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萋萋》 第一章 阔野之争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里是天地间最辽阔的所在,亦是最纯粹最悠远的所在。蓝天碧草,远远的相接于天际,微风过处,草浪翻滚,露出藏于其间的牛羊,宛若瀚海中翻起的白浪。 这里是草原。 不同于二十多年前窝阔伦大汗全盛时期,整个草原,所有的游牧民族朝拜着同一个王,所有的草地都属于那一个名字。甚至不只是草地,草地以外,更温暖更繁华的地方,都在窝阔伦大汗的权利覆盖之下。那个时候,草原人的歌更嘹亮,腰杆更硬,马鞭声传的更远,只是现在…… 马背上的草原小伙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夹紧马腹,挥舞马鞭,嘴里喝着“驾”,疾驰而过。前方城郭隐现,但用不了那么远,大周的驻军城外也有。 远远望见那一片营帐,小伙不管人家是否听得见,边驾马边高喊:“李将军!陈将军!李将军!陈将军……”及至营外,不待马停步,小伙已从马背上跃下,奔至营前。 看他跑的急,守卫在营门外的大周哨兵上前迎了两步,问道:“是哈洛达部的兄弟吗?” “是我,是我,”小伙气喘着,忙不迭应道:“两位少将军在吗,我们遇到些麻烦,请少将军帮个忙?” 草原的地界,草原牧民遇到麻烦,请大周官兵帮忙解决。这种事若放在十几二十面前,说出去恐会让人笑掉大牙,不过现在,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哨兵没再多问,将手中长枪抛给身后的另一名哨兵,喊着:“你等着。”便向内跑去。小伙犹怕他耽搁,喊着:“要紧事,请两位将军快些!” 不多时,那哨兵便跑了出来,对小伙道:“莫急,将军马上就到。”话音刚落,便听得马蹄声近,两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便自营帐之后闪现,但见马蹄纷纷,顷刻间已至眼前。 “吁。”马上两人着同样青色军服,披同样黄铜战甲,只马背上兵刃不同,一个是一柄八尺长银枪,一个是一把两寸宽的重剑。使枪的古铜色面庞,两只眼睛大而有神,薄唇勾起,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名叫陈崇。使剑的白面无须,剑眉星目,名叫李征。 两人下马,一前一后走过去。草原小伙抱拳道:“李将军,陈将军。” 李征道:“原来是布奇兄弟,有何要事?” 名叫布奇的草原小伙也不啰嗦,显见都是熟识的:“我们在霍尔曼河边捕获了一只海东青,可不知从哪冒出来一队人马,非说是他们跟踪了几天的猎物,逼我们交给他们。首领当然不肯,那帮人便想要硬抢,我们人多,可对方一看都是精骑,首领怕有不妥,便稳住他们,让我来请您二位过去帮忙调解分说。” 李征问道:“什么样的人马,军队还是马贼?”大周城外驻军几年,帮着迁徙至此的游牧民族安家,马贼早已绝迹,若再次出现,应该是新近流窜过来的,正好用来练兵。 “不是,不是马贼,可也不太像军队!”布奇有些焦急,“我也说不清楚,您还是快跟我去看看吧,晚了首领他们恐怕要吃亏了!” 李征看了眼陈崇,二人会意的点了下头。哈洛达部是这一片较大的部族,有一百多户族民,青壮二三百人,若他们自觉对付不了,对方应该也算块硬骨头。说过间,马蹄声不断,一队百人骑兵集结完毕。陈崇上马,挥拳大喝:“走!”尘土飞扬,马鸣啾啾,已率先而去。李征拍拍布奇肩膀:“快些带路。” 布奇忙上马,紧挥几鞭追上去,李征亦是。 陈崇等着布奇靠近,开玩笑喊道:“兄弟,你这一来一回,说不定人家早抢了东西走远了!” 布奇虽然焦急,倒也还算镇定:“应该不会,那伙人看着虽不像好人,只是跟我们僵持着,不曾动手,看到我来搬救兵,也不曾阻拦。” 陈崇其道:“这倒怪了,既不打也不走,这是要讲道理吗?” 布奇道:“道理也讲过了,他们一口咬定是他们先发现的,追踪了数天。就算是真的,难道他们看到就算他们的吗,天上的鸟儿这么多,抬头看看就能让它下来吗?” 陈崇点头道:“说的也对,自然谁捕到算谁的,那就把他们赶走好了!” 布奇拉着脸:“若能赶得走,我何苦跑来这一趟?” 陈崇大笑。 李征不语,猜想着可能遇到的情况:非马贼非军队,不滥杀,不惧人多,会是什么人呢? 草原的宽广,哺育了心怀宽广的游牧民族,同时,也注定了他们沟通的困难:路途太远。 大周的骑兵算得上精骑,也跑了约两刻钟才望见霍尔曼河,沿着河流,影影绰绰许多人影,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又跑了一段,哈洛达部的人马已经看到了他们,欢呼着:“我们的朋友来了,我们的朋友来了!” 对方的人马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声,连个反应的动作也无,只有马儿不时打个响鼻,摇晃一下马头,配上他们全部黑漆漆的装扮,黑马,黑甲,简直像地狱里走上来的阴兵,阴森森可怖。大白天的都叫人十分不舒服。 哈洛达的首领萨普站在自己人的前头,身旁是他的大儿子缤哥和女儿阿莫娅。看到越来越近的大周军队,萨普神态越发轻松,缤哥也露出得意的笑,只有阿莫娅还皱着眉头,看看周军,又看看面前的“阴兵”。兽网中的海东青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无精打采。 “萨普首领!” “李征将军,陈崇将军!” 赶到近前,打过招呼,李征陈崇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对手,二人不禁皱了眉,立即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没见过,没打过交道,心里却已有九分肯定。李征上前两步,高喊道:“对面可是大梁的兄弟?” 萨普看着李征,他们是大梁人,刚刚为什么不说呢? 只见对面中间一人策马走出来一步,回答道:“正是。” 萨普放下一半的心,即是军人,应该讲些道理,难怪刚才他们没有动手,而是容他们请来周军。大周对大梁有恩,今日之事应该能善了了。 李征却没他那么乐观,走出去几步道:“都是兄弟,有话好说,不妨让兄弟们下马喝杯酒,万事好商量!” “不必。”对方硬邦邦两个字。 陈崇见李征吃瘪,暗笑一声上前道:“兄弟们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我们来居中调停吗,不如下马来商议一番,看这海东青到底归谁?” “话已说清楚,交出来,我们走。”这次话还多些。 “如果我们不给呢?动手抢吗?”缤哥喊道。萨普忙拽了他一把,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缤哥不服气的扭过头去。 对面人没说话,只是慢慢抽出腰间长刀,其后诸人亦拔刀。 等了半个时辰没动,这时大周军来了,他们倒要动手了。梁军如此不给周军面子,倒是从未有过的事。 眼看战局一触即发,李征有些心急,他不是怕打仗,只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架打着没意思。当下忙喊道:“在下大周北镇大将军陈寻帐下李征,兄弟们且莫动手,听我一言!”话音刚落,却听身后“扑通”一声,阿莫娅屈膝一跪:“求求你们,”缤哥生气的去拉她:“你干什么,起来,你怎么能跪下!”阿莫娅被他拽的差点扑倒,却挣开他不肯起来,哭喊道:“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需要这只鸟儿!克叔伐大首领的生辰要到了,我们需要这只鸟儿做寿礼。我们的部落人少钱财少,拿不出像样的寿礼,大首领就不会护佑我们,其他部落就会侵占我们的草地!求求你们了,你们这么厉害,再找一只吧,我们没有时间了,求求你们了!……” 她的话一出,哈洛达部的许多人都难过的低下了头,萨普面无表情,缤哥气恼的一边拉她一边训斥:“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不需要求人,这就是我们捕到的,干什么求他们!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阿莫娅哭着,被哥哥拽的东倒西歪就是不肯起来。 李征看看那只惹祸的海东青,它缩着脖子,羽毛有些凌乱,眼珠机警的看来看去。海东青是出名的难捉,先前他还奇怪,哈洛达部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猎手,是如何活捉到的。现在看来,对方所言非虚,应该是他们日夜追赶,迫的这只鸟儿吃不着喝不着睡不着,这才被哈洛达部的人捡了个便宜,按理说应该归还才是。可是阿莫娅说的也是实情,他们确实处境艰难。大周军可以帮他们赶跑马贼,帮他们安家落户,却不能插手他们部落间的事务。能不能在草原上生存下来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李征想了想,他想让对方行个方便,先解了哈洛达部的燃眉之急,以后定捕获一只海东青归还。话还不曾出口,但见对方收刀入鞘,调转马头,转而北去。 就像拔刀一样突然,走的也无声无息,队形却丝毫不乱。只听马蹄阵阵,不多时,一片乌云般的队伍消失在苍翠的碧草间。 什么情况? 周军和哈洛达的人互相看来看去。就这么走了? 第二章 乌云百骑 萨普首领最先反应过来,招呼着大伙喊着:“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又过来拍拍李征陈崇的肩膀:“好兄弟,多亏了你们来帮忙,一起回帐子喝杯马奶酒吧!” 布奇过来扶起阿莫娅,缤哥指挥人将海东青装进笼子,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没人听的清。李征把投向远处的视线收回来,对着萨普抱拳道:“首领客气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方才出来的急,还不曾向大将军详说。现在没事了,我们还要回去复命,今日就不去了,改日定当去首领帐里讨杯酒喝。” 阿莫娅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含羞带怯的看过去:“李大哥,陈大哥。” 陈崇笑道:“阿莫娅越来越漂亮了。” 阿莫娅脸更红了,娇笑着低了头。 萨普道:“既然这样,就不耽误两位了,慢走。” 李征抱拳:“留步。”两人回到自己的队伍,翻身上马,带着人走了。 没了外人,缤哥才不服气道:“明明是阿莫娅又哭又跪让那帮人心软了,关周军什么事,还要谢他们?” 萨普厉声道:“闭嘴,你想让你妹妹下跪乞求的事传遍草原吗?已经丢过一次脸了,还要丢更多次吗!” 缤哥也明白,低声道:“我知道,就是白白欠他们一个人情,我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不要说他们帮过我们很多次,就是他们现在的力量,做我们的贵客也是完全够资格的!” 缤哥这才闭了嘴,布奇不想气氛这么沉重,故意笑着说:“没想到这些人对美丽的女孩子这么心软,不会是看上阿莫娅小姐了吧?” “布奇!”阿莫娅不好意思的推了布奇一把。 萨普沉着脸,真的是这样吗? 与此同时,归程中的李征和陈崇也在讨论这件事。两人不急,只留下几个士兵跟在身后,让副将带着大队先回去了。 陈崇:“我来猜一猜,这些人的来路。” 李征:“应该便是传说中的‘乌云百骑’。” 陈崇干笑:“我还真怕他们六亲不认,跟我们干上。不过乌云百骑,想想也挺刺激,对上了胜负如何,真想试试。” “传说乌云百骑是梁军中最神秘的一支部队,直接听命于大将军魏源,却不曾见他们执行过任何军务,不参与任何训练,连将领是谁都有好多人没见过。因他出现时总是带着面具。” 陈崇:“所以说他们为什么会走呢,一开始他们并没打算给我们面子。难道是因为你自报家门?” “明明是阿莫娅的哭求打动了他们。”李征打断他。 “哈,你当他们跟你一样吗,怜香惜玉?乌云百骑打响名头的一仗你忘了,阿克萨的马贼,三百多人,男女老幼无一活口,其中难道没有漂亮姑娘?” “你说的也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明知道我们是大周军队还要拔刀?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崇一笑:“我猜因为魏源大将军,没事儿恐怕都要找事儿跟我们打一架。” 李征不置可否一笑,魏源啊,这倒确实有可能。 大梁的北疆大将军魏源,本是大内侍卫。二十年前大梁被窝阔伦攻陷,是护送太子东行的十六卫士之一。后成为长公主萧勉的侍卫统领,在公主府一呆就是十多年。后经长公主举荐至北疆戍边,屡立战功,升至如今的大将军。因着长公主与大周的恩怨,魏源对周军没有好脸色也不奇怪。 “你说乌云百骑会不会就是魏源一手搞出来的?”陈崇突然说。 李征微微一笑:“从他们出现在草原的时间来看,确实有点联系。可是魏源有必要这样藏着掖着吗?梁军对草原诸部除了严防就是驱赶,从来没和气过。何必再单拿出一支军队来做差不多的事?再说乌云百骑,从他们做过的事来看,行事果决狠厉,不动则已,一动必是血流成河。可他们的目标都是草原上声名狼藉的马贼,未曾听闻对平民动手。所以虽然听着心惊,名声倒还不坏。” “可他们确实是梁军啊。”陈崇再次肯定。 “这个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李征摇着头:“倒像是为民除害似的,魏源肯定不会这么干!” “想不通,别想了。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回去了。”陈崇伸个懒腰:“回家喽!” 李征笑笑:“你走了,阿莫娅小妹妹要伤心死了。” “都说了不可能的事,你又扯出来干什么?”陈崇眼珠一转:“不如你把她勾引过去,你虽然不如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勉强也算的上一表人才,加把劲应该不难。” 李征不语,一马鞭抽在陈崇马屁股上。马儿登时窜了出去,陈崇不妨差点给摔下来,气道:“姓李的,我跟你没完!” 李征不待他坐稳,打马远去:“追上我再说吧,哈哈哈……” 还没回到帐子,族中众多亲朋面带忧色迎了出来,看到萨普首领和他的几个孩子都没事,也没有人受伤的样子,众人松了口气,簇拥着萨普等人进了帐子,便要问一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不是萨普一家的小事,是全族的事。 萨普不想多说,多说也无益,挥挥手叫大家安静下来,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捕获了一只海东青准备给克叔伐大首领做寿礼,有人想抢夺我们的战果,幸好大周的将军们帮了我们。没事了,大家回去吧。” 萨普说的简单,可当时有人看到了那只黑色的队伍回来报了信,直觉事情不是首领说的那么简单。可人都平安回来了,海东青也在,首领是否在说谎大家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便放下心底的疑惑,一面夸赞首领捕猎的本领,一面庆幸他们又将安稳度过一年,热闹了一会儿,人便慢慢散了。 不少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看到阿莫娅跪了。可这不是她一人的耻辱,亦不是萨普一家的耻辱,而是他们整个部落的耻辱。看到的人或许会低声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人,但一定会叮嘱一句:就把这件事忘了吧。 听到的人也只能叹气,没办法,谁叫他们没赶上好时候呢,唉…… 在临近大周北境的草原上,分布着许多哈洛达这样的小部落。他们来自草原上的各个角落,因为战乱流落到此,却发现只有在周国军队的庇护下才能暂时过上安稳的日子,悲伤而无奈的,他们扎下根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依着他们以往的亲疏远近或生活习性,又慢慢分而聚成数个部落。 不像中原王朝由来久矣的统一,草原上从来逐水草而居,分散成大大小小的部落。直到二十多年前,窝阔伦大汗统一了草原诸部,组建了无人能敌的铁骑,踏平了西南的大梁,逼得梁帝焚城自尽,太子东行避祸……那真是让草原人最扬眉吐气的好时候啊…… 只可惜大汗早早暴毙,又遭到周梁联军的反攻,政权本就不稳,顷刻四分五裂,强大的草原帝国土崩瓦解。原本的王子,勋贵,大将各自为战,为了争兵权,争领地,打的不可开交,草原陷入更加混乱的境地。部落间吞并、屠戮,每天都在发生,远处的风都能带来腥味,河流常常漂来浮尸。不甘心归附仇人的,还有厌倦无休止征战的人们便远离战场。 这几年还算安稳吧,偶有纷争也都在小范围內。毕竟能够坚持到最后的都划分了比较稳定的地盘,为了领地而起的纷争少了很多,大家似乎更切实的想要丰衣足食了。这时候,这些靠近大周隐隐归附的部落就成了羡慕的对象。中原王朝地大物博,有很多游牧民族需要却缺乏的东西。这些部落近水楼台先得月,通过互市,互通有无,率先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他们依赖大周,和周军和平共处。周军在边城之外扎营,在草原之上驰骋,只要不明显威胁到他们的生存,他们也不说什么。所幸周军也不曾做过什么,倒是很乐意这种相处模式,还时常出入草原人的营帐做客,做起了朋友。 萨普首领将几个孩子和心腹亲随叫到自己的帐子,坐下之后,沉着脸不出声。布奇道:“首领,寿礼的事已经解决了,还有什么事吗?” 一个身材十分粗壮的牧民道:“是因为那只黑色的队伍吗?他们是不是传说中的……” 萨普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正是。” 缤哥哼一声说道:“那有什么,不是说他们只杀马贼,不杀牧民吗?再说这里离周军这么近,以前他们从没来过,这次不过是跟着这鸟儿过来的,难道还不走了?” 一个牧民道:“话虽这样说,可他们那么厉害,又是梁人,谁知道他们杀没杀过牧民,没人见过不见得就是没做过。我们还抢了他们的海东青……” “怎么是抢的?明明是我们捉到的!”缤哥不悦。 说话的牧民缩缩脖子不再出声。 萨普皱着眉,他最不喜缤哥这样动不动大喊大叫,哪有布奇沉稳大方:“布奇,你看呢?” 布奇被点名,想了想说道:“他们虽然退了,但一眼看过去,全是精骑,马贼在他们手里都逃不出一个活口,更何况我们?所以,不得不防。” 萨普点点头:“没错,幸好我们离周军的营地也不远,就算是晚上,点燃篝火,他们应该也能看的见。明日你带些牛羊去周军营地,感谢他们今日的帮忙,私下里把我们的担忧给两位小将军说一说,让他们也帮我们留些心。” “是,首领。”布奇回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即是梁人,为何要不遗余力的帮我们铲除草原上的马贼呢?马贼抢掠杀戮我们,不正是梁人愿意看到的吗?” 缤哥冷哼一声:“这还不简单,马贼那里有的是金银财宝,比我们这样的部落多的多!” 萨普难得赞同了缤哥一回,点了点头。一个牧民也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抢了马贼,即得到了好处,还不会惹怒我们草原上的牧民。如果他们什么人都杀,各大部落就不会容忍他们在草原上横行,他们的财路也就断了。” 缤哥又道:“只可惜那些财富,明明是我们草原牧民的。” 萨普又一皱眉:“你不服,自己去马贼手里抢啊!” 第三章 中秋节礼 次日,布奇带着几个兄弟,赶着十几只肥羊来到了周军营地。门口的哨兵虽早已熟识,还是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李征和陈崇迎了出来,客气一通后,叫人安排好了带来的肥羊,拉着布奇进营地喝茶,军中禁止饮酒。 喝过热茶,布奇看向陈崇:“阿莫娅不知道我要过来,不然一定要跟着来的。” 陈崇尴尬一笑:“阿莫娅活泼可爱,跟我家里的妹子一样,一看到她,就像回了家一般。” 布奇微微一笑,李征打岔道:“那只海东青还好吧,昨日看它没什么精神?” 布奇忙说:“没事,没事,应该是被捕时挣扎废了些力气,在笼子里休息了一晚上,今早好多了,还喝了些水。” 陈崇道:“克叔伐大首领的寿辰真是好,跟我们中原的中秋是同一天。我们正愁着上面给的东西少,过个节不尽兴,这下借着给大首领贺寿,正好去他哪里喝个够!” 布奇道:“这有何难,大首领最是好客,二位贵客去了定然美酒管够!还不知道要收下多少美丽姑娘的腰带呢!”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节庆日里,姑娘们把自己的腰带送给心仪的男子,对男人们来说,是段风流又无伤大雅的艳遇,接受或拒绝都不算什么。 笑过之后,布奇想起首领的重托,便开口说起他们担忧的那件事。李征昨日已回复过大将军陈寻,陈寻没什么特别示下。他们毕竟是梁军,不是马贼,应该不会贸然攻击普通牧民。梁人确实仇视草原牧民,差点亡国的仇恨才过去二十年,在梁人的记忆中还很深刻。但既然战争已经过去了,没有特殊的事由梁军应该不会傻得挑起战争。魏源不傻,他也有底线。 李征又安抚了布奇一番,并拿给他几枚响箭。遇到情况,射向天空,他们看到会赶去救援。布奇又道谢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站在营外,送别了布奇。这时节天气正好,凉爽又不觉得冷,蓝天分外的高远。陈崇心情不坏,对着天空大吼一声。对李征说道:“真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还是京里好。等我以后有了儿子,一定把他也扔到这儿来待上几年!” 李征嘲笑道:“媳妇儿都没有,就想儿子了?” 陈崇回身道:“媳妇儿而已,还用得着我操心,我娘早准备了几十个大家闺秀等着我回去挑呢!” 李征呵呵一笑,这确实十分有可能,卫国公夫人的家书里每次都会提到她新物色的准儿媳,就等着陈崇回去拍板了。 “不像你啊,人家方家表妹等你等得都快成老姑娘了。” “又胡说。”李征笑着不在意,陈崇拿方家小姐打趣他不是一会两回,见怪不怪了。 “皇上啊,为了让您安心,我们俩可是连婚姻大事都耽误了,你可要好好封赏我们啊!不能让一起长大的兄弟们寒心啊!”陈崇假做痛心的喊,他本想说‘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想着不太文雅,就省了几个字。李征笑着给了他一大巴掌,两人笑闹着回了营。 “大将军派去回京的人快要走了,东西都交上去了没有?” “那还用你说,我写上几个字我娘都能抱着看一年!” “气我没娘是吧,找打!” “你还缺人惦记吗!诶呦,我说的是你师父我姨丈……” 蓝天白云,好天气。 初秋的草原不见一点颓势,草正茂密的紧,坐在地上,不是风吹过来根本看不到人影。 这一片的草被随意砍到一片,黑衣黑甲的几十人凌乱的坐在地上,就着水囊里的水吃干粮。鸟儿从天上飞过,不时有人抬头看看,然后低头继续吃干粮。 一人出声道:“主子,看来不好说再捕到一只了,不如想想别的吧。” 被唤做主子的一人就坐在他旁边,面庞白净,相对于这帮魁梧大汉显得十分瘦小。两只大眼睛漠然的看着前方,实则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小巧的嘴唇一勾,似是嘲讽道:“算了,这么好的东西送回去也不过变成一个玩物,再想别的吧。” 另一边一个看上去年轻一些的说道:“白白让人捡了便宜,想想还是不甘心,我们追踪了那么多天……”被大汉瞪了一眼,没说完。 “主子”似是心情不错,轻笑一声:“不过几个平民,跟他们计较什么?早就听闻周军和这些牧民关系融洽,看来是不假。” 大汉道:“大周惯会广施仁义,博个美名。” “主子”又笑了:“是啊,至今,我们还要念着他们助我们复国的恩德。” 大汉没敢再接着说,这不是他能随便开口议论的。“主子”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的狐狸有消息了吧?” 说到正事,大汗立刻一脸严肃:“墨索尼的骑兵已经被甩掉了,‘兔子’快要找到窝了。” “呵呵,‘草原明珠’,会有多美呢,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停顿一下,又道,“狐狸还好吧?” “没事,一点轻伤。” “这次的事了了,就放了他吧,他应该也够了。” “放了?”大汉问。 “主子”看他一眼,“灭口?” 大汉不语,但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主子”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好狠啊,怎么说也帮了我们几年,他手上的血洗不清,活着对我们也没有妨碍。”躺倒在草地上,枕着双手,“把这件事做好,剩下的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可以歇一歇了,我也想回去看看母亲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陈崇真的认真写了封信放在礼物的最上面,拿去交给大将军陈寻。 陈寻看了,点点头:“你总算明白一回,知道最好的礼物也抵不上一封家书。” 陈崇不好意思笑笑:“二叔,有您在呢,我能有什么事?我娘他们放心的很!” 陈寻瞪他一眼:“叫将军!少嬉皮笑脸的,到了本将军这里,没有叔侄。” “是,大将军。”陈崇当即站直。 陈寻又看向李征拿来的东西,最上面也是书信,两封,而且明显比陈崇的都要厚。一封给他的外祖窦家,一封给他的师傅纪涵。陈寻示意他们把东西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说道:“克叔伐部派人送来了请帖,到时候你们代表本将军去吧。” “是。”两人应着,互看一眼。陈崇眉头一挑,尽是得意之色。 陈寻咳嗽一声:“别以为去了就是喝酒吃肉,留心打探有没有可疑的人。” 李征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陈寻靠坐在椅子上:“墨索尼部把苏客哈部吞并了。” “这么快?”李征惊讶,这两部确实不和,只没想到墨索尼动作这么快。这样一来,南部草原以后便是他一家独大了。 陈崇也道:“苏客哈部也不是不堪一击,怎么这么快就败了,最近我们都没有收到消息啊?” 陈寻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近几年这两部摩擦不断,早晚会有一战,只是没想到墨索尼实力如此强悍。具体的经过探子还没传回来,只是墨索尼不可能将苏客哈全歼,苏客哈和克叔伐是姻亲,或许会有族人来投奔,你们留心一些。” “是。” 陈寻摆摆手,两人行个礼退了出来。出了门陈崇就苦了脸:“唉,吃个酒也不痛快!” 李征:“你可以不去,中秋佳节,营里也有酒喝。” “那能一样吗?一帮老爷们喝有什么劲?哪像在牧民的帐篷外,点着篝火,烧着烤肉,美丽的姑娘跳着舞,酒不醉人人自醉……”陈崇憧憬着,仿佛听到了欢快的歌声。 李征猛拍他后脑勺一把:“醒醒吧,想姑娘,回京再想吧!” 陈崇反手一拳打回去:“你不想!装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我都看到你给方家表妹写信了!写的什么,情诗?” 李征躲过这一拳又一巴掌挥过去:“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给她写过信!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二人嘴上说着,手脚也没闲着,砰砰乓乓的过了数招,一边打着一边远离着陈寻的书房。“我就是看到了,五年前就看到了!” “五年前的事还拿来说!那信我根本没送出去!” “管你送没送,我只看到你写了!” “你呢,王家小姐,赵家千金,沈家表小姐……” “记这么清楚,我都记不清了!” “废话,为了帮你送信,我被狗追过,被人撵过,还被师傅罚过,能不清楚吗?” “是吗,好像确有其事。这次收到的腰带送你一半。” “去,我收不到吗?” “有我在,难说。” “脸皮真厚!” …… 闹够了,两人出城回到营地,巡视一番操练的军士,检查营防戍卫,吃过晚饭,洗漱过后,陈崇又溜到李征的营帐。李征案上铺了张地图,他手指在图上又点又划不知在研究什么。 陈崇变戏法一般摸出来一小坛酒,拍开盖子送到李征面前:“闻闻,怎么样,从二叔那里顺来的。” 李征一笑,接过来不客气的喝了两口:“不错,大将军的东西,也只有你能弄到。” 陈崇得意笑道:“那是,我二叔看着严厉,其实最是宠着我,”想了想,补充道:“跟你师傅一样。” 李征明白他的心意,拍拍他肩膀:“我不是小孩了,不用这么安慰我。不过我师傅,确实待我很好。”抬头看着帐外,薄薄的纱帘挡了蚊虫,挡不住外面朦胧的夜色。“我们这一走三年,他该多寂寞啊!” 陈崇放下酒坛子,搂着李征肩膀:“兄弟,我有个想法,你给参详参详?” “别说,你一般出不了什么好主意,都是馊的。”李征实在,从小到大没少吃亏。 “不是,不是,这次绝对不馊。” 第四章 不速之客 陈崇左右看看,一副谨慎的样子,还压低声音:“现在马上就八月了,十月我们就能回京了。不如在回京之前,我们去一趟大梁。” “去大梁干什么?”李征虽猜到大概,还是问道。 陈崇耐心解释:“姨丈虽只收了你一个弟子,但我们几个跟着去凑数也从来一视同仁,对我们算得上有半师之义。姨母早逝,姨丈半生孤苦,不如我们去大梁帮他找回女儿?” “安澜公主?” “是啊,不过听闻她不在梁都,可能还要费力找一找。”陈崇说着,脸上一片温情。 李征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诧异的看着陈崇。他知道陈崇光明磊落,可这事毕竟涉及十几年前的旧怨。 陈崇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我只是心疼姨丈,姨母没了那么多年了,再多的恩怨也该淡了。父女一场,面都没见过一次,大概死了也闭不上眼。” 李征怔怔的,十几年前的旧事长辈们不可能对他们细说,可纪太傅太出名了,加上一连串的大事,他和大梁如今的安国公主萧勉的旧事至今在茶楼酒肆还能听到各种版本的戏说。 窝阔伦大军南下,梁帝自尽焚城,太子仓皇东行,十六卫士忠义护主,公主乔装惑追兵,纪公子英雄救美,公主巧舌说周君,周梁联军抗北狼,捷报频传至京师,窝阔伦暴毙战事终,…… 如果只有这些,就该是段佳话流传,没有后来那么多波折。周梁本是姻亲之国,当时的周后便是大梁的公主,是萧勉姐弟的亲姑母。又有大周帮扶复国之恩,两国关系将更上一层楼…… 李征想着,冷不防陈崇一胳膊圈住他的脖子:“想什么呢,快说行不行啊?” “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吧?”李征打量着他,卫国公夫人一直对妹妹的早逝愤愤不平,不可能同意他的想法。 陈崇:“女人都是小心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犯错的人已经受到惩罚,难道要将仇恨带进棺材?这个事姨丈不好说,咱们小辈替他把事办了,也算尽个孝。” 陈崇这么一说,李征还真有些意动。毕竟师父这些年的境况他是看在眼里,但还是有些顾虑:“安澜公主是不是师父的女儿我们根本不能肯定,都是民间谣传,你又怎么肯定她是呢?” 陈崇鄙视他一眼:“空穴来风,必有因由。当时怕他们藕断丝连,我外祖家找人盯着他们呢!他们回国三年,小梁帝把安澜公主过继给安国长公主,当时看着,那孩子都有三四岁了,眉眼间还有些像姨丈。消息传回来,我娘他们就去找姨丈闹了。” “师父承认了?”李征忙问。 陈崇再次鄙视他:“怎么可能,你师父是什么人,心机深沉,老奸巨猾。这是夸他睿智,”陈崇怕他不满,补上一句,“据说是没承认也没否认。” 听他说的有模有样,李征再次怀疑:“胡说吧你,当时你才多大,这么大的事能让你知道?” 陈崇急了:“那年我都八岁了好吧!不能跟我说,我还不会偷听吗?再说这事儿早就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我父母也没特意封口,偷听到的,加上丫鬟婆子嘴里漏出来的,我一分析汇总,真相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说完昂着头摆出一副不要太佩服我的嘚瑟样儿。 李征笑了:“说的跟真的似的,我还不了解你!咱俩出生就一起玩儿,你那张嘴什么时候藏得住话?这么多话藏了十几年,还不憋死你!” “你这人还真是,死脑筋!”陈崇拍他后脑勺一把,给他躲过去了。“以前我是没往心里去,听过就算了。这不出来这三年,我就觉得咱也算长大成人了,也该给长辈分忧解难了。” “是啊,师父高兴了,把你娘气死了。”李征讽刺。 “你真傻啊,不会偷偷安排吗?”凑到李征耳朵边上,“我听说上边正在议亲,要把大梁公主嫁过来。” “那也不可能是安澜公主,不然你娘敢闹到皇宫去!” “那当然,安澜过继出去了,应该是县主才对,不过是因为长公主劳苦功高,特意封赏的。我们找到她,跟她好好说说,让她混在送亲队伍里过来,姨丈不就能见到她了吗?” 李征想着,这确实可行。陈崇又补充:“趁我们没回京,还是自由身,把该办的都办了。回了京,哪还能出的了门?”李征点点头:“你说的也对,这确实是个机会。”想想师父刚过不惑之年便银发丛生,心里又是一紧,这三年不见,不知又是什么光景。 “只是听闻安澜公主为母祈福,跟着游仙的尼姑云游,不知所踪。” 陈崇握拳顶着下巴:“这是个问题,大梁这么大,找个人不容易,不过或许有个人可以问一问。” 李征眼前一亮:“你是说魏源?” “魏源怎么可能告诉你?”陈崇叹息,这小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一说到他师父就频频犯傻,“别说你还不够格跟魏源对话,就算够了人家也不会说的。”想来也是,大周帮大梁复了国,所有梁人对大周感恩戴德,边境的梁将对周将亦恭敬有加,唯有长公主府里出来的魏源,对上周将,不说横眉冷对吧,但肯定摆不出好脸色。“我想的是魏源的儿子魏达。” “他?”李征眼前浮现出一个呆憨的方脸,摇摇头,“老的知道,小的不一定知道。” “行不行的,试试再说。中秋之后,咱们找个茬去东占转转,请他喝个酒,套套话。”东占是大梁东北边境小镇,两国之人手续齐全,可自由出入。 若要找人,自然要去梁境,为了师父,豁出去了! 有了念头,日子过的格外快些,中秋转眼到了。 昨日将上面送来的月饼酒肉分发给众兄弟,一大早,二人便装扮一新,带了礼物,前往克叔伐部。从军营到哈洛达部快马要半个时辰,到克叔伐更远些,要一个多时辰。带了礼物不能跑太快,时间要更长些。两人不急,中午之前将将赶到。 这是个有两千多户牧民的大部落,为了给首领贺寿和接待来贺寿的客人们,牧民们早早开始准备,此时大批崭新的帐篷早已搭起,供客人们暂住,一只只烤全羊在火堆上翻滚,黄灿灿的泛着油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还有几口大锅,火烧的旺旺的,锅里乳白色的浓汤里翻滚着肉块。 听到大周的将军们到来,克叔伐的首领勃朗额带人迎了出来。“尊贵的大周的客人们,克叔伐欢迎你们!” 李征上前和他拥抱在一起:“尊敬的首领,我们大将军祝您生辰愉快,身体健康,愿大家生活富足!” 勃朗额愉快的大笑,大手一挥,亲自引着两人进帐,侍卫们自有人安排座位。李征看到哈洛达的萨普父女也在里面,看他们轻松愉快的笑容,勃朗额对他们的礼物应该是满意的。阿莫娅也看到了他们,欢快的跑过来:“李大哥,陈大哥,你们可来晚了!” 陈崇笑道:“不晚,不晚,草原太大,容易迷路,这个时候来,闻着烤肉的香味自然就迷不了路了。”引得克叔伐的人们也都笑起来。 正式的宴会在晚上,到时候天气更凉爽,大家燃起篝火,唱歌跳舞,更有节日气氛。