认识他。” 杨扶摇“噗呲”一笑道:“哟!士别三日就成高手了?有多高?” 杨朝宗哈哈一笑,“翠峰山那么高,够不够?” 杨扶摇“啧啧”道:“吹牛皮吧?当初在雍州是谁被我撵得鸡飞狗跳,大喊救命的?” 杨朝宗拍了拍背后的烛龙刀,“此一时彼一时,不过就算我是个低手,只要有人欺负你,我也会锤死他,哪怕带着雍凉八万铁骑,管他娘的!” 杨扶摇嫣然一笑,眼神温柔,这个便宜哥哥相处时间虽然不长,现在真正有了当哥哥的样子,有个哥哥疼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说的!就算是哄我的我也很开心了。你离开雍州时见过爹了吗?” “当然!我这把绝世宝刀就是爹送我闯荡江湖的礼物。” 杨扶摇看过来,“嗯,确有几分高手的样子。你一个人出来的?” “要不然呢?带着豹骑那还叫闯荡江湖吗?” “看来你真是高手了。”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气氛比刚到雍州总管府时融洽百倍。 杨朝宗想起端木丽华,问道:“你怎么遇上慕华的?”在内教坊他看过端木丽华的卷宗,原是夏州别驾端木春之女,端木春被以外联胡夷的罪名充军冀州,端木丽华则被充没内教坊。 换了以前他对此不会有疑虑,可事情太巧,端木丽华究竟是怎样出的内教坊?又是怎么样到了雍州?碰巧被收进总管府。是真的巧合还是有心人为之?他心里必须有个底。 “那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子,又黑又丑,流落雍州街头,被几个无赖欺负。” 杨朝宗淡淡一笑,“她没有告诉你她的身世来历吗?” “说了,只说家在夏州,遭了变故一路流浪到雍州。我见她可怜才收留她,谁知道竟是个美人胚子。咦?难道有问题?杨叔点头她才能留在总管府。” 杨朝宗放下大半顾虑,既然杨观鱼过眼摸底后同意她留下来,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不叫慕华,而是端木丽华,他父亲是原夏州别驾,因罪充军,她则被罚充内教坊,我在内教坊和她认识。” 杨扶摇轻轻点头,没有因为端木丽华对她有所隐瞒而不快,“难怪她不愿意说明出身来历了,你们还真有缘。” 杨朝宗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没想到她尊荣如此亮眼,当初在内教坊见到的和你在雍州见她时一样。” 杨扶摇嘻嘻一笑,凑近道:“怎么样?是个大美人吧?” 杨朝宗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君子,不像有些人见色心喜。” 杨扶摇脸色一变,“君你个大头鬼!”接着悠然道:“也好,就当是便宜宇文焕那个傻蛋了。” 杨朝宗瞬间破功,“什么?你要带着她陪嫁?” 杨扶摇眼位都不看他,“不行吗?我的丫头陪不陪嫁我说了算。” 杨朝宗立马陪笑道:“这种没有人性……” 杨扶摇扭头瞪眼。 杨朝宗忙改口道:“还没出嫁呢,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拽……” 申屠扁不在府内,甚至不在昊阳,杨朝宗婉拒了申府的款待,和杨扶摇道别,告诉她自己会在昊阳呆上几天,还会再来找她。 从杨扶摇口中得知,uu看书 ukansh宁晷太阴大战在即,宇文焕不久也要去到青徐南征大军中。 宁晷南征之战如箭在弦,青徐前线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雍州、信州、昊阳远离青徐,这些年纷战不休,寻常百姓对打仗已经见怪不怪了,时有议论,没太当回事。 昊阳城也不见大战的气氛,太乐观?或许还没开打? 一想到这次离开雍凉,青徐是必去之地,杨朝宗思量究竟要在昊阳待几天?昊阳城虽然熟悉,真正让他留念人事的不多。 一旦知道了唐弃疾的消息,是不是就能继续南下? 要不要见一见宇文焕?杨氏和宇文氏联姻既然得到了萧王孙的首肯,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宇文焕这个未来妹夫也一定知道自己这个未来大舅哥了吧? 离开申府前,在婵园门口遇上端木丽华,骤然重遇,加上身份的转变,一时之间两人没有过多交流。 端木丽华转身一瞥神情复杂,让杨朝宗唏嘘惊艳,不由地想起在内教坊的初遇,以及不知究竟出于何种心情和目的的想要提端木丽华赎身? 她是唐弃疾赎出来的吗?老唐在哪里?内教坊或是已经脱籍了? 又或是他找到鱼羞雪了?两人没事天天鱼啊水啊的不亦乐乎? 师兀兀还在内教坊吗? 鲜于凄凄呢?去了太阴?大仇肯定没有得报,因为她的大仇人陈孝宽虽然没有坐上因为韩擒豹下野而短暂空出来的青徐总管之位,却是此次南征的中路军主帅,仍旧领青徐都护,算得上是炙手可热。 “朝宗!” 一百五十五章 把关 夫轻侯! 杨朝宗心中暗惊,入城顶多两个时辰,他已经知道并掌握自己的行踪了。是巧合吗? 甫一出申府就被截上,显然是在这里专程候他。 杨朝宗脸上惊诧神色一闪而过,老朋友般哈哈一笑道:“这么巧?我刚入城屁股都没热。” 夫轻侯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高冷范儿,不过见到杨朝宗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确实很巧,我们的人看到你入城,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太子想见你。” 杨朝宗点点头,这样才合理,夫轻侯虽然不讨人喜欢,对自己还算不错,记得当日离开昊阳,对他还有过一份承诺。 “在凉州时太子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见了面我担心闹得彼此不愉快,这次纯粹路过昊阳。” 夫轻侯坦白道:“凉州的事我知道,多少有些误会,不见面聊开只会令误会加深,对大家都不好。” 杨朝宗眯眼道:“你知道在凉州发生的事?” “只是听说了些,轮不到我问。今晚亥时前太子会一直在东宫等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这也是他的意思?” 夫轻侯点头道:“当然。” 杨朝宗意态轻松的走近两步,夫轻侯是萧长焱的贴身扈卫,去年在内教坊向自己出手的应该就是他,若不是雄镇恶老爷子现身……他的身手比高步远如何?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能讨到便宜吗? “哈哈!东宫不会埋伏着五百刀斧手等着我吧?” 夫轻侯淡淡一笑道:“即便是太子,以你如今雍州总管、柱国大将军世子的身份,他也要掂量掂量。真要动手又何须五百刀斧手?” 杨朝宗看着他笑道:“是夸张了些,对付我这种小角色有老夫你一个人足矣。” 夫轻侯神色不变道:“世子说笑了。话我已经带到,去不去你自己决定。”说完转身就走。 “内教坊的唐弃疾人在哪里?”下一站他准备去一趟内教坊,来个故地重游。 夫轻侯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你离开后,我确实去找过他,他已经不在内教坊了。” 杨朝宗沉声道:“你对他出手了?” 夫轻侯迈开步子,“我并未尽全力,他跳进伊水逃生了,再没有他的消息。” 杨朝宗松了口气,以唐弃疾的身手,菜刀不离身,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你告诉太子,我会去见他。” 唐弃疾离开内教坊了,显然不是赎身还籍,自然也不会留在昊阳,应该也不会去找他婶娘,免得连累她们。那家伙会去哪里呢? 离开申府时,杨扶摇说是申末要去参加沧浪园的雅集,沧浪园在城西,据说是四皇子萧长津的物业。几位皇子中萧长津素来最是风流自赏,不爱江山爱风雅,更爱美人,对东宫之位没有半分野心,在萧王孙还有皇室宗亲以及朝堂各种势力眼中算是人畜无害,人缘不错。 喜好结交宁晷文人儒士,定期不定期的呼朋喝友玩曲水流觞的雅集,地点就在沧浪园,沧浪园雅集由此而来。 北方文风不炽,读书种子就像地里的庄稼,望天收。元家萧家入主中原近百年,逐渐汉化,胡汉不再泾渭分明。这些年北方汉统稍有复兴的气候,所以翠峰山凤仪书院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因如此,萧长津的沧浪园雅集才颇受欢迎,渐渐成为昊阳文人雅士聚集之所。 昊阳城的风流才俊、世家公子、名流淑女对沧浪园趋之若鹜,已成蔚然。 去年端阳节萧长焱曾在自己的宁王府遍邀昊阳有名望的读书人一起宴饮,未尝没有收买读书人的功利之心。 马上可取天下,但马上未必守天下治天下,这个道理元萧两家都知道,读书人的一张嘴一支笔未必就比马上刀弱到哪里去。 萧王孙礼佛,抑道而后又放北方道教一马,再到兴办书院,坐视凤仪书院成就宁晷超然地位,都有这方面的考量。 以前萧长焱对沧浪园雅集这类清谈集宴不算如何上心重视,偶尔来做做样子。杨朝宗也跟着一起参加过一两回,所以对沧浪园并不陌生。 只是没想到一年工夫,沧浪园雅集越办越热闹,越有气象,俨然成了昊阳名流交际会所。 今晚杨扶摇要参加沧浪园一月两度一大一小的雅集,适逢大集,自己要不要去趁个热闹? 赶在亥时前去一趟太子府应该来得及,看看萧长焱有什么话说?究竟误会在哪里? 快酉时了,回趟客栈时间上没问题,可到时只怕是入不了沧浪园,总不能越墙偷摸进去吧。 打定主意,杨朝宗立马往回走,刚到申府只见一辆大马车从府内驶出,忙跟了上去。 车夫有些脸生,不过一眼望去两边太阳穴高鼓,绝对是把好手,马车后另有两骑策马随行,应该都是申府的人。 杨朝宗要紧不慢的跟在马车后,uu看书 uukanh 转过两个街口,终于引起马车注意了。 一骑放慢速度,马上年约三十余岁的壮汉冷眼扫过来,杨朝宗报以微笑,脚下丝毫不落的跟着。 傻子也看得出来杨朝宗在跟着马车一行,壮汉轻轻一勒马缰,冷冷道:“兄台有事?” 杨朝宗笑容灿烂,点点头道:“我想坐个顺风车,行不行?” 壮汉手按腰间的剑柄,“你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你算个……” 不等他“东西”说出口,杨朝宗笑道:“不仅知道是谁家的马车,还知道车里坐的什么人,否则哪有兴趣坐顺风车。” 壮汉脸色一变,“你是谁?” 杨朝宗哈哈一笑,“你问问车内的杨大小姐就知道了。” 杨朝宗舒服的坐入马车内。 车上除了杨扶摇和端木丽华外,还有一位年纪和杨扶摇差不多的紫衫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杨扶摇满脸嫌弃,“你想去沧浪园刚才不说,现在偷偷摸摸的跟着,无不无聊?还是有人交代你这么做?”有人自然是指大将军又或大管家杨观鱼。 杨朝宗先给紫衫女一个微笑,才撇嘴道:“刚才确实不想去凑热闹,临时来了兴趣,也好替你把把关。” 说完看向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端木丽华。 端木丽华双手交织,略显紧张的右手握住左手,微微侧头看向车外。 杨扶摇嘴角含笑,“你的闯荡江湖就是这么回事?” 紫衫女终于忍不住开口,“杨姐姐,他是谁呀?” 一百五十六章 天之娇女 杨扶摇娇躯微挪,亲密的搂上紫衫女的香肩,“他说他是雍州最帅的男人。” 老……我什么时候这样不要脸过了?杨朝宗气结。 紫衫女“噗嗤”一笑,赶紧以手捂嘴,看着杨朝宗脸上若隐若现的刀痕印记,“脸皮最厚还差不多,我见过一次雍州都护独孤将军,人家那才叫帅,叫男人吧!” 杨朝宗不得不服,独孤相确实很帅很男人。“你见过独孤?” 紫衫女点头,“你认识他?” 杨朝宗坐直身体,“认识他算什么?我还认识天下第一名妓薛涛,陪她一道游历西北。” 紫衫女张大嘴巴,“你脸皮真厚!……”说完像是记起什么,“杨姐姐,他叫什么名字?” 杨扶摇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他叫杨朝宗。” “杨朝宗?……杨朝宗……你不会就是去年被薛涛从昊阳内教坊点名要走的卫朝宗吧?” 自被凤东篱和薛涛带离内教坊后,杨朝宗对昊阳城发生这些传闻逸事一无所知,倒是透过鸢房了解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哪想到自己竟然因为得到天下第一名妓薛涛的青睐而名闻昊阳,眼前这紫衣美女该是申府的大小姐了。 “我这么有名吗?” 紫衫女大为兴奋,“真的是你?你不是和薛大家去了塞外吗?你怎么变成杨朝宗了?” 杨扶摇知道“便宜哥哥”确实是和薛涛、凤东篱一起回的雍州,却不知道个中情由,也是一脸“还有这事”的懵然。 杨朝宗看了眼杨扶摇,那意思是问她这个十万个为什么的美女是谁。 杨扶摇又搂了搂紫衫女的肩膀,“这位是申府二小姐、申世伯最疼爱的心肝宝贝儿申无暇。传闻是真的?薛大家真看上你了?” 杨朝宗心底大乐,傲然道:“这可不是我自己说的。” 申无暇仔细打量杨朝宗,口中低声念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杨扶摇莫名其妙道:“这又是什么鬼?” 申无暇认真道:“这不是什么鬼,这是两句在昊阳很有名的诗。据说是他作的,但很多人不相信呵。” 杨扶摇瞪大眼睛,“这是你作的诗?” 杨朝宗一副老夫子神情,“有问题吗?”这两句抄诗是离开昊阳时甩给夫轻侯的,怎么还成街知巷闻的名句了? 申无暇终于想起一件事,“杨姐姐,他叫杨朝宗,你们是?” 杨扶摇没好气道:“都姓杨,还能是谁?我爹不知道从哪里捡回的便宜哥哥。” “啊?”申无暇再次打量杨朝宗,“你是大将军世子?” 杨朝宗嘿嘿一笑,放低声音道:“不太像是吗?”说时有意无意看向坐在一旁的端木丽华,只见她一副人畜无害、两耳不闻的恬淡模样儿。 申无暇笑着摇摇头,“不是不太像,是没有一丁点儿像。我现在也怀疑那两句诗是不是你作的了,上趟见到宇文姐姐,她对这两句诗极为推崇,说凤仪书院的几位先生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还说有机会要见见这位大才子。”她把大才子几个字故意加重语音,给人一种才子不才的感觉。 虽说在凉西麻石镇闹得很不愉快,突然听到宇文秀色的名字杨朝宗仍是禁不住想入非非,脑子里瞬间浮现起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怎么谁都是姐姐?昊阳城淑女圈这么一团和气吗?听申无暇语气,和宇文秀色关系很近。 也难怪,作为水运巨头,申屠扁不仅富可敌国,本身更是昊阳各方极力拉拢的目标。水运生意不是有船有人就能通行天下的,不仅要应付大江大河上各种江湖势力,还得和官府打好交道。以申屠扁申通行的实力,自然是交游广阔、八面玲珑,人脉、招牌和影响力相比一方诸侯不遑多让。 宇文秀色作为昊阳城世家名流的头牌,肯定是贵圈的红人,圈粉吸粉能力强是自然的。 “宇文秀色回昊阳了吗?她不是在凤仪书院求学?” 申无暇又觉得这家伙有点像大将军世子了,会作诗、得天下第一名妓薛涛青眼,一看这架势好像和宇文秀色也挺熟。 “你也认识宇文姐姐?” 杨朝宗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她肯定不愿意认识我。” 端木丽华和杨扶摇也好奇了,三双美目同时看过来。 杨扶摇捉狭道:“为什么?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一阵风把人家衣服吹到你身上去了?” 杨朝宗苦笑道:“咱心理能不那么阴暗吗?” 杨扶摇锲而不舍,uu看书 .uukashu.om“那人家为什么不愿意认识你?” 申无暇有些同情杨朝宗在杨扶摇面前的待遇,“杨姐姐你还没见过宇文秀色,她对一般狂蜂浪蝶从来没有好脸色的,确实高傲些。” 端木丽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杨扶摇拿眼斜过来,嘴上道:“这就说得过去了,难怪没好脸子给他,哈哈……” 申无暇意识到只说错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没说世子是狂蜂浪蝶之流。” 杨扶摇强忍住笑道:“你没说,有人有自知之明就是了。宇文秀色……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看看她究竟是怎样艳绝昊阳城?你说她今天会去沧浪园吗?” 申无暇显然不知道杨扶摇此行昊阳真正的目的,点头道:“应该会去,他说今天的集会很热闹呢。对了,你不是认识宇文家的宇文焕吗?可让他安排你和宇文秀色见面的。嗯,不过……宇文秀色不见面会卖他哥的面子哦。”说完放低声音继续道:“都说太子殿下对宇文秀色念念不忘,还是一次都没约到她。” 杨朝宗突然道:“尚书令大人做生意可不比你爹差,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宇文秀色正是为了避开太子殿下的纠缠这才躲去了凤仪书院。” 申无暇似是震惊于他的口无遮拦,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 杨朝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动脑子。”说完双手抱胸,“可惜在昊阳待不了几天,也好,今晚和你们一起去沧浪园见识见识京圈的无边风月。到底要不要露两手呢?” 一百五十七章 沧浪园雅集 马车驶进沧浪园。 杨朝宗叮嘱杨扶摇和申无暇,替他隐瞒身份,别人问起就说是弘农来的没落公子哥。 申无暇虽然有些不解,仍是乖巧的点头答应。杨扶摇嘴上没说什么,杨朝宗知道她会照做。 沧浪园地处城西,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园林式建筑,园内亭台楼阁、渊池桥榭应有尽有,更难得的是引伊水入户,流贯全园。 园内还能水上泛舟,开凿明渠蜿蜒,形成曲水流觞的景象。走在其中,几分不清是引水入园还是水上筑园。这种建筑在北方已经极为稀少,昊阳城有此奇佳风景者更是独此一家。 踏入园内,立即有下人过来泊车知客,招待殷勤周到。 申无暇看了看杨朝宗背上的黑色长刀,娇笑道:“世……杨……大哥,你准备背着刀参加雅集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来找情敌决斗斗殴呢?” 杨朝宗奇道:“雅集规定不许带兵器入内吗?这是吃饭的家伙。” 杨扶摇白他一眼道:“拎把剑还显得斯文点,你背着柄大刀算什么?耍杂还是卖艺?” 杨朝宗问道:“有人就吃这一套。申妹妹,雅集上一定是以文会友,还是碰到不长眼的可以动手?” “啧啧,才多大点工夫就认起妹妹来了?”杨扶摇嘲讽道。 申无暇美目流转,笑道:“沧浪园雅集是四皇子举办,一般情况下没有谁不长眼的敢在这里闹事。不过也没说一定以文会友,不伤和气的武会也是有的。” “哈哈,那就是了,走吧,保证不伤和气。” 杨扶摇故意落后一步,挨近杨朝宗小声道:“你到底想搞什么?” 杨朝宗先看了一眼身旁的端木丽华,笑道:“走着瞧。” “我告诉你,这里是昊阳,惹出事爹可救不了你。” “你好像忘了我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人我比你更了解。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明事理了?” 申无暇回过头道:“你们在说什么?” 杨朝宗咧嘴一笑道:“我在教她怎样在雅集上钓个一品金龟婿?” 杨扶摇抬起肘子撞过来,“金你个大头鬼!” “姜姑娘!”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宇文焕!杨朝宗奇怪自己竟能记住并刹那间分辨出是谁的声音。 杨扶摇回头。 姜姑娘?杨朝宗微微侧身,他以前和宇文焕打过几次照面,他能听出宇文焕的声音,宇文焕自然也应该还记得他。 宇文焕一行三人,只见他甩开同伴快步上前,先看了一眼杨扶摇,接着目光迅速扫过端木和申无暇,同后者颔首算是打招呼,最后停在杨朝宗身上。 “卫兄弟?” 杨朝宗从他眼中看到一抹闪过的惊异和不大自然的神色,他肯定没想到会在沧浪园见到自己,还和杨扶摇很亲密。当下微笑道:“宇文公子有心,居然还记得我。” 话一出口他就想到另一种可能,宇文焕究竟知不知道扶摇的身份?听他喊自己卫兄弟,至少表面上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 萧长焱自不必说,甚至是一心想在昊阳出人头地的凤仪书院南怀劫都应该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宇文家独秀竟会这样后知后觉?何况两家联姻在即。 宇文焕也笑道:“卫兄弟当着太子的面获得薛大家青眼,轰动昊阳,我就算不想记得也很难吧?” “薛大家从塞外回到中原了?” 杨朝宗目光扫向和他一起的同伴,估计都是昊阳世家子,脸生得很,以前没见过。“薛大家醉心塞外风物人情,流连忘返,怕是要到秋后才能回了。”他纯粹蒙的,薛涛走时说夏秋之交回中原,至今没有她的消息,估计也快了。 宇文焕先对杨扶摇报以微笑,接着道:“来!给大家引见,这位是长孙晟兄,五兵曹长孙尚书家的大公子。” 长孙晟年纪和宇文焕差不多,一脸英气,只是浅淡的笑意后藏着几分倨傲。 杨朝宗不以为意,对方肯定不知道是自己是谁?顶多以为是个被薛涛看上的白脸相公。以长孙安国五兵曹尚书兼南征大军副帅的身家地位,风头正盛,不被他看入眼才正常。这也从侧面证明一点,即便宇文焕知道他是谁,也没有告诉长孙晟。 另一位一听名字杨朝宗就知道,早就闻其名,只是不见其人。昊阳城最大赌坊天衣赌坊少东家羊梦龙。羊梦龙稍稍年长,约三十出头,面白无须,一副男生女相的阴柔形相,但一双眸子摄人夺目,神采流转。 宇文焕最后替两人介绍杨朝宗,“哈哈,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去年当着太子面夺得薛第一头筹的卫朝宗卫兄。” 羊梦龙一副自来熟的老友般笑道:“卫兄要当心了,你可算是今晚沧浪园最受关注的人了。uu看书 .ukansu.co男人对你是羡慕嫉妒恨,女人嘛?当然更好奇。”说是眼睛有意无意在端木丽华身上扫过。 申无暇不解道:“好奇什么?” 宇文焕接道:“自然是想看一看被薛大家青眼选中的人究竟有何长处?” 羊梦龙抚掌大笑。 杨朝宗瞬间意会,都特么是京圈老司机啊! 宇文焕领头下,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今晚雅集主会场——飞流苑走去。 宇文焕俨如主家般殷勤招待杨扶摇,说话幽默风趣,逗得杨扶摇不停掩嘴轻笑。 羊梦龙看似陪着申无暇说话,实则趁机和端木丽华套近乎,端木丽华出于礼貌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 倒是长孙晟和杨朝宗走在最后。 “卫兄浸淫于刀法?” 杨朝宗看着端木丽华动人的背影,随口道:“长孙公子为什么这么说?” “于今晚场合卫兄都刀不离身,想必是痴于此道了。” 杨朝宗笑道:“我就是装装门面,长孙公子是用刀高手?” 长孙晟摇头淡然道:“偶尔玩玩,匹夫争雄就那么回事。对了,听说卫兄出身于太子潜邸,因故被罚没内教坊,然则鸿运当头,被薛大家一眼相中。我也很好奇,卫兄究竟是哪里打动薛大家?不惜开金口向殿下要人?” 你大爷!来者不善啊!老子偏不告诉你。“这个长孙公子怕要亲自去问薛大家才能得到答案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和长孙晟是头一回见面打交道,这家伙究竟是目中无人、不忿还是另有目的? 一百五十八章 1家人2家话 天色近黄昏,飞流苑灯火齐明。临近水榭的花丛间,搭起了数座大小不一的矮几,供人歇息宴饮。 水榭外,几叶瘦舟轻摇,甚至还有一艘乌篷船,与佳人泛舟水上把酒赏月,想想确是美事。 无数姿色不俗的年轻婢女手捧食盒美酒穿梭于客人之中,也是一道风景。 与水榭相连的曲栏蜿蜒伸向水中,更将伊水与明渠相连。黄昏灯火掩映下,如梦如幻。 有钱的文化人真会玩,这算是顶级会所的自助沙龙?杨朝宗目光所及,认识的居然没几个,在昊阳城厮混了这么些年,竟然是贵圈门外人。 长相和废太子萧长春有几分相似的四皇子萧长津正和几位名门闺秀亲密说话。 杨扶摇颇受欢迎,看来她极快的融入贵圈。银钩赌坊羊梦龙拉着两位大少哄得她频频发笑。一旁的端木丽华神情恬淡,既没有走开也不多话。 申无暇则不见了踪影。 杨朝宗随便找了个几子坐下,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拿在手中把玩。 宇文焕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挨着他坐下。“时易事非,卫兄应该深有体会吧。” 杨朝宗侧过头,又满上一杯酒,轻轻推到他面前,笑道:“大少有话直说。” 宇文焕凑近身体,低声道:“世子今晚是来见识热闹还是另有所图?” 杨朝宗盯着他的眼睛,“早知道瞒不过你。” 宇文焕毫不隐瞒的哂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连世子如今的身份都搞不清楚,那宇文家还用在宁晷混吗?不过我们知道不代表你的身份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很多人还当你是当日的吴下阿蒙。” 杨朝宗笑道:“那大少也知道姜姑娘此行的目的了?” 宇文焕目光在人群中一眼锁定杨扶摇,“我和她虽然是宇文和杨家两姓家事,我仍旧喜欢她能够开心快乐,并不把嫁给我宇文焕视为纯粹的父母之命。” 这话说的够坦诚,以杨朝宗对宇文焕的了解,虽然未必是真心话,已经很难得了。 “这就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极易满足,希望大少不要忘记今天说的话。” 宇文焕收回目光,“这点心思都满足不了她,大将军对我还有何指望?我听说你和太子之间有些误会?” 杨朝宗苦笑道:“谈不上误会,只是两人身份角色都改变了而已。不会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吧?” 宇文焕再放低声音道:“萧长焱心思深沉难测,他怎会告诉我?听说你差点……” 杨朝宗知道他想问什么,打断道:“确有其事。” 宇文焕问道:“怎会闹至这般地步?要不要我帮忙说话。” 杨朝宗举起酒杯,“不用,我和他之间有些事不足外人道。” 宇文焕端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对于卫朝宗和萧长焱的过去他心知肚明,“外人”确实不太好插足。 “这一杯代秀色谢谢你!” 杨朝宗微微点头,一饮而尽。 宇文焕神色冷峻,“观兵团一行在凉西发生的事秀色都说了,大伯异常震怒,想不到关海山跋扈至此,看晏守道能替他撑腰到什么时候?幸好有你和边军出手,否则后果难测。”说完满眼疑惑,“听秀色说你在凉西大青山让燕云帮的高步远吃了个不小的亏?我如果没记错,老弟你好像不会武道吧?” 杨朝宗也不瞒他,“一到雍州就被大将军丢去了边军,哪像大少你在昊阳风流快活?都是逼出来的。” 宇文焕叹道:“这么说和高步远动手是真的?真是士别三日,让人不敢相信。你知道女孩儿脸嫩,秀色只说事情的大概,哎!我们还以为她夸大其词。” 杨朝宗脑子里又想起宇文秀色令人流鼻血的诱人景象,这种事确实不太好详细说出口。“关海山绝不傻到见色起意,这其中怕是有隐情。” 宇文焕点点头道:“所以大伯虽然震怒,并没有立即找晏守道的麻烦。今天好像不是说事的时候,世子打算在昊阳待多久?能不能抽个时间见一见尚书令?关于凉西的事情还有些疑问。” 杨朝宗略一犹豫答应了下来,具体时间再约了。 “长孙晟这人怎样?” 宇文焕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抛出来这么个问题,沉吟道:“他是不是惹你了?近年来长孙安国水涨船高,长孙晟年初又娶了长公主府上的和乐郡主,是有些本钱。他本人也绝非纨绔不堪,确有真才实学,能文能武,武技颇有两下子。” 杨朝宗笑道:“如今长孙安国以兵曹尚书领南征副帅,确实行情看涨,一旦南征旗开得胜,定然更加风光。uu看书wuukansh ” 宇文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你和他应该没什么误会吧?” 杨朝宗摇头,“没有,我今天第一次见他。” 杨扶摇发现他们两人说私话,美目望过来,杨朝宗举起杯子,摆出“把关”的口型。 “大少不用理会我,这种场合我就是来趁趁热闹,轮不到我出风头。” 萧长津领着两位娇娥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人未近身就笑道:“大少倒懂得躲清闲,咦?这不是王兄身边……”他一时似是记不起来杨朝宗的名字。 宇文焕起身,“卫朝宗卫兄弟,以前确实在宁王府待过。” 杨朝宗不敢托大,忙见过四皇子。 “难怪这么面熟,对了,卫兄不是随薛涛薛大家远游塞外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朝宗苦笑道:“薛大家自觉看走了眼,半路把我赶走了。” 不管真假,此话惹得两位娇娥掩嘴娇笑。 萧长津心道:这样才是道理,薛涛岂会看上一个内教坊司奴? “大少,今天是大集,我早就让人去请了秀色小姐,她也答应了来,不会爽约吧。今晚很多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呢。” 轮到宇文焕苦笑道:“尚书令大人都管不了她,我这个大兄算干什么的?她来不来几时来哪里会知会我?殿下问错人哩。” 萧长津不以为意,笑道:“美人迟到确实不算什么,何况是秀色小姐,就算放鸽子那也是我们的荣幸。” 此时,知客大声道:“大儒太史先生到!宇文小姐到!” 一百五十九章 我不是白嫖的人 飞流苑数十人原本喧闹不已,一听到“太史先生、宇文小姐”顿时鸦雀无声。 太史先生?莫非是太史屠老夫子?离开雍州时听说他到了翠峰山,没想到也在昊阳,还和宇文秀色一到来了沧浪园。 萧长津贵为皇子,听到两人的名号后也是匆忙迎上去。 宇文秀色来了是蓬荜生辉,宁晷大儒太史屠来了那是位今夜的雅集贴金。以太史屠的性子凤仪书院数次邀请都坚辞不受,十余年来躲在西北享清闲,可名头一点不弱于书院几位大先生,是宁晷名副其实的硕儒。 别说皇子萧长津,就是太子平时想请太史屠过府,未必请得到,今晚这座宁晷文坛泰斗不请自来,这该是多大的荣耀! 须发皆白一袭青衫的太史屠在宇文秀色的陪伴下,一老一少鹤发童颜联袂而至,引得沧浪园众人既兴奋忐忑,又自惭形秽与有荣焉。 一个是名动天下的文坛硕老,一个是男女通杀的人间绝色,太史屠满脸慈祥,一双洞察世故的眼神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到杨朝宗身上略一停顿又在移开。 宇文秀色明艳依旧,一袭绛色罗群衬得肤白如玉,宛如神仙中人。她目不斜视,轻轻跟在太史屠身后。 在萧长津的带领下,两人直至走入水榭的长几旁坐下。 不知何时,杨扶摇和端木丽华来到了杨朝宗和宇文焕旁边。 杨扶摇收回艳羡的目光,小声道:“怎样?哎,我是女人见了都动心,别说男人了。” 杨朝宗收摄心神,什么怎么样?再美的风光我也饱览过。 宇文焕自然对宇文秀色的美色视若不见,笑道:“不怎么样,刁蛮丫头一个。和姜姑娘比起来应该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杨扶摇脸上带笑,嘴上却道:“语文公子真会说话,虽然不由衷,我也很开心了。” 杨朝宗心中暗笑,你们两才见过几回?宇文焕是明明知道怎么一回事,配合演一出戏而已。杨扶摇你不会是傻白甜,这么快就被人拿下了吧? 宇文焕说得极为真诚,“假如姜姑娘多给予在下些时间,就会知道我说的句句由衷。” 杨扶摇轻笑道:“算你哩,宇文公子和秀色小姐朝夕相处,对她的惊艳自然不及外人来得震撼。” 杨朝宗夹在两人之间,“要不我们找个位子坐下吧?美色当前,听大儒吹牛也不用站着,这么委屈自己。” 杨扶摇啊杨扶摇,咱能矜持点吗?好歹也是一品闺秀。转念一想,杨朝宗又立马释然,既然扶摇注定要嫁给宇文焕,就像宇文焕说的,明知这桩婚事不单纯,好过总胜于歹过,能让自己喜欢上对方,纯不纯就不那么重要了,甚至变成锦上添花的美事。 太史屠和宇文秀色落座后,全场注意力转到水榭,所有人都自觉的找位子或坐或立。 “老夫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被秀色丫头强拉来,扫了大家的兴了。春光易逝昭华难得,莫要负了光阴和多彩的生命。大家随意,老夫看着你们就胜过浮一大白了。” 萧长津作为主人,躬身道:“太史先生亲临沧浪园,让晚辈学生们既感荣光又觉惶恐。” 宇文秀色乖巧的替太史屠斟上半杯酒,这才美目四顾。看到杨朝宗在座眼神一滞,旋即恢复正常,正襟危坐,神色凛然。 太史屠柔声道:“何来惶恐?” 萧长津答道:“青徐战事方起,我们却在此欢聚,唯恐先生责骂。” 我靠!虚伪!杨朝宗听完第一反应。 太史屠轻笑道:“为何要责骂你们?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自古以来,战争都是达至大一统大治世的不二手段,舍此无他。两国征战生灵确实涂炭,但这是达至目标的必要牺牲。老夫从来不反感战争,反感的是无谓的征战。打仗是朝廷的事,是边军的职分,总不能把你们这些公子小姐、读书人都一股脑送到战场去吧?你们做好你们的事,尽好你们的本分,再怎么玩都不过分。” 萧长津诚恳道:“学生明白了。” 太史屠端起酒杯呷一口,“希望你们真明白了。” 宇文秀色问道:“先生是说我们不是真的明白?” 太史屠笑道:“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明白的时候不明白,不明白的时候明白,能做到该为时有所为,不该为时当急退就很不易了。老夫虽然受你们一声先生,也未必无愧。” 宇文秀色梨涡绽放,浅笑道:“先生又打机锋。” 太史屠放下酒杯,轻轻道:“到翠峰山后,我听到两句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老夫活了一把年纪,才领悟到这两句话的真谛。” 杨扶摇和端木丽华同时看向杨朝宗,uu看书 .ukansh.om 两人神情各异。 杨扶摇是打死不相信,端木丽华眼神复杂得多,她知道杨朝宗作诗的能力,她相信这两句出自他的嘴。 萧长津也听说过这两句诗,问道:“坊间传闻此诗是一个叫卫朝宗的人所作,巧得很,他今天就在沧浪园。”说完扭头往杨朝宗处看过来。 杨朝宗也不知是该骂他还是谢他,明明不相信,这是要出老子的洋相吗?是不是我写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照说他和萧长津素无瓜葛,更谈不上交情,就是以前跟着萧长焱时见过几次,用不着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吧?莫非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萧长津看过来,杨朝宗只得站起身来,答谢赏钱似的抱拳行礼。 宇文秀色目光迷离,他认识杨朝宗,却不知道卫朝宗,而且还是诗人。 杨朝宗很尴尬,这诗名认还是不认? 长孙晟的声音想起,“卫兄既然在此,能否替我们释疑?此诗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你大爷!明摆着不信嘛! 太史屠温言道:“小兄弟,此诗似乎意犹未尽,可还有下句?” 小兄弟?老夫子你可别乱了辈分,我爹要是知道咱俩一口一声兄弟,还不得郁闷死! 这诗不仅有下句,还有上阙,对不住了王维王大师,是他们逼我欺世盗名,不是我有意剽窃。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老子不是白嫖的人,稍作调整创意,这诗更显得旷达睿智,余味无穷。 一百六十章 被人上了金漆还是不受待见啊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一代大儒太史屠将四句诗反复吟唱,足以让一个读书人眼泪鼻涕如雨下,吹嘘一辈子的了。 宇文秀色眼中闪过异彩,这家伙真的深藏不露? 众人再看向背负大刀打扮寻常的杨朝宗,眼神不一样了,不再像个耍杂的,而是特立独行。 端木丽华垂下螓首。 杨扶摇一双美目瞪得老大,显然还不相信杨朝宗竟然有“惊大儒”的文学功底,真是看不出来啊! “此四句足以媲美前朝大家陶渊阳的传世佳作,老夫自愧不如。” 太史屠这两句话说得极为真诚,更有盖棺定论的功效,却让杨朝宗有种很不道德的感觉。万一……,明明是王维同志呕心沥血之作,万一让后世误会王大师白嫖,那岂不是偷了人家东西,还坏了人家名声。这就好像睡了别人女朋友还说人家不正经一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太史屠今天突然到场,事前应该不知道自己也会来沧浪园吧?他提起这两句诗是有意还是无意?有意的话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知道并相信这两句诗出自他手。若是无意,不应该呀?他知道卫朝宗是自己的前身。 难道要替自己造势?可是昊阳鹰房、萧长焱、宇文焕几方都清楚太史屠和雍州的关系,知道他没有理由不认得自己。然后今晚两人装作不认识一唱一和,不够高级啊! 不过老夫子既然要唱这台戏,陪着他就是了。 杨朝宗一辑到地,惶恐道:“偶然之下无心所得,是在当不起先生谬赞。” 太史屠捻须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老了,但实话还是能说。卫小兄弟不必过谦,诗以言志,能够守住一份本心已经很难得了。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你们尽兴,不要拘泥,就当老夫不存在好了。” 听音听调,看文看戏;到这个份上了,他人怎么想由得他人了。 古往今来读书人无非两只追求: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出仕治世,“穷”者格物致知,两者看似殊途,实则二而一,最终想要实现的无非都是修齐平治。太史屠贵为当世大儒,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傍身,却已是读书人的极致,走到哪里都是让人低一头的牛逼存在,即使在文风不够炽热的宁晷,依然贵比王侯。 他今晚显然没有开坛讲学的兴致,在萧长津和宇文秀色的陪同下,坐于水榭中,一边欣赏沧浪风月,一变笑看榭外风景。 有几个士子壮着胆子走入水榭内求教,均满足而归。至于是被夫子泼金开窍了,还是被美人垂怜销魂了,没人知道。 沧浪园雅集原本效仿江东士子的以文会友,后来逐渐变成昊阳城名流士子的交际会所。 太史屠坐了半个时辰就以年迈不支为由离开了,宇文秀色要送返被他阻止。 老夫子一走,宇文秀色还在,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太史屠刚走,宇文焕就被羊梦龙叫走,两人又一起加入水榭交谈。 杨朝宗应付着杨扶摇和申无暇的轮番拷问,幸好他是拥有两世经验的过来人,又在内教坊“进修”半年,招呼两个“黄毛丫头”自然绰绰有余。 今晚来沧浪园没有特别目的,确实临时起意。他目光转向水榭,正好宇文秀色一双美目看过来。 杨朝宗咧嘴一笑,在凉西两人有些误会,但一个老爷们总不能跟女人太计较,何况是宇文秀色?更何况在镇凉地堡里饱览秀色,什么利息也收了。想当初自己还是一只癞蛤蟆时,偏偏想吃天鹅肉,对她念念不忘。如今有了追求她的本钱,心反而变淡了。 只见宇文秀色回头和贴身婢女说了什么,姿色不俗的婢女不住点头,然后朝杨朝宗看了过来。 “我家小姐请卫公子移步水榭。” 杨朝宗冲杨扶摇和申无暇一笑,伸手解下背后的烛龙刀,顺手塞到端木丽华手中。“替我暂时保管。” 然后在两女惊羡的眼光中离座席。 水榭中坐了六人,萧长津、宇文焕宇文秀色兄妹、羊梦龙、长孙晟和另一个从未见过的华服男子,均看着杨朝宗一步步走近。 脚踏进水榭,请他过来的宇文秀色还未开口,杨朝宗扬声道:“卫朝宗见过殿下、宇文小姐和各位公子。” 萧长津说话温而不热,“卫兄不必多礼,沧浪园没那么多规矩。”语气比先前客气多了,水榭内六人都坐着,却没有招呼杨朝宗入座的意思。 老子哪里是多礼,是要告诉宇文秀色今晚不是计较卫朝宗还是杨朝宗的时候,希望她还没有把自己在凉西英雄救美的光辉事迹宣扬出去。 “谢殿下!” 萧长津继续道:“不知卫兄在哪里和薛大家各走各的路?这次回昊阳有什么打算?要小王在太子面前说几句话吗?” 哈!杨朝宗心底好笑,萧家人都这种货色吗?不过他们惯于高高在上,看不起他这种曾经卖菊求荣的下人也很正常。 宇文秀色面容无波,像是忘记杨朝宗是她叫过来似的。 长孙晟一副幸灾乐祸的冷峻神情,让杨朝宗很不解,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和一个曾经的教坊司奴较的哪门子劲?如果知道,那才有点意思。 反倒是羊梦龙和那个华服男子神色如常,uu看书 等着杨朝宗如何答话。 杨朝宗还没开口,宇文焕接道:“我刚刚也问过卫兄同样的问题,卫兄好像并无在昊阳长待的打算。是吧卫兄?” 杨朝宗很明白宇文焕此时的心情,点头道:“确实如此。” 萧长津像是突然没了兴致,“人已经来了,秀色小姐有什么话说?” 杨朝宗对萧长津的无视没有丝毫不爽,好奇的是就他这幅德行,在昊阳的口碑是怎么混出来的? 宇文秀色美目深注过来,嘴上却轻飘飘的说道:“也没什么好问的,既然卫公子和薛大家分道扬镳了,自然该不知道薛大家目前身在何处,又几时回来?” “正是如此。” 宇文家两兄妹确是唱戏的能手,杨朝宗有个直觉,宇文秀色叫他过来时一定有话问他,甚至有戳穿他身份的冲动,究竟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一百六十一章 武斗 杨朝宗正要撤,免得在这里找不痛快偏又没法撒气。 “我有一个提议,望殿下许允。”长孙晟开口了。 萧长津饶有兴趣道:“长孙兄向来机变风趣,希望这次的提议能让大家尽兴,说来听听。” 长孙晟飒然笑道:“沧浪园雅集追风逐月,向为昊阳美谈,我的提议还是得卫兄提醒。” 又关老子什么事! 长孙晟继续道:“如今南征正酣,说不定前方已经有了捷报,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为南征助助兴?” 萧长津大感有趣道:“怎么助兴法?” 宇文焕眉头微皱,似是猜到他两人不安好心。 一直没有开口的华服男子也道:“我也很想知道长孙兄有什么好提议?” 长孙晟笑道:“濮阳侯稍安勿躁,我是有念于南征将士沙场流血辛苦,忽然想起卫兄来时好像背了一柄大刀,咱们何不来个以武会友,为我前方将士呐喊助威?” 萧长津鼓掌道:“好主意!好提议!虽然我们不能上阵杀敌为国立功,咱们在这昊阳城以武助兴,也是一番心意。” 濮阳侯道:“咱们宁晷以武立国,少了武斗折沧浪园总觉得少了几分颜色。不过长孙兄这提议未免有点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昊阳城里谁不知道你长孙兄武技高明!” 原来这家伙是濮阳侯郭北横,杨朝宗早听说过他,在昊阳也算是一号人物,世袭勋爵,更主要的是郭北横一身横练功夫名动京师。 杨朝宗心里不大是味儿,长孙晟明摆着冲着他来,关键是他背着刀大摇大摆的来,势必无法拒绝。再者,水榭内众人都坐着,就他傻乎乎的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宇文焕看出他的尴尬,“秀色既然没什么好说的,卫兄如若有事,不妨先走。” 萧长津抗议道:“焕大少,人家卫兄今天有备而来,怎能先走?一定要尽兴而归才是。” 宇文焕不好太过坚持,无奈笑道:“怎样才算尽兴?” 宇文秀色看向杨朝宗,突然檀口轻启道:“卫兄今晚既然来沧浪园凑热闹,想必没有其他的事了,对吗?” 杨朝宗灿然一笑道:“知我者莫若宇文小姐也。”在凉西大青山宇文秀色见识过他的功夫,这样说是对他有信心还是希望他出糗? 郭北横饶有兴致的看着杨朝宗。 长孙晟眼中厉芒一闪,哈哈笑道:“卫兄爽快人!在下提议,今晚以武会友以和为贵,以四人两场为限,抽签决定谁下场。” 萧长津兴奋道:“怎么抽签?” 长孙晟一声,“殿下,僭越了!”说完起身,动作潇洒的移身水榭外侧,扬声道:“今次沧浪园雅集适逢南征江淮,宁晷王师必南定江左,今晚机会难得,有谁愿意玩几手,为我宁晷王师助威?”他并未刻意提高声音,但开口每一个字清晰无误的响彻飞流苑,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意无意露了一手。 先是肃静,接着有人哄笑道:“怎么玩?文玩还是武玩?姑娘们下场吗?” “有什么彩头吗?” “姑娘们下不下场那得看你们的本事了,当然是武玩助兴。彩头嘛……?” 宇文秀色张口道:“既然是为南征助兴,巾帼不能弱了须眉,彩头……谁要是笑到最后,本姑娘就陪他夜游伊水。” 在场所有人,包括宇文焕都没想到宇文秀色的彩头竟是她自己,极具诱惑力。昊阳城天之娇女天字号大美女陪伴夜游伊水,这是多大的荣耀?万一发生点什么,这辈子都值了。 杨朝宗有些纳闷,宇文秀色下血本了?虽然一起在伊水上浪一浪未必会发生什么。就好像十二重楼的头牌邀你共度春宵,虽然未必能真干什么,那仍旧是一个男人的无上荣光。她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要招人来围殴自己? 长孙晟愣了一愣,回过头道:“秀色小姐此言当真?” 宇文秀色若无其事道:“当真。” “好!”长孙晟意气道:“那真应了濮阳侯那句话,既为助威,又为美人一笑,在下当仁不让了。有谁愿意陪我玩两手?” 羊梦龙嘴角牵笑,长孙晟别说本身家世显赫,以他的武功身手在昊阳谁人不知?谁真要下场助兴就得先掂量掂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即便长孙晟自动请缨,仍旧有两人跃跃欲试。 水榭内的郭北横瞥了一眼宇文秀色,也道:“长孙兄下场吓退了大半人,卫兄弟,不若我们也下去玩玩?免得让长孙兄一人专美。” 杨朝宗完全没有卫朝宗的面子不面子问题,笑道:“不是四人两场吗?你们人数够了,uu看书 wwuukanshu 小弟还是喜欢坐下来看热闹。” 羊梦龙失笑道:“卫兄是自动弃权还是觉得咱们秀色小姐作伴夜游伊水不够彩头?” 宇文秀色淡淡道:“卫兄曾得薛大家青睐,想必是觉得本姑娘的彩头不够分量。” 干干净净的夜游伊水有什么游头?你全身老子都看遍了,唔!确实有看头。不过你添油加醋的到底想干什么? “嘿!我是自觉没什么希望,所以有自知之明,免得出洋相。” “出洋相?”羊梦龙不解。 “就是出丑,弄巧不如藏拙,哈哈,还希望秀色小姐不要误会。” 萧长津道:“这样吧,就你们五个人抽签决定谁先谁后下场,胜者进入一轮,败者离场,直到最后,既是助兴也是助威,看看谁能夺得秀色小姐夜游伊水的机会?” 宇文焕道:“那这就不是两场了,至少四场才能见分晓。” 长孙晟接道:“四场就四场,秀色小姐应该不会反对吧?” 萧长津一拍大腿,“那就这么定了,本王让人安排抽签,甲乙丙丁戊,抽到丁戊最先出场,甲最后。” 杨朝宗转过头去,看向杨扶摇和端木丽华,看架势他无法脱身了,就算要走也得是被人轰走。 杨扶摇不知准备什么状况,眼神询问。 杨朝宗笑了笑,予她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他不知道长孙晟和郭北横的武功深浅,也不是对自己的艺业如何高估,但此时此刻,他心境宁和,就是对自己充满自信,无法言喻的自信。 一百六十二章 前戏 众目睽睽下,五人抽签决定武斗下场顺序。 郭北横、长孙晟、杨朝宗,另外两人分别是奋武将军罗清河长子罗归流,信州最大帮派宁信堂大弟子陶安都。 五人一人一签,罗归流抽到戊,郭北横为丁,陶安都抽到丙,长孙晟甲,杨朝宗为乙。 飞流苑入口有一处空地,离水榭约十三四丈远。 所有人自觉散往四周,将空地留出,因视线被阻,萧长津等人也来到水榭外,静待最先入场的郭北横和罗归流。 杨朝宗溜到杨扶摇身旁,低声道:“今晚想低调都不行了,先是老夫子,接着长孙晟那龟孙子逼着动手。” 杨扶摇有些紧张,这里毕竟是昊阳城,杨朝宗用的是卫朝宗的身份,一旦动手对方无须顾忌,万一有什么闪失时候也能推得一干二净。这几个家伙武功怎样她不清楚,问题是以她一年前追着杨朝宗满院子飞来看,她这个“便宜哥哥”身手有限得很。就算在边军一年大有长进,能在昊阳占着便宜? 她横了一眼杨朝宗,小声嘀咕道:“你不答应他还能拿刀加架脖子上逼你?” 端木丽华终于找着机会替他说话了,“小姐,公子现在是卫朝宗的身份,看长孙晟那架势,是不容他不答应了。” 申无暇凑过来道:“你抽到什么字?” 杨朝宗笑道:“乙字,运气不太好,不是被郭北横揍,就是被长孙晟痛殴一顿。” 申无暇看着他,“可是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放心!实在不行,你就自报家门,就算是借个胆子郭北横长孙晟,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杨扶摇责怪的看过来,“你最好是有真材实料,否则听她的好了。” 杨朝宗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把手伸到端木丽华面前,“谢谢你替我保管刀,我也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杨扶摇嗔道:“你不会是为了宇文秀色那彩头吧?” 申无暇轻笑道:“整个昊阳城谁不知道宇文秀色是太子的心头好,只是嘻嘻秀色姐姐好像对太子不甚感冒。你要真是赢了,能让秀色姐姐陪你夜游伊水,在昊阳一定会更加出名。当然,太子可能会不大高兴。” 杨朝宗瞥了眼眼前三人,“真要赢了陪宇文秀色干游伊水有啥乐趣?沉者一张脸,像是谁都欠她家八百两银子没还似的,还不如带着你们去游河。” “你是没见过秀色姐姐笑,见了保管你不会这么说了。开始了!” 场中,罗归流神色自满,他对濮阳侯郭北横印象不佳,两人曾在天香苑为了红阿姑檀云起过冲突。郭北横的爵位来自于他死去的爹郭春秋,在宁晷先帝的御极之争中立下功勋,并非在沙场上靠军功攒下的。 郭北横和萧长津走得很近,是沧浪园的常客。 众人注视下,他缓步走入场中,看了眼一脸自得的罗归流,轻笑道:“上趟在天香苑是个误会,还望罗兄手下留情。” 罗归流哂笑道:“好说!依侯爷的。” “罗兄的霸王枪呢?咱们虽说是以武会友,为南征增色,但有趁手的兵器玩起来才尽兴。” 罗归流平时所用兵器是一杆银枪,源自家传,京圈人称银枪小霸王。 “扛着枪来沧浪园未免大煞风景,侯爷不是也没有兵器吗?” 郭北横回头看了一眼,立马有人手捧着一柄精致环首刀送了上来。 罗归流颜色微变。 长孙晟见机道:“这样吧,虽说没有罗兄的霸王枪,沧浪园有座小武库,烦请殿下差人挑几件趁手的兵器来,这样玩起来才算公平。” 半盏茶的功夫,几个下人抬上来一副兵器架,放在旁边,任由挑选。 罗归流自然选的是长枪,虽然没有自己的兵器趁手,好歹应付郭北横该绰绰有余了。 一枪在手,罗归流手腕一抖,枪尖幻起煞是好看的枪花,顿时惹来一阵喝彩。 杨朝宗见过柔山枪霸庵罗辰出手,也见过总管府鸾惊涛出手,都是当世用枪的高手。现在看罗归流的架势,好看是好看,恐怕是个银样蜡枪头。 前戏做得算足,气氛也热闹,杨朝宗没有猜错,罗归流的“祖传枪法”早该失传。 让他吃惊的是郭北横的身手,环首刀出手,一刀诱敌,一刀断枪。 罗归流脸色如血,不敢相信他以为轻松能收拾的濮阳侯只用了两刀,就断了他的枪,毁了霸王枪在昊阳城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名”。uu看书 .uukn 宁晷武风比文风炽热,比武约架稀松平常,不是不能输,而是今天输的太“屈辱”,输的太突然,保管用不了几天,整个昊阳都会知道霸王枪被人两刀了事。 罗归流失神落魄的离场,别说携佳人夜游伊水了,就是共赴巫山怕也不能抚平他受伤的心灵。 杨扶摇凑近杨朝宗耳边,“这个濮阳侯不像好人哩,若换了是你和他动手,有几分把握?” 杨朝宗确实低估了郭北横的实力,“罗归流原本没有这么不堪一击,轻敌了。再就是姓郭的平日里肯定很收敛,才让人误以为是个花架子。换了是我……嘿嘿!” 郭北横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环首刀收归身后,眼神扫向宁信堂的陶安都。 陶安都显然有备而来,带着自己的剑。 “侯爷真是真人不露相,小弟看着侯爷出刀便知道不是侯爷的对手,但既然给大家助兴,舍命陪君子了。” 郭北横与他四目相视,突然笑道:“郭某早就听说陶兄的大名,令师单老是宁晷剑道大家。该是郭某有幸,能领教翠羽剑的风采。”宁信堂乃陶安都师傅、宁晷剑道大豪单象君所创,在信州颇为吃得开。单象君一柄翠羽剑享誉关内外,陶安都作为单象君大弟子自然深得翠羽剑精粹。 陶安都轻笑道:“小弟愚钝,不及家师万一,只偷得剑道皮毛,怕是要教侯爷失望了。” “无妨!咱们既为切磋,当点到为止。” 陶安都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小弟献丑了。” 一百六十三章 表演赛 “献丑”两字出口,陶安都脸上笑容还未消退,手中长剑弹出,整个人气势瞬间为之一变。 原本像是弱不禁风的文士,变得人如其剑般锋锐。 右手探出握住剑柄,剑尖朝天,一招“仙人指路”的起手式。 翠羽剑并非一把剑,而是指单象君的剑法。 郭北横神色冷静,倒提环首刀,目光如电凝注对方。 一年的边军历练再经大青山一役后,杨朝宗的武道进境亦非吴下阿蒙,眼力眼界更是得到脱胎换骨般的提升改造。一看陶安都的架势他就知道此人确有真才实学,绝非罗归流“霸王枪”的浪得虚名可比。徒弟如此,师傅可见,在信州、宁晷天子脚下的宁信堂当家的单象君非是名不副实,翠羽剑的确不凡。 “侯爷当心!得罪了!”话出口,剑出手。一道炫目的剑光爆起,陶安都人随剑走,往两丈外的郭北横标刺而去。 郭北横低喝一声“好”,人不进反退,手中环首刀幻起一层光幕,“叮叮当当”数声响起,如珠落玉盘。 萧长津一脸兴奋地看着场中两人刀来剑往,一边忍不住说话,“晟少,陶安都能接得住濮阳侯多少招?比起罗归流那怂包已经强胜不知多少倍了,他师傅单象君号称北方剑道巨擘,徒弟果然不差。” 长孙晟眼睛不离场上两人,嘴上回道:“郭侯爷轻易不出手,我也不知道他的深浅。单象君的宁信堂在京畿坐大,确实不完全靠关系门面,这翠羽剑在他手上使出来,绝对威力倍增。” 宇文秀色恬然道:“如果换了长孙公子在场上,陶安都再练十年八年剑,怕也是枉然,对吧?” 长孙晟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宇文秀色的绝美容颜笑道:“秀色小姐太高看我了,十年八年不好说,不过眼前的陶安都仍未在我眼内。” 昊阳城剑道后起之秀有三英之说,今天就有两人在场,陶安都和长孙晟,另外一英是太子殿下的贴身护卫夫轻侯。 不过最近半年昊阳剑道三英的声名都被一个人盖过,来自北胡大雪山的夜惊鸿。 杨朝宗扭头低声道:“嘿!这两人看上去打得热闹,完全是场面活儿啊。难不成要留力玩我?” 申无暇好奇道:“什么场面活儿?你是说他们只是做做样子?” 杨朝宗一伸大拇指道:“冰雪!不厚道啊。” “什么冰雪?” 杨扶摇撇嘴道:“夸你呢,冰雪聪明。” 申无暇郝然笑道:“过奖过奖!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他们俩糊弄人待会儿你可当心,不管谁和你比,打得过就把他打趴下,打不过就亮明你雍州大总管世子的身份,肯定没人敢咬你。” 杨朝宗失笑道:“主意是不错,可这火候难得把握啊,搞不好挨打不说,还把大将军的老脸丢尽了。” 杨扶摇瞪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知道就好。 杨朝宗目光回到场上,郭北横和陶安都很有默契,刚动手时确实动静挺大,引来阵阵喝彩声。打着打着两人心有灵犀般的玩起了名副其实的表演赛,当然痕迹不能太重,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否则落人做局的嫌疑和口实。 陶安都与郭北横错身而过,两人同时收起刀剑,回到动手前的架势。 “侯爷高明,小弟自愧不如。” 郭北横极有默契的回道:“陶兄翠羽剑已得令师真传,郭某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敢厚颜再打下去了。”说完回头望向萧长津道:“请殿下俯允,这一场以和作论。” 萧长津先是一愣,接着道:“精彩!本王虽然是门外汉仍觉意犹未尽。不过两位未分胜负,那秀色小姐的彩头是要主动放弃吗?” 陶安都接话道:“安都有自知之明,就算侯爷手下留情,后面还有两关要过,安都肯定不是笑到最后之人,请殿下明察。” 萧长津笑着看看长孙晟和宇文秀色,似是征求他们的意见。 长孙晟道:“侯爷和陶兄既然弃权,秀色小姐不如把机会留给我或着卫兄吧?” 宇文秀色还没开口,杨朝宗上前几步,躬身道:“殿下、宇文小姐,在下自知自家事,作诗马马虎虎,动手嘛绝非长孙公子的对手。不如宇文小姐的彩头就请长孙公子笑纳,小弟确实无福消受。” 他娘的!欺负人嘛!当老子真是“柿子”啊,捡软的捏。卫朝宗装个怂不丢人吧,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杨扶摇听到他开口认怂,满脸嫌弃兼义愤,不过多半是装出来的。主动认怂未必不是一种策略,谁知道是真怂还是真明智?万一动手被人羞辱那才丢人。 萧长津和长孙晟也没想到杨朝宗竟然当场认输,uu看书 ww..om 宇文焕和宇文秀色兄妹两人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脑子里想什么。 两家虽然已经联姻,宇文焕不想杨朝宗在这种场面过于难堪,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看看他究竟是否有斤两?谁也不想自己的未来大舅子是个草包,何况还关系到宇文和杨氏两家的命脉。 宇文秀色在大青山见识过杨朝宗出手,回到昊阳后她也知道了杨朝宗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提出夜游伊水的彩头。 可恶!这家伙竟然装怂! 萧长津失笑道:“卫兄真是个趣人!不过咱们以武会友为的是替南征助威,你拍拍手一句认输,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扣帽子! 长孙晟相机道:“还没动手卫兄就认输,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小弟多不堪,强人所难。” 杨朝宗一脸为难,“可是……在下确实……” 长孙晟不悦道:“都看到卫兄背刀而来,你别告诉我那只是个摆设?卫兄左右推辞,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殿下这满园子的客人?” 宇文焕眉头微皱,开口道:“谁不知道晟少是昊阳剑道三英之首,卫兄既然弃权……” 长孙晟打断道:“焕大少什么时候和卫兄这么熟稔了?” 宇文焕顿感不悦,强压下心头怒火,无奈笑道:“当我没说吧,由卫兄自己拿主意。” 杨朝宗脸色一变,“长孙公子言重了,打死我也不敢有瞧不起谁这个念头。” 放心,绝不会打死你!长孙晟淡然道:“卫兄用什么兵器?刀吗?” 一百六十四章 老子打的就是昊阳3英 杨朝宗无奈的退回到杨扶摇三女身边。 羊梦龙正好看过来,丢给他一个同情兼爱莫能助的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他对杨扶摇身旁的端木丽华很有兴趣,也听说宇文焕最近对杨扶摇很上心,杨扶摇……莫非? 卫朝宗看上去和杨扶摇很亲密,他们什么关系? “你到底行不行啊?”这话从杨扶摇口中出来,让杨朝宗不好回答。 “行不行动过手过就知道了。”说完轻轻拍了拍手中的烛龙刀,“谁他娘的知道呢。” 申无暇大方的一拍他肩膀,“虎父无犬子,我相信你,替我揍那长孙晟。” 杨朝宗讶道:“你和他有仇吗?” 申无暇调皮一笑道:“没有,就是看他不顺眼。” 长孙晟信步走到场中,气定神闲,不愧是昊阳剑道三英之首,确有高手的风范。 杨朝宗回头咧嘴笑道:“我也看他不顺眼。”眼尾扫过端木丽华,顺便丢给她一个“看我的”的暗示,然后大步迈向场中。 长孙晟看着杨朝宗的步伐,嘴角牵起意思不易觉察的笑意,“卫兄文采斐然,又得薛大家青眼,手底下也肯定不凡,希望卫兄沧浪园一战成名。” 杨朝宗左手提刀,右手挠了挠头,“嘿!长孙公子说笑了,还望手下留情,四皇子殿下和宇文小姐作个见证,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杨扶摇听得眼睛直翻,哪有还没开打就讨饶的? 萧长津笑着颔首道:“本王相信晟少自有分寸。” 长孙晟淡笑道:“卫兄准备好了吗?” 杨朝宗目光扫过水榭旁的宇文秀色,只见美人一双剪水双瞳神色复杂的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差不多哩,长孙公子不用客气。” 长孙晟失笑道:“卫兄真风趣!”说时右手缓缓抽出长剑,“此剑名螭吻,卫兄当心了。” 螭吻遥指杨朝宗,顿时隐有气机自剑尖透出,将他遥遥锁住。 果然不凡!难怪名列昊阳剑道三英之冠。杨朝宗脸上露出奇怪兼一脸凝重之色,勉力保持不被螭吻气机牵引。同时抬起左手,缓缓抽刀。 体内纵横罡运转由慢转快,捕捉到一丝震动,杨朝宗知道他抽刀出鞘的一刻,就是长孙晟螭吻出击的一刻。 对方确实高明,务要让他连刀都来不及出就立败当场。 烛龙刀一寸寸出鞘,已抽出近一半。 长孙晟仍是那副螭吻遥指的姿势,眼神明锐盯着杨朝宗双眼。 现场观战之人,不乏身手高明者,郭北横、陶安都以及人群中几双锐目,都看出长孙晟蓄势待发,不动则已,一动必定一击竟功,不会给杨朝宗反击甚或出刀的机会。 杨朝宗自然感受到螭吻越来越强的气机压力,一副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怠慢的神态。烛龙刀出鞘三分之二,眼看就要抽出,忽地手腕抖了抖,已经出鞘部分又重新回到鞘中。 杨朝宗以刀拄地,摇头道:“长孙公子这是什么剑法?” 长孙晟没想到这家伙忽然来这么一手,气机牵引下他差点出剑。 “在下有个奇怪的感觉,我刀一出鞘必引来长孙公子狂风骤雨的攻击,完全没法下口啊。” “什么下口?卫兄高明出乎我意料。”长孙晟沉声道,“不过螭吻既已出鞘,没有空返的道理。卫兄再不出刀,小弟只好不客气了。” 杨朝宗依旧双手握刀,刀尖拄地道:“那这样吧,长孙兄先出剑,小弟拼尽全力挡几剑,就算是动过手了,然后长孙公子带着宇文小姐夜游伊水去。” 长孙晟脸色一变道:“小弟所练剑法乃杀人技,一旦全力出手很难留后手,卫兄可想清楚了?” 杨朝宗惊道:“不是点到为止吗?” “所以还是卫兄先出刀的好。” 杨朝宗点点头,“那小弟不客气了!”体内气机瞬间流转三十六周天,话未说完手中烛龙刀离鞘而出,如疾雨闪电越过两丈的距离往长孙晟洒去。 长孙晟螭吻气机被杨朝宗打乱,更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刀光携刀气眨眼就到了身前。 现在不是气的时候,否则长孙晟要暴跳如雷。 就好像几刻钟前的罗归流,长孙晟不是罗归流,手中螭吻剑光暴涨,在身前撑起一片光幕。 杨朝宗刀尖点在光幕外缘,借势腾身而起,变成头下脚上,一刀劈在螭吻剑身。 不见任何声响,杨朝宗再次借力弹起两丈高,仍旧头下脚上,再次一刀劈在螭吻剑身。 长孙晟悔得要吐血了,被这厮蒙骗了,竟然如此下作! 可有苦只能自己吃,对方一刀劈下,重若千钧。他刚刚化解第一道的气劲,第二刀又来了! 飞流苑入口处,两双眼睛盯着场中。“真让人惊喜!杨朝宗竟然脱胎换骨般变了一个人。长孙晟能挫他的锐气吗?” “长孙晟轻敌了!他已经完了!” 杨朝宗第三刀以比前两刀气势更甚的凌空劈下。 在场人一个个屏住呼吸,哪想到转眼长孙晟和杨朝宗两人间竟形势逆转,号称昊阳剑道三英之冠的长孙晟不仅没能痛殴杨朝宗,uu看书 wukansh反倒被他一刀一刀的砍得只有架招之力。 这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或许有一个人例外。 宇文秀色嘴角露出浅笑,这一幕在大青山就发生过,姓杨的凭着诡诈的手段力挫高步远。如出一辙,凌空连番下击,享誉燕冀的神拳无敌尚且被砍得吐血,长孙晟再怎么勇冠三英,也比不上高步远吧? “锵”的一声,刀光剑幕散去,长孙晟手中螭吻剑断为两截。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半截剑,这可是名列天下名剑榜第十六的螭吻! 杨朝宗还刀入鞘,抱拳道:“侥幸!谢过长孙公子承让。” 长孙晟一听,伟岸的身躯再次一震,嘴角浸出一丝血迹。这句话就是第四刀,终于奏效。 众人这才发现昊阳剑道后起之秀三英之冠的长孙晟不仅折剑,而且还受伤了! 萧长津脸色有些难看,眼睁着一脸冰寒的长孙晟离去,不知该不该又或怎样安慰他。 宇文秀色和杨扶摇同时来到杨朝宗身旁,后者揉了揉眼睛,“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申无暇拍掌道:“我就说嘛,我相信你!改天请你到昊阳最好的馆子吃饭,嘻嘻!” 宇文秀色看着杨朝宗,淡淡道:“秀色言出必行,夜游伊水,时间由你定。” 杨朝宗咂舌道:“不会是来真的吧?” 宇文秀色道:“你看本姑娘像是开玩笑吗?” 杨朝宗张嘴道:“夜游伊水是不是太浪费了?要不租条画舫?有大床的那种。” 一百六十五章 要是滚1滚就好了 宇文秀色在杨扶摇等人诧异中愤然离去,甩下一句话“你敢租本姑娘就敢来!” 宇文焕一脸苦笑的近前道:“卫兄真让人惊喜!长孙晟可算得是长孙家小得意,你愣是把人家打到吐血。秀色那丫头脾气比我大伯还要大,你和她说什么了?气呼呼的走了,招呼都不打。” 杨朝宗看着宇文秀色的背影,“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要她那彩头而已,你这妹子脾气我是领教过几回了。她……?” 宇文焕知道他要问什么,点点头道:“她又不傻,已经知道了。今晚一战真让长孙晟说着了,一战成名。四皇子殿下来了!”说时给杨朝宗一个眼色,后者微一点头示意明白。 “本王恭喜卫兄一战扬名!想不到卫兄不仅文能倾倒薛大家,武也能三刀败走长孙小得意。” 杨朝宗客气道:“殿下过奖了,是长孙兄抬爱承让。” 他现在恨不能生撕了你,哪来的抬爱?萧长津笑道:“是本王看走眼了,焕大少请稍候,有个人想见一见卫兄。” 沧浪园一座幽静的亭内。 宁晷太子萧长焱长身而立,静静的看着杨朝宗一步步走近。 “杨朝宗见过太子殿下。” 萧长焱上前两步,本想伸手,忽又停住,轻声道:“朝宗是否在怪我?” 再见萧长焱,杨朝宗谈不上怪他恨他,当然也没有经久未见的亲切,更别谈亲热了。没见之前想象着见了之后会怎样?真见了反而淡了。 他能理解萧长焱的立场和苦衷,但并不代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不敢。殿下已贵为储君,朝宗自然不会有非分之念。” 萧长焱当然知道只做过什么,叹道:“有些事我不想也不会抵赖,确实是我失信在先。不求朝宗谅解,但愿你理解我的苦衷和为难。生在帝王家……很多事身不由己的。” 杨朝宗心底叹口气,“殿下找我来如果只为说这些,大可不必。” 萧长焱苦笑道:“看来我确实错得厉害,才让你心寒如水。” 杨朝宗平静道:“殿下是错了,错的是自殿下让夫轻侯来杀我那一刻起,我和殿下已经再无瓜葛,再无主仆情分,有的只是君臣职分,谈不上心寒如水。” 萧长焱轻声道:“那……要怎样朝宗才能原谅本宫呢?” 杨朝宗目光转向亭外的夜色,“我不需要殿下怎么做,殿下只需做好自己。我没有记恨殿下,只是有些事情没法回头。殿下已经不是当日的宁王,我也不是内教坊的司奴。” 萧长焱神色一黯,“朝宗如今已脱胎换骨,你不记恨,但我却很后悔当日的做法。我和你说这些,是希望……有朝一日,在本宫的治下,身边有像你一样的人,共保宁晷长治久安。就像父皇和大将军那样,朝宗能答应吗?” 杨朝宗略一犹豫道:“雍州是宁晷的雍州,我不能答应什么,只能保证,殿下如何待我,我必如何回报殿下。” 萧长焱点头道:“我知道朝宗的意思了,你这次会在昊阳停留多久?我让夫轻侯给你传话,仍是不放心所以才来沧浪园会你。” k!如果自己还是卫朝宗呢?他不用问也猜得到萧长焱会怎么回答?世情人性如此,何必自寻烦恼呢? “说不定明天就走。” “是回雍州还是?” 杨朝宗抬眼望去,与萧长焱目光直视,“暂时不会回雍州。” 萧长焱不以为意,没有问他是否会去青徐前线看一看,只道:“希望下次再见你我关系不像眼前这般。” 杨朝宗没有送杨扶摇和申无暇回申府,在沧浪园和她们分开,经过今晚文被太史屠“抬举”,武三刀劈得昊阳三英之冠的长孙晟吐血,再算上一年前被薛涛收归“裙下”,“卫朝宗”必将在昊阳城声名鹊起,想低调都不行。 他还不想让人猜测他和杨扶摇、甚至是和申府的关系,尽管纸终究包不住火。卫朝宗可以高调,“杨朝宗”越低调越好,对于武道修行也会有好处。 今晚的沧浪园之行算不算意外之得?和未来妹夫宇文焕碰过头,跟太史屠老夫子意外打过照面,不用专程跑一趟太子府听萧长焱说些不痒不痛的话。 是长孙晟倒足霉头还是自己鸿运当头?那家伙确实不讨人喜欢,一副“你来揍我啊”的德行,老子只好成全你了。当众“羞辱”长孙晟倒不是一时意气,杨朝宗有个直觉,长孙晟处心积虑的看自己不顺眼绝非无因,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应该和萧长焱有关。 宇文秀色的彩头真是意外,那妞究竟什么意思?全昊阳城都知道萧长焱对她有意思,太子妃空悬,就是为她留着。 生得再祸国殃民谁敢触霉头去招惹她?脑袋重要还是老二重要?她主动提出夜游伊水的彩头,自然不一样,所以罗归流、陶安都,甚至郭北横愿意讨个彩头。 要不要抽个时间和她游一游?如果是滚一滚就好了! 回到莱州客栈已经快到亥时了,想到把人生地不熟的慕容燕一个人丢在客栈,杨朝宗有些愧意。刚才经过刘记烧铺的时候赶上打烊前一刻,uu看书 .uukanshu.co特地买了一包刘记招牌“脆烧乳皮”,还是热的。 慕容燕开门刹那,一脸寒霜。 杨朝宗双手奉上“脆烧乳皮”,“吃过晚膳吗?这是昊阳城最有名的吃食,特地……” 慕容燕不屑道:“稀罕!你滚那里去了?” “脆烧乳皮”用乳猪蘸料慢火烤制,是昊阳城一绝,虽然油纸包裹,但那香味藏也藏不住的透鼻而入。 杨朝宗把“脆烧乳皮”凑近一点,笑道:“我以前在昊阳待过,自然有几个狗肉朋友要应酬,怠慢了燕姑娘,所以专程买了这个给你。” 慕容燕侧身,杨朝宗知机的进到房内,在桌上摊开“脆烧乳皮”,顿时香飘四溢。 “明天上午有空闲,我带你在昊阳到处转转,这里别的不说,美食绝对让你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慕容燕肚子不争气的“咕咚”一声。 杨朝宗心底暗笑这丫头要是独自一人到中原的江湖飘,被人卖到了青楼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难怪当初在雍州差点被人赶出客栈。嘴上却讶道:“你不会一直饿着肚子吧?” 慕容燕瞪他一眼,“你知道还问?” (本书已经快四十万字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很想不要脸的说这么好的书为什么没有人识货抬庄?看收藏和推荐估计要扑了。不过不要紧,还在坚持。笔名也没取好,跟编辑提过改一改,貌似改不了。这是我弟一本书,还是很用心了,由于工作原因,经常临时性的加班外出,导致更新不是很准点,道个歉!) 一百六十六章 老夫子 青徐前线两军估计已经打起来了,杨朝宗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昊阳,往太阴江淮去。 在客栈用过朝食,正准备兑现承诺,带慕容燕出去转转,有客上门。 来的是飞霞驿馆的差人,替住在驿馆的太史屠老夫子传话,邀“卫朝宗”一见。 慕容燕满肚子不痛快,也只能一脸不爽的看着杨朝宗被差人哥带走。 飞霞驿馆坐落在东城门附近,离宫城不过数街之隔,交通便利,闹中取静。说是驿馆,不如说是一座奢华别院,专供宁晷二品以上、在京无府邸的外放权贵大员返京时歇脚下榻之用。 像太史屠这种地位不啻于王侯一品的当世大儒自然有资格入住。 驿馆西侧一座略具规模的阁楼外。阁楼中门大开,门外站着两人,除了老而弥坚的太史屠外,还有一素面华服、气度稳重的中年人。 下人去后,杨朝宗依足晚辈礼数见过老夫子。 太史屠仔细打量他,捻须笑道:“昨天真是巧了,宇文丫头架着我老夫去沧浪园,没想到竟遇到你。今天一早就听说,你昨晚在沧浪园大出风头,还羞辱了长孙晟。” 杨朝宗隤然道:“小子也没想到会遇见先生,和长孙晟动手是不是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的,你既然打得人家当场吐血不会没有道理吧?来,给你介绍,敬亭山,江东名士,和大将军也是旧识。” 杨朝宗行礼道:“杨朝宗见过敬先生。” 敬亭山温言笑道:“别听夫子玩笑,哪门子的名士?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杨兄弟大名,得薛涛青眼,结伴远游塞外。” 不仅认识亲爹,听语气还认识薛第一,这人感觉有点像老神辊,看上去正经多了。杨朝宗老实道:“小子是名不副实,弄得人人拿我当敌人看,实则在薛第一那里半分便宜没捡到。” “薛第一?哈哈……”敬亭山玩笑道:“那确实做足冤大头。” 太史屠亦失笑道:“你想要什么便宜呢?自古美人恩重,有些便宜还是让给别人好。” “先生教训的是,所以宇文秀色邀我共游伊水,我正准备推掉她。” 太史屠转身往楼内去,口中道:“宇杨两家马上就是亲家了,不出意外,江淮战事一定,扶摇就要成为宇文家的媳妇了。你昨晚打长孙晟不是临时起意吧?” 杨朝宗跟在敬亭山身后入楼,“去沧浪园是一时兴起,动手实属推辞不得,长孙晟是什么昊阳三英,他挑事,装作不知道我是谁,那正好顺水推舟,只不过结果出乎他意料。小子这样做有几个目的。” “哦?” 杨朝宗接着道:“一来,宇文焕告诉我长孙安国长孙晟父子借风起势,我就借势挫挫他的风头锐气;其二则是,小子直觉他昨晚不仅是要我出丑,如果一不小心失手造成什么后果,利大于弊,好处显而易见;三则是我确实想称一称自己的斤两,也告诉太子萧长焱适可而止。” 他说得算委婉,实际上想说的是:再要杀我杨朝宗不容易。 太史屠没说话,敬亭山道:“先是夫子替你文名泼金漆,接着你来这一手,不出三天昊阳城都会知道你卫朝宗。” 杨朝宗笑道:“凡事有利有弊,好处看得见摸得着,至于弊小子这趟出来,就奔着它来的,否则哪里都没有凉州安逸。” 太史屠在厅内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既然不是意气之争那就无所谓了,打都打了,老夫不也添了一把柴火嘛?昨晚见到太子了?” 杨朝宗把和萧长焱见面经过简单交待一番,“小子还有一事请先生拿个主意。” 太史屠淡淡道:“可是宇文芝要见你?” 杨朝宗奇道:“先生怎知道?是宇文焕代他说话,说是要谢我在凉西保全了宇文秀色。” “见不见都一样,门面功夫而已。你在昊阳打算待多久?” “小子准备明天就闪人……就继续南下的。” 敬亭山颔首道:“听说冀雍两州的边军已经起行了,尤其是冀州两万精锐已经南下,应该不日抵达青徐前线。” 杨朝宗毫不隐瞒道:“雍州边军由李淳风和公孙翦影领一万余步卒和八千轻骑,该在月底才能抵青徐。小子路上不耽搁的话,差不多也在月底到那边。” 从宁晷南征情势聊到昊阳各方动静,再到对冀雍两州未来影响,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 杨朝宗心知肚明而且很感激,太史屠和敬亭山看似走马观花不着边际的清谈,u看书 .uuansu.cm实则用心良苦,有的放矢的引导他,也确实受益颇丰。 战争、朝局、气势气运、南北之争、胡汉之别、道统之殊、儒释道三教之异同纷争,无一不对眼前、当今和今后形势造成后果及影响。 一城一地、一时一局、一得一失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像他昨晚于沧浪园的一举一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或能看明白一二三步,但绝非全部,他日之果或许就在今日之因。 宁晷南征太阴,无论成败都将对宁太两方朝局带来深远影响,看不见不等于没有发生。 果然姜是老的辣,走到哪儿都能让人低一头真不是浪得虚名,杨朝宗对老夫子从心底敬服,就像对亲爹,对独孤相或是兰十一郎。 “此间事了,我也会回雍州去,还是那里清闲自在啊!亭山……” 敬亭山笑着打断道:“我暂时不能往西了,再有几日我也会回江左。” 太史屠不以为意笑道:“你不打算……?” 敬亭山知道他要说什么,苦笑道:“不打算。” “你就没什么想对她说的?” 敬亭山眼神变得深邃,轻声道:“有,可不想说。” 杨朝宗听得云山雾绕,他是谁?老敬同志是个有故事的人呐!莫非和西北有关? 临走时,他突然想起个问题,“先生可知道朱若水?” 敬亭山和太史屠同时一愣,接着相视一眼,后者道:“你怎会知道他?” 杨朝宗从怀里掏出贴身收着的《三教平章贴》,在几上小心翼翼的摊开。 一百六十七章 当朝1品 杨朝宗详尽的告诉两人在哪里、如何碰到朱若水,怎样得到这幅《三教平章贴》? 敬亭山仔细端摩字帖,喟然道:“不错!应该是他。” 太史屠收回目光,转向杨朝宗道:“东篱先生是不是和你说起过朱若水?” “先生从雍州离开前,确实和我提过,说是他的五行术数受教于朱若水,小子也没想到竟然在未央宫遇见他。”说完杨朝宗只觉脑子轰然一震,怎么把这一点忽略了?凤东篱的观人观天之术神乎其技,亲爹和太史屠都推崇备至。 若非他“开天眼”,自己怎会从内教坊大摇大摆的离开?又怎么会回到杨府? 那天从未央宫回到客栈打开字帖,脑子里有过念头,只是未曾深想。 凤东篱的“开天眼”绝活来自朱若水,那朱若水岂不是半个神仙?他对烛龙刀的神奇感应,赠予自己《三教平章贴》,甚至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有和老神棍的渊源……岂不是都能算得到? 天!这也太邪乎了吧?那天到长安后鬼使神差的心心念想要夜游未央宫,现在看来…… 杨朝宗觉得脑子有点宕机,背脊有点发凉,对于前世的唯物主义者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不存在的技能!包括老神棍的掐指观天,近乎妖的智者不是没有,像历史上和传说中的诸葛孔明就是,真到了眼前……凤东篱当初种种未卜先知的“诡道”都没有这一刻来得震撼和清晰。 太史屠轻声道:“当代衍圣公曾凤甲曾经代父收徒,就是若水先生,算起来那是近一甲子前的事了。朱若水年轻时天纵轻狂,得儒释道三家风流。四十岁后从一介秀才突然悟道,成就一品武夫境界,传言曾一人一刀独上浩然山,后全身而退。三十多年前,忽如人间蒸发,再无踪影。想不到竟隐身萧家禁苑之内。” 敬亭山接道:“以朱若水的天纵之才和自负,此中定有机缘,浩然山且来去自如,区区一座禁苑又怎能困得住他?能困得住他的只有他自己。” 杨朝宗脱口道:“若水先生说他替天守道。” 太史屠陷于沉默,良久才喃喃道:“替天守道!” 敬亭山目光再次转向字帖,“该是自知大限将至,也算是一场缘分,世子好生珍重,收起吧。” 杨朝宗轻轻点头,想到朱若水要真是油尽灯枯,而凤东篱一个多月前才仙逝,算得上是同归道山了吧?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哀伤,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平之意。 “这《三教平章贴》你可明白其义?” 杨朝宗老实道:“看上去明白,似懂非懂。” 太史屠交代道:“多看看,不强求。” 杨朝宗点头受教,收起字帖,再次把它和凤东篱送他的《凤舞九天》一起放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雍州?” 出了飞霞驿馆,已经未时了。想起慕容燕还在客栈等着带她逛昊阳城,杨朝宗加快了脚步。 一辆马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卫兄!” 帘子掀起,露出宇文焕英俊的脸庞。 坐入马车内,杨朝宗问道:“焕少是碰巧遇上还是专程来找我?” 车内就宇文焕一人,他稍稍坐近了些,笑道:“当然是专程等你,没想到你在里面这么久才出来,差点以为你从后门溜了。” “焕少说笑吧?” 宇文焕收起笑容,“我大伯想见见你,着我来接你。” 杨朝宗想起太史屠说的见不见都一样,皱眉道:“尚书令大人不会就为了凉西的事非要见我吧?他那么忙。” 宇文焕放低声音道:“我只负责接人,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杨朝宗苦笑道:“你我两家马上就要成亲家了,尚书令大人确实没必要和一个后辈这么客气,老实说我不太习惯见长辈,尤其是身份或学问本事很牛逼的长辈,刚刚就被问了个多时辰,头都大了。不去行吗?焕少。” 宇文焕深有同感的回道:“世子说笑吧?” 这还是杨朝宗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对当朝尚书令宇文芝,位极人臣的百官之首,同时也是北方巨阀宇文氏的头面人物。以前在萧长焱身边的时候,远远见过,不像现在这样真切。 宇文芝面相和宇文焕有五六分相似,年纪看上去五十许间,身形挺拔,额骨较一般人为高,鼻骨端正挺直,山根高超,贵秀无伦,与久居高位带来的不怒自威的气势糅杂在一起,uu看书 ww.uanhu予人一种坚毅沉稳的深刻印象。配合着潇洒高拔的身形,专注的神态,整个人挥散着难以形容的魅力。 杨朝宗行足晚辈礼数。他娘的,一上午到现在尽给人行礼了。 宇文芝也细细打量他,脸上露出长辈般的亲切笑容,“不久前刚刚晤过大将军,今日又得见世侄,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一到昊阳立即声名大起。” 宇文焕趁机推出房外,这里不是尚书令府邸,位于城西,该是宇文家的一处别院。 杨朝宗不卑不亢微微躬身道:“大人过奖了,耍了一点不讨喜的无赖手段,兼有两分小运气。” 宇文芝自己先坐下,抬手示意杨朝宗也坐下,“这里没有外人,世侄不用拘礼客气。手段和运气是成事者不可或缺的两样东西,都不可强求。若非如此,世侄在凉州麻石镇又岂能一而再的对秀色施以援手。” 杨朝宗坐到宇文芝对面,“世伯都说不用客气了,观边团到凉州,边军护卫他们的周全是理所应当。” 在长安未央宫曾和宇文横“照过一面”,宇文三杰里就差宇文焕的亲爹信州牧宇文纵没有见到了。 想想一年前在昊阳城还是个奴籍的内教坊知客,谁见了都能赏几口唾沫星子,哪想到一年后竟然能登堂入室的和当朝一品“闲话家常”,命运之奇真是让人恍然如梦。 “重生”至今,杨朝宗才觉得这一趟没白死没白来,他打心底里感激老神棍,若没有他“开天眼”找到自己,这日子……没有日子可过了。 一百六十八章 男人的长短岂能让人1眼看透? 太史屠说的没错,宇文芝要见杨朝宗没聊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除了对他在凉西保全宇文秀色的名节表示感谢外,最主要的是宇文芝想见见他这个人。 九品官人法已降,阶层固化,这才有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一说。 无论北方还是江东,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门阀世族都是执牛耳的参天大树,本身极其注重家世出身,对于高门世族来说,百世长青的根本就在于人,在于传承。 宇文氏与杨氏联姻,除了各取所需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作为高门旗帜的宇文氏、杨氏也需要通过联姻来巩固门第。 当然,两姓煊赫,一在朝位极人臣,一将在外手握重兵,所以两家联姻才需要萧家首肯。 杨霸渊、杨朝宗父子出身的弘农杨氏本是望族,到杨霸渊入主雍州,杨氏风光几达至顶峰。 宇文芝要见杨朝宗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看看杨朝宗这个人,作为杨霸渊嫡子、独子,能否撑得起将来杨氏的延绵基业? 见过宇文芝后,杨朝宗马上想通了此点。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昨晚宇文秀色公然许下彩头,而“凑巧”这彩头被杨朝宗所得,宇文芝见过他后,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站住!” 刚迈出宇文芝书房,还没见着宇文焕的人,就听到身后传来“彩头”的声音。 杨朝宗笑着转身,宇文秀色是一直候在书房外吗?宇文焕滚到哪里去了?“秀色小姐有什么吩咐?” 宇文秀色一身绯色罗裙,身手背后漫步走近,“你藏得挺深呀?” 杨朝宗耸耸肩道:“男人的长短岂能让人一眼看透?”说完神秘一笑道:“就好像秀色小姐的深浅岂能让外人知道,对吧?” 宇文秀色美目注视他,“本姑娘不管什么长短深浅,我说出去的话一定要兑现,说吧,什么时候夜游伊水?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杨朝宗大吃一惊,“现在顶多申正,离天黑还早得很。” 宇文秀色瞥了他一眼,“我不管,你先随我来。”说完转身便走。 杨朝宗跟在她身后,绣着美女身上独特的芳香,心旌动摇。老实说和宇文秀色在伊水放舟绝不是什么苦差事,虽然不能一亲芳泽,但像这种级数的美女,看着都能让人达到心理高潮。 问题是以宇文秀色的行事作风,两人在凉州又闹的不是特别愉快,她为什么一定要兑现彩头? 穿过一段回廊,来到一方碧池边,“你到底是卫朝宗还是杨朝宗?”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都是我。” 宇文秀色看着脚下一泓清水,“难怪在凉州时你那么有恃无恐,原来是有人撑腰。” “彼此彼此吧。” 宇文秀色像是被人踩到痛脚,旋风般转身道:“谁跟你彼此,彼是彼此是此,你这人最可恶的就是自以为是。” 杨朝宗看着失态的宇文秀色,讶然道:“既然如此秀色小姐为何还要夜游伊水?一拍两散各回各家不挺好吗?” 宇文秀色盯着他跺脚道:“算哩!谁让人家话说出去!念在凉州时你曾救过我,不和你计较……你笑什么?” 杨朝宗摇摇头。 宇文秀色窘道:“不许笑!不许胡思乱想!你……!” “我胡思乱想什么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宇文秀色涨红俏脸,恨声道:“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朝宗脑子里确实没想什么好东西,有些污,让人浮想联翩。 “如果不是看在宇文焕的份上,我会在你脸上再划一刀。” 杨朝宗摸摸脸上的伤疤,“关于文焕什么事?秀色小姐究竟是要游伊水还是用刀划我?要是后者的话,小命重要,恕我要失陪了。” “好!你走吧,我保证明天整个昊阳城都知道卫朝宗就是杨朝宗。我还会告诉姓姜的杨扶摇,宇文焕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我艹!好像不能随便……。 在宇文秀色的带领下,两人偷偷溜出别苑。 “我肚子饿了,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时辰就差不多了,再找艘艇子。” 两人来到街上,宇文秀色轻车熟路的穿街过巷,来到天象坊一间幽静的食肆。 一路上她简直就是一坛活动的回春酒,男女老少通杀,无不回头偷瞄,或明目张胆的饱览秀色。 宇文秀色早已习惯,不以为意。 哪里用得着偷偷溜走?估计要不了多久,宇文府就知道两人去过哪里在哪里?以宇文秀色的“本钱”,宇文芝自然看得如珍似宝,不容她有半点闪失。说难听点,宇文秀色于宇文氏算得上是镇宅核武了,不是指杀伤力,而是作为资源或筹码的份量。 否则以萧长焱的储君身份,“公然”示好,宇文芝仍是不肯点头,真正的奇货可居啊! 在凉西麻石镇宇文秀色如果真的被关海山盗取了红丸坏了名节,uu看书.ukanshu.co 那对宇文氏将是无法估量的打击,难怪宇文芝会震怒! 宇文秀色点了几样精致的小吃,自顾自的吃起来。 杨朝宗咽下口水,他也饿了,大声道:“老板,有没有大碗的面?来一碗,多放肉。” 这家馆子的食物确实好吃,一碗不够,杨朝宗再来一碗。等到两大碗牛肉面下肚,整个人都豪气了几分。 食客不多,两人在店里耗了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渐发暗。 宇文秀色慢悠悠的起身,从一个几位精致的钱囊里摸出一锭银子丢下,扬长而去。 伊水从昊阳城穿城而过,伊水之上各式船只艇子往来穿梭。有载客的,有运货的,有大户“私家游艇”,也有青楼画舫。 对南大街这片水域,杨朝宗很熟悉,当初和萧长焱不知多少次泛舟伊水。 两人在十二重楼附近租了一艘艇子,艄公被宇文秀色赶下船。 这是要渡二人世界么?“船家不在,你会撑船吗?” 宇文秀色轻盈的跃上艇子,“我不会,你来撑。” 又当我是司机,就算我会驾车,……幸好也会划船。 船桨探入水中,艇子离岸而去。杨朝宗坐在船中,避开船多的两边水道,划向河道中央。 天色彻底暗下里,伊水一边是南大街,一边是几座非富即贵大户云集的临水集坊,尤其热闹。华灯初上,两岸亮起无数盏灯笼,照映在水中形成倒影,与岸上交相辉映,极为壮观璀璨。 确是个泡妞钓凯子的好地方啊! 一百六十九章 拿我当凯子? 宇文秀色坐在船头,看着操舟技艺非常普通、兼且动作生疏的杨朝宗,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你这人真奇怪!” 杨朝宗正努力操舟以确保不出洋相,闻言道:“哪里奇怪了?” 自从武道小有所成后,他发现自己学什么,尤其是需要动手的上起手来极快,仿佛一窍通百窍通。操舟虽是很不专业,但双桨入手几下划拉就已经渐渐掌握操弄船桨的诀窍,愈划愈顺手。 宇文秀色移开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露出云层外的满月,“我听宇文焕说起过你在昊阳时的际遇,和你现在完全是天壤之别。”宇文焕肯定比她要大几岁,可她几次开口,都是理所应当的直呼其名。 小舟与两艘货船擦身而过,杨朝宗一支浆停止不动,保持小舟的平衡。“那也不是小弟我奇怪,是际遇或是命运奇怪。就像以前,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有一天竟然可以和秀色小姐……哈哈!”他也是头一回自称小弟,论年纪绝不会比宇文秀色小。 “我也想不到,人家很苦恼哩!”宇文秀色没有计较他语气中想要开车的意味,头一回露出小女儿家神态。 杨朝宗看得一愣,想当初第一次见这盘天鹅肉,作为无数只癞蛤蟆的其中之一,他竟有种初恋的感觉,是单得不能再单的单相思。做梦都不敢想和她会有后来的接触,如今还一起操……舟。 “秀色有什么苦恼的事,不妨说出来,或许小弟帮不到什么,至少你心里会舒服点。” 宇文秀色微微一怔,扭头看来,“你叫我什么?” 话已出口,杨朝宗神情自若道:“有何不妥吗?” 宇文秀色美目盯着杨朝宗,脸上神色恢复一贯的冷清,“除了我爹和我娘……男人都喜欢这样给点颜色就开染铺吗?你不会认为和你一起游伊水就对你有意思吧?” 美女的性子都他娘的变幻莫测吗?这妞美得让人想犯罪,脾气似乎比慕容燕还臭。慕容燕?完了,答应今天陪她逛昊阳城的,放她鸽子不说,还一走就是整天,那丫头会不会拿刀砍我? 杨朝宗对宇文秀色心淡,抛弃幻想恢复清明,都是月亮惹的祸,游个屁,收工! “我他娘开什么染铺?就这点颜色还不够染一顶帽子。”说时调转船头。 宇文秀色又是一怔,嗔道:“你……竟然……你掉头干什么?” “伊水游也游了,当然是打道回府。” 宇文秀色一听,嘴巴翘起,满脸委屈道:“小器鬼!” 杨朝宗心中像是被电了一下,宇文秀色的表情管理是与生俱来的吗?说变就变,而且让人不觉得突兀,仿佛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大杀器啊! “甩脸子是你,受委屈的也是你,老……我还撑不够风度的人了!” 宇文秀色见他语气缓下来,柔声道:“秀色自打记事起就被教导,不要给男人脸色,他们会得寸进尺。从小我也没几个真正的朋友说说心里话儿,长大后,更是见了各种男人的脸色,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很苦恼,我爹不让我和别的男人交往,太子又不停的约人家,我不喜欢他,可是……所以才躲到凤仪书院去。” 天哪!这还是印象中的宇文秀色吗? 宇文秀色是别人眼中的天之娇女,家世、容貌普通人八世骑马也赶不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谁知从小就是一只被当做“杀器”培养的金丝雀,难怪性子乖变无常,对任何人都充满戒心。 宇文芝甚至整个宇文氏宠她除了父女人伦、亲情外,估计大多把她作为“镇族之宝”,最大化的“卖个好价钱”以维系家族兴衰荣耀。 就像杨扶摇和宇文焕的联姻。 宇文秀色的婚姻关系到宇文氏的未来,自然要慎之又慎。 宇文秀色自然也知道她对于家族意味着什么?确实让人苦恼。 “你怎么这么小气?人家都和你说心里话了,哎,你爱叫人家什么便叫什么吧!”宇文秀色见杨朝宗不说话,以为他还生气,平时极少表露的小女儿态也现形了。 杨朝宗心底火气早已烟消云散,看着眼前天之娇女亦嗔亦娇的神态,心中狂喜,和在凉西时完全判若两人。 小舟再次掉头。 “秀色小姐如果愿意,可以当我是朋友。” 宇文秀色欣喜道:“可以吗?” 杨朝宗笑道:“当然。” 宇文秀色一双能把人迷死的眼睛如夜空星辰般闪亮,“奇怪!” 小舟穿过一座拱桥,往兴隆码头方向去。“哪里又奇怪了?” 宇文秀色轻笑掩嘴道:“在凉州时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可恶可恨的人了,uu看书uuanhu.cm一副自以为是臭不要脸的欠揍模样。尤其是……在地堡里的时候,当时恨不得生刮了你。” 杨朝宗苦笑道:“原来我这么讨厌的。” 宇文秀色莞尔道:“后来气消了些也没想刮你,再到大青山你和高步远比试,总算替我出了一口气。” “那看来以后高步远那家伙得见一次揍一次了。” 宇文秀色冷哼一声道:“他只不过是关海山的一条狗而已。” 杨朝宗再次苦笑道:“关海山我可没本事揍他。” “他是仗着晏守道撑腰才那么跋扈吧?” “没有晏守道,凭他的武功手眼也有嚣张跋扈的本钱。不过他肯定很后悔在凉州的所作所为,万一哈哈哪天你成了太子妃,甚或是皇后,够他喝一壶的。” 宇文秀色脸色一变幽幽道:“不会的!你能帮我吗?” 杨朝宗暗吃一惊,“你说什么?” 宇文秀色看着他轻轻道:“你能让薛涛薛大家带你离开昊阳,文能作诗让凤仪书院大先生侧目,武能打得高步远、长孙晟吐血,又有大将军给你撑腰,只有你能帮我了。” 杨朝宗瞠目道:“我怎么帮你?你邀我夜游伊水就是为了让我帮你?” 宇文秀色缓缓道:“整个宁晷怕只有你敢了,你和太子有旧,听说他还曾派人刺杀你。” 杨朝宗隐隐觉得不妥,“然后呢?” “只有你敢招惹我,太子又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艹!杨朝宗有些明白了,这是要拿老子当凯子啊! 一百七十章 水中遇袭 我怎么招惹你?夜游伊水我是被逼的……就算一起伊水泛舟能说明什么?操个舟而已,又不是…… 小舟离开灯火通明的南大街,光线暗了下来,伊水上往来舟船也变少了。 杨朝宗忽然有种不妥的感觉,双眼望向两岸,没什么可疑之人暗缀着。再往前水道要分叉了,他决定掉头。 宇文秀色又道:“你愿意帮我吗?” 杨朝宗想不出来怎么帮她?公然和萧长焱抢人,追求她?私奔?还是简单粗暴的……占有她? 先不说可不可行,无论哪一种方式都会带来不测的后果。 “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帮吧?” 宇文秀色脸上露出笑容,“很简单,今晚后你只要……” 话未说完,小舟忽地不听使唤的原地旋转起来,像是误入一个漩涡。 宇文秀色以为是杨朝宗在搞鬼,看到他也是一脸茫然,双手抓紧船舷紧张道:“这是怎么?” 杨朝宗体内气机流转,沉声道:“抓紧!遇到漩涡了吧。”说时朝她打个眼色,示意水底。 水中有人! 小舟越转越快,激起一片浪花。 双桨已经无法控制船身了,杨朝宗脚底气机涌动,要以内力定住补助旋转的小舟。 “嘭!”小舟舱底木板骤然裂开,散作一块块木片,河水顿时涌进小舟。 宇文秀色“啊”的一声惊叫,身子往船头缩,“我不会水!” 水灌进来,小舟开始下沉。杨朝宗扬起手中船桨,腾身站在船舷上,眼睛盯住水面。 他们在河道中间,离两边河岸至少十三四丈,别说小舟已经无法划动了,就是能划不等靠岸就会沉入水中。 南岸有人影闪动,却也只能站在案边。 不管水下是谁,杨朝宗不确定对方是恶作剧想要破坏掉两人游河?还是另有目的,总有露头的时候,不可能长时间在水中憋气。 “你会武功吗?” 眼看河水淹过船舷,宇文秀色双手双脚抓踩船舷,身上衣服已经打湿,狼狈不堪。“会一点!” “我抛出船桨,你提身站上去,我送你到岸上。” 船桨还没有脱手,穿底的船舱处突然激起一条碗口粗的水柱,接着一声闷响,船舷四分五裂。 宇文秀色和杨朝宗同时落入水中。 杨朝宗入水前丢掉手中的浆,落水后接着水中暗光,一蹬腿往宇文秀色游去。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的游近。 杨朝宗正要身手抓住在水中翻腾的宇文秀色,只觉足踝一紧,接着整个人往河底沉下去。 扭头看去,昏暗中,一个全身穿着光滑水靠的黑影幽灵般扯着他潜往河道。 杨朝宗体内纵横罡由外转为内呼吸的同时功聚双眼,探手从背后抽出烛龙刀斜斜划下。 缠住足踝的绳索还是软鞭断开,他就势曲腿一蹬,带起一股水流冲向黑影。 黑影在水中极为灵活,鱼儿似的轻松避开水流。 杨朝宗双腿划动,升往河面。幸亏少年时经常泡在伊水玩耍,练就一身还算不错的水性。水中那人穿着水靠,水性更是不差,能在水中憋气这么久显然功夫高明,能不能讨得便宜两说。关键是宇文秀色不会水,如果溺水了或是被人掳走没法向宇文芝和宇文焕交代。 黑影似是知道他的心思,一个旋身追了上来,扔掉手中半截绳索,却多了一柄短刀。 杨朝宗一个旋身,变为面朝上背朝下,同时烛龙刀往后挥出,纵横罡气破开水流朝那人涌去。 气机在水中大打折扣,兼又劈在水中,只能形成激流和压力,对对方完全没有杀伤力。黑影双腿快速抖动,身体借着水靠特性和水流作用箭矢般上窜,转眼到了杨朝宗头顶一丈处。 杨朝宗顾不得那么多了,反追了上去。 灯火掩映下,宇文秀色绯色衣衫印入眼帘,确实不会水性,双腿乱蹬,好在似是双手拼命抓住了一节船舷,不至于沉入水中饱饮河水。 杨朝宗松了一口气,烛龙刀贴至背后。 黑影眼看窜出水面,忽然一躬身变成头下脚上往杨朝宗急速撞过来。 烛龙刀挥出,那人扭身避过,右手一旋手中短刀划向杨朝宗的脖子。 杨朝宗后仰,肩头被短刀破开,血迹渗入水中。同时烛龙刀翻转,刀身排在黑影背上。 两人错开,黑影消失在水下。 杨朝宗冲出水面,大口吸气,即便转为内呼吸,第一次在水下这么长时间也快要坚持不住。 他张目四望,顿时大惊,宇文秀色人竟不见了! 宇文秀色双手抱住一块船舷,眼泪都快掉下来。那家伙人呢? “大妹莫怕!我来了!”宇文秀色扭头一看,喜出望外,宇文焕来了。 二十余丈外,一艘快艇不住接近,宇文焕和府上两名护院武师站在船头。 岸上也有人不停往河中张望,应该是尚书令府上的人,负责暗中保护宇文秀色。 快艇迅速接近,还有不到五丈距离。 水中忽然浪花激起,接着一人窜出水面。 宇文秀色刚认出那是杨朝宗,还没开口,只觉两眼一黑,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扯入水中。 接连呛几口水,脑子一震失去知觉。uu看书 w.uknshom “大妹!秀色!卫兄!”宇文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艇停住,宇文焕双眼扫视水面,哪里有宇文秀色的影子? 杨朝宗一手搭住快艇船舷,迅速呼吸几口后道:“焕少盯住水面,我下去看看!” 再次入水。 就算是宇文秀色体力不支沉下去,那也应该就在附近,伊水水流平稳并不湍急,不过几息的工夫不可能被冲走。 如果是有人潜在附近,趁机掳走,那也不会在水底潜行,否则不会水性的宇文秀色会被活活闷死。 必定会冒头,所以他才让宇文焕盯住水面。 水下什么都没有! 又有一艘艇子驶近,宇文焕大声道:“北霁云,吩咐下去,立即封锁此处上下三里的水段,尤其注意两岸,任何人不得登岸离开!” 被称为北霁云的中年汉子应声驾舟而去。 杨朝宗浮出水面,身手一抹脸上水珠子道:“水下没有!” 宇文焕脸色阴沉,“可知是谁?” 杨朝宗摇头,“那人水下功夫相当不错,一身水靠还蒙着面。” 一道黑影贴着水底河道潜行,一手挟着昏迷不醒的宇文秀色,一手拿着只两尺长的软皮气囊,气囊一端伸出根管子被宇文秀色含在嘴中。 潜行出大约小半里地,黑影停下回头张望,只见数丈外又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游了过来。 第一个黑影把宇文秀色掩在身后,摸出一根绳索将气囊缠在宇文秀色身上。 后一道黑影游近,手中挚出一把弯刀。 一百七十一章 救人大法 伊水之上亮起无数灯笼火把,照得水面如同白昼。 所有船只在停在原地,未经检查不得驶离。 杨朝宗坐在宇文焕的船头,脚悬在船舷外。肩头的伤口经过简单处理已经止血,究竟是谁呢?一直吊在他和宇文秀色小舟后? 先前动手那人水性虽好,游走的方向和宇文秀色落水处相反,不可能是他。他的同伙? 眨眼工夫,人就被掳走了,那时候宇文焕已经来了,盯住河面,来人没可能带着不懂水性的宇文秀色在水底走远的。 偏偏人就消失了! 万一宇文秀色有个三长两短,或是被人……杨朝宗尽量不去想,虽然现在看来,宇文秀色才是目标。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她本人,都足以有让人掳走的理由。 已经快一刻钟过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宇文焕脸色铁青,他们对宇文秀色的安全一直非常谨慎,仍是闹了今天这一出。 在宇文秀色带着杨朝宗偷偷走出别苑的同时,一组护卫和死士随即出动,暗中随行。 杨朝宗曾经有过被人跟踪的直觉,只是感觉不到危险,故没放在心上。 到天明泛舟伊水,死士在岸上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突变一起,宇文焕在第一时间出现,也说明了他就算没有跟着两人,至少就在附近。 “河道被封锁,连只苍蝇都飞不走,为什么人影都找不到?即便掳人者高明至能在水中换气潜行,也不可能带着秀色。” 宇文焕语声清冷,显示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杨朝宗仍听出他的担忧,因为事情不合常理,唯恐宇文秀色遭遇不测。 “小船沉水后,偷袭的人本可直接向秀色小姐下手,却选择向我出手,该是为了引开我。他们的目标是秀色小姐,是要掳人。即便你们来得及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不大可能下毒手。只是……” “报!报将军,前方有发现,是宇文小姐!”岸边有人大声禀报,宇文焕有右武卫将军的官身,虽然比起他爹和大伯不值一哂,却是实打实的从三品武将,昊阳十二卫之一。 北霁云亲自下水,把宇文秀色从水中捞起,让她平躺在船上临时拼凑的一张简易“床板”。 宇文焕抢先一步,只见宇文秀色脸色略显苍白,星目紧闭,也不知情况如何。他一手探上乃妹的手腕,眼睛看向北霁云。 “就在河道右边离岸两丈处发现,身上系着这个气囊。发现小姐时已经昏迷不醒,仍有脉象,只是……气息微弱。” 杨朝宗扫了一眼那个软皮气囊,里面空气已被放尽,难怪能长时间在水底潜伏,靠的这玩意儿?类似于前世的氧气罐。 宇文秀色脉搏还在气息微弱,是典型的溺水昏迷症状,得抓紧时间“抢救”! 北霁云接着道:“搜遍附近水面和河道,没有发现贼人,应该是已经溜了。” “焕少!” 宇文焕松开手,“泊岸,找太医。”说完才看向杨朝宗,“卫兄有何……” 杨朝宗打断他道:“令妹这是典型的溺水症状,太医来了也没用,况且时间紧急,说不定等不到太医来。” “卫兄有办法?” 不管前世今生,杨朝宗都没有施救溺水者的经历经验,但知道时间宝贵,一刻也不能耽误。 只能赌一把了! “焕少信我吗?” 宇文焕不知他此时说这话什么意思?不过略一犹豫仍是点头道:“当然!” 事不宜迟! “让无关人等散开,船上所有人背向秀色小姐,围成一圈。” 宇文焕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还是照办。 一边四五个人把宇文秀色和他、宇文焕围在当中,形成一堵人墙。 杨朝宗深呼吸一口,走近宇文秀色,先低声道:“救人要紧,还请焕少见谅!” 宇文焕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杨朝宗双手探出,将宇文秀色抱起旋身,同时抬起左腿,再将宇文秀色面朝下放在自己膝盖上。 宇文秀色整个身体弯曲如虾。 杨朝宗腿部轻抖同时以手抚背,心里则不停祷告:姑奶奶,一定要配合!老子也是头一回施法灵不灵光就看你了。乖!先把水吐出来,一会儿再给你“按摩”胸部,最后以人工呼吸让你还魂。 宇文秀色口中溢出不少喝下的河水,看得宇文焕既惊又觉得“原来如此”。 杨朝宗接下来的举动让宇文焕大惊,想要阻止终于还是忍住了。 杨朝宗将宇文秀色平放在“床板”上,然后伸出左掌放到她胸口之上。宇文秀色的胸不是很壮观,uu看书.uasu.om极富弹性,手感真是……呸!禽兽! 杨朝宗集中精神,右手成拳,把握好力度一拳一拳捶在自己左手背上。 数下之后,宇文秀色嘴里再次吐出河水。 该人工呼吸了!终于要亲着这昊阳城第一美女的小嘴了,也算实现了人生一个目标了吧? 咳!宇文焕还看着呢。 杨朝宗一脸“圣母婊”兼正人君子、医者仁心的神色,放低声音正容道:“接下来我要替令妹做人工呼吸,不是有意冒犯,令妹醒来后焕少记得替我作证。” 人工呼吸?冒犯?宇文焕有些懵逼,轻轻点了点头,“无妨,只要秀色没事就好。” “那我开始了!”杨朝宗伸手微微捏开宇文秀色紧闭的双唇,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对准檀口。 宇文焕怔在当场!这是什么他娘的人工呼吸?万一被人看见……难怪这小子让他们背转身去,挡住视线,这要是传出去,秀色还怎么做人? 香!甜!还带着一股河水味,宇文大小姐,该醒了吧?又摸胸又嘴对嘴人工呼吸,你要是再不醒,你哥会拿刀劈我的! “嘤咛”一声,接着几声咳嗽,又再吐出少许河水后,宇文秀色终于还魂,醒转过来。 宇文焕大喜,“大妹!大妹!” 杨朝宗不敢再“趁机”占便宜,如果被宇文秀色活捉他是这样救她……女儿家脸皮薄,何况“大庭广众”之下。 今晚也算因祸得福了吧?哈!天之娇女,身体看过了,胸也“摸”了,嘴也“亲”了,挨一刀也值了! 一百七十二章 日行1善 宇文秀色自然由宇文焕护送回家。 上马车前,宇文焕出于礼貌向杨朝宗道谢,那表情杨朝宗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仿佛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宇文秀色落水的情形,他是不是都要怀疑是自己搞的鬼,就为了捡便宜。 靠!老子挨了一刀! 径自回到客栈,已是戌正了,身上衣服也干了,要不是肩头伤口隐隐有点疼,嘴巴上还留着宇文秀色的余香,今晚发生的事简直像个梦。 明天就走,继续往南,青徐那边快打起来了吧? 踏入客栈大门,杨朝宗猛然想起一会儿见了慕容燕,该怎样和她说?对不住啊,陪美女游河划船去了,把你忘了,你不介意吧? 不行!这样不厚道,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很有必要。 “站住!” 杨朝宗正要推开房门,就听到这两个字,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慕容燕一脸寒霜的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冷冷的看着他。 杨朝宗做贼心虚,陪笑道:“燕姑娘还没睡呢?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出城,早点休息。” 慕容燕打量他,看到他肩头的伤口,“你死哪里去了?” 杨朝宗心底有个奇怪的感觉,咱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干咳一声道:“今天倒霉透顶,早上被公差叫走,在驿馆里耽搁了整个上午,后来又碰到几个不得不应付的讨厌朋友,所以……” 慕容燕冷冷道:“所以被人砍了?” 证据确凿抵赖不掉,杨朝宗讪笑道:“是啊,这年头做好事也不容易。咦?你穿上这身衣服最好看。”他突然发现慕容燕换上了送她的那套汉服,明黄色的双摆罗裙。 慕容燕神色不改,不过眼睛里的煞气明显弱了几分,“你会做好事?是不是又拐骗了谁家姑娘让人发现,所以被砍了?” 老子是这样的人吗?“嘿嘿!我不会做好事,你这会儿还在雍州卖……饿肚子呢。助人为快乐之本,日行一善功满千里……” 慕容燕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说来话长,今早被公差……” 慕容燕突然道:“你比草原上的盗马贼还要可恶!” 我盗你什么了我?这样糟蹋人。今天确实放人家鸽子,心底发虚,杨朝宗苦笑道:“燕姑娘心情不大好,还是早点休息吧。” “你记得我说过,如果你再骗我,我会砍死你!” 杨朝宗缩了缩脖子,他娘的,这就是日行一善的后果?吃我的、穿我的、骑我……的,还要拿刀砍老子?不是自讨没趣请了尊姑奶奶回来吗?你是我什么人了?不是?她怎么知道我没说真话?“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砍啊砍的,不好!” 慕容燕冷哼一声,“你迟早会被我砍死!”说完关上房门,丢下一句话,“游河就游河,活该!” 杨朝宗大吃一惊,难怪这大火气,被她看见和宇文秀色泛舟伊水了?“燕姑娘!我还有几句话说。”边说边抬手敲门。 慕容燕的声音传出来,“你去和那个美人儿说吧,我要睡了!” 第二天一早,杨朝宗和慕容燕从东城门离开昊阳。 一路上慕容燕冷脸朝天,当杨朝宗空气一样。杨朝宗几次拿话撩她,都是热脸贴冷屁股的自讨没趣,也就不再招惹她了,只好把心中疑问压下。 昨天游河时,宇文秀色话说了一半“今晚后你只要……”,还没说完就遇到袭击,只要什么? 替她挡住萧长焱的追求?这买卖不太划算吧?虽然看也看了,摸了摸了,亲也亲了,以前和萧长焱的纠缠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而且是不见光的。没有理由公然去给他难堪的?亲爹也交代不主动去刺激他。 今天不辞而别,那妞会不会不高兴?哈!她要是知道自己为了救她而“牺牲”色相,会不会感动……激动得也拿刀砍人? 扶摇说宇文焕也要去南下青徐,会不会再遇上? 该去和扶摇那丫头打个招呼再走的,还有端木丽华,羊梦龙好像对她很有兴趣,嘿! “你笑什么?”慕容燕终于开口了。 杨朝宗一副受宠若惊的犯贱表情,双腿一夹,小蛮腰“踢踏”两声,凑近慕容燕的坐骑。“燕大姐不生气了?” 慕容燕淡淡道:“谁是你大姐?我才没有闲情生气。” 杨朝宗哈哈一笑道:“没生气就好,犯不着。”老子也是真贱,哎,怎么让才能她好脸好言开口呢。 “你还没有说,你一脸不打不爽的贼笑,究竟笑什么?” 杨朝宗很为难,实话不能说,说假话会被砍。“是这样,昨天晌午和几个昊阳城的朋友一起喝酒。有个姑娘家被人问,如果一个人流落荒岛,最想要谁陪?” 慕容燕眼尾扫过来。 杨朝宗继续道:“那姑娘答说:孙悟空。uu看书ww.uukashu.cm 我一时嘴欠,又问了她一句:是因为他有根金箍棒吗?哈哈……” 慕容燕表情纹丝不动,奇怪这家伙为什么发笑?“孙悟空是谁?金箍棒是什么?” 我靠!会开车的段子手太超前了,她无法共鸣啊!“是一个非常牛逼的狠人,能够把斛律斗移打到他爹都不认识他,善使一条鞭……善使一根棒,金箍棒。” 孙悟空没听说过,斛律斗移慕容燕自然熟悉,更知道他的厉害。所以她压根就不相信杨朝宗所说的,在她看来天下就没有人能把斛律斗移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不过慕容燕还是难得的很有耐心的道:“你知道庵罗辰吗?” 杨朝宗点点头,“当然,你们柔山部的枪霸嘛。” “庵罗辰本身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他在斛律斗移面前,就跟孩子似的。” 杨朝宗笑道:“虽然夸张了些,我又……没见过他们动手,所以根本就没法比较。”差点说漏嘴。 慕容燕道:“在大草原上,大尊玄武子是神一般的存在,不仅巫术,武道也是一样,而斛律斗移是玄武子的师弟。……据说这些年武道大成,已经不输大尊了。” 杨朝宗想起大青山上凤东篱对斛律斗移武道的评价,显然在草原上这是极少人知道的隐秘,慕容燕竟能告诉自己……,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怕我以后遇着斛律斗移不知天高地厚自找亏吃。 “早就听说过你们吐谷浑这两尊大神了,以后遇到他们哈哈一定有多远躲多远!” 一百七十三章 3尺流 慕容燕终于正眼瞧他了,“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杨朝宗收敛不正经的笑容,正色道:“昨晚你见过和我游河的那个姑娘,确实是昊阳城有名的大美女,最近被人盯上了,所以才邀我做饵,采花贼果然来了,但仍是让他溜了。肩上的伤嘿……被那人在水中砍了一刀。” 慕容燕嘴角扯了扯,“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昨晚不说实话呢?” 杨朝宗打蛇随棍上,“昨天本来答应你去逛昊阳城的,一走就是一天,心虚之下才……谁知道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我纳闷得要命,一整晚都想不通,你怎么会知道我游河了?” 慕容燕一夹马腹,坐骑四蹄扬起,顿时把杨朝宗甩到身后,嘴上同时道:“本姑娘那么容易让人放鸽子的?告诉你,你刚和那女的上船,我就瞧见了,不过是无意撞上,也不知道是你走运还是倒霉!” 杨朝宗“哟嚯”一声追了上去,他知道慕容燕这回是真消气了。“是我走运才对。然后呢?” 慕容燕头也不回道:“然后?自然是日行一善。” 杨朝宗一怔道:“你是说你昨晚看见那个采花贼了?” 慕容燕哼了一声道:“谁是采花贼我不知道,只看到那女的被人拖进水里,然后我就跟下去,游了半盏茶工夫,终于追上了。” 杨朝宗咂舌道:“那采花贼呢?是你就下宇文秀色?” 慕容燕道:“原来她叫宇文秀色,确实长得俊。你说的那个采花贼虽然水下功夫不错,武功却平常,为了那女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 杨朝宗终于明白为什么宇文秀色被人发现时抱着气囊浮于水面,原来是慕容燕动的手脚。“你会水性?” 慕容燕没好气道:“你以为只有你们中原人才会水?我自小在西海边长大,会水很奇怪吗?” 杨朝宗叹气道:“早知道昨天让你去做饵,那采花贼哪里跑得掉?”这话不由衷了。 慕容燕鼻孔出气道:“没兴趣!要不是……算了,你欠我两刀了!” 南征之战一触即发,青徐大总管韩擒虎十三万大军兵分三路,左路大军由南征副帅、兵曹尚书长孙安国领五万步骑逼近彭城;中路由青徐都护陈孝宽领两万人马进逼太阴淮西州灵璧;右路则由韩擒虎亲领四万步骑和一万水师携战船六百艘兵临江州谯城。 由昊阳往青徐方向的官道驿站,比平日里忙碌许多,不时看到一队队车马源源不断的开向青徐,虽不见烽火频燃羽檄飞传的景象,但已明显可感觉到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 除了官家、士卒和民夫之外,杨朝宗发现这一路前往江淮的还有许多江湖人物,从昊阳出来到陈留至少碰到十数拨。 出了昊阳城经过翠峰山,他又想起了观边团和凤东篱,他们的灵堂该早就撤了吧?就算没撤,凤老先生在天之灵估计也不大愿意自己巴巴的跑去给他磕两个头就走。到了下面那老头有酒喝吗?回头打两壶好酒倒给他。 过了陈留,一路到宁陵又碰到十多拨江湖人物,单人单骑行色匆匆的有,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也有。 杨朝宗有些纳闷,莫非两国开战武夫也竞相报国?这些不受待见的犯禁之人反倒在朝堂用人之际慷慨相助?武夫修为再高,在动辄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沙场之上,仍是作用有限左右不了大局。 人们常说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不是没有,是太少太少了。如今屹立于江湖武道之巅的那几个大宗师怕是能做到,但话说回来,修为到了他们那个境界,谁还去沙场上逞强匹夫之勇? 前朝江东郁容白天纵之资以三十余岁的年纪登顶大宗师,笑傲江湖二十年,在江东刘氏灭国时以一力敌万骑,结果被碾成齑粉。 江湖武夫单打独斗战力超群,一旦面对百战悍卒的结阵厮杀其实并没有多少胜算。当然如果有百八十个顶尖高手联手破阵,那威力还是很惊人的。可上哪儿找那么多顶尖武夫去?纯粹武夫在沙场之上最大的威力在于领骑陷阵凿穿,在于刺杀和反刺杀。 看着一拨又一拨的江湖人士赶往青徐,杨朝宗终忍不住,远远看到后面来了两骑,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逸女的英气蹁跹,两人都腰悬长剑,如同神仙眷侣。 杨朝宗看得心中啧啧叫好,等他们走近,高声打招呼道:“两位神仙中人,敢问你们可是去青徐?”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反正笑脸又不用花银子。 那男的见两人气质不俗,微一颔首道:“正是。” 那女的亦是嘴角挂笑,投来好奇的打量目光。 打热要趁热,杨朝宗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笑道:“小弟雍州杨朝宗,也是去青徐,不知是否有幸和两位同路?” 那女的掩嘴轻笑道:“大路朝天,这通往青徐的路又不是咱家的,要同路一起正好有个伴。” 听同伴这样说,那男的亦道:“鄙人信州叶天觜,这是拙荆箕玉璧。” 杨朝宗施礼道:“小弟见过叶兄和嫂夫人。这位是我朋友慕容燕。” 箕玉璧暗笑这家伙嘴巴倒甜。 慕容燕不大情愿的和二人打招呼。看书 w.uukasuco “小弟也是打昊阳出发,这一路上见不少的江湖朋友,都是去青徐趁热闹?” 叶天觜又看了二人一眼,心想这定是世家子弟出门游玩,江淮马上就打仗了,有什么热闹可趁的?“不知两位去青徐是走亲访友还是随便转转?” 杨朝宗道:“就是随便转转长长见识。” 果然如此!叶天觜道:“宁晷太阴开战,双方投入二十余万兵力,已经数年未见了。青徐可能不大太平,两位还是小心为好。” “那这么多人还往青徐跑?” 箕玉璧一对秋水眼眸泛起涟漪,笑道:“两位难道江州有座浩然山?” 杨朝宗赧然道:“听说倒是听说过,茫茫大道养浩然,一剑垂天三尺三。说的就是那江州剑道大宗三尺流。” 箕玉璧神往道:“正是那浩然山三尺流卢家破百年家规,开放浩然剑山,任天下有缘者自取。所以才有这么多江湖人物纷然踏至,都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那剑山之上带走一两柄天下名剑。” 叶天觜也道:“浩然剑山号称天下名剑半归剑山,确实不算太夸张,数百年来大凡习剑之人没谁不想去浩然山走一遭的,既可验证自己剑道成色,还能带走一柄传世名剑。可这么多年,也没有几人能从剑山上携宝而归,反倒是剑山名剑越来越多。” “即便和稀世名剑无缘,能从剑山上随便带走一柄那也不是凡品。我夫妻自幼习剑,虽说没有上剑山试金的勇气,也想着趁此机会去看看。”箕玉璧接着道。 杨朝宗恍然。 一百七十四章 我不喜欢那男的 刀以忠节献身,剑以君临天下。 自古以来剑道修习者便多如过江之卿,没有任何一样其它兵器敢于之争雄。尤其在以正统自居、文风蔚然风骨神秀的江东,剑道更是受到推崇和追捧,剑林高手也是野火烧不尽的一茬接一茬。 相比刀在北方盛行,剑在江东有“琴棋书画、歌剑酒茶”的美誉。 太阴朝兵种武事也不是很受待见,唯独习剑而有所成备受青眼,若是一不小心登顶剑林更是位比三公的超然。所以江州浩然剑山数百年来不仅屹立不倒,甚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势头。 虽说浩然山处江湖之远,又超然于国外,很少插手山下俗务,江东历代君王仍是给足了它面子,册封从“大德韬光国师”到“宏仁济世国师”再到“圆通尚志护国宗师”,一封再封。 江州卢家守护浩然山数百年,三尺流代表着中原剑道大宗,本身也是代代人才辈出,手持三尺长剑,以剑证道以剑护道以剑养道,每代中均有一至三位剑道翘楚入世修行,一矣大成便重返剑山,终身不再踏出剑山一步。据说当今剑山之上至少住着八位剑道大成之辈,老的怕有百岁了,最小的也有近四十岁。 这八位剑手可都是剑林超凡卓绝的神仙人物,由他们坐镇剑山,除了遵循剑山规矩上山试剑外,哪有人敢去撒野?百年来只听说过当年一刀霸和剑问春风的轩辕青锋先后硬闯剑山并全身而退,不过自此后江湖再无人见过两人。 可见浩然剑山盛名之下,是何等的神通? 叶天觜说起浩然山便如数家珍,箕玉璧一直脸带笑容听着他婉婉道来,见到杨朝宗一副心神向往的模样,笑道:“到了青徐离浩然山就不远了,骑马坐船都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到。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不过我看你练的是刀,去了怕是也难有机会带走什么。” 杨朝宗不跌点头道:“我觉得刀就挺好,也没想着从浩然山带走什么,就是去开开眼。” 叶天觜瞥了一眼他道:“武道一途最忌繁杂不纯,最重神意受一坚持不懈,不管练刀还是练剑,并无高下之分。我看小兄弟体内气机全无,练刀时日不长吧?” 箕玉璧抛给他一个埋怨的眼神。 杨朝宗笑道:“叶大哥看得真准,小弟练刀不过半年有余。” 慕容燕暗自冷笑,这姓叶的看着挺有本事风度也马虎,眼光也太差了点,腰间剑虽好,剑术估计不咋地。 她和杨朝宗这些天形影不离,知道杨朝宗体内气机磅礴,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练的?不明白他的气机为什么能够竟然丝毫不外泄,让人觉得是个真气全无的平常人。 叶天觜似是看不到箕玉璧的眼色,径自道:“家师常言修行的根本在内,倘若根基不稳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于登天。” 杨朝宗一副受教的神情,“叶大哥说的极是。” 箕玉璧看不过去了,嗔怪道:“你都不知道别人练的什么,我看小兄弟气度沉凝,说不定是极为高明的心法,你倒好,好为人师了。小兄弟别往心里去,他呀就喜欢给人把脉问诊。” 叶天觜摇头失笑。 杨朝宗道:“我看叶大哥是好武成痴,也只有这样心无二志才会有大成就。叶大哥说得对,我欠缺的就是用心纯一。” 叶天觜看着他“拙荆”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的浅笑神情。 箕玉璧像是拿他没法又或是习以为常,转向慕容燕道:“慕容姑娘不是中原人吧?” 慕容燕知道她看到自己弯刀才有此一问,“不是。” “塞外多弯刀,慕容姑娘来自哪里?” 慕容燕淡然道:“吐谷浑。” 谁都看得出慕容燕没有说话的兴致,箕玉璧不再说话了。 叶天觜见爱妻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稍有不快道:“吐谷浑是什么地方?” 杨朝宗扭头歉然笑道:“我这朋友不怎么喜欢说话,两位勿怪。” 慕容燕瞪他一眼道:“你喜欢说话就说个够吧!”说完双腿一夹马腹,如箭离弦霎时跑出几仗远。 杨朝宗再次歉然一笑,“我们先走一步,在前面镇子等候两位。” 看着杨朝宗追上去,箕玉璧道:“这姑娘脾气差点,马术倒是了得。” 杨朝宗追上慕容燕,一路无话,正午时分到达一座不知名小镇,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一间稍微干净点的食肆,里面却坐满了人,只好等在外面。 杨朝宗看着面无表情的慕容燕道:“姑奶奶……”对她的称呼由大小姐到大姐再到燕姑娘,又升级到姑奶奶。 慕容燕不等他开口说完,淡淡道:“我不喜欢那男的。” 杨朝宗耐心道:“也没让你喜欢他,可也不用别人欠了你钱似的说话都带刀子。” 慕容燕笑了,如冰雪消融,“我没带刀子,不喜欢他所以让他不舒服。” 杨朝宗愣一愣,“你是让他夫人不舒服。” “是啊,他着紧他女人,所以他不舒服。” 杨朝宗无话可说。 “杨兄弟?”忽然有人喊,uu看书 .ukasu 杨朝宗往里望去,不由得大喜过望,在这信州和青徐州交界的小镇居然碰到熟人,凤仪书院卫子墨。 卫子墨也没想到能遇上杨朝宗,满脸热情的招呼他进去。 勉强拼了张桌子坐下,杨朝宗先替他介绍了慕容燕,“卫兄怎会在此?” 卫子墨道:“一是去青徐看看有没有下得力的地方,二是去江州浩然山转转。你知道浩然剑山吧?” 杨朝宗点头,“卫兄也想去趁趁热闹?” 卫子墨笑道:“练剑之人谁不想去?就算没有去试剑的自知,去瞻仰一番剑道圣地也好,说不定沾染些浩然剑气,对悟剑总是有裨益。” 杨朝宗亦笑道:‘可惜小弟不练剑,练的是刀。如果去看看不会被人拿剑刺下山吧?’ 卫子墨摇头道:“那也太小瞧浩然山了,能傲立剑林数百年自有它的气度胸襟,否则怎会剑道人才辈出?”说完放低声音道:“你怎么从……” 杨朝宗给他个眼色。 卫子墨知机道“从凉州跑来了?” 杨朝宗笑道:“我就是瞎逛,总听说浪荡江湖如何逍遥快活,所以出来见识见识。” 卫子墨失笑道:“你定是让人给骗了。没那么多行侠仗义,都是些武夫争雄斗殴,绿林快意恩仇,趟过一趟过后你就知道了。” 杨朝宗道:“那不还有像浩然山这样的高山仰止嘛?” 卫子墨道:“浩然山身在江湖却算不得江湖中去,遗世独立如鹤在鸡群。这么大个天下这么多年也就一座浩然山而已。” 一百七十五章 浩然剑气有多长 杨朝宗初入江湖,兴致正佳,听什么都觉新鲜有趣。孟神通虽然和他聊了江湖轶事秘闻,大多都是站在他的角度提纲挈领的交待。 “浩然山卢家三尺流真那么厉害?据说这么多年还没几个人试剑携剑下山?反倒都把自己的成名兵器留在了剑山。” 卫子墨点头道:“乾坤日月短,浩然剑气长,卢家便如剑道守剑奴,侍剑之虔诚相比经年苦修的高僧大德毫不逊色。对卢家人来说,侍剑如娶妻,女人反倒只是繁衍的需要。只要姓卢不分男女,一出生习剑就是一种信念和使命,除了习剑再无其他。近十几年来,能够从剑山携剑而去的据说只有两个人,但都已无消息,也不知真假。” 杨朝宗咂舌道:“还真有人能试剑成功?整座浩然山满山遍野的顶尖剑手,能携剑下山那得多大的神通?” 卫子墨一脸神往之色,“十几年前大雪山一名女剑手横空出世,凭籍一把白头梳横扫天下剑林。”这事杨朝宗听说过,那是个极其彪悍的女人,听说后来渡海去了东倭再无消息。 “传言她手中那柄白头梳就来自浩然剑山,一个女人打得整座江湖的男人都抬不起头。可惜一两年后了无音信。” 杨朝宗好奇道:“还有一人是谁?” 卫子墨摇头道:“只是传闻未必是真,说是宁晷新皇登基那年,一个秀才一把刀从剑山取走了剑山排名第三的冥灵。” 朱若水?!三教贯通,一日入武道就得大神通!牛逼啊!杨朝宗脑子里浮现起朱若水油尽灯枯的形象,心中敬仰之情却油然而生。 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先教凤东篱找到自己,接着鬼使神差的在未央宫遇见朱若水。如果真是天意,那又是几个意思? 同桌之人一身儒生打扮,一边吃面一边听两人说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抬眼偷瞄对面的慕容燕。 反倒是慕容燕一脸沉静毫无反应。 杨朝宗搅动碗里的面汤,由衷道:“一把刀干倒一片剑林,真是替刀长脸。” 卫子墨笑了笑,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神满意足的道:“究竟剑山怎样试剑我也不知道。但要说剑山满山都是剑道巨擘也不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天分,每一代真正剑道大成的只有寥寥几人。即便如此那也足以笑傲剑林,剑山守剑之人随便拎出一个丢到江湖上怕都是会砸出惊天巨浪,就算和当今武道之巅的那几位大宗师相比,也不会逊色太多。” 总算见过高手神通的杨朝宗大致有个谱,试想一座浩然山上有七八上十个兰十一郎那种级别的狠人坐镇,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那是何等的实力与气魄? “我那秋师弟在凉州可好?” 杨朝宗回过神道:“如鱼得水。” 卫子墨欣然道:“那是他的梦想,这年头能活得如鱼得水可不容易。” 杨朝宗看他似有所感,“听卫兄所言,心有所感啊!” 卫子墨笑道:“家师常言人生得如意一二足矣,做人不可太贪心。对了,南怀师弟稍早些时候已经到了青徐长孙将军军中。” 杨朝宗对此并不意外,从凉州走时他就说了会来青徐,只不过不知是借了谁的光? 宇文焕动身了吗? 三人吃完面出来,正好碰到随后而至的叶天觜箕玉璧伉俪。 杨朝宗忙与二人打招呼,并将卫子墨介绍给他们,他二人一听说卫子墨来自翠峰山凤仪书院,顿时惊喜意外,满心结交。若非三人已经吃饱,定会拉着他们进去再来三碗。当然这面子肯定不会是给慕容燕的。 和他伉俪二人约好在前面再见,杨朝宗三人继续前行。卫子墨对马似是颇有心得,一见小蛮腰就赞不绝口。“杨兄弟这匹马可有名字?” 杨朝宗轻抚小蛮腰下颌道:“我管它叫小蛮腰。” 卫子墨略感一怔随即笑道:“倒也形象,确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此马若没猜错应该来自西域。” 杨朝宗奇道:“卫兄真是好眼力,它确实来自遥远的龟兹。” 说到马,慕容燕虽未说话,却竖起一双耳朵用心细听,身为草原长大的吐谷浑人她对马的认识和感情自是相较寻常人更深。 卫子墨点头道:“是否真正的良驹一看便知,首先它的眼睛,灵动有神充满警觉。其次毛色浑然一体毫无瑕疵,通体光亮如一,说明它全身血液流畅没有任何滞塞。再者良驹最显而易见的三大特点,粗鄙点说就是胸大腰细屁股大。前胸肌肉发达能够更好地掌握平衡,它起步就会舒缓,而后跨度开阔,发力雄劲,霎时就能奔走如飞。腰细则是要收身,马腹和胸下成一条线,往后逐渐上移,到两侧充实,不至过肥而成累赘,过细而失腰力。至于后臀形如梨状为最佳,马起四蹄靠前腿先行,后腿后蹬发力推动,臀大则有力。这匹小蛮腰的头生得尤其高峻,马头为王,如削如剥兔头,面瘦肉少高昂雄俊,皮毛之下血管清晰可见。另外你看它额头宽而阔大,两耳长短一般,额头至鼻尖一条线,嘴角深而长,一看就非俗物,神采奕奕高贵动人。” 杨朝宗大为叹服,u看书 .uuksh 好马之人只需扫一眼便能明辨劣马良驹,还说的头头是道。“卫兄相马之术有如伯乐。” 慕容燕是懂马之人,对卫子墨这番话也大为赞同,不禁对他有些刮目,就是对他粗鄙说法稍有嫌弃。 卫子墨摇头笑道:“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良驹便如美人,看马就跟看女人一样,再好的马你也得让它驯服于你,否则只能远观干瞪眼。不过良驹最怕两种人,杨兄弟可知?” 杨朝宗略一思索,翻身来到马背之上,哈哈笑道:“大概就是得宝而不自知和盗马贼吧?” 卫子墨飞身上马颔首道:“正是!就如女怕嫁错郎一个道理,到手却不知好好珍惜徒然暴殄天物。” 进入青徐狐父,路上江湖人物依旧不时碰见,官道上更多的是一股股往来不绝行色匆匆的青徐边军士卒。五骑不徐不慢的往前赶去,碰到边军骑卒就让到一边,遇上江湖人物偶尔也打两声招呼。 看着一队近五十人的骑卒远去,卫子墨沉声道:“怕是已经开战了!再往前不远就是砀山和敬丘、谯城,快到两军前线了。” 一百七十六章 借宿 来前杨朝宗对青徐下过功夫,大致了解这一带的地形,抬手一指前方道:“往左是砀山,过了谷水萧县就是太阴淮西州,据说南征副帅长孙安国在那边主事,目标是彭城。往右则是敬丘酂县,那里已经是太阴的江州,由南征主帅韩大将军亲自领军。笔直往前过去则是灵璧,青徐都护陈孝宽陈兵于此。既可左右驰援,又能斩断濉水,胁迫扶阳与灵璧不敢妄动,更加使太阴淮西与江州不能连成一线,失去共同防御的能力。韩大将军三路并进,求的好像是一个稳字。不知道几位现在往哪边走?” 卫子墨脸上露出讶色,想不到杨朝宗还下过功夫,对青徐战事颇为了解。“从战略上讲,韩擒豹这样排兵布阵没有问题,确实最为稳妥。他经略青徐多年,对两边情势了若指掌,虽说南征之战他不是主发起人,但南征战略及整个态势都是他一手造就。昊阳越是想要在入冬前结束战事,他越是要稳,不求一击而中,求的就是一个步步蚕食步步为营的稳字。杨兄弟看得很准。” 从后面赶上来一路走了大半天的叶天觜箕玉璧伉俪对杨朝宗亦是刮目相看,心想这公子哥原来志不在武道。前者轻声道:“我虽然不怎么关心这种两朝大事,但也听说了此次南征声势浩大,宁晷志在必得。江东李家也早做了准备,请回了太阴名将庾庆之夺情起复,由他来守江州。好像是岭南宋承欢守淮西,这两人在江东可都是一代名将。” 卫子墨缓缓道:“都不是易与之辈,就看谁手段更高明了?江东善守宁晷善攻,目前两边兵力差距不大,结果殊难预料,战争虽然残酷,但这也正是它动人心魄的地方。不知道几位怎么安排的?卫某会去江州看看。” 叶天觜亦道:“我们夫妇对青徐战事也帮不上什么忙,浩然山在江州境内,我们也会往江州方向去,避开谯城,直接去山桑浩然山。” 卫子墨望向杨朝宗,后者还未开口,一旁的慕容燕就道:“我们去砀山彭城。” 箕玉璧道:“小兄弟你们不打算去浩然山?” 杨朝宗笑道:“我练的是刀,不像叶大哥伉俪在剑道上颇有心得建树,迟些再去趁热闹也没什么。我们就在此地别过。” 卫子墨也不废话,策马就走。他在今早出发时就告诉杨朝宗,如果回程不是很赶,可以去翠峰山书院找他,当然前提是他已经回到了书院。 杨朝宗对他观感极佳,自是想也没想的一口答应。 看着卫子墨三人走远,杨朝宗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夫子有时候还是挺有道理。大姐,你为什么要去彭城?” 慕容燕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和他们一起。” 杨朝宗猜想也是如此,苦笑道:“人多热闹,你这样哪里会交到朋友?” 慕容燕一脸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交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杨朝宗噎了一下,“那我算什么?” 慕容燕一怔,然后转身就走道:“你……算例外吧。” 杨朝宗多少有些安慰,这些天的银子没白花,心也没白操,至少人家心里还当你是朋友。 天色渐暗,两人走了三四十里仍是不见城镇,最后好不容易在砀山附近找了个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庄,打算在此借宿一晚。 两人沿着土石小径走到村头一户人家,还没叫门一只大黄狗跑了出来,隔着几步低声小吠,不时惊动了屋内住户。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布衣老汉隔着竹枝搭就的门扉打量两人道:“两位这是要找谁?” 杨朝宗笑着上前两步道:“打扰老伯了,我们前去沛郡扶阳错过了日头,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老伯能否行个方便?我们也不白住,带了有银子……” 布衣老汉忙道:“这是什么话?两位不嫌弃的话就住下,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咱们乡下可没这些道理?”边说边给他们打开院子的竹门。 杨朝宗忙不迭的道谢。 布衣老汉皱纹爬上额头,笑道:“公子太客气了!莫嫌弃就好。” 这时从屋内又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壮年汉子,“阿爹?” 老汉帮忙系上马匹,回头道:“这是我后生忠义,来,忠义,这两位客人要在咱家借宿一晚,跟你媳妇儿说说赶紧添置些饭食,客人怕是还没用饭。” 除了老汉父子,还有一对婆媳和一个六七岁大的孙子,这是一户五口之家,靠庄稼地为生,闲时则去砀山打打猎补贴家用。 昏黄的油灯下,忠义媳妇麻利的准备了些食物重新端上来,有些拘谨的请两人趁热吃。六七岁大的男孩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偎在他奶奶怀里。 杨朝宗大感唐突,打扰了一家人的宁静。 在他们用饭的时候,布衣老汉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们拉家常般闲聊。 老汉姓胡,这座藏在砀山脚下的村子叫罗家坪,有二十几户人家,均已种田打猎为生,偶尔出去到附近郡县城里做做零工。离罗家坪最近的城镇就是下邑,再然后是扶阳和灵璧,隔着差不多有近百里。罗家坪平日里几乎没有外来客旅,顶多几里外邻村亲戚间的走动。 杨朝宗对这质朴好客的一家心生感激,慕容燕瞧谁都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对这一家反倒出奇的不时露出笑脸,看着小男孩盯着她的弯刀看吗,她毫不犹豫的解下来,“想摸摸吗?” 年轻的媳妇儿想要喝止,u看书 .uah.cm 男孩点点头,伸出手在弯刀上轻轻抚摸。“这像阿爷砍柴的刀,比阿爷的好看。” 胡家父子笑了起来,胡老汉道:“可比阿爷的砍柴刀金贵哦。” 慕容燕道:“也值不了多少钱。” 饭后胡家婆媳又替杨朝宗两人收拾出一间空房,把两人安顿好这才关好门准备歇息。 慕容燕站在房内唯一的一张床边看着杨朝宗。 杨朝宗苦笑道:“他们怕是有些误会了。这样吧,你睡床,我睡地上将就一晚。” 慕容燕嘴角带着浅笑,“难不成你让我睡地上?”她看到胡老汉家能腾出一间房给他们住已经不错了,也没那么多讲究计较。 杨朝宗摇着摇头,这谁惯出来的脾气?不由得想起杨扶摇来,那丫头貌似也强不到哪儿去啊? 慕容燕从床上取下搭盖的褥子,扔给杨朝宗道:“我刀就在手上,你老实点!” 一百七十七章 1叶知秋 杨朝宗和衣躺下,体内气机照例运转三十六周天,最近一段时日他隐隐感觉到气机流转速度比以前更快,大小窍穴逐渐能够随意冲破,等到小周天后,浑身上下如同温水浸过般舒坦,神意俱足。 慕容燕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传来,杨朝宗不知哪里摸了一根枯草叼在嘴上,睁大眼睛看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别说杂念了,就是正常思维也聚拢不起分毫,体内气机如小蛮腰放开四蹄经关元、气海、巨阙、膻中至承浆,上窜玉枕,然后眼督脉急速下行,从未有过的感受喷涌而出. 杨朝宗缓缓睁开眼,整个人神游物外,仿佛神意与身体剥离,极其玄妙。他按凤东篱所说,每次气机流转将竭未竭之时,封闭气海,顿时一股气机由涌泉处涓涓流出,如百川汇海般渐渐成势,再以比先前更为澎湃充盈的气势回流全身。杨朝宗兴奋异常,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再度掌握纵横罡的运转窍门,体内纵横罡开始进入生即是灭灭即是生的玄妙境界。虽然离生中有灭灭中有生生灭无常的大圆通境界尚远,但至少又更进一步。 杨朝宗沉浸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传来一声狗吠,似是胡老汉家的大黄狗。 杨朝宗缓缓坐起,旋即飘向窗口,只见夜色下数十骑悄无声息如幽灵般从村口驰近。再往近些看清楚来人约在三十余骑,人人轻甲长刀,背上还有劲弩箭袋,一看就是军中骑卒,罗家坪仍是青徐州地界,那他们是青徐边军?夤夜到这么一个小村庄做什么? 不等杨朝宗细想,当先一人大手一挥,众骑立马散去。 杨朝宗回到床边轻轻叫醒慕容燕。 慕容燕睁眼手中弯刀往前一送,轻叱道:“你做什么?” 杨朝宗做了禁声的手势,低声道:“外面不对劲!” 慕容燕飘身下床,来到窗前,顿时张大嘴巴。 几乎同一时间罗家坪全村鸡鸣狗吠。 一支支火箭飞蝗般射至,刹时点燃一间间房屋,惊叫哭喊声此起披伏,响遍砀山。 裹着点燃油布的箭矢没有直接射杀村民,而是房顶草垛可燃的目标。 胡老汉一家也从睡梦中惊醒,胡忠义急切的拍响杨朝宗房门,杨朝宗打开房门看到一脸惊慌失措的胡忠义。 “官军来了!公子快走!” 杨朝宗面不改色,沉声道:“你快去护着家人,不用担心我们!这是哪里的官军?” 胡忠义摇头,带着哭腔道:“不知道,几年前十里外的邓村发生过这样的事,听说是官军干的,后来也没有了消息。” 说完脚步仓皇的照看父母妻儿去了。 杨朝宗脸色冷峻,看向慕容燕道:“你护着胡老汉一家,我出去看看!” 慕容燕轻轻点头。 杨朝宗视线所及,三骑高坐于马上守住村头进出入口,其它人该是四处放火去了。他在浓烟掩护下猫腰潜近三骑。只见三骑一手弓一手刀,看着四处火起脸色一副得意的笑容,火光掩映下显得狞狰可怖。 杨朝宗心头火起,右手探后抓住烛龙刀,足尖点在地上整个人如大鹏展翅掠至三骑上空,烛龙刀带着震耳气机刀身泛红的当头劈下。 当先一骑在杨朝宗腾身的同时已有所发觉,带杨朝宗一刀劈来,手中长刀想也不想的往上猛搠。 “铛”的一声,那人长刀断为两截,身体如触电般从马背翻往地面。 另两骑还未刀未出鞘便被烛龙刀摸过脖子,丧命当场。 四处放火的骑卒发现这边不对劲,纷纷策骑杀至。劲箭“嗖嗖”飞过。 滚落地上那一骑扔掉手中半截刀,弯弓搭背一箭射至。 杨朝宗闪身钻入马腹,劲箭纷纷落空。再从马腹另一边出来,滚起一片刀光将先前那人包裹。 那人从同伴尸身上扯下长刀,接着三匹马儿的掩护拼死护住身前。 数骑呼喊着杀至,杨朝宗身体一拧翻上马背,朝着杀至的六骑奔去。在还有四五丈距离的时候从马背上弹起,烛龙刀泛起一片猩红的刀光。 十骑滚落马下,顿时去见了阎罗。 另两骑被他气势所慑,勒马不前眼中闪过惊惧之色。又有七八骑赶到,许是人多壮胆,两人再度前冲。 杨朝宗站在两骑两丈外,依然无惧,忽的身体前倾,犹如一支箭矢般往前标去,烛龙刀翻滚,顿时人昂马翻。 两盏茶的功夫,杨朝宗将三十一骑诛杀殆尽,唯独走漏了当先那一骑。 胡老汉房屋陷入火海,慕容燕一直守护他一家五口。看着走掉那一骑翻身上马,纵身追出亦是不及,那骑瞬间消没在黑色之中。 还有两人尚未断气,杨朝宗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是青徐都护陈孝宽所部骑军大风营骑卒,跑掉那人是他们副尉连辉寿。 他们一行三十二骑此次是奉命押送一批器械去往江州前线,正准备回营复命。途经砀山连辉寿便说带着他们找找乐子放松放松,然后就到了这里。他们计划奸淫发泄后,卷走金银细软将整座村子屠尽再付之一炬。 杨朝宗听得双眼喷火,双手探出将两人活活捏死! 幸好今晚他们借宿于此,uu看书 .uukanshu 否则罗家坪二十几户近百口人将无辜冤死,又成一桩悬案。好在除了几个老弱病残来不及逃脱被烧死或呛死外,再没什么伤亡。 绝大多数房屋被烧,已无处安身,杨朝宗嘱咐他们稍作收拾最好先找地方避避,他担心边军三十几骑命丧于此,走漏的连辉寿掉转头来报复村民。 临走杨朝宗偷偷把钱袋银子留给了胡老汉家的孙子,他本想留两片金叶子,转念一想那样或许害了他们。 趁着夜色两人自砀山脚下抹黑往扶阳赶去,杨朝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扶阳?那里离灵璧很近,陈孝宽的大军就驻扎在灵璧。 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杨朝宗想到江湖险恶,但没料到那些远离江湖的寻常百姓也会遇到比江湖更甚的险恶,简直是飞来横祸。带给他们的不是贼匪,而是官军,尤其竟是在青徐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刻! 慕容燕忽然道:“每个地方都会有这种事发生,宁晷有,草原也不例外。弱肉强食,草原之上碰到大灾之年,连狼都会互咬互噬。” 一百七十八章 罗汉山下柏水寒 杨朝宗叹了口气道:“不是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但它就在你眼前还是让人难受。” “今天他们算是幸运,碰到了你。” 杨朝宗自嘲道:“那有什么用?不会每个人都这么好运。” 慕容燕似是不知道说什么,沉默良久才又道:“你的武功好像又有精进,比上次在潼关斩杀那些山匪,你刀上红芒吐闪更加夺目。可笑那姓叶的居然说你气机全无,睁眼瞎还好为人师。” 杨朝宗苦笑道:“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慕容燕冷哼一声道:“我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就想一刀抽在他脸上,跟某个人一样讨厌。” 杨朝宗心情稍好,“我得离你远点,免得你哪天一刀抽我脸上了。” 慕容燕却学他般叹了口气道:“我想回伏罗川了。” 杨朝宗大吃一惊,这妞善变他是领教了,说一出是一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怎么突然想回草原了?” 慕容燕摇头,可惜杨朝宗看不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你们昊阳,来青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走这么远。” 杨朝宗奇道:“你回伏罗川,那不想找你爷爷年了一辈子的圣物吗?” “想!可是找不到,知道圣物下落的人还在雍州。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要找的圣物是什么?” 杨朝宗道:“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还不是吃你的冷脸子?” 慕容燕轻轻一笑道:“我有那么凶吗?” 杨朝宗也笑道:“不凶!你是全天下最温柔的女子!” 慕容燕知他故意这样说,难得没有变脸,“就算你说的是假的,我也相信,在伏罗川他们可都怕我。” 杨朝宗叹道:“我也怕呀,所以挑好听的说。” “你以后会去伏罗川吗?” “不知道,你要还我银子?” “你要是去了,我还你金子。” “哈哈,那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爬也要爬去。” “那我在伏罗川等你。” “我去了怎么找你?” “你到了伏罗川伏俟王城就找到我了。” “那你还去彭城吗?” “去吧。” 两人就这样聊到无话可说。 杨朝宗回想起刚才在罗家坪的情景,心情又变得不好了。大战在即,青徐边军竟然还有人反噬身后的百姓,奸淫烧杀的屠村仅为了私欲。 都说韩擒豹治军严明,青徐青壮争相投军,边军口碑极佳。竟是这么回事吗?亦或是极少数利欲熏心之人的作为? 世人也说大将军治军极严,雍州边军战力宁晷首屈一指。可当初在昌松,华铁三不也是以白充黑杀良冒功吗? 但不管怎样,青徐边军也有糜烂不堪的地方,韩擒豹终究只有一双眼,也有他看不到的地方。独孤、兰大姐还有大将军都对南征之战难以乐观,莫非早就看出些蛛丝马迹?真要南征失利又会怎样?会不会有更多的罗家坪百姓遭殃?这究竟算不算江湖呢? 如果江湖是这么个样子,那他娘的真不好玩,太没什么意思了。 出得砀山天已大亮,又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终于看到一座叫芒山的小镇,两人停下打尖,顺便向人打听一下前方战事如何? 小镇离扶阳只有几十里路,到灵璧也只有不到六十里。找了间小馆子,时辰还早没什么人,食肆老板四十来岁,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笑起来活像一尊菩萨,看着就喜庆。 坐下后,老板亲自端上来一大壶热茶,“两位打哪儿来啊?” 杨朝宗笑道:“信州,想去扶阳看看,听说已经打仗了,不知前面还能走吗?” 老板笑起来眼睛都快不见了,“客官算是问对人了,几天前江州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死了好多人,咱们韩大将军亲自挂帅,水陆两路人马十万大军据说已经到了谯城,说不定啊昨天已经拿下谯城了。扶阳这边还好,好像是陈孝宽陈大将军领兵,不过陈将军不在扶阳在灵璧。我看客官来的可不是时候,扶阳是座小城,听说宁晷大军来到,早早的闭城谢客了,除非陈将军这两天攻下扶阳。” 杨朝宗喝了口热茶,笑道:“好茶!” “可不是?十文钱才四两。一看客官就是喝过好茶的公子哥,我这儿还有存了几年的好酒,要不也来点?” “酒就算了,等着回来时庆功再喝,老板这茶水比酒香。”一个小镇几张桌子的食肆哪里能有什么好茶?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图个皆大欢喜而已。“我得多喝几杯,待会儿也能少吃点。” 老板一听提起茶壶给两人又续了杯水,顺手拎走了。 慕容燕瞪他一眼,“这茶香?” 杨朝宗一本正经道:“可不?” 饭菜端上来后,老板边给他们摆上边道:“小店虽小,整条街上还没有谁家的菜有咱们家的可口,尤其是这红烧肉,不信客官先尝尝。” 杨朝宗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味道确实还不错,他伸出大拇指道:“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的红烧肉了,果然名不虚传。老板店里东家伙计就你一个人?” “小本生意那请得起人?我婆姨掌勺,外面这抛头露面迎来送往就我一个人包圆了。” 杨朝宗笑道:“老板真是有福气!能娶到烧得一手好菜的婆娘。” 老板眼睛又不见了,“你看我这身材就知道了。我看客官是习武之人?” “可比不上老板这福气,练了几年还是半瓢水的三脚猫功夫,见不得人。” 店里就两桌客人,老板一听干脆拉过一张椅子,先瞄了眼慕容燕,接着道:“我看客官面善,你真想习武我给你指条明道。u看书 .uknshu ” “哦?” “客官打信州来,估计是不知道咱们扶阳有个睢南门远近闻名,就连江州和淮西州那边的权贵子弟都慕名来睢南门拜师学艺。” 杨朝宗好奇道:“莫非老板和那睢南门掌门有交情?能帮我引荐拜师学艺。” 老板嘿嘿一笑道:“这倒没有,我看客官一表人才就差个名师指点,若去那睢南门投师,说不定哪天学有所成还能报效朝廷,捞个军功不是?” “那我要好好谢过老板了,不知那睢南门怎么走?” “扶阳城西有座罗汉山,睢南门就在那罗汉山上,到了那里一问便知。” “睢南门比那浩然山卢家如何?” “浩然山上那可都是神仙人物,自然没法比,人家也不收徒授剑啊。只在咱们扶阳,睢南门名声也不比浩然山差。” 杨朝宗点头笑道:“老板真是热心人,难怪生意越做越好。” 一百七十九章 睢南1柱 这时又来一位客人,老板赶紧起身忙那越来越好的生意去了。 慕容燕把刚塞进嘴里的红烧肉吐了出来,杨朝宗忍住笑,他刚吞下块红烧肉,一口干了杯中茶水才稍稍冲淡嘴里咸得发苦的味道。 慕容燕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大声道:“小二!” 两人商量先去扶阳看看,若是真的扶阳城闭门谢客,就转去罗汉山转转,既然来了也不怕吃闭门羹。 罗汉山远远看去还真像是一尊睡罗汉席地而卧,还没望见扶阳城就先看到罗汉山了。此山如其名生得让人一见便认识,极有特点,朝西一面有如罗汉背垂天而下,光光秃秃不见林木,在哪罗汉的后脖子处一道瀑布直挂山下,也不知这水自哪里来,在背西山脚之下形成一汪青碧潭水。朝南一面又是另一番景象,郁郁葱葱满目苍翠,山顶林深处隐隐可见幢幢建物,想必就是那远近闻名的睢南门了。 还未到山脚远远就听见瀑布激流之声,杨朝宗回头看了一眼有了风尘的慕容燕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那瀑布,顺便让小蛮腰和大枣洗个澡?”大枣是他给慕容燕坐骑取的名字,慕容燕也没觉得不好。 一看天色尚早,慕容燕道:“正好我也洗洗,你替我看着!” 杨朝宗一脸不正经道:“看哪儿?” 慕容燕漫不经心道:“你想看哪儿都行。” 杨朝宗大乐,“这可是你说的?” “大不了看完我再剜了你的双眼。” 女人呐!说话能算数吗?动不动就剜人眼可不好!杨朝宗心底叹气。 瀑布之下不是潭,是一座湖,一条白练自山顶泻下,激起漫天浪花,瀑布之下一方巨石上竟然有人在练刀。 澡是洗不成了,那人站在满是青苔的巨石上,迎着巨大冲劲的瀑布一刀刀劈出。 杨朝宗咂舌道:“这瀑布坠下来少说也有万斤之力,这人得多大的臂力,一刀一刀劈下去,像是不知力竭似的?” 慕容燕也觉好奇,皱眉道:“他应该有技巧,不会直接承受那万斤之力,否则早被砸成肉饼了。” 杨朝宗见那人站在瀑布边缘,脚下是钉在巨石上,飞溅的浪花不停地激射到他身上,心中暗自佩服,经年累月这样练下去,就算刀法没有大成也会练出一身铜筋铁骨来。 “你看他每一刀虽然劈出的方向不一样,但都是侧迎向瀑布出刀,然后借力劈出,等到他逆流出刀那将是威力无穷。” 两人边说边走近,由于瀑布水声巨大,两人说什么也不虞被那人听到。 那人一刀一刀劈出,似是无有穷尽,也不理会有没有人来。 杨朝宗任由小蛮腰在湖边饱食,饶有兴致的坐在草地上,慕容燕来到他身旁,“这种笨方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竟功,你一直看下去吗?待会儿进不了扶阳城,又要露宿野外了。” 杨朝宗道:“谁说我们今晚要去扶阳城了?” “你去哪里?” 杨朝宗回过头道:“我们刚才来的路上看到吗?大批士卒由灵璧方向过来,那应该是陈孝宽的南征中路军,看样子他们是去扶阳。” 慕容燕道:“那我们去哪里?” “待会儿上罗汉山……” “嗖”的一声一支劲箭破空而至! 接着“铛”的一声,原来是巨石上练刀那人一刀劈飞劲箭,掉落湖中。 三人由湖边小径快速奔来,其中一人手中提着把重弓,刚才那一箭该就是他射出。 巨石上那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件无袖短衫被水淋湿贴在身上,劈飞劲箭后他停下挥刀,神情冷峻看着三人。 由于激流水声,杨朝宗两人完全没听到身后有人过来。 “柏水寒,已经和你打过招呼,你当我郝万麟说话是放屁么?”为首一人和瀑下练刀的柏水寒年纪差不多,手持金穗长剑,站在湖边一脸阴沉的叱道。他身旁两人年纪在三十到四十间,一人持剑一人提弓。 柏水寒从巨石上一跃而起,来到岸边,同样毫不客气的道:“这罗汉山是你郝家还是睢南门的私产?我在此练刀断了你家风水还是命根子?” 郝万麟寒声道:“嘴还挺硬!老子今天非要看看死人嘴有多硬?”说完手中长剑一抖,带这一抹寒光往柏水寒直刺而去。 杨朝宗和慕容燕被两方当做空气般无视,只好起身稍稍退后。 柏水寒眼中闪过寒芒,嘴角扯起一丝冷笑,手中刀如同劈瀑一般笔直一刀挂下。 郝万麟不愧是睢南门掌门郝山嵩独子,剑尖挽出一朵剑花,点向柏水寒持刀手腕。 柏水寒刀往上斜挑。 杨朝宗暗道一声,郝万麟要吃亏了。 一声尖叫冲郝万麟口中喊出,长剑在落日下带着一道光芒落入湖中。郝万麟身后两人急忙抢身上前,一看之下目瞪口呆。 郝万麟手腕处鲜血直涌,手掌竟是不见,被柏水寒一刀连手带剑砍下。 “柏水寒你个狗杂种!你就等着睢南门将你碎尸万段!”郝万麟左手在断臂上伸手连点,口中厉声道。“你们俩是饭桶吗?给我杀了他!” 两人对视一眼,u看书 .ukanshu均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惧,几个月前,郝万麟一剑就把这个柏水寒扫入湖中。今天他只两刀就砍下了郝万麟的手,他们几斤几两能是柏水寒的对手? 柏水寒寒声道:“既然如此,我今天就把你们的头割下挂在罗汉山上,正好试试这几个月寒潭练刀的成色。”还未说完身体前标,一刀劈下。 郝万麟身旁持剑男子拔剑格挡,“铛”一声长剑断为两截,刀势不减,直接在其额头上劈出一条血迹,人没有倒地头颅竟被劈成两半。 杨朝宗没想到这个柏水寒竟是个狠角色,说到做到。 郝万麟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继而嘶声道:“操你娘的柏水寒,你有种别跑!” 柏水寒冷冷道:“好!我不跑,你要操我娘我送你下去操!” 杨朝宗暗自摇头,郝万麟剑术不咋地嘴巴倒是又毒又硬,这罗汉山和浩然山离着不远,就没有沾染一些浩然剑气? 一百八十章 螳螂捕蝉 一秒记住【】 柏水寒手中刀挟裹着冷冽刀气,往郝万麟拦腰斩下。 郝万麟仓皇后退。 柏水寒脸上泛起阴森冷笑,刀随人走,这次抹的是郝万麟的脖子。 郝万麟一脸绝望。 杨朝宗身形一晃,同时烛龙刀来到手上,斜跨两步掠过数丈距离,刀尖挑在柏水寒刀口上,他刀锋离郝万麟脖颈只差数寸。 柏水寒刀锋一转,仍是抹向郝万麟脖颈。 杨朝宗暗叹口气,既然出手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柏水寒劈瀑似的一连劈出十一刀,都被杨朝宗拦下,直到最后长刀断为两截才算罢手。一双狠厉的眼神盯着杨朝宗道:“你是谁?” 杨朝宗暗叫再让你劈十几刀老子这都要架不住了,“先别管我是谁,”说时扫了一眼死后翻生一脸恶气又不敢发作的郝万麟道:“虽说他跋扈了点,你也不用赶尽杀绝吧?” 柏水寒不屑道:“跋扈?老子杀他与你何干?我不杀他他老子也会杀了我,不过现在嘛,你能护得了他睢南门一世?”又盯着郝万麟道:“回去告诉你郝山嵩,总有一天我会杀光睢南门,一只猫都不会留!”说完疾退而去,转眼消失在湖边密林中。 郝万麟一屁股坐倒地上,大口喘气,嘴里还不闲着,“操你娘的狗杂种!咳……咳!” 杨朝宗救他绝非对他有什么好感,这种骄横跋扈仗势欺人之辈他打心眼里厌恶,今日若是他和柏水寒换了位置,他会更狠。 “人已经走了,我劝郝公子省点力气,断手指找不来了,别再把血给呛出来。” 郝万麟脸色一沉,也知道赶紧闭嘴,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提弓汉子,那人忙上前扶起他。 勉力站直身子,郝万麟道:“刚才多谢你出手,睢南门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请随我一起上山见过家父,必有重谢。” 杨朝宗倒不是稀罕他睢南门什么重谢,天色不早了,扶阳城进不去,只能在罗汉山借宿一晚了。 罗汉山东面上山的路和大青山倒有些像,全是青石铺就的石阶,比大青山的石阶要厚重宽阔,气派得多,快到山顶一座红墙碧瓦的巨大院落呈献眼前,院前一方巨石上刻有“睢南一柱”四个大字。 郝山嵩年在五十许间,颇有一派宗主气度,只是独子被人砍断手腕,一脸阴翳。 安顿好郝万麟,对杨朝宗的援手之恩表示感谢,又粗略问了两人到此目的后,带着客气倨傲的语调道:“杨兄弟可算是犬子的救命恩人,此刻宁晷太阴在江淮大战正酣,如是没什么要紧事,不放在此先住下。不必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下人就是。” 慕容燕面无表情,心内不大舒服,什么算是救命恩人?他不出手我只会在旁边看着你儿子被人砍死。 杨朝宗倒没有她想得多,忙说借宿一晚已是叨扰,明日就下山。 郝山嵩点点头也不强求,估计心底有点不满他二人为何不早出手,非得等到郝万麟被人砍断手才救下他? 郝山嵩走后不久,就让人送来了一大袋金子,足有百两,比起杨朝宗身上的可沉多了。好大的手笔!但终究是救命之恩,也不算过分。二两金子差不多就能让三口之家一年温饱无忧,这应该就是郝万麟说有恩必偿的重谢了。 杨朝宗把金子一把揣进怀里,反正明天下山后就再也用不着见面了,没什么好客气的。 两人住的地方是靠近后山的一座单独的小院,丰盛的饭菜也由下人端着送进来。 杨朝宗有些纳闷,睢南门是有金山还是有祖业?或是有其他的生财之道?整个大院几乎占了半座罗汉山,连同弟子和下人怕是有一两百人之多,距离扶阳城还有上十里的样子,这睢南门每日的花销可是一大笔开支。真是财大气粗,难怪郝万麟那么跋扈,连后山流瀑都当是自家产业,别人练刀都要赶走。 入夜后,杨朝宗和慕容燕各自待在房中,昨晚几乎没睡,虽说没什么疲累,但也不好到处晃荡,只能躺在床上调整体内气息。循着昨晚的经历,不一会儿就进入物我两忘的内呼吸境界。房外细微之声进入耳内,虫鸣蛙叫,轻碎的脚步声,隔壁房内慕容燕轻微均匀的呼吸声,稍远一点几乎细不可闻的说话声,无一遗漏。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在院外响起,杨朝宗缓缓张开眼睛,昨晚罗家坪官军屠村,莫非这么巧,今晚借宿罗汉山又有人来生事? 破风声停止,似是有人摸进了院内,杨朝宗心下好奇,提刀坐了起来。 不会有人打慕容燕的主意吧?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飘落院中,渐渐靠近慕容燕的房间。 杨朝宗一个旋身来到房门后,来人身手不弱,绝非郝万麟那种嘴比手硬的货色,难道是郝山嵩?不至于吧?才救下他犬子的性命? 杨朝宗不放心,手摸上门栓陡然拉开房门,只见一道颀长的黑影迅速往外飘退。身法之快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他稍一犹豫跟了上去。 那人全身黑衣,连头上都覆着黑巾,完全 ^0^一秒记住【】 看不到面孔。杨朝宗心下更是怀疑,是谁藏头蒙面鬼鬼祟祟的? 那人借着建物院落掩护几个起纵便不见了身影。 杨朝宗伏在一座院墙之上,细耳倾听四周动静。忽的夜色中前方一座院内传来一声惊叫!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他认准叫声来源,身形一闪扑了过去。 这也是一座独立的院落,比之他和慕容燕下榻那座院子还要大,布置也更为奓幽。一座两层小楼之上房间还亮着灯,又传来一声呼叫,比刚才那声显得轻微无力。u看书 .uukash.om 杨朝宗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万一是睢南门家眷尤其是女眷的闺房,自己要是闯了进去那就不大妙了。 正在犹豫间,二层窗口一道黑影一闪,接着又是一声呼叫,似是在求助! 杨朝宗足尖一点,身形到了阁楼之上。 那间亮灯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人身穿绯色罩衣似是站不稳一样冲了出来,眼见要重下二层栏杆,杨朝宗一把抄住她,温软满怀!竟是个妙龄女子!山上衣衫不整,一丝血迹自嘴角流出。 杨朝宗猛然扭头,只见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带起连串破风之声,往院外激射而去! 杨朝宗想要追上去,怀着女子左手死死抓住他,喉咙艰难鼓动,嘴中吃力的吐出几个字:“救救我!” 杨朝宗探手抓向她的脉门,心头一沉,此女怕是凶多吉少。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一百八十一章 出生天 院外呼喝声响起!一人直接飞掠而上,一看到躺倒杨朝宗怀中女子,厉声道:“你把小女怎么样了?”说话之人正是睢南门掌门郝山嵩,手上提着长剑,眼中厉芒盯着杨朝宗。 杨朝宗脑中轰然一震!先将只穿着贴身内裳的郝山嵩千金往前一送道:“郝宗主别误会!我听到动静刚刚赶到,令媛就往前一冲,差点掉下去,我这才接住她。” 郝山嵩看着独女郝万婵,眼神有如烈火中烧。 杨朝宗低头一看,郝万婵哪里还有呼吸,已在他怀中香消玉殒。“郝宗主明察!行凶的是一个黑衣人,还没走远!” 郝山嵩怒喝道:“念你对犬子有恩,老夫以礼相待,你却生出歹心。老夫亲眼所见,婵儿!” 杨朝宗沉声道:“我闻声赶来,令媛已经……” 郝山嵩惊闻爱女已遭不测,不等他说完,一剑标刺而来!口中暴喝道:“狂徒!我要你给她陪葬!” 院外亮起灯笼火炬,数条人影赶至。 杨朝宗心中暗叹,眼见寒光到了身前,带着郝万婵一个旋身,靠向窗沿避开郝山嵩怒极一剑。“郝宗主请听我说!” “下去地府和小女说吧!” 楼下人越聚越多,转眼十数人把阁楼围得水泄不通,下面已大致知道发生何事,群情汹涌,呼喝打杀声不绝。 郝山嵩剑术比起他儿子郝万麟可强多了,毕竟是宗门之主。盛怒之下出手分寸丝毫不乱,若非顾及女儿,南难剑早就展开了。 杨朝宗知道一时半会儿误会难解,只好将郝万婵轻轻靠在窗台之上,就这一眨眼功夫,右臂已被郝山嵩南难剑划开一条口子。他知道再抱着尸身不放,估计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郝宗主,请听我一言!” 郝山嵩哪里听得进去,南难剑如毒蛇吐信,带着寒光直刺他胸口。 又有两人提剑上了二层,杨朝宗心下一横,纵然胜得过郝山嵩,这么多人难道要杀将出去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误会解不解得开以后再说了。烛龙刀来到手上,洒出一片殷红刀幕,一连接下郝山嵩快如急雨的十多剑。 郝山嵩恐他逃走,南难剑三朵剑花品字形砸向杨朝宗面门,口中大喝道:“满师弟别让他逃走!” 一个四十里岁的中年汉子往前一掠,守住房门,手中长剑疾刺杨朝宗肋下! 杨朝宗一刀劈在郝山嵩剑尖,剑花瞬间消失,同时左掌探出,从姓满的剑身抹过,带着他倒往一侧。 烛龙刀幻出红芒以雷霆之势撩向郝山嵩。 郝山嵩冷哼一声,长剑一荡结结实实与烛龙刀搅在一起,左手双指并出戳向杨朝宗右肩。 杨朝宗暗叫一声来得好,靠往倚在窗沿摇摇欲坠的郝万婵身上,然后背脊一弹,撞开窗户,整个人头下脚上的翻了进去。 这是一座女子闺房,杨朝宗看也不看贴地前掠,来到后窗,闪身钻了出去,右脚借势在窗台一点,拔身而起! 慕容燕早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只没想到是杨朝宗身陷囫囵,等她听到杨朝宗那句“郝宗主,请听我一言!”才惊觉那家伙又惹事了。趁着所有人注意力在后院,她忙收拾东西闪出房外,找到小蛮腰和大枣,往院外赶去。 刚出院门,杨朝宗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我引开他们,去后山等我!” 慕容燕一怔,旋即醒悟,杨朝宗舍不得小蛮腰,走前门一路石阶,未见得能走脱。后山是密林,只要不到流瀑那边,进了林子大半夜的谁能奈何? 杨朝宗一路往山门出跑,后面几道身影紧追不辍。郝山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康老三带人去南院,不要让他一起的那女子跑了!” 慕容燕嘴角扯起冷笑,静静站在南院外入口处树荫下,不稍片刻一个中年大汉带着两人急匆匆而来。口中兀自道:“你二人待会儿守在门外!怎么万婵那妮子就遭了毒手?” “我们也不知道,赶到时宗主已经把那人堵在小姐楼上了。” 慕容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只相信杨朝宗。康老三经过树荫,小蛮腰太招眼了,然后看清旁边站着的居然是个美人!才喜上心头,刀光就已经到了眼前,匆忙中提剑去挡,护住了要害脖子,一声惨叫,就跟郝万麟一般连剑带手臂被弯刀切了下来。 康老三原本没这么不济,陡然见着慕容燕一副可人模样,再被她出其不意偷袭才一刀被砍断手腕。 另两人提剑护在康老三身前,既不敢攻也不敢退。 慕容燕弯刀旋匝一圈,几乎不分先后敲在两人剑上,两人长剑差点握不住,刀光又到了身前。 康老三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人脖子被抹,捏住自己不断喷血的右臂,脸色惊怖。 慕容燕一脸鄙弃,没有杀他,径自牵马就走。 康老三动也不敢动,心底刚松一口气,后脑一沉,整个人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穿过几座院落,通往后山的大门紧闭,四个持剑大汉守在门口,远远看到慕容燕大声喝道:“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下山!” 慕容燕跟没听到似的,径往前走,等到了身前那几人看到是一个绿衫美人,声音也小了许多。“姑娘是谁?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下山。” 慕容燕直到走近四人几步近前才道:“我是你们宗主他娘!”说时手起刀落,uu看书 ww.uukanshu四人还未明白什么回事就被弯刀抹过脖子。 出了后门,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小径,慕容燕把门反锁,带着小蛮腰和大枣隐入林中,等着杨朝宗出现。 杨朝宗到了东面山门“睢南一柱”那方大石头后,一脚踩在那个“柱”字上,纵身一跃没入石阶两旁密林中。 郝山嵩带着几人追到林外,脸色铁青。 “进林子了,宗主还追不追?” 郝山嵩沉声道:“此子手底子不弱,单独追上去讨不到便宜,满师弟带人到山脚封住去往扶阳的路。张丹霞随我去后山,让康老三多带这些人去守住往灵璧的方向。发现人后,只需缠住不让他逃掉即可。只要还在山上,我定亲手要让他碎尸万段!”张丹霞是他睢南门大弟子。 入林后,杨朝宗一步不停的折往后山,林中树木荆棘密布,他在一棵棵树上腾挪前进,约莫半柱香后,隐隐能看到前方透着亮光。 一百八十二章 入虎口 睢南门数百号人,发生宗主千金差点遭人奸杀这种丑闻而让凶手遁去,说出去郝山嵩一宗之主脸往哪儿放?对睢南门声誉也是打击,他定然不会这么快就放弃追杀自己,说不定各个出口都已有人把守。他倒不担心出不去,外面可不照在睢南门里被关门打狗,到了山下有了小蛮腰和慕容燕在,哪里不能去?黑衣人究竟是谁?是专为了郝山嵩那个长相不俗的女儿来的还是有其他目的? 蹲在一棵大树横枝上喘口气的杨朝宗借机调息体内气机,发觉一切正常这才往林外摸去。 快出林子时,杨朝宗攀上一棵大树高出,居高临下四处查看,终于在三十余丈外看到小蛮腰的影子,再不犹豫滑下树干往前掠去。 慕容燕觉察到动静扭头看来,还有二十步的距离,她一双美目睁得老大,同时嘴巴张开。 杨朝宗暗笑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异变突起! 右侧枝叶浓密处一道夺人炫目的寒光比以劲箭更快的速度俯冲而下,直刺杨朝宗背心! 剑未近身,一股莫可匹敌的惊人剑气透体而来,寒彻入骨,杨朝宗体内气机流转,前掠去势不减,反而在瞬间将速度提至极限,就在剑气近身的刹那改直掠为横移,同时烛龙刀反手看也不看的一刀劈下。 劲气交击声响彻密林。 杨朝宗一个踉跄烛龙刀差点脱手而飞,后背被惊人的剑气的破开一道口子。他借势一滚,正面偷袭之人。一袭黑衣蒙头蒙面,不是刚才在睢南门那黑衣人是谁? 黑衣人剑尖震颤,露在黑巾之外的一双眼睛精芒如电,长剑气机死死锁住杨朝宗。 慕容燕挚出弯刀,飞燕投林般挟着一片刀光冲向黑衣人。 杨朝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他强行咽下,清除杂念,立时进入物我两忘境界,在慕容燕刀光过身的同时,烛龙刀泛起漫天红芒,一刀劈出! 黑衣人在刀光近身前身体贴着背后的树干倏然拔地而起,来到两人头顶两丈外,手中长剑爆起剑芒如满天繁星,将两人裹挟在内。 杨朝宗抬头闭眼,纯靠外在灵觉烛龙刀全力上搠。 慕容燕弯刀亦如一轮弯月划过夜空。 黑衣人剑尖同时点中两人手中刀,两人顿时有种巨石撼顶的错觉,手中刀如同劈在岩石之上,虽无异响却难做寸进。 黑衣人足尖再在树干上一点,剑芒消散,代之一股寒彻入髓的剑气。 杨朝宗虚晃一步,后背撞上慕容燕,将她撞开几步远,烛龙刀高举过顶,双手握柄一抹惊虹砸向仍在半空的黑衣人。 劲气交击! 黑衣人借力反弹上树梢,一声长笑消没于夜色中。 杨朝宗一屁股坐倒地上,大口鲜血喷出,右手以刀拄地道:“快走!睢南门要追上来了。” 慕容燕一步蹿至,一把将他扶起道:“谁让你逞能了!” 林外传来郝山嵩叱喝声,“贼人休走!” 杨朝宗苦笑一声,“快上马!刚才那人是大雪山。” 慕容燕一愣,扶着他往小蛮腰和大枣藏身处掠去,“什么大雪山?你说他来自北胡大雪山?” “嗯,我之前遇到过一次,怕你大意吃了亏。” 慕容燕还欲反齿相讥,一想到他刚才撞开自己独自硬扛那一剑,没好气道:“受了伤就赶紧闭嘴!” 两人一先一后上马,小蛮腰似是感知到主人受伤,不待仿佛扬起四蹄如飞而去,大枣紧随其后。 郝山嵩晚了一步,看着两人远去,寒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查出此人来历。通知山下,他们下来了。” 他身后张丹霞闻言往空中掷出一支火箭,在二十余丈的高空炸开一朵红云,夜色中远近十数里可见。 两人一起跑出两里,杨朝宗突然勒马停身,慕容燕上前道:“是不是内伤发作了?你后背整个被剑气撕开。” 杨朝宗深吸一口气道:“咱们暂时不能下山,如果我没受伤,就凭睢南门那群人我们一鼓作气就出出去了。” “你说他们在山下有埋伏?他们有这么快吗?”慕容燕皱眉道。 “可咱们现在不能赌,刚在山顶时郝山嵩已经让人在几个出口处把守了,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不能硬闯。” “可是等到天亮还是走不了。” 杨朝宗强压下胸口烦闷,笑道:“若是没有我现在累赘,你一个人可以杀出去了。” 慕容燕看着山下漆黑一片,幽幽道:“你再这样嘴欠,我先杀了你再一个人杀出去。” 杨朝宗笑得有些勉强,“我有个主意。” 慕容燕等了半天道:“快说!” “我们现在还是回到林中。” “然后呢?” “我担心大雪山那位还在暗中候着咱们,我伤没好,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睢南门就让他们在山下傻等好了。到了林中你替我护法,我抓紧时间疗伤,只要没大碍除了大雪山那位,睢南门不足为虑。” 慕容燕稍一犹疑道:“离天亮只有几个时辰了,你伤能好?” “没那么快,u看书 .uanshu 有个七七八八就行,天亮了大雪山那位藏头蒙脸的也没什么机会偷袭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慕容燕调转马头,“好!你怎么惹上大雪山?” 杨朝宗心念电转,确定上次在麻石镇针对自己的刺杀慕容燕不知情,另外兰十一郎与大雪山夜惊鸿交手慕容燕也不知情,伏放鹰或许知道,否则解释不通为什么兰十一郎会被夜惊鸿拦住? 当下苦笑道:“我也想知道。上次是在麻石镇。你以前从未遇到过他吗?” 慕容燕不疑有他,缓缓摇头道:“我最远就到过罗汉山,今天第一次碰到这么耀眼夺目的剑法。就是伏放鹰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 杨朝宗点头道:“伏放鹰很厉害吗?” “比我厉害,我总觉得他藏有后手,也从未见过他全力出手,包括上次在麻石镇,跟和你一起那个老头交手。” 杨朝宗心底一惊,要对伏放鹰的实力做出重新评估了。 一百八十三章 3教平章贴 两人重新回到密林,杨朝宗叮嘱慕容燕砍下些树叶把小蛮腰掩饰起来,它那一袭白装夜色中太招眼了。然后自己爬上一株大树,坐在树丫间开始调息疗伤。 慕容燕坐在树下,替他护法。 凤东篱注入他体内的合流纵横罡气沛若汪洋,在他运转三十六周天后胸口阴翳气闷逐渐消失,后背和右臂伤口慢慢愈合,内伤已经好了小半。虽然大打折扣但动手没什么问题,要想完全伤愈估计还得几天。 从睢南门走时,慕容燕把东西都带上了,郝山嵩重谢的那袋金子也没落下。两个时辰后,杨朝宗换了一件深色外套,身上那件青色袍子是已经没法再穿了。 慕容燕听到动静轻声道:“这么快就好了?” 杨朝宗滑下地面,“哪有这么快?不过好多了,只要不是再对上大雪山那位,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我们现在下山?” 杨朝宗道:“好!大雪山那位肯定想不到我们竟又回来了。” 一声冷哼在十数丈外传来,仍像是就在耳旁,两人大惊! 杨朝宗附在慕容燕耳边小声道:“你装作拼死护住我。”接着又扬声道:“别藏头露尾的了,痛快点打一架如何?然后各走各路。”说完故作气息不顺的连声咳嗽。 慕容燕抽出弯刀,护在杨朝宗身前,大声道:“装神弄鬼!” 夜惊鸿背负长剑缓缓出现在两人身前三丈外林木间。 杨朝宗重重呼出口气,斜倚在树干上,色厉内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夜惊鸿就像看着两个死人,眼中寒芒倏闪,沉声道:“你既知我来自哪里,到了地下去问好了。” 慕容燕知他出手在即,凝神道:“废话真多!” 夜惊鸿身形弹起,手中长剑幻出一片光幕,刺得慕容燕不敢直视,弯刀在身前舞出无数刀影。 杨朝宗闭上眼睛装作经受不起,心底暗自祈祷夜惊鸿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前两句,只有诈过他今晚才有一线生机。 光幕来到身前,慕容燕只觉浑身如置冰窖,手中弯刀变得像是有千斤重,每出一刀都无比吃力。 夜惊鸿剑芒再涨,流星般划过,慕容燕被巨大的扯劲带往一旁。她身后的杨朝宗就地一滚,避至树后。 两声脆响,慕容燕弯刀被抛上半空,人也被跌跌撞撞送往一旁。她甫一站定又旋身回来,以鞘作刀砸向夜惊鸿后背。 夜惊鸿斜踏一步,剑鞘长了眼睛似的点在她左肩之上,慕容燕往后一跌,口中道:“快跑!” 杨朝宗重重呼吸两口,人往前窜。 夜惊鸿哪容他再跑!一闪身到了身后,长剑贯胸而去。 杨朝宗顿时感到剑气逼近,后背伤口又再崩开。 夜惊鸿再一声冷哼。 杨朝宗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机加速流转,瞬间提至巅峰,拖在手中的烛龙刀忽的爆起红芒,一刀结结实实劈在离自己胸口至于半尺的剑锋上,纵横罡狂泻而出! 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被弹出数丈外,所经之处草木皆碎,最后重重撞在一株大树树干上,张嘴就是一大口鲜血涌出。 夜惊鸿被他一刀劈在剑锋上,犹如汪洋般的气机翻卷而来,手中长剑“嘣”的一声断为两截。他人一连退出六七步才堪堪站住,看着手中半截断剑一脸不可思议! 杨朝宗伸手抹去嘴角血渍,以刀拄地慢慢站起身子,咧嘴笑道:“怎么样?再来!” 夜惊鸿扔掉断剑,一步步走近。 杨朝宗凝聚体内散如一盘沙的真气,看着他一步两步走近。 还有十步,八步……夜惊鸿突然停身,接着拔地而起没入林后。 杨朝宗看着他远走,生怕他又杀个回马枪,确定他这次是真走了,终于坚持不住,再次一屁股坐倒,大口大口的吸气。 慕容燕抢着跑过来,一把扶住他,“别说话!赶紧运气调息!”同时探手抓住他手腕,顿时眉头拧到一块。杨朝宗体内气机流散四处逸窜,现在别说和人动手了,能护住心脉守住丹田气机就是万幸了。 “咳咳!死不了!那家伙应该有伤在身,否则咳咳……” 慕容燕冷脸气极道:“不想死就别说话!” 背后伤口又再崩开,血流出来浸过衣衫黏糊糊的,连前胸都有,杨朝宗抬手往胸口抹去。 慕容燕柔声道:“你找什么?” 杨朝宗艰难呼出口气道:“有副字帖,帮我拿出来,别打湿了。” 慕容燕道:“有命重要吗?”边说伸手到他怀里拿出在长安未央宫朱若水临走送他的那副绢纸字帖。 杨朝宗点点头,把字帖拿在手里。他一连试了几次,体内气机根本无法提聚,更遑论调息疗伤了,知道这次多半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慕容燕挨着他坐下,轻声道:“为什么护着我?” 杨朝宗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老爷们打架,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再说人家冲我来,更不能让你替我挡着。” 慕容燕再傻也知道了夜惊鸿对她没有杀心,否则自己早死了。“你能骑马吗?” 天色渐亮,林中升起淡淡的雾霭,一时之间睢南门应该还不会找进林子里来,等到大亮各个路口不见他们的踪影,估计就会集中人手入林搜山了。 杨朝宗摇摇头,“要不你走吧?” 这次慕容燕没有发作,语气平静道:“要走一起走!” 杨朝宗苦笑,“何必!搞不好把命都搭在这里。你走了还能有机会替我报仇洗冤,咳!仇就不用报了,郝山嵩女儿郝万婵是大雪山那家伙杀的,这样看我也不算太冤。” 慕容燕若无其事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把睢南门杀绝!找大雪山报仇估计是没指望了。” 杨朝宗感觉有些困,自己不会真死在这里吧?那才是冤枉!这江湖还没浪就淹死了?大将军不是说有八万人在后面吗?怎么也得回去啊?曹破败你他娘的在哪儿? 慕容燕转过头,“喂!姓杨的,我还欠你两百两银子呢,你不许睡!” 杨朝宗似是打了个冷战,勉力睁开眼,“谁说我要睡了?你别赖账就是。”说时缓缓打开手中绢纸,他要找点东西看看,不能睡过去! 身上只有未央宫老太监送给他的《三教平章贴》了,慕容燕替他慢慢打开帖卷,铺在他双腿之上。 杨朝宗双手撑地,使劲往后靠了靠,稍稍坐直身子,看着腿上的帖卷。 大道有无,知慧而外通,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以不平平,不徵徵,则平也不平,徵也不徵。神者徵之,夫明之不胜,夫晦之不存。外化而内不化,内化而外不化,世人直为物逆旅耳。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何为三教,逆寡,雄成,谟士,过而弗悔,登高不栗,其觉无忧,欲深其天机浅,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两忘而化其道也。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杨朝宗看得昏昏欲睡,似醉眼迷蒙,帖卷之上一笔一划在他双眼中活物般游动起来。杨朝宗心神皆惊,摆摆头再看过去又是一个个字巍然不动。干脆眯上眼,脑海中回荡刚才帖卷上动静之间,直至确定不是幻觉又再张眼细看。 “大道有无,知慧而外通”九字忽动忽静忽跳忽摇,像是带着某种玄机至理,杨朝宗福至心灵,抬起手来顺着字迹跳动轻轻挥舞。直到“外化而内不化内化而外不化”方才发觉自己竟似渐渐恢复气力,双手不知觉的一路比划下去。 慕容燕扭头看过来,一脸惊疑,“你做什么?” 杨朝宗冲她微微一笑,不再理她照着帖卷双手做出各种怪异绝伦的动作,一时像鸟啄,一时像蝶舞,一时又像鱼游,一时又似兔突,千变万化令人眼花缭乱。 杨朝宗脸上随着手上动作亦是变化无常,似哭似笑,一会儿作大笑状,一会儿有如丧考妣,如痴如狂似疯似癫。 看得一旁的慕容燕不明所以又不敢打搅,因为她看出杨朝宗精气神正在逐渐恢复。 杨朝宗心内更是震骇莫名,只是顾不得那许多,直觉体内涣散的气机游丝般慢慢重新聚拢,神觉更是无限延伸,只想跟着帖卷跳跃的各个字翩翩起舞,觉得快活无论。 日头渐渐升起,林中雾霭随着太阳升起而消散,杨朝宗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之中,浑然不觉林外隐隐有人声传来。 慕容燕也不知杨朝宗还要多久,看着百步远林外人影攒动焦急起来,猫身在几丈外找到弯刀,经过小蛮腰和大枣身旁时轻轻拍了拍马儿的两腮。 杨朝宗脸上笑意更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整个人气色相比受伤时大有好转。 慕容燕不再看他,盘膝坐在他身前,弯刀横放腿上,静待睢南门的人入林。 半盏茶后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他们在这里!” 接着衣袂声脚步声踏断树枝声蜂拥而至,在睢南门姓满的领头之下,睢南门三十余人手执长剑,将两人团团围住。 慕容燕看也不看睢南门众人,纤手一把抓住弯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休想有一个人从她身前跨过! 姓满的仔细端详两人,口中大喝道:“快去通报宗主,就说找到人了,插翅也难逃!” 睢南门上下三十余人将慕容燕和杨朝宗围住,郝山嵩同门师弟满苍浩看着二人沉声道:“我睢南门好心收留你们渡宿,为何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识相的快快受缚,免受戕身之辱!” 慕容燕神色无波,似是没听到一般,她等对方先动手,她的目的很简单,护着杨朝宗。 满苍浩手握剑柄,“既然如此莫怪满某剑下无情了!” 他身旁一年纪略轻的男子道:“满师兄,是不是等等宗主?反正他们也跑不了。”说话的是睢南门他们三师兄弟中最小的吴万里。 满苍浩和众人一样,看慕容燕一脸淡然有恃无恐,又见杨朝宗一副手舞足蹈失心癫狂的样子,不免心中起鼓,这二人死到临头了为何这般镇定自若?康老三说这女子手底下颇硬,出手狠辣,莫非在等什么人? “再不说话,满某只好动手了!” 慕容燕冷眼斜来,“说什么?” 吴万里暗道一声可惜,好个标致的小娘们!以郝师兄的性子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满苍浩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虐杀我万婵师侄女?” 慕容燕冷笑道:“我叫慕容燕,他叫杨朝宗,你记好了!” 满苍浩仰首冷笑,“好!好!” 慕容燕道:“好什么?你师侄女死得好吗?可她不是我们杀的!” 满苍浩脸色一寒剑到手上,厉声道:“我先剐了你这个小贱人!看你这张嘴有多硬?” 照时间师兄也快要来了,自己先拿下这个叫慕容燕的小贱人,至于那男的留给师兄亲手报仇好了。他一步上前,长剑灵蛇般挑向慕容燕肩颈。 慕容燕左掌撑在地面身体飘然而起,右手弯刀划过一道弧线快如闪电斫向满苍浩手腕。 满苍浩原是试探出手好逼她起来,哪知她出手不仅快而且狠,长剑后撤再一剑疾刺。 慕容燕站在原地,弯刀避开剑尖,带着寒光划向满苍浩胸口。 满苍浩又吃一惊,uu看书 ww.uukansh 这是要以命搏命吗?完全不顾自己被一剑刺中也要一刀砍来。你不要命反正也活不过明天,老子还要命呢!既然惜命自然不敢拼命,错开一步长剑竖起,剑锋挂住弯刀刀背顺势往外一拉。 慕容燕弯刀旋匝,脱出长剑,借着初升阳光掩映洒出一片刀芒,仍是不死不休的一刀旋向满苍浩脖子。 满苍浩心底恼火,这女子身手不弱,难怪一刀砍下康老三的手,不要命的打法迟早会让自己下不来台。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闹得灰头灰脸,万一为她所伤就是杀了她这面子也找不回了。 一片观战的吴万里亦是心惊,暗忖换了自己怕是也要头疼不已。 满苍浩回剑,荡开弯刀,就势退开两步,拉开两人距离不给对方弯刀近身的机会。 他本是小三品武夫修为,本想仗着人多势众一鼓作气拿下此女,谁知在对方不要命的打法下弄至掣手掣脚,占不到半点便宜,还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慕容燕持刀而立,也没有追击。 一百八十四章 1刀之威 一秒记住【】 满苍浩手腕一抖,已成骑虎之势,更不敢心存轻视侥幸之心,长剑挽起两朵剑花带着“呲呲”剑气一上一下洒向慕容燕。 慕容燕身后就是杨朝宗,她不能让,弯刀上下翻卷,在自己身前划出无数个刀圈。 满苍浩趁机前踏两步,一剑刺在刀圈中心。 慕容燕夷然不让,反趋身上前,刀背勾住长剑带往一侧,脚下无声无息一脚送出。 长剑贴着慕容燕左臂穿过,带出一道口子。 满苍浩心下暗喜,吴万里大声道:“满师兄当心下面!” 满苍浩蓦然惊觉,扭身横移的同时长剑回挑。 慕容燕脚下去势不变,身子后仰。 满苍浩神情扭曲,接连退出数步才勉强站直,小腹传来一阵锥心之痛。 吴万里大喝道:“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一起上!剁了他们!” 郝山嵩的声音传来;“留一口气就行!” 慕容燕回头看了一眼杨朝宗,只见那家伙张开双眼,眼中神采奕然,脸上挂着一副无赖的笑,还冲自己眨了眨眼。 “定不教郝宗主失望就是!”说完收好帖卷,抓起身旁烛龙刀长身而起。 慕容燕眼中闪过瞎子都看得出来的惊喜之色,嘴上却冷冷道:“你再装死就真死了!” 杨朝宗来到她一旁,笑道:“你都不知道装死的感觉多么玄妙?” 他在慕容燕送出一脚时已经彻底醒转,只觉整个人神满意足,被夜惊鸿击溃震散的体内气机不仅如串线珍珠般聚拢成流,反成江海一泻千里之势,一气流转数百里,以前涓涓细流的窍穴都如流瀑一般一气而过。 换言之,误打误撞下,借助朱若水三教平章贴所透露出玄之又玄的运气法门,他由体内小周天打开自身宝库,初步跃入与天地贯通交感的大周天之境,虽说只是初窥玄奥,却等若开启了一扇通往凤东篱所说生灭无常大圆满境界的大门,假以时日纵横罡趋于圆满不再遥不可及。 但这也仅仅是针对他体内气机而言,并非说他杨朝宗现在便可与逍遥江湖之巅的顶尖武夫放手一搏,那还差得远,只是有了这种可能! 内伤尽按已是意外之喜,杨朝宗心情畅快莫名,别说郝山嵩了,就是夜惊鸿来了他都有信心保命逃生! 郝山嵩和张丹霞几个弟子到来,众人让开一条道。 郝山嵩脸色冷峻,看着杨朝宗道:“小女郝万婵命丧你手,我睢南门康老三被她断腕,六名弟子被割喉。即便你昨日曾有恩于郝万麟,郝某恩怨分明,今日仍是要将你二人碎尸万段!在罗汉山下曝尸十日,再厚葬于山后,好教你们日夜看着我睢南门是如何恩必报债必偿!” 杨朝宗好整以暇的听他说完,眼神巡睃一周道:“说这么多郝宗主无非想名正言顺取我二人性命而已,昨夜动手杀人实是形势所迫,我再告诉郝宗主一遍,令媛不是我杀的,另有其人!信不信在你。” 郝山嵩冷声道:“郝某亲眼所见!你是当老夫瞎吗?” 慕容燕讥道:“不瞎你会冤枉好人?” 郝山嵩再无耐心纠缠下去,喝道:“郝某就当这是你们的遗言好了!动手!” 杨朝宗烛龙刀往肩上一扛,暴喝道:“且慢!” 郝山嵩等着他说完。 “我不会束手待毙,也不想再伤无辜,郝宗主就你我二人做个了断吧。你若胜我,两颗头颅自可拿去,你若败了任我二人下山自去。可敢一战?” 郝山嵩心下犹疑,以此子昨晚表现出的实力和这女子联手若是铁了心要逃,除了自己和已经受创的满师弟,其他人未必拦得住。再让他杀几个跑了,睢南一柱的脸子真要掉地上了。 郝山嵩不说话,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好!我答应你!” 满苍浩和吴万里齐声道:“师兄!” 郝山嵩抬手示意两人不必多话,沉声道:“满师弟有伤在身,先回西下院养伤。” 满苍浩心道西下院养什么伤?随即醒悟,狠狠看了眼杨朝宗二人转身离去。 杨朝宗踏前两步,豪气顿生道:“郝宗主请吧!” 郝山嵩摆了摆手,睢南门众人各自退后数步。 杨朝宗脸上带着无比自信的微笑,等着郝山嵩出手! 郝山嵩缓缓拔出南难剑,做了个剑开天门的起手式。 杨朝宗笑道:“宗主当心了!”说时烛龙刀通体泛红,似有灵性般从肩上弹起,杨朝宗顺势一刀劈出! 不见刀身不闻惊雷,郝山嵩神色大变,心中更是震骇莫名,这一刀看似平淡无奇,但一股强大至他须全力运功才堪堪抵挡的无形刀气将他所有进攻路数全部封死! 无论他怎样出剑,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送剑上去给杨朝宗喂刀。 这种还没有出手就无从出手的窝囊感觉郝山嵩已经二十年没有碰到了。眼前此子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为何有如此惊人的气机?相比昨晚动手更是云泥之别。 不容他细想,唯一能做的就 ^0^一秒记住【】 是疾退,但一退一进间高下立判,就算他厚颜再打下去也是必败之局。 就在他两难之际,杨朝宗倏然收刀,抱拳道:“宗主既不愿出手,小子也不敢厚颜相逼。我叫杨朝宗,令媛之死确实不是我所为,郝宗主若是信得过,我定会给郝宗主一个交代!” 在场诸人除了吴万里看出杨朝宗这一刀的威力外,余人皆不明所以。 郝山嵩终是一派宗主,武道修为、胸襟气度或许不怎么样,眼力和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杨朝宗一刀出一刀收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昨天至此先是独子郝万麟被人砍断手玩,接着独女又被人虐杀,换做是谁都不会一副菩萨心肠的好说话,正因为如此杨朝宗才见好就收,不欲闹至血流成河的地步。 郝山嵩暗中叹了口气,原想在他手中将睢南门发扬光大,uu看书 ww.uukanhu 虽说不似近邻浩然山那般高山仰止让人望不可及,能够成为一方名门大派,在江东淮右受人尊崇于愿足矣。现在看来这些年自己在武道上虚度蹉跎,没有半分进境才招致今日之辱,哪里还有一丝争雄之心?当下右手松开握住的长剑,缓缓道:“你请便吧。” 杨朝宗有些于心不忍,再次抱拳道:“郝宗主?” 郝山嵩轻轻挥挥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杨朝宗不再说话,与慕容燕牵过小蛮腰和大枣准备离去。 郝山嵩忽然又道:“杨少侠既说杀害小女另有其人,那人究竟是谁能否告知?” 杨朝宗稍一犹豫道:“此人来自北胡大雪山。” 大雪山?郝山嵩不敢相信,大雪山远离中原万里,和睢南门无仇无冤怎会到罗汉山行凶?可他隐隐又觉得杨朝宗没必要骗他,果真如此这仇是报不了。大雪山是和浩然山一般高不可攀的地方!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一百八十五章 挥鞭可断流 等满苍浩带着睢南门二十余名训练有素的箭手赶至,杨朝宗和慕容燕已经下山去了。 杨朝宗一路细思,夜惊鸿出现在麻石镇是和柔山擎苍部庵罗辰还有吐谷浑杀手联手行刺自己,伏放鹰闯入桃花源妓寨夺刀时,又有他的影子。后来在莫珊瑚去往雍州的路上再次出手抢刀,反被兰十一郎所伤。大约月余后又潜到了雍州总管府,被鸾惊涛所伤。 昨晚至今两次对自己出手,估计又受伤。杨朝宗有些佩服夜惊鸿的运气,这几个月来每次招惹的都是狠人,两次兰十一郎,一次鸾惊涛然后都受伤了,再算上今天被自己算计一道,这运气别人想撞都撞不来吧?可惜了无辜的郝大小姐,青春年少生蹦乱跳被自己连累丢了性命。观之昨天至今睢南门众人行径,他们倒不算太无辜。 烛龙刀是草原圣物,夜惊鸿一个北胡人三番五次的出手为了什么? 究竟是庵罗辰所在的擎苍部还是伏放鹰的吐谷浑合作? 他对自己接连出手又是为什么?是谁在找他买命?太子萧长焱?还是另有其人?这些隐秘似乎连鸢房暂时都没有答案。 不过有一点几可肯定,夜惊鸿知道慕容燕的底细,对她全无杀意。睢南门杀人嫁祸冲的是自己,他为什么选择在罗汉山出手? 慕容燕目睹杨朝宗刚才那一刀,亦是芳心震动,当日在麻石镇她一只手都能放倒两个杨朝宗,几个月后的今天再对上杨朝宗她已经没有了胜算。 看着前面策骑沉稳自信的背影,慕容燕道:“你刚才劈向郝山嵩那一刀,即使是伏放鹰遇上了也会很头疼。” 杨朝宗回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借你吉言,那可算是我练刀以来最得意的一刀,当时就算面前站着的是斛律斗移我也有信心一刀劈死他,当然那只是我的错觉,真要遇上斛律斗移估计还没拔刀就被拍死了。” 慕容燕奇道:“你见过斛律斗移出手?” 杨朝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还不是在麻石镇,他好像和雍州边军起了冲突,差点动手。” 慕容燕有些不相信,却也没有辩驳,摇头叹道:“斛律斗移无论声名还是武功都直追大尊,他轻易不会出手的。” 杨朝宗随口道:“你上次说斛律斗移武道修为直追巫圣玄武子,我还以为在吐谷浑人尽皆知,他一言不合就和人干架。” 慕容燕摇头道:“没有几个人知道斛律斗移的实际修为,他在吐谷浑是右仆射,又是巫圣师弟,身份特殊,有时候说话比大汗还管用。” 她口中的大汗自然指的是吐谷浑枭雄慕天机,得到玄武子和斛律斗移的倾力支持,不难想象慕天机父子是怎样的横扫大草原,至少在鲜卑吐谷浑部已成一言九鼎之局。只要跨过居延泽的瀚海,完成鲜卑一统的伟业,马踏中原几乎是应有之义。真到了那时,雍州能抵挡得住大一统后的鲜卑铁骑? “他很少出手,你怎么知道他修为直追你们大尊?” 慕容燕稍一犹豫道:“我阿爷说的。” 杨朝宗好奇道:“你阿爷武道修为也很厉害吧?” “他不会武功。” 这是神马逻辑?“那他怎么知道斛律斗移的深浅修为?”当日在大青山凤东篱也曾有此断言。 “阿爷没说。” 两人现在面临去往何处的难题,扶阳已经闭城,就算去了也进不了城了。灵璧是宁晷中路大军驻地所在,去那儿干什么?或者再往北转东去彭城,那是太阴淮西州治所所在,也是宁晷南征之战的主战场。 往西绕过灵璧插往江州不远就是浩然山,那里虽说同是江州,但应该不会受战事波及。即便强如韩擒豹,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去招惹浩然山上那群不问世事的怪物。 两人最终决定去江州浩然山,从扶阳到浩然山所在的蒙郡山桑不过两百余里,但要经过江州、淮西州两州交界处,亦是宁太两军交战主战场的楔合部。 秦岭至淮水一线一直被历代官家史家认定为中原南北分界线,淮水以南尤其是大江以南是广义上的南方,淮水以北秦岭以西则被认为是北方。 司马家失其鹿以来,尤其是衣冠南渡后,在元家一统北方之前,北方大地群雄割据相互攻伐,连年征战暗无天日,前后出现数十个大小王朝,大有“天下是我家皇帝轮流坐”的共识。元家一统后群小湮灭,才逐步形成今日南北分治隔江对峙的局面。江东也是历经数朝,时至今日李家坐镇临安城。 百多年来,以中原正朔自居的南朝历代君主均以一统山河为愿,在国土不断被北方蚕食的压力下,南朝前后发动数次北伐之战,元亨北伐、泰始北伐、天监北伐、大通北伐,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最终不仅未能北伐中原,反倒逐步丧失淮西大片土地。现今太阴江州、淮西州几经易手,也是南北战事频仍的主战场。若非李家出了个李徵,在琅琊王氏的支持下,靠着阴阳相济刚柔并举的手段收拢江东豪阀,又收服王僧照、庾庆之、孙鸿在、宋承欢等深谙兵法、极具眼光才智之士,江淮二州恐怕早就被宁晷萧家收入怀中了。 宁晷萧家父子眼馋江淮二州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怎么计较吃相难不难看。两次南征第一次败于如彗星般冒起于江东的王僧照之手,第二次败于白衣战神庾庆之,uu看书.ukanshu 导致宁晷先帝萧元亨一病不起,萧王孙在四龙夺嫡中胜出。此次是萧王孙御极以来第一次南征之战,究竟结果如何?战事方兴没有人知道。 韩擒豹攻江州,长孙安国取淮西,陈孝宽陈兵灵璧,既钳断江淮二州连成一片,如一颗钉子钉入二州楔合部,又能左右驰援,让守江的庾庆之和守淮的宋承欢不敢妄动。兵锋直指江州谯城的韩擒豹首先发难,于隆泰十一年八月十三正式对谯城发动攻击。四万步骑和沿涡水东下,一万水师在谯城西北据高扎寨,先以五千步卒佯攻谯城北门,再以一万骑闪电袭取谯城以东南的酂县和棘壁,几乎兵不血刃夺取二城。打通谯城灵璧一线,与中路陈孝宽隔灵璧而望,只等陈孝宽伺机拿下灵璧、沛郡,完成对江州的半合围。 水师向来不是北朝的根本,韩擒豹坐镇青徐后,东拼西凑省吃俭用才攒下了这一万水师船队,其中还有将近一半是临时征调的民船商船。一万水师的作用不在于攻城拔寨,在于沿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系给予太阴水师以袭扰迟滞,为北朝主力赢得空间、时间和战略优势。北朝的根本在于强大的铁骑和悍勇的步卒,这也是北朝在历次北伐中立于不败的倚仗。但成败皆因如此,北朝几代君主举国南征,想要跨过淮水饮马大江最终都折戟沉沙,关键之一就在于江东不似北方,可供铁骑横行。 一百八十六章 子不曰 鸡鸣 野鹤 在此形势下,杨朝宗和慕容燕两骑由罗汉山折往西南,往灵璧而去。 灵璧属淮西州沛郡,灵璧西建城属江州郸郡,两地此刻还在太阴手中。但越往灵璧方向,沿途一路都能看见宁晷羽檄飞传往来于驿道,反不见太阴一兵一卒的踪影。 每遇官兵杨朝宗都策骑让路,任由他们飞驰而过。路上也能碰到三三两两的江湖人物,大多往江州方向去。 看到此景杨朝宗暗中嘀咕,莫非是陈孝宽已经拿下灵璧和扶阳了?与韩擒豹将整个江州连成一片了? 陈孝宽拿下这两座小城一点不会让人意外,相反拿不下才教人意外。两边无论是韩擒豹还是长孙安国、陈孝宽都是久经战阵的猛将,太阴庾庆之亦或是宋承欢亦是成名已久的江东名将,都不会于此国战之际屯重兵于一城,计较一地一城的得失。当然扼控咽喉的一方重镇或是具有战略意义的兵家必争之地除外。两军若在扶阳灵璧一线展开大规模对阵,除非能极大消耗掉对方有生力量,予以伤及根本的打击,否则在大战未酣之际意义不是太大。 不过杨朝宗仍是不大明白庾、宋二人的战略意图,为什么两州之间留下如此大片空白?让宁晷得以轻轻松松攻占沛郡郸郡,相当于拱手相送,然后被截断两州联系。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能让他一眼窥破那庾宋二人就不是太阴一代名将了。 两人经过一天多的行程,沿灵璧西自建城一侧穿过宁晷中路军防线,果如杨朝宗所料,陈孝宽毫不费力的取得扶阳和灵璧,捷报都已经传至全军了。现在这个西线都在宁晷大军的控制之下,再往前推进,就是浍水、涡水和淮水了,只要到淮水北岸,整个江州就是宁晷的了。 一路畅通,偶尔在几处关隘有宁晷士卒把守,简单盘查后一律放行。前面就是浍水,越过浍水进入蒙郡,离浩然山所在的山桑就不远了。 进入蒙郡不久,于浍水北岸有一座鸡鸣关,此关并不如何雄峻,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雄鸡的花冠,入口处便是通往浍水的官道。 杨朝宗有些惊奇陈孝宽中路军的进军速度,前天才拿下扶阳灵璧,现在又夺下鸡鸣关,把战线推至浍水北岸。 走近关前,宁晷骑卒把守入关通道,对来往行人一一盘查。 青徐南征大军以步卒为主,骑军为辅,水师次之。十三万青徐边军步骑所占比例和冀雍两州相反,骑军占三分之一强,约四万五千人,除去一万水师,步卒约七万五千人。陈孝宽中路军机动性强,多配以骑军,也难怪行军推进速度较左右两路快。 况且昊阳已经敕令冀雍两州边军驰援青徐,雍州以李淳风和公孙翦影为帅,基本上步骑各半,按照原先计划此时雍州大军应该起行一旬有余了,不日或将抵达青徐。 晏守道三万冀州铁骑本就先行一步,这时候恐怕都已经到了韩擒豹帐下。如此算来,韩擒豹江州一线陈兵足有八万余人,再加上陈孝宽的中路军两万人随时可策应驰援,总兵力已达十万之巨,挥鞭可断流,能否取江州? 在陈孝宽轻取扶阳、灵璧及大半个沛郡后,大军不断向前推进至鸡鸣关。 太阴鸡鸣关守卒不足三百,面对宁晷大军无一退却死战到底,三百守卒尽皆阵亡。后世史家把鸡鸣关这不算起眼的一战列为隆泰南征首战,不是说它的规模和影响,而是在整个由宁晷发动的南征之战中,鸡鸣关是两军真正接触的第一战,陈孝宽以近千人的伤亡代价换得此关的控制权。 夺下鸡鸣关后,陈孝宽于第二日赶至,正是杨朝宗和慕容燕接受盘查通关之时。 战场已被清理干净,但空气中还飘荡着血腥味,杨朝宗早就闻到了,他不知道昨天在这里两军以一千余人的死伤换来攻守易形。 正在盘查的士卒猛然听到震动大地的马蹄声,一个个探首望去,直到发现是青徐边军大旗才放松下来。不过马上又紧张起来,来者至少三百骑,是谁这么大阵仗? 三百骑转瞬即至,关上一名副尉飞速下来,眼神炙热的看着当先数骑驰近。 退往一边的杨朝宗看那副尉立时认出他来,竟是几天前在罗家坪撇下同僚独自逃生的连辉寿! 连辉寿眼角都没有扫向他,巴巴的看着眼前一骑,通体如珍珠般光亮的黑鬃神骏大马上坐着一人,卧蚕眉丹凤眼,一脸短髯,内穿盔甲,外披长袍,颇有大将之风。 连辉寿躬身行礼大声道:“末将连辉寿参见陈大将军!” 原来是宁晷南征中路军主帅陈孝宽。 陈孝宽剑眉一挑,冷声道:“屁大个鸡鸣关,你却用了近千条人命才拿下,我看以后大风营改叫大方营好了,如此大方,一送就是近千颗头颅的军功。” 连辉寿老脸一红道:“此处易守难攻,三百敌酋也已全部授首。” 陈孝宽手中马鞭一鞭挥下,连辉寿脸上顿时多出一条血印,“既然脸皮都不要了,本帅要你何用?” 连辉寿屁也不敢再放半个,脸也不敢捂,当着几百人的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孝宽目光扫过等待过关的杨朝宗等人,一言不发径自入关而去。 三百骑森严随后,寂静无声,与来时轰然地动形成鲜明反差,十多个等待过关之人大多神色惊惧的看着眼前一幕。 慕容燕递给杨朝宗一个隐晦眼神,意思好像是在说中原铁骑也马虎。 杨朝宗微笑摇头,不过他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连辉寿在罗家坪丢掉了一起的三十余骑,看样子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领着大风营发起鸡鸣关夺关之战。再就是他们和连辉寿行程相差不过两日,两日里连辉寿已经拿下鸡鸣关,由此可见陈孝宽行军之速。 鸡鸣关内,屏退左右后陈孝宽手执马鞭一手慢慢搓捻,脸色仍旧阴沉,看着规规矩矩站在面前的连辉寿,语气冰冷但较之先前入关时已略有人情味。 “长孙安国那边暂时未有动静,韩擒豹已经取了酂县和棘壁。鸡鸣关是控制浍水、涡水的要隘,拿下鸡鸣关我大军尤其水师船队才能顺流而下,一来往青徐运送粮草物资,二来可挟制太阴水师不至太嚣张。虽然一旦真交上手未必扛得住太阴水师的一昼夜攻击,但这是韩帅既定的方略,军报早已呈送朝廷。鸡鸣关可算是南征攻守的首战,本想你在鸡鸣关露一把脸,你倒好把屁股给露出来了。” 连辉寿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最终嗫嗫嚅嚅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三百人竟死战不退!” 陈孝宽看着他脸上的马鞭印,“当着众人抽你才能避开众人护你,连家花费巨大代价才替你求来这么一个副尉,你姐亦是以死相逼,若非看在她生下麟儿的份上,她就是拿着白绫求我也没用。” 连辉寿老老实实道:“辉寿知道全仗姐夫替我说话才有今天。”连辉寿二姐嫁入陈府,不过是侧室,去年刚为陈孝宽生下一个儿子。 陈孝宽对这个假妻弟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既然到了他军中,总不能看着他不争气不管也不顾。当下语气转寒道:“前几日你折了三十几名骑卒,我再次警告你,下不为例!” 连辉寿忙道:“谢谢姐夫!不会有下次了。” “鸡鸣关后不久就会有连场恶战,你给我冲到最前面去,只要不死我保你捞个中郎将!” 通关后两人至浍水寻船渡河,浍水水流平缓,水面也不过二十余丈宽。但寻遍上下游数里找不到一只渡船。 慕容燕皱眉道:“是不是官军将船都征调走了?” 杨朝宗看着平如镜面的浍水道:“有可能,来时唯独忘了这一点,就算没有被征调,这个时候谁还敢在此揽客?看来咱们还得再往下走一段路了。”往上船只应该更少,因为上游不远处就是建城,再上去就是酂县谯城了。 陈孝宽兵锋到了鸡鸣关,在西北东三面和韩擒豹的右路军几乎对江州谯城完成了半合围。照此速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未尝不能在入冬前结束战事,为宁晷取得江淮二州之地。现在就看太阴白衣战神庾庆之如何破局了? 江州一旦失守,淮西州唇齿相依,在宁晷三路大军合围下势必也不保。有江才有淮,同理有淮才有江,江州失陷,淮西州宋承欢纵有通天之能,想要逆转战事也难比登天,多半只有退守江东一途。还得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太阴水师仍在,否则一旦被韩擒豹截断退路,想走都有些难。这恐怕也是韩擒豹为什么亲领右路大军进攻江州的原因所在。 两人沿着浍水走了数里仍是不见有船,若非带着小蛮腰,杨朝宗恨不能泅水而过了。在昊阳时他没有别的本事让人艳羡,唯独水性极佳,几天前在伊水和宇文秀色泛舟遇袭,若不是仗着水性,只怕早让人给宰了。 “看!那里有条船!”终于有船来,慕容燕显得有些兴奋。 等船靠近,看清船上除船夫外就两人,看上去似是一对主仆。坐在船头饱揽两岸风景的是一位年在五十许间的青衣儒生,眉清目秀而举手投足间带着儒雅富贵之气,年轻时候定是怒马鲜衣骄奓俊逸的公子哥。那书童也似的仆人和杨朝宗差不多年纪,背着个精致的背箱,坐在船上也不肯取下。 小船逆流而上,那儒生看到岸上杨朝宗二人道:“两位可是要过河?” 杨朝宗点头笑道:“不知道先生能否行个方便?” 儒生尚未答话,书童没好气道:“不方便,没看到船上有人吗?” 船家兴许是累了,兴许是眼神好,撑杆停下小船。 青衣儒生笑道:“莫听小厮气话,刚被我骂了几句,正在气头上。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船家靠岸!” 小船靠岸,儒生大袖一挥当先登岸,“船上坐了半天,正好下来活动活动筋骨。麻烦船家渡他们过河。” 船太小一次只能载下一人一马,慕容燕当先过河。 杨朝宗和儒生闲聊,“上游战事正酣,先生这是逆流而上?” 儒生洒然笑道:“一介书生总没有人和我为难吧?” 杨朝宗亦笑道:“看先生如闲云野鹤自得逍遥,真是让人羡慕。小子杨朝宗,不知先生怎样称呼?” 书童一旁气呼呼道:“你才野鹤呢?” 儒生笑骂道:“你这厮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去给我抄两遍十三经。杨小哥勿怪,老夫若是年轻个二十年也必和你一样,轻裘肥马浪迹天下。我姓谢,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谢老哥便是。” 姓谢?陈留谢家曾是江南擎天巨族,元家入主北方后阖族迁往江东当涂,这风度极佳的谢先生莫非来自当涂谢家? “小子可不敢当,百多年前也有谢氏先贤逆流而上,今有先生前后辉映,也是一桩快事。” 谢姓儒生轻轻摇头道:“萤火岂敢与日月争光?杨小哥是北方人吧?这是去哪里?” 杨朝宗正容道:“小子自雍州来,也没有一定要去哪里,就是四处走走看看。”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不知老夫此生有没有机会去到雍州凉州走一走看一看?听说西北景物极佳,别具风情。” 杨朝宗诚心道:“北方虽比不得江南风景独秀,自有另一种风味,先生他日到了西北,小子定当稍尽地主之谊。” 儒生欢娱笑道:“那可要先谢谢了。” 书童似乎看杨朝宗不顺眼,斜眼道:“先生不要被嘴滑之辈骗了。” 儒生无奈一笑道:“怎就带了你出门?今晚不许吃饭。” 书童赌气道:“不吃就不吃,uu看书 wwuuanshu.cm反正我也不饿。” 杨朝宗莞尔。 儒生道:“船来了,要和杨小哥分道扬镳了。” 杨朝宗对他观感极佳,躬身道:“希望和先生有再见之时!”在青衣儒生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老神棍的影子。 儒生颔首道:“江左相逢亦算有缘,该当见时自当见。” 杨朝宗道别,带着小蛮腰上船。 船至水中书童撇嘴道:“又被骗了吧?哪有要尽地主之谊却又连门头都不留就走的?” 儒生佯嗔道:“谢安,再敢放肆罚你明天饿一天肚子,反正腹中有气不会觉得饿。” 书童嘟囔嘴道:“我可不比先生腹有诗书,谢安一天不吃就要饿到没力气走路了,先生看着办。” 主仆二人说话杨朝宗听得一清二楚,脸上泛起笑容,自己确实没有告诉那谢先生若是到了雍州该如何让他尽地主之谊? 一百八十七章 求1夜姻缘可否 船到对岸,他摸出一锭碎银子塞到船家手里,船家憨厚一笑坦然受之。 浍水南岸江州铚县,同为郸郡却是两番天地,完全感受不到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快到秋收时节,田间地畔不时看到农户忙作。此处离山桑浩然山已不足百里,见惯刀兵亦还是不见刀兵,亦或是有赖于浩然山的庇佑不得而知。 在昊阳城时杨朝宗对那些个书院大儒很不以为然,自从凤仪书院雍三先生和东篱先生后,他对饱学鸿儒大有改观。又经未央宫朱若水对儒生尤其是一把年纪看上去风骨铮铮亦或不修边幅似是市井无赖的老儒生不敢再有半点轻视不敬。 想到刚才谢姓儒生几近返璞归真的性子,他都怀疑以前遇到的那些一本正经动辄子曰的夫子都是西贝货。那些真正的硕儒是不是都跟武道大宗师不屑于江湖争雄一样不屑于欺世盗名或是庙堂倾轧,要么寄情山水自得其乐,要么隐于尘世独自逍遥,像凤仪书院那几位大先生或是浩然山那几位守剑奴致力于守着自己一亩三分田也自得清名饱受尊崇吧?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几声腹肠咕咕声,杨朝宗回过神来望着慕容燕笑道:“我们找地方医肚子。” 慕容燕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不用吃饭呢。” 杨朝宗摸摸肚腹,说来奇怪自打被夜惊鸿打伤复原后自己好像更能扛饿了,慕容燕饥肠辘辘,他反而就像书童谢安说的“腹有诗书”不怕饿了。 “前面不远应该就是铚县,我们去那里大快朵颐,吃什么你说了算,叫两份吃一份扔一份,咱也他娘的阔气一回,反正有的是银子。” 慕容燕莞尔,一夹马腹越过小蛮腰,口中淡淡道:“那就好好阔气一回,今晚我也找间青楼去见识一番!” 铚县曾出过一国望族桓氏,射日朝至今人才辈出,桓温、桓横、桓羽、桓璧、桓融个个在江东如雷贯耳,史书不绝。 哪怕如今太阴只余半壁江山,桓家仍是临安朝堂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桓冏年届而立即身居太阴太尉,其族叔桓韬领一州刺史,与东倭隔海相望。其兄桓破位居屯田尚书郎,亦是临安朝中显贵。桓氏在太阴足与王、谢、庾三姓分庭抗礼,是江东数百年来最显赫的巨族之一。现今坐守江州的白衣战神庾庆之正是荆襄庾家的杰出代表,岭南宋家则是近三十来崛起于东南的又一豪阀,大有江东第五姓之势,宋家家主宋承欢此时正坐镇彭城,替江东扼守淮西重镇。 杨朝宗对江东世族高门大阀错综复杂的关系十分熟稔,如数家珍一点不稀奇,可慕容燕如听天书完全不感兴趣,又不好驳了他的兴致,只好装作听得津津有味。 杨朝宗夹起一大片牛肉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慕容燕没听清或是不大相信这话从杨朝宗嘴里出来,“你说什么?” 杨朝宗张开嘴型不出声的重复一遍。 慕容燕破例没有板起脸,替他夹起一筷子菜,“姑奶奶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了。你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哪天定会让我把记下的两刀给你补上。” 杨朝宗乐了,揶揄道:“你中原话越来越纯正了,要是把那柄割草一样的弯刀收起来,谁知道你来自吐谷浑?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媳妇儿。” 慕容燕似乎也快忘了自己来自草原,并不计较杨朝宗的越来越大胆,轻声道:“等去过浩然山我就打算回伏罗川了。” 杨朝宗惊道:“这么快就想回去了?你要找的东西呢?” 慕容燕看向窗外道:“可能慕容家和圣物无缘吧。回去的时候我会经过雍州,最后再尽尽心力,就算寻不到阿爷也不会怪我。” 看着慕容燕俊俏的侧脸,她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层迷雾。杨朝宗心中感慨,这妮子性子冷淡娇蛮又不谙世故,一路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或许回到吐谷浑她才能够真心展露笑容,她原本就属于草原。“我今晚带你去逛窑子。” 慕容燕回头道:“窑子是什么地方?” 杨朝宗笑道:“你不是说今晚要去吗?” 慕容燕恍然,摇头道:“不去了,那是你们男人去的地方。” “小娘子,陪本公子喝一杯!”楼上传来一把悦耳的戏谑声。 杨朝宗略微皱眉,怎么哪里都有这种见色起意的无品纨绔?把纨绔做到了无赖,拿下流当风流不嫌大煞风景么? “滚开!否则休怪我我剑下无情了。”一把女声传入耳中。 杨朝宗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道:“天下真不大,又遇到熟人了。” 慕容燕也听出声音是谁了,“他夫妇不是早该到了浩然山吗?怎么在这里?” 楼上说话的小娘子正是他们出陈留后在宁陵遇到的叶天觜箕玉璧夫妇。 “本公子就喜欢你这股泼辣劲,千依百顺的青涩小娘子有何味道可言?这是你家相公吧?哪有本公子懂得你的好?” 越说越过分了,叶天觜怒斥道:“已经让你滚了,再不滚你就滚不了了!” “滚嘛?床上本公子倒是很精通。” “无耻!” “锵”的一声剑出鞘。 接着碗碟碎一地的声音,杨朝宗心道:这叶天觜真是好脾气! 马上又传来箕玉璧的惊叫声,“叶郎,你怎么样了?” 杨朝宗摇头,一脸凶横的扈从当道是纨绔行走的标配,但一般纨绔扈从大多猪扮老虎,对付寻常人还马虎,遇到真正的硬茬子立马就怂。除非是如假包换的高门权贵公子哥,谁能请得起入品的狗腿子,再说真正入品的武夫谁又觍下脸去干这败品的勾当? 楼上下流当风流的公子哥要么是权贵子弟,要么就是叶天觜纸上谈兵手下弹琴,剑法稀松平常。 “放心!只要小娘子从了本公子一夜风流,你家相公保证还能生龙活虎和你再双宿双飞。” 杨朝宗起身,“我上去看看!” 慕容燕未置可否,她也知道杨朝宗肯定不会坐视。 二层之上有五六桌客人,见到这边起了冲突大多躲到一旁战战兢兢的瞧热闹。 杨朝宗缓步登楼,入眼就是一道瘦削颀长的身影,旁边站着一位年在二十四五、卖相不错的锦衣华服公子哥,满脸殷勤的对着蹲在面前的箕玉璧道:“小娘子可千万别辜负本公子一片好心那!本公子也不是那贪得无厌之徒,只求一夜姻缘。” 箕玉璧一脸愤恨,双手扶着跌坐在地的叶天觜,恨声道:“你就算杀了我夫妇二人也绝不会从你!” 锦衣公子哥直身道:“好!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你们这对恩爱鸳鸯。” 箕玉璧忽然看到杨朝宗,遇到救星般大声道:“杨兄弟救我叶郎!” 锦衣公子哥和那扈从同时转头,盯着一步步上楼的杨朝宗,神色间充满不屑。 杨朝宗暗中蓄力,视若无睹的走向叶天觜夫妇,嘴上道:“真是不巧,我刚好在楼下,又碰到叶大哥和嫂夫人了,起来!” 锦衣公子哥眼神变得阴翳,脸上堆起笑容,语气冷淡道:“你又是谁?莫非捷足先登啖了小娘子那口浓汤?” 杨朝宗先是一笑,扶起叶天觜的同时看了眼他道:“你又是谁?” 锦衣公子哥哈哈一笑,“你连本公子桓寰都不知道,就敢到我碗里来动筷子?” 杨朝宗“哦”了一声,“忘了铚县桓氏出了你这棵葱,扮起蒜来了?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说到最后眼神如电扫向桓寰身旁扈从。 桓寰不怒反笑道:“姬不二看到没?总算在嵩阳郡碰到一个不拿本公子当回事的?新鲜!你打断他五条腿,但千万要留着他性命,我还要看看他究竟认不认识我?” 杨朝宗扶叶天觜坐回椅上,眯眼打量起叫姬不二的扈从,嘴上冷冷道:“干脆从今天起你改叫姬无二好了,你家公子喜欢五条腿,我想把你那条腿塞进他嘴里让他尝尝有没有膻味儿?” 不等桓寰发话,姬不二脸色一沉手中长剑爆起一片寒芒直取杨朝宗腹下。 箕玉璧玉容大变。 这姬不二的身手较之睢南门郝山嵩只强不弱,至少小二品的修为,在小小的铚县当真是能横着走,难怪桓寰有恃无恐。 杨朝宗身形倏涨,他不能让,身后就是叶天觜夫妇,不退反进,烛龙刀来到手上红芒忽闪,一刀劈在姬不二剑锋之上。uu看书 w.ukanshcm 一刀分高下! 箕玉璧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叶天觜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姬不二连退四步,手中长剑只剩半截,白净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红,显是吃了闷亏。 桓寰僵在当地,一动不敢动的看着杨朝宗。 杨朝宗若无其事的冷笑道:“注意了,下一刀我要剁了你的第五条腿给你家主子尝尝。”出其不意下才取得如此战果,一来姬不二不知他深浅,二来横行无忌惯了有些轻敌。杨朝宗正是摸准他心理才一刀竟功,真要打下去他还须费些力气才能收拾了姬不二。 姬不二脸上微红渐渐褪去,看着手中半截断剑打也不是退也不是。 桓寰回过神来,吃力的满脸堆上笑容,谄媚道:“少侠好身手!我就说了姬不二常夸口一只手打遍嵩阳是吹破牛皮,今日总算得了教训。不知少侠能否给桓寰一个薄面,让我做东请少侠喝杯酒?” 一百八十八章 1切皆有缘 一秒记住【】 杨朝宗心中暗笑,这小子脸皮倒是纨绔界的一股清流,纨绔最看重的是脸皮,最不看重的也是脸皮。“好啊!我也想交一交桓氏俊杰!” 桓寰大喜过望,顿时放松下来,搓着双手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啊!” 他话还没说完,杨朝宗抬起一脚正中他小腹。 在二层众食客惊呼声中桓寰整个人接连撞翻几张桌子,从姬不二身旁直滚下楼梯,躺在两层楼梯拐角处一动不动。 杨朝宗扫了一眼姬不二淡淡道:“你家主子怕是没有口福,尝不到你第五条腿的滋味了。还不走?” 姬不二扔掉手中半截剑,一只手拎起死猪般的桓寰一言不发的离去。 叶天觜没什么大碍,在姬不二手下吃亏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换了几天前他和姬不二动手谁站着谁躺下还未可知。 箕玉璧站起身朝杨朝宗躬身万福道:“今天多亏了杨兄弟,大恩不言谢,回雍州时还请杨兄弟一定路过信州封丘柳叶山庄,让我夫妇稍尽地主之谊。” 叶天觜亦道:“叶某真是无地自容,让杨兄弟笑话,玉璧说的是,杨兄弟定要给我夫妇一个机会。” 杨朝宗终于体会到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快感,笑道:“两位实在不用客气,咱们一路相遇也是缘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怎会到了铚县?” 箕玉璧看着杨朝宗更是心生好感。 叶天觜道:“我夫妇本是好游山玩水的性子,这次到浩然山也是凑热闹看看机缘,江州已经打起来了,我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绕道铚县,所以才撞上了那桓寰。数百年的太阴望族竟也有这种败类!” 杨朝宗见怪不怪道:“哪里都一样,两位如没什么事就一起走吧,我们正好也要去浩然山。”他担心二人在铚县逗留,回头再被桓寰找上,吃了大亏的桓寰自然会拿他们撒气。 箕玉璧自是求之不得,哪里不明白杨朝宗的好意,难得是给他夫妇二人留下面子,没有直接说破。当下掏出一大锭银子结账,余下作为酒楼赔偿,随杨朝宗下楼而去。 战祸连年除了百姓命如草芥,还有一个祸及民生的弊端,那就是南北分治下,中原数百年来没有一个统一可通行天下的钱币。宁晷萧家入主昊阳后,铸太平五铢钱,在宁晷境内通行。太阴李家则铸永宁五铢,在江东盛行。由于工艺、用料、大小、重量各不尽同,导致私铸滥铸屡禁不绝,贬值严重。巨富官宦之家自有黄金白银,无论是银锭还是兑换铢钱都不虞受损,深受其害首当其冲的自是寻常百姓。除南北各铸五铢钱外,仍是只有银子可通行天下,也受各地商家欢迎。金银虽不是官家核定的流通钱币,但它比钱币更能体现钱币的价值。即便到了草原,黄白之物亦是通行无阻。官钱贬值、私钱泛滥、金银盛行受害的不光是百姓,仅此一项朝廷每年税赋流失巨大,宁晷太阴亦然。 杨朝宗此时算是真正的阔少,身上揣着百多两金叶子,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无任欢迎的大爷。但他自小靠卫英娘做工养大他,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也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反倒像个一夜暴富的地主老财精打细算的过着日子。 出了铚县直往南走,一路上江湖人物随处可见,浩然山开放剑山,请天下与剑有缘人入瓮早已轰传大江南北。不管是不是习剑,不管剑道修为深浅都想去碰一碰运气,万一和哪柄名剑有缘呢? 倒是没有人知道如何才算是与剑有缘?如何取剑?浩然山又有何条件?反正撞撞运气顺便瞻仰剑道巨擘的风采这一趟也不算虚行。万一与剑结缘浩然山又有什么条件,大不了放弃。绝大多数人都是同一想法,浩然山耸立中原剑林自是不会为难天下练剑之人吧? 一路上叶天觜夫妇对杨朝宗自是态度大好,倒也不完全是杨朝宗替他们解了围,也是杨朝宗年纪轻轻一身修为让他们佩服,再加上他居功不自傲博得了他夫妇的极大好感。 慕容燕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可他们再看也没觉得她哪里不顺眼。 杨朝宗也知道了他二人出身的封丘柳叶山庄原是信州巨富,更意想不到的是柳叶山庄历经三代五十余年打造了一个弓矢世家。封丘盛产一种别地没有的椆木,此木色泽初呈红黄,用之则愈显深红,木质肌理细腻,其纹状若飘鸿,质地坚硬如铁且干燥不变型,为制造弓箭弓矢的上等材料。 柳叶两姓所出弓矢在天下数得上号,每年光是替宁晷朝堂供应的强弓箭矢就达数十万之巨,很受昊阳厚待,他们与昊阳城权贵也多有来往。说到家族产业叶天觜才真是意气风发颇为自得,比之在武道的见解听着让人受用百倍。 “不瞒杨兄弟,说到制弓不管是益州的唐家还是北胡的萨家,我们柳叶山庄都绝不会输半分,山庄府库中至今珍藏着天下名弓排名前十中的三把,杨兄弟一定要看看,喜欢那张弓柳叶山庄双手奉上,杨兄弟英雄少年自当配宝马良弓。” 杨朝宗笑着拒绝,“我对弓箭完全是门外汉,宝弓可不能在我手中暴殄天物。大凡名器多有灵性,应该留待有缘之人。” 这虽不是 ^0^一秒记住【】 拍马屁,但比一记响亮的马屁更加让叶天觜受用,他微笑道:“杨兄弟别怪我交浅言深,也别先忙着拒绝,我非是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正如你所说名器待有缘。等你瞧见了那几张弓才下结论不迟。二皇子……该是当今太子殿下曾到过山庄求取一把名弓,被我父亲婉拒。” 箕玉璧亦笑道:“名器便如美人,得之不配反受其咎,这次才打消了二皇子求弓的念头。” 杨朝宗脑中浮现起萧长焱的面孔,神色不变道:“那小弟也有些怕了,万一不配坐拥美人岂不浪费了叶大哥和嫂夫人一番好心。” 箕玉璧暗道他年纪轻轻倒是会说话,不说反受其咎,倒说辜负我们一番美意。“所以万一杨兄弟与弓无缘,再拒绝就合情合理了。我们这次来浩然山也是想探一探让世人仰之弥高的剑山如何以剑缘考较天下习剑之人?” 杨朝宗点头道:“说得小弟也很好奇,男女之交贵在知心,人与剑结缘倒是如何明辨?” 一直不曾开口的慕容燕道:“该和我们讲究的马缘差不多,一样在于心灵感应,马认人剑认主,浩然山既然侍剑如娶妻,必定有一套独有的分辨法门。” 箕玉璧同意道:“慕容姑娘说的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进入山桑后四人结伴直奔浩然山,不一日路程就到了浩然山下紫阳镇,偌大一个镇子别说找间客栈住下了,就是找间吃饭的食肆都难,每间客栈每间食肆酒楼都客满为患。 叶天觜箕玉璧夫妇大感好奇,虽然预感到紫阳镇会比平时热闹,却没想到人这么多,浩然山破除数百年成规开放剑山竟然引来天下习剑之人蜂拥而入。 杨朝宗苦笑道:“整座镇子上怕不下近万人,奇怪的是并不都是江湖人士啊。” 箕玉璧也发现和他们一样四处寻找打尖住宿的人流中顶多一半是持刀佩剑的各色江湖人物,还有一半倒像是游山玩水的客旅,还有些应该是紫阳镇附近居民以及各式走卒小贩。 从镇头走到镇尾,再又回来好不容易找了间有空位的酒楼,还是和其它客人拼桌而坐。交待好店家给马匹上草料后,杨朝宗一把拉住匆忙经过的小二道:“小二哥,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镇上生意这么好?” 小二忙的焦头烂额,仍是耐心道:“还不是浩然山开放剑山给闹的?客官你们是北方来的吧?” 杨朝宗点头道:“正是,刚刚才到。” “那难怪客官不知道了,除了来剑山的那些江湖武人,其他人都是来参加明天傍晚的道家法会。” 箕玉璧也问道:“什么道家法会?” “平时镇子里人可没这么多,小的也不知道消息打哪儿来的?说是丹阳乾元宫邀来益州青城山、吴州龙虎山的两位大德真人为江淮战事说道祈福,所以这两天镇子里四面八方涌来不少人。客官你们稍候,我得忙去了。” 杨朝宗笑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啊,瞧这架势今晚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叶天觜这种世家子弟反倒似没将无处可住放到心上,笑道:“也算适逢其会不枉此行了。uu看书ww.uukan 青城山与龙虎山一东一西,两大道教圣地在此携手弘扬道法,为百姓避灾祈福也是一桩难得的盛事,难怪这么多人闻风而至。” 慕容燕插嘴道:“不是死人了才做法会吗?这仗才刚打。” 叶天觜道:“不一样,设醮超度法会通常为逝者往生安息,明天该是两地大真人为天下苍生祈福。” 箕玉璧也道:“这么大事我们在来的路上居然都没有听说。” 叶天觜看了眼对面两位江湖人物狼吞虎咽,稍稍放低声音道:“青城山和龙虎山都属太阴境内,既然说的是为江淮祈福,自然为北边所禁传。再者宁晷萧家自上而下崇佛礼佛,对道教极为严苛也是一大因由。相反道家在太阴倍受尊崇,民间信徒也极为广泛。” 杨朝宗倒是想到这层原因,萧家尊佛灭道,北方道教萧条,若不是这两年稍稍放宽,宁晷哪里看得到道观道士?至于乾元宫为什么选择在此地举办法会就不得而知了,紫阳镇,莫非和镇名有关?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一百八十九章 浩然山下起剑气 天色近黄昏,好在夏秋之交气候宜人,天也暗得晚。紫阳镇一下子涌入数千人,酒楼生意从未这么好过。店家找来些旧桌椅板凳摆在门口,招待那些饿着肚子四处找吃的食客。 甫一摆上,四五张桌子就立马坐满了人,把原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街道占去一半。四人边吃边聊看着这幅景象,都有些不敢相信当下所处的江州宁晷太阴两国正在交战。 如果按昊阳城的乐观估计,或许用不了多久宁晷兵锋就到指到山桑了。那是又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还会这般平和热闹?亦或是流离失所血流成河?后者出现的可能性不大,虽然无论兴亡,兵锋刀戈之下苦的最终都是百姓,但像百多年前的北方那样,胡骑所至鸡犬不宁寸草不生动辄屠城的情形已经不多见了,尤其是在中原腹地。 箕玉璧忽然神色一暗道:“咱们山庄上个月刚刚交付给宁晷五兵曹的那批箭矢会不会用在青徐战事?” 叶天觜明白爱妻的意思,轻声道:“但愿不会伤及无辜。” 杨朝宗亦点头道:“刚易必折物极必反,凡事都有两面,刀可杀人也可救人,两位大可不必为此介怀。有位老先生曾经和我说过,有时候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让人反感厌倦的不是战争,是无谓的充满个人私欲的战争。江淮自古百战之地在,只不过这次对他们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吧。” 叶天觜叹道:“我夫妻对战争极为厌倦,奈何家族数代心血,每念及此都觉得苦恼。再说也不是柳叶山庄现在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箕玉璧也道:“说不介怀那是自欺欺人,柳叶山庄每多造一支箭,战场上便有可能多死一人。就像杨兄弟说的,可是不是无谓的战事尤其是我们能做主的?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自司马家以来,这分得也太久了,百姓还得受苦到什么时候?” 杨朝宗笑道:“叶大哥嫂夫人这是庸人自扰,你不做自有别人做,仍是改变不了什么,到头来求个心安而已。至于天下大事就算我们想尽一份心力,那也得有处着力才行。” 箕玉璧轻轻拍了拍夫婿臂膀,“杨兄弟说的是,轮不到咱们操那份心,还是想想晚上睡哪里吧?” 叶天觜还未说话,只听外面一人大声道:“剑山开放都快两旬了,为何到今天也没听说谁能带剑下山?浩然山是不是拿天下英雄开玩笑呢?”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只听一人冷哼道,声音不大,刚巧外面几桌人都能听到。 杨朝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六七的紫衫年轻人茶杯到嘴边,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他身旁还坐着一名锦袍老者和姿色不俗的年轻姑娘。 “是谁在放屁?”刚说话中年汉子凌厉眼神四顾。 紫衫年轻人伸手在脸前扇了扇轻笑道:“好臭!” 中年汉子目光扫来,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吴山龟,什么时候也敢把头露出来了?” 紫衫年轻人瞟了眼中年汉子道:“莫急!”锦衣老者和那年轻姑娘神色自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中年汉子讥道:“好!我等着便是,看看吴家缩头功究竟练得怎么样了?” 杨朝宗好奇道:“叶大哥知道吴山龟说的是谁吗?”他声音放得很低。 叶天觜亦是低声道:“该是吴山剑庐吴家,吴山吴家本也是江东剑道世家,剑庐近二十年来声名却江河日下,一直没有顶尖剑手问世,所以才被人小觑了。” 吴山剑庐杨朝宗知道,好奇道:“不是说吴家剑庐当代家主吴宫草二十年不踏足江湖一步吗?还严令剑庐弟子不得行走于江湖,这是怎么回事?” 叶天觜这种世家弟子对江湖隐秘倒是不陌生,张口道:“据说二十年前吴宫草独上浩然剑山折戟而归,个中因由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从此以后吴家剑庐几乎绝迹于江湖,声名日下,这才有好事者给他们取了吴山龟的诨名。”自杀年轻人目光有意无意透过窗户扫向杨朝宗几人。 杨朝宗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嘴上道:“现时剑庐子弟现身,是不是代表吴家出剑道大才了?和他们起冲突的又是什么人?” 他对浩然山越来越好奇,怎么数十年来明闯暗闯剑山的那些狠人最终都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大雪山秋横波渡海东倭了无踪迹,用刀的老秀才从剑山全身而退后不知所终。若不是自己在未央宫碰巧和朱若水有一面之缘,还得他赠《三教平章贴》,哪知道他竟自困于深宫数十年? 到剑庐吴宫草退隐吴山,莫不如此。 至于什么一刀霸和轩辕青锋那也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叶天觜沉吟道:“应该是南海无量宗的人,两家素有渊源。吴家重出江湖定是有人冒起了。” 慕容燕吃完放下筷子道:“真是没劲!只知道动嘴皮子。” 箕玉璧大概摸熟了她的脾性,轻笑道:“慕容姑娘要是男人定是果敢豪勇的汉子。” 慕容燕对这话勉强受用,“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婆婆妈妈的中看不中用最让人生厌了。” 箕玉璧掩嘴直笑,心想你这妮子经过那事吗?知道什么是中看不中用? 慕容燕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她这话被临窗一虬髯汉子听得真切,扭头看来嘴上笑道:“姑娘说的极是,过某也讨厌那些只说不动、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慕容燕视若无睹听若未闻,懒得搭理他。 南海无量宗中年汉子眼神瞟过来,在慕容燕脸上停留半刻,转到姓过的虬髯汉子朗声道:“阁下莫非就是名重胶东的过山青过兄?” 虬髯汉子道:“好说,你是?” 中年汉子举起手中茶杯道:“久闻过兄大名,南海宗步海。” 人的名树的影,宗步海三字一出,倒是有多双眼睛看了过来,想必确实名头不小。 过山青颔首回礼道:“宗兄客气了。” 叶天觜对宗步海和过山青都听说过,很想给杨朝宗这个江湖初哥儿介绍下两人,但过山青坐的太近,不太方便说话。 宗步海大咧咧道:“过兄也是来浩然山趁趁热闹?” 过山青似是谈兴不浓,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口道:“碰巧赶上,过某又不习剑要剑何用?” 宗步海点点头道:“那倒是,有些人倒是想要还不是被撵下山,二十年不敢露头。” 过山青哈哈一笑,这姓宗的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老揭人伤疤算什么?吴家至少敢提剑上浩然山,同样是练剑也没见你无量宗去剑山称称分量? 吴家老少养气功夫不错,紫衫年轻人就差点了,闻言淡淡道:“宗步海,你不是想见识一下吴家剑法吗?” 宗步海眼光扫过来,岿然道:“吴宫草是你什么人?” “本人吴光斗,你胜过了我手中剑我自然会告诉你。” 宗步海又瞥了眼他身旁锦袍老者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该是吴山青吴兄了?” 锦袍老者面无表情道:“当了二十年缩头乌龟,难得还有人记得老夫。” 吴山剑庐当代家主吴宫草被誉为吴家近五十年来最有天赋的习剑胚子,二十年前,尚不到而立之年的吴宫草剑法大成,试剑浩然山结果铩羽而归,依诺把自己佩剑蜩翼留在了剑山之上。 吴山青是吴宫草的师兄,也是名动江东的剑法宗师,只是随着吴宫草折翼,包括吴山青在内的剑庐弟子再也不见于江湖。若非南海无量宗与吴山剑庐百年来的纠葛不断,能一眼认出剑庐子弟、认出吴山青的人确实不多了。在吴山剑庐绝迹江湖的这二十年,南海无量宗倒是声名鹊起人才辈出,宗步海是无量宗宗主叶珠玑代师收徒,所以年纪不大辈分却不低。 宗步海夷然笑道:“真是可喜可贺,吴家二十年后终于又再走出剑庐了!”嘴上这样说,可没谁听出他话中喜和贺。接着扭头对他身旁一个年纪和吴光斗差不多的年轻人道:“桑绿你去见识一下吴家剑,免得被人说我欺负一个小辈。” 年轻人一脸雀跃,起身道:“谢师叔!在下无量宗秦桑绿陪吴兄走两招。” 杨朝宗吃完嘴巴一抹,有些兴奋看着江东两大剑宗终于动嘴更要动手了。 叶天觜夫妇亦是翘首期盼,江湖中逞强斗勇无时无刻都有,可对于习剑之人来说,不管自己修为几何,能目睹南海无量宗和吴山剑庐的人比剑那可不是每天都有? 在场食客尤其是江湖人物大多也听出猜到两边是何方神圣了,自是不肯错过这样的好戏。 吴光斗看也不看他一眼秦桑绿,冷冷道:“宗步海你确定要他代你受辱吗?” 吴光斗年纪不大口气倒大,宗步海成名十数年,他似完全不放在眼里。 宗步海怒极反笑道:“二十年练就一只井底之蛙!吴兄,这娃儿……” 吴山青淡然道:“刀剑无眼,宗老弟不用问我,问手中长剑即可。” 宗步海首次露出肃容,沉声道:“好!既是如此桑绿你放手而为吧。” 秦桑绿走到只剩一半宽的街道昂然站立,背后长剑露出一截剑柄,高声道:“吴兄请!” 酒楼食客都挤到窗户和门口,来往行人一看架势也纷纷让道驻足观看。 吴光斗懒洋洋的起身,要紧不慢的走到秦桑绿对面,一柄寻常长剑斜挂腰间。和秦桑绿沉稳凝重的气态相比,他活像个上街溜达的二世纨绔,没有半分世家剑手的气度风姿。 宗步海盯着吴光斗脸上神情忽然变得凝重。 秦桑绿从背后取下长剑,左脚微踏。 吴光斗手抚剑柄。 杨朝宗眼中爆出异彩连连,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不仅是他在场武功稍微高明的都看出来了。在吴光斗手摸上剑柄的刹那,他整个人便如脱胎换骨般气质气势陡然变得锋利无比,偏偏给人一种入云高山无可攀登只能仰止的感觉,既怪异又玄妙。 宗步海神色剧变,大声喝道:“桑绿退下!” 吴光斗出剑! 浩然山,洗剑潭边。 一位粗布黑衣白发老者盘膝而坐,在他身前一位年约五十做樵夫打扮的青衣人肃然而立。 “皆了为方才山下那道剑气而来?” 青衣人正是浩然山三尺流卢家当代家主卢皆了,他又回首看了眼山下恭声道:“三叔公似是早有料到?” 浩然山卢家镇守剑山两百余年,首创三尺流两百年来巍然于剑道之巅,被天下练剑之人奉为圣地,即便是超卓剑手代有人出的北胡大雪山都不敢在剑道上惘自称雄。 大雪山离恨后剑术通神,三十年来一直雄踞天下五大宗师之列,但其至今未下大雪山半步。倒是十多年前她门下弟子秋横波下雪山上剑山,取走白头梳。而诸如中原吴山剑庐以及偏居东南的南海无量剑宗无论成就、声名、人才和传承相比浩然山至少差了一座大雪山。 浩然山姓卢,自先祖起至今已传七代,不知何故卢家以前朝道教大真人葛洪“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九字真言为家谱,当代家主卢皆了。他口中的三叔公是斗字辈硕老卢斗云,已年近九十。 卢斗云披肩散发,面色红润犹如婴儿,闻言笑道:“我虽是个老不死,那也不是神仙。哪里能未卜先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山下冲天剑气多半来自吴家。” 卢皆了亦笑道:“吴家倒是了得!吴宫草后又出了个剑道大才。” 卢斗云摇了摇头。uu看书 uukanshu 卢皆了不解道:“此人剑气之强二十年来仅见,三叔公为何摇头?” 卢斗云叹道:“中原剑道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气,我是担心此子早慧必夭。吴家人慧根是有,可太拘于性情,未必是好事。” 卢皆了似有所悟道:“二十年蛰伏想必是为了吴宫草的蜩翼来了。剑山开百年先例也不知最后是祸是福?梅大真人和剑山这一赌倒撩起我的好奇心了。” 卢斗云温言道:“是福是祸且由他去,皆了须明白梅守缺虽然学究天人,终归是人。浩然山谨守着自己的本分就是了,我倒是希望在走前还能再见那个秀才一面。” 卢皆了恭声道:“皆了明白!三叔公莫非有什么预兆?” 不知是天机不可泄还是预知未定,卢斗云转换话题道:“这次青城龙虎联袂说道,韩无畏怕是要上山了,你准备去吧。” 卢皆了悄然退出。 一百九十章 龙虎下青城 剑气斗霄! 秦桑绿只觉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光幕之中,连眼睛都睁不开,更遑论对手在哪里?他在宗步海出声的同时拔剑,只拔出来一半再也拔不出了。 宗步海也顾不得欺不欺负小辈了,从凳子上闪电掠出,手中长剑卷起惊涛般往吴光斗洒去。 吴光斗嘴角逸出一丝冷笑,长剑去势不变。 杨朝宗不由自主的眯起双眼,吴光斗的剑气是他见过所有人中最强最快的,就像旭日东升你看到它的时候就到你眼前了。比夜惊鸿更加霸道雄浑。 剑光倏止。 吴光斗像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般把长剑挂回腰间,人又回复那副懒散无赖形象。 秦桑绿脸色苍白,还握住剑柄的右手轻颤不止,眼见之人已经看出他手腕处滴下数滴鲜血。宗步海亦是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中只剩半截的佩剑,嘴唇微微发颤,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叶天觜夫妇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惊得嘴巴合不拢,眨眼功夫,吴光斗仅仅出了一剑,名震东南的宗步海师叔侄一个断剑一个断手,此生右手与剑无缘了,十数年勤练苦修一朝化为泡影。 吴光斗边走回座位边轻声道:“谁说井底之蛙只能观天了!” 浩然山也不高,但说来奇怪,一年之中差不多有十个月整座山浸入雾霭之中,远远望去便似极乐仙山,更添其神秘。 剑山开放的这两个多月恰好是云收雾散的季节,在东面崎岖的山路上,一行三人拾级而上,走走停停看看,不时驻足说话。天色大黑,三人倒不担心失足跌落山崖。 走在最前面一人峨冠高髻,身穿一件略显发白的明黄道袍,年纪看上去在五十上下,面相高古清奇,神态雍容恬淡,颇有仙风道骨之气。 他身后两人同样是一身道袍装束,年纪也要轻许多,最后一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手里拎着一杆烛火昏黄的白纸灯笼。 三人来自益州青城山,正是参加明日法会的青城山长生观大真人韩无畏师徒,身后是他两名弟子祖隐机,柯白猿。 眼看要到山顶,走着走着发现山顶仍就在眼前,最后提着灯笼的柯白猿看着脚下百丈深渊笑道:“世人常说盲人瞎马夜半临渊大概就是这副光景了。” 韩无畏脚下不停道:“你又不盲如何得知他眼中是怎样的光景?” 柯白猿自幼被韩无畏领进长生观,对他极为敬重,虔诚道:“子非鱼,弟子又以己观人了。” 韩无畏喟然道:“己观人人观己,你看山山看你,你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无非都是心在作怪。白猿,你说说我为何要连夜上浩然山来?” 柯白猿稍作思索道:“浩然山虽说超然世俗,但毕竟仍在这世俗红尘中。这次破例开放剑山,其实是告诉世人他们并非不理世间俗务,只是以他们的眼光和方式参与其中。师傅漏夜上山是想和浩然山走近些,好看山就是山。明日法会,由乾元宫陆真人发起,乾元宫向有临安后庭之称,自是不会放弃这次为江淮战事造势的机会。师傅常说当悟之时人自悟,人不度人天度人。想必是借此机会探一探浩然山底气和底线所在。” 四野阒然,只余天上星星点点,山间虫鸣蛙叫。韩无畏停下脚步,立于百丈崖边,山风吹拂衣袂飞舞,当真有我欲乘风归去的真人风姿。 他看着脚下无尽深渊悠然道:“话虽如此,可谁又能冲破这樊笼做个真正无牵无挂的逍遥自在人呢?师傅我穷尽一生都在追随阴师的脚步,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证大道,但这一天什么时候能够到来?能不能够到来?没有人知道,唯有尽心尽力而已。此次法会,今夜上山莫不如此。” 祖隐机隤然道:“长生祖师当年于太和山求道于马真人,历经艰辛才有了青城山的立坛盟誓,继而悟《太清神丹经》。师傅顺势而为,在弟子看来殊途同归。只是不知今趟浩然山到底有多大的决心破除它自立的樊笼,为天下苍生尽力。” 韩无畏失笑道:“听说卢皆了在卢家数代家主中最具进取之意,走吧,再晚不像话咯。” 叶天觜夫妇在前领路,四骑夜色中往紫阳镇南而去。 箕玉璧对刚才吴光斗那一剑神往不已,叹道:“外行看热闹,连我这个看热闹的都觉得吴光斗剑术惊天动地,宗步海想死的心都有了。” 杨朝宗缓缓道:“我曾经和大雪山门下交过手,狼狈至极,吴光斗刚才那一剑无论剑气剑意都有过之而不及。不知他能否从浩然山携剑而去?” 叶天觜亦叹气道:“看他年纪轻轻已经已有如此造诣,有些人一辈子勤练不辍连他的衫尾都看不到,机缘天分真是老天赏的,眼红都眼红不来。杨兄弟和大雪山门人动过手?”最后一句语气明显惊大于奇。 杨朝宗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的运气,竟然惹来大雪山门人?差点小命就交代了。” 箕玉璧咂舌道:“你不是好好的吗?是我夫妇运气好才遇到杨兄弟。” 大半个时辰后,四人来到浩然山下一座峡谷里,叶天觜循着记忆往前走,“十多年前家父带我来过一次,也不知道那座流云古观还在不在?少不得又要叨扰他们一晚了。” 山路越来越崎岖,四人牵马而行,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山腰之上隐有灯火透出。 叶天觜欣喜道:“总算没记错。” 山门很小,流云观三字在一挂灯笼照映下若隐若现,杨朝宗扫了一眼,觉得那几个字似乎有些眼熟。观门紧闭,叶天觜当先上前叩门。 “吱呀”一声,们从里面打开,一名年轻素衣道士看了眼门外四人稽首行礼。 叶天觜回礼道:“敢问道长,贵观何苦易何道长可否安好?” “请问施主是?” “在下信州柳叶山庄叶天觜,多年前曾在贵观借宿,实不相瞒,今晚又来叨扰了。” 年轻道士带着四人入观,并为他们安排两间客房。叶天觜也知道了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何苦易道长健在,只是暂时抽身不得,说是正在会客。 只余紧挨着的两间房,年轻道士稍作安排后请他们自便,箕玉璧看着慕容燕道:“慕容姑娘要是不嫌弃今晚我们合住一间?” 慕容燕看了眼杨朝宗道:“不用!又不是没一起住过?老规矩。” 杨朝宗尴尬笑道:“叶大哥嫂夫人早些休息吧,我习惯了睡地上。” 流云观很小,只有一座供奉着真武荡魔大帝的正殿和一座很小的偏殿,外加十数间厢房,道士也不见几个人。环境倒是清幽,是个避世修真的所在,香火游客自是清冷。 早上吃过流云观准备的斋食,四人在前殿总算见着了何苦易道长。道长六十余岁,没有半点世外真人的风范,反倒像是寻常乡间老农,一身灰色粗布麻衣,头上象征性的挽了个髻插上一根看上去像是自己拿刀削琢的简易簪子。 叶天觜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道长一如往昔,真让晚辈欣喜不已。” 何道长笑道:“山野闲人自是吃得香睡得好,叶公子倒是变化不小。” 闲叙几句后,何道长看了看门外道:“这几日紫阳镇热闹得很,客栈怕是要挤破脑袋了。这不?我也刚送走客人。” 叶天觜随口道:“原来流云观不止晚辈来叨扰啊?” 何道长失笑道:“算不得叨扰,都是故人。叶公子若是参加今日紫阳法会,走快点怕是能追上。” 杨朝宗心中一动,好奇道:“不知道长送的客人是谁?” 何道长漫不经意道:“龙经天。” 龙虎山上清宫真人龙经天! 龙虎山因张天师设鼎炉“丹成而龙虎现”,因此得名,龙虎山亦是天下道教祖庭之一。 自道教成形及兴盛五百余年来,不管上下分流,亦或是黄巾遗祸、孙恩举义都未能动摇其根本。 历代君主对道教无非怀柔、分化、打击制衡,但龙虎山一直屹立不倒,颇受尊崇。除了自身需要外,龙虎山代有大真人出世入世,又少有手长脚长对当朝指手画脚,加之江东士子巨族对龙虎山趋之若鹜,在加速了道教分流官化的同时得享殊荣。 琅琊王氏、孙氏,吴州萧氏俱是其拥趸,更得临安垂青,大有江东第一名山之势,和浩然山一文一武世受王朝册封。 上清宫乃初代张天师草堂历数代而建,第四代张天师在此置传箓坛,逢三元日升坛传箓,自从后上清宫便成龙虎山福地,历代天师华居于此修身养性演教布化继而寻仙觅术。龙经天正是上清宫当代大真人,世人眼中的活神仙。 龙经天容仪魁伟,其肤色晶莹皙白,前额高耸,一双眼睛似若能永远保持神秘莫测的冷静与透彻,给人一种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异感觉。 杨朝宗四人追上他的时候,他正骑着一匹黑鬃瘦马缓缓前行,身后跟着外家弟子计屏奓,两人两骑有如负笈游学的读书人,除了他那异乎常人的形相外,再无特别之处。 若非流云观何道长有心无意的泄露其行踪,杨朝宗在路上遇到万不敢想到这就是名满天下桃李亦满天下的上清宫大真人。面君不跪,天下除了当代衍圣公外,就只他有这份殊荣了。 叶天觜见到当世活神仙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反倒箕玉璧虽然心如鹿撞,仍能保持一副大家贤淑的仪容。 杨朝宗满心好奇的打量龙经天,龙经天一双如能看透人心世情的眸子依次从四人身上扫过,温言道:“既然有缘同宿一座屋檐下,四位介意和老道再同走一程吗?” 叶天觜拘谨道:“怎会介意?晚辈等冒昧追上来,还担心打扰真人清净。” 端的是一点架子没有,哪里像是望重天下可与一品公卿平起平坐的大真人?龙经天笑道:“公子言重了,山上之人山下之人也没什么不一样,都要吃饭睡觉聊天解乏。” 慕容燕看着这个瞧不出实际年龄的老道长,心里想的是这老头一把年纪皮肤可真好! 叶天觜笑了笑不知如何答话。 计屏奓身后背着一柄形相古朴的桃木剑,和龙经天一身寻常粗布白袍不同的是身着墨帻单衣法服,替叶天觜解囧道:“我和师傅也是闲聊,今天的法会该如何说?宁晷太阴正打仗呢,咱们没有撒豆成兵的本领,又没有止息干戈的法术,讲大道理怕是没人愿意听,说小道理还不如田里多些收成,口袋多些银子来得实在。” 杨朝宗听得一笑道:“大多数人怕是和小子一样,只求看一眼神仙,凑个热闹讨个心安。真正落实在的是紫阳镇的大小食肆客栈。” 龙经天身子随着马儿上下起伏,捻须道:“身安不易心安更难,老道也是一样求个心安。听几位口音都是从宁晷来的吧?” 叶天觜老实答道:“我夫妇来自信州,这位杨兄弟二人来自雍州。” 龙经天轻轻道:“都是好地方,信州陈留、弘农,雍州金城、天水、武川无一不是人杰地灵雄英辈出。听说雍州在杨霸渊杨大将军的治理下已久不见塞外铁蹄叩关,不知是真是假?” 问的自然是杨朝宗,他对雍州地理已经很熟稔了,知道武川郡三十年前还属于雍州,如今并入夏州了。“这几年倒是没有大规模的冲突,吐谷浑虽然刀锋马快野心不小,忙于一统草原,也抽不开身南下,但小打小闹总是少不了的。” 龙经天笑道:“那已经很难得了,夫妻有拌嘴、兄弟都有阋于墙的时候,何况两国?老道在雍州时倒也有个故人,也不知这么多年是否健在?” 杨朝宗脑中想起大青山青牛观陶弘老道,虽然没有见过陶老道,但见过他几位弟子,还有再去青牛观的约定。“不知真人的故旧在雍州哪里?” 龙经天眯眼望向天空,感慨道:“数年前宁晷灭道,也未曾听闻他的消息,他在凉西大青山。” 杨朝宗心内一震,还真有这么巧的?当下脱口道:“大青山青牛观陶弘老道长?” 叶天觜夫妇一惊,没想到杨朝宗竟然真知道。 龙经天似是毫不奇怪,轻声道:“正是,莫非小兄弟认识他?” 杨朝宗笑道:“惭愧,小子未曾见过他,倒是认识老道长几个弟子。” 龙经天问道:“好友可好?” 杨朝宗好奇陶弘老道究竟是什么人?凤仪书院大儒雍三先生,天下道首的龙经天都与他有渊源,几个弟子也是不凡。嘴上答道:“听他弟子说应该还好。” 龙经天闻言没再作声。 计屏奓扭头笑道:“凉西故友如相问,还请杨兄弟带个话。” 杨朝宗正色道:“道长请讲。” 计屏奓摇头笑道:“道长道长有道尊长,贫道可不敢当。杨兄弟若是再见了陶道人,不妨告诉他,就说世情已逐浮云散,到头难于运相争,但总归此消彼长,有盼头了。” 杨朝宗不解道:“就这句话?” “就这句话。道人道人得道之人,虽是浮萍自得心安。” 杨朝宗心有灵犀道:“好!小子定当一字不差的转告。得道之人谓之道人,那真人呢?” 计屏奓哈哈一笑道:“自是求真之人。道士道士证道之士,小兄弟喊我一声计道士即可。” 这龙虎山的道士倒和大青山青牛观道士有些像,不像山中真人,也没什么架子,难怪有故交渊源。真人真人不仅是求真之人,还应该是去伪存真之人吧?从真而出率性而为。杨朝宗笑道:“小子还是喊道长吧,也求个心安。” 计屏奓洒然道:“小兄弟随意好了,怎么舒坦怎么来。贫道久居山上,也不知道北边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叶天觜夫妇知道这话问的是杨朝宗,也不多话,只在一旁静听。 杨朝宗略一犹豫道:“不知道长指的是哪方面?” 计屏奢失笑道:“光景光景,贫道也不知从何说起,小兄弟就随便说说吧。” 杨朝宗稍作沉吟道:“小子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小子说得不对,还请道长指正。” “无妨。” 杨朝宗正容道:“小子自幼在昊阳长大,除了雍凉再没去过别的地方,更不晓得江东是怎样一副光景。在宁晷,朝局如何?政治是否清明我无法作出评判,只知道世族执牛耳下,百姓日子并不太安乐。可无论是元家还是萧家,虽然经过百余年的胡汉进化,根底子都差不多,以小子的认知,并非说他们不知进取,而是从根本上没有为天下谋福祉的心。或许这样说有些不公或是夸大,又或是有失片面,但这确实是小子的即视感。” 江东道魁龙经天在瘦马上闭目养神,似是对杨朝宗所言充耳不闻。 计屏奢轻声道:“进化?用得好。何为即视感?”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就是第一眼所见所想吧,可能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看待问题也不一样。”拥有两世人生,尤其是通盘了解历史进程,又经过ml主义熏陶,他看待“历史”的既视感自然不一样。换做重生前的自己,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体悟。 叶天觜接话道:“杨兄弟敢思敢言,我便很少这样去想,真让人汗颜。” 你若能有这样的想法那一定比老神棍还要惊世骇俗,我还没放大招呢,怕被人当做疯子。“叶兄出身经历,所思所想都和小弟不一样,对这方面未做深思才合理。就像我从来不会想着怎样去做生意和打造弓矢兵器一般。在凉西时,我曾遇到一个人,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幻想和希望。” 箕玉璧奇道:“何为世界?” 得与时俱进……俱退了,否则动不动就要搞科普。杨朝宗寻思怎样解释才合理,“世界?嗯……” 计屏奢道:“道家有三十六重天,佛家有一佛国土大千世界一说,佛门经典《大方广佛华严经》上说:广大如法界,究竟如虚空,大抵说的就是。不过小兄弟所说的世界该另有所指吧?幻想和希望恰似贫道修行的历程。” 叶天觜问道:“我很好奇让杨兄弟充满幻想和希望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咳!是对这个世界,不是对人。“是雍州边军的独孤相。” “凉州都护独孤相?” 以柳叶山庄做的买卖,杨朝宗不奇怪叶天觜知道独孤相,“正是!” 慕容燕看了眼一脸崇慕的杨朝宗,这家伙竟认识雍凉的独孤相,难怪在凉西麻石镇和边军搅在一起。 计屏奢点头道:“西北藩屏,连小道在南方都听说过此人了。” 杨朝宗内心颇为自得,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独孤相,为雍凉。“小子原以为中原武夫都是窃珠窃国之辈,昊阳城里见太多私欲膨胀之人之事,在西北才见识了什么是雄男子。正是独孤相让我觉得还有人不拘于一己之私,还有人把苍生百姓放在眼里心上。北方是什么光景呢?不该在昊阳城,或许在翠峰山,或许在雍凉,在冀州,我总觉得至少不在眼前的青徐或是江淮。” 计屏奢缓缓道:“为众人抱薪、为黎庶放声,难呐!然小兄弟认为宁晷南征是不义之战?” “义或不义都由人说,我是觉得不太合时宜。” 慢悠悠一马当先的龙经天说话了,“此话怎讲?” 杨朝宗基于他雍州总管、柱国将军世子的身份,基于雍凉边军的立场,更基于他前世的历史观,得出不合时宜的结论。 他回望了一眼慕容燕,这才诚心答道:“鲜卑人一统草原的契机已经出现,慕氏父子枭雄,绝不会错失。宁晷元萧两姓能够先后坐拥半边中土江山,虽然有其历史因由,却无疑如养贼自肥,令西北戎狄眼红心热。不出数年,中土与草原必有一战,无论是首当其冲的宁晷,还是偏安江东的太阴,面对统一的塞外铁骑,都只有挨打的份。” 这观点虽然绝对,但没人反对,千年以降,除大一统的射日朝曾将胡骑逐至大漠以北外,面对塞外铁骑,中土历代王朝都只有防御和挨打的份,uu看书.uuashu.co 打不过就割地、赔银、和亲。 近两百余年来,匈奴、鲜卑、羯、羌、氐等十数个塞外戎狄民族轮流粉墨登场,铁骑马踏中原,神州陆沉支离破碎,才有了司马家南渡,元家入主北方,造就今日的南北分治之势。 除非吐谷浑铁骑南下迫在眼前,否则宁晷太阴还是会打,萧家不是不知道鲜卑人一定会铁蹄叩关,就像他们的先祖数百年来一样。仍旧发动南征之战,打的是时差,赌的是慕家父子一时腾不出手,而江淮战事不会糜烂至泥足深陷。 太阴李家也并非没有远虑近忧,近有小皇帝上位、太后临朝、内讧不断;远有益州氐羌蛮夷不安分、沿海东倭袭扰、北有北胡偶尔越境犯边。在萧王孙看来,南征正其时也。 龙经天复又闭上眼睛,曼声道:“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杨朝宗一震,这话耳熟,老神棍在大青山也曾经说过。 计屏奢若有所悟,低头不语。 一百九十一章 嘴嫖的兄弟也要攒人品 入镇后,计屏奢与杨朝宗四人打稽作别,且单独和杨朝宗言道有缘再见。 得遇当代道魁、龙虎山掌教大真人龙经天并同行至紫阳镇,叶天觜箕玉璧夫妇已深感荣宠,更不敢有他求。 法会在酉时三刻才开始,还有数个时辰,得找地方医饱肚子再熬时间。若是先上浩然山,一来一去肯定错过法会。 杨朝宗对这个祈福法会没有太大兴致,架不住叶天觜夫妇热情邀约,只得答应明早再上浩然山。 四人知道今天想要在镇上打尖住店难之又难,不指望能住下,希望至少能找到张桌子坐着苦熬也好。谁知转了半天,仍旧回到原地。 看着最近一间食肆里挤满了人,杨朝宗苦笑道:“那位丹阳乾元宫的陆大真人安排在此处做法会,难道就没想过涌来这么多人,怎么解决吃喝拉撒吗?” 箕玉璧略感为难的道:“要不是因为愚夫妇,杨兄弟和慕容姑娘也不会跟着饿肚子了。” 慕容燕眼睛扫向人来人往,岔开道:“宁晷和太阴不是在附近打仗吗?他们就不怕打到这里来?” 叶天觜接道:“就算战事到了浩然山下,不管是宁晷还是太阴都该不会伤及无辜,这点面子浩然山还是有的,况且伤及百姓于战事战局都不利。何况天下道宗的几大真人都在,所以没有人会担心。” 慕容燕神情木然道:“也就是中土,换了草原谁在都没用。” “杨兄弟!?” 喧闹声中听到有人喊,杨朝宗转身,一脸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萧兄?” 来人正是在桃林结识共逛天魁楼的成都萧弄玉,他上前两步、一脸欣喜道:“想不到真是你?” 杨朝宗笑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萧兄,你货已经运抵青徐了?” 萧弄玉看了眼叶天觜夫妇和慕容燕,点头含笑后道:“多亏了你帮忙,否则这批货到不了青徐。想不到宁晷行军神速,已经抢先封锁了前往淮水的几条水道。我们的几船只能走到城父,再想办法了。” 杨朝宗不奇怪,水路虽然省时省力,但也只是相较陆路而言,非常时期做的又是药材生意,能到青徐已经不错了。“来,我给萧兄几位朋友。” 一一打过招呼,萧弄玉道:“你们是来趁道家法会的热闹?” 叶天觜回道:“到了这里才知道有一场法会,太阴崇道果然名不虚传。” 萧弄玉不客气笑道:“我倒是早几天就知道,几位随我来。” 说完当先带路往镇西去,杨朝宗和几位打个眼色,跟上小声道:“萧兄几时到的?” “我也是昨晚才到,不过幸好遇上了,得知浩然山开放剑山,紫阳镇又有法会,我早几天着人留了两间房。杨兄不用奇怪,我们吃的是买卖饭,自然比别人多几个朋友,消息也来的灵通。” 杨朝宗突然记起一事道:“浩然山开放剑山是什么时候放出的消息?”虽然宁晷境内对这类消息不如太阴来得快,但自己动身也不过月余,鸢房为何没有消息传送?鸢房在江州和淮西州都安插有谍子。是觉得浩然山开放剑山无关雍州无关大局还是消息没来得及送出去? 萧弄玉毫不隐瞒道:“据我所知,浩然山一年之中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天高云淡,没有雾霭,就是每年的这时候,其余时间几乎封山。开放剑山也只能在这几个月,消息是在两个多月前放出去的,所以最近才有大批江湖人士蜂拥而来趁热闹。” 镇西一间挤满人的客栈内,萧弄玉吩咐伙计把四人的坐骑照顾好,径直走进去和老板交待几句,客栈马上腾出来一张桌子。 箕玉璧赞道:“萧公子真有办法,我们都转一圈了,连张椅子都找不到。” 杨朝宗介绍萧弄玉时没有说尽,否则以柳叶山庄的生意和交游,该不会没听说过成都青城宫萧家。 萧弄玉谦虚道:“算不得什么!这间客栈老板正好和我有些交情,我又早几天知道紫阳镇有法会,所以特意请他预留了两间房,正好用得上。” 连晚上睡觉地方也有了着落,叶天觜忙表示感谢。 萧弄玉不愧是营商世家出身,“叶兄太客气了,江左相逢本是缘分,况且你们是杨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用过午膳,箕玉璧借口昨晚没休息好,想要歇息会儿,也好留足精神参加晚上的法会,拉着叶天觜回房。 慕容燕比前几日识趣多了,问清房间也走了,留下杨朝宗和萧弄玉说话。 萧弄玉从慕容燕背影收回目光,笑道:“慕容姑娘不是中原人吧?” 杨朝宗失笑道:“我有个朋友长于相马,还有个先生精于相人,现在又多了萧兄你,善于看女人。你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是中原人,来自吐谷浑。”最后几个字压低声音。 萧弄玉道:“你像我一样走南闯北多几年,不仅会变成花丛老手,看女人保证也是一流,这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绝活。” 杨朝宗拿起茶杯与他轻轻一碰,“不是绝活以我的愚钝资质估计骑马也达不到萧兄的境界。萧兄来浩然山而是为了撞撞运气吧?” 萧弄玉摇头道:“我虽然也习剑,但知道自己斤两,不会跑去浩然山现眼。我们那几船货到城父暂时动不了,过不了青徐边军的防线,确实没料到宁晷进军神速。我到江州是想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把这批货脱手?” 杨朝宗颔首道:“萧兄消息灵通,现在两边形势如何?” 萧弄玉环顾四周,喧闹声中没人注意他们说什么,倒是不时有人打他们桌子的主意。“战事才刚刚开始,但宁晷方面确实起势很猛,韩擒豹、长孙安国、陈孝宽三路大军,加上冀州、雍州两地驰援的边军,还有征调的地方势力和民夫,总兵力达到二十余万,声势浩大,不过半个多月功夫,一气拿下太阴江淮两州十余座城,长孙安国的左路军动静不大,据说在萧县留县一线稳步推进,陈孝宽的中路军已经推进到濉水、浍水两岸,配合韩擒豹的右路军完成对江州的合围。只等雍州方面的援军一到,估计就会发动大规模攻击。而太阴目前在江州主事的是江东白衣战神庾庆之,此人正值壮年,被拿来与江东老柱国王僧照相提并论,堪称太阴最杰出的战将。传闻宁晷老皇帝上次打江淮失利,虽说是王僧照主事,真正献策的是初出茅庐的庾庆之,可见此人不简单。无论出身、资历、军中威望和身后资源,都绝不输于宁晷韩擒豹。由他坐镇江州,江州绝不好打。目前形势确实有利于宁晷,但庾庆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谁知道?此人向来善于谋而后动,不到最后胜负难料。” 萧弄玉人帅多金,又一副青楼小宗师的纨绔模样,说起正事来才显出世家子弟的风范,张口即来头头是道。 杨朝宗还没来得及接触江淮的鸢房暗哨,对于江淮战事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没个准信。萧弄玉信口拈来,看来很靠谱啊。“萧兄比我早到没几天功夫,怎会这么熟悉?太阴方面听说是岭南宋承欢在淮西州主事?” 他忽然记起一个人:帅得可以靠脸或靠裆吃饭的五好青年宋缺,他爹不正是宋承欢?貌似和老神棍“一路货色”还有些小心结。能被凤东篱“惦记”的人绝不屑于靠脸讨生活!否则生养不出宋缺那样的儿子。 “不错!淮西州由岭南宋承欢坐镇,听说此人极为长于水战,看来太阴想在江淮和善于骑战的宁晷一决高下,就看是上马战还是下水战?”接着又笑道:“我们萧家靠的就是和气生财,吃的又是四方饭,少不了和各地富商、帮派,甚至是官府打交道,江淮战事牵动南北两国,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多花些心力。再说,商业的本质原就是吃信息不畅、货产不畅、流通不畅的利差,这是我们的‘地头’,了解各地行情行市才有买卖做有银子赚。” 你大爷!天才啊!什么年代就意识到生意的真谛,利用信息不对等,搞好采购和物流就有大把银子赚。这不就是特么前世某宝某东干的活吗?只不过换了种方式而已。 杨朝宗还有个问题,“那你知道雍州来青徐边军的动静吗?” 萧弄玉笑道:“你算问对人了,还真知道。雍州来的两万步骑于前天黄昏抵达谯城,谯城离城父不远,离紫阳镇也就两天的脚程。” 杨朝宗心底默算,照此速度,李淳风和公孙翦影差不多和自己前后脚抵达青徐。 和萧弄玉在桃林初遇时,杨朝宗与他一起逛天魁楼,夜探长河帮码头,又动用鸢房替他找船解决货运,引起萧弄玉猜测。杨朝宗虽没有明说,却暗示过自己的身份,以萧弄玉的玲珑心思怕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萧弄玉年纪不大,为人处事极为老道世故,偏让人感觉不到,还非常舒坦,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追问过杨朝宗的出身来历,而一直把他当朋友。 说到底两人算不上一起扛过枪,勉强算一起嫖过c,还只是嘴嫖,但杨朝宗直觉这家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谢谢萧兄,小弟有件事需和你坦白……” 萧弄玉玩味道:“何事用到坦白这么严重?” 杨朝宗压低声音道:“小弟……唉,怎么说呢?还望萧兄不要见怪,要说的是在桃林时我没有告诉萧兄真实身份,其实我……”感觉说真话比假话还要为难,会不会被认为是拼爹? 萧弄玉神秘一笑,“其实杨兄弟不用说,我也能猜个大概,你不说自然有你的理由。”说时伸出手指到杯中蘸上茶水,在桌上写了“大将军”三个字。“我猜得没错吧?” 杨朝宗轻轻点头,uu看书 .uukanshu.co “不好意思,萧兄,小弟确实不想嘿嘿被人……” 萧弄玉打断他,拿起茶杯道:“懂得,你我心知就行。哈哈,亏我还说萧家颇有实力,真他娘的打得脸生疼。” 两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感觉交情又进一步的杨朝宗笑道:“之所以和萧兄实言相告,一来我确实把萧兄当朋友,二来想问问萧兄,你那几船货最终想要运到哪里去?” 萧弄玉微一沉吟道:“照目前形势,江淮肯定是散货的最佳所在,说实话青徐这边我们生意一直在收缩,至于具体原因有时间我慢慢说与你听。但现在问题是货在城父动不了,我出来活动活动,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把货运出去,实在不行只能就地散了。” 大战在即,这批药材肯定是眼下青徐货江淮最紧俏的物资。萧弄玉曾说过不发国难财,只赚微利,那为什么在青徐不能散货? 成都属南益州,是太阴的地盘,萧家肯定也是地道的汉人,这是原因吗? 一百九十二章 川西巨贾 江东道首 一秒记住【】 杨朝宗之所以问萧弄玉这批药材的去处,有两个目的: 一是现在雍州边军已经抵达谯郡韩擒豹麾下,他或许有能力让这批货从雍州边军的防线运出去。 二是如果在青徐没有什么可以着力的地方,他有兴趣做一回药贩子,借散货在江淮历练一番。药材价高,又是紧俏货,肯定会惹来不少人眼馋眼红。 还有一个个目的他藏在心底,那就是不管散货之旅是成是败,他要借此机会和成都青城宫萧家建立起比目前和萧弄玉更紧密牢靠的关系。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他相信以后绝对用得着,不管是药材还是萧家。 留在紫阳镇和叶天觜夫妇“增进感情”也不是表面那么纯洁仗义,人家那可是兵器世家! 雍州或许和柳叶山庄有交集,但肯定不深,在宁晷,即便是雄震一州的边军,兵器粮饷都需经过尚书省调拨,由不得边军自把自为。 身为大将军之子,唯一的嫡子,替父找资源攒人品,这种自觉应该有!用不用得上那是另一回事。 杨朝宗小声道:“青城宫想不想生意在宁晷做大?” 换了“杨朝宗”说这句话萧弄玉会觉得他不懂世道世故,作为雍州总管、柱国将军世子说出来,分量自然不一样。这就是——你是个人物,放屁都有道理;你什么都不是,再有道理都是放屁。 萧弄玉看着杨朝宗,分辨他这话的诚意和背后所指,缓缓道:“杨兄弟为什么这么问?” 杨朝宗喊伙计又上了一壶茶,“小弟这么问并非无的放矢或是空口白话,萧兄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请问。” 杨朝宗脑中迅速组织语言,务必言简意赅一击即中。“你们青城宫除了药材,还涉足哪些生意?” 萧弄玉想也不想道:“青城宫类似一个百货行,各种生意都会涉足,依行情行市而定。当然不是坐等商机,是预判甚至制造商机,这里面关联太多,非是三言两语说得清。即便如此,青城宫还是有重点经营的行当门类像药材、米粮、盐货。” 杨朝宗暗自心惊,“全品类?这需要庞大的人力、财力和物力,怎办得到?” 萧弄玉失笑道:“全品类?杨兄弟一点就透,所以我才是萧家还算有点实力。” 如此一个庞然巨物,甚至是商业帝国,为什么名不显于江湖? 萧弄玉继续道:“青城宫很多生意都是与当地豪强甚至官府合营,有些生意萧家并不出面,而是交给旁人打理,所以对青城宫真正家底知根知底的没几个人,包括我在内,也不能完全掌握所有商号,更遑论外人了。” 杨朝宗咂舌,“这样才更显本事手段,小弟孤陋寡闻了。” “青城宫有今日非一人一代力所能及,足足三代人不辍耕耘,而且萧家祖训,青城宫只做生意不谈政治,即便如此走到今天也是非常不容易。” 杨朝宗心有所悟道:“生意做到萧家这份上,不谈不沾染政治恐怕很难。” “确实,躲都躲不开,尤其世道不好的时候。家族这几年也有争论,是继续扩张生意还是收缩?也一直没有定论。” 杨朝宗接着问道:“青城宫的生意是在宁晷受阻还是只是在青徐?” 萧弄玉微微一怔,“青城宫地处西川益州,分属太阴,因而家族生意主要以太阴为重。近二十年在宁晷发展势头不错,青徐因为靠近太阴,约占三成一。但最近几年,青城宫在青徐的商号接连遇挫受损,所以才有了收缩青徐商号的计划。” 杨朝宗轻声道:“什么原因呢?” 萧弄玉苦笑道:“有些话关乎家族利益,不过我和杨兄弟确实一见投缘,所以和你说说也无妨。自从长河帮上任帮主贝骑龙归天,新任帮主曹阔江继位后,长河帮与青城宫关系江河日下,所以上次在桃林吃了闭门羹,长河帮很多分坛已经完全不卖我们的面子。据说长河帮在宁晷昊阳背靠大树,且得到青徐总管韩擒豹的支持,几乎能够横行大河。” 杨朝宗大致有了些头绪,青城宫能在大江南北吃得开,最大的倚仗是数代经营的口碑、无远弗届的渠道和庞大的关系网。 韩擒豹不待见,别说青城宫换了任何人在青徐都不会好过,长河帮见风使舵很正常。长河帮和韩擒豹究竟有什么勾连呢?宁晷水师孱弱,韩擒豹撑腰长河帮或许有与太阴开战的战略需求。 “萧兄拿我当朋友,小弟定不教你失望。青徐一天有韩擒豹在,除非青城宫和他搭上关系,否则不会有大展拳脚的一天。如果你们将宁晷的重心偏向西北呢?另外小弟还有一个提议,萧兄衡量下能否行得通?” 萧弄玉看着他不说话,显是等他把话说完。 杨朝宗继续道:“萧兄听说过申屠扁这个人吗?” 萧弄玉正色道:“做我们这行,如果连申屠扁都没听说,那还混什么?此人是颇有手腕和实力,在宁晷相当吃得开,他的升平号是宁晷境内唯一能和长河帮掰一掰手腕的商号。即便在江东,也很有办法,据说和雄踞太阴的大江盟关系良好。 ^0^一秒记住【】 ” kao!有些信息孟神通估计还没来得及交代,想不到申屠扁这么有能量! 大江盟和长河帮一据大江一据大河,总坛同样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实力声望旗鼓相当,都属天下有数的大帮派。这几年两大水上霸主势力相互渗透,明争暗斗互有胜负。 杨朝宗左右环视,没有人在意他们两人的密谈。“如果和申屠扁合作对青城宫在宁晷的扩张会否有帮助?虽说仍旧未必过得了韩擒豹这一关。” 萧弄玉大喜道:“如果能和升平号联手,何惧他长河帮!即便失去了青徐的生意在其他地方也能够找回来。你们和申屠扁……?” 杨朝宗笑道:“那就成哩!这是我去办,一定给萧兄一个满意的答复。另外,不知道青城宫有没有兴趣向西北发展?那边我说了就算一半。” 萧弄玉又再大喜过望,一把握住杨朝宗双手道:“你真是我的贵人!此事大有可为,具体怎么实施我得回趟青城宫,由家族几位大佬定夺。明天我就返城父,把这批货安顿好即刻回益州,在益州等杨兄弟的好消息。” 杨朝宗略一思量,这事通过鸢房未必能达到效果,专程回一趟雍州好像有没那么迫切。“此事不急在一天半天,我明天想逛逛浩然山,下山后小弟陪萧兄一起返城父去,如何?” 萧弄玉欣然道:“求之不得才是,你去城父……?” 杨朝宗坦诚道:“也不瞒萧兄了,到城父后我想请萧兄把这两船货交给我来处理,当是历练好了。同时我会请雍州此次前来青徐的边军主帅李淳风把青城宫西上、以及和升平号合作的事带回雍州。” 萧弄玉猜到杨朝宗身份是一回事,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仍是有一丝震惊。 “历练?” 杨朝宗笑道:“说出来真丢人,小弟我头一回行走江湖,也不知道怎么个走法?所以想找些事做,一来免至蹉跎江湖岁月,二来就当是武道砥砺修行。否则打个转就回,真没法见人呐!” 萧弄玉听明白了,“这个没问题。” 杨朝宗接道:“小弟虽然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不过萧兄放心,这批货要是搞砸了,你来雍州就是,让总管府照价赔偿就是。” 萧弄玉也笑道:“别说一两船货青城宫赔得起,就算再多十船二十船能换来西北这盘生意,那也是有赚无赔。依杨兄弟的,明天先逛浩然山,习武之人到了这天下剑道祖庭,不去看一看就如同腰缠万贯到了青楼却不能逛是一个道理。” 杨朝宗乐道:“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天下道宗三大真人齐聚浩然山下紫阳镇,为天下黎庶说法祈福,本身就极具震撼力,还有观赏性。消息一出,不管是不是道家信徒,都从四面八方涌向紫阳镇,法不法会无所谓,趁趁热闹、沾沾几位一辈子难得一见的道家神仙的风采仙气也好。几天功夫数万人把小小的紫阳镇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停的往外溢。 其中大把的江湖人物,本冲着浩然山来,凑巧赶上,更是感到不虚此行。 法会在酉时三刻开坛,酉时刚到,紫阳镇东紫阳观已经被人围了里十层外十层。 紫阳镇因紫阳观而得名,紫阳观不大,背靠浩然山,香火也就够填个温饱。奇的是紫阳观外竟然有一片阔达近百丈的空地,挤满人的话估计能容下数千近万。据说数十年前侯景文曾在此演兵,以致观前大片空地毛草不生,只得荒废。 丹阳道首乾元宫陆清虚于两月前邀请龙虎山、青城山大真人来此说法,直到半月前消息才陆续外露,否则小小的紫阳镇只怕会被挤塌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陆清虚把法会地点选在紫阳镇? 法会不像庙会,整个观前空地上熙熙攘攘数千人,大多席地而坐,一眼望去尽是人头,没有闹出远近可闻的喧闹巨响,显得拥挤而井然。 人层外,不断有人涌来,哪怕听不到,远远看两眼也好。只有少数人看这架势转头打道回府,这热闹没法趁啊! 叶天觜夫妇来得稍早,还算挑了个不错的位置,距离观前法台二十余丈元,能看到几位大真人的真身,听不听得到他们说法就难说了。 杨朝宗本不想来,看到慕容燕想趁热闹,一想到或许明天从浩然山下来,她就要返身吐谷浑,又拉上萧弄玉,和叶氏伉俪一起随人流来到紫阳观。 眨眼工夫,他们竟和叶氏伉俪走散了,发现两人时人已坐满,挤都挤不过去。三人只好就地找座,静候三大真人到来。 杨朝宗想起一事,小声道:“青城宫与青城山长生观应该算是近邻吧?” 萧弄玉道:“相距不远,虽然都有青城二字,实则隔着六十余里。” “那萧兄认识长生观韩大真人吗?” 萧弄玉摇摇头道:“我没见过他,韩无畏韩真人在益州、甚至整个江东都极受尊崇,隐为西南道首。长生观走的是外丹的路数,据说追奉四五百年前、活了近两百岁的阴长生真君为祖师,奉《太清金液神丹经》、《周易参同契》、《 ^0^一秒记住【】 阴真君五精论》为圭臬。” 慕容燕不信,“世上真有人活了两百岁的老神仙?” 萧弄玉笑道:“道家典籍上是这么记载,还说阴真君最后白日飞仙,登了仙籍,谁知道呢?” 紧挨着他们坐的一位白发老者听到说话,侧头道:“世人都知道,今日降临的几位不就是老神仙?小伙子切不可出言不敬。” 杨朝宗笑着作揖,“不敢不信,否则就不来瞻仰神仙风采了。”说时冲萧弄玉挤眉弄眼,今天在场几千人得罪不起,一言不合会被群“殴”的。 慕容燕眉角一掀,正要说话,杨朝宗真怕她吐出“不敬”的话,招来能把他们淹死的口水,赶紧道:“真有长生不老的神仙,彭祖活了八百岁。uu看书 wuukansh.cm 你们大尊怕也七老八十了吧,看上去是不是很年轻?” 慕容燕知道他的心思,没好气道:“是。” 萧弄玉趁机岔开话题道:“三大真人为天下长生祈福免灾,已经是神仙义举。时辰差不多了吧?” 太阳没入西山之下,天边火烧般的彩霞映照下,数千人翘首四望,等待几位真人登台。 观前水泄不通,他们只能在紫阳观中。 杨朝宗远远看向规模比青牛观都远不如的紫阳观山门,道教在江东确实有市场,难怪龙虎山、青城山受尽人间黄紫般的尊崇!可即便龙经天、韩无畏、陆清虚三人齐聚,不是还差了个梅守缺吗?被人称之为龙宗、天下武道第一大宗师,和他们比起来又怎样? 全场肃静! 紫阳观山门中开,一声唱和声中,三大真人联袂登场。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一百九十三章 山不在高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浩然山上住着一群人间剑仙,被天下人尊为‘一家之学即为天下剑道’的卢家,数百年来封山独修,极少理会山外的风风雨雨,不管庙堂谁家姓,江湖谁称王。 以至于无论是朝堂也好江湖也好,在人们心里浩然山就是一座大庙,庙里住这一群娶剑侍剑、不问世事的菩萨,供奉着就行。他们不入世,即便偶有卢家弟子行走于江湖,那也是修行。 浩然山开放百年剑山,忽如一夜惊雷响彻大江南北,时间上巧得很,正是宁晷太阴两朝国战之际。 天下学剑之人蜂拥而至,验明正身也好,捡漏撞大运也好,瞻仰观光也好,总之走过路过莫错过。 山风吹拂雾霭隐去,剑山如同一柄巨剑倒插在天地之间,气势磅礴。 上山之路不太好走,一边风景独秀,一边是百丈深崖,崎岖向上,少点胆子脚底下都打颤。 杨朝宗一行五人大早便出发,一来避开上山人多的时候,二来免至赶个晚集,或是要留宿山上,鬼才知道那帮剑道痴人有没有给客人预备房间?或是留张床板。 山路宽处不过丈余,最窄处仅容一人双脚,越往上越是险峻。杨朝宗和萧弄玉原本并肩走在最前,到后来杨朝宗独自在前带路,四人跟在他身后。 一个时辰后,终于远远能望见山顶。 箕玉璧虽是习武练剑的身子,走到这里也是胆颤心惊。“浩然山真懂得挑地方,不知道山上是怎样一副风景?” 叶天觜走在最后,护着爱妻,闻声道:“也是为了避免被人打扰清修吧?要上浩然山除了艺高还需要胆量才行。据说这里常年隐于云雾之中,似人间仙境。” 慕容燕脚步轻盈,头也不回道:“那我们岂非都是艺高人胆大?” 叶天觜笑道:“在别处还能吹捧吹捧,到了这里可不敢说。山下那么热闹,很多人不远千里百里的跑来,怎的不见人踊跃上山?” 萧弄玉接道:“剑山开放一旬有余了,陆续有人上山,却没听说谁携剑下山,该是还在观望。” 杨朝宗也搞不懂浩然山既然开放,剑山名剑任有缘人自取带走,为何没有成功者? “上山之路险绝,又不知道游戏怎么玩,加之浩然山声名在外,很多人怕也只能在山脚凑凑热闹。就好像昨晚法会,成千上万的人慕名而来,想一睹神仙风采沾沾仙气,结果只能远远地看两眼。台上几位真人如何说的法,连我都稀里糊涂。倒是见了真人,卖相确实不错。” 萧弄玉失笑道:“卖相?世人除了名,确实也最在意它。青城山丹经声名在外,很受太阴皇室吹捧,而龙虎山则受到士族名流的青睐,各擅胜场。至于寻常百姓,只需要一尊菩萨而已。但龙虎青城二山能够长享殊荣,本身确是具大德行的有道之士。” 慕容燕问了一个杨朝宗也想知道的问题,“他们武道修为如何?” 萧弄玉回道:“到了他们那种层级,武道倒是其次,至少我没有听说过龙经天或是韩无畏和谁动手,但估计谁也不否认他们无道修为同样精深。长生观、上清宫本就不少极为高明的好手。只是修道之人少与人拔刀弄剑,故名不显于江湖。” 叶天觜接道:“萧兄弟说的没错,三教之中儒家志不在修力,故而在武道上不显。释道两家却卧虎藏龙,不乏绝顶高手,当今天下公认的武道大宗师,中土便以道家梅守缺梅大真人为尊,人称龙尊,一身修为茫不可测,未尝一败。” 山风拂大岗,会当凌绝顶,杨朝宗意气风发,“小弟也听说了,高处不胜寒,未尝一败该是多么的寂寞。难道大宗师之间从来没有相互干过架?”这些江湖常识孟神通早和他普及过。 箕玉璧笑伸手拢了拢鬓间被山风吹乱的头发,道:“到了那种那种级数的高手,修力更修心,不会有寻常武夫争强斗胜之心了吧?除非涉及到家国宗族大事,要他们出手确实不容易。听说北胡大雪山离恨后终身未曾下过雪山一步。” 慕容燕不以为意道:“一生都没离开过雪山,怎知道武道深浅?” 箕玉璧笑道:“她自有让人信服的手段和地方了,看看她徒弟秋横波,十多年前独上浩然山,然后携剑而去,可以想见离恨后于剑道的惊天修为了。” 慕容燕没有争辩,她突然想到斛律斗移也没和大尊动过手,但阿爷却告诉她斛律珂罗啜在武道修为上已直追大尊。 叶天觜道:“吐谷浑巫圣玄武子,还有东倭虎宗长生断月,这都是公认的宗师人物。当然还有些人一身修为未必逊色,却没有上榜。” 杨朝宗接道:“吐谷浑的右仆射斛律斗移、冀州燕云帮的半步宗师关海山都算这种级数了。还有就是浩然山卢家一生修剑道,怎么也排得上号。”这几个成名已久,天下皆知,还有些人从不显山露水,同样已达宗师境界,他脑子里浮现两个人的影子:凤东篱、朱若水。 萧弄玉认同道:“还有一个人你们忘了。” 箕玉璧好奇道:“是谁呢?” 萧弄玉轻轻道:“神光佛陀!” 刚才眼见的山顶非是顶,uu看书.uukansu.om 而是浩然山卢家山门,说是山门,其实就是一方稍稍空阔的平地上,竖起一方高数长的巨石,石上“北斗平临”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雄浑苍劲。 浩然山卢家倒是对得起这几个字! 平地上有数间木屋石屋,还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宫殿式建物。 再往上是一片无尽的巨木密林,密林尽头才是倒插天地间的巨型剑山。 踏足平地,五人倒吸一口凉气,既惊于雄立天下剑林之巅的浩然山的简陋不工,而近在眼前的剑山实则还在数里之外。更惊的是“宫殿”外,一人一剑仰首观天,剑未出鞘,但在杨朝宗一行踏足平地的一刻,就感受到此人身上庞大无匹犹如实质的森然剑气。 紫阳镇上一剑勇挫宗步海师叔侄的吴山剑庐后起之秀——吴光斗! 一百九十四章 吴家得意 吴光斗对杨朝宗五人的到来视而不见,仍旧像是一个孩童般专注于空无一物、连一片白云都没有的青天。 叶天觜夫妇剑术不咋地,眼光却不赖,箕玉璧玉容微变道:“他是要以剑气约战哩?” 慕容燕也是好奇心大动,姓吴的这家伙年龄看上去跟姓杨的差不多,剑气怎像练了一甲子? 杨朝宗和萧弄玉对视一眼,两人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异。前晚在紫阳镇街上剑气斗霄,但比之现在仍有不如。前天是吴光斗留手还是他每一天都在精进?这家伙究竟厉害至何种地步?打出娘胎就练剑吗?这就是天生的剑胚子? 杨朝宗曾经两次面对大雪山夜惊鸿的剑气,一次在麻石镇,一次在罗汉山,对夜惊鸿的剑法大致有个谱,但单以剑气论,夜惊鸿比吴光斗至少逊上两筹。姓吴的年纪轻轻……简直是怪胎啊! 就在五人不知是该打声招呼继续前行还是留下来观望的时候,剑山方向两人不疾不徐的走了下来,年龄均在三十来岁,麻衣布鞋,手提长剑。 两人走到吴光斗身前三丈许站定,当先一人神情平淡道:“来者何人?”说话语气既不倨傲也没有半分不客气和热情。 吴光斗收回观天的目光,看向两人,“吴光斗。” 杨朝宗五人在他身后十数丈的距离,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他自报家门,说话语气倒是和山上来人如出一辙。 “上山何意?” “取剑,蜩翼。” 问的干净利索,答的无一废字。 “无妨,先问过我卢列矩的手中剑。” “好!” 自称卢列矩的剑士道:“列阵退下!请!” 说完单手示意。 靠!杨朝宗感慨,都是惜字如金的主,高手都这样吗?看来以后无论装逼还是人前显圣,学会闭口禅很有必要啊。今天运气不错,一来就撞上狠人闯山。 吴光斗一人闯山,和他一起的吴山青呢?这气派是要一人敌一宗吗? 浩然山闯山怎么个玩法?山上一群对剑比对女人还要痴心长情的“疯子”,要是车轮战谁扛得住?梅守缺来了也要趴下吧? 人尽皆知的是当年大雪山秋横波带白头梳下山,低调的朱若水则是一人一刀安然来去。今天吴光斗能替吴家找回面子吗? 五人一看架势哪里挪得开腿,高手过招花钱都看不到,免费的要不看那是傻子。 叶天觜一脸兴奋,又不敢过分的表露出来,紧紧握住爱妻的手,比自己动手还要紧张。 吴光斗看着卢列阵退后几丈外,轻轻道:“吴某昨晚上山,在此静坐一夜,山风、虫鸟、流瀑、朗月、繁星、旭日,一一入眼,至半个时辰前终在剑道上有所小悟。我手中这柄剑原名绿水,自今天起,它便叫长铗。” 吴光斗像是和卢列矩说话,又似是自说自话。卢列矩看着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明锐,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惊异。 自古以来长剑别名长铗,此子换此剑名之意不言自明,世间长剑千百万,我有长铗一柄便足矣。这是多狂妄!可以他山间静坐一晚便悟剑道的天资,以他冲破斗霄的剑气,未必狂不得。 吴家的这个年轻人天分之高不做第二人想,接下来只怕要四叔亲自出手了。 吴光斗说完又叹了口气,“动手吧。” 话刚出口,手中长剑倏而出鞘,剑尖震颤不止,遥指卢列矩。 卢列矩脸色剧变,神情变得极为凝重,似是非常吃力的缓缓抬手,一寸一寸的平举长剑,右手再握住剑柄,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一分一分的拔剑出鞘。 相比杨朝宗一行上山时的剑气漫空,此时剑气相反变得似有似无,偏偏卢列矩出剑都极为艰难,右手五指关节泛白,显是他正在对抗吴光斗庞大的气机压力。 身后的卢列阵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是一脸凝重,同为剑道修行,他自然看出吴光斗那一剑的名堂,知道卢列矩所面临的压力,更知道卢列矩不是吴家此子的对手。 卢列矩本身剑道造诣不低,在浩然山卢家列字辈中,他资质不算顶好,却极为用功,然剑法在同辈中不上不下,不如他在列字辈老二的排行。 长剑一分一分被拔出,至出鞘一半时,剑身鸣鸣作响,却再分毫不动。 吴光斗左手鞘右手剑,仍旧一副不紧不慢懒散气态,相比在紫阳镇出剑后人如其剑的锋锐大有分别。 杨朝宗看得惊心动魄又莫名其妙,这特么什么功法剑术?跟神鬼道士做法一样,就差口中念念有词了。吴光斗是纯以气机剑气锁住卢列矩吗?太变态了吧? 萧弄玉本身小二品的身家,和慕容燕该在一线之隔,和叶天觜夫妇一样,作为世家弟子动手或许不行,但都识货。虽然也看得一头雾水,但对吴光斗的身手是惊得心中巨浪翻滚。 卢列矩脸色泛红,嘴角甚至浸出一丝血丝来。 “锵”的一声,吴光斗长铗入鞘,出剑收剑一样没有任何征兆。 压力顿时,卢列矩一个踉跄才勉强稳住脚步,但左手仍旧保持平举长剑的姿势,口中艰难道:“蜩翼剑在剑山之上,只需再过一关便可取剑自去。” 吴光斗既不点头也不答话,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径自迈开步子与卢家昆仲擦身而过。 卢列阵上前,作势要扶兄长一把。 卢列矩脸色苍白,轻轻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杨朝宗五人,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慕容燕小声嘀咕道:“活该被打,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卢列阵转头,眼神冷冽,“浩然山只有待剑之道,从来不知什么待客之道。” 叶天觜毕竟是出身世家,忙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兄台勿要见怪!听闻宝山剑待有缘人,不知如何……” 卢列阵打断他道:“自行去剑山便知。” 看着卢家两昆仲离去,众人游山兴致弱了几分,论风景浩然山远不如名山大川,山上建筑更是没啥看头,也不知卢家人都住哪儿?“待客”不仅怠慢还傲慢。 但既来之则逛之,风景没啥看头,看人问剑也算不虚此行吧。五人远远跟在吴光斗身后,继续往剑山而去。 终到剑山教下,剑山如一柄巨剑斜插天地间,整座山被浓密的树木覆盖,显得阴沉森冷。 来此路上不见半个人,倒是在林木间不时能看到一幢幢大小不一的石屋,多达数十间,该就是卢家人平日的居住之所,眼见之下确实简陋异常。得天下之盛名,却过着跟苦行僧差不多的日子。 练剑就练剑嘛,能不能改善一下生活条件?杨朝宗对卢家这种自虐式的修行大不认同。卢家传了一代又一代,这传宗接代的活儿谁来干?谁家女子跑来终年云雾缭绕的石屋子熬岁月?面对的还是一群不近人情、以剑为妻的家伙。 话说回来,也只有心无旁骛苦砺修行,浩然山才保持数百年的剑道王者地位吧?因能极于己故能极于剑,但是这种日子真特么是人过的吗?还拖家带口一代又一代,一家子狠人呐! 