中午这一餐就简单一些,各部来的代表在勃朗额的大帐落座,每人一几,食物基本相同,都是烤羊肉,肉汤,水果和马奶酒,还有草原上的一些糕点。众人又说着喜庆话讨勃朗额个高兴,又跟相熟的人打招呼联络感情,热热闹闹的气氛正好。勃朗额的儿子博科大步走了进来,俯身在勃朗额耳边说了几句。勃朗额先是一惊,皱眉思索片刻,站起来朗声道:“诸位贵客,今天来到我们克叔伐,我十分欢迎,十分开怀。可是,帐外又来了一位贵客,我要失陪去迎接,哪位贵客愿意,可以陪我同去。”说罢大步走了出去,几位客人也跟着去了。萨普看向李征,李征想着刚刚勃朗额面色不善,这位新来的客人可能不怎么受欢迎。克叔伐对周军也算友好,他们若遇到麻烦,周军不能坐视不理。想到这里,李征拉陈崇一把亦跟了出去。见他去了,萨普忙跟上。 本来热热闹闹的场面安静了下来,忙碌准备吃食的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所有人看着同一个方向,那里站了一队人马,一队身着梁军制服的人马。 战争虽然早就停止了,但仇恨和隔阂从没消除过。 这队人不多,也就一百来人,马匹全部是黑色,安静的站在主人身后。这一百来人静默的站着,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却仿佛天边的阴云滚滚而来,压的人呼吸都憋闷。 萨普站在后面,但他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出站在前面的那个梁军大汉十分眼熟。猛然睁大了眼,这不是,要抢他们鸟儿的那帮人吗!乌云百骑? 李征也看到了,走到前排想要说两句,勃朗额已经开口道:“不知大梁的朋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十分失礼。是朋友,请进来喝杯酒!”后半句没说:是敌人,请亮出刀。 萨普记得的个大汉却让到一旁,露出旁边的一员小将。说他小,是因为这些人身高基本一致,独他比周围所有人都矮了多半个头。小将走了过来,双手呈上一份礼单。说道:“大梁怀化大将军魏源座下,校尉魏梁拜见首领。谨祝首领福寿无疆!” 这魏梁略一低头算是行了礼,抬起头看着勃朗额,勾起嘴唇,似要表现出善意的笑。只可惜看在对面诸人眼中,全不是那个味道。 勃朗额没见过他们,但他当了多年首领,自然有些眼力,一眼便看出这些不是普通的军士。而面前这名自称校尉的青年,看年纪最多二十,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下巴上一根胡须都没有,若不是穿了军服,简直像个俊俏姑娘!勃朗额不敢大意,因这像姑娘的校尉虽然笑着,但那僵硬的表情,和冷厉的眼神,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冒出一股寒意。 第五章 各怀心思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纵大梁对草原牧民从来不假辞色,但既然上门来贺寿,勃朗额不想惹事的话就该把人让进去。可他面对这校尉魏梁,心里打了半天的鼓。魏梁也很有耐性,一动不动看着他,眼珠都不动一下。 直到身后的儿子偷偷戳他一下,勃朗额才反应过来,大笑一声:“远来是客,魏大将军客气了,快请,里面请!” 魏梁一人便跟了进去,其他客人亦进去坐回自己的座位。勃朗额又是皱眉,客人到齐,坐次已定,偏这魏梁代表的是大梁,关系好不好的却是大国贵宾,不好轻慢。勃朗额正要头疼,李征站起来道:“今日客人太多,魏校尉若不嫌弃,不如同我们挤一挤?” 魏梁往李征方向看去,表情一缓:“好啊,多谢。” 勃朗额感激的对李征一笑。李征碰碰陈崇,让他腾出块地方,三人便坐在一席。李征居中,陈崇在左,魏梁在右。 所幸魏梁落座后再不曾发出一言,短暂的尴尬过后,勃朗额的夫人叫人进帐献舞,很快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阿莫娅坐在东侧女宾席,不时穿过跳舞姑娘的曼妙身影看向对面。她对这位不请自来的校尉十分好奇,她也认出他们便是不久前遇到的那队人马,只是不知道当日他是不是也在场?那么下令离开的人是不是他? 魏梁像其他人一样跪坐在毡垫上,旁若无人般吃喝,面带欣赏之色观看舞蹈,完全无视各种各样打量探究的目光。 陈崇是个自来熟,隔着李征对魏梁道:“在下大周陈崇,幸会,幸会!” 魏梁略一欠身:“幸会。”把酒喝了。 李征亦道:“在下李征。” 魏梁却看了他一眼:“久仰。” 陈崇笑一声:“不知李兄做了什么让魏兄久仰?” 魏梁拿杯的手一僵,用怪异的眼神看向陈崇:“客气话而已,何必当真?” 陈崇大笑:“魏兄够坦诚!” 魏梁笑着点了下头。 李征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脑子已转了几个圈。这魏梁长相俊秀,没有喉结,分明是个姑娘,自称姓魏,以‘梁’为名,不管真的假的,跟大将军魏源定有些关系。行事又如此张扬,似是不在乎别人看破,必有些来头!李征不禁谨慎起来。一个眼神看向陈崇,陈崇心领神会。 “不知魏兄在何处效力,在下曾去过几次魏大将军帐下,未曾见过魏兄啊?” 魏梁:“在下替大将军做些跑腿的杂事,不常在军中,是以亦不曾见过陈兄和李兄。” 李征陈崇对视一眼,“跑腿的杂事”?没见过可以有很多理由:刚调过来的,从下面升上来的,正巧外派……周将又不会在梁营中久留,没碰过面很正常。“跑腿的杂事”?再联系上跟来的那些煞气十足的军卒,这魏梁是承认他们便是“乌云百骑”吗? 似是猜到他们在想什么,魏梁扭头对他二人一笑,稍稍压低声音:“我们便是‘乌云百骑’,你们听说过吗?” 数年间,在草原上神秘莫测,让马贼闻风丧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乌云百骑,就这样悄悄的亮相了,这样的让人猝不及防! 李征陈崇亦是十分意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傻傻道:“久仰,久仰。” 魏梁或是觉得好笑,或是满意他们的反应,笑的更加开怀,不再是皮笑肉不笑般的敷衍,连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愉悦,端起酒杯自顾喝下,粉嫩的唇被酒浸过,泛出艳丽的红润。只可惜身上的戎装,让二人不得不停止遐想。 李征觉得咽喉发干,咽了口吐沫,正身坐好目视前方。身体却微微倾斜,靠向魏梁:“姑娘,你这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魏梁皱眉:“真的吗?有那么明显吗?” 李征点头,陈崇也点头道:“很明显。” 魏梁收敛笑容,严肃起来,点头道:“谢二位提醒,我记得了。”转眼间神色大变,刚刚的轻佻随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成冷硬阴沉的模样。 二人不自觉松了口气,还是这个样子好对付一些。 宴席结束,宾客被带到准备好的帐篷休息,养足精神好参加晚上正式的庆祝活动。李征陈崇自然待在一起,这个乌云百骑的首领太诡异了,两人还在探讨她身份的真实性。 李征盘腿坐着,喝着特意给他们准备的茶水:“乌云百骑第一次出现在草原上,应该是五年前,在魏源来边境之后大约三个月。” 陈崇:“这个魏梁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岁,又是个姑娘,难道十三四岁就离家了?” 李征:“她只说了他们是乌云百骑,但不一定她一开始便参与其中。” 陈崇:“她敢以‘魏’为姓,以‘梁’为名,身份必是大有来头,或许是魏源也惹不起的人物。千金小姐出来散心游玩?” 李征:“什么样的千金小姐会来军营玩耍?就算家里大人不管,魏源也不像是十分好说话的人,由着她胡闹?” 陈崇:“或许魏源对乌云百骑十分自信,相信他们能护她平安?” 李征:“仔细想一想,在他们和萨普首领抢海东青的时候,有没有她?” “在那样一群大汉中,即便坐在马上,应该也能显出区别来,只可惜,我没注意到,我只认得出说话的那个人了。”陈崇惋惜道。 李征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只是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当时他们乌压压一片全是黑色,他也没注意到有没有一个格外矮一些的。 陈崇:“不过我有一个办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乌云百骑的首领?” 李征:“找她打架?” “没错,”一说打架,陈崇眼睛就亮了,“要统领那样一队精兵,光有身份可不行,手底下没两把刷子怎么镇得住场子!” 李征想着自己刚入军营的经历,点点头:“没错,是个办法。”转念一想:“她是不是乌云百骑的首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个,”陈崇语塞,不过他反应很快,“若她货真价实,说明梁人不需要他们再隐藏在暗处做什么手脚,战略上应该会有调整,我们要汇报给大将军。若她不过是千金小姐来散心,乌云百骑只是来充当护卫,那就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她的来头一定很大,或许有什么重要人物同来也不一定。”说罢点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李征笑了,一拍他的肩膀:“脑子转的还挺快,那你说我动手还是你动手?” 陈崇急道:“当然是我来,你可是将军,不能有所损伤,这么危险的事还是由我这副手来做!” 李征斜着眼:“这是你上任以来第一次有了这样的认知。” 陈崇见他无意跟自己争,放下心来笑道:“这只是一方面,再说你跟着你师父估计也没接触过几个女的,不知道轻重的再伤着人家。我就不一样了,从小到大伺候我的丫鬟奶妈都是女的,我比你更明白如何怜香惜玉。” “我呸!你不就是想占便宜?我可提醒你,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看到她身边那些护卫没有,乌云百骑的名头可不是拿来吓唬小孩的。” “您就看着吧,哈哈哈……” 二人合谋算计魏梁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勃朗额临时分配给她的帐篷也不错,十分宽敞,只是离他自己的大帐远一些,看来对她也不放心。魏梁不在意这些,离得远更合她心意,又安静又方便他们行事。 刚换好一身便装,帐外士兵喊道:“戚杨副将到。” “让他进来。” “是。” 戚杨看上去也刚刚二十来岁,瘦瘦高高的,盔甲在身倒也有几分威武,只是一张瘦脸怎么晒也晒不黑,乍看上去又白又瘦不像个当兵的。戚杨行个礼道:“已经看到‘狐狸’了,一切都在计划中。” 魏梁淡淡一笑,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气度,说道:“好,不要再有多余的动作了,免得惹人注意。我们只是来贺寿的。” “是。”戚杨退了出去。 帐中再无旁人,魏梁随意躺在毡垫上,自言自语:“李征,其父李沁,战死沙场,母早逝。外祖窦氏抚养,师从太子太傅纪涵,正元元年入伍。陈崇,卫国公陈寻之子……” 阿莫娅休息了一会儿,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外面到处乱哄哄的,索性出来四处转转。克叔伐部她来过几次,跟勃朗额的几个女儿也见过面,不想看她们趾高气昂的面孔,便独自到处走走,不注意走的远了些,正想回返,便看到一个婢女打扮的小姑娘拉扯着一个青年说话。阿莫娅本不想打扰别人,便快走了几步躲开,依稀又觉得那青年有些眼熟,想了想,那不是货贩子蒙哥吗,他在这里干什么?又一想,大首领的寿宴需要不少东西,他在这里也不奇怪。不如等他空闲了找他说说话,还记不记得她提过的大周的胭脂铅粉,现在有没有货? 十六岁的阿莫娅还没到最美的年纪,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像一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部落里的姑娘都喜欢南国姑娘的小物件,香包,绣花手帕,放的进袖子的小铜镜,阿莫娅也不例外。上次他来部落里收皮货阿莫娅对他提过,不过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小婢女似乎很着急,拉着蒙哥说的很快,蒙哥偶尔才动一下嘴皮,还没有说完,两个克叔伐的武士过来强行把他们分开了。小婢女被带走了,还频频回头喊着什么,似乎拜托了蒙哥什么事情。蒙哥也被带走了,阿莫娅没说上话,有些遗憾,不过他总会再去部落的。 再往回走,她看到大梁的那些人,十几个人守在一座帐篷外,不用多想,她也猜到那个人在里面,要不要进去道谢呢? 第六章 草原明珠 阿莫娅停步犹豫许久,她想进去亲口道谢,又怕是自己小题大做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样倒叫人家笑她小家子气。可是不去吧,那只海东青确实是人家让出来的,理所应当的据为己有她没那么厚的脸皮。踟蹰许久,阿莫娅一跺脚,哪来那么多的犹犹豫豫,草原儿女,想到就去做! 大步走过去,还没走到近前,守在门外的一员梁军扫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的一眼,阿莫娅便 莫名心里一紧,脚步一滞。握了拳头,硬着头皮抬头道:“我想见见校尉大人,麻烦通传。” 梁军上下打量她一番,阿莫娅便恍若西北风吹过通体冷嗖嗖的,还好他并没有多看,转身向账内喊道:“哈洛达部,首领家的小姐求见。” 里面没有回音,阿莫娅心里紧张起来,他睡着了?没听清?不知道她是谁?正猜测着,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她进来吧。” 有些欣喜又有些惴惴,阿莫娅走进帐篷,便看到魏梁随意跪坐在毡垫上,面前的小几上摆了茶水,点心和果脯,冲她做了个坐下的手势,阿莫娅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给她倒了杯茶水,放在她面前。魏梁问道:“找我什么事?” 阿莫娅活泼开朗,向来不惧与陌生人打招呼,今日在魏梁面前却感觉压力很大,甚至不敢挺胸抬头看他一眼。她眼珠乱转,眼尾几次偷偷瞄向魏梁,见他似乎没有不耐烦,稍稍放松一些,开口道:“我是来谢谢您的,感谢您的慷慨,让我们送上体面的贺礼。大首领很高兴,甚至许诺冬天可以借出物资给我们。这都是托您的福,我真诚的感谢您。”说完终于抬头看着她。 魏梁眨眨眼睛:“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什么贺礼,我没听明白?” “啊?”阿莫娅的疑惑超过了尴尬,“十几天前,在河边,海东青。”阿莫娅提醒。 魏梁摇摇头。 不是他?“可是,我……”阿莫娅想说她看到了那天在场说话的梁军,可她不傻,既然对方不承认,说再多都能找出借口否认。只好低下头:“对不起,可能是我记错了,打扰您了。” “没关系,慢走。”看来魏梁是早想打发她了。 阿莫娅出来,又气又恼,重重跺着脚走开了。 魏梁自然听到了脚步声,笑道:“小姑娘,脾气还不小。”又叹口气,“跟我当年一样。” 天色在喧闹中暗了下来,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悬天边。月光之下,欢乐的草原上篝火处处,欢声笑语在夜风中荡漾。勃朗额十分高兴,天公作美,给了个好天气,看来他也是受到眷顾的。 地上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中间燃起最大的一堆篝火,红艳艳的火苗跳动着有一丈多高。几十个年轻姑娘围着篝火跳舞,各式各样漂亮的服装在火光的映衬下十分耀眼。稍远一些,有一排大大小小的鼓,两名鼓手赤着上身,边敲打边耍出各种动作。勃朗额和他的夫人托勒泰并坐在北边,照样男宾在西,女宾在东。李征陈崇坐在西侧第一席,然后是魏梁单独一席,然后是各部落首领。 中午那餐只算是给各位贵客的接风宴,晚上才算是正式的寿宴。先是各位远来的客人致了贺词,然后是勃朗额的儿女们上前祝寿,再是孙辈,再是亲近的下属们,勃朗额兴致勃勃,谁来祝寿都喝一碗,后来几乎站都站不稳,夫人和侍婢扶着他坐下。祝寿的程序过去,宾客们就可以自由一些,可以四处走动,有兴致的也可跟着跳舞。本部落的年轻姑娘就可以迈着轻盈的舞步,用优美的舞姿把自己带到心上人面前,送上自己满含爱意的腰带。 不知是因为长的像个姑娘,还是因为来自一向不和睦的大梁,魏梁的面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她乐的清静,眼前的喧嚣放纵跟她无关,一人自斟自饮。李征和陈崇早已被拉进人群跳舞,这也不是第一次,况且这舞蹈也没什么讲究,踩着鼓点,跟着身边的人现学,不多一会儿也差不多就会了。身边的姑娘们占尽便宜,两人想着还有正事要做,便回了席等待机会。草原人民即善舞又好斗,宴会上比武摔跤助兴也是必备的节目。 二人休息了一会儿,见魏梁无聊的支着额头似在瞌睡,正要站起来说话,只听鼓声突然变了,不再欢快跳脱,变得深沉而悠远。舞蹈着的人们一滞,全都安静了下来,连勃朗额的夫人亦露出意外的神色。 随后便是一阵细碎的铜铃声由远而近,只见一个细瘦高挑的姑娘一步一个旋转着飘到近前。她穿了一身大红的袍服,边缘和袖子上缀满了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的响个不停。一头乌黑的长发全都编成小辫子,随着她的旋转,飘飞起来。 虽然因为她动作太快看不清面容,但光看身姿已是十分动人。此时的鼓乐似乎只为她一人而奏,深沉的鼓点节奏逐渐加快,配合着鼓乐,她开始翩翩起舞。她的身姿比一般的草原少女更高大一些,双臂打开,婉转拂动,宛若雄鹰振翅高飞。弯腰俯身,宛若俯冲捕猎;快速旋转,譬如直入云霄。看上去不过一纤柔少女,却举手投足间将鹰的勇猛凌厉表现的淋漓尽致。鼓声一缓,节奏变得柔和连绵,少女的舞步随之改变,动作不再像刚才那样大开大阖,每一个动作都仿若精雕细琢般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甚至一根手指的动作都看得到数个关节的变化。此时月华大盛,清冷的月光撒落在少女身上,脸上,她完美无暇圣洁若女神的脸庞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人群再次寂静。 鼓乐还在继续,集结了所有目光的少女继续舞动,最终,像倦飞的鸟儿归巢,又像一枚翩然飘落的树叶缓慢旋转着落地,伏在地上。鼓声停,全场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少女突然抬头,迅速的站起来,像只快乐的鸟儿翩然来到勃朗额面前,弯腰行礼道:“拉勿黎祝愿姑父万寿无疆!” 这是个惊喜,从勃朗额和夫人托勒泰不怎么自然的脸色可以看的出来。勃朗额脸色数变,眼珠四处瞟,最终伸出手:“快起来吧,好孩子,这是姑父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拉勿黎笑了,娇美的脸庞宛若鲜花绽放,一时间,人们也分不清是天上的明月更醉人,还是眼前的少女更夺目。 “快来姑母身边坐吧。”托勒泰招呼着。拉勿黎便过去坐在她一侧。 鼓声再起,姑娘们的舞蹈继续,但多少总与刚才不太一样了,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射向了座位并不怎么显眼的拉勿黎。而拉勿黎全无知觉一般与自己的姑母有说有笑,敬了今日的寿星一杯又一杯。 陈崇悄悄碰碰李征:“这姑娘有意思,偷看我好几眼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拉勿黎出场一舞确实惊艳,李征也十分欣赏,不过欣赏过后,他没再想美人,想的是她刚刚的称呼,“姑父”。 李征看了拉勿黎几眼,歪头道:“不止看你了吧,她眼珠子忽左忽右就没停过。” 陈崇不悦:“你嫉妒美人青睐于我。”又低头叹息,“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出众,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李征:“勃朗额的夫人是苏客哈部的。” 陈崇不傻,李征一句话另他瞬间了悟:“这么说这位美人是苏客哈部的漏网之鱼!” “苏客哈首领忽塔尔之女据说十分美丽,人称‘草原明珠’。” 陈崇依然盯着拉勿黎,点头:“没错,确实配得上这个称号。” “墨索尼的人说不定还在追杀她,她居然还敢抛头露面?”李征说着。 “那不是有姑姑护着她吗?” “忽塔尔一死,南草原再无人能制衡墨索尼。他若要斩草除根,克叔伐敢不交出来吗?” “唉,真是个傻姑娘。”陈崇叹道。 “她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这样公然露面,难道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呢,真是个美人!” 李征一巴掌照他后脑勺兜去:“你给我清醒清醒!” “干嘛!”陈崇不满的瞪着李征,“我看两眼美人你也管!” “看什么看,再漂亮你能娶回去吗!” “也不是不可能。”陈崇笑眯眯。 李征冷笑:“好,好,我算见识了什么叫色令智昏!也不知道是谁说要给姨丈找女儿,现在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想带个大麻烦回去!” 陈崇语塞,支吾道:“我当然记得,可是这跟我找媳妇儿不冲突吧。” 李征恨铁不成钢的又拍过去一巴掌,被他躲过了:“不冲突?我叫你不冲突!……”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两位,”二人正说着,拉勿黎不知何时轻轻走到身边,手中端着满满一碗马奶酒,“感谢两位将军来为姑父祝寿,拉勿黎敬二位一杯。” 走近细看,拉勿黎白瓷一般的肌肤更显娇嫩无暇,大大的眼睛宛若蓄了一池春水,精致小巧的鼻子下,红嫩嫩的唇一张一合,比熟透的樱桃更饱满多汁引人遐想。 纵使心里对她多有提防,李征亦被惊艳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更别提已经色迷心窍的陈崇。拉勿黎眼波流转,浅浅一笑,又抬头笑道:“两位将军……” 李征回过神来,忙道:“勃朗额首领勇武无敌,收到他的邀请我们亦十分荣幸!” 拉勿黎红艳的唇弯起,又看向陈崇。陈崇忙道:“我也是,我也是!” “呵呵,”拉勿黎笑着,把酒杯举到二人面前。二人忙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拉勿黎满意的低一下头退后转身,款款回到自己的座位,完全无视身后众多火辣辣的目光。其他宾客纵不满拉勿黎的区别对待,但自知身份远比不上大周的将军,只能多看两眼过过瘾,收到手里的腰带多少也能算作补偿。 酒宴在继续,中途有不少人逐渐离席,月上中天,勃朗额夫妇也客气一番退了场,只剩一些年纪轻些的男女还在继续欢歌。 勃朗额夫妇回到自己的帐子,满面的醉意立时消失不见。勃朗额坐下,一拍身旁的小几:“去把拉勿黎给我带过来!” 不多时,两个粗壮的妈妈一左一右携裹着拉勿黎进了帐子,拉勿黎昂着头,亦不是寿宴上娇柔甜美的模样,挑衅一般冷笑着。 第七章 携美同归 勃朗额看她桀骜的样子更加来气,怒道:“你想死就一个人躲起来安安静静的去死,不要拖累我们大家一起!” 拉勿黎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死?我的仇人还活的好好的!” “不想死还这么招摇,你是怕墨索尼的人找不到你吗!”勃朗额生气的站了起来。 拉勿黎眼睛泛红:“难道为了保命,我就要永远像只不见天日的老鼠一样躲藏着吗?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死了好!” “如果不是你父亲的侍卫和那几个皮货商人救你,就算像老鼠一样活着也休想!” 托勒泰看两人越来越僵,忙劝解拉勿黎道:“你姑父也是为你着想,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咱们家族只剩你一个人了……”托勒泰越想越心酸,忍不住落泪。 拉勿黎也哭了:“所以我才不能躲,不能藏,我一定要报仇,只有我能报仇了……” 勃朗额头疼的揉揉太阳穴:“除了几个侍卫和一个侍女,你还有什么,你能拿什么报仇?听我和你姑姑一句劝,好好活着,你父亲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明天我会送你去别的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拉勿黎眼光一闪,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了墨索尼!她这样想着,却没把话都说出来,毕竟她现在只能靠他们。 勃朗额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今天晚上出来,不就是想认识大周的两位将军吗?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不要动他们的脑筋。大周对我们广袤的草原毫无兴趣,如果他们想,你脚下的土地多年前就是他们的了。他们更不可能为了你一个女人去发动一场战争,大周的男人不会像我们草原英雄一样把争夺女人当做光荣的事情!” 拉勿黎垂首不语,勃朗额也知她没听进去,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她想不明白谁也没办法。无奈的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走出帐篷,拉勿黎厌恶的看看跟在两侧的妈妈:“我想自己走走,不用你们送了。” 一个妈妈说道:“今天晚上营地里有很多外人,不太安全,还是由我们送小姐回去吧。” 拉勿黎噘嘴,还不是怕她去找他们不让找的人。假做顺从,朝自己帐篷的方向走去,却故意走的很慢,四处张望。周军帐篷的位置她已经打听清楚了。 次日一早,勃朗额夫妇刚刚穿戴完毕,便有侍卫来报拉勿黎主仆二人不见了。看守的侍卫被带来,跪在地上羞愧道:“昨天晚上小姐很安静,没有折腾,我们还奇怪。守了一晚上,直到天将明,实在忍不住闭了下眼睛……我们还当小姐听话了,不闹了,没想到天亮进去一看……” 勃朗额不用想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她跑到了哪里都猜得到。忍着气挥手让侍卫出去,对夫人托勒泰道:“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就让她碰碰壁好了!”托勒泰却是松了口气:“墨索尼我们惹不起,让他们听到风声来要人,我们护不住她。走了也好。” 远来的宾客们纷纷道别。勃朗额夫妇殷勤的送走一位位朋友,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托勒泰想到几人难以言喻的目光,嘀咕着:“这草原上怕是安宁不了几天了。” 勃朗额点了点头:“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们也像哈洛达一样投靠周军,也没什么损失……” “唉……” “跟着拉勿黎来的几个皮货贩子还在吧,这几人也算讲义气,别难为他们,撵出去吧。” 归程是轻松愉快的,如果不算马车上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李征皱着眉,看着缩在车厢里,怯生生露出头,两只大眼睛欲语还休的盯着他的拉勿黎。 走出克叔伐部有一段了,赶车的士兵听到身后有动静,以为是老鼠兔子一类的小动物偷偷钻进了车里,回身开门一看,居然是两个女人,一惊之下叫了出声。 陈崇喜道:“拉勿黎小姐,你怎么会……” 拉勿黎睫毛低垂,泫然欲泣:“我……你们能收留我吗?” 陈崇忙道:“当然……” 李征拉着脸打断他:“拉勿黎小姐,勃朗额首领知道你离开吗?” 拉勿黎有些慌乱:“求你们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连累他们。” “你就不怕连累我们吗?”李征口气愈加严厉。 拉勿黎的大眼睛顷刻沁满泪水,拼命摇着头:“不是,不是……” 陈崇推开李征:“你吓唬人家小姑娘干什么!”有对拉勿黎说道,“你别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吧。有人要伤害你吗?” 拉勿黎泪珠滚滚落下,抽噎道:“我父亲是苏客哈部的首领忽塔尔,不久前,墨索尼部突然偷袭我们,族人被打散,父亲和母亲也被杀了,侍卫们拼命保护我杀出重围来投奔姑姑,可是姑姑他们根本不是墨索尼的对手,我怕他们追来迁怒姑姑姑父,所以便偷偷出走了。” 李征冷冷看着她,分析她话里的漏洞。今日悲悲切切的她同昨日艳光四射的她迥然不同,定然是有什么目的的,且不是仅仅要求一个容身之处这么简单! 陈崇见美人落泪,心都要化了,忙安慰道:“你别哭,先跟我们走吧,墨索尼部再大胆,也不可能到我们大周找人,你放心好了。” “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拉勿黎担心道。 “不会,”陈崇无视李征冷森森的目光,誓将英雄救美坚持到底,“先不说没有人知道你跟我们回了大周,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借墨索尼个胆子也不敢跟我们大将军叫板啊,哈哈哈!” 拉勿黎终于露出一丝浅笑:“这些小事,将军就做主了,还用劳烦大将军出面吗?” 陈崇总算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大小事情,总要向大将军通报一声,免得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们不好处理。不过没关系,大将军慈悲心肠,定不会让你无家可归,受人欺凌的。” “慈悲心肠”?李征看着睁眼说瞎话的陈崇,俗语说“慈不掌兵,善不掌刑”,他一个镇守边关弹压异族的军中将领,纵没有施出铁血手段,又能慈悲到哪里去? 拉勿黎点点头,目光轻移,又看向一直黑着脸的李征。陈崇哈哈一笑:“别担心,我的话也是做数的,你安心待在马车里就好了。” 拉勿黎这才放心的退回车里,掩好车帘。车内暗下来,拉勿黎勾唇一笑,与方才又是大相径庭。身旁的小侍女库鲁娜拉拉她的衣袖小声说:“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那位大人好像不高兴?” 拉勿黎盘起腿,靠在马车上:“回,我们还能回哪里?回不去了,只能往前走了……” 一路上,李征板着脸不说话,陈崇自知理亏也没上赶着找不痛快。回到营地,李征没下马:“这件事是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陈崇忙道:“我去,我去。” 李征指着马车:“把她带走,军营不能留宿外人。” “好。”大将军在城内,回了城,就算他不接受拉勿黎,也有很多客栈可以安置。 马车再次启动,库鲁娜不安道:“小姐,怎么又要走,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他不会心怀不轨吧……”担忧的看向拉勿黎的脸,确是容易让人想要犯错。 “带到哪里就是哪里。”拉勿黎闭上眼睛,不想多说的样子。库鲁娜只好闭嘴,她现在还能活着,多亏当时紧紧跟在小姐身边。一想起当时血腥地狱般的场面,库鲁娜忍不住打个寒颤,挪挪屁股靠的拉勿黎更近一些。也不知道那几个人怎么样了,她们跑了,勃朗额首领会不会难为他们? “混账!”陈寻随手抓起一本书照陈崇脑袋砸过去,“你在北疆也呆了三年了,我们一贯的行事宗旨都忘了吗!” 陈崇缩缩脖子,想到叔叔会不同意,没想到他发这么大火。还好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没让那个小子看了笑话。“我当然知道。不过是看她可怜,给她一条活路罢了。” “活路?骗你这样的毛头小子罢了!那么大的草原,她真想藏起来,谁能找得到她!她找上你,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报仇罢了,你难道想不明白吗?” 陈崇耷拉着脑袋:“我没想那么多,反正多的是南迁的牧民,多她一个也不多……”说话声越来越小。 陈寻冷笑:“我看不是没想,是被美色眯了眼!‘草原明珠’,想来定是绝色,你这一见倾心,我不怪你,你回去好好想想,看你能给她安排个什么身份?也别忘了你的身份!” “是。”陈崇应着,怏怏退了出去。陈寻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自言自语道:“都说我偏心李家小子,自家亲侄子,我能分不清里外吗?别的不说,今日这事怎不见他来?” 陈崇出了营,揉揉僵硬的面皮,挤出个笑脸。拉勿黎已经下了马车迎过去。 “我已经禀报过大将军,现在先帮你找个住的地方吧。” 拉勿黎笑着点头:“好啊,都听你的。” 陈崇尴尬笑笑,扶着她进入马车,他自己当起车夫。虽然美人就在身后,甚至她身上的幽香都淡淡弥散到鼻端,陈崇此时再也欢欣不起来。李征的意见他可以不理,大将军的话却不能不听的。更何况大将军还提到另一个意思:身份。 第八章 奈何缘浅 身份。 陈崇郁郁的,不由想到自己的母亲,卫国公夫人方氏。她是一个相当强势的女人,更是一个强势的母亲。陈崇小时便畏她胜过父亲,现在大了,又三年未归,思念之情便大过敬畏之心,但不用问也知道母亲是决计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异族女子为妻的。不要说拉勿黎现在丧家之犬一般,便是她父亲还活着,苏客哈部还很兴盛,母亲也不会同意的。她只会接受像她一样世家大族出身的名门闺秀做儿媳,这是她从小就灌输给他知道的。 不能明娶,难道要做妾?陈崇当即摇头,那样高贵华丽的女子,光是这样想想便是对她的亵渎。 这样想着,陈崇从一见面便涌上心头的绮念慢慢开始消散。他也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爽快人,知道得不到,就放弃好了。美好的事物不一定要自己拥有,远远欣赏也好。 陈崇慢慢想开了,走到客栈之后态度便与之前有了些不同。虽然殷勤依旧,但言谈态度随意了许多,不再有那么明显的讨好意味。拉勿黎恍惚感觉到一些,想着定是大将军说了些什么。不过她并没在意,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他! 要了一间上房,陈崇给她留下些银两,想要回营,又有些不放心。拉勿黎爽朗一笑道:“陈将军,大恩不言谢,您今日相助之恩,拉勿黎他日定涌泉相报!” 陈崇尴尬一笑:“不必不必,举手之劳,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拉勿黎正色道:“将军带我出草原,便是有心救我性命。我若知足,便该安心待在大周,方不负将军美意。可父亲大仇未报,数万族众生死未卜,我又怎能独自苟活?”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陈崇还是有些失落,心里阵阵泛酸。沉吟片刻道:“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你一弱质女流,要报仇谈何容易?我能力有限,恐帮不了你什么忙,可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待在草原了,托人告知我一声,大周之内,我可保你安稳。” 拉勿黎静静听着,看着他,不出声。 陈崇转身要走,又回头递给她一把匕首:“这个给你留着防身吧。” 拉勿黎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我走了,你不用送了。我会派人告知你的侍卫来找你,他们来之前,不要轻易出门。” “好。” 再没什么好说的,陈崇出门,又关好门,再没看过她一眼。拉勿黎看着门缝外低着头的陈崇,心里翻江倒海,眼眶一阵酸涩,泪水要喷薄而出,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从血海中逃出来,从数次追捕中杀出来,在亲人身边也找不到温暖,每一次,她都发誓要坚强。现在,这个年轻的将军让她有片刻心软了。如果那一切都没发生多好,如果她还是无忧无虑的草原明珠多好,如果父亲还活着多好,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张开双臂去拥抱这样一个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体贴细致的照顾她,甚至愿意在她疲惫之后给她庇护的男人。 可是,她不是她自己的拉勿黎了…… 陈崇来到柜台前,拿出银子放在掌柜面前,压低身子看着他。掌柜向后缩着脖子,讨好的笑着:“将军,何事?” “看清你的脸。”陈崇重新站直,“我记住了。我的朋友住在你这里,你不仅要照顾好她,还要保证她的安全,很快会有人来找她,如果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客栈。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不敢,不敢,将军放心,小的定好好帮你照顾这位贵客!”掌柜连连保证。拉勿黎来的时候他偷偷看了两眼,太漂亮了,他还想着趁送水送饭的工夫多看两眼,现在看这位军爷如此霸道,这点想法也不敢有了,甚至巴不得她赶快走。 陈崇点点头,这才扬长而去。 拉勿黎坐在房中,看着手中的匕首,外边普普通通,没有多余饰物,拔开细看,却感到森森冷意,纤巧的刀身,泛着寒光。 放回鞘,塞进靴中。库鲁娜小心看着:“小姐,我去给你打盆水来吧?” “好。” 陈崇回了营,当即吩咐了一小队人马去克叔伐部,只是他的人扑了个空,勃朗额早把那些闹心的人赶了出去。周军的到来还是让他有些吃惊,随后又了然。以拉勿黎的相貌,要勾得几个周将为她效劳确实不难。不由庆幸自己没有为难那几个人。 陈崇派出的人走了没多久,就有拉勿黎的侍卫来营地求见。陈崇见了,才知拉勿黎早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侍卫们,只是自己派去的人跟他们走岔了,遂把她客栈的名字位置告诉他们。 毕竟是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就这样无疾而终,陈崇心里有些伤感,沉默了两天,第三天才有些和缓,又开始说笑了。李征一直观察着他,他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不会安慰人。好在陈崇不是个什么都压在心底的人,本就是个开朗的性子,又用情未深,很快恢复过来,让李征松了口气。 深秋的夜越发凉了,虫鸣亦有些寥落,不再竞赛一般此起彼伏。黝黑的天幕,更衬的星辰耀眼夺目。一弯弦月斜挂天边,静静的看着星儿眨眼斗艳。 陈崇躺在营外的草地上,嘴里叼着根草秸,露水开始上来了,在盔甲上凝结起一层水雾。他也不怕凉,心里有些不痛快,就像个不满足的孩子般,总想做点稍稍出格的事来宣泄自己的不满。李征走过去坐在一边,将一个不大的酒坛放在他手边:“藏了一个月没舍得喝,便宜你了。” 陈崇坐起来,头发上还粘了片干枯的草叶:“谢了。”一口气喝了半坛,放下喘口气,笑道:“有你这么体贴的兄弟,娶不上媳妇都没关系了!” 李征一拳搥过去:“又胡说八道!” 陈崇没躲,让他打着:“兄弟,其实这几天我不痛快,真不痛快。” 李征不说话,他知道他还没说完。 “你说我们这样出身的人,看似富贵,一出生就有人伺候照顾着,长大了,家里给安排,或从军,或入朝,娶妻生子,再看着我们的孩子,过我们都过过的日子……”陈崇停下想了想,“这样有意思吗?” 李征不置可否:“一个拉勿黎,让你怀疑人生了?” “不是,不是,”陈崇摇头又摆手,“就是突然就觉得没意思。”又想想:“就是没意思。” 李征想笑,陈崇这半辈子,蜜罐里泡大,大概最大的不顺,就是有个不可违逆的强势母亲了吧。说道:“我不知道对于你来说什么有意思,你不是说要去大梁帮师父找女儿吗,为了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什么都忘了?” “对呀,还有这事呢!”陈崇一时来了兴趣,“怎么把这事儿忘了,这才是大事!”随手拿起坛子喝酒,笑了。 李征又放心一些,也躺在草地上,懒洋洋道:“可是要去找谁打听安澜公主的消息呢?” 陈崇灵光一闪:“那个魏梁是不是该有点来头,不如找她问问?” 李征眼前闪现出那个有点桀骜有点疏离笑的诡异的女将,眉头一皱:“你说我们要找的人会不会就是她呢?” 陈崇瞪大眼睛:“你可真敢想!” 李征斜觑着他:“我随便猜的。” “但也不是不不可能。” “她一个女子,没点来历,能在魏源手底下这么嚣张?” “甚至连女身都掩饰的漫不经心。” “丝毫不怕被人发现。” “魏源就是长公主府的人。” “魏源到北疆的时间和安澜离京的时间差不多吻合。” “所以长公主让魏源出京,其实是帮她看女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这个猜测越像是事实。 “不会吧,得来全不费工夫?”李征望着陈崇。 这个新的猜测完全占据了陈崇的心思,对拉勿黎夭折的恋慕完全被抛之脑后,兴奋道:“我们去找她问问吧,这时候她应该还没走远。” 李征翻白眼:“你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但应该还在草原,或者在魏源那里,总比我们去大梁境内大海捞针容易啊!” 李征点点头,又问:“她长得像师父吗?” 陈崇握拳支着下巴,认真的想了又想。李征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他说:“没看出来。” 拉勿黎站在大门外,望着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门两侧的十数士兵手持长枪目不斜视,倒叫她暗暗赞叹。她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可不是无端产生的,是数年来与人相处的所见所感。不只是草原人,便是大周的将领,不也对她一见钟情吗? 门开了,刚刚进去通报的士兵对她说道:“大将军令你进去。” 拉勿黎松了口气,这是第三次来拜见了,前两次都被拒之门外,她亦做好了见不到人不罢休的准备,如今如愿了,她反倒有些惴惴。大周北境最高军事指挥所,现在对她敞开了大门,进去,会不会就能如愿,拉勿黎不敢肯定。但不管去什么地方,不管见什么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去试试。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第九章 一计不成 说不紧张是假的。 拉勿黎一夕失去所有,又数次在生死线上徘徊,心境已有了很大的变化。本以为可以宠辱不惊,刀斧加身面不改色。如今走进大周北境大将军陈寻的将军府,依然紧张起来,紧紧跟着前面带路的士兵,连看一眼周围环境布置都没顾上,只记得两边全是高大苍翠的松树,树后是什么,全无印象。 陈寻坐在一间小厅之中闭目养神,他不愿意搭理这个麻烦的女人,但他不习惯拖着麻烦不处理。早早让她死心,让那个傻孩子死心,最好,安心。 拉勿黎走进小厅,她没见过陈寻,面前只有一人,穿一身青灰便装,唇上一撮武将们常蓄的短胡须。无需多想,拉勿黎双膝跪地,行了个南朝的大礼。 陈寻不为所动,看了拉勿黎一眼,好看,确实是个美女,印象中也确实没有哪个女人在容貌上能和她相媲美。不过也仅此而已,一副皮相而已。他懒得和她做什么心理上的较量,开门见山道:“令尊的事本将军深表遗憾,只是路途太远,没能及时得到消息救援,致使你也几次险遭不测,本将军要对你说声抱歉。今后你且安心呆在大周,本将军愿意为你向皇上求个恩典,或给你封赏,或给你许一门好亲事,你可愿意?” 拉勿黎等他说完,抬起头,明媚的大眼睛看着陈寻,欲言又止。 陈寻被她看的心头一跳,忙扭头闪过。这么炙热的眼神,他都险些招架不住。心道,难怪陈崇那小子着了道儿。再回头已神色如常,再道:“本将军说的,你可愿意?” 拉勿黎眼眶泪花闪现,附身叩头在地:“大将军好意,恕拉勿黎不能接受。拉勿黎此生,再无他想,唯有为父母族人报仇雪恨。若能报仇,刀山火海,阿鼻地狱,拉勿黎万死无悔!”起身时满面泪痕。 陈寻叹口气:“你女儿之身,有此志向,可叹可敬。可你空有一身,又如何敌得过墨索尼数万雄兵?你来本将军面前,不过是希望借本将军之手,帮你报仇。本将军是朝廷的官员,手下的兵卫的是国家的城墙。兴兵,不是本将军一人说了算的。” 拉勿黎跪行两步上前,有些急切道:“我不需要很多人,只要大将军借我几千,不几百人就好。我苏客哈部只是被打散了,很多族众流落在草原各处。只要我竖起大旗,他们一定会回来投奔我的!墨索尼是趁我们不备才偷袭成功,真刀实枪打起来,我们不惧他们的!” 陈寻闭上眼睛:“本朝百年来国泰民安,是因为未曾开疆拓土,未曾肆意兴兵干涉他国内政。一旦本将军旗帜鲜明的守护与你,哪怕只有几百人,也会失去我朝向来中立的立场。若因本将军一时心软,为我朝带来兵戎之祸,那我陈寻便是大周的罪人。” 话已经很清楚了,拉勿黎犹不愿死心:“大将军,严重了!不过区区一个墨索尼部,给他一千个胆子他敢来对抗大周吗!再说二十面前,大周不是帮助过大梁对抗窝阔伦大汗吗?墨索尼难道比窝阔伦大汗更可怕吗?” 陈寻不悦:“兴兵是皇上的意思,是国家政策的需要。当年若不出兵,难保窝阔伦不会东进。所以那主要是自卫,是联友抗敌,跟今日不同。” “有何不同?”拉勿黎急了,“我还知道,当时大周的皇后是大梁的公主,如果因为这个,那么将军你送我入宫,我也能做到!” “放肆!”陈寻怒道,“你当我皇都是贪花好色的昏君吗?你又何德何能,敢和我朝太后相提并论!” 拉勿黎自知失言,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前行两步:“或者将军是怕,无端为拉勿黎出力,担了风险,得不到好处。将军放心,若大仇得报,拉勿黎愿年年向大周,向将军纳贡。就算是拉勿黎自身,”她到底还是有些羞赧,“拉勿黎愿为婢为妾,伺候将军。” 陈寻淡淡一笑,她到底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只可惜,没被他的傻侄子听到。 拉勿黎没听到陈寻的回答,又不好意思再看他,心里越发焦急。终于听到他说:“若本将军要了你,又不为你出兵,你待如何?” 啊?拉勿黎惊恐的抬头看过去,但见陈寻气定神闲的看着她,稳稳当当的坐着,并没有什么举动。拉勿黎忍不住心跳剧烈起来,是啊,她怎么就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个正人君子?或许是周军一惯的和善,或许是陈崇无杂念的帮扶,她都快要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可信的。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身体不自觉的后仰,但听陈寻一声冷笑。“这就怕了,不是愿意给我做妾吗?”陈寻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拉勿黎又后仰一些。 “我的年纪做你父亲都够了,我也有女儿。如果你父亲知道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为了给他报仇让自己堕落到泥潭里,恐怕死也闭不上眼吧!草原之上,就像兽群一样,从来都是强者生存,被打垮,被吞并经常发生,你们苏客哈部以前也没少吞并其他小部落吧,怎么今天轮到你们,就如此不甘?” 拉勿黎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意思,心放下来一些:“将军说的没错,吞并是常有的事,但报仇,刺杀也从没停止过。不管别人怎么样,父仇我是一定会报的!” “凭什么,你还有什么,这张脸?”陈寻不耐,用词也尖刻起来。 “我们苏客哈还没有亡!” “对,”陈寻坐回去,“本将军知道,你们草原上一般不会屠杀牧民,可是这些牧民也会很快的认同新的首领,向新首领臣服献礼。你想要招拢旧部,就要让他们觉得你有同墨索尼抗衡的能力,能守护他们。你觉得,现在,你行吗?” 不能!拉勿黎咬着嘴唇。所以她才想找周军援助。 陈寻说的差不多了,便打算一句话结束这场会面:“本将军和你父亲也是喝过酒道过兄弟的,不想欺你骗你。实话告诉你,不论是我们大周,还是西边的大梁,都不会直接出兵掺和你们草原部落的纠纷。你再去找人求助,切记先保护好自己。本将军开始说的话依旧做数,你愿意离开草原重新生活的话,本将军会帮你安排。” 这样的话拉勿黎已经听过一次了,再听就没那么震撼。她相信这员周将对她没有恶意,但也决不会出手帮她。在她逃亡进姑父的部落时,她曾满怀希望,但姑父将她关了起来。那时她便知道,报仇不是那么容易的。 拉勿黎沉默着,良久,俯下身子重重磕了个头,不发一言退了出去。 陈寻轻摇着头,叹了一声:“恶人也不好做啊,难怪当年纪先生那么卖力为大梁奔走。最难消受美人恩呐,我老了,老了……” 拉勿黎的侍卫们等候在府门外,看到她失魂落魄的走出来,连忙迎上去,簇拥着防止更多人看到她,回到下榻的客栈。 库鲁娜等人正在临街的位子上说话,此时还不到饭点,客栈下的饭堂没有人用餐,只有草原牧民打扮的苏客哈人和货贩子蒙哥一行人。 看到他们回到客栈,库鲁娜停下交谈迎上拉勿黎:“小姐,小姐,怎么样,他们愿意帮我们吗?”虽然看拉勿黎的脸色基本能猜出结果,但人们总愿意多报一线希望。也只有傻傻的库鲁娜敢直接问出来。 拉勿黎看着她,拉着脸不出声。 库鲁娜先是不解,左右看看大家都不出声,终于也明白了,低头噘着嘴:“他们都说了,周军一定不肯帮忙,我还不相信,小姐这么漂亮,他们怎么忍心拒绝……” 拉勿黎一听冒火:“谁说的?” “蒙哥,”库鲁娜吓得一哆嗦,毫不犹豫出卖了蒙哥,“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蒙哥等人是在他们部落遇袭前两天到的,刚收购了两车牛筋,狐狸皮,本要继续向北的。混乱中丢失了货物,死了两个伙计,因忽塔尔首领临死前握着蒙哥的手不能闭眼,直到蒙哥答应护送拉勿黎出逃才咽气,所以这一路上蒙哥都跟他们在一起。 拉勿黎早憋了一肚子气,对着陈寻没办法,回到自己人中间,再也忍不住,怒喊:“早知道为什么不拦着我,看着我去低三下四求人,看着我去丢人显眼,你们觉得很可笑是吗!” 蒙哥身后几人面色都不太好,他们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她却不分好歹对他们发火,简直不可理喻!只有蒙哥神色如常,抬眼看着拉勿黎:“早告诉你,你就不去了吗?” 当然会去! 拉勿黎心里想着,嘴上不出声,怒视着蒙哥,似在等着他解释。 蒙哥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岁,常年在草原上行走,风吹日晒,又惯**猾的商人打交道,劳心劳力,看上去便成熟许多,像三十来岁的样子。也是他的成熟沉稳的外表,让临死的忽塔尔将他当成救命稻草。 “南人惯会守城,军中多是步卒。我们辽阔的草原对他们来说,无险可守。我们的马队冲杀的了他们的营阵,他们的两条腿却追不上我们的骑兵。所以从来都是我们马背上的民族攻陷他们的城池,他们却很少深入草原腹地追缴我们,因为那不是他们轻易能掌控的战场。譬如梁朝,与我们有着灭国之恨,也只是打散了窝阔伦大汗的政权,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不是不想,是他们办不到。”蒙哥见人们听的认真,拉勿黎刚刚受挫,也听得进些许道理,便继续讲道:“周人也一样,我们自己争斗了许多年,分裂成大大小小的部落,再继续打下去,只会强者越强,弱者被吞并,最后,又会发展成一个新的窝阔伦,所以他们才会帮扶比较弱小的部落,这些零零星星的小部落看着不起眼,但数量众多,留着他们,便能跟大的部落争水草争地盘,多少能遏制大部落的发展,减缓他们壮大的步伐。” “你们苏客哈和墨索尼的斗争,恐怕他们乐见其成,因为你们两部势力都不小,不论谁胜谁负,剩下的都元气大伤。” “可是他们就不怕墨索尼收拢了我们的部众实力大增威胁到他们吗?”拉勿黎问道。 “怕,当然怕,可是,不是还有你吗?”蒙哥淡然道。 第十章 一计又生 “我?”拉勿黎不明白。 蒙哥坐了下来,点点头。“你是首领唯一的女儿,你还活着,苏客哈的部众就不可能完全归附墨索尼。所以,陈寻大将军才愿意留着你,因为你活着,或许有一天,可以用来对付墨索尼。” 拉勿黎听明白了,喊道:“我不能等,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需要我,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不一定呢!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 蒙哥苦笑,现在的拉勿黎,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暴躁,又毫无头绪。 拉勿黎冲到蒙哥面前,拉着他领口的衣服逼问道:“你帮我想办法,你走南闯北,你见多识广,你明白这么多大道理,现在,你帮我想一个办法,我要报仇!我不能等,我必须要报仇!你答应我父亲的,你答应过的,你不能辜负亡人的嘱托……” 蒙哥苦笑,他只答应了护送她到安全的地方,可并没有答应为她做一切事情啊。 被她扯得紧了,蒙哥咳嗽一声,他的伙计忙上来要拉开拉勿黎,他摆摆手,不需要他们帮忙,刚好,他也有一个办法。 “你,放手,”蒙哥说着,去握住拉勿黎的手腕,一个年轻的女人,他还对付的了。拉勿黎此时也是没了主意,眼前只有这一个人能给她指点明路,她赖也要赖上他!“我放手,但你要帮我。” 蒙哥点点头,拉勿黎这才松开手。 蒙哥喘了几口气,看看左右,身边有不下十个人,都是草原上的人,苦笑一声道:“你来我的房间,我单独说给你听。” 拉勿黎的侍卫们纷纷变色,甚至有人把手放在腰边兵器上,以为他要图谋不轨。 蒙哥自嘲一笑,又似有些放松,笑道:“我等你,你可以不来。”说罢转身上楼。 拉勿黎脸色数变,正要跟上去,库鲁娜斜冲过去抱住她的胳膊:“小姐,不能啊,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你不能啊!”其他侍卫也愤愤然怒视蒙哥的伙计们。什么时候,他们高贵的首领的女儿也是区区一个货贩子能觊觎的了? 蒙哥的伙计们不以为然,若不是他们熟识草原上的路径,又帮着他们杀人设陷迷惑追兵,他们休想活着来到大周!就算以身相许也不为过!用不屑的眼神一个个瞪回去。 拉勿黎想走但被库鲁娜死死拖住,短短时间內她想了又想,终于咽了口吐沫狠狠甩开库鲁娜。只要能报仇,地狱也可以下! 看着她大步走上楼梯,追随着蒙哥的背影,苏客哈的侍卫们有的愤怒,有的无奈,有的干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拉勿黎走进蒙哥的房间关上门,见他坐在八仙桌边倒了两杯茶水,略带着尴尬解释着:“我不过是觉得我的主意不怎么好,可能会成为草原的罪人,所以才想避开他们,你们都想到哪去了……” 拉勿黎一僵,脸不觉有些发烫,她也误会了。 蒙哥指指面前的坐凳:“坐下吧,你也不容易,喝口水,慢慢听我说。” 拉勿黎听话的照做,她已经觉不出疲惫,觉不出渴还是饿,但还是照他的话去做,因为此时他的话里有她需要的沉静。 “南人不会帮你,能对付草原骑兵的只有草原人。”蒙哥淡淡道。 拉勿黎冷静了些许:“还有谁是昆比拉达的对手吗?” “有,还有大汗。” “大汗?”拉勿黎先是一呆,随后想到他说的那个人是谁。现今的草原上,部落林立,首领很多,但被称为大汗的只有一个------窝阔伦硕果仅存的嫡孙,雄踞北方的斡尔罕。 窝阔伦暴毙后,强大的政权土崩瓦解。握有兵权的将领纷纷自立,相互厮杀。在那血腥的混乱中,窝阔伦的几个儿子相继殒命,唯有第二子的小儿子斡尔罕在其母系部众的保护下逃过一劫,收拢依旧忠心的残部逃往北方,自立为汗。因他盘踞的地方偏北,与草原诸部相隔较远,地盘和利益上的冲突较小。且他毕竟是窝阔伦的直系血亲,草原牧民心中有他的分量,也不好威逼太过,是以草原各大部落默认了他的地位。譬如苏客哈的忽塔尔,墨索尼的昆比拉达,两人的实力都胜过斡尔罕,但也只是自称首领,不敢称王称汗。拉勿黎也只是被称为小姐,不是公主。 想到这个人,记忆力零星的碎片慢慢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拉勿黎想着,不自觉又端杯喝了口茶水,蒙哥帮她倒满。 “他,会来吗?”来?自然便是南迁了。南迁,必然要跟原有的牧民,部落有冲突。南迁,便是一场接一场的对战。他,回来吗?敢来吗? 最关键的话已说出口,剩下的再没什么负担。蒙哥心里的不安已消散了,又变成沉稳自若有胆有识的货贩子:“会的,他是大汗的孙子,不会辱没了身体里高贵的血液。而且,我去过北草原,见识过他的部众。”蒙哥似在回忆,“如果说南朝的军人像看家狗,我们草原的骑士是狼,那么他们的战士,更像是雄狮猛虎。” 狮,虎?这两个字让拉勿黎一哆嗦,她此时无比的相信蒙哥,相信他能为自己指一条明路,也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描述。随着他的讲解,斡尔罕的形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或许是北部严寒的天气,更恶劣的环境,让生存更加的不易,每个活下来的人都是强者。站在他们面前,即使他们笑着,也给人冷森森,嗜血的感觉,让人心里发慌。”蒙哥自嘲笑着,“可能是我当时太冷了产生了错觉,反正,我只去过那一次,再也不想去了。” 拉勿黎看向蒙哥:“或许不是错觉呢,我记得不久前父亲还说过,斡尔罕不安分,迟早会南下跟我们发生冲突。” “看来首领对他也一直不放心。” 拉勿黎点点头,那又怎样,想的再多,提防的再多,还不是输了。只是,她终于明白了蒙哥为什么要背着众人跟她说这件事。 斡尔罕有心南下,以前有苏客哈和墨索尼两个对手,现在只有一个。若拉勿黎为报仇召集旧部投向斡尔罕,那么他的胜算更大。草原上三个最大的部落战在一起,只怕,会血流成河吧。 到时,恐怕所有的部落都不能幸免,要么被吞并,要么被屠戮。窝阔伦大汗的道路固然光辉,但他统一的过程中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谁知道? 拉勿黎只是想为父报仇,杀了昆比拉达,或者打败他的骑兵,并不想死太多人。她的天性还没有泯灭。 可是如果她去找斡尔罕,不仅让他有了南下的理由,更给了他很大的助力,若他原本只是想想,现在便有了‘做’的实力,且成功的希望很大。 斡尔罕会打着为她报仇的旗号,统兵南下,墨索尼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整个草原陷入混乱,她,就成了引起这场大混战的罪人。 拉勿黎想的越多,身体越冷。手中的茶杯慢慢失去了温度,她也没发觉。 蒙哥站起来向外走去,背对着她道:“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方法,但,会遭天谴的。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着急,先不要动。没有你,斡尔罕早晚也会南下的,他跟昆比拉达迟早有一战,等于间接为你报了仇。而且,死再多人,也不会算到你头上。” 蒙哥扶着门框站稳,话都说出来了,心里也被掏空了。拉勿黎小姐,你会怎么选择呢?只希望,你不要像曾经的我一样…… 像个垂暮老者一般,蒙哥摇摇晃晃着离开了房间。楼下的几人一直看着,听着,没听到喊声,尖叫,没听到摔打东西的声音。蒙哥一走,库鲁娜等苏客哈人奔上楼去。只见拉勿黎静静的坐在桌边,头发没乱,衣服也完好,众人松了口气。库鲁娜上前:“小姐?” 拉勿黎神思终于回归,眨眨眼好容易看清眼前之人,又看看周围一脸关切的族人,站起来道:“我没事。” 军中他们两个主事的,不能都跑了,考虑到陈崇近来心情不佳,出去做点事散散心也好,李征便把找寻乌云百骑和魏梁的任务交给了他。让他带了几十个亲兵,趁着夜色悄悄出发了。一方面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另写信给身在大梁的朋友,托他们打听安澜公主的动向。 乌云百骑来去无踪,草原那么大,谁知道他们离了克叔伐会去哪里?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魏源大将军的驻地康平城一定能打听到些许消息。陈崇一路向西,飞驰而去。 康平位于大梁东北角,北临草原,东接大周,与大周西北重镇饶城隔山相望。中间的山也不是一两座高山,而是一片连绵的小山群。若不怕麻烦,从山下的小路走过去也有几条路径,只是大都狭窄崎岖,过不了马车,也跑不起马。所以除了愿意徒步的百姓,很少有人愿意走,大都绕到草原,或是更南面的曲陵。陈崇等人也是打算从草原上直接一路向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到不了康平,就在路上遇到了。 陈崇怕大将军知道了阻拦,在夜色掩映之下跑了。陈寻的大本营,潼城之内,也并不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因为是边城,守卫格外严密,戌亥之中,全城宵禁。除了有任务在身的军士不受此限,其余之人,不论军民,若有违例,首犯四十军棍,再犯一百。这一百军棍下去,还能喘气的寥寥无几,也等同于死刑了。这样严厉的管控之下,还有人在暗夜中徐徐前行。不知该赞一声“胆大”,还是叹一句“不怕死”。 夜行人来到一家普通百姓的宅院前,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去,转身关门插闩,像在自家一样随手为之。 这样的一间小院有四间正房,左右两厢各有两间。只有东数第二间还亮着,夜行人径直朝着亮光走去。走到门外,跪了下来:“蒙哥见过主人。” 第十一章 深夜探主 “进来吧。”回答他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蒙哥站起来走进去,圆形的小餐桌旁,她坐着,半个身子趴在圆桌上,似是等他等的百无聊赖,手里捏着根银色发簪,在蜡烛的芯上挑来拨去。 周围静静的,仿佛这个小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蒙哥知道,只要面前的小女人一声招呼,一息之间至少能有几十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依旧男装示人,却也不刻意掩饰,声音,肤色,甚至耳洞,一目了然。好像只是喜欢这样简洁的装扮。 第一次见她,就是这样。那时她还不似这样沉静,是个脾气暴躁被宠坏的孩子。骑着不怎么驯服的烈马,披挂着繁琐的甲胄,马背上的长刀简直比她的身高还长,一把弯弓还挽在手上。那时她居高临下,十几岁的姑娘豪气纵横,问他:“你要报仇吗?” 今天对拉勿黎说完那些话之后,他脑海里不停回想起这个片段。那时的他和拉勿黎好像啊,他坚定的选择了能给他帮助的那个人,哪怕堕入地狱。如今他已在地狱之中,却要再把拉勿黎拉进来。 蒙哥再次跪倒。 少女站起来,双手抱肩,动动脖子:“我等了你半个晚上,一来就给我脸色看?” “不敢。”蒙哥低着头,身形却是不动。 “都说给她听了吧,她做出决定了吗?” “我说了,她还没决定。” “她会做出决定的,”少女轻笑,“就像你一样。” 不,不要跟我一样!蒙哥心里狂喊着,却知道,主人的猜测八成会成真。 少女复又坐下靠近烛台,跳动的烛火映入她大而亮的眼眸。她便是化名魏梁的大梁校尉,亦是乌云百骑神秘莫测的首领。 蒙哥在她面前,总感觉直不起脊梁,出不了大气。此时她又坐下,离他远了一些。他整理了一下思虑,说道:“主人给出的方法,确实是唯一能帮助拉勿黎的,只是现在对她来说,只有大周是安全的,若要联合斡尔罕,必须要穿过整片草原。昆比拉达不会放过她的,整个草原随时都可能成为她的埋骨之地。往北,就是九死一生,她不一定那么傻。” 魏梁想了想:“确实很危险,起码要走上十来天呢。就她那几个护卫,确实走不到北边。不过,她可以找人帮忙啊。周军中的陈崇不是已经被她迷惑了吗?” 迷惑?这个词让蒙哥很不舒服:“不是迷惑周将,是那个周将自己愿意帮忙……” “呵呵,你看,连你都忍不住要帮她说话。可见,对付男人,她确实有一套。” 蒙哥一噎,他不能再说了,再说,又成了她诋毁拉勿黎的证据。 “她确实漂亮啊,可惜我是女的,不然,我一定不舍的这样对她。”魏梁再看蒙哥一眼:“你喜欢她?” “没有,只有同情。”蒙哥忙否认。 “喜欢她也没关系,你帮助我那么多,等她的使命结束了,我把她抢过来送给你,好不好?” “不必!”蒙哥有些焦躁。 而他的一点一滴都在魏梁眼里,她不再说些闲话,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等她上了路,我就放你自由,你要去哪里?大梁,大周,还是待在草原?” 蒙哥痛苦的闭上眼睛:“我没脸待在草原。” 魏源走过来蹲下,一手钳住他的下巴,冷冷道:“你记住,死的人再多,也不是你我的错!错就错在那些人太贪心,要得到更多的地盘和利益!我,不过是让这一切发生的快一些罢了!” 蒙哥不语,他做过什么他知道,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魏源放开他,不能迫他太紧,徐徐道:“我们最多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你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家族被屠,你要报仇,你错了吗?报仇自然要付出代价,错了吗?我呢,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我该怨谁?我该找谁报仇?” 她没说过她的事情,他只知道她的身份,其他的不需要多费心便能打听出来。蒙哥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仇报了,心结放下了,便有了多余的怜悯给其他人。可是我的仇还没报啊,拉勿黎的仇还没报啊,我们放不下啊。” 如果没有你,拉勿黎也不会有这样的灾难。蒙哥想着,这话没敢说出来。“您的仇报不了,迁怒整个草原民族就对吗?” “不对啊,所以我正准备收手呢。”魏梁像个知错就该的好孩子,“再把最后这一件做完,你也走,我也走,都离开这让人又爱又恨的草原。” 蒙哥看着她。 魏源一本正经道:“我都十九岁了,不论在哪都算老姑娘了。你看,为了报仇,我把自己也耽误了。” 蒙哥想说,不论在哪,你都不愁嫁,谈何耽误? 魏源站起来,想在想什么事情,许久不曾出声。 “我离家那么久,都忘了家是什么样子了。” 蒙哥被这一句戳中心中最酸楚的一点,瞬间落下泪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 “你回去吧,当心夜巡的官兵。” “是。” 蒙哥走后,一个黑衣人走进房中:“主子何必跟他说这么多,他不适合再帮我们,换个人不就好了?” 魏源笑着摇摇头:“郭大哥,其实我也厌倦了,真的。”看着门外什么也分不清的浓黑,“我也不知道回了京城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陈崇的心情是急迫的,一路快马加鞭,跑了半夜又一天,天擦黑是赶到东占。一路没遇到什么人,略有些失望,但起码东占有一个他想要找的人,魏源次子魏达。 整个大梁北境军营,除了一个大将军魏源对周军不屑一顾,其他的,都是和颜悦色好生照顾的,包括魏达。 陈崇一进东占城门,看到他周将的服侍盔甲,城门官便热情的亲迎上来。近前细看还是熟人,还是官阶不低的熟人,城门官更高兴了,一面热情嘘寒问暖一面指使手下去通报守城将军石岚和副将军魏达。 东占虽小,却位于周梁和草原交汇之处,是商旅们的必经之地,城内有不少酒楼客栈。石岚准备一桌好酒好菜为陈崇接风毫不费力。一桌梁将热情陪酒,比在自己营地还热络。陈崇不拘泥,一桌人推杯换盏好不热络。众梁将也有数,意思到了就行,没有无节制的劝酒。一圈下来,陈崇只是略有醉意,头脑还清醒的很。想到还有要事,陈崇不敢敞开了喝,多吃菜,少喝酒。随口便道:“魏大将军治军有方,兄弟们个个英武。尤其那神出鬼没的乌云百骑,杀的马匪在草原上绝了迹,当真了不起!” 在场梁将神色诡异,石岚大笑一声道:“将军过奖,过奖了!” 陈崇道:“怎会,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我也是不久前才见识过一回,果然不同凡响!那风姿气度,定是万中选一的精兵!” 魏达哈哈一笑:“将军好眼光!说是万中选一也不为过。” 陈崇却惋惜道:“只是这样威风的一支队伍,只用来剿匪,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在场诸将神色各异,陈崇这话什么意思,暗示乌云百骑还有什么不能示人的勾当吗? 石岚看看魏达,魏达赧笑:“不瞒陈将军,让他们剿匪还真不是目的。” 陈崇心中大喜,总算要说出点什么来了,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好心,剿匪,把所有草原部落都灭了才合你们心意吧。 “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不过请陈将军不要笑话。”魏达抓抓头皮,“您也知道,我们遭过一次大劫,窝阔伦毁了我们许多城池,抢掠了数不尽的财富,我们很穷啊。” 陈崇奇道:“这么多年了,还没复原?” 石岚道:“百废待兴,谈何容易。我们北境驻军还算好的,起码温饱不成问题,但军饷就从没按时发放过。其他地方的兄弟,唉……” 魏达补充:“所以,大将军想了个办法,就是抢他们。抢平民没什么油水,又容易引发新的战乱,所以便专捡马贼抢。” 是这个原因?陈崇有些难以置信。 众将点点头,肯定魏达的话。有的说道:“从此之后,我们的军饷便基本没拖欠过,带兵也容易些。”有的道:“伙食上也好了。”还有的说:“乌云百骑骄横跋扈了些,大家也都理解,更是人人以进入乌云百骑为荣!” “这样啊。”陈崇笑笑,“真是没想到。来,大家喝酒!” “喝。” 估摸着众人差不多了,陈崇低头对身边的魏达道:“魏兄弟,问你点事,可否方便?”声音不大,但够让桌上其他人听到。 石岚会意,笑道:“军中还有事,就让副将军再陪陈将军喝两杯,咱们都回去办事儿吧!”众人纷纷起来告辞,不多时都走了个干净。 魏达年纪不大,长了张敦实的方脸,看上去憨头憨脑的显得年长些。痛快说道:“陈将军客气了,魏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崇嘿嘿一笑:“行,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可知安澜公主现在何处?” “小公主?”魏达一呆,侧头想了想,“不知道啊,好几年没见过她了。”憨憨一笑,“都有点想她了,呵呵。” 陈崇再问:“大将军那里呢,他总该知道吧!” “那是当然,”魏达略带自豪,俯身低头,似是要偷摸告诉他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我爹照看小公主比看我们兄弟上心。