剑山脚底有一块看上去新立的石碑,碑上刻有几行字,大意说的是有缘人进山后如何与剑结缘?又如何取剑下山?只要读过几天书,只要不是盲的,几乎都能看得明白。 数百年来,剑山上遗留成千上万柄各式长剑,其中不乏剑林前辈们的成名兵器,更有为数不少的历代名剑。谁不想据为已有?有痴于用剑者,一生都在孜孜追求一把与己有缘旳名剑,不仅实用,还可留名,至不济也能当做镇宅之宝代代传下去。 叶天觜看完石碑上的说明,叹道:“名剑寻主属于玄妙的气机气运交感,就好比男女间事,喜不喜欢一个人一眼间就能决定,没什么道理好讲。剑山上的每一柄剑应该都被注入了气机,以此来判断它的有缘人。取剑之后自行离去,携剑下山即代表着答应替浩然山办一件事。难怪这些天没有听到谁携剑下山,原来浩然山还要求得剑者保密。” 萧弄玉笑道:“除非一见钟情的绝世名剑,uu看书 ..cm否则就算有缘也要掂量掂量了,谁知道浩然山要你办的是什么事?” 箕玉璧接道:“以浩然山的身份、气度总不会作出太过分的要求吧?比如要人自刎、杀人?又或是拆散人家姻缘。” 叶天觜看着爱妻,满眼柔情道:“那打死我也是不肯的。” 慕容燕对卢氏兄弟印象极差,没好气道:“浩然山卢家人又不是没见过,气见到了,没见气度。真搞不懂,就这脾性德行,你们竟还把人家捧得天高!” 杨朝宗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大凡有真才实学之辈,脾气都好不到哪儿去。天天想着风花雪月人情世故,又怎能成就极致巅峰?再说人家动手刚吃了瘪,又被你出言无状的嘲讽,没刺你一剑就不错了,还嫌人家不懂待客之道。” 慕容燕嘴巴一撅,待要反击,蓦然间林中传来吴光斗不紧不慢的声音。 “吴山剑庐吴光斗前来问剑!” 一百九十五章 1剑逍遥游 剑山西南的绝壁之下,洗剑潭边,卢家斗字辈硕果仅存的二老之一卢斗云目光望向云天,喃喃自语道:“是时候哩,依我看皆无拦不住吴家小子,这未必不是好事。” 洗剑潭上方,一道不大的流瀑不断将水注入潭中,激起连绵不绝的浪花。 忽然,水声消止,流瀑被一股无形无色的力量生生截断,并被扯往一旁,再悄无声息的沿着石壁流入潭中。 流瀑如同大门中开,一名同样披头散发的麻衣老人自“门”中走出,阔达十数丈的洗剑潭在他脚下像是咫尺距离,抬脚便已到了对岸。 直到他脚踏实地,对面的流瀑回复自然,激流水声再次响起。 卢斗云对麻衣老者破流而出视而不见,继续道:“若是再年轻个六十年,我定会和那轩辕青锋下山去。” 麻衣老者开后瓮声道:“都大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还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什么?轩辕那娘们……不说也罢。你说来的是吴家小子?” 卢斗云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已闭关两年的卢斗霄,缓缓点头,“可不是!” 卢斗霄尺多长的白胡子飘飞,“皆无既然拦不住,我去会会他!” 卢斗云瞪眼道:“为何一定要拦住?管他吴家小子还是张家小子,别说浩然山自己立下的规矩,你都是能做人家太爷爷的人了,好意思跟人家动手?浩然山呐,太寂寞了!” 卢斗霄吹胡子道:“别人还好说,吴家跟咱们卢家两百年了,争斗个不休,总想压过一头,如今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到浩然山来撒野,算个什么事?” 卢斗云轻声道:“未必不是好事!你也知道争了几百年,吴家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他吴家的事。浩然山自临字辈老祖宗至今,卢家弟子剑术有高低,剑气有长短,剑道有远近,可没谁对不起自己手中的剑。皆了比者夫、者道、者情都看得通透,比你我这两个老朽更要看看得明白。他来了,让他和你说吧。” “说什么?” 卢皆了的声音恰在此时在身后传来,“皆了恭祝六叔公圆满出关。” 剑山耸立,整座山都是参天古木,且没有现成的上山之路,比登浩然山还要不易。林木遮掩下,林中暗不见光,更添阴冷气氛。 叶氏夫妇跟在杨朝宗等人走了半盏茶工夫,箕玉璧就想打退堂鼓了,她轻轻扯了扯夫君的衣袖。 叶天觜回头看向她,不用她开口就明白爱妻的意思,轻声笑道:“其实我对寻剑也没什么兴致了,要不咱们和杨兄弟说一声,在林外等他们?” 箕玉璧嗔他一眼,轻轻点头。 慕容燕对这阴森的剑山也了无兴趣,随叶天觜夫妇退出林外。 剑山陡峭爬起来绝不容易,以杨朝宗和萧弄玉两人的身手也走得极为辛苦。 名为剑山,虽说被遗留在山上的剑不是俯仰可拾,但入山约一里后,不时能看见一柄柄长剑或钉入树上,或插入石壁,孤零零的沉睡于此,要么静待有缘人,要命随着时间湮灭。 杨朝宗大为感慨,能闯入剑山者本就不是平凡之辈,一身修为来之不易,最终却把成名兵器葬身于此。 输给浩然山不是丢人的事,对有些人来说不仅不是什么人生污点,还很光彩。问题是习剑之人大多孤傲自赏,受此折辱还能保持修行心境不受影响吗?跌倒爬起来再走到最高处的人如凤毛麟角,太少了。 这里如其说是剑山,不如说是剑冢来得更贴切。两百年,有多少柄遗剑就有多少习剑之人受挫于此,浩然山以千百剑士成就一家之名,和沙场之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杨朝宗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平之意。 就在此时,林中前方忽然炸响一声惊雷! 两人对视一眼,加速前行。 五十余丈后,光线变亮,视线开阔起来。两人钻出密林怔在当地。 这是一片方圆二十余长的斜坡空地,整片密林近百株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子,随着坡度平整如一,切口亦然。 两株树桩之上,分别站着吴光斗和一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麻衣剑手。树桩四周是齐刷刷被切断的树枝树干,堆积如山。 仰首望去,吴光斗手中长铗看似没有规则的轻摇慢动,殊无定势,整个人容光焕发,衣袂随风飞舞,如天上谪仙下凡。 他对面,侧对杨朝宗的麻衣剑手手中一柄剑身狭长暗沉如墨竹的长剑,斜指南天,看着吴光斗一言不发。 吴光斗长铗摇至身前,忽地伸手屈指一弹剑身,顿时龙吟之声响彻远近,口中轻声道:“昨晚观星新得一剑,方才想好名字,我叫它逍遥游。问过这一剑后,我不再出剑。” 麻衣剑手正是浩然山皆字辈卢皆无,卢家当代家主卢皆了四弟,皆字辈中数他习剑天分最高。浩然山剑道修行七境,他十一岁破甲,十四岁望气,十九岁观花,二十二岁生佛。手中长剑名为分光,二十年前吴宫草持蜩翼问剑浩然山,十几年前,大雪山秋横波闯山,第一关均是由他来守。世人不知的是秋横波问剑第一关后,即携剑白头梳下山而去,并未有第二关。而吴宫草则饮恨于弱冠之年的卢皆无,那一战后他换剑分光,直至三十六岁剑道入微。 卢皆无不觉得吴光斗是狂,两人交手至今不过互递两剑,分光剑已尽力,对手明言再问一剑,自是最强手。 输了留下长铗,赢了带走蜩翼。 卢皆无缓缓点头,浩然山能留下吴光斗长铗剑的人不是没有,但既然他站在这里,一如二十年前,因果循环也好,天道昭彰也好,那就是他。 吴光斗不再说话,闭上双眼仰首“观”天,手中长铗缓缓竖起,如一柱擎天。 卢皆无脸上凝重,双眼瞳孔刹那间缩紧,分光剑剑身倏然泛起若隐若现的荧光。 吴光斗长铗笔直指天,然后像是突然失去力量般剑尖下倒,指向卢皆无。 两人相距四五丈的距离,在长铗倾倒的一瞬间,卢皆无身形暴退,手中分光同时一剑划下。 杨朝宗和萧弄玉看得莫名其妙,但知道两人因为身在局外,体会感受不到个中玄奥而已。 卢皆无身为浩然山卢家翘楚,无论修为、眼光、反应都是一等一的拔尖,这一剑逍遥游他不可力抗。 哪里是逍遥游?分明是老僧入定,一睁眼自成小千方圆。 逍遥游一反吴光斗前两剑,不觉丝毫剑意,可当长铗倒下的一瞬间,整个天地都仿佛被它带动,泰山压顶般扯动方圆十余丈内气机轰然而至。 分光、长铗两股气机交织,饶是卢皆无先一步剧退,仍被长铗震飞,而分光悄然断为三截,他手中只余剑柄。 吴光斗收剑入鞘,看着脸色惨白的卢皆无旋身回来。“自剑道小成,今日终算是递出像样子的一剑。敢问比之二十年前的秋横波如何?” 卢皆无看也不看手中断剑,随手抛出瞬间没入林中,卢家人和外人一样,问剑失败,不管是不是断剑残剑,只能葬身剑山。 “剑如其名。” 还有一句卢皆无没有说出口:可得逍遥。 杨朝宗和萧弄玉都没有携剑下山的意思,这趟上浩然山见识了吴光斗问剑已经不虚此行。以卢家的“待客之道”再逛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们打算打道回府。 名震天下的剑道“祖庭”浩然山对习剑之人来说那是圣地,前提是你足够优秀,优秀到有人给你上一道“待剑之道”,于你剑道修行有裨益。 否则干逛浩然山费力不讨好,还不如逛青楼,波涛汹涌风景壮丽。 上山无人接,下山自然更无人送,杨朝宗有点明白为什么山下来者众众,上山者寥寥了。偶尔碰到一两拨上山之人,看他们兴致盎盎,恨不能提醒他们进庙烧香还得讲求个缘分,当心乘兴而来失望而返。 卢家人有点不上道啊! 轰然声中三山法会也散场,紫阳镇顿时冷清了不少。有人好鸡头有人好鸡屁股,拜菩萨各有各的心思,信众、游客、趁热闹都好,还没还愿自己清楚明白,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 由于要南上谯城,杨朝宗萧弄玉和叶氏伉俪在紫阳镇分手,两人继续做他们游山玩水的神仙眷侣,请杨朝宗北返雍州时务必稍稍绕一脚到柳叶山庄走一趟。 和叶氏伉俪别后,慕容燕也要走了。她嘟囔一句“你跟我来”,把杨朝宗叫到一旁。 杨朝宗知道她要和自己道别,u看书 ww.uukansh 笑嘻嘻道:“燕大姐有什么吩咐?” 慕容燕先是注视他,接着侧头看向一边,“我要回伏罗川了。” “我知道,虽然舍不得,但总不能老厚颜要你陪我在中原一直浪荡下去吧。打算什么时候走?” 慕容燕轻轻道:“真奇怪,一想到要走恨不得马上就离开。你以后会去伏罗川吗?” 江湖儿女,道左相逢,杨朝宗不想搞得愁云怨雾似的临别情长,笑道:“可能会,你要还我钱啊?”说时手里多了袋沉甸甸的钱袋,罗汉山郝山嵩送的救儿金,他一把塞到慕容燕手里。“只要不被人骗去,不一路逛窑子,该足够你到伏罗川了。” 慕容燕估计是在雍州饿怕了,没有拒绝,咬紧嘴唇道:“记住别死了,你还欠我几刀了,我在伏罗川等你。” 说完拎起小包袱就走,头也不回。 杨朝宗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镇上,摇头笑了笑,她身上穿的是那件明黄色的双摆罗裙。 一百九十六章 借道江州 谯城外,雍州边军大营。 雍州南征军主帅李淳风安坐椅内闭目养神,三十出头的黑石堡右骑军副帅公孙翦影弓腰站在他身前,细看他究竟是真睡还是假寐。 “看你姥姥!看够了没?” 一向老成稳重的李淳风开口就骂人,吓了公孙翦影一跳,他乐了,屁颠屁颠的走到一旁坐下,笑道:“我姥姥八百年前就归天了,我看的是李帅。” 李淳风火气大,睁眼道:“老子脸上有花还是长得像半老徐娘,让你动了心思?” 两人在黑石堡大营合作惯了,知根知底。公孙翦影不以为意,笑嘻嘻的替他斟上一盅热茶才道:“我是动了心思,可不是冲着李帅你这挂老腊肉。” 李淳风斜他一眼,“你懂个屁!老腊肉才经熬,才有嚼头。说说,动了啥心思?” 公孙翦影收敛嬉笑,正容道:“咱们虽然捧着张热脸过来,可人家韩大总管不拿咱当自己人呐!这都三天了,除说了几句不挠不痒的话外,就让咱们干耗着,连个冷屁股都没有贴着。” 李淳风洒然道:“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李帅看得挺开,那为何一肚子干柴烈火?” 李淳风“哼”的一声,“你小子再左右言他不上正菜,老子立马捶死你!” 公孙翦影嘀咕一声“我才不占这便宜”后接着道:“我知道李帅心里不爽,韩擒豹不拿咱们当自己人没什么,干晾着算个球啊!大半个月的时间,他的右路军已经将江州肢解,拿下近半地盘。表面上韩擒豹正在完成对江州的合围,但那只是象征性的,战略意义大于实质效果。真要一城一城打下去,别说三个月,就是到明年入冬都未见得能打进江州去。拿下江州在目前形势下,只需要拿下谯城和江州就行了。现在看来谯城庾庆之是保不住了,只是以怎样的方式和代价丢掉?接下来就是江州攻防战,怎么打虽然大概有个眉目,但庾庆之岂是吃干饭的?咱们千里迢迢跑来捧他韩大总管的场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我是瞅着别让人他娘的当成箭使了。” 李淳风道:“接着说。” 公孙翦影好整以暇道:“韩擒豹攻江大计对我们三缄其口,半点口风都不露,除了和庾庆之玩心眼外,也在和我们玩心眼。陈孝宽在江淮夹缝里一路推进,除了速度让人有点意外,没有太大的惊喜。两州中间那数郡地盘本就不是这次交战的焦点,一日不攻下江州或淮西,吃进去多少最终还得吐出来多少。长孙安国那边据说已经快到彭城了,真正的阻力和激战马上就会到来,他能不能扛得住宋承欢的水陆夹击?关乎整个南征,同时也得看陈孝宽怎么配合?至于冀州晏守道那几万人马用不用得好,难说。这两天我估摸着,目前江州的这种局势是庾庆之有意为之。” 李淳风皱眉道:“你是说韩擒豹连下半座江州是庾庆之故意营造出来的形势?” 公孙翦影点点头。 “为了让庾庆之守江,太阴李家那个妇人可没少花心思力气,这不是屁股不干净还往黄泥巴里蹚吗?再说韩擒豹和庾庆之打了这么些年交道,两人屁股一抬都知道是拉干拉稀。庾庆之这样做风险太大,他的底气在哪里?还不得被临安那些言官们骂死!” 公孙翦影沉吟道:“我敢断定,虽然没什么理由。南征到目前进展太顺利了,韩擒豹长孙安国不觉得奇怪吗?” 李淳风道:“就算奇怪,他们也只能见步行步,以老韩的精明这种当还不至于上。你小子的心思究竟在哪里?” 公孙翦影哈哈一笑,“我的意思是明天一早咱们去见韩擒豹,直接告诉他,让雍州轻骑睡大觉多可惜啊,咱们花着他的银子吃着他的粮,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李淳风眯眼道:“所以呢?” “所以啊咱们得干活儿,还得干脏活儿累活儿,直接绕过谯城,直奔江州去,替他切断庾庆之和谯城的联系。” 李淳风眼神一变,“然后呢?” “哈哈,然后老韩多半不乐意。” 李淳风讥道:“那你还说他娘的?说得那么兴奋。” 公孙翦影凑过来,挤了挤眼睛道:“技巧就在这里。” 李淳风来了兴趣,催道:“少跟老子卖关子!” 公孙翦影小声道:“韩擒豹要么答应,答应可能性不大;要么拒绝,让我们以大局为重,听候调遣。咱们这次来的两万人是我精挑细选,可都是西北糙汉子……” “报——!营外有人求见李帅,自称杨朝宗!” 两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他怎么来了?”的意思。 杨朝宗以边军士卒身份对两位主副帅见礼,李淳风军营里滚了一辈子,自然不会真端着身份架子。 公孙翦影和杨朝宗还是第一次见面,他对这位雍州少主算是“久闻大名”,见过后观感相当不错,至于里子怎样有待验证。 落座后,杨朝宗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公孙翦影听完道:“公子的意思是想从我们的防线把那两船药材送出去?嘿嘿,我正和李帅骂娘呢,韩擒豹好吃好喝养着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调度,哪来的防线?咦?” 杨朝宗和李淳风一齐看过来。 公孙翦影一拍大腿道:“慢着!” 李淳风催道:“赶紧的,快说。” 公孙翦影道:“这次南下嘿嘿,挑人的时候我可没少费心,就防着老韩给咱们来这一手,把咱们干晾。” 李淳风一点就透,“你小子早就打好算盘呐!” 公孙翦影挺胸抬头道:“随李帅南下青徐,不提前做足功夫,糟了你老人家一世英名,我可担待不起。” 李淳风摇头失笑,这小子油嘴滑舌满肚子诡计,偏偏胆大包天心细如发,真他姥姥的讨人喜欢呐! 公孙翦影接着道:“明天去见韩擒豹主动请缨,他要是不答应还把咱们晾这儿,对不住了,老子要拉着两万人马返回雍州去了。” 杨朝宗奇道:“为什么?” 公孙翦影放低声音道:“这次来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西北风沙汉子,哪里受得了青徐这般好吃好喝好山好水的招待,肯定水土不服啊。你既然不给我安排活儿让我活动活动,我总不能一箭不放还把人折在这儿吧,只能打道回府了。” 杨朝宗一脸诧异,“这也行?那要是咱兄弟们不配合,一个个生龙活虎安逸得很呢?” 李淳风和公孙翦影心底暗赞: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出口就是咱兄弟,不见外啊。 李淳风面不改色道:“放心!公孙既想出这招,自然有办法。” 杨朝宗也点头笑道:“公孙大哥的意思是韩擒豹要么答应咱们的主动请缨?要么给咱们派活儿?” 李淳风颔首道:“这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计,虽然损了点,韩擒豹明知道咱们闹情绪,也不得不表示一下。咱们大老远的跑来,总不能干的稀的都捞不着一点,回去了脸往哪儿搁?话说回来,韩擒豹狡猾如狐,咱们这次南下倒不是真要捡什么便宜,可谁要把咱雍凉边军不当回事,老子就不答应。战事刚刚开始,别看现在韩擒豹顺风顺水,后面态势怎么发展鬼知道!公孙打起十二分精神,咱可不能让人泼脏水,更不替谁背黑锅。” 公孙翦影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态,正色道:“来的时候帅爷交代过,咱们雍凉上下都知道这次南征不好打,所以我才要让两万人动起来,不能被韩擒豹圈养着,以致失去主动。” 杨朝宗小心问道:“那究竟计将安出?” 公孙翦影站起身来,从身上取出一副缯制舆图,小心翼翼的在桌上摊开。脸上略显得色道:“两年前我就请兰大姐帮忙,让鸢房的制图高手替我绘制了这幅江淮舆图。” 李淳风细看之下暗赞一声,这小子真是做足了功夫,还是在两年前。眼前的江淮舆图一村一庙、一涓一流都不错过,关口、驿站、渡头、烽燧,甚至是人迹罕至羊肠山道都一目了然。难怪他得意! 公孙翦影手指着谯城、江州一带道:“李帅、公子请看,青徐与江东交界,又以江州为界,江州以东以南以西水系发达,遍地河流河道且交错互通。江州以北以山地为主,尤其过了谯城,逐渐多山,利于步卒和骑军冲击和迂回。庾庆之何等样人?岂会和青徐军在山地间硬撞斗狠?所以才战略性的放弃了谯城以北的大片土地,以精锐步卒在谯城开始发力。但他是守,青徐是攻。” 李淳风不假思索道:“韩擒豹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也正好兵不血刃用极少的代价先拿下大半江州,最后和庾庆之在江州斗法。” 公孙翦影不置可否,接着道:“韩擒豹看似兵分三路,声势浩大,他真正的目标应该是江州,一旦拿下江州全境,也只有打下江州,这场南征之战才算有些嚼头。” 李淳风点头同意,“昊阳明令入冬前结束战事,大有可能也是虚晃一枪,做给别人看的。谁真当真了谁才是傻鸟,但这一仗绝不会拖到明年的春暖花开。” “北人不惧风雪严寒,且一旦入冬,江河上冻冰封,南方的江河水系只会更有利于宁晷。所以韩擒豹才不着急,恰恰相反,庾庆之一定要在入冬前打垮韩擒豹。江州方面,庾庆之可用之人不足七万,其中约两万五千人的水师船队。谯城一定会丢,但丢的时间很有技巧,我估计那时候才是双方见真章的时候。所以我们主动提出来绕到谯城东,目前江州和谯城唯东面一线可畅通无阻。韩擒豹不会答应一来怕我们抢了头功,更重要的怕是他也在拿谯城做道场,想和庾庆之比一比谁的钓技更高,担心我们无心之下破了他的局。” 李淳风沉声道:“所以他不会答应我们绕去谯城以东,最大的可能就是让我们去接管刚刚拿下不久的酂县和棘壁,换下他的人。” 杨朝宗动身前对青徐地形局势也做了功课,明白了公孙翦影的意图。“酂县和棘壁处于谯城东南、江州西南,又与灵璧扶阳的陈孝宽连成一线,一旦最终的战场在江州,不由得我们出工不出力。所以韩擒豹会答应,这样一来就有了防线。” 公孙翦影一身大拇指道:“公子说得没错,看来没少下功夫啊!要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在酂县玩玩?” 杨朝宗赧然道:“这个提议很诱人,但这次来谯城不止我一个人,那两船药材是南益州成都青城宫的货,我借用而已。再说江州这边还不知到哪天才能打起来,趁有空隙,我出去涨涨见识、历练历练。如果返程时赶上了,一定在两位帅爷手下当一名先锋骑卒,也好偷学些用兵的本领。” 接着把心中关于益州青城宫以及封丘柳叶山庄的想法和两人说了,李淳风和公孙翦影都是雍凉边军的老人,忠诚绝无问题,这是独孤相和孟神通两人的定论,所以没必要瞒他们。 两人显然都知道益州青城宫和封丘柳叶山庄的底细,uu看书 .ukns 大感意外,同时对杨朝宗颇有些刮目相看。 李淳风欣慰道:“既然如此,也好,公子要我们怎么做?” 杨朝宗道:“只要不是和太阴又或宁晷的大军直接刚,不需要李帅和公孙大哥怎么做,马上不是有防线了嘛?放我顺风而过就行。” 公孙翦影点头道:“这不是事儿!” 杨朝宗想到一个问题,“值此两国交战之际,贩卖药材会不会授人以卖国资敌的把柄口实?” 公孙翦影看了眼李淳风,笑道:“那看什么人来做了,雍凉倒卖两船药材算得了什么?韩擒豹鼻子底下什么他娘的没卖过?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价格公道就有买有卖。” 杨独孤相朝宗对公孙翦影印象同样相当不错,感觉他身上有种曹破败合体的影子,既能撩骚撒泼,也能运筹帷幄,当然还是冲锋陷阵的猛将,否则也不会被亲爹和独孤相青眼相中,在雍凉平步青云了。 这大概就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吧! 一百九十七章 打明天起 面朝江东 做个富翁 非常时期,谯城四门紧闭,杨朝宗和萧弄玉既非行伍,也无官身,不想窝进军营,就近找了座村子借宿。 谯城被围,四周百姓除少数外逃避祸,大多数人离不开生养之地,留了下来。 韩擒豹严明军纪,对无辜百姓确实还算做到了秋毫无犯,相当难得,当地百姓对宁晷南征大军风评不错。 第二天黄昏时刻终于接到了公孙翦影的消息,果如其愿,韩擒豹不同意雍州军穿插到谯城以东,让他们去接管酂县和棘壁,和青徐军换防。 收到消息的当晚,萧弄玉漏夜赶返城父,安排那两船货西上,再折往东南,这样一来就能顺利穿过南征大军的防线,进入江州水系,继而进入太阴。 青城宫和青徐州关系确实不太融洽,非常时期敏感货物,别说打着青城宫的旗号,就是普通商号或帮派也不易过陈孝宽那关。 两人约定两日后的黄昏,在酂县东南浍水会合。到时货交到杨朝宗手里,萧弄玉则返身成都。 雍州两万步骑于次日黄昏接管酂县和棘壁,李淳风和公孙翦影各领一万人,李淳风进酂县,公孙翦影驻棘壁。两地相隔不过四十余里,轻骑不用一个时辰便能赶至。 萧弄玉两船药材依约准时到达,两人在酂县东南浍水一处废弃码头会合。 浍水与涡水相连,涡水是淮水支流,在目前形势下进入淮水就进入太阴江淮势力范围。 太阳西沉,留下一抹余晖映照在宽不过三十余丈的浍水上。 萧弄玉指着泊在岸边的两艘中型货船,“还多亏了杨兄在桃林帮忙,否则这批货到不了这里。这两艘船本不想蹚这趟浑水,现在已经没有问题,可以把你送至太阴任何地方。” 杨朝宗当时让鸢房在桃林的弟兄出面,找了当地一个叫弘农会的小帮会接的活儿。“已是很难得了,萧兄放心,我尽力保他们周全。” 萧弄玉忽然伸手握住他的双手,一脸诚挚道:“前方水深浪大,财货事小,安全第一。还是那句话,我在成都等杨兄的好消息,方便的时候我会到雍州。说来玄妙,打在桃林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投缘,真希望以后有机会咱们并肩驰骋,一起为这个世道、为天下苍生做点事,尽一份心。杨兄当明白我的意思。” 青城宫有只谈买卖不谈政治的祖训,生意做到他们这个份上谈不谈政治时局,都会不可避免的介入,介入的深浅而已。或许青城宫萧家根据时势要作出突破或改变,亦或者这只是萧弄玉个人的追求,但估计前者的可能性居多。 杨朝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双手与他紧握住道:“什么多谢萧兄抬爱的废话,小弟就不说了。我懂萧兄意思,早则半年迟则一年,小弟定当亲去青城宫,到那时定不是可以做些什么事,而是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做的问题。青城宫往西北拓展的事我已经托人给总管府送信了,很快会有答复。如果小弟一时抽不开身到成都,该怎么和萧兄联络?” “我果然没看错人。”萧弄玉大喜过望,忙与杨朝宗定下联络方式。 杨朝宗苦笑道:“但愿!小弟还有个问题请教。” “说吧,知无不言。” “青城宫一旦经略西北,又或是和升平号合作,必不可少会介入政治和时局,会不会违背了你们萧家的祖训?” 萧弄玉何等聪明!听出杨朝宗的言外之意,正色道:“杨兄是想问这样做是青城宫的意思还是我个人的意思?实不相瞒,到目前为止还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过我有信心青城宫也会选择这样做。实际上这些年我们已经不可避免的介入时局了,萧家心知肚明,否则根本没办法维持下去。现在也到了需要做出改变的时候,这一点家族上下都看得清楚,不会有阻力。” 既然青城宫思变,只是在等待机会,那就有一谈了。至于青城宫至少表面上心向太阴,所处之地也是太阴境内,却为何萧弄玉对自己的提议一拍即合,杨朝宗未做深思。 两人就此别过,一往西南一往东南。 两艘双桅漕船在桃林装上药材后,一直都没卸下。船上共有十八名伙计,领头话事的是一个叫吴满甲的四十余岁汉子,跟着他的是十四名手底下儿郎。 吴满甲和手下都来自弘农会,是弘农会的三当家,除了操舟有一手外,武功也还过得去。 另外三名是青城宫的伙计,本来四人,其中一人随萧弄玉返川了。 杨朝宗带着小蛮腰登船,引来满船的艳羡目光。 萧弄玉事先和吴满甲还有青城宫的伙计有过交代,又都是走南闯北的老爷们,大家没有太多初次见面的拘束和客套。 吴满甲大声吩咐一名手下,“何六斤,替杨公子好好照料…小蛮腰,娘的,马好名字也好,下船时要是少了或是瘦了一斤肉,老子就让你变成何五斤。” 何五斤人如其名身形干瘦,透着股精明劲儿,大声应道:“三爷放心,杨公子放心,保管它连船都不晕。” 两人说话引来一阵哄笑,气氛热烈。 弘农会的船确实不大,长五六丈许,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堆货,空间稍显局促,尤其是小蛮腰上船后。 每船各九人,主要是操舟和押运,船行靠水流风力,如果平流无风,动力将大为减弱,需要靠人力在舱底操舟。舱底有六对十二只船桨,借助滑轮和脚力划动,为船行提供动力。 可一旦遇险或是逆流逆风,动力不足的缺点便显露无疑。这也是弘农会事先不愿意接活的原因,距离太远,安全和动力都会是问题。 也不知鸢房桃林刘七侠使了什么法子,弘农会最终答应跑一趟。 众人散去,杨朝宗和吴满甲以及萧弄玉留下一个叫麻蓬的年轻人在甲板上说话。 “萧公子交代,杨公子登船后一切听杨公子吩咐。”吴满甲自己说的也绕口。 杨朝宗笑道:“不要公子公子的叫,三当家你叫得不痛快,我听着也别扭。吩咐谈不上,咱们既然同坐一条船,自然应当同舟共济。兄弟们出来为求财,等咱们把这两船货散掉,保管大家不虚此行。在萧公子和你说定的酬银基础上,我再加五成。三当家的觉得如何?” 吴满甲老江湖,闻言大喜,不过表面显得知情识趣的笑道:“我替兄弟们先谢过杨公……杨兄弟,萧公子说眼下你有办法穿过青徐边军对水路的封锁,把货运往太阴去?” 求财没错,可人为财死就不值当了。吴满甲这话意思很明显,我们把货送到青徐已经很够意思了,如果没有门路过不了青徐边军那一关,那恕不奉陪了。 杨朝宗淡然一笑道:“天色已黑,这样吧,我们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应该就到了棘壁城东郊。我们在那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从棘壁顺流往东。因为顺风顺水,如无意外我们在后天就能达到江州的山桑郡。恕我卖个关子,明天起航时,三当家的就知道咱们能不能过得了青徐边军那一关了。” 吴满甲豪气道:“好!这就吩咐下去,儿郎们,掌灯!起航!” 一旁的麻蓬用耳细听,不发一言。杨朝宗侧头看过来,“麻兄对这一带的水域熟悉吗?” 麻蓬没想到他开口问的是这个,微微一怔道:“我以前随二公子经常走青徐江淮这条线,谈不上熟悉,勉强记得住。江南水系发达,沼泽湖河纵横交错,稍不留神就差之百里千里。” 吴满甲亦道:“麻兄弟说的没错,萧公子没有说,不知道咱们这两船货最终送去哪里?” 杨朝宗心中一荡,微笑道:“临安!” 船在棘壁东郊一处密林边泊岸,杨朝宗交代一声,留下小蛮腰在船上,展开身法往数里外的棘壁城而去。 棘壁不大,城墙不高且破败,难怪韩擒豹的大军一到,几乎毫不费力的夺下。 这种城池就没有守的必要,真要死守丢进去多少条人命才能丢城? 庾庆之不会那么傻,即使酂县和棘壁是联通江淮二州的重要据点。韩擒豹三路大军打通江淮连线从战略上来说,确实有更大的想象空间和施展能力,更能予太阴尤其是临安庞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会通过战事的深入转嫁给江淮守军,转嫁给庾庆之。 公孙翦影对酂县和棘壁这种鸡肋地方没有太大兴趣,但总比被人干晾起来要好得多。 杨朝宗在棘壁一座民宅见到了他时,他正捧着那张堪舆图仔细琢磨,见到杨朝宗抬手示意他随意。“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早,由浍水入涡水,再折向睢水入淮,最终到达临安。”杨朝宗初步是这样计划的,至于能不能顺利完成谁也不知道。 公孙翦影目光从舆图上移开,注视他道:“这样一来一回即便顺风顺水至少也要两个月,或许错过青徐最精彩的攻防战,值得吗?” 杨朝宗道:“我会尽力赶回来,庾庆之和韩擒豹,宋承欢和长孙安国再加上陈孝宽,就好像当日在大青山,高手过招确实令人神往。” 公孙翦影点点头,“既然公子已经决定,那就去做,沙场是千万人的游戏,而江湖是个人的游戏,有时候有些事需要个人去面对。” “我倒从没想过在江湖中扑腾个多大的浪花来,只是心心念念想要走一遭,既完成一个小梦想,也视之为是武道修行。这趟临安贩药之行,说狂妄一点,我真希望路上不要太太平,否则磨砺效果定会大打折扣。所以为达目的,一旦过了浍水,我不仅不会藏头露尾,反而会张扬其事,如果最终能达到以战养战、火中取栗的目标,就算圆满。” 公孙翦影摇头失笑,“以战养战?看来我也不用替你担心了。不过有一点我一定要提醒公子,即便出了我们的防区,也要尽可能的小心陈孝宽,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和青徐边军冲突。” 在雍州临别,亲爹叮嘱我不要惹韩擒豹,到了青徐公孙交代小心陈孝宽,这对搭档都不是好相与的啊!往东南走碰到韩擒豹的机会不大,倒是很大可能会遇上陈孝宽的人。 一万雍州军进驻棘壁,除了公孙翦影领亲卫营两千人入城,其余八千人驻扎在城外的东南一线。 他亲自把杨朝宗送到棘壁东城门,一路也不再半句废话。 出城后,杨朝宗仔细留意,终于捕捉到驻扎在城外雍州军的蛛丝马迹,心中既自豪又感慨:雍州边军不少人才啊,亲爹这团队、这班底搁哪儿不出彩?难怪不用看人脸色!可话说回来,如果换了承平之世,谁家榻子前容得下这样一群人酣睡? 萧家对雍州不放心是对的。 第二日,两艘货船在拂晓中扬帆起航,船头高高的挂上了两面旗子:一面宁晷南征大旗,一面雍州边军大旗,晨风中呼呼作响。 看到这两面旗子,吴满甲什么都不用问,一声令下,满帆顺流往东而去。 “公子真有办法,莫非和边军熟识。”吴满甲语气客气多了,小心打探着。 杨朝宗本不想说,转念一想多少应该透露点,也好让他们安心。这趟贩药既然准备张扬其事,少不得还要他们配合出力。 “我出身弘农,姓杨。雍州杨大将军正好有几万人在青徐助阵韩总管攻取江淮,哈哈,弄两面旗子费不了多大劲。” 弘农会自然对弘农自然熟知,弘农杨氏,尤其是坐镇雍凉的杨霸渊,那是什么人?对一个小帮会来说,那是一颗参天大树,运用得当的话,好乘凉啊! “难怪!”吴满甲患得患失反倒有些拘谨,“吴某有眼不识泰山,杨兄……杨公子勿怪。” 几个意思啊?又变公子了! 杨朝宗笑道:“三当家的不用客气,咱们江湖相遇就江湖论交,你再叫我公子,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吴满甲嘿嘿一笑,“哪能呢?咱老吴是个粗人,但绝对重朋友讲义气,杨兄弟放心,这趟就算一个子儿不收咱们也要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否则弘农会在弘农还怎么混?” 杨朝宗就势道:“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不仅要付银子,还得加倍付,这样才是交朋友做生意的道理嘛。” 吴满甲见杨朝宗毫无架子,渐渐放开,豪爽道:“好!那吴某交定了杨兄弟这个朋友。” 究竟是兄弟还是朋友? 船出浍水,一路上太平无事,基本上也过了雍州军的防线范围。 等到从浍水转涡水后,需要从灵璧和郸县间穿过,然后顺流到铚县,接着进入山桑郡。 十几天前杨朝宗和慕容燕就是沿着这条路到的紫阳镇,然后上浩然山,现在带着两船药材兜一圈又来了。而且要再一次经过陈孝宽中路军的防线,上次骑马过的是鸡鸣关,这次呢?他耳中想起公孙翦影的话。 两船药材的清单萧弄玉已经给到他了,也告诉了他这两船货的价值。这批货中不乏名贵药材,也只有这种货获利才高。当初萧弄玉还说利薄,真是无商不奸啊! 过了青徐,货到太阴,价格能涨三成。如果散货顺利,两船药材能换回来近两千两黄金,折成银子的话就是十万余两。 都能养活一营人马了!真他奶奶的赚钱!萧弄玉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十万两就这样送给自己练手了。万一栽了,岂不是人货两失? 这批货的总价是萧弄玉临走时说的,当时真是吓了他一跳。 而具体到药材的品级分类、行情单价,则是麻蓬一路上讲与他听,货的处置权在他,所以麻蓬勿请他对这两船货,以及周边和相关的行市行情有所了解。 按照陈孝宽的行军速度,这会儿应该打到浩然山去了,实情却是数万中路军在控制浍水、涡水、沱水后,推进至濉溪后就地驻守,一连几天都没什么动静。 两天后的正午,杨朝宗的两艘货船终于抵达铚县,十几天前还在这里教训了桓寰。铚县还在太阴手里,不过以陈孝宽的兵力,要下铚县绝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 涡水从铚县西南绕城而过,这两天都没有泊岸补充给养,铚县算是故地重临。杨朝宗本想进入城中好好吃一顿,顺便采购船上所需之物。 谁知因为宁晷大军压境,铚县城门关闭。 濉溪与铚县近在咫尺,难怪人家闭门谢客。 在麻蓬提议下,由他带着两个人就近找村子或是城镇买些食物用品回来,然后再继续前进。 前有亲爹后有公孙翦影的忠告,杨朝宗不敢托大,在进入江州山桑前保持低调,一路还算顺畅,只遇到一队青徐水师船队的拦截盘问,一见船上插的两面旗子,没有留难爽快放行,连船上装的是什么都懒得检查。 麻蓬带人下船去找吃的,杨朝宗和吴满甲带着弘农会帮众留守。 “三当家的,眼下战事吃紧,后方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往青徐,来的路上没人要征调你们的船吗?” 吴满甲颇为自得的答道:“怎会没有?别看弘农会势力不大,比不得长河帮那些大帮会。可咱们乐烽烟乐大当家的交游甚广,和昊阳城许多达官贵人都有来往。这次我们打着长孙晟长孙公子的旗号,才免于被征调。” 娘的!又会这么巧?杨朝宗面不改色的笑道:“长孙晟?南征副帅长孙安国的大公子?” 吴满甲傲然道:“正是!”他好像忘了杨朝宗是谁?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杨朝宗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是弘农杨氏,和雍州总管杨霸渊有渊源。 难怪宇文焕说长孙氏一系近年来水涨船高,不仅在昊阳得势,甚至和弘农会这种江湖小帮会都有勾连。 真是这么巧!自己刚在昊阳城挫了长孙晟的风头,转身竟然乘了他家的东风,他要是知道会不会气得呕血? “你们乐大当家的怎会和昊阳城的长孙安国父子搭上?” 吴满甲忽然记起面前这位姓杨,似是有些话不太方便说,随口道:“他们好像是旧识,至于怎么搭上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两年咱们替长孙公子跑过几次腿而已。杨兄弟认识长孙公子吗?” “长孙公子号称昊阳三英,我想不认识都难了。” 吴满甲虽然世故,毕竟是江湖人,闻言喜道:“那说起来都不是外人了。” 杨朝宗喜道:“本来就不是。萧公子找你们前曾找过长河帮,被弘农分坛韦静香趁机敲竹杠,看来你们乐大当家的是个值得交的性情中人。” 吴满甲点头道:“乐当家的确实够朋友,回了弘农,杨兄弟定要给个机会,让老哥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你们和长河帮关系如何?” “前几年还不错,自从长河帮老帮主贝骑龙死后,曹阔江上位,关系就不咋地了。在弘农地界平日里还算过得去。实不相瞒,像长河帮这种势力遍布大河两岸的帮会,本身帮众如云,又和朝中权贵、地方藩镇勾连,确实惹不起。这两年长河帮势头更猛,大有独霸大河之势,有些霸道了。uu看书 ww..co ” 吴满甲话没说明,杨朝宗自然听得出,长河帮自曹阔江继任后大肆扩张,已经惹得一帮地方小帮会不满了,偏又无可奈。 连树大根深的青城宫都没面子可给,那些小帮会岂会被长河帮看在眼里? “明知长河帮霸道冒起,你们弘农会为什么还接水路生意?不做大河生意不就相安无事了吗?” 吴满甲苦笑道:“弘农会原本就是靠大河为生,这两年因为长河帮的强势,我们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不做大河生意又能做什么?不过幸得长孙公子瞧得起,最近年多长河帮没怎么找我们麻烦。杨兄弟姓杨,有大将军撑腰,哪里知道江河湖海的风高浪急?” “当家的,看!有船来了!”手下打断两人说话。 吴满甲站起身来举目望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杨朝宗放眼上游,三艘斗船成品字形顺流之下,已到了里许外。船头一面黑色旗子迎风招展,相当惹眼。 吴满甲沉声道:“是长河帮的船!” 一百九十八章 长河滋事 听吴满甲语气,长河帮来者不善。杨朝宗功聚双眼,黑色旗子上的图案跃然入目,是一条跃龙门的金色鲤鱼。 “这里不是大河,已经快到江州的山桑郡了,属于两军交战水域,长河帮的势力能伸展到这里?” 吴满甲神色凝重,“照说此非常时期,长河帮不该出现这里才是。” 杨朝宗想起萧弄玉说过,长河帮的强势崛起得到了韩擒豹的撑腰,只要青徐边军提供方便,他们把手伸到内河并非什么难事。没有军方背景,就算是江淮水师也没有理由不让他来。 宁晷水师东拼西凑孱弱不堪,韩擒豹未雨绸缪,借助长河帮的水上力量对抗江淮水师,有没有这种可能? 长河帮是冲着己方两艘货船来的吗? 斗船船速很快,而货船又泊岸未动,转眼间距离缩短到半里左右。 吴满甲不待杨朝宗下令,打出手势,口中喝道:“做好准备,静观其变!” 杨朝宗暗中称许,不管长河帮来意如何,只能以静制动了。万一这三艘斗船冲着己方来的,在这狭窄的河道里,敌众我寡以货船对斗船,己方几乎没有胜算。除了弃船登岸,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制胜之法。 斗船转瞬即至,在他们上游百丈外开始减速,直至二十丈处渐渐停止前进。 当先船上一名锦衣中年大汉傲立船头,双目如电看向两艘货船,扬声开口道:“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果然嚣张! 吴满甲看了看杨朝宗,后者上前两步,大声道:“宁晷南征军,雍州所部。尔等何人?” 中年大汉看也不看货船桅杆上两面旗子,冷然道:“雍州军哪来船队?连长河帮的旗帜都不认得,分明使诈!”说时举起右手向前一挥,三艘斗船立马启动。 特么这是要耍横吗?青徐边军放行,你一个江湖帮会要代人强出头……杨朝宗心中一惊,长河帮来者不善,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得到了青徐的默许,韩擒豹还是陈孝宽?可大战在即,他二人哪有闲工夫理会两条小货船? 这一带水系错综复杂,长河帮能在己方进入山桑前追上来,显然不是撞大运。唯一的解释就是昨天被青徐水师盘查时,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杨朝宗可以肯定,长河帮就是奔着己方两艘船来的!kao!公孙大哥,咋整?要辜负你的一番美意了。 他转头低声道:“三当家的告诉兄弟们准备动手!待会如若形势不对,弃船逃生,性命为重。” 吴满甲微微一愣,和长河帮在青徐大军眼皮子底下硬扛,他多少还是心里发怵。可人家欺上门来总不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吧?那以后还混个卵! 这两船货价值不菲,杨朝宗一句“性命为重”,不求保货,先求兄弟们保命,让他刮目,当即照他意思吩咐下去。 双方距离不到十丈,一眼扫去三艘斗船上共有三十六人,人人神情冷峻,劲装劲箭,长刀在手。 杨朝宗心里发虚,这种阵仗还是头一回遇上,上次在桃林差点和长河帮冲突,这次是免不了了。看着斗船越来越近,他深呼吸一口,体内气机流转八百里,将杂念排除脑外。大声喝道:“来者报上名来!” 锦衣中年大汉嘴角逸出一丝冷笑,“记住喽!长河帮虎堂荆素手,奉南征大帅将令,封锁青徐水道,凡过往船只接受盘查,违令者当场格杀!” 杨朝宗冷笑道:“奉谁的将令?韩擒豹还是陈孝宽?我不认得你长河帮的旗帜,你可认得这两面旗?” 荆素手眼光瞟向旗子,“谁知道是真是假?” 斗船靠近,距离不足五丈。 杨朝宗心念电转,荆素手显然吃定了他们,当场格杀?是要杀人劫货吗?难道不怕得罪青城宫?不对!他们怎知道船上是什么货?就算在桃林有过接触,知道这两船货的底细,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想要嫁祸给他人?那为什么不隐藏身份反而大张旗鼓?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杨朝宗脑中浮现:不怕行迹败露难道不仅截货,还要杀人灭口? 两船相距三丈,杨朝宗低声道:“保命逃生!”话是对吴满甲说的,既然长河帮动了杀人越货的心思,必不会留活口,只要吴满甲弘农会的人逃出去,嫁祸将不再可行。 另一方面,杨朝宗对自己的水性很有自信,打不过大不了跳水逃生,或登岸逃命,所以先要交代好弘农会众人,让他们提早做好准备。 荆素手似是猜到他说什么,哈哈一笑,毫无征兆的整个人腾空而起,越过近三丈的距离,扑向货船。同时手中长刀出鞘,凌厉刀气遥指杨朝宗。 杨朝宗装作猝不及防下的骇然后退,让出船头位置。 荆素手如大鹏般足尖点在船舷之上,长刀幻出一片刀幕,将杨朝宗等人笼罩其中。 不愧是北方水上第一大帮会的虎堂堂主,这一刀显示出极为不俗的修为。 杨朝宗伸手探后,烛龙刀出鞘,在荆素手足尖点上船舷、长刀攻势未起的瞬间,一刀劈出! 动作一气呵成疾若闪电,时机掌握的妙至毫巅。 两刀交击,杨朝宗震得后退一步。脚下根基未稳的荆素手被迫离开船舷,横飞开去,正好落在驶近的斗船上。神情微感诧异,旋即眼中凶芒大盛。 一刀之下,杨朝宗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功力、经验、火候都至少差上荆素手不止一筹,敌我实力悬殊,除非独自逃生,否则打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把小命搭进去。 荆素手似是有恃无恐,并不急于发动另一波攻势,看着杨朝宗寒声道:“果然有两下子!荆某不过是上船作例行检查,看来确实有鬼。” 杨朝宗淡然道:“荆堂主若是检查,何不早说?要验看青徐和雍州边军旗子真假又有何难?不过你们既然奉有将令,令在哪里?” 不管荆素手是否真的奉命行事,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确实起了杀心,这纯粹是直觉。杨朝宗心中一惊!莫非不是冲着货船来的? 荆素手又是哈哈一笑道:“想要看令箭还不简单?”说时做了个抬手的动作,他身后斗船上三十余名劲装大汉齐刷刷伸手往背后一摸,瞬间劲弓到了手上,人人弯弓搭箭,瞄向货船。 动作迅捷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予人一种我为鱼肉的庞大压力。 双方距离不过数丈,这样的射程一旦放箭,不被射成刺猬才怪。两船上十多名弘农会帮众顿时脸色煞白,u看书 ww.uukansh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慎对方立马放箭。 杨朝宗大感头疼,自己要是跳水逃生,还有一线生机,可弘农会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若是自己一个人…… 他脑中刹那闪过一个念头,当下上前一步,“这就是荆堂主奉的令?你们无非要这两船货罢,何必伤人性命,弘农会的兄弟不过是求财而已,我和他们交代一声,船留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荆素手眼中露出一丝鄙夷之色,脸笑肉不笑地道:“识相!免至伤了彼此的和气。” 和你大爷!刀都架到脖子上,人被你按在地上摩擦,哪来的和气?杨朝宗还刀入鞘,转身退到吴满甲身旁,同时暗运气机提防荆素手突然放箭。 “三当家的,拖累贵帮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保大家周全,把船交出去,荆堂主答应放大家下船,至于船和货我自会给贵帮一个交代。”他背向荆素手,给吴满甲一个眼色,以极低的声音快速声道:“冲我来的,你们见机行事,保命要紧。” 吴满甲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杨朝宗又转身到船边,朝荆素手拱手道:“希望荆堂主言而有信!” 一百九十九章 涡水逃生 荆素手缓缓点头。 杨朝宗继续道:“告诉你家主子,弘农会的人若是少了一根毛,老子必有回报!” 荆素手脸色一变,待要发作,杨朝宗双手在船舷一按,整个人如离弦箭般往河道中间投去,“噗通”一声,没入涡水。 三十余支劲箭激射水中。 涡水本就不宽,该处河道最宽处也不过三十余丈,荆素手紧盯水面,抬手做了个杀的动作,然后身形爆起丈余高,再以一个非常优美的姿态没入水中。 荆素手位列长河帮外三堂的虎堂堂主,本身武技强横,水性在帮中更是一等一,有着混江鶽的美名。 见杨朝宗抛下弘农会帮众弃船跳水,并不如何失色。此处河道平直,有斗船劲箭监视水面,以他的水性,杨朝宗能跑到哪里去? 入水后,杨朝宗一个旋身,迅速折返回来,一是避开劲箭,二是他要回到斗船下。 跳水的时机和位置经他权衡后才选择的,之所以投往河道中间,是长河帮帮众箭在弦上,唯有河道中央才能避免弘农会的人被误射误杀。由他一个人把劲箭全吸引过去,长河帮的目标是他。如果他顺利脱身,荆素手才有可能留下吴满甲等人性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赌一把。 涡水深达三四长,杨朝宗尽量贴近河道底游,还要避免激起河底淤泥,暴露行迹。 要命的是,涡水异常清澈,水下能见度极高,在他折身回游的时候,头顶一道暗影无声扎入水中。虽然看不清那人面孔,直觉告诉杨朝宗,荆素手追来了! 荆素手水性之佳出乎杨朝宗意料,他入水后立刻掌握到杨朝宗藏身所在,衔尾追来。 两人距离不到三丈,杨朝宗人急智生,下潜至河底,从背后抽出烛龙刀,力贯刀身,朝着荆素手方向一刀劈出,同时双足大力搅动,河底淤泥被掀起,清澈河水顿时变得浑浊不堪。 荆素手下水,杨朝宗反倒不用担心水面上的劲箭,只需全力应付荆素手。 趁着河水浑浊,杨朝宗在河底快速游动,所到之处淤泥尽数搅起。 荆素手杀机渐炽,由于担心杨朝宗偷袭,不得已潜身到离水面丈余的范围,同时往斗船游去。 他看出杨朝宗的意图,要在斗船处给对方一个惊喜。 河水变浑浊让荆素手失去目标,杨朝宗也掌握不到对方的踪迹,全神贯注依靠灵觉搜寻彼此。一旦离开浑水,行迹将藏不住,偏偏哪里水变浑,就等于告诉对方自己大致的藏身所在。 上趟昊阳伊水,杨朝宗有过经验,他在水中顶多憋气盏茶功夫,他已经感觉体内气息减弱了,再不到水面呼吸,只能任人宰割。 一念及此,杨朝宗边注意荆素手动静,边迅速毫无规律的来回巡游,彻底将河底淤泥搅个底翻天,大片河道变得浑浊起来。 三艘斗船和两艘弘农会货船保持三至五丈的距离,把弘农会一众聚于劲箭射程之内。斗船之间相隔两丈余间隙,互为照应。 荆素手身体贴上靠近河道中央的斗船边沿,冒出水面换气,接着幽灵般滑入浑浊的水中,静待杨朝宗现身。 该段河道水流平缓,但时间一长,不用水流冲击,淤泥就会自己沉淀,河水将恢复清明。 凭着一丝灵觉,杨朝宗摸到斗船下的河底,要避开船上长河帮好手的视线,只有紧贴着斗船船体一途。 长河帮众人眼见斗船下河水浑浊,立马劲箭对准脚下河道,搜寻敌人踪迹。 亟需换气,杨朝宗丝毫察觉不到荆素手的踪影,双手紧抱烛龙刀,瞅准时机破水而出,带起丈多高的水浪。 他破水的地方位于三艘斗船正中央,水浪激射之下,长河帮众惊而不乱,看清是谁后手中劲箭齐发,洒向人在半空中的杨朝宗。 箭雨!还是近距离。 杨朝宗左肋一紧,一支劲箭带起一篷血雨,同时右肩也中箭。 吴满甲等人见杨朝宗投水,刚开始心头拔凉,以为他要独自逃生去了。接着荆素手下水,河水浑浊,再到他破水而出,一个个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明所以。 吴满甲终究是老江湖,又得杨朝宗交代,心中大致有个谱,这时候彻底明白过来,杨朝宗是要逃,他脱身了长河帮才会有顾忌,不至于将弘农会的兄弟们就地灭口,否则大家伙儿只有被长河帮血洗的命。 真要被包圆了,即便以后传出去,一个活口没有,是黑是白还不是长河帮说了算!就算有人怀疑,哪来证据?无凭无证谁敢说什么?何况对方是横行大河的长河帮! 眼见杨朝宗中箭,吴满甲心紧张得都快到嗓子眼了。 长河帮众确实训练有素,一箭既出,外围的十几个人迅速换箭,离杨朝宗近的另一半人则挚出长刀,一副将他乱刀剁成肉饼的严阵以待。 杨朝宗得以换气,体内气机流转无碍,半空中扭腰旋身,烛龙刀幻出一片刀幕,洒向靠左一艘斗船上的长河帮众。 两声脆响带着两道血迹,斗船上顿时一乱。顾及到自己人,另两艘船上的长河帮众不敢放箭。uu看书 ww.ukansu.om 杨朝宗不敢登船恋战,否则被这帮好手缠上,又有荆素手埋伏在侧,八成小命难保。他的目的是再次入水。 烛龙刀从一名长河帮好手臂上划过,顺势荡开他同伙斜砍过来的一刀,就在这一送一收的当口,杨朝宗毫不迟滞扎入水中。 入水的刹那,一道人影自斗船下方鬼魅般窜出,刀气挟裹水流向他当胸搠至,同时水中右脚看似无力的撑向他小腹。 荆素手! 杨朝宗一直提防着他,仍是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烛龙刀与荆素手长刀交织,他顿时心中一惊,这是什么刀法?竟能借着水流旋劲吸住他的刀身。跃入水中本就由明入暗,加上对方激起水流加速,杨朝宗眼睛都睁不开,全靠灵觉出手。等到发现烛龙刀被吸住,猛然惊觉,已然迟了! 荆素手右脚结实的撑在杨朝宗的小腹之上,一股阴柔至极的气机顺着静脉钻入体内。 剧痛袭来!他整个人被撑出水面,同时口中鲜血狂喷! 二百章 看老子捏死只蚂蚁般捏…… 杨朝宗面朝水背朝天,被荆素手一脚踹出水下。 全神候在船上的长河帮众配合无间,三艘斗船极有默契的同时向对方聚拢,大大缩小中间空隙。 杨朝宗喷出大口鲜血后,胸口翳闷之感稍减,暗察体内气机流转,只觉丹田处气若游丝伴随着锥心之痛。 斗船间隙只剩方圆丈余的水面,荆素手从中冒出半截身子,神情冷峻仰首看着犹在半空的杨朝宗,刚才送出去那一脚贯注他三十多年水下练就的阴柔气机,漫说杨朝宗,就是大罗神仙也绝不好受。 气机流转不畅,杨朝宗想起在罗汉山被夜惊鸿重创的一幕,福至心灵,索性闭上眼睛不作他求,脑中闪现朱若水的《三教平章贴》,此时身体被抛至最高峰,开始回落。 眼看杨朝宗喷血受伤,又见堂主现身,长河帮众没人再多此一举,静待他自投虎口。 杨朝宗虽然受伤难受至极,神志却保持清明,看到这一幕暗自大喜:天助我也!如果这时候长河帮众放箭或是拿刀招呼他,他只有自求多福,看看挨多少箭多少刀不死了。 能不能过这一关在此一举了。 身体抛飞到落下不过眨眼间的工夫,有了前车之鉴,随着《三教平章贴》飞速划过脑际,体内气机迅速凝聚,小腹处尽管仍旧疼痛难忍,气机却逐渐加速澎湃,一举冲过丹田。 他要的就是这数息的缓冲工夫,当初辛击水以外力强行打通他体内经脉窍穴,为凤东篱灌输给他纵横罡打下坚实的基础。再经凤东篱和独孤相的从旁敲击,机缘之下竟有了意外之得。凤东篱也曾说过:没想到他很能挨打,杨朝宗虽然不明就里,但自知自家事,他确实能抗揍,而且受伤之后痊愈极快。 罗汉山受创于夜惊鸿,无意中发现《三教平章贴》竟暗合内功心法,能在极短时间内激起体内生机,就仿佛草原之上的星星之火,因循顺势下,渐成燎原并自行疏导修复体内气机。 靠着朱若水的馈赠,在夜惊鸿剑下死里翻生,杨朝宗开始琢磨《三教平章贴》,越看越爱,不愧是一人挑战一宗三教牛人。朱若水集儒释道三教之大成,人至中年遂由儒道转入霸道,这才有了秀才提刀独上浩然山。《三教平章贴》夺天地之造化,暗含玄妙至理,不仅疗伤霸道,更是无上功法。 这些日子杨朝宗没事按照在罗汉山的偶得奇遇,反复运转体内气机,大有裨益。凤东篱所赠的纵横罡完完全全和他自身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各经脉窍穴如同江河湖海,既自成一流又相互连通,同源共济。 这也是他今趟能否保命逃生的关键。 荆素手看着杨朝宗翻滚着坠下,脸上露出狞笑,一手刀另一手暗聚功力,他要捏碎杨朝宗的脖子,让他死得不能再死。 这算不算奇功一件? 杨朝宗表面上不露丝毫痕迹,事实上也不是装的,确实难受虚弱得要命,在落下途中甚至再次喷出小口血。 荆素手很自信,方才若非要钓他上钩收敛气息而只用了五成力道,杨朝宗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干脆收刀身后,左手探出,什么此子奸诈似鬼,一刀劈得长孙晟现形,看老子捏死只蚂蚁般捏…… 异变突生! 荆素手狞笑在脸上凝固,原本死鱼般往下翻滚的杨朝宗突然“活”了,对方离他的手不足三尺的脖子仍旧送过来,可怀中抱着的烛龙刀瞬间刀芒暴涨,取的是他送过去的整条左臂。 荆素手是也老到强横,临危不乱,水下双脚连踢,左手改抓为往下疾沉,同时右手刀脱手,撞向杨朝宗门面。 终还是慢了一线,烛龙刀从他手掌划过,再撞上水中激射而出的刀柄。 电光火石间,杨朝宗又被弹上半空,不过这次是在对方的反震之下借力弹开,以避免斗船上的刀箭加身。 荆素手则被击没水中。 在长河帮众的瞠目下,三根半截手指落在斗船上。 等他们反应过来,杨朝宗又“噗通”一声没入还没有完全清澈的河水里,消失不见。 荆素手站在船上注视着平静的河面,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手掌上血已经止住,三根手指却没了。真是上得山多终遇鬼,阴沟里翻船。 要是让那小子溜走别说奇功了,简直是奇耻! 他眼神阴沉的转向几丈外货船上的弘农会众人,强压下着要泄愤雪耻的杀心,冷然道:“那小子已经受伤,跑不远,孙不羁带人下水,生要见人死要见识!” 他身旁一名精壮汉子躬身领命,齐刷刷的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水靠。 斗船一晃! 孙不羁道:“在舟子下面,下水!” 阴了一刀荆素手后,杨朝宗潜入河底,借助内呼吸迅速平复体内气机。荆素手那一脚确实伤他不轻,虽然恢复丹田处闭塞的气机流转,仍觉一股阴柔之气在小腹钻动。u看书 ww.uukanshu他需要将其排出体外,显然现在不是时候。 荆素手被他削断三根手指,并未伤及根本,一旦动手仍是有死无生之局。 荆素手没有输,只是大意失手指,怕再也没有机会用左手摸摸唱了。都说反派死于话多,他话倒是不多,他的手指死于大意。 杨朝宗平卧河底水中,尽力保持放松,让体内气机一遍又一遍流转全身,舒缓丹田的不适,每流转痛感便减轻几分。 从高步远到长孙晟再到夜惊鸿、荆素手,除了昊阳三英的长孙晟,其他每趟都是先吃亏,被人按着摩擦,再迅速回血扮猪反吃一口。无一例外都是对手轻敌大意,但这一招不能无限循环用下去,再遇上那几位肯定要被往死里打。 换了老神棍又或是朱若水,那多霸气!这次江湖行一定要作出突破! 水底“胡思乱想”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和经历,哪怕被人打到吐血,敌人还在上面搜寻。但它不仅没有让杨朝宗退却,反更激起他的斗志。 为了避开荆素手的搜寻,他极为小心潜至斗船下,力贯烛龙刀,一刀下去。 坚实的船底顿时被他破开一条尺多长的口子。 长河帮纵横大河,帮众熟稔水性,破开第一条船时,十多名黑影入水。 杨朝宗不敢缠斗,迅速划向另一船,手起刀落,直接将穿侧劈开一个大口子,河水立马灌入。 黑影围了上来! 杨朝宗入水后本可以迅速游往下游,顺水逃生,唯恐荆素手恼羞之下拿弘农会的人出气,这才想到凿穿他们的斗船,如果把三艘斗船都弄沉,弘农会的人或许有一线逃命的生机。 二百零一章 水上霸主 十多名身穿黑色水靠的长河帮好手,有的手持强弓有的提长刀往杨朝宗所在的斗船下水域摸了过来。 外伤倒还好,肋下被劲箭带去一块皮肉,虽然有些疼并无大碍。右肩伤口深达寸余,箭杆被他折断,箭头还嵌在肉里,有些影响右臂运气。刚才出刀和荆素手撞一记,半条手臂稍有些不听使唤。接着两刀破开船底,这会儿他不敢和长河帮好手硬碰硬了。 长河帮的人配合默契,三人一组将斗船地下水域围了起来,也并不急于动手,而是等待杨朝宗自己现身,时间越久对他们越是有利,那时河水将恢复清澈,杨朝宗想跑都跑不了。 杨朝宗也知道一旦被他们缠上只有被群殴的命,他们能轮流出水换气,耗都能耗死他,何况船上还有一个恨不得生撕了他的荆素手。 打不过就溜! 身后有人过来了,杨朝宗把烛龙刀收好,从身上摸出亲爹送的那把短刀,左手反握,借着斗船灌水的声响,稍一运劲短刀切豆腐板刺入船体,迅速割下一块两尺见方的木板,然后抱着木板钻进了隔开的窟窿里。 船底还没有全部进水,上方空余半尺左右的空间,杨朝宗轻轻吸附在上方舱板上,狠狠地吸几口空气。又把耳朵贴上,上面全无动静,只听得一个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荆素手! 水性再好也不能长时间在水下憋气,突然失去了杨朝宗的踪迹,长河帮的好手几次从船底破开的窟窿处游过,由于淤泥还没有完全沉淀影响视线,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船底全部浸入水中,都穿开始下沉。 轮流换气的长河帮好手又下水了,水下能见度开始逐渐恢复,杨朝宗知道只要他们再次游过来,自己行迹肯定暴露。 斗船舱板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人腾身而起。不用看杨朝宗猜到斗船进水下沉,荆素手换到另一艘上去了。 现在这艘斗船上空无一人,杨朝宗摸出短刀,正要切开舱板。 一道凌厉至极的刀气在头顶骤然轰至,木屑纷飞中,荆素手人在半空如苍鹰攫兔疾扑而下,手中刀眨眼到了杨朝宗面前。 舱底空间本就不大,加上荆素手毫无征兆的偷袭,杨朝宗连反应的时间都欠奉,只能本能的扬起手中短刃。 有心算无心又占据先手先机和地利,荆素手含恨出手,这一刀务要将杨朝宗击杀,以雪断指之耻。 长刀与短刃相接,刀气狂涌而入,杨朝宗撞破船底,整个人被撞入水中。 潜在四周的数名长河帮好手迅速游了过来。 杨朝宗感觉全身如散架般难受至极,整条左臂麻木不能动弹。他脑子勉力保持一分清明,身体在水中翻滚的同时抽出背上烛龙刀,使劲浑身力气扫向最先来到身前的两名长河帮好手。 接着把心一横,沉往河底,那是下意识的想法,只有在河底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荆素手看着杨朝宗没入水中,神情冷峻。他没有入水,因为知道杨朝宗跑不了。他十二名精于水性的手底弟兄已经将方圆二十丈水下围死,这次看你还有几条命? 半盏茶工夫,水下全无动静,荆素手正要发号施令,让另一拨人下水。忽然皱头一眉,扭头看向上游方向,一艘艨冲舰船顺风全速驶来,距离他们斗船已不足一里。由于他们全神水下,又背对上游水域,以致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艨冲舰船毫无察觉。 待看清艨冲舰上所挂旗子,荆素手脸色再变,真是冤家路窄! 一面大红滚金边绣五彩云龙的旗子迎风招展,现在就是眼力稍差的其他长河帮众也认出了来船的身份:大江盟! 天下水上两大霸主,北有长河帮,雄踞大河,南有大江盟,纵横大江。一帮一盟立场敌对,多年来互争雄长,但只要不是进入对方的地盘撒野,两帮还算能保持井水不犯河水。 自三十多年前萧氏代元,大江盟和长河帮有过一次大规模的火并外,这些年小打小闹,相对相安无事。 四年前贝骑龙死,曹阔江上位,长河帮一改往日低调作风,大肆扩张,行事张扬霸道,在大河以外水域和大江盟接连发生几次冲突,以致两大帮会关系日趋紧张。 浍水、涡水、濉水与淮水相连,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大江盟地盘,却是太阴辖境,大江是大江盟的生存根本,而大江能行船水段几乎都在太阴境内,因此大江盟与太**系向来亲密,尤其与掌控太阴军政的几姓门阀共生共荣。u看书 .uuknsh.cm 此处宁晷南征,青徐大军迅速占领并封锁淮水几大支流水系,意图不言自明。 几天前陈孝宽的中路军进驻濉溪,离此不足百里,而此处离淮水亦不足百里,所以得韩擒豹扶持的长河帮出现在此不奇怪。大江盟的船只出现在此也不奇怪,可两大帮派同时出现就不寻常了。 长河帮的三艘斗船,两艘被杨朝宗凿破,开始浸水下沉,只剩一艘完好,现在挤满二十几号人已经显得有些冗赘。 斗船属小型战船,灵活便利利于操控,船速又快,在涡水这种平缓的狭窄内河进可攻退可守,相当占尽地利。 大江盟的来船艨冲舰则属中型战船,长可达十余丈,上下两层,配备水战利器,最大者可容百五十至两百人。无论在内河还是大江均能畅行无阻,是大江盟的主力战船。 艨冲舰体型、装备、人员完爆斗船,顺风顺流时船速堪比斗船。它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这里,荆素手不觉奇怪那才奇怪! 不用他吩咐,所有手下全神戒备,水中搜寻杨朝宗下落的没有他命令继续在水中。 艨冲舰到了半里之内,还没有杨朝宗的下落,荆素手一声令下,水中帮众上船。斗船拥挤,他们上的是弘农会的两艘货船。 艨冲舰开始减速。 两艘被凿的斗船则加速下沉。 两方相距五十丈,二十丈,艨冲舰停于河道正中,两个年龄均在二到三十间的年轻人立于船头,身后是五十名大江盟的好手。 当先一名背负银枪的白衣人居高临下看着长河帮众,扬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二百零二章 看门狗 荆素手凌厉眼神扫过艨冲舰,大致看清对方实力,最后眼神落在白衣人身上,冷然道:“楼熏风亲临还差不多,你还未有这个资格。” 银枪白衣人又在打量荆素手,笑道:“好大的口气!即便你们曹帮主见了咱们楼当家的,也没你这般横。”说完看向两艘货船,又道:“青徐边军?传言长河帮做了韩擒豹的看门狗,竟是真的?!”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荆素手脸色阴沉,“说起替人看家,谁人比得了大江盟?此处并非大江盟的内院,哪轮到你狂吠!” 银枪白衣人似是听到笑话般,扭头和身旁同伴道:“小唐听听!这人不仅横还挺狂悖,爪子都伸到淮水来了,竟仍不懂得收敛。都说曹阔江会做人,我看不过尔尔。” 姓唐的年轻人笑道:“曹阔江不懂得教手下,难不成要我们替他代劳?” 荆素手再好的忍劲也忍不住,何况养气功夫不咋地,一贯骄横。眼中杀机闪现,寒声道:“让荆某教教你们死字怎写?你们俩谁先上?还是一起来?” 今天之事势难善罢,截杀弘农会的人和船不算什么,万一姓杨那小子没死,这事一定包不住,惹来他身后那棵大树别说长河帮,就是韩擒豹也够喝一壶的。 姓杨的要是死了,今天被大江盟撞破,这事一样包不住,更会招来姓杨的覆帮的报复,曹当家第一个饶不了他。 思来想去只有硬拼一条路! 银枪白衣人看着荆素手,脸色逐渐变得冷峻异常,从身后取下两截银枪,缓缓拼成一杆长枪,语气带着戏谑道:“我叫第五麋,记住喽!别见了阎王爷还不自知。” 既然要动手,且是关乎生死,荆素手豪气顿生,纵声笑道:“好!” 看到双方要动手,最兴奋的还是吴满甲等人,恨不得荆素手被那个第五麋一枪捅个通透,顺带把长河帮的人全干掉,这样他们才算捡回条命。可惜了,杨兄弟…… 载着荆素手和二十几名手下的斗船靠往艨冲舰,只要距离拉到五丈以内,他就可以欺上对方舰船。以双方的实力,只要上了船,夺下艨冲舰也未必办不到。 十丈! 荆素手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表面不动声色,冷冷注视着第五麋。 六丈! 荆素手嘴角牵起一丝冷酷笑容。 第五麋手中银枪忽地旋转起来,接着斜刺往上,到了半空忽又向下,往斗船上的荆素手标刺而去。 这一手大出荆素手意外,更没想到第五麋年纪轻轻,枪法竟然神乎其技,难怪有嚣张的本钱。 银枪向下标刺的同时,第五麋腾身而起,后发先至,半空中探手握住枪尾,就像是被银枪带着射向荆素手。 荆素手夷然不惧,手中刀闪电劈出,一刀劈在枪尖。 “噗呲”一声,荆素手身形晃了一晃。 第五麋则被送回艨冲舰,站稳后俊脸上一抹红润一闪而逝。 斗船继续前行! 忽然有人喊道:“看!水中有人!” 第五麋与荆素手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艨冲舰左侧五六丈远水里,一人仰面朝上在水中载沉载浮。 荆素手扫一眼就看出水中是他们搜寻了半天人尸不见的杨朝宗,看样子那小子是死绝了。 相距五丈! 趁所有人目光为杨朝宗所吸引,荆素手突然发难,从斗船上弹身而起,先至半空再居高临下,裹起一片刀光扑向第五麋。 此子枪法精微,不斩杀此人夺船将是个笑话。 第五麋临危不乱,沉腰坐马手中银枪毒蛇般刺向荆素手腰眼。 荆素手刀身一旋贴上枪杆,身形就势再升高丈余,同时缺了三根指头的左手“抓”向第五麋面门。 第五麋仰首后撤,左掌拍在枪杆上,银枪如银龙般弹起,震开荆素手长刀,改刺为挑,所取之处仍是对方腰眼。 荆素手一声冷叱,熊腰一撑一弹,把自己完成一把弓似的,双脚迅捷无论的踢在枪杆中间。手中刀则划向第五麋的俊脸。 艨冲舰二层上,除了唐姓青年,还有二十余人严阵以待。 唐姓青年正欲出手相助,第五麋大喝道:“此人交给我!唐弃疾你给我把下面的人干掉!” 唐弃疾一句废话没有,从身上摸出一把似状屠夫剃肉的短刀,大喝一声:“弓手准备!” 一层三十名大江盟的好手迅速弯弓搭箭,瞄向斗船。 斗船上长河帮众早已箭在弦上,不等令下,先下手为强。 “放箭!” 两船相距不过五丈,斗船船小,二十多人挤在一起,根本没法腾挪闪避,顿时有数人中箭。 大江盟这边亦然。 长河帮众眼见自己成了箭靶子,讨不到半点便宜,纷纷在第二波劲箭发射前投水,希翼通过水下破坏船体又或潜上艨冲舰。 “再放!” 荆素手踏足甲板之上,怒火中生,杀机更盛,若非被杨朝宗毁掉两艘斗船,面对艨冲舰又有何惧?要打要走悉听尊便。 不过现在也不晚,只要拿下第五麋,夺下艨冲舰,就算损失些兄弟那也值了。 至于弘农会的那十几号人根本不在眼内,无论生死。 从濉溪出发时,曹阔江提议他多带些人,被他拒绝,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大江盟的人。否则此时已经带着杨朝宗的尸体,坐上弘农会的货船往濉溪返程了。 第五麋银枪单手收在背后,抬手示意手下不要妄动。“如果长河帮虎堂堂主今天淹死在这小小的涡水之中,传出去会不会是天大的笑话?”他已经猜到荆素手的身份。 “楼熏风亲来怕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我会亲手斩下你的头颅送给他!”说完一步上前,手中刀笔直搠至。 再给第五麋纠缠下去,斗船上跟他一起过来的手下怕是要死得差不多了。 第五麋不退反进,uu看书 ww.ukanshu 不管荆素手长刀来势,银枪从肋下钻出,直取他咽喉。 荆素手冷哼一声,终还是嫩了些!在枪尖及身的瞬间,他猛然旋身,银枪贴背而过,而他的刀到了第五麋面前。 第五麋松手,整个人往后仰卧,看看避过劈面一刀。接着从荆素手胯下穿过,双掌合什往上猛戳! 一旦被戳中,那就不是断指了,就算不死也要断子绝孙。 荆素手能坐上长河帮虎堂堂主,一身修为岂是绣花纸糊,在第五麋双手合什的同时,屈膝猛撞对方门面,左手一拳轰向他小腹。 第五麋的双掌与荆素手左拳硬拼一记,借势划开,一个弹身握住银枪枪尖。只觉喉头一甜,小口鲜血到了喉咙又被他咽了下去。 两人动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第五麋吃了个暗亏。 荆素手不理会一旁跃跃欲试的大江盟帮众,缓缓转身,森然道:“可有遗言交待?我定会和你的头颅一起送给楼熏风!” 二百零三章 1代豪雄 唐弃疾下到一层甲板,第五麋要他干掉长河帮的人,他就会不折不扣的完成。 至于楼上说不用他操心那就是不用他操心,他相信第五麋,更相信荆素手今天绝不会活着离开涡水。 第五麋脸色露出一丝轻笑,像是不打了似的,随意的把银枪扛在肩上,看着荆素手。 荆素手莫名其妙,这小子凭什么有恃无恐?还是失心疯? 忽然感受到身后异样,接着耳中响起“我会把你的头颅送给曹阔江。” 荆素手猛然回身,手中刀爆起,倾尽全力一刀劈出。 这一刀几可算是他一身修为的巅峰,因为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一股杀机。对方是早就在船上还是刚刚潜身过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来人竟没有半分气机外泄,自己直到杀意临身才觉察。这是多么可怕的修为! 他知道这一刀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不出全力,死!倾尽全力,死不死? 他相信这一刀即便是曹当家的也不敢直撄其锋。 偏偏有人赤手双掌就接下,他不敢相信。 只见那人似是看到故人般,满脸温淳笑意,晶莹如玉的双掌合拢将他的刀身夹住,一股势若汪洋的气劲透过刀身狂涌而来,让他进退失据。 骇然之下,惯用的撩阴腿踢出,左脚刚送出去一半,就听到一震碎骨的声音。 荆素手全身骨骼散架般没有一块完整,一摊泥浆般瘫软在甲板上,死得不能再死,却死不瞑目。 到死都不知道死在谁人手上。 第五麋冷冷看着这位长河帮虎堂堂主的尸身,冷冷道:“和你说了,出来混不要太嚣张!我叫第五麋,记住了吗?杀你的叫楼熏风!” 荆素手一死,长河帮众人顿成群龙无首,别说像样的攻击,逃命都来不及。斗船上二十四名长河帮众被唐弃疾连射带砍,干掉二十一人,只三人爬上岸落荒而逃。 控制弘农会的十二名帮众见机弃船登岸,眨眼走个干净。 楼熏风年龄在四十许,一袭青衣看上去像个世家儒生,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完全不像唯二的天下水上霸主——大江盟的大当家。 此刻他坐在甲板上一张太师椅内,望着不远处弘农会货船上的青徐军和雍州军旗,喟然叹道:“宁晷萧家真是舍得下本钱呐!” 第五麋站在他身侧,“那两艘船怎么处置?” “既然打着韩擒豹和杨霸渊的旗子,由他去吧。” 唐弃疾有些不甘的回到甲板上,见到楼熏风立马温顺下来,“四爷,让他们跑了三个。” 他看也不看地上荆素手的尸体,这结果早就注定的,不意外。 楼熏风笑了笑道:“不错了总要留几个人跑腿报信。那两艘船问过了吗?” 唐弃疾恭敬道:“问过了,是宁晷弘农会的货船,船上载的是药材,准备运往临安。挂上青徐和雍州旗子,是因为货主和雍州军方有交情,方便通过这一带被青徐军封锁的河道。不知为何在这里被长河帮缀上,想要杀人劫货。” 楼熏风“哦”了一声,“水中那人捞起了吗?” 此时楼下来报,落水之人捞上来了。 唐弃疾正要下去看看,楼熏风道:“把人抬上来。我有些好奇,要劫货何须荆素手亲自出马?即便被我们撞上,他也没有必须死拼的理由。” 杨朝宗被抬上楼。“还没断气,不过出气多进气少。” 因为溺水,还有一口气吊着,大江盟的人唯恐他噎“死”,让他侧躺。 第五麋挥挥手,示意退下。 唐弃疾弯下身,把杨朝宗翻转过来,看到他脸孔,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口中惊道:“卫朝宗!” 边说边探手抓向他的脉腕,气若游丝。 第五麋皱眉道:“你说他就是你提起的卫朝宗?” 唐弃疾点点头,看着面色苍白如纸,气息若有若无,似是随时有可能断气的杨朝宗,单膝跪地道:“请四爷就他!此人于我有恩。” 楼熏风替杨朝宗把脉,眉头微皱,轻轻摇头道:“我也无能为力,没有人能救得了他,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唐弃疾神色黯淡,他清楚楼熏风的手段,他说无能为力几乎宣告杨朝宗不治。他娘的,姓卫的,老子不是让你不要死吗?你死了别怪我赖账。 楼熏风继续道:“他受伤过重,又在久溺水中,以致生机渺茫。不过他体内气机充盈且运转无碍,若非失去意识,陷入假死,我还以为这是一门类似龟息的功法了。” 唐弃疾心里升起一丝希望,uu看书 .ushu.om “假死?四爷的意思是他还有救?” 楼熏风点头又摇头道:“所谓假死就是体内还是有生机,大脑却无意识,外力很难帮得上,全靠个人造化了。能醒过来最好,醒不来就真死了。” 唐弃疾似懂非懂的点头,坚定道:“那他一定死不了!我知道他不想死。” “奇怪的是,他明明‘死’前遭受重创,该是荆素手所为,偏偏体内充沛,所受内伤大有起色。这样吧,咱们尽一尽心力,把他带回去,请胡神医替他施诊,或许对他有帮助。” 除了让大江盟神医胡明兰替杨朝宗诊治外,楼熏风还存了一分私心。一来杨朝宗目前的情况他从未见过,“假死”一说也是听闻做出的判断,不管人救不救得活,对胡神医都是难得一遇的挑战。其次则是只有这个杨朝宗才能解开为什么长河帮向“自己人”下手?而且就在陈孝宽大军的眼皮子底下。 唐弃疾大喜拜谢。 自入宁晷内教坊后,卫朝宗是他唯一的朋友,想要替他赎身不说,还对婶娘和小妹做了妥善安排,否则他绝不会独自逃生。 第五麋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咱们尽力就是,四爷说了,假死未必不能醒过来,何况还有胡神医在他定有办法。把那两艘货船暂且一并带上,等到了庸城再说。” 唐弃疾不说婆婆妈妈的人,心想也只能如此了。想不到再见卫朝宗那家伙竟变成“假死”之人,他不是只懂得用嘴哄女人吗?怎会身藏气机被荆素手重创?还和宁晷边军扯上关系? 弘农会货船摘下青徐和雍州的旗子,跟在艨冲舰后,顺流东下。 二百零四章 马踏长河钓大鱼 濉溪城内,宁晷南征中路军临时帅府。 陈孝宽面寒入水,轻敲手中茶盏,一言不发。 与他隔几相坐的是一名相貌雄奇四十余岁的汉子,此人身量极高,比同样坐着的陈孝宽高出半个头。 此时脸色阴沉,忽地抬手一巴掌拍在几上,手边茶杯顿时四分五裂,茶水四溢,木制茶几却丝毫未损。 陈孝宽眉眼都没抬一下,只淡然道:“折了一个荆素手曹当家的心疼,可如若把韩帅牵扯进来,就不仅是头疼了。” 此人正是曹阔江,长河帮帮主。“有什么好交代的?长河帮一力担下就是。”他一想起荆素手的头颅被人挂到濉溪东南的码头上,心内杀机大盛,这是对长河帮,对他曹阔江的挑衅! 陈孝宽小呷一口杯中茶,慢悠悠道:“不管杨朝宗是生是死,长河帮是担定了。可就怕你曹当家担不起。” 曹阔江暗骂一句:都他妈一丘之貉!嘴上沉声道:“那又怎样?难不成他杨霸渊带着雍凉铁骑来个马踏长河?死无对证,真相究竟如何还不是各凭一张嘴!” 陈孝宽心底冷笑,终究是个混江湖的!各凭一张嘴?你当人家八万铁骑吃素?杨霸渊要弄死你,哪里用得着马踏长河,做做样子你就死无葬身之所。 “杨霸渊会不会马踏长河我不知道,但曹当家的瞒着韩帅唱这么一出……是为哪般?” 艹你大爷!曹阔江差点骂出口,当初若不是你牵线搭桥,老子会蹚这趟浑水?现在被大江盟这样横插一脚,老子还折了一员大将,你到说起风凉话了?不过曹阔江不傻,他知道陈孝宽这是在提醒他,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当下缓缓道:“陈帅不用提醒我,曹某自会向向韩帅请罪。” 陈孝宽摇头笑道:“韩帅未必不希望这事做成,只是曹当家的运气差了点而已。”说完脸色笑容收敛,“荆素手是你虎堂堂主,又在水上,纵然遇上比他高明数倍的对手,要保命逃生不太难吧?” 曹阔江接道:“高明数倍?大江盟除了楼熏风外,没人做得到。”他太清楚荆素手的实力了。 陈孝宽若有所思道:“这就对了,楼熏风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曹阔江赌气似的道:“这就要问楼熏风了。” 陈孝宽不以为意,“大江盟和太阴李家,尤其是和庾庆之宋承欢一直眉来眼去,尤其和宋承欢关系深厚。太阴水师虽然强大,很多时候却不适宜出面,有些事情不得不由大江盟去做。这次南征,宋承欢不可能让大江盟置身事外。彭城那边,长孙安国本身五万步卒,再加上冀州铁骑,虽然没有水路凭籍,不能完全将彭城孤立,但足以压制得宋承欢不敢擅动。这也是韩帅最初的目的,将江淮二州彻底分割开来。冀州三万人马在韩帅授意下,我已经交由长孙安国调度节制,大战真正来临前,暂时没有我什么事了。” 曹阔江细品陈孝宽话里话外之意,把握到一丝玄机却又不确定,沉声道:“陈帅何不把话挑明?” 陈孝宽抬手看向屋顶,笑道:“曹当家的是明白人,如今唯一能一举解决麻烦的机会就在眼前。” 曹阔江双手交叉,沉吟道:“这次长河帮精锐系数随我南下,几乎所有家底都在,光大小战船就近两百艘。” 陈孝宽不说话等他说完。 “如果能掌握到楼熏风的踪迹,一举将大江盟连根拔起未尝不能。同时还能断了宋承欢和庾庆之有力臂膀。如果曹某愿意赌一把,陈帅会怎么做?” 陈孝宽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悠然道:“只要曹当家的能端了大江盟,我倾巢而出又何妨!” 曹阔江默然思量,半晌后再次一掌击在几上,“好!我就陪陈帅赌他娘的这一铺。” 庸城位于铚县正东,与山桑、濉溪成犄角之势,间中隔着泗州。往东是蕲郡和大泽乡,往南是龙亢,交通便利,水路尤其错综复杂,却极得地利之便,可顺流直入淮水和洪泽湖。 艨冲舰既能入江下海,亦能在内陆河道畅行无阻,借着江南星罗棋布的水道,无处不可往。 第二天黄昏,船抵庸城北一座水寨之内。 杨朝宗整整一天不见任何动静,只是苍白的脸上稍微有了些血色,给了心不断往下沉的唐弃疾少许信心。 入寨后,先将弘农会的人和船安顿好,唐弃疾带着杨朝宗直奔神医胡明兰的住处。 在一座两层竹制阁楼外,他顾不得敲门,疾步入内,大声道:“胡神医?胡神医!” 楼熏风则带着第五麋登上了一艘赤马舟,看书uuknshu 黄昏中驶出水寨,往东而去。 楼熏风立在船头,第五麋背挂银枪站在他身后,一副小心翼翼又极力压制着兴奋的神色,“四爷,这次咱真能钓上一条大鱼吗?” 楼熏风看着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道:“钓鱼,尤其大鱼,讲究时机和钓位,这一点大致没有差错了。其二,还要讲究个对鱼情的掌握判断,既要善守也要善走,抛下诱饵,驱除杂鱼。最后要做的就是技巧拿捏,和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第五麋嘿嘿一笑,“反正宰了一条,我不信曹阔江能忍得了这口气!” 楼熏风侧头看他一眼,正色道:“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忍不忍得了有时候都要忍,逞一时之快不叫英雄了得,忍比不忍更需要智慧。第五枪的精义也正在一个忍字上,等你掌握了收即是放曲亦可伸的精微之处,才算得上是枪法有所小成。即便再遇上荆素手般的对手,也不过一枪间的事儿。” 第五麋心悦诚服道:“小子谨记!” 楼熏风忽然失笑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或至谨小慎微,这样于你枪道提升无半点好处。枪乃兵中之王九长之首,尤其注重气势,若没有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不如去捡根绣花针玩。想当年你家远祖第五绣,人称北地枪王,那是何等的气概!天下不平事哪怕生死,都是一枪的事儿!” 第五麋心神激荡,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任何事可难倒自己。 赤马舟拐入一条两岸林木幽深的狭窄水道。 夜色降临,楼熏风轻轻道:“再有几日,这灵秀多娇的江南水道会否被后人载入历史呢?” 二百零五章 你个死相公 杨朝宗终于醒转过来,在陷入“假死”昏迷十八个时辰后。 大江盟神医胡明兰对他外伤进行了处理,同时以金针刺激其神庭、临泣、百会、玉枕、风府、风池六穴,助他益气行血,加速意识恢复。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竹楼之内,夜风吹来清爽无比,窗外寂静无声除了偶尔两声犬吠。 侧头望向窗外,漫天繁星,有点不知今世何夕的恍然。 他依稀记得自己被荆素手偷袭轰入河中,然后沉入河底,昏昏浩浩不知所终。 这是哪里? 他尝试着运转气机,发现体内生机勃勃,充盈澎湃更胜从前,被荆素手侵入体内的丝丝阴柔气机荡然无存,丹田处的不适也像从未有过。 要不是左肋和肩头的皮肉伤还有感觉,他都怀疑到底有没有受过伤? 弘农会的人怎么样了?自己既然小命还在,荆素手该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杀他们灭口吧? 小蛮腰呢?她如此神骏不管谁得到她,都不舍得虐待她了,倒不用替她担心。 这趟贩药之旅……算得上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真他娘的失败! 起身到窗前,一轮弯月西沉,藏于竹林之后,什么时辰了? 夜风轻拂,杨朝宗猛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脑中搜寻在涡水河底发生和经历的一切…… 被荆素手刀气所伤,全身气机溃散,勉力保持灵台一丝清明,最后转入内呼吸沉入河底。 然后呢?他完全记不起。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沉入河底时,感觉身体像是不是自己的,很轻很轻。 沿窗坐至天明,体内气机流转三十六周天,神满意足,两处皮肉伤经人包扎后只隐隐有些不适。 这是竹楼的二层,楼梯处传来动静。 一个黑须白发的精瘦“老头”慢悠悠的上楼来,看到醒来的杨朝宗,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旋即平静道:“既然醒了就不用待在老夫这里。” 杨朝宗躬身行礼,“小子杨朝宗,拜谢先生救命之恩。” “老头”打量他,嘴角一扯道:“你不用谢我,老夫并没有本事救你,要谢跟姓唐的那小子说去!” 杨朝宗一愣,“姓唐的?先生怎么称呼?” “胡神医!胡神医?”楼外传来两声叫唤,声音不大,足以让杨朝宗听清楚。 “姓唐的小子来了!” 唐弃疾! 杨朝宗有些不敢相信,竟真的是唐弃疾! 唐弃疾看到杨朝宗生龙活虎的站在那里,愣了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你诚心要害老子背信弃义是吧?你个死相公!” 他突然觉得卫朝宗假死里翻生,自己再死啊死的不太吉利,而且胡神医一听他喊相公,一脸难以置信的嫌弃。 杨朝宗心底涌起一股暖意,确是姓唐的没错。昊阳内教坊一别一年多了,只听说他从伊水跳水逃走了,哪知今日竟在这里相遇,两人算是相遇于微时,落难的交情更显珍贵。 杨朝宗脸上挂着笑,看着唐弃疾有些发窘。 胡神医先开口了,“老夫不碍你们眼,姓唐的,看不出来啊?” 唐弃疾忙道:“碍啥眼?啥看不出来?神医你怕是有些误会了,我可不是相公。” 胡明兰边下楼边摆手道:“别解释,老夫只管治病救人,那管得了鸟儿往哪里飞?” 杨朝宗差点笑喷,苦忍着不说话。这老头是个人才啊! “老先生是?” 唐弃疾脸上露出四笑容,“老个屁!他就是胡神医,别看他满头白毛,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杨朝宗大感惊异,“那他一口一个老夫?” “看上去是老嘛!”唐弃疾说时看了看楼下,似是怕神医听到。“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没事就拿自己试药,试得现在这模样。” 杨朝宗笑了笑,“疯子”又是神医,性子多好才怪!他想起了雍州总管府的辛击水。 唐弃疾忽然叹口气道:“算你命大!走吧,别在这儿碍人眼,找个地方说话去。” 经唐弃疾介绍,杨朝宗才大致知道这是哪里,自己确实命大,居然碰到大江盟的人。 同时也知道了荆素手命丧涡水,当得知出手的是大江盟的大老板楼熏风,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也知道弘农会的人毫发无伤,连船带货都在,小蛮腰自然也在。 两人坐在水寨又或渔村的一间食肆里,要了两大碗鱼汤面,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我假死了多久了?” 唐弃疾头也不抬道:“十八个时辰。” 杨朝宗心里感动,和唐弃疾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这家伙向来没啥好脸色,嘴下不留情,实则面冷心热。 “当是睡了个好觉,神满意足,不是我夸口这会儿我打得死头牛,吃得下头猪。你怎会到了江东,还入了大江盟?” 唐弃疾大口吃着面条,“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老子现在一肚子问题,你又怎会武功?记得在昊阳时你手无缚鸡之力。” 杨朝宗也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喝了一口热汤,uu看书 w.ukansh.cm 满足道:“真鲜!”他很愿意和唐弃疾分享两人别后的经历,甚至多次想起再遇到他,把他拐到雍州去,至少能保证他一分不错的前程。 也不是不信任他了,只是现在他是大江盟的人,万一牵扯进眼下两国之战中,于己于他会带来什么后果? 唐弃疾抬眼看过来,“你要是不方便说就不说,只要你还活着不让我没了还债的机会,一切怎样都行。” 杨朝宗点点头,“你婶娘和小妹还好吗?” “嗯,很好!” “鱼羞雪鱼姑娘有消息吗?” 唐弃疾摇头,“没有,也没空去想。” 鱼羞雪离开内教坊伎司后不知所踪,杨朝宗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但愿她过得好,如能时不时的想起自己和唐弃疾那就更好了。 “我现在不叫卫朝宗,我叫杨朝宗。” “杨朝宗?也不错。” 杨朝宗决定如实相告,至于会怎样交给老天爷去安排好了。“我爹是宁晷雍州总管杨霸渊。” 唐弃疾这才有了些反应,毫不掩饰的挂在脸上。“你没唬我?” 杨朝宗真诚道:“我当初得知自己竟是柱国大将军被人抱走的儿子时,反应和你一样,千真万确。在雍凉边军混了大半年后,就想出来走走,趁机历练历练。弘农会那两船药材原本要运去临安,不想被长河帮得到消息,在涡水杀人劫货。” 听完杨朝宗把涡水遇袭经过交待一番后,唐弃疾陷入沉默,半晌才道:“我还想着拉你入伙,看来不成了。待会儿我就和第五麋和四爷说,你带着弘农会的人和船离开这儿,接下来往东南走水路上会比较太平。” 二百零六章 天算不如人算 楼熏风要见杨朝宗。 唐弃疾带杨朝宗前往楼熏风驻脚处,他不知道四爷为什么要见杨朝宗?在大江盟,唐弃疾能够时时见到楼熏风,并在武道上不遗余力的指点他,说得上有师徒之实。 在大江盟,没人叫楼熏风当家的或是盟主,只有一个称呼,那就是四爷,至于为什么这么叫,唐弃疾不想知道。 关于杨朝宗的身份他对楼熏风没有隐瞒,就像他同样不会瞒着杨朝宗一样。进入大江盟一年不到,他认为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大江盟人。 但他相信死也不会为难杨朝宗。 在杨朝宗进入房中后,唐弃疾退到十多步外,背对房间就站在那里。 杨朝宗没想到作为大江盟当家的楼熏风竟没有半点江湖人的样子,也没有架子,更像一个阅尽千帆的读书人。 这样一个人竟能一招击杀长河帮虎堂荆素手?荆素手的武功他自然清楚,那眼前这人实力该多恐怖! 楼熏风眼神清澈温厚,似是看穿他心之所想,柔声笑道:“要击杀荆素手并非那么容易,一击不中想留住他就很难了,为此付出点代价是值得的。” 面对当世大豪,以他一招击杀荆素手的修为实力,天下间怕也屈指可数,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名不显于江湖呢?孟神通和他提过大江盟,却从来没有说起过楼熏风是一个怎样的人?修为几何?倒是对长河帮的曹阔江有过细致的描述。 楼熏风的没有架子,让杨朝宗大有好感,不管怎么说,他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吧?若非他及时出现,自己和弘农会的人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小子还要谢过楼当家的救命之恩。”说罢躬身见礼。 楼熏风道:“救命之恩算不上,凑巧赶上了而已。” 这份人情到底算谁的?胡神医不要,唐弃疾不要,楼熏风也不要,救下宁晷柱国将军世子的人情就这么不值钱? 不等杨朝宗说话,楼熏风岔开话题道:“听说你和唐弃疾是旧识?” 杨朝宗老实道:“是,在昊阳内教坊算是一起共过事。”一起为奴算是共过事的话,当然也共过室。 楼熏风失笑道:“难得!请杨公子过来,有一事不明,不知道杨公子能否替我解疑?” 杨朝宗一点不意外唐弃疾把自己身份告诉楼熏风,答道:“楼当家的请讲。” “长河帮荆素手为什么劫你们的船?” 杨朝宗不假思索道:“老实说,小子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不仅要劫货,还想杀人灭口。” “你们货船上悬挂有青徐和雍州旗,他这样做不觉奇怪吗?” 杨朝宗微一沉吟道:“长河帮依附于青徐大总管韩擒豹,于宁太交战之时出现在涡水不奇怪。” 但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荆素手明知是青徐甚至是雍州的船,还要下手,而且是不留活口的下死手。杨朝宗大致猜到荆素手最终的目标是自己,可这话怎么和楼熏风说?如果没有隐情,值此大战之际,借荆素手几个胆子也不敢动他杨朝宗吧?别说事后杨霸渊的报复,万一因此影响到宁晷的南征之战,韩擒豹要吃不了兜着走,十个长河帮也不够昊阳城泄愤的。 杨朝宗决定实话实说,他直觉和楼熏风打交道,要么不说,要么九成实话,编一套谎话没有意义。“在昊阳时,我曾经得罪过如今的太子当时的宁王,我怀疑荆素手是受人指使买小子的命。” 楼熏风丝毫不觉意外的颔首道:“这样就说得通了,虽然有风险,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谁知杨公子得天眷顾大难不死。你的内功心法很有意思,换了别人只怕已经没命了。” 杨朝宗心中一动,坦然道:“小子曾有幸得凤仪书院东篱先生抬爱,馈赠我一身纵横罡。” 楼熏风眼神一亮,动容道:“凤东篱?难怪了!我有个故友曾和他相交颇深,所以和东篱先生也有过数面之缘。” 提起老神棍,杨朝宗心底生出崇慕之情,没有凤东篱就没有今天的他,不管是一身所学还是总管府嫡子的身份。这些日子只顾着江湖飘,很久没有温习《凤舞九天》了。 “先生已经驾鹤西游了。” 楼熏风似是知道凤东篱的离世,点头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对持真境有始有终。”说完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杨兄弟内伤既愈,可有什么打算?” 他对杨朝宗的称谓由杨公子变为杨兄弟,“小子答应过一个朋友,所以想继续把那两船药材运到临安去。” 楼熏风似是被勾起过往,神情突然有些黯然,轻声道:“也好!眼下的江淮确实兵危战凶,乃不祥之地。既是如此,就让唐弃疾送你们离开吧。” 杨朝宗告辞,刚走到门口,又听楼熏风柔声道:“薛涛已于数日前回到临安,杨兄弟或许能见到她。” 杨朝宗想起和薛第一同乘一车共赴雍州的动人时光,心中一荡。美人出塞西游转眼一年多了,原来已经回到了中原。想不到她和楼熏风也是相熟,楼熏风说的故交是指她吗? 楼熏风继续道:“可知我为何要见你一面?” 杨朝宗转身,uu看书.uukansu.cm摇头道:“不知道。” “你我虽未谋面,但我早听说你,也算一场缘分。”说完似是自嘲般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你来了江东,我要替她和你道声谢谢。” 早听说过自己?除了唐弃疾还能有谁?凤东篱不可能,薛涛从塞外才返回,也不大可能,再说自己和薛第一不就是秀色可看不可餐的“交情”吗? 杨朝宗有点懵,“是谁呢?” 楼熏风轻轻道:“鲜于凄凄,该说是申柒柒才是。” 杨朝宗恍然大悟,当日在昊阳城正是鲜于凄凄对废太子萧长春“反水”,才让萧长焱美梦成真入主东宫。后来借助杨朝宗找萧长焱要的东宫令牌,鲜于凄凄金蝉脱壳离开内教坊,顺手坐实对萧长春的指控。 鲜于凄凄曾坦白过她太阴谍子的身份,杨朝宗没想到的是她竟也和楼熏风熟识,还将昊阳发生的事情如实告之。 “申姑娘好吗?” 楼熏风颔首道:“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姑娘。” 杨朝宗心道:她是个漂亮姑娘,老楼你刚才笑什么?不会认为是我在到处撩妹吧?有了鲜于凄凄、唐弃疾还有薛涛打底在前,幸好自己没以假话来搪塞他,否则十有八九被揭穿。 不对! 鲜于凄凄是太阴谍子,投靠的不是太阴谍哨机构龙门司吗?怎会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楼熏风? 大江盟?龙门司?楼熏风?莫非大江盟替龙门司办事?抑或老楼和龙门司大有渊源? 孟神通曾说过大江盟和太阴李家以及江东世族关系都很近,老楼究竟是啥来头身份? 二百零七章 等你1起割n子 见到人走出来,唐弃疾显得神色一松。 杨朝宗看在眼里,这家伙是担心老楼会宰了我吗?他倒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楼熏风贵为大江盟的大当家,又和太阴朝堂牵扯不清,也没有要太为难他的理由吧?再说真要有那心思,何须他亲自动手?让他略感奇怪的是自始至终楼熏风一句没提雍州,没提宁晷南征和亲爹杨霸渊。 他也不说破,笑道:“楼当家的找我叙了叙旧,走吧。” 房内的楼熏风听到叙旧不禁又笑了笑。 唐弃疾不懂他和楼熏风素未谋面,有什么旧可叙?仍是点点头,“弘农会的人和船,还有货均安然无恙,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杨朝宗脑子里想着刚才和楼熏风的晤面,两人虽然是头一回见,确实算得上有缘,而且缘分不浅。唐弃疾、鲜于凄凄、薛涛、凤东篱都是串起两人缘分的珠子。还有吗?岭南宋家山城那位五好青年宋缺算不算?他爹宋承欢现在可正在彭城和长孙安国对峙了。 “我还想着和你叙叙旧呢,你这就急着赶人送客。” 唐弃疾微一沉默后道:“有个卵好叙的?你现在是柱国将军世子,只要不死,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朝宗轻笑道:“叙个卵也好啊。” 唐弃疾带他走出院门,转过头盯着他,“我只会割卵。” 杨朝宗举双手道:“你还是留着割别人的吧?”怕了你,大爷!还是一副不懂风趣的卵样。“你在大江盟哪天若是混的不…开心,就来雍州找我。老子养着你,我现在嘿…可是阔得不能再阔的阔少。” 唐弃疾眼神变得温暖,“好!” 杨朝宗趁机搂住他的肩膀,放低声音道:“不是说大江盟不好,毕竟是混码头的,再说自己人关起门来打有个什么劲?雍州……不出意外的话,和吐谷浑会有一场大仗。我曾经和他们动过手,一辈子都忘不了。大漠草原千军万马,那里才是你割卵子的好地方!” 他在唐弃疾要推开他前撒手,改用力拍了拍他肩头,挤眉弄眼道:“喝不完的酒,砍不完的头,哈哈,割不完的卵子!想起来那才叫一个爽啊!” 正午时分,唐弃疾驾着一艘赤马舟来送杨朝宗离开水寨。 舟上,除了唐弃疾,还有一个气质不俗背上斜挂银枪的年轻人。 他也知道了这个叫第五麋的是个用枪高手,在涡水上曾和荆素手单挑,然后给了楼熏风机会,一招将荆素手击杀。 前方已经看到弘农会的船了,第五麋转过头看这杨朝宗道:“听我们四爷说,你体内气机别出机杼,相当霸道,本想找机会和你切磋切磋,你却要走了。” 杨朝宗听出他口中的切磋就是切磋,并无恶意,当下笑道:“如果从临安返程时还能再遇上第五兄,小弟很乐意奉陪。小弟倒也认识两个枪道名家,虽然没有机会一撄其锋,却也不胜心神向往之。” 一听枪道名家第五麋好奇道:“是哪两位用枪的高手?” 杨朝宗坦然道:“得江左青梅枪神韵的长旌。” 第五麋“哦”了一声,“你识得雄老爷子?” “当初在离开昊阳城时幸得雄老护佑,否则也不能在这里和第五兄吹牛逼了。” 第五麋皱眉道:“吹牛逼?还有一位是谁?” 杨朝宗脑中浮现起鸾惊涛的影子,“西北鸾家枪。” 第五麋神色转冷,口中喃喃道:“鸾家枪!” 枪乃百兵之王,自古枪道名家辈出,但若要论名气和传承,真正算得上“名家”的屈指可数。 西北鸾家枪人才不算鼎盛,但每一代都有卓绝高手出现,当代鸾家枪当属鸾惊涛是扛鼎之人。 百多年前北地枪王第五绣以一杆“捅破天”登顶枪道之巅,再到其孙辈第五鲲以一杆“分鬃”重现枪王辉煌,单枪匹马力敌千军,最终被后汉铁蹄碾死。 一见背枪的第五麋,不用猜杨朝宗就知道定是当年北地枪王的后人。 最近数十年江东最着名的用枪高手当属青梅枪金逐虏,亦是雄镇恶同门师兄,师从枪道大家汪断水。 当然江湖水有浅必有深,有龙门鲤,自当有过江鲫、沉潭鳄,有些人声名不显未必成就就不如前几位,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赤马舟行速极快,转眼即至。 弘农会的人看到杨朝宗,一个个喜于形色。 吴满甲站在船头大声道:“听他们说杨兄弟无恙,兄弟们都还不信,现在总算放心了。咱们算不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货船起航,离开水寨。 杨朝宗看着唐弃疾和第五麋去远,才转头和吴满甲道:“连累贵会的兄弟们受惊了,uu看书 w.uuanhcm好在人货无损,等到了临安城,请大家伙去江东最好的酒楼见识见识。” 劫后翻生,人、船、货都在,大家心情可想而知,顿时轰然应诺。 美中不足的是麻蓬带着两名青城宫的伙计下船找吃的,和他们自此在涡水走散。 还有个小遗憾就是杨霸渊送给他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刀丢了,该是沉入了涡水河底。 两天没有见到主人的小蛮腰,亲热的头抵在杨朝宗身上摩挲。杨朝宗搂着他脖子笑道:“知道吗?你差点就要守寡了。” 江、河、淮、济天下四渎,皆发源注海,自河入济,自济入淮,自淮达江,水径周通。淮水在淮阴、清河东接大运河,经高邮、江都与大江相通。进入大运河后,舟船通行无阻,可顺流直抵临安。 这一段水路照楼熏风所说,虽然相对太平,但尚有近七百里,以弘农会的船速,顺风顺水下抵达临安也是八九天后了。 从大江盟水寨临走,唐弃疾建议他在洪泽湖南绕扞淮堰经泗水、高澄湖直下高邮,这样可缩短两到三天的行程。 过了江淮两军兵凶之地,又经历荆素手劫杀,差点把小命葬送在涡水,不仅没有让杨朝宗胆怯,反更激起了他的修行斗志,坚定了以战养战的决心。誓要借这一趟贩药之行让自己在武道上作出突破,夜惊鸿、荆素手个个强横,次次被人按在地上痛殴的感觉太难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小命随时可能不保,已经有了夜、荆二人的袭杀,肯定还会有下一次,他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干你娘的萧长焱!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二百零八章 高歌1曲倍儿爽 经过一昼夜的航行,货船经沱水入淮。 杨朝宗端坐于甲板,烛龙刀横放在盘着的双腿之上,一轮红日自前方水面缓缓升起,洒下一抹金光。 杨朝宗睁开双眼,经过一夜的打坐调息,只觉整个人神满意足。他伸出右手,红日就像托于掌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腾升,那感觉美妙之极。 两岸密林浸入一片雾霭之中,除舟行河面轻柔的划水声,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杨朝宗再度闭上眼,凝神细听,水声鸟鸣、船上鼻息鼾声过耳不入,反倒是风声、水下游鱼嬉戏的声音、甚至云动的声音一一影相般浮现在脑中,又如在眼前。 继而感觉神意和自己的身体仿佛分开,就像出窍般神游于外,渐渐向远处延伸。 玄之又玄,简直妙不可言! “杨兄弟,你在船头坐了一夜?”吴满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杨朝宗“元神”归位,一把抓过烛龙刀弹身而起。 “杨兄弟!” 在吴满甲一脸诧异的惊呼中,杨朝宗才意识到他这一弹竟轻如鸿毛般腾升了近两丈的高度,把自己也吓了一跳,继而心中狂喜不已。隐约把握到经过昨夜的潜修,在内力和精神层面他又有了破镜般的精进和提升。 照以往他无意识下的起身,体内气机处于一种待势的平静状态,顶多自然而然的一跃而起,绝不会像刚才般跃升两丈。幸好是在室外,若是在舱内,岂不是要一头捅破舱顶? 昨晚临时起意于船头打坐,是因为假死还生后,体内气机虽然较假死前更为充盈,却隐隐有种不受控制的迹象,就跟最初接受纵横罡还未与己融为一体时有些像。原本希望通过调息“拨乱反正”,哪知按《三教平章贴》所示运转气机,渐入物我两忘之境,一坐就是一夜。 这种感觉当初在砀山农家借宿时曾短暂有过,后在罗汉山被夜惊鸿所创,借《三教平章贴》疗伤时也曾有过,他几次回想刻意为之,那种意觉状态却没有重现,还以为不得其法,也没作强求。想不到昨晚误打误撞下,竟功行圆满大有所获。 杨朝宗心情畅快的恨不得高歌一曲“倍儿爽”,脸上露出一副“老子信了你的邪”的强大自信,对吴满甲道:“三当家的想不想换个口味?” 吴满甲一愣,换啥口味?船上清一色的糙老爷们! 杨朝宗抬起左手的烛龙刀,“咱弄几条鱼改善改善伙食。” 吴满甲会意过来,“我们这次出门忘了捎上渔网和叉子,怎么捕鱼?鱼儿又不会自投罗网的蹦上船来?” 杨朝宗咧嘴一笑,“谁说没有自投罗网的鱼!”说时烛龙刀出鞘来到右手,一刀劈在船头外四三丈远的水面。 一道水浪如白练般激射至半空,又迅速回落。 在吴满甲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随着白浪跃出河面的还有五六条一两尺长的肥硕大鱼,“嘣嘣”下雨似的落到船头甲板上,犹自弹蹦不已。 吴满甲身手或许不咋地,终究混江湖的,再傻就算看不出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大喜道:“老哥恭喜杨兄弟武功精进更上层楼,就说大难不死后福无穷嘛!”接着转头大声道:“兄弟们,把这些自己找死的鱼儿剁了,咱们改善伙食。” 淮水作为天下四渎,无论河道、水流、气势都非浍水涡水等旁系支流可比,船入淮水满帆向前,顺流直下,一日一夜间走了百多里,到了淮水北岸的繁华城镇谷阳。 船靠谷阳城东的码头,码头上繁忙热闹,泊着各式大小船只数十,连绵半里。他们的船不大,见缝插针的找了位子靠岸。 杨朝宗和吴满甲交代一声,他带着一名弘农会的兄弟下船去采购,其余人负责守船。 谷阳已远离宁太两军交战的谯城、沛郡一线,虽仍属江州境内,但再往前就是太阴河西州了。接着是吴州、越州,以及临安城所在的南司州。 此地完全看不出两国正在打仗,百姓安居乐业,几无影响。唯独一路东下,淮水之上不时遇到一支支船队,往江州方向而去。 酉时不到,城门大开,杨朝宗随意找人问了一下,打听清楚城门何时关闭,一看还有将近一个时辰,这才不慌不忙的入城采购。 慕容燕在紫阳镇离开时,他把郝万嵩阔绰送的百两黄金分了大半给她,只留下了小半,加上雍州出门前带的,足够贩药路上花销了。黄金招人眼,“面额”又大,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用,uu看书 ww.uukanshu.cm 他早就兑换了银子和株钱在身上。 出门靠朋友,黄白之物自然也算是朋友,家有余粮心里不慌。谷阳富庶,城内各类铺子俱有,两人转了一圈,用了大半个时辰采购完所需之物,还特意打了两大坛酒准备犒劳弘农会的兄弟们。 回到码头,杨朝宗手里帮拎着两坛酒,离他们货船尚有百步远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围着一大群人,熙攘吵闹。 两人加快脚步,到人群外围,只听得一人大声道:“有我们淮阳帮罩着,在这远近百里谁敢打你们主意?你们今晚就算到城里花天胡地,船上的货也不会少了半分。你要是不识抬举,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走不走得出淮水都难说!” 哈!原来是对方帮会收保护费,倒不新鲜。杨朝宗一听就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待要懒得理会,他一起采购的何六斤低声道:“公子,好像是冲着咱们船来的?” 接着吴满甲的声音传来,“谢谢陈当家的一番好意,咱们不在谷阳过夜,等上岸的兄弟回来,立马就走。” 反正撞上,杨朝宗不急了,绕开两步到视线不受阻的位置站定,好整以暇的看着吴满甲领着两个兄弟和人交涉。 自称淮阳帮陈当家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粗壮汉子,一看就是稍有些斤两的地头蛇。只听他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在淮河两岸,还没有人敢拒绝淮阳帮的好意!兄弟们,我看这些人鬼鬼祟祟,怕不是做贼心虚,就是宁晷来的奸细,替我上船查看一番,通知邢爷来拿赃。” 陈当家的身后涌出七八个彪形汉子,大声嚷嚷着往吴满甲等人迫去。 二百零九章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杨朝宗把两坛酒塞进何六斤怀里,排众而出,口中道:“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奶奶的,这词儿今天总算用上了。“究竟是贼扮兵,还是兵喊捉贼?” 吴满甲看到他回来松了一口气,正要和他解释怎么一回事,杨朝宗打个眼色,他立马明白,装作不认识般看着他。 淮阳帮陈当家的扫了一眼,见他一个人,冷冷道:“两国交战特殊时期,谁不知道淮阳帮得官府征调,检查往来船只人等,识相的少管闲事!” 人围了一圈,杨朝宗大致弄清楚淮阳帮的人也就姓陈的身后十几号,其他大多是看热闹的无关人等。“小弟也是路过宝地,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冯…当家的是吧?你们既然说替官府办差,那可有公文?拿出来大家看一看,在场的可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真要是替官家办差,咱们自然要配合。”他故意念错姓陈的姓氏。 吴满甲心底苦笑,杨兄弟感情是个江湖生瓜!连唬人都不会。哪有自揭路过宝地路见不平的?这些地头蛇就喜欢你这一号的,只怕比他们还横还硬的。 陈当家的果然脸色一沉,“既是路过就夹起尾巴好好做人,有没有公文哪轮到你来查验!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命可只有一条!” 杨朝宗走到他们和吴满甲中间,一副闲事管定的架势,冲四周看热闹的拱拱手道:“大家伙评评理,明明是欺行霸市敲诈勒索,却偏偏打着官府的幌子,这不是贼喊捉贼吗?”前世办公室捏笔杆子的,说这话他哪要人教?张口就来情真意切。 围观者大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知道地头蛇不好惹,但总算还有人见义勇为的“捧场”,稀稀拉拉出声附和。 陈当家的一个眼色,本来围向吴满甲的几个人转而向杨朝宗围过来。“妖言惑众!老子怀疑你们是一伙的,把他拿下送给邢爷一审便知。” 杨朝宗装作害怕,连退两步道:“哪位邢爷?” 淮阳帮一人讥笑道:“自然是本县刑房的邢爷,专治你这种皮痒的白脸犊子!”说完他探手往杨朝宗肩头抓去。 杨朝宗“哦”一声,在那人右手及肩的同时,往前一撞,一声脆响,那人顿时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捧着右手叫道:“断了!断了!” 他同伙都没看清怎么回事?明明他抓别人却喊着自己手断了。不过那嚎声绝对不假,当下不由分说同时抽刀往杨朝宗身上招呼。 对付这种角色,杨朝宗刀都不用,身子一闪一退,轻松避开两刀,顺势弓背撞入一人怀里,那人立马死虾子般躺倒地上。 淮阳帮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家伙要么会妖术,要么是个硬茬子。 陈当家的脸色阴沉,喝道:“没用的东西!一起上剁了他!” 杨朝宗看了眼又围了上来的淮阳帮众,还有空笑道:“就属陈当家的最有用,你来!”说时不待他们先动手,从背上去下烛龙刀,刀不出鞘,以刀鞘或刀柄来回疾点,围着他的顿时四个人顿时东倒西歪。 姓陈的一看这架势,抽出长刀一刀疾劈过来。 杨朝宗刚刚足尖放倒一个淮阳帮众,回身刀尖斜挑,正拍在姓陈的刀身上。 当家的果然比手下要硬朗,微一错身沉腕,手中刀贴着烛龙刀看向杨朝宗手腕。 他娘的!就这两把刷子也好意思出来打家劫舍敲诈勒索?还当家的,淮阳帮名字倒是马虎,手艺也忒怂了点吧? 烛龙刀闪电回缩,再以刀背敲在姓陈的刀身上,暗渡一道气机。趁他虎口一震握刀不稳的当口,左脚前伸。 姓陈的反应也算不慢,疾往后退,仍是慢了半分,被杨朝宗一脚撩在右腿肚上,一个踉跄,差点当场出丑。 不等他站稳,杨朝宗趋身抬臂,烛龙刀如影随形“啪”的一声拍在他脸上,终究还是没躲过,姓陈的左颊上顿时留下一道红印。 吴满甲和船上的弘农会兄弟大感痛快,爆出喝彩声。 其他淮阳帮众见老大都只有挨打的份,也不敢再动手。 杨朝宗看着自己的杰作,淡淡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你今天运气好,只赏你一刀背当是小惩大诫。滚吧!”作为在文明“法治”社会混过“一生”的人,杨朝宗不太适应动辄动刀见血、拿人命当草菅的游戏规则。 陈当家的自知武功相差太远,打下去只会自取其辱,见杨朝宗没有接着动手的意思,摸了一把生疼的左脸,狠狠道:“你究竟是谁?有种的留下姓名。” 杨朝宗讶然道:“留下姓名就有种吗?你不是淮阳帮当家的?还想找谁替你出头?邢爷?” 陈当家的脸上一红,“淮阳帮不止我一位当家的,你要是有种就别走!” 杨朝宗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能走,否则变成没种了。行,我在码头等你一个时辰,搬救兵去吧。” 陈当家的带着一帮人来得有多快走得就有多快。 众人散去,杨朝宗和吴满甲回到船上。 “杨兄弟刚才那一手真漂亮,咱们真要在这里等他们一个时辰吗?” 杨朝宗笑道:“说出口的话岂能言而无信?就当在这休息一个时辰吧。他们怎会找上门来?” 吴满甲老脸有些尴尬道:“你上岸后,我们在船上闲聊,来了艘小舟打招呼,多说了几句话,没想把淮阳帮招来了。” 杨朝宗心知肚明,像淮阳帮这种地方小帮会,典型的地头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搭讪的定是他们的人,打探过往船只尤其是外地船只,寻找肥羊下手。这种事别说现在,就是一千多年后都屡见不鲜。 估计弘农会的人说漏嘴,泄露船上货物,加上又是北边来的,不能再外地外地人了,不敲你的竹杠敲谁? 正因为如此,所以作为老江湖的吴满甲才老脸挂不住。 杨朝宗并未打算说他什么,答应在码头等一个时辰,倒不是闲极无聊,而是想看看那姓陈的的背后是不是真有硬茬子?既然要磨砺自己,以战养战,不能总捡软柿子捏。不主动搞事情吧,但要是有人送上门来,这种练刀修行的机会就不能错过了。否则还不如去公孙翦影麾下,体验一把千军万马的沙场厮杀。 陈当家的言而有信,戌正,他带着一帮人去而复返。 城门应该已经关闭,淮阳帮至少在谷阳还算吃得开,二三十人携带兵器就那么出城,气势汹汹的来到码头上。 码头大多船上都挂着风灯,照得河岸一片昏黄,不算太黑。 杨朝宗站在船头,看着对方一步步接近,突然想起一事,“三当家没有泄露咱们船上有青徐和雍州边军的旗子吧?” 宁晷和太阴正值战时,小心驶得万年船,别让人抓住这根小辫子,引来谷阳官府就不好说了。 吴满甲一怔道:“这倒没有。杨兄弟真要和他们玩玩吗?我们要走的话还来得及。” 他不知道杨朝宗的心思,作为跑码头的,又在别人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杨朝宗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这时候再跑,是不是有点怂啊?吩咐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弘农会的兄弟首要任务是保命,其次才是船和货。” 吴满甲点点头道:“已经和兄弟们交代了。” 陈当家的领着近三十人到了岸边,人人一水的黑色劲服黑色头巾,兵器有刀有剑,一般人还携带强弓。 他先和当头一个四十来岁、一脸阴寒的魁梧汉子说了两句,才看向杨朝宗大声道:“算你有种!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命离开?这是我们淮阳帮弓茅卷弓大当家的,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只要你现在立马下船,给我们大当家的叩头认错,再把船上的药材留下作为打伤我们淮阳帮兄弟的汤药费,这事就算了了。uu看书.uukansu.om ” 杨朝宗一听,难怪特么来这么多人,想搬货啊!开这么大口,是狮子吗?“我说冯当家的……” 陈当家的打断他,怒道:“冯你姥姥!老子姓陈名狮龙。你们还真是一伙的?” k!原来真是狮子啊!杨朝宗微微一笑道:“我们确实是一条船上的。陈当家的,你这要求有点苛刻啊,小弟我回去没法向东家交代,有没有得商量?” 陈狮龙还要说话,弓茅卷抬手制止他,冷眼看着杨朝宗,缓缓道:“你这摆明是在耍他!在谷阳地盘上,还没有谁让弓某下不来台。弓某向来喜欢结交有胆识有本事的朋友,不知道你算不算?” 姓弓的说话明显比陈狮龙靠谱,也更有当家的气派。陈狮龙肯定把自己怎样收拾他们告诉了弓茅卷,他还能气定神闲的找上门来,怎么说也该有些斤两吧?千万别和姓陈的一路货色,否则这一个时辰等候真不值当了。 杨朝宗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不知弓当家的怎样判别?” 弓茅卷淡然道:“很简单!动过手就知道了。” 二百一十章 哪来废话?干就完了! 杨朝宗问道:“怎么个动手法?” 弓茅卷不紧不慢道:“就在这码头上,你我二人分出胜负,你若赢了弓某交你这个朋友,恭送你离开。” 杨朝宗道:“那我要是输了呢?” “那就只怪你学艺不精走错路了。” 杨朝宗直视弓茅卷,忽地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听这话意思,我要是输了有可能非死即伤啊?不过,甭废话了,我答应你!” 杨朝宗本还想过过嘴瘾,忽然觉得没啥意思,最终还得看谁的拳头够硬。他又记起反派死于话多的铁律,自己虽然不是反派,话多这习惯也不好。看看独孤相、兰大姐,哪有那么多废话,干就完了! 弓茅卷脸色一沉,眼神阴冷的挥挥手,示意手下退后,给杨朝宗腾出地方来。 艞板撤除,杨朝宗足尖点在船舷,越过货船和码头岸边丈余宽的距离,脚踏实地。 弓茅卷的兵器是一根接近一丈长的镔铁棍,由手下人拿着,这时候送到他手里。 当初刚练刀时,在小青山曾经遇到过一个使棍的南平原,再次见到弓茅卷的镔铁棍,杨朝宗心底涌起一股强大的自信。 淮阳帮的人退到了五六丈外,一个个手挚兵器,替弓茅卷掠阵。 杨朝宗烛龙刀来到手上,扬声道:“弓当家的可以动手了!” 弓茅卷的镔铁棍随意拄在地上,“你不打算留下姓名吗?万一……” 杨朝宗打断他道:“哪来那么多万一!你赢了我自然知道。” 弓茅卷眼中凶芒一闪,“好!就怕没机会了。”话说完,身前的镔铁棍弹起,带着“呼呼”的破空声直射而来。 这一棍的威势足以开碑裂石,比起陈狮龙那头假狮子不知强胜多少倍,难怪他要去搬救兵。 杨朝宗身形急退。 镔铁棍来势不减,如影随形。 眼看到了岸边再退就跌入河道中了,杨朝宗在右脚就要踏空的刹那,左腿微屈,身形腾空而起。 镔铁棍往上一挑。 杨朝宗右足踢在棍身,烛龙刀一刀劈下。 弓茅卷神色不变,单手握住棍稍一旋,刀棍相击,发出“噹”的一声震人耳膜的巨响。 杨朝宗借力弹开,在半空中一个翻滚,反手又是一刀劈在镔铁棍上。 观战的弘农会和淮阳帮众人看得紧张无比,生怕自己一方的人扛不住。 陈狮龙头皮发麻,弓茅卷镔铁棍的威力他比谁都更清楚,自然也知道了杨朝宗的深浅。一个时辰前,那家伙如果要杀他,怕是自己全身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有。 弓茅卷后退两步,凝神看向立于河岸边的杨朝宗,心中也是一懔,此子刀法大开大合,气机澎湃,果然有骄横的本钱。 杨朝宗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机流转加速,经涡水一役,他武道又有精进,确想找个人检验一番。弓茅卷怕比得上长河帮的荆素手了,即便不如,差得也有限。 换了涡水被创假死以前,能不能过得了弓茅卷这一关,他没有半点把握。现在却是信心十足,纵然伤不了弓茅卷,要自保或脱身绝无问题。 弓茅卷镔铁棍在地上一顿,半尺余插入地下,他双手在胸前一撕,扯掉宽大的外袍丢在一旁,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 继而双手横持镔铁棍,双脚在地上交错前推,带起一蓬蓬尘土。 杨朝宗身形倏然弹起,手中烛龙刀刀尖朝下,刀锋由下而上由后而前,刀身隐隐泛起暗红色刀芒如一团烈火在身前炸开。 镔铁棍与烛龙刀搅在一起,昏暗的灯光中洒出无数点星火。 两人身形易位。 弓茅卷手握棍稍,以棍拄地,整个人横挂于半空,双腿如螺旋般疾踢出十数脚。 杨朝宗双脚一如弓茅卷的镔铁棍钉在地上,身体则如风吹杨柳,不停摆动,手中烛龙刀或刀锋或刀柄或刀背一连接下对方送来的十多脚。 两边观战的人看到心都到嗓子眼了,吴满甲对杨朝宗的身手既服且怕,怕他万一失手,大家都走不了。 弓茅卷送出最后一脚,不过不是踢向杨朝宗,而是自己的镔铁棍。 镔铁棍离地而去,如毒龙出海,往杨朝宗撞来。 杨朝宗身体急退,还是慢了一步,被镔铁棍扫在胯部。 弓茅卷心中暗喜,却突然发现杨朝宗整个人没有被撞飞,反像是一屁股坐在镔铁棍一端,随之而来的是快如闪电的吞吐红芒。 “砰”的一声,粗如婴儿手臂的镔铁棍被烛龙刀削去一截,接着“噹”的一声跌落地上。 弓茅卷连退数步,在河岸边堪堪站住。 杨朝宗亦后退两步,脸上血色一闪而逝。 弓茅卷来去如风,领着他的二三十号淮阳帮众消失在码头的黑暗里。 淮阳帮人多势众来势汹汹,泊在码头那些江湖同道的船,愣是没一个人敢出来“主持正义”,围观的人都没有半个,生怕惹祸上身。 弓茅卷那根差不多有六七十斤的镔铁棍确实不俗,小小的谷阳或是淮阳帮这种好手让杨朝宗略有些意外。还是陈狮龙太草包了? 刚才一战颇有收获,体内的纵横罡至此完美的与自己融为一炉再无疑义,究竟为何突然有这种变化,他说不上来,但和假死还生肯定大有关系。 能劈断弓茅卷的镔铁棍固然是借了烛龙刀的锋锐,从一方面来看,也是他纵横罡日趋圆满精进后的成果显现。 最后一刀他拼着挨弓茅卷一记,不仅毁了他的成名兵器,还赠予他不轻不重的内伤。 弓茅卷这才退去,不过没有兑现他交朋友、恭送杨朝宗离开的诺言。 淮阳帮走后,杨朝宗稍作调息即平复了体内翻滚的气机,若不是已能熟练掌握“始中有终终中有始,生中有灭灭随生起”的纵横罡运气法门,他也不敢赌这一把,以自己极其轻微的伤势换来如此战果。 吴满甲对杨朝宗佩服之情至此如滔滔淮水,几天功夫这个年轻人接连单挑长河帮虎堂堂主荆素手和淮阳帮大当家的弓茅卷,致两人一死一伤。他“毫发无损”不说,武功居然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进。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不仅和雍州边军交好,和名震天下的大江盟关系似乎也相当不错。 又没有丝毫架子,能和兄弟们打成一片,关键时刻想着让兄弟们保命为重,再看看自己这个弘农会三当家的,一把年纪他奶奶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杨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淮阳帮的弓茅卷不像是吃的亏的人,咱们是不是连夜起航,离开这儿?” 杨朝宗心情大好,“吴当家的考虑得周到,通知弟兄们,起航!” 吴满甲跟着笑道:“我这个当家的不值一提,杨兄弟若是看得起我,以后就叫我一声吴老哥。” “成!吴老哥吩咐兄弟们做好准备开拔,我刚带回来两坛酒,一会儿咱们头顶晴空皓月漫天繁星,脚踩这千里淮河喝他两碗。” 吴满甲豪气道:“浮他娘的一大白!杨兄弟不仅武功好,文采也好啊!”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今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酒点到为止就好。唉,老哥老咯,要是年轻个二十岁……” 杨朝宗接道:“谁说你老?等到了临安城,见了江东那捏得出水来的姑娘,保你老哥跑得比我还快!” 吴满甲挺胸道:“那必须的!不过是跑得快,不是完事快!” 杨朝宗笑道:“我还以为吴老哥不仅办事和跑都一样快。” 吴满甲眼睛一瞪,“像那种去青楼行善积德的事,我还真做不来!” 说完和杨朝宗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两艘船在黑夜中离开谷阳码头,放流直下。 算上杨朝宗一共十六人,前面船上九人,其余七人在后一艘船上,负责警戒后方河道和操舟即可。 杨朝宗和吴满甲就着牛肉干在船头喝了两碗酒后,看书w.uunsh 不敢再喝。淮水不比涡水浍水,不时会碰到湍急的河段,又是黑夜行船,需打起十二分精神。而且今晚不是放开怀喝酒的时候。 吴满甲双手撑在船舷上,看着淮水如银河倒挂般蜿蜒延伸,一望不到头。“杨兄弟,照目前行速,我们会在五个时辰后的天亮前抵达羊角峡,过了羊角峡至临淮,几乎再无险滩。年轻时候我曾跑过一趟,那里河道狭窄,水流湍急,白天尚且不易过,晚上黑灯瞎火,一个不小心就是船覆人亡的结果。” 杨朝宗虽然这一带的地形下过一番功夫,仍是要靠边走边摸索,对操舟行船更是一窍不通,当下道:“吴老哥的意思是?” “我们连夜赶路是为了避开淮阳帮不忿下生事,回过头来找我们麻烦。既然离开了谷阳,老哥的意思是咱们没有必要摸黑冒险过羊角峡。” 杨朝宗同意道:“在水道上吴老哥做我的祖师爷都有余,你拿主意,天亮后咱们再闯羊角峡,过峡前找个地方靠岸歇息。” 吴满甲见杨朝宗没有自恃本事一意孤行,听得进意见,欣然道:“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羊角峡前二十里有个仙女湖,景色硬是要得,我们就到那里去歇脚。” 二百一十一章 漏网之鱼 四个时辰后,船抵仙女湖。 找了一处林木幽深的湖湾,两艘货船泊岸休息。 杨朝宗一直担心淮阳帮再次去而复返,对他们摸黑下手,所以不敢大意,直到此刻终于放下心来。 留下四人值守,其余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为明天过羊角峡养精蓄锐。 杨朝宗入舱,由睡了三个时辰的吴满甲替换他当值。 躺下才半个时辰,迷迷糊糊中听到舱外说话声,杨朝宗猛地睁开眼,是吴满甲的声音。 “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哪有?三更半夜黑灯瞎火,谁会来这种地方,咦?三当家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说到最后声音明显提高了不少。 “少他娘的大惊小怪!大活人还能叫……一条鱼吓死?好像不是鱼,你把灯点上,老子瞧一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好像是个人!死人?” 吴满甲埋怨道:“真他娘的晦气,先捞上来看看。” 杨朝宗索性不睡了。 水中捞起的确实一具“尸体”,拖上甲板后,杨朝宗把“尸体”翻转过来,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男子,不知是在水中久泡还是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无血色。捞上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尸体”身上多处伤口,隐隐泛白。 他试探性伸手到“尸体”鼻下,又迅速按上颈部脉搏,接着沉声道:“外伤加内伤,还吊着一口气。” 吴满甲惊道:“还真是命大,有救吗?” “把他扶起来!让他伏在船舷上。” 死马且当活马医,救治溺水者杨朝宗只有上次在昊阳伊水救宇文秀色的浅薄经验,这次人工呼吸应该用不上。至于以气机渡入他人体内,疗伤也好,激起伤者生机也好,他全无经验,更无把握。不过自己既然能扛打,伤势好起来又比常人更快,或许对别人也有用? “尸体”口中淌出河水,气息仍是若有若无,随时有可能一口气接不上,就此去见阎王爷。 纵横罡气机缓缓渡入“尸体”体内,杨朝宗不敢用力过猛,担心“他”虚不受补,一命呜呼。 半柱香后,仍旧没有半点反应,杨朝宗正要放弃。 吴满甲惊呼道:“看!他伤口又流血了!” ……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摸索,杨朝宗感觉比和弓茅卷打一架还要累,但总算没有白忙乎。到天快发亮,“尸体”终于变回了伤者,逐渐有了气息,脉象也开始平稳。 吴满甲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替伤者处理好几处外伤。 太阳升起,仙女湖名副其实,就像是一位美丽的仙子降临人间,北枕淮水,南倚山丘,温婉静谧。 距离羊角峡尚有二十里水路,杨朝宗抓紧时间小憩会儿。 刚躺下,何六斤又把他叫醒,“杨公子,快出来看看,那人醒了。” 杨朝宗睡意全无。 伤者喝了几口水后,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极其微弱。 杨朝宗在此替他把脉,心中暗喜:算你命大!命应该是保住了,能不能痊愈就看你的造化了。“你能说话吗?” 伤者微微点头,口中发出声音。 杨朝宗弯腰附耳,贴到他嘴边。 “谢谢!” “甭客气,举手之劳。” “我叫谢…玄霆…,是大江盟的人…” 杨朝宗大吃一惊,这么巧吗?自己被大江盟救下,转身还他们一个人情?“你慢点说,我听到了。你为何重伤落水?” 谢玄霆艰难的咽下口气,“你们是……?” “我们是宁晷来的药材商,在仙女湖靠岸休息,无意中把你从水里捡上来的。” 谢玄霆似是犹豫了一下,“你们…可听说四海帮?” 杨朝宗道:“四海帮?”说时看向吴满甲,后者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杨朝宗听过,孟神通曾和他说起,江东最近几年崛起一个神秘帮派,势力甚至渗透到了宁晷,却极其低调。雍州鸢房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更不知道四海帮是谁主事,总坛在哪里? 谢玄霆又道:“四海帮发迹于江东,野心极大…,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一口气吐出这几个字,他气息接不上,连咳几声,表情极其痛苦,显然是带动伤势。 杨朝宗为了让他放心,在他耳旁小声道:“你要我做什么呢?我认识贵帮楼当家的。” 谢玄霆显然想不到他这样说,大江盟名动天下,见过楼熏风的人或许不多,但没听说过他的肯定不多。 杨朝宗继续道:“我几天前在一个水寨见过他,还有第五麋和胡神医。” 谢玄霆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又咳几声才辛苦道:“兄台怎么称呼?” “杨朝宗!” “我想请杨兄替我…替我向大江盟传个讯…” 杨朝宗道:“谢兄伤势虽重,但该已无性命之忧……” 谢玄霆挣扎两下,身体完全不配合,急道:“十…十万火急!等不到了。” 杨朝宗奇道:“究竟什么事?谢兄说吧。” 谢玄霆闭上双眼旋又睁开,“四海帮勾结长河帮……,要在洨水袭击大江盟……” 杨朝宗道:“谢兄是要我把这个消息送达大江盟?” 谢玄霆点头,“请一定……送到,我正是……偷听到这个消息,……才被他们追杀……我跳河才……”不等说完又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咳起来。 杨朝宗握住他手腕,渡入一股气机到他体内,“是谁追杀你?四海帮?” 谢玄霆气色好转,以眼神谢谢杨朝宗,“不是四海帮,是淮阳帮,他们是四海帮的爪子。” “弓茅卷?” 杨朝宗的反应再次出乎谢玄霆的意外,“杨兄认识他?” 杨朝宗笑道:“昨晚才认识,还干了一架。谢兄放心,是昨晚经过谷阳,我出手教训了淮阳帮的陈狮龙,结果把他惹来了。” “杨兄和他……动过手?” 吴满甲在一旁道:“何止动手!还让他吃了个闷亏。我们人生地不熟,担心他明的不成玩阴的,所以才连夜赶路,正好在湖里把你捞起了。” 谢玄霆有些难以置信道:“真是天理循环,教我遇上你们。”让他惊的一是世事之奇巧,他被弓茅卷追杀,恰因为杨朝宗和弓茅卷起冲突,连夜赶路这才能救了他;二是杨朝宗竟然能从弓茅卷手里占得便宜? 杨朝宗有些纳闷了,昨晚戌时,他和弓茅卷在谷阳码头动手,还小伤了他,他又是什么时候伤的谢玄霆?谢玄霆又怎么到了离谷阳数十里外的仙女湖? “我要怎样通知大江盟?老实说,让我再回去找那座水寨,我都未必能找得到,只知道在庸城。那个什么四海帮和长河帮勾结,要在洨水伏击大江盟,以楼当家的精明睿智,岂会那么容易让人伏击?再说四海帮有那么大实力吗?敢在水上招惹大江盟?” 得杨朝宗真气相助,谢玄霆又见好转,说话带来的痛苦稍稍缓解。“杨兄有所不知,若是平时……他们绝无机会,眼下太阴宁晷交战,长河帮和大江盟都卷入其中……,在这种特定时期和形势下,他们才有了可趁之机。况且……大江盟出了内鬼。” 杨朝宗脑子飞转,大江盟和太阴官方关系密切,大战之际这种庞大的江湖势力参与其中很正常,长河帮得青徐韩擒豹扶植,估计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长河帮出现在涡水。两大水上霸主关系不睦,甚至敌对,借两国交战明争暗斗,甚至借军方之手铲除对方,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在涡水楼熏风不会将荆素手宰掉,也因此引来长河帮的反扑。四海帮听名字就知道野心不小,难道想趁机削弱大江盟的势力甚至是除之而后快,借机坐大?可大江盟得太阴官方支持,四海帮这样“吃里扒外”,难道不怕太阴李家报复吗?朝堂要收拾一个江湖帮会太轻而易举吧? 或者里面关系复杂,四海帮有借力之处?以致有恃无恐,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不过谢玄霆所说该是实话,也确实关系重大,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被弓茅卷追杀。 他说大江盟出了内鬼,真要如此的话,在特定环境下,内外勾结,蛰伏的四海帮和长河帮联手骤起发难,再加上青徐南征军的配合,确实有很大机会成事。 见杨朝宗不说话,谢玄霆勉力继续道:“四海帮这些年刻意低调行事,名不显于外,但实力庞大,绝不容小觑。……他们的野心是取大江盟而代之。大江盟的总坛在建康,但此次两国交战,大江盟几乎倾力北上。……杨兄要找他们确实不容易,我有和总坛的联络之法,有了它就容易多了。” 杨朝宗点点头,还有最后两个问题,“谢兄既是大江盟的人,怎会偷听到四海帮如此重大机密?” 谢玄霆喘了口气道:“实不相瞒,一年多前,我得叔父安排,混进淮阳帮,目的就是打探四海帮的消息。……刚和杨兄说的就是这一年来的成果,但仍非常有限,……由此可见他们组织之严密,昨晚亥时,我在谷阳淮阳帮……一座宅子里偷听到弓茅卷和人说话,被他发现,穷追之下,到了这里上游……大概二十里外,由弓茅卷出手,最后跌落淮河,醒来就遇上杨兄了。” “四海帮和长河帮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谢玄霆轻轻摇头,“不知道,但听他们所说,随时有可能。” 杨朝宗让谢玄霆天下休息,“现在大致情况小弟已经清楚了,谢兄命不该绝,捡回一条命,但没有三五个月休想复元。吴老哥……?” 吴满甲应声道:“杨兄弟想怎么做?” 杨朝宗稍一沉吟道:“我们实不宜调头回去,uu看书ww.uuknsu.cm 一来再遇上淮阳帮或是长河帮,他们绝不会那么客气。二来水路耗时需久,我的意思是由你带着弘农会的兄弟们和船往东,到下游临阴等我。如果我七日内还没回来,你就去临阴望北楼找一个叫马胤龙的人。”说完又小声和他交代了几句。 吴满甲虽然心中有疑问,也知道此刻不方便问,一口答应下来。 杨朝宗接着道:“这位谢玄霆谢兄弟也交给你了,他能自己离开的时候,任他去留。谢兄伤势很重,需要静养,就随吴当家的船一起道临阴吧。”最后两句自然是对谢玄霆说的。 谢玄霆大为感动,偏动弹不得,只能嘴上道:“杨兄打算一个人北返?” “我一个人便于行动,又有快马,用不了几天应该就能赶回庸城了。到了庸城再用谢兄交代的联络之法联系贵帮,希望不会有负所托。我之所以答应谢兄跑一趟,除了欠楼当家的一分天大的人情外,还一个兄弟入了大江盟,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 “杨兄的那位兄弟是谁?” “他叫唐弃疾,入大江盟不会超过一年,和第五麋很亲近,但谢兄该不知道他。” 二百一十二章 意外之得 杨朝宗在仙女湖登岸北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尽快返回庸城,他选择走淮河南岸。 临走前交代吴满甲几句暗语,让他等不到自己或是有事时去找临阴望江楼的马胤龙也是迫不得已,那是鸢房在临阴的据点。 昨晚和弓茅卷动手,毁了他的趁手兵器,又小创了他,若没有这一出,谢玄霆能死里脱身吗?自己又能在这里救起他,或许是天意吧? 自从遇到凤东篱后,他对天意这玩意儿有些深信不疑了。从前世一个被动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到信天问道,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之所以答应谢玄霆走一趟庸城,除了和谢玄霆说的那些理由外,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至于为什么说不上来。当然也有纠结,宁晷太阴开战,作为雍州总管宁晷柱国将军杨霸渊嫡子,以他的身份和立场,长河帮伏击大江盟,于宁晷来说是一大利好吧。如果他“吃里扒外”偏帮大江盟,也就是帮太阴,一旦教韩擒豹或陈孝宽拿住,一旦南征失利,会不会成为有些人攻击亲爹、诟病雍州的把柄?或许正给了某些人一个杀他的光明正大的借口? 宁晷南征、宁太交战,说实话杨朝宗没有太强烈的立场,一定要货希望北方赢。在雍凉、在边军的时候,他很少考虑这些,想得更多的是怎样迅速成长,怎样做才不让亲爹,不让独孤相、孟神通、兰十一郎,还有曹破败他们失望。再就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塞外铁骑马踏中原,雍州怎么做?他又该怎么做?对于萧家,他没啥感情,就算有也被萧长焱玩没了。 而作为拥有前世经历、思维、历史观和价值观的杨朝宗,在他心里虽然根深蒂固的认为司马家所占据的那段历史太不堪了,司马家是历史罪人,造就了如今的南北分治局面。 但同时他又认同如今的江东李家是天下汉人正朔,北方王朝太特么稀烂了,太变态了。这样的王朝存世简直就是人类的耻辱! 由此带来一个问题,杨朝宗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不敢想。按照历史的轨迹,最终不是以北统南吗?那个坐镇北方最终一统天下的人在哪儿?还要多久? 自己一跤跌下来回到这个时代,和前世那个时代是平行世界的不同节点吗?历史会按照自己前世认知的轨迹发展吗?还是会因为老天爷打个盹而改变方向?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钻牛角尖只会让自己头疼,跟着感觉走就是了。这是杨朝宗的一大优点。 坐了几天船,小蛮腰只偶尔下来拉屎拉尿活动筋骨,早就憋得慌。经过一炷香时间的重新适应后,它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顿时放开四蹄,撒欢地如飞疾驰。 到黄昏时,一人一骑已经奔出了百多里,到达淮水南岸的宜阳,宜阳是斛城郡下辖的一个上县,属淮西州,也是江州、淮西州和河西州三州交界之处。 为了不至迷路或是绕路,杨朝宗一直沿着淮水往上走,逢山过山。可后来一想,陆路和水路不一样,水路也不完全是顺流东下,在龙亢时就曾改流转弯,他们的船就是从那里由涡水转入淮水。 “要是特么有幅高清地图或是手机导航是不是能规划最近的路?咱们也能省点力气,你说呢?小蛮腰,看把你累的,过来让我摸两把替你解解乏。”杨朝宗一边啃着干饼,一边和小蛮腰调情。 “人生地不熟,咱们晚上要不找个地方睡一觉?磨刀不误砍柴工,万一迷路一场空啊,你说是不是?大江盟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道行运数,他们要是命中有此一难,咱们就是操碎心跑断腿也没用啊。” 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杨朝宗在身上擦了擦手,轻轻抚摸小蛮腰光滑如绸缎的“皮肤”,含糊不清的说道:“说到底我这是尽朋友之义,还他楼熏风一个天大的人情。万一这场仗宁晷打输了,又偏偏因为咱们的跑腿输的,那我这算怎么他娘的一回事?吃跑了没?咱找个地方看星星去。” 杨朝宗在前面走,小蛮腰自觉跟在身后,“明天咱们得学会找人问路,既然答应人家还是要尽心尽力不是?小唐那榆木疙瘩还在大江盟呢,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那几十两黄金岂不是打水漂了?血亏的买卖咱可不能做,虽然咱现在不差钱。” 想着宜阳城门可能已经关闭,反正也没打算入城。杨朝宗和小蛮腰作伴摸黑又走了个多时辰,来到一处河湾,千里淮河像是一位奔流不息的游子走累了,要在这里遛个弯稍作歇息。 河湾较别处宽上差不多三倍,上下数里,水流到了这里明显变得温顺平静。河岸边则是一大片幽深密林。 四下寂静漆黑,月亮尚未露头,只有满天繁星寂寥。 杨朝宗寻了一处离河道三十余丈距离的密林,林中正好有一块光滑的巨石。“运气也不算太差,今晚就在这将就一夜了,我睡石头,委屈你打地铺了,小蛮腰。” 小蛮腰似是听懂人话般,脑袋在他身上轻轻磨蹭。 杨朝宗以手当枕,躺在巨石山,烛龙刀就放在身旁,嘴里叼了根野草,享受着山风轻拂。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初来乍到那阵子不时回想前世,甚至做梦一脚踏空又回到从前。等到醒来才发现梦里丰乳肥臀,现实极其骨感,那种怅然若失、绝望无力的感觉让他想死的心都有。熬过了那段段时间,逐渐接受现实。知道凤东篱的出现,剧本被改写,剧情开始反转,才慢慢觉着日子过得有盼头,也彻底生出“既来之则安之继而快活之”的心态。 现在很少刻意想起过去了,想了也没卵用,在这里好好活着才是硬道理。 胡思乱想间睡意上涌,杨朝宗沉沉睡去。 小蛮腰在一旁嘴里细嚼,迷眼守护着主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脸上一阵湿乎乎的滑热,杨朝宗惊醒过来,差点和小蛮腰来了个唇吻。 “我k!小蛮腰你大爷的,趁我睡着居然非礼我!” 小蛮腰低嘶,看向林外河道。 杨朝宗惊觉转头,顿时恨不得抱着小蛮腰亲一口。原来马儿通晓灵性,发现了数十丈外的河湾里来了不速之客,而向主人报信。 杨朝宗搂着小蛮腰的脖子轻轻拍了拍以示奖励,然后一个翻身踏足地上。 不知何时,六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如幽灵般潜入宽阔的河湾上,在离岸十余丈的水面停靠。 所有船上均黑灯瞎火,不见一点灯光火星,且一片沉寂,显得大不寻常。 由于隔着四十余丈远,杨朝宗功聚双耳仍是捕捉不到船上丝毫声音,六艘船,可载数百人,直觉船上有人,却听不到一丝人声,有点不正常。 “小蛮腰,你乖乖的在这儿等着,咱想摸上船去,现在两国开战,长河帮和大江盟相互斗法,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几条船有些可疑,谁让咱遇上呢?我得去看一看有没有啥便宜好捡的?” 把小蛮腰藏到巨石后,背上烛龙刀,杨朝宗借着夜色和林木的掩护,鬼魅般往河道掠去。他丝毫不敢大意,万一船上藏着几个弓茅卷又或荆素手这样的高手,那就是送便宜给别人捡了。 摸到河岸,离最近的船只有十余丈距离,杨朝宗更加小心,趁着河水轻拍岸石的轻微响动,悄无声息的滑入水中。 潜行十多丈后他冒出水面,看准其中一艘最大的船,潜了过去。 紧贴船舱,杨朝宗搜寻船上的动静,隐约把握到二层舱内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惜听不大清楚。 他把心一横,贴着船身小心翼翼的攀上一层甲板,凝神细听,二层声音明显清晰不少。但此处不是偷听的地方,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几经搜索终于在船头找到一间无人居住的舱房,轻轻拨开门闪了进去。 这该是陈放杂物的房间,不大,uu看书.uukanshu.om 里面堆放着数十个大木箱子,几乎把房间沾满。 杨朝宗来不及检查箱子里装的什么,用神倾听楼上人说话,清晰多了,说话的人应该在正上方船首的舱房。 “明天几时动身?”一把低沉的男生。 “酉正,夜行昼伏,避开敌人耳目,三天内赶到祁夏。”这声音很耳熟,弓茅卷!他昨晚还在谷阳下游追杀谢玄霆,今天就到了宜阳! “晋先生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不容有失。此次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截下大江方向的来援船队,若楼熏风败往淮河,无论以何种代价也要将他缠住。” 弓茅卷沉声道:“我打入淮阳帮和兴义成,并最终将他们收归,唯一的目标就是为这一天,参与这次行动的两百个弟兄都经我严格挑选的好手,绝无问题。况且不到出手的那一刻,他们也绝不会知道此行的对手和敌人是谁。” “这样最好!大江盟的主力几乎倾巢而出,全部藏身于庸城、符离、山桑一带,长河帮和宁晷陈孝宽的中路军在濉溪、扶阳、郸县一线,会予以我们便利,此次实乃千载难逢的机会。晋先生希望这次最好能将那两位一举扳倒,那大业将指日可期。” “会否过于冒险?万一楼熏风……” “哼!那到他不上当!他在涡水击杀长河帮荆素手,本就想玩一手太公钓鱼,至于谁是鱼谁提竿,不到最后谁又知道?如若能达成目标,冒这个风险仍是值得的。天亮前我先走一步,你到洨水后,会有人和你联系。昨晚那个奸细怎样了?” “被我亲手击杀,尸体沉入淮水。” 二百一十三章 再见5好青年 杨朝宗全无睡意,连夜赶路,希望至少可以在弓茅卷前赶到庸城,祁夏貌似在符离的东南,距庸城大约一百余里。 听弓茅卷和那人对话,四海帮勾结长河帮对付大江盟必布下一个极为巧妙的陷阱,且由不得楼熏风不上钩。究竟内情怎样鬼才晓得。 当务之急是要让楼熏风知道他想引长河帮入瓮的如意算盘已经被识破,且有四海帮伏在暗处,想要给他致命一击。再就是大江盟出了内鬼,级别应该还不低,否则怎会知道大江盟对长河帮的计划? 四海帮、长河帮再加上陈孝宽的宁晷南征中路军和大江盟内鬼的配合,楼熏风真能翻手覆手逆转形势吗? 那个晋先生是谁?四海帮的老大? 成就他娘的啥大业?一举扳倒两位是哪两位? 杨朝宗脑中轰然一震,我艹!不会是他们吧? 人生地不熟摸黑赶路,虽然之前下过一番功夫,杨朝宗仍是担心走错路。天大亮时,他找了条官道,碰到三拨行人,到第三次问路,总算有人告诉他怎样往庸城去。 这时他才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宜阳到庸城应该折往西南方向,而他整夜都在往南走,这一错岔开了近六十里。 接下来整天他不耻下问,边走边问,天黑时终抵达阳平郡境内的南平。 南平在山桑和龙亢,紧邻涡水,此处离庸城已经不过两百余里了,照小蛮腰的脚力,后天就能到。 一夜未睡,小蛮腰赶了一天的路,也需要休息。杨朝宗没打算投店,准备在涡水边幕天席地将就一晚。如果运气好,遇到往西的船还能蹭一段路,避免再走弯路。 迷迷糊糊熬到半夜,忽然刮起大风,不一会儿,这季节不合时宜的瓢泼秋雨撒下,杨朝宗大呼倒霉,和小蛮腰沿着涡水找地方躲避风雨。 