我爹那脖子,我们没上去过,那是小公主专属坐骑!” 呵呵呵,陈崇跟着笑两声,看来这儿子对老子还有点小意见。 魏达又道:“所以呢,小公主跟我爹也亲。出门在外,每换一个地方,定要来信交代一声,免得万一找不着我爹担心。” “哦,”陈崇点头,神情有些失望,又不死心,继续问道,“最近一两年的行程,你都不知道吗,一个她走过的地方都不知道?” 魏达看着陈崇,小眼睛上下打量他:“将军问这干什么?” 陈崇作势左右看看:“不瞒兄弟,是有人托我打听。” “谁?” 第十二章 艰难决定 “我姨丈,太傅纪涵。” 魏达把头扭到一边,不屑道:“关他什么事?”这一刻,他展露的是公主府对周人的态度,不是梁军对周军的态度。 陈崇忙拽住他的胳膊,让他看向自己:“怎么不关他的事,那是他的女儿啊!” “谁说的?”魏达反问,“全天下都知道,安澜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过继给长公主的。长公主未曾婚配,跟你们纪太傅一点关系都没有!” “兄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全天下都知道,那是你们皇上给公主盖脸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这些局内人还不知道吗?”陈崇急道。 “我还真不知道,您纵使比我长上几岁,又能多知道多少?”魏达不客气道,“不过我记得,您算是纪夫人娘家人吧,就算纪夫人去世多年,您也不该帮着姨丈找什么子虚乌有的私生女吧?” 陈崇一拍桌子:“看吧,你承认了吧,安澜公主就是我姨丈和长公主的私生女!” 魏达站起来:“胡说八道,明明是你那么想的!” 陈崇笑着拉他的胳膊,拽着他坐下:“兄弟,我真没恶意,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陈年旧事,对错咱就不论了。你看我姨丈啊,十几年来孤身一人,无妻无子,可怜不?他为什么这样虐待自己,还不是为了我姨母和你们长公主?不惑之年就半头白发,萎靡的像个八旬老翁。你说他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傍身,能这样吗?他再不对,毕竟也帮助过你们大梁复国,你忍心吗?”陈崇声情并茂,自己都感动了。 魏达不由也想到了长公主,身份贵重又如何,锦衣玉食又如何?看上去比自己母亲还显老态。 看魏达似有意动,陈崇趁热打铁:“你们不承认,也行。长公主不能出大梁,让安澜公主过来替她看看还不行吗?若不是出了岔子,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早成一对神仙眷侣了,哪像现在这样,跟传说中的牛郎织女似的……” 魏达若有所思看着他:“长公主和纪太傅是神仙眷侣,你姨母是什么?” 陈崇自打嘴巴,说多错多。 魏达笑吟吟看着他,等着他自圆其说。 陈崇心中气恼,这小子看着老实,原来这么不好对付:“姨丈身为男子,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学,娶两个女子有何不可?” 魏达笑吟吟不说话。 陈崇自说自话:“好了,其他的你不用管了,只要告诉我安澜公主在哪。她愿不愿意随我们回大周,由她决定。” 魏达把头扭向一边不搭理他。 “你!”陈崇气结,眼珠一转,说道,“你是不知道吧,也对,为了安全,公主的行踪必然要保密的,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魏达笑了:“激将?” 陈崇绕到他面前,继续:“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呀,就在此处!” 魏达小眼睛光芒闪过,不语。 “我们在勃朗额的寿宴上见到一女子,她就是安澜吧。” …… “乌云百骑的首领?” “乌云百骑里哪有女子?”魏达道,随即又闭上嘴。 陈崇笑了:“我可没说安澜在乌云百骑里。” 魏达气恼,再次闭嘴。 陈崇终于放下心来:“兄弟,你就承认吧。我又不会难为她,再说我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啊!” 魏达还是不搭理他。 陈崇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不在乎他的态度:“行了,我也吃饱喝足了,先休息去了,你没吃饱再吃点啊,哈哈哈。” 听到关门声,魏达才坐正身体,见他确实走了,微微一笑,自己斟了杯酒送到嘴边,悠然自得的砸了一口:“小怪物啊,真是多此一举,人家跟你想一块儿去了。” 拉勿黎犹豫了一整天,她不言不语,库鲁娜问她也不回答,让几个侍卫都十分忧心。然而,坏消息还是来了。 在楼下饭堂吃饭的时候,因几人不想惹人注意,便坐在偏僻的角落。有一队牧民打扮的货贩子坐在不远的地方,因在拐角处,阻隔了视线,没看到他们。 一个说道:“还好首领明智,率先臣服了,咱们部里算是损失最小的。” 又一个道:“何止啊,算上大首领的赏赐,不止没损失,还算是赚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 有一个略微压低声音:“我总觉得有些蹊跷,那天,首领一家全都不在,说是出门探望生病的妹妹。探病,用的着全家去……” 立即有人打断:“事情都到这样了,还有什么多想的?多想以后才是正事!最起码咱们康汀部全部保全了,草地也还是原来丰美的那一块。不像拉若达一家,死了人不算,还被从原来的草地上赶出去……” 引起一片沉重的叹息。 又有人道:“所以,不能说咱们对不起忽塔尔大首领一家,只是,人首先要生存啊……” 这些话被库鲁娜和几名侍卫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一名侍卫还听出其中一人的声音,是忽塔尔最信任的康汀首领身边的人。 几人忍住心中的波澜,饭也吃不下了,专注的听着几人的谈话,想要知道更多草原上的信息。只是那几人也没再说更多有用的,吃过饭就离开了。 库鲁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叛徒!”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大首领视他们为最亲密的兄弟,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投诚!” “虽然知道,大家是为了生存,可是,唉……” “快告诉小姐,草原上的朋友已经靠不住了!” “对,一定要告诉小姐,否则我们不知情的去投奔朋友,说不定就被出卖给墨索尼的人了!”库鲁娜飞奔着跑去着拉勿黎。 拉勿黎听完,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面上波澜不惊说道:“你把大家都叫来吧,我有事要大家帮忙。” “帮忙,小姐你说的什么话,有什么吩咐就是了,说什么帮忙?”库鲁娜心虽不细,却也听出来差别。 “去吧。”拉勿黎无心解释。 库鲁娜噘噘嘴,转身跑了出去,不多时把几名侍卫都带到拉勿黎的房间。 拉勿黎站起来看着他们,突然双手抱胸,弯腰行礼,慌得几人忙上前拉她。拉勿黎再次站好,说道:“多谢各位,没有在场的各位,拉勿黎早已不在人世。” “小姐说的什么话,这都是我们的本分啊!”一个侍卫有些激动。 拉勿黎继续说着:“父亲死了,苏客哈亡了,我也就不是什么小姐了。……” “小姐……”库鲁娜哽咽着。 拉勿黎想着自己要说的话,眼圈也红了:“可是,父仇不能不报!所以我做出一个决定,你们可以跟着我一起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也可以离开,因为太冒险了。” “小姐你说吧,不论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对,听小姐的!” 侍卫们纷纷表态。 “你们先听我说完,”拉勿黎没有表现出欣慰,待他们知道后还会这样的话,她才会真心的感激。 “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周人又不肯帮我们,现在,可能会帮我们的人,只有远在寒冷北原的大汗,只有他了!所以,我要去找他,请他南下帮我们主持公道!” 没有人出声。 拉勿黎一一看过去,她没有失望,他们要接受并理解这个计划需要时间。 安静了片刻,库鲁娜皱着眉头:“北原很远吧。” “很远。”拉勿黎回答。 “我们不认识路……” “一路向北,总会到的。” “小姐,”一位年纪稍长的侍卫亨达道:“您知道这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吗?” 拉勿黎点点头:“想过,想了一天一夜。” 所以这个方法是她昨天想到,不,是昨天知道的,那么,就是蒙哥单独告诉她的吧。 “所以,您还是要这样做吗?” “是。”拉勿黎面无表情,但眼神里的决绝是显而易见的。 “小姐,先不说我们能不能跨过偌大的草原不被墨索尼的人杀死,也不说大汗不愿帮我们会怎样处理我们,单说他愿意出兵南下,大草原上将点燃多大的战火您可曾想过?”又一侍卫问道。因为激动,眼圈也红了。 拉勿黎点头:“我都想过了,可是,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 “挑起战乱的是昆比拉达,现在你们知道了,他勾结买通了父亲信任的下属,偷袭我们。难道只许他欺负我们,还不许我们反抗吗?那我们拼了命逃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不乖乖献出自己的头颅?” “可……”侍卫说不出话来,他想这本来只是两个部落的争斗,大汗加入的话,就是整个草原混乱了。虽然他们死了亲人失了家园,但要将所有草原同胞都拖入战争泥潭,他们还没有那么狠心。 “是昆比拉达破坏了草原的宁静,他才是罪魁祸首!他就要付出代价!”拉勿黎喊声有些嘶哑,她已经不像刚逃出来那几天那样歇斯底里,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学会了沉稳,学会了压制自己的情绪,就算是喊叫,声音也是低沉的,不至于让房间外的人听到。 “小姐……”库鲁娜哭着瘫倒在地。 侍卫们或低头不语,或暗自垂泪。 拉勿黎转身背对着他们:“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早上出发,我不勉强你们,愿意同去,就在楼下饭堂等我,不愿去,就离开这家客栈吧。若还能活着再见,还是兄弟!” 侍卫们互相看看,慢慢退出房间,只剩下库鲁娜还在房中呜咽。 拉勿黎泪珠滚落,先是一滴一滴,很快连成线,她不去擦,因为不想让库鲁娜看到。 父亲,对不起,我要做这草原上的罪人了…… 对不起,无辜的草原朋友们…… 对不起…… 第十三章 自己选择 几名侍卫回到他们的房间,各自垂头耷脑。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问:“我们真的要送小姐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亨达点头:“当然,没有我们,她在草原上寸步难行。” “这一路一定要小心,不能走漏风声,不然墨索尼的人一定发疯似得追杀我们的。” “怪不得蒙哥他们都走了,是不愿帮我们这一趟了。” “他已经帮我们不少了,毕竟,他只是路过我们部落的。” “大汗会帮小姐吧?” “我猜大汗会先娶了小姐。” “那还用说,小姐这一去就是送上门啊!” “少胡说!”侍卫们七嘴八舌,亨达呵斥,“小姐说怎样做,咱们就怎样做!” “可是我们真的要去北原吗?”一个侍卫问道。 亨达叹口气:“小姐都说了,自己决定,不勉强。虽是这么说了,我还是希望大家都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如果是别的方法,如果小姐愿意待在南朝,我愿意一直守护她。”一个侍卫说道,“我的家人都死了,都死在战乱里,我厌恶战争。战争没办法避免,可是战争的火把不能从我自己手中点燃。”侍卫站起来向亨达行了一礼,“对不起,我不能同去。” 亨达身旁一侍卫乌拉喇拔刀出鞘:“你是要背叛小姐,背叛我们大家吗!” 侍卫闭上眼睛:“如果你认为是背叛,那就算是好了,我不去北原。” 亨达夺过刀:“干什么,对自己人动刀子!小姐不勉强大家,不愿意去就不去,还要胁迫吗?” 乌拉喇不服:“不在一起,谁知道他会不会跑去向墨索尼告密?” “你……”侍卫气的哆嗦,“好,那你现在杀我灭口好了!” “别胡说八道了!”亨达制止两人,“草原那么大,道路成千上万,他知道我们走哪条路?”又道:“要走就走吧,还有谁,不愿意去的都走吧。前路究竟怎么谁也不知道,自己做决定,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次日一早,拉勿黎走下楼梯,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五个侍卫,点点头。还好,只走了两个。 亨达面色尴尬:“对不起,小姐,我没能留住他们。” 拉勿黎一笑:“我说过了,全凭自愿。好了,我们上路吧。不过不能这么走,总该打扮一下,你看,也扮做货贩子如何?” 货贩子啊?的确,跟蒙哥一行人混过许多天,扮成他们不难。而且这个行当也好,走南闯北的也没人怀疑。“全凭小姐吩咐。” 库鲁娜站在拉勿黎身旁,闻言插嘴道:“可是我们没钱啊,出门收皮货,多少要带些银钱吧?”见拉勿黎看她,解释道:“我是看蒙哥他们这样做的,需要补充食物的时候,也好和牧民们买。”草原牧民大都热情好客,拉勿黎的侍卫们出门,基本上没遇到过将路人拒之门外的牧民,是以也没想过这点。他们忘了,以前他们是首领家的侍卫,现在不是了。 拉勿黎道:“没错,是需要准备一些,不带钱怎么收皮货?” “可是……”亨达面露难色,拼杀出来能有命就不错了,谁还记得带钱?这几天住店的钱还都是那名周将给的。 “别担心,我们有地方要钱。”拉勿黎笑了。 几人退了房,将剩余的房钱买了几身牧民的衣服,将拉勿黎和库鲁娜打扮成年轻的子侄。牵着仅有的几匹马,出了北城门,向草原方向而去。甫出城门,库鲁娜就频频回望,万分不舍的样子。拉勿黎看到了也不想多说,她知道,她在想蒙哥。可是蒙哥等人已经去大周了,就算在这里,也不会跟他们去北原的。他们萍水相逢,没道理生死相随。 越走越远,库鲁娜忍不住小声啜泣。拉勿黎和她并肩而行,拍拍她的肩膀:“你去找他吧。” 库鲁娜一惊:“不是,小姐,我不是……”唯恐拉勿黎赶她走一般,“我是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啊。我只是想着,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就忍不住难受……” 拉勿黎不再多说,往前错开一步,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已经过了李征等人的营地,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不同,几人悬着的心慢慢落下,这遥远的旅程算是真正开始。 前方大路边,一人一马孤零零的十分突兀,草原太大,牧民们不会单独出门。所以这一人引起亨达等人的警觉,提高警惕,继续前行,手握在刀柄上,随时预备着拔刀。 近了,看清了,先是库鲁娜一声欢呼:“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大周了吗?” 蒙哥淡淡一笑:“大周去过那么多次,不想再去了,还是北原有趣,一起去,路上热闹些。”说的轻松,好像结伴郊游一般。 “你的人呢?”亨达问道。 “嫌他们碍事,甩掉了。我的货也需要他们送过去。” 拉勿黎眼睛眨了眨,是不想你的人一起冒险吧,那你跟来干什么。又说道:“来的正好,你带银钱了吗?” 蒙哥拍拍腰带:“当然,我是贩货的,不带钱干什么去了?” 拉勿黎笑道:“正好,我本打算去克叔伐借的,有你在就省了这一遭。放心,赚了钱,连本带利一起还!” 蒙哥笑:“好啊。” 库鲁娜偷偷擦干净激动的眼泪,喊叫着:“走啦走啦,边走边聊。” 陈崇回到营地,十分激动的对李征道:“就是她,就是她!真是太幸运了,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她了,运气啊!” 李征也很欢喜:“真的,真的?谁说的,可以肯定吗?” 陈崇:“是魏达那小子,他还想瞒着,被我三言两语套出来了,厉害吧!” “这么简单?”太容易了,反倒叫李征生疑。 陈崇一开始的兴奋劲已过:“你这多疑的性子,真没办法!是,这一切似乎巧合了些,我们正想找,人就出现了。可是你再想想,除了你我,谁还知道我们想找她,就算想算计我们也太厉害了些。还是说消息泄露了,你说出了还是我说出去了?大将军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样一想也说的过去,李征点点头,道:“好,现在人已经见过了,只差找到她,和她讲讲道理了。” “看她的样子,虽有些阴晴不定,倒不像不好说话的。你看她对你我二人,态度较其他人便好一些。”陈崇越想越觉得这事实在太顺遂了。 “只是,乌云百骑行踪不定,找起来可能要费点工夫。” “这有何难,做出大海捞针的准备,”陈崇双手划拉着比划,“多派出些哨兵,尤其是康平和东占城外。广撒网,多捕鱼!一旦见到他们的踪迹,就告诉他们我们有要事找他们,让他们稍等一等,然后放出信号,引你我前去寻找。或者让他们回来。” “也没更好的法子了,就这样吧。不过哨探恐说服不了他们,不如我们写封短信,每人都带一封,见到了交给她。” “不错,你来写。” “可以,这事不好声张,别叫军中文书了,我写好了,你多抄写几份。” “你……” 深秋的正午,暖暖的。广袤的草原上,还是墨绿墨绿的。几匹空着鞍的马儿乖巧的站在一边,看着不远处刀兵相见的人们,似乎不理解同类间为何要这样相互折磨。 “嘿!”亨达砍翻一个对手,大喝一声,又迎上一把弯刀。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少,可他心里却越发焦躁。这一路人马只是偶遇,人数不多,他们还可以应付。可怕的是,这些人中有原本属于他们部落的人!昆比拉达看来是下定了决心斩草除根,竟收买他们的同族用来寻找拉勿黎。鬼知道他放出了多少这样的小队!一队两队他们能对付,更多呢? 陆续发出的惨叫声,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亨达算是自己人中武力最强的,刀刀都用上最大力气,想要多杀几个,减轻同伴的压力。眼角余光瞥到蒙哥也刺死一人,没想到看上去瘦不拉几的蒙哥身手还不赖,难怪敢带着不多的几个人在茫茫草原上纵横。 随着最后一人倒地,亨达众人松了口气,看着还有一口气的墨索尼部众,轻蔑的笑着。那人嘴角流着血,冷笑道:“你们以为这就赢了吗?哼,你们逃不出大首领的手掌心的……” “不好,有骑兵来了!”蒙哥惊叫。 地上之人大笑:“哈哈,看到了吧,我们的人来了,你们跑不了的,哈哈哈……”倒地气绝。 “很多,几十匹马。”蒙哥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片刻,垂头丧气道,“跑不了了。” 亨达握紧大刀:“那就不跑了,能杀几个赚几个!” 四面都是平坦的大草地,一条小沟一片土坡都没有,藏无可藏。 拉勿黎手中一直握着把匕首,原本要用来防身,现在看来,如此锋利,自尽应该不怎么痛苦吧。 马蹄声已经可以听到了,地平线上慢慢冒出一片乌黑的铠甲。蒙哥眼皮一跳,不会是她吧? 第十四章 最强护卫 是他们吗? 他们来干什么? 来抓自己? 蒙哥向南看去,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她在不在? 亨达等人也看出这不是墨索尼部的装扮,但依然戒备着不曾放松,直到骑兵行至面前,终看清来者是谁:黑马黑甲,乌云百骑。 亨达等人松了口气,虽然不是朋友,但至少不是敌人。 这只横行草原的骑兵,人人听说过,来去如风,让马匪闻风丧胆,从不侵扰牧民。 马队一字排开,最中间一骑明显比其他人矮半个头,也只有他带着面具。但见他驾马向前,说道:“你们到不了要去的地方,除非我愿意帮你们。” 或许是带着面具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怪异。拉勿黎走向前面,毕竟她才是这群人的决策者。她完全同意对方的话,但显然,他的话还没说完。 拉勿黎稍稍仰起脸,这样显得礼貌些,也能让对方看清她的脸:“您是愿意帮我们的吧?” “当然,但是有条件。” “请讲。” “我们是梁人,如果你能得到你们大汗的宠爱,我要你把窝阔伦从我们皇宫中抢掠的一些东西还给我们。” 拉勿黎苦笑:“我能不能活着到北原还是未知,大汗要不要我也是未知,会不会宠我更是未知,你要的东西在不在大汗手里还是未知,我拿什么许诺你?” “到不了那一步自然万事休提,算我白跑一趟。” 看来对方不是个多话的主儿,拉勿黎帮他补充完整:“好,若真有我受尽宠爱那一天,我定想办法归还你要的东西!” 对方看来很喜欢拉勿黎这般配合的态度,点点头:“很好,先送你个见面礼。”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丢到拉勿黎脚下,吓得她惊叫一声跳开,是个人头。 亨达上前细看,是留在大周没随他们上路的一名侍卫。“你!”亨达怒了,横刀在前,怒目瞪着乌云百骑的人。 却听拉勿黎冷笑一声:“我还奇怪昆比拉达是如何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和目的,原来是这样!先谢过这位将军了。” “我不是将军,是校尉,在下魏梁。” “魏校尉打算怎么帮我们?”这是拉勿黎最关心的。 “把你们的人换成我们的人。扔下你们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这一说,拉勿黎等人就明白了,这也确实是个办法。昆比拉达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就不能再扮成货贩子,混进乌云百骑的军队无疑是最安全的。而且乌云百骑出了名的行踪不定,走到哪里都不会引起他们太大的警觉。 队伍中下来八人,走到他们面前,将身上的衣甲头盔脱下来。亨达等人亦脱下外衣交换,拉勿黎和库鲁娜则是直接罩在外面,就这样,盔甲还是太大了。 魏梁道:“上马后,你们留在队伍中间。” “剩下的这几个兄弟呢?”亨达问。 “带着他们的货物回去待命。”魏梁吩咐。 “是。”几人当即收拾东西。 然而乌云百骑的战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品,有些认主,亨达等人自幼长在马背上,勉强还驾驭得了。拉勿黎和库鲁娜就差多了,身着笨重的盔甲本就十分不灵活,根本上不去。上去了也被甩下来,还好有人接着,没受伤。 魏梁驾马走过来:“是我的疏忽。”将手伸向拉勿黎。 同骑也不算什么事,可和一个刚刚认识又浑身散发着阴诡气息的男人同骑,拉勿黎还是有些别扭。片刻的犹豫后,伸手拉住他的手。魏梁稍一用力,拉勿黎就劲上了马背,坐在他后面。 库鲁娜见状,可怜兮兮冲蒙哥道:“蒙哥……” 蒙哥拍拍马脖子,惭愧道:“我和它还不太熟。”马儿似要证明一般,摇晃着脖子甩开他的手。 “啊……”库鲁娜腾空而起,忍不住惊叫出声,却是被一名骑士抱到了马背上,随后他也上马坐在后面。 魏梁对拉勿黎道:“抱着我,要走了。”拉勿黎把手环在她的腰上,魏梁驾马启程。 乌云百骑的马,果然非同凡响。魏梁这一匹,更是精品中的极品。载着他们两个人,依然跑在队伍前列。拉勿黎看着眼前景物飞速后退,这飞驰的速度颠簸的她有些不舒服,但心里就这样莫名安定了下来。她抱紧魏梁,一开始只是为了不被甩下去,后来却是不由自主的整个身体靠上去。这个人给了她一种很安定的感觉,仿佛坐在他们的马背上,就一定能安然到达北原。 拉勿黎感到心里轻飘飘的,思绪飞到不知道多少年前,自己跟在父亲身后飞驰的时候。父亲醇厚的笑声撒了一路,她挥舞着马鞭,奋力追赶。轻风扑面打在脸上,伴着青草的香味,眼前浓郁的绿,看的眼里心里都清透舒坦…… 闭上眼睛,一滴泪珠滑落。她也好久没有哭过了,眼泪于她没有任何助益。大仇在身,她也不想要一个只会哭鼻子的自己。现在,或许是这样自由的奔驰让她找到过去熟悉的感觉,或许是这样一群人让她有了安心的感觉,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不那么紧了。 前面的魏梁想的又是别的事:那边的事不知道他们办好了没有?他们会追来吗? 陈崇一路跑着冲进李征的帐子,喊着:“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就在西北方向十几里远的地方,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李征点点头:“好,我去。辕门外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 “你想支开我自己去?” “胡说什么,真有人找你!我支开你干什么?有肉吃啊?” “谁知道呢?我记得那魏梁长的还不赖。”陈崇调笑。 李征:“嗬,连草原明珠都没看上,居然还能有你说不赖的女人!” 陈崇翻个白眼转身出去:“辕门外是吧,你准备好人马,我快去快回。” 远门外,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焦躁的来回转圈,不时抬头朝里边成片的营帐看一眼,直到看到陈崇走来,高兴的跳着脚大叫:“将军,将军!” 陈崇奇怪,走过去仔细辨认一番,似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 中年人提醒道:“小的是城里开客栈的,几天前您带着两位姑娘在小店住店,曾吩咐小的好生照看。” 陈崇立即想了起来:“对了,是你。有什么事吗?房钱不够了?” “不是不是,”掌柜的忙摆手,“那姑娘带着她的同伴们走了,小的怕您还惦记着,过来告诉您一声。” 陈崇点点头,她们必然有他们的计划,不会久留的,随口道:“你可知他们去哪了?” 掌柜道:“这个小的不好打听,小二送水时听到他们似乎说什么‘大汗’,这是客人的事儿,我们不敢多打听。” 陈崇念叨:“大汗?什么大汗?” 掌柜道:“小的知道的都告诉您了,这就没小的什么事儿了吧?” 陈崇摆摆手,掌柜忙高兴的走了。 “大汗?大汗!”陈崇身躯一震,跑了起来。 李征刚召集好几个人要出去,陈崇已飞快跑了来。“用不着这么急吧,又不是不等着你?” “下来,下来!”陈崇叫着。 李征觉察不对劲,翻身下马,陈崇也赶了过来,喘着气道:“拉勿黎,去北草原,找斡尔罕了!” “什么,何处得来的消息?”李征亦发觉事情的重大。 “别管这些了,先告诉大将军去吧!” “可是,乌云百骑?” “晚一两天,乌云百骑不会跑。可拉勿黎已经上路了!” “是,快上马!” 两人急急驾马朝潼城而去。 陈寻听二人说完,坐在椅子上,垂首思虑起来。 李征急切,进言道:“大将军,不能让她去啊,她这一去,斡尔罕就有借口南下了!” 陈崇也道:“是啊,到时候必是一场大战,相当于草原上三个最大的部落战在一起,几乎所有的牧民都会被波及啊!” 李征:“大将军,让我们去把她追回来吧!” 陈寻看着二人,突然一笑:“你们确实要去,不过不是把她追回来,而是保护她,让她安全到达斡尔罕面前。” “什么?”二人惊诧的看着眼前的陈寻,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着二人的反应,陈寻很不满意,拿起一本书照陈崇头上拍去:“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征茫然:“大将军,这些年我们和草原牧民友好相处,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啊。”陈崇附和着。 陈寻冷笑一声,这些孩子,还是太嫩了!“友好相处?是建立在我们比他们强大的基础上的!我们愿意友好,才能友好相处。如果反过来,他们强大呢?要不要友好就是他们说了算!他们会不会对我们友好?看看二十年前大梁的后果就知道了!” 两人似被人当头棒喝。 “这些马背上的民族,不,不只是他们,所有的邦国,由来视强者为尊!你强大了,他才会感激你的友好;你弱小了,就会蜂拥而上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你的友好在他们眼里是乞求是示弱!” “那么,我们这些年帮助他们……” “不过是为了一时安定,通商互市与我大周也有益处。也为了让他们心生惰性,安定富裕惯了,就不会总想着打打杀杀了。”陈寻耐心解释。这两个孩子,他不说,居然从没多想过? 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十五章 相继上路 李征混乱的头脑很快清醒了一些,或许是他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对这些曾经的敌人还是有些隔阂。陈寻的话又一针见血,他顿时明白了。 陈崇也不傻,只是自幼身份尊贵养尊处优,又没亲身经历过战乱,对战争的残酷没有体会。这几年亲眼所见的都是两族和平共处亲善友好,一时急他们所急想他们所想了。陈寻的话让他记起,他们从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只是,那是拉勿黎啊…… 陈崇眼睛有些泛红,强自忍着:“所以,我们该帮助拉勿黎找到斡尔罕,让他们率军南下,跟昆比拉达开战,让草原陷入混乱,我们好趁机渔利?” 陈寻瞪他一眼:“你把我想的有多龌龊!我们要渔利,早就把整个草原拿下了!你有没有脑子?” 李征心里苦笑,说道:“草原这么大,茫茫牧场不适宜耕种,我们拿下来也没多大用处,还要分散人力守着。” 陈寻总算满意一回,不是他不看重自家侄子,他还真就比人家差那么一点。“没错,没多大用处的东西拿来何用?还会被牧民们惦记着心里存着恨,不如让他们自己守着,只要我们能收到好处,地在谁手里没什么区别。只要他们不能统一,永远分解下去,那就永远不是我大周的敌手。” “斡尔罕是窝阔伦的嫡孙,在草原牧民心中余威犹存。再加上拉勿黎能归拢的苏客哈旧部,打败昆比拉达不是不可能。万一他真赢了,将比昆比拉达更难对付!”陈崇说道。 陈寻一笑:“先不说他能不能赢,光是开战要折损多少人手你想过吗?”陈寻故意不说完。 李征想到了,他不说,等陈崇自己想明白,这是一位长辈对自家子弟的教养,他有分寸。 陈崇感到后脊梁直冒冷气,原来,叔叔的想法是让他们内耗,死的人越多越好。就算一方险胜,实力也大不如前。而折损的人手,必不是短时间能补充上的,大周又会有十几二十年安枕无忧!说不定,叔叔还会暗中动动手脚,帮弱势的一把,让他能继续打下去,最好永远分不出输赢,一直打下去…… 看到陈崇的表情,陈寻估计他想明白了。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李征回答,有些丧气。 “现在去吧,尽快追上拉勿黎等人,想尽一切办法,送他们平安到达北草原。” “我可以不去吗?”陈崇鼓起勇气,反驳大将军陈寻一回。 陈寻冷哼一声:“你看着办!” 李征忙道:“大将军放心,属下等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去吧。” “是。” 李征给个眼色,拉着陈崇出了门。 出了大将军府,陈崇挣开李征:“我做不到!就算我和她没可能,我也不可能亲手把她送给别的男人!而且还怀揣着这么阴险恶毒的目的!” 李征看周围无人,无需避讳,脸一沉,冷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两国交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你想想当年的大梁,不想我们也那样,就要防患于未然!” 当年的事情,国家大事陈崇自然知道,小的方面,对他家也是有影响的,若不是发生了战争,萧勉公主不会流亡到大周,也不会遇到他的姨丈,小梁帝不会背后使手段,他的姨母也不会早亡。还有李征的父亲,不会牺牲在对窝阔伦的战场上。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很多偶然,但最初的起点是战争。 “你还记得你二弟的样貌吗?”李征问道。 “区区三年而已,自然记得。” “可是大将军记不得,他在这边关一守就是七年,中间只回去过一次,有次他跟我说过,都不记得儿子长什么样了!”李征咬着牙,眼圈发热,他又何尝不想家? 陈崇发不出一言。 “我们从军就是要保护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大周!” “我知道。” “知道就好,走,回营准备出发。” 召集起二百精兵,将营中事务分派给几名副将,两人正要出行,又想起一件事来。 “乌云百骑那边……” “不如分头行动,我去乌云百骑会会安澜,稍后再去追你。”陈崇抢着说道。 李征知他还是不愿面对拉勿黎,能拖一时是一时,不想勉强他,便道:“也好,你我都多带一些信号箭,你那边事了发一支,我看到也发一支,你好来找我。” “好,那我先走了。”陈崇唯恐他反悔,忙拍马跑了。 李征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复又看着北方大片浓郁的绿色原野,不再多想,马鞭飞扬,拔队出发。 陈崇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唯恐乌云百骑已经离去。一路快马加鞭,想着见到魏源要说什么,总不能见面就问她是不是安澜公主吧?她即隐匿行踪呆在这北疆的军营中,定是有她的目的,且不想让人知道。直接道破会不会惹她不满?不直接询问又怎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去?陈崇想了一路没想好,已经看到乌云百骑队伍了。 “我家将军到了!”哨探高兴的喊道。 乌云百骑众将都下了马休息,等着陈崇过来,难得的好脾气。 陈崇上前跳下马来,抱拳道:“在下大周陈崇,魏梁校尉可在?” “她不在,”一人上前回答,“在下大梁北境大将军账下第七营八队队正郭巍,拜见陈将军!” 陈崇打量着眼前这人,身材高大,当然乌云百骑中除了魏梁所有人都挺高,不仅高而且健壮,一脸密密实实的胡茬,浓眉大眼。这人他见过,因为一只海东青和哈洛达发生争执的时候,就是眼前这人代表众人说话的,应该是除了魏梁外军中第二人。 陈崇点点头,道:“她去哪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郭巍回道:“回将军,校尉她有要事带了一部分兄弟去了。且她不久后会回京,亦要带走些人,着我从军中挑选些兄弟训练着将来补缺。”他本没必要说的这么详细,又不是自己的上级,但魏梁吩咐过,他就照做。 陈崇不有些解,去做什么了,不需要很多人手?试探着又问:“我确有急事,不知郭队正可否告知,感激不尽?” 郭巍低头想了想,又左右看看,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若是别人,属下必然不能说的,但校尉说过,陈将军不是外人,所以属下可以告诉您,但请您务必保密。” 陈崇忙点头:“这个自然,郭队正放心。” 郭威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校尉得到消息,苏客哈的拉勿黎小姐要去北草原投奔斡尔罕,墨索尼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已经派出很多人手截杀。校尉去救拉勿黎小姐了。” “什么?”陈崇讶然,他们也不过刚刚得到消息,原来大家都早就知道了!“她去多久了?” “昨日便出发了,拉勿黎一行人则是前日出发,校尉晚了一天,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所以即便他们现在动身,也已经晚了两天! 更可怕的是,如今大片的草地都在墨索尼的控制之下,拉勿黎这是要在敌人眼皮底下穿过去!只盼,魏梁的马够快,能找到还活着的人! 一时间,陈崇也忘了问他魏源为什么关心拉勿黎的生死,急忙告辞回到自己的队伍,调整方向追过去了。不怕见到拉勿黎会尴尬,会难堪,只盼她还活着,还能等到他的救援。 快马加鞭! 夜色下来了。狂奔了一天,即便乌云百骑的精兵,也有些疲惫。魏梁是十分爱惜自己的士兵的,趁天还没完全黑透的时候,让大家停下休整,点火烧了些热水,烤了带来的肉脯,吃饱上路又跑了两个时辰才下令宿营。天黑了,再点火容易暴露,但要预备好柴草堆和火石,以防野兽来袭。这草原上多的是狼群,不得不防。 乌云百骑的马背上都带着东西,很快搭成几个简易帐篷。魏梁独自一间,拉勿黎和库鲁娜一间,其他人也都安排好,留下几人值夜。 魏梁的副手戚杨分配好人手正要去休息,亨达过来叫住他:“兄弟,这样安排不好吧。” 戚杨叉着腰,扬着下巴,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好,劳您指正?” 亨达看他这副傲慢的嘴脸心中更加不满,一想己方人少,还要靠他们保护,忍气道:“兄弟们都是奔波劳累一天了,怎好全由大梁的兄弟们担当警戒,我们也该分担才是。” 戚杨一听乐了,笑道:“好啊,我原想着你们担惊受怕许久,想让你们好好睡一觉,既然你们不信任我们,那就全由你们来值夜吧。”喊道:“大家都回来,睡觉了!” 他这一喊,亨达有些尴尬,他确实对他们不放心,但没料到这年轻人如此沉不住气,一点面子也不给。忙解释道:“兄弟想多了,大家同甘共苦,都在一条船上,怎会不信任你们?况且你们人多,真想怎样我们岂是对手?” 戚杨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明白就好,行,今晚你们辛苦了,明晚我们上。兄弟们,睡觉喽!” “是。”几个声音起哄一般笑着喊。 亨达碰了一鼻子灰,倒没有真生气,回到自己人中,分配了下值夜的次序,便躺倒睡了。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出现,让他的心也松懈了很多。原本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态踏上这趟旅途的,现在,活下去的可能大大增加了。 他很快便睡着了。他必须要休息好,后半夜他也要值夜。 戚杨气跑了亨达,扭头对属下道:“明面上咱们不管了,但也要留几个人警醒着些,不可全靠了他们,一群丧家之犬能有多大本事?” “是,戚队正。” 夜很深了。一个黑影从帐篷中钻出来,缓慢的,警惕的前行,来到另一个帐篷前,跪了下来。 第十六章 防晒面具 “为什么不听话?”帐篷里传来魏梁有些低沉的声音。 “主人,32请允许我,保存最后一点天良。”是蒙哥。 “你是说我没天良?”魏梁冷哼一声,“滚回去吧,你想让他们发现吗!” “主人放心,只要拉勿黎能活着到达北原,属下定会消失在这草原上。” “我可以现在就让你消失。” 蒙哥停顿片刻:“主人放心,蒙哥知道自己的身份。” “走吧。” “蒙哥告退。” 耳边传来轻微的窸窣声,越来越远,终于又静寂下来。还没到九月,北地毕竟要冷一些,虫鸣声已寥寥无几。 魏梁再睡不着了,躺在帐篷里胡思乱想。锦城的家中,母亲可还好?眼前似有人影浮动,衣香鬓影,层层叠叠,穿过幻影一般的人群,只见母亲雍容的背影,弯下腰,小心的捧起一只羽翼未丰的云雀,回身对她温柔一笑…… 抹去鬓边流淌下来的热泪,魏梁侧躺蜷起身子,低声嘀咕着:“快了,快要回去了,再等我几天,最多一个月……” 在她看不到的遥远的锦城,长公主府中,穿着细腻丝滑蚕丝寝衣的主人站在床边,漫天寂寥的星光下,一线弯月坠在西天。 “公主,当心着凉。”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嬷嬷,拿着一件银色披风给公主披上。 长宁长公主萧勉,微微一笑,不拒绝对方的好意,稍稍放低身子,让她系带子更容易些。 长公主今年三十有七,不操心国家大事,府中又只她一人,别无杂事费神,皇上敬重,朝臣恭谨,当真日子过的顺心舒心。与世无争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消散了许多戾气,舒解了许多愁绪,让她整个人如经年的美玉一般,散发着柔顺和美的气息。 她微微一笑,眼角带起几缕细纹:“睡不着了,同欣,陪我说说话吧。” 嬷嬷同欣扶着她坐在榻上:“又想小公主了?” “除了她我还能想谁啊?”萧勉笑着把手搭在同欣手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不过她很快要回来了。”声音带着些欢快。 同欣有些无动于衷:“这小没良心的,早就说回来,说了一年多,真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急死了,骗得人心肝疼。” “放心,”萧勉有些得意,“这次,她一定会回来的。” 同欣意动,看着萧勉:“长公主,您……” 萧勉点点头,眉毛一挑:“我还治不了她!” “啊?哈哈哈……” “哈哈……” 天色初露熹微,不待吩咐,众人已收拾起行装,帐篷拆解下来分别缚在马背上,另有人烧好热水,让众人泡着干粮下肚。 昨晚睡了一个好觉,拉勿黎精神十足,自动跟到魏梁马旁。魏梁上了马,依旧把她拉上来。又一天的征程开始了。 为防止意外,魏梁派出几队人在前面探路,有情况发响箭。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前面便有了动静,魏梁让众人停下,把苏客哈的几个侍卫安排到马队中间,拉勿黎和库鲁娜每人一骑,反而让乌云百骑的骑兵两人挤一匹。安排好又重新上路。 没走多远,便看到约百人的一支队伍,横在面前,几个黑甲骑兵正同他们交涉。 减速过去,戚杨上前高喊道:“前面的兄弟,有什么事吗?” 几个草原骑兵驱马过来,为首一个道:“原来是传说中的乌云百骑,失敬了!” 戚杨道:“客气了。兄弟是?” “我乃墨索尼部昆比拉达大首领账下,骑兵队十二队队长托吉。”仰着下巴,让马背上的戚杨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大鼻孔。 戚杨抱拳道:“原来是托吉队长,失敬,失敬!” 托吉见他虽没下马,态度还算不错,嘿嘿一笑:“客气客气。” 戚杨道:“托吉队长这是在忙什么,为何拦住我们?” 托吉道:“没什么,抓几条漏网之鱼。” 戚杨身躯挺直:“您看我们像漏网之鱼?”说话间刚才的和善已消失不见,代之以森森的冷意。 托吉笑道:“大首领亲自吩咐的,不可疏漏一人,兄弟奉命办事,得罪了。” 戚杨冷笑一声:“听说昆比拉达首领刚刚吞并了苏客哈部,打败了多年的宿敌,实力大增,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想来,也该向先辈窝阔伦看齐了!” 这话一出,托吉立时色变,忙道:“不敢,不敢,兄弟这是哪里话?” 戚杨抓起马缰绳,怒道:“我乌云百骑在这草原上,横着走了好几年!还从没碰上什么不长眼的敢搜查我的人?你想做这第一个,来试试看啊。” 托吉急道:“兄弟误会了,我先前不知道是乌云百骑的兄弟,这才拦下了,这不是误会一场吗?误会,误会。” “现在知道了吧!”戚杨喝道。 “知道了,知道了,兄弟稍等。”扭头对哪边拦人的手下喊道:“放行,放行,这些兄弟都是朋友!” 戚杨哼一声打马就走,让想再客气一两句的托吉吃了一鼻子灰。 几十人跟在后面浩浩荡荡跑过去,踢踏起浓郁的青草气味,人数虽不是很多,却让托吉的近百手下看的眼睛发直。难怪人家百十号人就敢在他们的地头上横行无忌,不仅仅是气势!这些人给他们一种冷森森的感觉,仿佛碰着他们,就走进了死神的目光注视之下。 “头儿,”他们都走远了,一名骑兵叫着托吉,“我们还没有检查过他们。” 托吉一巴掌拍在他后脖颈子上:“查个屁啊,你去查查看!”望着他们的背影又道,“老子要能带这样一群骑兵,不用太多,有一万人,我也要去他们梁境走走……” 早知乌云百骑强横,没想到,连墨索尼也不放在眼里。拉勿黎一边驾马一边想着,又想着那些人真是草包,连区区几十人也怕,就不想想这是在草原上,墨索尼的地盘,乌云百骑孤军深入,就把他们全歼了又有谁知道?真傻,真蠢!不禁又黯然神伤,自己的家园竟是毁于这群草包之手,让人情何以堪? 就这样行到正午,魏梁下令歇息进食。拉勿黎麻木的啃着干粮,库鲁娜递给她水她才喝一口。 魏梁很快吃完,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拉勿黎抬头看着她,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魏梁一怔,开口道:“我怕晒黑。” “噗……”库鲁娜喷了一大口水,还好没喷到谁身上。咳嗽着艰难说道:“校尉大人,你们男人,还怕晒黑吗?” 魏梁面不改色,当然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当然,我们那里,美男子的标准是白面微须,太黑了不好说媳妇儿。” “可是他们都不怕晒啊?”拉勿黎指着其他的乌云百骑骑士。 “不一样的,我是世家出身,生下来就跟他们不一样的。”魏梁耐心解释着。 所以,虽然你个子矮,武功未必高,却可以做他们的首领。拉勿黎心中愤愤的想到。 “等一下上路你还和我同乘吧。”魏梁道。 “为什么,你们的马现在我也能骑啊?” “你是女子,我又矮小一点,你我同乘我的马还受得了,你让他们两个又高又壮的同乘,想累死那可怜的马儿吗?”魏梁道。 你也知道你矮小!拉勿黎心中腹诽着,接受了她的解释。吃饱喝足,再次上路。 经过那一次所谓的盘查,众人心里并没有松一口气。拉勿黎一天没落网,抓她的人就不会撤退,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不好说像今天这样吓唬几句就能过关。 李征带着人向北追去,推测着他们从潼城北门出发,在敌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当走最快捷的路径,那就是一直向北。照着自己的推测追去,天黑之前,看到了路上的十几具尸体。 李征下马查看,看衣着和兵器上的标志,应该是墨索尼部的无疑,伤口也净是草原上惯用的弯刀造成的。看来是堵截拉勿黎的人,只是不及对方强悍。拉勿黎能从那次的偷袭中冲出重围,身边应该是有几个有真本事的。 只是,李征看看那片杂乱的草地,这可不是十几匹马能踩出来的痕迹。行走的方向是正北,而不是昆比拉达所驻扎的西北方向。 看来应该是有人来接应他们,会是谁呢? 陈崇在自己身后,勃朗额不敢,还有谁愿冒险相助于拉勿黎?李征一时想不明白,不再多想,上马,追。 眼看夜色下来了,身边一副将忍不住问道:“将军,不让兄弟们歇下吗?” 李征想了想,高喊:“停!”待大家都停下,李征下令道:“下马休息片刻,吃些干粮,吃饱喝足,连夜赶路。有坚持不住的自行脱队,陈崇将军很快会赶上来接应。” 众军士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任务这么拼命? 第十七章 草原狼群 副将对此次的任务也不是十分了解,因为李征一直没来得及详细说明。?33??问:“将军,我们这次的任务是?” 李征道:“苏客哈首领的女儿拉勿黎要去北草原,我们要在墨索尼的人之前找到她,保护她的安全。” 副将惊诧过后,指着身后百名士兵:“就凭我们这些人?这里已经是草原的腹地了,再走就进入昆比拉达的势力范围,在这里,他们未必会给我们大周面子啊!” “所以我们要快,赶在他们大队人马出现之前带着拉勿黎离开。比的,是速度。”李征淡淡笑着,解释的很详细。 一百人,不,算上后面陈崇的,两百人,在势力愈大的墨索尼部眼皮底下,抢走他们要杀的人,这任务,他们还真敢接啊! “你看这些尸首,都是墨索尼部的,他们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安全的。但又来了一队人马,不知是敌是友,所以我们要再快一点,争取明晚之前追上他们。” “照将军的方法,即便追到了,马也差不多就废了。”副将考虑的也很多。没了马,这茫茫草原靠双脚可是很难走出去的。 李征很轻松:“没关系,反正墨索尼的追兵源源不断,大不了抢他们的。” 副将咋舌,一向端方持正的李将军原来如此灵活。 众人都不说话,加紧时间吃喝。将军的话很明白了,这趟可能有去无回,但谁也不想掉队,丢人! 盘查过一次后,平安无事的过了一天。第二天傍晚,下马用晚餐之时戚杨走到魏梁身边坐下,左右看两眼,轻声道:“头儿,有点情况。” “发现什么了?”魏梁神色不动问道。 “老路发现这一块儿有狼粪,新鲜的。” “多吗?” “不多,但这畜生活动范围大,鼻子又灵,万一招惹过来,就不是一只两只的了。”戚杨有些担忧。 “等下吃饱了,叫弟兄们多捡点柴草预备着。我们再跑两个时辰,你叫老路看着点地面,越来越少就好,若不然来禀报我,改道。” “是。” 魏梁打量一眼附近几人,拉勿黎依旧和库鲁娜在一块儿,两人都疲惫的不说话,形容憔悴,安静的吃干粮。她的几个侍卫也都面无表情,似乎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自己队里的兄弟还好些,看不出什么异常,毕竟比这更严酷的训练他们都熬过,这还难不住他们。但狼这畜生十分麻烦,一来就是一群,耐性又好,不会轻易被打跑。还有马,即便都训练过,但畏惧这些猛兽是天性,短时间能克制,就怕僵持之下,狼群越聚越多,马受不了心中的恐惧会失控。没了马,就麻烦了。 吃过饭重又上路,这次魏梁自己也开始留意脚下的草丛,只是她的马太快,她又不擅长怎么观察,是以看不出什么。跑出去二三十里路,魏梁招招手,戚杨会意,叫了老路也过来。 魏梁稍稍放慢速度,扭头看着老路:“怎么样?”老路不隐瞒,摇头道:“不见减少!” 魏梁吩咐道:“改道,向东走!” 戚杨对着后面众人喊道:“改道向东!” 马蹄声依旧,大队已轰轰然转了方向,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拉勿黎忍不住高声问道:“怎么了?” “有狼。” “什么!”即便对于土生土长的牧民,狼群也是可怕的存在。拉勿黎自然知道深浅,忍不住抱着魏梁腰的手臂更用了些力气。 魏梁不禁冷笑一声:“胆这么小,还敢跟昆比拉达作对?” 拉勿黎道:“我不怕人,只怕畜生。”忽又自言自语一般低声:“昆比拉达也是个畜生!” “什么?” “没什么。” 天早已黑了,前几天的这个时辰已经开始安营扎寨。魏梁不停,众人也知道原因,都不出声,个个绷着脸,只恨不得一步就在千里之外。 “嗷~~~”突的一声狼嚎,让众人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砰的断了,几乎是不约而同间,拉扯起马缰。 行进中的马队突然停了下来,伫立在一片升腾的尘雾中。众人凝神静听,那狼仿佛要故意吊着,久久没有声音。 魏梁问老路:“刚刚那声,听出方向了吗?” 老路皱眉:“不太清楚,隐约是从那边传来的。”他伸手指着北方。 魏梁问道:“如果我们继续跑,它们会追来吗?” “有可能,草原上的狼群不会轻易放弃猎物的。” 被说成是猎物,魏梁没有不满,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从来都不是固定的,随时都可能互换。 “如果能坚持到天亮的话会好一些,前提是我们不被包围。”老路补充。 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那就冲吧,我们这么多人,吃也要吃上一会儿,跑出去一个算一个!”魏梁冷淡的语调中透着坚定,像在淡定的招呼大家一起跳狼窝一般。 拉勿黎有些紧张:“你们不是带了火把和柴草吗,点起火来它们就怕了。” “如果我们都死了,你就点火吧。” 什么? 拉勿黎难以置信,那些是给她预备的吗? 虽然和他们是一场不怎么公平的交易,拉勿黎想着他们有所图,心里总还好过一些。如今遇上很难摆脱的狼群,她已经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他们都死在这里? 真的只是为了那些东西? 她不履行诺言怎么办? 就算拿到了,又要交给谁? 感觉到她突然僵硬的手臂,魏梁笑一声:“放心,我们没那么弱!” 拉勿黎不知还信她哪句。 “走吧。驾!” 马队重新上路。 所有人都紧张着,竖起耳朵听着。西北方又传来寥落的几声狼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般。为了方便问询,老路跟在魏梁不远处。突然大喝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 魏梁大喊:“停!”紧扯马缰,问道:“怎么回事?” 老路想着自己的猜测,心底发寒,嘴里发苦:“怎么感觉,身后那几只畜生是故意撵着我们往前跑似的。你听那声音,就只有几只狼,这不对啊!” 戚杨诧异道:“这畜生这么狡猾,还懂布阵设陷阱了?” 老路:“狼群里都有个头狼,是一群狼的灵魂。学会点简单的阴谋诡计不难,只是我们人总觉得自己最聪明,不愿相信动物也有头脑。” 魏梁低笑:“所以,我们正前进的方向,可能有大批的狼在等着我们?” 老路:“有这个可能,我是根据后面只有几只狼的叫声来判断的,依据白天发现的狼粪,这一带狼群的规模小不了。” 拉勿黎听明白了,忍不住插言道:“那我们快掉头吧。” 戚杨看向魏梁,夜色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点了点头。 “掉头,往回走,看到狼就砍了!”戚杨高喊着。 队伍掉了头,又往西北方向而去。很快便遇上一直跟随着的狼,果然就只有几只。只来得及嚎叫几声,还没接近马队就被乱箭射死。身上的箭还被经过的骑手拔了去,一场硬仗就在眼前,多一只箭也好。 只听一声高亢嘹亮远胜于寻常的狼嚎,周围立时此起彼伏响起无数狼嚎应和。 拉勿黎回头,便看到很多只绿莹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头皮一阵发麻,哆嗦着道:“它们真在前面等咱们……” “没关系,现在在后面了。”魏源十分镇定道。 “可是,前面也有啊。” 前面的眼睛少些,但仔细看,能看出两边的绿眼睛在向中间部分移动,似要正面阻隔他们的出路。如果让它们合流,他们就算彻底被包围了。 “点火把!”魏梁大喊一声。 骑士们马速不减,高大的身躯宛若在马背上生了根,空出双手来取出火把,点燃,没有丝毫拖沓,更没有人落马。 几十个火把照亮了一张张沉毅的脸,没一人露出惧色。战马甩开四蹄狂奔着,要带着背上的主人冲出重围! 越来越近,眼前绿莹莹的眼睛越来越密集。 “拔刀,冲过去!”戚杨大喊。 骑士们以腿控马,一手拿火把,一手持刀。 短兵相接,人狼之战拉开序幕。 战士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砍在扑上来狼的头上,身上。血花四溅,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狼凄厉的嚎叫,马受惊的嘶鸣,人用力发出的呼喝,在火光照耀下血腥的世界里连续不断。在血腥味的引诱下,受伤的狼被身边的同伴毫不留情的撕咬吞噬着,让后面赶上来看到这血淋淋一幕的战士们心底发寒。虽然人类残杀起同类来比这更残暴方式更五花八门,但哪有这血肉之躯直接被吞吃入腹更可怕? 一定要冲杀出去! 大家都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奈何马速毕竟慢了不少,身后密集的绿眼睛一点点接近了。 第十八章 危局谁解 “我们冲不出去了吗?”拉勿黎在魏梁耳边问着,声音倒没有多慌乱,?33??倒是许久以来难得的平和。 魏梁的马在队伍中间,一直没接触过狼群。“放心,就算死,也一定先将你送出去。” 拉勿黎紧扣着魏梁的腰,将头靠在她背上:“就这样和大家死在一起也好,当时我就不该逃出来,这些日子,生不如死,前路更是迷茫,就这样死在这儿,起码是和自己人在一起!” 自己人?魏梁想着,经过这场同生共死的战斗,她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若不是带着拉勿黎,魏梁早冲出去砍杀了,心里有些憋屈。看到正被啃噬的狼尸,灵机一动,喊道:“有带毒药迷药的,涂在刀上,撒在狼尸上!” 众人立即分批照做,便见到着了道的狼纷纷倒地,附近的狼便放弃攻击马上的骑手,去抢食动弹不得的同伴,不多时便出现了二次中毒,如此一来,围绕在众骑手周围的狼少了些,压力减了不少。 众人正暗自庆祝,不想一声清澈嘹亮的狼嚎再现,众狼再次包围上来。 虽知擒贼先擒王,若能斩杀这领头的狼,剩下的一盘散沙便容易对付的多。可别说是夜晚,就算是白天,要在成百上千条大小毛色差不多的狼中间找那条最狡猾最奸诈的头狼也是十分困难,想想都不可能。 “还有多远能冲出包围?”魏梁问前面的战士。 “再杀个几十头,正前面便没有了。” “好,你们几个转到两边,中间四骑上。” “是!” 移动中的马队慢慢变换队形,先头原本是两骑开路,像一把尖刀插过去,现在像扇子。戚杨驾马冲到最前面,也不拿火把,双手握一把厚背大刀,凭借着身后火把的光亮,照着绿眼睛闪动的地方,每一刀都带起一片血雾。戚杨比其他人都消瘦一些,在几个草原侍卫眼里难免有些纳闷,觉得他不该当这个二把手,现在知道了。 戚杨和乌云百骑战士的勇猛让队伍的速度快了不少,眼看正前方再无闪动的绿色光点,戚杨大喊:“头儿,快走!”同时牵扯马头,让出一条通道。 魏梁毫不迟疑,狠抽了马屁股几下。骏马一声长嘶,甩开四蹄,带着魏梁和拉勿黎率先冲出狼群的包围。紧随在后的是拉勿黎的几个侍卫亨达等人,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名乌云百骑战士。 冲出狼群的包围,战马也精神大振,急于要摆脱殒身狼吻的命运,不用鞭打便爆发出最大的潜力,很快便跟后面的战士们拉开了距离。 似是气愤到口的猎物跑了一半,那声嘹亮的狼嚎再起,随后便听到战马发出的凄厉的嘶鸣,接二连三,还有一两声人的惨叫。 拉勿黎忍不住回头,那一小片火把几乎淹没在绿莹莹的眼睛中,心中大恸,喊道:“他们怎么办,不管了吗?” 魏梁默不作声。 拉勿黎摇晃着魏梁的肩膀喊着:“他们是你的人,你就这样扔下他们吗?” “闭嘴!” “那是你的人啊,你怎么能不管他们!”拉勿黎大喊,“你怎么这么冷血,这么无情无义……” “闭嘴!” 魏梁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两边和自己齐头并进的几人,打马靠近一名战士,喊道:“老周,把她拉到你那里!” “是!”没有多余的疑问。 拉勿黎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胳膊,一阵拉扯的疼痛过后,自己便趴在了另一匹马的背上,肚子被颠的又闷又痛。正想开口骂人,便看到魏梁的马落在了后面。只见她扯着缰绳,通灵的骏马不情愿停下,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终究拗不过背上的主人,掉头跑回去了。 拉勿黎睁大了眼睛,想喊又似发不出声音: 你不知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吗? 你一个人能把他们救出来吗? 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吗,为什么为了他们要回去? 我不是真的要你回去送死的,我只是难受,不是真的责怪你…… 拉勿黎泪眼模糊,心痛的要停止跳动一般。 模糊的视线中,又有几骑返回去了,大概除了带着自己的老周,别人都回去了吧。 这就是乌云百骑? 这就是横行草原的乌云百骑! 这就是让马背上长大的牧民骑兵也畏惧的乌云百骑! 拉勿黎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泪如雨下。 亨达等人回头,看到那几个背影,也不禁红了眼圈。有一种感情,无分国籍!这样的一支队伍,永远都值得人敬仰! 魏梁回去自然不是为了送死。她从腿边的褡裢里拿出一个麻布团,拔出一支箭来插在上面。旁边的战士把手中的火把伸过去,麻布团一遇到明火,没有点燃,却冒出一股白色的浓烟。魏梁当即把箭射了出去,箭带着麻布团,带着长长的尾巴飞进狼群。其他战士照做,战马还没接近狼群,已经有十来个带着浓烟的布团被射进狼群。纷乱的狼嚎骤然加剧,浓烟蔓延到的地方,狼被呛得上蹿下跳,顿时再顾不上攻击人和马。 借着这个空档,得空的战士们忙打马跑了出来。魏梁等人看着,数着,一个,两个,…… 魏梁来不及高兴,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难道是拉勿黎那几个笨蛋手下来了?魏梁立即否决,这么密集的马蹄声,起码有几十上百匹马。那还能是谁呢,墨索尼部?也只能是他们了。什么叫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就是啊!想不到辛苦筹谋多年,就坏在一群狼身上,真是天意难测啊…… 就在这回头的短短一瞬间,魏梁想了很多,待她回了头,看到来者,先是惊讶,随即笑了。 黄铜甲,青布衣,居然是周军! 最前面奔来的,赫然便是她最想看到的------李征。 李征带着近百名军中精锐,昼夜不停追赶过来,夜色中本怕追错了方向。需知草原广大,稍有偏差走下去便可能岔出很远。一路追寻着马蹄印,天黑前知道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凭着一口气继续追,茫茫夜色中心里又有些没底,直到看到点燃的火把。零零星星的几个跳动的光点,却成了为他们指路的明灯。李征忙带人奔着光点直追过来,心里更急。因为他知道,若没有难以对付的意外,拉勿黎等人为防被追兵发现是不该点火的。 没想到,居然是狼群! 这运气,真不怎么样。 打马过来,便看到魏梁,不,或许该叫她萧安澜。她在狼群外不远之处,奋力拉弓射出去一箭又一箭,等着她的战士们冲出来。 她回头看过来,她身着铠甲,带着面具,在火光与浓烟背景之下,完全看不出个女人模样。但李征肯定那就是她!师父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 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在这里,也顾不上说句话,李征的马越过魏梁,冲向狼群。 魏梁的目光追随着他,想喊住他又开不了口。只能再将一只只加了药的箭射进去。只是加了些小心,不要射中自己人。 二十八,二十九…… 陷在狼群中的乌云百骑战士越来越少了。 那声催命的狼嚎再起,“嗷---”的半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魏梁等人瞪着眼睛搜寻着看得清的每一个人影,便看到只有李征手里握着一张弓,弓弦还在微弱的跳跃。 只凭半声狼嚎便锁定了它的位置? 不论魏梁还是乌云百骑众战士,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诚然那只嚣张的头狼一再嚎叫,魏梁等人能听出它的大概位置,却没有一人有把握一箭命中,若惊跑了它跑到远处,恐怕会招来更疯狂的报复。也正因为没人去攻击它,也让它有了轻敌之心,以为没人能奈何得了它。眼见多了大批猎物,正要指挥众狼展开新的攻势,没想到,遇到了李征。 那半截指令让群狼意识到不妙,而这批猎物委实难缠,又有新的帮手加入,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人来? 这畜生不能人言,却不是蠢的,最懂得趋利避害。先前撂下的大批狼尸,已饱了不少狼的口腹,且头狼不知死活,实不好再硬拼。 恋战的狼越来越少。跑出来的战士越来越多。 四十二。 魏梁等人还翘首盯着前方,火把已灭,掉了,被狼叼了,都有可能。 “别等了!”第四十二个出来的人生冷的说着,尾音已有些颤抖。 别等了…… 魏梁共带着五十人,最先跟她冲出去的共有五人。那就是还有三人,出不来了。 魏梁攥紧了拳头。来北疆多年,身边的人来了去,去了又来,这样的事多了,心一点点变硬变冷,亲眼目睹,真的还是痛啊! 调头,下令:“我们走。” 危机还没解除,它们还可能卷土重来。 大队人马重新上路,将一堆狼尸残烟甩在身后。向北奔驰了大半夜,天亮才停下休整。 第十九章 为谁而来 这一夜过的,惊心动魄,疲惫至极。此时得以下马休息,再是严于律己的战士也忍不住想完全放松的躺下。李征想众人所想,乐呵呵喊道:“先歇歇,歇够了再点火做饭。”换来一片欢呼声。 李征也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伸直了长腿。这两天的不眠不休,比起曾经的训练也毫不逊色。但至少找到了拉勿黎,还有安澜更是意外之喜。这一趟,收获良多,超出预期,所以尽管疲惫的全身酸痛,李征心里很轻松,忍不住偷笑了好几回。 “你笑什么?”只见魏梁不知何时走到前面,身旁还跟着几个人。可能是心情舒畅,警戒松懈了,他居然没注意到。 “没什么,”李征随口答道,“有事吗,怎么不先休息下?” 魏源还未开口,身旁的一员瘦高的副将便道:“李将军箭法出神入化,戚杨佩服!” 李征笑了笑,身边的副将唐德已忍不住卖弄:“那是自然,我们将军三年前来北疆,就是凭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震慑了诸将,站稳了脚跟,区区听声辩位,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说的好像是他自己的本事一样,魏梁等人都笑了起来。 魏梁也坐在地上,摘下了头盔和面具。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凌乱的盘踞在额头,脸颊,她伸手胡乱抹了几把,乱还是乱,起码白嫩的脸干净了些。 “你为什么带这个面具?”李征好奇。 魏梁把面具一丢:“原本是不打算让拉勿黎记住我的,现在看来,记不记得也没什么区别带着它还憋的慌。” 李征又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跟他们一起?” 魏梁翘起唇角:“你为什么在这儿,我就为什么在这儿。” 李征笑笑,真有这么简单,你又怎会比我们早了一天多。 又问:“我很奇怪,拉勿黎为什么会接受你们的帮助,大梁对草原诸部从来不假辞色,她怎么会信你们呢?” “她没得选择。她倒是先去了你们大将军的地盘,结果呢?” 李征无话可说了,也不想再说拉勿黎的事,静静的看着魏梁的脸,想从中找出师父的痕迹。看了半天,鼻子,眼睛,嘴巴,依稀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像,或许,她更像她母亲吧。 魏梁由着他看,这样盯着一个人看其实有些失礼,尤其又明知道对方是女的。李征一时心急忽略了这些,身边之人也没个提醒的。唐德倒觉出不妥,不过他想岔了:这梁将一看就是女的,又跟将军早就相识,难道有问题?一面偷偷观察,一面偷笑。 “魏梁,魏梁呢?”不远处有人大喊着走过来,李征这才惊醒过来,忙向那边看去,魏梁也回头看谁找自己。 “你怎么……”拉勿黎看到个背影便冲过来,待看到她转过来的脸,惊愕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头脑有些空白。 “找我什么事?”魏梁问。 声音不太像他啊,可他都带着面具,声音发出来会走样。背影像,衣甲一样,身边的人也对,那,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吧。…… 拉勿黎心里翻江倒海,盯着魏梁不发一言。 李征看看拉勿黎又看看魏梁,笑了,这才是你急于拿下面具的原因吧。 开口说道:“魏校尉正和我商量接下来的路径,拉勿黎小姐先休息吧,保重身体。我们都是军人没关系。” 拉勿黎又看了魏梁一眼,冷冷道:“好,你们商量吧。”转身大步离去。 魏梁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一抬头看到李征还在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道:“你看够了没有?” 李征道:“我又不是小姑娘,看你干什么?” 魏梁伸出一根手指头,瞪着眼睛,对着李征点了两下,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李征和唐德大笑起来。 拉勿黎回到自己人聚集的地方,几个人围成一圈坐着,中间点了火烧热水,烤干粮。除了蒙哥都是苏客哈部的人,蒙哥也是草原上的牧民,不算外人。 都看出拉勿黎神色不对,猜着她离开这么一会儿工夫能有什么事儿气着她,没人敢问。 库鲁娜毕竟是拉勿黎的贴身侍女,关系不比别人,小心说道:“小姐,吃点东西吧,身体要紧。” 拉勿黎不出声,接过库鲁娜递过来的干粮大口吃起来。库鲁娜又担心她噎着,忙又递上水壶。 周军这两天不眠不休,这时候已有几个顾不上吃喝,先小睡起来。李征也不知道魏梁是怎么打算的,便又去问她。 魏梁扫了两眼,随意道:“折腾了一夜也够累了,不如休息半天,吃过午饭再走?” 李征明白她这是照顾自己这些人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心里暖暖的,道了声谢。 魏梁撇嘴:“谢我干什么?”又对自己手下道:“拉勿黎那里有位去过北草原的兄弟,把他请过来打听点事。” “是。” “你跟他们很熟嘛。”李征笑道。 “比你熟一点。” “你是哪里人,来北疆几年了?”李征终没能忍住,想多了解一些。 魏源歪着头:“李将军,我跟你很熟吗?” “经过昨晚,也算并肩作战过,不能说不熟吧。”李征强词夺理。 “呵呵呵,”魏源笑着,“我是锦城的,来北地五年。” 她如此痛快的说了,李征虽知再问有些唐突,可又实在忍不住,毕竟,师父的事太重要了。 “那你可见过长宁长公主和她的女儿安澜公主?” 魏梁眼神闪烁,问道:“听说过,没见过。你打听她们干什么?” 她没有翻脸,也没有拒绝不答。李征愈发觉得有望成事,忙道:“我师父是大周的太子太傅纪涵,他和贵国的长宁长公主是旧识,经年不见,时有想念。今天遇到你,我便想替师父打听打听。” 魏梁笑的弯起了嘴角眼角,明显的假笑:“是吗,那可要让你失望了。长宁长公主耶,皇上都恭谨敬爱的人,我哪有机缘能认得?我认得她,她也不认得我啊!哈哈哈……” 这古怪的表情,若真什么都不知道,骗傻子吧。 定然是心中有些怨气! 有怨气最好,有牵挂才有怨念,最怕没怨! 李征心里又高兴了些,继续问:“安澜公主呢,都说她其实是我师父和长公主的女儿,你们大梁境内是怎么说的?” “胡说八道!”魏梁怒道,“安澜公主本是皇上的女儿,过继给长公主的。长公主一生未嫁,哪来的女儿!你们周人居然如此龌龊,这样败坏我大梁最德高望重的长公主的名声,有何目的?” 李征委屈道:“不是我说的,是多年流传下来的。无风不起浪,我也是关心师父。” “好啊,你去问你师父啊,问我干什么?这事儿他应该最清楚啊。问问他,多年前有没有始乱终弃,耽误了人家长公主一辈子!” “这个,我哪敢啊?”李征道,“我倒不是怕师父骂,是怕提起旧事惹他伤怀。我父母双亡后,是师父抚养我长大,教导成人。一年之中,难得见他有笑的时候。”李征神情暗淡下来。 “他活该!”魏梁咬牙切齿,说的分外解气。 李征还要再说,却听身后有人报道:“校尉,蒙哥带到。” 李征忙坐直,摆出一个带兵之将该有的仪态。 蒙哥走过来,对二人施了礼。“校尉召我来,有何要事?” 魏梁指指地面示意他也坐下,说道:“听说你去过北草原,我们这样一路向北,没走岔吧?” 蒙哥苦笑:“这茫茫草原,本没有路,也处处是路。到不了,再找就是了。” 