几天前从涡水浍水往东,几天后又绕回来了,这半个多月来在江淮两州间来来回回几趟了,还真是有缘。照此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到临安? 雨越下雨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杨朝宗正想离开河道,去别处碰碰运气,漆黑的涡水下游逆流驶来两艘三桅大船。 等到两船驶到跟前,杨朝宗站在岸边大声道:“船上是哪里的朋友?能否载我一程?”想要搭顺风船他就想清楚了,只要不是遇上长河帮或是淮阳帮的船,就不会惹上太大的麻烦。而在这个水道碰上长河帮和弓茅卷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两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驶过,杨朝宗一抹脸上的雨水,正要开骂,船突然减速停下了。 接着靠岸,放下艞板。 杨朝宗做梦都没想到大半夜的在涡水随便求助的一艘大船上,竟然遇到了一张熟脸孔。 五好青年——岭南宋缺! 一袭青衣、斜背长刀的宋缺仍是那么帅,一举一动雍容沉稳犹如行云流水般显得自然好看,只是一双明目变得更加锐利,见到杨朝宗的第一句话就是:“卫兄若不能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为什么大半夜的在涡水畔游荡?那恕宋某不能接待,要将你轰下船了。” 杨朝宗想起大江盟和太阴世阀的关系,以及出现在江淮的理由,决定赌一把。宋缺的老子宋承欢是太阴淮西州主将,小宋再怎么也不至于吃里扒外吧? “我……小弟着急赶往庸城去,饥不择……慌不择路下,只能赌一赌运气,看能否碰到船载我一程?” 宋缺目光如电,直视杨朝宗道:“卫兄真让人意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年前在宁晷东垣见你时,你手无缚鸡之力,现在竟颇具武夫气象!” 杨朝宗嘿嘿一笑,“士别三日都当刮目相待,何况咱们上次一别已经一年多了。” 宋缺淡淡道:“卫兄为何着急赶去庸城?” 两人说话处是底层一间舱房,没有第三人在场。杨朝宗与他对视道:“我有要事需赶去见一个人,他此刻该还在庸城。” “是谁呢?” 杨朝宗缓缓道:“大江盟楼熏风!” 宋缺神色不变,“你认识楼熏风?” “一面之缘,却欠他个天大人情。” 宋缺再问道:“你怎知他在庸城?” “因为五几天前在庸城见过他,他刚刚亲手击杀长河帮虎堂堂主荆素手。” 宋缺微微动容道:“那卫兄又欠他什么天大的人情?” 杨朝宗坦然笑道:“救命之恩算不算?” 宋缺缓缓点头,似是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听说东篱先生驾鹤西游了?” 杨朝宗神情一暗,“两个多月前的事了,他走时我就在身边。” “可我听说他死在凉西观边之时?” 杨朝宗颔首道:“和他前后归西的还有宁晷凤仪书院雍三先生,两人也同时归葬凉西大青山。” 宋缺微一皱眉道:“卫兄不是观边团成员吧?为何这般清楚?” 杨朝宗不想在这个话题和他纠缠,岔开道:“令尊坐镇淮西,正面对宁晷长孙安国和晏守道的数万步骑围城,而宋兄雨夜赶路,好像没有太多空闲吧?” 宋缺神情一冷,“卫兄似乎忘记宋某随时……” 杨朝宗淡然打断道:“轰我下船?如果宋兄漏夜潜行到青徐是为了大局,再说明白些,如果是为了大江盟和长河帮而来,那我劝宋兄还是让我留下的好。” 宋缺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冷笑道:“果然有些斤两,难怪凤东篱看得入眼!我再给卫兄一个机会,宋某为什么要留下你?” 杨朝宗要紧不慢道:“因为小弟着急见楼熏风,是为了解大江盟覆辙之危!” 宋缺终于意动,缓缓道:“此话怎讲?” “小弟前晚在谷阳城外和淮阳帮弓茅卷闹了点小不愉快,昨晚又刚刚听到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事关大江盟,所以才连夜赶路,希望能赶在四海帮前面,想楼当家的报个信。既当是答谢他的救命之恩,也因为受人所托。” 宋缺沉声道:“卫兄能说得再明白些吗?” 杨朝宗遂将怎样和弓茅卷起冲突,又如何救起谢玄霆和他详细说了,只保留了少许在宜阳偷听到弓茅卷说话的内容。 宋缺沉吟不语。 杨朝宗试探道:“宋兄?” 宋缺轻声道:“杨兄不用去庸城了。” 杨朝宗惊道:“为什么?” “因为楼先生此刻不在庸城。” 杨朝宗盯住他道:“宋兄知道他的行踪?” 宋缺双目光彩闪动,“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宋某第一次见杨兄,东篱先生还在。你可知他最大的本事不是做学问和一身深藏不露的武道修为,而是他的五行术数。宋某向来命运二字没什么兴趣,尤其不信命,现在却对运之一字怀有敬意。”说时眼神从杨朝宗身上移至窗外的茫茫风雨,接着道:“杨兄的出现的确大有运味,如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运势。你和楼先生在涡水相遇,他救你一命,击杀荆素手却无意中觅得激怒曹阔江的良机,引他出洞。” 杨朝宗奇道:“你的意思是楼当家的本就想制造机会引长河帮主动出击?” 宋缺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最理想且让人无迹可寻的局面和成果。接下来就看双方的实力、牌面和斗智斗勇了,我们知道曹阔江想借陈孝宽的力量做局闷死或是直接碾压大江盟,替江淮剪除一大助力。” 我们?杨朝宗一点不奇怪,宋缺作为岭南宋家的卓绝人物,在宋承欢出镇淮西的情势下,不可能置身事外。 宋缺继续道:“楼先生岂会不知道曹阔江的心思?所以才替他营造形势。杨兄在谷阳、仙女湖和宜阳的巧遇顺势解开了宋某心中的一大疑团。” “什么疑团?” “恕我卖个关子,总之若非你遇到谢玄霆,又偷听到弓茅卷的谈话,更恰巧在这里撞上我,楼先生说不定功亏于溃,由提竿人变成被人钓的鱼。现在嘛?胜败五五开的局面。有因必有果,确实由不得人不信。uu看书 ww.uukshu” 杨朝宗问道:“宋兄和楼当家的一直保持联系吧?” 宋缺脸上现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我和大江盟确实有一套很有效的联络方式,几乎能保持随时互通情报。” 随时?这年头怕很难做到吧?最快的情报传递无非是信鸽了。还不能说是万全,遇上暴雨或是极为高明的箭手,不会迷路或是被人炖成鸽子汤? “幸亏遇到宋兄,否则我要白跑一趟了,有你在可以将消息及时通知楼当家的。小弟也有一个疑问,你们难道从来就没有防备四海帮或是掌握到他们的行踪情报吗?” 宋缺忽然变得神情肃杀,“这是一群老王八创立的组织,一直潜伏在潭底的暗处,最近一两年才逐渐冒出水面。虽然有些蛛丝马迹,却没想到他们一直玩金蝉脱壳、借尸还魂的伎俩。这次居然暗中和曹阔江勾搭上了,待江淮战事一了,楼先生想必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杨朝宗虽然觉得宋缺很牛逼,仍担心他对四海帮的实力、势力和影响估计不足。听弓茅卷和那人的谈话,他暗觉四海帮绝不简单,也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江湖帮会。 “四海帮的晋先生是谁宋兄知道吗?他们此次出动的力量恐怕不只有弓茅卷那一拨人,而且也不仅限于江湖争雄。” 宋缺冷笑道:“不管他是谁,总不会一直做那沉底鳄!你说弓茅卷载有淮阳帮和兴义成两百人的六艘大船将于后天夜里抵达洨水?” “确实如此,谢玄霆也是这样说的。” 宋缺长身而起,来到窗前,“杨兄有没有兴趣陪宋某一起,给弓茅卷一个惊喜?” 二百一十四章 风吹草动 宋缺的想法不是大胆,是冒险。 杨朝宗听完咂舌道:“宋兄此行的目的不是阻击四海帮吧?” 宋缺傲然道:“兵者诡道也,我正是要给四海帮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若论水战和战船的性能,谁人比得过我宋家?此次随我北上的虽然只有两艘船和一百二十名山城子弟,却是我宋家的精锐。这两艘船可说是当世性能最为均衡的战船,无论动力和操控灵活性以及战力、武器配备,既可下海入江,也能在涡水这种内河上行动自如,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为了便于隐藏真正实力,这两艘船在岭南出发前做过改扮,所以外人看不出它的特别之处,和普通货船看上去没有分别。至于船上人手是不多,如若用在两军对垒冲锋陷阵,那也太浪费他们了。” 岭南宋家以水道起家,宋承欢更是当代水战大家,造船自然不含糊,就像宋缺说的,单论水战谁敢在宋家面前夸口称雄? 问题是宋缺藏匿行迹潜行至此,目的该和弓茅卷一致,作为大江盟和长河帮之外的奇兵暗手,在特殊情势下或许能发挥出它的作用,用在两军对垒确实微不足道。 两船一百二十人能做什么?能改变战局? 现在要用它去伏击弓茅卷,两船对六船,百二十人对两百人,虽说不算力量悬殊,也绝算不上实力碾捏吧?纵然击溃弓茅卷的船队,且不计损伤,那再也无所遁形了,还能起到奇兵的作用? 杨朝宗相信以宋家的实力,参与到江淮战事的绝不止眼前这点兵力,可宋缺手上这也太少了点吧?长河帮可是有陈孝宽中路军数万步骑的支持,步骑下不了水,但在涡水洨水这种狭窄的内河,光投石机和强弓就能把你砸碎和射成刺猬。 杨朝宗说出了他的担心,“一旦伏击弓茅卷,宋兄势将现形,还能作为奇兵出现吗?” 宋缺眼中闪着摄人的芒采,语气却平静之极,“弓茅卷和他的淮阳帮兴义成是什么货色,我虽然没见过,但若只有六条船两百人,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四海帮的实力也绝非弓茅卷的两百人,但只有先干掉他,才能让其余躲在暗处或水底的人要么现形要么远遁,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所在,要浑水摸鱼的趁火打劫?我岂能让他如愿!宋缺就让他们看看到了水上,究竟是谁说了算?即便是在远离大江大海的内河。” 宋缺绝对是那种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这不是倔或犟,是自信,坚信自己的实力和判断。 杨朝宗轻轻一笑道:“既然宋兄决定不让弓茅卷生离洨水,小弟就舍命陪君子,顺便见识一下宋兄的过人手段。” 宋缺颔首,大声道:“覆涛!” 话音刚落一名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和宋缺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推门而入。“少主有什么吩咐?” 宋缺英俊无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全速前进,天亮前感到三河口。” 那个叫宋覆涛的年轻人问也不问,毫不犹豫的回道:“离三河口还有七十余里,我们会在卯初到那里。” 杨朝宗心中暗惊:宋覆涛对宋缺的指示听话照做也就罢了,七十几里的水路黑灯瞎火的能到吗?还准确说出到达的时间!这除了对自家战船自信,还得要多熟悉这一带的水路? 果然如宋覆涛所说,两艘宋家战船在卯时初刻抵达三河口。三河口,顾名思义就是三水汇集之所,涡水、浍水和沥水。此处再往东北走数十里就可进入洨水了,四海帮的弓茅卷将会在明天的某一时刻赶到洨水东安的祁夏。 大雨已经停歇,阵阵秋风带来一丝凉气。 按宋缺的吩咐,天亮后两船以寻常速度往洨水游弋。 这一带的水域还没有落入陈孝宽的掌握之中,往来无阻,更不会遇上长河帮的船。 一来荆素手被杀,曹阔江不想再太过深入江淮水道,以免被大江盟捡漏,二者则是两大水上帮主各展奇谋,要在这一片狭窄的水道螺蛳壳里做道场,大干一场,双方心知肚明。长河帮的人和船肯定要放在最有用的地方,且是陈孝宽能够顾及、手臂伸得到的地方。 而在这样一种形势下一个地方去挑衅大江盟,必须有足够的筹码让大江盟心动,或是足够的行动让大江盟不得不来要咬钩。 从宋缺口中得知,楼熏风击杀荆素手不是无心之举,而是有意下的撞上机会,目的就是刺激曹阔江想大江盟动手。 荆素手也是够倒霉的,本想捞条大鱼,却被人剁了喂鱼,脑袋还被挂在濉溪的码头。 谯城,青徐南征军中军大帐,宇文换、南怀劫等一干参军退下后。 韩擒豹脸色阴沉,刚刚陈孝宽的中路军有军报送来,他第一感觉很不好。十多名左右和参军没一人敢说话,悄然退出,只留杨啼笑在账内。 杨啼笑作为大总管近臣十余年了,对韩擒豹的脾性比谁都清楚。“濉溪那边可是有什么消息?” 韩擒豹把手里的军报随手递过去,“曹阔江这般沉不住气!” 杨啼笑快速扫过手中的军报,微一沉吟道:“大帅觉得不妥?” 韩擒豹目光如炬,神情却冷峻异常,半生戎马戍边,极尽尊荣显赫,又是当今天子的妹夫,经历过十几年前的昊阳变天,有扶龙之功傍身,这些只是他身上众多光环之一二。 他能有今天,那些光环都是他应得的,锦上添花者居多,否则以萧王孙的本性凉薄,他哪里能熬到今天! “眼前形势下一动不如一静,陛下给出的入冬前结束江淮战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当不得真。庾庆之、宋承欢一个比一个能忍,当他们不知道?一天不拿下江州,就是把自己撑死也就那么回事,最终还得剐下几斤肉。” 杨啼笑把看过的军报凑近灯盏,瞬间化为灰烬,“此人向来桀骜自负,对楼熏风的大江盟有执念,就好像当年对贝骑龙,也一如当今陛下对江淮二州。不过,这其中若没有陈孝宽的首肯,他万不敢赌这一把。” 韩擒豹冷哼一声,“他以为勾搭上了萧长焱就能百尺竿头?江州那边有什么反应?” 杨啼笑皱眉,“庾庆之不可能在外面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太大的动作,这两天都没有一兵一卒的调动。探子来报,昨晚黄昏,他还带着几个一帮临安俊彦爬了回棋盘山。” “曹阔江的人尽数在江淮一线,这次他要重创大江盟,我就是把整条大河都给他又如何?” 杨啼笑不敢太乐观,“可如果折了呢?” 韩擒豹若无其事道:“我会把他的脑袋传首大河上下。” 雍州总管府。 杨霸渊陪着太史屠、兰十一郎、鸾惊涛三人闲聊。 西北冬天来得早,屋内已经升起了一炉炭火,炉上铜壶的水冒着白气。 太史屠刚从昊阳会到雍州,晚膳的时候大将军陪他喝了几杯,谈兴正浓。“朝宗那小子有点长进,若水先生在油尽灯枯前还送了件礼给他。” 兰十一郎淡然笑道:“也是缘分一场。想不到的是若水先生竟然藏身于未央宫,难怪二十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说完起身,伸出白如羊脂的右手提起铜壶,给茶壶里注水。 杨霸渊自嘲般的笑了笑道:“他这一趟江湖游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倒是扶摇对他夸赞不已,真是难得!” 太史屠失笑道:“好也罢坏也罢都是造化,我看最终还是好事。当着扶摇那丫头的面,坏了人家好事,还把长孙安国家那小子揍一顿,能不替他说话嘛?” 杨霸渊大感欣慰,也不藏着掖着了,“昨天李淳风送来谍报,他在青徐也没有白浪,还提出了一个建议。” 太史屠道:“什么建议?” 兰十一郎替杨霸渊回道:“朝宗东游途中结识了益州青城宫的少当家萧弄玉,想邀他来西北做生意,还打算替申老板和青城宫牵线搭桥。” 太史屠微微一愣,“好事啊!” 兰十一郎给铜壶添满冷水,“还有呢,他请李淳风给鸢房捎信,想要封丘柳叶山庄的情报。” 鸾惊涛话不多,到这会儿才开口,“柳叶山庄是萧家和宇文家的后院,少主……?” 太史屠看着兰十一郎道:“既然是还有,那你卖哪家的关子?” 兰十一郎做回椅内,笑道:“到底怎么想的还得问朝宗自己了,我只知道他南下一路上和柳叶山庄的叶天觜夫妇打得火热。” 太史屠摇了摇头,“这小子深得大将军三味啊,能打架还能打得一手好算盘。” 杨霸渊失笑道:“我哪有那么世俗世故?” 太史屠点头道:“至少在这方面青出于蓝,都是好事啊。要是姓敬的随我一起逛一趟雍州,兰大姐,你说算不算好事?” 兰十一郎若无其事道:“敬亭山他敢来吗?” 鸾惊涛一本正经道:“不敢!”话一说完顿时惹得满堂笑声。 敬亭山十分“仰慕”兰十一郎在有限几个人眼里不是什么秘密。 杨霸渊放下茶杯,uu看书.uuknsu.om 双手在身前交织,缓缓道:“江淮暂时成了胶着之态,韩擒豹没有再进一步,对江州围而不打,长孙安国倒是和他很有默契。只是不知道谁更能沉得住气?” 兰十一郎接道:“论老奸巨猾,韩擒豹不输于庾庆之,阵前牌面已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照眼下的形势,韩擒豹每一步都走得既稳且准。” 杨霸渊笑道:“老实说,虽然我不看好南征,但总归希望他能打赢这一仗,至少也要维持以前的局面。” 太史屠接道:“除非青徐糜烂不堪,否则维持原来的态势该不难。” 兰十一郎端起茶杯,请拨杯盖,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响,“听说大江盟和长河帮都倾巢而出,楼熏风和太阴李家纠缠过深,要想北上不容易。曹阔江却迫不及待想要把手伸到大江去。” 杨霸渊淡然道:“江湖浪再高那也得看庙堂给它吹什么风,没有了韩擒豹和宇文芝的暗中扶持,给曹阔江一双翅膀,也跃不了龙门。” 太史屠深以为然道:“韩擒豹借助江湖势力自有他的用意和拿捏,至于开出什么花能不能结果?也自然在他的掌控之中,若用在两军对阵,老夫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此时总管府大管家杨观鱼匆匆走进来,把一份谍报送到杨霸渊手里,毫不避忌道:“凉州来的。” 杨霸渊看了一眼杨观鱼,这是一份加急密报,人人不说话,等着知道凉州有什么军情急务需要十万加急传送雍州? 杨霸渊看完谍报,把它递给左首的兰十一郎,神色一收道:“蒙渠于一个月前在摩柯锡山被慕天机联合乌丹给干掉了,阖族被灭。” 二百一十五章 西北变 江东局 在雍州上下看来,慕天机慕保保父子一统鲜卑诸族是迟早的事,且不会太晚,按照雍州的估计至少是明年春后。 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蒙渠一倒,几乎可以肯定接下来柔山和擎苍部都会落入慕氏父子手中,吐谷浑统一草原指日可待。 一个没有分裂、强大而统一的鲜卑是多么可怕!一俟慕氏父子清理统合玩内部,必定刀锋铁蹄南向。 会是什么时候? 马上要入冬了,明年春暖花开之时? 兰十一郎神色如常,语气平静道:“比预估的时间提早了半年,我们也该提早做准备了。”在场之人都知道她的提早准备是指什么。 太史屠突然笑了,喟然到:“终究让凤东篱说对了,只是慕家父子真会挑时机。老夫对昊阳的所谓南征之战向来不抱什么希望,现在看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凤东篱曾就吐谷浑局势“告诫”过雍州,西北强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完成统一,也会在任何时候跃马南下。 杨霸渊不说话。 兰十一郎接道:“陶弘老道说今冬草原还会有数十年难遇的大雪,玄武子不可能‘看’不到,东篱先生的看法已经应验了一半,另一半呢?” 鸾惊涛沉声道:“鲜卑三部合而为一,实力大增,且再无后顾之忧,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应付起来会大为吃力。马上草原就会迎来第一场雪,他们比我们更不畏风雪,会否在那个时候对雍州用兵?” 杨霸渊脸上丝毫不露内心想法,轻声道:“该来的终究要来,趁还有些时日,让独孤把凉州安排好,回一趟雍州。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昊阳来说,真不是什么好消息。”接着笑道:“怕是安逸久了,快十年没有大仗打了,来得不是时候或许正好是时候。” 宋缺来到杨朝宗房内,换了一身藏色劲服,背后露出一截刀柄,整个人显得更加英气勃发,锐如刀锋。 杨朝宗刚刚打坐完毕,体内气机流转心随意到,收发自如,经过这些天的际遇和锤炼,他自觉在武道上颇有收获。 宋缺用神打量他,讶然道:“我很好奇,几个时辰而已,卫兄像是武功又有精进。” 杨朝宗暗惊宋缺的眼力,虽然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在涡水发生了什么,不仅没有淹死闷死,假死后反倒大有裨益,老神棍赠予他的纵横罡仿佛到了此刻才真正属于他。 “在涡水的时候,差点被荆素手弄死,不想因祸得福,体内气机混融一体。有时间宋兄帮我参详参详。宋兄这是要下船吗?” 宋缺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缘际遇,我不知道卫兄的习武经历,很难帮得上忙,有机会咱们切磋两招倒是没问题。我让覆涛照原来计划继续前行,我到岸上探探风声,卫兄有兴趣吗?” 杨朝宗一听大喜,“求之不得!”接着脸带赧然道:“有件事还请宋兄见谅,不是刻意瞒你,我现在不姓卫,姓杨,杨朝宗。” 宋缺脸上笑容转淡,“杨?杨霸渊的杨?” 杨朝宗苦笑道:“是的,唉,一言难尽,上趟见到楼当家的也没有明说,不过他好像知道。” 宋缺眼神变得锐利,“你和杨霸渊什么关系?” “那是我失散了快二十年的亲爹。” 宋缺盯住他,又突然笑道:“不应该你是他失散二十年了的儿子吗?” “是这么个意思。” “宁晷南征,雍州两万步骑就在谯城,卫……杨兄很不合适的现身此地,这算怎么回事?” 杨朝宗道:“宋兄要听实话?” “当然!否则何须浪费时间?” 杨朝宗坦然道:“宁太两国交战跟我半毛……半文钱关系没有,我到江淮抱着武道修行的目的。荆素手要杀我,是因为昊阳有人想要我死。遇到大江盟楼当家的、谢玄霆和宋兄都是意外。老实说,谢玄霆请我向楼当家的传讯时,我确实有过犹豫,但仍是来了。两军战阵前没我什么事,可如果面对的是长河帮,小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这样说,宋兄满意吗?” 宋缺点头道:“难得杨兄如此坦诚,若是阵前相遇,宋某会很为难。不过既然在长河帮一事上咱们暂时目标一致,宋某很乐意和你并肩作战。至于以后以何种立场身份再见,留到以后再说。” 两人离船登岸,沿着涡水靠着脚力往洨水方向掠去。 一路上宋缺和杨朝宗说起两岸地形和风物人情如数家珍,好像知道弓茅卷一行会在哪里藏身一般直往洨水濉水交汇处赶去。 眼前的宋缺很像当初入凉时的独孤相,一样的玉树临风、崖岸自高、儒雅自信,同样都是用刀的高手,分别在于在朝一个在野,一个是自己人,一个或许是敌人。 不过就算是敌人,他对宋缺也绝对是相爱相杀,想远了吧?杨朝宗自嘲般的笑了笑。 宋缺头也不回,随口道:“杨兄想到什么?” 杨朝宗如实道:“小弟在想,如果哪一天和宋兄不得不在阵前相见,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那想到了吗?” 杨朝宗苦笑道:“宋兄给我的感觉是既爱且恨,小弟恐下不去手会落荒而逃,真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宋缺失笑道:“既爱且恨?宋某要离你远一点了,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纠缠不清。” 一口气赶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路,两人来到一座满是林木的小丘上。几里地外,两股河道如两条白练交织在一起,再向西、北方向分开,蜿蜒向前。 “那就是洨水、濉水,此处是两水交汇处,四海帮的船会由东而西潜过来。因为长河帮暂时还到不了这里,弓茅卷昼伏夜行要避开的自然是大江盟的耳目。” 杨朝宗顺着宋缺手指看去,洨、濉两水看上去要比涡水浍水河道稍宽,水流也要更快更急,目力所见,在这样的河道没有办法藏匿大队船只,伏击更难。即便大江盟溃败,弓茅卷在此以逸待劳横加截杀,又能起得多大的战果?一旦遇险随时可以离船登岸,从陆地遁走。 杨朝宗脑中轰然一震,弓茅卷说到洨水,或许不是这一段水域,那也离此不远。说明长河帮伏击大江盟的地点离此不远,曹阔江自信就算不能尽歼大江盟,也能将他们赶到这一片。 他怎么能做到?答案显而易见,陈孝宽! 只有陈兵濉溪的陈孝宽能做到! 以楼熏风故意激怒曹阔江,刺激他走这一步来看,自然知道会把陈孝宽的南征中路军卷进来。这已经不是长河帮和大江盟江湖火并那么简单了,而是针对宁晷南征下的一盘大棋,也必定有太阴军方参与其中。 是庾庆之亦或是宋承欢? 宋缺眉眼扫来,似是看穿杨朝宗心中所想,淡然道:“杨兄想到什么?” 聪明人眼前说谎话毫无意义,杨朝宗也没想敷衍他,叹道:“楼当家的真是好大手笔!江州、彭城看似棋眼,谁知胜负手竟在这里。实不相瞒,雍州上下对宁晷此次南征并不看好,但肯定没人料想得到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的青徐,致败因由竟因荆素手被杀而引起。令尊远在彭城,庾庆之被围江州,却在两州留白的濉溪布局屠龙。” 宋缺对杨朝宗刮目相看,甚至心内刹那间闪过一丝杀意。 “杨兄看得很准,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把韩擒豹轰回青徐去,仍得看老天的脸色。”说完他仰首观天,缓缓道:“想必上苍仍旧眷顾我汉人正统吧,只可惜不能一鼓作气将北方戎狄逐出中原!” 杨朝宗再次苦笑道:“小弟不知该怎么归类?” 衣冠南渡后,北方王朝走马观花,但几乎清一色戎狄政权,历两百余年的不断胡化汉化,泾渭不那么分明。 尽管如此,天下人尽皆知,北方的宁晷萧家,上溯至元家、宇文家都非汉室,江东人北望故土,宁晷汉人未必不心思故国。 可驱除戎狄有心无力,更多的无心无力。 宋缺没有直接回答杨朝宗的问话,正色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宋某和杨兄朋友一场,话既要说明又不可说尽,毕竟处境、立场不同,但杨兄谨记,当事有可为时希望你能为天下尽一份心力。真到那时不管你我是敌是友,宋某绝无二话。” 杨朝宗心头一震,口中道:“宋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若真有那么一天,小弟定不会忘记宋兄今日之言,自当有所取舍。” “生逢乱世,人命贱如草芥,个人之力轻如尘埃,然一俟时机到时,蚍蜉可撼树滴水成汪洋,宋某相信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杨兄切勿轻看了自己,更勿轻看了雍凉的数万铁骑。” 说到底宋缺看重的还是她姓杨,还是他身后的雍州铁骑,当然,如果他杨朝宗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也不会有这一番说话。 不等杨朝宗说话,宋缺又接道:“杨兄这一趟南下原本想着青衫仗剑走江湖,顺便砥砺修行,宋某说的没错吧?” 事实上杨朝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点头或拍着胸脯答应:你放心,那八万人马八万刀我紧紧攥着,指哪砍哪?哪知宋缺说话如耍刀,uu看书 .uuknsu 忽然话锋一转。 “没错。” “或许这就是时也命也,江淮也是江湖,一不小心就扎进来了。宋某生于南方长于南方,自懂事起就立志于刀道,但既生于宋家,有些事不想不愿做,也必须要去做。可惜时也运也,有些事做不做结果并无二致。我纵有满肚子的道理想讲与天下人听,可能听愿意听的又有几人?江淮战事落幕后,南北该有几年的消停,复归原来的样子。杨兄在江湖浪荡一圈后,也终究要回到雍州,安心做你的大将军嫡子,恐怕一时再无心远游,光是鲜卑人就够你们打了。” 杨朝宗又是一震,宋缺这番话透露出几个信息,宋家偏居岭南,对临安影响力远远不够,以致他对临安感到失望。 其次,江淮战事或许不用等到入冬就能结束,宋缺对太阴守住江淮极有信心,此一战后宁晷短时间内将不会再有精力发动什么南征东伐。 再次,他对雍凉及吐谷浑情势并非全然不知,甚至也有他们自己的暗哨谍子系统,所以才断言鲜卑一统在即,继而南下,对雍州形成无法分身的巨大压力。 最后,以宋缺的性子今天这一席话该是不多见的有感而发。 “宋兄肺腑之言,小弟铭记在心。”这他娘的江湖场面啊! 宋缺果然笑道:“宋某感觉有些交浅言深了,确实有感而发,于我不多见。好哩,该说不该说也都说了,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眼前这一仗还要赢得漂漂亮亮。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弓茅卷的六艘船现在就停在洨水以东三五十里的某个角落,咱们把他找出来,给他一个痛快。” 二百一十六章 行走江湖是门大学问 洨水往东是数段狭窄的河道,两人在林间疾掠,天快黑时,已经跑出近四十里。 杨朝宗使劲浑身力气才勉强跟上宋缺的脚步,宋缺犹自气定神闲不时观察河道动静,并给他讲解每一处的来历特点。 说到洨水,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凤霈,严格意义上已不属于洨水,该称淩水,淩水两岸的凤霈不仅盛产一种糯香稻,还出产一种叫做白妃的刀鱼,极为美味,深得高门大户喜爱,供不应求。奈何白妃鱼生长极慢,从幼鱼长到半尺长可食用需费时数年,过度捕捞导致白妃鱼数量稀少,而愈加珍贵。 不到凤霈一世也不会知道这些,当然要不是和宋缺一起,就算到了凤霈也未必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杨朝宗深以为然,看来行走江湖也是一门大学问啊! 宋缺来到林外,借着天边晚霞望向下游,摇摇头道:“这一带水域错综复杂,我们也许走岔了。天黑下来,他们该要赶路了,待会儿碰上也说不定。” 杨朝宗借机平复体内感觉快要枯竭的气机,应声道:“我是睁眼盲,接下来往哪边走?” 宋缺端详他一眼,“杨兄很本事啊,这么快就调息如常,几年前宋某尚且做不到。” 杨朝宗摇头苦笑道:“跟在宋兄后面很吃亏,你要是再不停下来,小弟要现形了。”不过他明显感觉到体内气机的运转速度变得平缓和绵长,不像在罗汉山飞奔时那样急促急速。 宋缺眯起一双凤眼,“你知道鸟儿在飞翔时怎样最节省力气吗?” 杨朝宗一愣,借助前世的知识储备道:“应该是保持双翅不动滑行时最为轻松省力。”接着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把握到什么,却又不是很清晰。 宋缺颔首道:“不错,我们在提气纵掠时就如同鸟儿在空中振翅飞行,没有哪种鸟儿能一直不停歇的飞,也没有谁能一口气跑出数百里。气机充沛与否决定我们飞多高飞多快,却不是决定我们飞多远飞多久的关键。关键在于提纵时我们体内气机的运转窍门,要学晓聪明鸟儿的飞行,最大程度的利用气流、支点和滑行,才能节省体力和内力。” 杨朝宗脑中的明悟渐渐清晰,喜道:“多谢宋兄!” 宋缺微笑道:“果然有两下子!走吧。” 杨朝宗紧跟在他身后,这次学乖了。气机运转身子腾空,尽量保持前掠速度均衡,不猛然提速或是减速,每当出现“力”有不逮时,体内气机应“势”而生。 高速前掠或是高处俯冲也是调节气机的最佳时刻,通过气流和惯性保持身体向前。而“回气”的这一刻就类似于一个体内的支点,至于外部支点,则视环境而定,山林间最好的外部支点莫过于树干树梢,既可借它“回气”,还可以借助其弹力“降低油耗”。 一理通百理通,杨朝宗欣喜莫名,十多里后,已能和宋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不疾不徐的吊他在身后。 一个多时辰后,身前两丈的宋缺突然慢下来,最终落入林中,踏足实地。 杨朝宗窜到他前面扭头看过来。 宋缺慢悠悠走到他身前,“应该在前面不远,注意别惊动林中宿鸟。” 杨朝宗奇道:“宋兄怎知道他们在前面?” 宋缺淡淡道:“没什么道理,直觉。” 两人在林中小心游走,约大半柱香后,两人摸出林外,站在一处浓密的阴影里。 杨朝宗看向河道,心中一惊,夜色中一行六艘船在河道中悄无声息的前行,连破水声都显得细微。灯也不点一盏,且是贴着河道一边,借着岸边林木掩映。 “不错!正是弓茅卷的船,六艘船上共载有两百余名好手。”杨朝宗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旁的宋缺听得清。 宋缺双眼亮如晨星,沉声道:“这家伙很狡猾,对这一带水域肯定十分熟悉。往前走四十里就是洨水,离洨水七八里有个叫龙回头的地方,是个极其隐秘的河湾,他们定会在那里藏身,等候下一步的消息。” 杨朝宗心中敬服,这特么有点变态啊!随时随地知道身处何处不说,连七八里外有个河湾都清楚无误,太可怕了! 姓弓的遇到个变态的,也活该你倒霉! 丑寅之交,弓茅卷的六艘船抵达龙回头。 宋缺招呼一声杨朝宗,悄然退去。 直到天大亮,两人才回到宋家船上。 宋缺第一时间把宋覆涛召来,当着杨朝宗的面直接道:“找个隐蔽地方靠岸,什么都不用做,好好歇着,今晚戌时动身。” 宋覆涛只回答一个字,“是!” 宋缺又道:“小姐到哪儿了?” 宋覆涛毫不犹豫道:“洨水东浅草原。” “通知她明晨丑时在龙回头下游十里等我们消息。” “是!” 宋覆涛没有半句废话的领命而去。 小姐?听宋缺语气是宋家女眷亲自出场? 宋缺看了眼杨朝宗,也没打算解释,只道:“杨兄好好歇着,uu看书 .uknshu.cm如果肚子饿了,可让人送点吃的上来。今晚该又没好睡的了,弓茅卷命已不是他的了,关键在于怎样不让一个漏网,且不至弄出太大动静。” 杨朝宗问道:“今晚就动手?万一打草惊蛇吓退了曹阔江岂不是因小失大?” 宋缺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宋某岂是画蛇添足的人!?” 杨朝宗不好再问,或许他和楼熏风互通了有无,又或者曹阔江箭已离弦,大势已定? 可在宋缺的原定计划里,弓茅卷是个意外,怎会对原计划毫无影响?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现在亟需的是吃饭和睡觉。 一觉醒来已是申末,养足了精神,离出发还有个多时辰,杨朝宗左右无事,拿出老神棍留给他的毕生所学《凤舞九天》认真看了起来。 《凤舞九天》名字听着就霸气,里面倒没有记载凤东篱最拿手的五行术数和神鬼之术,全书共分三篇三十六章,兵法篇九章,纵横篇二十一章,前半部分是凤东篱关于纵横罡及武道修行的心得体悟,后半部分是纵横之术;最后篇六章是治世略要。 当初书刚到手时看着索然无味,看几页便看不下去,贴身收好,没事时拿出来再看,反反复复,不得其要。 直到最近才发现老神棍确实学究天人,智慧浩如渊海,越看越有感悟,越有嚼头。仅纵横二十一章就让杨朝宗如醍醐灌顶,脑洞大开,尤其得了朱若水的《三教平章贴》后,领悟更深。 不知不觉天色又黑,两船在戌时初刻准时起航,夜色中悄然往洨水驶去。 一袭藏色劲服、背负长刀的宋缺傲立船头,如天神下凡。 二百一十七章 宋家碧玉 子时三刻,离龙回头还有十里。 两艘经过改装、外表看上去和普通货船无异的宋家战船泊在岸边阴影里。 两艘船上一共载着百二十名宋家山城精锐,除了几名瞭望和警戒人员外,所有人都在舱内枕兵待命。 宋缺叫上杨朝宗离船登岸,两人在岸旁密林中如幽灵般快速穿行,为免惊动宿鸟两人走得极为小心。 两刻钟后绕到龙回头下游,在夜色中搜寻宋家小姐的座驾舟。 宋缺隐身林中,忽然伸出右手按住两腮,口中顿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鸟鸣。 吹口哨?这不是撩妹的惯用伎俩吗?除此之外,用得最多的就是打暗语了,简单有效零成本。 不远处河道传来几声相同的“鸟鸣”回应。 宋缺掠出林外。 四艘和宋缺所乘战船差不多外形的舰船安静的靠在一处凹进去的小河湾处,如果不是留意观察,漆黑夜里确实不容易发现。 到了近前,宋缺大鹏展翅般一步登船,杨朝宗紧随其后。 船头甲板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看上去年纪和杨朝宗相仿。 男的相貌虽比不上宋缺这种可男女通杀的超级大帅哥,也称得上是儒雅风流,只是略显阴柔,手中提着一柄金穗长剑。 杨朝宗也不是没见过面女的初哥儿,可那女的仍是看得他眼前一亮,这就是宋家小姐吗?身量差可比得上宇文秀色了,在南方女子中应该少见。容貌更是出众,或许逊色宇文秀色半筹,也是比拟端木丽华、鲜于凄凄那种级数的美女。一袭深绯色劲装包裹下,尽显妙曼身材,绝色姿容中透着一股阳刚英气,非常养眼。 见到宋缺两人登船,她眉眼先从杨朝宗身上扫过,“大哥!” 果然是宋家小姐! 宋缺和两人颔首算是打招呼,“这是雍州来的杨兄弟,今晚会和我们一起行动。舍妹宋明月,梅秋涤梅兄。” 杨朝宗和二人礼貌的打招呼。 宋缺单刀直入道:“四海帮弓茅卷的六船两百人就在前方龙回头,今晚我要他两百人全部葬身于此。丑正动手……” 宋缺和他二人交待,宋明月和梅秋涤不时点头,自始至终没问一个问题。 从船上下来,杨朝宗脑中仍闪过宋明月的样子,这妞是真美啊!自己所认识或见过的美女中,她这种级别的、气质阴阳相济的,她是独一份。和雌雄同体的兰大姐有点相似,却又没那么分明。 刚才短短盏茶功夫,他发现宋家大美女和宋缺性子一脉相承,眼界极高。家世、身材、容貌无不是万里挑一,武功应该也不弱,自然有骄傲的本钱。女人太有本钱,眼睛一般都长在额头上,这也算是自古至今的硬道理。 不过他还留意到姓梅那家伙看向宋明月的眼神,那是看天鹅,而且是看自家天鹅的眼神,既爱又怜且敬。好在大晚上的,杨朝宗不好意思多偷瞄几眼,否则怕是要打翻醋坛子。 宋缺蝴蝶穿花般在前面引路,头也不回道:“舍妹如何?” 杨朝宗猝不及防,“什么如何?” “如何就是如何?” 不是啊大哥!大战当前,咱们调节下气氛我没意见,可才见了一杯茶的工夫,那自己妹妹开玩笑合适吗?我吃没吃过猪肉不说,又不是没见过猪跑?特么我也不是见个美女就心痒的人呐!顶多yy一下,哈! “相当不错!”杨朝宗不能太虚伪,所以实话实说。 宋缺淡然道:“待会儿你可见识到她的风姿,嗯,明月尚无良配。” kao!五好青年你这鼓励我泡她?不是你的风格啊?也不是你操心的事吧?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尤其像宋家这种高门大户。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宋兄想和小弟做亲戚啊?可一个在岭南一个在凉西,万水千山的不太好走动啊!以令妹的条件,追求者一船都装不下吧,我看那个梅兄就很有信心。” 他不信!不信以宋缺的个性,甫一见面就暗示他去追宋明月,再说他和宋缺算起来才第二回见面,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两天。像宋缺以汉人正统自居,以驱除鞑虏、光复汉家江山为己任的人,又怎会把这么惹人的妹妹许配给一个北方人?除非……色贿,那也不合理,搞不好肉包子打狗血本无归。 宋缺失笑道:“舍妹眼里,别人有信心和她半文钱关系没有。这世上只两个人的话她能听得进去,一个是我爹,另一个是我这个大哥。不过我爹有意把她许配给梅秋涤。” 难怪那小子看宋明月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媳妇似的,他要是知道你这个未来大舅哥替他织帽子……不对,帮外人挖他墙脚,不拿刀捅你才怪! “宋兄别开这种玩笑吧?看宋兄就知道了,令妹不好惹,哈哈!” 两人回到船上,宋缺下令开船。 十里水路,以宋家战船的航速转瞬即到。 进入龙回头河湾外,两船减速,宋缺叫来宋覆涛,一顿耳提面命的吩咐。 全员进入战备状态。 舰船无声无息滑入河湾,入湾后一左一右往百多丈外的四海帮船队迫去。 加速! 宋缺双手负后,立在船头。 四海帮发现来船,立时警觉。 为了方便随时开拔,四海帮的六艘船沿河湾呈半圆形停泊,且离岸十丈余,防止岸上有人偷袭。 黑灯瞎火里见到两艘舰船高速驶来,有人低喝道:“来者何人?” 杨朝宗一听认出这声音,“弓茅卷!” 宋缺脸上带笑,冷酷的笑! 弓茅卷再次出声,“来者何人?再不说话不客气了!弓手准备!”不需他吩咐,弓箭手早已就位,箭在弦上。 越来越近,双方已不到三十长距离。 就在弓茅卷要下令放箭的时候,宋缺开口道:“可是淮阳帮的弓茅卷弓兄?在下长河帮万俟姜,奉曹当家的之命来此于你会合。”他声音不大,却清楚无误的送入对方耳中,在漆黑宽阔的河道亦显得格外清脆。 万俟姜?长河帮豹堂堂主?弓茅卷大声道:“万俟堂主请停船说话。” 宋缺听而无视,哈哈笑道:“我这里有一封晋先生的手书,请弓兄过目。”晋先生自然是从杨朝宗口中得知。 弓茅卷一怔,双方距离又拉近至不到二十丈,暗夜中已可看清依稀对方容貌。 杨朝宗错开一步,站在宋缺身后,借他挡住弓茅卷的视线,免至认出自己来。 弓茅卷终究是刀头舔血的豪雄角色,事出蹊跷让他大感不妥,当下大声喝道:“请万俟堂主停船!否则别怪弓某不客气了!” 两方距离拉至十丈,宋缺不再装神弄鬼了,英俊无匹的面容转冷,“迟哩!曹阔江嫌你碍手碍脚,恭请宋某来送你上路!” 弓茅卷脸色大变,暴喝道:“放箭!” 四海帮六艘船上弓箭齐发,近百支劲箭如雨水般洒过来。 宋缺刀到手上,斜斜冲天而起,避开劲箭,在数丈高的半空中身子一折径往弓茅卷投去。 杨朝宗烛龙刀在手,接连扫落几支劲箭,待两船距离拉至五丈,眼看就要撞上,腾身而起。 “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声“轰”,两艘宋家战船结结实实的撞在淮阳帮的船身之上,以近寸厚铁皮包裹的船头撞击船身,淮阳帮的六艘船顿时被拦腰撞开两个大窟窿。船上来不及躲避的帮众被撞至东倒西歪,还有落水的,和当场毙命的。 百二十名宋家弟子在宋覆涛的带领下,从舱内如群狼呼啸扑出。 弓茅卷镔铁棍被毁,换了一杆重枪,神色冷峻至极,待宋缺飞至头顶,手中重枪如毒蛇出洞闪电标出,“呲呲”作响,刺向半空中的宋缺。 宋缺面无表情,手中刀不见任何花哨和刀芒,看似轻飘无力的一刀劈在重枪枪尖上。然后身体借势又再弹升两丈许。 弓茅卷身形剧震,一丝炙热的气机沿着重枪瞬间钻入经脉,半条手臂麻痹无力。 就在他后撤希冀化解侵入体内气机时,宋缺去而复返,仍旧是毫无花假的一刀劈至。 吃了一记闷亏的弓茅卷哪敢硬撼,身形一退一进,单手变双手握枪,以枪尾扫向宋缺下腹。 宋缺下劈的长刀顺着一道美妙的弧线挑向枪尾。 杨朝宗来到一艘敌船上,不等他们放箭,烛龙刀大起大落顿时把身前数人裹入刀光中。 弓茅卷没有说假话,这批人确实身手不弱,近身之下,一个个抛下强弓,以刀御敌。 烛龙刀泛起腥红刀芒,遇刀断刀遇手断手,数刀之间解决六名淮阳帮好手,却无一毙命,都是受伤当场失去战力。 宋覆涛身手相当不赖,下手更是狠辣无情,绝不留手,既然少主吩咐不让走脱一人,那就只有赶尽杀绝了。 他身后七八名宋家弟子,亦是一个个如饿狼扑食,相比淮阳帮好手,高出至少一筹。 六艘四海帮船上尽皆涌上宋家子弟,他们人数虽然不占优,实力和士气却高出不少,一时间丝毫不落下风。 宋缺双脚立于仅数指宽的船舷之上,身体却稳如泰山,长刀单手负后,冷冷注视着双手持枪的弓茅卷。 “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晋先生?” 弓茅卷脸色阴冷,双手缓缓转动重枪,他知道今晚碰到极其扎手的对手了,一个不好或许就是葬身于此的结果。“你究竟是谁?” 宋缺讥笑道:“可笑!死到临头竟不知死在谁手里!到了下面晋先生或许能告诉你!” 弓茅卷不再废话,抛开一切杂念,重枪旋转加速,他人也重重踏出一步,过不了眼前一关,一切休提。 宋缺凝神静气,弓茅卷若知退路已绝拼死一搏,要杀他或可办得到,确有可能被他临死反击所伤。 重枪带着凌厉气机攻至,所选部位为宋缺下盘。 他是要为自己破开封堵?见机不妙借水遁? 宋缺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手中刀爆起青芒,不等重枪及身,连人带刀凌空扑下。 弓茅卷冷哼一声,枪尖上挑,枪尾变戏法似的弯出一道浅弧,竟将粗比小儿手臂粗的重枪枪杆生生弯如强弓。 宋缺刀锋扫在枪尖,迅速加速枪杆弧度。弓茅卷一声暴喝,单手握住枪杆正中,枪尾弹出,重重砸在宋缺刀柄。 两人一击而分。 弓茅卷在船舷边站定。 宋缺脸上抹过一丝红润,方才枪尾那一弹是集他和弓茅卷两人之力,力沉势猛,让他吃了记闷亏。 弓茅卷眼尾扫向己方六艘船,每条船上均被攻陷,自己带来的两百余手下差不多折损过半。被撞的两船微微倾斜,免不了沉水的局面。 问题出在哪儿?这是哪方的人?怎会准确无误的掌握到自己的行踪?强压下心头火气,代之杀意升腾。行踪既已暴露,还有伏击的必要吗? 杨朝宗解决掉四名淮阳帮好手,一个翻身跃上甲板,站到舷梯处,与宋缺弓茅卷成犄角之势,手中烛龙刀遥指弓茅卷。 看到杨朝宗,弓茅卷瞳孔收缩,寒声道:“是你!” 杨朝宗咧嘴一笑,“你好,老弓,咱们又见面了!你有没有遗言要带给晋先生?” 弓茅卷心中狂怒,立时下定决心,保命逃生,再也没有缠斗翻盘的心思。倒不全是因为身处劣势,而是杨朝宗的出现让他有了落入算计满盘皆输的感觉,虽然并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将手中重枪高举过顶,双手旋动,越转越快带起一阵阵疾风。 宋缺踏前一步,手中刀如长虹贯日,势不可挡,他绝不让弓茅卷生离龙回头。 两人错身而过,宋缺俊脸再次由白转红。 弓茅卷嘴角咳出一丝血迹,手中重枪犹自旋转,由快转慢,再由慢转快。 杨朝宗烛龙刀泛起腥红。 弓茅卷神情狰狞,大喝一声“儿郎们,扯呼!” 杨朝宗恰在此时出手,烛龙刀如一抹闪电飚射而出。 弓茅卷亦是了得,重枪在手中再次弯如强弓,忽然松开双手,一拳轰在枪杆上。重枪在双重力道下疾如旋风撞上烛龙刀,再弩箭般弹向一旁的宋缺。 杨朝宗刀身贴着枪杆划过,身体被带至旋匝一圈,接着以更快的速度飙往身形疾退的弓茅卷。 弓茅卷身体刚跃至船舷上方,接着“嘣”的一声重重摔在甲板上。 烛龙刀归鞘! 杨朝宗抬手抹了抹嘴角一丝血迹,笑道:“上次动手占点小便宜,没想到杀他还真不容易。” 致命一刀在肋下,纵横罡破入弓茅卷体内,五脏尽碎。 宋缺收刀入鞘,望向战场,四海帮两百人只余三成不到,听到弓茅卷的“扯呼”竞相逃命,有的跳水,有的爬向岸边,无论水陆哪个方向,均被岸边劲弩无情射杀。 等到发现岸边有人截杀,剩余帮众不顾生死跳往漆黑的河道,只要躲过劲箭还有一线生机。 百二十人对两百人,形成一面倒的截杀局面。 岸边人影攒动,uu看书 ww.uknshu一身劲装的宋明月手持强弩现身,身旁跟着梅秋涤和十数名同样手持强弩的山城弟子。 数名淮阳帮众泅水而出,瞬间又没入水中,再露出水面又到了几丈外。 宋明月站在岸上,背后一抹四支劲箭来到手上,只见她动作如珠落玉盘,眨眼间四箭接连破空而去,漆黑河面四名淮阳帮众应声变作水鬼。 杨朝宗看得目瞪口呆,数十丈距离并不算远,可黑灯瞎火又在水中,兼且被船阻隔视线,偏偏四箭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命中,教人叹为观止。 弓茅卷授首,淮阳帮和兴义成两百余人无一走漏,宋家弟子阵亡十九、伤十六,可谓战果辉煌。 杨朝宗见识过雍州豹骑和号称鲜卑柔山部百金之士的那颜阿,相比之下宋家山城子弟毫不逊色。 宋缺的武道修为比之独孤相确实还有差距,不过再等几年殊不好说。 真正让他惊艳的是宋家小姐宋明月!这妞啊,别说眼睛长在额头上,就是长在头顶也不过分了。 二百一十八章 醉里挑灯看剑 濉溪秋点兵 四海帮六艘船,两艘被撞毁就地沉入河道,其余四艘被并入宋明月船队。 宋缺两船刨去伤员,由宋明月处增员至一百人,从洨水逆流而上。 宋明月领着十船四百人在龙回头稍作停留,与乃兄分道扬镳,由洨水进入涡水,一向西一向北。 两日后舰船游弋至大泽乡,停在一处隐蔽河湾。 夕阳西下,漫天霞光掩映,半江瑟瑟半江红。 宋缺与杨朝宗并肩立于甲板之上,宋覆涛铁枪般站在两人身后。 “宋兄丝毫不担心楼当家那里出现变故?” 宋缺油然道:“我们在此静待好消息就是,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最迟明早就会有谍报送来。” 杨朝宗叹道:“小弟虽然猜到陈孝宽的中路军会被卷进来,仍是茫然不知长河帮究竟怎样一头扎进楼当家的圈套内,两大水上霸主何时何地正面交锋?曹阔江和楼当家的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想象两人交锋真是让人心神向往。” 宋缺笑道:“怕是没机会亲眼见识了。如果此战后曹阔江还能屹立不倒,或许还有下一次机会。” “那我们在这里……?” 宋缺道:“等待机会。” 杨朝宗不明白。 宋缺接道:“局势最后怎样发展天才知道,不过大势已定,总该八九不离十。我们静候楼当家的消息,再决定下一步往哪里去?如果能撞上曹阔江,宋某定当沐浴斋戒酬谢神灵。” 杨朝宗咂舌道:“曹阔江可不比弓茅卷,小弟还想留着小命逍遥快活呢。唉,实不相瞒,活了二十余年,还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儿,真要这样挂了,我会很不甘心。” 宋缺差点笑出声,回头瞥了眼宋覆涛,那家伙也是忍得很辛苦。“杨兄很风趣,你不是和薛涛 薛大家打得火热吗?她没赏你几口爱情滋味儿?” 杨朝宗老脸一红道:“剃头挑子一头热,薛第一眼睛不见得比令妹长得低。小弟脸皮虽然比别人稍厚,也知道和她不是一路人。” 宋缺摇头道:“男人脸皮厚一点未必是坏事,尤其男女之间,宋某就自信做不到。不过杨兄有一点我很欣赏,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这世上缺的不是聪明人,而是有自知的蠢人。” 杨朝宗苦笑道:“难怪宋兄热心和我做亲戚,原来看中我这蠢人潜质,令妹怕不这么认为。” 宋覆涛露出满脸惊异。 宋缺讥道:“我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一夜无事。 天刚放亮,杨朝宗来得甲板上,宋缺像是一夜没睡似的还坐在那里。 “曹阔江入瓮了。”宋缺语气平淡,如同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猜测坐实,忽然有种不知是喜是悲的感觉,照宋缺所言,一旦曹阔江入局,几可肯定陈孝宽卷入,原本一场江湖争雄演变成两朝国战,并最终以宁晷失利而收兵。结局虽是意料之中,但当它真实发生,感受和冲击又是另一回事。 “那我们接下来往哪里去?” 宋缺轻声道:“你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吗?” 杨朝宗坦然道:“既想又不太想。” 宋缺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大局已定,一个月内韩擒豹必定撤兵。接下来都是体力活儿,杨兄可以不参与。” 杨朝宗走到他身旁坐下,“说来奇怪,结果是意料之中,可当听到仍是五味杂陈。” 宋缺淡淡道:“杨兄是实在人,并没有瞒我。所以宋某不想杨兄为难,接下来的锦上添花,杨兄大可以抽身而退,对你我都好。” 杨朝宗点头,不管怎么说,毕竟立场身份不同,别说作为雍州世子他调转刀锋,万一在锦上添花的时候碰到不该见的人,确实有口莫辩。自始至终他都没想搅入太深,只是事关重大,宋缺一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谢谢宋兄好意,这两天对小弟来说非常快意。” “一个时辰后,宋某将去往符离,趁还有点时间,咱们聊聊。” “宋兄请将,小弟听着。 宋缺眼神望向晨雾蔼蔼的洨水两岸,缓缓道:“你看这妖娆景色,充满烟火气,浑然不知此处差点换了人间。对百姓来说,谁坐江山谁当皇帝都一样,他们只要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就足矣。其实我很羡慕他们。我昨晚问你舍妹如何,杨兄可以当做玩笑,自然也可以当真,只要你过得了舍妹那一关,过得了自己那一关。我不希望舍妹为了宋家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就像杨兄对令妹。可这样的世上如意毕竟可遇不可求,尤其生在你我这样的高门。数百年来,北方动荡不堪,证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惜汉人不自力,以致百姓受戗。宋某十分感激杨兄关于四海帮的信息,仍是那句话,楼先生会和他们好好算一算这笔账。前晚酉时三刻,长河帮在曹阔江亲率下,倾巢而出,于符离西南三十里观音浦伏击大江盟,楼当家的率领大江盟船队避往濉水。长河帮穷追不舍,反遭大江盟痛击。掩藏于邾县、蒿县的陈孝宽大军一部于濉水两岸拦截,为横空出世的太阴水师伏击,损伤惨重。陈孝宽不得已出动南征中路军主力,再遭家父亲率的淮西、岭南步骑和水师于符离大破之。陈孝宽仅率万余人退回濉溪,坚城拒守。远在彭城的长孙安国只怕现在才幡然梦醒。韩擒豹远水救不了近火,又恐遭庾庆之衔尾追击,只得调酂县和棘壁的雍州军往援。且不说雍州兵马利不利水战,杨兄自该知道雍州领军之人是何心思?昨晚家父已率师回彭城夹击长孙安国,你说这仗还能打吗?除非韩擒豹有通天之能,闪袭并一举拿下江州,否则他只有退兵一途。所以宋某说宁晷南征已然结束,青徐和江淮百姓又有几年安稳日子可过。”ァ新ヤ~8~1~中文網.x~8~1zщ 宋缺一口气说完,杨朝宗须一一消化,特么信息量太大了。宁晷劳民伤财、轰轰烈烈的南征竟这样收场了? 几天前韩擒豹的青徐大军还形势一片大好,看上去大半江淮到手,忽如一夜冬风来,烟消云散? 而这一切的根源或是起点就是荆素手截杀自己,反被楼熏风击杀。事前谁又想得到?早知如此,萧长焱也好、曹阔江也好,陈孝宽也好,会不会走这一步? 宋缺不理会杨朝宗心中震惊,继续道:“我和楼当家的一直有联络,再往前一天,为了麻痹大江盟暗藏的内鬼,楼当家的于月明之夜酩酊大醉,遥寄亡妻。旁人哪知道他是要用一场大胜来祭奠亡妻?杨兄是否奇怪家父明明被困于彭城,为何突然出现在符离?那是因为从头至尾,家父就没有进入过彭城,彭城内的宋承欢不过障眼法而已。否则他怎会那般容易推进至彭城?可笑长孙安国还以为撞上了奇货可居的泼天之功!我稍后会立即赶往符离,曹阔江大半家底葬送在濉水,正急急如丧家之犬,这种机会宋某可不想错过!据说与他随行的还有昊阳城一帮权贵子弟,当然也少不了四海帮那些个千年老王八!” 杨朝宗喟然叹服,宋家父子也好,楼熏风也罢,确实都是攻于谋略的隐忍沉稳之士,面对宁晷南征,江东或许有人扯后腿,但至少在两军阵前庾庆之、宋承欢、楼熏风能放开怀抱,衷诚合作。反观宁晷这边,明里暗里蝇营狗苟,南征失利实在情理之中。韩擒豹一旦退兵,吃进嘴里的大半江淮,怎么吃进去还得怎么吐出来,确是讽刺! 宋缺最后几句话也是在提醒杨朝宗,他实不宜卷入太深,何况还有很大机会碰上昊阳城的故人。 看着两船远去,杨朝宗轻轻拍了拍小蛮腰的脖子,有些怅然若失道:“患难见真情,还是咱俩靠谱,走吧,老吴他们该还在临阴等着我们。江淮水太深,咱们不趁这个热闹,去临安观花看美女!” 青徐大局已定,李淳风和公孙翦影该要回雍州了吧?这回算是白忙活一趟,脏水挨不着,便宜照样没有。 南征失利萧家那位会怎样?会不会拿韩擒豹开刀?他虽是主帅,uu看书 .uuanshu.om 此番失利最大锅也不到他来背。但罪魁祸首的曹阔江是他的人,陈孝宽是他的副手,再怎么摘他也摘不干净吧? 宇文焕呢?不是来了青徐,想镀金顺便捞个军功啥的?不过他顶多算是空欢喜一场,对他这个右武卫将军来说不会有什么影响。杨朝宗想不通的是,作为中军禁军系统,他为何要跑来蹭这份热闹? 扶摇那丫头呢?还在昊阳或是回雍州了? 一场南征大战不管结果怎样,终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包括他杨朝宗。 五日后,杨朝宗单人单骑赶至临阴,先到码头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弘农会的货船。 当初走时约定自己七日不还,就让吴满甲去望北楼找马胤龙,到今天已经过去十二天了,。 望北楼是临阴最好的酒楼之一,地段极佳,就在淮水边上,午时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杨朝宗把小蛮腰安顿好,大摇大摆的踏入望北楼。 已经收到江淮军在濉溪的捷报,整座望北楼几乎座无虚席,热闹非凡,人人谈论的是江淮如何大破宁晷南征军的传闻,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刚从江淮沙场凯旋一般。 店里伙计忙里忙外,遇到客人就说江淮大捷,老板今天高兴,每桌送酒一壶与天同庆。 杨朝宗摇头失笑,不知昊阳城里酒楼饭肆现在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二百一十九章 望北风云(上) 马胤龙年在三十许,生得一副精明强干八面玲珑的模样,在后房见到杨朝宗出示的九鸢令牌,他当即就要行跪拜大礼,被杨朝宗制止。 九鸢令整个雍州不会超过三块,在鸢房的分量可以想见。再听到来人自报姓杨,老道世故的马胤龙大致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哪里敢大意? 杨朝宗开门见山,“马当家的,这几天有没有一个弘农会帮派的人来找你?” 马胤龙应道:“公子说的是吴满甲?” 杨朝宗一听,老吴还真找上门来了,“就是他,带着两船药材南下,我让他们在临阴等我。” 马胤龙点头道:“公子来得正好,他们一行十多人住在离望北楼不远的福如客栈,三天前来找我,说是他们的两艘船让江左堂的人给扣下了。” 杨朝宗眉头一皱道:“江左堂?” 马胤龙解释道:“江左堂是临阴至淮阴这一带最大的帮会,水陆生意都做,口碑还算不错,他们大当家的名叫九纹龙常漫川,我在望北楼见过一次,确是个人物。” 天下不宁,帮会遍地,宁晷和太阴都差不多,各地都有大小帮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凭本事生存。不成气候的像弘农会夹缝里找饭吃,成气候的如长河帮、大江盟,又如冀州燕云帮和眼下的江左堂,有靠山有资源,和官府交好,自然混的风生水起。一俟风云突变机会来临,这种大帮会未必不能云龙风虎,鲤跃龙门。 “那他们为什么扣下弘农会的两条船?” 马胤龙答道:“吴满甲说是江左堂上船搜查,在船上发现了青徐和雍州军的过路旗,所以连船带货给扣下了,并让他们住在福如客栈等候消息。” 杨朝宗奇道:“江左堂怎会上船搜查?” 马胤龙道:“江左堂和官府一向关系良好,两国战时,说是为了江淮战事,对北方往来船只商号一律盘查。” 杨朝宗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了,“江左堂没有太为难弘农会的人吧?船上确实有青徐和雍州的路旗,是为了方便通行。一旦过了江淮,深入太阴境内,也确实不妥。” 马胤龙道:“吴满甲一个人过来的望北楼,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怎么一回事,也不敢贸然行动。这两天让人暗中做了摸查,吴满甲说的大致是实情。正头疼这事怎么解决呢?公子就来了。江左堂的大当家常漫川这两天恰好在临阴,公子准备怎么做?如需要我配合尽管吩咐。” 杨朝宗微一沉吟道:“你做的很对,等我先见过吴满甲再说吧。”说完又把这两船货是怎么回事和他简单交待了。“对了,江左堂是这一带最有实力的帮会,那大江盟呢?” 马胤龙道:“大江盟的主要地盘和生意还是在大江,他们对地方小帮会向来比较宽容,只要不是核心利益冲突又或是踩到他们的底线,大多任其发展相安无事。江左堂已算颇有气候了,据说和大江盟关系不错。” 杨朝宗脑子飞转,江淮战事肉眼可见落幕在即,如有大江盟作个缓冲,这事应该有商量的余地。 马胤龙忽然分析声音道:“公子从江淮来,听说那边战事有变,宋承欢大败陈孝宽,是真的吗?” 杨朝宗点头道:“传言八九不离十,宋承欢老奸巨猾摆了长孙安国一道,确实如神兵天降,打了陈孝宽个措手不及。南征多半要黄了。” 消息得到证实,马胤龙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在江东这几年看在眼里,太阴李家虽然不怎么争气,好歹能维持大局,百姓也能吃口安稳饭。他们对北伐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对宁晷都绝无好感,一旦开战,总能各守本分,甚至不惜以身殉国,这一点宁晷还真做不到。扯远了,听说咱们雍州有份参战,他们没有损失吧?” 杨朝宗轻笑摇头,“没他们什么事,彭城的冀州军就不好说了。”作为鸢房安插在各地的探子,身份敏感特殊,要想真正发挥谍子的作用,首先便是要融入当地,扎根的生存下去。马胤龙有此说法不奇怪,这些牌面以外的情报有时候甚至比军情更加有用。 “马当家的对宁晷南征失利好像不很在意?” 马胤龙双目直视杨朝宗,毫不担心泄露自己内心想法,“谈不上多在意,巴档头曾说过,宁晷南征对雍州影响有限,雍州的注意力在西边和北边。我们这些散布在江东的棋子,不用把心思太放在眼下,做好自己的生意,过好自己的日子,雍州用得着时自然会用,用不着时就当什么事没有。” 巴档头说的是鸢房的八鸢大佬巴天蕉,孟神通不止一次提过这个人。 鸢房在雍州是一个特殊的所在,作为杨霸渊嫡子的杨朝宗对鸢房的了解都极为有限,杨霸渊平时对鸢房也很少过问,由兰十一郎和孟神通全权打理。所以对于巴天蕉,杨朝宗只闻其名没见过其人。 听马胤龙说完,他心生感慨,谍子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风险高压力大,心里永远装着秘密,甚至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能说。既要担心扯线的人随时找上门来,又怕他永远不来。 当初在昊阳内教坊,鲜于凄凄算是双面谍子,若非自己她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谁知道? 雍州鸢房在这一点上让他极为欣赏欣慰,谍子的任务是搜集传送情报,他们牺牲的是提心吊胆甚至背井离乡,要允许他们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们对鸢房不是畏惧,应该是认同和敬,u看书.uuknhu 要做到这一点不容易,还非常超前。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不打扰,这是出自兰大姐还是孟神通的手笔?不过杨朝宗绝不怀疑鸢房自有它的手段,也能让人打内心里顾忌甚至恐惧。凡事尤其是制度、规则的设计制定都要有两面性,引导你怎么做,如果你犯规了会怎么样? “马当家的来临阴几年了?” “快六年了,四年前从他人手上盘下这座望北楼至今。” “在这儿安家了?” 马胤龙老实道:“是的,前年娶了一房媳妇,去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杨朝宗笑道:“既然这样,那弘农会的事你不要插手,我来处理。等到将来真有用得着你时再说,这趟就不要因小失大了。老刀把子和兰大姐定的规矩我也得遵守,没得面子可讲。” 马胤龙没有表现出欣喜的神态,反倒担心道:“谢公子好意,但公子人生地不熟,准备怎样和江左堂交涉,把船和货安全带走?” 杨朝宗颇为自信的一笑,“我自有办法,你只需要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江左堂就是。” 二百二十章 望北风云(下) 一秒记住【】 离开望北楼,杨朝宗先到福如客栈,见到了吴满甲一众兄弟。 吴满甲终等到他来,大喜过望,和他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有点尴尬的道:“若不是那两面旗子没藏好,也不会有这节外生枝的事,都怪我。” 话是实话,但现在怪他于事无补,杨朝宗安他们心,让他们在客栈等他的消息,然后一个人径自往江左堂在临阴的分坛去。 他刚才没有见到谢玄霆,走得匆忙也忘了问。 江左堂的分坛在城南,离淮水码头很近,是一座看上去和普通民居无异的大宅院子。 事不凑巧,除了几个小帮众,分坛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欠奉。杨朝宗只好留下话,说是申时再来。 这一段淮河两岸数百里内,临阴是除却盱眙、淮阴外的第三大城,城南码头舟船往来热闹繁华。江淮战事还没有落幕,但对于临阴的影响微乎其微,感觉不到多少战争气息。 杨朝宗转了一圈又回到望北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茶慢熬时间。 马胤龙得他授意,不用特意招呼他。 两壶茶水喝完,一看时辰差不多了,杨朝宗正要起身离开,再去江左堂碰碰运气。 马胤龙偷偷和他打个眼色。 杨朝宗望向门外,一行四人悠然踏入楼中,当先一人满脸虬髯,年在四十许间,形相威猛又略带一丝文气。 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是一名五十余岁学究模样的老者,再后面两人年纪均在三十到四十间,神情肃穆,完全没有前两人那般意态轻松。 四人一声招呼,直接上了楼上雅间。 小半盏茶工夫,马胤龙下楼来,提着壶水走近杨朝宗,边给他续水边小声道:“公子不用去江左堂分坛了。” 杨朝宗一点就明,“刚才来的就是江左堂……莫非最前面那人就是九纹龙常漫川?” 马胤龙脸上堆起笑容,嘴上道:“就是他。公子想怎么做?” 杨朝宗略一思索,“你忙去吧,我想想。” 快到酉时,望北楼的生意渐渐好起来,接连几拨人登楼用餐。 杨朝宗找个机会和马胤龙道:“我约了几位朋友,想在楼上订间包房,还有吗?” 马胤龙见机道:“有的有的,客官稍等,我这就带你上去。” 趁上楼时,杨朝宗小声道:“最好是挨着常漫川的房间。” 楼上有十间独立封闭的包房,马胤龙把杨朝宗带至临街的一间房内,“客官请自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杨朝宗没别的意思,上楼来是想故技重施,看能不能探听到常漫川他们说什么,知已知彼才好说话。否则空口白话,万一抬出大江盟的楼熏风也不好使,可就没多少转圜的余地了。 船上两面旗子的事可大可小,就看怎么说了。刚才瞥一眼常漫川,直觉该不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无论气度气势,至少看着顺眼,也绝对是个武道高手。 不一会儿伙计又送进来一大壶茶,杨朝宗满上一杯,功聚双耳。 一个温淳的嗓音自动过滤掉杂音从隔壁传来。“想必常当家的已经收到宋承欢大败陈孝宽的消息,江淮战事很快将会落幕,此次搅入其中的长河帮损失惨重,短期内别说南下大江,能否在大河站住脚都两说。据说长河帮外四堂除鹿、鹞两堂外,虎堂、豹堂近乎全军尽墨,两堂堂主身死道消。” 接着一把男声哈哈一笑道:“晋先生消息灵通,常某也是刚刚得知,曹阔江会怎样?长河帮会不会染指大江,老实说常某并不关心。江左堂能有今天这份家业,让众多跟着常某的弟兄们有口饭吃,已经很知足了。” 晋先生?又会这么巧的?会是四海帮的晋先生吗?杨朝宗继续细听。涡水后他确实受益匪浅,干起偷听来比以前更加“得心应手”,隔壁说话声仿佛自动入耳,无关的杂音不再构成干扰。 温淳嗓音的晋先生道:“常当家的此言差矣,在淮水江左堂一家独大,往南一日有楼熏风的大江盟在,常当家的难做寸进,往北倒是大有可为。籍此大江盟惨胜元气大伤,曹阔江失势,南下也好北上也好正当其时。常当家的这些年韬光养晦,不就是等待机会一飞冲天吗?” 常漫川呵呵笑道:“常某韬光也好养晦也好,只是自保自足,并无把手伸得过长的心思,多大的肚子就端多大的碗,没有非分之想,更谈不上冲天之志。晋先生过奖了,来!咱们今日不谈生意,只谈风月,酒足饭饱后再去盘丝洞里做个逍遥快活人。” 片刻沉静后,另一把声音道:“大当家的,晋先生的提议……” 常漫川淡淡道:“我说过不谈生意,温兄没听到吗?” 晋先生干咳一声道:“机会就在眼前,常当家的不要,别人可眼红得紧。” 常漫川似乎有些不悦,“这点自知常某还是有的,谁眼红晋先生大可以赠予谁!晋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也该知道江左堂和大江盟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常某和楼熏风还算谈得来,我素来敬重他是条汉子。所以晋先 ^0^一秒记住【】 生不要让我为难,今日之事就当是先生路过临阴,朋友间的把盏言欢好了。” 晋先生稍一沉默,接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就依常当家的再也休提。不过容我最后再啰嗦一句,希望大当家的对我的提议三思。” “上酒!”姓温的声音。 究竟晋先生什么提议?可惜没有听到。杨朝宗心知常漫川和那个晋先生几乎算达不成一致,恐怕再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问题是听到的这些对自己找江左堂或常漫川说话有什么用呢? 常漫川绝非一个好糊弄的人,搬出楼熏风? “来!常当家的乃当世豪杰,我敬你一杯!” 杨朝宗仍在思索怎样和江左堂开口,要回弘农会的船和货,偷和明抢肯定行不通。这一带水域都是江左堂的势力范围,照马胤龙和晋先生所说,江左堂是淮水两岸第一大帮,真要翻脸动起手来,怕是一路杀到大江去? 舍掉两船货?这点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逝,立即被否掉。 他娘的!一回来就遇到棘手的难题。还让吴满甲他们在客栈等自己好消息呢? 头疼! 正在此时,隔壁房内传来一声喝道:“温留杀,你竟勾结外人陷我于不义!” 杨朝宗立马收摄心神,注意力集中到隔壁厢房。 只听温留杀缓缓道:“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当家既然放着千载一时的机会不要,兄弟我可不愿错过,只好代劳了。” 常漫川声音变得低沉,“好!原来你早就和他们勾搭上,可你别忘了,江左堂是我一手创立……” 温留杀淡然道:“我怎会忘记?所以大当家的你不能死,还会看着江左堂和晋先生合作,一步步向北扩张,向南蚕食大江盟的地盘,变成大江南北最大的霸主。” 晋先生也悠然道:“常当家的放心!我敢保证,不出五年温兄所说的就将变成现实。” 常漫川恨声道:“做梦!除非我死……!” 温留杀冷冷道:“放心你不会死!大当家的也别浪费力气了,你可知道这位是谁?”温留杀说的自然是一直未曾开口的那人。 那人开口了,声音阴柔,“在下不姓木易杨,乃叱石羊的羊,叱石神君羊巨鹿。” 杨朝宗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听他语气颇为自得。 叱石神君羊巨鹿继续道:“常当家的体内所中之毒乃羊某精心配制的独门秘方千秋散,我劝常当家的不要白费力气,妄图将毒逼出来,否则只会加快毒发。此毒名千秋,自是不要人命,但从今往后,常当家的武功尽失,口不能言,面如痴呆,四肢亦会逐渐僵硬至无法自理,但能听能吃能睡,包保常当家的长命百岁福泽千秋。” 此人娓娓道来像是说一件美妙温情之事,杨朝宗却听得毛骨悚然,真要变成这样,那和活死人有什么分别?行尸走肉都算不上。 常漫川厉声道:“你……常某撕了……!” 接着一阵杯盏落地破碎的声音。 温留杀道:“看小弟对大当家的多么仁至义尽,不仅留着你的性命,还会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是盘丝洞的旖旎风光你怕是再享受不到了。至于常家老小,只要你乖乖合作,小弟也会尽心照料他们。” 兄弟拿来捅刀子的,到哪里都适用啊!杨朝宗想象常漫川的内心及表情,被自己兄弟捅不说,还捅得这么变态,生不如死。 晋先生的声音传来,“这是何苦?晋某带着诚意而来,送你一份天大的基业,常当家的却拒人以千里之外。” 羊巨鹿道:“温当家的果然有先见之明,诓他来望北楼动手,省了不少口舌。” 温留杀冷哼一声,“他这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在分坛动手少不了见血,正是用人之际,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何况这偌大的家业是常当家的半辈子攒下的,温某实在不忍心糟蹋了。” 异变横生! 气劲交击之声接连响起,接着是几声闷哼和桌椅碎裂声。 杨朝宗心中一懔!闪身躲到临窗的墙角。 “砰”的一声,两间雅房中的木板隔墙炸裂,木屑横飞。 一道人影穿过墙洞,跌撞过来。 羊巨鹿寒声道:“真小瞧了他,莫让他走溜了!” 常漫川连退数步,身体半倚在桌上,双眼目眦尽裂,嘴角浸出丝丝血迹,形相可怖,哪还有刚刚入楼时的一派宗师气度? 他眼尾扫过贴墙而立的杨朝宗,转瞬移开。 “看来羊兄的千秋散配方还得改进,否则我会忍不住杀了他!”温留杀挥手击落残留墙边的木屑,自信常漫川插翅难飞。在临阴地界,江左堂的闲事谁敢管?常漫川口不能言下,是非黑白尽在他的口中,被人撞见又如何? 杨朝宗来不及细想为何对方身手强横吗,竟似不知隔房有人?他右手摸上烛龙刀。 温留杀刚迈过一只脚,同时脸色微变。 杨朝宗烛龙刀出手! 他没有丝毫犹豫和留力,只要温 ^0^一秒记住【】 留杀三人发现他,也绝不会容他离去。 刀气漫空!卷起无数木屑四射,烛龙刀取的是温留杀的左肋。 温留杀疾退,双掌上下翻飞,每一下或弹或敲或拍在刀上。 杨朝宗旋身,刀锋划过一道弧线,从温留杀面门划过,闪电般疾挑站在窗前的晋先生。 羊巨鹿大惊,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折扇,点向杨朝宗手腕。 杨朝宗猜得没错,三人中以温留杀武功最高,羊巨鹿次之,晋先生则是未入门的秀才,只会些花拳绣腿。 他刀锋一沉,顺势砍向羊巨鹿,刀鞘横扫,不依不饶的拍向晋先生。同时左脚探出,往温留杀身上招呼。 晋先生狼狈退闪,羊巨鹿折扇一开一合,扇面贴着刀锋往下一压,左手成掌斜拍烛龙刀鞘。 晋先生事关江左堂与四海帮的合作,身份特殊,自然不能有丝毫损伤。 温留杀脸色阴翳,右手五指箕张抓向杨朝宗肩肋,左手成掌横切他踢过来的大腿外侧。 杨朝宗收腿,右脚单腿立地,整个人提溜一转,变成刀鞘横拍羊巨鹿,刀锋削往温留杀左掌。 温留杀杀机大盛,左掌微缩闪电般翻覆,空手抓向烛龙刀刀身,右手并指成刀疾点,双脚踏着波浪般连续踢出。 杨朝宗退后一步,撇下晋先生和羊巨鹿,烛龙刀泛起红芒,由下往上标刺而出。 温留杀双掌虚对,将烛龙刀包裹,搓手一旋,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劲带动刀身旋转。口中冷喝道:“撒手!” 杨朝宗差点就听话照做,紧握刀柄,身体跟着刀身翻转一周,叱道:“撒你大爷!” 话刚出口,温留杀左手屈指在刀身一弹,右掌贴着刀身划过,任由烛龙刀穿入腋下,一掌拍在杨朝宗左肩。 杨朝宗闷哼一声,再退一步。 温留杀没有趁势追击,冷冷看着他,出声道:“有两下子,可为了不相干的人事把命搭上,uu看书ww.uukhu 不划算。” 杨朝宗肩头挨了他一记,整条左臂有些麻痹。他迅速平复体内翻腾的气机,咧嘴道:“那好,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走人。” 温留杀看了眼毒性加速发作的常漫川,淡淡道:“娜就这么说定了。” 杨朝宗点点头,啜嘴发出一声尖哨,烛龙刀以挟风雷之势横扫。 温留杀在他出刀的同时疾扑过来。 杨朝宗那一刀劈的不是人,而是雅间的梁柱,一刀既出身体就势一滚,强忍手臂疼痛一手抄起常漫川,在温留杀近身和整个雅间垮塌前的瞬间,撞破窗沿滚往楼下。 左手夹起常漫川的杨朝宗眼看就要跌落地上,一道白影如飞而至,是听到主人召唤的小蛮腰挣脱缰绳来到身下。 温留杀赶至窗前,脸色铁青,双眼鹰视,看着两人一骑眨眼到了十数丈外。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二百二十一章 救人 常漫川体内的千秋散发作,这时他已经口不能言,四肢逐渐变得僵硬。 杨朝宗把他横放身前,让其伏在马背上。 羊巨鹿什么来头?千秋散如此歹毒? 临阴至淮阴都是江左堂的势力范围,往东走绝逃不过温留杀的追杀,只有往西,趁着天色未暗,杨朝宗载着常漫川由南城门码头出城,在一路折往西,不走淮水北岸,一头扎进离岸数里的密林中。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他在一处浓荫里停下,确定没有人跟踪和追上来,这才稍稍放心。借着微弱的亮光,把常漫川抱下马让他自己站立,可刚一放手常漫川就左右摇晃,然后直挺挺的倒下。 杨朝宗只好让他平躺地上,稍稍凑近一点,低声道:“常当家的能听到吗?能听到就点点头……或是眨下眼。” 常漫川满脸虬髯颤抖,显是内心极为激动。 杨朝宗能理解,换了谁被兄弟捅刀子再变成活死人都会想不开,何况水上枭雄的九纹龙常漫川。 “常当家的能听到我说话吗?” 常漫川眼睛终于眨了眨。 杨朝宗开门见山道:“在下杨朝宗,和大江盟楼当家的算是有渊源,如果常当家的没有意见,我设法将你送到大江盟去,至于江左堂这笔账以后再算。常当家的如是同意就眨下眼,不同意就连眨两下。” 常漫川先眨一下眼睛,接着又连眨两下。 杨朝宗道:“同意?……不同意?大江盟内有个胡神医,他或许对千秋散有办法。你是担心咱们到不了大江盟?” 常漫川眨一下眼。 杨朝宗颔首道:“确实!常当家的你最清楚江左堂的实力了,你说到不了那定是到不了。可是你……”说时他伸出手一一拿捏常漫川的四肢,感觉与常人无异。这他娘的什么毒?破坏掉了神经?经脉?关节还是血管?虚不受力,有点像中风啊?可关节和肌肉不能自动弯曲。 他试探着向常漫川体内输入一丝气机,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 杨朝宗忽然记起一件事,很为难的说道:“也不知道把常当家的抢走是福是祸?如果因此连累你家人,那在下真是无心办错事,且是积错难返。你们刚才在望北楼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晋先生是四海帮的人,江淮战事落幕后,楼当家的会全力把四海帮挖出来。可咱们现在……”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压低声音道:“楼当家的估计还在江淮,我根本找不到他。往东走水路一定要经过江左堂总坛淮阴,可以常当家的目前的状态,咱们走不了陆路,就算能走也未必逃得出温留杀和四海帮的追杀。所以在下想赌一铺,明天一早我设法把你送返临阴城内,找个地方安顿好。温留杀为了把整个江左堂全盘接收定不会在临阴待太久,等他一走咱们再想办法脱身。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况且在下还要救几个被你江左堂扣留的朋友。老规矩,常当家的认为此法可行就眨一下眼,不可行就连眨两下。” 这次常漫川只眨一下眼,表示认可。 想起还在临阴福如客栈的吴满甲等人,杨朝宗又觉得头大,现在江左堂主事的是温留杀,想要人货船一起带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几天前有两艘从青徐来的货船,船上装的是药材,操船的是宁晷弘农会,船和货都被江左堂扣下,常当家的知道这事吗?” 常漫川连眨两下眼。 杨朝宗自言自语道:“那是温留杀自把自为?江左堂临阴谁做主呢?”今天倒忘了问马胤龙或是吴满甲,究竟是江左堂谁扣下的船和货? “如果我带着常当家的公然出现在江左堂,唉!可惜你现在不能说话,四肢不能动字都写不了,是非黑白岂不是都由温留杀说了算?他既然敢动手,也一定有周详的计划,此路不通。” “忘了问常当家的,温留杀在江左堂是什么身份?……哦哦!对不住常当家的,忘了你不能说话。我今天起过福如客栈,会不会让他觉察到什么?希望他今天贵人事忙,没空操这些不相干的心。” “委屈常当家的了,我替你弄些树枝垫在身下,秋高气寒……” 安置好常漫川,杨朝宗静坐休息,到离天亮还有个多时辰,他又将常漫川放上马背,小心翼翼的沿原路返回临阴城外。 寻了一处可藏人藏马的密林,换了套衣服,再把烛龙刀藏进夹袍内,和常漫川交代几句,杨朝宗趁天色微明,混在城门开启后的第一拨人里顺利入城。 他要去找马胤龙,望北楼这时候肯定还没有开门,他决定去碰碰运气。酒楼通常会一大早采购当日食材配料,希望马胤龙有完事亲力亲为的好习惯。 谢天谢地!马老板能盘下望北楼,生意越做越红火有他的道理。 到望北楼时,两辆马车刚刚离开,马胤龙站在酒楼台阶上,似是交代完伙计正准备进去。远远看到杨朝宗,自言自语道:“真是天生的劳碌命,柴房木柴怕是不多了,看看是不是让老吴送点来。” 他声音不大,刚好杨朝宗能听到。二楼昨天撞破的窗户已经修补好,看马胤龙神态,温留杀应该没有为难望北楼。 绕到街后,越墙翻进望北楼。 马胤龙已在柴房等他,一见到他来低声道:“公子没事吧?” 杨朝宗摇头道:“我没事,江左堂没有为难你们吧?” 马胤龙回道:“他没有理由找望北楼麻烦,我们在临阴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和本地官府关系很融洽。昨天……?” 杨朝宗长话短说,把江左堂情况和他简单交待一遍,“经此一事,想要顺利要回弘农会的船和货希望已经不大。你知道温留杀在江左堂是什么身份?” 马胤龙想不到称雄淮水的九纹龙常漫川一夜之间竟成了活死人,“昨天公子走后,温留杀下楼来交待我,说是他们常当家的遭人暗算挟持,江左堂会全力追杀凶徒,楼上毁坏之物由江左堂赔偿。温留杀是江左堂二当家的,也是他们临阴分坛的主事人,平时颇为低调。昨天你们走后,临阴差官来望北楼,我从他们口中得知,温留杀已经交代官府寻人。” 哼!人家装逼他装怂,都是为了这一天,常漫川竟被他骗过!“他昨天有句话说的没错,常漫川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弘农会的货船是温留杀扣下的?” “应该不会错,公子打算怎么做?” 杨朝宗道:“常漫川就在城外,被我藏起来了,现在基本上就是废人一个,但这里面涉及到江左堂,尤其是四海帮,我不能撒手不管。弘农会的人和船你不要理会,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做,如果为难就尽管说。” 马胤龙毫不犹豫道:“公子请讲。” “能否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常漫川藏好?” 马胤龙微一沉吟道:“没问题!” 杨朝宗点点头道:“他身中千秋散毒,形同废人,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江左堂和大江盟究竟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老常和楼熏风关系不错,我凑巧认识楼熏风。会设法通知大江盟,看能否把常漫川接应走?这期间就要靠你了。” 马胤龙一口应下。 杨朝宗继续道:“另外你通过外人给我弄一艘小船,能载七八个人就差不多。咱们那两船药材价值不菲,有会用毒的羊巨鹿在,他不会不识货。我估计温留杀处理好临阴的事后,一定会马不停蹄走水路去淮阴,把它带上。等到了路上我再想办法。” “好!公子什么时候要?” 杨朝宗略一思索道:“尽快吧,弄到船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告诉我地点就行,我自会去取。” 离开望北楼,杨朝宗犹豫了要不要去福如客栈找吴满甲,最终打消念头,大白天找过去万一落在江左堂的人眼里,只会害了吴满甲和他那帮兄弟。只能熬到天黑找机会再说。 经过一夜调息,他臂膀已经无碍,只隐隐有些胀痛。温留杀的身手不算顶高明,该和弓茅卷在伯仲之间。 马胤龙在临阴这些年确实不是白混的,否则也不可能盘下在当地颇有名气的望北楼。 他借运送木柴的牛车悄悄地把常漫川运进城里,藏进一座私宅。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这也许就是灯下黑的缘故。 小蛮腰也不宜带在身边,太显眼不说且温留杀已经见过,将它一并托付给马胤龙照料。 安置好常漫川,杨朝宗放下一般心事,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怎样把吴满甲等人安全带离,至于那两船药材等到淮水上再去想办法好了。 临阴城中和往常无异,多了些江左堂的人四处打探巡视。杨朝宗倒不担心被他们认出,到目前为止江左堂只有温留杀见过他,即便和手下描述他的长相,估计也想不到他会又溜回城里。 常漫川失踪是意料之外,温留杀见过老常最后的模样,就是个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动笔写字的活死人,虽然被人抢走是个遗患,但已经无关大局。眼下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如何全盘接收江左堂?江左堂总坛在淮阴,uu看书 .ukashu 那里是整个篡夺计划中最关键也是最后一步。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杨朝宗急匆匆赶往福如客栈。 刚到拐过街角,只见客栈门口为了五六名差役,当先一人手按刀柄,大声叱责道:“我们县府大人念你们是初犯,尚无恶行,特地放你们一马,再不知好歹以细作论罪,将你们全部关入大牢。” 吴满甲的声音传来,“几位差爷,这是误会啊,你们把船货扣下,小的们回去怎么交差?” “难不成我替你交差?误会?人赃并获,哪来的误会?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两国交战没问你们罪就该烧香酬神了,竟还想带走赃物?不用再废话,限你们明日城门开启之时离开临阴,否则就不用走了!” 说完又交代客栈老板,明日一早让他们结账走人,否则唯他是问。 杨朝宗偷溜进客栈,到确定无人监视、房内也没有外人才推门而入。 原本苦着一张脸吴满甲见到救星似的,“杨兄弟,官府下通牒了,没收船货,限我们明天一早离开,否则就把我们当那个奸细关起来。” 杨朝宗看着他同房几个弘农会帮众既不安又期待的眼神,低声道:“明天先撤,安全是第一位的。贵会的货船我会找人和你们乐大当家的说话,不让你们为难就是。至于那两船货我自有办法。” 他话说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吴满甲感激道:“那杨兄弟有什么打算?” 杨朝宗说明来意,他需要七八个人替他操舟,余下的人分发盘缠先行回弘农去。 谁走谁留全凭自愿,下一站是江左堂总坛淮阴,最终目的地仍是太阴临安城。 二百二十二章 淮水缠斗 常漫川遭人暗算下落不明,船货已到手,温留杀让官府差役出面打发走弘农会的人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节外生枝,引人疑窦。这事办的手法圆滑世故,手段合情合理。 为了安全起见,第二日一早,吴满甲一行十五人先一起出城,到了城外再分开。七人径自回弘农,吴满甲和另七人沿河而上,在码头外五六里处与杨朝宗会合。 找到马胤龙为他们准备的小船,放流直下。 码头上没见到弘农会的两艘货船,该是温留杀把船停到了别处。杨朝宗只能赌一把,赌温留杀会带着那两艘船去往淮阴,并且还未动身。 马胤龙准备的船不大,一艘单桅快艇,足够容下十多人。又在船上备了干粮、绳索和两副水靠。让杨朝宗意外和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两架专门用于水下的劲弩和数十支短箭,以及藏在底舱的十多坛桐油。 得以从临阴全身而退的吴满甲舒适的躺在船头,“不满杨兄弟,再等不到你人,我和兄弟们商量好了,跟他们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抢船跑路,总好过他姥姥的被困于客栈任人宰割。” 何六斤接道:“幸好杨公子及时回来,要不然咱能不能脱身还两说。” 杨朝宗笑了笑,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谢玄霆的下落。 吴满甲坐起,“在你离开两日后我们船抵临阴前,谢公子伤势刚有起色,就执意要下船,我留他不住,只好由他去了。” 杨朝宗皱眉道:“他有说去哪里吗?”谢玄霆的伤势他最清楚,能捡回条命已是祖上积德了。没几个月的调养休想复元,为什么急于离开呢?就算知道大江盟有难,他也有心无力了。 吴满甲摇头道:“没说,只要我转告你说大恩不言谢。” 杨朝宗不再去想谢玄霆的去向,长河帮遭受重创退返大河,弓茅卷和他的淮阳帮几乎覆灭,至少应该没有安全上的顾虑了。 顺流而下,不到半天快艇就到了离临阴七十里外的双峰峡,这里河道收窄,两岸双峰对峙,淮水自两山间奔流而出。出峡后河道变宽,水流回复平缓,且接连几道河湾,形成如峰峦倒卧。 杨朝宗决定在这里等候温留杀的座舟,至于怎样把两艘货船抢或偷回来,只能见机行事见步行步。 选择双峰峡出口除了这里的河湾易于藏身,还有一点就是如果温留杀在他们后面,等他到时应该是黄昏甚至是天黑后,以逸待劳又有心算无心,机会怎么说也要大得多。 黄昏时候,两艘大船出现在峡口,船头悬挂的旗子上图案是一支穿云箭——江左堂的标志,温留杀来了! 出峡后两船没有停留的意思,直接往下游而去。 弘农会的两艘货船呢?难道没有随行? 四海帮的晋先生和羊巨鹿在不在船上?己方的快艇怎样和温留杀的两艘大船周旋?除了船速外没有一样能够占优。正面冲撞和硬撼肯定是有输无赢的求死之局,只能智取。 “杨兄弟,江左堂的船要走了,咱们怎么做?”吴满甲看着已到一里外的两艘大船问道,他心里没底,不知道杨朝宗会怎么做?何况弘农会的货船也没有随行。 “待他们先走一段,不管他们今晚宿在船上还是连夜赶路,我们吊在后面,不要跟丢了就行。”他确实没有想到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快艇吊在大船后两里,由于天色完全黑下来,不虞被对方发现。 过了亥时,温留杀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船速变慢,到了思贤县也不靠岸,继续向前行。 杨朝宗猜得没错,温留杀为早一天接收江左堂,免得夜长梦多,准备连夜赶路回淮阴。 两艘大船点着风灯,如同黑夜里的明灯不至于让快艇失去他们的踪影。 快艇上乌漆墨黑,由最娴熟操舟的齐大海和铁重光掌舵,其余人轮流休息。 杨朝宗和吴满甲站在船头,看着变成暗夜中几点光亮的江左堂大船,沉声道:“寅卯之交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接近天亮警惕心也会大为放松。我们就在那时动手。” 吴满甲奇道:“怎么做?” 还能怎么动手?当然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杨朝宗附在他耳边小声交代,听得吴满甲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两眼放光道:“可行!速战速决下,确实很大机会得手。” 寅正三刻,月沉星稀夜色更浓,两岸如死般沉寂,不见半点灯火光亮,反是河面泛着一丝幽光。 快艇开始加速,到离江左堂大船一里后保持均速,紧紧跟在大船身后。 杨朝宗换上一身水靠,背起烛龙刀和劲弩,跃入冰凉的河中。 半柱香后他游至大船旁,借着夜色小心翼翼的攀上后一艘船,除了船头风灯和一间亮灯的舱房,船上一片漆黑,泼水声中隐隐有呼吸声和低沉的鼾声。船上应该不超过十人,准确说是九人,两人负责操舟,一人在甲板上值夜警戒,其余六人都好梦正香。 杨朝宗把自己吓了一跳,为何能通过呼吸声就能清晰无误的掌握到船上的人数?而且还能准确的定位,知道他们每个人所在的位置。这在以前从未做到过。 即便如此他仍是极尽小心,万一惊动了他们,今晚的夺船抢货大计就要泡汤,变成淮水逃生游戏了。 来不及细想自己耳目灵觉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灵光?杨朝宗蹑手蹑脚的翻进一间无人的舱房,不用动手检查他就知道找对了,满舱的药材味儿。不是自己的货是什么? 难怪弘农会的货船没有随行,他们将药材装到了大船上,这艘船比起弘农会的货船在任何方面都更加优胜,且是自己的船,不易让人发觉和起疑。 后船是货,那前面船上自然是人了。 杨朝宗偷摸到二层甲板下阴影里,忽然一阵风吹来,风灯荡来荡去,他瞧准时机翻身到二层甲板上。 船尾甲板上,一名劲装大汉双手抱刀,边打着呵欠边四处张望。他必须要解决掉此人,否则快艇无法近身。 他要再赌一铺!赌的是后船上没有温留杀或是羊巨鹿那种级别的高手。万一有高手押船,那就成了笑话。 大船惊动河里的鱼儿,几声“噗通”跃出水面有钻入水底,劲装大汉探头看向河面。 伏在暗处的杨朝宗鬼魅般蹿出,一记手刀重重切在那人后颈,连闷哼一声都来不及的瘫软下来。 杨朝宗一把扶住他再轻轻放倒甲板上,暗呼一声“天助我也!” 接着起身面向后方河道打出一个“妥当”的手势。看在眼里的吴满甲轻喝一声“加速!”,快艇立时全速前进。 解决掉值守之人,杨朝宗片刻不停的滑入水中,快速游向前面的大船,两船相隔二十余丈,为躲开操舟人的视线,他沉入水中潜行。 温留杀在船上,杨朝宗不敢冒险,也没想摸上船去。目标是船舱,他要像在涡水般依法炮制,给温留杀座舟一个大窟窿留作纪念。 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后船,让温留杀眼睁睁的看着不敢追上来就算大功告成。至于怎样离开淮水,那是得手后再去想的事了。 穿上水靠在水中确实要灵活得多,杨朝宗抽出烛龙刀,功聚双臂,刀身变得腥红,三寸余厚的船舱底板像豆腐般不经切,两刀下去立马被切开一个两尺见方的大口子,河水瞬间灌向舱内。 重新回到后船的杨朝宗,手持劲弩,接下来要解决的是操舟的两人,他轻手轻脚摸到船头。 “老陈快看!温当家的船好像进水了!” 突然的人声把杨朝宗吓一跳,口子开大水进猛了,才半盏茶的工夫就被发现,马上前面船上的人也会发现异常,好在两船相距二十余丈远,温留杀即使发现后船被夺,也跳不过来吧?除非下水! 快艇直至半里以内。 说话声惊动了舱内的人,杨朝宗一不做二不休,身形前窜,手中劲弩“嗖”的一声射出一箭。 双手掌舵的汉子应声倒地,另一人大惊回头。 温留杀和羊巨鹿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船上甲板,前者连声发令。 羊巨鹿发现杨朝宗,脸色一变道:“是望北楼抢走常漫川那人!” 温留杀眼神阴冷的望过来。 杨朝宗正好解决掉两名操舟的舵手。 温留杀扬声道:“敌人在舱底,留住他赏金百两,谁干掉他就是分坛坛主!”说完又厉声道:“转向,咬死北冥号!”后一句则是向手下发号施令。 重赏之下必有死夫,北冥号上九人被干掉三人,剩余六人闻言立马朝底舱围过来。 杨朝宗不懂操舟,顺流直下,北冥号速度不减的往前驶去,迅速拉近和前方大船的距离。 只要被人缠上,只要两船拉近距离到五丈以内,温留杀和羊巨鹿就会杀过来。舱底空间有限,只要不是温、羊两人,来再多人杨朝宗也不惧。 他左手弩,右手刀,等待江左堂帮众闯入。 十二丈! 两名江左堂好手破门而入,杨朝宗抬手赏他一箭,直中一人咽喉。 同时烛龙刀划过一道红芒闪电劈出。 那人举刀格挡,“当”的一声,刀身断为两截。 杨朝宗身体前冲,右脚探出,那人顿时飞出舱外,跌落河中。 吴满甲领着何六斤等五个弘农会兄弟终于赶上来了。 两船距离右脚拉近至十丈内。 温留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黝黑的长鞭,挽成数圈缠在腕上。 大喝一声“羊兄助我!” 羊巨鹿心领神会,双掌轻推。 温留杀整个人顿时弓矢般越过近十丈距离往北冥号激射而来。 身在半空的温留杀手中长鞭弹射而出,伸得笔直,鞭梢缠向北冥号桅杆。 杨朝宗顾不得另外四名江左堂好手了,身形一闪,从了望台前空窗穿出,一刀劈往长鞭。 温留杀冷哼一声,鞭稍如灵蛇般反啄向杨朝宗手腕。uu看书 ww 杨朝宗手腕一抖一缩,刀锋缠上鞭梢,烛龙刀锋锐无比,贯注气机后别说软鞭,就是钢鞭也要立断成两截。 绷直的软鞭鞭梢尺多长被刀锋割断,借着这一击即逝的力道,本无可借力的温留杀在空斜移数尺,软鞭再次缠向桅杆,同时双腿连踢,务要将杨朝宗逼回舱底。 杨朝宗身体下沉,一只脚勾在船舷,烛龙刀带着红芒疾挑温留杀双腿。 温留杀身子一旋,借软鞭之力到了二层甲板上,踏足北冥号。 他的座舟青冥号两层甲板上,十数名手下手持强弓瞄准北冥号。 羊巨鹿身旁,多了个手按刀柄、一脸阴沉的年轻人,赫然是在罗汉山下扛瀑练刀的柏水寒。 杨朝宗撞门而出,顺势将北冥号上最后一名江左堂好手撞落河中。 吴满甲六人两人挂彩,何六斤右臂中刀,血染外衣,见到杨朝宗咧嘴一笑。 杨朝宗沉声道:“入舱!” 十多支劲箭洒来,不到十丈的距离,箭箭来势既快且准。 弘农会两人躲避不及中箭倒地,被杨朝宗抢入舱内。 “控制好船,火攻!”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完这几个字杨朝宗穿舱而过,到了船的另一边,足尖点在船舷,身体拔空而起,手中烛龙刀幻起一片红芒,洒向卓立于甲板之上的温留杀。 今晚要想安然脱身,他必须缠住温留杀,同时吴满甲等人控制好船,和温留杀座舟保持至少五丈的距离,不让羊巨鹿和柏水寒登上北冥号,还得寄望于快艇上齐大海和铁重光把那十几坛桐油用好。否则只能借助快艇想办法逃命了。 二百二十三章 货归原主 温留杀长鞭一抖,荡起一层波浪似圆圈,将烛龙刀套入其中。 刀芒消散,杨朝宗刀尖指地。 温留杀已经见识他烛龙刀锋锐,尽量避免与之接触,只以气劲封死他攻势。 “你和常漫川有交情?” 杨朝宗洒然一笑,“你说对了!老常已被送往大江盟,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该说的只能我替他说。如果你运气好,后天黄昏能赶到淮阴的话,楼熏风楼当家的该在江左堂总坛候着你。怎样?没让你失望吧?” 这几句话显然对温留杀造成极大震撼,若真如此的话,那就是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了。但他终是心机深沉之人,虽然眼中浓烈杀机闪过,仍是从容道:“你当温某是三岁稚童吗?别说楼熏风自顾不暇,就算他能出现,凭什么管我江左堂的家事?而且温某敢断定只要留下你,还怕找不到常漫川?” 吴满甲亲自操,两船在接近六丈的距离,北冥号突然转向,往河道右边错开。 杨朝宗暗中蓄力,冷笑道:“温当家的果然算无遗策,可惜了,如果没有四海帮蹚这趟浑水,楼当家的确实找不到插手的理由。晋先生想必没有告诉你?四海帮勾结长河帮曹阔江,妄图借宁晷陈孝宽之手,重创大江盟,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半个长河帮葬身濉水,四海帮更是不堪一击,被尽歼于洨水濉水。你觉得楼当家的会放过四海帮吗?” 温留杀神情变冷,这些话晋先生确实没和他说过。 杨朝宗接着道:“淮阳帮的弓茅卷,温当家的该听说过吧?就是相信了晋先生的话,在龙回头被我亲手干掉!” 温留杀脸色骤变,说到最后一句已不到他不信,因为他确实和弓茅卷暗中有来往,晋先生能找上他还是弓茅卷从中牵线。 杨朝宗说这么多等的就是他失神分心的一刻,也在等吴满甲控制北冥号,他所在角度正好看见两船错开。 哪里还肯错失机会?烛龙刀翻转,一股狂飙朝温留杀漫卷而去,同时口中大喝道:“放!” “放”字如舌绽春雷,微微措神之下的温留杀不知他用意,还以为他要放暗器,软鞭激荡,在身前布起一道鞭网。 青冥号上,羊巨鹿也大喝道:“放箭!咬死北冥号!”他们的船舱底进水,吃水已明显比北冥号要深,一旦让北冥号拉开距离,再想追上难如登天。 烛龙刀如蛟龙吸水,破开温留杀的鞭网,当胸搠至。 温留杀软鞭缠上杨朝宗手臂,往左一带,左手虚捏成拳轰向杨朝宗胸口。 两人乍分! 烛龙刀从温留杀左肩划过,拉出一道血槽。 杨朝宗身体微晃,避开胸口要害,左肩结结实实的挨了他一记重拳,嘴角浸出血丝。 温留杀没想到他强横亡命至此,不惜以伤换伤。 杨朝宗却是不得不如此,既要缠住他,让吴满甲全神操舟,还要替齐大海和铁重光创造机会。 杨朝宗“放”字入耳,快艇上的齐大海和铁重光对视一眼,任由快艇贴近北冥号,两人一手提起一坛桐油。 两船交错! 又是十多支劲箭射来,吴满甲大骂一声:艹你姥姥的!猫身躲在了望窗台下。船身错开,只有几支箭射进来,“咚咚”连声钉进舱板里。 杨朝宗与温留杀回复原来对峙姿势,他伸手一抹嘴角血渍,“温当家的最好掉头回家,羊巨鹿的千秋散虽然歹毒,估计难不倒大江盟的胡神医。你看!” 温留杀脸色铁青,顾不得肩上血流如注,此时更不敢回头去看了,怕一扭头杨朝宗又是一刀劈过来。他对杨朝宗恨之入骨,恨不得生撕了他,如果这次真的功败垂成,那全拜眼前此子所赐。 躲在北冥号阴影中的快艇现身,接着几团黑乎乎的东西砸了过来。羊巨鹿暗觉不妙。 坛子碎开,羊巨鹿身旁的柏水寒大声道:“是桐油!放箭!” 十几坛桐油飞向大船,柏水寒手起刀落,将其中两坛劈入河中。 齐大海和铁重光在劲箭射来前,一个翻身,双双没入水中。 吴满甲扬起手中劲弩,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老子送你们一份大礼!”说时掏出火折子点上箭尖的油布。 三箭连发! 桐油遇火即燃。 温留杀这才回头看向青冥号,不是他不怕杨朝宗偷袭,到了他这种二品上的武夫,偷袭者很难做到一刀斩,只是会落於下风。 他心中杀机炽烈,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斩杀杨朝宗,有了这个心思无所谓对方偷袭不偷袭了。 等他再看向杨朝宗,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眼中泛起森寒杀机,一字字道:“今天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我会将你剁成一百零八片,一片不多一片也不会少!” 杨朝宗感受到温留杀话语眼中的滔天恨意,老子不过是顺手行个侠,是你心术不正点子背,真要有本事那就来吧!他只冷冷回复四个字:“恁多废话!” 大船上风借火势,越烧越旺。羊巨鹿和柏水寒大声吩咐手下救火,两人都知道大船完了。 北冥号与大船距离又拉开至八丈远,货物失而复得,两艘货船换一艘三桅大船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吴满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大声吼道:“艹你姥姥的江左堂!当老子好欺负的!”忽然记起要是没有杨朝宗,他们真要被人欺负得跟龟孙子一样,不愧是老江湖,接着又自言自语道:“还是杨兄弟有办法!” 温留杀软鞭如灵蛇吐闪,忽左忽右啄向杨朝宗双肩。 杨朝宗不理温留杀攻势,不退反进,双手斜握烛龙刀,自上而下一刀挥出。 恼羞成怒下,温留杀足可缠死他,羊巨鹿和柏水寒只要在有一人登上北冥号,他们都走不了。他只能速战速决,哪怕付出受伤的代价。要杀温留杀绝不容易,他只需将对方逼下北冥号即可,这是比较现实的目标。 羊巨鹿和柏水寒对视一眼,接着两人微一点头。大船即将沉没,不夺回北冥号不仅到不了淮阴,还得游到岸上去。另一个原因是温留杀一个人未必收拾得了那小子。 成功爬上北冥号的齐大海和铁重光来到底舱,吴满甲把船交给他二人,拎着劲弩守住七八丈远外的大船。只要有人胆敢“飞”过来或游过来,射无赦! 温留杀想杀杨朝宗,但更惜命。手腕一抖软鞭缠住烛龙刀刀柄带着杨朝宗人和刀往右倾倒,同时飞出一脚,直踢下裆。 杨朝宗整个人轻如飞絮般被软鞭旋起,半空中足尖在桅杆上一点,挣脱软鞭束缚,红芒爆起,疾劈温留杀侧背。 柏水寒一声“起”,学羊巨鹿故技重施,后者顿时被抛离大船,往北冥号扑过来。 吴满甲劲弩发射,不中! 温留杀身体前倾,软鞭似长了眼睛,绷直如棍扫在烛龙刀刀身。 不等杨朝宗出第二刀软鞭脱手而出,铁枪般朝他直撞过去。 半空中的杨朝宗拧腰一把抓向“鞭枪”,谁知他竟不是要握住“鞭枪”,而是顺势一抹,运劲加快“鞭枪”速度的同时,微微改变“鞭枪”去向,朝凌空扑来的羊巨鹿激射而去。 羊巨鹿哪想到温留杀的软鞭突然飞向自己,大惊之下,折扇重重点在“鞭枪”之上,整个人顿时被震倒往后抛飞。 杨朝宗刚才一刀是铤而走险,要么温留杀与他硬拼一记,看谁伤得重?要么只守不攻,让他腾出手来好招呼羊巨鹿,至不济要把羊巨鹿逼回大船上去。 不想温留杀软鞭脱手,想要一击建功,至少让杨朝宗手忙脚乱无暇顾及凌空而来的羊巨鹿。 最终是三方都想不到的战果,羊巨鹿“噗通”一声掉入河中,离已沉下大半的大船不到丈远。可惜落水处是吴满甲劲弩不及的角度。 温留杀有些后悔,不该托大独闯北冥号。若论身手,温留杀和弓茅卷确实伯仲之间,和杨朝宗亦是春兰秋菊之势。他败在自信人多势众又独闯北冥号,在杨朝宗“计谋”得逞时动手处处受制,再到青冥号被毁、整个计划被打乱后恼羞成怒,而这个是谁都不知道的家伙狡诈百出,不惜以伤换伤甚至以命搏命,终致眼前的局面。 青冥、北冥两船是江左堂临阴分坛的旗舰,温留杀籍之纵横这一段长达百五十余里的淮水,对两船自是大为看重。现在却被一个愣头小子耍得团团转,青冥被毁,北冥被夺,原本天衣无缝的篡帮大计也可能功亏于溃,他岂不暗火攻心恼羞成怒? 杨朝宗烛龙刀回扛肩上,一副要打要走悉听尊便的神情,嘴上讥道:“温当家的,接下来怎么玩?还是你说了算。” 这话有点刺耳!他不想杀温留杀,在大河之上杀不杀得了他没有把握,就算能干掉对方,也必定要付出代价;再者今晚目标达成,万一把好不容易赢来的一铺输出去那就太冤了。至于温留杀能不能把江左堂据为己有顺利接管?那不是他操心的事,何况至于常漫川不死,总有亲手找他算账的一天。 温留杀瞬间作出也许是这辈子最窝囊的决定,纵身而起落入北冥号旁边原本是杨朝宗他们的快艇上。以不带任何情绪的语声道:“今趟温某认栽,阁下究竟是谁?山长水远咱们总有再见的一天。” 杨朝宗暗地松了口气,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得手了。“我叫杨朝宗,温当家的可别忘记了!” 青冥号一截着火,一截沉入水中,江左堂帮众纷纷跃入冰冷的河水,等北冥号走远才狼狈的爬上快艇,将快艇挤满。 柏水寒和羊巨鹿站在温留杀左右,看着北冥号顺流直下,前者寒声道:“我在罗汉山见过他!” 何六斤等三人受伤,好在都无性命之虞,今晚可算是大获全胜,吴满甲看着到手的北冥号豪气干云道:“杨兄弟,药材都在吧?咱们两艘货船换他一艘性能良好的大船,弘农会最大的船都比不上北冥号,这买卖不亏。他姥姥的,真痛快!” 杨朝宗知道这一仗胜得侥幸加惊险,他左肩挨了温留杀一记,好在伤势不重,但如果让柏水寒或是羊巨鹿任何一个登上北冥号,现在泡在淮水里的可能就是他们了。“我检查过了货物算是物归原主,有了这批货走到哪儿咱们都能充他娘的大爷。下一站是哪里?我们得给北冥号添置些火力,免得再遇上江左堂或是江右堂只有挨打的份。” 吴满甲打有同感道:“有道理!接下来应该是盱眙,到了那里我们购置些弓矢火油,加强北冥号的战力。嘿嘿,就是人手少了些。” “何六斤他们伤不碍事吧?” 下层的何六斤听到大声回道:“谢公子关心,皮外伤不碍事!倒是童百川伤着筋骨了,要将养些日子。” 吴满甲笑道:“等到了临安,抱着能捏出水来的江南妹子,别说筋骨了,伤着命根子也能好起来!” 众人哄笑中,吴满甲又道:“杨兄弟,北冥号既然是咱们的了,要不要改个名字?免得遇上认得的人还以为咱们蒙骗抢来的呢?” 杨朝宗失笑道:“可不是抢来的?不过换个名字我没意见。uu看书 .uuknshu.co 嗯?不如就叫弘农号?” “弘农号?会不会太张扬?一听就知道咱们打北方来的。” 杨朝宗看着四周黒寂一片,心里想的却是光明的未来,虽然充满不确定性,但未来终究要来,甚至已来。“你我都出身弘农,那就让弘农号响彻大江南北。” 吴满甲重重点头,“好!我这辈子没想过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弘农会在大河上像个见不人的小媳妇儿,时时处处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真他姥姥的窝囊,这种日子居然还慢慢习惯了。杨兄弟,老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朝宗笑道:“还算不得风光,只不过咱不受人那口鸟气!老哥想说啥?” 吴满甲看着他,极为严肃诚恳道:“弘农会乐大当家的虽然是个好人,人品也不差,但实力、手段和眼光终究欠缺了些,老哥想请杨兄弟把弘农会收了。” 杨朝宗惊道:“什么?” 杨朝宗始终不肯答应,漫说弘农会是乐烽烟的,就算乐烽烟同意,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地方帮会他要来何用? 但吴满甲见识了他的手段和人品,铁了心要跟着他混出个扬眉吐气。最终给出了几个理由,让杨朝宗没有一口断然拒绝。两人说好在适当的时机且乐烽烟没有意见的情况下,他可以考虑暗中扶持弘农会。 有几尾江鲫湖鲤倒也并非什么坏事,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有自己在暗中扶持,谁敢说弘农会不会冉冉升起?一旦青城宫和升平号的事有了眉目,弘农会自然有大把的生意可做,有了钱什么不能有?哪天能和长河帮掰一掰手腕也说不定了。 二百二十四章 阴魂不散 两夜一日的顺水东流,等到第三天天色大亮,弘农号已经将双峰峡甩到身后近两百里了,离盱眙郡下的阳城已不到六十里。 弘农号上九人,三人受伤,除去经调息已近痊愈的杨朝宗外,吴满甲带着另外四人轮流操舟,一刻不停。照眼下的船速,申时差不多能到盱眙。 涡水假死后,杨朝宗每日必勤修纵横罡,最近从《凤舞九天》和《三教平章贴》中多有所得,对武道修行大有裨益,仿佛每天都有摸得着的精进,那感觉非常奇妙。 申时不到弘农号船抵阳城,经过打听才知道出阳城往东二十余里就进入淮水第一大湖洪泽湖,无需再沿淮水东下,只要经马濑湖入高邮湖便能直入江都,可节省至少两天路程。 杨朝宗当即决定在阳城采购,这样就能绕开江左堂的总坛淮阴。如果是单枪匹马,他不怕温留杀找上门来,甚至担心他不来。问题是有了弘农号这样一个活靶子,自己对水战一窍不通,一船药材倒是其次,但若是连累吴满甲等人丢了性命,他于心不安。 在到达临安前还是尽量低调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待返程时再做安排。 留下吴满甲等六人在船上,杨朝宗带着铁重光和朱小彘入城包办采购。 阳城不大,就南北两条大街,勉强买齐了火油和铁弓,铁器受官府管制,多花了近一倍的价钱才买了十张大弓和两百余支箭矢,又再采购了些日常所需,雇了一辆手推车将东西送到码头。 杨朝宗本想打听打听江淮那边战事如何,结果消息竟没有到阳城,问了几个人听说的都还是宋承欢大败陈孝宽的传闻。 酉时起航,往东而去。 北冥号作为江左堂临阴分坛主力舰船,居然没有配备水战利器,除了船首的撞角,钩拒和拍竿都欠奉,舱内甚至连弓箭都没有存货。难道他们行走于淮水令人望风披靡,没人敢惹么? 钩拒和拍竿在阳城自然买不到,就算有,船上人手不足,也无法发挥它的威力。有了最简便实用的火油和弓箭,小富即安的吴满甲底气已经足多了。 杨朝宗对水战陌生得如同白纸,对战船配置和操舟的认识还是最近几天吴满甲对他的灌输。所以他知道要是温留杀的青冥号装备齐全,他们绝不会驾着北冥号安然脱身。就船上眼下这点战力,真遇上真正的战船,仍是只有挨打逃命的份。但有了火油弓箭聊胜于无了。 天色渐黑,千里淮水第一大湖洪泽湖在望。 一出河道口,茫茫水天一片,烟波浩渺一望不到头。相比两岸景色尽收眼底的河道,这里视野雄阔,也让人平添茫不可测之感。 昏黄夜色下,巨大的洪泽湖如同一只洪荒猛兽静待猎物送入口中。 只见过大河的杨朝宗被眼前的气象震惊,心底生出一种身入虎口的错觉。幸好有吴满甲这样的老舵手在,否则一如湖中自己只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吴满甲手指向天上刚露出微光的北斗七星道:“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我们顺着斗柄反方向走,大约四十多里后就是浔水,过浔水便是马濑湖,再沿马濑湖向南可进入高邮湖,到了高邮就等于到了大江,离临安就不远了。” 弘农号破水向前,由齐大海操舟,不一会儿便入湖心,将后方景物抛进无边夜色中。 杨朝宗微微颔首,“吴老哥作主就是,到了水上我就是睁眼瞎。咱们估计什么时候到浔水?到了那里无需摸黑赶路了,找个地方歇着。” 吴满甲道:“这种大湖之上最怕的是迷失方向,我已经交代大海和重光,不急于赶路,稳妥为上。到浔水我估摸着该在四个时辰后。” 杨朝宗望着天色,“那是寅时前后了,还能有两个时辰可睡。” 吴满甲点头道:“到了这大湖上只要认准方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杨兄弟你去睡会儿,我和大海他们守着。” 杨朝宗不再坚持,入舱睡觉。 几个时辰后他猛然睁开眼睛,吴满甲的声音随即入耳,“杨兄弟,有情况!” 差不多百丈外的湖面上,三艘大船一字并列,每艘船上高挂风灯,照得附近水面一片幽光,远近可见。 弘农号减速慢行。 三艘大船所在之处正是洪泽湖南往浔河的水道,河面宽不过三四十丈,恰好堵住入河口。 杨朝宗目力所及,看不仔细船上情形,不过他有个直觉,来者不善。“此处离淮阴多远?” 吴满甲一愣道:“淮阴就在洪泽湖正东的淮水南岸,距此不到百里,快船加速航行的话大半天即到。杨兄弟怀疑是江左堂的人?温留杀?他没有这么快吧?” 杨朝宗沉声道:“除了他没人会在这里候着我们,但愿是我多心了吧。”他也奇怪倘若真的是温留杀,他怎会跑到自己前面去?而且算准他们会走浔水入江,然后在这里守株待兔?除非他和淮阴有一套能保持及时传讯的联络方式,否则怎么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吴满甲看着对方明火执仗“劫道”的架势,问道:“我们怎么做?” 杨朝宗也很头疼,对方若真是挑衅滋事,无论是船还是人手弘农号都讨不到办点便宜,硬闯那是下下之策。上上之计是调头跑路,到洪泽湖和他们躲迷藏。 可如果对方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岂不是自己吓自己一场笑话? “告诉重光和大海,就地停船,看看对方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打是跑还是一场误会先搞清楚对方来意再做打算。 弘农号停在浔水入水口八十丈远。 半炷香后,三艘大船中一艘动了,径直往弘农号驶来。 吴满甲不等杨朝宗吩咐,就交代齐大海和铁重光随时准备开船。 来船是和弘农号大小差不多的三桅船,待船驶至五十丈内,杨朝宗沉声道:“调头!回洪泽湖,是江左堂的船。” 吴满甲大吃一惊,连忙吩咐下去。“看清楚了吗?他们怎来得这么快?” 杨朝宗摇头道:“没看到温留杀的人,只认得他们的船和咱们弘农号几乎一模一样。” 弘农号调头。 大船加速,另两船见状也驶离浔水入河口,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吴满甲看着三艘大船的航行路线,沉声道:“他们占据顺流,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我们,我下去助大海和重光。只要到了七八里外的野狐滩,那里满是沼泽芦苇遍地,要甩掉他们就容易多了。” 杨朝宗随口道:“吴老哥怎会对这一片如此熟悉?” 走到舷梯边的吴满甲回头道:“你和六斤他们上岸采买,老哥我趁机找人做了功课,果然派上用场了。” 船上人手不够,要想加快船速只能靠风、水流和操舟技巧。弘农号性能非常好,舱底还有十二组轮浆,在人手充足情况下,可成倍提高航速。 四船间相距最短五十余丈,最远也不过百丈,在水上这点距离几乎可忽略不计。所以吴满甲才匆忙下到舱内,想要利用夜晚视线不佳以及他三十年的操舟技艺迅速摆脱对方。 杨朝宗站在船尾甲板上,看着来船越追越近,最近一艘已经拉至四十丈的距离了。一对一单挑或许还有搏一搏的机会,如果被三船追上,只有怎么死一个结果了。 温留杀的身影现身最近那艘大船上,看不清他神情,杨朝宗想象得到的恨意杀心,所以才不顾一切阴魂不散的于此拦截他们。 天禄号上,温留杀注视着四十余丈外的北冥号,眼神阴翳,今次他连江左堂帮权都来不及篡夺,就带着天禄、破军、天璇三船赶至浔水截击北冥号。 双峰峡后他左思右想,不相信杨朝宗已经把常漫川送离临阴,更别说送到大江盟了。这小子来历不明,又偷听到他们和晋先生的谈话,目睹常漫川被暗算,一旦走脱后果难测。所以截住北冥号成了当前第一要务,收拾了他抢回北冥号,再到总坛接收江左堂也不迟,且更加万无一失。 羊巨鹿站在他身旁,“果如温兄所料,那小子想跑哩。” 温留杀冷然道:“这洪泽湖我闭上眼睛都比他熟悉,我看他能跑到哪里去?水寒在破军上,天璇号有荒流,我们三船动力比北冥号更足,全是老手驾舟,不等到野狐滩就能追上他。” 羊巨鹿森然一笑道:“动作够快的话我们还赶回摘星楼喝酒。”摘星楼是淮阴最大的风月楼。 温留杀嘴角逸出一丝冷酷笑意,“只要过了今晚,就是将摘星楼买下又如何?羊兄确定千秋散无人可解?” 羊巨鹿傲然道:“羊某用毒比对女人更有信心,常漫川就算被人送到大江盟楼熏风面前,也只是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的活死人,温兄大可放心。u看书 ..cm ” 温留杀颔首道:“那就不必留手了,我要将那小子剁成一百零八块丢进湖里喂鱼。” “那一船货?可是价值不菲的紧俏药材。” 温留杀面无表情道:“若是完璧归赵,就当温某送给羊兄的贺礼好了。” “贺礼?” “恭贺江左堂和晋先生正式合作。” 底舱内,吴满甲看着敌船不断拉近距离,大声吩咐道:“降至半帆,向右满舵,半里后左满舵。” 甲板上立马有人把满帆降下一半,齐大海则熟练的往右打舵。“当家的,为什么不满帆跑?” 吴满甲沉声道:“现在是逆风,半帆蛇行才能保证最大航速。天亮前必须赶到野狐滩,到那里他就是十条船也未必能摸得着弘农号的影子。” 铁重光奇道:“咱们能不能跑赢他们还两说,那狗日的船速比我们快。当家的为何肯定到了野狐滩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 吴满甲嘿嘿一笑道:“你们当老子这个三当家是乐老大赏的闲饭碗,论起操舟驾船老子说第一,乐老大都不敢不服。现在还未入冬,如果所料不差的话,野狐滩马上就会腾起漫天大雾。” 铁重光忘记紧张,咧嘴笑道:“我们就来个雾里捉迷藏,嗯,还以为是当家的马屁功夫第一呢。” 吴满甲瞪眼骂道:“滚你姥姥的!信不信老子一脚废了你老二!盯紧左右,绝不能让敌船靠近到三十丈内。他们船上有拍竿,艹他姥姥的!” 弘农号全速前进,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三四里后仍勉强保持与江左堂三船的距离。 杨朝宗卓立甲板上,与温留杀隔水对视。 二百二十五章 主角光环 美人眷顾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天禄号突然加速。 杨朝宗头也不回道:“朱小彘,把你的弓给我。” 朱小彘在九人中年纪最小,却一身神力,昨天阳城采买他就和杨朝宗一起,专挑了一把铁胎弓,一把弓的价钱顶得上其它五六把,少点臂力都拉不开。铁重光不信邪,当场试了一下,纹丝不动,朱小彘却轻轻松松拉至满月,让杨朝宗都吃了一惊。 朱小彘毫不犹豫把手中的大弓递过来,杨朝宗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然后功聚双臂轻扯弓弦,慢慢将大弓拉至满月。 在雍凉边军时,孟神通和箭术一流的柳下春曾专门训练过他的射技,何况作为轻骑的飞云卷,弓矢射术本就是必修课,只是一直以来少有机会开弓。 朱小彘见他轻松拉满大弓,一脸崇慕,忙不迭的双手递上一支箭。 杨朝宗从未试过以纵横罡贯注大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今天就拿温留杀来试试手气运气。 温留杀的天禄号因为高挂风灯,在明,弘农号隐于黑夜,杨朝宗在暗,他正是要借助这一明一暗看能否再给温留杀一个惊喜? 大弓拉至满月,接着弓弦爆响,弦上劲箭射出,以肉眼难以看得清楚的高速,闪电般横过三四十丈的距离。 等到温留杀反应过来,劲箭已经到了眼前,却在他耳旁两尺处射偏,他正要出言讥笑,忽的脸色大变。 对方劲箭射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侧的羊巨鹿。 羊巨鹿用毒已臻大师境界,身手却至少逊温留杀一筹。他反应也算是一等一的迅捷,眼见劲箭及身,手中折扇一张,“嘭”的一声,本是特殊材质打造的折扇扇面炸裂,劲箭去势受阻,但仍然不可小觑,又“嗖”的一声钉入船上舱板。 羊巨鹿只觉脸上先是一丝冰凉接着火辣辣的疼痛,然后才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劲箭贴着他右脸颊而过,拉出一道深达半分的血槽。 好色成性、对卖相向来颇为自负的羊巨鹿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颊被毁,一时怒火攻心,恨不能将杨朝宗碎尸万段。 两船距离追至接近三十丈百步左右,天色快亮,却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温留杀只看得到前方一团巨大的黑影移动,完全看不清杨朝宗的身形动作。 只得下令全速前进,同时让两侧破军和天璇加速,务必在进入野狐滩前截住北冥号。只要和北冥号的距离拉近到五十步内,就是用拍竿也要把它砸停。 一箭建功,杨朝宗大感振奋,顾不得心中欣喜,低喝道:“拿箭来!” 朱小彘又递上一支,兴奋道:“中了吗?” “八九不离十。”以他目前的箭术和温留杀的身手,很难对其造成创伤,但威慑仍在。 在天禄号带领下,三艘敌船如同吃了春药般,突然再次加速,半盏茶功夫追至百步以内,尤其是天禄号和左侧的破军号。 照此下去,再不用半炷香他们便能追至船上拍竿攻击的距离。 幽暗的灯光下,杨朝宗的身影终于进入温留杀视线内。 脸上涂抹好疮药绑上绑带的羊巨鹿来到温留杀身后,狠狠道:“我要活的!温兄务必留他一口气。” 杨朝宗望向天空,又看了看身后,不知道弘农号能不能在天亮前熬到野狐滩? 左侧破军已追至五十步左右,船上人影攒动,正在调校拍竿角度,随时准备发射。 杨朝宗呼出一口气,举起大弓,弓弦再响,劲箭带着“呲呲”的破空声瞬间来到破军上方,穿船而过,风灯应声落地。 朱小彘识机的再递上一支箭。 两箭射落两盏大风灯,破军号顿时掩入黑暗中。 依法炮制,又是两箭射落天禄号风灯。只剩右侧距离过远的天璇号还亮着灯。 底舱的吴满甲吃奶的劲和脑筋都用完了,眼见敌船追至拍竿射程内,心急如焚,野狐滩却还在三四里外。 一直警戒湖面的铁重光大声道:“灯熄了!两艘船。” 吴满甲一把扒开掌舵的齐大海,沉声道:“我来!所有人去舱底,把上窑子的劲拿出来干他姥姥的轮浆!就是累死也要死到野狐滩!” 包括有伤在身的何六斤等人早就手持弓箭、火油守在弘农号两侧,不等吩咐立即进入舱底。 整个弘农号除了掌舵的吴满甲,就剩杨朝宗一人在甲板上了。 “嗖——!”破空声急速接近。 杨朝宗一个弹身,抽出烛龙刀向着激射而来的黑物一刀劈去,“嘭”的一声巨响,竟是一块重达六七十斤的巨石。 杨朝宗被震回甲板上,手臂一震酸麻。 “嗖——嗖——”声连响,既有石头也有陶制坛子,一半落在船上,一半落入湖中。 落在船上的石头把弘农号甲板和一侧砸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陶坛遇船即碎,里面的火油倾泻四溅。 杨朝宗大喝道:“老吴!右转舵!” 天禄号也追至拍竿射程的五十步内,破军紧咬住弘农号。 温留杀的声音传来:“放!” 左侧及后方同时遇险,石头和油坛呼啸而至,尽管黑灯瞎火大失准头,仍有半数击中北冥号。 杨朝宗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黑暗中,天禄号亮起火箭! 只要有数箭命中点燃火油,北冥号将难逃起火的命运。 火箭像一道流星划过夜空,杨朝宗心中暗叹:自己的贩药之旅要在这茫茫洪泽湖寿终了。吴满甲他们八人怎么办?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第一支火箭钉上船沿,杨朝宗窜身过去,一刀劈落。 前方湖面白茫茫一片,隐隐升起水雾,野狐滩就在两里外,偏偏触不可及。 一支左侧飞来的火箭命中船帆,杨朝宗抢救都来不及,帆布顿时起火,风助火势烧的呼呼作响,如一盏大灯照得弘农号亮如白昼。 他奶奶的!好不容易抢来的家当! 温留杀冷酷的声音在黎明的黑暗中传来,“温某想要一个人死,没有谁可以例外,常漫川也一样!杨朝宗,只要你说出常漫川的下落,温某保证除你之外,北冥号其余的人一概不加为难。” 两船隔着四五十步,他吐气扬声,每个字清晰无误的传来,吴满甲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朝宗抬头看了眼越烧越旺的船帆,正准备开口,只见水雾腾升的湖面出现一艘有如巨兽的高大楼船,楼船之上四盏大灯高燃,像是巨兽的眼睛俯视湖水。 楼船航速看似不快,眨眼功夫就破开水雾,到了北冥号百步之内。 温留杀亦对突然出现的楼船惊异不已,一脸疑惑,不知来的是哪路的人马?但他可肯定不是江左堂的自己人,江左堂还没有这样的楼船。 楼船上悬挂有旗子,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对杨朝宗来说,不管来的是谁?局面还能更坏? “是谁这么大口气!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吗?”一把悦耳的女声油然传来。 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接着杨朝宗脑子里浮现一道美貌与英气同样逼人的倩影,下一秒钟由苦瓜脸变喜上眉梢。 江左堂没人再敢动手,温留杀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已经隐约猜到来的是谁了,一颗壮志凌云心瞬间沉入谷底。510文学 在江东,尤其是宁太大战还未结束,能这么豪开着楼船驶入洪泽湖的,只需几根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更让他心凉的是杨朝宗那几句话:常漫川已被我送往大江盟。他由原本的不相信霎时变成不得不信,否则半夜三更的大江盟的楼船怎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及时。 天不助我!再有哪怕半个时辰,自己也能让姓杨永沉湖底。 杨朝宗抽出他的招牌兵器烛龙刀,一刀挥出,和帆布一起着火的桅杆应刀折断,倒入湖中。 宋家妹子你来得真是时候!哈!眼睛能吃人的姓梅那家伙没有跟来吧?好运爆棚绝处逢生,杨朝宗不由得不信自己的主角身份,自带光环,自己若是挂了那还玩个屁?可惜重生后桃花运依旧,否则……我艹!要点脸……矜持点!杨朝宗暗中叮嘱自己。 杨朝宗收刀入鞘,两步来到船头,仰首望向已驶近五十步内仍未减速的宋家楼船,扬声道:“在下杨朝宗,敢问楼当家的可在船上?”楼船后还跟着三艘大船,到此时才全部露出真容。 宋明月微一错愕,随即冷哼一声。 温留杀不敢再有夺回北冥号干掉杨朝宗的奢想,暗中打出手势,天禄号缓缓后退。 楼船直到弘农号七八丈外才陡然停住,让杨朝宗叹服,如此庞然大物竟说停就停,宋家能称雄水上确实名不虚传。楼船高达三到四丈间,宽达两丈,船上楼起四层,底层最阔,可载百余人。 宋明月英姿飒爽,内里一袭蓝衫外披红色斗篷,头上如男子般扎了个英雄髻,灯光掩映下,美得不可方物,偏又散发着一种恰似浑然天成的风流写意。 杨朝宗看得一呆! 一丝不漏的落入宋明月眼中,她剪水双瞳从杨朝宗身上移开,望向悄悄退走的江左堂三艘大船,丝毫没有拦截为难他们的意思,甚至连问都懒得问一声。 楼船顶层甲板上,宋明月倚栏远望渐渐发白的天际,终于开口了。“杨公子为何在这里?” 这话正是杨朝宗想问她的,还好梅秋涤不在,他无需刻意装的像个正人君子,洒然笑道:“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撞大运?”他说完故意卖个关子,老实说宋明月给他的震撼和吸引力不下于宇文秀色,这妞更有杀伤力更真实。何况还有宋缺的“鼓励”,撩一撩也是种享受啊。 宋明月秀眉微蹙道:“你是在说遇到我吗?” 杨朝宗摇头道:“小弟和令兄在濉水分手,继续我的贩药之旅,谁知……或许我长得老实,竟把江左堂临阴分坛的温留杀给惹来了。” 宋明月等了半晌,“我在听着。” “我本来想和他套套交情,谁知无意中撞破他和四海帮晋先生的阴谋。” 宋明月转身凝视他,沉声道:“你说晋先生?你见过他?” 杨朝宗耸了耸肩道:“见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学究。” “他和温留杀什么阴谋?” 能温柔点吗?大小姐!“晋先生想要招揽温留杀。” 宋明月显然对常漫川有认识,“江左堂并不是温留杀说了算,他敢对常漫川下手?” 杨朝宗与她对视,饱览秀色,嘴上不忘道:“已经下手了。晋先生约常漫川在临阴望北楼一聚,温留杀借机动手,该是在酒水中下毒,下毒的人叫羊巨鹿。” 宋明月微微动容,“羊巨鹿?常漫川这般大意?” “羊巨鹿所用之毒非常阴毒,叫什么他娘的千秋散。”杨朝宗见宋明月眉头轻皱,当是没看到,继续道:“千秋散要不了人性命,却比杀人更让人想死。常当家的中毒后功力尽失,四肢僵硬如死,口不能言,活脱脱的中风或脑瘫后遗症患者。” 宋明月再次变色,“什么中风脑瘫?” 杨朝宗道:“就是形容常当家的那种状态,活死人。” “难怪温留杀那么大口气,原来有四海帮替他撑腰。常漫川人呢?” 杨朝宗苦笑道:“若非偷听到他们说江左堂和大江盟一向关系良好,老常和老楼又有交情,我哪里会多此一事?常漫川被我从温留杀手中抢出,安置在临阴,正要找机会和大江盟传讯。这不就让温留杀截住了,差点被他烧烤了喂鱼。” 前面就是浔水了,天边泛白,一轮红日喷薄欲出。宋明月又再转身,面向湖面,把惹人遐想的动人背影留给杨朝宗。 “我还以为宋小姐刚才会留下温留杀。” 宋明月淡然道:“我不会越俎代庖,常漫川既然未死,他自然会找温留杀算账。即便他成了活死人,牵扯到四海帮,大江盟楼熏风也不会坐视。杨公子是要去临安?” 杨朝宗上前两步,和她并肩欣赏日出美景,鼻子假公济私的嗅了嗅,芳香入鼻。“我有一船上等药材,到临安才能卖个好价钱。” 宋明月眼尾扫过来,“那就祝杨公子财源滚滚。你们的船……?” “哈!那是在双峰峡从温留杀手里抢来江左堂的船,宋小姐这是要返回岭南去?”唉!人家这船才叫船,豪门真是豪。 宋明月似有些意兴阑珊,“江淮战事要不了多久就要落幕了,杨公子该还不知道,家父在萧县谷水畔和长孙安国激战数场,宁晷南征左路军已经退到砀山以北,整条江淮线上现在只有韩擒豹的右路军孤掌难鸣,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他的本事了。” 遇到宋家兄妹真不知是凶是吉?于他个人是吉,对于宁晷南征来说却是大凶,上次在涡水遇到宋缺,陈孝宽兵败。今趟遇到宋明月,长孙安国又吃败仗。而且全拜他们的老子宋承欢所赐。 击溃长孙安国的宋承欢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再送韩擒豹一个肉夹馍?一个月拿下半壁江淮,风头火势正旺,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瓢泼大雨浇个烟熄火息。吃多少吐出来多少还得担心拉肚子,韩擒豹的日子不好过啊! 李淳风和公孙翦影呢?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令尊用兵真是神鬼难测,他会不会再次西进?赠韩擒豹一场大败?” 宋明月扭头看过来,讶然道:“你怎会这么想?” “随口一说,不会真是这样吧?” 宋明月悠然道:“原本是打算挥师西进江州,彻底绝了萧王孙的南征之心。庾庆之突然放弃了。” 杨朝宗询道:“为什么?” “不想陷中原百姓于塞外铁蹄之下。” 杨朝宗更奇怪了,“宋小姐能别卖关子吗?” 宋明月瞥他一眼,“还不是跟你学的”那意思明显。“所以我才问杨公子是否要继续南下临安,因为雍州随时可能有仗打。” 杨朝宗张大嘴巴,愕然道:“吐谷浑南下?不对!莫非是吐谷浑慕氏父子越过居延泽,收拾了鲜卑柔山部?” 宋明月对杨朝宗有些刮目相看了,仅从吐谷浑南侵立马就猜到答案。“正是!几天前我们收到消息,鲜卑柔山部蒙渠可汗已经完成草原的一统。没有了内耗和后顾之忧的鲜卑人,南下是迟早的。庾庆之在江淮的目的已达至,所以放弃了原定计划。但能不能安然退走还得看韩擒豹自己,不是他想放韩擒豹一马。中原两分天下已经够乱了,虽然庾庆之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挥师北伐,却也知道不是时候。我问你,宁晷眼下有能力在东西两线同时开战吗?” 杨朝宗轻轻摇头,鲜卑人蠢蠢欲动祸乱西北,江淮又刚刚大捷,从战略上讲,太阴北伐未必不是好时机。庾庆之放弃了!这或许就是江东尤其是读书人的傲娇,或者说风骨意气。宁晷朝堂之上满座衣冠似胡,可百姓大多都是汉人、自己人。 庾庆之有这份攘内先安外的“觉悟”很难得,照理说该不会为难雍州的两万步骑了,除非李淳风和公孙翦影自己找不痛快。 慕氏父子收服柔山部的消息都传到太阴了,雍州总管府自然更早收到信息。那即是昊阳城也知道了,韩擒豹退兵除了南征已经不可为,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七月中离开雍凉,现在已经是九月深秋,即将入冬。两个多月的时间,慕氏父子经完成了鲜卑统一。uu看书 .kanhu.cm 陶弘道长能算到草原今冬会遇上数十年难见的大雪,玄武子自然也能料到,所以不惜代价提前完成统一?大雪即大灾,吐谷浑会不会选择在此时南侵?丰年或许不会。眼下呢?天知道! 老神棍曾说过,西北强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完成统一,也会在任何时候跃马南下。 会是在这个冬天吗? 过浔水入马濑湖后,杨朝宗与宋明月的船队分道而行。从宋明月口中得知大江盟已从濉水返大江,没赶上围剿曹阔江的宋缺在濉溪离船登岸,不知所踪。宋家船队除随宋明月的四艘船外,其余追随宋承欢去往了彭城。 弘农号受损,船抵高邮后为了修补,在当地做了短暂停留。接着进入运河,直下江都。 于第二天黄昏时弘农号终抵江都,停靠北门码头。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26章 主角光环 美人眷顾(求票票))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二十六章 腰缠10万贯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江淮之水汇于此,通衢天下。 从邗越、吴都到广陵,再至射日朝扬州刺史部,江都一直是天下富甲之地。它如同一名绝代佳丽,受历代王朝君主宠幸,却从未能有幸成为后宫之主。 江都是个让人兴奋且很容易达到高潮的地方,无数骚人嘴炮在此流连忘返享尽艳福,并留下大量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 随便丢一首出来就足够人吹嘘半辈子了,不知道如今江都的小姐姐们吃不吃这一套?杨朝宗很有版权意识,认为剽窃是可耻的,尤其白嫖。可是……如果连剽窃都不会的人更可耻。 江都的繁华不同于昊阳或是雍州,一个像是大马金刀英姿飒爽的女汉子,一个则似温婉可人我见犹怜的小家碧玉。 吐谷浑的消息传来,杨朝宗略经思考就打消了立马回雍州的念头,且不说鲜卑人什么时候南下?就算有仗打入冬后的西北大雪漫天,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而雍州上下应付这种变化的准备和能力还是有的,他绝对相信。 既然决定继续江湖飘,那就得有始有终,然后再回到雍州,从此以后死了浪荡江湖的那份心思,老老实实做他的大将军嫡子,接受命运的安排或是垂青。 那到了江都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杨朝宗摸了摸钱囊,这一路下来虽然花销不少,不过还算阔绰。没有十万贯,骑不了鹤总能骑得上……? 洪泽湖乍然见到宋明月,勾起了杨朝宗春心荡漾。自打在昊阳被丢进内教坊后,过去一年半了,完全没沾过荤腥,忽然有些j虫上脑。 管他娘的!老子又不是圣人君子,前晚真要是温留杀剁了喂鱼,那才冤枉呢! 拨点钱作为嫖资……作为压惊款,不过分吧? 男人一旦动了心思,八匹马都拉不回,杨朝宗踏足码头,骑鹤去! 他邀吴满甲上岸放松放松,吴满甲执意留在船上,说是要看管货物顺便照顾几个受伤的兄弟,马上要到临安了,别再出什么岔子。 杨朝宗带着齐大海、铁重光、朱小彘三人入城,都是第一趟来江南,明显与北方城镇不一样的街道、市井、建筑,甚至行人衣装,让他们目不暇接。虽说在临阴、高邮也见识过,但两城哪里比得上天下闻名的江都? 江都这些年远离战火,除了几次江东内乱稍有波及外,几乎不见烽烟,百姓都快忘了战争这回事。居安不思危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富庶繁华,到处一派歌舞升平、人人享乐的气象。 江东市井之繁华确实超出杨朝宗的想象,还未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一进北门入眼所见店铺林立、旗幔招展,大多已经挂上点燃的灯笼,更添“市列珠玑,风帘翠幕,参差十万户”的太平气氛。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人脸上平和恬静,像是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杨朝宗从未在其他对方见到过这种景象,心中感慨油然而生:要是天下太平,又有潘驴邓小闲的本钱,在此终老也值了。 问清了江都的热闹所在,四人慢悠悠往前蹚。江都城门开早闭晚,到戌正才关闭四门,还没有宵禁。 朱小彘看热闹般四处张望,一双眼睛都嫌不够用。 铁重光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嬉笑道:“猪儿还是个雏儿吧?要不今晚让杨公子给你开个荤?” 猪儿是朱小彘的外号,他脸皮薄,闻言嫩脸一红,呐呐道:“我不要!你们玩我看着就好!” 齐大海笑道:“我玩的时候可不喜欢别人在一旁看着。” 杨朝宗心情大好,“开荤没问题,就怕小彘是大善人,花了银子不办事或是快枪手,茶还没凉就完事了。” 朱小彘把杨朝宗视若人生偶像,见他也拿自己开涮,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铁重光干脆一把搂过他肩膀,“江东姑娘吹拉弹唱都是拿手绝活,便宜他们不如便宜我。猪儿,今晚到我房里睡。” 吓得朱小彘大力推开他,“我不喜欢男人!” 杨朝宗摇头失笑,似是想起了自己“臀痛”的往事,“咱们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刚才那位好心的大哥说,江都最好玩的地方是朝华街,一会儿过去见识见识。” 四人中年纪最大的铁重光也不过三十出头,兴许是憋久了,性趣高涨,闻言道:“男人最显本事只有两个地方,一是沙场一是床上,沙场称雄老齐我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到床上去快活,走到哪儿睡到哪儿。” 除了吴满甲年纪大点,弘农号上其余人都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路下来他们几个和杨朝宗早打成一片,说话也没什么太多规矩和顾忌。 这家伙倒有点曹破败的意思啊!杨朝宗左顾右盼,前面不远就有间烟雨楼,“就那儿!” 齐大海性子开朗又不乏沉稳,小声道:“咱们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青楼向来是个多事惹事的地方,真要去趁热闹吗?三当家的他们还在码头上,搞不好咱们要被关城里过夜。” 朱小彘不住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逛一逛吃饱了就回船上去。” 杨朝宗不置可否,当先往烟雨楼走去,“先医饱肚子再说。” 小弟亢奋想搞事是一回事,能不能搞则是另一回事,四人点了满桌子的吃食,又要了壶江东有名的杏花春,大朵快颐起来。 虽说过了饭点,烟雨楼里仍旧宾客满座,喧闹异常。 食客们说的不是江淮战事就是江湖轶事,抑或烟花柳巷的道听途说事。杨朝宗功聚双耳,听得津津有味。这也是一种乐趣啊,既能增广见闻又能收集“情报”,关键是还给人一种“偷窥”的快感。 隔着数桌外的两位儒生打扮的人说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听说花萼楼新来的那位淳于姑娘色艺双绝,比之鲜于大家不遑多让,魏兄没去试试运气吗?” 烟雨楼、花萼楼,连名字都取得悦耳动听。 “别提了!淳于丹青是才艺不俗,可那架子比得上王侯公卿,不是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更别想迈进她的房门。” “嘿嘿!还是鲜于大家近人情得多。” “我听说吴府长公子在花萼楼花了不下两千两银子,连鲜于大家亵衣什么颜色都没看到。你我还是趁早死心。” “唉!今时不同往日,阿姑们不爱才只爱黄白之物,真是世风日下啊!” 杨朝宗会心一笑,没钱还能如此清新脱俗的道貌岸然,两千两银子都不放眼内,鲜于大家……会是她吗? 酒足饭饱,杨朝宗提议去朝华街转一转,铁重光大感兴奋,一副摩拳擦掌的猴急相。 真要行动的时候齐大海却说要回船上去,朱小彘也说困了。杨朝宗不勉强,留下银子让他二人打些酒菜回去招待吴满甲和兄弟们。 朝华街在江都东门和北门间,毗邻穿城而过的运河,极为好找。这里有点似昊阳的伊水两岸,却更有烟火气,更加细腻温婉。如果以每人作比,就好似宇文秀色和端木丽华,一个满身贵气可望不可及,一个丽质天生近在眼前。 朝华街上灯火璀璨,各式门肆应有尽有,酒楼食肆、胭脂成衣、当铺赌坊、玉器画廊都能在这里找到,当然最多最显眼的还是几座看上去灯火辉煌、内里曲径藏幽的青楼。 青楼行当所在大多是一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且有聚众联营的特点,不怕竞争,只怕没人。 花萼楼却不在朝华街最热闹的地段,而是在靠近运河的东端,走完整条朝华街才能看得到花萼楼的三字招牌。 铁重光亦步亦趋的跟在杨朝宗身后,他今晚除了享乐,还是跟班,要衬起杨朝宗金主的身份。 两名四十来岁的龟爷见有客人到,殷勤的迎上来。 杨朝宗没有背刀,烛龙刀留在了船上,一袭从雍州穿过来的青衣,不惹眼质地却相当不俗。龟爷眼角一撇,就大概知道来人什么货色,又见他身后跟着五大三粗魁梧精壮的铁重光,不 敢怠慢,边招待边出口询问两位有没有预定?有没有相熟的姑娘?要不要介绍诸如此类。 杨朝宗早不是什么青楼初哥,以前跟着萧长焱的时候什么红阿姑没见过?连天下第一名妓薛涛都同乘同游,自然不会被他们当成凯子来涮。 “听说鲜于大家在此驻足,我特地慕名而来,不知她今晚是否有空?” 领路的龟爷一听为难道:“不瞒公子,鲜于姑娘人红应酬多,今晚有没有空得问过才知道。不过既然公子慕名而来,这么有诚意,花萼楼怎么也不能让公子失望而归。” 杨朝宗洒然一笑,手上多了一锭足两银子,轻轻抛过去。 龟爷动作娴熟的一手接过。“请公子先到房内休息,我这就去问问。” 一进房间,立马有人送来茶水点心,服务周到。 一杯茶才喝了小口,门口传来一片银铃般的笑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接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美妇手拈着一方丝巾扭步进来,“让两位公子久等了!”说时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在两人身上扫过。 “听说公子要找鲜于姑娘?哟!可真不巧,鲜于姑娘今晚约了人了。” 他奶奶的!不见银子不撒鹰啊!杨朝宗摸出一锭更大白花花的银子,轻轻放在桌上。“小弟从淮阴慕名而来,还请姐姐替我安排安排。” 美妇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一挥方巾动作自然的把银锭纳入掌中,顺势走到杨朝宗身旁,毫不生分的挽起他的一只胳膊,嘴里笑道:“公子这么有诚意,奴家一定替你想办法。不要叫人家姐姐哩,显得多老似的,奴家叫檀云。” 檀云一挨上来,杨朝宗立马感受到她的火热,果然很弹!也勾起了他对青楼的美好回忆,心照不宣的挤了挤檀云,笑道:“那小弟先谢过檀云妹妹。” 檀云笑得花枝招展,抛给他一记媚眼道:“嘴巴可真甜!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妹妹,还小弟……”说时放低声音继续道:“咱们可不喜欢小的!公子等着,奴家这就去看看鲜于姑娘今晚能不能腾出空来,说什么也要拉她和你见一面。那这位公子呢?” 铁重光一见杨朝宗那副青楼老手的架势,有些心虚道:“我不是什么公子,你们把我们公子招待好就行。” 杨朝宗接道:“这样吧,我是慕鲜于的姑娘大名而来,非她不要别的姑娘。我这位兄弟,请檀云妹妹看着安排,给他找一个你们花萼楼最乖巧懂事的姑娘。” 檀云知情识趣道:“得嘞!保管让他满意。”万书楼 檀云走后,杨朝宗笑道:“铁大哥不用客气,既然来了咱可得玩够本,不能白花银子做善人好事。一会儿你不用管我,尽管放松。” 铁重光咧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否则我跟你急!” 檀云去而复返,带回来两位年方二九、姿色不俗的小娘子。 铁重光看得眼冒绿光,在两女身上巡睃,似是不知道该选谁才好。 杨朝宗笑道:“环肥燕瘦各有味道,重光若是不怕起不来,两位小娘子都跟你走。” 铁重光虎腰一挺,傲然道:“我只怕她们起不来!” 两位小娘子满脸喜色,忙一左一右拥上来,架起他就往外走。 檀云靠近杨朝宗,熟透的身子半倚在他身上,腻声道:“公子啊,鲜于姑娘正在待客,我已经和她说了,她会抽空见你哩。要不奴家先陪你会儿?” 杨朝宗伸手在她脸上摸一把笑道:“我求之不得了,檀云妹妹不用招呼其他客人吗?” 