魏梁冷笑:“说的确实没错,不过这群人中,只有你走过这一遭,如果有什么发现,譬如过了墨索尼的地盘,有什么地方还有牧民聚集的地方,一来补充给养,二来确定方位,如果你想起来什么,最好来告诉我们,早一日将你们送达,你们也能早一日摆脱我们。你说,是吗?” 蒙哥看着魏梁,眼神晦涩不明。 李征看着,有些不解。这蒙哥似乎对魏梁有些敌意。这很正常,毕竟大梁对草原牧民并不友好。但此时他们是靠了魏梁才能活到现在,都同生共死过了,还有什么隔阂不能开解呢?再说昨晚他赶来救援时,明明看到拉勿黎又哭又喊很伤心的样子,难道他们这几个人意见不同?据他所知,这蒙哥并不是苏客哈的人,他又为何陪着她们走这一趟?而魏梁又为何格外重视他,仅仅因为他去过北原?明知他对自己不满,魏梁为何还留着他,不怕他从中挑拨乌云百骑和拉勿黎等人的关系吗? 李征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这个蒙哥,要多留心! 第二十章 草原聚首 李征低头思索片刻,抬头看向蒙哥,却发现蒙哥有意无意的瞟了自己一眼。心头一震:他有话对自己说? 却听魏梁一声冷笑:“别胡思乱想了,出现在这里的人,又有几个没打着自己的算盘?” 李征脸一红,瞪着魏梁。魏梁却笑的很开心,眼珠在他和蒙哥间乱飘。 蒙哥低头道:“若遇到熟悉的地方,我会来告诉魏校尉的。” “行了,你回去吧。” 蒙哥走了,魏梁拉着脸道:“还有事没,没有我要睡觉了。” “没了,我这就走。”李征识趣的走了。 魏梁低声吩咐:“看好蒙哥,不要让他接近李征。” “是。” 旭日高升,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唐德把手搭在眼前,看着南方的天空,一朵小小的白菊花正在消散。唐德从马背上抽出一支箭,挽弓射向高空,一朵一样的白菊花呈现在头顶的天空。 做好这些,跑到李征身边坐下,笑嘻嘻道:“将军,陈将军他们也快来了。” 李征斜倚在一堆干草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嗯”了一声。 拉勿黎已经梳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目光不时瞟向梁军的营地,魏梁的身影并不在其中,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拉勿黎心里五味杂陈,翻来覆去的想魏梁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后不禁苦笑一声,自己真是受了太多苦,以至于别人一分好便当成了十分。 昨晚魏梁一往无前冲向狼群的背影给了她太大震撼,现在想来,若她真的不能回来,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她了。 她会认为她是为了她进的草原,又被她言语所激才返回险地。 可是事实呢,她跟她有交易在先。她是为了救回她的部下,或许根本没在意过她。 她本来有那么多破绽,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的身高比所有人都矮,矮了大半个头。若是个男人不会自卑吗,不会选几个比自己矮的人进来吗? 怕晒黑?南朝的青年将领大都勋贵出身,也没见过谁怕晒黑啊? 还有那个戚杨,身为副将,连拿兵器,牵马这样的事都干了,这是副将该干的事吗,简直是贴身侍卫嘛! 还叫她“头儿”,军中哪有这么称呼上级的?她是“头儿”了,大将军怎么称呼? 她带着面具,是因为她那张脸实在不好化妆成男人。校尉一职在军中不大不小,她能带领着特殊的乌云百骑招摇过市,在军中一定有着特殊的背景,至少也是大将军魏源惹不起的人。她姓魏,难道是魏源的亲族?不过性别都是假的,名字可能也是化名。南朝的女儿家不都是养在深闺不能见人吗?她为什么可以例外?是无家可以依靠还是被家中委以重任? 拉勿黎遏制不住胡思乱想,倒冲淡了心里的惆怅。 那么,她为何又摘下了面具? 拉勿黎回想着当时那一瞬间:她回头,脸上还挂着笑。对了,她在笑,和大周的李将军,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原来,是为了他啊。 拉勿黎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一手托腮,怅然若失。 就这样躺在草地上,让秋日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这样平和的时光一辈子能有多少? “有人来了!”突然有人跳起来喊着。 “戒备,来者很多!” “快起来,快起来,有敌人追来了!” …… 平静了不多久的草地又热闹起来。 副将唐德大声喊着:“大家安静点,安静点,是我们大周的陈将军到了,不是敌人!” 人群安静不少,但仍有不少人把兵器握在手中。 天边驶来一队人马,像一片斑驳的云彩。再近些,便分得清来者的服色,黄甲青衣。果然是周军。 陈崇当时绕路去找乌云百骑,耽误的时间并不长。接收了几个李征队里掉队的士兵,顺便休息了下,便差出半天的路程来。人还没过来,已扯着嗓子喊:“大家别怕,自己人!” 李征汗颜,低下了头当没听见。唐德笑嘻嘻的用力朝着陈崇招手。魏梁撇嘴:“陈家没人了吗,就派出这样一个货色!”随即又笑了:“那姓方的也不怎么样嘛!” 戚杨很想说点什么附和,可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点评的,绞尽脑汁,道:“这陈家公子性子确实跳脱了些。” 陈崇下了马,大步走向李征,一边和经过的士兵们打招呼:“几天没见,想我了吗?”“好小子,挂彩了啊!”“嗨,你怎么扭头啊,跟你说话呢!” 李征用箭插了块肉干在火上烤着:“别废话了,快来吃点东西吧。” “好兄弟,还是你想着我呢!”陈崇大步过去,在李征身边坐下,接过烤肉,大口吃起来。边吃边含混道:“昨晚不好过吧,我路过了,到处都是狼的残骸。行啊,杀了那么多!” “快吃吧。” “拉勿黎没事吧,肯定没事,不然你能这么悠闲?唉我跟你说,我没找到安澜,她没跟那些人在一起,她……” “我找到了。” “啊?”陈崇伸着脖子咽下嘴里一大口东西,“在哪找到的,人呢?” 李征抬手指着北边乌云百骑战士们扎营的地方。陈崇看过去,刚过来时没仔细看,还以为是拉勿黎召集来的族人,果然是乌云百骑,他们果然找到她们了。李征解惑道:“他们比我们更早找到拉勿黎,如果不是他们,恐怕我们来了连尸骨都找不全!” 陈崇点点头,他知道他们去找拉勿黎,这两天骑在马上,脑子也没闲着。既然大将军想到拉勿黎北行于他们有益,难保魏源也会想到。派出乌云百骑来护送,不难理解。 吃完,又喝了几大口水。凑近李征:“有没有跟安澜说上话?” 李征道:“也说了几句,还没说透。” “诶呀,你动作怎么这么慢!” “我昨晚才追上他们,哪有那么多时间说话?” “行了,行了,就你这温吞性子,等着你,黄花菜都凉了,看我的!” “你先别急,我才说过,你等一两天再说行不行?” “行,反正这一路有的是机会。”陈崇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毛躁。“我去看看拉勿黎。” “你别忘了,大将军……”李征忙出言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陈崇不耐烦,“我们的任务我很清楚,先打个招呼行吧!” 李征想着今早发生的事,拉勿黎应该没心情搭理陈崇吧,便随他去了。 拉勿黎知道来了援军,草草看了一眼不再关注,心情不好。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着:“拉勿黎小姐,你在哪呢,我是陈崇……” 陈崇…… 拉勿黎瞬间心头一热,手不由自主摸向靴中那把匕首。一个身影挡住头顶的太阳,温和的说着:“这才几天,不会把我忘了吧?” 很轻松,很诙谐的语调。 拉勿黎抬头,明明没有被阳光刺到眼睛,却又酸又热想流泪。 陈崇半蹲在地上,微笑看着她:“我来晚了,昨晚被吓到了吧,有没有受伤?” 拉勿黎摇摇头,眨着眼睛。 陈崇盘腿坐在地上,和她面对面:“我也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很失望?” 拉勿黎还没说话,陈崇又接着说道:“其实我不想来的,”眼珠子乱瞟,就是不看她的眼睛,“你应该能猜到原因吧。可是我也知道,这一趟把你送过去,估计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拉勿黎依旧不说话。 陈崇自嘲一笑:“就像兄长送妹妹出嫁一样,最后送你一程。” 拉勿黎笑了,这一笑就像阳光普照大地,春花烂漫,微风拂面,让人从眼前到心底都透着愉悦。 “兄长?谢谢您了,陈将军。” 这是多么明显的讽刺啊。 陈崇低头,自嘲一笑,低声道一声:“对不起。”站起来转身慢慢离去。 拉勿黎转眼换了表情,有些赌气似得的撅起了嘴:“都不是好人,都不是好人!” 再上路时,拉勿黎坚决不再坐乌云百骑的马,李征便从自己队伍里选了一匹脾气温顺的给她。众人再次上路,这次有大约二百五十人,比起昨天多了几倍,浩浩荡荡的煞有气势。不过放进整个大草原中,说是沧海一粟也不为过。 第二十一章 真话假话 纵马狂奔,当真快意舒畅。如果变成一场持久的任务,就没有那么美妙了。连最爱说笑的陈崇,都闭紧了嘴巴闷头赶马。张嘴说话,不是不可以,一句话重复三四遍总能听清楚的,不过是要喊的。这个时节,飞虫明显少了,但总有那么一两只还要在彻底落地前再飞翔一会儿,好巧不巧的撞进某人张开的嘴里,真是意外温暖的归宿啊。 所以陈崇不开口了。 一到宿营的地方,下了马,便只见一个个的叉着腿走路,在马背上一坐几个时辰,腿都僵了。 魏梁不带面具,似乎也没了形象的顾及,一下马,便自己拿了垫子铺在地上大咧咧的躺了。刚刚树立了威信本该志得意满的戚杨却吆喝着几个人拾柴,点火烧水,烤肉干,又成了侍卫一般的存在。 李征看看唐德,陈崇也看了眼自己的副将,这两位副将都没事人一般坐在地上,一边闲聊一边等着人点火做饭。 两人对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一起走到魏梁那边去了。 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戚杨随意点了下头,没说话,只是多插了两块肉架在火堆上。 这样的副将才合格嘛!两人心里想着,觉得该找自己的副将谈一谈了。 陈崇这个话唠憋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可以敞开一下了。“魏兄弟,别睡呀,起来聊两句。” “跟你有什么好聊的?”魏梁懒洋洋回一句。 “跟我没的聊,跟他有的聊没?”陈崇拉着李征问,李征被他拽着,忍住笑等着魏梁的反应。却不料魏梁坐了起来,眯缝着眼睛:“跟他还能说两句,你俩换个位置。” 陈崇本挑了个靠近魏梁的位置,结果被人家嫌弃了,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我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魏兄你仔细看看。”李征已把他拉到一边:“靠边去,别占地方。” “你们想说什么?”魏梁问。 “没事儿,赶路多闷啊,有人说说话也好。”李征轻笑着。 魏梁指着陈崇:“守着他,还愁没人和你说话?” 李征眼珠随着魏梁的手转向陈崇,夸张的哆嗦一下,两手一摊做了个“你明白”的动作,把魏梁逗得“咯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宛若银铃,真是一个妙龄少女该有的笑声。 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笑的开怀,也许看惯了她一身戎装,神情或戒备或诡异,这样纯真少女一般的神情便格外动人。 戚杨重重咳嗽了一声。 魏梁本来止了笑,又被戚杨逗乐了,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李征莫名其妙的看戚杨一眼,却被他一眼瞪了回来。 不远处,拉勿黎还是和自己的同族一起,她背对着魏梁等人,但那笑声还是不间断的传进耳朵。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库鲁娜朝那边看两眼,低声嘟囔:“对着我们就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具,跟大周的将军就笑的那么欢……” 蒙哥将烤好的干粮一掰两半,递给库鲁娜和拉勿黎。库鲁娜接过,忙谢道:“谢谢你,蒙哥。”拉勿黎拿到手中沉默的往嘴里送,不出声。 库鲁娜道:“小姐,快趁热吃吧。”又撇嘴道,“别跟那样的人生气!” 蒙哥发觉不妥,刚要说话,亨达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声音刻意压低,却是十分严肃:“那种人?什么那种人?没有他们,只有我们几个人的话,昨晚那样的狼群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你还能在这里挑事儿!” 库鲁娜委屈,低下头:“我这不是,怕小姐委屈吗?” “小姐委屈什么,你是小姐肚子里的虫吗?轮到你一个丫鬟为小姐撑腰了吗?”亨达依然气恼。 库鲁娜被说的眼圈发红,眼看要哭出来,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蒙哥又看看拉勿黎。 蒙哥刚要开口,拉勿黎已说道:“是啊,我委屈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看向库鲁娜,“我跟他们不过是交易,他们保护我们,我们给他们想要的东西。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呢,你说来听听?” 库鲁娜见拉勿黎这么说,泪珠已滚滚落下,抽噎着说道:“不是,小姐,我只是想安慰你……” “我需要什么安慰?不需要,我只需要赶快到达北原,没有别的想法。可能是你想的太多了。我们的家都毁了,我哪还有余地想别的东西?你能想,我不能。”拉勿黎一边说着,神情愈发平静,这话是说给库鲁娜和其他人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亨达点头道:“正是,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是协助小姐报仇。所有能够帮助我们的人都是朋友,你不要再说朋友的坏话,不然,你就一个人上路吧!” 库鲁娜看看拉勿黎,拉勿黎不语,只好低头道:“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蒙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了,快吃吧。” 李征和陈崇有意接近魏梁,让她承认身份。自然小心逢迎着,哄她高兴。 闲聊是陈崇的看家本事,话题信手捏来:“魏兄的乌云百骑非比寻常,声名远扬,想来魏兄定然武艺超群吧?” 魏梁耻笑一声:“领兵,靠的是脑子!” 李征笑,这是暗讽陈崇没脑子吗? 陈崇却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魏兄虽不是十分威武,却一看便是胸中有丘壑的将帅之才!” “哈哈哈……”魏梁的笑十分不给面子。 李征都不好意思了,用眼神制止他,他视而不见。“不过,魏兄,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同生共死的是我,有你吗?李征腹诽着。“这一路还要合作,不如多了解了解。不知魏兄可是魏大将军的族亲?” 魏梁止了笑,看着他。 陈崇忙道:“我们先自报家门。他,”指着李征,“是我朝大名鼎鼎的纪太傅的亲传弟子,亦是由纪太傅亲手抚养长大的。我呢,也算纪太傅半个弟子……” “你怎么不说你是卫国公嫡子,大名鼎鼎的纪太傅是你的姨丈?” 陈崇不好意思:“原来魏兄都知道啊,我是觉得,纪太傅博古通今,誉满全国,做他的弟子比做他的亲戚要更风光一些。” 魏梁把头一歪,嘴角却明显的上扬起来。看来这记马屁拍到位了。陈崇得意的朝李征挤眼睛。 陈崇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魏兄纵有统兵之才,可毕竟,嗯嗯,有别,魏大将军用你就不怕诸将不服吗?”目光之中,倒像是十分担忧。 魏梁把上身凑过去,好像要说什么秘密,这两人也都把头凑过去。魏梁道:“他们不敢。” “为何?”李征问。 魏梁眼珠一转:“因为啊,我是魏大将军的私生女。” “啊?” “啊?” 二人张大嘴,居然套出这样一个“秘密”? 看二人明显不信的表情,魏梁继续道:“我爹做的隐秘,没几个人知道,你们可要替我保密啊!这乌云百骑,其实是来保护我的,方便我到处跑着玩儿。” …… 这么强悍的一支队伍,是陪小姐玩的?魏源好大手笔! “不对啊,”陈崇反应过来,“魏大将军夫妻据说相敬如宾,怎会……” “所以,我才不能见人啊!”魏梁幽怨的解释。 “如果是那样,又怎会把你带来军营,该找个安稳的地方安置你们啊?”李征也有疑问。 “有啊,我大了,性格叛逆,我娘管不了我,只能送我来找爹啊。”魏梁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啊娘,我只是骗骗他们。 这样?二人面面相觑,这玩笑开的大了点吧。 陈崇眼珠乱转,不对啊,看魏达的的表现,她似乎更可能是安澜,到底谁在说谎? “你多大了?”李征问。 魏梁不大情愿:“你们问这么多干嘛?” “魏大将军虽然对我们大周不大友好,但你这么败坏人家的名誉,不太好吧。”李征道。 “我十八。”魏梁挑衅的看着李征,“你们算啊!私生女难道是什么好事,我要这样糟蹋自己的爹娘?” 这个,正常的孩子确实不大可能做。不过她刚刚不是说了吗,她性格叛逆,不服管教。 可陈崇心里想着,安澜本就是私生女,她说这话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李征掐着手指:“你十八,十九年前魏大将军应该跟着长公主在大周,去哪里找你娘?” 魏梁眼珠咕噜一转:“对呀,我娘是周人。所以那时候我爹不敢告诉长公主,后来回了大梁,以为就那么断了,没想到我娘生了我,带着我去找他了。他,他也只好安排了我们娘儿俩,嗯,就是这样。” 李征陈崇对视一眼,眼神交换间,俩人都坚定的不信魏梁这番胡编乱造。 魏梁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不信拉倒,我要休息了,你们快走,快走!” 戚杨早不耐烦伺候他们了,赶着道:“二位将军快回营安排大家休息吧。” 人家都赶人了,陈崇厚着脸皮不肯走:“你看我都憋了一路没说话了,再说两句,再说两句。” 魏梁哼道:“说什么呀,有什么好说的?” 陈崇:“好,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信。再跟你打听个人,以你的身份,一定知道。” 第二十二章 公主公主 “谁啊?”魏梁大方的,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陈崇得意的推开戚杨,再次坐到魏梁身边,神神秘秘的说道:“安澜公主,你该知道吧?” 魏梁眼角抽动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她啊,知道一些,我爹给她当马骑了多年,我自然知道。” 陈崇一笑,这里终于能和魏达的话对上一些了,魏源果然和安澜关系亲密。公主府没有男主人,魏源作为侍卫统领必然责任重大,这重中之重自然包括照看幼小的安澜。 李征道:“安澜公主好端端的,为何不在长公主身边抚养,要跟着云游的尼姑祈福?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如何受得了风餐露宿,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了解她们,才能知道如何打开她们的心结,好让她们愿意接受师父。 魏梁皱了下眉头,看了他们二人几眼:“这个嘛,说来话长。” 陈崇喜道:“那就慢慢说,说的越详细越好。我就爱听别人的故事。” “听故事?”魏梁狠瞪他一眼。 “不是,是了解长公主等人当年的往事,也好打破外面的流言。”李征忙补救。 这还差不多。 魏梁伸伸腿,又盘起来,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喝了一大口水,目光看着远方,跟个说书先生一般,道:“这往事,当真说来话长……” 您已经说过一遍这句了,陈崇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 “长公主和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先帝的子嗣只剩他们两个。且在当年外逃之时,数次遇险,同生共死。长公主本有未婚夫,却在掩护皇上出逃时尽忠了。皇上对长公主便有了一分愧疚。是以后来才不择手段要成全长公主和你们纪太傅,不想适得其反,倒打散了这段姻缘,这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 复国之后,为了补偿,对长公主礼遇非常,不但自己经常出宫探望,还给长公主莫大的殊荣。一切规格用度,比照太后,皇后见面要行礼。三品以下遇长公主行跪礼,各地进贡物品,先送公主府挑选,挑剩下的才送皇宫。” “太过了,需知过犹不及,这样对长公主未必是好事。”李征点评道。 魏梁没怪他插嘴,点头道:“没错,长公主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数次上书,请皇上收回成命,一些官员也劝诫,皇上也只是收回让百官行跪礼那一条,其他都要执行。长公主只好自己谨言慎行,不给其他人攻讦的机会。复国之初,长公主偶尔会参与政事,后来便再不多言。皇上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去请教,长公主也只是让他去和大臣们商议,绝不多言,此举得到百官上下交口称赞,相安无事过了几年。在安澜公主八岁的时候,出了些岔子。” 魏梁停下,喝了口水,故弄玄虚:“你们猜猜,会有什么事儿?” 二人当真苦思冥想,回忆着十来年前梁宫中有什么大事,一来时间久远,而来那时他们都还是孩子,哪会留意别国的什么事儿。一时还真没想出来。 魏梁冷笑一声:“什么都不知道,还想去找安澜公主?” 陈崇陪着笑:“这不是正在了解吗?” “长公主待人和善,从不盛气凌人,有些人便失了分寸。当时有位宠妃徐氏,乃是皇长子生母,皇长子聪明伶俐,又长的乖巧可爱,已有不少人请立为太子。徐妃自恃受宠,又可能荣享太后之尊,便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且当年宫中物资匮乏,好东西又优先送往公主府,更引得她的不满,言谈间时有冒犯,只长公主不跟她一般计较。 有次皇后请了长公主喝茶,安澜公主便去了御花园游玩,无意中听到有人议论长公主,说的十分不堪。安澜公主年幼不知轻重,一气之下哭着跑去找长公主。偏当时除了皇后和长公主,还有不少妃嫔在场,陪着安澜的两名宫女便把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且直指那说话之人乃是徐妃宫中的。” “好像没那么简单?”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两人不约而同问。 “事情便闹大了。徐妃打入冷宫,不久自尽,皇长子早早封王就蕃,徐妃的另一个女儿,失母失宠,虽有公主之名,过的比宫女都好不了多少。 经此一事,长公主更减少了外出,几乎可说是足不出户。安澜还是个孩子,如何受得了这圈禁一般的苦闷,性子益发顽劣,上树爬墙,下水摸鱼,越是不许的越是要尝试,让长公主十分头痛。直到慧云师太来访,二人便合计出一个办法。 慧云师太本是官宦人家,与长公主曾是旧识,家道中落,她又潜心向佛,便干脆出了家。师太猜想安澜公主孩子心性,这样拘在府中不如放出去,看看世间浮沉,见见民间疾苦,或许便懂事了。长公主给说动了,安澜公主一听可以出去,自然也愿意。所以便跟着师太走了。” “这一走就到现在?”陈崇问。 魏梁点头:“是啊,现在都没回去。” “长公主便这么放心,两个女人孤身上路,安全吗?” “这个不清楚,应该也会派人跟着保护吧,谁知道呢?” 两人沉思,魏梁的话,若是回去细打听,应该是能寻到痕迹的,不可能完全是假,也不一定全是真的。 “好了,说完了,你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魏梁赶人。 “好,好,这就走。”两人站起来告辞,陈崇不忘拿起两块烤好的干粮:“多谢戚副将。” 二人回到自己的营地,却发现火堆上多了两只皮色刚刚发黄的兔子,大概刚烤了没多久,还没有味道散发出来。 “不错啊,谁做的?回去还你只羊。” 唐德笑道:“兄弟们打的,将军辛苦,便送过来了。” 李征坐下拿木棍捅捅火堆:“烤好了,给魏校尉和拉勿黎拿去吧。” 陈崇和唐德当即泄了气,又不好意思出言反对,脑袋也耷拉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危险和意外。 魏梁叫了蒙哥去找李征等人,几人围坐一圈。风从北方吹过来,透过铠甲简直吹到骨头缝里,透心的凉。不过几天的路程,冬天仿佛提前到了。幸好大家都有准备,带了些冬衣,但行路途中出了一身汗,下马休息一会儿便全身冷嗖嗖的,个个凑近火堆,想要把自己烤干。 魏梁一下马便裹了条大氅,倒还不十分冷,坐在火堆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哆嗦。“据蒙哥所说,再有三日便能到北原了。” 陈崇缩着脖子:“嗯,他们也快该动手了吧。” 魏梁笑:“呦,你们也发现啦?” 两军汇合之后,他们便不止一次发现,远处有人远远的吊着。一来急于赶路顾不上,二来这些小虾米很难收拾干净,干脆置之不理。在到达北原之前,昆比拉达定会有最后一击等着他们,那才是他们要面对的。 陈崇敷衍一笑:“对呀,对呀,我们也发现了。魏校尉您打算怎么办啊?” 魏梁看向蒙哥:“你说。” 蒙哥不知道魏梁有什么计划,只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大概再有一天的路程,会有条河,叫敦克撒河,河水不深,大概能没过马肚子,但是水很凉,河面有几丈宽。若直接趟过去,马会很难受,人估计也会弄湿衣服。” “不能绕过去吗?”魏梁问。 “嗯?”蒙哥一时没明白。 “凡是河流,总有支流,源头,水量会少很多。本就天寒地冻,若再湿了衣裳,此时敌人来攻,还能跑得了?” 蒙哥点头:“魏校尉说的很是,但这条路我也只走过一趟,没去查探过。按理说,河水从西往东流,往西走的话,应该能找到源头。” 李征道:“只是渡河还好说,昆比拉达等了这么多天,定是在调集人手。我们中间,”扫视一圈,“有周人有梁人,若不想死的太早,他必不会留下活口引来两国围剿!” 魏梁笑道:“这么一想他也不容易,我们摆明了跟他作对,他还不敢光明正大的杀我们。” 陈崇:“我们这才二百多人,就算要全歼对他来说也容易的很啊。事后推说不知情,草原这么大,他看不到的地方多的很,便是两位大将军问责,他也有话可说。” 魏梁:“可是,他不敢保证一个人也走不掉。走掉一个,就会后患无穷。我猜这几天,他一定四面八方的围拢,一面缩小包围圈,一面防止我们的人分散出去。敦克撒河,便很可能是他们选中的动手地点。” 李征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再往北走,斡尔罕就能听到风声了。” “所以,这条河便是我们最后的考验,诸位再想想,怎么过河?”魏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唐德道:“这有什么好想的,直接趟过去呗,过了河跑一跑,也就不冷了。” 李征:“过河定然快不了,若在我们过河时偷袭,甚至不用露面,几轮箭雨下来,有几成把握不变刺猬?” 唐德不语。 陈崇:“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走到水浅的上游,耽搁太久还过不了,不更是给敌人准备时间了吗?” 魏梁笑呵呵道:“对呀,若要全歼,来的人必是少不了,最少也该有个十几倍的兵力吧。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过河之前 陈崇瞪她一眼:“吓唬别人,你很高兴?” 魏梁:“你们好像也没被吓到啊。” 李征看着魏梁,恍然大悟一般:“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只带了一半的乌云百骑。” 魏梁一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终于能看出我是一位深谋远虑又爱惜士卒的将领了吧!” “魏校尉即如此有远见,该不会只做了这些吧?”李征问。 “你猜。” 唐德不耐烦:“魏校尉,大家在一条船上,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魏源:“好,实话就是,我没什么安排,我也不知道这里有条河,没带着船跑过来,真对不起诸位!” “没有?”陈崇不信。蒙哥也怀疑的看向魏梁。 魏梁道:“看我干什么,就算这些人中我是公认的聪明睿智,不代表我是算无遗策的神仙啊!我哪知道拉勿黎要来北原?我们锦城四季如春,冬天从来都不结冰的,那么冷的地方我可从没想过要去转转,自然不知道有几条河几道岭!” 李征目光不经意扫到蒙哥,发现他的表情,似乎像是讥讽。他在不屑谁?正在说话的魏梁? 陈崇等魏梁说完,问蒙哥:“过了河,还有多远能到斡尔罕的地盘?” 蒙哥道:“敦克撒河是天然的分界线,以北都算是斡尔罕的地盘。只是北原人口更加稀少,要到斡尔罕的大本营还要走将近两天。” “所以,只要过了河,便有可能遇上斡尔罕的人?”魏梁问道。 蒙哥不解:“或许吧,除非他的骑兵恰好巡游到那里。” 魏梁清清喉咙:“各位,我是这么想的,墨索尼不动手则已,动则不会给我们逃脱的余地。我们除了靠自己,只能碰运气了……” “怎么碰?”唐德打断。 魏梁直接无视:“现在到河边只有一日路程,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准备,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走,走到河边,点狼烟。” “向斡尔罕的人求救?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看到我们的信号,看到了就一定来救我们吗?”陈崇问。 蒙哥了然一笑,神态愈发轻松下来,他低着头,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他,却不想,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魏梁一笑:“所以说是碰运气啊,运气好,他们能看到狼烟,好奇是谁点的,跑过来看看,然后我们求救。运气不好,哼哼,就死战呗。当然,最先要把拉勿黎送过河,否则我们不白来了吗!” 李征道:“可以一试,不过细节可以再商议一下,我建议,过河之时,各留一半人手负责掩护,让另一半带着拉勿黎先走。这样就算遇到突袭,起码另一半人能多活几个。” “各留一半?”魏梁皱眉,“我们只有不到五十人。” 陈崇毫不客气:“或者你留五十我们留五十,乌云百骑各个以一当百,还需我们照顾?” 李征拍他一巴掌:“别闹了,就这么定了,各留一半。”李征少有的坚持,魏梁和陈崇都不再说话,陈崇也不是真较这个真,故意逗她而已。 “好,那我回去安排了,蒙哥,走吧。” “等等,”李征喊道,“我还有些事想问问蒙哥。” 魏梁回过头来,歪着脑袋:“什么事?” 李征:“毕竟蒙哥是唯一跟北原打过交道的人,我想多了解一些他们的事,免得遇见了措手不及。” 魏梁看看他又看看蒙哥,一笑道:“好啊,蒙哥,一定要好好回答,知道吗!” 蒙哥不出声,魏梁笑了两声自己走了。陈崇不解看向李征,李征只对蒙哥道:“我想私下和你说几句,可以吗?” 蒙哥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李征信步走出去,他跟在后面。 走出去有百十步,李征停下,转过身面对着蒙哥,微笑着说道:“你跟魏校尉早就认识?” 蒙哥不说话。 李征道:“她似乎对你不怎么客气,很熟悉的样子,有什么事都问你。” “她救过我,”蒙哥终于开口,“我差点死在马贼手上,她和她的手下救了我。”不由自主的蒙哥眼前又闪现出初见时的那一幕。 “然后呢,你们常有联系?” “没有,都是常在草原上行走的人,碰到过几次,不算熟。” “你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和拉勿黎等人在一起,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据你所说,魏校尉救过你,怎么看上去你对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感激之色?” 蒙哥愣怔片刻,答道:“她说的,举手之劳,不必常挂在心上,她也不是特意为了救我才动手的。我们草原儿女,也不会你们中原人说一套做一套的本事,她既然不让我谢,我自然要照做了。” 李征笑了,眼前甚至浮现出魏梁说那话的表情,倒确实像她能说出来的。 “你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蒙哥这才仔细看向李征,目光中带着思索:“你对她好奇?” 李征点头:“是,我有些事需要求证,需要多了解她一些。” “她呀……”蒙哥一脸迷茫,“我也不了解,见的也不多,应该是个权贵家的孩子吧。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乌云百骑吗?” 蒙哥皱了一下眉:“不是,穿的大约是梁军的制服,不是乌云百骑的黑衣。” “还有吗,你还能想起些什么?”李征似要一次压榨完所有他知道的。 “没什么了,几年间只见过两三次,后来知道她在梁军中任职,送过一两次东西给她算作谢礼。她,对我们草原上的牧民并不友好,我也就不愿多打扰她。” 李征点点头,蒙哥说的这些,基本都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 等了一会儿,蒙哥见李征不再出声,便道:“李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嗯,没有了,多谢。” “那我便回去了。” “慢走。” 陈崇被李征屏蔽在外,倒不气恼,反正有什么他一定会告诉自己的,想了想,还是走到拉勿黎那一群人里。 拉勿黎只看到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猜到他们可能在商议去北原的事,心里有些不平,自己才是真正要去北原的人啊,他们干嘛要避开自己!郁郁不平的吃了几口吃的,看到陈崇过来了,干脆的背过身去。 陈崇在她身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拿根木棍拨拉着火堆:“明天多穿几件衣服,多吃点东西,不管发生什么,只管往前跑,不要回头……” 拉勿黎转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了,明天有什么事?” 陈崇没必要瞒她:“这一路都有人跟着我们,我们猜测,明天差不多他们就该动手了。你放心,我们人虽不多,但具是精锐,定能保你平安,你要听话。” 这几天和他们在一起,虽辛苦了些,但没有遇到一次追击,她还以为,昆比拉达怕了他们。毕竟,他们两方人马,背后都有强大的国家支撑。 “他敢吗?”拉勿黎犹疑道。 陈崇笑一声:“我们区区二百多人,能让他畏惧?拉勿黎,你也太小看他了。” “可是,你们是大周和大梁的人啊!”周梁联军二十多年前打散了无敌的窝阔伦大汉,如今的墨索尼,给人家提鞋差不多。 “情况不一样,当年是大梁的复国之战,自然要倾尽全力。我们大周是盟国,唇亡齿寒,自也不能退缩。如今是我们孤军深入到墨索尼的大后方,他就算是杀了我们,周梁也不好就此问责与他。” 拉勿黎眸光闪动:“一开始,你们便知道,这一趟很危险?” 陈崇轻松道:“自然,想到人会有很多,只没想到狼也那么多。”“那为什么还要来呢?你不是大将军的亲侄子吗?这么危险的差事,为什么不交给别人?” 陈崇看着前方,眼神凝聚:“我家的功勋都是祖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我可不能给祖宗丢脸!再说我自幼习武,师承名家,做个二世祖对不起自己啊!” 拉勿黎看着他,不出声。 陈崇给她看的不好意思:“好了,别这么含情脉脉看着我了,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说是为了多看你几眼才来的,让你一辈子记着我!” 拉勿黎突的一笑:“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陈崇:“都是真的,你愿意信哪句就信哪句吧。” “你们冒这么大险来送我,一定有很大的图谋吧。” 陈崇脸一僵:“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可若说有图谋,你就不去找斡尔罕了吗?” “当然不会。”拉勿黎没有片刻犹豫。 “那不就结了,这件事你都一定要去做的,我们会不会得到好处并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內。”陈崇说着,自嘲一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大将军这样吩咐了,我只能照做。” 看着拉勿黎,补充一句:“现在,我是军人,军人就要服从上面的指挥!” 拉勿黎微微一笑,露出两粒珍珠般的牙齿:“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是?不是军人了就可以不听指挥了?” “当然,那就自由多了。”陈崇脸上回复少许神采,很快又暗淡下来,“也差不了多少,长大了,就不能再无法无天胡闹了。” 拉勿黎突然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第二十四章 陷入危局 陈崇一哆嗦,正要低头看她一眼。拉勿黎已经将头靠了过来。 “你……” “别说话,”拉勿黎轻声道,“如果明天他们真的追来,今晚就是我们最后一个安静的夜晚了。”抬头看了看暗黑的天幕:“你说的对,长大了就不能无法无天了。等我见到斡尔罕,我就再也不是我了。” 陈崇由她抱着,不出声。 “父亲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宠着我。父亲不在了,就都变了。只有你一个人,无条件的对我好。”手伸向靴子,拿出那一柄最贴身的匕首。“我一直都带着它,几天前差点陷入绝境,还想用它自尽呢。”说着,笑了出来。 陈崇看向她的手,多说无益,索性便不说吧。 拉勿黎又将匕首收回,放开陈崇坐直:“魏梁跟我提了一个条件,你们有什么要求,趁现在我心情好快点说?” 陈崇好奇问道:“她想要什么?” “你管她要什么,难道你们还能要一样的?”拉勿黎不悦。 陈崇想了想,老实道:“大将军只让我们护送没说过别的。” 拉勿黎双手叉腰,柳眉直竖:“你可要想清楚了,狮子大开口的机会只有一个,别看我现在落魄,说不定哪天我成了这草原之主呢!” “哈哈哈,”陈崇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好,既然大开口,那就许个大的。哪天你成了草原之主,求女王不要攻打我们大周,不,连大梁也不要打,大家相安无事,睦邻友好。” 拉勿黎看着他:“就这?你真高尚?” 陈崇昂首挺胸:“是啊,我刚刚发现我真高尚。要不,女王再顺便赏我个黄金万两?” “哈哈哈……”拉勿黎笑着:“好啊,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就在距离你们营地不远的地方屯兵,让你们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然后告诉你们,不要怕,我答应过你们的陈将军不会攻打你们的。这样一来,不用我,你们的皇帝也会赏赐你的。” “就怕皇上先拿我当奸细给抓了。” “那就不关我事了,是你运气不好。” ······ 最后一个安宁的夜晚过去了。 天刚亮,这一队骑兵重新分配集结,陈崇带了一百人在前,其中包含着拉勿黎一伙人。魏梁带了二十乌云百骑战士在中,剩下的都随李征殿后。这样奔驰了一上午,中午魏梁落后一些到李征身边,警惕的看看四周。说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河边,我已经看到过几个探子远远跟着了。” “没错,我也看到了。连身形都不掩饰,你说的对,他们应该等不及了。”李征赞同道。 “但愿蒙哥记得不差,不然,我们就给一锅端了。”魏梁笑着。 大战在即,她还笑的出来,连李征都要佩服她了:“我看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就不怕真的都死在这儿吗?” “军中多年,还怕死人?”魏梁讽刺道。 李征又被损了,没有生气:“死倒不怕,就是还有心愿未了。”灵机一动,“如果你能帮我完成心愿,死我也瞑目了,你可愿帮我?” 魏梁冷笑:“这话说的,你死了,我估计也死了,怎么帮你?再说我为什么要成全你,我是你什么人?” 李征嬉笑着:“对着快要死的人,你就不能多一点怜悯吗?我只要你一句话,一句话就好!” “对不起,不能,我天生铁石心肠。”魏梁油盐不进。 李征管不了那么多了,追问:“你就承认吧,你是不是萧安澜?” “不是。” “魏达都承认了,你还嘴硬什么,还骗我们什么私生女?你承认了又怎样,你故意接近我们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和师父相认吗?……” “胡说八道!”魏梁,“我怎么故意接近你们了,也不照照镜子,你长得很好看吗?” “还行吧。”李征小声的顶嘴。 “你!如果我真是你师父的女儿,我就先让他清理门户!”魏梁气道。 “没关系,小师妹,只要你高兴,怎样都行!” 李征脸皮厚上来,比陈崇也不差多少。 “你!”魏梁手指着他无话可说,狠狠瞪了两眼打马跑了。 “哈哈哈……”李征心情大好,招手叫来两个人,让他们通知前面的陈崇加速。 中午没有休息,一边赶路一边啃了几口干粮。蒙哥心里也有些焦急,他相信魏梁的安排,可他对自己的记忆没有十分的把握,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到达河边,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他看看天,日头已经偏西了。 一名战士下马,俯身贴近地面倾听,回来报告给李征:“将军,身后有大批追兵。” 李征点点头,果然如此。大手一挥,加速! 天色已经有些暗淡,还没有河的影子,陈崇也有些焦急起来。拉勿黎的马就在他身后,一回头就能看到,只见她神色如常。她不知道他们的安排,她彻底的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了他们,这些异国的军人。 突然,东西两方响起了草原骑兵集结的号子,尖锐而悠长。大批身着战袍的骑兵仿佛从地平线下冒了出来,乌鸦鸦一片,向着中间那二百多人的队伍冲杀过来。 拉勿黎不免惊慌起来,喊道:“他们追来了!” “没关系,别乱。”陈崇镇定喊道。 “如果打不过就把我交出去吧,我不怪你们。” “别胡说,本将军来草原三年,就没打过败仗!” “可是,他们人多啊!” “你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乌云百骑吗?他们就是靠一百多人横行草原的!” 拉勿黎不出声了,担忧的左看右看。 原来乌云百骑的名头这么好使!陈崇松了一口气又不免有些嫉妒。 几句话的工夫,追兵已近了不少,依稀能听到他们狂暴的呼喝。 魏梁心里也有些焦急,很想把蒙哥揪过来质问一番,奈何大家都赶着狂奔,蒙哥跟拉勿黎等人在队伍最前面,她想骂也骂不着。 “河,前面有河!”不知谁喊了一句,陈崇眯起眼睛细看,前方有条不同于周边颜色的细线,果然是河。过了河,就是斡尔罕的地盘! 陈崇顿时精神大振,喊道:“兄弟们快点,过了河,就算赢了!” “是!”众人喊着。 蒙哥心里放松,忍不住笑了。在他一旁的亨达奇怪道:“你笑什么,就算过了河,他们也可以追过去啊,现在笑不是太早了吗?” “找到这条河说明我们没有走错路,就有一线逃生的希望。”蒙哥解释。 亨达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驾马。蒙哥心里则想着:她应该已经安排好了吧。 魏梁听到前面人的喊声,忍不住高兴,总算到了。喊道:“放响箭!” “嘶……”拖着长长的尾音,响箭升上高空,炸开成一朵白菊花。 “每二十息就放一只。”魏梁吩咐。 “是。” 两边的草原骑兵仍在靠近,他们的服色,手中的兵器清晰可见。 李征本来后面,见此情景,喊道:“上前,护住两翼!” “是!”身后的一百多战士控好马速,分开逐渐向前延伸,将陈崇和魏梁带领的一百多人护在中间。 跑在最前面的陈崇到了河边,举目望去,河面约有几丈宽,只是河水并不清澈,看不清深浅,但河边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点狼烟。”想到魏梁的嘱托,陈崇吩咐,虽然他不觉得会有人来援助。 遇到狼群之前,老路便留了个心眼,收集了一些干柴打算用来驱狼,没有用到便一直带着,狼粪也是那是捡的。在这人迹罕至的大草原上,任何东西都可能用到。 当下一个战士下马点火,火很快燃烧起来,又倒上一小布袋狼粪,浓重的黑烟腾腾升空,只是升到半空,便被风吹歪了,颜色也淡了些。 就在点火的工夫,陈崇点了几名战士骑马过河,没有率先带着拉勿黎走。下水之后,发现河水果然不深,刚刚到骑手的脚踝。小心一些,完全可以不碰到水。 陈崇松了口气,正打算和拉勿黎过河,只听哗哗的水声,河里的几匹马接二连三倒了,人也都落水。 “怎么回事?有埋伏?”陈崇急问。 挣扎着站起来的人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答:“将军,这河底有许多大块的乱石,把我们都绊倒了。” “看看,这石头是河里的还是被人移过来的?” 又一人回答:“应该是移过来的,石头棱角锋利,而且刚下河时并没有,只有走到这中段才有的。” 陈崇立即挡在拉勿黎身前退后几步,他们早来过了,那么河对岸定也少不了埋伏! “快回来,都回来,别管马了!” 全身湿淋淋的几个人互相扶持着回到岸上,就着放狼烟的火堆暂时取暖,当然少不了先掩住口鼻。 后面的李征等人已赶上来,他所带领的一百多人把陈崇等人护在中间,像一个三角形一样,人人面朝外侧,戒备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 李征就站在三角形的尖角上,看到面前两侧的追兵汇聚到一起,一个人从后面走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正面冲突 来人带着一顶黑色貂皮帽子,深褐色的脸上,两只眼睛阴沉沉的看过来,眼下的大眼袋更添了几分暴戾之气。身上穿着青灰的缎面袍子,有点驼背,腰间别着把镶满宝石的短刀,两只手背在身后,缓步迈出。周围所有人静静的不出声,似在等他发号施令。 李征见过这个人,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亲自来了。 “昆比拉打!·····”拉勿黎锥心刺骨的嘶喊,随即被陈崇抱住捂上了嘴。她拼命要挣开陈崇,要冲上前去亲手杀了仇人,陈崇几乎控制不住他,只能在她耳边喊道:“忍一忍,现在你还杀不了他。”拉勿黎哪里听得进去,正挣扎着,冷不防魏梁过来一巴掌甩在脸上。陈崇和拉勿黎都呆了,魏梁冷冷道:“你过去杀他啊,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大家都散了,可以回家了。” 拉勿黎被打清醒了,怒视着魏梁,泪水片刻涌满眼眶,咬着嘴唇没说话。陈崇忙道:“快想办法过河吧,李征撑不了多久的!” 魏梁走近河边看去,只看到那闪着亮的一点点冰晶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身鸡皮疙瘩竖起来了。冰水啊,这要泡进去得有多冷啊! 狠狠心,招手叫来几个人:“先脱下盔甲,趟过去看看情况。”先进去的几匹马冷不防给绊倒,有的只是呛了口水,已经折回来了,有一匹却伤了蹄子,动弹不得,哀鸣不止,它的主人已忍痛一箭给了它个痛快。 “是。”几人利索的下水,手里拿着长剑做支撑。魏梁又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河对面空无一人的荒原,皱了下眉。 那边,昆比拉打已走出来十来步,十来个亲随跟在身后。“李小将军,别来无恙?” 李征下马,亦前走几步,抱拳道:“大首领好。” 昆比拉打一笑,脸上阴戾之气更甚:“小将军这样做,陈大将军可知道?” “当然不知,否则,会只有这几个人吗?”李征笑答。 “哦,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小将军,要如此与我作对?” “不敢,不过是陪个朋友去探亲,没想到惹来大首领相送。” 昆比拉打把手收到胸前,摩挲着:“这草原太大,小将军恐不认识路,不如把那个朋友交给我,由我替小将军照顾,这样可好?” 李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好中途撤手,有负大首领美意了。” “这么说,小将军是不肯了?” “对不住了。” 昆比拉打稍稍直起背脊:“我自问一向安分守己,对大周恭敬有加,奈何小将军如此不给面子,这事,传出去恐还会说我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这,可真是难办了。” 李征笑道:“是啊,确实难办。” “呵呵……” 几人已走到河中央。魏梁喊道:“怎样,石头多吗?能移动吗?” 两人弯腰扎进水中,不多时直起腰来:“可以移动,需要点时间。” “清理出一条马道就行,不用太宽。”魏梁喊着,又指了几人过去帮忙。 陈崇眼看着追兵亮了兵器又靠近过来,估计要动手,等不及了,拉着拉勿黎道:“你先跟我走,快点。” 拉勿黎一声惊叫,已被拉到水中。冰凉的河水瞬间穿透衣服,带去彻骨的寒凉。陈崇紧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挪动。 魏梁看到拉勿黎瘆白的脸,更不敢下水了。在河边走来走去,一会儿吩咐人加狼粪,一会儿看看天色,一会儿叫人去看李征那边的情形,最后又看看河对岸。 陈崇他们已经走到河中间,河水流速不快,走慢些对人没太大影响。一步步用脚探索着河床,发现有石块就告诉拉勿黎,跟着他们下水的也有十几个人,渐渐走到他们前面上了岸。 李征这边已经开始了。 昆比拉达笑过两声,突然拉下脸来,对身后人道:“杀,一个不留!”说完便退后隐入人群。 “杀!” “杀!” …… 数不清的草原骑兵高举着手中的弯刀、狼牙棒,狠抽着胯下的骏马,嗷嗷叫着冲过来。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一百多人拔刀出鞘,沉着的面对不知道多少倍于己方的对手,面无惧色。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狼烟已经不管用了。“点火,把能烧的都拿来烧!响箭不要停,十息一放!”魏梁一边下令,一边焦躁的走来走去。“好了没有,能过马了吗?” “很快就好。” 跟着陈崇趟水过去的已经有二十几个人,湿漉漉的上了岸。拉勿黎脸上早没有了一丝血色,陈崇也没办法,他也湿了个干净。“等一会儿就好了,等他们把马牵过来就有衣服可换了。” 拉勿黎上牙直打下牙,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陈崇很想抱住她给她取暖,又觉得不妥,正矛盾着,却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同时听到兴奋的喊声:“杀啊!杀啊!……”“抓活的,抓那个女的!……” 陈崇一惊,随即把拉勿黎护在身后。惯用的兵器在马上,还好腰间有军中配备的大刀,抽出来挡在身前,眼前已有数十个敌人冲上来。虽然经过冰水的浸泡,战士们身体都有些麻木,但本能还在,和对方厮杀在一起。搏斗中血气流动加快,身体很快暖和上来。除了一开始吃了亏折损了几人,周军很快稳住阵脚。 因为拉勿黎,陈崇身边人最多,他刚砍翻一人,又一人的刀已高高举起,眼看来不及回防,本打算用肩膀挡下,却听一声惨叫,对方直楞楞向后倒去,胸前一只羽箭没入大半。陈崇回头看去,见魏梁手持弓箭,仍在瞄准放箭。她身边数个乌云百骑战士持弓放箭,河中一匹匹马正依次渡河。陈崇对着魏梁点点头,继续拼杀。魏梁等人则不停的瞄准放箭,减轻陈崇等人的压力,也掩护正在过河的战士。 昆比拉打退到后方,闭眼听着纷乱的厮杀声。突然出声问道:“河那边布置的怎样?” 身边的一员将领面有难色,低头道:“因为他们跑的太快,时间上来不及,只就近调遣了霍伦部的勇士们。” “霍伦部?”昆比拉打默念,“真是个人丁兴旺的部落啊,有一百人吗?” 将领神情更加难看:“派出了八十七名勇士。” 昆比拉打把手对插入袖中:“不怕,我们人总归多些,跑不了。” 这算是不追究这件事了,将领不由松了口气,举手要擦一擦额角的冷汗,却发现天气太冷,没有汗水。 李征长剑在手,每一剑砍倒一个敌人,面前已不知倒下多少人。胳膊几乎麻木,机械的挥舞着,防卫着,进攻着,耳边却不时冒出师父们的话,“胳膊高点,坚持住······”“站好,站半个时辰,动一下加半个时辰······”想着师父是不是想到了会有今天,才那么彻底的磨炼他,磨的他闭着眼也能杀人?只是,今天这人,真的有点多,只希望,能撑到他们都过得了河,只盼真如魏梁所料,这一带会有斡尔罕的人巡逻,不然,真的就都交代在这儿了。只是,不能亲自将魏梁带到师父面前,有点遗憾······一剑直劈向面前的敌人,他只穿着简陋的铠甲,很年轻的面容,脸上写满了恐惧。李征的重剑仿佛泰山压顶一般,他用尽了力气也扛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剑压着自己的刀,一寸寸压下来。他双手用力,整个胳膊都酸了,他瞪着眼睛,想要反抗,奈何,对方更强大。 李征麻木的又去迎接下一个对手,他没有时间为刚刚倒下的年轻的生命惋惜。要活着,才有哀悼的资格。脑海中突然便冒出这样一句话。这是他初来草原,第一次领兵回来后,陈寻大将军说的话。然后,为再也不能回家的兄弟添了第一锨土。 一百多战士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为身后的战友争取生的希望。他们或许不理解将军为什么为了一个异族的小姐走这一趟艰辛的路程,但不妨碍他们坚定的执行命令。他们都很年轻,没经历过二十年前的大战,他们所经历过的,最多不过剿灭个把草原马匪,最多看过部落间的火并,但当那鲜血淋漓的砍杀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们没有一个想过退缩。 拼吧,跟着将军,总归不会错的! 魏梁已经过了河,她骑在马上,抱着马脖子翘着脚,尽量不沾一点水。河水是流动的,还有其他人在移动,搅动起的波纹还是打湿了一些衣裳,那一小片的冰凉还可以忍受。上了岸,先把自己的大氅扔给拉勿黎,然后冲过去杀敌。 过河的人渐多,布置在河这边的敌人明显没了优势,眼看要成溃败之势,不想一声尖利的号角,摸不着李征等人的大批草原骑兵竟开始下马过河。他们的同伴为敌人设置的障碍物阻碍了他们的脚步,一个个冻得呲牙咧嘴有的径直走过来上了岸,有的仿效魏梁等人先前做过的,两人一组,弯腰清理河中的石块。 不能让他们得逞!魏梁想着,召集来几个战士放箭,专射弯腰搬石头的,可大批的敌人还是在靠近。 怎么还没有动静! 魏梁看着北方黑下来的原野,怎么回事? “啪”的一声,又一枚响箭升空,银白色的菊花在夜幕中十分显眼。战士坚定的执行魏梁的命令,十息一发。 不知道校尉在给谁指路,不去想身旁倒下的袍泽,他的任务是放箭,只有放箭! 第二十六章 援兵到来 “哈哈,你猜,他们在等谁呢?”昆比拉达也看到了响箭的信号,笑着问身边的将领。将领拧着眉毛,按理说这一带不会有人,可谁又说的准?那里毕竟不是无主之地。 虽然有弓箭压制着,过河的敌人还是越来越多。拉勿黎的几个侍卫包括蒙哥围成一圈护着拉勿黎,各个或多或少带了伤。库鲁娜的保命之法依旧简单有效,紧跟拉勿黎。陈崇等人在前面不知疲倦的挥着刀剑,卷边了,豁口了,抢了敌人的继续打。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分不清是谁的,血肉之躯已没了感觉,只知道打垮眼前的敌人,将重要的人送出去。 魏梁还存着几分理智,眼看援兵一时来不了,指挥着几人骑马冲到前面,对陈崇喊道:“骑马,带拉勿黎先走!” 陈崇头也不回:“你先带她走吧,快点,我们殿后!” 魏梁的兵器是一柄银光闪闪的柳叶刀,细长的刀身,纤巧灵活,随手一划却能切断敌人的甲胄,破皮见骨,显见锋利异常。魏梁仗着自己身形小巧灵活,很快挤到陈崇身边:“你先走,你们活着离开,我们就安全了!” 陈崇怒道:“胡说八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让你个娘们儿掩护!” 魏梁也被他气到了:“就你个没长脑子的空壳,还不如我个娘们儿!快走,我自有办法退敌!” 拉勿黎已被一名乌云百骑战士拉上马,看着他们,不说话。魏梁又喊:“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你要害死我们吗?快点,你在前面开路,我臂力不行,不能跟他们硬碰。” 陈崇一咬牙,跨上一匹无主战马,两腿一夹,挥着大刀朝人少处杀过去,拉勿黎等人紧随其后。魏梁明晃晃的刀片子在暗夜中格外显眼,一看便不是普通士兵能用的,所以分外招人?。一时间,被包围的有些手忙脚乱。却听“砰砰”几声,那负责发射响箭的战士连发几株帮她解围。魏梁大喊:“谁让你射人的,快发响箭!” 战士不语,发过一支响箭,又接连射倒魏梁身边数人。 李征那边也不比她好,拼杀的间隙里看到陈崇和拉勿黎骑马跑了,稍稍松了一口气,又看到魏梁被围攻,很想过去和她并肩作战,奈何又走不开。心里还想着,若在这生死关头再问她几句话,一定会说实话。 两人都焦头烂额之时,耳边又是一道尖锐又绵长的号声。 又有追兵赶到了?李征头疼的想。 终于来了!魏梁笑了。 北方浓黑的天际,突然出现一道闪亮的火龙,又细又长,绵延不绝。看移动的速度,该是骑兵。 昆比拉达也看到了,声音里没什么变化,但身边人知道,他不高兴了。“还真有人来接应?难怪……” “大首领,我们……”将领要提议,但被打断了。 “杀,在他们跑过来之前,清理干净。”昆比拉达声音低沉,冷冷吩咐着。 “是。” 异样的号声响起,不再是悠长的一声,而是短促的两声后面拖一个长音。这号声很多人不熟悉,魏梁听过,也知道它的意思:绝杀。 战场先是一滞,随即陷入更疯狂的混乱。如果说之前的草原骑兵还是比较凶悍的战士,这号声一过,便恍若失去控制的野兽。魏梁知道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不死,他们死! 河的北岸,敌人还在增加,但比起南岸来说少太多了。远处的援兵过来,也不可能过河救助李征他们。想到这里,魏梁冲着李征的方向大喊:“快过河,且战且退!” 李征正有此意,便喊道:“过河!” 听到命令的战士们逐渐向河岸移动,边战边退。但敌人太多,自己缩小了圈子,就等于让战友面对更多敌人,战士们只有放慢速度,或者几人顶着,让一人先退,这一人,便是几人中伤最重的一人。 北方的火龙更近了,马蹄声在这嘈杂的厮杀场景中显不出来,但地面的震动是所有人无法忽略的。有经验的战士甚至可以凭这震动估算出大概来了多少人马。 眼看对方近至眼前,而己方上万人居然不能将区区两百多骑兵清除,昆比拉打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也阴沉下来,气息都粗重了。夜色掩盖下,没能让手下看到他失态的样貌。 李征等人的圈子一再缩小,在战友的掩护下,已有二十多名战士过了河,这边苦苦支撑的还有四五十人,牺牲了一半。看着早上还生龙活虎的战友满身血泊倒在眼前,甚至肢体残破不全,战士们心酸的眼泪都留不下来了,瞪着发红的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再杀一个,再杀一个······ 魏梁不高兴,很不高兴,她最宝贵的战士,她清楚的记得每一个名字的乌云百骑战士,在她面前倒下十数个了。 怎么办事的? 不是都教给你们要怎么做了吗? 为什么这么晚? 都傻了吗? 都没长脑子吗? 被北地的严寒冻得转不动了吗! 魏梁红了眼圈,戚杨就在不远处拼杀,好不容易杀到魏梁身边,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敌人,拉着魏梁朝着北边闯。魏梁回头看了一眼,李征等人还在南岸浴血奋战,昆比拉达的人慢慢抄到他们后方,欲要将他们包围。 举着火把的骑兵队伍来到战场外围,一人高声喊道:“什么人,竟敢在我大汗的领地上私斗,快快住手,否则我们要放箭了!” 没有人听他们的。 那喊话的人冷笑两声:“好胆量,放箭!” 只听刷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轮密集的箭雨不分敌我射了过来,一片惨叫声过后,幸存的人终于停手了。 戚杨身手好,挡在魏梁前面,一把大刀挥的密不透风,他和魏梁都毫发无伤。仍然站着的有昆比拉达的人,也有陈崇魏梁的人,有几个身上中了箭,没中要害,还顽强的站着。 “早听话不就好了,这多伤和气,哈哈哈……”又一个声音喊着,光听声音,便知此人一定铁石心肠。 火把跳动的光亮,照出两张年轻的面庞,一个头戴白色貂皮帽子,帽子上斜插着两根雉翎,白色的皮袍,外罩金丝软甲。另一个带黑色貂皮帽,青色袍子,银色铠甲。 黑帽的说道:“报上名来,你们是谁,来自何地,来此有何目的?”听声音,这是下令放箭的那个。 “我们是墨索尼部的朋友,追踪几个南朝奸细到此处。大家都是草原上的兄弟,行个方便!”唯恐对方再放箭,墨索尼部的一个小头领抢着回答。 “南朝的奸细?不往南跑,跑我们北原来干什么,找死吗?” 戚杨喊道:“这位首领,刚刚可曾看到我们的朋友?”陈崇和拉勿黎正是向着那个方向去的。 黑帽点头道:“原来是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北原的朋友,那么这些人就是敌人了?” 戚杨高兴道:“有劳首领相助!” 墨索尼小头领急道:“大家都是草原人,怎能帮着南人对付自己人!” 带白帽的不耐烦:“废话真多。” 黑帽已下令:“放箭,看清楚了,别伤了朋友!” 又是一轮箭雨,不过这次倒下的只有墨索尼的追兵。还站着的除了周军就是乌云百骑战士,只是人数少了点,只有十几二十个。 战斗结束了?幸存下来的人,左右看看,确定身边没有还挣扎的敌人。确定无误后,慢慢聚集到魏梁身边。 看到他们的举动,黑帽冲着魏梁道:“你是领头的?” 魏梁看着跟她说话的人,又朝他身边打量几眼,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说道:“我们还有人没过来,首领帮一把吧!” 白帽乐了:“你拿我们当傻子使吗,那边那么多人!” 黑帽猜到这人必有来头,不好得罪死了,说道:“过了河,便不是我们的领地,我们不好插手。只要他们能过得河来,我们必可保他!” 魏梁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点燃的火堆快要燃尽了,只剩细弱的几缕火苗还在暗红的灰烬上跳动,就着微弱的光亮,看的到厮杀还在继续。魏梁回头:“我们的朋友已经在你们哪里了吧?” 黑帽道:“当然,不过那个男的不太老实,非要跑回来找你们,我看他太不自量力了,浑身都是伤,就把他打晕了。” 魏梁点点头:“他们安全了就好,有劳首领照顾。我那妹子身子弱,又着了冷水,不好多耽搁,还望首领多看顾些。” 黑帽疑惑道:“既是来投奔我们的,我们自是要照顾的,你不放心,自己去看看,哪来这么多废话!” 魏梁不语,突的转身,留一个背影对着刚刚赶来的斡尔罕手下的部众们,声音不高,却很有穿透力,她说:“乌云百骑听令。” 二十来个人中,周人和梁人差不多各占一半,听到她的号令,乌云百骑战士应道:“是!” 魏梁喊:“随我过河。” “是!”这一次,是所有人。 第二十七章 同生共死 带白帽的冷笑一声:“真感动,你们去吧,我们会为你们收尸的。” 魏梁随便跨上一匹马,柳叶刀在马屁股上狠拍了几下,通人性的战马便甩开四蹄跑了起来,没有半点迟疑的跳进河里,小跑着过去了。后面的周人和梁人纷纷过河。 黑帽压下半个身子,似有疑惑:“大殿下,不是说南人都贪生怕死,且最好勾心斗角,这几个人,也还能看。” 带白貂皮帽的,赫然便是斡尔罕的长子由巳弗,斡尔罕竟将他派出来了! 由巳弗淡淡道:“矬子里面拔将军,能派到这里来的,必然是好样的,不然,岂不丢他们所谓大国的脸面!” 黑帽的亦是出身不凡,乃是北地第二大家族中的子弟,名叫果格尔。能够陪同汗王之子出行,显见不是庸才。 果格尔看着已经上了对岸的二十几个人,看到他们混进人群很快分不清踪迹,忍不住说道:“大殿下,就看着他们找死吗?” 由巳弗冷淡道:‘是我让他们过去的吗?拉勿黎已经接到,我们跑到这里来都是多余。难道为了几个南人现在就和昆比拉打撕破脸皮吗?拉勿黎有多大用处还不知道,这些人就更没用了。多死几个,将来我们南下还少几个对头,救他们干嘛!’ 这样一想,确实没错。果格尔点着头。眼神还是控制不住瞟过去。刚刚下令的那个声音,怎么听着像个女人、一定是听错了,南人从来看不起女人,又怎会有女人入军营?再说有哪个女人能有如此气魄?一定是他太过疲惫,声音都变了。真希望他还能杀回来,是条汉子······ 黑暗中李征全凭感觉,一刀一刀坚持着,只盼陈崇等人能逃出生天,完成大将军的嘱托。他听到河对岸有了变化,庆幸过河的兄弟得救,也完全想到对方不会过河来接应自己这边的几十个弟兄,不过没关系,任务完成了。甚至没顾得上回头看一眼,现在,就看能拉多少人陪葬了。 恍惚中,似乎又有了什么变化,是谁在喊他的名字。幻听了吗?她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还是自己临死还不甘心,还是想要她承认她的身份,其实都不重要了,她一定会去找师父的,就算她不愿承认,他和陈崇都能感觉到,她不是冷血的人。 “李征·····” 这声音,还真逼真,简直跟真的一样。 “李征!······” 就像在耳边一样。 “傻了吗,我叫你怎么不答应!” 幻听还会骂人? 李征用力睁大眼睛,眨了又眨:“萧安澜?” “你个白痴你叫谁啊,姑奶奶是魏梁!” “喔,魏梁。啊?你怎么又回来了!”李征又惊又急。 魏梁却没接他这茬,冷笑着说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胡思乱想!” 李征一个转念间便想到她重新杀回来的目的,心头一暖,笑道:‘是啊,正想你呢,你就来了,这是老天听到了。’ “别废话了,打起精神,咱们杀出去,过了河就有人接应了!” “好啊。”李征笑着,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松了起来。有人接应,这很好。更好的是,有人愿意陪他同生共死。 战友的回归,无疑给视死如归的战士们注入了强大的信心,敌人的攻势仍然猛烈,战士们互相掩护,且战且退,退到河里,追击的敌人便遭到对岸骑兵猛烈的弓箭射击。在这样的掩护下,三三两两的战士们互相搀扶着过了河。李征和魏梁背靠着背,一边杀一边朝河岸移动,奈何魏梁的柳叶刀还是分外招人,对岸的箭雨扰乱了他们追击的步伐,只好将怒火倾注给剩余的人。大首领下了绝杀令,不多杀几个怎么交代! 天边恍出个月牙,细细的一丝,却给这大草原添了一丝光亮。果格尔目力不错,抬眼望去,河对岸依旧胶着着的还有那么三两块。扫了眼被袍泽抢救回来的几个遍体鳞伤的血人,果格尔对由巳弗说道:“殿下,看他们似乎出不来了,不如······” “等着吧,该死的死干净了,我们再回去向父汗回命。” 由巳弗这是打定主意不插手了。 果格尔坐在马背上,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大殿下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不易被说服。 一个小首领从后方跑过来,跑到由巳弗面前站定:“大殿下,苏克哈的人说,还有个南朝的将军在河对岸,据说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重要人物?果格尔眼前一亮,直起身子道:“殿下,我去把那个重要人物救回来吧!” 由巳弗斜觑着眼睛看他。 果格尔忙补充:“让他们欠我们一个大大的人情,将来要些好处也行啊!” 哼,说来说去,就是心软想救人呗!由巳弗心里翻起无数白眼,手一挥,眼不见心不烦道:“去吧,去吧,真烦人!” “是!”果格尔兴高采烈领命,扯起马缰绳就跑起来了,身后刷拉拉跟了一队人马。 由巳弗又下令:“弓箭手准备接应。” “是! 魏梁和李征已离河岸不远,戚扬不知何时杀到身边,当下几刀喊着:“你们先走,我掩护!” 李征当然不肯:“带她先走,我掩护你们!” 戚扬喊道:“别废话,不是你,我们为什么又回来!” 原来自己这么重要?李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心里却如注入一道蜜糖。好吧,自己似乎想的有点多了。不过,戚扬都这么说了,那就先带着魏梁走吧,先把她送过去。 三人向河岸移动,能看到粼粼的河面反射着淡淡的月辉,踢踢踏踏的马蹄踏破了清冷的水面。 “杀!”更冷森森的呼喝。 “杀!”更冷森森的刀剑。 “杀!”更冷森森的面容。 伴随着骑兵的冲杀,后方密集的羽箭蝗虫一般扑面而来,一轮过后,只有几个南朝人身边还有缠斗着的对手,战场一下空出一大片。 李征抓住这个机会,几刀解决掉身边的对手,拉着魏梁迅速跳下河。魏梁狠命要甩开他的手,奈何他拉的太紧。冰凉的河水顷刻包围全身,魏梁忍不住破口大骂:“李征你个猪脑袋!·” 逃命时节,魏梁为何还骂人?李征不解,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卖力的往前走。几丈宽的河面,也要走上一会儿。 果格尔好不容易请得出战,却被由巳弗给射了个干净,憋屈的回头看去,便看到由巳弗扶掌大笑:“哈哈哈,你真笨!” 眼看该走的都走了,果格尔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只有领着众人返回北岸。 上得岸来,戚杨抢上来推开李征,怒喝道:“快去找他们要件干衣服,快点!” 李征虽纳闷他为什么这么大火气,看到魏梁一言不发瑟瑟发抖的站在戚杨身边,忙去找眼下看上去能做主的人。 “这位首领,在下大周李征,可还有干衣让我等兄弟换上?”又恐对方拒绝,补充道,“一件就好。” 由巳弗不耐烦正要拒绝,涉水过来的果格尔已将一个包袱丢过去。 “多谢!”李征抱着包袱跑过去,打开看是一件厚实的披风,戚杨忙给魏梁裹严实。 这包袱一直放在马背上,多少带上了些温度,魏梁这才舒了口气,怒视李征。 昆比拉达走到了河边,看着河对岸的人。 由巳弗连马背都懒得下,面带嘲讽的笑看着对方。 “不知大汗身体可好?”昆比拉达先道。 “劳您记挂,父汗身体康健,风姿壮硕。