檀云媚眼如丝,甩给他一副“你讨厌”的表情,“奴家生来就是一副忙碌命,可是真想多陪陪公子哩,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呢?” 真想就是真不想,花了银子总得讨点便宜吧?杨朝宗手往下滑,似是无意间抚上檀云胸前双峰,“我姓卫,卫朝宗,这次虽说是为了鲜于姑娘而来,但总得尽兴而归。檀云要是忙先去忙好了,等空了再来找我,我等你。” 檀云喜滋滋道:“卫公子可别唬我!”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喝干了两大壶茶水,檀云才慢悠悠的回来,亲热的挽起他的手臂说是带他去见鲜于姑娘。 “鲜于姑娘是咱们花萼楼最红的阿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见你一面,能不能达成心愿就看公子你的运气和手段了,唉!奴家吃醋了。!” 穿过两重回廊,来到花萼楼最里一栋独立幽静的小楼前,檀云放低声音道:“奴籍没哄你吧?鲜于姑娘排场可大了,江都城里的公子老爷没有谁不惦记着她的,可没几个人能进得了她的闺房。” “那我这算吗?” 檀云掩嘴笑道:“算不算的看你的本事,到这里是第一步,然后是闺房,最后才是……公子你懂的。” 一进入小楼,杨朝宗就知道遇到了故人,这里的布局、装饰和昊阳内教坊伎司乙字楼如出一辙。 坐下后,檀云悄然退下。 半盏茶后,脚步声响,杨朝宗也不回头,脑子里浮现鲜于凄凄的模样。 玉步轻摇,一位手拿丝面蒲扇、一身粉衫的绝色美女出现在灯光下。 她走到杨朝宗身前,微微一福,抬头看过来,美至让人心疼的俏脸上表情突然凝止,檀口微张。 不是昊阳城内教坊的旧相识鲜于凄凄是谁? 杨朝宗露出一个非常真诚的久别重逢的笑容,打决定来花萼楼碰碰运气起,他就心底憧憬着再见鲜于凄凄的场面。或许不涉男女之情,纯粹就是一别两宽后的欣喜重逢。算是老朋友了,知道你安好,足矣。 鲜于凄凄生怕自己认错人似的,定睛看着他,“是你?” 杨朝宗换上一副鲜于凄凄熟悉的笑脸,“听说姑娘在此落脚,小弟手脚并用的跑来捧个场子,还好没白跑一趟。” 鲜于凄凄收起乍见的惊异,又端详一眼杨朝宗,这才走到他一旁坐下,一个美婢端上来茶水点心,放下后,鲜于凄凄挥手让她下去。 “卫公子几时来的江都?” 杨朝宗侧头看她,美人儿还是那么清丽脱俗,不过相比在昊阳城时,她身上少了些微不可察的压力,具体无法形容,总之有了些变化。 “刚刚!在烟雨楼吃饭时听到有人说起你,就来碰碰运气。” 鲜于凄凄脸上荡起一丝笑容,“奴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卫公子。卫公子从昊阳来?” 杨朝宗摇头道:“我现在叫杨朝宗了,打雍州来。若不是在江淮遇到大江盟的楼当家的,也确实不敢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姑娘?” 鲜于凄凄一震,扭头与他四目相对,“你认识楼先生?” 杨朝宗点头笑道:“凑巧认识。你从内教坊走后便没有了消息,但我知道你该黯然离开昊阳了。” “说起来还要谢谢卫……杨公子。” “见外了不是?” 鲜于凄凄又瞥他一眼,似乎是说“咱们什么时候不见外了?” 杨朝宗心底一阵温暖,接着道:“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江淮战事的消息,陈孝宽虽然没有战死在江淮,但就算回到昊阳也不会有好结果。” 鲜于凄凄确实变了,说起陈孝宽就好似说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奴家已经不怎么去想了。” 杨朝宗后悔提这一处,原本是希望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开心。“我也希望姑娘放下过去,能够开心轻松的放眼未来。” 鲜于凄凄喃喃道:“可以吗?” 杨朝宗听在耳里,“当然可以。” “杨公子是怎样认识楼先生的呢?” 杨朝宗笑道:“说来话长,你愿意听?” 鲜于凄凄回他一个“你这人哩”的笑容,“杨公子花钱来寻开心,现在只是说话,我怎会不愿意?” 见到鲜于凄凄杨朝宗不安分的某处反倒消停了,他端起茶杯,悠然道:“小弟现在做着贩卖药材的生意,本想趁宁太江淮打仗,运两船药材来江东发一笔小财,谁知……” 除了眼下的身份,他把从如何遇到楼熏风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毫无隐瞒。 鲜于凄凄听得津津有味,脸色不住细微变化,显然是有所发现或是感悟。等杨朝宗说完,她柔声道:“想必杨公子这一年多来际遇很不平凡了!可能是冥冥中注定,当初在昊阳遇见你,也因你从内教坊脱身回到太阴。”接着莞尔一笑道:“哪知阴差阳错也好,误打误撞也好,竟因为你楼先生得以手刃荆素手,赚长河帮入瓮,最终把陈孝宽卷进来,也从而改变了宁太大战的走向。” 杨朝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把这功劳安到自己头上去,摇头道:“我可不敢贪功,有没有我出现楼当家的都有办法让长河帮入瓮。”接着无奈笑道:“姑娘别忘记我可是宁晷人,若是被人知道因为我才间接宁晷南征失利,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的。” 鲜于凄凄端起茶壶替他续杯,略带调皮的笑问道:“你怕吗?” “很怕!” “当初为了萧长焱设计宁晷太子萧长春,如今助大江盟重创长河帮,以致影响江淮战事。现在又巴巴的跑来江都和奴家私会,奴家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公子怕呢?” 杨朝宗苦笑道:“这就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看来我这霉运还没到头了。虽然内心怕得要命,但总不能刻在脸上吧?那岂不成了不打自招?” 鲜于凄凄脸上的笑容浓郁灿烂多了,赏给杨朝宗一记在内教坊才有过的媚眼,蒲扇轻掩半张脸。“公子是说遇到奴家是触霉运吗?可你好像躲不过,还自触霉头的寻过来。” 都快入冬了,天气凉爽,你摇个扇子算什么?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更撩人了,这话说的也大有意味。杨朝宗看得一呆,脱口道:“犹抱团扇半遮面,轻拢慢捻抹复挑,天呐!” 鲜于凄凄也听得一愣,幽幽道:“谁轻拢慢捻抹复挑你了?要不奴家替你找个姑娘冲冲霉头,顺便压压惊?” 杨朝宗感觉体内有种躁动死灰复燃,他盯着鲜于凄凄,从脸到胸再到小蛮腰,目光大胆无礼且直接。“不要脸”的性子也同时复活过来,叹道:“姑娘在开玩笑吗?有姑娘在我哪敢去找别人?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什么压境冲霉,老子现在要的是去火! 鲜于凄凄俏脸微红,嗔怒道:“还是那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德行!” 杨朝宗知她并不是真的生气,色壮怂人胆,“姑娘不知道,自从那次在内教坊错过一枕香闺后,小弟几次后悔得差点自尽,日日盼着再遇到姑娘,你再对我来个霸王硬上弓,这次小弟一定打死也不拒绝。” 愈说愈露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要脸的有些过分了,这分明是轻拢慢捻挑嘛?不过他马上又替自己找到借口:难道是刚才喝了两杯杏花春?这是男人都会犯的错……尤其酒后,嗯,错都算不上! 这次鲜于凄凄脸红透了,不敢看杨朝宗,目光直视前方。“油嘴滑舌!谁霸王硬上弓了?你不是胆子挺小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 点到即止适可而止,撩妹是门学问,力度火候都要把握好,否则只会找人嫌让人呕。杨朝宗深谙此道,不能拿不要脸当核武,一发炮弹解决战斗,还得灵魂交流,挠到她痒痒处。 “见到姑娘后胆子才变大的,姑娘还记得我在昊阳送你的那首诗吗?”他娘的!谁说没有因果循环一回事?当初随便抄首诗给她,竟然应景了! 鲜于凄凄轻轻点头,uu看书 .uanu“当然记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没有哪一句浪费!字字句句都应情应景,山水迢迢,江南秋尽,明月之夜,最关键的当然是玉人吹箫了。简直是是天才啊!对不住了小杜同志,你嫖我嫖都是嫖,这首诗我先借用了。“该是命中注定我会在江都再见姑娘,想逃亦逃不了,何况小弟根本就不想逃。” 半晌,鲜于凄凄站起身。 杨朝宗好奇道:“姑娘干什么去?” 鲜于凄凄灿若挑花的脸蛋毫无保留向着他,嗔道:“你不是不想逃吗?我……奴家去替你准备沐浴香汤呢。” 杨朝宗感觉全身毛孔都不安分起来,性福来得太突然!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27章 腰缠十万贯 玉人教吹箫(大章拜票))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二十七章 1度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温香满怀! 入眼肌肤胜雪,入手滑腻如缎,杨朝宗从鲜于凄凄颈下抽出微微有些酸麻的手臂,动作轻柔轻轻生怕弄醒了还在沉睡的美人儿。 春宵一夜,鲜于凄凄肆情承欢极尽迎合,折腾得他稍有点乏累,回想昨夜疾风骤雨般的放纵,再看眼前的玉体横陈、轻怜蜜意,简直是两个天地。 鲜于凄凄修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眼睛却仍未睁开,反倒是搂着杨朝宗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杨朝宗知她醒了,伸手轻抚她温润光滑、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背脊,小声道:“天色还早,你可多睡会儿。” 她累了! 鲜于凄凄檀口轻启道:“你要走了么?” 杨朝宗从未试过像今天这样不想起床的,右手滑上她的脸颊,生怕把她皮肤弄破般轻轻一捏,“我这趟出来贩药是实,借机锤炼武道也是实,最怕沉溺于你的美色当中无法自拔,所以才忍着难受得要死的痛苦,想偷偷地爬起来。还是把你弄醒了。”他说的倒非是假话,自打“重生”以来,昨晚是真刀真枪的头一仗,那感觉美妙至奢望时间就此凝止,好一直搂着美人不放,让这动人的感觉变成永恒。 鲜于凄凄睁开眼,微微仰首,看着他呵气如兰的说道:“那就是一夜承欢你我又再变为陌路之人!” 杨朝宗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双唇上香了一口,笑道:“从在昊阳城初见,再到昨夜抵死缠绵,柒柒一夜抵得上千百夜,我这辈子都会刻在心内,怎会变成陌路人?”他叫回鲜于凄凄的本名。 鲜于凄凄幽幽一叹道:“明知是骗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仍让人心底欢喜。我当然知道你要走会走,也从未奢望把你留下。甚至在昨天以前都没想到会再遇见你,可老天爷偏偏这么安排了。” 杨朝宗心底一阵感动愧疚,自己对鲜于凄凄或许有感觉,但春风一度纯粹是下半身自作主张。“我回程时还能在这里找到你吗?” 鲜于凄凄白了他一眼,“贪心!一次还不够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江都待多久,如果要找人家,楼先生一定知道我在哪里。” 杨朝宗笑着点头,“一次怎够?不若趁时间还早,我们再来?” 鲜于凄凄裹着丝被滚往大床一旁,笑道:“不要!你哪天若是再来,我便答应你!” 杨朝宗作势要扑过去,“可我没吃饱呢。” 鲜于凄凄娇笑道:“没吃饱?花萼楼新来的淳于丹青,色艺双绝,要不我替你约她?” 杨朝宗就那么当她面,赤身裸体的起床下地,一边捡起衣服穿上,一边道:“淳于丹青?就算她比你美,那也没有你艺绝,不稀罕!她什么来头?” 鲜于凄凄颇为受用,嘴上却仍不以为意的哂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什么来头?哦,我和她没怎么说话,她到花萼楼才个多月,应该不是江东人,至于来自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兴趣吗?” 杨朝宗穿好衣服,趴到床边,在鲜于凄凄两边脸蛋各亲一口,“就算有性趣,也没了力气。昨晚是我懂事以来最最快活的一天,真怕以后日子过得寡然无味。” 鲜于凄凄纤手抚上他脸上淡淡疤痕,柔声道:“你我也算一场缘分,昨夜柒柒也很快乐。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更好更值得的人,也会忘记我。既然不能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千万不要傻到念念不忘呵!我就不送你了,免得杨公子回不了头。”阅读书吧 踩着晨曦脚步轻快、心情却略显惆怅的杨朝宗打花萼楼出来后,直奔码头。 听鲜于凄凄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和他就算不是逢场作戏,也是没有未来的露水情缘。或许他们间没有多少纯粹的男女之情,可有了酣畅淋漓的肌肤之亲后,杨朝宗听到她的话仍是不免失落。 男人都他娘的这幅德行吧?明知给不了人家什么,仍是希望对方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这算什么?杨朝宗暗骂自己一声“贱人!” 临走时他留下一小片金叶子,白嫖这种事不地道,何况昨晚铁重光玩了一出燕双飞,总得埋单。那小子双英战吕布竟然一大早能爬起来溜走,要不是白糟蹋了银子那就是真好汉。 回到船上,好汉哥正和吴满甲、何六斤、齐大海几个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炫耀自己昨晚的光辉战绩。 “不是吹牛,昨晚我一夜没合眼,江都的小娘子哪里见过俺老铁这样的真男人?早上走的时候一边一个抱着我,那个不舍得……要不是我……” 杨朝宗适时踏上甲板,吴满甲第一个看到,“杨兄弟!” 铁重光头也不回,大声笑道:“杨公子哪有这么快爬起来?别看他打架威风,到了榻子上还是嫩点。唉,年轻人呐,估计昨晚那银子全糟蹋了。” 何六斤也看道杨朝宗站在那里,故意不说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应该义气为先,拔枪相助,替公子挡住啊?” “我也想啊,可杨公子光说不练只顾着嘴上过瘾……” 朱小彘果真是老实人,发现杨朝宗一脸笑意的站在那里,惊道:“杨公子你回多久了?” 杨朝宗迈步上前,“也没多久,刚巧听到重光打嘴炮。” 铁重光老脸红得跟猪肝似的,在众人的哄笑中,尴尬道:“公子回来得真早。” 杨朝宗忍住笑,uu看书wuukanhu.c一本正经道:“不早了,临走的时候碰到昨晚陪你的两个小娘子,一边一个拉住我不放,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真男人,一个回合下来,睡得就跟死猪一样,她们十八般武艺用尽都叫不醒,劝我下次不要再浪费银子了。” 铁重光跳了起来,“怎么会?明明大战两个回合。” 他话未说完,满船人笑得前俯后仰。 铁重光惊疑的看着杨朝宗,“杨公子你唬我?” 可惜不能长做江都人,所谓的逛江都就逛了一晚花萼楼,见到鲜于凄凄于杨朝宗已心满意足。那什么淳于丹青他半分兴趣也没有,关键是和鲜于凄凄同出一楼,他娘的也没法下手啊! 弘农号在江都城南由运河驶入大江,溯江而上两百余里、两天行程即可抵达此行的终点——临安城。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28章 春风一度)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二十七章 cf1度 温香满怀! 入眼肌肤胜雪,入手滑腻如缎,杨朝宗从鲜于凄凄颈下抽出微微有些酸麻的手臂,动作轻柔轻轻生怕弄醒了还在沉睡的美人儿。 春宵一夜,鲜于凄凄肆情承欢极尽迎合,折腾得他稍有点乏累,回想昨夜疾风骤雨般的放纵,再看眼前的玉体横陈、轻怜蜜意,简直是两个天地。 鲜于凄凄修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眼睛却仍未睁开,反倒是搂着杨朝宗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杨朝宗知她醒了,伸手轻抚她温润光滑、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背脊,小声道:“天色还早,你可多睡会儿。” 她累了! 鲜于凄凄檀口轻启道:“你要走了么?” 杨朝宗从未试过像今天这样不想起床的,右手滑上她的脸颊,生怕把她皮肤弄破般轻轻一捏,“我这趟出来贩药是实,借机锤炼武道也是实,最怕沉溺于你的美色当中无法自拔,所以才忍着难受得要死的痛苦,想偷偷地爬起来。还是把你弄醒了。”他说的倒非是假话,自打“重生”以来,昨晚是真刀真枪的头一仗,那感觉美妙至奢望时间就此凝止,好一直搂着美人不放,让这动人的感觉变成永恒。新81中文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 鲜于凄凄睁开眼,微微仰首,看着他呵气如兰的说道:“那就是一夜承欢你我又再变为陌路之人!” 杨朝宗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双唇上香了一口,笑道:“从在昊阳城初见,再到昨夜抵死缠绵,柒柒一夜抵得上千百夜,我这辈子都会刻在心内,怎会变成陌路人?”他叫回鲜于凄凄的本名。 鲜于凄凄幽幽一叹道:“明知是骗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仍让人心底欢喜。我当然知道你要走会走,也从未奢望把你留下。甚至在昨天以前都没想到会再遇见你,可老天爷偏偏这么安排了。” 杨朝宗心底一阵感动愧疚,自己对鲜于凄凄或许有感觉,但春风一度纯粹是下半身自作主张。“我回程时还能在这里找到你吗?” 鲜于凄凄白了他一眼,“贪心!一次还不够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江都待多久,如果要找人家,楼先生一定知道我在哪里。” 杨朝宗笑着点头,“一次怎够?不若趁时间还早,我们再来?” 鲜于凄凄裹着丝被滚往大床一旁,笑道:“不要!你哪天若是再来,我便答应你!” 杨朝宗作势要扑过去,“可我没吃饱呢。” 鲜于凄凄娇笑道:“没吃饱?花萼楼新来的淳于丹青,色艺双绝,要不我替你约她?” 杨朝宗就那么当她面,赤身裸体的起床下地,一边捡起衣服穿上,一边道:“淳于丹青?就算她比你美,那也没有你艺绝,不稀罕!她什么来头?” 鲜于凄凄颇为受用,嘴上却仍不以为意的哂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什么来头?哦,我和她没怎么说话,她到花萼楼才个多月,应该不是江东人,至于来自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兴趣吗?” 杨朝宗穿好衣服,趴到床边,在鲜于凄凄两边脸蛋各亲一口,“就算有性趣,也没了力气。昨晚是我懂事以来最最快活的一天,真怕以后日子过得寡然无味。” 鲜于凄凄纤手抚上他脸上淡淡疤痕,柔声道:“你我也算一场缘分,昨夜柒柒也很快乐。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更好更值得的人,也会忘记我。既然不能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千万不要傻到念念不忘呵!我就不送你了,免得杨公子回不了头。” 踩着晨曦脚步轻快、心情却略显惆怅的杨朝宗打花萼楼出来后,直奔码头。 听鲜于凄凄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和他就算不是逢场作戏,也是没有未来的露水情缘。或许他们间没有多少纯粹的男女之情,可有了酣畅淋漓的肌肤之亲后,杨朝宗听到她的话仍是不免失落。 男人都他娘的这幅德行吧?明知给不了人家什么,仍是希望对方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这算什么?杨朝宗暗骂自己一声“贱人!” 临走时他留下一小片金叶子,白嫖这种事不地道,何况昨晚铁重光玩了一出燕双飞,总得埋单。那小子双英战吕布竟然一大早能爬起来溜走,要不是白糟蹋了银子那就是真好汉。 回到船上,好汉哥正和吴满甲、何六斤、齐大海几个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炫耀自己昨晚的光辉战绩。 “不是吹牛,昨晚我一夜没合眼,江都的小娘子哪里见过俺老铁这样的真男人?早上走的时候一边一个抱着我,那个不舍得……要不是我……” 杨朝宗适时踏上甲板,吴满甲第一个看到,“杨兄弟!” 铁重光头也不回,大声笑道:“杨公子哪有这么快爬起来?别看他打架威风,到了榻子上还是嫩点。唉,年轻人呐,估计昨晚那银子全糟蹋了。”天才一秒记住噺バ壹中文m.x/8/1/z/w.c/o/m/ 何六斤也看道杨朝宗站在那里,uu看书.uukanshu 故意不说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应该义气为先,拔枪相助,替公子挡住啊?” “我也想啊,可杨公子光说不练只顾着嘴上过瘾……” 朱小彘果真是老实人,发现杨朝宗一脸笑意的站在那里,惊道:“杨公子你回多久了?” 杨朝宗迈步上前,“也没多久,刚巧听到重光打嘴炮。” 铁重光老脸红得跟猪肝似的,在众人的哄笑中,尴尬道:“公子回来得真早。” 杨朝宗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不早了,临走的时候碰到昨晚陪你的两个小娘子,一边一个拉住我不放,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真男人,一个回合下来,睡得就跟死猪一样,她们十八般武艺用尽都叫不醒,劝我下次不要再浪费银子了。” 铁重光跳了起来,“怎么会?明明大战两个回合。” 他话未说完,满船人笑得前俯后仰。 铁重光惊疑的看着杨朝宗,“杨公子你唬我?” 可惜不能长做江都人,所谓的逛江都就逛了一晚花萼楼,见到鲜于凄凄于杨朝宗已心满意足。那什么淳于丹青他半分兴趣也没有,关键是和鲜于凄凄同出一楼,他娘的也没法下手啊! 弘农号在江都城南由运河驶入大江,溯江而上两百余里、两天行程即可抵达此行的终点临安城。 二百二十八章 太阴姓李 宁晷姓萧 临安城,乾坤宫。 临朝听政不称制的王太后和老太师李济道、司徒谢灵玉、右仆射兼吏部尚书王迈分宾主坐定。 短暂的沉默,还是王太后先开口,“皇上执意要去淮西犒赏前军将士,哀家这个做娘的都拦他不住。” 最先开口的是自家人王迈,他先是咳嗽一声才道:“皇上久居临安,如今江淮大捷,他想出去走走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但也不急在一时。庾庆之宋承欢班师在即,他不在临安像什么样子?臣等定当劝阻他打消此一念头。” 或许是天气转冷的原因,太师李济道总是一副没睡醒或没睡够的样子,坐在那里就眯上眼,看得人着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歪倒在地了,好在拄着拐杖。也难怪,七十多岁的人了,早该颐养天年却还在忧心操劳。 谢灵玉看过来。 李济道侧边长了眼睛似的开口道:“看我做什么?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算有心拉住皇上,也没那个气力了。” 谢灵玉苦笑道:“太后问您老话呢。” 李济道仍是不肯睁开眼睛,“老夫听着。” 王迈侧脸道:“老太师年迈,司徒大人就不要打搅他休息了。这还没入冬,听说李府暖房丫鬟新近又换了一批,没一个超过二九芳华的。” 王太后脸色一沉,心中哀叹,王家真的没人了吗?“住嘴!哀家请你们来,是替太阴替皇上和哀家分忧,不是听你说这些闲话。” 被亲妹当面叱责,王迈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敢分辩半句。 李济道“看”也不看王迈一眼,“尚书大人如果想要,开口说一声便成,老夫也给你换上一批。”说完这句才面向王太后道:“有句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太后微一皱眉道:“老太师说罢。” 李济道终于开眼,目光有些失礼的在王太后脸上巡睃,然后叹口气道:“太后当真不知道皇上为何执意要去淮西?” 谢灵玉接道:“不是去慰问前线打了胜仗的三军吗?” 李济道双手扶住拐杖,语气荒寒道:“你谢司徒去不得?桓冏去不得?说到底啊,太后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意知道。”不等王氏开口,他继续道:“皇上为什么想见那宋家父子?太后这些年为太阴操持,为皇上护持,江东上下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可如今皇上已经二十六了,早过了亲政的年纪,太后总不能护着他到皇太孙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吧?” 王太后凌厉眼神一闪而过,缓缓道:“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哀家是怕有一天见到先帝,怪我护持不周。” 李济道道:“先帝就算要怪那也是先怪老臣等,百姓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何不趁着江淮大捷,把这担子交给皇上?说句臣不当说的,太后虽然英才远略不让须眉,但终究是个女人,这千斤重担最终还需李家男子来挑。” 李济道说完又再闭上眼。 王太后看向一旁作低头沉思状的谢灵玉,“谢卿家为何不说话?” 谢灵玉微微侧身,面向主坐,却仍是不肯抬头,“这原本是太后家事,臣等不敢置喙,太后既然问起,臣也同意老太师的说法。” 王迈眼尾扫了扫谢灵玉讥笑道:“司徒大人果然会说话。太后,皇上虽已成人,然我太阴这些年朝中青黄不接,高门恋栈不去,若没有太后砥柱中流,皇上不知会被人蒙蔽成什么样子?” 王太后脸上更加不好看了,忽然非常想念王劲夫王羲夫两兄弟。听说二人这次在江淮表现不错,可终究还是嫩了些。 有些事情是得退一步了。 “哀家对皇上亲政确有过犹疑不决,但老太师说的有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已经下定决心,等庾庆之和宋承欢把江淮清理干净安置妥当,哀家就不管朝堂一摊子事了,谁的担子就由谁自己去担。此次哀家就做个一身轻松的闲人好了。王大人,待会儿就由你替哀家转奏于皇上。请皇上在临安安心等候江淮捷报,为有功臣将庆功敕奖。太师和司徒大人觉得如何?” “太后英明!”二人同声道。 “司徒大人和王大人先去吧,哀家还有几句话想和老太师说。” 谢灵玉和王迈告退。 王氏站起身挥退下人,莲步走到李济道身前,“你说皇上会是一个好皇上吗?他会不会恨我?” 李济道张开眼缓缓道:“皇上纯孝、勤勉,未必能创下大基业,但守住祖宗江山……老臣毫不怀疑。” 王氏失笑道:“你还真会安慰人!这么些年哀家也确实累了,但总算对得起先帝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希望皇上当家后能明白我这个做娘的苦心和不易。” “他会明白的。” “皇上耳根子软。” 李济道轻声道:“只要能留下庾庆之,让他能和崔璇龄分庭抗礼,皇上错不到哪里去。老臣最近总是昏昏沉睡,精力大不如前,该是回家躺进热被窝咯。” 王氏转了一圈,在李济道身前站定,“怎么也要熬到明年开春。” “太后想要我做什么呢?” “难得你还记得曾答应过我的事。” “臣还没老到昏聩不记事。在蒹葭立后一事上老臣确实答应过,没忘记也会做到。”李乾的皇后李蒹葭是李济道长孙女。 王氏转身走回座椅,淡然道:“老太师知道哀家要你做什么吗?” 李济道轻轻笑了笑,“庾庆之的事用不着老臣去锦上添花,我也相信他自己有那个本事。有崔璇龄在,王僧照父子也就发发牢骚。老臣没猜错的话,太后想老臣扶掖王氏兄弟一把。” 王氏笑了,姜还是老的辣。 昊阳城,太极殿御书房。 一身素白常服的萧王孙静坐在案前,脸色沉静,他身前放着青徐大总管韩擒豹刚刚呈奏的密报。 长孙安国退至狐父、杼秋以西,丧失掉南征以来所有地盘,且丧师两万余步骑,全是青徐边军,冀州军几乎毫发无损。 而在更前,陈孝宽落入宋承欢设计,被其一举截断江淮二州连线,本不占优的宁晷水师顿成鸡肋。南征前两个月取得的战果和优势瞬间化为灰烟,才有了长孙安国的溃败。 原本已被孤立的江州形势逆转,变成青徐右路军孤悬,南征至此已然失利。 贾全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敢有丝毫的打扰,他伺候萧王孙大半辈子,深知他的性格。 皇上要杀人了! “宣!宇文芝,胜不遗,齐邯,郑震瞳入宫见朕!” 东宫。 萧长焱立在窗前,秦暮楚坐在他身后。 “刚刚父皇召了宇文芝、胜不遗、齐邯和郑震瞳四人进宫。” 秦暮楚淡然道:“那一定是韩擒豹有奏报到了。” 萧长焱喟然道:“南征宣告失利。” 秦暮楚似是丝毫不觉奇怪,端起茶杯轻轻拨弄,“此次南征,韩擒豹在战略上没有大错,稳打稳扎步步蚕食,且以最短的时间和最小的代价取得半壁江淮。谁都以为打到这个份上,要靠昊阳和临安发力破局了,竟半路撞出个长河帮来。” “庾庆之也是一场豪赌,从一开始就没想和韩擒豹正面硬扛。” “陈孝宽完了。” “韩擒豹对南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陈孝宽和长孙安国并不是他的人。殿下怎会和陈孝宽搅到一起的?他原来不是废太子的人吗?” “长河帮的曹阔江算是韩擒豹的人,陈孝宽并不蠢,怎么会被曹阔江拖下水?是否得到韩擒豹的授意?” 萧长焱冷冷道:“鬼才知道!” 秦暮楚稍一犹豫道:“殿下在青徐可有失当?” 萧长焱神情一滞,接着浮起一丝恨意,“先生何出此言?” 秦暮楚淡淡道:“以陛下的个性,大张旗鼓筹备经年的南征以这种局面收场,肯定有人要掉脑袋。陈孝宽虽有陈留谢家陈家撑腰,保不保得住还得看有没有人替他说话。不过就算人保住了,前程肯定是完了。可一个陈孝宽就能平息陛下的心头火吗?” 萧长焱猛然转身,“先生教我!” 秦暮楚目光与他对视,缓缓道:“那要看殿下做了什么?但无论殿下陷入多深,陈孝宽必须死。” 萧长焱一震! 萧王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宇文芝知道,越是如此他心底越是巨浪滔天。 今天入宫四人尚书令宇文芝,中书令郑震瞳,散骑常侍胜不遗,兵曹侍郎齐邯,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的近臣,不等朝会直接宣召进宫,自是不同寻常。 萧王孙抬抬手,贾全把案上青徐的最新奏报双手拿起递给宇文芝。 宇文芝迅速看完,又给郑震瞳,直到四人看完,一个个脸色沉重。 萧王孙冷冷道:“青徐糜烂至此,南征成为天下笑柄,二十万大军打成这样,陈孝宽中路军近四万人送给了宋承欢,长孙安国还在发他的春秋大梦!尚书令大人,青徐该如何收场?” 宇文芝站得最近,四人中自以他品轶最高实权最大。“南征三路并进原是最为稳妥的策略,如今中左两路军溃败,只剩韩擒豹孤悬江州,眼下当务之急是韩大总管的数万人安然北返。敕令长孙安国和冀州军固守萧县灵璧一线,万不可让宋承欢再挥师回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旦青徐告急,只能由各州抽调兵马。如今西北慕天机父子蠢蠢欲动,若南北同时开战,朝廷恐负担不起。” 兵曹侍郎齐邯皱眉道:“马上入冬,西北漫天风雪,吐谷浑有可能在此时发兵吗?” 宇文芝不客气道:“有没有冒雪出兵可能也要做到有备无患,即便等到来年开春,如果韩大总管深陷江淮,那也不是我们可负担得起的。” 胜不遗四十余岁,满身书卷气,颇有正统清流的风范,看了眼高高在上不动神色的萧王孙,张口道:“尚书大人说的没错,但凡事预则立,正因为两线作战负担不起,所以更须谨慎。无论吐谷浑会不会在今冬犯边?青徐也须做个了断。我倒是认为韩大总管撤出江州有惊无险,无论太阴李家还是坐守江州的庾庆之,眼下都无意也无心北上,保住江淮他们的目标已经达到。” 齐邯沉声道:“蒙渠身死,慕天机一统塞外鲜卑几乎可算完成,太阴龙门司收到此消息不会比我们晚几天。庾庆之和宋承欢是否肯错过机会?陛下,臣以为雍州有备无患早做准备是应该的,此刻在青徐的两万雍州军在不影响韩大总管撤兵前提下,可返回雍州。冀州军则由萧县灵璧一线向西移动,策应韩总管的右路军撤回青徐。” 胜不遗淡然道:“宋承欢用兵手段如何?其大人该知道。如果他不去江州,来个衔尾追击呢?” 齐邯面不改色道:“果真如此,长孙大人自当有应对之策。不过胜大人此话不嫌自相矛盾?”他指的是太阴方面不会主动出击。 胜不遗轻笑道:“我说的是韩大总管的中路军有惊无险,可没说宋承欢是否会放任长孙大人西去。” 齐邯斜睨道:“有何不同?” 胜不遗目光扫过一直静听的萧王孙,“大不同!” 齐邯追问道:“愿闻其详。” 萧王孙恰在此时开口道:“郑卿有何看法?” 一直未曾发声的中书令郑震瞳拢了拢袖子,微微躬身道:“臣也认同拾昧的看法,即将入冬,南人不善北战,尤不善雪地北战,用不了多久江河都会冰封,江淮的水师船队进入休眠期,没有了水师的便利,只得一半天时,地利人和也顶多五五开,庾庆之不会冒这个险,也不愿意。只要大将军心气平和,陛下再适时抛出合议,李家巴不得见好就收。至于宋承欢,说到底还得看庾庆之怎么想。臣的意思雍州两万人即日北返,长孙大人和冀州军缓缓西进即可。宋承欢又不是神仙,他真要挥师江州,难道不怕被反噬一口?现在无论是面子里子他都有了,有些事情做做样子罢了。” 胜不遗,字拾昧。 萧王孙眉头轻皱,旋即舒展开来,从座椅上长身而起,绕至宇文芝身前,“那就这么定了,有宇文卿家主持和议之事,另外着人去往雍州,朕想知道慕天机父子的真正心意。” 宇文芝领旨。 萧王孙接着淡淡道:“除此之外,南征该如何善后你们议一议。” 善后?善理后事? 酉时初刻,弘农号终于抵达天下首善之都的临安城,在西州城由大江入淮水,最后停靠朱雀门外码头。 此淮水非天下四渎之一的淮河,而是大江支流之一,横贯临安外城。长达数里的码头就建在朱雀门外,乌黑一片望不到头的商船来往进出,繁忙热闹非凡。 杨朝宗大感叹为观止,抑制不住的内心激动,uu看书uans.cm 他娘的!终于到了!真不愧是虎据龙蟠的风流金粉之地。 自船入淮水弘农会众人嘴巴都没合起过,见惯弘农、昊阳的码头,和眼前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这成千上万南来北往的大小船只一齐停靠于此,不仅壮观而且秩序井然。泊岸不久就有差官和貌似当地帮会人物前来收取码头税,缴税后才能上岸、下货和入城。 吴满甲满脸艳羡,啧啧道:“他姥姥的!这多大一盘买卖!每天看着这些船数银子都数不过来吧?” 何六斤吧唧嘴道:“难怪人家大江盟那么豪气,一条船就算收十两银钱,天天搂着醉生楼最红的阿姑睡觉都花不完吧?”醉生楼是弘农有名的青楼,比天魁楼名声更响亮。 杨朝宗失笑道:“大江盟也没这么阔气,这盘生意是人太阴李家的。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走,一路山长水远终于到了,找个地方喝酒!” 何六斤不甘人后,紧跟在杨朝宗身后,凑近脑袋道:“公子,你念的啥?” 杨朝宗意气风发,“公子聊发少年狂,即兴赋诗一首。” “啥疗法?啥记性?” k!脸都不要的剽窃一场,居然是对牛弹琴!要是薛第一在,至少赏老子两记销魂媚眼儿吧! 在江都大享齐人之福的铁重光自觉留在码头看守弘农号,朱小彘自告奋勇的留下陪他。 下船时何六斤还不忘回头揶揄他,“猪儿,等哥给你带好吃好喝的回来,老铁要是憋不住把你当小相公,想捅你,你就拿箭捅回去,下手别太重,把他那话儿废了就行!” 二百二十九章 不同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 码头沿岸溯青溪而上直到津阳门,全是各式的客栈货栈、酒楼食肆,正是用膳时间,生意火爆。码头向来是一城一地繁华之所,往来人等三教九流既繁且杂,这里自然少不了勾栏窑子。 临近黄昏,每隔不远便有几位抹着厚重胭脂的老鸨流莺挥舞着手里的香艳帕子大声招徕客人,“爷!新到的姑娘,玩会嘛!” 何六斤臂伤刚好得差不多,见一个小娘子抛过来一个媚眼,老熟人般笑眯眯道:“等哥医饱肚子再来找你。” 杨朝宗回头看他一眼,“看上哪个?随便挑,就是三天不下床我也替你把银子付了。”真是千年不衰的行当,站街女的光荣传统直到“前世”才基本消灭,这算是进步吗?不许百姓点灯少了很多乐趣啊! 何六斤嘿嘿一笑,“我逗她玩儿呢,这种货色哥……我哪里看得入眼?” 吴满甲和杨朝宗差了半个身位,扭头啐骂道:“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吃饱过?还挑三拣四!杨兄弟别理他,就算给条母狗,他都乐上三天三夜。” 杨朝宗差点笑喷,“那也是本事啊。” 何六斤郁郁不乐,以只有杨朝宗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三天三夜干死也值啊。” 杨朝宗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惹得路人侧目,吴满甲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发噱。 一行七人最终找了间像样的馆子,从弘农到城父再入江,到如今身在临安,只要把货散了,这一趟就算功行圆满。一个兄弟不折,两艘小货船换来弘农号,怎么算这买卖都不算亏。 弘农会的兄弟一路千里迢迢历经凶险患难,确实应该犒劳,今天就当是提前预支点庆功酒。 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找人打听打听货号、药行,看看哪里能把货散出去?药材出手他倒不担心,好货晚,这船药材都是上等货不愁销路,无非是价高价低了。 在城父和萧弄玉分开时,他好像提到过青城宫在临安有分号和关系非常不错的商号,大不了请他们帮忙了。况且还有最后一步,那就是雍州鸢房在临安的落子,但非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去打扰他们。 何六斤齐大海等人个个兴高采烈,商量着酒后去哪里消遣见识。 一路辛苦放松一下人之常情,否则打生打死做什么?吴满甲也不忍扫他们兴,只说今晚好好歇息,等散完货再尽情放纵,哪怕你把床板捅破老子替你赔钱。 何六斤塞进嘴里一大块肥腻的牛肉,含糊不清道:“当家的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们我不知道,光我一个人你估计就得赔人家三五七八张床板。” 吴满甲笑道:“你要真有那本事,老子就是把鸟切下来押了也绝不含糊。” 齐大海乐道:“谁要那玩意儿?又腥又骚,拿来泡酒都糟蹋粮食。” 几杯酒下肚,吴满甲满脸发光,刚要说话,只听得“哐当”一声大响,一个白净带着点书生气的年轻人一连撞翻两桌张桌子,跌倒在他和杨朝宗身旁,跌得太重挣扎了几下没起来。 被撞翻的隔壁桌食客跳起脚来正要骂人,一见旁边厢房里出来几个人,顿时咽了回去,和同伴招呼一声,溜之大吉。 杨朝宗想要扶那青年人一把,吴满甲使个眼色,他微微一愣暂且住手。他不欲多事,想再看看什么状况? 厢房里走出来两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锦衣男子,一人背负大刀一人腰挂长剑,旁若无人的走到年轻人身前。 年轻人咳嗽两声,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敢怒不敢发作的颤声道:“你们……我师父已经答应你们的条件,你们究竟还想怎样?” 生得颇为英俊、眉宇间略带阴险之色的佩剑男子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和我谈条件!我告诉你秦知鱼,我师妹人被你骗,一世清白名声尽毁。三天之内你要是拿不出五千两银子做聘礼,别怪我步云聘不客气,先打断你惹祸的第三条腿,再将你报官收监。” 被称秦知鱼的年轻人哀求道:“我和秀秀是真心相爱,步大哥求你在宫老先生面前说说好话。不是说一千两吗?怎又变成五千两?……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秦知鱼旁背刀男子讥笑道:“你坏人家姑娘清白时怎不想想?怎的?现在吃干抹净装可怜?咱逍遥道场的小师妹一千两银子的聘礼?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五千两银子一文不少,给你三天时间,赶紧筹钱去吧。” 杨朝宗当是没听到没看到,自顾自的吃东西。其余人也是事不关己的瞧热闹。 秦知鱼一副哭腔道:“步大哥,柳大哥,你们……别说三天,就算三个月我们也筹不到五千两……” 姓柳的背刀男子冷冷道:“那你就等着断子绝孙,把牢底坐穿吧!”说完转身要走。 秦知鱼挣扎起身,伸手想要拉住他。 柳姓背刀男子讥讽道:“找死!”说时右腿伸出,一脚抻在他小腹。 秦知鱼一个倒飞,直往杨朝宗撞过来。 眼看又要撞飞一片,有的食客忍不住惊叫出声。 杨朝宗右手探出,在秦知鱼腰间轻轻一托,后者不仅没有撞人摔倒,还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一脸的无法置信。 柳姓背刀男子看着秦知鱼身后的杨朝宗,脸上露出不悦,“如果是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哪里都有这种“天下老子说了算”的强横霸道之人,昊阳城见多了,杨朝宗不打算理会,听他们言语该是因男欢女爱引发的破事。 步云聘见杨朝宗不说话,冷冷道:“我柳师兄和你说话,没听到吗?” 杨朝宗心里有些不爽了,刚才被撞的两桌一见到他们人二话不多结账走人,撞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目中无人,可见姓步和姓柳的平日里是多么霸道。 吴满甲、何六斤等人见杨朝宗不说话,一个个自然也装哑巴。 步云聘脸泛怒容,上前一步冷喝道:“好大的架子!聋了吗?” 杨朝宗扭头一笑,“你说什么?” 步云聘一怔,不会他娘的真是个聋子吧?随即狞笑道:“我说干你娘!” 杨朝宗脸色一寒,亲娘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乳娘卫英娘记忆犹在,但无论哪个娘都是不可辱的。不过他仍是强忍心头火气,平静道:“那你得回家去!” 步云聘脸上刚露出一丝笑容,突然回味过来,厉声道:“你找死!” 又是找死!逍遥道场真横,见谁都是这一句!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打扰我吃饭!老子耐心少有像今天这么好的!” 柳姓男子一脸阴沉,他也少见这么不知死活的人。 步云聘没耐心了,绕过秦知鱼,伸手便向杨朝宗肩头抓来,口中骂道:“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啊——!” 步云聘连退数步,若非被他柳师兄一把扶住,差点就一屁股坐倒地上。只见他左手捧着自己右腕,一脸痛苦神色。 被秦知鱼挡住视线,姓柳的也没看清他究竟如何受伤。 杨朝宗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道:“还不走吗?”刚才步云聘一把抓来,被他以筷作刀扫在内关穴上。 步云聘原本没有这么不济,只是欺他坐在椅内又手无兵器,猝不及防下才着了道,被杨朝宗纵横罡气机侵入体内,顿时半边身子动弹不得。饶是如此还亏杨朝宗手下留情,否则整条手臂已经废了。 姓柳的沉声道:“朋友是谁?可知惹上逍遥道场是什么后果?” 杨朝宗也知道地头蛇能不惹就不惹,他们未必有多大能量或是多惊人的修为,而是像苍蝇一样赶之不去挥之不绝,有或多或少与当地官府有勾连。杀不得,打轻了他又和你不死不休,让人头疼。所以尽管有些上火他也没想着怎么样,只是出于自卫小小的露了一手,步云聘的手臂不出半炷香就会恢复如初。 “柳兄看到了,非是在下惹事吧?令师弟只是不小心被我筷子拂中了手腕穴道,很快就会没事。”他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和气才能生财了。像步云聘这种角色就是一天收拾十个八个,对他武道修行也没有半分好处,太不高级了,败人品。 见杨朝宗说得客气,姓柳的脸上稍缓,看了眼步云聘,只见他微微点头,这才道:“在下柳宗仁,逍遥道场门下,既是如此,柳某劝朋友在临安最好少管不该管的事。” 杨朝宗笑了笑,微微点头,“谢过柳兄提醒。”他这才发现柳宗仁和步云聘衣服领口各绣了一只黑色的鲲鹏,难怪刚才那两桌人跑得快,该是一眼认出来。 柳宗仁又看了眼杨朝宗,领着步云聘大步而去,眼尾都没有扫下呆在一旁的秦知鱼。 柳、步两人去后,馆子里又热闹起来。吴满甲对杨朝宗刚才的克制表现非常满意,低声道:“猛龙斗不过地头蛇,临安这种繁华大城,帮会林立各有靠山,能不惹的还是不惹的好。刚才生怕杨兄弟一生气把姓步小子废了。” 何六斤、齐大海几个看得眼神发热,杨公子年纪轻轻手底下硬,手段也不差啊,动过手就跟玩儿似的。 杨朝宗已经吃好,端起茶杯道:“要是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倒无所谓,要打要跑都看我心情,可兄弟们都在,有船有货,自然要收敛些了。只要不是别人骑到咱们头上,忍一忍何妨?又不少斤肉。” 惊魂甫定的秦知鱼擦干嘴边的血迹,又揉了揉身上,这才上前两步作揖道:“小弟秦知鱼,多谢兄台刚才援手之德。” 杨朝宗笑道:“举手之劳,秦兄客气了。” 秦知鱼真诚道:“不是客气,今天若非兄台,我不定被他们打个半死。逍遥道场在临安很有势力背景,没几个人能惹得起。” 杨朝宗倒起了好奇心了,问道:“他们什么来头?听你们刚才所说,秦兄和他们是亲戚才对。” 秦知鱼嫩脸微红。 杨朝宗趁机拉过一把椅子,“秦兄若是不介意,坐下说。” 秦知鱼稍一犹豫,坐到杨朝宗身旁,叹了口气道:“不瞒兄台,唉,都怪我一时冲动,小弟认识了一个女子,她叫仝秀秀,开始不知道,前两天后来才得知她是逍遥道场的弟子,就是柳宗仁和步云聘的小师妹,我和秀秀两情相悦……有了肌肤之亲,导致她有了我的骨肉……啊?还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小弟秦知鱼,uu看书 .uukanshu 你看我只顾着自己说。” 这年头也流行先上车后补票吗?杨朝宗自我介绍道:“我叫杨朝宗,这些都是自家兄弟,秦兄不用客气,接着说。” 吴满甲等人在秦知鱼眼神巡视下微微颔首表示“我们是兄弟,我们人多。” 秦知鱼赧然一笑,继续道:“前几天柳宗仁和步云聘找上门来,告诉我秀秀有了身孕,小弟一听之下非常欣喜,也非常愿意娶秀秀过门。柳宗仁道明秀秀的身份,并要小弟明媒正娶,约定一千两银子的聘礼。老实说,一千两银子小弟都很为难,师傅知道后答应他们的条件,说是筹措银两,等选定吉日就上门提亲。” 杨朝宗好奇道:“今天怎么变成五千两了?” “小弟也纳闷,本来今天是我约他们二人到此商议提亲的日子,没想到他们突然翻脸,说我诱骗秀秀,以致她名声尽毁,他们师父很生气……我只不过分辨了几句,就被他们打出来了。” 杨朝宗先看一眼吴满甲,接着看向秦知鱼,你小子把人家大姑娘独自搞大了,人家师兄发个脾气是正常的,坐地起价嘛也说得过去,虽然五千两确实黑了点。你小子不会是仗着生米煮成熟饭了坐地还钱惹恼他们吧?不过那姓柳和姓步的都很不客气啊,不像是亲戚间商量着办,倒像是…… 他心中一动,问道:“你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见的秀秀姑娘?” 秦知鱼又叹口气道:“快十天没见到见秀秀了,他们上次找上门后我说要见秀秀,他们不答应。” 杨朝宗暗道:这怎么有点熟悉的味道。 二百三十章 仙人跳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你师傅他老人家……?” 秦知鱼答道:“我师父在前面不远的星津桥边有间商号,是药铺,虽是老字号,去年由于经营不善赔进去他老人家半辈子的积蓄,上个月又刚进了一批货,所以手里确实没有那么多银子。” 吴满甲插嘴道:“你师傅对你很不错啊!” 秦知鱼点头道:“师娘去世后,师傅一直独身,膝下又无子无女,一直视我为己出。我十多岁便跟着他,也早已当他是父亲般对待。” 杨朝宗接着问道:“你师父可有独门秘方药方?那间商号铺面是不是很值钱?又或者柳宗仁有没有教你方法?告诉你如何筹措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昊阳城内教坊伎司头牌师兀兀的赎身钱也不过万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足够寻常三口百姓一家两世温饱无忧。 秦知鱼一愣。 杨朝宗知道自己就算没猜对,也八九不离十。 “方才在里面,步云聘提了一嘴,说是我师父经营药铺多年就算没有积蓄,手里怎会没点值钱的东西?五千两银子还不是小菜一碟?杨兄怎会猜到?” 不是猜,不同的配方相同的味道而已,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慈祥的套路啊!又是八九不离十,你走狗屎运估计是撞上仙人跳了。“我就随口一问,这么说你师父手里真有值钱的东西?你想想,铺面?秘方?还有没有别的?” 秦知鱼略加思索道:“星津桥旁那间铺子确实值点钱,但那是师傅的祖业,打死也不会动它的。至于秘方?好像听师傅说起过有秘方,杨兄的意思是……柳宗仁抬高聘礼,是想要我师父的那间铺子或是秘方?” 你终于开窍了,不过是不是这回事还有待证实,被仙人跳应该是跑不脱了。 “逍遥道场在临安颇有实力,到处有他们的物业,看上师傅那间铺子有什么用呢?” 杨朝宗心底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说起来和秦知鱼认识还不到一壶茶的工夫,谁知道这里面阴谋阳谋或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至于秘方,师傅一辈子经营药铺,就算有值钱的秘方也该早拿出来用了,小弟有些糊涂了。” 吴满甲见杨朝宗不说话,接道:“这样吧秦兄弟,实不相瞒,我们从宁晷来,这次到临安是做药材买卖,你师父不是经营药铺多年嘛?你告诉我们商号,明天我和杨兄弟登门拜访,咱们再聊。” 秦知鱼一听做药材买卖,喜道:“那正好,我师父药铺规模虽说不大,但在临安人缘声誉相当好,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能替你们介绍买家呢。我们商号叫做芝林堂,就在星津桥旁,很好找的,我师父名讳郦不骄,到了运渎河随便问一个人都会知道。” 杨朝宗终于不用再想理由去拒绝他了,答应道:“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明天我去芝林堂拜访令师。对了,秦兄最好想个办法见秀秀姑娘一面,对面问问她的态度。” 唉!如果不幸猜中真被仙人跳一跳了,十有八九那个仝秀秀是见不着了,就算见到也一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你答应他们的条件。都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看姓柳和姓步的哪里当你是姑爷供着?韭菜还差不多,想怎么割就……他们打算怎么割呢? 在吴满甲要求下,今晚的消遣取消,都回船上睡大觉。 看着何六斤几个上脑的虫子要强行吞回去,杨朝宗答应他们,等药材脱手由他做东,去哪里他们自己说了算。要几个小娘子随便,不浪费就行。 几句话虫子下脑,上心。 第二天一早,杨朝宗和吴满甲两人沿着淮水东岸,一路走马观花般来到运渎河,再往东到广阳门外、快接近御道的星津桥。 星津桥如一道彩虹横跨六七丈宽的河道,联通南北两岸,桥宽近两丈,可行驶四轮马车。桥底拱形跃离河面三丈余高,桥下可通行除楼船外的普通大船。 河道上舟船来往,商船客船皆有,繁忙异常。星津桥西两三里外就是西州城,淮水在那里入江。 临安临江而筑,淮水穿城而过,运渎水、青溪、金川河三水环绕,又将城内外的玄武湖、琵琶湖、燕雀湖、死马涧等大小湖泊串联,形成临安独特而发达的水系水道。 昊阳城坐拥大河之畔,也筑渠引水入城,但比起临安来仍显得粗糙小气。 杨朝宗边走边看,叹为观止,难怪临安号称天下第一大城,万船泊岸客商云集,更是风流金粉之地。确实有它的得天独厚之处,经过数百甚至千余年来不断修筑完善,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和气象。 走上星津桥,看着桥上岸边往来马车行人、河中一艘艘船从脚下驶过,而远处楼台亭阁、翠黛青山如一副美轮美奂、未经雕琢的水墨画卷,杨朝宗第一次有了不虚此行的感慨。一不虚临安行,二不虚“重生”行。 “杨兄弟,你看那是不是芝林堂?”吴满甲打断了他的思绪。 杨朝宗顺着他手指所向,运渎河北岸街道上大概五六十步外,一连几间铺面紧挨在一起,其中一块不是很显眼的黑色牌匾,上面三个有些掉漆的红色大字:芝林堂。360文学网 一到星津桥,吴满甲一直在找芝林堂,否则隔这么远还真不易看到。 两人踏足芝林堂,常见的前店后坊格局,看上去和普通药铺差不多,一应饰物器具都带着岁月痕迹,显得有些陈旧,有些漆面都剥落了,确实是一间老店。 时间还早没什么客人,两个伙计正在收拾打扫。见到有人来,一名伙计放下手中的擦布,殷勤地迎上来,“客官是抓药吗?可有方子?” 杨朝宗微微一笑道:“我姓杨,昨天和你们秦知鱼秦先生约好今天过来拜会郦老先生,还烦请通传一声。” 伙计打量两人道:“先生一早出门还没有回来,小先生今天还没见人,以往这个时候早该来了。罗三,你见过小先生吗?” 另一名伙计道:“没呢,怕是要问先生了。” 杨朝宗点点头,“不打紧,我们等一会儿便是。”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一位年约五十上下青衣儒生打扮的微瘦老者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心事重重的走了进来。 伙计一见立马道:“先生,这两位客官找,说是昨天和小先生约好了。” 果然是郦不骄,他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平静道:“两位是什么人?找知鱼何事?” 一听语气,杨朝宗有个不好的预感,莫不是秦知鱼出什么事了?“在下杨朝宗见过郦先生,我们是宁晷来的药材商,昨晚在八方楼和秦兄约好,今天登门到访。” 郦不骄脸色一变,“八方楼?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和逍遥道场什么关系?” 杨朝宗上前一步,“是不是秦兄出什么事了?我们确实是宁晷来的药材商,昨晚在八方楼才和秦兄见过面,当时他正和逍遥道场的柳宗仁、步云聘起冲突。” 吴满甲看不过郦不骄一副审犯人般的眼神语气,接道:“他是被柳、步二人欺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幸亏我们杨公子援手,否则要被抬回来了。” 郦不骄脸色再变,接着稍缓道:“你们果真不是逍遥道场的人?” 芝林堂后院,杨朝宗见到了躺在榻子上脸色苍白的秦知鱼,他神情一滞道:“他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 郦不骄显然待秦知鱼如子,看着昏迷的秦知鱼满脸忿恨道:“昨晚子时,他被人丢到铺子门口,被人打的,只剩半条命了。” 前面的伙计不知道实情,要么郦不骄交代过,要么没惊动他们或是不住在店里。 杨朝宗心底火起,大概猜到怎么一回事了。昨天他交代秦知鱼想办法见上仝秀秀一面,秦知鱼肯定去了,有没有见仝秀秀到不好说,却被逍遥道场的人逮着打了个半死,再送到芝林堂来。 “先生懂医术,替他看过了?” 郦不骄缓缓道:“伤的是内腑,我刚出去买了些东西,准备给他配上几副药,但即使痊愈,也会落下病根。” 这师徒两人确实肝胆相照互待以诚,买东西都亲自去,该是瞒着外面的伙计。 杨朝宗问道:“先生为何认为是逍遥道场的干的?” 郦不骄眼神看过来,冷然道:“不是他们还会有谁?昨天知鱼外出时告诉我约了人到八方楼谈事,戌时回来,不久又再出去。我还问了他去哪里,他说去找仝秀秀,等再回来就只有半条命了。” 杨朝宗又道:“那也不能认定四逍遥道场人干的?秦兄醒过吗?” 郦不骄摇摇头,“大半个月前,知鱼告诉我认识个姑娘,很中意,还远远的带过来让我看了。十多天前,他突然告诉我,那姑娘有了身孕,他要娶她过门。我虽然不大乐意,但既然有了身孕,娶人家过门也是应该的,就答应了。后来才知道那姑娘是逍遥道场的,我心里已经起了疑心了,咱们不是一路人。uu看书.uukanshu几天前,逍遥道场来了两个人,就是你说的柳宗仁和步云聘,说是代表他们师傅宫破吴,替那个仝秀秀说聘,开口一千两银子。要真是逍遥道场的正经姑娘,又有了身孕,一千两银子的聘礼不过分。” 杨朝宗接道:“昨天却突然改口要五千两。” 郦不骄又看向昏迷不醒的秦知鱼,“他昨天回来只和说,亲事可能要泡汤了,我追问之下才告诉我五千两的事。老夫虽然迂腐,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猫狗耗子没见过,是非好赖总分得清。这傻小子啊,多半让人给下了套了,一头扎进了人家的美人计。” 杨朝宗心中佩服,过的桥长吃的盐多就是不一样,看出这里面的蹊跷了。秦知鱼总算不笨,也没有瞒着他师父。昨天和杨朝宗一席话,估计觉察到了什么。 “我能看看秦兄吗?”要不是他昨天提醒,秦知鱼或许不会匆匆忙忙去找那个仝秀秀,也就不会躺在床上了。但柳宗仁他们既然盯上了秦知鱼,出事是迟早的,他们设局究竟想得到什么呢?是郦不骄身上的什么东西?或单单就为了讹一笔银子?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1章仙人跳)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一章 无从下口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郦不骄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公子懂医术?” 杨朝宗摇摇头,老实道:“在下不懂医术,会点武功,略懂得一些体内气机运转之法。先生若是不介意,我想替秦兄看一看。” 郦不骄微一犹豫,点头答应。 治病救人杨朝宗确实狗屁不懂,但从自身以及上趟谢玄霆的经验看,老神棍留给他的纵横罡气确实有治疗内伤的功效。他伸出手以搭在秦知鱼脉腕上,一丝气机试探着缓缓渡入其体内。 秦知鱼不是武夫,体内自然没有气机牵引。 杨朝宗更丝毫不敢大意,只能以游丝般的气机在他体内摸索,查看伤势。生怕万一用力过猛致他一命呜呼。 吴满甲和郦不骄紧张的看着他,也不敢出口询问。 脾脏破裂,太阴脾经受损,还有外伤,两根左肋骨断裂。难怪秦知鱼昏迷不醒,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伤要他半条命一点不夸张。 秦知鱼没法自己运气疗伤,只能靠杨朝宗的纵横罡气一点点替他打通闭塞的经脉,导入生机,效果自然较武夫来得慢。 小心翼翼摸索折腾了半个时辰,总算见到成效,秦知鱼脸色回复点血色,呼吸明显厚重也均匀多了。只要不是盲的也看得出来,杨朝宗的气机对他有帮助。 杨朝宗调息完体内气机吁出一口气,轻声道:“先生不用太担心,秦兄该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但要静养调息一阵子,你再替他开几方药煎服。可惜在下不懂得针灸之术,否则会事半功倍。”接着又和郦不骄仔细说了秦知鱼的伤势。 至此郦不骄才算彻底解除戒心,相信他二人和逍遥道场没有关系。 为免打扰伤者休息,三人换个房间说话。 芝林堂在郦家已经传了四代,至今近百年,到了近几年或是除了霉运,郦不骄连连遭逢不幸,相继经历独女早夭、夫人病故、经营不善变卖部分祖业,再到眼下半徒半子的秦知鱼被人设局陷害。 原本颇为意气风发的郦不骄性情变得沉默寡言,芝林堂生意也大受影响,如今药铺伙计都只剩下三四人。所以逍遥道场一千两银子的聘礼他都需要几日时间来准备。 杨朝宗登门拜访除了昨天答应秦知鱼,也确实想通过芝林堂看能否找到几个药材买家,现在却不好意思开口了。“秦兄需要静养,不能被打扰,先生……?” 郦不骄道:“老夫在城外还有座宅子,我想把知鱼送到那里去养伤,既养身伤也养心伤。” 杨朝宗担心柳宗仁等人不会就此罢休,“如果逍遥道场再度找上门来,先生如何应付?” 秦知鱼捡回一条命,郦不骄恢复些生气,咬牙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保住芝林堂和知鱼,其他都不算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 郦不骄缓缓摇头道:“这里出门便是水道,我会悄悄把知鱼送出城外,然后静待逍遥道场的人上门,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想要什么?纵然知鱼有错,他已付出代价,剩下就让我这个没有的师傅来担吧。” 老头还真是个性情中人,秦知鱼多亏有这个把他当儿子的师傅。不过柳宗仁既然玩的是仙人跳,这件事情多半没那么简单。那个仝秀秀真的被搞大肚子了?秦知鱼或许和她有了男女之事,但是不是经手人估计难说。甚至仝秀秀是不是逍遥道场的人都难说,谁玩仙人跳拿自己人上饵,这么下本钱? 杨朝宗心中一阵感动,既然碰上……那就力所能及的搭把手了。“郦先生对逍遥道场了解多少?听秦兄说他们在临安颇有名望和势力,我总觉得他们盯上秦兄不会就为了几千两银子。” 郦不骄额上皱纹挤到一起,“我也是听知鱼说起才知道一些,毕竟要做亲家,我又托人打听了,逍遥道场在临安清凉山下开宗立门,广收门徒,确实很有势力,口碑说不上好,也不算太差。逍遥道场的宗主叫宫破吴,有些名气,和临安城很多达官贵人有交情。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杨朝宗道:“那照理说更不应该为了几千银子就干这种龌龊事了,一旦传扬出去会严重破坏和打击逍遥道场的名声。” 郦不骄叹口气道:“所以他们才设计让知鱼钻进去,还说要报官,一旦报官知鱼肯定被抓走,那个仝秀秀也不会替他说话。老夫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整件事是由柳宗仁和步云聘出面,理由冠冕堂皇,如果到时候仝秀秀再反咬一口,秦知鱼确实难逃牢狱之灾。但杨朝宗直觉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他们另有目的。 他打量着房间四周,似是随口问道:“郦先生这间药铺地理位置极佳,有没有人提出购置?” 郦不骄微微一愣道:“芝林堂在此落脚快六十年了,远近都知道我们是不会卖的,也没有人提出要购置。” 首先排除柳、步二人对芝林堂铺面的不轨之心,杨朝宗点头道:“左右隔壁也没有听说被收购或是征用?”云轩阁 郦不骄很肯定的点头,“没有。” 步云聘曾经和秦知鱼提过一嘴秘方,会不会是冲着它来的?“先生祖上或是手上有没有独门又或是很有市场很值钱的秘方配方,诸如此类的?” 郦不骄再次一愣,愕然道:“芝林堂也算是百年老店,自然有几副别家没有的配方秘方,不仅芝林堂有,临安城稍有些名气和年头的药铺都会有,这不是什么秘密。老夫手里的秘方要说到多值钱也未必,就是几副针对某些固疾特别有效的方子。药铺通常也靠这个维系一批老主顾,芝林堂也不例外。杨公子的意思是他们做这些就为了秘方?” 杨朝宗也不敢肯定,继续道:“只是有这个可能,那这些个秘方平时怎么用的?” “只抓药或是配制成药,不开方,这是规矩。一副好的药方能养活一间或几间铺子,也能养活几代人,很少有买卖的,都是代代口口相传。” 杨朝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差点要否认掉自己的猜测。就算芝林堂有独门秘方,既然人人可抓药或是直接买成药,柳宗仁他们干嘛费劲设局?买现成的药不是更省事吗?他们究竟要什么呢?不会整件事情就算柳、步二人搞出来的,真就为了银子吧? 不对!如果是求财那他们威胁恐吓秦知鱼不就达到目的吗?何苦把他打个半死?难道不怕事情闹大? “那这就奇怪了。” 郦不骄问道:“哪里奇怪了?” “在下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冲着秘方来的?因为步云聘曾在秦兄面前提过,现在看来未必。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呢?只要秦兄坐牢或是把他打一顿出口气?没这么玩的吧?”杨朝宗最后一句是在问自己。 一直不曾开口的吴满甲道:“不管是地痞流氓还是帮会中人,尤其像逍遥道场这种在临安有头有脸的帮会弟子,既然做了,还设了个局,肯定不会只为了把人打个半死投个乐,一定还有下文。咱们在这里猜破脑袋也没用,等着他们在找上门来就是。不是说了三天期限吗?” 郦不骄半辈子卖药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虽然明知事出有因,仍是茫无头绪。 杨朝宗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告辞。临走说了今天登门的本意,他说这话倒不是希望郦不骄替他介绍几个买家,而是为了打消郦不骄的顾虑,有了合理的借口“行侠仗义”,否则一个初来乍到的北人凭什么多管闲事?对方还是临安城有头有脸的逍遥道场。 约好了再次见面的时间,杨朝宗和吴满甲告辞离开。 两人沿原路回到朱雀门码头,远远看到几个人围在弘农号泊位旁大声说话,其中之一正是齐大海。 两人加快步子赶了上去,齐大海铁重光等人一看到他们,见了救星似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我们按照规矩缴足了码头税,说好停靠七天,才一天不到,你们……” 几个差役一身公服,完全不把齐大海他们放在眼内,为首一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打断道:“我告诉你们,眼下太宁还在打仗,特殊时期一切从严。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船上藏有违禁之物,须上船搜检,谁在胆敢阻挠,直接带走!”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种事不稀奇,一旁也没几个人围观。杨朝宗走到齐大海身旁,一脸笑意道:“几位官爷,在下是这艘船的货主,我们昨天才靠岸,已经检查过也缴了码头税。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船上怎会夹带违禁物品呢?” 说时走近那位差役,手里多了锭露出一角的十两足银,“官爷你看,咱们虽然初来乍到,也懂得规矩。” 差役看到他手里的银子冷笑道:“怎的?想塞银子贿赂公差?谁他娘的和你同流合污?是不是误会上船一查便知,让开!” 杨朝宗心里有数了,前世这种狐假虎威的活儿干得多了,见钱不眼开不是嫌少就是装逼,再不就是整你没商量。公事公办的不是没有,可他们昨天才到,什么接到举报这不是扯淡吗?跟有关部门、c阳群众一个口径。 十两银子不少了,又不是装逼,那就剩下整你没商量了,检查违禁只是个由头,可有了这个由头船上就是有张弓,那也由得他说是不是违禁品? 杨朝宗不想货还没下船就跟差役起冲突,只好让开,同时挥手示意齐大海他们也让开。 五名差役留下一人守住登船口,uu看书 ww.ukanshu.cm 其余四人上船。 杨朝宗无奈跟在后面,上船前他扭头看向码头,示意齐大海他们稍安勿动。眼神接着四处张望,忽然在数十步外一间货栈屋檐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人看到他当作没看到,转身进了货栈。 昨天被他一根筷子差点敲掉半条手臂的步云聘! 太巧了吧? 他心中一动,莫非真是接到举报?充当热心群众的就是步云聘?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立马变得坚定起来,你大爷!做人不好么?偏偏做狗仔。这他娘的算不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秦知鱼的事原本不想管,这下管定了。老子正愁没地方下口了!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2章 无从下口)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二章 2边下手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差役有模有样的在弘农号上下搜查,杨朝宗和吴满甲跟在他们身后。后者使个眼色,杨朝宗点头领会,手里变戏法似的多了片分量不重的金叶子,凑近差役塞到手里,嘴上道:“官爷你们也看到了,这一船都是地道药材,我们是正经客商,几位官爷高抬贵手。” 那差役见到金光一闪,心领神会,脸上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说话却中听多了。“我们确是接到有人举报,怎也要交个差。看你这么懂规矩,我好心提醒你,既是来临安做生意,就规规矩矩的做你的生意,不要多管闲事。”说到最后声音变细了,“有些人你惹不起,我们也惹不起。”说完这句又提高声音道:“搜到违禁品吗?赶紧的,老子一会儿还约了人喝酒呢。” 果不其然! 收了金子的差役还算有“职业道德”,在舱底十多张弓里捡了朱小彘那张铁胎弓说是拿回去交差,同时让杨朝宗派两个人跟他们回去,接受处罚。 不管跑船闯码头还是陆地走货押运,没几把刀几张弓那还能上路?只怕寸步难行。真要鸡毛当令箭的都抓起来,那全天下的差役啥也不干了,满大街背刀挂剑的全是“管制刀具”。 可人家要抓你,杨朝宗只能接受。 没多大个事,真要计较起来连嫖娼都比它严重。杨朝宗带着铁重光跟差役一同回役所接受处理。 金子不算白花,确定步云聘的举报群主身份。去役所路上,杨朝宗尽量和差役搞好关系,那家伙口风倒挺严实,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没透露。不过从他口中得知所谓接受处罚,一般都是花钱消灾。这倒和“前世”一脉相承,罚款不是目的,以教育为主。 确实罚款不是目的,杨朝宗心里已经骂娘了,骂的是步云聘。 在役所,一个看上去小头目的家伙先是“教育”了他们一番,接着若无其事的开出“罚单”——铢钱一千贯,按太阴太平五铢钱折算银子一千两。 杨朝宗心里不爽,非常肉疼,一千两啊!临安城最好的青楼里也能想睡谁就睡谁吧?而且还是睡了又睡那种。昊阳内教坊伎司头牌师兀兀一次也不过五十两,艹! 杨朝宗身上还有几片金叶子,估计勉强能凑够一千两,况且总不能交了“罚款”不留半个铜板吧?还有一船人等着吃喝了。另外就是经验之谈:交“罚款”不能太爽快,否则罚的人会上瘾。 好话说尽,最后争取到最好的结果就是有多少先交多少,天黑之前缴足剩余部分,否则扣船扣人。 杨朝宗忍痛交出去两片大金叶子,合银六百两。 走出役所,两人跟死了爹娘一样心情沉重。 铁重光骂道:“艹他姥姥的是谁举报?官家比咱们帮会中人都黑,一千两啊……公子,你算算,一次两个小娘子,十两银子,这得……这得多少?” 你大爷!杨朝宗没好气道:“不用算了,会让你j尽人亡,不白到这人世走一趟。” 天黑前缴足剩余四百两,身上还有最后两片金叶子,勉强能够数,缴完后呢?和弘农会的兄弟们餐餐啃药材吗? 杨朝宗在役所接受“教育”的时候,星津桥边芝林堂有人登门造访。 回到船上铁重光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脸无精打采,和他难兄难弟的还有朱小彘,他好不容易到手的铁胎弓被当做违禁品收走,满脸的心疼。 杨朝宗打起精神,不是不心疼银子,但那毕竟是身外之物,至少兄弟们、船和货都在,想办法把药材脱手,又是大爷。 他和吴满甲到甲板上说话,吴满甲见铁重光那表情,心里打鼓,还以为差役为难,碰到了棘手的难事。“怎么说?” 杨朝宗故作轻松道:“没多大点事,罚银一千两,当是破财免灾了。” 吴满甲一愣,“一千两确实有些多了,还有吗?” 杨朝宗苦笑摇头道:“没了。现在才明白做生意的不容易,老老实实、辛辛苦苦把货运到临安,还没上岸一千两就没了。真要把生意做好、做到大河大江两岸,光有财力不够,行市、世道、人情世故、人脉、各地打点无一不重要,随便哪个环节出点问题,一趟买卖都可能白忙。”他是有感而发,想到青城宫几代人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实属不易。他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我有货你有银子,谈好价钱银货两讫皆大欢喜,忽略了买卖的过程。路途上遇到淮阳帮、江左堂、甚至长河帮,都能靠谁的刀快谁跑得快解决。可一旦遇上官府,打不能打跑不能跑,只能任人拿捏吗? “难怪各地帮派林立,官商勾结,没点关系手段还真是吃亏就能吃饱。” 吴满甲沉声道:“无论大小帮派与当地官府多少都有勾结,否则生存不下去。我也是看懂这点才加入乐老大的弘农会,谋口饭吃。可最不容易的不是我们这些夹缝里的江湖人,是寻常百姓。” 杨朝宗点点头,突然又笑道:“吴老哥别这么严肃,我就是一时感慨。这趟临安之行咱们定能凯旋而归,赚个盆满钵满。罚银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来解决。他奶奶的,我倒不信了,活人能让尿憋死!” 吴满甲看向岸上一派忙碌景象,“杨兄弟知道是谁举报咱们吧?” “差役不是说了吗?咱们多管闲事惹来的麻烦,不是逍遥道场还有谁?我刚还在岸上铺子里看到了步云聘。惹我?!” 一路南来,吴满甲对杨朝宗大为佩服十分看好,而且隐隐猜到杨朝宗的身份,只是作为老江湖,杨朝宗又是他的雇主,他一直没有多嘴询问。 “杨兄弟是想找他们出口气吗?”云南 杨朝宗冷哼一声,“一千两银子的气也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他们究竟想对芝林堂干什么?给咱们使绊子无非是昨天‘坏’了他们好事么?那好,你们来做初一我做十五。” 吴满甲知道他又想“多管闲事”,心底涌出陪他玩一把的“豪情壮志”,“杨兄弟想怎么做?你不用担心我们,大海、重光、六斤他们和我一样心思,既然咱们一条船,自然是福祸齐享共同进退。” 杨朝宗大感欣慰,吴满甲这是另一种方式的表示效忠,是他靠自己本事收服拉拢的第一拨人。明知道逍遥道场不好惹,仍要陪他一起玩……火。“不管怎么做也要先把药材脱手后再说,到时候要打要溜看我们心情。这之前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看好船守住货就是。我先去摸摸柳、步二人还有逍遥道场的底子,看看他们是真老虎还是装虎的大猫?屁股到底摸不摸得?” 站在甲板上,杨朝宗看到岸边一人边打听边往这边来,淡淡道:“好了,戏开演了。” 来的是芝林堂的一名伙计,他和吴满甲都见过。 听他说明来意,杨朝宗和吴满甲交代一声,一个人随伙计去芝林堂,这次他背上了烛龙刀。 在芝林堂后院见到杨朝宗的郦不骄开门见山,“请杨公子帮帮小徒知鱼。” 杨朝宗惊道:“秦兄怎么了?伤势早上不是大有好转吗?” 郦不骄摇头道:“不是伤势,杨公子走后,一个时辰前,逍遥道场柳宗仁来了芝林堂。” 杨朝宗问道:“他说了什么?”按时间算,一个时辰前正是差役到弘农号“公事公办”的时候。 郦不骄不忿道:“杨公子猜得没错!柳宗仁他们确实另有所图。他虽没有明说知鱼是他们打伤的,却对知鱼被打一事一清二楚,还威胁说即便把他送到城外,也一样逃不脱。我装作答应他们五千两聘礼的条件,要见他们师傅宫破吴,定下两人的亲事。他却又说五千两是昨天的数目,今天涨了,要一万两。说什么知鱼不该偷偷摸摸又去见仝秀秀,想坏她的名声,不该让外人插手两家的事。” 杨朝宗冷笑道:“他说的外人自然是指我了,既然另有所图,就是答应他们一万两,明天或许就变成两万两了。都是借口,他们究竟要什么?” 郦不骄缓缓道:“他们要老夫手里的阴阳回龙丹的秘方。” 听名字很牛逼啊!“这阴阳回龙丹什么效用?为何要它?” 郦不骄道:“阴阳回龙丹是芝林堂祖传的镇店秘方,并不特别针对某一种疾病,但对于体质阴虚阳衰,表里失调又或长期精神萎靡、抑郁不振的人很有效果。铺子里向来卖的很好,专为一些老主顾定制。” 杨朝宗对医术一窍不通,听得不明就里,“这阴虚阳衰怎么听起来像是六味地黄丸或是蓝色小药丸的意思?” 郦不骄眉头一锁,“六味地黄丸?蓝色小药丸又是什么?” 杨朝宗嘿的一声道:“就是调节阴阳可用于男女房事的药物,先生该没听过。” 郦不骄恍然点头道:“回龙丹确有你说的这种功效,难得的是药效平和,全无毒副作用,临安城很多大户人家长期定制。” 杨朝宗心道:确实是好东西啊!有了这玩意儿为啥芝林堂生意还不咋的?应该是大赚特赚才是。 郦不骄似是看懂他心中所想,接道:“阴阳回龙丹是大方丹,咱们配药自古讲究‘药过十三,其性不沾’,所以一般方子都控制在十二味药以内,回龙丹却足有二十四味药,配置起来极其复杂,虽然其中绝大多数味药都普通寻常。芝林堂并不以赚钱为首要目的,所以唉……没有太多积蓄,这也是芝林堂能存活百年的根本。” 杨朝宗很理解,甚至多了一分敬意,把医药医院干成一门生意,发财容易却有违医家悬壶济世的根本和初衷。 “他没说要回龙丹方子做什么用?” 郦不骄摇头道:“没说,老夫十分为难,阴阳回龙丹是芝林堂不传之秘,他们用这种卑鄙手段想要抢走,用作什么不问也知道,肯定不会是行善积德。老夫奇怪的是,回龙丹虽说很有功效,但用得上、用得起的人却都不会太多,想靠它发财恐怕算盘打错了。” 杨朝宗道:“那先生打算怎么做?知鱼兄醒了吗?” “还没,一会儿杨公子再看看他,知鱼自小便跟着我,老夫无儿无女,如今孑然一身,早就打算把这芝林堂交到他手里。”接着郦不骄直接说出他的想法,“我想请杨公子帮忙。老夫在临安几十年,虽也有几个朋友,但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家。别说惹不起逍遥道场,就算惹得起老夫不忍也不能拉他们下水,祸及他们。还请杨公子恕老夫留存这个私心,老夫现在只想保住芝林堂和知鱼,至于我,坐监也好生死也罢无所谓了。杨公子不是临安人,能否有办法?” 不是本地人自然不会祸及家人朋友,有起事来还能溜之大吉,可怎样才能不牵连或是撇开芝林堂呢?郦不骄的要求无可厚非,杨朝宗也能理解。 见他不说话,郦不骄又道:“老夫知道这要求毫无道理,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杨公子当是交易也好认为是回报也好,u看书 ww..cm老夫尽力为杨公子找到一两个买家,把你的药材买下。” 杨朝宗知他误会了,摇头笑道:“先生不用这样说,我是在想怎样才化解这场无妄之灾?老实说,我来此之前刚刚从码头处役所回来,逍遥道场的步云聘着码头差役故意为难我们,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他。至于找买家的事,郦先生能帮得上忙在下自然感激不尽,帮不上也无妨。” 郦不骄脸色露出一丝愧色道:“是老夫小人之心了,芝林堂做这一行总认识几个药材商号,临安六合号和茯苓斋的两位大老板我正好还说得上话,这就替杨公子跑一趟。” 杨朝宗大喜道:“那就先谢过先生了。”六合号?怎么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猛然想起来,这么巧的?不就是萧弄玉和自己提起过和青城宫关系很铁的商号吗? “柳宗仁有没有和先生说几天给他答复?如果接受他们的条件又如何?”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3章 两边下手)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三章 阴阳回龙丹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从芝林堂出来,杨朝宗还在想郦不骄刚才说的话。柳宗仁给他两天时间考虑,要么一拍两散把秦知鱼送进监牢,要么以阴阳回龙丹作为聘礼,风风光光的把仝秀秀娶进门。 哼!就算答应交出回龙丹秦知鱼能娶回仝秀秀吗?那女人究竟什么来历?不会真是逍遥道场的弟子吧? 柳宗仁他们步步紧逼,算准郦不骄不得不答应。秦知鱼虽然没有醒,伤势却大有好转,但以他目前的状况,丢进监牢就是个死。退一步讲,即使郦不骄舍不得回龙丹的秘方,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后着。为什么一定得到回龙丹呢?花了这么些心思手段,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朝宗觉得自己对这事越来越有兴趣了,忽然心生警觉。 他沿着运渎河从西往东走,快到御道的时候,看似无意中转入一条斜巷。巷子里行人稀少,高约丈余的围墙内不时传来几声动静,和巷外的热闹显得像是两个天地。 走了约百来步,巷子左转,里面竟是一条断头路。 杨朝宗若无其事的转身,这里正好安安静静没有人。 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巷子口拐进来两个人,一人持剑一人肩上扛着根铁棍,眼神颇为不善的看着往回走的杨朝宗。 到三人距离只剩十多步时,右边那人铁棍来到手上,轻轻挥舞在自己左掌上来回敲打。口中鄙视道:“小子,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杨朝宗一愣,微微笑道:“知道啊,李家的,难不成是你家的?” 两人听得莫名其妙,左边持剑那人冷冷道:“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自来。老老实实做人不好吗?偏要多管闲事。” 不用说,这两人十有八九是柳宗仁一伙的,一直守在芝林堂外,见他刚从役所出来又不识好歹的到芝林堂,所以才啜上他,要给他一个教训。杨朝宗装作听不懂的一脸诧然道:“两位大哥说什么?我管什么闲事了?” 铁棍哥一副吃定他的神态,讥笑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爷告诉你,在临安一天就离芝林堂远些,否则有命赚钱没命花。” 杨朝宗体内气机运转,立马搜寻到在巷子拐弯处还有一人。“哦!你们说芝林堂啊?我就去抓了副药,没事谁愿意往药铺里跑?两位大哥怕是有些误会,我可以走了吗?” 这扮猪装怂的毛病上瘾啊!每遇与人动手时,他总有种“情难自禁”的表演欲望。 铁棍哥好似听到笑话般,冲同伴一笑道:“走?去哪儿?要不咱哥俩请你去乐游园上林苑的窑子里找个红阿姑,替你松松骨?” 杨朝宗笑着点头,“好啊好啊,我正好找不到熟人领路。” 手持长剑那人似乎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家伙是在逗我们玩儿吗?“别他娘的废话!这小子耍你呢!” 铁棍哥脸上笑容瞬间止住,骂道:“老子本想打断你一条腿就算,现在至少打断你三条腿。”说时手中铁棍带起一道黑影,挟着呼呼风声朝杨朝宗当头砸来。 杨朝宗脸上仍旧挂着笑,在铁棍哥到身前五步时倏尔前冲,从他身旁贴着巷子围墙穿过,到了他身后,手中烛龙刀鞘往后一扬,点在铁棍上,送他一程。 铁棍哥身子刹不住地前冲。 持剑那人见杨朝宗加速朝自己扑来,手中长剑瞬间出鞘,一剑疾刺过来。 杨朝宗冷哼一声,烛龙刀左鞘右刀,红芒打闪,一丝不让的接住那剑。两人一合即分,那人后撤两步,手腕一抖又是一剑疾挑。 杨朝宗确是身子疾退,到离铁棍哥不足半丈才时收住身子,反手一刀劈向堪堪稳住冲势的铁棍哥后背。 铁棍哥大惊失色,反应也算迅速,铁棍从肩头撞出,架向刀锋,同时右腿后抻。 杨朝宗哈哈一笑,烛龙刀结实劈在棍稍,借反震之力弹上半空,足尖再点在墙面,又是一刀劈下,气势更胜前一刀。 长剑虽慢分毫,依旧如影随形标刺而来,角度、时机把握妙至毫颠。此人身手远在铁棍哥之上,如果杨朝宗仍是一刀劈下,必躲不过来剑。 杨朝宗体内气机运转瞬间加速,下劈的一刀改为斜削,左手鞘后发先至扫在铁棍上。 鞘棍相击、刀剑相击似是同时发生,接连两下声响,一沉闷一清脆,这里的先后顺序和力道却大不同。刀鞘先扫向铁棍,用上了他八成力道,纵横罡气透棍而入,铁棍哥在连连失策被动下,顿时胸口如被锤击,后背重重撞在围墙之上。 而削向长剑的一刀则以守以卸为主,且慢上半拍,杨朝宗故技重施,身体再次借力腾升,到近两丈的高空,然后一个旋身落足在围墙之上,口中大喝道:“看刀!” 这一刀却是装腔作势,身形不进反退,转瞬到了巷子拐角处。 让持剑人大感意外的是杨朝宗最后一刀不是不劈,而是留到此时才居高临下劈向一直躲在拐弯处的第三人。 那人顿感泰山压顶之势从天而降,手中剑都来不及拔出,以鞘当剑横扫而出。“砰”的一声,直觉整条手臂酸胀如裂,半边身子血液似是凝止。 果然是步云聘! 杨朝宗摇摇如坠的站在围墙顶上,收刀而立,“回去告诉柳宗仁抑或宫宗主,你们要的东西在我手上,别再为难芝林堂,否则我把阴阳回龙丹的秘方搓烂揉碎再扔进青溪,一拍两散。” 持剑男子赶了过来,眼现杀机,握剑的右手关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杨朝宗扫了他一眼,锋芒毕露的道:“你们留不住我!堂堂逍遥道场竟然用仙人跳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巧取豪夺,说不去不嫌丢人么?” 步云聘倚墙而立,全神戒备以防杨朝宗再次偷手,口中寒声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你都不知道,那举报个毛……?”线字没说出口,说了他们也不懂,不说意思更到位。 步云聘脸色一变,“你可知道惹恼逍遥道场是什么后果?” 杨朝宗洒然道:“不知道,要不你告诉我?” 持剑男子神情阴冷,接道:“我寇穿庭可以保证:你会知道的,哪怕你现在就离开临安。” 杨朝宗一本正经道:“寇兄是吧?那我相信你。”说完一个后翻,接着脚尖点在一座屋檐之上,再一横身,消失在他们目光不及处。 寇穿庭目送杨朝宗消失不见,“锵”的一声长剑回鞘,冷冷道:“走吧!看他能飞出临安去!” 快申正了,重新踏足街上的杨朝宗这才想起天黑前还要送四百两罚银去役所,苦笑一声,他娘的!来临安不到一天,丢了一千两银子不说,还得罪了逍遥道场,自己怕是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了! 他刚才当面把阴阳回龙丹揽上身,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发觉有人跟踪后做出的决定。 一来他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芝林堂,就算守在那儿也未必有用,柳宗仁寇穿庭等人还会有其他手段逼郦不骄交出秘方,甚至有可能闹出人命。鱼鱼小说 二来他要尽快把药材脱手,然后妥善安置好吴满甲等人,没有旁人的拖累,他才能和逍遥道场尽情的玩这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以此作为以战养战磨砺武道的踏脚石。 去哪里找四百两银子呢?如果不交的话……会怎样?扣船扣人?多半是扣货了,能变现。如果……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冒出个主意,大觉可行,就算被发现补足也没什么吧? 一念及此,他加快步伐往回赶。 在杨朝宗授意下,天黑前弘农号驶离泊位,沿着青溪缓缓北上,走了大约两里,好不容易才重新找了个理想泊位,停靠在离青溪与运渎河交汇处不远的青溪桥附近。 又和吴满甲铁重光他们交代,药材脱手前大家尽量不要上岸,以免过早暴露行迹。暴露肯定是迟早的,但哪怕争取到一天半天的时间也好,他要等候郦不骄那边六合号和茯苓斋的消息。 如果郦不骄找不来买家,他只能亲自出面找上六合号,抬出青城宫的旗号了。 咦?记得在涡水大江盟的水寨时,楼熏风曾说过薛涛回到了临安,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可是临安这么大,她在哪儿呢? 来了一天也没见谁谈论起她,不合理啊?除非她故意低调,那就更不好找了。 郦不骄那里有消息吗?弘农号驶离他不知情,伙计找不到人和船,会以为他溜了。 天色渐黑,杨朝宗重新上岸,先去芝林堂打个转,然后再去清凉山下的逍遥道场寻求一下刺激,看能否有意外收获。 朱雀码头至星津桥一段几乎摸熟了,但这里仅是临安一角,若非“俗务”缠身,应该去清凉山、乐游园、玄武湖、上林苑转转的,见识见识临安城真正的繁华热闹。 薛第一在哪里驻足呢?以她的身份肯定在内城附近吧?宁太大战太阴大捷,应该会有庆功宴、宫宴啥的,但那应该等到韩擒豹退兵青徐以后了。那场面不会像紫阳观那个啥祈福法会,雷声大雨点小吧?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儿还在不在临安? 不对呀?老楼还说我到了临安或许能见到薛第一,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该诓我或是信口开河吧?难不成她还能来找我?哈!还是少做梦吧? 世事难料,有缘或是真要见到时自然会见,不要发不该发的春,生命才会有惊喜,就好像谁知道在江都竟然能遇到鲜于凄凄?还那么香艳销魂! 唉~!杨朝宗深深叹口气,惊喜太少了!有惊无喜的却一大堆。 绕到芝林堂后院,这次他不准备走大门了。确定附近没有人监视后,他轻松翻过院墙,径直朝一间亮着灯的房间走去,那是秦知鱼卧床的地方。 一到晚上关门后,芝林堂除了郦不骄师徒和一名伙计外,再无他人,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这里安防太差了,如果柳宗仁、寇穿庭摸黑潜进来,鬼都不知道。自己把阴阳回龙丹揽上身的决定太正确了。 刚到门外,听到里面郦不骄的声音传来,带着丝激动颤抖。“知鱼,知鱼,你醒了?” 两个男人……师徒相依,屋里没女人确实缺乏生气。 杨朝宗稍一犹豫,抬手敲门。 “是谁?九月吗?”九月该是芝林堂住店里伙计的名字。 “是我,郦先生,杨朝宗。” 见到杨朝宗郦不骄微愣,也没计较他怎么进来的,“杨公子,知鱼好像醒了!” 杨朝宗快步上前,嘴上边道:“我们的船换了个位置停靠,担心先生有事时找不到我们,所以过来打个招呼,顺便看看秦兄。秦兄?秦兄,还认得我吗?” 秦知鱼算是捡回一条命,勉力张开眼睛,看到是杨朝宗时眼中闪过欣喜之色,嘴里虚弱道:“杨兄?” 杨朝宗回头看了眼郦不骄,喜道:“他还认得我,只要醒来就该能很快好起来。” 郦不骄点头,“多谢杨公子相助。” 杨朝宗一声“客气了”回转头,“秦兄气色好多了,令师替你开的药管用了。先生,有米汤稀粥之类的么?秦兄肯定饿了。” 郦不骄像是当爹又当娘,匆忙走到房外,交代伙计准备。 喝了小半碗清汤米粥后,秦知鱼恢复了些气力,开始和郦、杨二人说起昨晚的事。 断断续续说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杨朝宗才听明白整件事情的经过。 昨晚他去清凉山找仝秀秀,仝秀秀并不住逍遥道场,而是住在离道场不远的一座里坊民宅内。他刚到还没来得及进门就遇上从里面出来的柳宗仁。夜半天黑他质疑柳宗仁为什么在那里,却被柳宗仁出言羞辱,扬言五千两银子不是最终数目,玩一天翻一倍,除非用拿得出手的东西折抵。 秦知鱼不忿,坚持要见仝秀秀,结果被柳宗仁毒打一顿。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见到仝秀秀人。 秦知鱼的话再次证实三件事: 一打伤人的是柳宗仁; 二其目的不在聘礼,而是为了阴阳回龙丹; 三则是仝秀秀是不是逍遥道场的人不确定,但肯定是仙人跳的肉弹,对秦知鱼只有利用,没有你情我意,否则怎会见死不救? 杨朝宗没有说破,唯恐对秦知鱼的伤势不利。却说出了他的担心,就是芝林堂不安全。 另有告诉郦不骄下午的巷子里遇袭的事,阴阳回龙丹被他揽上身,如果逍遥道场的人问起咬死秘方被他拿走。 可这带来另一个问题,杨朝宗沉吟道:“如果柳宗仁或是逍遥道场其他人逼问,让先生再誊抄一份回龙丹的秘方呢?” 郦不骄坚决道:“这个别说老夫不愿意,就算愿意也没用,一来阴阳回龙丹二十四味药做配方,我能记得这二十四味药,却不记得具体的用量。二则丹药配置过程极为复杂,老夫只会照方调制。” “这也不失为一种说辞。uu看书 .uuansu.om ” 郦不骄对杨朝宗的援手,尤其是揽祸上身,虽然没有再开口言谢,但从脸色神情看得出他大为感动。“下午公子走后,我去了一趟六合号和茯苓斋,这些年的合作他们深信老夫的人品诚信,着我明天带你再去一趟,看看究竟有些什么货?成色、价钱如何?怎么个交易?” 杨朝宗大喜道:“这就好了,只要药材出手,安排好随我一起的那些兄弟,我别无牵挂,就能好好陪逍遥道场的人玩一玩。”说完一顿道:“不过我仍是担心先生和秦兄的安全。你们可有稳妥的暂时的藏身之处?” 郦不骄神情语气坚定道:“老夫已经决定,明天把知鱼送到一位老友处静养,老夫哪儿也不去,就在芝林堂。” 秦知鱼既感动又着急,脸上一阵泛红,还没开口说话就急剧的咳嗽起来。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4章 阴阳回龙丹)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四章 偷春 收心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杨朝宗连忙握住他的手渡入一丝温和的气机,口中道:“秦兄伤势严重,千万不要动气!” 郦不骄确实打定主意,深深看了秦知鱼一眼道:“师傅活了半百,生死无谓,这辈子最为看重的是这间芝林堂,再就是知鱼你了。”说完暗叹一声,语声变柔道:“师傅早把你当儿子一般,所以芝林堂以后靠你了。我不能走,走了芝林堂就完了,但只要你在,芝林堂总有重新发光的一天。知鱼不用劝师傅,你好好地将芝林堂发扬下去师傅也就无憾了。况且杨公子大恩大义,将祸事揽到自己身上,师傅未必有事。好了,你安心养伤,此事不用再说。” 秦知鱼深知郦不骄性情,不再说话,两行清泪从脸角倾泄而出。 从芝林堂离开,杨朝宗放下大半心事,药材买家有着落了,秦知鱼的安全也有了着落,只要吴满甲等人安置好,他就可以放开手脚把逍遥道场搅个鸡犬不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犯我,那我只能……放火!看看那里究竟是真金不怕火炼,还是遇火现形? 走时他从秦知鱼哪里问清了仝秀秀的住址,准备来个夜探肉弹香闺。 临安城城门关闭分两个时段,内城是戌时,连着码头和几大大湖泊的外城在戌正,城内没有宵禁,除非非常时期,这一点比昊阳城人性很多。 现在戌时刚过,街上还有不少行人,杨朝宗问明方向,脚下不疾不徐的往清凉山去。 清凉山又叫石头山,数百年前春秋乱战此地曾设金陵邑,所以又有人称临安为金陵。几经战乱重修,往昔的金陵邑变成如今的石头城,龙蟠虎踞,俯视大江,是临安的江防要塞。 清凉山就坐落于石头城一侧,并不高大,乃是临安城东北紫金山西延之尾翼,地利特殊,山上有重楼建筑,风水和风景都极佳,却非一般百姓甚至是富贾居住游玩之所。 据说太阴先皇将整座清凉山赐与了贵为当今皇叔的梁王。 山脚临江一侧就是占地近百亩的逍遥道场,确实很好找,杨朝宗毫不费力就看到了与清凉山上相互辉映的一大片灯火。 今晚没有到逍遥道场踩场子的打算,认准了地方后他绕道仝秀秀居住的常平坊。 这里不比码头处,相对清静许多,接近戌末,路上行人少见。杨朝宗七弯八绕,终于在常平坊西南角找到秦知鱼形容的所在,是一处独立的前后两进院落,每一进又分左右。 站在一株大树下,借着浓荫遮掩,杨朝宗仔细搜寻仝秀秀的踪影,进院后左首就是。 右边的房间里黑灯瞎火,隐约传来睡觉的呼噜声。没有了娱乐活动,寻常百姓最大的乐趣该就是吹灯上床,软铺热老婆,孜孜不倦的造人。 这也方便了像杨朝宗一般的猎奇人。 左边后院还亮着灯,他功聚双耳,听到一阵女子的嬉笑声,八九不离十了。 小心翼翼摸过去,穿过两道门,笑声更加清晰。杨朝宗不再往前了,找了个黑暗角落,以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坐下,开始偷听大业。房间内不止一个人,除了仝秀秀还有一个呼吸绵长匀称的家伙,应该是个会武功的男人,是不是柳宗仁?如果只有仝秀秀一人在,他倒是可以摸进去……使些手段让她说实话又或是把她掳走。 “来呀!让秀秀好好伺候你!昨天被那个蠢货一闹,人家……”果然是仝秀秀,听声音确实很浪啊!一浪接一浪有多少男人能坚持不倒?这样一个浪货竟然把秦知鱼晕得五迷三道,骗得只剩半条命?还两情相悦?明明是头顶一大片草原。 男的终于开口了,语带轻佻。“你怎生伺候?” 没白来!是柳宗仁的声音。 看来姓柳的和仝秀秀有一腿,不对,听这语气至少是很多腿。我k!那仝秀秀有了身孕?多半是假的,就算有经手人也不会是秦知鱼那个“蠢货”。经验……太重要了! 秦知鱼以为遇到真爱,谁知竟是韭菜。 仝秀秀的声音越来越风骚入骨,腻声道:“你想让人家怎么伺候嘛?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杨朝宗暗骂:真他娘的会玩! 似是柳宗仁起身了,只听他轻笑道:“我要你用尽十八般武艺……那样才让人销魂蚀骨回味无穷。” 仝秀秀连声娇笑,“那还不容易?唔…身材真好…” 杨朝宗脑补画面,只觉自己有些禽兽。 柳宗仁太狠了,还能分心二用,“你说秦知鱼那蠢货知道那晚和你快活的是我吗?他对你怀有身孕竟深信不疑。” “唔…他跟呆子一样,从未有试过男女间的乐事,那晚醉的跟死猪一般,哪里知道自己干没干?我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了。你的事情办妥了么?该怎样奖励人家?啊——!” 柳宗仁淫笑道:“这样算不算奖励?” 禽兽!杨朝宗听不下去了,这不是偷听,这是偷春,太不道德了!他一字不漏的将声音收入耳中,万一错过了“案情”的关键呢? “秦知鱼没有三五个月休想站起来,就算站起来哼也是个废人!他嘴倒硬,他那个老不死的师傅也不开窍,不肯乖乖奉上我要的东西。” “你究竟要什么?唔…和我说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呵。” 柳宗仁稍一犹豫道:“也是!或许那家伙吃软不吃硬,可惜……现在只剩半条命了,开口都难。再等两天,如果那老不死还不肯听话,秦知鱼又能醒过来,我就送你过去上演一场苦肉戏。” “究竟是什么呢?秀秀知道了才好帮你啊。” ……4e小说 “是一个秘方,芝林堂郦不骄的阴阳回龙丹。” “看你这么想要它,肯定非常值钱了,我一定帮你拿到它……” 柳宗仁嘿嘿笑道:“它再好……哪赶得上你好!” 又听了会儿,只剩一副活的春宫图了,杨朝宗“坚决”的退了出去。 事情经过已经全部清楚,唉!杨朝宗替秦知鱼不值,那两个“奸夫**”喊他蠢货没喊错,确实又蠢又冤。原来只是几句甜言蜜语半点实际好处没捞着,就被人要了半条命去。什么肌肤之亲?被人代劳都蒙在鼓里。什么有了身孕骨血?就是哄骗老实人。没有经验经历太可怕了! 要和他说实话吗?以他现在的伤势再来个急火攻心……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让他知道仝秀秀只是在利用他就已达到目的。 照柳宗仁的说法,他们还会有两天的耐心,有这两天时间,药材该脱手了吧? 他刚才最想听到的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柳宗仁要阴阳回龙丹究竟为什么? 他们会相信回龙丹到了自己手上吗?又会怎样对付自己?那个寇穿庭武功不赖,说话也很自信的样子,不管怎样要提前做准备了,打起来要痛快,跑起来也要麻溜…… 兜兜转转回到弘农号上,吴满甲还没睡,见他回来两人来到甲板上。 杨朝宗把自己的收获和计划如实告诉他, 听完后,吴满甲道:“做戏做全套,杨兄弟得让郦不骄给你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阴阳回龙丹秘方,只有这样逍遥道场的人才会深信不疑。另外,打今天起咱们得加倍小心,防止他们来阴的,就像今天动用官府的力量,我们很难硬抗。等药材出货后,咱们把人分成两拨,做好和他们周旋甚至是跑路的准备,只要入了大江,天地茫茫,谁又敢轻言把我们怎样!” 杨朝宗一怔,这是打算和自己一起玩的节奏吗?计划不是这样吧? 不等杨朝宗开口,吴满甲又道:“我和兄弟们商量了,他们一心要跟着杨兄弟闯出一片天地。说什么都不肯置身事外,你再要他们走只怕会伤他们心,觉得杨兄弟要弃他们于不顾或是瞧不起他们。至于老哥我,早下定决心跟你一起混了,老哥有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但还不到吃闲饭拖后提的时候。” 杨朝宗不再矫情了,看着吴满甲笑道:“没发现老哥你当起说客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那我不多说了,明天一早和他们交代。” 第二天一早,杨朝宗把八个人全叫到一起,废话不多说,直接告诉他们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该怎么做? 把他们当兄弟、当自己人,比说什么都管用。一个个好像不是随时有可能赴死,而是娶了媳妇似的摩拳擦掌斗志激昂,眼神炙热满脸兴奋。 杨朝宗看在眼里,知道这一路南来,他们对自己已经深信不疑,相信自己能带他们“娶上媳妇”,至少比在弘农会活得要精彩风光。 终于有了自己的七八杆枪了,雍凉的八万铁骑那是亲爹打下来的,眼下才是自己挣来的。他们能力或许不咋地,但都出身于弘农,忠诚绝无问题。况且远在太阴临安,真要有事八万铁骑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八人却是实打实的“帮手”。这趟临安行无论怎样也要保住他们,不能叫他们“枉死”。等此间事了,想办法好好提升一下他们的战力才行,至少遇事有自保的实力。 八人中自然以吴满甲身手最佳,其次是齐大海和铁重光,何六斤、朱小彘次之,其余三人赵童儿、蔡文通和文若海差不多,虽然都是矫健悍勇之辈,武道却只是刚起步。 何六斤、赵童儿、文若海三人在淮水抢船时受伤,不过都是皮肉伤,已好的七七八八。 杨朝宗将人分成两组,吴满甲带着铁重光朱小彘一组,随他登岸以应不测。沉稳冷静的齐大海带着余下四人坚守弘农号,不管什么时候什么状况必须保住船。等到药材卸船后,将弘农号驶至一处隐秘所在匿藏,既要让人找不到,又能在需用到时快速接应他们。 “待会儿我将上岸去拜会临安两家商号的老板,尽快的把药材散出去。你们做好卸货交接的准备。” “这次咱们玩一铺大的,逍遥道场不好惹,为了以后的快活日子,咱们须一个不落全身而退。” “咱们得防患于未然,这叫未虑胜先虑败,用一位很牛逼老人家的话说,咱们不打无准备之仗。” “为什么要干这一架?艹!是逍遥道场太逍遥嚣张,和我们过不去!一千两银子啊?咱们能在临安最好的窑子里玩到腰酸背痛!居然昨天还偷袭我,想要把咱们轰出临安去!你姥姥的!老子是来做买卖的,临安是你家的吗?” 杨朝宗发现自己很嘴炮,但效果不错,几句话说完兄弟们群情汹涌同仇敌忾。还有一件事他也要如实告诉他们,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当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时,所有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跟做梦似的。包括吴满甲在内,虽然他猜到杨朝宗出身,却打死都想不到来头这么狠。 雍凉铁骑甲天下!八万铁骑未来的共主,无需再多言,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血脉喷张,更让人看得见“摸得着”未来的快活日子! 午时刚过,杨朝宗与郦不骄在津阳门会合,一起去往清明门外东大街的六合号。 一大早秦知鱼已被送离芝林堂,送到郦不骄一位好友处静养,放下一半心头事的郦不骄神情气色都好很多。 杨朝宗先和他说了昨晚在仝秀秀处听到的消息,uu看书 uuknhu.om 郦不骄听后没有太过奇怪或是忿恨,只叹道:“这个蠢儿……知鱼纯良胸无心机城府,难怪会上了那妇人的当。” 杨朝宗也道:“有心算无心,何况仝秀秀和柳宗仁用心歹毒,也不怪秦兄。经此一事他对人性人心定会有全新的认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郦不骄默然点头。 杨朝宗又和他说起要一份阴阳回龙丹秘方的赝品,郦不骄二话不说一口答应,让他今晚去芝林堂取。 想到一旦和逍遥道场开火,自己将成对方主要目标,行动肯定受限。杨朝宗提出以后由铁重光负责和芝林堂的联络,郦不骄如果有事找不到他人,可以直接找铁重光。 路上郦不骄抓紧时间向杨朝宗仔细介绍起即将拜会的六合号和茯苓斋。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5章 偷春 收心)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五章 第1趟买卖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六合号是临安乃至太阴南司州、河西州、吴州、越州四州境内最大的药材商号,它的大老板是容太平,但容老板多年已不管经营。商号大小事务都由大管家糜巫水负责,待会要见的就是糜巫水。 乌衣巷口的茯苓斋生意主要在临安城及附近郡县,药材实力自然比不上六合号,但他们除了经营药材,还有其他的生意,皮料和香料生意同样做得风生水起。要吃下一船半船货问题也不大,就看他的大老板梅翠微对这批货感不感兴趣了。 一听到梅翠微的名字杨朝宗心头巨震!按捺内心激动,嘴上似是随口道:“茯苓是一味上等药材吧?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做哪行的。他们皮料和香料生意也是茯苓斋在经营?” 郦不骄不疑有他,答道:“茯苓斋只做药材买卖,其他生意都由临平号经营。” 乌衣巷!临平号!那就没错了,临平临平,临安太平。 糜巫水在内堂接见二人,对郦不骄客气有礼,但谈不上多亲热。 闲叙几句后说上正题,先问了些关于药材成色、产地来源及数量的问题,杨朝宗一一回答。 这些都是萧弄玉灌输给他,然后自己又做了些功课,回答起来似模似样,头头是道。 接着糜巫水问起这批货的详细清单和准备怎样交易。 杨朝宗趁机拿出清单递了过去,“晚辈刚刚入行,很多事情需要学习,还请糜先生不吝赐教。这批货我想……” 糜巫水突然打断他道:“这批货六合号不能收,杨公子还是另找他人吧。” 杨朝宗不解,看了眼郦不骄,后者亦是一头雾水,谈得好好地为什么突然不要了? “是这批货质地有问题吗?” 糜巫水神情淡然,摇摇头。 杨朝宗又道:“可我们还未谈到价格,自然不是钱的问题。糜先生直说不要,晚辈能知道什么原因吗?” 糜巫水直视杨朝宗,淡然道:“杨公子不知道?” 杨朝宗挠挠头,窘道:“我真不知道。”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是这批货来源有问题?” 糜巫水把清单递还回来,“总之这批货六合号不能收,郦老板,对不住了!”说完就要送客。 郦不骄站起身道:“糜先生,咱们认识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当知郦某的为人。杨公子的货我确实没有过目,这份清单都是第一次见。但杨公子的为人郦某相信,糜先生能给他一个说法吗?” 糜巫水缓缓点头,看着杨朝宗道:“杨公子说对了,这批货来路有问题。” 杨朝宗茫然道:“哪里有问题?” 糜巫水看向他手里的清单,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讥笑,“杨公子确实是初入这个行当,否则怎会不知这清单上的奥妙?” 杨朝宗还是不明白,“清单有问题?” “这批货根本就不是杨公子的,对吧?来历不明的货六合号向来不收,这是六合号的规矩。糜某言尽如此,两位请吧!” 杨朝宗似乎有些明白了,“问题”出在清单上,可清单他反复看过……这份清单出自萧弄玉,一直被他随身携带,青城宫的清单有暗记或是别具一格?所以和他们长期有生意来往的六合号一眼看出来? “糜先生请留步!”杨朝宗叫住糜巫水。 “杨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杨朝宗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微笑,看着手中的清单道:“我知道糜先生为何不肯收下这批货了,对先生不仅没有任何不满,反而非常敬佩,有原则有立场。” 糜巫水面楼讶色,“哦?” 郦不骄则是一脸不解。 杨朝宗继续道:“是晚辈无知无礼,还望糜先生见谅。”说时站起身来抱拳行礼,接着道:“晚辈本想凭自己本事把这船货散出去,所以对先生隐瞒了它的真实来源。” 糜巫水好奇道:“杨公子现在是准备实话实说了吗?” 杨朝宗点头道:“由于宁太江淮战事,南下水路被封,青城宫萧弄玉萧公子在城父将这批货交到我手,晚辈做了些打点,将这船货运至临安。” 糜巫水神色不动,“萧公子为何不亲自送来?” 杨朝宗笑道:“他有点急事要返回成都,所以让晚辈自行处理。我原本没想通过和萧家合作的商号散货,阴错阳差的被郦先生带到六合号。” 糜巫水看向郦不骄,后者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即便公子说的是实情,糜某又怎么相信?” 杨朝宗心底叹口气,唉,还是要沾你的光了。接着从身上摸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佩,递给糜巫水道:“糜先生看看这个能算凭证吗?” 糜巫水接过玉佩,脸色一变,仔细看过玉佩两面后缓缓点头道:“算!” 杨朝宗重新收好玉佩,这是在城父临走时萧弄玉给他的,说是萧家人、萧家的合作商号见到玉佩就如同见到他本人。当时杨朝宗颇为感动,不过是两面之缘萧弄玉对他竟推心置腹如此相信。稍一犹豫后他把杨霸渊送他的那方“玉身金角”给了萧弄玉,两人跟男女互赠定情信物般以玉换金。 有了萧弄玉“亲自到场”,糜巫水非常爽快的答应收下整船货,价钱也非常公道,并马上派人去码头验货接收。 两人从六合号离开,都没想到这么顺利出货,还是一单清,不再需要去茯苓斋多跑一趟。 郦不骄对杨朝宗的来历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开口询问。至于他和糜巫水说的什么青城宫、萧公子,他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只知来头不小,说话好使。 两人在青溪桥分开,杨朝宗叮嘱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他。如果晚上他去不了芝林堂,会让铁重光代他去取回龙丹的赝方。 还没回到船上,杨朝宗就看到几个差役在码头上巡视,领头的正是昨天登上弘农号搜查的家伙。 杨朝宗已经来不及转身躲避,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不等那差役开口,一张笑脸相迎道:“几位官爷这么巧?” 那人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杨朝宗不悦道:“你怎么回事?昨天为什么没有将剩余的银子交上去?” 杨朝宗陪笑道:“对不住啊,官爷,货在船上没有出手,身上确实银两不够,官爷通融通融,今天一定补上。” 差役瞪了他一眼,脸色稍缓道:“别想着开溜,除非你们不想在临安城做生意。幸亏我替你们说好话,再给你一天时间,今晚天黑前务必把钱交上去,否则我也交不了差。” 杨朝宗不迭点头,“一定一定!” 他上船不久,刚把好消息告诉弘农会的兄弟们,外面岸上传来一阵吵闹。油菜中文 杨朝宗来到甲板上,只见一群人追着一个身上到处是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一路狂奔,到了弘农号旁,一见艞板还在,慌不择路的跳了上来,三步五步的到了船上。 站在杨朝宗身旁的铁重光大声道:“站住!这是私家船……” 杨朝宗抬手制止他,因为他看到岸上追来的人中,当先一人是“老相识”,在御道附近巷子里截击他的寇穿庭。 铁棍哥也在。 世事哪有这么巧?这分明是很低级却很有效的没事找事。 那身上带血的年轻人到了船上,一溜烟的跑到了甲板上,才终于不支的一屁股坐倒,一副差点累死的喘着粗气。 寇穿庭一行七八个人,到了弘农号旁一个个目露凶光的看过来。 杨朝宗手扶船舷,居高临下的望过去。 吴满甲回头,看向年轻人沉声道:“喘够气了吗?” 那人双手支地,边喘气边道:“几位大哥救我!” 吴满甲冷冷道:“这是商船,我们是生意人,无论什么事都救不了你,找官府去吧。” 那人一脸骇然,似是怕得要命,大声道:“几位大哥行行好,救我!把我送到官府只有死路一条。” 铁重光道:“为什么?你要是胡掐,老子就把你丢进河里喂大鱼。” 那人还没说话,岸上寇穿庭开口了。“姓林的,你跑不掉了!别以为找到靠山帮手就能逃过去。” 杨朝宗笑了。 岸上有人大喝道:“船上那小白脸,你笑什么?” 杨朝宗油然道:“原来我长得挺白吗?姓林的跑不掉,你们也不用登船,我把他扔下去就是了。” 寇穿庭似是不认识杨朝宗般,大声道:“这是家事,朋友最好别多管闲事。” 我艹!逍遥道场的人一个个开口闭口少管闲事,你们有很多闲事让别人管吗?“想不到这么快咱们又见了,寇兄放心,我最不喜欢管的就是闲事。重光大海,把这小白脸给我扔下去!” 两人同时大声应道。 原本坐在甲板“地”上的年轻人一听大惊失色,比兔子还快的爬起身来,大喊道:“不要!我就死也不要下去!”边喊边往船沿冲去,动作麻利的翻过船舷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巨响,那家伙整个人掉进水里,扑腾两下沉入河底不见。 铁重光几个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跳下去,苦笑道:“还真是宁死不上岸,这是何苦?我们也就是吓吓你。” 听到水响的寇穿庭脸色一变,厉声道:“这原是我们的家事,现在变丧事。林师弟本犯了点小错,只要回去赔个礼认个错,师傅自会原谅你。……” 杨朝宗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请开始你的表演。 先前一个姓仝的小师妹,现在有一个姓林的小师弟,有没有点创意?换个花样也行呀!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偏偏一直在码头巡视的差役竟然不见半个人过来,显然事先打好招呼。 寇穿庭身旁的铁棍哥大声道:“是他们逼林师弟跳河,逼死林师弟,让他们血债血偿!” 铁棍哥帽子一扣,立马有人响应,“群情”激愤,恨不得冲上船来。 太不要脸了!太拙劣低级了!杨朝宗感觉自己耐心有些不够,和吴满甲打个眼色,后者领会, 交代兄弟们准备干他娘的! 寇穿庭冷冷看过来,“杀人偿命,虽说林师弟不是……” 杨朝宗不想再听他啰嗦了,一点技术含量没有,更没有临安大帮会该有的“人狠话不多”的嚣张气焰,尽是些低级的下三滥!最终还不得靠拳头说话?倒是懂得挑时候,晚来两个时辰多好,无货一船轻。 片刻功夫,围了二三十人看热闹了,杨朝宗也不想给他机会表演,最终一定会惹来官府,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到时都可能会成为观众口中的“证据”。 当下大喝一声道:“寇兄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不用再装模作样了,姓林的是你们师弟,自然和你们一路人,大家都看到是他自己跑上船来,自己跳进河里。你带着么多人来,无非是想要阴阳回龙丹的秘方,不错!东西是在我手里,眼下却不在我身上。何必搞这么多事?想要给你便是。酉时整,小弟在这里候着,等你来取。” 这是不得不说的废话,寇穿庭非是没有顾忌,否则直接动手好了,何必说一通废话?自然是要“有理有据”等着官府介入。作为“陪演”他也只能强加几句台词了,有没有用?说总比不说强。 寇穿庭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沉声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只知道我林师弟在你船上堕水而亡。” 杨朝宗奇道:“真稀奇!你师弟是堕水了,你看也不看救也不救,就说他死了。这是什么道理?” 围观者中有人起疑了,小声嘀咕着。 寇穿庭喝道:“他有伤在身,又不会水性,堕入河中岂能生还?” “啧啧!那更不合理了,你们明知他受伤了,眼看他投水,又不懂水性,竟然都见死不救!寇兄还装作不认识我,说什么不是为了回龙丹而来,那你看好了……”说时手上多了一张折起来的绢纸。“这就是阴阳回龙丹的秘方,既然寇兄不是为它而来,我现在就把它扔进河里。”说完作势要扔。 寇穿庭大喝道:“慢着!” 杨朝宗奇道:“寇兄又想要了吗?” 寇穿庭冷冷道:“你不说东西不在你身上吗?” 杨朝宗笑道:“确实不在我身上,uu看书w.ukash.co 这只是一张废纸而已。”手腕一抖,绢纸摊开,不是什么秘方,而是弘农号药材清单。 寇穿庭脸色阴冷,知道着了他的道,右手握上剑柄。 杨朝宗又道:“寇兄想要,酉时来取,小弟说话算数。” 公差没有出现,寇穿庭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以致现在有些进退失据。 铁棍哥没有可那么好的耐性,大声道:“这小子没一句实话,他逼死林师弟,我要……” “慢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6章 第一趟买卖)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六章 神机师爷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楚的传入每个人耳中,一名年近四十、师爷模样的中年文士排众而出,一双明锐的眼睛扫了眼寇穿庭众人,这才望向甲板上的杨朝宗,扬声道:“船上可是杨公子?” 杨朝宗点头道:“在下正是,阁下是?” 中年文士不理会寇穿庭等人凶狠的目光,从容道:“鄙人狄曲之,是六合号的师爷,奉糜先生之命前来查验收货。” 还真是师爷! 一听到狄曲之和六合号的名字,寇穿庭脸色数变,惊呼道:“你是神机师爷?” 狄曲之头也不回,淡然道:“不管你是谁,最好等我先办完事。” 杨朝宗大感好奇,从甲板上迎下来。神机师爷?这外号够牛逼啊!架子不大名字够响。 寇穿庭一个眼色,转身要走。 铁棍哥诧异道:“走啦?那小子……?” 寇穿庭怒目低喝道:“走!不想死的话。” 七八个人也不管投水的林师弟死活,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消失不见。 神机师爷狄曲之还带着个下人,两人来到船上,他吩咐道:“你拿着货物清单去验验。” 那人领命而去,和齐大海等人入舱验货。 狄曲之来到一层舷梯处,望着河道里往来船只,开口道:“知道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杨朝宗一愣一惊,和我说话吗?你不是六合号派来接收药材的吗?“先生和我说话?” 狄曲之失笑道:“不然呢?” 杨朝宗有些懵逼,愕然道:“先生为何在这里?” 狄曲之转身看向他,目光如炬,“我想亲眼看看师兄种下的种子究竟能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 杨朝宗又是一愣,继而心底涌起滔天巨浪。师兄?开花结果?“老神棍!你说的是东篱先生?” “老神棍?呵呵,这名字倒贴切。”狄曲之笑道。 “先生从未提过他有一位师弟,所以小子……先生怎会知道我?又知道我来了临安?” 狄曲之淡然道:“这个问题问得可不够好。” 老神棍的师弟,神机师爷!小神棍?他寄身于六合号,知道一个叫“杨朝宗”的来了临安不奇怪,老神棍在离世之前肯定和他有过书信来往,又精于神鬼术数,这样一想好像也合理。 “是小子愚钝了。” 狄曲之油然道:“能入得了师兄眼的愚钝就不是愚钝。太宁在江淮开战,西北也闻到塞外铁骑的马粪味,杨公子怎会到了临安?还和逍遥道场的人结下梁子?” 杨朝宗看着眼前一派繁忙热闹景象,思绪突然到了凉西的麻石镇,那里的旺市快收尾了吧?曹破败、华风虎他们还在巡视吗? 狄曲之并没有打扰他,过了片刻,杨朝宗思绪拉回眼前,“江淮战事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也快落幕了吧?从雍州出来没几个月,我已经有些想念凉州了。塞外胡骑寇边自有边军在,自有独孤相、杨霸渊在,小子并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雍州也好,临安也好,甚至南诏益州东海北胡,我都想去看一看。总有一天,我会回到雍州去,自从东篱先生把我送回杨府,小子就注定要在那里生或者死。我可不想留下遗憾,趁着还有四处浪荡的心思,正好溜出来走一走。至于和逍遥道场的人结下梁子……纯属巧合。” 狄曲之颔首道:“公子很坦诚。逍遥道场在临安很吃得开,你小心应付,我可不想师兄选中的人在眼皮子底下夭折。”接着又哑然笑道:“你若真这么短命,师兄又怎会看中你?是我多心了。” 杨朝宗想起一事,凤东篱的神鬼之术得自朱若水,狄曲之号称神机师爷,又是凤东篱的师弟,那即是狄曲之也曾师从朱若水?朱若水销声匿迹近四十年,眼前的狄曲之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打出娘胎起就跟着朱若水学艺么? 老神棍会不会看走眼那是他的事,但我不能拿性命去证明他是开玩笑吧?“有件事小子想请教先生?” 狄曲之淡然道:“何事?说吧。” 杨朝宗咧嘴一笑,“小子初来乍到,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薛涛。” 前后花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清点验货完毕。 狄曲之和杨朝宗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后来大多说的是临安风物,除了提及薛涛外,少有说人,甚至没提起过青城宫。 狄曲之去后不久,又有六合号的人来,上船引路,带着弘农号沿青溪而上,过建阳门,在燕雀湖一座码头停靠。 等卸完货重回到青溪桥天色已黑,想起差役说的补交四百两罚银的事,杨朝宗叫来齐大海和朱小彘,把一袋银子交给他们,让他俩跑一趟役所。本来想让铁重光去的,但铁重光须去芝林堂取回龙丹赝方。 六合号做生意爽快,当然或许是沾了青城宫的光,现场银货两讫。 整船上等药材合共折金一千两,杨朝宗坚决只收九百两。他瞬间成了腰缠万贯的暴发户,可带着几万两银子没有任何乐趣可言,还是巨大的负担。在他的要求下,八百两暂时寄存在六合号,现场只取走一百两,并兑换了一大袋银子。 刚过戌时,齐大海和铁重光前后脚回到船上。齐大海揣着四百两银子回来,说是役所不肯收。让杨朝宗再次见识了神机师爷的威风,他究竟在临安有多大能量? 铁重光顺利取回回龙丹赝方,亲手交给杨朝宗。 清空整船货,大家暂时忘记逍遥道场的不痛快,商量着去哪儿消遣。 杨朝宗拿出两只袋子,给每人五十两银子,正好把本该送给役所的那份分掉。银子在手,一个个笑得就跟搂着大媳妇似的。 杨朝宗曾答应过,到临安药材找到买家后,给大家“分红”,不能言而无信,尤其涉及到钱财。 剩下的半袋银子约摸还有五六百两,他随手递给吴满甲,请他作为大管家。 吴满甲搂着银子笑道:“老吴我今晚也是个有钱的阔老爷!”我爱搜读网 杨朝宗手里还有只袋子,在大家目瞪口呆下,一人再分一片金叶子,每片足五两重。 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这是天下最稀罕之物了,谁人不爱?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能见到眼前这些黄白物,有些不敢相信。 何六斤把金叶子送到嘴里咬了咬,一脸陶醉道:“真的!绝对是真的!想不到六哥也有怀里揣着金叶子的一天!” 朱小彘亲了一口金叶子,憨笑着,齐大海打趣道:“猪儿,这可是你的老婆本,收好咯,丢了媳妇就飞了。” 蔡文通、赵童儿、文若海等人也是眉开眼笑。这一趟赚大发了!真金白银,多实在,手感多好! 在军中言出必行赏罚有度才能三军用命所向披靡,玩帮会搞组织其理如一,同样需要言而有信重情重诺,才能上下一心其利断金。 这是杨朝宗第一次自己组团,是他兑现承诺。他同样知道,这种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的方法并不可取,以利诱之聚之的团队或许能爆发强大的战力,但绝不长久。只有恩威并重、义利兼顾的团队才能站得高、走得远。 今晚破例。 临安城没有宵禁,这时候内城门已经关闭,但外城仍可自由通行。街上人不多,风月场所却依旧灯火高燃,热闹不减。 临安外城最热闹的当属城北的玄武门外,以及西明门至阖闾门间的齐平、修德二坊。至于码头和青溪沿岸虽也有烟花柳巷,毕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杨朝宗从狄曲之口中得知薛涛此刻确实就在临安,暂时住在紫金山下琵琶湖畔的小茅园。有了薛涛的消息,他去青楼鬼混的心思冷了一半。他也不习惯拉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去青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试过了鲜于凄凄后,一般胭脂俗粉再难入眼。 找了个借口他让吴满甲领着兄弟们去了相对较近的齐平、修德二坊找乐子,朱小彘和文若海打死不肯去,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看守弘农号。 吴满甲六人上岸后,百无聊赖的杨朝宗和朱小彘两人打声招呼,独自离船去也。 快到亥时了,街上除了偶尔提着灯笼巡夜的城卫,看不到几个行人。 一阵凉风吹过,预示着秋天已经过去,街道一旁的大树枝叶在风中瑟瑟作响,不时飘下来几片泛黄的落叶。 又一阵凉风起,天空忽然落下雨滴,雨不大,却带来一丝肃杀与寒意,终于入冬了。 杨朝宗把用布包裹起来的烛龙刀藏于袍内,双手拢袖,溯青溪而上,路上遇到两支巡逻城卫,被他轻松避过,不一会儿便到了清明门外。 风雨渐急,吹洒在脸上,杨朝宗遽然停步。这是要去哪儿?琵琶湖吗?半夜三更的你要干嘛? k!见到薛第一又怎样?当初是为了配合凤东篱才把你带离内教坊,不要自寻烦恼了。 杨朝宗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他娘的!魔障吗?别跟老子说喜欢上了薛第一! 色艺双绝,遗世独立,淡雅如菊,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 杨朝宗转身就往回走,死了去琵琶湖的心思,绝不能让薛第一瞧不起。 唉!要是鲜于凄凄在多好!这么冷的天! 他仰首看向乌黑的天空,一只不知名的大鸟在雨中飞过,转瞬消没在青溪之上。 他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然后重重吁出一口气接着身形一闪,展开身法全力往清凉山方向掠去。 为免动静过大,他尽量走僻静无人处或黑暗阴影里,遇水过水逢屋过屋,心中逐渐感到一种莫名的畅快。 小半柱香后,清凉山出现在眼前。 雨势渐大,除了偶尔看到一两处亮着灯笼的宅院,清凉山上下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这里城卫的巡视次数变少,半天才见到一队从街上走过。 杨朝宗绕过逍遥道场的大门,来到左侧的一条深巷中,道场院墙都比别处高,几达两丈。这难不倒杨朝宗,正要翻墙而过,他突然停下来,撕下一截包裹烛龙刀的黑布围在脸上。 露脸风险太高,夜探就得有个偷偷摸摸的样子。他倒不怕被人认出烛龙刀,刀上红芒可隐可现他已能控制自如。只要不现红芒,烛龙刀看上去和普通长刀并没有多大区别,就刀身稍短弧度略大一点而已。 足尖点在对面墙上微一借力,杨朝宗腾身而起,确定没有人后一个翻身踏足院内实地。 逍遥道场占地极广,这里是其东南一角,院内则是一片园林空地,凉亭水榭,假山奇石,花木幽径应有尽有,秋冬之际院内仍旧一派盎然葱翠。 院子尽头是连成一片的屋宇阁楼,纵横交错,嫣然一座精致而独处世外的里坊。 杨朝宗有点头大,后悔没有向老神棍学些关于建筑方面的本事,以致现在面临找不着北的局面。这么一大片房子,上哪儿找宫破吴去? 雨水沿着额头和眉毛、头发滴下,距离过远,就算有一对顺风耳也未必听得到房子里有人说话。 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杨朝宗几个闪身到了院子尽头,藏身于一丛开得正盛的红花后面。这里距离最近的房子已经不足五丈了,房子里乌黑一片,听不到半点声音。 果然是几间空置的房子,杨朝宗推门而入,轻轻拍掉衣服上的水珠。 快子时了,一般人这时候都该在温暖的被窝里寻好梦,自己跑来干什么?找不找得到宫破吴两说,就算找到他要是搂着小娘子睡觉还能掀他被子? 真他姥姥的!头脑一热想去琵琶湖见薛第一,头脑一冷又跑来清凉山吹风淋雨。uu看书 .uukanshu.om这是何苦?杨朝宗苦笑,都是闲的!蛋疼! 即便如此,他没有折身回船上睡觉的打算,既然来了哪怕是当做熟悉环境也要溜达一圈再走。冥冥中指引自己今晚夜探逍遥道场,总不会空手而回吧? 整座逍遥道场除了楼外和廊道的灯笼外,几乎所有的房间都熄了灯,但仍有几处亮着灯。 熄了灯的房子自然不会有什么,顶多呼噜声,连熬夜咏鹅的都不会有。只能去有灯光的地方碰碰运气。 到了这里,杨朝宗胆子反而变大了,不再畏手畏脚患得患失,体内气机快速运转的同时功聚双耳,高纵低蹿,不用片刻来到一座一楼灯火明亮的小楼后。 (更正:由于测算失误,弘农号药材价值由两千两黄金改为不到一千两,197章相关内容也作了修改。)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7章 神机师爷)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七章 无心插柳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小楼位于道场东北,左右两侧各有两幢房子,杨朝宗所处的楼后是数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按照格局这里已经是道场后院了。 两边房子里不见灯光,反是小楼前方亮着灯,再往前是两道回廊连着左右的建筑。 左边房子外则是一道弧形拱门,拱门外漆黑无人。 杨朝宗身子紧贴着墙壁,闭上眼睛,屋内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是二层紧闭的窗户,心中一动,纵身一跃攀住窗沿。房内无人,他小心翼翼拉开窗户,翻身而入。 说话声来自隔壁楼下,杨朝宗极为谨慎,楼面是地板,稍有动静就可能惊动楼下的人。 他把耳朵贴在墙上确定隔壁没人后,蹑手蹑脚来到房外,楼下说话声音顿时送入耳内。 “闻先生这么晚就是为了此事?”一把低沉的声音传来。 “快到戌时,王爷才从宫里回来,庾庆之江淮大捷,青徐韩擒豹退兵至宁晷境内,两边重归开战前的态势。”一个出声显得有些尖细的嗓音。 闻先生?杨朝宗确定这两个声音他都没有听到过。王爷?又是谁? “这么快吗?” “可不是!没想到庾庆之和宋承欢只用三个月时间就化解了江淮的危局。虽然我们提早做了准备,仍是有些措手不及。” “那王爷的意思是……?” “庾庆之在给临安的奏报里,禀明陛下,太宁之战大局已定,江淮大军除常备守军之外,其他各归本位。庾庆之与宋承欢将在本月廿六率一干有功将士返还临安,参与祝捷大宴。” 就两个人,尖细嗓音应该就是闻先生。 “今日已经十三了。” 杨朝宗听得云山雾绕,姓闻的是太阴哪位王爷的幕僚?军国大事跑来逍遥道场密谋?不过有一点他懂得,半夜三更法不传六耳的两人密会肯定非急即密,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宫破吴。 “所以王爷才让我连夜找你,你这边进行怎样了?” “出了一点小状况,不过一切仍在掌控中。” 闻先生似是有些不悦道:“宗主该知道那东西对王爷的重要性,怎会如此大意?时间越久不多了。” 宗主?果然是宫破吴! “请王爷放心!绝不会耽误王爷的大事。子时已过,应该快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宫破吴沉声道:“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又臭又硬,这事又不能太过张扬,龙门司最近相当活跃, 万一引起他们还有崔璇龄、李济道那几个老家伙的注意,得不偿失。实不相瞒,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横插一脚,否则东西已经到手了。” 杨朝宗有个奇怪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想,外面传来动静,他赶紧闪回房内,把门掩上。 一阵急催的脚步声到了楼下,杨朝宗再次溜出来,声音再次送入耳中。 “没找到,船上只有两个愣头小子,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有六个人到了齐平坊暖玉阁寻欢,姓杨的不知去了哪里?” 柳宗仁! 姓杨的?船上?那不是我吗?杨朝宗大惊!他们去了船上?刚刚宫破吴说的快有消息是指这个吗? 宫破吴没有说话。 “师傅,那小子太狡猾了!在码头上要不是狄曲之突然出现……” 寇穿庭的声音。 宫破吴说话了,打断他道:“这小子不简单,竟然和狄曲之搅到一起。你们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柳宗仁道:“师傅放心!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怀疑到我们头上也没用。” 杨朝宗脑中轰然一震!他们去了弘农号,朱小彘和文若海……他要立即赶回去! 宫破吴沉声道:“把他找出来!由我亲自来动手,你们把芝林堂的郦不骄带至一个隐秘的地方。” 柳宗仁和寇穿庭应了一声,又匆匆离去。 杨朝宗伏在二楼地板上,直到柳、寇二人消失不见才轻轻的起身。 闻先生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今晚来的目的就是告诉宗主时间紧迫,否则何用这时候来?宗主最好尽快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等到王爷亲自来,后果想必不用我说了吧?” 宫破吴缓缓道:“请转告王爷,宫某绝不会误事。” 闻先生又道:“怎会把狄曲之搅了进来?” “姓狄的向来喜欢装神弄鬼,在临安有大批拥趸,又有机会见到那人,此事确实有些蹊跷,为免夜长梦多,宫某会亲自出马。” “这样最好,千万勿要让姓狄的闻到什么。最近诸多不顺,王爷心情很差,希望宗主这边进展顺利,那也不用等太久了。就这样吧,夜了,闻某还要回去复命。” “先生不在此度夜吗?益州那边刚送过来……” 闻先生打断他道:“先留着吧,哪里还有心情睡觉?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杨朝宗小心翼翼的退回原来的房间,再从后窗溜了下来。直到离开小楼十多丈远才呼出一口气。 好险!要阴阳回龙丹秘方的居然是……哪个王爷?难道他身体欠佳?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巧取豪夺?吃完鸡蛋还想把老母鸡都拐走……不好!奇书电子书 杨朝宗把耳目灵觉提升至极限,朝着道场最近的院墙掠去。廊道前方出现两道背影,一前一后急匆匆往一道拱门走去。是柳宗仁和寇穿庭! 杨朝宗吊在他们身后,穿过拱门是一个小园林,“吱呀”一声开门声响,接着有人道:“两位公子慢走。” 接着又是关门的声音,原来这里有一道侧门,可以直通道场外。 杨朝宗当然不走门,直接翻过院墙,墙外是一条漆黑幽静的林荫小道蜿蜒向前,却已不见了柳、寇二人的踪影。 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巾,抬头看天,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带着一丝清新气味和微微寒意。今晚柳、寇带人摸上了弘农号,船上只有朱小彘和文若海两人,他们怎样了? 杨朝宗心内矛盾,一边前掠一边思索到底去先回船上看看?还是去芝林堂?最终决定去芝林堂。 离天亮还早,按宫破吴的交代,柳、寇二人要先去安排人手搜寻自己的下落,交由他们的师傅亲自动手,拿自己应该还有点时间抢在他们前面把郦不骄带走。 奇怪的是柳宗仁和寇穿庭去了哪儿?逍遥道场没有人手吗? 夜风拂面,杨朝宗顾不得去搜寻两人的踪影,借着夜色掩映往星津桥一路飞掠。 当他拍门叫醒郦不骄时,后者刚刚入睡不久,听他说明来意,立马叫醒隔着一间房的伙计。 等把一切安排妥当,郦不骄随杨朝宗从后门离开芝林堂。 总算及时把郦不骄转移,真要到了柳宗仁手上,不管阴阳回龙丹秘方他们能不能到手,郦不骄肯定是有死无生。 可大半夜的,把他安顿去哪儿呢? 郦不骄对临安城熟悉得就像自己的身体,即便是夜里闭上眼睛也能避开城卫,专挑黑灯瞎火无人的地方走。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弘农号停靠的青溪桥附近,既然柳宗仁他们今晚来过,想必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吧? 为了以防万一杨朝宗把郦不骄留在岸边一处浓荫里,独自一人上船。 船上一片漆黑,听不到半点声响,他心往下沉。搜遍弘农号上下,没有朱小彘和文若海两人的踪影,船上也没见动过手的痕迹。柳宗仁明明说手脚干净不留把柄,他们人呢? 杨朝宗围着船舷四周仔细查看,终于在临水一边舷上发现小块淡淡的血渍,他伸手摸了摸还未完全干透。再看向水中,河道幽深水流缓缓,哪里有什么? 朱小彘和文若海多半已遭遇不测了! 看船上痕迹,朱小彘、文若海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可见动手之人身手不弱。夜里码头上虽然漆黑一片,但到处都是停船,对方动静不可能太大,否则定会惊动旁人,甚至是巡防城卫。 吴满甲铁重光等六人在齐平坊暖玉阁彻夜未归,是躲过一劫还是错失了救朱小彘文若海的机会? 吴满甲等人虽说有些底子,也仅是比普通人生猛,没有一个算得上是真正的好手。一旦遇到高手,只有送人头的份。 杨朝宗心底升起浓重的杀意,一路南来一个兄弟没折,到临安才两天就折损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他颇为看好、想着重调教的朱小彘。 把郦不骄接应上船安顿在上层舱房内休息,杨朝宗盘膝坐在甲板上,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潮湿冰冷,他浑然不觉。 吴满甲等人在青楼鬼混,人多眼杂安全上暂时该不会有问题。 接下来怎么走?郦不骄不能一直带在身边,安全无法保障,只会多个累赘。等天一亮必须找个地方安置,现在看来只有找一个人了。 宫破吴不是要找自己亲自动手吗?希望柳宗仁够聪明,去了芝林堂发现郦不骄不在,转头再来弘农号看看,一定给他一个惊喜! 杨朝宗仔细梳理刚刚在逍遥道场的收获,宫破吴说不会耽误王爷的大事,大事是什么?显然不会是身体欠佳吧?王爷虽然也姓李,但他不是李乾,就算身体欠佳和军国大事能有什么关系? 崔璇龄和李济道又是什么人?听上去和那个王爷关系不睦。 宁太战事该已经落幕,韩擒豹退返青徐,南征三路军丢了两路,损失惨重,至少暂时无力对太阴江淮二州带来威胁,所以庾庆之和宋缺老爹宋承欢即将凯旋,班师还朝,最迟将于十二天后回到临安。为什么那个闻先生说时间紧迫? 看来要搞清楚这里面有什么阴谋阳谋,首先得知道闻先生是谁?王爷是哪个? 这事谁能帮得上呢? 杨朝宗脑子里闪过三个人的名字,是他能够接触到、对临安熟悉、眼下又在临安的人。 但他很快就否掉了两人。 薛涛超然物外不理人间腥膻,这种事最好不要拉她下水。 老神棍的师弟狄曲之,看寇穿庭一见他就闻风远遁,宫破吴也说那家伙在临安很吃得开,神机师爷这名头也够响,只要他有老神棍一半本事,临安怕是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可是狄曲之神神道道,又是六合号的人,找他会不会把六合号和青城宫牵扯进来?闻先生也要提防他,说他能见到那人,那人是谁? 要是五好青年宋缺在就好了,又或者大江盟的楼熏风回到临安,这些都不算问题吧? 左思右想不得谜底,杨朝宗索性不去想了,开始打坐练功,片刻就进入物我两忘的神意合一境界。自打涡水假死还生后,这种以前可遇不可得的玄妙感觉他逐渐娴熟,几乎拈手可得。 每到这时,体内纵横罡气就像是过了双峰峡的淮河水,从激流奔涌回复到平缓恬静,整个人也如同峡外的两岸沃野,郁郁葱葱丰盈充满,滋养着全身每一处窍穴经脉。那感觉极其美妙动人而顺乎自然之道,丝毫没有人为刻意的斧琢之痕。 烛龙刀横放膝上,杨朝宗探手握住刀柄,体内气机透过手与烛龙刀练成一气,在刀身迅速往复再由手心回到体内。 他感觉烛龙刀不再是死物,好像有了生命般的活了,与他整个人渐渐的合而分分而合,最终似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再无彼此。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安静躺在鞘内的刀锋暗芒若隐若现,似在刀内慢慢游走,突然他脑子里轰然一震,捕捉到一副模糊的画面,“看”不清楚,只感觉空旷幽远。u看书 uukanshu 画面消失!再也找不回,若非刚才那画面给他的震撼冲击仍在,杨朝宗几乎要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幻觉了! 远处更夫提醒他酉时了,一队城卫也刚刚从青溪桥上巡逻走过。除了风声、水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天地一片寂静,河中的鱼儿都伫尾不动,似是在静待黎明。 杨朝宗心中生出警觉,不用睁眼“看”到一道人影鬼魅般落在数十步外的青溪桥上。接着似缓实快的下桥,迅速往弘农号靠近。 来人很高明,比他见识过的步云聘、寇穿庭至少高出一个层级。时间上也把握得很好,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现身。 杨朝宗几乎可以肯定那人冲着自己来的,是谁呢? 宫破吴!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8章 无心插柳)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八章 逍遥宗主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杨朝宗睁开眼睛,手抚刀柄,双目如晨星般看向立于岸边的那人。 那人五十余岁,身材颀长,五官颇为不俗,一袭裁剪得极为不合身的深色袍子却像是把整条床单披在了身上。感应到杨朝宗的目光,他原本望向河道的凌厉眼神扫了过来,眼中充满自信,甚至是自负。 “好好活着不好吗?” 果然是师徒一脉相承,说话的语气口气和柳宗仁、寇穿庭一个味儿,但话说出口绝对比柳、寇二人更要有资格和从容淡定。 杨朝宗夷然不惧,剑眉一挑说了一句让对方微露讶色的话。“宗主才来吗?” 别说来的是宫破吴,就算眼前站着的是龙宗梅守缺,他不能也不会退怯。雍凉边军、独孤相、孟神通、兰十一郎,以及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的凤东篱教会他的不仅是武道,更重要的是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勇气和战意。是意气又不是意气,无论面前站得是谁?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愿不愿一战是另一回事,怎么打怎么战则又是一回事。在雍凉,没有未战先怯先撤的兵! 宫破吴想不到此子竟一眼看出他是谁,而且在这里等他似的,更觉此子来历不简单。脸上讶然之色一闪而逝,淡然道:“果然有些门道,我不问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咱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杨朝宗笑道:“你就是想知道我是谁也得我愿意告诉你才行啊!” 宫破吴心底涌起杀机,嘴上却道:“咱们无冤无仇,交易总好过动手收场。” 杨朝宗点点头道:“那宗主不妨说来听听,什么交易?” 两人一个坐于船上甲板,一个立于岸边。宫破吴确有一派宗主的气度,双手负后,款款道:“只要你交出郦不骄的人,不管你手上有没有阴阳回龙丹的秘方,宫某保证你大摇大摆的离开临安城。为了表示诚意,宫某即刻宣布芝林堂与逍遥道场结为秦晋之好,并择日替小徒和秦知鱼举办婚礼。” 错非两次踩场子听到他们师徒说话,又见识过逍遥道场的行事作风,杨朝宗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宫破吴比起他那几个徒弟会说话得多,满满的诚意和演技啊。 “如果再加上一条的话,我立马答应。” 宫破吴淡然道:“说说看,只要宫某做得到又不是那么过分,我可以考虑。” 杨朝宗咧嘴一笑,“对宗主来说该不见得多难,只要宗主答应在秦知鱼和仝秀秀的婚礼上,请来晋先生做证婚人就行。” 他并非信口开河或是胡搅蛮缠,是刹那间的福至心灵,才会张口这么说。说完他的灵觉顿时提升至巅峰状态,立即捕捉到宫破吴内心震撼带来的波动,尽管宫破吴脸上平静如一,甚至微微露出不解之色。 杨朝宗纯粹是在直觉的指引下出口试探,看看究竟宫破吴和四海帮、和那个神秘的晋先生有无瓜葛?如果他们有关系甚至是一条战线,那自己在临安就不会是孤军奋战了,至少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大江盟求助。 而以体内气机作为“脉象”窥测对方内心波动于他也是头一回,能不能达到目的他完全没有把握,是姑且一试。 不过好像试对了! 宫破吴眉头微皱道:“晋先生?宫某好像不认识一位姓晋的先生,这一条怕是做不到了。” 杨朝宗没指望他会说实话,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当下颔首道:“这样啊?那我可没办法答应宗主了。” 宫破吴似早知道是这么回事一样,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奈道:“可惜了!” 话一出口身形爆起,越过近两丈的空间往杨朝宗扑击过来。他清楚把握到船上舱内还有一人,呼吸急促沉重,是个气机全无的普通人又或低到不能再低的“低手”。 自打宫破吴现身,杨朝宗就知道这一战难免,他没想逃匿,何况还有郦不骄在船上,只是怎么打而已。 他清楚把握到宫破吴的身形异动,几乎与之同时烛龙刀在手,就那么坐在甲板上一刀挥出,带着一抹腥红刀芒洒向半空中的宫破吴。 宫破吴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右手五指生出一股巨大的扯劲,直接抓向刀锋红芒。左手大袖一挥,叱道:“找死!” 红芒消散,原本坐着的杨朝宗侧身一滚,脱出他手掌的吸附之力,刀鞘扬起点在他衣袖上。 宫破吴双足立于船舷上,仍是一副未曾出手般的双手负后。 杨朝宗弹身而起,持刀倚舱而立。宫破吴不愧是一派宗主,能在临安城开宗立派,确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刚才一扯一挥差点让他吃个大亏,幸好体内气机已达收放自如,运转由心之境。杨朝宗谨记老神棍所说气不可绝力不可老的教诲,时刻保持生即是灭始即是终的纵横罡运转诀窍。但正是如此,让他时刻落入刻意而为的斧琢痕迹。 宫破吴淡淡道:“宫某的提议仍然有效,你还要打吗?” 杨朝宗勉力抵抗对方无形中给予的庞大压力,虎背一挺道:“才有那么点意思就罢手算什么?来吧!” 宫破吴缓缓颔首,“好!” 这次杨朝宗不等他出手,烛龙刀横提胸前,平推而出,直取宫破吴下盘。 宫破吴直挺挺的拔身而起,到了丈余高空中,双脚连环踢出,接连数脚每一脚都毫厘不差的或踢或踩在烛龙刀刀身之上。 而每一次与烛龙刀接触,透过刀身传来一股一脚比一脚更加汹涌凌厉的气机。杨朝宗不仅半步前进不得,还被逼得退至紧贴船舱,除非撞破舱板,再无退路。 杨朝宗感觉到窝囊至极,就连和高步远、夜惊鸿动手都没有这种有力难使的感觉,照这么“打”下去,迟早要吐血,再被宫破吴大袖拍死。论起修为,宫破吴未必就比高步远或夜惊鸿高明多少,偏偏他像是天生对自己相生相克,每一招每一脚都能在自己气机将发未至的关键时候抢先一步,这是什么功夫?如同两人下棋,他步步料准猜到你要在哪里落子,步步抢得先机。他那几个徒弟皮毛都没摸着,否则都不用他亲自出马。 宫破吴踢出最一脚,飘然落到船舷上,好整以暇看着杨朝宗后背不轻不重的撞上舱板。 杨朝宗暗中调息,趁机丢掉左手的刀鞘,改为双手握刀,一双虎目紧盯着宫破吴。 “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宫某的耐心已经没多少了。” 杨朝宗沉声道:“没多少那即是还有了!宫宗主动手吧,我绝不会束手待毙的!” 宫破吴不再废话,大袖一挥,一股莫可匹敌的气劲如狂风骇浪呼啸而来。 这次杨朝宗学乖了,你不是有料敌机先的本事吗,老子让你先出招。只是没想到的是对方一出手就是大杀招,来势猛如山呼海啸。 他双手倒握烛龙刀,顶着还未及身的狂飙踏前一步,自下而上一刀撩出,腥红刀芒裹挟着凌厉刀气迎上。 刀气如同破开水流般破开宫破吴的气劲,结实劈在他流云似的大袖上。 宫破吴身子摇了一摇。 杨朝宗却后退两步,又回到背靠舱板的姿势,体内气机激荡。 宫破吴脸色一寒,没有趁势出手,而是看着杨朝宗冷冷道:“宫某再度出手就没有情面可讲了,你可想好了!” 杨朝宗想起与人动手的独孤相,淡然道:“宫宗主恁多废话!” 宫破吴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宽大的双袖无风自动,忽的右手伸出,五指像是在抓什么一样虚空一抹,顿时几缕气机由他指尖激射而出。看好书小说网 换作经斛律斗移、老神棍、甚至是天才剑手吴光斗开过眼前的杨朝宗,必定心神失措,现在虽然惊于宫破吴的修为,却夷然不惧,微一弓腰,手中烛龙刀爆起一片精芒,削向宫破吴五指。 宫破吴冷哼一声,手掌翻覆,抹向烛龙刀刀身。左手自身后探出,闪电般拍向杨朝宗头顶。确是不留情面,这一掌若是被他拍中,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杨朝宗身子一扭,带动烛龙刀向上翻转,同时以肩头撞上宫破吴左手,自己左手握拳轰向他宽大招风的大袖。 宫破吴右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一拉一扯,迅捷无论的连续几下拍在烛龙刀刀身,每拍一下便送出一丝气劲。左手大袖一抖裹住杨朝宗的拳头。 一连几波气劲透刀入体,杨朝宗难受得要死,烛龙刀差点就要脱手。被大袖卷住的左拳则扯着他往对方撞去。 人急智生!宫破吴贯入烛龙刀内的气劲经他腾挪,瞬间从右手流转至左拳,不仅不收缩,反而借势一拳轰出。 气劲交击,宫破吴被震离船舷,身体弹至半空。 杨朝宗则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另一边船舷上,他借宫破吴侵入体内的气机脱开对方的掌控,反受其噬,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到嗓子眼又被他硬生生吞下去。 宫破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天神般双手交错,气劲龙卷风一样把杨朝宗笼罩其中。 杨朝宗烛龙刀反搠,脚跟抻在舷板上,变成刀在背上,人如离弦箭般贴地前冲。 宫破吴一掌虚按,封死烛龙刀的攻势,身上的宽大袍子似大鸟的翅膀,在空中一滑到了杨朝宗上方。仍旧双掌下按,务求数招内让他失去战斗力。 弘农号宽不过丈余,杨朝宗转瞬来到另一边船舷,伸出左掌一撑,游鱼般翻转身,烛龙刀再次往宫破吴电射而去。 宫破吴叱道:“自不量力!”说时双手合什,自负到要用一双肉掌夹住烛龙刀。 杨朝宗哈哈一笑道:“是吗?”只见他以背击地,整个人突然像是被刀牵动般弹身而起,连人带刀撞向宫破吴。 宫破吴脸色微变,右手一挥大袖卷向烛龙刀,左掌直切杨朝宗胸口。 只要杨朝宗去势不变,保证被他一记手刀切入心脏。 杨朝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所有的力道与后着全在烛龙刀上,刀身被卷的瞬间“砰”一声,宫破吴半条袖子被刀气搅碎。他则避开胸口要害,把左肩送给对方。饶是如此,宫破吴这一记手刀仍是让他吃亏不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两人分开,各据一边船舷。 宫破吴半条衣袖粉碎,露出精赤的手臂。 杨朝宗“噌噌”连退数步,背靠船舷,烛龙刀横抵胸前。他伸手一抹嘴角血渍,“想收拾我没那么容易吧?” 宫破吴杀机大炽,他确实没有留情面,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流云飞袖,原打算几个照面收拾掉杨朝宗,不想他愈战愈勇,刀刀搏命。真要收拾他恐怕须费些工夫和代价。 “恐怕也没你想的那么难!” 杨朝宗咧嘴一笑,“宫宗主太自信了!走啦!”话未说完,他人往后仰,直接跌往下层。 宫破吴闪电前掠,若是让他跳进河里,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那容他轻易入水! 就在他抢到船舷边上探首往外的时候,一道刀气冲天而起,卷碎船舷木板,当胸搠至。宫破吴还剩下的一条左袖漫卷开来,同时右拳对着杨朝宗一拳轰出。 杨朝宗往外翻落时一只左脚勾在船舷下木板上,不等宫破吴右拳及身,右脚一蹬,身子斜斜冲天而起。双脚再在两丈余高的桅杆横杆上一踩,整个人以比去势更快的速度俯冲而下,烛龙刀刀芒大盛,漫天洒下。 宫破吴仰首看着从天而降的杨朝宗,流云大袖无风鼓起,有如风卷残云扫向刀芒。 杨朝宗知道今晚能否过关在此一举,体内气机运转至巅峰,一刀劈在宫破吴的流云袖上。 宫破吴身子猛然一晃。 杨朝宗却被震往空中,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初在大青山青牛观前靠的就是这招从冀州高步远手里讨到便宜。 到了四丈高空,杨朝宗体内被震四分五裂的气机再次归拢,这是在涡水得来的经验,虽然违反凤东篱“气不可绝力不可老”的八字真言,却暗合“生即是灭始即是终”的玄妙至理。 他是在赌,用自己的性命赌宫破吴不会在他被抛往高空时趁机出手,只要争取到刹那“回气”的工夫,他就给宫破吴一个惊喜。 换作任何常人都应该会和宫破吴一样选择,只会等杨朝宗下坠时再突施杀手。 杨朝宗第二刀至! 宫破吴骇然,此子与他硬拼一记,竟然毫发无伤,这一刀比刚刚一刀更加雄浑凌厉! “砰”的一声巨响。 两人动手,早已经惊动停靠在附近船上的人,只是没人敢过来看热闹或是管闲事。 躲在舱内的郦不骄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担心自己拖累了杨朝宗,尤其当他听到宫破吴说到交易时被杨朝宗拒绝。 动手至今,杨朝宗一直处于挨打被动的局面,处处被宫破吴占得先机,以两口鲜血和一记手刀终于换来现在的形势,他岂能错过! 宫破吴连退两步,夜色中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他想乘胜追击,奈何力有不逮,体内气血翻腾。只好眼看杨朝宗再次被弹上半空。 第三刀! 刀刀如一,uu看书 .ukanhu 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刀比一刀更加凶猛! 第四刀! 尚未落下,宫破吴一个横飞,已从弘农号甲板到了岸上,再回望一眼杨朝宗,转瞬消失不见。 杨朝宗飘落甲板上,看着宫破吴消失,再也支持不住,“噹”的一声烛龙刀脱手,整个人一个踉跄跌坐地上,“哇!”腥红鲜血大口喷出。 郦不骄从舱内抢出,一把扶住坐在地上都摇摇欲坠的杨朝宗,急切道:“杨公子?杨公子!” 杨朝宗挣扎着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我没事!狗日的宫破吴!” 话刚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39章 逍遥宗主)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三十九章 因祸得福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吴满甲、铁重光六人在辰时后回到弘农号,个个宿醉方醒,脚步虚浮,一路嬉笑打闹。 甫一上船,郦不骄三步并作两步的抢出舱来,大声呼道:“吴当家的!” 吴满甲定睛一看,愕然道:“郦先生?你怎会这里?” “杨公子受伤了!”郦不骄不是武夫,对杨朝宗的伤势一筹莫展,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总算把吴满甲他们等回来了! 一句话吴满甲六人酒醒了大半。 杨朝宗盘膝坐于舱内木榻上,脸色略显苍白,双手手心朝上,十指成扇状。 郦不骄颤声道:“是逍遥道场宫破吴,杨公子和他动手被伤。你们还有两个兄弟……凶多吉少。” 吴满甲心沉往河底。 稍作安排后,吴满甲只身前往六合号,在码头问了几个人才打听到六合号位置所在。 杨朝宗伤势不轻,他和郦不骄一样束手无策,只能找人求助。在临安,唯一能求的只有六合号的神机师爷狄曲之。 幸好狄曲之去后,杨朝宗和吴满甲简单交代了几句,他才想到去找他。 一个时辰后,狄曲之匆匆赶至。 替杨朝宗把脉后,皱眉道:“他这样子坐了多久了?” 郦不骄道:“快三个时辰了。杨公子本来昏过去,不知为何又醒了,以这个姿势坐到现在。” 狄曲之神色稍松,“能在宫破吴弈手和流云袖下保住性命,已经很难得了。”说完捏开杨朝宗紧闭的嘴巴,塞进一颗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两个时辰内,不可让任何人打扰,否则就给他准备后事吧。” 吴满甲重重点头。 狄曲之又道:“开船,我送你们去一个地方。” 弘农号离开青溪桥,先往东再折往北而去,经过东府城和临安未央宫间的水道,直上燕雀湖,往临安城东北的琵琶湖驶去。 琵琶湖不大,位置极佳,卧于紫金山与龙山环抱之中。龙山是南朝皇陵所在,其南麓、西麓是前朝司马家和刘家帝后的归葬之所,后被太阴李家改为皇家花园青林苑,属禁苑,寻常百姓不得擅入。 船入琵琶湖,径直停靠在一座看上去不起眼的别苑码头。 狄曲之当先下船,着人将杨朝宗小心抬下船。 别苑清幽,没有甲士或暗哨把门,只有一个灰衣人门房,见到狄曲之见怪不怪道:“午时前不见客。” 狄曲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不见她,送个人来,请她代为照佛。” 铁重光和齐大海小心翼翼的把杨朝宗放到一张精致的榻子上,一路来杨朝宗似是昏睡未醒,偏偏姿势不改,坐而不倒。 狄曲之看也不看两人和跟进来的吴满甲道:“你们回去吧,如果没有意外,两天后他自会去码头找你们。” 铁重光一愣,刚要开口,被吴满甲制止,“杨公子醒来请先生代为转告,就说我们在青溪桥等他。” 狄曲之不置可否,看着双眼紧闭的杨朝宗道:“没有屠龙技就不要逞强。” 待到吴满甲三人走后,他又突然失笑道:“倒是小瞧你了,好小子!” 雍州总管府。 独孤相与杨霸渊围炉而坐。 西北的冬天来得早且猛,一场冬雨万物肃杀,寒意也一天比一天重。 独孤相轻轻拨弄炉火,“朝宗有消息吗?” 杨霸渊摇头道:“在棘壁和公孙翦影别后,已经一个月了,不知道人到了哪里?今早起来,我忽然眼皮子直跳,莫不是那小子遇到什么事?” 独孤相笑道:“大将军几时信这玩意儿了?凤东篱岂会看走眼!” 杨霸渊油然道:“原本不信的,可经凤东篱这么一折腾,宁可信其有,或许人老了,对鬼神之说不再敬而远之。” 独孤相从容道:“前天兰大姐跟我说起一件事,陈孝宽兵败濉溪前,据说长河帮虎堂荆素手在涡水出没,拦截两艘南下淮水的货船,却被大江盟楼熏风亲自出手,当场击杀,并将其头颅悬挂于濉溪。” 杨霸渊淡然道:“陈孝宽于四天前在陈留被人袭杀,连返京陈情的机会都没有。你可想到什么?” 独孤相沉声道:“谁有这种手段?陈留是他的老窝,有人不希望他回京。长河帮曹阔江在濉溪被打回原形,率残部潜回大河,不知所踪。陈孝宽一死,最大的嫌疑自然是韩擒豹,可他会这么蠢吗?” “未必是韩擒豹所为,他却须向昊阳作出解释。” “曹阔江是韩擒豹的人,有什么理由会和陈孝宽搅到一起?必然有人从中撮合,所以我怀疑荆素手在涡水要对付的人是朝宗。他不是接收了青城宫的两船药材,准备南下吗?” 杨霸渊冷哼一声道:“如果真有人牵线,除了萧长焱外,没有人出得起价钱。这其中应该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否则以陈孝宽肩负的陈留复兴大任,不可能如此不智。” 独孤相微一沉吟道:“大将军认为出手刺杀陈孝宽的是东宫?” 杨霸渊微笑道:“你们都以为萧长焱最忌惮的是我,其实除了朝宗和他有些龌龊外,我虽然对他素无好感,也没有非分之想。他最忌惮的是韩擒豹,萧长焱不仅和玲珑有不伦之恋,对长公主萧宝凤亦是心存妄念,为此曾被韩擒豹斥责,差点闹至宫中。” 独孤相似是毫不吃惊,冷然道:“如今他贵为东宫之主,怕不是宁晷之福。他不愿看到韩擒豹借南征坐大,想暗中扶持陈孝宽取而代之?也未免太小瞧了韩擒豹。” 杨霸渊摇头道:“如非陈孝宽在濉溪失利,未必没有机会。陈孝宽遇刺不管是不是萧长焱所为,对他而言都是利大于失。月底韩擒豹将回到昊阳接受训话,如无意外,青徐要变天了。” 独孤相淡然道:“谁会接替他?青徐会有几年太平安稳日子好过,庾庆之选择让韩擒豹全身而退,在长孙安国无功后,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回来前,我特地去了一趟大青山,陶弘老道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杨霸渊平静道:“他有什么话说?” 独孤相道:“凉州毕竟给他留了一方净土,他和咱们也算是一场难得的香火情分。他直言在他死后,大青山将设周天大醮,今冬该能安然度过。” 杨霸渊点了点头,“慕氏父子有什么动静?” 独孤相缓缓道:“入冬后在伏俟城有一场各部族酋首齐聚的大会,十二月初至正月中,慕天机可能对凉西不断袭扰,试探我们的耐心。真正的考验会在明年春后。” 杨霸渊沉吟不语。 独孤相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扶摇和宇文焕的亲事大将军准备定在什么时候?”163小说网 杨霸渊脸上浮起一丝颇为玩味的浅笑,“定在明年三月春祭前后如何?” 独孤相长身而起,正色道:“春暖花开正是逐马而肥的时候,回去后我和他们商量一下。” 杨霸渊再次点头,“大青山周天大醮我应该不会去,有什么事你和老夫子看着办。我须跑一趟昊阳,希望到时能见到朝宗,和他一起返回雍州。” 小茅园是皇家别苑,如非薛涛这种地位超然、身份特殊的人,不可能下榻于此。 午时后,雄镇恶和青姨来到杨朝宗房间。 杨朝宗气色好转,脸上逐渐有了些红润之色,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雄镇恶看到他的第一眼略感吃惊,想不到一年多工夫不见,这小子似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 青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还以为杨朝宗生龙活虎,谁知见到的竟是结印打坐的“活死人”,撇了撇嘴细声道:“老爷子,他这是多少晚没合眼?坐着都能睡着。” 雄镇恶对青姨的“不解风情”不以为意,皱眉道:“这小子是被人打伤了,姓狄的送他来这儿静养。” 青姨“哦”了一声,“还以为死缠乱打来了,你们男人不管多大年纪呐,都喜欢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劲?” 雄镇恶轻轻“哼”了一声,“天天围着女人转就有劲了?” 青姨笑道:“可不是!你在这儿吧?我回去给姑娘回话了。”说完一款一摆的走了,嘴里小声嘀咕道:“你可不天天围着姑娘转?” 雄镇恶当是没听到,伸手探上杨朝宗脉腕,眉头先是拧紧接着舒缓开来。 吴满甲自知身家斤两,离开小茅园后原要回青溪桥码头,后来一想如有变故他们自保都成问题,何况船上还有个逍遥道场到处找的郦不骄,弘农号不敢驶远,就泊在琵琶湖入口处。 这里看上去戒备松懈,实则不停有带甲守卫巡视,奇怪的是竟没有人驱逐甚或理会他们,任由弘农号停靠。 一晚工夫他们一行九人,朱小彘和文若海生死下落不明,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杨朝宗力拼宫破吴后重伤。要不是找了狄曲之,把杨朝宗送到这里,他只能立即离开临安,找一处安全地方让杨朝宗疗伤。 齐大海、铁重光、何六斤几个人人脸无幸色,垂头丧气的颇为自责。 倒是吴满甲还未失了分寸,看着五人道:“这大概就是乐极生悲的活生生例子,但既然出来混,这种事今天不遇到明天也会遇到,昨天是朱小彘文若海,明天后天或许就是我们。不要一个个死了爹娘一样桑着张脸,杨公子还在,咱们这一铺就不算赔干净,这趟找不回来总有一天会找逍遥道场要回来。乐极生悲后面不是还在跟着个什么否极泰来嘛?趁杨公子养伤的空隙,咱们也别干坐着。” 齐大海等人被他当头一喝,顿时来了精神,齐声道:“该怎么做?请当家的吩咐!” “分头行动,大海带着文通和赵童儿随郦先生守在船上,一来护着郦先生周全,二来等杨公子消息。我和重光、六子马上回到青溪桥附近,看能否打探得到朱小彘和文若海的消息,是生是死总要见人见尸。” 丫鬟寄奴替似是好梦方醒的天下第一名妓薛涛端过来一杯茗茶,小声道:“小姐啊,自从塞外回来后,你常常这样熬夜,再这样下去……” 刚刚梳洗完毕的薛涛斜靠在一张铺着绣缎的软椅上,看着新雨过后的窗外,湖光山色中带着一阵藏不住的孤寒之气,打断她道:“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变成黄脸婆子了是吧?说了不用你伺候,你偏要坐在一旁参瞌睡,倒说起我的不是。” 寄奴撅起小嘴,“哪敢说小姐的不是?熬夜伤身子皮肤,现在又入冬了,夜里寒气重。” 薛涛笑了笑,“好了,别再唠叨,当心我听得烦了,真替你找个婆家把你送走。” 寄奴不服气,偏是嘴上不敢再说了。 薛涛头也不回,乌黑浓密的长发自头顶垂直腰际,散发着诱人的幽香和魅力。“刚才狄先生是不是来过?” 寄奴不情愿道:“是,叫侯叔给打发走哩。”她口中的侯叔说的是门房灰衣人。 薛涛回过头来,神情略带嗔怪的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这时青姨回来,远远道:“也没什么事,就送了个无赖过来,老爷子正看着呢。” 薛涛精致的眉头微微一皱道:“无赖?” 青姨笑道:“可不是!” “狄先生可不是无聊的人。” 青姨老实道:“是个不会说话的无赖,还会作几首诗。” 薛涛神色微动,檀口轻启道:“是他?……怎会到了临安?东篱先生故去,说起来咱们该去看看他的。” 奴家走到她身后,要替她挽起长发,嘴里道:“人都走哩,想起老不修和他收的那个小不修哼……我就来气!” 薛涛脸上一沉道:“寄奴你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了!” 寄奴顿时闭上嘴巴。 青姨接道:“姑娘别恼她,还不知道她就嘴上不饶人呢。卫……杨公子好像伤得不轻,狄先生送他来小茅园静养。杨公子好像是刚到临安,怎会和狄先生认识?” 薛涛又回首望向窗外,“既然是狄先生送来的,那就让他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青姨试探道:“姑娘不去看看吗?” 雄镇恶收回搭在杨朝宗脉腕上的手,低头喃喃自语道:“这是受的哪门子伤?” 杨朝宗缓缓张开眼睛,有些吃力的苦笑道:“雄老好久不见。” 雄镇恶显然被惊到,毫不掩饰的挂在脸上,盯着他道:“这么快就醒了?” 杨朝宗没想到张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雄镇恶,见他微带关切的神情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这是哪里?” “琵琶湖小茅园。” 又经过小半炷香的调息,杨朝宗已能自己下地了,只是觉得体内虚虚荡荡,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原本盈满充沛的气机如被抽空的河水不复存在,现在仅余一丝丝从气海缓缓逸出,仿佛一口泉眼。 涡水假死后,杨朝宗对这种情形并不十分惧怕,人已经醒来,只要“泉眼”在,气机源头犹在,相信很快就能汇聚成河成汹涌汪洋。这次与上次在大江盟水寨的情形不一样,他朝宫破吴劈出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时,uu看书 ww.uukanshu 拼着内伤强行提气聚拢,一刀比一刀霸道,但遭到的反噬也更严重。到第四刀几乎已是“倾尽所有”,气力用绝用尽,没有半分保留。 待宫破吴退走,他立时支撑不住,全靠脑中意志力保持灵台一点清明,按照纵横罡运气法门护着气海处游丝般“泉眼”不灭,进入内息的“入定”状态,一入当初在水寨时的“假死”。 雄镇恶奇道:“第一眼见你与一年前大感不同,狄曲之说你与人动手受伤,你体内真气却似有若无,偏是劳什子内伤也无。” 杨朝宗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入定”前确实受伤严重,他都怀疑咳出的那大口血里有被震碎的脏腑屑块。 “小子也搞不懂,现在没有内伤羁绊,体内气机却好似被人抽干了。”说完眨了眨眼睛又道:“不过小子虽然像是生了场大病,却感觉体内‘泉眼’活了。我怎会在这里?”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40章 因祸得福)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四十章 拜见梅大先生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杨朝宗在申时末离开小茅园,如果说受伤前他体内气机沛若高山激流,或缓或急肆意流转全身各经脉窍穴,那离开时便如同一汪深潭,虽然无孔不入却静若处子,且自给自足不满不溢。 雄镇恶一见他神满意足,原本的担心换作一脸欣慰不已。薛第一近在眼前,终究没能见上一面,杨朝宗找不到理由非见不可,只好请雄镇恶代为打声招呼。他彻底打消了向薛涛打听闻先生和王爷身份的心思,既不想打扰了她清静,也不欲卷她进来龌龊的俗事里。 收到消息的齐大海已经在码头处等候,见到生龙活虎的杨朝宗,一副刚断奶孩童见到父母般兴奋,又略显得局促不安。 杨朝宗笑着拍拍他肩膀,径直登船道:“三当家人呢?” 蔡文通、赵童儿相互对视一眼,准备起航。 杨朝宗和郦不骄立于甲板上,齐大海站在两人身后。 不远处的龙山在黄昏下暮霭沉沉,杨朝宗手扶船舷,轻声道:“让先生受惊了。” 郦不骄心情大好,昨晚他虽吓得不轻,但全程目睹杨朝宗和宫破吴遭遇及动手,对他打心里信服,经历这一趟后,他更觉算是“自己人”了。 “杨公子云天高义,郦某感激的话都未说出口,哪里在乎这点担惊受怕?公子原本不用蹚这趟浑水的,现在却……” 杨朝宗打断他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没什么道理可言,既然遇上了就算是一场缘分,有些话先生不用说。这是先生的劫,未必不是我的劫。” 郦不骄点头,“郦某不矫情了。公子来临安的目的是易货,现在药材出手,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公子是否即刻暂离临安?” 杨朝宗听出他话中的真诚意味儿,笑了笑道:“如果没有逍遥道场这档子事,我是该准备北返了。现在嘛……逍遥道场已不仅是先生或芝林堂的事,我暂时还不能走。” 郦不骄微微一怔,随即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杨朝宗看着弘农号驶出琵琶湖,进入青溪,右岸便是临安内城高大的城墙和宽广的护城河,拱卫着这天下最大的都城。 “先生不用做什么,我昨晚和宫破吴动手前曾偷偷溜进逍遥道场里去,阴阳回龙丹他们是势在必得之物,牵扯到一个不为人知且牵连甚广的阴谋。所以先生的安危反倒是我最担心的,如果不是必须,暂时不要回芝林堂去。” 郦不骄先是一丝苦笑接着沉声道:“实不相瞒,郦某虽然在这临安城活了大半辈子,却没交到几个过命的朋友。这次惹事的又是在临安得势的逍遥道场,等闲人等他们不会放在眼内,只会害了人家。” 杨朝宗稍一犹豫道:“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暂时留在弘农号上。我稍后要去见个朋友,他或许有办法给先生找个暂时的藏身之所。” 郦不骄没有拒绝,他虽说在临安两耳不闻身外事,却也知道琵琶湖是皇家禁苑,能自由进出者非富实贵。那个狄先生既能进出,自然身份非同寻常。杨朝宗身份呢?六合号和那个什么青城宫都极给面子,不仅是宁晷一个药材商那么简单吧? 船回青溪桥。 杨朝宗和郦不骄留在船上,齐大海三人下船去寻吴满甲等人的消息。 郦不骄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凝声道:“杨公子,郦某不知道逍遥道场有什么阴谋阳谋?也不知道他们要阴阳回龙丹究竟何用?但既然牵连甚广,郦某保不准哪天……遭遇什么不测,真有那一天还请对小徒知鱼杨公子照拂一二。阴阳回龙丹是芝林堂祖传,让它落入别有用心人手中或是失传,郦某将无法面对历代祖宗。我会将真正的秘方写下来,交由公子保管或是处置。” 杨朝宗摇头道:“不可!” 郦不骄看向车水马龙繁忙依旧的码头道:“你看,千百年来这临安城毁了又生,生了又毁,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能阻挡它繁衍生息。郦某活了这把年纪,直至刚才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总不能把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带进坟墓里去。如其落入他人之手,不如交给公子,这趟郦某若是不死,自然会把它传给知鱼,若是万一……公子可自行处置。” 杨朝宗沉吟道:“先生的安全我请人安排,至于秘方……” 郦不骄断然道:“郦某决心已定,公子不用再说了。” 杨朝宗只好道:“不管逍遥道场有何居心目的?此事一了我定将秘方交给知鱼兄,由他来替芝林堂传承光大。我答应先生收下秘方,一来逍遥道场要秘方会来找我,二是我必须搞清楚他们要回龙丹究竟所谓何用?我也答应先生,除此之外,绝不将它传与知鱼兄外的第三人。” 这涉及到发明专利和知识产权,换了“前世”,一张牛逼秘方操作经营得当足以成就一个商业帝国。但代代相传是这时代的规矩,入想乡要随俗,有些规矩可以改,有的规矩必须遵守。 天快黑时,齐大海三人带着铁重光回来,仍旧没有找到吴满甲和何六斤的下落。 杨朝宗简单交待两句后下船,吩咐他们把弘农号驶离码头,停于河道中间,一旦有事起来不能力敌至少能开溜。 乌衣巷在西州城附近,靠近淮水,离运渎河和芝林堂不远,很好找。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进寻常百姓家。 几百年过去,当年的王、谢两家历经沉浮,开枝散叶,虽然延绵至今,却已无当年的权柄和荣耀。加之临安城几经损毁扩建,如今的乌衣巷远离内城,王、谢两家后人逐渐搬离,也无复当年的门庭若市。 如今的乌衣巷住着落魄氏族和富贾人家,非再是贵胄显姓,还有就是临安城颇具影响和实力的商号,占着淮水和运渎河的便利,大作买卖。 在临安药材、皮料和香料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的茯苓斋、临平号就在乌衣巷购置了两处产业,而且位置极佳,两间商号毗邻,均位于巷口。既得进出便利,又享环境清幽。 下船后,杨朝宗看似信步闲逛,七弯八绕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来到乌衣巷,酉正刚过,临平号还没有打烊。 见到有客人上门,伙计殷勤周到。 东拉西扯几句后,杨朝宗说明来意,说是有大批上等牛羊皮自西北塞外来,找能当家作主的人说话。 半盏茶工夫,内堂出来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锦衣男子,仔细打量一番杨朝宗,客气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杨朝宗道:“左木右易杨。”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震惊,继续道:“鄙人冯德胜,敢问公子来自……?” 杨朝宗又答道:“西北以西,扶摇万里。” 冯德胜神色微变,“公子这次有多少皮货?” 杨朝宗不紧不慢道:“足有八万张。” 冯德胜拱手为礼,“确是大买卖,鄙人做不了主,须请我们梅老板当家,杨公子请我随来。” 杨朝宗对孟神通和兰大姐设计的鸢房系统越接触越佩服,每一地每一处的驻点无论人情还是生意都融入当地,且各自发展互不勾连,由雍州单线联系。如遇特殊情由,自有一套临时联络方式保持情报、人手和任务的传递和实施。139小说 他刚才和冯德胜一问一答,暗合鸢房暗语,只有当事人才能听得懂。 冯德胜领着杨朝宗来到后院一间客舍内,请他稍后掩门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五十上下、略显清瘦的老年儒生迈步进来,进房后随手关上门。 杨朝宗看着眼前此人,这就是鸢房在太阴最大的谍子,被孟神通倚为左右手的梅翠微梅大先生! “小子杨朝宗拜见梅大先生!” 梅翠微一怔,旋即隆而重之行主仆大礼,被杨朝宗一把拦住。 两人坐定,梅翠微神情略显激荡,语气却平静道:“老夫已有四年未曾回去了,早就听闻公子的消息,不想竟在临安初见!大将军好吗?” 杨朝宗有些感慨,当年雍州创立鸢房,至今多少人流落他乡,有的已落地生根,有的不定日夜盼望北归,却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守在异地。也不知道他们的付出这辈子有没有值回的可能? “很好!孟伯父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先生。” 梅翠微笑道:“见到孟老替我说一声,无需记挂,咱们哪人虽然不在雍州,并无二致,在这里也挺好。” 杨朝宗颔首,“先生来临安多少年了?” “快十二年了,都快变成地道临安人了。” “有没有打算回去?” 梅翠微摇头道:“还未是时候,等到老得动不了,就该回去咯。” 杨朝宗心底一阵莫名发酸,沉声道:“希望不用等到那一天。” 梅翠微转头看向杨朝宗,微笑道:“公子好意,老夫心领,但凡事总有来龙去脉,讲究个天地人三和,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已足矣。” 杨朝宗默然,见过马胤龙、见过梅翠微后,他首次生出肩头千万斤重的感觉,在雍州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人在付出,且不知道付出究竟也没有意义和结果。 杨朝宗也不知道! 不知道雍州以如此代价会换回来什么?亲爹杨霸渊牧守西北,守卫着中原西北门户,眼睛却不止盯着西北。杨朝宗无数次遐想未来,却从未把“梦”做完整过。 但这次南下见到马胤龙、梅翠微,“梦”变得真实,他必须认真思索了。 梅翠微接道:“不知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 杨朝宗回过神来,和他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梅翠微听完道:“小事一桩,茯苓、临平两间商号在临安经营多年,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老夫哪里有脸回去?” 郦不骄能得到妥善安置,杨朝宗几乎再无后顾之忧,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从哪里开始呢?如果楼熏风在临安是不是就好办多了。谢玄霆留下的联络方式在临安管不管用?回头一试便知。 “先生能否和我说一说临安目前的朝局?” “公子想知道哪一方面的?” “江淮战事应该已经结束,听说韩擒豹退返青徐,庾庆之和宋承欢不日将班师回朝,到时临安定会有连番的庆祝活动。我听到几个名字,先生知不知道他们是谁?”接着说出几个名字。 梅翠微微微一愣,轻声道:“崔璇龄是太阴当朝相国,位虽在三公之下,却是实权第一。李济道是中枢太宰,满朝皆称老太师,也是位极人臣。这两位都得李家信重,实打实的百官之首。” “至于皇室宗亲,李家向来人丁不旺,三代下来也不过八位藩王,而其中名副其实有藩有势的不超过三人,楚王李淳就封荆州,南越王李荗就藩瀛洲,蜀王李祌驻南益州。其余藩王大多名存实亡,不得望重。临安城也有三位一字并肩王,梁王李悝、齐王李謇两位是当今皇叔,吴王李孚是皇弟。” 杨朝宗心底默记住这几个名字,随口道:“逍遥道场的宫破吴,先生了解多少?” 梅翠微眼中闪过一丝阅尽沧桑的老辣,“宫破吴近十年才在临安冒起,他出身很隐秘,几乎没人知晓。逍遥道场以武论道,在临安颇为受欢迎,他和临安权贵也多有交集,很多贵胄弟子都送去逍遥道场历练。这两年随着声誉水涨船高,逍遥道场弟子良莠不齐,招惹了些是非,但对宫破吴从未有实质影响。此人给我的感觉不简单,办事不拘手段、城府极深。” “他和哪位李室宗亲最为亲近?” “没听说,逍遥道场就在清凉山下,照说和梁王是近邻,但也未听说他和清凉山有什么过深的瓜葛。梁王李悝是李乾四叔,在朝在野声誉都极佳,对政事不大上心,也从不逾轨,深得李乾信任。齐王李謇身子骨不大好,素来喜好声色犬马,在朝中风评不佳。而吴王李孚和李乾乃一母同胞,且深得王太后所爱,正因为如此才一直未曾离京就藩。公子在怀疑什么?” 杨朝宗坦诚道:“宫破吴抢夺阴阳回龙丹好像是为了布局,和他联络的是一个姓闻的、说话尖声尖气,口口声声替王爷传话。本来这纯属是闲事,轮不到我管。可宫破吴昨晚差了要了我的小命,又折了两位兄弟,左右无事,就陪他玩玩。”关于大江盟和宋家兄妹他只字未提。 梅翠微轻轻点头道:“公子知道在做什么就好!太阴一直是太后王朝歌临朝听政,据说这次江淮大捷后会还政于李乾。李家上下目前还算和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有李室宗亲参与其中,且牵连到崔璇龄和李济道,不管什么计划必定非同小可。公子千万小心谨慎!你说的那个姓闻的,我会着人好好调查。” “江淮大捷临安会有连场祝捷庆功活动,按照李家惯例,这种事情已经就藩的皇室宗亲,那几位王爷回来临安凑热闹吗?” 梅翠微道:“难说,但不来的可能性较大,王不见王,藩王无旨不得离开藩地,这是李家成例。去年王太后寿诞,一个个都没来,只敬献了寿礼。” 杨朝宗点头表示明白,这么看来闻先生背后那位主事人还是以临安城三位一字王嫌疑居多,究竟是谁呢? 他本还想问问晋先生的事,一想到以宋缺和楼熏风对太阴时局朝堂的了解都未必掌握,梅翠微更未必知道了,反倒还要费力解释,遂打消这个念头。 最后说到了狄曲之,uu看书.uukanh杨朝宗对老神棍的这个师弟有着天然的好感和亲近之心,但必须搞清楚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临安他是什么立场? 梅翠微沉吟道:“狄曲之一袭青衫,如闲云野鹤,只是寄驻在六合号,但此人相当不俗。在临安有神机师爷之称,占卦问卜五行术数每每应验,难得的是同时得权贵和清流赞誉。此人还是纵横十九道的高手,被李乾奉为国手,可自由出入宫禁,随时能见到李乾,此一殊荣也是异数,……” 至此杨朝宗失声道:“什么?你说他能随时入宫见到李乾?” 梅翠微想不到他这么大反应,愕然道:“公子可是想到什么?” 杨朝宗苦笑道:“宫破吴说狄曲之能见到的想必就是李乾了,先生说得对,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好好想想,这趟到底是否值得?”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41章 拜见梅大先生)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四十一章 明知山有虎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杨朝宗从临平号出来,走时和梅翠微约好了下次联络见面的方式。今晚亥时,由梅翠微派人将郦不骄接走安顿。 刚出乌衣巷口,他心中生出警觉,不用刻意看就知道被人盯梢了,那人就藏身巷子口一处浓荫下,见到他出来立马低下头,避免目光直视被他发现。 杨朝宗微感吃惊,他能感应到有人监视不奇怪,竟然不用“看”就能准确把握到那人的位置,还似“看”到般知道那人接下来的动作。这难道是昨晚和宫破吴大战受伤的“后遗症”? 他不确定,涡水假死后,又隐隐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子。 跟踪的人远远吊在他后面,到了运渎河边,杨朝宗突然加速,趁着行人不注意几个闪身起落,转瞬到了十数丈远。忽的拐进一条斜巷,轻松越过丈余高的围墙,七拐八拐后从两间铺子中的窄巷穿出,施施然又到了街上。 行人不多,跟踪的人没了踪影。 眼下的临安有兴趣跟踪或监视他的除了逍遥道场没有旁人,弘农号整天停靠在琵琶湖,成功引起宫破吴警觉,他不可能不知道琵琶湖是什么地方。 如今看到自己生龙活虎的出现,宫破吴会是什么反应? 杨朝宗之所以能放心、大摇大摆的离开弘农号,其实摆了一次空城计,在监视的人不确定船上有无其他人前,不会贸然动手。万一上船了发现上面有个惹不起的人那才是笑话! 甩掉跟踪的人,杨朝宗在广阳门和朱雀门码头两处留下谢玄霆教他的大江盟联络方式,不管有没有用,姑且试一试了。 弘农号停在河道中离岸五六丈远,一直密切注视岸上动静的齐大海见到他回来,马上让船靠岸。 “三当家的和小六子已经回来了,公子走后一直有人在监视咱们,就在那边铺子里。”不待问话齐大海主动汇报。 杨朝宗微微点头,“不用管他!郦先生呢?” 郦不骄听完杨朝宗的安排,唏嘘道:“郦某在这里白活了几十年呐,还不如公子这个临安客。” 杨朝宗谦虚道:“先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神农书,怎能混为一谈。” 这一记马屁拍得!郦不骄言而有信的取出他重新誊写的阴阳回龙丹秘方,交到杨朝宗手中。 亥时,一艘小船摸黑驶近,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郦不骄接走,转眼又消失在夜色里。 吴满甲对朱小彘和文若海的被折仍耿耿于怀,杨朝宗耐心开导他,最后道:“吴老哥是江湖风浪里蹚过来的人,我也是最后一趟和你说这话,不知道哪天就轮到你或者我,不要让他们枉死,也别让我们自己白活!” 吴满甲重重点头,老脸微红道:“老哥受教了!” 杨朝宗并非生气,反倒对吴满甲家长式的重情重义颇为欣赏,人命有时贱如草芥,可有时又贵重如山。他是要最后一次告诉吴满甲,想清楚是不是真要跟着他蹚浑水?赌一把“苟富贵勿相忘”? 今晚或将又不会太平,在甲板上枯坐半个时辰后,杨朝宗把所有人召集上来。所有人包括他在内也才七个人。 他们七个人在明处,在临安城和逍遥道场斗,没有任何胜算,只会把人一个个搭进去,甚至包括他自己。 梅翠微在临安或许有死士暗哨,可他不能动。 逍遥道场的事牵连甚大、暗流涌动,他一个宁晷外来人一个不好可能就被暗流或巨浪打翻冲走,这个险究竟值不值得冒?此次南下江湖飘的目的是周游见识、磨砺武道,如果现在知难而退,将如同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对他心境的影响无可估量。 抛开一切杂念,杨朝宗下定决心和宫破吴玩一把大的。 吴满甲六人眼神炙热的看着他,他不说话,他们也不问。 “逍遥道场找不到郦不骄师徒,定会过来找上弘农号,我稍后将你们送上岸,……” 他话没说完,吴满甲打断道:“杨兄弟是要我们当逃兵?自己独力面对?” 杨朝宗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说……” 铁重光、齐大海都听出什么意思了,齐声道:“我们要和公子共进退!” 吴满甲沉声道:“杨兄弟,杨公子!朱小彘和文若海被害,吴某是放不开,那是因为这几个人在一起多年,有些还是我拉入伙的。但就算咱们再没用,也没有躲在后面让你一个人在前面拼杀的道理,你要是嫌弃咱们可直说!” 我确实嫌弃你们身手太低,没有你们在一旁要打要逃看我心情。杨朝宗略感尴尬道:“宫破吴今晚不来则以……”他突然打住,扭头看向岸边。 不看不打紧,一看整个人怔住,有些不敢相信:k!这么快就来了? 杨朝宗喜出望外,恨不得抱着他亲上两口。 站在岸上不是别人,老相识!在大江盟水寨重遇的唐弃疾和用枪的年轻高手第五麋。 两人上船。 唐弃疾先开口:“暗记是你留下的?” 杨朝宗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边和第五麋打招呼边道:“是啊!怎么这么巧?你们几时到的临安?” 第五麋看了一样吴满甲几个人道:“杨兄怎会我们大江盟的联络手法?” 吴满甲等人一听大江盟,顿时喜上眉梢。 杨朝宗领他们到二层甲板,“在涡水和你们别后,小弟凑巧在仙女湖救下了贵盟谢玄霆,他被淮阳帮弓茅卷打伤。他教我的,好让我给你们传讯,弓茅卷要在洨水配合长河帮伏击你们。小弟赶返涡水的途中正好遇上岭南宋家兄妹,趁了个热闹,在龙回头把淮阳帮兴义成的六条船两百人一窝端了,弓茅卷现场授首。谢玄霆受伤很重,在我折身赶上货船时,他已经走了。对了,他回大江盟了吗?” 第五麋和唐弃疾对视一眼,还有这么巧的?“谢玄霆在大江盟没几个人知道,是四爷和谢先生安排的。宋家兄妹在洨水的事我们知道,他和四爷一直保持有联络。” “谢玄霆竟没有回大江盟吗?” 唐弃疾摇摇头道:“还不知道,我们昨天到的临安,刚和老麋出来转转就在广阳门那儿看到暗记,顺着你的意思说过来看看,谁知竟是你!” 杨朝宗笑道:“你他娘的来得真是太及时了,那些暗记是我一个时辰前才留下的,新鲜出笼。老麋?哈!这名字比第五兄叫起来顺口多了。” 第五麋淡然一笑道:“杨兄觉得顺口就好。” 唐弃疾来到船舷边,打量起弘农号,“哪里搞来的这条船?对了,什么他娘的来得及时?” 杨朝宗有些兴奋的道:“看到你们就跟看到未过门的媳妇似的,容我慢慢说。这船原是江左堂临阴分坛温留杀的,被我在双峰峡给抢来了。今晚呢有好戏,你们俩来了肯定不能错过,我一个人唱戏有点孤单,昨晚还差点让人干死。” 第五麋来了兴趣,好奇道:“说了慢慢说,这也太快了。你抢了江左堂常漫川的船?还有今晚有啥好戏?” 杨朝宗亲热的搂上第五麋的肩膀,“是这样,老麋你听我慢慢说。”小飞电子书 第五麋神情有些别扭,一来确实好奇,二来不太好意思拒绝杨朝宗“火辣”的热情。 杨朝宗把在临阴发生的事情先简单交代了一遍,听得两人脸色数变。 “常漫川现在人在哪里?” 杨朝宗道:“临阴,被我藏起来了。只等到了临安找着楼当家的把人交给他,老常生不如死,就是个活死人。” 第五麋沉声道:“想不到四海帮暗中搞这么多事?还不知道有多少帮派势力被他们收服。此事非同小可,得向四爷禀明。” 唐弃疾也道:“你见过那个晋先生?” 杨朝宗点头,“只要再见到或是听到他的声音保证一眼认出来。楼当家的来临安了吗?” 第五麋低声道:“还要两天,咱还还未到。杨兄和咱们大江盟还真是缘分不浅,你说的今晚有好戏是怎么一回事?杨兄说话很有趣,讲故事嘛差了一点。” 杨朝宗失笑道:“老麋说的是,回头我找个说书先生好好练练手……练练口。你们可听说过宫破吴这个人?” 唐弃疾皱眉道:“逍遥道场的宫破吴?” 杨朝宗点点头道:“今晚的好戏就和他有关,昨晚在这里小弟和他动过手,差点被他打死。” 第五麋抛过来一个“你不是好好的吗”表情。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是夸张了一点点,他的弈手和流云袖确实不易应付,我拼着再死一回的代价才把他轰走,当然是假死。” 唐弃疾听得头大,抱怨道:“你是需要练练口活儿,说了半天老子没听明白。” 有了第五麋和唐弃疾,杨朝宗心思活泛多了,还有闲情开玩笑,“你口活儿好,回头让俺体验一把。昨天和宫破吴动手,在他弈手下我几乎只有挨揍的份,最后拼着受伤才勉强把他骗走。” 第五麋眉头一皱道:“他有那么厉害?比荆素手如何?杨兄看上去不像受伤的样子啊?” 杨朝宗这次只拍了拍他肩膀,“我有假死的经验,这次回魂比较快,所以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怎么说呢?肯定比荆素手高明,主要是他的弈手很邪门,每次出手都像是送上去给他打似的,招招能料敌机先,很让人头疼。” 第五麋听得很感兴趣,“还有这种功夫,有机会定要试试。大江盟平时很少在临安混的,所以和他们来往的机会并不多。你到临安也没几天吧?怎会和他搅上?” “说来话长,也不只是他倒霉还是我运气好?此事楼先生应该会感兴趣。”接着把这两天的故事讲一遍。 听完唐弃疾啐道:“该是你倒霉透顶,走到哪儿都撞大运。你打算怎么做?就凭他们那几杆枪准备和宫破吴硬扛?”他们自然说的是吴满甲等人。 杨朝宗又搂上他肩膀,“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虎打起来才过瘾,这一趟以战养战的武道磨砺才有意思。” 第五麋对杨朝宗这几句话深表认同,颔首道:“以战养战听起来就让人神往,杨兄胆子也挺大。” 杨朝宗下一句立马破功,“所以我才说你们来的太他娘的及时了。” 第五麋笑道:“这叫有好事勿相忘吗?杨兄今晚打算怎么招呼宫破吴?” 亥末,第五麋和唐弃疾离开弘农号,转瞬消失在岸上夜色中。 杨朝宗终于放下心头事,不用再担心被宫破吴撵得像狗一样盲头乱窜。不是他生出怯战之心,是带着弘农号和吴满甲等人无法按照自己的套路来玩。有了目标和拖累一旦陷身死局,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第五麋和唐弃疾的及时出现不仅仅是多了两个帮手,让他有了和宫破吴一战甚至周旋到底的底气,也代表着他们身后庞大的势力:大江盟。 这种心理上的微妙变化看似无关紧要,却是接下来怎么打算的凭仗。吴满甲等人看到有帮手,且是横行大江的大江盟,一扫颓丧,顿时士气高涨。能不死磕能好好活着谁愿意“赴死”? 午时刚过,杨朝宗吩咐开船,驶离青溪桥。这里虽然比不上朱雀桥码头热闹,但仍有不少船只停靠。 宫破吴胆子再大也非是没有顾忌,一旦酿成满城皆知的惨案后果难测。能在神不知鬼不觉或者影响最小范围内解决掉他们,拿到阴阳回龙丹的秘方自然最好了。 杨朝宗就是要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表面上似是怕被偷袭,将船驶离码头游弋于河道。 弘农号刚进入青溪,岸旁是大片里坊民宅,离清明门还有两三里许,一艘只挂了两盏大灯、没有悬挂任何旗子的大船立即尾随而至。 两船隔着两百步的距离,出渎水后船明显加速。 吴满甲按照杨朝宗事先的交代,茫然不觉的逆青溪而上。半盏茶工夫,青溪上游又出现一艘相同的船,对弘农号形成夹击之势。 敌人显然有备而来,要将弘农号堵在青溪桥至清明门这段人船稀少、相对僻静的河道。 第一场冬雨刚过,一轮圆月自云层后钻出,夜风中带着少许寒意。杨朝宗卓然立于甲板之上,看着距离拉近至百步的来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城府极深、临安新秀?昨晚打得老子吐血?报仇不隔夜,今晚轮到我给你一个惊喜了! 这一段河道幽僻,暗黑无光,正应了那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的至理名言,唯独今晚月近于满,视线极佳。 弘农号减速,靠近左岸行驶,给来船让出足够的错船水道。 来船亦减速,偏往左岸,船上同时亮起两盏大灯笼。最先入眼的不是柳宗仁寇穿庭师兄弟,而是站在他两人中间的一名满脸虬髯的中年大汉,气态豪雄,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骄人气焰。 六十步了,杨朝宗双手扶在船舷上。今晚若是没有第五麋和唐弃疾,他只会老老实实的呆在青溪桥码头,现在嘛?豪气干云!说到水上交锋,除了岭南宋家,谁能撄大江盟锋锐? 弘农号与前后两船距离拉近至三十步,三船极有默契的停止不动。 杨朝宗扭头看向后船,u看书 wwuukanshu 不知何时逍遥道场宗主宫破吴来到甲板上,依旧一副宽大的深色袍子,双目如电的注视过来。 柳宗仁的声音响起,在寂静夜河道显得格外刺耳。“说实话,柳某都有些佩服杨兄的胆量了!” 杨朝宗扬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柳宗仁脸色一沉,“究竟何事让杨兄如此厌世急于求死?” 他们得知杨朝宗来历不奇怪,码头役所会如实相告。 杨朝宗哈哈一笑道:“我若死了,你们永远不会得到阴阳回龙丹的秘方。柳兄最好三思而行,勿怪我事先话未说明。” 柳宗仁还未答话,一旁虬髯大汉目中无人的仰天大笑道:“有我百里赫赫在,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42章 明知山有虎)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四十二章 攻破无 宫破吴 身前身后杨朝宗都极为讨厌“老子天下第一”的人,可偏偏不时就让他遇到。不等虬髯大汉说完他冷冷道:“百里赫赫什么东西?从未听过。” 百里赫赫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柳宗仁眉头一皱,与寇穿庭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姓杨的活腻歪了?气氛有些诡异。 杨朝宗挚出烛龙刀扛在肩上,大喝道:“宫破吴!昨晚我们的未竟之战今晚做个了断!其他人什么百里十里八里的都给老子靠边站,否则我将世上唯一的一份阴阳回龙丹秘方扔进青溪里去。”说这话时看也不看后船上的宫破吴,左手扬起一张绢纸。 宫破吴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丝毫未变,目光刀削般看着不可一世的杨朝宗。 十里八里的百里赫赫就么那么好的养气功夫了,狞笑道:“宗主,某家要拔头筹了!” 站在他一旁的寇穿庭大声道:“师尊,百里当家的!这小子诡计多端,莫要被他骗了,他手里不是秘方。” 杨朝宗现学现卖仰天大笑道:“你们找着郦不骄师徒了吗?废话少说,宫宗主一言可决!老子耐心不会比王爷更多。” 寇穿庭抢道:“什么王爷……?” 宫破吴终于色变,眼中闪过森寒杀机,缓缓道:“好!宫某如你所愿。” 逍遥道场的船体型比弘农号稍小,两艘船上差不多三十余人,在这种狭窄的河道里,对弘农号实力完全形成碾压,又有宫破吴、百里赫赫这种级别的高手坐镇,不虞杨朝宗等人弃船逃生。 杨朝宗虽然没想到宫破吴如此阵仗伺候自己,仍是夷然无惧,明澈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已至七八丈外的宫破吴身上。 宫破吴面沉如水,心内早已惊怒不已,昨晚这小子那几刀虽然不易应付,但明明已是强弩之末,怎么转眼又生龙活虎,像个没事人一般?更让他震惊的是杨朝宗最后那句话,闻起舞、王爷和自己的来往极为隐秘,他怎会知道? 心念电转间宫破吴暗下决心,阴阳回龙丹固然要拿到手,今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此子留下,不论死活! 双方距离拉至五丈,不等船完全停止,宫破吴毫无征兆的弹射至半空,接着大袖一挥如大鸟般越过五丈距离往弘农号投来。 烛龙刀从杨朝宗肩上闪电弹开,一刀划出,不是直接挥向半空中的宫破吴,而是划往弘农号船舷前丈余的虚空。 昨晚和宫破吴交手后,杨朝宗吃尽苦头,刀刀似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再明火执仗的攻他本人,而是气机不外露的劈向他身形即将落点处。 宫破吴脸色微变,如他去势不改那就如他送过去喂刀一样。当下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滞,避开烛龙刀继续投往弘农号。 杨朝宗心中狂喜,他这一刀完全是临时起意,没指望能建功,现在虽说未必破得了宫破吴的弈手,却隐隐有种无心插柳的明悟。 烛龙刀回到肩上,宫破吴踏足弘农号船舷。 杨朝宗看向有如天神下凡的宫破吴,不过二十多个时辰,两人再次交手,他心底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今晚一战有底气得多,或许将昭告他在武道上终于小有所成。 宫破吴双手负后,一脸淡然,气势却不断攀升,无形中给予对方一股庞大的压力。 杨朝宗体内气机运转无碍,和往常不一样的是非再是一气流转,而是似有似无,教人捉摸不透。 下一刻烛龙刀红芒隐现的洒出,自右至左,疾劈宫破吴左袖。 宫破吴大袖一旋,带起一片黑影如乌云蔽日卷向红芒,右手五指箕张,五缕凌厉的气劲将杨朝宗笼罩其中。 他要在数招之内生擒杨朝宗,哪怕付出受伤的代价。 烛龙刀在被流云袖包裹的瞬间急速抖动,化解掉大半气机后,脱出其纠缠,顺势一横,刀锋翻卷堪堪抽刀断水般切断对方五缕气劲。 这是两人第一趟“实质性”接触,宫破吴身子微微一晃,杨朝宗连退两步。 不待杨朝宗喘息,宫破吴鬼魅般欺身,手脚并用一双宽大的流云袖如两堵铁墙左右夹击,右腿微曲。 杨朝宗体内气机倏而提升至巅峰,身子滴溜一转,烛龙刀反手劈出。 宫破吴冷哼一声,左袖拍在刀锋上,右腿弹出,直取他尾椎。 杨朝宗早料到他有此一着般,烛龙刀嵌入宫破吴铁袖,整个身子轻如无物般横着上飘,看上去就像是被流云袖抡起。 宫破吴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笑意,右掌前抓,生擒此子就在眼前。 无可借力下又被他流云袖卷住的杨朝宗突然哈哈一笑,“宗主得意早哩!”说时左掌击在烛龙刀柄上,身体翻滚变成头下脚上。 “砰!砰!”连声闷响,宫破吴暗道不好!顿觉半条左臂微麻,大袖猛然一挥。原来杨朝宗这一刀看似全力劈出,实则花架子,后面一掌才算是惊喜。 杨朝宗被他一挥甩至半空,转瞬挟着漫天刀气凌空扑下,这才是他毕其功于一役的后着。 宫破吴神色沉静,对这一幕却记忆犹新,昨晚这小子就是不要命的连劈四刀,让爱惜羽毛不肯以伤换伤的他错失良机,只能悄然退去。 想不到今晚这小子故技重施! 但他再次失算! 杨朝宗这一刀比昨晚一刀无论气势、力道、时机、心态都不可同日而语,昨晚是被逼出来的,现在却是他掌握主动蓄意为之! 宫破吴可以避,可当着数十双眼睛他不能避,而且一旦失去“察敌诱敌”先机,弈手将不再玄妙和无迹可循。反倒是他将失去主动,落入被动的下风,别说生擒对方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两说。 杨朝宗则没用这样的顾忌,何况还有第五麋和唐弃疾的后手,否则哪来的本钱和逍遥道场硬撼? 宫破吴将一身修为提至巅峰,打定主意拼着受伤也要将杨朝宗生生留下。他两手大袖鼓起,十指交错如莲花,迎上幻起红芒的烛龙刀。 劲气爆响!杨朝宗在空中连续几个翻滚,最后双脚踏上桅杆横栏,嘴角浸出一丝血迹,冷冷的看着一步不退的宫破吴。 宫破吴双手下垂,肉眼难察下不停的微微颤抖,目光与桅杆上的杨朝宗锁在一起。接着他赖以成名的流云袖悄无声息的碎成片片,随风飘向河中,露出一截精赤的双臂。 最先觉察到不对劲的百里赫赫脸色猛然一变,腾身而起,口中大喝道:“宫兄观战便是,看我擒下此子!” 他看出宫破吴受伤,一来替他遮掩,而是怕杨朝宗趁势追击,三者当然也看出杨朝宗受伤,此时正是出手建功的良机,趁你病要你命! 百里赫赫先是足尖踏在船舷上,然后借势越过两船四五丈的距离,手中多了把厚背大刀。 就在他双脚快要踏足弘农号的间隙,一道白光带着“呲呲”破空声闪电般从河面暗处激射而至。 百里赫赫猛然一惊,手中大刀毫不迟疑的一刀劈在白光上,“当”的一声脆响,白光去势大减,又“咚”的一声钉入船舷木板上,竟是半截银枪,枪尾仍不住震颤。 百里赫赫借着一刀之力身形拔升两丈,接着一个旋身,到了船尾宫破吴身旁,目光如炬的看着河面上一艘如箭般破水而来的小船,船上一个白银年轻人双脚驱舟神色冷峻,手握着半截枪杆,眨眼便到了弘农号前。 杨朝宗露出一个极为自信的笑容,“老麋你的枪要是掉进河水中,我可没银子赔你。” 一直在底舱的吴满甲等人看到第五麋总算放下心来,他们按照杨朝宗交代,只负责操舟,等候号令。 柳宗仁寇穿庭还有宫破吴船上的步云聘等人看到第五麋出现,顿感不妙,纷纷查看四周,看他是否还有同伙? 第五麋现身船头,手里多了半截枪尖,扫视一眼宫破吴和百里赫赫两人道:“杨兄方才那一刀有点意思,我想宫宗主现在必定非常难受。” 宫破吴确实难受以极,阴阳回龙丹能否到手还在其次,杨朝宗那一刀比之昨晚天差地别,差点破去了他数十年的内功修为,更让他不明白的是才一天不到,结果逆转。现在即便他和杨朝宗公平交手,他已没有了必胜的信心,对一个武夫来说,这比受伤更严重,心境受损。 宫破吴眼神阴冷,双手背到身后,第五麋那一枪显示出不俗的功力,最差和姓杨的也在伯仲之间。“这是逍遥道场的私人恩怨,旁人最好不要插手。”他说话似是没有了平日里目空一切的嚣张。 第五麋身手未见得登堂入室,但作为北地枪王的传人、大江盟的后起之秀,不用装自有一股“天下万般事一枪可了之”的冷傲气质。闻言哂笑道:“半夜三更以众凌寡,逍遥道场的私人恩怨竟这般不要脸?” 宫破吴心头火起,刚刚强吞下的一口血差点又冲上来。 百里赫赫手抚厚背大刀,讥笑道:“谁给你勇气这般不知死活?” 第五麋把手中两截银枪轻轻扭在一起,变成一杆九尺许的长枪,“它!” 百里赫赫哈哈一笑道:“好!那你百里爷爷今天就教教你怎么投胎做人!” 第五麋接下来一句差点让杨朝宗笑出声,这家伙还真有说冷笑话的潜质。“你要是不教我也不会变成你爷爷,我会打死你!” 百里赫赫脾气本就不咋地,一听火星直冒,咧嘴狞笑道:“老子最喜欢嘴巴硬的人,尤其是小白脸。” 宫破吴眉头微皱,他必须抓紧时间调息,只要对方再无援手,今晚仍然算不得一败涂地。 第五麋斜睨一眼百里赫赫,伸手抹掉枪尖的木屑,淡然道:“不管你是谁,能死在‘分鬃’枪下都是你的荣幸!” 宫破吴脸上瞬间大变,伸手拦住就要出手的百里赫赫,眼睛却看着第五麋道:“此枪是‘分鬃’?” 第五麋没有答话。 宫破吴又道:“你是第五家的传人?你是大江盟的人?” 作为临安喜乐会的二当家,百里赫赫没听说过“分鬃”,大江盟却听得清楚,当然更知道公然得罪大江盟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隙,逍遥道场两艘船又再靠近至不到两丈的距离,几乎快贴上弘农号了。两船上的柳宗仁等人随时可跃身过来。 杨朝宗看在眼里,并未制止,他的注意力在宫破吴身上。 第五麋抬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打都打过了,再攀交情迟了点吧?” 宫破吴沉声道:“宫某和大江盟楼当家的也算有过数面之缘,不看僧面看佛面,阁下如果是大江盟的人,今晚之事就此作罢。否则……?” 第五麋冷冷道:“否则怎的?” 宫破吴崛起临安近十年,又是一门之宗,何曾受过这等气?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但非常时期出不得半点纰漏,今晚又事出寻常,大江盟突然搅进来后果难测。 更何况楼熏风在太宁江淮战事中大放光彩,一时荣宠加身,这时候和大江盟起冲突动动脚指头也知道占不到半点便宜。 柳宗仁等人跃跃欲试,准备登上弘农号,宫破吴举手阻止,眼睛却看着不懂世故到不可一世的第五麋,强忍怒火道:“否则宫某只好不理江湖香火情分和规矩了。”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忍气吞声,相当给第五麋面子了。他是不得不忍,杨朝宗船离码头,夜半游弋至这段人船稀少的河道,“不知死活”的出言挑衅,现在看来是有诈。监视弘农号的人见到他们上船又离开,更想不到他们是大江盟的人。还是自己托大了。 第五麋正要驳回面子,桅杆上的杨朝宗一跃而下,接道:“老麋,和宫宗主是不是误会不谈了,咱们今晚也没啥损伤,要和和气气收场?明天找间酒楼喝顿酒,一顿不行就两顿。” 第五麋和宫破吴都有些懵了,后者更加相信今晚自己掉坑里了。 步云聘的声音及时穿过来,“有船来了!” 第五麋淡淡看了眼杨朝宗,眼尾都不扫百里赫赫,“有喜欢嘴硬小白脸的,uu看书ww.uukans明天可以来贺胜桥找我!”贺胜桥在运渎河上,近西州城,离星津桥也不远。 百里赫赫眼中凶光一闪。 唐弃疾和逍遥道场的两艘船擦身而过,随他一起来的是一艘大江盟的艨冲舰,舰上有大江盟好手近三十人。 他还以为错过好戏,满脸不痛快。 第五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杨朝宗,笑道:“别看我,我就动了下手指头。他把宫破吴给揍了!” 唐弃疾若无其事道:“揍了就揍了呗。” 第五麋轻轻摇头,“你只顾练刀都练傻了,你道宫破吴是寻常小喽啰呢。他不仅是逍遥道场的一门宗主,更是临安武林有数的高手,否则何来资格开设道场?还混得风生水起。今夜他败于杨兄弟,若是传扬出去,对他将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唐弃疾不敢相信的看向杨朝宗,“他的意思是你现在很厉害?” 第五麋笑道:“比你厉害。” 唐弃疾嘴巴一撇,不慌不忙道:“他走狗屎运。” 杨朝宗点头笑道:“你说的很对。” 唐弃疾摸了摸别再腰后的“菜刀”,“宫破吴被你说的如此厉害?那你还一副吃定了他的往上赶?找揍吗?” 第五麋淡然一笑,侃侃道:“找人练手就要像杨兄弟这样,找比你高明厉害的人。我虽然未必能胜过宫破吴,但只要他认得‘分鬃’枪,他能奈我何?除非把今晚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杨朝宗悠然道:“老麋你这不是耍流氓吗?”明知他不敢又或不能不愿杀你,偏偏和他拼命。 第五麋一本正经道:“你说的很对。” 说完三人同时放声大笑。 二百四十三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有在江淮战事中出尽风头的大江盟撑腰,弘农号算是挂上了金漆招牌,没有人再敢公然招惹他们。 恨不得将杨朝宗大卸八块的宫破吴更不敢生事,甚至担心有人暗算弘农号把屎盆子扣他们头上,严令逍遥道场上下不可再找杨朝宗的麻烦。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杨朝宗才好梦初醒。刚洗漱完毕,唐弃疾就来了。 杨朝宗心情之好,恨不得哼上几句“极乐净土”,他一把搂过唐弃疾的肩膀,咧嘴笑道:“昨晚真他娘的痛快!更让人期待的是咱哥俩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唐弃疾打落他的手,“咱俩什么时候并肩作战过了?奇怪,比上次见你,感觉你小子又变厉害了。” 杨朝宗昂然挺胸,“是吗?哪里变厉害了?” 唐弃疾摇摇头,“说不上来,纯是感觉。你到处惹姑娘家,居然还有空练功!” 杨朝宗笑道:“没办法,天分在那儿,再加上一点点的狗屎运。一大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第五约了两个朋友在金陵楼吃饭,我来带你一起去。” 杨朝宗奇道:“老麋不像是喜欢交朋友的人啊?” 唐弃疾斜他一眼,“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杨朝宗被他扫得心里莫名发虚,“你别这样看我,这小眼神就跟你在内教坊拿刀片肉一个味道,我浑身不自在。” 和吴满甲等人打过招呼,两人离船登岸。 金陵楼位于玄武门外、鸡笼山下,是临安城最有名的酒楼,也是临安富贾权贵聚集之所。同时它距离上林苑、乐游园、华林园、同泰寺等临安名胜都很近。就在玄武湖边,风景极佳。 金陵楼由两座一模一样的三层楼阁组成,中间以廊道相连,一边临街,一边临湖,地理确是得天独厚。 平日里来金陵楼都需提前预订,否则来了不见得有空位,更遑论可俯翰街景湖景的雅间了。 江淮大捷是太阴十余年来最辉煌的战果,十余天后又是得胜师凯旋,临安将举行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坊间传闻登基已六年的年轻皇帝即将真正亲政,喜事连连,各州各地名门世族、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涌往临安,以致金陵楼门庭若市,一席难求。 杨朝宗和唐弃疾到达金陵楼已是快午时了,正是宾客满座的时候。一见楼外黑压压一片停满各种各样的马车,杨朝宗咂舌道:“金陵楼的老板是谁?这每天躺在床上数银子啊!不会是大江盟的产业吧?” 门倌殷勤迎上来,询问有无订座哪个席位。 “乙楼司晨房。”唐弃疾边走边道:“不完全是。” 杨朝宗好奇的四处张望,“还真是啊?什么叫不完全是?” “我也是听说来的,好像是金陵楼有四爷的入伙,具体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金陵楼大老板是田归道,在临安人望相当好。” 他们进的是乙楼,放眼望去,一层少说也有三十席,全是散席,几乎已满座。二、三层中空,各个雅间以回廊连接,遍布四周。每层六间大雅房,分别以十二生肖别称命名。 司晨房在三层居中位置,算不得最好的房间,窗户一角勉强能看到外面玄武湖的诱人景色。 刚到司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一把极为悦耳的女声道:“第五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趣了?要不要飞蝉再叫个朋友来一起热闹?” 第五麋应该是感应到杨、唐到了,扬声道:“进来吧!飞蝉小姐准备叫谁呢?” 杨朝宗推门而入。 房内已有三人,除了第五麋还有一男一女,三双六只眼睛盯着杨朝宗和唐弃疾。“我的两位朋友已经到了,飞蝉小姐喊帮手要赶快了。来!我给你们介绍!” 男女年纪都不大,男的生得颇为不俗,文质彬彬中带着一股子成熟稳重。 临安城竟这么小吗?还是巧得离谱!梅鹤图,临平号大老板梅翠微嫡公子,临平、茯苓两商号和大江盟素有业务往来,所以和第五麋熟识。 女的年纪稍小,应该和杨朝宗差不多,一副大家闺秀中带着几分孤傲英气,算不得顶尖美女,但也相当养眼,尤其一双美目深邃灵动神采四溢。来头更为不俗,谢飞婵——太阴当朝司徒谢灵玉亲侄,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家是其先祖。 杨朝宗和两人是初识,唐弃疾见过两人,自不用介绍。 梅鹤图亲切而不亲热的和杨朝宗打招呼,让人舒服又不觉得世故。 谢飞婵先和唐弃疾寒暄,然后一双美目停在杨朝宗身上,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杨兄定是嗜武之人,否则怎会连赴宴都带着兵器?” 杨朝宗已习惯刀不离身,以前是边军佩刀,现在是烛龙刀。这是独孤相给他的建议,可以培养人与兵器间血肉相连的感情,二则能蕴养刀意,达至意想不到的效果。当下闻言笑道:“小弟寒酸惯了,再则也不知是不是我生就一副不讨人喜欢的面孔,最近总被人找麻烦,所以不背着把刀壮胆有些不敢出门。” 第五麋招呼大家重新坐下,随口道:“宫破吴现在该知道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惹。” 谢飞婵听得美目大张,“杨兄和宫宗主闹不愉快了?” 杨朝宗苦笑道:“一点小误会,幸好有老麋出面,我才能坐在这里。” 梅鹤图好奇道:“在临安惹得起逍遥道场的人不少,但也绝对不多,听第五兄说杨兄好像刚到临安不几天,怎会惹到他?” 谢飞婵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有大江盟出面,宫宗主再怎么得理不饶人也只能息事宁人了。” 第五麋似乎怕别人不知道宫破吴被人揍似的,悠悠道:“看不看大江盟的脸面,宫破吴也要消停几天了。他昨晚被杨兄一顿狠揍。” 梅鹤图与谢飞婵同时动容,后者重新打量杨朝宗,曼声道:“杨兄胆子确实很小!飞蝉自幼习武,有机会还请杨兄指点一二。” 杨朝宗看向第五麋,“飞蝉小姐应该找老麋才是。” 第五麋若无其事道:“我的枪没有指点,只有生死胜败。” 梅鹤图趁机岔开话题道:“对了,听说声名直追薛涛薛大家的名妓淳于丹青于昨天傍晚抵达临安,今天由祠部侍郎、太常寺协律郎带领一帮人在金陵楼为她接风。我们也算适逢其会,看能否先一睹为快?” 第五麋笑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连夜定了司晨房。” 谢飞婵皱了皱小巧精致的鼻子,“男人都好这一口!” 杨朝宗亦笑道:“我曾有幸见过薛大家一次,可证明不光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第五麋问道:“时辰差不多了,飞蝉小姐到底叫谁来?不来的话就安排上菜了。” 谢飞婵笑嘻嘻道:“我先斩后奏,已经喊了,应该快到啦。” 梅鹤图靠往椅背,“那我们再等等,看看究竟是谁?飞蝉小姐刚从江州返京,给我们说说这次太宁之战,白衣战神庾大将军是怎么破敌的?” 谢飞婵俏脸微酡道:“梅少问错人啦!飞蝉虽然到了江州,却连庾大将军阵前小卒都算不上。你放着亲临战阵的第五兄不问,偏来问我是何居心?” 第五麋替她解围道:“亲临战阵说不上,我们只是做了回鱼饵,把长河帮轰回大河去而已。真正运筹帷幄的是庾大将军和宋先生。” 杨朝宗好奇问道:“宋先生?” 谢飞婵道:“可不是?宋承欢并无官身,这次参与太宁之战也只是客卿身份,暂领淮西州军务。” 梅鹤图颔首道:“经此一役,宋承欢身价百倍,立成太阴新贵。” 第五麋淡然道:“人家未必稀罕。” 敲门声起,谢飞婵喜道:“来了!”说完亲自起身开门。 门口一位颀长青衣女子盈盈而立,脸上带着恬淡笑容。五官生得并不精致,分开看无一是处,凑在一起却给人一种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感觉,看上去无比舒服,且是越看越耐看。奇怪的是她头上结的是类似于道门的发髻,一根墨玉簪子横贯其上。 谢飞婵一把拉她进房道:“用不用我介绍?” 四人全部起身,梅鹤图欣然道:“若猜的不错,这位定是临安城最受欢迎的妙清真人了?” 第五麋眼睛一亮,女冠甄妙清? 谢飞婵得意的瞥他一眼道:“算你有眼光!” 甄妙清微微稽首道:“真人不敢当!叫我妙清就好。” 又是一番介绍,甄妙清欣然入座。 四男两女,气氛甜而不腻,话题自然离不开即将到来的临安“祝捷大会”和必定会在此期间争芳斗艳的薛涛与淳于丹青。 让杨朝宗意想不到的是甄妙清除了装束不似女道士,百无禁忌,谈吐饮食均是荤素皆宜,却媚而不俗,很有烟火气。而她竟然还是丹阳乾元宫大真人陆清虚的记名弟子。 紫阳镇祈福法会对太宁之战究竟有何助益谁也说不清,但法会后不久太阴大破宁晷南征军却是事实,在太阴本就相当受待见的道教更加水涨船高。梅鹤图说的最受欢迎倒不完全是一句客套话。 甄妙清的声音一如外表,略显低沉而非常有磁性,“前天蒙薛大家不弃,妙清前往琵琶湖小茅园呆足整天,向她请教一些乐理上的问题,获益匪浅,照我看,薛大家仍会是宫宴上最受欢迎和耀眼的那个人。” 梅鹤图道:“妙清真人对乐理也有研究?” 甄妙清似怪非嗔的横了他一眼道:“妙清不是什么真人,对乐理也就是有兴趣而已。” 梅鹤图被她一眼扫得色与魂授,端起酒杯道:“妙清恕罪,鹤图自罚一杯。” 第五麋失笑道:“梅少少有喝酒这般主动的。” 谢飞婵也赏一记媚眼给他道:“第五兄自己不喝还不许别人喝了?妙清姐姐快说说,薛大家这次有没有新作面世?” 杨朝宗与一直少说话的唐弃疾干一杯,顺便送他一个怪笑。 谢飞婵看在眼里道:“杨兄又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大家听一下?” 杨朝宗打个哈哈道:“没什么,小弟是觉得女人好这一口有时候比男人更性急。” “那怎一样呢?我这是欣赏崇慕,你们是……”说了一半她突然打住。 杨朝宗明知故问道:“我们是什么?哪里不一样了?” 谢飞婵淡淡道:“谁怎么想谁心里清楚吧。” 甄妙清微微一笑,“食色性也,本质上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追求美好的事物。”说完接着先前话题又道:“自从塞外游历后,我觉得薛大家在舞乐上更加深沉了,多了些对人事甚至是生命以外东西的思考,让妙清深受启发,同时也更珍惜眼前现在。不过我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薛大家好像不是很快乐,或许唯有非常情绪和思考才能作出非常作品吧!” 第五麋揶揄道:“我听妙清的意思是要及时行乐,这和我的追求倒是很接近。” 甄妙清轻轻夹起一片百合叶,油然道:“第五兄要是这样认为也没有错,在妙清看来,道门最根本的认知就在于直面自我,随心随性。苦修清修也好,放纵沉迷也好,只是形式各异罢了,没有谁一定要按照某种方式才能证道抑或达至彼岸。” 第五麋颔首道:“在小弟看来,无论什么教,能顺乎心能为我用才是正理,否则都无异于缘木求鱼。而对于妙清而言,丹鼎、符箓亦不过如鼎炉莲花予取予求,我在江湖打滚,妙清在红尘修行,大道虽异殊途同归。” 甄妙清双颊莫名升起一丝浅淡红霞,也不知是喝酒了还是心中想起其他,“原来第五兄机锋如此明睿。” 杨朝宗看得微微一怔,红尘修行的女道士他是第一回遇到,还挺年轻很有味道,这特么是信而不从,什么江湖打滚?哪儿都能滚吧!修不修欢喜道?呸!太低级趣味了!得扩充知识面了,否则不聊诗词就无聊啊! 谢飞婵意识到杨朝宗和唐弃疾受“冷落”,回复语笑嫣然的道:“唐兄不大爱说话我们都见识过,杨兄又在想什么呢?突然惜字如金?” 杨朝宗脱口道:“我在想薛第一。” 谢飞婵愕然道:“薛第一?” 杨朝宗正襟危坐,做回一本正经的人前显圣模样,“就是薛涛。” 听到薛涛之名,甄妙清一双美目也流转过来,“薛第一?这名字真别致。” 谢飞婵杨作不悦道:“杨兄无礼!我和妙清姐姐都是第一次见你,你倒好,等着我们想起别人了!” 甄妙清淡然道:“飞蝉妹妹说得有道理,我这次也帮不了杨兄了。除非杨兄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为什么在此时想起薛大家?” 不是……大姐你啥时候帮过我?“小弟嘿嘿……正好有几句诗,想送给薛大家,苦于无缘得见,uu看书 ww.uukanshu.om 刚刚听妙清上师说见过薛大家,想拜托上师转交给她。” 第五麋略感吃惊,“你会写诗?” 唐弃疾则是一副“又来了!”的“嫌弃”表情。 甄妙清轻笑道:“薛大家正为十余天后的宫宴表演编排舞乐,妙清也不是随便都能见到她了。” 谢飞婵不知是真心想见识杨朝宗大作又或是想看他出丑,好奇道:“诗呢?快给我们看看,若是难得一见的臻品,妙清姐姐肯定不介意再跑一趟小茅园。” 甄妙清微笑道:“这倒可以考虑。” 何止是臻品?千古名句都不过分!终于到老子熟悉的戏码了。杨朝宗微微欠了欠身,又干咳两声才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第五麋和梅鹤图对于诗的认识显然比杨朝宗对道教的了解强不到哪儿去,两人一脸诧异的看着席上的两大美女。 文学女青年到底是俯拾皆是啊,尤其在临安这种首善之都,大有市场。 二百四十四章 金陵遇故人 谢飞婵出身过气了的谢家,对这首描写她们家老祖宗的诗句自然更有感触,杨朝宗念完后,她又喃喃念了一遍,眼中异彩连连又包含着复杂的情绪。 甄妙清一双美目轻轻闭上然后张开,口中曼声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两句话道尽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杨兄原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呵。” 谢飞婵呢喃接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还能飞入百姓家已是难得了!杨兄,飞蝉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朝宗安然道:“何事?飞蝉小姐请讲。” 谢飞婵略一犹豫道:“我知道这首诗杨兄想送给薛大家,可飞蝉真的是太喜欢了,能夺人所爱吗?” 杨朝宗还未开口,甄妙清接道:“此诗虽是难得的佳作,但妙清觉得可能不是很适合薛大家在宫宴上演奏。再者杨兄有所不知,此诗乌衣巷、王谢……” 杨朝宗凝视谢飞婵,恍然道:“谢飞婵?王谢王谢飞莫非就是蝉小姐祖上……?” 谢飞婵脸上闪过圣洁的光辉,颔首道:“正是!所以……” 杨朝宗表现出“一代文豪”应有的豪爽,洒然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此诗就送给飞蝉小姐好了!” 谢飞婵欣喜道:“谢谢杨兄,就当飞蝉欠你一份人情好了。这首诗可有题?是杨兄近期所作吗?” 杨朝宗故作深沉道:“此诗题为乌衣巷,现在自然应该叫作《临安行二首·金陵楼遇飞蝉》。是小弟这次到临安,经朱雀桥、乌衣巷偶得。” 谢飞婵起身,对着杨朝宗庄重万福道:“飞蝉愧不敢当。” 梅鹤图虽然不懂好诗歪诗,但见到甄、谢二女的神态,也知道此诗必定不俗,王家书法谢家诗,这可是南朝公论。尽管如今王、谢不如从前鼎盛辉煌,但仍是江东巨族,王家远支甚至除了当今太后,不可谓不煊赫尊荣。 而甄妙清是临安公认的才女,她的眼光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临安行二首》?鹤图对诗歌向来是他懂我我不懂他,可听杨兄意思还有一首,想必也是佳作。” 甄妙清和谢飞婵均满眼期待的看过来。 第五麋笑道:“我是个武夫,但听着也觉神清气爽。” 甄妙清横他一眼道:“怎么说是神清气爽?该是意境深远意犹未绝才是。好哩,杨兄别卖关子了,另一首是怎样的?” 一不做二不休,装逼就装到底吧,管他娘的雷劈谁! “确实还有一首,小弟是怕薛大家看不上,所以多留了一手,作为备用。” 谢飞婵对杨朝宗态度明显改观,半嗲半嗔道:“哪一手?杨兄快说呵!” 杨朝宗踱步窗前,望向外面玄武湖一隅,缓缓念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第五麋听罢,以掌击桌道:“好一个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何时王师北望,大旗漫卷燕然?” 甄妙清语声轻颤,“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妙清仿佛看到了塞外雄奇壮阔的风光,好像突然明白了薛大家游历塞外的深刻感触。杨兄啊,妙清定要把这首诗呈送薛大家,我敢保证她一定会喜欢!” 五人中唯有唐弃疾没啥感觉,杨朝宗诗坛大才的本事他在昊阳就见识过的,有点邪门! 谢飞婵美目注视转过身的杨朝宗,“这首《临安行》对薛大家来说,似乎更应景呵。飞蝉很羡慕哩,杨兄武能揍一顿得意临安的宫破吴,文能赠诗薛大家,用不了多久一定成为临安城最受世家子弟欢迎的人。” “什么?” 杨朝宗等人还没来得及询问甄妙清为何惊异出声,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震天欢呼喧闹声,顿时转移了注意力。 “定是淳于丹青到了!”谢飞婵顾不得其他,第一个拉开房门,冲到廊道上。 杨朝宗和唐弃疾走在最后,廊道上围满了人,两人找了个缝隙挤进去,只见一层正中央,众星拱月下,一位肌肤胜雪、满头青丝挽成惊鸿归云髻的褐衣女子顾盼生辉,面对满楼食客的欢呼皓首微揖,算是回应。 杨朝宗一眼扫去,脱口道:“我靠!” 唐弃疾询问的眼神看他。 杨朝宗干咳一声道:“人太多了,挤得卵疼!” 淳于丹青褪去了不施粉黛的黑衣素服,u看书ww.ukhu 换上了江东最为流行的双摆罗裙,发型也改为名媛上流惯用的惊鸿归云髻,再以简洁独特的配饰装点,黛眉明目,绛点朱唇,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哪里有半点当日在麻石镇初遇珊瑚夫人的影子?简直判若两人,唯一不变的是“两人”气质中都带着让人遐想不已的诱人风情,且无论一颦一笑抑或一张一弛都不减分毫,那绝非做作又或是青涩少艾可比的。 天生尤物!难怪当初伏放鹰和韩孤山都对她垂涎三尺。 一年多前木珊瑚仍是草原上受人敬重的单于夫人,十个月前寄居雍州总管府,还留下了人人觊觎的烛龙刀。她不是回了弘农老家吗? 怎会到了江东还摇身一变成了声名直追薛涛的名妓淳于丹青?如今又得到太阴什么左仆射、太常寺的礼遇,应邀前来参加临安的“祝捷大会”? 这是什么操作? 兰大姐曾说这个女人不简单,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别人从良她下海。 幸好整座金陵楼光乙楼就百十多人围观,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如果看到自己这个唯一知道她身份来历的“外人”,还背着她的烛龙刀,会是什么反应? 唐弃疾他让开半个身位,“是看见淳于丹青卵疼吧?割了算了!就那样!” 杨朝宗搂着他退回房内,“我又不像你雏儿一枚,再说老子是那样的人吗?见色起意。” 唐弃疾侧脸看向他,那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吗? 杨朝宗一脸坐怀不乱的君子正容,“这个误会真大,在小弟看来,淳于丹青再好看也比不上鱼姑娘。” 鱼羞雪是唐弃疾的“死穴”。 二百四十五章 事出突然 半盏茶工夫,酒楼才回复本来的秩序,谢飞婵四人亦回到房内。 梅鹤图似是意犹未尽,叹道:“难怪淳于丹青声名鹊起,确是别有风姿。听说她才艺亦是一等一,尤擅胡琴,看来我们的薛大家多了一个劲敌了。” 甄妙清道:“又不是你们男人间争锋呷醋,何来劲敌?淳于丹青应尚书省左仆射兼领祠部尚书的燕南归燕大人邀请而来,他亦总领此次祝捷大会一应事务。” 杨朝宗心底暗笑:再漂亮有才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尤其是权贵眼里,可不就是花瓶?顶多是工具,宫宴该是临安“祝捷大会”的重头戏,有两位名妓同台助阵,倒是难得一见的风景。二美台上争芳斗艳,台下主事或玉成之人挣得却是面子和影响力。 谢飞婵秀眉一蹙,淡淡道:“还不是不想薛大家一人专美,能不能凑效要等到宫宴后了。对了,妙清姐姐刚才为何惊叫出声?” 甄妙清愣了一愣,“噢!是杨兄让我吃惊了,想不到杨兄武功这么高明!逍遥道场的宫破吴在临安吃得开,靠的不仅是手腕八面玲珑,更倚仗他十余年来几乎从未败过的一身武道修为。杨兄戳破了他的不败神话,怎能不叫人吃惊?” 杨朝宗哑然笑道:“原来他在临安这么威风!” 甄妙清轻轻摇头,“杨兄勿怪妙清交浅言深,我个人对宫破吴没什么好感,但多少知道些他的行事为人,他绝非赢得起输得下的仁人君子。杨兄在临安还是小心谨慎为好,毕竟明枪易躲。” 一直摆设一样的唐弃疾突然哼唧一声道:“他要是再敢玩阴的,直接打上门去,拆了他逍遥道场的门匾。” 第五麋失笑道:“小唐,嚣张了啊!这可不是咱们的作风!” 甄妙清也笑道:“看来说我多心了,如今形势下就算借他宫破吴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惹大江盟的。对了,杨兄去过西北边塞吗?” 她既知第五麋唐弃疾身份,自是来前谢飞婵和她交代过。 杨朝宗恍然,他刚才装逼那首王摩诘《使至塞上》描写就是离临安万里之遥却又梦魂萦绕的西北边塞。“小弟本来自宁晷雍州,自然是去过西北以北的居延泽、燕支山。” 谢飞婵羡慕道:“飞蝉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那里看一看?一想起都护在燕然就让人神往啊。” 梅鹤图笑道:“只要飞蝉小姐不是带着大军前往,去走一走看一看自然是随时能去的。” 第五麋神色一正道:“近期恐怕未必能想去就去。” 甄妙清奇道:“第五兄为什么这么说?莫非传言是真的?” 杨朝宗问道:“什么传言?” 甄妙清又看了一眼第五麋道:“妙清足不离临安,消息自是没有飞蝉妹妹灵通,你来说吧。” 谢飞婵接道:“第五兄言之凿凿,飞蝉在江州也曾听闻,说是宁晷的西北强邻吐谷浑已经完成对大草原的一统,随时有可能兴兵来犯马踏中原。杨兄竟不知道?” 杨朝宗苦笑道:“小弟离开雍州都快三个月了,有些消息确实不大灵通。看来西北要不安生了。” 谢飞婵点点头道:“宁晷朝堂上下诸多汉化的胡人,宇文氏、萧家都有胡人血统。如今再来一个吐谷浑也不足为奇。听说雍凉铁骑是宁晷最为精锐的边军,该不至于不堪一击吧?” 甄妙清道:“听说此次江淮之战,宋承欢连败宁晷南征中路和左路两军,庾大将军本有机会狠创南征主帅韩擒豹的右路军,就因为吐谷浑即将南侵而放过韩擒豹一马,免至宁晷两线作战,北方万千生灵涂炭。” 杨朝宗由衷叹道:“庾大将军确实目光远大识见不凡!” 第五麋徐徐道:“正因为如此,也招致小人谗言。” 梅鹤图端起酒杯,“不招人妒是庸才,来!让我们为庾大将军满饮一杯!” 敲门声起。 离房门最近的唐弃疾起身开门,来的是一脸惶急的铁重光。 杨朝宗起身离席,把铁重光拉到门外,“出什么事了?” 铁重光恨声道:“郦不骄让人传讯,秦知鱼恐落入宫破吴手里了。” “什么?谁来传的信?” 铁重光回道:“一个伙计,说是梅大先生让他来的。” 杨朝宗沉声道:“还说什么了?” “只说郦先生那位老友靠不住,秦知鱼可能已被逍遥道场的人掳走。” 郦不骄把阴阳回龙丹的真假秘方都给了自己,毅然要保住秦知鱼,会否在送走秦知鱼前把秘方也告诉了他? 这应该是宫破吴掳走秦知鱼的目的。 不管秦知鱼知不知道回龙丹的秘方,一旦落入宫破吴手里几乎是凶多吉少。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郦不骄托付的那个老友是谁?秦知鱼人在哪里? 杨朝宗有个疑问,宫破吴急切想要得到阴阳回龙丹已不是无人知晓的隐秘,自己知道了,等于大江盟知道了,那即是楼熏风也知晓。那他们的计划还能原定不变吗?就算得到阴阳回龙丹也不是神鬼不知,一旦有事或是无论计划成败都不再是无迹可循。为什么他们还一定要这玩意儿呢?到底做什么用? 事不宜迟,先找到秦知鱼再说。否则为了救秦知鱼,郦不骄很有可能把真的秘方交给宫破吴。 重回房里,杨朝宗先和甄、谢两位美女告罪,接着和第五麋直说弘农号有些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只能改日再聚。 第五麋借送他之名和他一起来到廊道上,“什么事?是不是和宫破吴有关?” 杨朝宗也不瞒他,和他实话实说。 第五麋二话不说,“你等我下!” 杨朝宗、第五麋、唐弃疾、铁重光一行四人赶返弘农号,两位美女交由梅鹤图招呼。 杨朝宗有些为难,临平号梅翠微是雍州鸢房在临安甚至是太阴的根基所在,和大江盟又或其他人再亲近,也绝对不能暴露和他们的关系。好在今天事有凑巧结识了梅鹤图,以后或许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和临平号接触。 眼下他无法对第五麋甚至是唐弃疾透露太多,虽然他们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也一定猜得到雍州在临安安插有谍哨。 所以当第五麋问起他将郦不骄藏到哪儿时,杨朝宗只能虚晃一枪,借狄曲之来当挡箭牌。希望再见到狄曲之有机会和他打声招呼,更希望狄曲之和楼熏风的大江盟没有太深的纠葛,否则两边不太好里外不是人了。 “老麋对狄曲之了解多少?”杨朝宗决定先下口为强。 第五麋随意道:“此人外号神机师爷,在临安很有办法,想不知道他都难。下至贩夫走卒,上通王侯将相都混得开,也卖他面子,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直达天听。他和四爷有没有交情我不知道,和我肯定是没有。你怎会认识他的?” 杨朝宗“实话实说”道:“老唐该知道,我和他在昊阳内教坊时,uu看书ww.uunu 我只能写写禁书哄哄姑娘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奴籍。” 唐弃疾很认真的说道:“那会儿你除了卖嘴就剩下卖屁股。” 第五麋不解,杨朝宗却没有解释,“说多了都是泪啊,直到一个人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谁呀?这么本事。” “宁晷凤仪书院的东篱先生,是他将我带离内教坊带离昊阳,找到我那个哈哈很有一手的亲爹,才有了今天的杨朝宗。而狄曲之和东篱先生是多年旧识,小弟被郦不骄带去六合号推销药材时正好遇到他。”杨朝宗故意瞒去凤、狄二人师兄弟的关系。 第五麋笑道:“你还真是运气不坏。” 杨朝宗玩笑道:“或许前二十年运气太差,否极泰来吧。” 第五麋看着一个人走在前面五六步远的铁重光,脸上恢复平静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杨兄,请杨兄勿怪。” 杨朝宗笑道:“一定是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且不易糊弄过去。老麋问吧。” 二百四十六章 谈心 交底 半盏茶 第五麋沉声道:“以你的出身实力,在宁晷未来可期,偏偏和我们搅在一起,还间接导致长河帮遭受重创,宁晷南征之战失利,就不怕传回宁晷以致萧家震怒,拿雍州开刀吗?” 杨朝宗先是收敛笑容,接着又泛起苦笑道:“这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人要我死,我总不能把脖子伸过去让他砍吧?若非东篱先生,我现在仍在昊阳内教坊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若非我现在叫杨朝宗,小弟很乐意以后的日子都和你们一起逍遥笑傲大江。这或许就是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要面对。在涡水时,宋缺也曾提醒我,所以才没有随他一起阻击长河帮。因为我姓杨,所以这一趟注定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江湖里混。用不了多久,小弟就会回到雍州凉州,和我的袍泽兄弟们并肩作战,怎都不能让塞外铁蹄踏破雍凉的大门,否则后果难以想象。你们庾庆之庾大将军也不想看到这一幕,所以才放过韩擒豹一马。这一趟江湖游,能认识老麋、楼当家的、宋家兄妹是我的荣幸,也不知道临安后有不有机会再见?一想到此,小弟就觉得人生少了许多乐趣。哈哈!你我虽然分居南北,但好在应该永远也不会有对阵沙场的那一天,想想哪天如果要面对你的分鬃枪,小弟肯定会难受得要自尽。我这么说,老麋满意吗?” 第五麋脸色再次绽开笑容,居然破天荒的主动搂过杨朝宗的肩膀。“我就是好奇,你却掏出来心窝子!四爷岂会看走眼?我还没去过西北,黄沙大漠纵马驰骋,与异族鞑子血染边塞,我都有些动心了。说不定哪天我就扛着枪拉上小唐去找你,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杨朝宗大喜道:“没去过不会懂得西北的好,你们看惯江南娇滴滴的小娘子,定要尝尝直来直去大马金刀的西北胭脂烈马,那才够味儿!”他似乎忘记了,到雍凉后他自己都还未开过荤。 第五麋松开他臂膀,“真有那么好吗?唉!还是不要想那么远的事,要是宫破吴不识抬举,管他娘的什么逍遥道场,咱们把他翻个底朝天,看看他究竟包藏什么阴谋祸心?” 唐弃疾心神激荡,从另一边拍了拍杨朝宗肩膀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以后事以后再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朝宗笑道:“你们这样说,小弟脆弱的心脏总算得到些安慰。至于昊阳城知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拿雍州开刀?哈哈,小弟才懒得操那份心,万事有我爹,谁让他找回来我这个惹祸儿子?” 弘农号上不会有线索,杨朝宗和吴满甲等人交代一番后,和第五麋唐弃疾分开行动。他说去找狄曲之,实则要去临平号找梅翠微。 第五麋则发动他们在临安的眼线摸一摸宫破吴的底子,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秦知鱼的蛛丝马迹。 临分开杨朝宗嘱他如果楼熏风到了临安,能否安排见个面,第五麋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离开码头,杨朝宗先沿着青溪往清明门方向走了一段,确定无人跟踪后,折往津阳门,再由横穿御道往乌衣巷去。 原本和梅大先生约定有联络方式,现在用来不及了,只好上门拜访。 仍有临平号冯德胜领他在内堂见到梅翠微,不等他开口,后者直接道:“公子为了郦不骄师徒来的吧?” 杨朝宗点点头道:“还请先生见谅,我本来不想趟这个浑水的,此事牵连重大,或许和临安朝堂都都有关。而且我从宫破吴那里隐约得知,和长河帮曹阔江勾连的四海帮应该也有分参与。昨晚宫破吴率众在青溪伏击我,被我击伤。” 梅翠微动容道:“看来公子确是影响甚至是威胁到了他,他才不惜大动干戈。公子也确是了得,这些年在宫破吴手上讨到便宜的人不多。” 杨朝宗笑道:“侥幸赢了他一招半式,若不是我早和大江盟的人约好,昨晚脱不了身。对了,我刚刚在金陵楼和令公子鹤图分开,梅兄颇有先生气度。” 梅翠微略感吃惊,“竟这么巧?和公子比起来还差得远,远须磨炼。有大江盟和狄曲之撑腰,公子在临朝会方便许多。有了和鹤图这层关系,公子以后来临平号也不会惹人怀疑。” “小子也是这么想,郦不骄怎会知道秦知鱼被掳?” 梅翠微道:“他是爱徒心切,既担心秦知鱼安全也担心他的伤势,托我们的人去尹府打听消息,才有了些蛛丝马迹。尹府的主人是尹春芳,久居临安,做的是染料生意,和郦不骄相识多年。我已经让人去摸摸尹春芳的底子了,应该很快有消息。” “那先生怎么判断秦知鱼被掳且是被逍遥道场掳走?” 梅翠微略一沉吟道:“掳走的说法可能不恰当,尹府在确认是郦不骄使人过来打听消息,仍是遮遮掩掩,大不合情理。我们的人在离开尹府后不久,就看到尹家二公子尹圣玉和逍遥道场的柳宗仁一同出府,关系看上去非同寻常。” 杨朝宗点头道:“先生关于秦知鱼落入宫破吴手上的推断合情合理。他们找不到郦不骄,要想得到阴阳回龙丹只有从秦知鱼处下手。能查到他们把秦知鱼藏在什么地方吗?” 梅翠微道:“很难,可以试一试。” 杨朝宗知道宫破吴辛苦把秦知鱼搞到手,自然不会让人轻易就找到。“郦不骄听到消息有什么反应?” “除了心急还能怎样?他也知道就算他找上逍遥道场去,也只会多搭一个人进去。照我看,郦不骄应该把阴阳回龙丹的秘方教给了秦知鱼,否则郦不骄会不顾后果的去找宫破吴换人,用他自己换回秦知鱼。” 现在着急也没用,关键是要找到秦知鱼的藏身之所,再就是弄清楚宫破吴要回龙丹究竟作什么?杨朝宗换个话题道:“先生已经知道吐谷浑的消息吧?” “已经传遍大江南北,怎么不知道?公子是想知道雍凉的消息?” 杨朝宗轻轻摇头,“我对雍凉边军有信心,吐谷浑慕家父子刚刚收拾完柔山部蒙渠,就算犯边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动作,等到明年春后就不好说了。我南下江东原来只想历练见识,砥砺武道,现在想法有些不一样。刚到临安就阴差阳错的卷入逍遥道场的阴谋中,且在江淮也身不由己的卷入南征之战,既然遇上了总不能坐等天决,不过由此带来的后果是福是祸殊难预料。但我一定会利用这趟南下,好好做些功课,无论将来时局怎么发展?至少会多些谱。” 梅翠微捻须道:“公子能这样想老夫很欣慰,大将军把我们安置在江东,并非一定要做些什么,而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的时候,不至于临时抱佛脚。太阴尤其是临安局势虽说相对较为平静,但数百年来各大世族和新兴势力不断纠缠勾斗,确实有很多可供利用的人事。公子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请尽管说。” 杨朝宗此次前来,一是询问有关秦知鱼的下落,他确实需要梅翠微在暗中出力;二则是向梅翠微道出他在临安不安分“搅风搅雨”的理由和初衷,不能让这些雍州的老人对他有所误会以致心凉。否则兰大姐和孟神通这多年的心血虽说不至打水漂,但肯定要打折扣。 他到临安不过三四天时间,和梅翠微对接上才一两天的工夫,摸底逍遥道场、找人都那么快。现在第五麋和唐弃疾到了,双管齐下,或许能有意料外的收获。 杨朝宗前脚离开临平号,梅鹤图后脚就回来了。 本想回弘农号,他临时起意,决定到六合号走一趟。 过广阳门和津阳门间的御道时,杨朝宗心中生出警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难道又被人缀上了? 他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抬头,望向津阳门城楼之上。 高达六丈余的城楼上,除了值守的铁卫,只有两名男子在低声交谈,两人年龄均在四十余岁。看到杨朝宗目光投来,其中一人眼睛微眯,口中则停止了说话。 杨朝宗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人影,一个时辰前前刚在金陵楼见过,陪伴淳于丹青入楼的中年男子。 他是谁?肯定不会是官至正二品的太阴左仆射燕南归,他或许会参与接待淳于丹青的洗尘宴,却绝不会纡尊降贵的前往迎接。 杨朝宗收回目光,漫步向前,迅速没入人流中。他有个直觉,刚才城楼上那人认识且对自己没多少善意。 踏足六合号,杨朝宗没有拜访糜巫水,直说找狄曲之。 恰好糜巫水外出未归,而狄曲之刚巧在,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见到杨朝宗到来,淡然道:“你要是来谢我的话,大可不必,要是有事相求也最好别开口。” 和凤东篱打过交道,对他这个师弟狄曲之,杨朝宗没指望能收获好脸色,这哥俩眼光、脾性、说话估计都半斤八两,都一个德行。如果狄曲之武道修为也和老神棍差不多,那就有些惊人了。 “先生既然觉得矫情,那小子就不自讨没趣了。先生准备出门?” 狄曲之披上外袍,系上束带,“你跑来就是为了问候我出不出门?” 杨朝宗不以为意,仔细打量起狄曲之的房间,简单整洁,除了案头几本书外,一无多余的东西。“我过来就是和先生说一声,昨晚宫破吴寻我麻烦……” 狄曲之斜眼扫过来,“你不是好好的吗?” 杨朝宗老实道:“他不大好,被我揍了。” 狄曲之神情微微一变,失笑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人家三番五次的找你麻烦?现在倒好,还把人家给揍了。” “先生号称神机师爷,要不替小子算一算?” 狄曲之眼睛一瞪,“狄某替人测算凶吉可从来没有免费的。” 杨朝宗笑道:“好说!小子不是还有几百两金子在六合号嘛?够不够?” 狄曲之冷冷道:“果然不愧是杨霸渊的嫡子,出手还真是阔绰。可惜老夫不喜欢那玩意儿,现在也没空和你墨迹,有屁快放!” 杨朝宗苦笑道:“小子确实有事求助,可先生不是不让我开口嘛?” “我现在去小茅园,给你一盏茶功夫边走边说,你要是能说服狄某帮忙,那是你的本事。” 两人离开六合号,往青溪方向走去。 杨朝宗开口道:“先生对太阴朝局有何看法?” 狄曲之目光注视前方,嘴上没好气道:“你一个宁晷藩镇之子,打探太阴朝局作什么?”他怼人归怼人,仍是继续道:“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不管是宁晷还是太阴,亦或是骑马吃肉的塞外民族,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朝堂之上更是无时无处不有,更为凶险肮脏,心思手段更为无所不极。江东或许稍好,宁晷尤其不堪。王太后临朝当权六年,太阴大体上风平浪静,但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太阴先帝花了近二十年时间蓄意打压江东世族,扶掖寒门士子,希翼彻底改变数百年来门阀话事的积弊,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效果。当今天子御极时虽然已经成人,但生性朴诚,颇有古风,而王太后先帝在时就颇为强势,所以先帝驾崩后,她依靠太师李济道和崔璇龄等人的支持,垂帘听政至今。原本元气大伤的门阀世族在她支持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得以老树发新芽。” 杨朝宗注意到狄曲之再说到太阴李家父子时,并没有称呼“陛下”或“皇上”,而用的是先帝和当今天子。“这是为何?” 狄曲之淡然道:“孤儿寡母自然想找些自认靠得住的靠山。所以太阴朝野上下看似无风无浪,实则暗流涌动。此次庾、宋两人在江淮大逞雄威,或许会带来一些改变。” 杨朝宗有些不明白了,问道:“庾、宋两人本是江东世族代表,又能指望他们作什么?” 六合号离青溪本就不远,几句话两人到了岸边,狄曲之看着河道上往返不息的船只,沉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出身固然有其先天所短,却也有其人所未有之长。只有敢于打破禁锢、藩篱的人才能最终收获,庾庆之和宋承欢都是目光长远之辈,该会有所取舍。好了,你一个问题已经浪费大半工夫,再没有新的说辞我要走了。” 一艘小船远远驶近,应是接狄曲之去小茅园的。杨朝宗苦笑道:“先生不是好奇宫破吴为什么三番两次找我麻烦吗?因为小子一到临安就无意中撞破他的好事。” 狄曲之不接话,杨朝宗继续道:“我曾偷入逍遥道场,听到宫破吴和一个叫闻先生的人密谋,背后牵扯到太阴一位皇室宗亲。也不知宫破吴作何用?他千方百计的想要星津桥老字号芝林堂的阴阳回龙丹秘方,正好被我撞破。” “阴阳回龙丹?” 杨朝宗老实道:“阴阳回龙丹是芝林堂祖传的镇店秘方,并不特别针对某一种疾病,但对于体质阴虚阳衰,表里失调又或长期精神萎靡、抑郁不振的人很有效果。”接着简明扼要把这件事叙述一遍,当然有关临平号和大江盟的直接略掉。 狄曲之皱眉道:“牵扯到哪一位李氏宗亲?” 杨朝宗摇头道:“那位闻先生口口声声王爷,uu看书 ww.uukanshucm 但非常谨慎,究竟是谁只字不提。小子就是茫无头绪所以才向先生求助。” 狄曲之看着小船接近,“李室据江东不过三世,李珪几可算寒门白手起家,李室两代亲王加上藩王也不过双手之数。能力加上实力够格有一两分小心思的绝不会超过半数,那还得看他动得什么心思。” 杨朝宗沉声道:“小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先生在临安城八面玲珑,有否寻到些蛛丝马迹?宫破吴不久前刚刚抓走芝林堂的秦知鱼,小子是病急乱投医,不得已才找到先生。” 狄曲之淡淡道:“此事和你关系并不大,你大可以站在船上看热闹。” 杨朝宗冷冷道:“前晚宫破吴把我锤个半死不说,还将我弘农号上两位弟兄杀人毁尸,我既抓住他的小辫子岂会轻易放手?况且我还答应芝林堂的郦不骄,尽力保秦知鱼周全。” 船到近前,狄曲之随口道:“时间不早了,你随我一起去小茅园吧。” 二百四十七章 再见薛涛 这是两天内第二趟踏足小茅园。 不管对薛涛有没有非分之想,杨朝宗仍是很想见到她,甚至心跳莫名加速了许多。颠倒众生的天下第一名妓谁不想……哪怕是多看两眼,也是种享受。 薛涛倚窗而坐。 佳人清减了。 看到薛涛的第一眼,杨朝宗突然生出一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第一次见她是和老神棍一起,再次见她是和老神棍的师弟一起。他姥姥的,算是巧合吗? 狄曲之和凤东篱一个德行,进房后不请自坐,大大咧咧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也不管杨朝宗是躺是站。 薛涛注目窗外,似是觉察不到两人的到来,让杨朝宗倍感窝囊。可他脸皮再厚,也不敢像狄曲之一样放纵不羁,仍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和薛涛打招呼。 他刚要开口,薛涛说话了,像是从远处传来,偏偏近在耳旁。“杨公子不用多礼,如狄先生一般随意就好。” 杨朝宗失落的心儿稍觉安慰,轻声道:“大家远在塞外,对中原的事也萦挂心上。”他指的是薛涛离开雍州时,他还是卫朝宗,现在已经称呼姓杨了。不过这纯粹是不知道应该说点啥下的“废话”,昨天还在小茅园待了大半天,称呼杨公子才合情合理。 薛涛依旧没有转身,“公子似乎生疏了呢?” 认识不过十来天,一别一年多,能有多亲热?我就是想也不敢……你也不愿意吧?刚进门时,碰到薛涛的贴身丫鬟寄奴,对他仍是鼻孔出气居多。杨朝宗苦笑道:“再见姑娘后,让我觉得自己俗不可耐,又不能说实话,所以有些忧郁啊。”他把对薛涛的称呼由“大家”变为“姑娘”,无形中距离稍近了一层。 一旁的狄曲之哼哼道:“行啊,和宫破吴动过手后,他的弈手活学活用了,懂得连拍带打。” 薛涛终于转过头来,顿时如百花绽放满室皆春,她嘴唇微微一抿道:“奴家可没有让杨公子不说实话哩。” 狄曲之讥道:“是他心之所想太过旖旎,无法宣之于口。” 我艹差点脱口而出,这算是补刀呢还是助攻? 薛涛媚眼扫向狄曲之,曼声道:“先生何苦为难杨公子?” 狄曲之斜了一眼杨朝宗道:“我看他不知多享受才是。对了,你找我来可是有了满意的作品?” 薛涛盈盈起身,轻摇莲步,檀口微启徐徐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才听到两句,狄曲之就闭上眼睛,手掌在腿上随着薛涛极富节奏的吟唱轻轻拍打。 一曲方罢,余音绕梁。 “好诗!”狄曲之击掌道:“好一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薛涛移步到杨朝宗身前,柔声道:“杨公子觉得如何?” 杨朝宗微笑道:“不要脸的说,无论气象、意境、韵味还是彩头,这首临安行都确实适合十天后的宫宴演出。小弟预祝大家那天演出成功。” 狄曲之奇道:“这首诗题为临安行?” 薛涛悠然道:“据说是的。” 狄曲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杨朝宗道:“不会是你的大作吧?” 杨朝宗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凑巧是的。” 狄曲之不敢置信的大摇其头,“人不可貌相,你还真是让老夫惊喜。” 薛涛对着杨朝宗盈盈一福道:“薛涛在此先谢过杨公子了,这些天一直未能找到令人心动的唱词,两个时辰前妙清羽衣和谢家飞蝉小姐来到小茅园,把这首诗送来,真是惊喜到奴家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真的是令人忘忧的世界,有时候看着大漠日落,浑然不知今世何夕,薛涛能直坐到天亮。看来在雍凉的时日让杨公子受益匪浅呢。这首诗却为何题为《临安行二首》?” 杨朝宗早猜到会有人作此问,从容道:“小弟从雍凉一路南来,经由青徐江淮之地,直到临安,所见繁华安宁,又惊闻西北吐谷浑完成一统,铁马弯刀指日南下,不由得心生感慨,这才有了《临安行二首》。” 狄曲之好奇道:“还有一首如何?” 薛涛欣然道:“另一首不输这首边塞,《临安行二首·金陵楼遇飞蝉》,杨公子偏心,曾答应奴家的诗到现在也不见一个字。” 狄曲之默念了一遍“金陵楼遇飞蝉”失笑道:“你小子忙得很呐!左右逢源。诗呢?” 杨朝宗再次苦笑。 薛涛曼声念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狄曲之是识货之人,听完怔了怔叹道:“可惜了你,不该玩刀!旧时堂前燕飞入百姓家,正是临安城百余年来的写照,可如今时易世转,风水轮流转,就看是谁来结束这大争大乱之世?”说完起身道:“好了,薛涛的难题已解,该到你了。我去外面转一转。” 狄曲之出门后,房内一阵短暂的沉寂后,薛涛先开口道:“公子有什么难题未解呢?希望薛涛能帮得上。” 杨朝宗知道狄曲之的意思,是要他就心中疑团和薛涛聊一聊,可他实不想这些世俗腥膻之事污了薛涛的耳朵,打扰她平和的心境。他倒不担心会把薛涛卷进来,以薛涛的身份地位只要不是直接染手某一件事,谁能拖她下水?谁敢拿她怎样? 但既然狄曲之这样说,自然是相信薛涛能帮到他。 “小弟是否是个多事惹事的人呢?甫一到临安就就卷入是非之中。” 薛涛轻声怪责道:“杨公子似乎变呢,以前可不是这般扭扭捏捏。你不担心我,薛涛自有分寸。” 杨朝宗哑然笑道:“好吧!我确实有事向狄先生求教,谁知他却推给你。” “究竟何事?薛涛也很好奇,前晚你被人打伤,昨晚又把别人打伤,唉,是否男人都这样,什么事均要以武力解决呢?杨公子很是让薛涛刮目相看,我记得离开昊阳时你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杨朝宗苦笑道:“我如果说我不想惹事,偏偏事情找上我,姑娘会不会以为我不够坦诚?至于如今的一身蛮力,全赖东篱先生所赐,要没他就没有今天的杨朝宗。” 薛涛掩嘴笑道:“好哩,我可没说你不该与人动手,只是那会否是最好的选择呢?” 杨朝宗看得一呆,脱口道:“天哪!你笑起来真好看!” 薛涛霎时失神,旋即恢复正常,嗔怪道:“你这人哩!究竟还有正事要说吗?” 杨朝宗正襟危坐,干咳一声道:“我想打听一个人,以姑娘的兰心蕙质和交游广阔,或许能帮到小弟。” 他今天过来找狄曲之不是希望借助他的人脉寻找秦知鱼的下落,那种活由临平号和大江盟的人去做就行了。宫破吴一定要拿到阴阳回龙丹显然是背后那位李家王爷想要,那人究竟是谁?在临安八面逢源且智近乎妖的神机师爷或许能帮得上忙。谁知狄曲之竟把他推给了薛涛。 薛涛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微微调皮的表情,“谁呢?” “闻先生!”有些话杨朝宗可以对狄曲之说,却不能对薛涛明言。他只能从闻先生入手,确认了闻先生的身份,那位王爷自然呼之而出。 薛涛秀眉微蹙道:“不知道名字吗?闻姓并不多见。” 杨朝宗接着道:“不知道名字,说话尖声尖气,之所以想问姑娘打听,是因为此人该是李室哪位宗亲身边抑或府上的幕僚或是师爷。” 薛涛语声轻柔道:“公子能告诉我为什么找这个人吗?” 杨朝宗微一沉吟道:“姑娘既然问起,小弟自然不敢隐瞒。此人和临安一桩牵涉到皇室的密事有关,由宫破吴出面,杀了小弟两个弟兄。” 又是打打杀杀!咳!和薛涛这样的美人儿说这些真是大煞风景。杨朝宗明显感觉到薛涛情绪亦或是兴趣的波动。 果然薛涛神色微黯,轻轻道:“奴家相信公子自有分寸,也相信狄先生……”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这个自然……未必?杨朝宗不敢拍胸脯保证,也不敢打扰薛涛。 “奴家倒是认识一个姓闻的,说话嘛也符合杨公子所说。不过他并非什么先生,也不是皇室宗亲的幕府师爷。” 杨朝宗刚被吊起的胃口又往下一沉,问道:“他是谁?” 薛涛一双剪水秋瞳看过来,注视着杨朝宗缓缓道:“皇城禁宫内的闻貂寺。” 杨朝宗大吃一惊,怎么可能?难道搞错人了?“竟是宫里的人?” “闻貂寺是大历皇帝身边的侍臣,曾被先帝破格擢升为通直散骑常侍。杨公子知道奴家在说什么吗?” 杨朝宗点头,薛涛是在提醒他,不管闻貂寺是不是他要找的闻先生,此事都非同小可,此人也绝不简单。“会是他吗?我要再听到他的声音就能确定。这个闻貂寺是谁的人?” “自然是皇上的人,不过这几年实际上是王太后在秉政,据传闻貂寺和太后关系最近一两年不是很亲睦。我对这种事情本就很难上心,回临安又不过月余,有些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从薛涛房里出来,杨朝宗还在想着怎样确认闻貂寺和闻先生是不是同一个人?其实不难,只需接近并让他开口就知道了。 谁可做到呢?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薛涛,狄曲之?他可以自由出入禁宫,能随时见到李乾,不可能不知道闻貂寺,为什么还要借薛涛的嘴来告诉自己呢? 狄曲之在水榭边凭栏眺望不远处的龙山,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道:“找到答案吗?” 杨朝宗来到他身旁,随他目光望去,秋阳下的龙山半青半黄。“不确定。” “即便确定了又如何?你会怎么做?” 杨朝宗微怔,他所考虑的是破坏宫破吴的计划,尽可能的保住芝林堂郦不骄师徒,又因为牵扯到四海帮和大江盟,由于唐弃疾及宋家碧玉的关系,杨朝宗希望在某些方面尽些心力,然后才是借机历练和替将来攒人品。 可如果闻先生就是闻貂寺呢?那就不幸被言中,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也非他力所能及。 仍要确认闻先生的身份,仍要追查下去吗?他身后是哪一位李姓亲王或藩王还重要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认为自己该做的事情未必就是对的,也未必是你能做到的。你是准备放弃还是准备把小命丢在临安?” 杨朝宗收回目光,看着水中无忧无虑游过的几尾红鲤。“先生是想告诉我此事与我无关,也无谓再追查下去?” 狄曲之淡然道:“我什么也没告诉你,除了你和我说的偷进逍遥道场,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看在我那已经撒手不管的师兄面上,如果非要有什么忠告或是提议,我会说你应该立即回到宁晷,回到雍州去。” 杨朝宗笑了笑道:‘如果小子请先生帮我呢?’ 狄曲之冷冷道:“我凭什么帮你?我帮你你就能翻转临安?强如王僧照、庾庆之、宋承欢都只能想着以后顾着眼前,uu看书ww.uukansh 你以为凭着和大江盟那浅薄的交情能成事?” 杨朝宗大惊!神机师爷还真不是白叫的!他在临安肯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或是谍报系统。 不等杨朝宗答话,狄曲之又道:“你看那山里的黄叶,天上的飞鸟,水中的游鱼,四时变幻各得其所,从不以人力或是谁的愿望而改变。天地万物世间万事都逃不过一个势字,顺势而为,顺天应地才能成事成局,而非逞一时意气。” 杨朝宗被他说的有些意兴阑珊,如果狄神机不是凤东篱的师弟,他完全可以过耳不入。现在则要认真考虑一番了,临安不是昊阳更不是雍州,这里的水有多深他不知道,但可以想见。 “多谢先生直言!接下来怎么做小子一定三思而行。有位老先生曾和小子说过一番话,我不知道能否做到,但一定会量力而行。大道有无,知慧而外通,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以不平平,不徵徵,则平也不平,徵也不徵。神者徵之,夫明之不胜,夫晦之不存。” 狄曲之神色大变,蓦然转身,双目如电凝视杨朝宗,茫声道:“你怎会知道这段话?” 杨朝宗与他对视,语声平静道:“机缘之下小子得遇若水先生,蒙他教诲,赠与我一卷《三教平章贴》,这是其开卷之语,小子一直懵懵懂懂,直到刚才方有所悟。” 狄曲之双唇微颤,“你在哪里遇到他?” “长安未央宫。” “他可还好?” 杨朝宗心底一叹,轻声道:“恐不久于世。” 狄曲之长叹一声,眼中饱含浓烈的孺慕之情。 二百四十八章 洗干净丢进老子的后宫 杨朝宗和狄曲之在青溪分开,自离开小茅园起,狄曲之一直若有所思,没有半句说话。 他猜得不错,狄曲之和凤东篱都曾得到集三教大成朱若水的青睐授业,至少继承了他的五行术数之学,两人以师兄弟相称亦源于此。狄曲之在江左如龙入海,更得到了神机师爷的名号。 两个徒弟尚且如此厉害,那巅峰时的若水先生岂不是更牛逼?三教熔于一炉不说,不惑之年于武道立地成佛,单刀匹马上下浩然山。 他想不明白的是以朱若水的学究天人、胸怀抱负怎会自困于未央宫数十年不出?这其中一定有着不为人知且极为惊人的隐秘。 狄曲之并不同意他继续留下来搅合进临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风雨里,究竟是走是留杨朝宗还没决定,他心内倾向于留下来,至少到“祝捷大会”后,否则也不会脱口日出朱若水《三教平章贴》开篇。 不知道楼熏风这两天能不能回到临安?杨朝宗想见他一面,他直觉楼熏风对临安暗潜的风雨会有不同的看法。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北人,尽管和江东处于“对立”位置,他仍然希望江东是一片安宁的净土。这或许是他经历重生后拥有比一般人要超前的意识。 弘农号现在仿佛是杨朝宗和吴满甲等人的“家”,船上有舱房榻子,虽然条件简陋,比不上客栈舒服、一应齐全,但那好歹是自己的地盘,有起事来行动也会方便得多。 酉时末,杨朝宗带着弘农会的兄弟们上岸好好吃了一顿,刚返回船上,唐弃疾来了。 唐弃疾没有上船,直接领着他走了一段后,在青溪桥下游登上一艘经过改装的赤马舟。 “四爷来了!他要见你!” 杨朝宗心内压抑不住有些小激动,他也说不上来为何对楼熏风有一种可信任甚至可依赖的感觉。两人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赤马舟绕过朱雀门,在死马涧近淮水处靠近一艘停在码头的大船。外表看不出这艘船有任何特别之处,船上也没有悬挂任何的标识旗帜,和码头停靠的其他船至少看上去只并无二致。 唐弃疾把他送到船上,自己则回到赤马舟上等他。 在涡水水寨见过一面的大江盟雄主楼熏风风采依旧,仍是一袭青衫如同一个教书先生独坐在舱房内,手捧茶杯。 见到杨朝宗来,他把茶杯放下,脸上露出和睦的微笑,“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杨兄弟不用客气,来,尝尝浩然山的秋雾茶,刚炒制不久。” 楼熏风身上有种忽然亲爹杨霸渊近似的气质和让人心折的气度,仿佛无论任何事都不能影响他们分毫,更遑论失态了。 杨朝宗不会品茶,喝一口后轻轻放下杯子。 “我也是今天刚抵临安,杨兄弟见到薛涛了吗?”楼熏风像是在聊家常。 杨朝宗嘿嘿一笑,“小子一到临安就惹了麻烦,不仅见到薛涛,还见到了狄曲之。” 楼熏风似乎毫不惊讶道:“你认识他?” “小子来临安带了一船药材,找到**号,碰巧遇到他。” 楼熏风轻轻点头,“他是很有意思的人。第五说你想见我,和他亦或是和你在临安遇到的麻烦有关?” 杨朝宗抬头看过来,楼熏风目不斜视,一手杯一手盖看着杯中茶水。 “小子在涡水和楼当家的分开后,于仙女湖遇到贵盟谢玄霆,托我向楼当家的报信,说是四海帮纠集淮阳帮兴义成欲在洨水伏击你们。小子在返涡水途中又遇到岭南宋家宋缺兄妹。” 楼熏风微微一笑道:“还要多谢杨兄弟援手之德,宋缺都已和我说了。” 杨朝宗继续道:“小子绝非向楼当家的请功邀宠,是我一路南下遇到这几件事有个来龙去脉和相互关联。” 楼熏风放下茶杯,“杨兄弟不须向我楼某人邀功,却是实实在在的于大江盟有德。” “小子在临阴见过晋先生。” 楼熏风微微动容,“你见到他人了?四海帮极为隐秘,我亦是最近一年多才听说并留意他们。最近他们倒是有些冒出水面了。” “该说是听过他的声音,与他一墙之隔,始终未见到真人。晋先生我第一次是从淮阳帮弓茅卷口中听到,在临阴他意图说服江左堂常漫川入伙,被常漫川严词拒绝。” “常漫川和我说起来也算有几分交情。” 杨朝宗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常漫川完了!” 楼熏风皱眉道:“谁做的?” “晋先生策反了常漫川手下临阴分坛温留杀,由温留杀和一个叫羊巨鹿的人出手。” 楼熏风似是自言自语道:“羊巨鹿?” “羊巨鹿是用毒的行家,常漫川若非中毒,他们该没有机会。小子当时正在出事的临阴望北楼,常漫川被暗算突围,被我侥幸救走。” 楼熏风问道:“常漫川现在何处?” “常当家的身中一种叫千秋散的阴歹之毒,命虽保住了,但全身僵硬如死,除了眼睛能动能吃能喝,俨然一个活死人。小子救下他后,知道带不走,只好将他暂时安置在临阴。只等楼当家的到了,请你接应他。” “他可有什么话说?” 杨朝宗回忆道:“常漫川并没有交待什么,他无法开口。在望北楼的时候,倒是提起了楼当家的,严词拒绝了晋先生的提议,说是趁大江盟和长河帮火并两败俱伤下,帮他将江左堂打造出大江霸主,取大江盟而代之。” 楼熏风缓缓道:“常漫川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却落得如此下场。回头我让人去临阴把他接走。” 有了楼熏风这句话,杨朝宗对常漫川总算有个交代,虽然两人一句话未说过。“到临安后,小子无意中撞破逍遥道场宫破吴好事,两度和他动手,第一趟被他打伤,由狄先生送我到薛涛下榻的小茅园养伤。昨晚他在青溪遭遇,侥幸扳回一局。” 楼熏风哑然失笑道:“没有侥幸一回事,宫破吴在临安很吃得开,手底子也不弱,你能讨到便宜很不错了!” 杨朝宗点头道:“他的弈手确实让我吃足苦头。小子曾试探过他,他和四海帮暗中该有联系。” 楼熏风陷入思索,口中道:“你继续说。” “宫破吴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一副名叫阴阳回龙丹的秘方……”接着杨朝宗将宫破吴抢夺回龙丹的经过详细叙述一遍。 “两个时辰前,小子从薛涛那里得知,闻先生很有可能是禁宫内曾被破格任命为通直散骑常侍的闻貂寺。” 楼熏风笑了,“杨兄弟的消息非常管用,有些以前我想不通的事情现在大致有个脉络。死心不息此志不渝啊!” 转头见杨朝宗一头雾水,又道:“我是想起来几个故人,对了,杨兄弟接下来怎样打算?” 杨朝宗问道:“楼当家的有否给小子好的建议?” 楼熏风轻轻拨弄茶杯,洒然笑道:“你这是想趁趁热闹?在江州见你时,通过小唐我已知道你,包括你现今的身份。不妨实话告诉你,楼某对你颇有好感,甚至相信你将来必有作为,到今天仍是。宋缺在涡水不愿你搅合进太宁之战,楼某也一样。” 杨朝宗轻笑道:“楼当家的也不愿我蹚这趟浑水?” 楼熏风愕然道:“也?薛涛有这想法不奇怪。你和大江盟说起来确实有缘,这或许是冥冥中注定。杨兄弟若是想留下来也无妨,只是昊阳鹰房在临安多有谍哨,一旦传至宁晷,你须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杨朝宗沉吟道:“小子不是没想过,原本等临安祝捷大会后就北归的。” 楼熏风放下茶杯,“那就见识过祝捷大会再走吧。这趟会很热闹,东倭使团于今日未时抵达临安,据说东倭武道大宗长生断月亦随行,此人号称天下四大宗师之一,有虎宗之称。传闻他座下五行太保俱是一等一的人才。龙虎、青城两山道首也将不日抵达,连我都有些动心动了。” 杨朝宗兴奋道:“那有眼福了!这么热闹宋缺怎么都不会错过吧?” 楼熏风失笑道:“涡水一别后,那家伙去了益州,应该会赶回来。” 杨朝宗忽然道:“小子很好奇,庾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楼熏风稍怔,缓缓道:“一个很特别的人!” 离开楼熏风座舟,唐弃疾送杨朝宗回去。 “四爷和你说的?” 杨朝宗笑道:“他答应我留下来趁热闹,以我对东倭的了解,他们这次来肯定没憋好屁,连东倭第一高手四大宗师之一的长生断月都来了,还带着他的什么五行太保。这不是耀武扬威么?” 唐弃疾瞥他一眼,“你很了解东倭?” 杨朝宗干咳一声道:“一个倭字就就想象得到了。你说祝捷大会咱们有可能参加吗?混进去也行啊,这么热闹少了咱哥俩算啥?” 唐弃疾一翻白眼道:“咱俩算啥?咦?你要是去求薛涛,她或许能挟带你进去,她可是临安的大红人。” 杨朝宗鄙视道:“k!靠个女人算什么?不过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回头我问问她。” 唐弃疾满脸满眼的鄙视,“还是那么不要脸!” 杨朝宗笑嘻嘻搂上他肩膀,“脸皮能值多少银子一斤?要你就行了!” 唐弃疾冷冷道:“滚一边去!” 杨朝宗仿佛回到昊阳内教坊撩拨老唐的快活时光,故作惊奇道:“你姥姥的!你知道老子如今什么身份吗?竟这样和我说话?” 唐弃疾看了眼前面操舟的大江盟兄弟,啐道:“什么身份?不用卖屁股了不起啊?” 杨朝宗一愣,随即一拳击在唐弃疾肩上,“往事不堪回首,你大爷!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说完两人笑作一团。 笑完杨朝宗喘着气道:“老唐,如果有一天咱俩在战场相遇,你会怎么做?” 唐弃疾毫不犹豫道:“没发生的事我从不去想。”说完顿了一顿接着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然后你找个地方把我埋了。” 杨朝宗一怔,讥笑道:“你他娘的想得美!想让老子做那弑杀兄弟的人,真有那一天我会生擒你,洗干净屁股丢进老子的后宫。” 唐弃疾差点一口老血喷他一脸,“你个死相公!” 小舟快速往青溪桥驶去。 杨朝宗收敛玩笑表情,“楼当家的会派人去接走江左堂的常漫川,不知你们的胡神医能不能替他解去千秋散的毒?秦知鱼的消息你们有眉目吗?” 唐弃疾摇头,“宫破吴是临安地头蛇,他要藏一个人谁能轻易找到?” 船过朱雀门码头,杨朝宗望向岸边,“秦知鱼本就有伤在身,我担心他扛不住宫破吴的逼问,一旦问出阴阳回龙丹的秘方……慢着!” 唐弃疾奇道:“什么慢着?” 杨朝宗低声道:“让船靠近那艘大船后,慢着走!” 唐弃疾边吩咐驾舟的兄弟,边向岸上看去,“发现什么了?” “羊巨鹿!” “羊巨……你说给常漫川下毒的那家伙?” “是他!让船靠岸,找个隐秘角落。” 岸上,羊巨鹿在一个佩剑年轻人陪同下往朱雀桥方向走去,看样子像是刚刚从水上来。 赤马舟在两艘大船缝隙里靠岸,杨朝宗招呼一声,唐弃疾跟在他身后一起上岸。 两人远远吊在羊巨鹿身后,过朱雀桥后,一辆马车驶近,羊巨鹿和那人钻了进去,扬长而去。 已经戌末了,街上行人渐少,但不时仍有马车和行人匆匆而过。为了不被发现,又不至被马车甩掉,u看书 .uukashu 两人尽量保持脚力。 马车眼御道走了一段后折往青溪方向,到了津阳门又沿着内城往广阳门去,兜兜转转后驶往阖闾门。 杨朝宗和唐弃疾刻意和马车保持差不多百步的距离,又尽量捡灯光不及的暗处走。 “看样子像是要去清凉山。逍遥道场?” 果不其然! 马车狡猾的过逍遥道场大门而不入,直接驶向靠近常平坊一边的侧门。到了这里阴暗的林荫小道,不再适合跟踪了。 杨朝宗在小路道尽头拉住唐弃疾,“这里我来过,前面有一道侧门可以直入逍遥道场。羊巨鹿就是奔着逍遥道场来的,你回去喊老麋在这里等我,记得带上夜行装备。” 唐弃疾愕然道:“你要做什么?” 杨朝宗淡定道:“当然是摸进去看看,否则今晚睡不好的。” 唐弃疾一把反拉住他,“你疯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杨朝宗咧嘴一笑,“我又不是没进去过?”他忽然心里一动道:“羊巨鹿是用毒的行家,宫破吴找他过来必定没啥好事,说不定和阴阳回龙丹有关。别耽误工夫了,赶紧喊老麋去。我要进去了!” 唐弃疾定定看着他缓缓放开手,“你当心!我三刻钟后回来,一旦有事立马跑路。” 杨朝宗自信的拍了拍背后的烛龙刀,“放心!我胆子小得很,一看风头火势不对,只会溜之大吉。” 唐弃疾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调头就走,转瞬消失不见。 杨朝宗故技重施,先扯下一块包裹烛龙刀的黑布蒙在脸上,然后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唉!改换块布了,再这么扯下去做条裤衩都不够! 二百四十九章 追踪 “万象朝宗 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几天前刚刚踩过场子,算是轻车熟路,只不过这次时间要早得多,风险也更高。 杨朝宗体内气机提至巅峰状态,耳目灵觉成倍的提升,他选择一处大树浓荫下翻过近两丈高的院墙,踏足实地。 凭着那晚的记忆,杨朝宗高窜低伏,幸亏这两天纵横罡又有精进,说起来还要感谢宫破吴,否则这个时辰逍遥道场灯火通明,想要避开随处可见的人影还真不容易。 半盏茶工夫后,终于在回廊下见到了羊巨鹿的身影,在那年轻人的带领下,两人径直往道场西南方向去。 艹!竟然不是去那晚接待闻先生的品字形小楼! 杨朝宗猫在一从不知名的花草后,看着羊巨鹿渐行渐远。没法跟过去,回廊两边灯笼高挂亮如白昼,摸上去不被发现那是神仙。 怎么办?大好机会就这样错过?羊巨鹿是晋先生的人,他出现在逍遥道场进一步证实宫破吴和四海帮确实有勾连。 那是不是说那位还没露面的李室王爷、闻先生、四海帮至少三方达成默契?至于覆灭的淮阳帮、江左堂、逍遥道场以及还没有露出水面的势力则是外围?仅是这些已经够庞大了! 杨朝宗纠结要不要冒险一搏?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他一旦遇险,牵涉的不仅是自己一个人,会把大江盟拖至明处,更可能让梅翠微的太阴鸢房铤而走险。 既然无法继续只能退出去了。在院外等了约半炷香时间,第五麋和唐弃疾匆匆赶至。藏在暗处的杨朝宗现身,沮丧道:“整个道场灯火通明,根本没办法跟下去。” 第五麋道:“宫破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然万分小心谨慎。四爷已经通知淮阴,让那边的人把常漫川接到大江盟。好家伙!他说你查到闻先生的来历了?” 杨朝宗苦笑道:“查到又怎样?谁也奈何不了他!” 第五麋双眉一挑道:“为什么?” “你家四爷没说吗?唉,那家伙很有可能是宫里人。” 两人同时色变,唐弃疾道:“你怎么知道?” 杨朝宗无奈道:“我们前脚从金陵楼走,甄妙清后脚就把我的《临安行二首》送去了小茅园,所以我下午也去了小茅园,见到薛涛,随口问了她一句,是她告诉我的。” 第五麋道:“真是越来越好玩了!既然偷不进去,也不在这里喝风了。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杨朝宗好奇道:“老麋也好这一口?” 第五麋若无其事道:“有什么稀奇!有男人不好这一口吗?” 杨朝宗故意道:“老麋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喝酒。” 第五麋傲然道:“我说的是女人!小唐老骂你是死相公,你不会真的……?” 杨朝宗作势要搂他,“你才知道?” 第五麋连退两步,一脸夸张,“站住!我可不喜欢相公!再过来当心我拿枪捅你!” 杨朝宗想笑又拼命忍住,不知多辛苦。 第五麋看了眼一旁忍俊不禁的唐弃疾,“你们玩我?” 杨朝宗很认真的点点头道:“”有什么稀奇!老麋你老是板着张脸,装是天下第一枪的范儿,白瞎了你这张可以当饭吃的脸蛋。” 第五麋哑然失笑道:“高手不都是这样子吗?再说天下第一枪不管是肩上扛的还是裆里夹着的,我都有兴趣!” 杨朝宗身形一闪到了他身旁,一把搂过他肩膀,“难怪咱俩投缘,原来是因为脸皮差不多厚。” 唐弃疾眼里涌起暖意,小声道:“你们打算在这里搂一晚上吗?” 杨朝宗放开第五麋,目光望向数十步外的逍遥道场高墙,“今晚喝酒就算了,我有个直觉,羊巨鹿连夜赶来肯定有事,且是和阴阳回龙丹有关。宫破吴不会傻到把秦知鱼藏到道场里,羊巨鹿一会儿很有可能还会出来。” 第五麋皱眉道:“你准备在这儿死守?” 杨朝宗道:“这不叫死守,这叫守株待兔。” 唐弃疾道:“那他要是从别的门走呢?” 杨朝宗从容道:“所以老麋老唐你们今晚要陪着我熬夜了。逍遥道场背靠清凉山,后山肯定有门,但人应该不会藏到清凉山去吧?东边是正门,咱们现在这里是东北侧门。西面肯定也有门,但那边是临水临江,除非他坐船走,否则只会从大门和东北侧门出去,走侧门的可能性最大。” 唐弃疾看向第五麋,后者道:“姑娘随便哪一天都有,让你一个人熬夜显得我多没义气似的。小唐,你去大门处找个地方盯着,我和杨兄守在这里。过了子时人还没出来咱们就撤。” 杨朝宗同意。 唐弃疾二话没说摸黑往道场大门溜去。夜夜中文 两人藏在林荫小道旁暗影里,距离院墙二十来步小声说话。 “杨兄对此事的热情出乎我意料,你本可以一走了之。” 杨朝宗也不看他,神色平静道:“小弟这趟出来不摸着高手的门槛我绝不回去,南下以来如果一路平安顺风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巴不得有些惊险刺激的活动。如果老麋你把此事当做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来玩,就会觉得有趣多了。” 第五麋道:“我不是说不好玩,是你没必要下这么大本钱来玩。万一身陷囹圄,又或一头撞在铁板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杨朝宗笑道:“我怎么觉得老麋你口不对心,你不喜欢冒险吗?否则练个卵的枪?你是对小弟于此事这么上心感到奇怪吧?我在凉州边军的时候,参与过两次小规模的伏击战,面对的是塞外最强悍的百金之士,曾眼看着边军兄弟一个个倒在眼前。而鲜卑人等不了太久就会马蹄南下,我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刀法小有所成。所以才离开边军一个人到江湖里浪,我管这次磨砺叫以战养战,也只有不停的刀头舔血才能真正达至目的。如果在临安小遇挫折调头就走,那练个卵的刀?回去做我的柱国将军公子哥多爽!” 第五麋眼中爆起采芒,低喝道:“好一个以战养战!是我多心了,杨兄勿要见怪!谁叫咱们相见恨晚呢” 杨朝宗笑道:“”我不是相公,咱们也别相见恨晚了。我能理解老麋对于一个北人为何这么热心临安风雨的疑虑,所以耐着性子解释又解释,这可能就是他娘的……相见恨晚吧?” 第五麋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舒服的靠在身后一株大树树干上,油然道:“第一趟见你时,你在涡水一人单挑长河帮荆素手,被他揍到沉入河底,害得小唐差点要为你操办后事。前晚又被宫破吴揍得躺一天,谁知转身就让他吃了苦头。可见你的以战养战确实不俗,很有吸引力,我很期待和你并肩作战的感觉。” 杨朝宗望向逍遥道场的方向,“期待归期待,咱们今晚是当探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打草惊蛇亦或是坏了你家四爷的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 “四爷有计划?”第五麋显然不知道。 杨朝宗笑道:“我不知道啊,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应该有吧。” 第五麋点头道:“四爷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杨兄在临安的行动或是有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嘿嘿,不过最后实现让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免至事后挨四爷一顿骂。”他没说的是,楼熏风确实有过交代,杨朝宗在临安需要援手,他可以调动大江盟的力量,但遇到犹疑不决的事情须向他禀明。 “有你们这条混江龙撑腰我顿时胆气横生,我一直忘了问你,上趟在濉水究竟过程怎样?曹阔江和他的长河帮到底走漏了多少条鱼?” 第五麋双眼异彩涟涟,像是重新置身于那场改变江淮局势的水上大战,悠悠道:“荆素手和你就是误撞进四爷设计好笼子里的兔子,你们不出现四爷也有法子让曹阔江上钩。荆素手的脑袋被挂在濉溪城外的码头上,在潜伏于大江盟奸细的策应下,曹阔江果然中计。亲率长河帮两百余艘战船近四千人,当然里面混进了不少陈孝宽的人,他们一边偷袭大江盟位于涡水的水寨,一边于符离西南三十里外的观音浦意图伏击我们,四爷佯装避往濉水。仗着有陈孝宽水陆人马的支援,和自以为准确的情报,曹阔江无所顾忌,还以为吃定了我们,谁知一头钻进四爷早就布局好的圈套。在观音浦以东四十里的怒水滩反被我们伏击,陈孝宽的人按捺不住出手救援,又被宋承欢宋帅领衔的太阴水师痛击。陈孝宽亲身来救,在符离和淮西军、宋家军遭遇,最后只得万余人逃往濉溪。” 虽然有些已经从宋缺口中得知,杨朝宗仍是听得惊心动魄,可怜陈孝宽的几万人就这么葬送了,直接导致宁晷南征的败局。庾、宋二人用兵确实神乎其神,能忍得了大半江淮尽失,最后一句翻转。他二人计划里若没有了老谋深算的楼熏风也难以实施,三人简直是绝配。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三只老狐狸。 杨朝宗有一点想不通,曹阔江不是韩擒豹的人吗?怎会和陈孝宽搞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陈孝宽又怎会为他堵上身家前程甚至性命? “楼当家的早就知道大江盟出了内鬼?” 第五麋傲然道:“如果连自己身边有没有鬼都不知道,那就不是四爷了!本待收拾完曹阔江后,再拿他血祭阵亡的弟兄们,竟让他溜了。不过就算四爷不找他,他害曹阔江丢了大半身家,曹阔江岂能容他?” 杨朝宗好奇道:“长河帮在濉水损失多少?” 第五麋道:“此次长河帮精锐尽出约两千五到三千人,大半葬身濉水,外四堂除鹿、鹞两堂外,虎堂、豹堂几乎全军尽墨,两堂堂主身死道消。只不过虎堂荆素手早死几天而已。” 杨朝宗摇头苦笑,“原以为是登顶天下的一战,曹阔江做梦也没想到竟是这样收场,陈孝宽更是搭进去前程。” 第五麋冷冷道:“”据传韩擒豹对曹阔江极为震怒,如果没人撑腰的话,以后的日子将是非常难过!另外我们还得到一个消息,陈孝宽在他的老窝陈留被人刺杀。” 杨朝宗震惊道:“消息可靠?什么时候的事?” 第五麋面无表情,“应该错不了!道现在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 杨朝宗一来震惊陈孝宽的被杀,二来震惊大江盟的情报传递速度。“宁太之战最倒霉的人怕就是他了,不仅搭上前程,现在性命也搭上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昊阳所谓的南征失利,总要有人承担责任,陈孝宽不冤。” “冤是不冤,奇怪的是死于刺杀。”接着一叹道:“一场于青徐江淮没有任何改变的大战,几万人就没了。” 第五麋淡淡道:“战争没什么道理好讲,从来都是几个人说了算。这次太宁之战也并非完全没有什么改变,有的人生有的人死,有的倒霉有的走运。” “宁晷且不谈,江东庾庆之、岭南宋家肯定是走运的人,也包括大江盟。生死之间潮涨潮落,会有许多变数,甚至对以后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只是现在还不清晰而已。” “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我的兴趣就是手中的枪。uu看书 uuknshu 所有一切都是达至这个目标的手段和过程而已。” 杨朝宗很能理解第五麋这类人,他和宋缺有些像,但宋缺的追求更为宏大。“老麋和宋缺切磋过吗?” 第五麋目光灼灼,显然对这个提议非常心动,“那家伙比我还矫情,更加目中无人,他的刀和我的枪一样,只会杀人不会切磋。” 两人东拉西扯,也不用刻意监视逍遥道场,那边要有什么动静,这么近的距离绝不瞒过他们耳目。 “倒是宋明月,让我更觉惊艳!咦?好像有人来了!” 杨朝宗蹲下身。 道场侧门大开,灯光下,一辆马车带着微响驶出。杨朝宗眯眼看去,正是一个多时辰前从码头接走羊巨鹿的马车。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0章 追踪(求推荐求收藏))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章 夜上万花楼 一个多时辰总算没有白熬,两人对视一眼,待马车走远后,从林中蹿出,一先一后的跟了上去。 夜间人车稀少,半天才碰到三三两两喝得醉醺醺的路人,不时有城卫巡视而过。 路人不敢跟得太近,和马车保持五六十步的距离,夜间目标明显不虞走失。 “小唐还在逍遥道场。” 第五麋若无其事道:“”午时过后他找不到我们自会回去。他们这是去哪里?” 跟了一段后,他们发现马车沿着运渎河、朱雀门和淮水兜了一圈。杨朝宗沉声道:“做贼心虚,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踪他们。” 一路上他都在留意有没有人借马车来监视有否被跟踪,没有任何发现。 第五麋皱眉道:“咱们吊这么远,马车内的人应该不会高明至此吧?也没发现有人跟着我们。会不会被耍了?” 杨朝宗躲进墙根的黑暗里,“什么意思啊?你怀疑马车上没人或是故意兜圈子?” “你不觉奇怪吗?看!他们这是要回逍遥道场了。” 马车最后没有回到逍遥道场,而是进了一街之隔的常平坊。看着马车进了那晚偷听到柳宗仁和仝秀秀“咏鹅”的宅院,杨朝宗一把拉住还要往前的第五麋,沉声道:“不用进去了,这里我来过,秦知鱼不会在这里。” 听他说完上次来此的经过,第五麋道:“他们又不知道你来过,万一人在这里呢?” 杨朝宗一想也是,既然来了再摸进去一次不难。“老麋替我把风,这里我熟,进去打探一番就出来,顶多一盏茶工夫。” 顶多一盏茶工夫,人影一闪,杨朝宗有些丧气的出来。 “她娘的!是柳宗仁那龟蛋跑来泄火。办个事绕这么大圈子,真想一刀偏偏劈他个颓废不举!” 第五麋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喝一晚西北风竟等来这么个结果。“叫上小唐我们找个地方暖暖身子去。……不对!” 杨朝宗停下脚步道:“怎么?” 第五麋冷静道:“你说那什么柳宗仁大半夜出来找女人用得着都那么大圈子吗?” 杨朝宗一震道:“要么是我们被人发现,要么是柳宗仁故布疑阵。” 第五麋沉声道:“我们刚才一路上都非常小心,我感觉不到有人跟梢。” “那就是他故意兜圈子!他为什么这么做?怕被人跟踪?掩人耳目?” 第五麋拉上杨朝宗道:“找小唐去!他说不定有收获!” 唐弃疾不在逍遥道场大门外,两人找到东北侧门,那里也没有唐弃疾的人。 两人离开清凉山,先到弘农号上打个转,接着到位于西州城大江盟在临安的驻脚点,仍旧没有唐弃疾的消息。 第五麋对唐弃疾比杨朝宗有信心,何况是在临安。他在椅子上一坐,端起几上大茶壶就往嘴里灌,含糊不清道:“应该是他有什么发现,跟过去了。我们在这里等他就是。” 杨朝宗苦笑道:“你似是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小唐那把刀卖相是差了点,刀法可不差!他又不傻,在临安别的不好说,自保绝无问题。” 唐弃疾那把“菜刀”究竟练至何种境界杨朝宗不知道,但临安城绝对卧虎藏龙,别人不说,狄曲之在武道上只要有老神棍一半成就够他喝一壶了,当然神机师爷至少现在不是敌人。 大约两刻钟后,唐弃疾匆匆忙忙回来,一点不奇怪两人在这里等他,进门后就道:“你们肯定扑空了!” 两人同时站起,“你发现什么了?” 唐弃疾拿起第五麋刚喝过的茶壶晃了一晃,学第五麋般仰起脖子就倒,喝完一抹嘴道:“我到道场大门外找个地方蹲守,大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出来,出门后分头走。我跟上其中一辆,一直到了玄武门外的同德坊。马车进了一座大宅子,里面灯火大亮,我没办法摸进去。天亮后带你们过去。” 杨朝宗问道:“那是谁的宅子或府邸?” 唐弃疾摇头道:“看不出来,没挂门匾,相当气派,一般人家在同德坊可住不起那样的宅子。” 第五麋接道:“这个不难,明天让人一查就知道那宅子是谁家谁的产业?” “老唐你没跟错马车?” 唐弃疾眼睛一翻道:“两辆马车一出门就分开走,我又不能靠得太近,不知道羊巨鹿在不在车上?在哪一辆车上?不过我有个直觉我跟的那辆马车兜个大圈子才到同德坊,一定有鬼!” 杨朝宗赔笑道:“一定有鬼!吹了一晚上冷风,唐大哥辛苦了,喝杯热茶!” 唐弃疾这才放下手里的茶壶,“热个屁!” 第五麋显然见怪不怪,笑道:“要喝热的还不好办?左右还早,咱们去齐平坊喝酒。” 杨朝宗咂舌道:“这么晚了去喝酒?” “丑时而已,这个时候的万花楼才是最好玩的!” 唐弃疾先表态道:“才年多工夫已经被老麋带坏了,我不去了!” 第五麋斜眼看他,“被我带坏?你哪趟不是拼命的摇床?生怕不够本!搂着姑娘不比搂着刀睡暖和?” 杨朝宗看着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唐弃疾,不怀好意的笑道:“啧啧!原来开荤了?哪天见了鱼姑娘我一定和她好好聊聊。” 第五麋奇道:“鱼姑娘?” 唐弃疾脸上微红,冷冷道:“你小子敢说一个字,我保证你把你变成女人!” 杨朝宗嘻嘻一笑,“要我不说也行!除非你今晚陪我们一起去摇床。以后见了鱼姑娘我就告诉她你是在床上磨刀,没干别的。鱼姑娘是他的老相好。”最后一句自然是对第五麋说的。 第五麋好奇的看着唐弃疾,哂道:“什么磨刀?明明是磨枪!你还真是个闷骚!” 以前跟着萧长焱的时候,杨朝宗某个部位是萧长焱的禁脔,其它地方倒是任其自由,所以没少胡混。一来年轻腰好,再者抱着及时行乐的心态弥补“后面”的亏空。自打被打入内教坊,后来到雍州凉州进入边军,对女人反倒没那么饥渴了。一年多来不沾荤腥,直到江都时和鲜于凄凄一夜销魂。 这种事不想不做还好,一旦开了头就很容易刹不住车,稍一诱惑就上脑。 今晚原本没想出去鬼混,被第五麋撩拨,杨朝宗倒有了性趣,想要犒劳犒劳跟着自己的受累一年多的兄弟。 没有宵禁造就了临安城比昊阳热闹敞亮不知多少倍的夜生活,连酒楼客栈赌坊当铺打烊的时间都晚得多。而最最热闹撩人的自然是青楼生意,尤其齐平、修德二坊和玄武门外的神女大街,完全一副灯火通明不夜天的喧闹景象。 第五麋口中的万花楼就在神女大街上,神女大街面对玄武湖,背靠内城皇城,在玄武门和广莫门中间,离同泰寺和华林园都非常近。 两刻钟后,三人抵达神女大街,杨朝宗看着几座显眼的建筑亮如白昼丝竹声声,门外停着各式马车,大感好玩。这种景象在北方绝看不到,即便有青楼还未打烊,那也是悄摸纳客,哪像眼前的光明正大?就是在上辈子,这样大张旗鼓的娱乐活动也会被扫荡。偷偷摸摸虽然有偷偷摸摸的乐趣,毕竟有风险,还有可能丢“脸面”。 丑正了,其他铺面几乎都关门歇业,唯独青楼门洞大开,任君自来。 万花楼,顾名思义就是花多,一万朵肯定夸张。 第五麋平时一脸冷峻,像是修道多年的大和尚,想不到竟是个面冷枪热的tz,还是玩家。 “万花楼鼎盛时光红阿姑就有百多人,看都能看花眼。太阴也没有宁晷那个什么内教坊一类的玩意儿,那样太不厚道了。好东西都自己留着,完全没有与民同乐的气氛。” 这他娘的什么理论?杨朝宗差点笑喷,不过很认同他的说法。只许州官yl不许百姓pc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个道理,很不人道。 “老唐你小子不厚道啊,这么好玩的地方你居然不带我来,还找借口高挂免战牌。真没想到临安城百姓如此性福!太阴开此创举先河的皇帝是个开明有远见的好人,既安定民心又搞活经济,没有比这更简单实用的招数了。可惜在宁晷行不通,先天不足,一纸宵禁一到晚上亥时整座城市沉睡如死,没了活力。” 唐弃疾狡黠一笑,“我是为你好!怕你来了后不想走。” 杨朝宗瞪他一眼道:“你知道这世上最狠毒又让人无奈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第五麋当先迈进万花楼,不忘回头道:“是什么?” “就是——我是为你好。” 第五麋哈哈一笑,“那待会儿老弟你请自便,我还是不为你好的好。” 三人一进门,两名龟爷马上殷勤的迎了上来。 万花楼百花齐放,但也是个销金窟,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行情,想玩最好的你得是囊中不羞涩的大爷。 万花楼不算很热闹,有钱有闲还得有热情才会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或是流连不去。 两位龟爷不认识第五麋,可一迈入楼内,一个薄施脂粉、手捏丝巾、三十来岁的鸨妈眼尖,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迎了过来。 “哎哟喂!我说五公子,你可是好久没来看你兰大姐了!”说时快步上前亲热的挽过第五麋的手臂,同时甩给他两记“死鬼怎么才来”的媚眼。 第五麋淡淡笑道:“这不是来了嘛?” 武公子?五公子?第五公子喊着别扭,这应该是第五麋在青楼惯用的“花名”了。 兰大姐!! 杨朝宗看着这个颇有姿色和身材的兰大姐,心里大不是个味儿。 兰大姐正好回过头来,“几位来得真是时候。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怎么称呼呢?” 杨朝宗笑道:“他是武公子,我自然是文公子。” 兰大姐先是一愣接着笑道:“到了万花楼文公子可不能太斯文了。” 第五麋问道:“怎么来的是时候?” 兰大姐带着三人上楼梯往二层去,“马上不是要举行江淮大捷的祝捷活动嘛?这几天临安城里来了不少外地客人,忙了整天到这个时候才刚刚安静会儿,姑娘们都有闲。”说完放低声音暧昧不止的笑道:“你们想怎么玩?想找谁玩?想找几个玩都不是问题,都包在大姐身上。” 杨朝宗听得咂舌,这么开放吗?燕双飞、三人行、五花马? 第五麋似是占了兰大姐便宜,惹得她一阵娇笑。 “老规矩,你来安排!今天招待我最好的兄弟文公子,他满意我就满意,他要是不满意……” 兰大姐抢道:“保管文公子满意,他要是不满意……大姐就让你吃了我。” 第五麋笑道:“那怎行?你这分明是占我便宜!” 杨朝宗笑着摇头,看向唐弃疾,小声道:“你不会摇床还带着刀吧?” 他的烛龙刀藏在外袍内,由于比一般刀稍短,不仔细看看不出藏了东西。唐弃疾的刀则更看不出来有没有带在身上。 唐弃疾没好气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把三人安置在二楼一间宽敞的雅房内,兰大姐交代一声扭着屁股就出去了。 杨朝宗打量房内,这里的布置无论桌椅、器具、摆饰,包括墙上的书画无一不是精致上上之选,而且颇为高雅,看不出一丝风月场所的痕迹或是暗示,很下功夫。 兰大姐前脚出去,后脚就送来茶水点心。外面黑灯瞎火冷风吹,楼内明媚如昼温暖如春,简直两个天地。 第五麋舒服靠往椅背,看向杨、唐二人道:“你们知道我为何喜欢来这种地方?” 唐弃疾一本正经道:“来喝口热茶?” 嗯,uu看书.uukshuco新茶上市,一尝为先。但第五麋中英文肯定不是为了品茶。青楼是个好东西,可到后世被玩残了,只剩下嚼茶,其他百分之八十的功能都废了。听到唐弃疾明知故问,杨朝宗笑道:“放松放松!” 第五麋一副和两个白丁文盲谈诗词歌赋的鄙视神色,“真他娘的俗!” “他娘的”是杨朝宗的口头禅,他倒学得挺快。“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像青楼一样,可让人全情投入而又不用担负任何后果,不管面对什么人天一亮裤子一提直接走人。” 白嫖吗? 杨朝宗还未说话,唐弃疾讥道:“嫖个c被你说得如此清丽脱俗,以前我怎没发现?难怪你俩臭味相投。下次来不用喊我。” 杨朝宗讶道:“那你呢?立志当相公?” “那是你的活,咱们兄弟一场,我怎能抢你的饭碗?” 第五麋正纳闷这小子今晚怎么了?转性子了? 唐弃疾接着道:“我自己来,免得被你们带坏。” 二百五十一章 青楼争风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新书海阁小说网()”查找最新章节! 杨朝宗和第五麋对视一眼,都有想暴揍这贱人一顿的冲动。后者忍住笑叹道:“说到厚颜无耻,我还是小瞧了你!杨兄弟说的没错,你就该当相公,这么耐操谁捅得穿你?” “噗!”杨朝宗实在忍不住了,刚喝到嘴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兰大姐恰在此时进来,好奇道:“文公子,是不是茶水太烫了?刚听你们说什么谁捅得穿,捅什么呀?” 她身后跟着六位姿色不俗、年龄均在二九间的美娘子,进房后一字排开,个个媚眼含春巧笑嫣然,一副任君怜爱的期翼神色。 这素质……专业!矜持点!杨朝宗正襟危坐,“不烫,我们刚才说笑话了。” 兰大姐横他一眼,笑道:“这是咱们万花楼今晚最可人的姑娘,都给你们叫来了。文公子要不你先来?相中哪个都保管你不会失望。” 杨朝宗笑着看向第五麋,那家伙闭上眼睛像是在养精蓄锐。再看向唐弃疾,小唐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淡,心里则腹谤道:看我作什么? 杨朝宗也不矫情了,自己是客,他两人是主,自己先挑理所应当,当下用手指了指左起第二个和第四个,一粉一绿、一略肥一微瘦,“就她们了。” 两位小娘子一脸欣喜一左一右跑了过来,坐入他两侧。 小唐要了离他最近的两位,反正是嚼茶,谁都无所谓了,关键是要下盘稳,口齿伶俐。 到第五麋了。 兰大姐轻声道:“五公子?” 第五麋张开眼,淡淡道:“湘湘姑娘呢? 兰大姐轻咳一声道:“湘湘今晚……有客,实在是脱不开身,大姐一会儿定让她过来和五公子喝杯酒赔个……” 第五麋无谓道:“既是如此,那就她们吧。” 兰大姐使个眼色,剩下的两位小娘子蝴蝶般欢快的飞到第五麋身旁,一边一个亲热的挨着他坐下。 “让姑娘们先陪三位公子说会儿贴己话,我去替你们张罗些酒菜来,好暖暖身子。” 有了颜色,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满室皆春,喝酒都有人抢着喂,自己的手只需放到合适的地方就行,比起刚刚在外面吹风挨冻打生打死简直两个世界。 兰大姐进出几趟,陪他们喝了几杯酒,又让他们占足便宜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 寅时过了,三人酒喝得差不多,几个小娘子不时提醒他们天都快亮了。 上趟在江都和鲜于凄凄那是意外的水到渠成、心照不宣,这一年多倒是去过两次青楼,每次都干打雷不下雨,杨朝宗今晚有意放飞自我,既来之则玩之。他搂了搂身旁那个叫翠羽美娘子柔软的小蛮腰,“天不早了,老麋老唐,我要留些力气……” 他话还说完,“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忽然眼前一亮!一个身段极佳、姿色差可比得上鲜于凄凄的红衣女挟着一阵香风闯了进来。 六女见到红衣女,动作稍稍收敛,口中喊道:“湘湘姐!” 湘湘年纪稍长,六女如果是琼苞初放,湘湘则似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热辣奔放娇艳欲滴。只见她脸上挂着浅笑,先是扫了一眼杨、唐二人,接着走到第五麋身旁。 原本偎在第五麋左右的二女起身让开。 湘湘端起桌上的酒壶替第五麋满上,又径自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葱葱十指端起酒杯道:“让五公子久等哩!湘湘特来赔罪。” 第五麋盯着她似脂如玉的俏脸,笑道:“久等是实,却何罪之有?你湘湘姐又不是我的女人!” 湘湘神色一暗,又再凑近一些至和第五麋脸对脸不到一尺距离,幽幽道:“你生奴家气了吗?我也想陪你呢,可……” 第五麋伸出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我为何要生气?来!咱们喝一杯,你也不用为难,该陪谁去陪谁去。下趟来了我再找你。” 湘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道:“你真不生我气吗?” 第五麋洒然道:“这样我也生气,那我还要不要做人了?早气死八百回了。” 说完一饮而尽。 湘湘喝掉杯中酒,立马喜滋滋的坐在他旁边道:“那奴家再多陪你一会儿。嗯,我先和他们也喝杯酒。” 和杨朝宗、唐弃疾两人喝过酒,湘湘恢复俏皮劲儿,双手紧紧抱住第五麋手臂,“你最近去哪儿了?都一个多月没来看湘湘呢?”说完吩咐其他略显尴尬的四女道:“你们继续啊,就当我没来过。” 第五麋平静道:“自然是练枪去了。” 湘湘先是一愣,接着媚眼如丝,嘴巴凑近他耳朵旁嗲声道:“那什么时候让湘湘见识一下呢?” 第五麋哑然笑道:“这有何难?只要你脱得开身,今晚就让你见识。” 湘湘果然是迷死人的尤物,一颦一笑天真自然毫不做作,就像是情侣间打情骂俏,只见她小嘴微微撅起道:“只会哄人家开心,明知道我今晚走不开哩。” “你走不开也是我的错了?” 湘湘不依道:“那你明晚早点来?” “砰!”房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一把尖锐的嗓音响起,“人呢?给我找来!老子花银子你们却让我坐冷板凳!是什么道理?” 湘湘听到声音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厌恶表情,却仍是坐着一动不动。 第五麋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少许,往一楼看去。 大堂内,一名中年锦衣大汉满脸通红,神色倨傲看着一人从地上挣扎起来。刚才那声巨响想必是这人被打,撞翻桌椅所致。 大堂内数名万花楼的龟爷鸨妈没一个敢上前斥责,兰大姐满脸推笑的说着好话。“卢三爷息怒,别和下人一般计较,奴家这就给您找湘湘姑娘去。” “十声之内,我见不到湘湘姑娘别怪我拆了你们万花楼!” 兰大姐小碎快步离开,走时眼神飘向二楼。 杨朝宗站到第五麋身旁,“这个卢三爷是谁?万花楼怕不是谁都拆得了的吧?” 第五麋冷笑道:“卢熔,镇南将军卢炼亲弟,凭借卢炼关系混了个杂号的荡寇将军,别说他了,就是卢炼来了也拆不了万花楼。他还有个故去的二哥卢焯,所以人称卢三爷。” 卢熔似是听到有人说话,瞪眼望来。 杨朝宗又道:“老麋对临安官场很熟?” 第五麋面无表情道:“不熟,但对他还算熟,这家伙人品口碑极差,在万花楼见过几次了。” “笃!笃!”敲门声响。 兰大姐推门进来,一脸歉然,“对不住五公子,卢熔他……” 湘湘打断道:“兰姨你先下去吧,我就下来。还不信他真敢拆了万花楼!” 兰大姐还没下楼,卢熔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 杨朝宗微微侧身,哪有这么巧的!那人他刚好认识,在浩然山下紫阳镇被天才剑手吴光斗折断佩剑的南海无量宗宗步海。 湘湘慵懒起身,玉步轻摇到第五麋身后,“湘湘先下去了,等应付了那讨厌鬼再来找你。”说时好奇的把头往窗口凑了凑。 正好卢熔目光扫过,瞥见湘湘俏脸,顿时脸色阴沉,昂首大喝道:“你是谁?” 湘湘吓得赶紧缩回身子。 第五麋懒得理他,侧头道:“你认识那家伙?” 杨朝宗稍一颔首道:“好像是什么南海无量宗的人,叫宗步海。” “南海无量宗也跑来临安趁热闹了。” 杨朝宗道:“我在紫阳镇见过此人一次,放任本门弟子挑衅吴山剑庐,被剑庐新鲜出炉的天才剑手吴光斗一招折断佩剑。” 卢熔见第五麋视他如无物,点头道:“好!好!” 兰大姐正好到楼下,抬眼未来,顿时一身冷汗,乖乖不得了! 宗步海随卢熔眼光看来,他对杨朝宗没有丝毫印象,一脸的不友好。 兰大姐三步并作两步的抢到两人身前,手中丝巾一摇一摆,“卢三爷请回房,找到湘湘了,马上就到。” 卢熔冷哼一声,“不用你找!我亲自去请她。”说完大袖一挥,径自往二楼上来。 兰大姐跟在后面,“卢三爷……” 卢熔头也不回,冷冷道:“你再多说半个字,我就把你丢到老子军营,让手下儿郎们好好伺候你。” 兰大姐哪敢再吐半口气。 “嘭!”房门被一脚踹开,连弹几下才又掩上。 湘湘脸色发白,缩了缩身子躲到第五麋身后,小声道:“奴家不管!五公子替我做主!” 杨朝宗扫尾扫去,湘湘姑娘看上去挺害怕,给他感觉却觉得好玩得很。 房门被轻轻推开,卢熔冷峻的脸孔出现在众人眼前。 除杨朝宗三人和湘湘外,还有六位小娘子,一见这阵势花容色变,挤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 站在卢熔和宗步海身后的兰大姐苦着张脸,一边给第五麋使眼色,意思让他忍一时风平浪静。一边示意湘湘赶紧给卢熔赔不是。 第五麋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看着来者不善的卢熔。 湘湘像是被吓坏,根本看不懂她在“说”什么。 卢熔双手下垂,抬步跨过门槛,“让卢某看看是谁抢了我的女人?” 唐弃疾手中捏着酒杯轻轻转动,对进门的卢熔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第五麋扭头冲湘湘一笑,拉着他的小手走到桌旁,从容坐下。“今晚哪儿都不许去!我改变主意了,要在你香喷喷的大床上睡到明天日上三竿。” 卢熔眼中杀机一闪而逝,“湘湘,过来!” 湘湘神色泫然,看了看第五麋又看看卢熔,一副不知如何取舍的可怜模样。 第五麋淡淡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谁今天能拆了万花楼,明天我就在金陵楼摆上两桌替他风光大宴。” 卢熔瞳孔微缩,拆了万花楼是刚刚说的,也就一句面子话,拆万花楼?人家大老板答应靠山答应,他大兄卢炼都不会答应。现在却被这小子拿出来奚落自己! “报上名来!本将军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张狂?”他自报“本将军”一是告诉对方只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则是要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卢熔不傻,临安权贵遍地,别一个不留神惹了不该惹的人。丢了面子事小,丢了里子连他镇南将军的大兄都救不了他。 谁知第五麋完全不配合,一副“有种你打我啊”的嚣张气焰。“我不想认识什么本将军,湘湘姑娘今晚没空,你请便吧。” 杨朝宗有点纳闷了,我k!老麋你这是存心要磨枪吗?磨分鬃枪。既然和卢熔不熟,何必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再说确是人家先挑的,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那也不是揍他的理由吧? 卢熔何曾受过这等气?还是当着宗步海的面。当下喝酒喝到发红的老脸一沉,寒声道:“很好!既然不识抬举无人管教,那卢某今晚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第五麋斜眼道:“你要怎么教?” 唐弃疾仍旧一动不动,似是早料到会有这结果。 卢熔有些拿不准这个年轻人了,是脑子进水还是后台很硬?他虽然嚣张扬言拆了万花楼,却绝非缺脑子的人。酒色壮人胆,他也确实有抖威风的本钱,但知道分寸深浅。不过当着湘湘和宗步海的面,他缺少个台阶下。眼下更是话说出口,不得不有所表示了。 站在卢熔身后的宗步海眼神冷冽,见他吃瘪,出口道:“宗某早听说临安多俊杰,想不到第一天来就有幸见识。卢兄不介意的话,由宗某替你出手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卢熔巴不得宗步海主动出头,万一有起事来他既可以推卸责任还能转换说和,哪里会介意?他略作为难道:“还是……” 宗步海比第五麋识相和配合多了,喧宾夺主的打断他道:“卢兄不必再说,宗某向来重情重义,见不得朋友受气。卢兄喝多了,就当是宗某代你活动活动筋骨。” 杨朝宗在一旁看得想笑,宗步海是怎么在江湖上混到这把年纪?今天第一天到临安急于露一手?还是真想替卢熔出头? 不等卢熔说话,宗步海看向第五麋又道:“宗某不擅以大欺小,只要你给卢三爷跪下来磕头认个错,宗某做主,今晚你还能快活当你的青楼新郎,否则你会后悔到万花楼来!” 第五麋双眉一挑,冷冷道:“你喜欢跪,怎不给他磕头认错?” 宗步海仰首大笑,uu看书.uukanshu 笑声在此刻的万花楼亦显得格格不入,这得扰了多少人的好梦?“好!但愿你是英雄出少年,宗某给你个机会一展所学。” 第五麋扭头伸手在花容失色的湘湘姑娘脸上轻捏了一把,回过头来神色骤然,冷峻异常。 “在哪里动手?” 卢熔心里恨不得宗步海一剑干掉第五麋,竟然当着我面调戏湘湘,羞辱我吗? 宗步海身形一闪,直接从房内穿窗而过,口中喝道:“楼下受辱!” 宗步海究竟剑法怎样?杨朝宗没谱,当初在紫阳镇虽说他被吴光斗一剑折辱,但并非他主动亮剑,是为了救他那个师侄秦桑绿仓促出手。而吴光斗的剑法……杨朝宗一想起来仍觉脊背发凉,比起大雪山夜惊鸿,吴光斗的剑气剑意更加雄浑渊长,超乎他的想象。 他有些替第五麋担心,老麋今晚空手而来,分鬃枪没有随身携带,会是宗步海的对手吗? 卢熔自持身份,眼尾都不扫杨唐三人,径自出门走楼梯下去。 第五麋甩给唐弃疾和杨朝宗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也从窗口一跃而下。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2章青楼争风(求推荐求收藏))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二章 倒霉的宗步海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唐弃疾起身,和杨朝宗一起站到窗前。 宗步海不合时宜的大笑引来不少人围观,三层楼每层有几扇窗户打开,探出脑袋往下看去。 万花楼这样的楼一共有三座,其他阁楼就没这份眼福了。 万花楼有人打架不稀奇,有本事你拆了它都行,当然你还得有本事再把它扶起来。 一见有人要动手,立马有下人腾开地方,天下就没有一口井里打水不打架的青楼买卖。 宗步海卓然而立,目光如炬的看着两丈开外的一身白衣的第五麋,讥笑道:“可惜了你爹娘生了你这副只会哄小娘子的皮囊。宗某不想被人说占你便宜,你可找人借件趁手的兵器。” 杨朝宗有些“欣赏”宗步海了,如今江湖上像他这种颇有古风不肯占人便宜的人可不多见了。 第五麋冷冷道:“好,如你所愿。抬兵器架来!” 他对万花楼很熟,万花楼虽然不鼓励客人在楼内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这种事怎避免的了?所以万花楼特意备有放满各式兵器的兵器架,任君自选。 看到几个下人抬着一座琳琅满目的兵器架上来,杨朝宗大感有趣。多淳朴的古风啊!江东人太傲娇了!在宁晷便不会有这种待遇,守胡风影响,北人彪悍说干就干,但北人中的汉人大多被压断了骨梁。 第五麋有如闲庭信步的走到兵器架旁,随手取了一根和他分鬃枪长短差不多的铁棍,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就是它了。 卢熔站在楼梯处,身旁多了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气态豪雄。另一个三十不到的样子,神态轻松,一边听卢熔说什么,一边看向场内,眼中却露出不屑之色。 看到杨朝宗打量他们,他眼神扫过来。 杨朝宗心中暗懔,此人警觉性极高,修为绝不在宗步海之下。同时对他报以微笑,那人神色淡然的收回目光。 唐弃疾低声道:“你见过宗步海出剑?” 杨朝宗回头看了看房内几位美女,见她们神色已恢复如常,还有些期待的看向窗外,“几位姐姐想不想看热闹?” 六人一齐点头,倒是还在房内湘湘姑娘坐在椅内,没什么表示。 杨朝宗侧身让出位子,请她们站到窗前。这才回答老唐的问题,“他仓促出剑,被吴光斗一招断剑。你们以后若是遇到吴山剑庐的吴光斗切莫大意,此人是剑道天才,修的怕已不是人间剑了。”说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温热,稍一回头发现陪他的翠羽姑娘半个汹涌的身子贴在他背上,还冲他嫣然一笑。 宗步海出剑了!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到场内。 南海剑比一般长剑剑身略窄,只见他手腕一抖,顿时激起一阵“呲呲”剑气往第五麋迫涌而去。 第五麋白袍无风自动微微拂起,手中铁棍收至身后。 宗步海没有急于出手。 他是想借架势让第五麋知道深浅见好就收吗?杨朝宗对他开始有些好感了,这人虽然嘴上狂妄阴损,好替人出头,至少不算太坏。 第五麋以冷淡似冰的语气开口道:“不用唬人了,出剑吧!” 宗步海再不坏受到这种羞辱也架不住了,冷哼一声长剑带起一篷剑幕激射而出。 第五麋不退反进,欺身剑幕之中,身后铁棍从右肋下闪电穿过,如蛟龙出海,标刺宗步海左肩。 宗步海和卢熔有交情,应邀到临安一展拳脚,但他初来乍到并不想和人结下解不开的深仇,没想过伤人性命,只想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个教训,同时打响南海无量宗在临安的声名。 哪想到第五麋如此不识趣,还出言无状。见铁棍旋转而来,他脸色一沉,不给这小子一点颜色,怕是要被卢熔轻看了。 长剑去势不变! 看到对方不闪不避,反而欺身而上,宗步海心中一叹,他敢保证在铁棍形成实质威胁前,他可一剑洞穿对方肩甲。这个教训未免有些大了! 观战的卢熔脸上浮现一丝阴冷笑意,倒是他旁边那年轻人眉头微皱。 第五麋神情冷淡,到长剑只差数分及身的间隙,微一侧身,铁棍棍稍在剑尖一荡,由直捅变为横扫。 宗步海骤然色变,收腕横移,要以长剑架住铁棍。 倏而棍稍传来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劲,去势刹那间提升几倍。 “噹!噹!”两声,前一声是剑、棍相击,后一声则是宗步海手中长剑断为两截,剑尖“嗖”的一声飞上房顶,钉入横梁中。 在场所有人,除第五麋自己外,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结果,只一招,胜败立分。 宗步海面色酱紫,险些失去了做人的勇气。 第一天到临安本想借机扬威,却闹了个光屁股的丢人现眼。太大意了!太轻敌了!太心软了!手中这柄剑也太寻常了! 若非在浩然山下被吴家小子弄断了佩剑,怎会如此不堪?用剑数十年,两个月不到接连被人折断佩剑,还都只用一招,这份运气没谁了吧? 卢熔亦是脸色大变,想不到这小子不显山露水,竟是个硬茬。换了自己和他动手,怕也占不到便宜。 见宗步海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卢熔干咳一声出声道:“宗兄一番好心被人利用了,非战之罪,真要见个真章未必是这个结果。” 他身旁年轻人眼中异芒闪过,对第五麋兴趣大增。年纪稍大的豪雄男子则是眯眼细细打量第五麋。 宗步海怔怔丢掉手中半截长剑,望向卢熔道:“宗某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卢兄好意心领,宗某这就离开临安回南海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朝宗知道宗步海这辈子在剑道上算是走到头了,心志受损比身体的内外伤更难以复元。南海无量宗能和吴山剑庐齐名一争高下,绝非徒有虚名。宗步海也不应该这般不济事,他不是输在技不如人,是输在毫无心机城府的脑不如人。 卢熔出口留人,“宗兄!宗兄……”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 第五麋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一抛铁棍长了眼睛般回到兵器架上。 卢熔双眼一挑,目光重回第五麋身上,沉声道:“鄙人荡寇将军卢熔,别说事先没提醒你,今晚之事卢某必须要给宗兄和几位朋友一个交代。” 第五麋缓缓转身,看着三人,“你想怎样交代呢?还是想继续教我怎样做人?” 见过第五麋的身手,又见他一副来者不拒的跋扈态度,心里虽恨得牙咬,却不想真的闹出什么事来。他脑子里把临安有头有脸巨宦权贵想了个遍,仍猜不透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偏偏他说话挑衅以极不留丝毫回旋余地,让卢熔陷于一种不出手教训他面子撒了一地的进退两难之地。 今晚本由他做东,在万花楼招待南益州裘东来、南海无量宗宗步海和岭南龙寒疆三人,饮乐大半夜还准备在此渡宿,谁知多喝几杯因为一个红阿姑湘湘惹来这不知是哪里来的野小子? 立于卢熔左后的龙寒疆看出他的为难,淡然道:“大家都是出来玩,何苦为了意气伤了和气。这样吧,龙某有个提议,不知这位兄台有无兴趣?” 第五麋淡淡回应道:“你是谁?” 龙寒疆涵养不错,轻笑道:“岭南龙寒疆。” 又一个岭南来的!不知道在岭南江湖有多大的名朵儿,宋缺会不会知道他?杨朝宗看了眼注目场内的唐弃疾,小声道:“要不老唐下去替老麋,活动活动筋骨?” 唐弃疾苦笑道:“其他事好说,打架这种事他最烦别人替他出头了。” “姓龙的这家伙好像有两把刷子。” 唐弃疾不解的看过来。 “这家伙比宗步海高明,也要有心机得多。我的意思是咱们既然一块儿来快活,总不能让老麋一个人出力,我们只看戏。” 第五麋做了个恍然的表情,众人还以为他听到龙寒疆的名字“如雷贯耳”,谁着他接着道:“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龙寒疆微微一笑道:“没听过才正常,龙某向来在岭南讨口饭吃,新近才到的临安。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比宗步海和卢熔世故多了,问清楚来历才好决定架怎么打?打不打?打个半死还是不伤和气的点到为止? 第五麋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道:“龙兄有什么好的提议?” 龙寒疆踏前一步,似是漫不经意道:“刚才宗兄虽说大意了,但兄台一招就折了他的剑,看得龙某心痒难耐,不如我们玩两手?以这更漏为准,不论结果如何,到寅时初刻咱俩就罢手。要么喝杯水酒算是不打不相识,要么搂着小娘子各自回去暖被窝。怎样?” 这个提议算是顾及了双方的面子,有进有退,比起宗、卢二人一上来就要教做人强胜百倍。 第五麋忽然笑了笑,“离寅时初刻尚有小半炷香的工夫,龙兄似是很有信心胜得过我手中棍?” 龙寒疆淡淡道:“未必有多大信心,龙某只是相信自己的刀而已。如果龙某猜得不错,兄台最趁手的兵器不是棍而是枪,对吗?” 杨朝宗和唐弃疾交换一个眼神,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异。这个龙寒疆不管剑法如何,眼力肯定是相当高明,他只从第五麋一招间便判断出他惯用的兵器是枪不是棍。 第五麋注视龙寒疆,缓缓道:“龙兄好眼力!就依你。” 原本以为是一场好戏,结果刚动手就完事了。围观众人失望之余原本以为完事可以回去睡觉了,结果又来一场。 惹起这次争风的湘湘姑娘悄然挤到窗前,眼神迷离的望向场上即将动手的两人。 第五麋再次走向兵器架,拿起上面那杆近八尺的长枪,柞木枪杆分量、弹性、硬度都尚可,虽然不能与分鬃枪相比,也差不多了。 龙寒疆和同行的卢熔、裘东来颔首示意,同时向他们透露出强大的自信,随即步入大堂长阔均接近四丈的场中。 杨朝宗有些后悔答应陪第五麋到万花楼来鬼混,青楼的面子、意气之争最是无谓,只是今天让他们遇上了。 第五幕虽是好斗之人,但今晚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仅是因为对卢熔的观感不佳吗?还是别有内情? 卢熔的杂号荡寇将军或许不值钱,花银子捐来或是借着卢炼的荧光,但卢炼镇南将军可是实打实的从二品武将,放眼整个太阴没几个人。第五麋为什么紧咬住不放? 龙寒疆手中多了一柄乌金长刀,只见他随意的拎在手上,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在距离第五麋两丈外站定,淡笑道:“兄台真不打算见告名号?” 第五麋仍是枪收背后,“你赢了再说!” 龙寒疆摇头一笑,不再说话,右手握上刀柄,轻轻拔出来少许,立时生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刀气。 就在这一刹那,第五麋长枪出手化作长虹,主动出击。 龙寒疆亦在同一时间掣刀而出。 两股无形无声的枪气刀芒,在刀枪相触前,绞击在一起,接着才传来毫无花假硬拚后的一下激响震鸣。 龙寒疆倏地飘后,横刀而立。只见他仍是闲逸如常,脸带淡淡笑容。 第五麋虎躯雄立不动,只是上身微微一晃,脸上终露出凝重神情。 在场众人除了看热闹的,稍能看懂门道的无不动容,这两人甫一接触便是货真价实的硬撼。 杨朝宗还好,唐弃疾对龙寒疆表现出来的战力大感意外,他清楚第五麋的道行深浅,虽说用的不是分鬃枪,临战威力稍有不如,但他主动出击下,竟占不到半点便宜。 关键在于第五麋的枪法重在攻和势,真正动起手来,分出高下胜负,甚或生死就在数枪之间。 这龙寒疆的武功绝不在第五麋之下,一个不慎有可能招致埋下遗恨的败局。 这一年多唐弃疾苦练刀法,u看书.ukansh 尤其在遇到楼熏风后,得他指点,刀法突飞猛进,已非昊阳城时的他可比。所以第五麋才有他刀法没落下一说。 但真要抡起实战和实力,他比之第五麋仍有差距。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唐弃疾忽然变得没有信心。这一细微的心理变化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同时密切注意场上,一旦第五麋遭遇突变或不测,他将不顾一切扑上去。 卢熔终于放下心来,边注视场上边神态轻松地和身旁裘东来小声说话。 众人瞩目下龙寒疆仰天大笑道:“好枪!想不到龙某甫抵临安,便得遇高手,领教了!” 话音刚落,他踏前一步,长刀搠出,选择主动进击。 杨朝宗手扶窗台,体内纵横罡一气流转,他有个感觉,龙寒疆要借第五麋在临安扬刀立威。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3章 倒霉的宗步海)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三章 磨刀术 梦呓术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龙寒疆刀卷起漫天刀气,离得稍近的人均被扫得往后仰倒,站在大堂一角的兰大姐花容失色,双手掩面发出尖叫声。 杨朝宗从窗户蹿出,飘身落下,一把抓住兰大姐的素手往上一送。 等兰大姐张开眼睛,人已到了二楼湘湘姑娘身旁,她一脸茫然的抓住湘湘的手腕,想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第五麋一手负后,一手紧握柞木枪,催发气劲抗衡对方的刀气。 龙寒疆双目鹰视狼顾,脚下踏着奇异步法,只在丈许的距离游走,让人感到他并非直线进击,而是不断改变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线疾进,那种感觉非常怪异。 旁观已教人感到头痛,与他正面对敌的第五麋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 杨朝宗看得眉飞色舞,大感获益匪浅,暗忖原来脚下步法竟可生出如此妙用。龙寒疆的步法和宫破吴的弈手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料敌,一个惑敌,都为了抢占先机。 第五麋忽的一声暴喝,身形闪电横移,到了龙寒疆左侧,在他长刀当胸抑至前,一枪标刺而出。 龙寒疆的奇异步法确实给他造成了迷惑,由此带来庞大的压力。第五枪的强手在于攻,如水银泻地、如惊涛骇浪般的攻势,不管来的是谁,不理什么招数,以攻为守以攻破敌。 他虽看不透龙疆寒步法,这一枪去势如绝,取的却是对方刀势最弱处。 这便是眼力与胆识,一俟待对方施展成势,将陷入被动挨打之局。 龙寒疆喝了声“好”,原本进击的他竟猛然后退,气机牵引下,第五麋柞木枪如影随形,幻作无数枪影追击而至。 龙寒疆像早预料到有这种结果,冷静得像个无风无浪的深潭,神情静若止水,疾退近丈后,到了楼梯边缘,又抢了回来横刀封架。 他的一退一进,就像潮水般自然,有种浑然天成的意味,令人生出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唐弃疾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他想到龙寒疆不好惹,但仍想不到他厉害至此。 “噹噹噹!”在电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两人交换了三招。 一时刀光四射,枪气横空。刀芒枪势,笼罩着方圆三丈处。再没有围观者敢进入这令人惊心动魄的战场。 龙疆寒忽地刀势收窄,只紧守一个窄少的空间,凭其奇异的步法,在第五麋有如惊涛怒浪般大开大阖的枪影中,鬼魅般闪移封格。 乍看似是他落在下风,但杨朝宗却知道这实是对付第五枪最高明的策略。凡以疾攻为上的招数,最是耗损真元,假若龙寒疆能把目前的情况延长下去,到第五麋力竭时,就是他反守为攻的一刻了。 当然,若是第五麋气脉浑厚悠长,可能龙寒疆捱不到那一刻就落入败局。但看他现在的腾挪进退自如,一向以数枪决胜负的第五麋能坚持到那一刻吗? 杨朝宗有些替第五麋担心,又手痒难耐,想要烛龙刀称一称龙寒疆的斤两,却苦于不能插手。 第五麋心无旁骛,大开大阖一连数枪连续击出,每一枪均取的不同角度,力道有轻有重,倏而势大力沉,倏而又飘忽诡异,任谁身当其锋,都不会好受。 第五麋的北地枪确实已经摸到了“入微”的门槛,再进一步或许能和鸾惊涛的鸾家枪一争长短了。 但龙寒疆也确实够硬,长刀让人眼花缭乱的上下翻飞,将这几枪一一化解,刀势还突然暴涨,隐隐压住柞木枪一头。 杨朝宗偷眼看向卢熔、裘东来两人,卢熔一副胜券在握的轻松神态。裘东来则眯起一双虎目,似是没预料到龙寒疆竟如此强横。 楼上亦不乏眼光高明之人,精彩处不时传来几声喝彩。 “噹”的一声脆响!刀枪再次绞击,两人退回原处。 龙寒疆洒然一笑,收刀入鞘,“痛快!”更漏刻度刚巧指向寅时初刻,一分不差。“龙某虽然意犹未尽,但时辰已到,咱们这局就以和论,如何?” 第五麋白净脸上一抹红润浮现,瞬即消失。“龙兄果然高明!他日有机会定当再领教!” 唐弃疾松了口气,若没有寅时初刻之约,以第五麋枪法和性子这一战真不好说怎么收场? 卢熔眼中失望神色一闪即过,上前两步道:“好!两位奉献了比万花楼所有姑娘都要让人心折的精彩场面。两位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和论最好,否则谁伤了卢某都于心不忍,脸上也不好看。” 卢熔能混个荡寇将军也不完全靠乃兄,至少就坡下驴、见风使舵的本事驾轻路熟,而且极尽自然,看不出丝毫做作的成分。 龙寒疆看向第五麋笑道:“龙某在临安还会盘桓些日子,希望有机会。接下来是喝酒还是睡觉?” 卢熔也看向第五麋,及时道:“不管喝就睡觉,今晚都算卢某的,湘湘姑娘就当是我交下这位朋友的见面礼。如何?” 既然不打了,湘湘也不争了,卢熔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第五麋再甩脸子一根筋就说不过去了。他脸上挤出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多谢卢将军好意,湘湘姑娘今晚陪谁让她自己决定好了。我还有两个兄弟在,失陪了!” 杨朝宗和第五麋并肩上楼,失笑道:“这算怎么回事?好好喝酒撩妹,非得活动活动。最冤枉的就是脑子不好使的宗步海了,砸了饭碗不说又得掏银子买把剑。” 为了避免尴尬,卢熔、龙寒疆等人走另一边楼梯,径自回房。 裘东来目光看过来,询问道:“卢兄不知那人底细?” 卢熔摇头道:“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新近临安城太热闹了。如果真要动手,龙兄多少招内有把握拿下他?” 龙寒疆淡然道:“确是不想给卢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否则三十刀内必见血。” 送出去了湘湘,卢熔心情丝毫没受影响,任谁看来他都不是怕了对方才肯让步。“龙兄真让我惊喜。” 第五麋沉声道:“小弟虽然非常享受与人动手的感觉,但绝非无端惹事好斗之人,卢熔此人除了荡寇那个杂号将军,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营生买卖,若非有卢炼罩着他,我都忍不住想要宰了他。” 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第五麋没有明说,杨朝宗也不好追问,只道:“到哪里都有这种人,那个龙寒疆手底很硬,真要打下去有把握吗?” 此时见到风平浪静的兰大姐从房内迎了出来,先冲杨朝宗妩媚一笑,接着一把挽上第五麋手臂,喜不自胜的小声道:“五公子真威风!不仅把湘湘丫头抢了回来,还挫了那卢三爷的气焰。” 第五麋手臂有意无意在她极为壮观的双峰上磨蹭,轻笑道:“卢熔气焰再高,也只敢抖抖威风,那下人出气,还真敢在万花楼生事?” 兰大姐半个身子偎上来,媚道:“话是这么说,可人家就是喜欢被公子护着的感觉。” 第五麋揶揄道:“那你找错人了,刚才是是文公子护花有功,我可不敢邀宠。” 兰大姐回头望了眼杨朝宗,笑道:“奴家今天才第一次见文公子,不知道他口味如何啊?倒是想伺候他呢,又怕他嫌弃大姐人老珠黄。” 第五麋道:“他不会嫌弃的,大姐不老,正是有味道的时候。” 杨朝宗哑然失笑,你都不问我哪知道我喜欢啥样的?嫌弃不嫌弃?女人还是喜欢小白脸啊! 把两人送到房间,兰大姐找个借口走了。 湘湘姑娘自然不用走,卢熔已经发话她归第五麋了。 原本陪第五麋的两位小娘子就有些尴尬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湘湘替她们解围道:“你们回去歇着吧,五公子交给我照顾,明天睡醒了姐姐去找你们,我那里正好还有些好东西和你们分享。” 经过这样一折腾,杨朝宗和唐弃疾对今晚的磨枪活动已经没了兴趣,何况卢熔说话今晚开销算他的。第五麋也不想承他这个人情,索性和杨、唐二人一起走人。 以至于留下的四女和湘湘大不乐意,三人各自哄了几句才得以脱身。 出了万花楼凉风一吹,三人酒醒了大半,想起今晚的荒唐,唐弃疾最先道:“下次这种好事,你们两人来就好了,不要喊我!老子在被窝里磨刀不知多快活!” 杨朝宗笑道:“我刀也带了,要不你顺便替我也磨一下?” 第五麋讥道:“我劝你还是自己磨,就他那双片肉的糙手,磨完这辈子你都离不开了!” 杨朝宗故意讶道:“你怎知道?你试过?” 第五麋看了眼手往腰后摸的唐弃疾,忍住笑道:“我没这福分!”说完一掠向前,伴随着响彻远近的哈哈大笑。 唐弃疾一把抓住杨朝宗,恶狠狠道:“来!我帮你磨!” 杨朝宗反抓住他伸过来邪恶的右手,“不劳大驾……对了,你刚才说跟踪逍遥道场的马车到了宣武门外的同德坊?岂不就子在这附近吗?” 唐弃疾很有默契的道:“你想摸过去看看?” 杨朝宗随意道:“反正这时候回去睡不着,又磨不了刀。” 在唐弃疾带领下,三人往同德坊飞掠而去,转瞬即至。 到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院对面,三人找了个暗处蹲下。唐弃疾努努嘴道:“就是这里。” 寅时快过完了,漆黑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再就静得只听见风声。 大宅门上挂着两盏既没有点燃也没有标记的灯笼,远远望去院内亦是一片乌黑。 第五麋低声道:“都这时候鬼都睡了,还能寻到什么线索?” 杨朝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想过来看看。赌一把运气,假设小唐跟过来的马车里是羊巨鹿,他一下船就被接到逍遥道场没肯定是有紧急事。那又为什么三更半夜把他送过来?绕个圈子不说还让柳宗仁替他打掩护?如果羊巨鹿这会儿在逍遥道场睡大觉,那一切休提,所以咱们至少还有五成的机会。” 唐弃疾没好气道:“知道有机会不早来?” 第五麋赔笑道:“不是没想到嘛?” 杨朝宗道:“趁离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我摸进去看看,你们替我把风。” 第五麋有意见,“为何又是你进去?” 杨朝宗一边拿布条把脸蒙上,边笑道:“一是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我比你们有经验,二是你们认识羊巨鹿吗?” 第五麋不说话了。 杨朝宗道:“我进去后,你们把这宅子前后左右摸一摸,然后到这里等我。” 宅子很大,同德坊地处玄武门外,紧邻玄武湖和内城,是临安权贵巨富聚居之所。能在这种黄金地段拥有如此大一座宅子绝非有钱就能办到。关键是宅子不悬门匾,显然平日里空置起来。 空置不等于宅子里没有人,相反更加让他起疑。杨朝宗小心翼翼的越墙而过,伏在角落里,利用他超乎常人的灵觉搜寻一切动静。 除了门房处若有若无的鼾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杨朝宗展开身法,趁着天亮前的睁眼不见十指的暗黑往后疾掠,快似鬼魅。 宅子前后三进,还有花园鱼池,大小房间怕有百十间之多,前两进暗无灯火寂静一片。在掠入后院前他放慢速度,更加谨慎。如果有发现或是收获,那必在后院。 跨过一道弧形拱门,是一座小花园,小花园尽头两道曲径分别通往两座巨木掩映下的阁楼。 果然有人!右边阁楼里有灯光透出。 杨朝宗收紧衣袍闪电般前窜,到了阁楼外一个纵身隐藏在大树浓密的枝叶里。甫一伏好身子立马功聚双耳。 “天快亮了!巨鹿还没出来吗?” 宫破吴的声音! 接着另一人道:“梦呓术施展起来极为费时费力,巨鹿以前从未试过,不过我对他有信心。应该快出来了。” 梦呓术? 宫破吴的声音又传来:“时间不多了!今晚若不能拿刀回龙丹的秘方,怕是王爷那里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就是患得患失。除了我们他还有退路或别的办法吗?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船若翻了我们大不了换个地方从头来过,他只有死路一条。” 宫破吴苦笑道:“话虽这样说,真要一拍两散,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杨朝宗大气不敢出,找到秦知鱼的下落固然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但能听到宫破吴和这个人的说话让他兴奋,两人关系听起来大不一般。 这人究竟是谁?连“王爷”都不放眼内,和宫破吴说话更像是端着长辈的语气口吻。 “当然不能白费!只是在和李家那人打交道时,u看书 ww.uukan 破吴无须低声下气,该硬气时就该硬气。” “不妥吧?如果他真成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 那人似乎被宫破吴一句话说服,叹气道:“和他打交道、拿捏分寸的是你,将来抛头露面的也是你,你自己掂量吧。” 宫破吴道:“多谢师叔体谅。” “对了,前晚那小子究竟什么来头,查到了吗?竟然能从你手里讨到便宜?还和楼熏风的人搅到一起?” 杨朝宗一惊,那小子是指自己吗?他赶忙竖起耳朵,不敢错过半句。 “巨鹿出来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师叔!”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4章 磨刀术 梦呓术)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四章 变天之密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羊巨鹿的声音!师叔? “怎么样?” “他说出阴阳回龙丹的秘方了吗?”宫破吴的声音。 听声音羊巨鹿似是坐到椅上,苦笑道:“那小子虽然不懂武功,意志却坚定得很。给!总算不辱使命。” 宫破吴激动道:“巨鹿果然有办法!确定这是回龙丹的秘方?” 羊巨鹿道:“师兄放心!除非他不知道回龙丹的秘方,否则就一定是真的。” 羊巨鹿管宫破吴叫师兄,那不知道身份的人应该是两人的师叔,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宫破吴的出身来历梅翠微和狄曲之都不知道,楼熏风也没提及,这么神秘吗?师弟师叔齐上阵,难怪能这么快在临安混的风生水起。 阴阳回龙丹还是让他拿到手了!杨朝宗现在只希望宫破吴“知情识趣”的说出要用回龙丹做什么? “可惜时间不多,无法验证回龙丹的真假和功效,要辛苦师叔和巨鹿了,看看还需要什么材料,争取在三天内配制出第一批回龙丹。” 羊巨鹿道:“有了密方,只要材料齐备,要配置出阴阳回龙丹不难,三天足矣。回龙丹秘方到手,姓秦那小子怎么处理?梦呓术的最大好处就是,被施法之人如同做了一场梦,醒来后却似春梦了无痕,什么都不记得。” 宫破吴道:“暂时留着他吧,有他在手上姓郦的老家伙不至于坏事。” 秦知鱼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千秋散,梦呓术……这个羊巨鹿武功不咋地,旁门左道倒是层出不穷。以后须得好好防着此人,真要有己方人落入他手中,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破吴准备原封不动的把阴阳回龙丹调配好和秘方一起交出去?” “师叔是否觉得有问题?” “不是有问题,是大有问题。” 羊巨鹿代宫破吴问道:“什么问题呢?” “待我和巨鹿研究完回龙丹秘方再答复你。” 宫破吴一语道破道:“师叔想在秘方上动手脚?” “有何不可?万一李家那位翻脸不认人,咱们至少不至于被他玩于股掌。只要咱们手里有随时能让他一败涂地的把柄,哪到他过河拆桥?” 宫破吴沉吟道:“为了达至目的,阴阳回龙丹原本就要经过重新配置,否则只会真个便宜了李乾。师叔可有把握几天内神鬼不知的在回龙丹上动手脚?既保证能达到效果,又能起死回生?” 杨朝宗差点惊叫出声,阴阳回龙丹竟是为太阴李乾准备的!他们想干什么? …… 羊巨鹿道:“虽然有难度,未必一定能成功,但可以试一试。” …… 宫破吴道:“只是万一被王爷知道,后果难测,另外四海帮那些个老东西对咱们并不放心,无论成败他们关心的是李家谁人坐上那个位子?”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在回龙丹上下一番功夫,是旱是涝咱们都不能赔个底掉。” …… 宫破吴终下决心,被他说服,“行!那就依师叔的。你和巨鹿好好研究秘方,我明晚向王爷汇报此事,不能再拖了。” 杨朝宗强按下心内激荡,悄然退出。偌大一座宅院,除了最后一进暗藏有人,几乎是一座空宅,这是谁的物业应该不难查,希望不是宫破吴的别院才好。 现在他脑中有几个疑问,不解不快—— 首先,阴阳回龙丹的功效是调理阴虚阳衰、精神萎靡抑郁,当然还有调元补阳的作用。李乾有这方面的疾病或是需求?此时必须弄清楚。宫破吴之所以一定要得到配方,除了要保证其功效外,还有重新调配,以达到其他目的。什么目的呢? 其次,既然是为李乾准备的,那太阴皇宫之内什么药没有?需要假求外人?无论什么药到李乾手上,至少会经过数道试服验证吧?他们怎么过这一关? 再者王爷要成事,成何事?已经是天潢贵胄了,再成事岂不是要一步登天? 四者,此事除了那位王爷外,还牵涉到四海帮,宫破吴称他们为老东西,楼熏风和宋缺说他们是千年老乌龟,他们究竟是谁?听宫破吴的语气,他们和四海帮多半只是合作关系,双方并非毫无保留的相互信任。四海帮只关心太阴谁当家,现在自然是王太后和李乾,他们和那位王爷合作…… 杨朝宗大感兴奋,答案呼之欲出了! 五者,宫破吴、羊巨鹿是同门师兄弟,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参与其中要达至什么目的? 第五麋和唐弃疾一见到杨朝宗现身,从黑暗里一齐窜身出来。 杨朝宗拉上他们,抑制不住激动心情道:“走!边走边说!” 三人又回到西州城那所房子,路上杨朝宗已经把今晚的收获告诉他们。 两人都想不到收获如此惊天动地!不仅涉及到四海帮,牵扯到藩王,更是卷入禁宫那位。 事情已经不是非同小可能够形容了,第五麋沉声道:“离临安祝捷大会只有十天了,他们想在此间行动。时间紧急,这事必须立即让四爷知道。” 唐弃疾同意道:“天一亮就找四爷去,情况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坏。” “天快亮了,我回一趟弘农号,等会儿在那里会合。”杨朝宗要和吴满甲他们打声招呼,和逍遥道场原本以为是江湖意气之争,哪怕牵扯到一位李室宗亲,也没料到事情竟远超想象。 现在隐隐是夺天之变,涉及到皇权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任何人都可能靠不住。这趟临安行算是捡到宝还是踩到狗屎了? 一个时辰后,天已大亮,唐弃疾驾着那艘赤马舟和第五麋一起过来接他,三人往见楼熏风。 一大早三人联袂来见,楼熏风似乎并不吃惊,领他们到甲板上,看着雾霭沉沉的河面,吹着微冷的晨风。轻声道:“是否又有了什么发现?” 第五麋老实道:“昨晚在玄武门外同德坊一座宅子内,杨兄听到一些惊天秘闻,事关重大,不得不请四爷做主。”说完示意杨朝宗说话。 “小子想问楼当家的一个问题?” “说吧。” “临安抑或太阴有否可能一朝变天?如果太阴当今陛下患疾或身故至不能理政,谁最有可能成为新皇?” 楼熏风一怔,旋风般转过身来看着三人,“这般严重?” 杨朝宗沉声道:“可能比当家的想象的要更严重,逍遥道场、四海帮、闻貂寺以及那位尚不知具体身份的李室王爷已勾结一气,且密谋多时,他们的具体计划还不清楚,但目标可以肯定,就是太阴当今陛下李乾。” 楼熏风目光灼灼,缓缓道:“把你们昨晚听到的一字不漏告诉我。” 听完杨朝宗的叙述,楼熏风神情肃穆,沉吟良久后轻轻道:“陛下登基快六年,太后王氏已决心还政于他,此事尚未公开,但会通过这次祝捷大会让皇上亲政。我虽关注朝局,可平日里并不亲身参与,但也知晓陛下除了性子软弱,还有身疾,否则怎会成年日久仍未子嗣?” “此事该是宫内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不得以才假手外人,正好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 “李家三代人丁不旺,对待宗亲皇族向来厚重,除了已经就封的外地藩王,宗室间往来频繁,还算和睦,这又让人看到了机会。” “有宗亲参与,有四海帮鼓噪,有逍遥道场等江湖势力以及还未露出水面的朝中势力暗中联手,再加上在宫中经营多年的闻貂寺策应,他们确有翻天的本领,而且大有成事的机会。” “我曾和庾庆之、宋家父子说起过四海帮,得出的结论一致认为是那帮过气士族在蓄力主事,那个所谓的晋先生只是抛头露面的人,抑或一个称号而已。看来还是小觑了他们,如今已成气候了。” “现在回到杨兄弟刚才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无需我再啰嗦。第二个问题,在楼某看来,一旦陛下遭遇不测,因为没有子嗣,最有机会上位的自然是陛下的亲弟弟吴王李孚。加上他素来得王太后所喜,而且就在京城。” “那四海帮看中的宗室是不是李孚?” “只怕未必!李孚和陛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性格更加柔弱,以他替换当今陛下没有意义。除非李孚受人蛊惑,和他们私底下有交易。” “上一代算上远房近支封王的倒是不少,真正名副其实的藩王也就先帝三位亲兄弟,荆州楚王李淳,瀛洲越王李荗,南益州蜀王李祌,临安还有两位,两位李悝和齐王李謇。其余三位都是坐享其成耽于享乐之辈,既无僭越之心,也没那个本事实力。” “三位藩王中,越王蜀王恐怕有心无力,楚王倒是有那个本事,但他与先帝感情最深,正因为如此先帝才把荆襄之地封给他。其次,他对先帝打压高门士族向来双手赞成,四海帮绝不应该看中他,就算一时达成默契,那也无异于与虎谋皮。” “四海帮那帮老士族真要想变天重生,其实可选择的合作对象并不多。但他们既然处心积虑想要发动一场政变,肯定谋定而后动,算无遗策。” “此事极端隐秘,你们知道即可。杨兄弟误打误撞坏了他们计划,原本只是个意外。如今第五和小唐搅合进来,那即代表大江盟、代表我楼熏风也参与其中,事情变得更加急迫和严重。” “大江盟虽然大体上得李家关照,但终归是江湖上的局外人,楼某也不过是一介布衣,有些事情看得明白,却未必说得上话使得上劲。” “说到底此事还得看朝中那几位大人物如何取舍?” 楼熏风像是说着和自己无关事一般娓娓道来,把此事所牵涉的太阴大局简单捋了一遍,让杨朝宗第五麋三人有个大概的了解。 第五麋对太阴局势自然比杨朝宗更熟悉,“那我们该如何取舍?” 楼熏风伸出右手,作出要在在空中抓住什么的姿势,淡然道:“江湖人也是当局者,九品中正制是造就当今门阀士族当道的肇因,楼某从未否认过它的积极作用,但随着时间变迁朝代更替,它所带来的贻害已经远超往昔。楼某素来胸无大志,一心做个无羁无绊的江湖散人,但如果时势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楼某也自当不会逃避。” 三人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倾向于太阴先帝打压、甚至取缔高门士族的做法。其实从他对四海帮的称谓便可看出他的态度。 杨朝宗脑子里想到八个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时代的车轮是向前的,因为既得或未得利益的冲突,有人推车肯定也会有人往后拉车。楼熏风摆明了,要做个推车人。 让他猝不及防的是,自己南下历练竟赶上太阴一场新旧势力的夺天之变。 “小子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楼熏风失笑道:“问吧,答不答在我。” 杨朝宗凝视楼熏风看似文弱却又显得无比坚硬的背影,“小子想知道庾庆之和宋承欢两人在此事上的态度。” 楼熏风漫不经意道:“为何想知道?” 第五麋和唐弃疾也搞不懂他为什么有此一问? 杨朝宗正容道:“任何时代、任何朝代都会有不同观念、思想的碰撞和冲突,小子不觉得这是坏事,因为正是这种碰撞和冲突推动时代前进。否则便如一潭死水,一个没有不同声音、不能容忍不同声音的时代或是环境才是最可怕的。高门士族既能存在数百年之久,看书 uukans 自然有它的道理,也说明它确实曾经很有力量,到如今反成一种羁绊,可有些人不甘心,所以才有了四海帮的崛起。”杨朝宗略微一顿,接着道:“当家的说四海帮代表了过气的不甘退出历史舞台的老士族,可眼观当今天下,不管是宁晷还是太阴,均是世族当道,虽然有日暮西山之势,但仍旧树大根深。这一点上自认承袭前朝正朔的太阴尤甚。如今的太阴朝堂,衮衮黄紫公卿大多出身高门士族就是最好的证明。小子之所以提及庾大将军和宋阀主,正因为他们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又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宫破吴曾提到他们,颇为忌惮,恐怕不是担心成事后的分赃不均那么简单。只有道不同不相为谋才会为他们顾忌吧?就好像当家的在此事上的态度一样。因此庾宋两人的态度非常关键,所以小子才有此一问。” 第五麋和唐弃疾似是从未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蓦然听到杨朝宗侃侃而谈,都大吃一惊同时陷入深思。 楼熏风背对杨朝宗,神色微动,杨朝宗的“觉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5章 变天之密)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五章 汉家江山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楼熏风沉声道:“那你为何只关心庾、宋二人的立场态度?庾、宋虽挟江淮新胜之威,平添了说话的分量,但终究不过是将在外,真正能左右大局的是朝中那几人。” 杨朝宗不卑不亢道:“一是宫破吴曾主动提及二人,再者他们是高品门第的旗帜人物,无论年龄和声望都如日中天,既可代表门阀的过去,亦可代表世族的未来,所以他们的立场态度才显得尤为关键。” 楼熏风淡淡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杨朝宗一愣,苦笑道:“我知晓自己的身份,宁晷太阴毕竟还处在敌对立场,小子是否表现得太过热心了?” 楼熏风终于回转身来,目光如电,一副智若渊海淡笑神情,“你是南人也好北人也好都无关紧要,对楼某来说你是汉人就行。” 杨朝宗挠头道:“当家的不担心我仗着北人身份来太阴搅风搅雨?或是另有目的?” 楼熏风哑然失笑,反问道:“那你有何目的?你有否问过自己?”不待杨朝宗回答,他接着道:“我相信你和第五说的此行临安的目的,也相信自己看人不会太差。楼某是一个江湖人,无心庙堂之上那些尔虞我诈,但那本身即是庙堂组成的一部分,谁到了那个环境都不可能独身事外。楼某是懒得操那份心而已,虽寄身江海但也知道中原是汉家的江山。老实说,楼某对于北方胡夷、西南戎狄并无不共戴天、赶尽杀绝的心思,但吃草吃肉、牧马耕田,须各守本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朝宗轻轻点头,“明白!所以当家的明知我是北人,且来自雍州总管府,仍旧对小子无偏无私推心置腹,还多有照拂。这和庾大将军在江州放任韩擒豹离去,不至让青徐陷入泥沼一般道理,一样心思。” 太阳升起,一抹金光洒下。 楼熏风朗声笑道:“孺子可教!虽不中亦不远矣。”接着扭头看向第五麋和唐弃疾道:“此话也是对你二人说的,即便胸无经世济民的鸿鹄之志,要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狭隘最不可取。” 第五麋和唐弃疾一向视楼熏风如天人般的智者长师,当下虚心受教。 楼熏风也没料到他今日一席话,会直接影响到两人日后北上雍凉。 “然楼某问你可知自己的身份,所指却并非你是否该搅入到临安即将到来的风雨之中?上趟我已提醒你,昊阳鹰房在临安有谍子,一旦你陷入太深又或是锋芒太过,定瞒不过他们,你须好好思量。” 杨朝宗心中一动,恍然道:“当家的是指我出身弘农杨家,本身就是士族门第的受益人?” 楼熏风眼中异芒闪动,沉声道:“正是!你和庾、宋二人出身本质上并无二致,以己推人,你可想象他们在此事上的立场。” 杨朝宗心中苦笑叹息,他现在确实是门阀制度的受益者,但同时他对高品门第,甚至对弘农杨氏并没有太深的归属感和不可舍。所以以己推人放在自己身上肯定不合适,无论是重生经历,还是前世所带来的价值观和历史观,放到现在太匪夷所思了,就是说出来都未必有人相信。 那要想说服或是让楼熏风相信他说的话发自肺腑,就必须得找借口了,而要在楼熏风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找借口太不容易。好在两世的经历让杨朝宗深谙此道,九句真一句假应该能过关。 “以小子的经历来推己及人,尤其是庾、宋两位,恐怕不大靠谱。或是近二十年混迹于下层社会,我更能体会到当家的所说门第之分的流毒贻害。小子愿意和当家的一起,做一个时代前行的推车人,因为小子知道或是有份私心,即便打破了门阀制度,我仍可靠自己的本事东山再起。而无数的天下寒门缺的正是这样的机会。” 这观念和步子是不是稍微迈大了点?牛逼是不是吹过了?但情势所逼,话已出口,杨朝宗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楼熏风的“检视”。 第五麋和唐弃疾都不是世族出身,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听到杨朝宗说完感觉大有道理。第五麋甚至低喝了一声“好!” 楼熏风细细打量杨朝宗,似是要看透他所说是否发自内心,同时口中道:“凭你的实力和身后的靠山,要成就一番功业确实不难。可这样做和如今又有何分别呢?” 杨朝宗早已想好答案,从容道:“有抱负有才学的寒门、良人之所以不得出头之日,全因出身门第,破了这藩篱就是最大的分别。功名利禄不再是高门士族的专利,天下有志者皆可追而逐之,唯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千年前七国争雄,秦国正是打破了世族的藩篱才得以崛起,以西戎一隅之地吞并六国,最终一统天下。至射日朝,寒门士子仍有出头之日,凡夫走卒、杀猪屠狗之辈都可凭籍军功列将封侯。直至司马家执天下权柄才彻底堵死了士子、寒门的升迁之路,时至今日,已成了他们的禁锢牢笼。” 在第五麋和唐弃疾一脸惊奇兼佩服的神色中,杨朝宗第一次舌灿莲花的说出自己的心中理念,事先毫无准备,说完后他忽然有种“气吞万里如虎”的畅快。 楼熏风缓缓转身,看向逐渐热闹起来的河道,轻声道:“难得你有如此想法!比之楼某更加大胆直接。可惜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注定是艰难而孤独的。庾庆之之所以借丁忧避不出山,未尝不是倍感孤独。时不可为只有寄情山水了。至于宋承欢,宋家原本就不是被正统所承认的世族,但他的立场较庾庆之还要保守。自古以来人心最为复杂和看不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抱负和羁绊,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客观存在。好了,有些事情我还要想一想,你们放手去做吧,需要我出面随时可以找我。” 三人大喜,楼熏风这番话等于告诉他们,他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心意,无论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获益最深的自然是杨朝宗,他朝楼熏风的背影深鞠一躬道:“多谢四爷指点。” 楼熏风头也不回,笑道:“说起来楼某也要谢谢你!对了,庾庆之还是丁忧之身,这次临安的祝捷大会除了朝议,其余活动他应该不会出席。” 楼熏风确实非常人,站在他大江盟盟主、一代江湖豪雄的角度立场,他看似不沾惹天下大事,实则忧世忧民,只是在以他的方式参与着。而且他的眼光、远见、胸襟超出同辈人一大截,甚至能做到摒弃新旧、南北之见。 这或许也是他无心功名的一大因由。杨朝宗对他的好感更进一步。这次找他虽然没能找出和四海帮合作的那位王爷究竟是谁?但至少得到了一些方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晚没睡,三人都毫无睡意,简单商议后决定分头行事。由唐弃疾去摸清同德坊那座宅子的主人底细,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找到他们关押秦知鱼的地方。 第五麋则发动大江盟在临安的谍报系统,尽可能的查找四海帮的蛛丝马迹,同时最大限度的缩小甚至锁定是哪位李室宗亲和四海帮、闻貂寺勾结?这项工作可能耗费需时,也可能一无所获,但不能不做。 杨朝宗告诉他们,他要去小茅园看能否再次从薛涛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另外就是尝试着和狄曲之交流,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和两人分开后,杨朝宗先往六合号所在的清明门方向去,一路极其小心,觉察不到有人跟踪,然后横过御道,折往乌衣巷。 临安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论成败结果,都会对太阴产生无法估量的后果,他需要和梅翠微碰头,一时听听他的意见,而来需要他把情报送回雍州去。 经过广阳门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如鹤立鸡群。杨朝宗以为自己看错,等他确认无疑时想要避开已经做不到。正好旁边有间玉器店,他想都不想的折身钻了进去。 他们两人怎会搅到一起?夜惊鸿! 他到了临安? 玉器店生意很好,没人注意他,杨朝宗装作普通游客似模似样的浏览琳琅满目的各式玉器,心神和耳朵却放到了街上。 排除掉喧闹干扰,他终于搜寻到一丝熟悉的女声,昨天才在金陵楼遇到的女冠甄妙清独特的嗓音传来。 “夜兄此次是准备在临安长待还是溜达一圈就走?” 夜惊鸿以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弟是个散漫而又不受约束的人,每到一处地方是停是走全凭心情。” “那此番再到临安心情是好是坏?” 夜惊鸿以半戏虐半认真的口吻道:“那要看妙清大真人了。” 甄妙清似是丝毫不介意夜惊鸿的“暗示”,微带嗔怪的笑道:“妙清可没那么大面子。” 我k!夜惊鸿这个冷面冷血杀手竟也会调情?聊的还是名满临安的甄妙清。听他语气两人绝非初识,而且关系还相当不赖,甚至略带几分暧昧。 “在临安,能让小弟看中并萦挂于心的没几个人,妙清正是其中之一。” “之一?那也是妙清的荣幸哩。”甄妙清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荣幸,倒像是不小心打翻了醋坛子。 两人走远,杨朝宗再也听不到他们说话。他走出玉器店,装作若无其事的往两人看去,只见二人上了御道往津阳门方向去。 以夜惊鸿的修为,很容易感应到有人注视他,杨朝宗迅速收回目光,赶往乌衣巷。撞见夜惊鸿是个意外,更没想到他和甄妙清是颇有交情的旧识。 甄妙清会不会无意中提到自己呢?接下来在临安行动真要更加小心了,夜惊鸿的剑觉不介意沾上他的血。 连续两次主动找上门来,杨朝宗担心会给有心人留下把柄,连累到已在临安潜伏十多年的梅大先生。 但要把消息送回雍州只有找他,在临安真正可敞开心扉直言无忌的也只有梅翠微。 仍是冯德胜带他到后院客厅,路上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听先生说西北要打仗了?” 杨朝宗微微颔首,轻声道:“估计年前不会有大动作,年后就说不准了。” 冯德胜年纪过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如果是十二年前随梅翠微一起到的太阴,那正是男人建功立业的大好年龄。看他走路的姿势和气态应该是武夫,至于修为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那里横刀立马,十多年,手脚都快僵硬了。” 杨朝宗放缓脚步,轻轻道:“要不要我和孟老说一说?” 冯德胜爽朗一笑,“我就是见着公子唠叨两句,公子别往心里去。进去吧,先生在里面。” 梅翠微亲自替他端过来一杯香茗,“公子可是又有什么发现?” 几乎和楼熏风一样的话,杨朝宗心底一暖,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楼熏风和梅翠微都似对他无保留的信任,知道他有事才会找上门。 “临安恐要变天了!” 梅翠微动容道:“公子说详细些!” 杨朝宗把昨晚听到以及刚刚见过楼熏风的经过毫无隐瞒的叙述一遍。 听完后梅翠微神情喟然到:“梅某在临安十几年不及公子几天,惭愧!此事非同小可,须立马知会雍州。这是公子来意其一,其二呢?” 姜还是老的辣!杨朝宗心中暗赞一声道:“我需要先生的意见。uu看书.uuknhu” “哪一方面的?” 杨朝宗正色道:“楼熏风对小子青眼有加,因为立场不同,总归隔了一层。但我绝不怀疑他心忧天下的胸襟,只是有些时候可能不得不有所选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得不这样做。” 梅翠微道:“我明白。” “所以我想听听先生的意见,小子究竟该怎样做?” 梅翠微正容道:“公子已经有定见了,梅某只有一句话,做好自己,遵从自己的内心。自从公子到了临安,老实说,老夫很久没有这样心安过了。”几句话间,他换了三个称谓。 杨朝宗心中一震!他能理解梅翠微的心情,同时很感激他对自己的认可。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6章 汉家江山)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六章 有人要劫色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从临平号出来,杨朝宗匆匆赶往六合号。 梅翠微并没有给出实质性的建议,但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有什么比自家老人的信任和鼓励更让人——心安? 太阴和宁晷十多年没有大战,江淮大捷对于临安的意义不言自明,太阴十三州如春雷涌动,蜂拥至临安。 连东倭使团也恰如其时的到来,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虎宗长生断月亦会现身。 北胡大雪山夜惊鸿来了,化名淳于丹青的莫珊瑚也来了。 江淮擎天双柱庾庆之、宋承欢也将不日抵京,还有谁? 宋家碧玉会来吗?宋明月嘿嘿…… 一想到宋明月杨朝宗嘴角翘起,要是宋缺能替她当家作主就好了! 狄曲之不在六合号,糜巫水在。 看茶后,糜巫水款款道:“杨公子和狄先生是旧识?” 杨朝宗微微一笑道:“算是吧。” 糜巫水淡然一笑,“钱货两讫,杨公子在临安仍有买卖?” 杨朝宗直说道:“糜先生是想问在下和弄玉兄究竟是什么关系吧?” 糜巫水面不改色道:“公子是爽快人。” 杨朝宗笑道:“在下也很好奇,糜先生为何想知道呢?” “因为糜某认了萧公子信物才和杨公子做交易。” 杨朝宗点头道:“这个理由说得通。那糜先生希望在下和弄玉兄是什么关系呢?和狄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呢?” 糜巫水失笑道:“我本问公子,倒被你反将一军。” 杨朝宗坐直,坦然道:“在下不知怎么和先生说,但有一点可以告诉先生,你想象我和弄玉兄是什么关系,就可以是什么关系。至于狄先生……老实说,我也想知道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糜巫水微微点头,神色欣然道:“杨公子勿怪糜某多心,眼下的临安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容老板既然让我当这个家,糜某不得不如履薄冰。” 杨朝宗道:“应该的,糜先生所说暗流涌动,能否给在下一些忠告或是建议?” 糜巫水呷了一口茶道:“无所谓建议和忠告,生意人嘛,嗅觉比一般人灵敏一点而已,只是最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从糜巫水口中得知,狄曲之入宫了。杨朝宗出了六合号马不停蹄的赶往小茅园,他不确定能找薛涛问点什么,或许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见薛涛。 在青溪,他租了条艇子以节省脚力,顺便好好想一想见了薛第一,该说什么? 大半柱香的工夫,艇子过了燕雀湖,往琵琶湖去,他却始终找不出一个非见薛涛不可的理由,除了想见。 楼熏风和薛涛应该能聊得来,就像狄曲之能自由进出小茅园一样,奇怪的是两人竟无交集。狄曲之进宫了?杨朝宗心中一动,艹!既然阴阳回龙丹是给李乾准备的,为什么一直没想到让他给李乾传话呢?只要李乾心里有个谱,不碰阴阳回龙丹,不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吗? 警觉顿生! 一艘精致的篷船自琵琶湖出来,与艇子错身而过的时候,他感应到一双眼睛在注视他,那人就在篷船上。 “请留步!”两船错开四五丈的距离,忽然篷船上传来一把女声。 杨朝宗被请上篷船。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淳于丹青! 篷船上四人,除了淳于丹青外,一名女婢和两名扈从。 杨朝宗与淳于丹青对坐于舱内,三名下人退到船尾。 “想不到在临安再见到夫人!” 淳于丹青注视他,柔声道:“奴家也想不到在这千里之外还能遇到故人。公子怎会在临安?” 杨朝宗轻笑道:“还不是为了几个铜板奔波劳碌?我该怎么称呼夫人呢?水姑娘?珊瑚夫人还是淳于大家?”莫珊瑚在凉西桃花源驻脚时曾化名水如意。 淳于丹青淡然一笑,“公子呢?我又该怎么称呼?还是辽东参客?” 杨朝宗看着她绝美的容颜,“世事之离奇总叫人意外,夫人可以叫我朝宗,杨朝宗。”他并没有打算隐瞒名姓,也隐瞒不了几天。当初在麻石镇他和孟神通、曹破败第一次见到莫珊瑚,还为她和伏放鹰、慕容燕打了一架。后来兰十一郎出现,几天后在兰十一郎安排下,莫珊瑚一行去往雍州。莫珊瑚作为亲爹杨霸渊故人之女,在在雍州总管府住了一段时间,最后回到弘农,还把草原圣物的烛龙刀送给了亲爹,然后一直背在他身上。 淳于丹青似是是毫不奇怪“杨朝宗”,倒是对他见过“淳于丹青”有些意外。“杨公子是准备去琵琶湖?” 此女确实心思敏捷细腻,杨朝宗立马意识到淳于丹青邀他上船,未必是认出他的人,最大可能是她先认出自己背后的烛龙刀。别人不认得草原圣物,莫珊瑚肯定扫一眼就知道。她把烛龙刀送给了杨霸渊,能背着此刀“招摇过市”的人,姓杨,又曾在凉西见过一面,那杨朝宗的身份不言自明。 薛涛游历塞外不是什么秘密,自雍州出塞,大有可能曾经在雍州总管府逗留,杨朝宗到此探访薛涛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杨朝宗微微点头道:“我和薛大家在雍州曾见过,听说她下榻于此,特来拜会。昨天在金陵楼,我还以为看错人呢。” 淳于丹青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顿时宛如春回大地,“难怪!大将军好吗?” 杨霸渊和莫贤良兄弟袍泽,虽然最终分道扬镳,但杨霸渊始终念着一份香火情,杨朝宗和莫珊瑚据此而论的话,该以姐弟相称。杨朝宗不介意多一个从宁晷流落到草原,又从草原流落到太阴的“姐姐”,从昨天初见淳于丹青的一刻起,他甚至怀着莫珊瑚和薛涛一样“卖艺不卖身”的美好愿望。 “还一直记挂着你。” 淳于丹青轻轻道:“替我问候他,告诉他珊瑚从未忘记自己的出身,也不怨怼任何人。” 没吃过他人的苦就不要劝他人既往不咎,杨朝宗不很清楚杨、莫两家上代恩怨的细节,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夫人此次来临安是长住还是为了祝捷大会?”明明是姐姐,偏要喊夫人,真特么别扭。 淳于丹青刹那失神,旋即道:“看情况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杨朝宗感觉词穷,气氛莫名尴尬,太亲热吧好像只会更尴尬,太冷淡又觉得不该是这样子。“夫人在临安哪里驻足?” 淳于丹青正要说话,突然篷船抖动了一下,似是撞到了什么。 杨朝宗扭头往外看去,同时心中仿佛感觉到点什么,却无法把握。 “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带起一篷暴雨般的水浪四激。 “有人!”声音来自船尾一名扈从,接着是兵器撞击之声。 杨朝宗第一时间护在淳于丹青身前,右手探上刀柄。 落水声和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篷船的布幔掀开,一个全身黑衣、黑巾蒙面只余一双眼睛在外的身影出现,看到杨朝宗的霎时瞳孔微缩。 接着爆起一团刀影,如闪电般袭来。 那人反应亦是一等一的快速,不等刀光及身,往后疾退,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窄身刀幻出一片刀幕,堪堪架住杨朝宗必杀的一刀。 杨朝宗豹子似的窜出,烛龙刀带着冷冽刀气朝黑衣人一刀划去。 黑衣人眼神如电,到了船尾身形腾空而起,蝉翼刀如同一挂冰柱子般凌空击下。 杨朝宗夷然不退,烛龙刀横扫身前两尺。他不能退,船尾躺着一男一女,是淳于丹青的婢女和扈从,舱内坐着淳于丹青,他若退避,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三人。 一刀斩断黑衣人有如实质的刀气,反手刀往上扬,“噹”的一声两刀绞击,杨朝宗退到篷旁,黑衣人在空中几个翻滚,一头扎进水中。 杨朝宗全神贯注凝视水面,半盏茶工夫后一无动静这才确认黑衣人已经遁去。 淳于丹青的女婢和扈从无性命之忧,只是被黑衣人震晕而已,被击落水中的扈从就没那么好运了,生死未卜。 突逢袭击的淳于丹青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惶失措,直到刺客走了,她才走出来察看两名属下的伤势。至于落水失踪的属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弄醒女婢和扈从,两人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差点没命还没他们的主子镇定。 杨朝宗要护送淳于丹青回落脚处,被她拒绝,两人在青溪桥分开。 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应该不是行刺,黑衣人明显仍有一战之力,真要动手下去,杨朝宗未必讨得了便宜,他却无心恋战借水遁去。 淳于丹青不仅声名在外,且是临安祝捷大会请来的贵宾,谁这么大胆子!一旦惹得燕归南颜面尽失,那恐怕不是好玩的! 刚才那人虽然蒙头蒙面,但那柄蝉翼刀实在是太招摇了,完全就是活招牌,只要再次出现,一眼就能认出。 经此一事,淳于丹青以后出门肯定会多加小心,临安应该也会加派人手护卫她,真要是被人劫走或是出现什么意外,左仆射雁燕南归和太常寺的脸往哪儿搁? 杨朝宗顾不得想那么多,也没有了再折回去琵琶湖的心思和勇气,只好回到弘农号。 吴满甲等人见到他有些小意见,他忙得昏头转向,却丢下兄弟们在船上闲的蛋疼。 杨朝宗耐着性子选择性的和他们说了眼下的情况和临安的形势,让他们知道不是有意“冷落”他们,是确实无事可做。他每天跟无头苍蝇似的茫无头绪,连地头蛇的大江盟都束手无策,只能见步行步。 已经折了朱小彘和文若海,他不希望剩下的六个人里再有谁出意外。 吴满甲也知杨朝宗一番好意,转过头来替他开解铁重光等人。 吴满甲几个让他想起了在凉西的曹破败、熊十二、华风虎他们,要有他们在,就算是龙潭虎穴自己也一定会带上他们。 好赖安抚好铁重光一众弟兄,他最擅长的翻墙窃听的勾当大白天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又不能学青溪上黑衣人一样,蒙头遮面的公然去拦路抢劫,确实是茫无头绪。昨晚一夜没睡,正好趁现在无事,补个瞌睡,说不定到了晚上又有活动了。 从巳正一直睡到申时差不多三个时辰,杨朝宗神满意足的醒来,准确说应该是被外面的说话声惊醒。 吴满甲的声音,还有另一个人,狄曲之! 杨朝宗从木板上翻了下来,真不愧是神机师爷啊!自己去找他没碰到,他掐指一算送上门来。 听到舱内动静的狄曲之头也不回道:“你再不醒我就走人了,跟我走!” 两人从船上下来,往御道方向走了一段后,杨朝宗才开口问道:“先生带我去哪里?” 狄曲之步子迈的不大,速度却不慢,脚下不停的道:“听说你们昨晚去万花楼了?” 杨朝宗不奇怪他的消息如此灵通,笑道:“在临安是不是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先生?” 狄曲之淡淡道:“那也未必,否则你何须四处乱撞,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就是了。” 杨朝宗一想也是,“那先生怎知道我们昨晚在万花楼?” “临安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你们昨晚在万花楼和卢熔闹得不愉快,我也是凑巧得知。也不知是你运气好还是倒足霉,先惹了宫破吴,接着又和卢熔言语龌龊,宫破吴再怎么得意,在临安城也只能算个江湖人,卢熔卢炼兄弟俩可不一样。尤其卢炼靠着数十年军功积升至如今地位,不过他比卢熔要收敛得多。” 两人穿过御道,继续向前,杨朝宗稍稍落后狄曲之半步,“小子不是爱去青楼爱惹祸的人,昨晚……” 狄曲之打断他道:“逛青楼不是什么人生污点,我只是提醒你,临安热闹有热闹的好处,但你们不要弄至寸步难行。昨天和你一起的两个小子是大江盟的?” 这事没有隐瞒的必要,uu看书 .uukansh.om杨朝宗老实道:“大江盟的第五麋和唐弃疾,小唐是我在昊阳时的旧友,嘿嘿,一起在宁晷内教坊接受改造教育。” 狄曲之嘴角牵起些许笑意,“改造教育?听说大江盟的楼熏风回临安了。” 杨朝宗一时摸不准他说这话的意思,是知道自己已经见过楼熏风了?还是随口一说?该怎么回答?是说“嗯,已经见过了”?还是“啊?江淮战场上的大功臣回临安了”? 见杨朝宗不说话,狄曲之微微扭头,“你可知楼熏风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不是大江盟的堂把子吗?还有什么身份?“先生指的是?” “自然是他大江盟以外的身份。”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7章 有人要劫色)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七章 当代奉圣公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狄曲之似是随口道:“李家和宁晷萧家一样,得国至今不过两三世,太阴文皇帝李纲取刘氏而代之,刘氏灭亡时,楼熏风还在襁褓之中,被禅宗神光大和尚带走,交由尚未成为中原第一人的梅守缺,梅真人为他改名楼熏风,并将他托付给大江盟创始大当家的宗嵊海,直到九年前他接掌大江盟。” 杨朝宗大惊!k!这么狗血!楼熏风竟然是江东前朝皇家血脉?李纲李代桃僵那应该是他的杀父或灭门仇人才对吧?不过当初李纲篡刘好像并没有大开杀戒过于血腥。即便如此楼熏风仍旧替李家或者说替江东尽心尽力,在江淮大战中出谋划策而不是趁浑水摸鱼。 “临安李家知道楼熏风的真实出身吗?” “知道。”狄曲之若无其事道。“观之楼熏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此人有大智慧无疑,一身武道修为身兼数家之长,可以说是独步临安。此人为善是天下之福,若为恶定是不世出的盖代枭雄。” 杨朝宗好奇道:“那先生以为呢?” “狄某并非神仙。”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同泰寺。” 同泰寺并不是一间普通的寺庙,在江东名声大噪,前朝刘氏景帝、亦即是楼熏风的祖父侍佛心诚,曾以帝王之尊在同泰寺出家,朝堂花费巨帑才将他赎还。同泰寺如同刘家的皇家寺庙,到了李纲立国,其特殊地位才逐渐消失。 李纲后太阴武宗李贲在江东灭佛,道家趁势兴起,同泰寺更见没落,已完全不复多年的荣光。 同泰寺靠近内城,在玄武门和广莫门之间,依潮沟而见,北枕鸡笼山,地理位置及风水在临安都是绝佳。所以同泰寺即便没落,仍不是寻常百姓想进便能进的了。 如今寺内只余度牒僧人七八名,负责看管打扫寺院。同泰寺环境清幽,且离内城皇宫近,所以常有身份特殊或超然的宾客入住。 杨朝宗跟着狄曲之进入寺内,院里只有一个中年和尚在扫满地的落叶,见到两人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环境果然清冷幽静! 狄曲之径自往里走,脚步轻盈,似是怕惊扰寺中僧人清修。 两人来到后院一座禅房外,这里远离喧嚣世俗,仿佛世外桃源。 狄曲之不说话,杨朝宗也不好出口询问,到都到了,要见什么人马上就会揭晓。 片刻后,房内传出一把温淳低沉的男人嗓音,“外面可是狄曲之?” 难得一见,狄曲之微微躬身道:“正是。” “既然来了,进来吧。” 狄曲之和杨朝宗进到房里,非常简洁的房内除了一名看上去花甲之年的老者,几乎再没有打眼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找出来,就是几上的一盏灯和几本书。 老者素衣白袍,须发黑灰相间,坐在房内唯一一张椅内,给人一种悟透世情、豁达从容的气度。 狄曲之极为认真的执晚辈礼,“学生狄曲之见过先生。” 狄曲之都拿老者当菩萨,杨朝宗哪敢怠慢,行礼道:“晚辈杨朝宗见过先生。” 究竟是哪里的先生? 老者目光慈祥,缓缓扫过两人,温言道:“不必拘礼了。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凳子,你们随意。” 不等狄曲之说话,老者又道:“你师父去了!” 狄曲之身躯一震,怔怔道:“三十七年了,想必他老人家已然了无遗憾。” 狄曲之师父?朱若水? 老者平静道:“有无遗憾已经不重要了,先父当年代父收徒,恐怕也没料到是今日这样的结果。” 杨朝宗心中剧震!眼前的老人是当代奉圣公曾福禄?难怪狄曲之以学生自居?在奉圣公面前天下读书人谁不是学生? 这样的结果是哪样的结果? 狄曲之轻声道:“学生至今都不明白,先师为何数十年困守一隅?但也知道一定有他的道理。” 曾福禄淡然问道:“你知道他的踪影?” 狄曲之道:“师尊三十余年来一直居于长安未央宫。” 曾福禄点点头道:“若水师兄行事暗合天地之道,老夫也是半年前才得知他的所在。” 狄曲之道:“先师刻意瞒着我和东篱师兄,就算近在眼前也未必见得到。他是杨朝宗,师尊在驾鹤前曾见过他。” 曾福禄打量杨朝宗,温言道:“那也是缘分一场,小兄弟能说说是怎样见到若水师兄的吗?” 小兄弟?和谁是兄弟也不敢和你是兄弟啊?面君不跪的存在,全天下也数不出几个人来。杨朝宗惶恐道:“折煞小子了。三个月前……”他将在长安如何见到朱若水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曾福禄轻轻道:“原来如此!小兄弟哪里人?” 杨朝宗答道:“宁晷雍州,出身弘农杨氏。” 曾福禄道:“弘农杨氏一脉人才辈出,当今最杰出者非雍州杨霸渊莫属了。” 圣人面前不能说谎吧?杨朝宗微微躬身道:“正是家父。” 曾福禄似是一点不奇怪,颔首道:“西北万千黎庶全倚仗你父子了。见到太史屠老夫子,替我问候他。” 杨朝宗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狄曲之说话了,“先生应邀来临安,来的未必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是好时候呢?” 狄曲之沉声道:“李家人自己不安分,眼前的大好局面只是看上去好而已。” 曾福禄叹道:“看上去好已经很好了,老夫此次来临安并没有不该有的贪念,你亦如是,正所谓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 狄曲之唯一沉吟道:“学生明白了!” “天下真正的安宁不在江东,李纲李贲李乾三代人都做不到。李贲想要网罗天下人才的用心是好的,可惜时机不对。庾庆之很好。” 关于李贲扶掖寒门,杨朝宗能明白,最后一句“庾庆之很好”他却不懂了。 狄曲之道:“只怕庾庆之独木难支,还须过了以前这关才行。先生在临安停留几日?” 曾福禄道:“不会等到太阴的祝捷大会,你忙去吧,三五日内我还在临。” 当代奉圣公应邀来临安,听他意思不等祝捷大会就会离开,怕也只有曾福禄能拂李家的面子吧?话说回来,奉圣公应邀抵临安已经给足李家面子了。 即使是在被视为狄夷当道的宁晷,奉圣公也是像菩萨一样供起来的香饽饽,天下士子共同的座师谁敢得罪? 奉圣公是河西鲁县曾家的世袭罔替之物,历经十数代一直把持天下文道,只见誉少见毁。至于后世的奉圣公名声怎样?别人不知道,杨朝宗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从同泰寺出来,狄曲之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说?” 杨朝宗老实道:“刚才差点没忍住,唯恐打扰了奉圣公的清静才没敢说出口。我今天去六合号找过先生,麋老板说你进宫了。” 狄曲之道:“找我何事?” 杨朝宗徐徐道:“昨晚在玄武门外一座宅子里又偷听到宫破吴和他师叔师弟谈话。” 狄曲之失笑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种爱偷窥偷听的毛病?” 杨朝宗也笑道:“怕是很难。宫破吴的出身连先生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师叔身份不明,但那个师弟我倒是认识,还交过手。” 狄曲之沿着玄武湖往华林园方向去,和来时完全相反。“接着说。” “羊巨鹿,年纪不大,却是用毒的大行家,在来临安途中,经过临阴时见过。和四海帮晋先生以及淮阴江左堂的人勾结,用下毒的卑鄙手段暗算江左堂常漫川,正好被我撞见。羊巨鹿昨晚才到临安,立马被宫破吴找去,想要从芝林堂秦知鱼的口中得到阴阳回龙丹的秘方。用的是一种叫什么梦呓术的旁门手段,回龙丹秘方已经被他们拿到手了。” “他们要做什么?” 杨朝宗缓缓道:“这也是我急于找先生的原因,他们要回龙丹,是替李乾准备的。” 狄曲之神色一变,脚下不由得放慢,沉声道:“对付李乾?” 杨朝宗道:“回龙丹会经过他们重新调配,我听说李乾身子骨不大好,或许正是投其所好。” 狄曲之沉吟道:“李室宗亲、闻貂寺、四海帮……?还真准备动手了!” “先生对四海帮一直没有觉察吗?” 狄曲之冷哼道:“一群藏在水下的过气世族,狄某虽不清楚有哪些人,但不管他们怎样藏匿,总有抛头露面的人选,也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在对四海帮的认识上,狄曲之和楼熏风基本上一致,究竟谁掌握的信息更全面呢? “关键是现在不知道四海帮那帮老家伙到底选择了李家哪一位宗室?听宫破吴的意思,他们是要取李乾而代之。小子找先生就是想请你提醒李乾,只要他不碰阴阳回龙丹,应该暂时能躲过一劫。” 狄曲之道:“你也知道只能暂时躲过!李乾今年二十有四,大婚已经五年,却一直没有子嗣诞生,确实有身疾。这种事对男人来说不大好向外人开口,只要知道是谁向他提供阴阳回龙丹,大致就知道四海帮看中谁了。” 两人从华林园往覆舟山去,杨朝宗道:“可如果是王太后的意思呢?又或者是闻貂寺从中穿针引线?那还是没法确认那位王爷的身份。” 覆舟山下,一条水道将玄武湖和琵琶湖、燕雀湖和青溪连通,岸边一艘小船见到狄曲之,往岸上靠了靠。 两人登舟,小船立马驶出,往琵琶湖方向。 狄曲之陷入沉思,杨朝宗不敢打扰。 “此事我还是会找个机会提醒李乾,至于四海帮背后是谁他应该心里有数。” 杨朝宗放下一半心事,找狄曲之的目的已经达到。“小子有时也困惑,作为北人,太阴应该是越乱越好,但偏偏我心内不这么认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要和太阴在战场上见,小子希望如庾庆之一般,知道为什么赢,知道什么时候收。我也知道搅合进临安的内斗并不明智,但既然撞上了,就跟在未央宫遇上若水先生一样,该是注定的。” 狄曲之难得的柔声道:“如果到现在你仍然不知道、不确定为什么留下来?那我劝你还是回雍州去。看不见敌人的战场比沙场更加凶险,你若是不能把临安视作战场和磨砺,迟早会把命丢下。此间事和你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这是何苦?” 杨朝宗苦笑道:“先生教训的是,有位伟人曾经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小子确实还没做好享受这种乐趣的准备。” 狄曲之继续道:“你姓杨无法改变,你的身前身后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的荣辱富贵,甚至关系到塞外铁蹄南下,最终你还须得回到雍州去。说到底你算是狄某半个师侄,看在死去的凤东篱面上,你在临安要有什么差池我势难袖手,可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杨朝宗第一次从狄曲之身上感受到师叔的关心,同时更知道接下来可能会面临极其危险复杂的局面。“小子今早在找先生后,准备去小茅园,结果在琵琶湖入口遇到淳于丹青。” “你找薛涛寻刺激?”狄曲之开口就让杨朝宗脸上挂不住。 “我是想找他打听消息。” 狄曲之一副“老子是过来人”的神情,“这借口不错。” 和凤东篱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师兄弟,uu看书.uukanshu嘴刁眼毒心如明镜啊。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我没去成小茅园。” 狄曲之讥道:“淳于丹青那妞咋样?” 不是啊!杨朝宗心里叫起撞天屈,咱师叔侄关系刚刚不是挺融洽吗?怎么说变天就变天?我也不是见异思迁那号人……吧? “小子正好撞见有人劫色,打淳于丹青的主意,所以才打转的。偷袭淳于丹青的那人大白天的蒙面从水中冒出来,用的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身手相当不弱。” “临安城接下来只会更热闹,在光天化日下敢打淳于丹青主意的人胆子仍是大得很。你运气确实好,好事坏事都能撞上。我是不是该离你远点?” (更正:前面提到的衍圣公改为奉圣公。)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8章 当代奉圣公)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八章 华林园晚宴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薛涛正在排练新舞乐,拒绝见客。 两人吃了个闭门羹,只好返身,小舟在清明门附近放下杨朝宗。 天快黑了,码头上仍旧一副热闹景象。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弘农号,船虽然是抢来的,但总算是自己的“家”。 回到船上,唐弃疾已经等他小半个时辰了。 “不会是老麋让你来的,又去青楼鬼混吧?” 唐弃疾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想去?” 杨朝宗举双手道:“天地良心,我对青楼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本想说没有兴趣,那样未免自欺欺人了。 唐弃疾嘀咕道:“老子信你才怪!你去哪里了?” “找狄曲之去了,他已经答应提醒李乾。又去了一趟小茅园,薛第一要排舞乐,没见到人。” 唐弃疾双手趴在船舷上,看着岸上逐渐点亮的灯火,“你说咱们这样值不值?” 杨朝宗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什么值不值?” “太阴也好宁晷也好,谁当皇帝跟我半文钱关系没有,当然你杨朝宗除外,如果哪天你要打天下,我就陪你一起。” 杨朝宗先是一愣,脑洞大开啊!还想打天下?接着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重生以来,他的目标是快乐的活下去、做个无忧无虑高级的俄罗斯方块玩家、然后是尽力当好大将军嫡子。今天第一次有人和他说打天下,k!有这个天赋有这个命吗? “嘿!这种想法很危险,是要诛九族的。” 唐弃疾无所谓道:“除了婶娘和妹妹外,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九族?再说皇帝一定要谁做?李家萧家不都是篡位窃国?” 杨朝宗苦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你除了婶娘妹妹外,还有兄弟我,可我有弘农不沾边的一大家子,有雍州几万跟着混饭吃的兄弟,甚至还有西北的万千百姓。” 唐弃疾侧头看过来,似是刚认识他般,“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追求了?” 杨朝宗笑道:“一直都有,你没发现而已。好了,你说的太遥远了,找我啥事?” 唐弃疾道:“玄武门外那座宅子的主人查到了。” 杨朝宗激动道:“是谁?” “太常寺卿嵇善美。” 杨朝宗略感失望道:“不是那位王爷的物产?” 唐弃疾摇头道:“不是,秦知鱼应该就关在宅子的后院,看守的人不会太多。” 知道秦知鱼在嵇善美的宅子里,要找出来并不难。杨朝宗道:“那即是说嵇善美和宫破吴、四海帮搅到一起了。整个太阴朝堂被四海帮策反或是拉拢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唐弃疾道:“我和第五商量过,秦知鱼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话,不用太急于就她,以免打草惊蛇。” 杨朝宗同意道:“早晚一两天不是问题。” “我找你除了这个,再就是明天有一场晚宴,估计挺热闹,第五的意思是咱们三人一起去。” “什么晚宴?” 唐弃疾道:“明晚鸿胪寺为到京的四方宾客举行欢迎晚宴,特地邀请了四爷参加,四爷不想凑那个热闹,让第五参加。” 杨朝宗奇道:“离祝捷大会还有近十天时间,现在搞欢迎仪式不嫌早了些吗?” “鬼才知道。” “晚宴都有些什么内容?” 唐弃疾摇头道:“我又没参加过,哪里知道?既然是鸿胪寺牵头,已经到临安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都会被邀请,到不到场就不知道了。” 杨朝宗笑道:“那明晚一起去趁热闹。今晚没安排吧?” 唐弃疾扭头道:“要不我请你去万花楼?” 杨朝宗一脸无辜,“当我没说。” “今晚没有,但三天后有,估计你没什么兴趣了。” 杨朝宗忙道:“什么活动?” “甄妙清在乐游园举办曲水流觞雅集,届时全临安的文人雅士都会闻风而动。” 杨朝宗微一皱眉,今天还撞见她了,“昨天在金陵楼午宴怎没听她说?” “不知道,或许今天才定下的吧。” 杨朝宗伸手搭上唐弃疾的肩膀,一脸贱笑道:“一世人两兄弟,临安也算是你的地头,有什么好事不要客气,千万记得告诉我。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今天在广阳门外我遇见甄妙清了,她和夜惊鸿一起。” “夜惊鸿?” 杨朝宗点头,正容道:“我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了,你和老麋要是遇到此人,万不可逞强或是掉以轻心,夜惊鸿来自北胡大雪山,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大离恨后的弟子,手底硬得不行。” 唐弃疾动容道:“大雪山?他万里迢迢跑来临安干什么?你说他和甄妙清一起?” 杨朝宗道:“不仅一起,而且看上去关系相当不赖。甄妙清搞什么雅集,此人肯定少不了到场。” “你和他究竟什么过节?” 杨朝宗苦笑道:“谁他娘的知道?他应该投靠了萧长焱,两次刺杀我,头一次折了一个雍州边军兄弟,第二次差点被他干掉,死里翻生。我也奇怪他怎会认识甄妙清?” “甄妙清在临安很吃得开,尤其官宦巨富对她趋之若鹜,所以才一呼百应,能在乐游园举办雅集。” “老麋什么意见?” 唐弃疾淡笑道:“老麋这个人看上去冷酷无情,实则爱趁热闹,面冷心热。他和你一样对所有漂亮女人都有兴趣,却绝不会轻易动情,抱着征服天下的心态,所以经常是这山望见那山骚。” 杨朝宗一把推开他,“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唐弃疾斜眼看过来,“你以为呢?所以甄妙清的雅集第五多半会去。” 杨朝宗点头表示知道,“你说我要是去参加雅集,会不会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人?你知道我算半个诗仙。” 这一点唐弃疾确实没法反驳,论作诗撩妹,还真没几个人能干得过他。“你自己决定,你要想去提前告诉我就行。但你别忘记这里是临安,越高调张扬对你越没好处。何况还有个夜惊鸿在一旁窥测。他到底有多厉害?” 杨朝宗叹道:“大雪山和浩然山可算是中原和关外最高的两座剑山了,当年大离恨后大弟子秋横波以一柄取自浩然山的白头梳打遍天下剑手,难求一败。我和夜惊鸿在睢南罗汉山有过一次交手,我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若非老天爷开眼,你只能每年清明给我烧纸上香了。” 唐弃疾知道他在这方面不会夸大,轻轻点头道:“如果再遇上会是什么结果?”他清楚杨朝宗最近武道一再突破,所以才有此一问。 杨朝宗缓缓道:“想要击败他短期内仍是痴心妄想,不过要保命逃生应该能做到。” 唐弃疾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杨朝宗继续道:“我见过的人里,论剑法夜惊鸿还不是最恐怖的。” “还有谁?浩然山?吴光斗?” 杨朝宗点头,“我之所以再次提起,是希望你们遇到他不用抱任何幻想,绝没有放手一搏这样一说。这家伙简直是个怪物,性子和老麋倒有点像。见过他出剑,简直唉……让人绝望。” 唐弃疾记在心里,这已是杨朝宗第二次和他提及吴光斗了,吴山吴家剑庐的那个天才剑手。究竟可怕到何种地步呢?让他念念不敢忘。 唐弃疾走后,杨朝宗带着吴满甲等人上岸大吃一顿,几个大男人每天憋在船上确实难受。得适当的让他们活动活动,但总不能隔三差五的逛窑子吧?伤钱伤身,关键是这毛病不能惯成了习惯。 吃完饭一行人又老老实实的回到船上,杨朝宗无所事事,拿出老神棍留给他的《凤舞九天》认真研究。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直到两只眼皮子打架才倒头睡觉。 第二天一早,临安忽然变天,下起了冬雨,带来阵阵寒意。 好不容易熬到酉时,唐弃疾和第五麋姗姗来迟,接他一起去参加太阴鸿胪寺举行的接风晚宴。 鸿胪寺的署衙在宣阳门内靠近津阳门一侧,但晚宴安排在城北的华林园,雨虽然没住,总算下小了些,从青溪桥和华林园一南一北,几乎要穿过整座临安城,三人雇了一辆马车往华林园去。 第五麋依旧一身白袍,唐弃疾换了身料子不错的藏色袍子,杨朝宗一袭青衣,烛龙刀被他藏在外袍内。 差不多用了三刻钟马车才到珍珠河畔的华林园,珍珠河是一条内城河,与玄武湖和青溪首尾相连。 华林园占地极广,有点像昊阳的沧浪园,又比沧浪园要精致奢靡,如同养在深闺的江南大家闺秀。 入园后是一片空阔的广场,里面停满了各种马车,蔚为壮观。 在门口亮明门贴,三人步行入园,自有知客领他们入内。 杨朝宗看得心中暗赞,看停满的马车架势,参加今晚宴会的少说有几百人,如此庞大繁杂的接待任务,太阴鸿胪寺安排的周到有礼、井然有序。 大江盟在江淮战场上立下殊功,自然水涨船高,谁也不敢只当他们一个江湖帮会看待。尤其知道楼熏风和太阴李家、世族关系的人,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楼熏风没有亲临,代表他的人仍被安排进了靠近主桌的席位。 三人坐下后,杨朝宗低声笑道:“外面风雨交加,里面一派歌舞升平,真好。” 第五麋目光在场上巡睃,看有无相熟又看着顺眼的人?场地太大,十人一席,一眼望去整个厅内至少摆了近三十席。 “临安目前的形势恰好相反。今晚若是没有助兴的节目,那就有点小气了。” 唐弃疾道:“你想看什么助兴节目?” 第五麋哂道:“今晚宴会虽是鸿胪寺操办,估计那些将相王侯、一二品大员很多不会来,毕竟是给各地来京宾客迎风洗尘。但这种场合怎少得了临安爱凑热闹出风头的世家子弟和美女名流?再就是各地来的大佬,包括东倭使团,不知他们今晚会不会出席?” 杨朝宗也学他般四处张望,口中道:“你看到哪些老相好了?” 第五麋失笑道:“你说话不能随小唐,开口就能把人噎死。看!那位美得滴水的淳于丹青坐在西首第四席,甄妙清和她一席。我没你能换个位子吗?” 杨朝宗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一袭黑衣的淳于丹青果然在座,正低头和甄妙清说话。人太多,她又坐入席中,即便如此仍是吸引力不少偷瞄的目光。 “你说薛涛会来吗?” 第五麋随口道:“应该不会,她不拿自己当客人,也无须一定要卖鸿胪寺的面子。” 杨朝宗正要说话,突然缩了缩脖子,侧过脸往更靠近他们席位的东首看去,口中小声道:“夜惊鸿!” 唐弃疾目光扫去,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白衣胜雪、气度翩然的公子哥模样的人坐入甄妙清身旁的空位上。他不敢紧盯着夜惊鸿看,像对方那种高手灵觉极为敏锐,能感应到凝注的目光。 “他以什么身份参加晚宴?一定是甄妙清的手腕。” 第五麋回过头来,询问道:“夜惊鸿是谁?” 杨朝宗稍稍凑近他,“挨着甄妙清坐着那家伙,秋横波的师弟。” 第五麋一愣,眼中爆起异彩,“北胡大雪山?” 杨朝宗点点头,“这家伙相当棘手,小弟差点栽在他手里。” 第五麋收回目光,“哈!大雪山也来了!真好玩。” 他们席上已经坐入了七人,除他们三个外,还有三男一女,两两在交头接耳。能和楼熏风坐入一席的人自然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可惜他们三人都不认识。 三男中年纪最长的一人看上去五十多岁,uu看书ww.uukanshu.co 留着五绺长髯,形象颇为威严,和身旁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小声说着话。 另外一男一女男的三十不到的样子,生得有些阴柔妖冶,女的是个姿色不俗的半老徐娘。和男子说话眉角含春,眼珠子却不时朝杨朝宗三人打量。 杨朝宗装作喝茶,耳朵派上用场。 “你就不想去玄武湖边的万花楼逛一逛?听说那里还有异族来的美娘子,身体柔软无骨,是男人们的最爱。” “再美再柔在我眼里也比不上柔姐,那些庸脂俗粉怎能和柔姐你比?” 阴柔男语气中微微带着些不悦,杨朝宗听来很矫情。不过他倒是很佩服阴柔男同志的口味和勇气,半老徐娘都能当他娘了吧?两人居然有一腿。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59章 华林园晚宴)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五十九章 嘴炮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偷听人调情虽然有些小刺激,毕竟很不道德,杨朝宗不想继续听他们口舌快活,只想知道他们能坐入这一席,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背对着西首诸席,只要不转身或是扭头,不虞被夜惊鸿看到他的正脸,但到了对方那种级数的高手,有时候不看脸也能认出一个人来。幸好两人隔了四五张席位,他又坐在椅上,如果不是心中有疑虑刻意观察,并不容易认出来。 快到酉正了,与会宾客渐渐到齐,各席上差不多坐满,只剩主席上还空着近一半的位子。 这时门口传来几声高唱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梁王到!” “尚书左仆射燕大人到!” “薛涛薛大家到!” 杨朝宗与第五麋、唐弃疾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主席的空位是给他们留的!鸿胪寺是代表太阴朝堂在此设宴招待四方宾客,皇室宗亲和位极人臣的黄紫公卿不会尽数来捧场,但多少会出席几位来撑撑场子。 梁王李悝是当今陛下的皇叔,长居临安,在朝野声望风评俱佳,鸿胪寺请他来很正常。 雁南归身居左仆射箭祠部尚书,又是本次祝捷大会的总理,他道场也合情合理。 忙于排练新舞乐的薛涛居然也来了!还是最后压抽和两位大人物一起到,可见她在临安是多么受待见。 三人在众人瞩目中款款而来。 李悝年在四十许间,一身裁剪得极为合身的滚金绣蟒常服,脸上挂着亲切自然的笑意和众人打招呼,无论形相、气态都让人觉得舒服,挑不出毛病。 李悝左侧稍稍落后半个身位的不是雁南归,而是被双星拱月般映衬的薛涛,一身水绿绣袍,明**人,夺去了在场大半人的目光和心神。 雁南归年纪看上去和李悝差不多,外表不俗,顾盼之间自有一番“当家主事”的气度,他和薛涛几乎并肩而行,神情晏晏。 第五麋凑过头来和杨朝宗低声道:“梁王算是给足了鸿胪寺面子,来前才知道十天后的祝捷大会是整场活动的压轴大戏,连番的外交、敕封和人事调动都会在它前几天完成。除了庾、宋两位其他重磅人物都已经到了七七八八了。啧啧!薛涛真个迷死人!” 杨朝宗点头表示知道,心中却升起一丝震动。时间上不合理!这一系列的活动需要时间准备不说,太阴各州安排人员进京朝贺也要提前准备,至少须提前得知消息。而那时候江淮大战尚未落幕,这一切就安排妥当?难道就不担心江淮战事失利?还是从一开始庾宋二人或是整个太阴就对江淮战事抱有必胜的信心?可这种事哪有万无一失? 从时间上来算,祝捷大会的准备至少须近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江淮战场韩擒豹仍是春风得意,兵围江州箭指彭城,庾、宋竟已经有了胜算,并且让临安相信。 杨朝宗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倒是第五麋最后那句“薛涛迷死人”没听进去。 鸿胪寺卿甘如意最后入席落座,晚宴在一片礼乐声中正式开始。 一曲舞罢是“领导秀”时间,先是甘如意代表朝廷、代表鸿胪寺欢迎大家来到临安云云…… 接着是雁南归提杯,此人口才极佳,几句话便将晚宴气氛推高,赢得满堂喝彩。 最后是梁王代表陛下和太阴李室祝酒。 杨朝宗前世这种酒会每年都会参加几场,政商云集、名流荟萃,只不过今天这场规格要高得多,套路却一样一样的。 因为是“官方”活动,服务和菜品、酒水相当不赖,每席都有身材婀娜的美女专责斟酒,既搞服务又养眼。 杨朝宗很想看看西首席位,主要想看看谁伺候薛涛,又恐被夜惊鸿发现,只好尽量把兴趣放到眼前。 他们席上坐满十人,后到三人全是男的。由于相互间不熟识也没什么话好说,挨着近的倒是能不咸不淡的扯几句,说的无非是人尽皆知的江淮轶闻以及即将到来的祝捷大会。 坐在杨朝宗右侧一名三十来岁的锦衣汉子表现得尤为积极,眼睛不时瞄向邻桌的薛涛,余光偶尔洒向同席的徐娘,嘴上也不闲着。“听说东倭使团也到了,为何今晚没来?鸿胪寺这么没面子吗?” 没人搭话,杨朝宗正要正要替他解围,半老徐娘巧笑接道:“那要问鸿胪寺的甘如意了,这桌怕是没人答得了你。” 锦衣汉子傲然道:“一个海上小国竟敬酒不吃,本还想见识一下号称天下宗师的长生断月呢。” 第五麋对东倭使团不感兴趣,但对长生断月和他座下五行太保有兴趣,闻言道:“一看阁下就是习武之人,莫非想向虎宗讨教几招?” 锦衣汉子端起酒杯,笑道:“王某虽然有这个想法,怕是轮不到我。” 这家伙是谁?恁大口气! 第五麋淡淡道:“难道很多人都想向虎宗讨教?” 唐弃疾接道:“打不死他也能累死他。” 杨朝宗哑然失笑,唯恐他俩搞僵气氛,端杯道:“兄台怎么称呼?小弟杨朝宗。” 锦衣大汉举杯道:“琅琊王师虎。” 杨朝宗暗笑,难怪了,听你名字就知道你想见虎宗,琅琊王氏? “久仰久仰!” 徐娘也端起酒杯,看着杨朝宗笑道:“小兄弟真风趣,你久仰他什么?” 杨朝宗有点尴尬,客套话,懂不? 王师虎扫了一眼徐娘道:“他久仰王某像个男人。” 杨朝宗苦笑,老子是这意思吗?再说人家老娘们和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就算当真你也别这么实诚吧。 半老徐娘脸上笑容依旧,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阴柔男。这一看不打紧,阴柔男自动对号入座,冷冷道:“琅琊王氏有男人吗?还真有……如果太后算的话。” 王师虎一听神色大变,同样讥道:“太后是巾帼不让须眉,若非她秉持朝政,能有今天的江淮大捷?打仗的时候也没见楚王、蜀王出兵勤王?打赢了倒都跑来人五人六了。” 杨朝宗甩给第五麋一个“尼玛说话比你还不中听”的眼神,对方却笑了笑,意思是“好玩”。 王师虎说话不仅不中听,还一竹竿扫一群人,人家楚王、蜀王哪里得罪你了?徐娘和阴柔男莫非是哪位藩王的代表? 果不其然!王师虎话刚说完,最先入席的中年文士插嘴了,“蜀王远在益州,朝廷并未征召。不知这次江淮大战王家又有谁效命阵前了?” 徐娘抢在王师虎前笑道:“奴家先声明,江淮打仗咱们楚王爷在荆州晒太阳,可没有出兵出力。打完仗也不敢来临安耀武扬威人五人六,所以让内史韩大人领着咱们来吃喝玩乐。” 还真是几位藩王的人,那另两拨人里肯定有越王的代表了。 王师虎昂然道:“王家自然有人在阵前出力,庾大帅军中。” 徐娘“啧啧”道:“庾大帅军前啊?躺着都能捞军功,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老娘可不稀罕。” 王师虎是琅琊王家青壮之辈,王太后族弟,所以才忝居主席两侧。庾庆之军中确实有两位王家小辈效力:王劲夫王羲夫,深受太后看重。 杨朝宗差点笑出声来,徐娘嘴上功夫了得啊! 王师虎冷笑道:“你稀罕的玩意儿……可他有吗?”说他时眼角扫向阴柔男。 杨朝宗暗叹:你是嫌火烧的不够旺吗? 阴柔男果然反击道:“你有,掏出来大伙瞅瞅?” 王师虎噎倒。 杨朝宗和第五麋、唐弃疾都有些兴致阑珊了,全是嘴炮,没意思! 原本指望一睹长生断月的宗师风范,谁知人家根本就没来。名妓薛涛、淳于丹青是来了, 隔着几张桌子话都说不上。 同席上倒有女宾,只是年纪都能做他们的娘了。 至于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卿、富贾、世族弟子,他们认不到几个,也没兴趣。 唐弃疾灌了一口酒,身手一抹嘴角酒渍道:“好有其他节目吗?” 他问的是第五麋。 一直未曾接话的长髯公道:“几位可是大江盟的兄弟?敢问贵盟楼当家的可好?” 第五麋道:“阁下是……?” 长髯公淡然笑道:“老夫会稽顾人凤,和楼当家的算是旧友。” 第五麋顿时变得神情恭谦,“原来是顾夫子,晚辈第五麋,楼当家的多次提及顾夫子,不胜神往。” 顾氏是吴州会稽郡望族,吴州两大门户,顾氏和吴家,一个修文,一个修剑。吴家自然是吴山剑庐。顾人凤,江东大儒,顾氏当世杰出人物。 顾人凤捻须笑道:“楼当家的几时回临安?说起来有几年未曾见他了。” “当家的不喜这种场合,所以让小子们来凑热闹,他于明早到临安。” 顾人凤点头道:“他在临安当会多留几天,老夫住在乐游园,他若有暇请他到乐游园一叙。” 第五麋老实道:“晚辈一定将话带到。” 半老徐娘开口了,一脸笑意道:“几位小兄弟都是大江盟的人?听说这次江淮大战大江盟立下头功,可不像某些人躺着占便宜。” 第五麋凝神看过去,这老娘们也不讨人喜欢,一把年纪了说话夹枪带棒,怕有四十多了吧?嗯,保养得倒不错。“姨娘过奖了!” 徐娘笑容在脸上凝止,姨娘?见你的大头鬼!谁是你姨娘?老娘有那么老吗?“我叫你小兄弟,你喊我姨娘,你是占我便宜吗?” 第五麋淡淡道:“晚辈不敢!” 晚辈? 阴柔男见徐娘吃瘪,出言维护道:“小兄弟眼神可不大好。” 第五麋讶道:“那也比你眼神好吧。” 杨朝宗和唐弃疾对视一眼,王师虎这刚熄火,第五麋又和人杠上了。 阴柔男神色一变道:“楼熏风见了楚王也只有低眉顺耳的份,你……” 第五麋油然打断道:“你是王爷吗?我和姨娘说话,干你什么事?莫非是你娘?” 话虽刺耳,徐娘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笑道:“乖侄子,你眼神是不大好,我可生不出能陪老娘睡觉的儿子。” 杨朝宗咂舌,这老娘们真敢说啊! 王师虎、顾人凤等人脸上或深或浅露出不屑之色,老牛啃嫩草就罢了,居然宣之于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太没有廉耻了! 第五麋若无其事道:“哦!原来是卖鸟的。” 这话一出口,连顾人凤都快忍不住想笑了。 阴柔男想要发作,终于还是忍住了,冷冷道:“换个时间地点咱们再好好理论理论,咱们今天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第五麋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白牙道:“这才像个男人,时间地点随你挑。” 徐娘似是对第五麋大有兴趣,“小兄弟,奴家也想找你理论,是不是时间地点随我挑?” 第五麋笑道:“好啊!姨娘怎么称呼呢?” 阴柔男脸上更难看了,冷哼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奴家姬玉狐,小兄弟可要记住了。” 晚宴平淡无波,大多数席上气氛冷清。好在主席正前方两尺余高的台上,不间断有舞乐表演,撑住整个场面。 杨朝宗三人正商量着何时撤退,大门处突然传来唱和声:“东倭使团到。” 甘如意看向雁南归,后者唯一颔首,u看书 .uukashu.co他立马起身离席,迎了过去。 姗姗来迟的是东倭使团副使井上三郎,随行两名,一白袍一青袍作武士打扮。 幸好给东倭使团留有位子,否则尴尬了,还得临时调配。井上三郎一行三人的位子紧邻主席桌西首,三人入座后,出于礼节,甘如意移步过去再次表示欢迎。 东倭使团来人里没见到长生断月虽然让人略感失望,但井上三郎独特的服饰和的发型仍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两边留发中间剃光只余后脑一小撮结成辫,杨朝宗依稀记得这种奇葩发型叫什么“月代头”,是武士元服之后的标准发型。 不等甘如意回座,井上三郎环视四周,以他蹩脚的中原话道:“我们来迟了,三郎自罚一杯,还请甘大人不要见怪。” 甘如意脸上勉强堆起笑容,“来者即是客,甘某怎会见怪?”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0章 嘴炮)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章 宗师弟子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井上三郎接着道:“我们正使渡边英君接受了贵国崔相的宴请,所以不能前来赴宴,特命小使前来,并代为致歉。” 甘如意笑道:“无妨,崔相宴请渡边正使自是有事相商,虎宗先生没有一起来吗?”井上、渡边,真是未曾教化的蛮夷之国,连姓氏都如此不堪! 井上三郎道:“大尊素来不喜应酬,不过他老人家特遣两位太保随小使前来,为宴会助兴。” 甘如意道:“助兴?” 井上三郎道:“是的,助兴。我朝向来仰慕中原大邦文化和诸般技艺,大尊座下五行太保各有技艺,希望借此机会向宾客们献艺,并得到指教。” 甘如意不是官场雏儿,闻弦歌而知雅意,献艺?献你娘的艺!这是要打脸啊?至于打谁的脸哼哼……“哈哈!使团和虎宗有此想法……很好,正和我意。不知副使准备怎样献艺?” 井上三郎看了一眼身旁金袍男子,后者上前一步道:“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师傅虎宗是东倭总教习,被人称为四海之内大宗师之一。他老人家常说他的一身所学微不足道,并且从中土文化受益良多。鄙人金太郎,想趁今天的晚宴机会,向中土高手请教。” 请教?这不是赤裸裸的挑战吗?甘如意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已经开骂了。混账蛮子!请你们吃喝耍乐迟到不说,一来就要掀桌子砸场子啊?好!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中原大邦的卧虎藏龙。 “金先生的意思是要在这宴会上找人动手?” 金太郎的话临近两席宾客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瞠目结舌。东倭人太狂妄了!竟敢在晚宴上公然搦战,虎宗名头虽响,但他亲来还差不多,连他的徒弟都如此大言不惭了! 井上三郎和甘如意几人挡住了视线,杨朝宗放心大胆的转身看过来。 东倭使团到后,会场安静了许多,第五麋隐隐听到井上三郎和金太郎的说话,脸上有些兴奋。好戏终于要来了! 杨朝宗小声道:“这两个家伙一金一青,就是长生断月座下什么五行太保之二吧?” 顾人凤也看出那边气氛不对劲,皱眉道:“什么五行太保?” 第五麋答道:“东倭总教习、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虎宗长生断月随使团一起到了临安,他座下由五名徒弟,人称五行太保。这两个就是其中之二,应该是金和木,要在晚宴上找人动手。” 顾人凤“哦”了一声不再多话。 那边金太郎重重点头道:“正是此意!还望大人成全。” 你倒是干脆,来了筷子都不动一下,直接要动刀子。很好!“请副使和金先生稍候,还有梁王爷和左仆射大人在此,你们的要求本官须向他们通传。”甘如意说完不等井上三郎和金太郎反对,转身就走。 李悝、燕南归听完,后者看向前者,李悝脸上挂着从容自然的笑意,“人家是外宾,大老远的来,既然提出来了,咱们不能不满足吧?” 燕南归会意笑道:“王爷发话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东倭人这要求不过分啊,想找打嘛?满足他。” 甘如意脸上笑成一朵花,不住点头道:“下官明白,这就让人去安排。” 燕南归叫住他,“等等,不急!先晾他一晾,挫挫他们的傲气。既然有挑事的勇气,就得有挨打的觉悟。” 李悝笑着摇头,眼睛现在一旁的薛涛身上打个转,接着道:“注意分寸适可而止,咱们丢不起这个人,也别太让他们难堪,人家毕竟是客。” 甘如意道:“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和规矩,我活了一把年纪向他们这种要求可是头一回碰到。” 坐在李悝身旁的薛涛巧笑嫣然道:“人家既然在今天这个场合提出这样的要求,必定是有所恃呢,大人有合适的人选吗?” 燕南归点头道:“幸得薛大家提醒,你准备安排谁人很金太郎动手?” 蒙薛涛提点,甘如意大感脸上有光,“东倭人要求提得突然,但下官倒是有个人选,今天正好在场。” 燕南归看了他一眼。 甘如意马上道:“就是甄妙清带来的那个朋友,叫夜惊鸿,据说剑法通神。” 燕南归微一皱眉道:“据说?万一是个银样镴枪头……” 甘如意干咳一声道:“那还有一人可做备选,荡寇将军卢熔新近招揽了几名好手,其中一个叫龙寒疆的,刀法霸道,败尽岭南无敌手,他也可以出战。” 李悝笑道:“怎都是些客卿?咱们临安弟子无人吗?” 甘如意尬笑,“不是咱们临安无人,是事先未作这方面的准备。” 薛涛借他解围道:“好好的晚宴谁会想到有人心痒手痒呢?甘大人也不是全没准备,至少有两个人选了。” 东倭三人被晾一边,久不见甘如意答复他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井上三郎越过半个席位到主席前,“不知甘大人商量得怎么样了?” 几乎全场目光都看向主席,甘如意不卑不亢道:“副使来得仓促,要求提得突然,甘某自然要安排一下,稍安勿躁。” 井上三郎眼神在主席上扫过,看到薛涛惊世骇俗的容颜和气质后,瞳孔明显放大。“好!希望甘大人不要叫小使失望。” 李悝端起面前的精致酒杯,淡然笑道:“来!我们为即将到来的好戏喝一杯。” 众人欣然提杯。 井上三郎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之色。 终归是东倭副使,燕南归不欲对方太难堪,欠了欠身笑道:“还请井上副使稍候,今晚鸿胪寺招待贵宾,自然该宾主尽欢,都不会教你失望的。” 主席桌上坐了九人,都是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有梁王李悝、左仆射燕南归在,其他人都识趣的只看热闹,不曾插话。 井上三郎又看了一眼薛涛,然后一声不响退回原地,低头和金太郎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没人听得懂。 只见金太郎神色不变吗,微微点头。 燕南归端起酒杯,单敬薛涛道:“听说薛大家这几天在辛苦排练新舞乐,燕某本不该打扰的,这一杯就当是赔罪。” 接到燕南归反邀请,薛涛本不想来,谁知梁王经亲到小茅园接驾,她再不识趣也只能赴宴了。燕南归这话说得有水平,丝毫没有怪罪她不赏脸的意思,反倒自责打扰了。 薛涛纤纤玉指提起杯子,“燕大人太客气哩,是薛涛排舞心切,差点辜负了大人一番美意。” 李悝也端起杯子道:“本王也陪饮一杯,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大家‘此曲只应天上有’的精彩表演了。听说另一位大家淳于丹青也会在祝捷大会上登场献艺,能有幸看到两位当世大家的同台演出,少活几年都是值得的,大家以为然否?”前面的大家指的是薛涛和淳于丹青,后面的大家是指在座诸人。 薛涛嫣然一笑,“王爷过奖哩。” 甘如意安排妥当,重回座位,低声道:“夜惊鸿和龙寒疆都非常有兴趣,这些个武夫一听说有人搦战,均心痒难耐,毕竟是虎宗座下弟子,平日里可没这么好的机会。” 燕南归道:“那究竟是哪一位出战?” 甘如意道:“夜惊鸿。” 李悝淡然道:“那我们就看戏吧。” 本是为舞乐准备的舞台长四丈、宽两丈余,虽然略显局促了一点,但对于高手来说应该足够。 台上清理干净,只余红色地毯。 甘如意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晚宴我们有幸见证本朝盛世,实乃我等荣幸。恰逢东倭使团来贺……”他说了一大堆无非是替接下来的武斗做个铺垫,大家心知肚明。听说是虎宗长生断月座下五行太保搦战,人人好奇充满期待,想知道己方究竟由谁出战? 在数百双眼睛注视下,金太郎踏足台上。 杨朝宗早从甘如意和李悝、燕南归的对话中得知由夜惊鸿出战,对夜惊鸿的剑他没什么意见也有信心,大雪山对阵东倭虎宗,都是宗师弟子看谁更胜一筹?不过即便夜惊鸿胜出,如若传出去他来自大雪山,临安怕也没多少光彩。 甄妙清肯定没告诉甘如意夜惊鸿的身份,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今晚宴会中人估计只有自己知道夜惊鸿的来历了。 此人剑术确实当得起通神二字,仅以剑术论,在他见过出手的人里,夜惊鸿至少排得进三甲。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夜惊鸿从西首第三席潇洒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冷酷自信的笑容。 虽然交手过“两次”,但这是杨朝宗第一次正面仔细打量他,果然人如其剑,他身上确实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魅力。 此子“流窜”北胡、西北塞外、宁晷,在凉西麻石镇先和柔山庵罗辰联手刺杀,后来和伏放鹰搅到一起意图劫持莫珊瑚。而在昊阳则是和萧长焱暗中勾搭,三番两次的对自己出手。如今又到太阴,接近身份特殊的甄妙清,到今晚众人瞩目下出战金太郎,他究竟想干什么? 据说十年前他的同门师姐秋横波在中原败尽无数剑手后渡海去了东倭,传闻后来败给了长生断月,然后不知所踪。他答应出战金太郎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夜惊鸿登台,打断了杨朝宗的思索。 第五麋凑过头来,“他就是当年那个无敌娘们秋横波的师弟?” 杨朝宗点头,“有些娘们比男人还惹不得。” “你看好他们谁赢?” 杨朝宗摇头道:“不好说!夜惊鸿剑法虽然高明,但肯定还没达到秋横波当年的境界,只是不知道这个金太郎得到了长生断月多少真传?金木水火土……他应该是五行太保之首了。” 唐弃疾嘀咕道:“两个外族人在临安耀武扬威,不管谁赢了也没多大意思。” 杨朝宗笑道:“就当是看热闹。要开始了!” 台上,金太郎和夜惊鸿一东一西卓然而立,两人间隔着差不多整个台子近四丈距离。 夜惊鸿长剑随意的挂在腰间,他轻笑一声,剑到手上,动作潇洒好看。 金太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一把看上去像戒尺,又比戒尺要宽要长的金色兵器,看着夜惊鸿以生硬的中原话道:“阁下高姓大名?” 夜惊鸿淡然道:“夜惊鸿!”话已出口剑未出鞘,但他整个人弥漫出一股强大至犹如实质的剑气。 第五麋看得兴奋莫名,一把搂过杨朝宗肩膀,小声道:“这家伙确实有两下子!你和他动过手最有发言权了。” 杨朝宗也感受到夜惊鸿惊人的气势,苦笑道:“他好像比几个月前更厉害了。” 旁人都能感受到夜惊鸿强大的压迫,和他直面的金太郎可想可知。但金太郎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一张古朴严肃的脸上微微动容。 主席桌上李悝和燕南归低声交代了两句,燕南归带头起身,吩咐一旁的下人把主席往后移了半丈,紧挨着后面两席。 杨朝宗心中一动。 金太郎似是还有话说,夜惊鸿却不给他机会,轻叱一声长剑出鞘,顿时剑气漫空。 杨朝宗转身对的是金太郎正面,夜惊鸿的背面,他看到金太郎要开口被对方阻止,立马想到一种可能性。 金太郎或许识破了夜惊鸿的身份。这不奇怪,秋横波曾经和长生断月交手,uu看书 .uukasu 对大雪山剑法、气机自然不陌生,金太郎是他的首徒,多少对大雪山的秘技有些了解认识。 夜惊鸿不想被人揭穿来历,那也就是说甄妙清极有可能不知道夜惊鸿究竟是谁? 这个认识或是判断很重要,接下来在临安这几天,很大可能会和夜惊鸿照面,甚至是面对他的剑,真要动起手来也好因时相机制定策略。他想隐瞒身份,老子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外行看热闹,内行才看门道,参加晚宴的大多数人都是外行,见两人在台上摆着架势不动手,觉得高手不过尔尔。 但眼光如第五麋和不知坐在哪里的龙寒疆等人来说,强如金太郎和夜惊鸿真要分出胜负甚至生死,不会从天亮打到天黑,什么大战一千回合。或许也就是数招或数息之间的事。 今晚注定只能分胜负,不会见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1章 宗师弟子)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一章 有人身上痒,本王烦请他挠1挠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夜惊鸿剑尖指地震颤不已,发出轻微鸣响。 金太郎双手环抱,那件奇怪兵器合抱其中。他宽大的袍子无风自鼓,鼓鼓胀胀把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夜惊鸿长剑爆起令人炫目的异芒,闪电般掠过两人间不足四丈的距离,朝对方激射而去。 金太郎在长剑方动的瞬间身体滴溜一转,以妙之毫巅的角度和时机将夜惊鸿可开碑裂石的剑气泻往两旁,待身体回到原位手中“金尺”暴涨尺余,挥洒而出,不偏不倚击在剑尖。 “噹”的一声脆响传遍全场,两人看似一动未动,实则实打实硬撼一记。 金太郎身形微微一晃。 夜惊鸿白俊的脸上一抹红润一闪而逝。 杨朝宗眼神从台上移到台下,往甄妙清看去,只见极有性格的女冠双眼注视台上,一脸的紧张关切之情。 杨朝宗心中了然。 金太郎涩声道:“阁下好剑法!” 夜惊鸿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今晚高朋满座,实不宜剑尖见血,夜某还有一剑,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就此罢手。” 金太郎微一颔首,“就依阁下提议。” 夜惊鸿不再废话,剑尖朝上,双手握住剑柄,随着他剑尖高举,剑气成倍的提升。 金太郎脸色凝重,忽的踏前一步,手中“金尺”看似随意的往前一递,实则玄之又玄,仿佛一出手就到了夜惊鸿身前。 夜惊鸿心中一懔,差点就蓄至巅峰的暴雪流罡当头劈下,如山顶雪崩般的罡气撞向“金尺”。 不同于刚才“噹”的一声,台上响起有如破冰的“呲呲”声,“金尺”与长剑尚未接触,便像是遇到极大阻力,一丝丝一分分往前推进。 “嘭”一声闷响,两人合而乍分,各自后退至动手前的位置。 金太郎的“金尺”收入袖中。 夜惊鸿长剑归鞘,“虎宗座下五行太保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未能尽兴,希望有机会咱们再亲近亲近。” 夜惊鸿这样说等于告诉在场所有人,两人平分秋色未分胜负。 台下众人有人庆幸,有人唏嘘,也有人失望。第五麋杨朝宗三人则大感意犹未尽。 燕南归给东倭人一点颜色的目的没有达到,不过也没有丢了太阴的脸面。顶多算是个不赢之局,至少双方面子上过得去。 台上两人各回座位,所有人原本以为今晚的“请教”到此为此,谁知青木太保再次请缨。 会场哗然一片。 杨朝宗和第五麋、唐弃疾各扫一眼,东倭人这哪里是要讨教?这分明是要赐教。他们虽然都是悍勇之辈,但见识过金太郎的手段,面对青木绝无必胜把握。今晚场合不比在万花楼争风吃醋,一旦落败丢的是整个太阴的脸。 所以即便第五麋跃跃欲试,仍是不敢自动请缨。 李悝和燕南归脸上都有些难看了,东倭人忒不知好歹了!存心要太阴难看吗?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燕南归沉声道:“那个金太郎的厉害大家都看到了,金木水火土,剩下这家伙肯定是属木的命,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谁能出战?揍他一顿,只要不弄至当场吐血而亡就行。” 甘如意不敢打包票了,夜惊鸿已经“无功而返”,再来个人若是“铩羽”那还得了! 见甘如意不说话,燕南归冷冷道:“怎么?无人可应战吗?” 甘如意干咳一声道:“不是没有人可应战,是没有人敢言稳胜,这一战输不得。” 李悝淡然一笑道:“不过是长生断月的弟子而已,竟无人敢搦战?若是虎宗亲来,岂不是整个太阴的脸面都找不到地方搁了?不可让东倭人久等,不似刚才,久不应战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眼前状况甘大人准备怎么应付?” 甘如意老脸上沁出汗珠子,有些支吾道:“下官……下官确实没料到东倭人如此不懂规矩、如此嚣张。” 燕南归同样不敢贸然做决定,籍此江淮大捷之际,太阴确实丢不起这个人。若真是让东倭人在临安耀武扬威,那比吞下粒老鼠屎还让人恶心。 李悝接道:“你们如果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本王只好请人代劳了。” 甘如意这时候巴不得有人出头,忙道:“事关朝廷颜面,还请王爷援手。” 事已至此,燕南归也只好道:“让王爷费心了!” 李悝扭头看向东首,一名锦衣汉子立即上前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李悝端起茶杯轻轻一碰道:“你去把澹台月明先生请来,就说有人身上痒,本王烦请他挠一挠。” 他说得轻松风趣,薛涛听得嘴角挂笑。 不一会儿一名四十余岁的灰衣汉子手里拎着支酒壶到了李悝身后,也不说话,静待李悝吩咐。 “有两个跳梁小丑在此喋喋不休,要劳烦先生让他们安分了。” 自灰衣人澹台月明进来后,杨朝宗几个用神注视他,但以他们的眼力仍是看不透灰衣人的深浅。李悝既然请他来“善后”青木,他定是过人的手段。 澹台月明耷拉的双眼猛然睁开,双目如寒光电闪,沉声道:“王爷要我怎么做?” 李悝若无其事道:“东倭使团长生断月座下金木二太保来此讨教,金太郎和夜惊鸿已经玩过一场,不分胜负。你只需让青木后悔来临安就行,其他的看着办。” 澹台月明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人在哪里?” 青木造次比金太郎更狂妄,昂然登台,静待澹台月明。 澹台月明拎起手中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接着用衣袖一抹嘴角酒渍,大步登台。 满座衣冠胜雪,见这么一个不修边幅醉鬼似的汉子上台,身上连件兵器也没有。一个个替他捏一把汗,同时不大看好太阴能赢下这一场。 青木造次看着澹台月明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目光一直紧缩对方。 澹台月明上台后,看也不看青木,眼光往台下一扫,哂道:“谁有刀?借我一用。” 立马有人送来一柄看上去很精致华丽的刀。 澹台月明随意的抛掉刀鞘,抖了抖手里的刀,失笑道:“买珠还椟。”接着眼光扫向卓立于台子西侧的青木造次淡淡道:“你用什么兵器?” 青木造次亦是一口生硬的中原话,“倭刀!”说时从背上取下一柄四尺余长、锋刃狭窄的无鞘木刀。 木刀! 澹台月明眯上眼睛,“就这玩意儿?” 青木造次中原话虽然不咋地,这句话还能听得明白,顿时神色一寒,“阁下领教过再说!”说完双手握柄,刀锋向外缓缓举起。 澹台月明洒然道:“气势不错,可惜了!” 说时手中刀毫无征兆的一刀劈出,整个台上顿时如狂风大作,刀气漫天。 青木造次瞳孔微缩,还未蓄至顶峰的一刀不得以自上而下划落,漫天刀气被撕开一道口子,从他两旁倾泻。 澹台月明身形突进,手中刀毫不停留绝无花假的往对方扑去。看不出是人随刀走还是刀随人走,刀光转瞬就到了青木造次身前。他那柄木刀似是不能阻挡澹台月明分毫。 杨朝宗看得心神具醉,纯以刀法看澹台月明绝不在独孤相之下,且他的刀法化繁为简大巧不工,一刀一式均是那么顺乎自然,全无一丝斧凿之痕。刀像是本身具有灵性,知道劈或是撩向哪里? 这是什么?经验?火候?弈刀?不对! 杨朝宗似是抓住了什么,忽的心中狂震!差点脱口而出:刀意! 没错!就是刀意!可刀意这玩意儿虚无缥缈,怎么把握掌控呢?他还是不得其解。 青木造次退无可退,手中倭刀一横,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往后仰去。 澹台月明冷哼一声,于身体前冲的势头下不可思议的后退,长刀长了眼睛似的点在倭刀刀身。 不合常理的没有任何声响。 台下一直屁股没挨椅子的金太郎神色骤变,抢上一步,仍是慢了半拍。 澹台月明收刀而立,像是做了件寻常小事看着青木造次的身体缓缓倒下。 真正的高手过招,几刀而已。现场没几个人看出青木造次输在哪里?伤在哪里?均是一头雾水。 青木造次倒地不起,脸上神色痛苦,整个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金太郎上前扶他,口中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脸上亦是神色激愤。 井上三郎同样脸色铁青,狠狠看了一眼澹台月明,以中原话道:“阁下可知你伤的是什么人?虎宗座下青木太保。”说完又怒目看向雁南归和梁王道:“东倭万里来贺,你们竟如此对待我使团!鄙人定要向贵国皇帝陛下讨一个说法。” 燕南归起身道:“副使大人言重了,贵使团金先生和青木先生仰慕中原文化,前来请教,第一局咱们以和为贵,第二局嘛……在场几百双眼睛都看到了,是青木先生执意要动手,澹台先生不过是一时失手。此事我自会向陛下交代。” 井上三郎重重点头,“既然如此,鄙人不打扰了。至于大尊他老人家会不会如鄙人般好说话,我就不知道了。” 金太郎背起青木造次和井上三郎匆匆离开。 薛涛见不惯走到哪里都有人逞强争锋,心中生出倦意,目光先是有意无意扫了杨朝宗他们那桌,接着回到梁王和燕南归身上,向他二人和同席诸人致歉告辞。 两人不便劝留,最后由燕南归亲自送薛涛到大门处。 李悝似乎也有些担心长生断月不会就此罢休,如果他不顾大宗师身份悍然约战,谁能接得下? 澹台月明或可一战,但能讨得到便宜?长生断月盛怒之下出手后果难料,如果因此折了澹台月明那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让澹台月明下重手,那样至少还可和气收场。 雁南归回到座位,低声道:“王爷,南归担心长生断月会替青木出头……” 李悝眉头微皱道:“他真要搦战,如今的临安谁能不伤面子的架得住?你明早进宫将此事禀告皇上,动用外交手段能压住就压住。本王也是冲动了。” 你嘴上一动自有人出手,哪想到后果?燕南归心里埋怨,嘴上却说道:“此事怪不得王爷,只怪东倭人太造次,青木名字都没取好,什么不好叫偏叫造次?我是担心……” 李悝打断他道:“担心无用,要来的终归要来。长生断月随使团到访,绝不是观光游历或到青楼喝花酒,否则金木二人就不会来宴会撒野了。” “王爷说的是!真要撕破脸东倭使团……哼!未必走得了!他们递交国书时,江淮战事刚起,选择在此时来访本就没安好心。” 李悝淡然道:“此一时彼一时,风水都有轮流转的时候,听说奉圣公已经见过了皇上?” 燕南归点点头道:“是的,由李济道接入宫,和陛下在御书房谈足了两个时辰。” “陛下终于要亲政了!” 难怪那些个朝堂要员、三公九卿几乎都没到,楼熏风也不想来凑这个热闹。要不是东倭使团最后跑来“安排”两场节目,晚宴确实一团和气、寡淡无味。 关键是每席上大多数人相互不认识,要么不聊要么尬聊,完全失去了晚宴的社交属性,除了彰显了临安主人的热情好客,还差点让几个东倭人搅了场子。 杨朝宗三人在散席前找个机会溜走,临走时同席的姬玉狐对第五麋频抛媚眼,大有“奴家今晚就跟你走”的意思。 第五麋当做没看到,唐弃疾两次“好心”提醒他。 出了华林园,天空飘着小雨,三人心情大好,就在雨中漫步。而在他们走后不久,晚宴结束前后华林园才迎来了最热闹和高光的时刻。一场文斗、两场武斗,又有淳于丹青献曲一首。 杨朝宗看着入夜后仍然万家灯火的临安,没有宵禁真好!这个时候在北方大多数人都吹灯拔蜡钻进被窝里了。 今晚宴会最大的收获是梁王李悝保镖还是客席澹台月明的刀法让他大开眼界,比当初看独孤相出刀还要震撼,或许那时刚学刀不识货。 今天澹台月明那几刀就如同初到凉州在昌松看到独孤相赏给华铁三那一脚,uu看书 w.cm 更让他隐隐摸到“刀意”,仿佛给他刀道又打开了一扇门,看到了里面的风景。 唐弃疾开口道:“老麋,刚才那老娘们要肉有肉要味道有味道,有活儿还热情似火,你为啥拒绝人家?” 第五麋没好气道:“啥味儿?骚味儿?你稀罕你怎么不上?” “人家只稀罕小白脸,哈!” 第五麋笑骂道:“你狗日的小唐说话越来越刻薄不中听。” 唐弃疾油然道:“还不是近墨者着,都他娘被你带坏了。” 杨朝宗听他们两个“调情”,心中感慨,狗日的小唐!当初在昊阳内教坊好像老子也曾这样对你,你咋一点没反应?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2章 有人身上痒,本王烦请他挠一挠)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二章 虎宗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他突然想到一事,“老麋……有件事……梁王李悝是武夫吗?” 第五麋微微一愣道:“没听说,为什么这么问?那些皇室生来富贵泼天,他们醉心名利、权势和女人,少有人醉心武道。” 杨朝宗说出心中所想,“我有个感觉,李悝不仅是个练家子,而且修为不弱。” 唐弃疾接道:“这也没什么稀奇吧?哪个王府没有几位高手看家护院,要找他们学还不简单?” 杨朝宗一想也是,李悝的举动或许不是存心隐瞒,而是根本就没什么机会表现。 第五麋道:“倒是那个澹台月明……以前从未听说过他,居然几刀就把青木造次给劈趴下!” 杨朝宗沉吟道:“看似几刀……实则是他一身修为的精华所在,看金太郎和井上三郎那架势,青木伤势相当不妙,我怀疑澹台月明最后一刀直接震断了他的脊椎。” 第五麋和唐弃疾同声道:“什么?” “那岂不是废了?” 杨朝宗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就看长生断月有没有那个让他起死回生的神通手段了。” 第五麋沉声道:“梁王怕也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一个不好惹得长生断月出手,临安谁敢言稳胜?” 杨朝宗摇头,“稳胜?同样是大宗师的梅守缺也没这份底气吧?到了他们那种境界,恃武逞强,甚至一般的人间斗殴估计他们都没什么兴趣吧?所以他一旦要出手,必定还有其他的原因或目的。我觉得临安有没有人能胜他不打紧,反正他又不会在像今晚这种场合向谁公开搦战。顶多为达至目的意思一下,或是直接找澹台月明出口气。” 第五麋对他的分析很认可,轻轻点头道:“以澹台月明那样的刀法不该寂寂无名才是,你看他从入场到出手退出,给人感觉对于名利至乎生命都毫不在意似的。你说他要真和长生断月遇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谁知道呢?老麋你和小唐对夜惊鸿的剑法有什么评价?” 第五麋双手负后脚下放慢道:“如果现今我和他遇上,肯定凶多吉少。第五家枪讲究势,一去无回,嘿嘿,所以兄弟我有时候脑子像是被驴踢过,正因为如此,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刻意为之。夜惊鸿的剑是我见过人中最快的。” 杨朝宗笑着楼上第五麋肩膀道:“老麋,你知道小弟最欣赏你什么吗?无论打架打洞你都勇往直前,绝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有时候我发现你其实很有自知之明,毕竟脑袋被驴踢这种事自己承认还是要很大勇气的。” 第五麋失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唐弃疾叹口气道:“果然被驴踢过,是夸是骂都听不出来了。” 玩笑后,杨朝宗道:“小弟不喜欢充英雄,不过如果机会合适,咱们三人又能配合得当,我非常乐意在临安直接干掉夜惊鸿。此人剑法自不用说,心机深沉四处搅屎,尤擅于暗杀,一想起在睢南罗汉山被他袭击,就恨不得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唐弃疾沉声道:“像他这种人大多生性谨慎自私,要杀他不容易。” 第五麋道:“没什么事是那么容易的,若能干掉他肯定非常好玩。此人连身份都不敢公开,来临安应该有其他目的,咱们得先摸清他的住处,只要逮住他落单,非是没有机会。哈哈,鬼鬼祟祟的,死了怕也没人会在意。” 唐弃疾皱眉道:“至少甄妙清会在意吧?今晚澹台月明伤了青木造次,已可能会招来长生断月的反击。如果夜惊鸿横尸临安,会不会把大雪山离恨后惹来?那可又是一位宗师。” 杀夜惊鸿并非杨朝宗临时起意,此人确实是个搅屎棍,哪里都有他。关键是还和吐谷浑人、和萧长焱有勾结,又对自己虎视眈眈,实在是个大威胁兼麻烦。一天不解决他,自己在临安独自行动都可能会被他利用。至于会不会把大雪山引到中原来?这个他倒没想。大离恨后不是终身没有离开过雪山一步吗?很多人应该都想瞻仰瞻仰她的风采吧? 第五麋不在乎道:“他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别说大雪山离临安万里,就算来了又怎样?连万里之外的一个老娘们都怕,那练个卵的枪和刀!” 唐弃疾苦笑道:“谁说怕了?我只是提醒一下杀夜惊鸿可能的后果。” 第五麋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怕字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要克服怕的心态,不管对方什么来头?恐惧是武夫的魔障。而此人一路招摇作死,又是个极为难得的对手,不冒点险怎行?” 三人商定由唐弃疾去摸清楚夜惊鸿在临安的落脚点和出行习惯,再专门制定“伺候”他的大招。 杨朝宗问道:“四海帮那边有什么发现进展吗?” 第五麋摇头道:“没这么快,不过只要他们有勾结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只是我们时间不多了。” 唐弃疾接道:“你不是说狄曲之会给李乾提个醒吗?只要李乾不碰阴阳回龙丹,他们的阴谋势必不能这么快得逞。” 杨朝宗道:“这事不好说,一来此涉及到男人尤其是帝王之尊的隐私,自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男人这种事愿意让人知道,哪怕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再者李乾听不听得进去也难说,而且有闻貂寺参与其中,他们应该还有别的招数,总有办法让李乾入瓮。所以狄曲之也只能是提个醒,并不保险。对了,今天我和狄曲之去同泰寺见了奉圣公曾福禄。刚才李悝和燕南归也提到了奉圣公,说是奉圣公今天入宫和李乾谈了多个时辰。他对李乾的一举一动倒是清楚。” 第五麋沉声道:“南燕归为人处事极为世故,且辩才无碍,深得太后信任。他既是尚书省左仆射有兼着祠部尚书,隐有和李济道、崔璇龄那帮老人分庭抗礼之势。” “他是太后一党?” 第五麋道:“我对临安朝堂那些个事不感兴趣,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有太后党一说吗?不过这几年燕南归确实仗着太后信任平步青云。太阴先帝素有打压江东世族的心思和手段,他在位时,那些大户人家日子不太好过。王太后把持朝政这几年,为了稳固地位大肆启用外戚,奈何琅琊王氏人才凋零青黄不接,都是王师虎那种货色。不得以她只能倚靠那些被先帝压制的士族,老士族又得以枯木逢春发新芽。据说此举招致李乾的不满,苦于无法亲政,说了不算。如今王太后要归政势必会让重新焕发生机的老士族心中惶惶。所以才说临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杨朝宗问道:“南燕归既是太后的人,会不会也和四海帮纠缠不清?” 第五麋沉吟道:“这个很难说,就好比老士族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只想着自己永保富贵。” 杨朝宗点点头,他想起了庾庆之。此人所谋求的更远大更长久,他既能抛开南北之见,自然也能舍弃世族的“小我”前程,其眼光胸襟都非比常人。可是无论在江东或是宁晷,这种人都太少了。也正因为少,所以才显得珍贵。 宋承欢呢?楼熏风说太庾庆之保守,保守在哪里? “按照楼当家的和你所说的,当然还有狄曲之,四海帮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一旦要行动了自然也是谋定而后动,以确保万无一失。因为一旦失败,后果将是他们无法承担的。” 第五麋冷冷道:“所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咱们是被动卷入。可真要是让特么翻天,大江盟的日子也不好过。” 唐弃疾插嘴道:“不仅如此,四爷压根就不认同四海帮那一套,是道不同,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坐视的。” 自从早上和楼熏风一席话后,杨朝宗也明白为什么他放任他们几个蹚临安的这趟浑水。让人头疼的是对手是谁?到目前为止除了现形的逍遥道场宫破吴,没有一个浮出水面。晋先生肯定是核心人物,但他是谁?说不定真只是个人人可用的代号? 难道要等到他们阴谋得逞才会一一现出真身? 广莫门外大街,一辆奢华的大马车内,梁王李悝舒适的靠在柔软的躺椅上,偌大的车厢比床大也比床舒服,除他外就只有一名披着浅黄大氅的绝色女子,闭着双眼、温柔恬静的把头枕在他腿上。 李悝白皙纤长的五指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里摩挲,渐渐的往下滑去,顺着脖子探进衣领内。 女子脸上现出一副享受的销魂模样,双唇紧闭似是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李悝轻笑道:“苦忍着干什么?想喊就喊出来。” 女子轻轻摇头,呢声道:“有人哩。” “你说澹台先生吗?我们就是把马车掀翻,只要本王不说话,他都不会看你半眼。” 马车驶过玄武门,由金川河河畔往清凉山去。时辰还早,戌正才刚过,因为下着小雨,天寒地冻,所以街上没什么人。 清凉山在望。 车内女子双颊绯红,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似是抑制不住的春潮涌动,样子诱人之极。 李悝忽然停手! 接着马车停下。 漫天细雨中,一人黑衣黑袍如幽灵般立于马路正中,且是背向着马车。他所站的地方正是河畔转弯街上灯光不及的黑暗处。 外面驾车的澹台月明并未出言提醒车内的李悝,只是冷冷的望向黑袍人,一双被酒精浸泡过度的眼睛睡醒般神光电射。 “虎宗?” 简单两个字,在李悝耳中听来却不啻于一声天雷惊响。半个时辰前在华林园长生断月弟子青木造次被澹台月明废掉,下手确实有些重。哪想到长生断月一刻不能忍的立即找上门来,当真是没有隔夜的“仇”! 不过惊归惊,即便强如长生断月劫道,他也不是太担心对方会对他下手。这里是临安,当街刺杀当今皇叔,睡有这个胆子?虎宗或许有,也有这个手段,但东倭呢?承担得起这份后果? 李悝很想见识一下大宗师的风范,轻轻推开绝色女子,弓腰走到车门前,抬手掀起车帘,长生断月的虎躯映入眼中。 黑衣黑袍像是整个人融入黑夜中,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偏偏给人一种捉摸不透游离不定的感觉。 他身形个子矮小,却让人生出像是一座山挡在身前般的错觉。 李悝神色冷峻,眼神捕捉长生断月的一举一动,哪怕对方自现身后一动未动。 “鄙人已经快十年未曾和人动手了,都快忘了自己的一身所学。今晚细雨润物,但愿两位不要让我失望才好。”长生断月开口了,一口地道的中原话。 李悝瞳孔微缩。 澹台月明郎声道:“澹台何其有幸?竟得虎宗亲自出手。尘世太多不如意,已经没多少东西可让人心动了,和尊驾动手正是其中之一。废话少说,请吧!” 说完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人已经到了长生断月身后两丈处,抬手就是一拳轰出。 长生断月的身影忽然不见,下一刻又出现在澹台月明右侧,怪异绝伦,不是他的动作有多快,而是仿佛他原本就在那个地方。 澹台月明闭上眼睛,右手横扫的同时,左腿微曲往外一弹。 长生断月看也不看,伸出一腿与他硬撞一记。左手成半环自他手臂抹过。 澹台月明手臂一抖,接着身子巨震,两人乍分。 一旁的李悝看得心神具惊,他太清楚澹台月明的修为了。澹台月明名不显于江湖,若论实力绝对可排进临安前三。 即使这样的实力,在长生断月面前仍是讨不到半点便宜。而他有个直觉,长生断月似乎并未尽全力。 他在等什么? 李悝有些犹豫。 澹台月明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然后凝注长生断月依旧对着他的背影。油然道:“十多年了,你在那里还好吗?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说完双手互叠,继而往外一推,动作看上去极其缓慢,既没有花里胡哨也没有高手过招应有的天雷滚滚惊天动地。 长生断月背对两人看不到表情,只见他一双枯瘦的双手高高举起,像是要在夜雨中抓住什么,同时口中低沉道:“米粒之虫也敢放光!让你见识一番我东倭的艺业。” 说时背心黑袍鼓起,硬捱一记澹台月明的叠手,倏而转身,双手成爪,十指间腾升起蛛网般的气劲,将澹台月明双手……然后整个人包裹其中。 澹台月明一声狂喝,想要挣脱对方无形的气网。 长生断月十指一收一放,人退出两丈外去。 澹台月明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呢喃道:“蛛儿,我来了!” 李悝剧震! 他纵然极度自信,纵然想过千百遍遇到宗师级对手该如何应付?当澹台月明最后几个字送入他耳中,他仍不敢相信,长生断月不用半盏茶工夫就在他眼前杀了澹台月明。 澹台月明已经没有了呼吸,就像是站着进入熟睡中,神情也没有一丝痛苦。 长生断月终于正脸相对,uu看书 w 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看着马车上的李悝淡然道:“殿下能忍住不出手,让我颇感意外。” 李悝笑容有些僵硬,“虎宗霹雳手段也让本王也颇感意外。” 长生断月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伸手将罩在头上和袍子连在一起的头巾摘下,“他叫什么名字?” 李悝道:“澹台月明。” 长生断月微微点头,“是个令人尊重的对手,自从十年前秋横波渡海而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忽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王爷能让我如愿吗?” 李悝带着数丈外的东倭第一狠人、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虎宗,微微一笑道:“恐怕要让虎宗失望了。” “无妨。既然如此,我要走了。”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3章 虎宗)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三章 伏击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第五麋急冲冲的打扰杨朝宗睡眠,跟吃了春药般满脸兴奋。 杨朝宗拢了拢身上的薄毯子,“你昨晚去万花楼了?” 第五麋奇道:“没有啊。” 杨朝宗坐起身,“那你一副急色匆匆意犹未尽的模样?有好消息?” 第五麋油然道:“说是好消息也不为过,长生断月出手了!” 杨朝宗咂舌道:“什么?” 第五麋神秘兮兮道:“昨晚戌正后,梁王李悝在澹台月明护卫下从华林园反清凉山,在金川河外被长生断月所拦截。由澹台月明出手,最终不敌,被长生断月当场击杀。” “我的娘!虎宗出手了!你怎会这么清楚?躲在一旁观战吗?” 第五麋道:“昨晚下雨,再加上那一段本来就行人稀少,但仍是被人看到,所以此消息一大早已经传遍临安。” 杨朝宗不解道:“长生断月定是替青木造次出口气,可他贵为宗师,在临安大街公然截杀皇室宗亲就不怕引起两国纷争甚至是开战吗?” 第五麋摇头道:“你不清楚东倭所处的位置,东倭弹丸小国,但地理位置极佳,还在崖州之东南,与太阴隔着茫茫大海。两国要想开战并不容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以长生断月的的身份,纵然青木造次被伤,说到底是他自找的。长生断月就算有心出这口气,也应该堂堂正正搦战才是。拦街殴斗算什么?自跌身份吗?” 杨朝宗苦笑道:“或许我们想多了,你看昨晚宴会上井上三郎、金太郎直接狂妄。他们脑子里想的可能和我们不一样。长生断月再不顾身份,要捏死梁王易于反掌,他也没有把梁王怎样。” 第五麋冷哼道:“杀人容易,擦屁股可就难了,哪怕他是虎宗。” 杨朝宗接道:“澹台月明可惜了,此人刀法有宗师气象。你说他被杀会不会带来什么后果?” 第五麋沉吟道:“梁王出行只带他一个,可见对他的看重。可出手的是长生断月,以个人力量想要找回面子是没指望了。在朝堂那些人眼里死的只不过是一名护卫而已,长生断月‘仇’不过夜反倒让他们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长生断月为出口气公然搦战,眼下的临安还真没人拦得住他。到那时丢的可是朝廷的脸。” 杨朝宗突然道:“楼当家的呢?” 第五麋一愣,“你见过四爷出手?” 杨朝宗摇摇头道:“他上次袭杀荆素手,我在涡水里游泳。” “我也未见过他全力出手,不论他能不能挡得住长生断月,他都不会出手的。” 杨朝宗奇道:“为什么?” “日后你自会知道。” 杨朝宗猜到应该是因为他的身份,毕竟是“前朝余孽”,太高调遭人妒,不是好事。所以这些年楼熏风掌控着天下水上第一大帮,却极为低调。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虽然他那个隐秘身份不见得有多少人知道。 杨朝宗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你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虎宗杀了澹台月明?” 第五麋看向窗外,“雨停了,小唐昨晚蹲守了整夜,夜惊鸿在归尘小筑度夜。” “归尘小筑?” “那是甄妙清的居所。” 杨朝宗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不是他对甄妙清和谁睡有想法,而是小唐知道夜惊鸿对自己的威胁,刀都不磨了,挨冻一夜竟等来这个消息。 “甄妙清这么随便吗?” 第五麋嘿嘿笑道:“随不随便跟咱们没关系,我又不准备睡她。甄妙清是陆清虚的弟子,和皇室以及上层名流关系亲密。夜惊鸿勾搭上她,动机不纯。” 杨朝宗问道:“所以呢?” 第五麋若无其事道:“所以他倒霉。甄妙清虽是女冠,绝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在太阴女冠找男人也算不得什么。但作为陆清虚的弟子,她肯定要有所顾忌,不会公然让人知道夜惊鸿在归尘小筑过夜。” 杨朝宗两眼放光道:“所以咱们可以在夜惊鸿劳碌了一晚,清早离开归尘小筑时下手。” 第五麋笑道:“正是如此。就看他什么时候再去归尘小筑过夜了?该是那小子昨晚在宴会上露了一手,彻底俘获了甄妙清。这就叫塞翁得马焉知非祸,他要是知道得到了美人身体却此丢了性命,肯定会非常后悔。” 一想到被夜惊鸿打得像猪头,如今却能伏击甚至有可能干掉他,杨朝宗心情大好,不过他太清楚夜惊鸿的实力了,绝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不好会遭他反噬。 “看来真是雨过天晴,都是好消息。伏击夜惊鸿的事咱们还得踩踩场子、从长计议,要杀他本就不容易,也绝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旦被他察觉我们在算计他,那小子肯定不择手段的报复。最好是做完后让人疑神疑鬼是别人做的,怀疑不到我们身上来。” 第五麋略一停顿道:“这还不好办?不管能不能干掉他,我们都来个欲盖弥彰,大喝一声或是在墙上用的他的血留书‘管好你的鸟’!” 杨朝宗差点笑喷,“我看行!不过那小子一定认得我的刀,我的换把刀才行。” 第五麋瞪他一眼道:“那小唐更要换把刀了!” 卯正。 杨朝宗、第五麋、唐弃疾三人猫在一座宅院的角落里,天色微亮。 三人清一色黑色行头,还准备了黑巾蒙面。白天他们已经过来归尘小筑踩过场,特地选了这处作为藏身之所。隔壁就是甄妙清的归尘小筑,按照唐弃疾的判断,夜惊鸿天亮前会从后门离开。 离开后这里是必经之路,经过这条差不多百步的僻静巷子才到外面大街。 三人既觉紧张又好玩,伏击夜惊鸿不仅只有一次机会,而且机会稍纵即逝。 唐弃疾和杨朝宗并没有换一把时下最常见的长刀,而是挑了两件不常见的兵器。杨朝宗是一柄厚背环首刀,唐弃疾则选了一把刀身厚重的马刀,形似塞外民族随身携带的那种。 第五麋仍是标配长枪。 “你们说……那小子软香在抱,我们在这儿干熬,真是不公平。” 唐弃疾哼哼两声,“要不你和他换?让你上甄妙清,然后被我们群殴。” 杨朝宗忍住笑道:“这叫只见小偷吃肉,不见小偷挨打。他待会儿出来会不会两条腿站都站不稳,要扶墙才能走?” “那要恭喜他中了头彩。我虽然素来不喜欢乘人之危,为他也要破例一次了。” “你说夜惊鸿如果被我们干掉或是废了他小弟弟,甄妙清会怎样?” “我猜她会殉情而死。” 杨朝宗看了眼倚墙而坐的唐弃疾,附和道:“嗯,她是个烈女。” 第五麋叹口气道:“你们俩这样有意思吗?……” 杨朝宗忽然做了禁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三人屏声静气,尽量收敛气息,免至被夜惊鸿发觉行踪。 杨朝宗功聚双耳,大约二十余丈外,“嗖”的一声衣袂破空之声传来。 第五麋知道杨朝宗有一双灵耳,附在他耳旁道:“是他吗?” 杨朝宗轻轻点头,以细若蚊呐的小声道:“应该是他。待会儿我先出手,你和小唐伺机而动。此人非常警觉,被他发现你们存在,只会不顾一切溜走。” 第五麋捏他一下表示明白。 微亮的天色中,细微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杨朝宗探手刀柄,心中计算着来人的距离,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他左手拉下蒙脸的黑巾,冲第五麋和唐弃疾打个眼色,冲天而起。 随着他身形暴涨的还有他手中的刀芒,如水银泻地般往正走在巷子里的夜惊鸿洒去。 夜惊鸿有着高手、杀手独有的气机感应,在杨朝宗升空的瞬间他已经觉察到危险来临,等到杨朝宗刀光骤起,他长剑出鞘,顿时幻出一片剑幕把自己包裹其中。 杨朝宗自上而下凌空扑击,他知道自己一动绝瞒不过夜惊鸿的灵觉,根本就没指望一击竟功,只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将他缠住。 刀芒和剑幕甫一接触,光幕散去。 夜惊鸿冷眼扫向足尖踏在巷子院墙之上的杨朝宗,寒声道:“阁下是谁?” 杨朝宗本不想搭理他,转念一想此是嫁祸的大好时机。当下暗中运劲收缩喉咙处关节以夹生中原话道:“废话!”说完手中刀精芒暴涨,劈头挥下。 夜惊鸿站在原地手腕一抖,长剑天女散花般激射出数股带着“呲呲”破空声的剑气,往刀芒撞去。 杨朝宗轻喝一声,左脚微曲在墙上一点,接着身子弹上两丈余高的半空,体内蓄至巅峰的纵横罡气透刀而出,他要与夜惊鸿硬拼一记。 单凭同一人之力绝收拾不了夜惊鸿,但能消耗他的内力,分散他的注意力,给第五麋和唐弃疾创造机会。 “噹”的一声轻响,两人蓄意避免动静过大,以致招来左邻右舍或是城卫或是甄妙清。 刀剑绞击下,杨朝宗再次回到半空中,夜惊鸿则后退一小步,脸上首次露出凝重神色。 杨朝宗哪会给他机会?身体尚未落下,第二刀已经劈出。他知道一旦让夜惊鸿觉察到危险,今晚将功亏于溃。 半空中他窥视到唐弃疾已经贴墙而立,就在他第二刀出手的同时,小唐如豹子般越过院墙,手中刀不带一丝风声的飙射而至。 夜惊鸿似是早料到唐弃疾的存在,身形先是一退丈余,接着猛然刹住,向前俯冲,长剑卷起两条冰柱,分别洒向杨、唐二人。 唐弃疾脚踏实地,与半空中的杨朝宗一上一下和夜惊鸿成掎角之势,手中刀在身前幻起刀幕,粉碎堪堪及身的冰柱剑气。 一剑退两刀的夜惊鸿目光如电,长剑剑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忽的踏前一步,爆出漫天刺眼的剑幕,将杨、唐二人卷入。 杨朝宗体内气机倏而体至巅峰,左手推在刀背上,在身前竖起一堵气墙将夜惊鸿如雪花般的剑气挡在墙外。 唐弃疾微一躬身,肩头左右摇摆,不退反进,手中刀幻作闪电笔直劈下。 夜惊鸿嘴角牵起一丝冷意,身体后仰,剑尖精准无误的点在他刀身上,接着整个人像一张弯弓般往半空中的杨朝宗弹去,怪异至极。 杨朝宗无借力之处,一个侧翻迅速下沉,避开夜惊鸿弹过来的人,反手一刀劈向他后背。 夜惊鸿弯曲的身子突然绷直,像是离弦箭般猛地加速上升。 即便对方联手,他也有信心把两人留下来。腾升至三丈余的高空,他猛然扭身,手中长剑剑芒暴涨。 第五麋出手了! 他等待就是这样一个机会,第五家枪重在势和攻,只有夜惊鸿成为目标才能发挥他枪的最大威力。 一道枪影如长虹贯日带起亮芒,往堪堪转过身的夜惊鸿激射而去。 夜惊鸿聚集至顶峰的罡气以暴雪流罡当头洒下,将三人全都笼罩其中。同时探出左脚撑在枪身上。 长枪如弓弯曲,接着以闪电般的速度弹回。这是第五麋北地枪的绝活“翻天啄”,借由两人之力反噬,此一枪也只有第五麋手中的“分鬃”能办到。分鬃枪虽是两截,由精钢打造,可他出自一代名匠盖聂之手。枪身既坚韧无比可承受重压,同时弹性极佳,比白蜡木、牛筋木枪杆犹有过之。 唐弃疾双脚一蹬,身子斜斜窜起,手中刀破开剑罡,直取夜惊鸿下体。 杨朝宗知道今晚能不能留下或是重创夜惊鸿在此一击,也是倾尽全力一刀挥出。 夜惊鸿确没料到第五麋的枪霸道至此,仍是夷然不惧,在枪尖及身的刹那左手伸出,一掌横拍。 分鬃枪无功而返,第五麋落回地面。 夜惊鸿整个人斜飞往归尘小筑的上空,同时避开唐弃疾和杨朝宗的刀。只是他身在半空仍没忍住张嘴喷出大口鲜血,然后身子直线下坠。 杨朝宗脚在对面院墙顶上一点,如影随形的追上去。 数丈距离转瞬即至。 夜惊鸿一个踉跄,u看书 uuknshu 窜身归尘小筑一幢楼阁中。 剑气忽起! 杨朝宗随手一刀劈下,刀剑相击声响彻夜空。他心中叹息,夜惊鸿小命算是保住了,今晚三人联手竟仍让他溜了!再想算计他难比登天。 纵身离开归尘小筑时杨朝宗回头看了眼,只见一身绯红贴身衣衫的甄妙清手持长剑,如出尘仙子般冷眼扫过来。 三人黑衣黑巾,一看就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趁天大亮前绕了圈子回到第五麋的住处。一进屋都有种不想说话的挫败感,哪想到夜惊鸿这么命硬,非但没有干掉他,还差点让他反咬一口。 唯一然他们感到安慰的就是夜惊鸿喷出的那口血,那家伙应该受伤不轻。接下来这几天他能不能在甄妙清的榻上大献殷勤不好说,在祝捷大会上肯定没法露脸逞强了。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4章 伏击(求推荐求收藏))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四章 赤裸裸的敲诈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夜惊鸿确实伤得不轻,最后那一枪“翻天啄”让他吃足了苦头,是合那人和他两人之力的反啄。这仍是他见机得快,拼着捱上一记借机遁走,如果让另两人的刀把他缠死,刚才大有可能饮恨当场。 自打雪山下来后,他从未吃过这种亏,哪怕最近倒足霉他接连受伤。先是在雍州被兰十一郎狠挫,后来在罗汉山居然阴沟里翻船,被杨朝宗算计。但那两趟都不如这次严重,让他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那三人守在那里显然是知晓他在归尘小筑过夜,什么人盯上他?什么人能盯上他而让他竟毫无察觉? 甄妙清不仅为夜惊鸿奉献了身体,还为他奉献出了乾元宫的疗伤丹药。 夜惊鸿不想惊动甄妙清,但在刚才那种情势下,回到归尘小筑是最佳选择,毕竟性命比脸面更重要。 听刚才那人口音不似中原人?同时冒出来三个,配合又如此默契……难道是东倭人? 甄妙清也很想知道是谁要对夜惊鸿不利?他到临安次数屈指可数,这次来甚至才三天。对方知道他在归尘小筑过夜,对他的行踪很清楚。刚才那人明知夜郎已受伤,仍是不肯罢手,显然是想要他的命。 她双眉蹙起轻声道:“知道对方是谁吗?” 夜惊鸿脸色有些苍白,缓缓摇头,“不知道,我在临安甚至是太阴并无仇家。”服下陆清虚调制的丹丸后,体内没那么难受了,但内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难以复元。 “武功、兵器、身形、声音……全无痕迹?” 夜惊鸿闭上眼睛,沉吟道:“他们三个人,奇怪的是直到动手前我仍觉察不到第三个人的存在,也正是被他的枪所伤。三人配合很有默契,只有一人开口说过话,我有些怀疑是东倭使团的人。” 甄妙清脸色一变,“虎宗座下五行太保?” 夜惊鸿道:“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还有谁有理由要杀我?” 甄妙清伸出如葱似玉的纤手,轻轻抚上夜惊鸿脸颊,柔声道:“妙清在临安还算有些办法,让我来查一查究竟是不是他们?前晚夜郎一展身手,可能扫了他们的面子了。有件事我昨晚已经知道,只是没有告诉你。” 夜惊鸿张开眼睛,看着她道:“什么消息?” 甄妙清微一犹豫道:“昨夜金川河畔,虎宗长生断月已经出手了。当着梁王李悝的面,击杀了他的贴身扈从澹台月明。” 夜惊鸿神情微动,“澹台月明?昨晚重伤青木太保的那人?” 甄妙清轻轻点头,“正是他,此人虽名不见传,你已经见过他出手了。据说长生断月只用了半盏茶时间就把他击杀。” 夜惊鸿凝视甄妙清双眼,柔声道:“为何昨晚不告诉我?” 甄妙清手掌从夜惊鸿脸庞划过,然后站起身道:“师尊常说武道修行最忌心有挂碍,妙清虽和夜郎欢好,仍是不希望成为你武道修行上绊脚石。” 夜惊鸿淡然道:“你是怕我担心遭到长生断月的挑衅?或是心生恐惧影响武道修行?” 甄妙清露出小女儿的神态,“是妙清想多了,这种事怎可能瞒得住?” 杨朝宗刚回到弘农号,临平号冯德胜出现在岸边,给他打了个眼色又匆匆离去。 杨朝宗在临平号后院见到梅大先生,后者开门见山道:“我们有一批货在大江被劫,对方很棘手。” 杨朝宗问道:“什么货?对方是谁?” 梅翠微眉头皱起道:“货是从东北过来的一批上等皮料,一万张,今年估计是个寒冬,皮料走俏。劫货的是扬州扬州双龙帮,在瓜洲渡动的手。” 杨朝宗略一停顿道:“这批货走的是大运河?然后从入海口进入大江?双龙帮什么来头?这么棘手?” 梅翠微苦笑道:“公子说的不错,瓜洲渡正是大江入海口的一处码头。我们扎根江东十余年,从未听说过双龙帮,所以才觉得棘手。” 瓜州渡杨朝宗倒不陌生,王半山的船泊瓜洲从小到大都不知背了多少遍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只是重生前,这首七律快要被玩残了。 “突然冒出来的?” 梅翠微道:“应该是的,梅某猜测这个所谓的双龙帮只是个幌子,背后实则另有其人。这次押货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清一色的好手,而且有傅友亮坐镇。傅友亮和临平号合作多年,信誉极佳,且是临安江湖不可多得的武夫。他遭人重创,几剩下半条命了。” “也就是说货被劫走,人被打伤,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大抵如此。” 杨朝宗奇道:“那怎么找他们人呢?如果他们到别处销赃,那就如泥牛入海。” 梅翠微摇头道:“之所以棘手就在这里,他们抢了货,并没有打算到别处销赃,要我们拿赎金把货赎回。” 杨朝宗沉声道:“抢我们的货再卖给我们,对方是吃定了临平号。这批货的来源……?” 梅翠微何等老辣,一听就知道他想说的意思,“货从冀州来,货源是北胡,中间经燕云帮转手抽成。” 杨朝宗失声道:“燕云帮?” 梅翠微微感诧异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杨朝宗叹道:“孟老没和你说吗?关海山、高步远带着燕云帮几个月前曾到凉州,和吐谷浑做买卖。到了凉西仍不安分,以致独孤相在大青山以武待客,小子还和高步远动手了。兰大姐和关海山打了一架,谁也没占到谁便宜。” 梅翠微神色大动道:“梅某确实不知有这样一出,自四五年前临平号和燕云帮就有生意往来,一直还算顺利。燕云帮在冀州得晏守道照拂,可以说一家独大,任何想和冀州或是北胡做生意,几乎都绕不开它,除非它懒得搭理你。” “那关海山知道临平号的背景或是和雍州的关系吗?” 梅翠微沉吟道:“应该不知道,临平号这些年在情报方面和雍州来往不多,而且非常谨慎,连临安龙门司都抓不到我们的把柄,何况远在冀州的燕云帮?” 杨朝宗点点头道:“这批货价值多少?” 梅翠微淡淡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价格公道的话,大概在万两之间,所以他们开口就是这个数。” 杨朝宗大吃一惊,“一万两黄金?”肯定不是白银,否则对方也不用这么费心了。 “正是,利润约在三成左右。” 我k!难怪亲爹这么大手笔,一个临平号一年得贡献多少真金白银?一笔买卖利润就达到三千两黄金! 青城宫生意做得更大更专业,岂不是富可敌国?萧弄玉一出手就是价值千两黄金的一船药材,这样看来是毛毛雨啊! 杨朝宗收回思绪,“他们可说了怎样交易?” 梅翠微摇头道:“还没有,除了傅友亮重伤外,还有十几个兄弟的伤亡损失。他们只说让我们准备好赎金,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杨朝宗好奇道:“临平号拿得出万两黄金的现银?” 梅翠微淡笑道:“一次性拿出万两黄金肯定是做不到,但稍微运作腾挪,应该问题不大。” 杨朝宗算是彻底见识了鸢房的生财之道,和他的以战养战有异曲同工之妙,以一定数额的本钱搭起各地鸢房的架子,由他们自主经营,以钱生钱。这不仅是玩谍报,还是投资,既收获情报,还收获大笔真金白银。临阴望北楼如此,临安临平号亦如此。 难怪亲爹过得挺滋润,鸢房架子搭起后,它不仅不需要继续投入,还能坐而得利,完美的一石二鸟之策。 一个临安鸢房就能轻松的筹措出万两黄金,如果各地鸢房齐心同力,那还得了! “先生打算怎么做?” 梅翠微道:“万两黄金……梅某个人之物都会心疼得要命,何况他不属于梅某。对方也知道现银筹措需要时间,这几天我大概能凑出半数,但也不能就这样拱手送人呐?他们対这批货、对临平号的家底好像都很了解,又无中生有的打着双龙帮旗号下手,确实只有熟人才能办到。所以请公子来……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这批货抢回来?” 杨朝宗笑道:“先生是不想出半个铜板把货拿回来,又何必筹措那几千两黄金?” 梅翠微也笑道:“自己的东西花钱买回来换谁也不痛快啊!五千两黄金不是给他们准备的,其中大半是这批货的尾款。” “只付一半货款就把货运回临安了?” “那要看对方是谁?燕云帮有这个底气,不怕你不付尾款,除非你不想混不想活了。” 想到关海山的霸道强横,杨朝宗颔首道:“他们确实有这个实力。如果小子没有碰巧在临安,先生准备怎么做?” 梅翠微看也不看他,淡淡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法子总是逼出来的。” “不管这次是谁打着双龙帮的旗号借尸还魂,都是对临平号赤裸裸的敲诈,咱们绝不能这么认了!靠小子一己之力未必讨得回来,幸好现在有大江盟在背后,腰杆子硬多了。既然对方和咱们硬碰硬的耍无赖,那咱们就如他所愿,和他们比比谁更无赖?” 梅翠微微笑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 “先生知道小子以战养战砥砺武道,这是用心良苦的替我创造机会啊!” 梅翠微捻须道:“公子心里知道就成,何必说破?老夫可不敢邀这份功。” 两人随后商量了对外说辞和接下来的准备工夫,只等双龙帮的消息。 从临平号出来,杨朝宗径直去找第五麋和唐弃疾,眼下的临安他们是最可靠的帮手。 第五麋听完他说完整件事的经过,皱眉道:“双龙帮?在水上讨饭吃的帮会,没有大江盟不知道的,偏偏这个双龙帮从未听说过。” 唐弃疾接道:“那就是说根本没有这一号帮会,只是个幌子。看上去确实像是有人在杀熟。” “梅鹤图他爹怎会找上你?” 杨朝宗早想好借口,“上次我那船药材你们也知道来自成都青城宫,我和萧弄玉相当投缘,这次为了出货找到了茯苓斋,哪知道茯苓斋和临平号都姓梅。今天去临平号转了转,本想看看雍州的皮料能否通过临平号运到江东来,梅翠微应该是很头疼,所以和我说了这事。小弟想到你们和梅鹤图的关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这说辞他和梅翠微反复推敲,站得住脚。 第五麋笑骂道:“想不到梅鹤图家是个土财主啊?动辄万两黄金的买卖,那小子也从未在我们面前摆个阔。” 唐弃疾斜他一眼,“人家没请你喝花酒吗?” 第五麋举起双手道:“喝过!喝过!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们?咱们总算是有来有往合作愉快的生意伙伴。” 杨朝宗道:“在江东恐怕没有大江盟摆不平的江湖事,梅翠微梅鹤图父子没找大江盟帮忙,或许有别的原因?对方既是熟人作案,自然也该知道临平号和大江盟有生意往来,可仍是下手了,有些古怪。” 第五麋沉吟道:“那即是对方不惧大江盟插手了!不过江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江盟从不主动插手别家的恩怨是非。货船在瓜洲渡被劫,你说下手的人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 杨朝宗道摇头道:“不好说!总之只要双龙帮提出交易时间地点,咱们就给他一个惊喜。” 第五麋笑道:“临安已经让人头疼,又来这么一出!咱们三人不该在一起混,什么事都插上一腿,迟早要被累死。” 唐弃疾道:“这不正合你意?不过我提醒你们,芝林堂的秦知鱼还被关着,四海帮到目前为止也没露出半个**,阴阳回龙丹他们怎样用也不知道,uu看书 .uukansucm 宫破吴估计也没憋什么好屁,离祝捷大会的高潮部分只有十天不到了。” 第五麋拍了拍他肩膀,“你当我不会算日子吗?再说咱们三个臭皮匠,未必抵得过四爷一个诸葛亮。我不信他没有任何的安排布局,听说谢先生也快回来了。动脑子的事交给他们,不是我说丧气话,说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卑鄙无耻老奸巨猾咱们拍马都赶不上他们,我们负责动手就好了。” 杨朝宗苦笑道:“被老麋你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和你一样脑袋被姑娘们n子夹过,不讨好使唤。” 第五麋哈哈大笑,一把搂过他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说得可能夸张点,但绝对靠谱。不信你问小唐。” 唐弃疾看了眼杨朝宗,叹口气道:“老麋常吹嘘在床上多厉害你可以不信,这话你还得相信。和那些老狐狸比起来,咱们就是雏儿。”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5章 赤裸裸的敲诈(求推荐求收藏))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五章 老奸巨猾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随东倭使团渡海而来的虎宗长生断月当街击杀梁王扈从澹台月明两天时间内轰传整个临安。 淡然者有、震惊者有、幸灾乐祸者有,但更多的是愤怒者,一个番邦武夫竟在天朝京城耀武扬威,公然拦截击杀亲王扈从! 更有甚者天花乱坠有如亲眼所见般疯传鸿胪寺晚宴上东倭使团如何无礼嚣张,羞辱天朝,简直欺人太甚。 一时间临安城流言纷扰、民怨沸腾,尤其在江淮大捷万民狂嗨的节骨眼上,各种流言聒噪更显刺耳和不合时宜。 临安皇城,集书省。 李乾正和狄曲之对弈,眼见落入下风,又要被他屠龙,有些意兴阑珊。 狄曲之轻轻放下手中几枚紫金玉石雕刻有如羊脂的棋子,淡淡道:“陛下心思不在棋枰上,再下多少局都是这样的结果。” 李乾随手丢掉手中的棋子,笑道:“朕确实有些心不在焉,比起先帝的养气功夫,我差的太远。” 狄曲之失笑道:“难怪陛下不开心,不能这样子,以己之短以度人之长,何况先帝英才伟略、大器雄韬。” “先生真会劝慰人,被你如此一说,朕更知这辈子是拍马赶不上先帝了。” 狄曲之耐心道:“陛下错了!百姓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对陛下来说不需要和先帝、高祖相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作为和责任。高祖在于立国和打下根基,先帝在于安定民生拨乱反正,陛下呢?想过吗?” 李乾若有所思,缓缓道:“想过,但经先生一说,朕觉得朕的目标不够现实,看来要重新思量一番了。朕虽然登基已有数年,但基本上都是太后在替我当家作主,如今真要自己说了算,反倒诚惶诚恐。” 狄曲之笑道:“没有谁生下来就会治国理政,陛下不用着急,唯求一个稳字。” 李乾脸上露出少许苦恼之色,“知易行难呐!书房外那些大小黄门都等着看朕如何理会东倭使团的事。原本不应该和先生说这些的,先生听听就好,当我发几句牢骚吧。” 狄曲之忽然神色一变,沉声道:“当初狄某答应入宫,是因为陛下答应我,只谈风月不谈政事。狄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只当陛下是一个尘世中迷途羔羊,稍尽绵力陪陛下朝前走一段。如今陛下亲政,狄某的任务也算完成。” 轮到李乾脸色大变,微有些惶然道:“先生是要弃我而去吗?当初答应先生不搅合进朝局政事,那是因为没得谈啊。如今朕即将得以亲政,还想仰仗先生襄助呢。” 狄曲之淡淡道:“狄某自知是什么料子,陛下如果强留我在身边,最终只会是一场悲剧。今天出宫后,狄某以后就不再踏足内城了,还望陛下开恩!” 李乾声音略带颤抖,近三年时间里,狄曲之是个特殊的存在。外人不解他为何能独得天宠?唯独李乾自己知道,狄曲之可算是真正的半师半友。 “先生忍心?” 狄曲之从未对李乾行过君臣大礼,今天破天荒的双膝跪地道:“陛下谨记凡事因势成事,从而再因事成势。” “陛下无子嗣,可还年轻,不用太着急。” “闻貂寺不可久居宫中,可迁往同泰寺或是先帝陵寝。” “善待庾庆之。” “草民狄曲之告退!” 说完最后一句,他看也不看呆立一旁的李乾,返身退出。 建阳门内,太师府。 李济道和崔璇龄分宾主相坐。 下人奉茶后,退至门外、 李济道双手拄拐,眉眼带笑,以戏谑口吻道:“自老夫将中枢这个乱摊子交给季玉后,今天还是你第一次登我离家门了。”季玉是崔璇龄的表字。 保养得不算太好、双鬓已见白的崔璇龄淡然笑道:“我替太阴站好班岗,不让天下人骂老太师,登不登门又有何分别?”他和满朝文武一样,称呼李济道为老太师。 李济道道:“老夫已是大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还在乎别人骂?” “话不能这么说,老太师这一招无理手已经用过很多趟了。”崔璇龄说的是宁太大战前,李济道在乾坤宫当着李乾和王太后的面也曾说过这话。 李济道失笑道:“江河日下世风日薄啊!说吧,今天找老夫所为何事?” 崔璇龄缓缓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最近璇龄常常头痛病发作,尤其是近来天气转寒,御医也看过了,束手无策。” 李济道回道:“老夫不会看病。” 崔璇龄笑了笑,“跟在老太师身后有样学样几十年,老太师会不会看病璇龄自然知道。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李济道打断道:“你姓崔。” “陛下总姓李吧?” 李济道轻哼一声道:“那是自然。” 崔璇龄喟然道:“老太师其实当初并不看好陛下,可仍是把蒹葭送进了宫里,如今贵为国母……” 李济道闭上眼睛,闷声道:“基于到底想说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 崔璇龄唯一停顿,旋即沉声道:“璇龄再愚笨也知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江淮大捷和陛下即将亲政,已经让有些人坐不住了。如果璇龄仍旧酣睡如常不省人事,那也不配老太师当年扶上马再送一程的苦心。” 李济道似是睡着,嘴上却道:“有这种事?” 崔璇龄苦笑道:“有没有你知我知就好,我今天找上门来,无非是厚着脸皮找老太师要一句话。” 李济道淡然道:“我说话也未必治得了你的头痛病。” 崔璇龄回了两个字:“未必。” 李济道犹豫半晌才徐徐道:“有些事老夫未必做得到,有些事老夫未必愿意去做。季玉怕是要失望了。” 崔璇龄笑着摇头道:“可有些事总要人去做,不管有没有结果也要去做。璇龄相信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老太师当知其中因由。” 李济道沉吟道:“说说看。uu看书.uukanshu.om ” 崔璇龄缓缓道:“两个时辰前,我刚刚从同泰寺回来。老太师既能说服太后还政于陛下,自然也能让太后安心。” 李济道睁开眼睛目视前方,“季玉太高看老夫了。” 崔璇龄突然冷冷道:“有些人太高看自己了!璇龄未指望老太师能说服太后归养林下不染一尘,但只要你开口,目的就算达到了。” 李济道神色微微一变,讥笑道:“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是你的主意?” 崔璇龄轻轻摇头老实道:“这是奉圣公提醒璇龄的。” 李济道收敛神情,一张爬满皱纹的老脸如同石刻,不见丝毫心内想法。“璇龄可还有话说?”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6章 老奸巨猾)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六章 暗流汹涌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崔璇龄轻轻拿起杯盖盖上茶杯,起身道:“老太师不惧身前骂名,何惜身后骂名?” 李济道再次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往椅背后一靠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无论老夫怎么做?做或不做?有些骂名都背定了。” 崔璇龄转身要走,停住道:“越王李荗两万步骑已于昨日黄昏偷偷潜至京口。” 李济道猛地张开眼睛,失声道:“等不及了!他怎么做到的?” 崔璇龄淡然道:“卢炼麾下三万北府兵已与他合兵一处,一昼夜可抵临安。” 李济道巍巍颤颤,又一屁股坐倒,“李荗这是要作反吗?” 崔璇龄头也不回大步而出,口中冷冷道:“老太师不会到今天才知道吧?” 李济道颤声抢道:“李悝误我!楚王在此事上什么态度?” “远水近火,鞭长莫及。” 楼熏风作为大江盟当家的,也是江东屈指可数的有钱人,偏偏在临安居无定所,每趟回临安几乎只在座驾舟上歇脚。 杨朝宗和第五麋、唐弃疾三人再登楼熏风的翠蛟号。 楼熏风神情淡然的安坐舱内读书品茗,似乎在等人。见到三人来,招呼他们坐下道:“折腾了几日可有好消息?” 第五麋苦笑道:“让四爷失望了。” 楼熏风不以为意的笑道:“失望不至于,我倒是有消息告诉你们。”他看了眼三人满脸期待道:“刚刚收到消息,越王李荗动了,王旗下两万瀛洲精锐偷偷摸摸到了京口。” 第五麋双眉一挑道:“竟是他?” 杨朝宗对太阴王室宗藩的了解非常有限,插不了嘴。第五麋说的他应该是指四海帮看中的人,闻貂寺口中的王爷。 不等楼熏风说话,他眉头一皱又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越王远在瀛洲,即便临安有人配合策应,靠他那两万人马就想造反?京口有镇南将军卢炼的三万北府兵驻扎,他们难道同流合污了?” 唐弃疾沉声道:“四海帮、闻貂寺、逍遥道场、卢炼卢熔、瀛洲精锐,还有藏在水面下的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已经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了。在筹算无误、计划周密下,有心算无心并非没有成事的可能。” 第五麋道:“现在已经没有无心、突然发动一说了。龙门司……?” 楼熏风油然道:“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第五麋震惊道:“龙门司也落入李荗的手中了?” 楼熏风摇摇头道:“李荗还没那个本事。” “龙门司一直由陛下亲自掌控,但是……” 楼熏风道:“陛下亲自掌控龙门司,那也须有人替他当眼作耳扮喉舌,龙门司这几年实际上一直在王太后手中。” 第五麋咂舌道:“太后……?” 楼熏风缓缓点头,目光如炬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眼前,讥笑道:“有人想做南风旹,可惜竹篮打水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第五麋嘴巴都合不拢,“四爷是说太后和李荗有勾结?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四海帮那帮不甘退出历史舞台的老古董虽然一直不肯冒出水面,已经不重要了。李荗不过是擂鼓的人,他有没有一步登天的心思不好说,但肯定没那个命。” 杨朝宗脱口道:“梁王李悝?” 楼熏风明锐的眼神微露出一丝诧异和欣然,“说说你的看法。” 第五麋和唐弃疾亦是满脸惊异,梁王李悝? 杨朝宗深吸一口气道:“小子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或是理由,只是感觉加猜测。当家的说越王李荗是擂鼓的人,那真正有心有力主事的人应该就在临安城。王太后和李乾关系欠佳我曾听狄曲之说过,他又一直没有子嗣,这都是他和王太后离心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这几年王太后倚重世族站稳脚跟,这恰恰是李乾和她的最大分歧。吴王李孚本应是王太后的最佳人选,但当家的说过,李孚和李乾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儿子称心,当天子未必如王太后的意。” 第五麋奇道:“王太后就两个儿子,不选吴王她还能选谁?” 杨朝宗笑道:“刚才当家的提到了南风旹,女人弄权几乎以一己之力毁掉了司马家的半壁江山。” 第五麋不解道:“岂不是正合理?她捧吴王上位,再来个临朝听政旹不就如愿了?” 杨朝宗摇头道:“她如愿,四海帮那帮老人、李室宗亲未必答应。” 唐弃疾也道:“被你越说越糊涂了,那她选梁王李悝又是为了什么?” 杨朝宗好整以暇道:“最有可能的两人一个是梁王李悝,一个是楚王李淳。在目前情势下,假设王太后要行废立,必须得到老世族的支持,还要得到至少半数宗室亲王藩王以及几位极有分量的朝臣的支持,缺一不可。” 这是事实,第五麋和唐弃疾不得不同意。 杨朝宗继续道:“先说楚王李淳,据说他和先帝最亲近,对先帝一系列尤其是打压世族的做法非常认同,所以先帝才将他放到荆襄之地。从这点看,他很难得到老世族的一致支持,而且楚王暴戾好战,未必能得到朝臣的认可。况且李淳离开临安就藩荆州已经有十多年,他没有多少机会和王太后交流接触达成默契。这种事是没办法靠外人或中间人来完成的。” “最简单的排除法,最合适最理想的人选只剩下梁王李悝了。王太后为什么舍弃亲生儿子而选择小叔子?其中究竟有何隐秘或是交易虽然不得而知,但肯定有原因。” “最后,梁王李悝长居临安,太有机会谋划这一切了。从越王李荗发兵临安,替他擂鼓也能看出,他至少得到了几位藩王亲王的支持。他在朝在野声誉极佳,一方面能纳贤聚才,另一方面自然也能让朝臣心安臣服。”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子,无论从自身利益还是太阴江山来看,梁王都比李乾要合格得多,唯一就是怎样坐上那个位子?而不至让天下人纷议唾骂。” “江淮大捷只是引子,uu看书 ww.uukanshu让按部就班或计划中的一切提前了。凭籍江淮大捷带来的不世之功和巨大声望,庾庆之和宋承欢必将在临安占据一席之地,且是深得李乾信任。” “所以,四海帮、闻貂寺、越王李荗、卢氏兄弟、逍遥道场迫不及待。” 楼熏风端起杯子喝水。 第五麋问道:“那怎么解释阴阳回龙丹?” 杨朝宗苦笑道:“这个我也没想通,这一招并不高明,或许是以策万全的双管齐下?有一点可以肯定,随着李乾亲政,他想要子嗣的愿望和心情只会越来越急切,至于会为此做什么?只有他知道了。” 楼熏风放下茶杯,长身而起道:“杨兄弟让我很惊喜,你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虽不中亦不远矣。”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7章 暗流汹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七章 有人要造反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楼熏风说完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岸上的万家灯火,悠悠道:“一个多时辰前两个人联袂来找楼某,你们肯定猜不到是谁?” 第五麋“嘿”的一声道:“四爷不说谁能猜得到?” 楼熏风道:“杨兄弟猜得到吗?” 杨朝宗微微一愣,楼熏风这样问极有可能那两个人他认识或是见过,而且很有分量,在临安他认识或见过的有分量的人物…… “不会是狄曲之和奉圣公吧?” 楼熏风轻轻一笑道:“果然脑子转动快。” 第五麋和唐弃疾一脸难以置信的看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猜即中? 杨朝宗笑道:“当家的的专门问我,自然是那两人我认识或是在临安见过,这就不难猜了。” 楼熏风道:“奉圣公到临安后见了狄曲之、陛下、李济道和崔璇龄,有些以前无法确定或是想不通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杨兄弟猜得不错,四海帮和王太后同时相中的人是梁王李悝。” 第五麋和唐弃疾心里虽然有个谱,但得到楼熏风的亲口确认,两人仍是无比震惊。 “那左仆射燕南归也是他的人?” 楼熏风点头道:“不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济道此刻正在宫内。” 第五麋失声道:“李济道也倒向他了?” “李济道无论支持谁都逃脱不了后世的骂名,但换取了他李家至少一代人的不倒。” 杨朝宗问道:“他连夜进宫为了什么?” 楼熏风正色道:“崔璇龄下午找过他,把李荗和卢炼有可能兵围临安的消息告诉了他。以他的老谋深算和对临安朝局的把控,想必是找王太后去了吧。” “前晚在鸿胪寺晚宴上见到梁王李悝,小子有个直觉,此人自视颇高,而且应该是个一等一的武道高手。” 楼熏风好奇道:“为何有此看法?” 杨朝宗老实道:“那晚金太郎和夜惊鸿动手,他是第一个惊觉到两人气机的人。” 楼熏风皱眉道:“从未听说过梁王身怀武技,或许是他掩饰得太好。” 第五麋插嘴道:“梁王、越王,现在还不知道楚王的态度,再加上王太后、燕南归、李济道、卢氏兄弟的北府兵、四海帮,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他们要想翻转临安不是没可能。四爷,咱们该怎么做?” 楼熏风笑道:“你是想问一旦他们动手,咱们有多少胜算吧?” 杨朝宗也道:“小子和老麋一样,不相信当家的或是庾庆之、崔璇龄没有应对之策。不过此事的关键还在于多少人愿意保住李乾?保住李乾就等于延续先帝的治国理念和成果,从这一点来看,也应该不乏其人。” “无论是李悝还是李荗、李济道、四海帮,亦或是如今的保皇派,说到底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从古至今无论是血流成河的朝代更替,还是不见刀光的李代桃僵,莫不是利益、资源的重新分配。这其中的背景和过程异常复杂,也不乏眼光卓越、一心为公的有志之士,可最终采取的手段和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在楼某看来,任何人都有捍卫或是追求自己心中所想所念的权利,无关对错,但出发点、落脚点和手段方式总有个说法和底线。楼某搅合进临安的这一场风雨,说到底也是为了我自己认为‘对的’人和事。李乾或许不能成为一个很有作为的君主,却是眼下太阴最好的选择。梁王李悝比他有才略和野心,但对太阴、对天下未必是福。” “庾庆之为什么在江州网开一面,放任韩擒豹安返青徐?一方面是不想北方遭受腹背之敌,以致塞外铁蹄肆意南下。另一方面是他觉察到临安即将风雨来袭,他和江淮的数万人马也不能深陷两国之战,以致临安变天。” “这些天我也没闲着,对临安城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大致有个谱,今天和奉圣公曾福禄还有狄曲之的一席话,让楼某对局势有了彻底的认识。” “接下来数天将是决定太阴未来走向的关键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梁王和四海帮以及他们背后那些人蛰伏多年,一旦动手定是计划周密,以确保万无一失。谁阻挡他们都会遭到他们不择手段的打击剪灭和反扑。现在的临安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随时有可能血雨腥风,是一场你死我活、关系到无数人荣辱、前程和生死的斗争,比之江淮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之所以任由你们放手而为,实则有打草惊蛇、拨水寻鱼的动机,一来看看有哪些人倒向梁王一边?二来刺激他们提前甚至是仓促动手。” “老实说,梁王殿下能够瞒过所有人,悄无声息的将计划推至今天这一步,确实让我很吃惊,他或许真的李乾更适合当好一位皇帝,然这就是他的命。倒不完全因为他藩王的身份,时也运也命也。” “梁王若依靠老世族翻天,登上大位后必定投桃报李,先帝扶掖寒门、唯才是用的政令自然要被推翻,它会带来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对江东的读书人更是难以交代。这还是其次,两百余年来江东和北方一样朝代更迭如走马观花,而七姓九望虽然也经历风雨浮沉,却一直屹立不倒,牢牢把控江东大局。他们为了自身利益相互勾连和倾轧,已经尾大不掉,造成今日的局面。照此下去,北伐只会永远活在梦里。” “刚刚狄曲之告诉我,他已经向陛下请辞,同时委婉的告诉陛下慎用阴阳回龙丹,疏离闻貂寺。” 第五麋问道:“那陛下要是听不进去?又或是他们以其他方式诓骗陛下服下阴阳回龙丹呢?” 楼熏风淡淡道:“一旦李乾身体有恙或是……突然驾崩,最大得利者仍是太后和梁王,虽然最有可能继位的是吴王李孚。所以保住陛下梁王和四海帮就只能继续耍阴谋,要么就诉诸武力。” “一旦以武力解决,梁王一方将失去道义和法理的支持,风险会成倍的增加,是为最后的下策。” “在李济道入宫的同时,uu看书 .uuknsh.cm奉圣公会着人给李乾带话,提醒他眼前平静下的凶险暗流。他如果还执意不听,那也只有他老子李贲能帮得了他了。” 杨朝宗好奇道:“李乾能登上大位又不傻,狄曲之和奉圣公两人的提醒还不能让他打消求子的念头吗?再者,我们怎么防范他们换个方式……比如下毒?李悝手底下有用毒的行家。”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帝王,何况李乾根基未稳,求子心切也能理解。想必太后王氏施加给他了巨大的压力。下毒也是下下策,禁宫不比其他地方,在防患有人下毒这方面可谓极其严谨。况且下毒痕迹太重,事后没人撇得开关系。否则他们也不用处心积虑的想要阴阳回龙丹的秘方了。此秘方肯定有其过人之处,既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又不至于惹火烧身。” 第五麋也道:“一定是这样!可如果越王李荗的瀛洲军和卢炼的北府兵杀到临安呢?临安虽有禁军和数万的驻军,未必里面没有他们的人。” 楼熏风缓缓道:“梁王如果真要赌一把,自然有人陪他。” 第五麋失声道:“庾大将军?”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8章有人要造反)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八章 小弟枪法如神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从翠蛟号上下来,夜色渐深,接连下了两天的雨终于收了。三人越过星津桥,往第五麋的老窝去。 看着满城的灯火,杨朝宗颇有感触,几天后这万家灯火会不会变成一片火海?相比临安,昊阳城是不是要平静些? 刚才楼熏风说的有一点他非常认同,经过数百年繁衍,门阀世族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但他们仍然形成合力、形成寡头,就如同前世的垄断,为了自己的利益吞噬绞杀一切创新与活力。 难得有人有超越时代局限性的眼光和见识,而且不算太孤单。楼熏风、庾庆之,狄曲之算不算?宋承欢宋缺父子呢? 今天来见楼熏风前,杨朝宗费了些口舌把吴满甲六人劝离临安。他们不肯走,杨朝宗让他们退到长干里外的长江水道,在那里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约定好联络方式,以便随时接应或是一起撤离。联络的活儿交由铁重光负责,吴满甲则想继续打探朱小彘和文若海的下落。 到临安后一直在弘农号上栖身,现在要跟着第五麋和唐弃疾两人厮混了。 第五麋看了眼不远处大门紧闭的芝林堂,拍了拍背后分鬃枪,低声道:“要不咱们找点事做?” 唐弃疾苦笑道:“你想做什么?要是去万花楼就免了。” 第五麋鄙视道:“你能不能别这样粗俗低级?时刻想着去万花楼?” 唐弃疾被噎着了,“我想去万花楼?” 第五麋悠然道:“我今晚可没打算去快活。” 杨朝宗笑道:“那你有什么好提议?” 第五麋道:“有四爷和庾大将军在,有些事情轮不到我们操心,咱们只管打草。” “什么意思?” 第五麋搂过唐弃疾的肩膀道:“你说如果咱们今晚把秦知鱼劫走,宫破吴或者是梁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唐弃疾皱眉道:“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找到了秦知鱼的藏身之所,要救走人应该不难。秦知鱼涉及到阴阳回龙丹,他们不知道谁就走了他,只会疑神疑鬼。要么宫破吴瞒住不报,要么吓梁王一跳,比他们改变计划或是提早动手。” 第五麋点头道:“有道理,看!这比去万花楼要好玩吧?” 杨朝宗同意道:“于公于私我都要把秦知鱼救出来,那咱们就打草惊蛇顺便把兔子撸了。现在亥时刚过,要动手肯定到子时后了,咱们正好回去养精蓄锐。” 第五麋哂道:“四爷还夸你脑子好用?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找个地方抛头露面,尤其是你,让宫破吴猜破脑袋都想不到人是被你救走的。” 把水搅浑,制造迷障!好像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抛头露面?” 唐弃疾嘴角扯了扯,“自然是万花楼。” 第五麋苦忍着笑道:“不好吧?玩物丧志,那种地方去多了会让人难以自拔。” 唐弃疾抬起手一肘子撞向第五麋,后者轻松避开。 杨朝宗有些哭笑不得,“他娘的绕这大弯子还是去万花楼,确实没有什么地方比万花楼更能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了。” 第五麋一本正经道:“天寒地冻,还能找到比搂着姑娘小蛮腰顺便把事儿办了的更好办法吗?” 唐弃疾没好气道:“你别忘了,如果有人问起湘湘姑娘,她来一句你子时不到就从她身上爬开了,这就成了欲盖弥彰。” 第五麋傲然道:“你是担心自己吧?也太小瞧我了,保证在我第五枪大力征伐下,她会累得不省人事,哪里知道我几时走的?” 杨朝宗张嘴惊道:“不妥!” 两人同时看过来。 杨朝宗接着道:“老麋你这么卖力,搞不好要扶墙而走,就算能爬起来还有气力去救人吗?” 三人再次大摇大摆的光临万花楼。 临安城太小还是和龙寒疆有缘?又或是今天运气好?三人刚进楼就在上二层楼梯处见到他那张如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 兰大姐的笑声招来正拾阶而上的龙寒疆回头,一见第五麋他先是放慢脚步,接着干脆停下来,等三人走到近前,面带笑容打招呼道:“龙某要是说和三位有缘会不会像在攀交情?” 第五麋报以善意的微笑,“能在万花楼接连两次遇到龙兄足以说明吾道不孤,咱们该是志同道合才对。龙兄一个人?” 龙寒疆和杨朝宗、唐弃疾点头算是打招呼,“长夜漫漫孤枕难眠,龙某想不到有哪里比万花楼更能让人忘忧放纵?益州裘兄也是同道中人,此刻……”说时抬头看了看楼上又道:“怕是已经陷身盘丝洞了。” 裘东来也在?越王李荗的人马已经到了京口,举事在即,卢炼应该走不开,卢熔仍在临安吗?第五麋笑道:“忘忧?龙兄有很多忧心事要忘吗?” 龙寒疆失笑道:“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唯有姑娘香喷喷又柔软温暖的被窝方能解忧,个中滋味兄台应该深有体会。还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一直在一旁赔笑的兰大姐见机道:“这是五公子,和龙爷你真是不打不相识。” 第五麋脸色的笑容变淡,接道:“小弟第五麋,所以他们叫我五公子。” 龙寒疆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这姓倒少见,难怪第五兄枪法入神。” 杨朝宗和唐弃疾对视一眼,龙寒疆是卢熔的座上宾,卢熔卢炼兄弟倒向梁王,有龙寒疆这个目击证人,今晚这趟万花楼不算白来了。听龙寒疆语气,他该是猜到了第五麋北地枪后人的身份。 第五麋哈哈笑道:“龙兄眼光真准!整间万花楼除了湘湘姑娘外就只有兰大姐知道小弟枪法如何了。是吧?兰大姐。” 一语双关,见惯男儿枪的兰大姐哪里听不出来,眉角生春的笑道:“奴家哪里知道哩?”可她说话的表情明明就是“老娘最喜欢了”。 龙寒疆也笑道:“春宵苦短,那不打搅第五兄耍枪了。龙某须得加紧练习,免至下次输给了第五兄。” 龙寒疆走后,兰大姐偷偷掐了第五麋一记,低声道:“奴家掏心掏肺,你却连姓名都唬我,害奴家五公子前五公子后的乱叫,居然还说……奴家知道你的枪法,第五公子怎么赔我?” 第五麋伸手在她充满弹性的翘臀上轻轻捏了一把道:“你要我怎么赔?” 兰大姐领他们进房,“没诚意!公子自己想呢。” 第五麋坐下后,一把拉过兰大姐做到自己腿上,“我想不出来,湘湘今晚有空吗?” 兰大姐横他一眼,怪他抱着自己脑子里却想着别人,“最近临安城这么热闹,她今晚怕是没空陪你了。” 杨朝宗和唐弃疾看着两人调笑,他娘的这算什么回事?观战吗? 第五麋道:“她没空,那你有空吗?要不今晚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枪法?” 兰大姐媚笑道:“好啊!公子和人动手那么威风,u看书.uuash 换个地方肯定……唔……奴家不说了。”接着脸色略显为难道:“不过奴家天生劳碌命,还要忙一阵子,你要等我了。” “等多久?” 兰大姐纤手摸上他胸口腻声道:“嗯……大概到子时奴家就能抽身来伺候你了。” 第五麋苦笑道:“老子现在热火焚身,你却要我呆等个多时辰,那还不烧成灰烬了?” 兰大姐一脸幽怨的出去替他们做安排。 杨朝宗道:“有龙寒疆替我们作证,今晚还要真刀真枪的上吗?” 唐弃疾也道:“碰到他倒省去了我们敲锣打鼓的想让人知道我们今晚在万花楼过夜的事。” 第五麋耸肩道:“既然来了肯定要熬到子时才能撤,先喝酒暖暖身子,办完事再回来,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至于在这里怎么办事不用我教吧?” 杨朝宗摇头失笑道:“小弟又不是老夫子,真到了床上哪做得到坐怀不乱?我是担心跟你们混久了,变成了无肉不欢的色棍。” 唐弃疾骂道:“你就不应该练刀,应该练贱,贱人的贱。”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69章小弟枪法如神)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六十九章 救人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子时三刻,三人按事先约定好的法子在万花楼临湖一条巷子里碰头,然后趁黑往同德坊摸去。 同德坊和万花楼都在玄武门外,隔着一条街一条巷子,转眼即到。 三人直接来到那座大宅子后院,躲进一处黑影里。杨朝宗一边解下包裹烛龙刀的黑布,一边小声道:“我走时把绿涛姑娘弄晕了,第一次下手,也不知道她能昏睡多久?”绿涛是今晚陪他的红阿姑。 第五麋接道:“你定是没让她吃饱,待会儿她要是醒来不见你人,你怎么解释?” 唐弃疾忍住笑道:“就说去了茅房。” 杨朝宗用黑布蒙在脸上道:“不会那么快醒来吧?咱们动作快一点,救人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第五麋揶揄道:“你坏就坏在动作快一点上了。抓紧时间,你和小唐摸进去,外面交给我。” 杨、唐两人微微点头一前一后幽灵般蹿了出去。 宅内漆黑如死,小花园、阁楼一无变化,杨朝宗和唐弃疾藏身上次偷听的大树浓荫里,伏低身子,以细若蚊呐的声音道:“我听到有人打呼噜的声音,应该睡下了。” 唐弃疾奇道:“我怎么没听到?” 杨朝宗随口道:“你功力不够呗,好像有两个人……不对,三个人,最后那人身手不弱。” 黑暗中唐弃疾侧头看过来,一脸“身手强弱也能听出来?”的表情。 杨朝宗眼下没法和他仔细解释,他一直以为内力气机到了一定程度或是境界,感官灵觉会成倍提升,达至知微的地步。他自己在纵横罡小成后于此便有非常直观的感受。而修为一旦达到凤东篱、兰十一郎或是宗师级别,别说知微了,扫一眼都能“看”出一个人的深浅和修为。 哪知唐弃疾在感官灵觉方面的天赋这么“差劲”。 杨朝宗咧嘴一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附到他耳旁道:“有人醒了!没有听到秦知鱼的声音,上次来也一样,估计被他们藏在密室或地窖里了。” 说完他忽然灵机一动,探手抓过唐弃疾的手腕,在他尚来不及诧异的工夫往他体内渡入一丝纵横罡气机。 唐弃疾先是一愣立马明白过来,凝神静气,接着耳中隐隐传来十余丈外数息微弱的呼吸和鼾声。昨天袭击夜惊鸿时,他已经见识过杨朝宗的身手,只是没想到他的气机如此精妙。 杨朝宗以只有唐弃疾听得到的细微声音道:“待会儿进去我缠住里面那人,你解决掉外面两个,咱们再联手干掉他。” 唐弃疾微一点头,“速战速决。” 两人破门而入。 杨朝宗不管睡在外面一间房的两人,直扑里间。 房门应声碎成漫天木屑,一道凌厉的刀气扑面而来,他早就准备,烛龙刀闪电般连劈数刀,无要将对方阻在房内。 此人身手相当不弱,二品上的实力,要独立杀他且须费些工夫。只需缠住他,等唐弃疾收拾完另两人过来,二人联手速战速决的几率大增。 同样是用刀的,年龄在四十上下,他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从杨、唐破门到他提刀迎敌,不过数息之间。 被杨朝宗疾风骤雨般的数刀砍得只能稳守,但依旧守得密不透风。 等到杨朝宗劈出第十六刀,他瞅准机会开始还击,手中刀在黑暗中爆起亮眼的刀芒,寓守于攻的一刀劈在烛龙刀背。 “噹”的一声脆响,在半夜的空宅里显得尤为刺耳,两人各退一步。 身后已无动静,黑巾蒙面的杨朝宗傲然立于无门的门框中,开口道:“可惜了!”说时烛龙刀泛起腥红刀芒,水银泻地般洒了出去。 那人神情凝重,忽然脸色微变,背脊一弓,不进反退地撞向身后的窗台。 刀气近身。 那人狂喝一声,手中刀抛飞,与烛龙刀绞在一起,溅起点点火星。然后身体后翻,双掌猛撑。 一刀破开窗户的唐弃疾与他错身而过,来到房内,冷冷道:“想走!” “嘭”的一声从窗外传来,那人从窗台一头栽了下去。可惜了,二品修为几个照面就被人宰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唐弃疾收起刀,“保管当场死绝。秦知鱼呢?赶紧找人!” 两人没费什么力气,从房间一测的一间暗室里找到奄奄一息的秦知鱼。 唐弃疾二话不说,把人往肩上一扛就往外走。 从两人进去到把人扛出来不过小半炷香的工夫,守在外面的第五麋也没料到这么顺利,他连手指头都没动过人就救出来了。 楼熏风在临安没有物业,但大江盟却有多处产业,别说藏一个人,就是数百人也不在话下。况且大江盟的神医胡明兰正好在临安,有他在哪怕秦知鱼只剩半口气也能从鬼门关拉回来。 三人摸黑把秦知鱼送到一所隐秘处藏好,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原路返回万花楼。 回房前,第五麋冲两人咧嘴一笑,“时辰还早,好好磨枪,千万别浪费!” 一直到第二天辰时末三人才大摇大摆的离开万花楼,看书wukans 走时几位陪侍的小娘子浑不知他们半夜溜出去过。 逍遥道场,宫破吴得知秦知鱼被人救走眉头紧皱,看守的三人身死当场,人被谁救走的都不知道。 举事在即,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对大局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郦不骄、秦知鱼师徒在临安本来势单力薄,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否则尹春芳也不会出卖他们。他怀疑过杨朝宗把人救走,可昨晚柳宗仁陪同龙寒疆在万花楼碰到那小子,到今早才离开。 会不会是大江盟的第五麋? 一想到此,宫破吴背脊发冷。还好!今早和姓杨那小子一起留宿万花楼的还有第五麋。 究竟是谁呢? 玄武门外那座宅子是太常寺卿嵇善美的物业,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怎会有人知道秦知鱼关在那里? 此事要不要知会闻先生和王爷?万一……师叔还准备以此拿捏王爷,唉……他哪里知道庙堂之上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比江湖更加凶险,杀人都不用动手,动动嘴皮子就够。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0章救人)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章 尝过权力滋味又壮年守寡的女人,不能以常理…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杨朝宗找了借口和第五麋、唐弃疾两人分开,他须去一趟乌衣巷,告之梅大先生有关郦不骄秦知鱼师徒的事,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确定无人跟踪他才施施然的踏足临平号,刚迈过门槛还没见到冯德胜就遇到正欲出门的梅鹤图。 “杨兄!” 杨朝宗笑容浮上脸面,“梅兄?你怎会在这里?” 梅鹤图亲切的迎上来,笑道:“杨兄先告诉我怎会出现在这里?” 杨朝宗道:“我手里有一批皮货,上次已经和冯先生、梅大老板聊过了,今天过来确认一下,看大家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梅鹤图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指了指自己道:“你叫我什么?” 杨朝宗一愣道:“梅兄啊?”接着恍然会意到:“梅兄?……你是梅大老板……?” 梅鹤图笑道:“杨兄口中的梅老板正是家父梅翠微,否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杨朝宗一拍额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唉,令尊大人在吗?” 这时冯德胜从后进出来,见两人聊得火热,上前道:“杨公子和大少爷认识?” 杨朝宗笑道:“真是太巧了!前天我们刚在金陵楼见过。哪里想到梅兄竟是临平号的少东家?早知道就多和梅兄攀攀交情,从他这里走走后门了。” 梅鹤图玩笑道:“小弟不喜欢走后门,前门才好玩。” 杨朝宗装作听不懂道:“小弟现在走的不就是前门吗?” 梅鹤图学杨朝宗般一拍脑门道:“确实,是我糊涂了。生意上的事情德叔比我在行,家父也在,杨兄和他们聊,改天小弟做东,请杨兄第五兄和老唐喝酒。”说完溜了。 冯德胜令杨朝宗往后院去,边走边道:“公子的事鹤图一无所知,公子别往心里去。” 杨朝宗淡然笑道:“怎会呢?我对鹤图公子观感很好,你们为雍州付出已经很多了,无论是谁哪怕是大将军都不能过于苛求。” 冯德胜喟然道:“无论是我、下面的人还是梅先生,心中记挂大将军,从不敢有任何不满或怨怼。但今天听到公子这样说,仍是感念不已。” 杨朝宗表态道:“小子随鹤图公子叫你一声德叔吧,雍州的老人无论散布在哪里,杨家也好,独孤、兰大姐也好,包括雍凉八万边军,没人会忘记,没人敢忘记。” 冯德胜感觉眼中似进了沙子,伸手揉了揉道:“可真想大将军啊,那会儿刚到雍州不久,咱们就到江东来,十几年了,间中只见过大将军一面,转眼都快八年了。” 梅翠微在老地方见杨朝宗,冯德胜亲自为两人奉上茶后退出门外。 杨朝宗和他简单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无隐瞒。 梅翠微听闻梁王李悝才是幕后主事之人颇感意外,旋即道:“想不到竟是梁王!既觉意外有感觉在情理之中。梁王李悝口碑极佳,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若非大贤大圣,必是大奸枭雄。枉梅某在临安十多年竟一无所察。” 杨朝宗温言道:“别说先生了,就是太阴的王公将相都大感意外。这其中牵连甚广不说,还颇为复杂。越王李荗、李济道、燕南归、卢炼卢熔兄弟,禁宫闻貂寺、包括王太后全部卷入其中。另一方的保皇派,奉圣公、崔璇龄、庾庆之、大江盟同样都是一呼百应。究竟那一边道高一丈,能最终胜出实不好说。” 梅翠微点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如今的临安形势错综复杂,龙蛇聚集,公子务必小心行事。咱们只是浑水摸鱼,无论形势怎样变化,说到底跟咱们雍州暂时关系不大。” 杨朝宗虚心受教,接着沉声道:“先生可知楼熏风的身份?另外庾庆之此人今后须额外关注,他的一言一行最好能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 梅翠微皱眉道:“楼熏风什么身份?” 杨朝宗接道:“狄曲之亲口告诉我,楼熏风是江东前朝刘氏遗孤,由神光和尚交给梅守缺,再由梅守缺托付给大江盟创始大当家的宗嵊海,改名楼熏风继承大江盟的基业。此事虽然极为机密,但据说李室知情。” 梅翠微神情大动,“确是出人意表,难怪楼熏风异常低调。庾庆之的事公子放心,今后必不错失他的一举一动。” 杨朝宗道:“庾庆之早前觉察到四海帮的异动,早有准备。还有一事,越王李荗亲率两万瀛洲精锐已经偷偷潜至京口,与卢炼的北府兵会合,随时可杀至临安,以武力襄助李悝登上大位。可如此机密的事竟让庾庆之提前预估到,楼熏风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言下之意,并不担心李荗和卢炼兵围临安,显然是有应对之策。更让人惊惧的是,临安的祝捷大会着手准备时,江淮大战尚是韩擒豹以风卷残云之势占据大半江淮的时候,可那时候庾庆之就笃定太阴必将赢得宁太之战。前面的丢城失地不过是迷惑人的假象,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待到江淮大局已定,他做了个顺水人情,放韩擒豹的右路军北返,看似不想让吐谷浑人乘机南下,实则暗中运筹帷幄,为临安接下来的变局做伏笔和准备。小子猜测,他之所以不担心李荗和卢炼的五万人马兵临临安,应该是将江淮战场的精锐暗中抽调至临安附近了。以他神鬼莫测的手段,又有大江盟作掩护,这并不难做到。” 梅翠微沉吟道:“公子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接下来数天临安会相当热闹。最终不管李悝李乾叔侄谁赢下这场江山之争,都免不了一阵血雨腥风的洗刷。其实说起来李悝一旦篡位成功,对宁晷和雍州是利大于弊。” 杨朝宗摇头道:“如果没有吐谷浑慕氏父子虎视眈眈,应该是的。究竟是利是弊现在还不好说,照庾庆之、楼熏风和狄曲之等人的看法,李悝上位与江东肯定是祸非福。只是都不大明白为何王太后心向外人?明明坐龙椅上的是她亲儿子。” 梅翠微叹道:“女人的心思……尤其尝过权力滋味又壮年守寡的女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杨朝宗心中一动道:“会不会王氏和李悝有私情?” 梅翠微笑道:“这不大可能吧?李悝虽然是王室,也并非可随时自由进出宫禁。何况这种事还要避人耳目,一两次或许能瞒得过去,但王氏正值盛年,索求无度的话,怎能纸包住火?” 杨朝宗道:“也是,楼熏风亦是百思不解。对了,先生对临安禁宫了解多少?” 梅翠微色变道:“公子想干什么?” 杨朝宗笑道:“我就是好奇,看有没有机会摸进去看看。” 梅翠微正容道:“且不说皇城之大超乎你我的想象,大凡深宫内必有奇人异士坐镇,而禁卫之森严足以留下任何有异心的闯宫之人,否则坐在那张椅子上还有何乐趣可言?睡觉都睡不踏实。公子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没什么好看的值得冒此奇险。” 杨朝宗在一刹那确实有摸进临安禁宫去看一看的念头,究竟想看什么他都不确定,就是有这想法。 “小子明白呢,这趟临安之行受益颇多。如无意外,祝捷大会后我会即刻返回雍州,吐谷浑铁骑随时南下,西北即将进入多事之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江东。” 梅翠微端起茶盏,缓缓道:“萧王孙将大将军放到雍州,带甲八万,看似信重荣宠有加,实则掣肘压制,让大将军在西北空有壮志,无暇他顾。一旦吐谷浑人南下,和雍州只会拼个两败俱伤。雍州苦寒之地,大将军在那里蛰伏十余年,如今也四十有六了。时间过得真快!” 杨朝宗心中一震,这是他第一回听人说及亲爹的野望。以前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从来没有宣之于口。亲爹杨霸渊若没有鸿鹄之志,怎会动辄直呼萧王孙名讳?否则以一方诸侯之力何须苦心积虑设置遍布宁晷、江东的鸢房? 还有更深层次的因素,u看书 .ukanu.om 杨朝宗一直避免甚至是刻意不往那方面去想,凤东篱开天眼,为什么会看中自己?不会是因为自己长得帅吧? 天选之子!? 杨朝宗心里泛起涟漪,身体甚至微微发热发颤。 是这样吗?想起老神棍自昊阳内教坊初见到不惜散尽一身修为的“栽培自己”,以及雍州上下的期望…… 可是这也太邪门了!且没有道理啊!雍州是强悍,带甲八万雄视天下,但雍州是生死百战之地,动辄有被昊阳和吐谷浑人团灭的危险。 老神棍会不会看走眼下错赌注?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1章 尝过权力滋味又壮年守寡的女人,不能以常理度之)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一章 命 势 运(上) “万象朝宗 新()”查找最新章节! 临安的风雨来得太匆忙,梁王李悝和四海帮行事又极为低调隐秘,梅翠微掌握不到第一手情报也属正常。况且作为雍州的鸢房,他们的关注点未必在此。 杨朝宗错非撞上秦知鱼,又和大江盟结缘,怎会知晓这些内情? 从临平号出来,杨朝宗绕个圈子兜到了青溪桥,才猛然醒觉往回走。差点又去小茅园了,弘农号驶离青溪桥后,在临安他能去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却为何心心念念小茅园?几次鬼使神差不由自主的往那儿凑?向往薛涛的恬淡无求与世无争?还是仅仅只希望看到她? 杨朝宗苦笑:你大爷!不会爱上她了吧? 薛第一那种女人,只要是男人没有谁会不想得到她。能不能得到是一回事,但她给人的感觉是她不会属于任何人。 真要爱上她只会是自寻烦恼,能得到男人梦寐以求的极乐,也能吃到是个男人都不想吃的极苦。 “在想什么?薛涛吗?” 狄曲之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杨朝宗吓了一跳!我k!还真是神机师爷啊!不愧是老神棍的师弟,这都能猜到。 杨朝宗回过头来,努力保持面不改色道:“这么巧?” 狄曲之望向缓缓东流的河水道:“不是巧,我是专程来找你,不想你们的船已经不在码头。” 杨朝宗老实道:“临安接下来不太平,我让他们避往大江上去了,万一有事溜起来也方便点。” 狄曲之微微颔首,“你算是赶上临安少有的热闹时候了。” “先生找我何事?” 狄曲之随口道:“我已向李乾说明今后不会再入宫,该提醒他的我也多嘴了。至于他听不听得进就非狄某所能决定了。” 杨朝宗问道:“先生以为呢?” 狄曲之淡然道:“李乾非是听不进别人话的人,但他长居深宫,做了六年多的牵线皇帝,能听得进去多少不好说。况且要算计他的人处心积虑,又在身边,难保没有别的手段方法。” 杨朝宗道:“先生可知四海帮虽然一直躲在暗处不曾露头,但他们看好和支持的人已经现身。” 狄曲之沉声道:“梁王李悝?” “先生早就知道?” 狄曲之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不过是猜测而已。我并非没有怀疑过李悝,他太善于伪装了,没有破绽和嫌疑成了他最大的破绽和嫌疑。现在看来也只有他有此本事、手段和机会来谋划这一切。” “他确实谋划周密,不仅收买收拢朝堂内外,包括禁宫内的人,连军方和宗室也拉拢不少。眼下,越王李荗的两万瀛洲军已经到了京口,和卢炼的三万北府兵合兵一处,随时能开来临安。” 狄曲之似是一点不觉惊奇,冷冷道:“出其不意下,五万人确是足够翻天,但既然让人发觉,已经没有了兵临临安的机会了。你消息倒是灵通!” 杨朝宗赧然道:“消息从大江盟而来,据说庾庆之已经在回临安的路上,或许已经到了临安某处也说不定。” “看吧,这就是我不愿意掺和进朝堂和政局的原因,无时无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何来做人的乐趣?若非机缘巧遇先师,狄某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座池边河畔钓鱼呢?为什么我喜欢往小茅园钻,有时候真羡慕薛涛,自成世界不假他求。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杨朝宗好奇道:“那先生神机师爷的名号可白叫了?” 狄曲之失笑道:“也不知道哪个好事之人是始作俑者,狄某也懒得理会和分辨,不过唬唬人还是很管用的。”接着语气一变沉声道:“你可是对我师兄、对这种神机天机类的谶语深信不疑?” 杨朝宗略一思索道:“老神棍……东篱先生在这方面确实有一套,小子感触最深。说不相信肯定是自欺欺人,但是否深信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它确实给了我莫大的动力,而非倚仗。” 狄曲之道:“天机气运之说玄之又玄,没有任何人能肆意窃取天机,包括先师在内。所谓的未卜先知、趋吉避凶,都建立在术数相运和法理规律之上,窥伺窃用天机也必将损失自身福缘气运。否则这天下就不会这么多事了,直接寻一位明主四海归一岂不省事?” “不过观乎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观乎一个人的一言一行和命格面相,亦或是根据某些天象指引暗示,确是能得到某些答案。个中玄奥不足为外人道矣。” “李乾曾旁敲侧击的问过我太阴气运,被我直接拒绝。” “说起来你和我师徒三人确是缘分不浅,得凤师兄相助认祖归宗,并将他一身修为尽数相赠;又机缘巧合得遇先师,蒙他赠你《三教平章贴》,狄某没什么好送你的,惟不愿你陨落在临安。” 杨朝宗听得大惊道:“莫非小子气色暗沉印堂发黑,即将厄运临头横死临安?” 狄曲之再度失笑道:“你不会这么胆小吧?恰恰相反,你小子该是前二十年又或上一世倒足霉运,所以眼下鸿运当头,因此我才勉强答应你留在临安蹚这趟浑水。我不过是要提醒你,气运这东西好似福祸,相依相克此消彼长,不可挥霍,否则反遭其噬。” 你说的太对了!前半生、上一生我真是踩了狗屎要么就是直接掉进粪坑里了,爬都爬不起来。也该我时来运转吧?杨朝宗并不是真的有多担心把小命丢在了临安,现在听狄曲之这样说,顿时眉开眼笑道:“小子也觉得自从遇到东篱先生后运道不错,也知道来之不易,哪里敢挥霍?留在临安趁热闹不是小子贪玩冒险,而是觉得有这个必要。不管是武道修行还是攒人品,都会受益非浅。” “你有这觉悟最好了。” 杨朝宗忽然脸上笑容收敛,小心问道:“小子有一事请先生直言。” 狄曲之看过来,“何事?” 杨朝宗肃容道:“东篱先生会否因为我才折损寿元提前离世的?” 狄曲之一顿,随即收回目光,淡淡道:“如果先师在五行术数上有十分本领,狄某顶多学到了三分,凤师兄独得七分。现在想来他寄身于凤仪书院和先师困守一宫何其相似?至于他找到你是否折损福缘?抑或自知大限将至才找到你?那只有等狄某见到他再问他了。” 杨朝宗苦笑道:“先生说了等于没说。” “你可知我为何对你的存在了若指掌?” 杨朝宗沉吟道:“他自雍州南归后找过先生?” 狄曲之摇头道:“不是自雍州回来后,u看书 .ukanshu 而是去雍州前。最后一趟魂归道山后,他又书信给我。所以我才知道你的存在,偏巧到临安后你找到了六合号,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杨朝宗心中震撼,对凤东篱的孺慕感激之情更甚。老神棍算准我一定会来江东?提前作了铺垫,这是托孤?!扶上马送一程还找个人护驾? 狄曲之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悠悠道:“你不用觉得欠了他什么,凤师兄的所作所为都出自本心,他也并非全是为了你。” 最后一句杨朝宗有些听不懂了。 狄曲之接着道:“他只不过在为他眼里的这个天下尽一份心力罢了,以一个读书人的方式。”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2章 命 势 运(上))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一章 命 势 运(1)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临安的风雨来得太匆忙,梁王李悝和四海帮行事又极为低调隐秘,梅翠微掌握不到第一手情报也属正常。况且作为雍州的鸢房,他们的关注点未必在此。 杨朝宗错非撞上秦知鱼,又和大江盟结缘,怎会知晓这些内情? 从临平号出来,杨朝宗绕个圈子兜到了青溪桥,才猛然醒觉往回走。差点又去小茅园了,弘农号驶离青溪桥后,在临安他能去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却为何心心念念小茅园?几次鬼使神差不由自主的往那儿凑?向往薛涛的恬淡无求与世无争?还是仅仅只希望看到她? 杨朝宗苦笑:你大爷!不会爱上她了吧? 薛第一那种女人,只要是男人没有谁会不想得到她。能不能得到是一回事,但她给人的感觉是她不会属于任何人。 真要爱上她只会是自寻烦恼,能得到男人梦寐以求的极乐,也能吃到是个男人都不想吃的极苦。 “在想什么?薛涛吗?” 狄曲之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杨朝宗吓了一跳!我k!还真是神机师爷啊!不愧是老神棍的师弟,这都能猜到。 杨朝宗回过头来,努力保持面不改色道:“这么巧?” 狄曲之望向缓缓东流的河水道:“不是巧,我是专程来找你,不想你们的船已经不在码头。” 杨朝宗老实道:“临安接下来不太平,我让他们避往大江上去了,万一有事溜起来也方便点。” 狄曲之微微颔首,“你算是赶上临安少有的热闹时候了。” “先生找我何事?” 狄曲之随口道:“我已向李乾说明今后不会再入宫,该提醒他的我也多嘴了。至于他听不听得进就非狄某所能决定了。” 杨朝宗问道:“先生以为呢?” 狄曲之淡然道:“李乾非是听不进别人话的人,但他长居深宫,做了六年多的牵线皇帝,能听得进去多少不好说。况且要算计他的人处心积虑,又在身边,难保没有别的手段方法。” 杨朝宗道:“先生可知四海帮虽然一直躲在暗处不曾露头,但他们看好和支持的人已经现身。” 狄曲之沉声道:“梁王李悝?” “先生早就知道?” 狄曲之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不过是猜测而已。我并非没有怀疑过李悝,他太善于伪装了,没有破绽和嫌疑成了他最大的破绽和嫌疑。现在看来也只有他有此本事、手段和机会来谋划这一切。” “他确实谋划周密,不仅收买收拢朝堂内外,包括禁宫内的人,连军方和宗室也拉拢不少。眼下,越王李荗的两万瀛洲军已经到了京口,和卢炼的三万北府兵合兵一处,随时能开来临安。” 狄曲之似是一点不觉惊奇,冷冷道:“出其不意下,五万人确是足够翻天,但既然让人发觉,已经没有了兵临临安的机会了。你消息倒是灵通!” 杨朝宗赧然道:“消息从大江盟而来,据说庾庆之已经在回临安的路上,或许已经到了临安某处也说不定。” “看吧,这就是我不愿意掺和进朝堂和政局的原因,无时无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何来做人的乐趣?若非机缘巧遇先师,狄某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座池边河畔钓鱼呢?为什么我喜欢往小茅园钻,有时候真羡慕薛涛,自成世界不假他求。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杨朝宗好奇道:“那先生神机师爷的名号可白叫了?” 狄曲之失笑道:“也不知道哪个好事之人是始作俑者,狄某也懒得理会和分辨,不过唬唬人还是很管用的。”接着语气一变沉声道:“你可是对我师兄、对这种神机天机类的谶语深信不疑?” 杨朝宗略一思索道:“老神棍……东篱先生在这方面确实有一套,小子感触最深。说不相信肯定是自欺欺人,但是否深信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它确实给了我莫大的动力,而非倚仗。” 狄曲之道:“天机气运之说玄之又玄,没有任何人能肆意窃取天机,包括先师在内。所谓的未卜先知、趋吉避凶,都建立在术数相运和法理规律之上,窥伺窃用天机也必将损失自身福缘气运。否则这天下就不会这么多事了,直接寻一位明主四海归一岂不省事?” “不过观乎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观乎一个人的一言一行和命格面相,亦或是根据某些天象指引暗示,确是能得到某些答案。个中玄奥不足为外人道矣。” “李乾曾旁敲侧击的问过我太阴气运,被我直接拒绝。” “说起来你和我师徒三人确是缘分不浅,得凤师兄相助认祖归宗,并将他一身修为尽数相赠;又机缘巧合得遇先师,蒙他赠你《三教平章贴》,狄某没什么好送你的,惟不愿你陨落在临安。” 杨朝宗听得大惊道:“莫非小子气色暗沉印堂发黑,即将厄运临头横死临安?” 狄曲之再度失笑道:“你不会这么胆小吧?恰恰相反,你小子该是前二十年又或上一世倒足霉运,所以眼下鸿运当头,因此我才勉强答应你留在临安蹚这趟浑水。我不过是要提醒你,气运这东西好似福祸,相依相克此消彼长,不可挥霍,否则反遭其噬。” 你说的太对了!前半生、上一生我真是踩了狗屎要么就是直接掉进粪坑里了,爬都爬不起来。也该我时来运转吧?杨朝宗并不是真的有多担心把小命丢在了临安,现在听狄曲之这样说,顿时眉开眼笑道:“小子也觉得自从遇到东篱先生后运道不错,也知道来之不易,哪里敢挥霍?留在临安趁热闹不是小子贪玩冒险,而是觉得有这个必要。不管是武道修行还是攒人品,都会受益非浅。” “你有这觉悟最好了。” 杨朝宗忽然脸上笑容收敛,小心问道:“小子有一事请先生直言。” 狄曲之看过来,“何事?” 杨朝宗肃容道:“东篱先生会否因为我才折损寿元提前离世的?” 狄曲之一顿,随即收回目光,淡淡道:“如果先师在五行术数上有十分本领,狄某顶多学到了三分,uu看书 .ukansh 凤师兄独得七分。现在想来他寄身于凤仪书院和先师困守一宫何其相似?至于他找到你是否折损福缘?抑或自知大限将至才找到你?那只有等狄某见到他再问他了。” 杨朝宗苦笑道:“先生说了等于没说。” “你可知我为何对你的存在了若指掌?” 杨朝宗沉吟道:“他自雍州南归后找过先生?” 狄曲之摇头道:“不是自雍州回来后,而是去雍州前。最后一趟魂归道山后,他又书信给我。所以我才知道你的存在,偏巧到临安后你找到了六合号,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杨朝宗心中震撼,对凤东篱的孺慕感激之情更甚。老神棍算准我一定会来江东?提前作了铺垫,这是托孤?!扶上马送一程还找个人护驾? 狄曲之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悠悠道:“你不用觉得欠了他什么,凤师兄的所作所为都出自本心,他也并非全是为了你。” 最后一句杨朝宗有些听不懂了。 狄曲之接着道:“他只不过在为他眼里的这个天下尽一份心力罢了,以一个读书人的方式。”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2章命势运(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二章 命 势 运(2)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杨朝宗脑中闪过一个意淫臆想了无数遍的念头,倏然转身,目不转睛的盯着狄曲之,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的道:“你的意思……先生选中我是要我替他为天下苍生尽力?” “正是!” “怎么尽力?” 狄曲之若无其事道:“有些事我不确定,也无法说得太明白。但你小子如果到现在仍是一副榆木脑袋,觉察不到或是不明白他的目的、用意和苦心,那我都要怀疑他是否看走眼下错注了!” 杨朝宗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借机平复心内狂震。自己想是一回事,有人看好你替你铺垫,又当面说破是另一回事。 狄曲之嘴上虽说鄙视他的榆木脑袋,却眼观鼻鼻观心,对杨朝宗此刻的反应甚为满意。 杨朝宗面向青溪河道,看着水上舟来船往,待两人身后行人走远才嘿嘿一笑道:“小子何德何能?还是我有这个命?” 狄曲之淡然道:“无论你是否有德有能还是有这个命,还得有心有运。既然……老神棍选择了你,我也愿意相信……你就是这天下未来的真命天子。” 震撼!受宠若惊!似乎还有点扯……杨朝宗虽然发过白日梦,十分向往天字第一号男人后院的壮观景色,夜夜当新郎想睡谁就睡谁,这不是天下男人的之梦想吗?至于高高在上、予取予求、生杀大权,对他反倒没有太大吸引力。 回到雍州后他最大的梦想已经变得很现实,无忧无虑的俄罗斯方块高级玩家估计是没戏了。一手三尺剑一手小蛮腰的快意江湖跟他也没什么缘分了。 比较靠谱的是老老实实接收亲爹的家底家业,带着雍凉八万铁骑和吐谷浑人死磕到底,直到把他们赶回老家去。 现在练刀算是小有所成,亲爹呢春秋正盛……嗯,还有不小的野心,虽说离接班更近了一步,可要说争天下、当皇帝……是不是膨胀了些? 凭什么呀?西北苦寒之地受人掣肘的八万人马? 够吗? 狄曲之的声音传入耳中,“要达至此一目标绝非易事,甚至千难万难,但也绝非遥不可及。” “先生知道咱们在说什么?要干什么吗?被人听到要么认为咱们是两个疯子,要么咱们就只能杀出临安城了。” 狄曲之哂然道:“要成大事不疯一点怎行?不要以为登上帝位是一件多么荣宠之事,天底下最苦闷无聊的差事就是当皇帝。” 这一点杨朝宗认同,当皇帝是很风光,可也很苦逼,当然前提是当一个有为的明君。再就是皇帝还是一份高危职业,时刻得提防着别人图谋你家当,看上你的女人,明里暗里给你捅刀子。 即便如此,千百年来皇帝屁股下那张椅子被一代又一代、一波又一波人轮流觊觎、争抢。眼下的临安、李家叔侄正在上演。 杨朝宗苦笑道:“可先生就不担心小子日后成为一个昏君或是暴君吗?要是那样岂不害了天下苍生?” 狄曲之漫不经意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这种事可没人能保证。” 狄曲之一招手,两人沿青溪往码头方向走,“司马家养胡为患,丢掉半壁江山至今已经两百余年,转眼又一个百年过去三成一了,天下苦分久矣。这也是南北纷争不已、胡裔祸乱北方的根本原因。没有一个强大统一的中原王朝是不可能将夷狄逐出中原的。凤师兄的心愿是要还天下一个大一统的王朝,至于是昏君暴君还是明君?大乱后必有大治,这是规律,很少有人能逆改。” “你可以想那么多,却完全没必要担心。只需谨记一点,弓马打江山,狼毫治天下。读书人拿不起刀却能握得住笔,须得给他们出路和舞台。” “雍州偏居西北,南有萧家利用和掣肘,西有胡骑虎视眈眈,北有冀州强邻,为何会选中你?” 杨朝宗挠头道:“小子也莫名其妙。” 狄曲之道:“千多年前赢家同样偏居西北以北,境况比之今日雍州还有不如,最终奋六世余烈一统天下。谁又能想得到?” 杨朝宗对赢氏的发家、裂变、崛起并不陌生,咂舌道:“那怎能比?” 狄曲之轻哼一声道:“历史并无可比性,但它是一面镜子,可照古今。你也没有六世的时间去细磨慢研,今时亦不同往日,总有一天当机会来临,你会知道‘天下如一锅狗肉’火候到了。狄某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杨朝宗苦笑道:“小子好像什么也没做。” 狄曲之失笑道:“无为有为没那么分明,船到桥头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行了。” 杨朝宗纳闷道:“那小子要是没那么好命,折在雍州呢?” 狄曲之若无其事道:“你都说了只怪你没那命了。” 杨朝宗点头道:“小子明白了,首先我得活着,其次还得不断奋发努力积攒人品和实力,再次我得搞定吐谷浑人,然后静待天时,最后再看运势。这一切熬过后才有可能达成先生所说的目标。” 狄曲之欣然道:“正是如此!所以被凤师兄看中未必是福吧!” 杨朝宗无赖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小子觉得力有不逮或是德能浅薄会怎样?” 狄曲之抬头。 “啥意思?天才知道?” “正是如此!” “小子现在才觉得老神棍算盘打得好,原以为这笔买卖我占尽便宜,uu看书 .uukashu.om 谁知到头来是桩苦差事。” 狄曲之目光望向远处的清凉山,又移到藏于千幢万栋房屋建筑后的临安皇城,语气转冷道:“你视它为苦差事也好,为挑战或游戏也好,既然接受,就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否则只会丢掉小命和连累他人。但凡成大事者无不孤独寂寞,有时会作出违心之事,甚至牺牲最亲近的人、放弃最想追求和得到的事物。最后变成只求目的结果不问过程是非的冷酷之人,一切为了达成目标。昏君暴君不在于他做什么,而在于他做任何事的起心动念,是否为了江山社稷,是否为了天下苍生?” 杨朝宗顿觉头大,“先生觉得小子能够胜任吗?别说乐趣,简直不似人过的日子。” “酸甜苦辣具在其中,见仁见智见山见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不堪,哪里会有人前赴后继的为此赌上身家性命、前程富贵?你看那些无论是青史留名的还是变成一堆枯骨,哪一个不是人中豪杰?笑到最终者无不是命、势、运三者聚齐,舍此无他。李纲篡刘,萧氏代元,慕氏父子一统西北草原,概莫能外。”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3章命势运(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三章 命 势 运(3)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终于说到慕氏父子,杨朝宗一直有个疑问,“宁晷从元家虽然丢了北方半壁江山,可如今的萧家,乃至满朝黄紫公卿,大多和胡人纠葛不清。元家先祖更是有鲜卑人血统,说起来与吐谷浑慕氏父子五百年前是一家,如今却倒戈相向不相爱反相杀。” 狄曲之从容道:“二十年前是一家的李悝李乾叔侄尚且如此,遑论五百年前是一家了。在权力和名利前面,人性、人伦亲情都变得无足轻重。而游牧为生以羊奶羊肉为食的草原民族人伦之情更淡,只看重眼前和实利。鲜卑人的肇始发源地都来自北胡以北,然两百年前入主中原的鲜卑人和如今的吐谷浑人却分属两部,汉化的元家是拓跋鲜卑,慕氏父子则是慕容鲜卑。拓跋鲜卑进入中原后早已胡汉混杂,血统也没那么纯正了。而慕容鲜卑在西北大草原崛起后,仍旧保留着原始的部族聚居传统,以致同为鲜卑人却部族林立,各自为政。直到慕氏父子冒头,将他们重新聚拢,这才形成了眼下的气候。慕氏父子一统草原鲜卑,那些原本相互依附的羌人、析支人、龟兹人、疏勒人、回鹘人只能低眉顺耳。强者永远受到尊重!” “草原民族以狼为神,他们的习性和狼也极为相似,一匹狼是害,一群狼则成灾,尤其狼多肉少吃不饱的时候。而拓跋鲜卑在中原立足坐大吃肉喝汤,给了塞外民族莫大的启示,不仅是西北草原的鲜卑人。拓跋氏源自白山黑水间,真正发家之地是云中,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直至问鼎中原。慕氏父子整合大草原后,弓强马快刀更锋利,往西往北要么苦寒之地,要么黄沙大漠,只有向中原满足他们的肠胃和野心,否则只有内斗自相残杀。千百年来,无论是东北还是西北的狄夷,纵马寇边是他们的传统和为数不多的选择,事关生死存亡由不得他们。除非将他们赶尽杀绝,或是一鼓作气赶到漠北以北,然谁能做到?刀马弓于每一个草原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下马放牧上马杀敌,他们是天生的卓越的战士。对于历代王朝来说,东北西北的防御都是重中之重,丝毫不可懈怠,否则他们便如狼群、如野草般疯狂作乱,烧之不尽杀之不绝,一夜东风来春风吹又生。射日朝历经数代休养生息,至武帝朝国力蓄至巅峰,才有了对草原民族的战力优势,一举将他们击溃并赶至荒凉的漠北。这才换来了百余年的安靖。” “然云中、盛乐、白山、北海……广袤数万里,游牧民族多至数都数不过来,他们亦在不断地繁衍、吞并和壮大。大一统的中原王朝他们惹不起,一旦中原陷入内乱,他们的机会就来了。拓跋氏元家一步步从云中到昊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今中原南北割裂纷战不休,狼的本性再次露出来了。” “不仅鲜卑慕氏父子,即便是看上去一直被冀州压制的北胡奚人、契丹人、室韦人无一不是食肉民族,只不过在暗中蓄力静待时机罢了。” “东胡以北以东还有朱氏句丽,由濊貊人、扶余人、汉人和靺鞨人组成,日益强盛。” “雍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中土和西域诸族、诸国间的缓冲地带,同时亦是中原的西北屏障。正因为如此,雍州总管既是挨打的媳妇儿,同时也是两边拉拢的香饽饽。向南向北待势而估。当然,倒向北边后果难料,与虎谋皮、引狼入室最终遭反噬非是没有。” “大将军镇守雍凉十余年,萧王孙非是不想动他,而是不敢轻易动他。杨大将军正是看准此一点所以才敢放手经略西北。” “只要没有大规模的战事,西北要人有人要刀有刀要粮有粮,足以自给自养。凉州大马甲天下,凉州老卒同样战力冠绝中原,这是昊阳掣肘雍州的原因之一,也是雍州的凭籍。” “听说这些年大将军在凉西大开贸易,赚得盆满钵满,让昊阳城干巴巴的眼红。否则以雍州一州之地如何豢养八万士卒?光靠宁晷朝廷的军饷?真要这样的话早就被萧家拿捏得死死的了。大将军哪来的精力财力腾挪布局?遍布宁晷、甚至渗透至江东的雍州鸢房,哪一处不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狄曲之娓娓道来,听得杨朝宗大感有趣的同时背脊冷汗直冒,有些事情他这个大将军嫡子都不大清楚,狄曲之却如数家珍。 而有些事情他根本就想过,比如雍州的财政,亲爹这些年究竟有哪些动作?近几年他和萧王孙渐渐貌合神离凭仗的是什么? 孟神通、独孤相也好,杨霸渊也好,都没有和他聊起过,时机未到?又或着怕他知道了家底安心当起了败家子? 狄曲之接着道:“如果说杨大将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宁晷萧家,恐怕没有谁会真的相信。昊阳城不过是选择相信而已。有一点狄某对雍州相当服气,雍州鸢房在昊阳城不是什么秘密,萧家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让人拍案处在于雍州鸢房本是烧钱的窟窿,可据狄某所知,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各地鸢房不仅没有花费雍州的银子,居然还能源源不断的往雍州送银子。这是谁的手笔?确实了得!” 杨朝宗老实道:“小子接触的鸢房有限,uu看书 ww.ukasu.om 也是这次南行才有了些直观的了解。应该是雍州都护独孤相的杰作。” “我也听说过此人,是一等一的人才,上马打仗下马治军,甩镫还能经世。据说萧王孙数次调他入京,都被他拒绝了?” 杨朝宗笑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狄曲之轻声道:“要成事命、势、运缺一不可,要当家军队、财政、人事是根本。于雍州在大将军多年经略下,这三样都表现不俗,所以才能稳稳掌控西北局势。别说昊阳城了,就是人人可马上杀敌的吐谷浑这些年也不敢擅动。现在慕氏父子成势,真正考验雍州的时候到了。” 狄曲之对雍州的形势甚至是杨霸渊的阳谋手段有如亲睹,杨朝宗不得不佩服。 前几次两人聊天狄曲之虽然纵横捭阖,但多是天马行空的指点江山,给人感觉人猛路子多。今天则是彻底打开天窗把话说透,尽管没有露两手教他怎么做,却明白无误的告诉杨朝宗-——雍州有问鼎天下的机会,否则老神棍选你闹着玩呢? 他娘的!这才有点神机师爷的样子嘛!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4章命势运(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四章 御道遇袭,白嫖了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小子在祝捷大会后会立即启程北返,东篱先生曾说吐谷浑会在雍州意想不到的时候挥师南下,小子不想错过。对了,有两件事须告知先生……” 狄曲之不说话等他说下去。 杨朝宗接着道:“李悝很有可能是个身怀绝技的武夫,第二是近来冒起高手夜惊鸿来自大雪山,是离恨后亲传弟子。小子和他在凉西、昊阳和睢南罗汉山都动过手。此人四处搅风搅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用心?” 狄曲之微微皱眉道:“大雪山?长生断月……楼熏风算是梅守缺门下,四大宗师就缺一个巫圣玄武子了。” “先生会一直留在临安吗?还是有其他打算?” 狄曲之突然站定,转身面对河道,缓缓道:“暂时还未有离开临安的打算,不过年后会去一趟长安。” 杨朝宗轻轻点头,狄曲之到长安自然是去未央宫拜见或是拜祭恩师朱若水。 “如果到时有暇,小子希望能在雍州见到先生。” 狄曲之未置可否,没有明说去不去雍州,两人在朱雀门附近分开。临走杨朝宗告诉他目前在运渎河畔的住址,若是有事可去那里找他。 走上御道,看着长三四里许、宽近三十余丈的御道直通宣阳门、大司马门,直至内城皇城,杨朝宗心生感慨。 今天狄曲之终于把话挑明,老神棍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我这个卖身奴籍的内教坊“龟公”竟是条真龙? 接着略施小计把自己带离昊阳,送返雍州认祖归宗,又把毕生修为和心血《凤舞九天》赠予我…… 然后自知大限已到安心赴死? 出雍州入世第一站就鬼使神差的遇到集三教大成的牛人若水先生……甫到临安又“撞上自家人”狄曲之? 由他嘴里告诉我师徒三人的良苦用心? 亲爹曾经和老神棍有过交集甚至是交易? 难道他多年前就有不臣之心吗?所以开始经略布局。 当自己回到雍州总管府,亲爹知道东篱先生的心意吗?给他送回来的不仅是儿子,还是一位将来的皇帝! k!居然有当皇帝的命?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说什么皇帝老儿了?那岂不是连自己一起骂了? 九五之尊……金贵啊! 忽然心中警觉顿生!光天化日下……有人要弑君! 感觉到危险来临的同时,杨朝宗手摸上了烛龙刀。御道上人来人往,刺眼的冬阳下,一人头上带着顶遮住半张脸的幂篱帷帽,手中长剑离鞘,带着一抹精光标刺而来,转瞬到了近前。 杨朝宗想也不想的烛龙刀挥洒而出,一卷刀气如青龙吸水将剑芒包裹。 身后异变倏起! 一股沛若汪洋的气机携带“呲呲”的破空声往他后心捣来。 杨朝宗体内气机流转,霎时进入晴空无我的状态,自打被宫破吴暴揍一顿后,他再有突破,对纵横罡的运用日臻圆满。 除了前面一剑背后一击,他清晰无误的把握到敌人一共有三人,还有一个在他左侧两丈远人群里,佯装行人。 事发突然,御道上行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前后夹击就来了。 杨朝宗夷然不惧,烛龙刀与长剑一触即分,却在眨眼间借与长剑的交击身形猛地往前倾去。差之毫厘的避过背后一击,同时反手一刀。 “噹”的一声巨响,杨朝宗再次加速冲往持剑之人,烛龙刀从身后似棍似枪的兵器上借来一道气机,就如同当日第五麋馈赠给夜惊鸿那枪一般,一刀直劈硬碰硬的砍向长剑。 就在此时,左首窥伺那人动了,身形如电掠至,用的是刀,人未到刀气先到,将杨朝宗整个人卷入其中。 刀剑相机,正面持剑那人脸色骤变,接着一口鲜血喷出,人断线风筝般往后抛跌。 一刀伤敌,杨朝宗豪气干云,身形一扭,烛龙刀刀芒吐闪。 刀气近身! 左侧偷袭那人虽然蒙着面,杨朝宗仍是一“眼”就认出他来,烛龙刀毫无花假的迎上刀气,口中犹自哈哈笑道:“是你?替小弟问候龙兄!” 赫然是那晚在万花楼和卢熔、龙寒疆一起气态豪雄的中年汉子,他姓甚名谁杨朝宗不知道,但显然是个硬手。 裘东来不想蒙着脸仍是一个照面就被人认出来,心中一寒,刀芒骤盛。 杨朝宗这才与后面偷袭之人照面,那人手里横卧一杆近丈长的铁戟,同样蒙着脸,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透着凶光。 百里赫赫! 几天前在青溪上曾经照个面,和宫破吴一起。 宫破吴、百里赫赫、卢熔、不知姓名的中年汉子……对上号了! 烛龙刀绞上裘东来的刀,竟被一股庞大的吸扯之力带往前冲,杨朝宗心中一惊,神色大变,整个人不由自己的往前扑去。 百里赫赫大喜,挺戟如虹刺来。 裘东来冷哼一声手腕一抖,将吸附在刀锋的杨朝宗甩往百里赫赫。 杨朝宗心中暗喜,他甫一接触裘东来的刀就发觉不对,被他吸扯至不由自己完全是装出来的假象,为的就是给对方一个惊喜。 裘东来修为不低,和他的差距仅在一筹半筹间,他们三人联手趁自己走神不备,出其不意下差点让得手。 他通过高明的战略战术赢得一丝先机后,没打算和裘东来硬拼,目标一开始就锁定百里赫赫。 就在杨朝宗被甩往百里赫赫的时候,他突然发力,刀身一旋脱开裘东来的控制,烛龙刀划过一道弧线,一刀猛劈在铁戟上。 百里赫赫如遭雷殛,差点握不住手中铁戟,一个踉跄反被带的往裘东来撞去。 裘东来确实不俗,临危不乱,探出左手一把拍向铁戟顺势往一旁拨去,手中刀同时削往杨朝宗右肋。uu看书 ww.ukanshu 光天化日御道之上,杨朝宗不欲久战,哈哈一笑烛龙刀点在他刀尖上,身体遽然后退,再一闪没入人群中。 裘东来看着杨朝宗离开,知道今天的偷袭行动宣告失败,哪想到以他们三人之力仍是留不住他,反倒让他伤了两人。对此人的实力要重新评估了。 反应过来的行人四处张望,刚才还大打出手的几个人转眼不见了,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杨朝宗来到御道另一端,无意中抬头望去,只见城楼之上一人刚好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偷袭的三人中两人他认识,另一个没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宫破吴脱不开干系。应该是为昨晚他们救走秦知鱼来的。 三人身手都不弱,随便拎一个出来单打独斗都不容易收拾,刚才能取得如此漂亮的战果实属不易。当然也和对方有所顾忌有关,换个环境就算能脱身,肯定也要脱一层皮。 可昨晚在万花楼明明撞上龙寒疆,有了目击证人为什么宫破吴还怀疑到他头上? 这娼白嫖了!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5章御道遇袭,白嫖了)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五章 有意无意 有情无情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回到运渎河畔通化坊的临时住所,第五麋也刚从外面回来,分鬃枪随意的放在一旁桌上。 “差点回不来。” 第五麋惊道:“什么情况?” 杨朝宗靠往椅背油然道:“刚才在御道上,喜乐会百里赫赫,还有万花楼和卢熔龙寒疆混一起的那家伙,另外有一个不认识,三人竟然偷袭我。” 第五麋张大嘴巴,“三人联手?” 杨朝宗点点头。 “然后你跟没事人一样溜了?” 杨朝宗笑道:“小弟正鸿运当头,所以走了些小运道,否则老麋以后去万花楼不用算上我了。” 第五麋定睛看着他半晌,忽然一竖大拇指道:“百里赫赫是喜乐会二当家,身手不赖。和卢炼、龙寒疆一起的那家伙好像叫什么裘东来,南益州来的,据说也是把好手,就算不如龙寒疆,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还有第三个人,这样的阵仗你能都毫发无损的脱身,小弟也很佩服你。以后出门得多带双眼睛才行,越是好事将近,他们越是狗急跳墙。” 杨朝宗道:“我是觉得昨晚咱们的嫖妓障眼法不灵光。百里赫赫和另外那家伙被我所伤,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动不了手。照理说宫破吴也好,喜乐会也好,甚至是卢氏兄弟那边好手应该不少,为什么挑几个我们见过的人出手?这不是和我们一样笨拙的欲盖弥彰吗?虽然都蒙着面。” 第五麋再次咂舌道:“你还伤了两人?” “都说了运气爆棚。” 第五麋不解。 对今天的战果杨朝宗也大感满意,闭上眼睛道:“就是好运挡都挡不住。小唐呢?” 第五麋感慨道:“难怪四爷对你另眼相看,杨兄确实让人惊喜。小弟是否万花楼去多了?本想藉此狠狠磨练无情有情的心态,谁知竟只磨枪了。他去找胡神医了。” 杨朝宗笑道:“没磨练到心志磨练了枪法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老麋到青楼鬼混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无情有情是第五家枪的心法窍门?” 第五麋有些沮丧道:“枪道首重气势,四爷常说枪法玩到一定境界,无论对手是谁都只是几枪的事。第五家的北地枪重势,更重用枪者的境界修为,有情无情就相当于它的任督二脉。小弟一直不得其解,到青楼厮混一来确实想磨砺心志,二者则是排解苦闷。” 杨朝宗张开眼看着屋顶道:“到青楼小娘子身上练功,亏老麋你想得出来!有情无情……?本是相对立的两种境界……相对立……生灭…始终……”他猛然坐起道:“老麋你会否走岔了?” 第五麋奇道:“怎么说?” 杨朝宗看向他道:“小弟一身蛮力皆来自于纵横罡,纵横罡运转诀窍就在于生即是灭始即是终八个字,小弟也是多次被打、喷了无数口血才摸索领悟到它的诀窍。有情无情指的该是第五家枪的运枪法门,有句话叫做多情正是无情处,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同时又可揉于一身……” 第五麋脑中轰然一震,站起身道:“多情正是无情处…多情无情…奇正…我怎没想到?”接着他脸上露出狂喜之色,颤声道:“我明白了!有情无情看似说的心法,实则是运枪运气的诀窍,我确实走岔了。”说完一把抓起几上的分鬃枪,兴奋道:“走!到院里玩两手。” 杨朝宗不知道第五家枪的运气法门,只能以自己有限的“灵光”提点第五麋,看到他一副欣喜若狂跃跃欲试的样子,欣然道:“真的有领悟?你老兄要是枪道因此有所突破,小弟就是被你捅几枪也值了。” 两人来到房外的院中。 第五麋郑重其事的把分鬃枪两截合为一杆,左手前右手后分握枪身,豪气干云道:“挚刀!若是被我分鬃枪捅了千万勿怪小弟,那也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 杨朝宗取出烛龙刀,随手把刀鞘丢往一旁,一边笑道:“真要如此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废话少说,来吧!” 第五麋突然眼神转冷,枪尖一抖顿时生出一股强如千军辟易的凛冽气劲往杨朝宗狂涌而来。 杨朝宗收摄心神,烛龙刀斜斜指地,体内纵横罡流转八百里抵抗第五麋漫卷而来的气劲,口中道:“果然有些门道!” 第五麋嘴角翘起,左手松开变成单手持枪,脚下踏前一步。 杨朝宗看得心头一惊,他明明踏出一步似缓却疾,仿佛一步踏出即迈过两人间近三丈的距离,分鬃枪转眼到了近前。 枪尖不住震颤在眼前逐渐变大,杨朝宗闪电挥刀,刀锋正中枪尖,带起一篷四溢的气劲在两人间炸开。 杨朝宗趁机后退两步,看着俊脸由红迅速转白的第五麋道:“这一枪不赖!忽然而起忽然而终,且威力十足。要是换了和宫破吴动手前的小弟,已经被你捅飞了。” 第五麋傲然道:“小弟现在有种能打死老虎的感觉,非常痛快。刚才那一枪如果是有请一枪,那接下来就是无情枪了,杨兄千万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杨朝宗点点头,“被你说得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了,有情无情用于你的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五麋不再说话,忽然分鬃枪收背后,只露出首尾两端。 杨朝宗眯眼看去,勉强肉眼能及下,分鬃枪看似凝止不动,实则以极小的幅度在震荡,且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竟传来一丝鸣响。 第五麋神情冷峻,脚下移动,他不是向前俯冲,而是身形左右晃动前进,晃动的频率和速度与身后分鬃枪保持一致,给人一种玄之又玄的错觉。 杨朝宗丝毫不敢大意,想不到第五麋步法与枪法竟能如此配合,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三四丈,转瞬即至。 就在两人距离拉至丈余的时候,分鬃枪从第五麋左肋下穿出,幻起无数枪影,如同无数支强弓劲弩同时激射而来,威势骇人。 杨朝宗知道自己如不能寻到真正的枪尖,只有退避一途。但若是选择退避,气机牵引下分鬃枪的后着将如长江大河般狂泻不止的攻来。 来不及细想,他突然身子转动起来,就像当日独孤相在大青山面对斛律斗移一般,手中烛龙刀依旧刀尖向下。 眨眼工夫分鬃枪到身前数尺处,气劲蓄至巅峰,再不出手他将没有机会。 院门打开,一脸震骇莫名的唐弃疾现身门口,惊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一是不明白两人为何突然动起手来?二则是第五麋的枪势确实骇人! 杨朝宗转至背对第五麋,烛龙刀反手一刀劈出,不偏不倚劈在分鬃枪尖。 “呲”的一声,分鬃枪变成实打实的一杆枪,飙刺来的速度微微一滞,仍是来势不变。杨朝宗整个人躬身往前冲去,借此化去大半枪劲。 在唐弃疾看来他则像是被一枪震开,不由自己地要扑倒。 分鬃枪如影随形追至身后,身形微曲微弓的杨朝宗倏然加速前冲,在快要碰到院墙的刹那左掌虚按,硬生生的拔空而起。 唐弃疾松了口气。 第五麋枪尖上扬,往他腰眼处激射。 杨朝宗体内气机源源不绝正是由灭而生的空隙,他哈哈一笑道:“该我呢!” 第五麋轻哼一声,“话别说太早!”枪势不变,似是不把杨朝宗捅出几个窟窿绝不罢休。 如果又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还以为两人在以生死相搏。 烛龙刀刀身红芒吐闪,在弹至丈余高的杨朝宗手上如一道惊虹乍现,猛地一刀劈下。 三人席地坐在石阶上。 第五麋摊开右手手掌,仍在微微发抖,掌心隐隐看到一丝血迹,可见杨朝宗最后那一刀的威力有多猛! 唐弃疾苦笑道:“你们两个是对现实有多不满,要这样相互摧残?” 杨朝宗咧嘴一笑,他亦不好受,第五麋的分鬃枪确实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并非是战力有了飞跃的提升和突破,而是枪意。以前的分鬃枪重势而轻意,现在则是初步能把握到枪意,给人感觉枪未出但似是随时无处不在。uu看书 ww.ukashu.cm 就好像当日在燕支山古道庵罗辰的破凉枪,杨朝宗印象深刻。 难怪第五麋欣喜如狂。 如果说以前的第五麋是比宗步海稍强的剑手,那如今有了那么一点吴光斗的意思了。假以时日,第五家的北地枪未必不能重现辉煌! “老麋枪道大有突破,小弟也有收获,刚才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了,不过仍是值得。” 第五麋颔首道:“杨兄弟确是练手的好对象,我刚才真有与人生死相向的感觉,真担心一个错手把你宰了,小唐定找会我拼命。” 唐弃疾懒得理他。 杨朝宗道:“这不算什么!一年多前小弟手无缚鸡之力,正是在这种真刀真枪、生死瞬间的环境和训练中才有了今天的样子。边军那些个兄弟袍泽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动起手来也不会留手留情。也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在残酷百倍的沙场对垒中活下来。所以,小弟非常感激他们。” 第五麋笑道:“你的意思小弟也要感激你,才能不断提升长进?” 唐弃疾则撇嘴道:“这种练功法门只有你爹才能办到吧?”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6章有意无意有情无情)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六章 君臣问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昊阳城,太极殿。 连贾全都退出殿外,只有君臣、舅婿。 萧王孙手里拿着串佛珠,目光盯向面前案上淡蓝色茶盏中碧绿青翠的香茗,语气平淡道:“陈孝宽是该死,整个陈郡陈家都应该和他一切陪葬。” 韩擒豹半边屁股贴着椅子,“是臣的错。” 萧王孙随口道:“哦?” 韩擒豹站起来,微微躬身道:“臣是南征主帅,南征失利都是臣的错。” 萧王孙淡淡道:“朕在有生之年没有奢望打到江东去,能为宁晷取得江淮二州也算是对先帝有所交代了。是你的错你跑不掉,朕想知道陈孝宽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韩擒豹平静道:“陛下这样问臣,已然是心中有所疑,臣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萧王孙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你觉得冤枉?” “臣不敢。” “平心而论,南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错不全在你。”萧王孙语气转冷道:“朕没有庾庆之而已。” 韩擒豹不敢说话。 萧王孙接着道:“你借用江湖势力并没有大错,可朕很好奇,曹阔江是你的人,怎会和陈孝宽穿一条裤子?” 韩擒豹脸色有些难看,“曹阔江在兵败后不知所踪,臣……” 萧王孙截断道:“那即是朕要亲自去问他?” 如果曹阔江现在站在面前,韩擒豹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偏偏无言以对。 “青徐算是暂告段落,冀州和雍州却同时告急。换作你是朕,你会怎么处理?” 韩擒豹双膝一软,差点跪倒。西北吐谷浑人蠢蠢欲动他知道,也是他从江州安然脱身的原因之一。冀州告急?北胡也对宁晷用兵了? 萧王孙拿起手边的犍稚,敲在一方金漆木鱼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殿门打开。 “传长孙安国。” 贾全应声道:“喏!” 集书省外书房。 宇文芝手抚茶杯,神情淡然。 长孙安国端坐一旁,脸色凝重。“青徐失利尤其是左路军的失利,安国责无旁贷,陛下怎么处置我都绝无半句怨言。但陈孝宽死的蹊跷……” 宇文芝油然道:“陈孝宽死一百次都不足惜,问题是他怎么死?何时死?须由陛下来定。这个锅韩大总管肯定不会一个人背。” 长孙安国色变道:“陛下会怎么做?” 宇文芝笑了笑道:“很快就会知道了。” 脚步声响起,贾全碎步入内,“陛下宣长孙大人说话。” 长孙安国紧随贾全往太极殿去。 他心中纵有不甘也于事无补,当初若非鬼迷心窍,怎会偏信太子殿下的片面承诺,去争这个倒霉透顶的南征左路军主帅? 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军功,现在倒好……满屁股的黄泥巴……谁来擦? 南征是陛下心头宏愿,也是郁垒,此番失利,不知道要再等到什么时候了?偏偏西北不安宁…… 陈孝宽一死,曹阔江跑路,中路军失利怕是要成谜了,韩擒豹会怎么应付? 太极殿上,韩擒豹肃立一旁,两张椅子空出。 平身后,萧王孙做了个落座的手势,韩擒豹不坐,长孙安国也不好吧屁股搁到椅子上。 “除了陈孝宽,南征三路军主帅到齐。朕刚和韩大总管聊过青徐的事,现在想听听长孙卿家怎么说。” 长孙安国头皮发麻,应声道:“臣辜负了陛下厚望,甘愿领罪。” 萧王孙摇头失笑道:“一个个自请其罪,是要朕这个当家的向天下发布罪己诏吗?” 长孙安国惶恐道:“臣万死不敢!” “有没有过错先放到一边,朕只是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希望长孙卿家能为我解惑。” 长孙安国很了解当今陛下的脾性,他越是波澜不惊,长孙安国越是心里发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请陛下垂询。” 萧王孙对长孙安国的态度还算满意,“卿家兵临彭城大半月,号称滴水不漏,宋承欢怎会突然出现在陈孝宽的防线内?” 昊阳鹰房无孔不入,南征时青徐肯定是重中之重,萧王孙对青徐战事有如亲临毫不奇怪,何况青徐每天还有塘报抵京。 长孙安国惊出一身冷汗,恭声道:“在臣陈兵彭城前,宋承欢已经不在城中。” “那又是谁向卿家传出的讯号,要你驰援陈孝宽?” “没有谁要臣往援陈孝宽,韩大帅亦无此军令。臣当日得到宋承欢奔袭濉溪,当即下令全军回撤。” 萧王孙面无表情道:“那又为何在砀山停滞不前?” 长孙安国老实道:“臣之所以撤离彭城,目的是助陈孝宽中路军挽回败局。臣与宋承欢在萧县谷水畔和激战数场,得知中路军回天乏术后才下令就地驻扎。” “陈孝宽和你说了什么?” 长孙安国一怔,提高声音道:“臣不明白陛下所指,请陛下明示。” 一旁的韩擒豹如老僧入定目不斜视。 萧王孙从椅上起身,踱步到两人身后,语气冷淡道:“他在濉溪妄图助长河帮剿灭大江盟,然后寻隙出击没有知会你吗?” 长孙安国手心冒出冷汗,微一犹豫道:“臣是在他出击后得知消息,也才知道被宋承欢耍了。当即挥师南下,仍是迟了,与宋承欢在萧县遭遇,连战数场。” 萧王孙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宋承欢不在彭城,城内空虚,卿家为何没想着夺取彭城,而是南下?” “彭城墙高城坚易守难攻,南征大军仅有的水师船队又大都在江州,u看书ww.uukanshu 臣是担心一旦彭城久攻不下,会被宋承欢杀个回马枪。况且如果陈孝宽的中路军被击溃,左路军势难独善其身,还有可能被宋承欢所聚歼。除非……大总管能在数日内攻克江州。” 萧王孙来到两人身前,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韩擒豹,然后目光扫向长孙安国,轻声道:“九月十三,曹阔江于符离观音浦伏击大江盟。十四,大江盟在濉水布局反击,十五日,陈孝宽一万五千人在邾县、蒿县的濉水两岸截击大江盟水师,忽遭宋承欢伏击。陈孝宽不得已出动南征中路军主力,又遭淮西、岭南步骑和水师于符离大破之。陈孝宽仅率万余人退回濉溪,坚城拒守。” 韩擒豹无动于衷,他太了解萧王孙了。当初在潜邸之时他确是英才伟略志在天下,可人是会变的,尤其当站上权力顶峰。 近几年来,萧王孙一意礼佛,没修来菩萨心肠,性子反而越来越冷淡多疑。一统天下的王霸之志消磨殆尽,只想着保住权位。南征?志在必得……寄予厚望……不管是取得江淮二州还是玩弄帝王心术达成一项就达至目的了。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7章君臣问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七章 冀州先变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杨霸渊桀骜难驯,与昊阳大有渐行渐远之势,萧王孙怎样处置与雍州的关系将关系到宁晷的大局。最好的结果是杨霸渊与慕氏父子拼个两败俱伤,三藩自然三去其一。 杨霸渊是桀骜难驯,冀州晏守道则是滑不留手,和萧家同心同德?未必! 萧王孙对青徐战事有如亲眼目睹一点不奇怪,除了鹰房的明岗暗哨,和昊阳城暗通款曲的大有人在。 长孙安国却是另一种心思,萧王孙越说他越心惊,连头上都开始冒出汗星子。 “长孙卿家很热吗?还是朕的谍报有误?” 长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圣明,江淮战事有如目睹。” 萧王孙接着道:“所以朕不大明白,为何卿家在九月十七就到了萧县?” 长孙安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彭城距濉溪四百余里,距萧县稍近,三日时间大军行进三四百里,即使全程水路顺流而下也相当吃紧,轻骑马不停蹄自然可以办到。问题是青徐骑军韩擒豹的右路军和陈孝宽的左路军差不多各半,左路军大半是步卒,骑卒几乎都来自冀州边军。而事后冀州驰援青徐的三万边军几乎毫发无损,这怎叫人不起疑? 长孙安国咬牙道:“臣在九月初九接到陈孝宽的塘报,说他聚歼大江盟的计划,由于大江盟楼熏风和江淮庾、宋二人关系非同寻常,不仅介入江淮战事,且是庾、宋二人、二州间的纽带,斩断此纽带,兼且青徐水师和长河帮已经封锁大半二州间的水道,庾、宋将被彻底切断。另一层用意则是庾庆之陷于江州无法分身,此举可将宋承欢从彭城引出来,到时合中、左两军之力一举将其击溃,彭城不攻自破。” 萧王孙给两人留下背影,失笑道:“结果呢?” 长孙安国双膝一软终于跪倒,“南征左路军失利,臣万死难咎,请陛下赐罪。” 萧王孙回到座椅,拿起犍稚又敲一下木鱼,“宣尚书令宇文芝。” “这里不是朝会,也没有外人,朕对此次南征抱有极大希望,前后投入近二十万人,如今闹个竹篮打水,天下人都看着,朕总不能没点表示。韩卿家认为朕该怎么做?” 南征失利,萧王孙确实恼火,西北、东北同时告急,吐谷浑人和东胡奚人接连越境寇边,江淮二州没个三年两载是想都不用想了。更恼火的是陈孝宽中路军数万人几乎损失殆尽,而雍州、冀州边军不曾折损半个。 韩擒豹低垂的眉目微微上扬,缓缓道:“南征失利错在臣等,臣请陛下降罪。”他说的不是臣,是臣等。 萧王孙探手摸了摸案上的茶盏,似是试试它是否还温热,口中随意道:“朕会把兰陵王派往青徐,韩卿就去冀州吧。” 宇文芝到后,萧王孙当即下旨。 韩擒豹赴冀州都护任,宇文横授青徐都护,兰陵王萧王邈加青徐大总管,镇守宁晷南大门。 对南征副帅、五兵曹尚书长孙安国只字未提,褫夺尚书衔还是戴罪? 三人谢恩,宇文芝独自留下。 长孙安国神情阴沉的回府,下人看到他脸色没人敢询问他。 正在后园中练剑的长孙晟见到忙丢下手中剑,跟在他身后进房。 “父亲,陛下怎么说?” 长孙安国示意他关上门,冷冷道:“陈孝宽误我!” 长孙晟一愣,“陈孝宽不是死了吗?” 长孙安国鼻孔里冒气道:“死不足惜!却死了都拖人下水。你和太子殿下知会一声,就说我要见他。” 长孙晟轻轻点头,“我来安排,只是这个节骨眼见太子会不会……” 长孙安国打断道:“你和他混了这么久,竟不知道陈孝宽是他的人吗?” 长孙晟惊道:“陈孝宽不是废太子的人吗?” 长孙安国瞥他一眼,“不要一天到晚只想着练剑,除非练出个梅守缺来,否则仍是没人拿你当回事的武夫。什么三英四秀?你不姓长孙屁都不是!” 长孙晟一脸尴尬,却不敢还嘴,老实道:“我知道了。” “明日朝会皇上就会下旨,由兰陵王镇守青徐,韩擒豹被丢到东北任冀州都护。” “那父亲呢?” 长孙安国心中叹口气,嘴上道:“估计丢官去职。” 长孙晟脸色大变,“那太子还会……?” “哼!陈孝宽误我,可如果不是因为太子从中斡旋,我又怎会理他?你马上出门,我今天就要见他。” 长孙晟面露难色,“父亲,已经申末了。” 长孙安国冷峻的眼神扫来。 长孙晟急立马匆匆而去。 萧王孙沉吟道:“朕想把雍州独孤相调来兵曹,尚书大人认为可行否?” 宇文芝回道:“臣不知陛下此举用意,先不说杨霸渊会不会放人?独孤相会不会接旨到京执掌兵曹?凉西随时有仗要打,此时将独孤相调离恐动摇雍州军心。再则独孤相到了昊阳,谁可继任雍州都护?独孤相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随杨霸渊经略西北十余年,雍凉军务在他治理下无可指摘,宁晷上下暂时无人比他更了解西北,更了解吐谷浑人。臣的意思是能否缓个一年半载,等到西北局势安定后再召他入京?” 萧王孙未置可否,抛出一句对宇文芝来说绝对震撼的消息,“刚刚接到冀州密报,六日前,东北奚人在李智丹亲率下,四万铁骑寇边抢掠。冀州边军仓皇迎战,辽东城被放弃,营州建德相继失守,李智丹大军推至安乐。晏守道向昊阳告急。” 宇文芝一听非同小可,稍稍平复了心中震惊才道:“隆冬将至,冀州冰天雪地,李智丹为何选在此时出兵?且短短几日便推进至冀州的腹地安乐?晏守道每天在总管府睡大觉吗?” 萧王孙脸色阴沉,以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道:“他说李智丹听闻青徐战事失利,吐谷浑人蠢蠢欲动,所以想要趁火打劫。” 宇文芝沉声道:“晏守道经营冀州不是一天两天,怎会犯下如此蠢笨大错?原本西北慕氏父子只是有心,现在更是按捺不住了。宣调独孤相进京一事还请陛下三思,如果雍州再出岔子,后果将难以估测。” 这话不需他说,萧王孙比谁都明白,为何还想着把独孤相哄到昊阳来? 晏守道和你是一肩挑的连襟,又有数万人马镇守冀州,为何让人打到家门口来? 而且事前毫无征兆,时间上这么不合理,但很合情——风雪盈天,青徐大败,雍州也随时面临吐谷浑人的攻击。 而驰援青徐的三万冀州边军估计还返冀路上。是奚人趁火打劫还是世事这么巧? 萧王孙沉吟不语,手指轻敲案面,在空寂的大殿中显得尤为刺耳,似是边塞烽烟鼓声。 崇明殿,早朝。 没有太多杯葛争论,u看书 ww.uukanshu 和往日朝会差不多时间,却有几项重大的人事授封和兵马调动。 整个朝会萧王孙气色如常,神色却异常冷峻,所有人都知道了奚人冒犯冀州,一路打到了安乐。没几个人在这时候不识趣、冒大险的触萧王孙的逆鳞。 韩擒豹褫夺青徐大总管,授冀州都护,即日启程赴任; 宇文横转任青徐都护; 久不参加朝会的兰陵王萧王邈现身,授青徐大总管,即刻赴任; 罢免五兵曹尚书长孙安国; 信州中军一万骑、灵州、夏州各抽调五千骑,两万人马由禁军左中郎将毛不骇节制,即日起开赴冀州。 临了,当着满朝文武,萧王孙对远在冀州的晏守道、眼前的韩擒豹、毛不骇等人下旨,明年冰雪融化之前务必将奚人轰回他们的老家。 萧王孙知道,所有人知道,刚刚经历南征失利的宁晷,经不起东北、西北两线的长期开战。所有人都相信,吐谷浑人在明年春暖花开后,随时有可能大规模南侵。 如果不能在这之前击退击溃李智丹,如果西北、东北同时陷入泥沼,宁晷日子绝不好过。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8章冀州先变)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二百七十八章 大1统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万象朝宗小说酷笔记()”查找最新章节! 太阴大业七年冬,宁晷发兵二十万南征,在江东白衣战神庾庆之和岭南宋承欢的携手下,双方僵持数月,最终太阴大捷。 此战双方死伤虽然有限,却对整个天下大局带来不可逆的深远影响。 先是,趁大捷余威,太阴景帝李乾在登基六年后终于亲政,由此触发大业政变,在改革派庾庆之、楼熏风、崔璇龄等人的力挽狂澜下,由太后王朝歌、梁王李悝、越王李荗等人发动的政变以失败告终,以此拉开了江东废除九品中正制、打压高门士族的大幕,给太阴带来了一派生机盎然的短暂气象。 宁晷隆泰二十年冬,几乎和南征失利同时,冀州以北的北胡在奚人李智丹亲率下,奚人、室韦人寇边犯境,数万铁骑穿州越郡,直抵冀州腹地安乐。 冀州大总管晏守道向昊阳求援,萧王孙敕令中军左中郎将毛不骇领三州两万人驰援,在怀荒东、安乐西的御夷镇的冰天雪地中遭李智丹伏击,全军尽墨,震动昊阳。 与此同时,西北吐谷浑人在慕氏父子经营下一统大草原,于二十年不遇的大雪之年,挥兵南下劫掠凉西。 雍州上下一心,早有准备,在雍州都护、凉州将军独孤相亲领下,于凉西大青山小败慕容鲜卑铁骑。 是年冬,杨朝宗乘弘农号北返昊阳,与亲爹杨霸渊回合后,同返雍州。 隆泰二十一年新春,武宗萧王孙忽然暴毙于昊阳太极殿,太子萧长焱登基,改元淳祐。 淳祐元年秋,冀州晏守道会盟李智丹反攻宁晷秦、灵、夏三州,最终于淳祐二年春夺下殷州和信州一部,将战火烧至宁晷司隶州昊阳周边。 萧长焱仓皇迁都至长安。 晏守道自立为帝,尊西宁武宗,建元太平祥和。 淳祐三年春,宁晷尚书令宇文芝发动淳祐政变,怀宗萧长焱身死,宇文氏几经废立后改宁晷为东宁,宇文焕登基,建元元昼。 至此,北方宁晷萧氏覆灭,宇文氏兴起。北方再次分裂为东宁、西宁。 淳祐元年春夏,雍州尽起八万边军,与吐谷浑慕氏父子的十万联军大战于凉西至居延泽一线,惨胜! 雍州元气大伤,杨霸渊于是年冬归天。 杨朝宗正式接管雍州。 元昼三年,雍州交付独孤相,杨朝宗入京。 元昼六年,吐谷浑再次兴兵。 杨朝宗复返雍州,从此拉开雍州逐鹿天下的大幕。 元昼十一年,宇文焕宾天,杨扶摇进位太后,十二岁的宇文奕继位大统,改元鸿蒙。杨朝宗再次入京,掌西宁权柄。 鸿蒙三年,东、西宁大战于小寒山,杨朝宗大败晏守道,晏守道殁。 西宁权柄落入关海山之手。 五年间东、西宁三次大战,杨朝宗一举击杀关海山,终于一统北方。 鸿蒙十年,杨朝宗亲领二十万大军南征,一举夺取江淮二州。 鸿蒙十一年,杨朝宗废宇文奕,立靖国,改元承平。 承平七年,靖国大军攻入临安,太阴灭国。杨朝宗得大半天下,几乎一统南北。 承平十年,独孤相归天。 十年冬,中原全境除岭南外实现三百余年来的大一统。靖文帝经三十余年的南征北战,四海一统,万象朝宗。 承平二十六年冬,靖文帝杨朝宗殁,享年七十二岁。 万象朝宗最新章节地址:https:// 万象朝宗全文阅读地址:https:// 万象朝宗txt下载地址:https:// 万象朝宗手机阅读:https://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279章大一统)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万象朝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