比大首领您强了不知多少!”由巳弗昂着下巴,就说不出一句让人痛快的话来。 昆比拉达并不同他计较,笑道:“大殿下可知,今日这一趟,别人来尚可,你来,却是亲手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由巳弗傲慢道:“是不是我的麻烦现在还不知道,你有麻烦却是一定的了!不然,这茫茫草原,大首领何至于亲自追到这里来?” “哼哼,”昆比拉达干笑两声,跟他一个小辈,口舌之争有何意趣。转而面向李征道:“我部对大周向来恭谨,李将军,这次可是你们过了!” 李征道:“今日之事,他日必给大首领一个交代。” 昆比拉达冷冷道:“好,我就等你的交代!走!” 随着他转身上马离去,墨索尼的部众迅速结队跟随,不多时,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战场只剩下一地兀自渗血的尸体。 对手走了,暂时安全了。 李征想起陈崇等人,忙走向果格尔:“这位首领,我们还有一些兄弟带着苏客哈首领的女儿,你们可遇见了?” 果格尔道:“放心,他们就在后面。” 由巳弗道:“没事了,快走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戚杨:“兄弟们的尸首?” 李征抢先问道:“敢问首领,此地可有狼群?” 由巳弗本想说不知,眼珠一转已说道:“有啊,草原之上,最不缺的就是狼群了。” 李征道:“还请首领多等片刻,我们要让兄弟们入土为安。” 这地方只有不怎么高的草,还没干透,点不了火,河流水太弱,恐带不走这么多尸首,只有土葬。 由巳弗诧异,看着李征,宛若看傻子:“你说现在,你们,挖坑埋了他们?”手指着一个个伤痕累累的周军,乌云百骑战士。 “是,”李征点头,“不能带他们回去,至少也不能让他们沦为野兽果腹的食物!首领可先回大汗处复命,容我等安葬完死去的兄弟,再去觐见大汗!” 第二十八章 北原军营 由巳弗突的笑了:“果然兄弟情深,好样的!”回头一句:“给他们火把。” 又笑着对李征道:“你们慢慢收,我们的营地在三十里外,收好了来找我们。不急,一定要挖深点,让兄弟们免受打扰。” 李征忽略他话里的讽刺,抱拳道:“谢首领成全。” 由巳弗调转马头:“我们走!” 哗踏踏一阵响动,北原人马走的一个不剩。 戚杨忙收拢一些枯草,打算点起个火堆给魏梁。魏梁拦住他:“别管我了,先把兄弟们找回来。” “可是你……” “我和大家一起挖坑,出出力就不冷了。” 这空无一物的荒原,想放把火都难!戚杨只好听她的吩咐,点了几个兄弟从纷乱的战场上翻捡,找到自己人。不时恨恨的瞪一眼李征。 李征带着更多的人,捡了宽一些的大刀,在离河岸不远处的空地上开始挖坑。大家都受了伤,又痛又累又饿,没人发出一点声息,都默默挖着。至少还活着。 魏梁悄悄脱下里面的软甲放在马背上,也找了把大刀挖着,很快出了一身汗,身上的湿衣服也不那么凉了。心里高兴,手上更加了把劲儿。 北岸的找遍了,南岸的也搬了过来。共有一百三十六人。其中周人一百零七,梁人二十六,还有三名是拉勿黎的侍卫。 把他们依次摆放在挖好的大坑里,又填上土,几十个人忙活了整整一夜。天将亮,李征把一根长枪狠狠插进墓前,说道:“兄弟们,对不住,不能带你们回家了,但不论大周大梁都忘不了你们!兄弟们,走好!” 几十人站在李征身后亦喊道:“兄弟们,走好!” 魏梁静静的站在最后面,脸色又开始转白,清晨是最冷的时候,大家一起填了土没事了,身上很快变的凉嗖嗖的。清晨的凉风一吹,魏梁心道不好。戚杨很快整顿乌云百骑人马,带着她北去寻找由巳弗等人的营地。刚刚跑了几里路,便是一阵头晕目眩,魏梁忙停下马,还没停稳,便栽了下来。 戚杨从马背上跃下冲过去,扶起查看,见她并没摔伤,但额头滚烫,晕了过去。 “李征!”戚杨咬牙切齿念着。把魏梁抱上马背,扶着她快马加鞭朝北赶去。 这一夜没有睡着却也终于让人安心了,躺在自己人的帐篷里,跟睡在南朝人的房子里,终归是不一样的。拉勿黎想着,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库鲁娜在一边,睡得呼呼作响。拉勿黎都忍不住羡慕她的没心没肺,不管到哪,总能吃的下睡得着,不操心不管事,居然还能活到现在,这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天亮了,帐篷外开始有人走来走去。 拉勿黎穿好衣服,自己从里面走出去。 虽然冷,但明亮,没有一丝的阴郁,是个好天气。举目望去,这一片已经几乎没有绿色了,枯黄的野草浮着一层白霜,有些灰蒙蒙的沉甸。天空是一样的高远,视野是一样的开阔,与以前,似乎没多大区别。 眼前走过的一个个士兵,穿着厚实的皮袍,戴着毛皮的帽子,跟他们苏客哈冬天的穿戴是一样的。还有那一座座圆圆的帐篷,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这才是她所熟悉的。 拉勿黎心底泛起丝丝喜悦,到底,她是草原的女儿,爱着草原的生活,草原的一切。 “拉勿黎小姐。” 一声问候打断了她的遐想,拉勿黎有些不好意思:“什么事?” 一个小兵站在面前,端着盆热水:“果格尔将军请您梳洗过后,去见见大殿下。” “好,我知道了。”接过水盆,拉勿黎回到待了一晚的帐篷。 “小姐,你怎么醒的这么早?”库鲁娜揉着眼睛说着。 我根本就没睡。拉勿黎懒得搭理她,自己开始洗漱。库鲁娜忙起来帮忙。 拉勿黎再次站在由巳弗和果格尔面前,两人都露出惊艳的表情。不愧是“草原明珠”啊,昨晚太黑,又很混乱,没仔细看。现在这么仔细一打量,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果格尔笑着看向由巳弗,大汗让大殿下跑这一趟,有意思。由巳弗脸一红,扭头瞪他一眼。拉勿黎盈盈一拜:“谢殿下和将军救命之恩!” 果格尔忙道:“不客气,不客气,快请坐。” 拉勿黎又道:“不知昨晚和我一起来的几个朋友可还好?” 由巳弗当即拉着脸:“正要问你,那员周将和你们苏克哈部很熟?” 拉勿黎低下头:“殿下不知,我们那边靠近周梁,尤其是大周,所以多有仰仗,关系走的亲近一些。和一些周将也都认识。” “是吗,仅仅是认识?”由巳弗明显不信。 拉勿黎抿唇一笑:“这一路下来,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果格尔忍不住问道:“你这一路走来,墨索尼部定然穷追不舍,他们如此卖力护着你,所图为何,你可知道?” 拉勿黎摇头:“我一丧家之犬,有何可图?我本欲投靠大周,求他们帮我收复家园,为父报仇。但他们不愿为我出兵。走投无路,便想到父亲在世时说过,唯大汗乃草原真英雄!便想着来投奔大汗。” 拍马屁。 由巳弗和果格尔对视一眼,由巳弗继续问道:“仅仅只是认识,他们便冒着生命危险不远千里来相送,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把。” 拉勿黎道:“这个,殿下只能去问他们自己了。” 果格尔插嘴道:“真的是你想到来寻我们大汗的,你自己,没有人提醒你?” 拉勿黎抬头,看着果格尔。见他眼神清澈,似有什么要说的。不由联系起昨晚所想,脱口说道:“有,是又一位朋友。当时我被周将拒绝,正万念俱灰,他告诉我,能帮我的只有大汗。” 果格尔微微点头,这就对了。由巳弗道:“这一位朋友又是谁呢,如此有见识,不认识认识岂不可惜了?” 拉勿黎道:“他叫蒙哥,不是我们族里的人,只是我部出事时刚好在场的货贩子。他帮了我们很多,但昨晚混乱,我不知道他逃出来没有。” “蒙哥?”由巳弗念叨着,看向果格尔。果格尔亦是一脸茫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一定跟给他提供情报的那个人认识。 “昨晚跟我们一起走的有十几个人,不如我去一一问过。”果格尔提议。 由巳弗点了点头,果格尔便退了出去。帐篷里只剩两个人,温度却仿佛上升了许多。由巳弗毫不避讳的看着拉勿黎,直看的她红晕从脸上蔓延到脖子。拉勿黎终于忍不住,抬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怒意,说道:“殿下,看够了没有!” “没有,”由巳弗无赖的很坦然,“你很美丽,比我相中的女人还要美丽,但是,我不打算换人,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拉勿黎也是有脾气的,若不是今非昔比,就凭这一句话,她已经让他吃鞭子了!没看上就没看上呗,还要我猜原因,鬼才想知道!” “哈哈哈,终于有一点我们草原女儿的样子了,这才像个人了!不过我还是没看上你。”由巳弗笑着。 拉勿黎也笑了,这人,难道以为她想要嫁给他吗?斡尔罕不是才三十多岁吗,我何必要跟你一个毛头小子! “殿下可能误会了,我来北原,是来求大汗为我族主持公道的,不是来联姻的。” 由巳弗笑眯眯的:“不联姻,我们为什么帮你们,以什么名义帮你们?或者,你也没看上我,你看上我父汗了?” 拉勿黎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冲着你父汗来的,你能怎样?” 由巳弗淡然道:“实话实说就好了,何必藏着掖着,虚伪的像个南朝人。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母亲,心眼小的很,你,可要小心了。” “多谢提醒!” “不客气。” 温暖的晨光中,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级别不算高的小首领跟几名巡视的士兵问了几句话,就径直走进一个帐篷。 帐篷里,有亨达,蒙哥,还有陈崇,三人都穿戴齐全,像是正在商议什么还没出结果。有人突然闯入,三人停止谈话齐齐看向门口。 来人在三人面上扫了一遍,大步走了过来,其中的急切不言而喻。 来人走过来,蒙哥站了起来。 “蒙哥!” “哈奇!”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唯恐昨晚去晚了,累你丢了性命,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这哈奇竟哭了出来。 蒙哥则镇定多了,微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这不是没事吗,还哭,让人家笑话了。” 哈奇还在自责“我,我对不起你,我们去晚了。我怕……” “没关系,没关系,”蒙哥抢着说道:“没事,大家都没事,我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不怪你!”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哈奇。 哈奇迷茫了片刻,似乎了然。随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真是太激动了,太激动了,又三年了吧。” “嗯,三年了。” …… 那二人说着,陈崇不只拿耳朵听着,眼睛看着,总感觉这两人,有古怪。 第二十九章 魏梁病了 蒙哥又安慰他几句,转而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年少时同族的兄弟,哈奇。这位是大周的陈崇将军,这位是苏客哈首领身边的侍卫队长亨达。” 两边人点点头算是认识了,哈奇显然对他们没兴趣,只拉着蒙哥道:“太好了,终于又见着兄弟了。你别走了,就留在这里吧。我现在跟着果格尔将军,他虽然年少,却是个英雄。对我们下面的人很好,我和他说说,我们都留在这里吧!” 哈奇说的有些兴奋,蒙哥等他说完,淡淡一笑:“先不说这些,我们一起来的人中有位小姐,你可知她在哪里,能带我们去见见吗?” “好啊,我这就带你们去。”刚要出门,却见帐外有人喊着:“将军。”哈奇知道是谁来了,忙放开蒙哥,出门迎接。 “果格尔将军。”哈奇行着礼恭敬道。 果格尔看着他:‘你也在这里,正好,把你的兄弟介绍给我吧。’ 正和哈奇的意。于是再次拉起蒙哥的手说道:“这就是属下幼时一起长大的兄弟,蒙哥。蒙哥,快见过果格尔将军!” 蒙哥并没有那么兴奋,只微笑着略一欠身,行了个简单的礼:“将军。” 果格尔看着他,或许是刚刚劫后余生之故,面相沧桑的很,比哈奇老了几岁一般。按说南部温暖,该更养人才是。那就一定是忧心受累,奔波劳碌的缘故,心里便先反感不起来。再一想拉勿黎便是在他的指引下投奔过来的,该是个有远见又敢冒险的人,好感又多了几分。说道:“你们兄弟重逢,乃是喜事,哈奇,今天你便不必跟在本将军身边了,带着你的兄弟去你的营帐好好喝两杯吧。我先和这位大周的将军说几句。” 哈奇大喜,千恩万谢后拉着蒙哥走了。 果格尔走进帐篷,随便找个地儿坐下。陈崇认出便是这人昨夜命人打晕了自己,气不打一出来,站起来率先质问道:“我的兄弟们可还好,你有没有接到他们?” 这南朝人,火气怎么比自己还大?果格尔不解。“你的人啊,死了不少,还有几个活着的,正给他们收尸呢。” 陈崇心里一阵绞痛,这就要冲出去找他们,果格尔又淡淡说道:“收了一夜了,这会儿该收完了吧。” 亨达上前拉着陈崇:“陈将军,李将军一定没事的,你先别急。估计他们会来这里找咱们的,你现在走了,若走岔了不更麻烦了吗?” 拉勿黎到目的地了,你自然不着急了!陈崇想着,甩开亨达出去了。 果格尔笑了:“都说我们脾气火爆,南人斯文有礼,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吗。你看,我是不是比他就沉稳很多?”看着亨达,等着他的回答。 亨达沉着脸:“将军说笑了,兄弟生死未知,若还能沉得住气,温和有礼,将军恐怕也会看不起的!”说罢追出去了。 果格尔自言自语:“嘿,一个个的,都挺有骨气······”自个儿待着无趣,想到了来时的目的,便出去又找蒙哥去了。 陈崇出了门,也没人搭理他,他自己抢了匹马跳上去跑出营地,还没走多远,便远远看到对面一支马队正朝这边过来,再近一些,看清楚打头的便是魏梁的副将戚扬,只是为何他二人同乘?远远地戚扬也看到了他,还没过来就喊着:“闪开,别挡路!” 陈崇一时有点蒙:戚扬怎么了?听话的靠到一边,让他们先过,错身的一刻,只看到魏梁耷拉着脑袋,全靠戚扬一手扶着。魏梁受伤了? 后面刷拉拉过去几十人,李征亦在其中。看到陈崇,从队伍中出来,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崇:“我担心你们啊,这不是出来找了吗,哎,魏梁怎么了那是?” 李征:“我也不太清楚,刚安葬好兄弟们,她便突然倒了。戚副将什么也不说,带了人就跑。” “没受伤吧?” 李征想了想:“好像没有吧,快去看看吧。” 戚扬一马当先跑进大营,还没下马就喊:“有没有军医,快找军医过来!”几个乌云百骑战士上前帮忙托着魏梁下马,戚扬随手扯起一名士兵喊道:“快去找一个军医!” 谁料这士兵不吃这一套:“我们的军队中没有军医。” “你们自己受伤了怎么治,有没有药?” “没有,药我们也没有。”也不知这小兵是故意气戚扬,还是北原军队真的如此。 戚扬七窍生烟,吼道:“你们的首领呢,你们的大殿下呢,去找他出来!” 小兵淡淡道:‘我们殿下也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你是谁啊?’ 戚扬一把把眼前的小兵推的滚了出去,立时便有在场的数十个北原军站出来围住戚扬,“咣咣”一阵乱响,兵器都亮了出来。 李征已赶过来,忙挤进人群,出声道:“大家都冷静,都冷静,有话好说,昨晚都还并肩作战呢,别伤了和气!” 看了魏梁一眼又道:“我们有位兄弟病了,心里难免着急,若大家能帮忙还请行个方便。” 北原军中站出一人道:“你们好好说话,我们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是你们这人太过嚣张!” 李征忙赔罪道:“对不住大家,多有得罪,我们这位兄弟是太着急了,大家多多包涵,多包涵。” 说完又冲戚杨使眼色。戚杨情知此时人在屋檐下,只好忍气道:“对不住,兄弟,是在下莽撞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怎么回事?”路过的果格尔见这边纷乱,便过来问问。 一士兵回道:“刚刚来了一波南人,说是有人病了,急着找军医,跟兄弟们一言不合吵起来了。” 果格尔笑了:“杀了一夜,没被杀死,若病死了,也算是奇闻了,别跟他们计较,大殿下身边那个喂马的不是会看马吗,叫他去看看。” 士兵神情古怪:“将军,他是看马的,看的了人吗?” “什么人啊,马啊,都差不多。你先别告诉他们不就得了!” “是,将军。”士兵皱着眉头去了。心想那南人脾气那么大,若知道将军派个兽医去给他们看病,会不会杀了他们啊! 李征从中劝和着,总算没打起来,陈崇将他们领到先前他待过的帐篷,让魏梁先躺下。见她双目禁闭,脸色白中带黄,许是受了寒,便问戚杨:“怎么回事,魏校尉也不像个弱不禁风的?” 戚杨咬牙,怒视李征:“你问他!” 陈崇不解的看着李征,李征已恍然猜到,心虚道:“我,我那时急着带她过河,没想太多。” 原来是被冰凉的河水激着了。 陈崇突的跳起来:“连魏校尉都受不得那河水,那拉勿黎岂不是更糟!坏了,我得快去看看!”说着急吼吼的跑了出去。 戚杨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征一脸愧疚:“对不起,戚副将,我,我单知道男女有别,却不知差了这么多,先前看到拉勿黎小姐都趟过去了,才……” “我家主子是谁,是那样的乡野村姑能比的吗!”戚杨生气起来有些口不择言,说过又自觉失言,只瞪着李征,不再开口。 “军医来了,军医来了!”门外传来这样的话。戚杨忙快步迎上去,再不理会李征。 被小兵带进来的是一个一把黑胡子的老头,穿的有些邋遢。戚杨顾不上这些,只要是大夫就成,领到魏梁身边。 大夫凑近看了两眼,翻翻眼皮,摸摸额头,点头道:“没事儿,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回头我给她熬点药塞,啊不,喂她喝了就好了。不碍事。” 戚杨有些疑惑,这大夫,连脉都不用把?草原上的大夫是这样的? 李征也有些疑惑,不过他忍住没说,只说道:“不如,先找个人帮她把衣服换了。”她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有干透。 “好,你去把拉勿黎或者她那个侍女找来吧,这里,不好还有其他女人了。” 李征出去找人,陈崇打听了几个人也找到拉勿黎的帐篷,进去见她完好无损,又惊又喜,上前拉着她的手:“还好你没事,我还怕你也病了。” 拉勿黎不解:“还有谁病了?” “魏梁啊,看上去骄横跋扈的,杀人也很利索,没想到凉水一泡就病了,真没想到。”陈崇不觉有些好笑。 拉勿黎也奇怪:“是吗,那我去看看她吧。” 陈崇一想:“也好,她是女人,你照看也方便些,辛苦你了。” 拉勿黎回头叫了库鲁娜,三人出了帐篷,正看到李征来寻,便一同去了。 果格尔使了个坏,心情愉悦起来,又去搅和哈奇蒙哥叙旧。 三人坐在帐中,此时再无外人,果格尔神色淡淡的,自顾倒酒喝;哈奇不知所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蒙哥最坦然,说道:“将军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能说的,蒙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格尔抬起眼眸看他:“那就把不能说的,说来听听。” 第三十章 谁的主意 蒙哥失笑:“将军果然风趣。” 果格尔道:“本将军可不是说笑,你即说了能说的说,那肯定还有不能说的,本将军最爱听别人的秘密了,还不快从实道来!” 蒙哥却不理他,自顾说道:“确实是我使人传信给哈奇,让他转告各位首领,前往接应我们。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一路会有多少危险,有人接应自然最好。再不济,也让各位知道有这件事,心里有个准备。” 果格尔道:“哈奇说,你是游走于各个部落间贩货为生。本将军倒觉得,以你的眼光和胆略,贩货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吗?” 蒙哥一笑:“依将军看,我该作何?” 果格尔道:“舍弃近处的周梁,独看到我远处的北原,眼光非同一般;带这么几个漏网之鱼,穿越千里墨索尼的势力范围,胆量不是一般的大啊。还晓得先知会我们一声,算准了我们会去接应,对人心的把握也十分精准。恐怕等闲部落首领,也未必有这份心机和胆略!” 蒙哥听着从这位北原将领口中出来的赞美之词,心里不住点头,确实,她确实不一般。 果格尔说完看着蒙哥,笑了:“你频频点头,是认可我对你的评价吗?”原来不自觉的,蒙哥把心里想的做了出来。 蒙哥低头咳嗽一声:“当时的情况,已没有其他选择。在这草原之上,除了大汗,没人能对抗墨索尼部。” 果格尔道:“你说的当然是事实,这个我们都知道,可是知道了并不一定就敢去做,做了也不一定就能成功。万一你们途中被俘呢?万一你们来了我们却不愿帮你们呢?这是一场赌局,堵上的是你们的命,而且赢面很小。说实话,我不信这赌局是你开出来的,说,是谁?” 哈奇看着蒙哥,蒙哥神色不动如山:“将军看不起我?” 果格尔道:“那倒没有,指出这条路的人,要么极度自信,有么走投无路,要么嚣张的目空一切,你,都不像。” 蒙哥看着果格尔,他也在看着他。蒙哥叹口气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谁?” “苏客哈的首领,忽塔尔。” “他?”果格尔有些疑惑。“若是他,你为什么不早说?” 蒙哥像是在回忆,缓缓道来:“我见过忽塔尔首领几次,他是一位睿智的长者。他待人宽厚和善,还和我们一起喝过酒。酒后闲聊说起过草原的形势,他说如今草原三分,独有斡尔罕首领最有可能一统草原。我奇怪,说您的地盘最大,族众最多;墨索尼为人最是阴险狠毒,也有成大事的可能,斡尔罕首领虽为大汗嫡孙,却远居边陲苦寒之地,族人最少,为何他能成大事呢?” 果格尔认真听着,他也很想知道外人眼中的大汗是什么样儿的。 “首领说,当年内乱,斡尔罕大汗没有留下硬碰,乃是个有智慧的人,懂得避敌锋芒。带领部众远离草原中心,避开战乱,独自休养生息,懂得蛰伏。再加上他年纪尚轻,不过三十多岁,再坚持个二三十年很容易。而那时,不论是他还是昆比拉达都老了,就算不死也没办法跟年富力强的斡尔罕大汗相比。” “然后呢,他就说若是我被墨索尼暗算了,你们去找他求救?”果格尔插嘴道。 “当然不是。那天只说了这些。后来便是部落遭到偷袭,而我恰好也在。首领是个好人,我便想救他。等我杀到首领的营帐,他已经身中数刀。我去他的身边想背他走,他拒绝了。他说话都费劲,让我带拉勿黎小姐走,他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嘴里不停冒血。”蒙哥眼神悲戚,仿佛又回到那一天,那个血腥的夜里,面前是口不能言的忽塔尔首领。 “他握着我的手,很用力,说不出话,眼睛用力的看我,看看我,又看向一边,如此,反复多次。直到他的手松开,彻底倒了下去。”蒙哥说着,语气低沉,有些哽咽。 “当时我不明白,只能赶快带着我的人护着拉勿黎小姐逃出去。然后,我们去找了小姐的姑丈。但他们部落太小,不敢对抗墨索尼,小姐便又去了大周,他们同样不愿掺和进来。我很想帮她却不知道怎么办,因为我更不可能是墨索尼部的对手。我想来想去,又想到老首领死去的那个画面,他的眼睛,我不明白,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他眼睛转到的那个方向,是北方!” “所以,你便想到了我们大汗?”果格尔有些夸张的说道。 “是,我又想到老首领曾经很是推崇大汗,更加肯定这个猜测。”蒙哥肯定的说道。 果格尔不解道:“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你不把这些都说出来,却说这主意是你想到的?” 蒙哥苦笑:“将军可知,小姐身边本有七个护卫,却有两个不愿跟来?” “怕死?”果格尔鄙视道。 “不是怕死,都死过一次了,谁还在乎呢?”蒙哥喝了杯酒,一股热流从咽喉一直蔓延到腹中,让他透凉的身体暖一点,“因为我们都知道,斡尔罕大汗很可能会抓住这个机会南下,趁机打下草原半壁江山,甚或,彻底打败墨索尼,称霸草原,延续先祖的辉煌……” “这不是很好吗?”果格尔点着头,没错啊,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是,那样的话,草原上会死多少人啊!”蒙哥瞪着眼睛,眼圈发红。会死多少人啊!他也这样问过自己,可他还是做了。 会死多少人啊! 果格尔看得到蒙哥的悲愤,可是,历来称王称霸,不都是尸山血海踏过来的吗?不死人,墨索尼会拱手把地盘相让吗?不死人,窝阔伦大汗也不能一统草原啊! “这和你隐瞒忽塔尔的主意有关系吗?”果格尔还是要问。 蒙哥揉揉脸,冷静一下心绪:“对于草原平民来说,点燃战火,这不是好事。忽塔尔首领是一位慈祥的长者,他在临死之前想到这个办法只是为了保住他的女儿。可我们活着的人却不能不多想。如果让世人知道战争的罪魁祸首是他,死了也会被人唾骂的。我十分尊敬他,不想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就让人们骂我吧,我不在乎。” 果格尔看着神情肃然坚毅的蒙哥,哑然失笑:“那老首领对你有多好,卖命救了他女儿不说,还要保全他身后的名声?” 蒙哥再喝一杯:“若是细说,也说不出都有那些,有些人,一见便觉得亲近,可能是缘分吧。” 拉勿黎和库鲁娜给魏梁换了身干衣服,见她依旧没有醒,便守在一边。 不多时,那黑胡子老头端来了药,放在矮几上道:“晾凉了,给她灌进去。”说完正要出去。库鲁娜“咦”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药,味道好奇怪?” 老头一顿,回头呛道:“什么味?当然是药味,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库鲁娜不想惹着了人,把头一缩不敢出声了。老头气呼呼摔帘子出去了。 走出帐篷有一段距离,老头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差点被拆穿啊,再也不干这事儿了,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惹啊,吓死了……” “这老头脾气真大!”人走了,库鲁娜才敢出声。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李征还记得她“咦”了一声。 库鲁娜摇头:“没有,没有,就是这药味有些熟,不过是药都没有好闻的,都是奇奇怪怪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戚杨拿起药碗搅动,边搅边吹,好让它快点凉下来。差不多了端过去,拉勿黎识趣的扶起魏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李征也上前捏着魏梁下巴,让她张开嘴。三个人总算把一碗药给喂进去了。 戚杨稍微松了口气,让她躺倒盖好被子,拿条湿毛巾不停为她擦拭额头。抬头看这许多人,便道:“没什么事了,诸位都去做自己的事吧,我守在这里就好。”目光定格在李征身上。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害他主子倒下的元凶,哪能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碍眼,尤其是那个没脑子的李征! 陈崇看看李征,歪了下头,意思是看到了吧,多么明显的过河拆桥。 李征有些歉意,可留下也帮不到什么,招呼着众人都走了出去。出来才想起,北原人只分给了他们两个帐篷,另一个属于拉勿黎,总不能都过去吧。让拉勿黎主仆先走,他们留下找人解决住宿问题。 库鲁娜挽着拉勿黎的胳膊,前后左右看看,偷偷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拉勿黎莫名其妙。 库鲁娜捂着嘴又笑了几声,忍住道:“笑那个魏梁啊,在我们面前又嚣张又狂妄,现在呢,还不是任人摆布,喝给马吃的药!” “什么!”拉勿黎又惊又气,“你怎么不早说!那能给人吃吗?吃坏了怎么办!”说着就要回去看魏梁。 库鲁娜忙拉住她:“小姐,你想要我死吗!那个戚杨那么吓人,他知道我看出来却不说,一定会杀了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拉勿黎恨恨道。 “我,我开始也不肯定,那个老头又那么凶,我怕……”库鲁娜低下了头。 “他们再不好,至少也救过我们,你怎么能眼看着他们被骗呢!” “人啊,马啊,也差不了什么嘛,也说不定,北原人生病就是这么治的。” “你……”拉勿黎跟她说不通,却也不能不护着她。若真说出去了,戚杨肯定饶不了她。且那药已经吃下去了,自求多福吧。或者,他们真就是这么治病的…… 第三十一章 面授机缘 拉勿黎回到自己的帐篷,到底不能安心,每过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叫库鲁娜去探望,还好第三次回来后,告诉她魏梁已经醒了。 “真的有用?”拉勿黎奇道。 库鲁娜使劲点头:“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新鲜呢!烧也退了,人也醒了。” “那就好。”拉勿黎总算放心了。 戚杨站在一边,身体站的笔直,挺胸抬头,仿佛站在队伍中面对将领一般。魏梁坐着,被子将全身裹得严实,听戚杨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汇报给她。 “他们去见了蒙哥和哈奇,说了很长时间?” “是,足够说很多事。”戚杨照顾魏梁的同时,也没放松对其他人的注意。 魏梁脸色发白,但不适的感觉已经没什么了,又恢复成那个心机深沉的将领。“不会的,蒙哥没那么笨,让人随便一问便都说出来。哈奇,他知道的不多。” “人已经送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戚杨问。 “没我们的事了,管了初一还要管十五吗?能不能活下来就要靠她自己了。不过,我相信她,一定能如愿的。”魏梁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戚杨:“属下先去找点吃的东西吧。” “去吧,说话客气些,这里跟南部不一样。” “是。” 果格尔问到了答案,留下这二人继续诉说离别,出门又赶上李征等人要住的地方,又安排了几句,才腾出空去见由巳弗。 听完他的复述,由巳弗点了点头:“大致说得通,他没必要骗我们。不过这也算是个有情有义又有胆识的人,你有没有问过他,是陪拉勿黎留下还是怎样?” “问了,他不想留下,说还有很多事没安排好。” 由巳弗冷笑:“我们诚意相邀,自然会给他足够多的好处,这都放不下他那些破烂事儿?他一个贩货的,能有多少事,比到手的官职还重要!” 果格尔笑了:“是啊,我也想到了,这样问他。您猜,他怎么说?” 由巳弗瞪他一眼,最不耐烦他这样卖关子。果格尔笑道:“他说,我们这里太冷。” “哼,这也好办,很快,我们会回去的。很快。” 果格尔笑着:“到时候,可就是他来求我们了。” 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笑过,果格尔又问:“这些南朝人要怎么处理?刚还要我安排帐篷住宿,还想安营扎寨不成?” 由巳弗难得宽容一回:“他们损耗过大,大概是要休整一番再回去吧。” “真好笑,那梁将泡一泡冷水居然给泡病了,这么娇贵的身子,给派到这里来,南梁没人了?”说这话的时候,耳边回响起那声坚毅的“随我过河”,那个人,已经牺牲了吧。 由巳弗换个姿势坐着:“南人,说他们狡诈是真狡诈,自家的孩子想要高升,送军营历练几年赚取资历。说他们傻吧是真傻,堂堂边防军营重地,塞进去这么多酒囊饭袋,置国家安危于何地!” 果格尔得意道:“哪像我们,只有本事最强的人才会受到家族的重视,送进军中。不然,岂不是放出去给家族丢人?” 由巳弗嘲笑道:“脸皮真厚,自己夸自己!” 果格尔一本正经:“属下只是实话实说。” 安顿好手下几十人,李征又去魏梁处探望,这次被获准进去,看到魏梁神色间已恢复不少,放下心来。 李征充满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魏梁十分大度:“算了,不知者不怪。也怪我,这体质麻烦一些,出门在外,该想办法克服的。” 李征一笑:“若天生如此,如何克服?只能避免再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这军医倒也有两下子子,一副药就好了。” 魏梁笑着,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还去见见斡尔罕吗?” 李征:“我看没这个必要吧,我们的任务是护送拉勿黎到北原,如今她已经安全了。你觉得呢?”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况且,我也不想见他们。既然这样,我们休整一两天就返回吧。” “你的身体行吗,不需要多修养几天吗?” “我没问题,只是,需要找那个大殿下帮帮忙,补充些兵器马匹,回去的路也不见得好走。” “正是,昆比拉达没抓到拉勿黎,定会把气撒在我们身上。不过他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等我们,不如在此地多待几天?”李征提议。 魏梁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不错,点头道:“也好,正好让兄弟们养伤。只是那北原大殿下不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我们留在这里,他们就要留在这里陪着,还要分给我们食物,不如,先去跟果格尔将军说?” “好,那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 “去吧。” 天黑之前,众将士们都得到安置,终于可以放松一些,睡个好觉。伤药大家都有一些,互相帮着上了,李征安排了人手值夜,毕竟这里对他们来说十分陌生。 次日一早,李征去找果格尔说在此地休整几日的想法和理由。果格尔点点头:“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会向大殿下说明的。”又笑道:“看在你们保护了拉勿黎小姐的面子上,就算你们要求我们护送,大殿下说不定也会愿意的。” 李征笑道:“不敢,我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死在敌人手上是死得其所,若让殿下护送,丢的可是我大周的脸!” “哈哈哈,你们南朝人有时候真奇怪,面子比生命还重要?” “不是我们个人的面子,是国家的脸面。我们离开家乡和亲人,驻守在边疆,不就是为了国家的安危和荣耀吗?” 李征说的没有多么慷慨激昂,听在同是军人的果格尔耳朵里,引起了阵阵共鸣。他一把拍在李征肩头:“说的对,我虽然说不出你这样漂亮的话,但大家想的都是一样的,是个汉子!就跟哪天晚上过河救你的兄弟一样!真没想到,南朝也这么多真英雄!” 过河?他说的是魏梁吧,李征想着。早已有人把当时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告诉过他了。脑海中设想着魏梁下令过河的画面,她娇小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视死如归?大义凛然?大概都不是,她认真起来,应该是面无表情吧。 果格尔也在想着,不过他只记得声音和一个布满血污的背影。他也走神了,就没注意到李征也在走神。 心不在焉的吃下早饭,拉勿黎去探望魏梁,她特意不带着库鲁娜,因为她觉得,库鲁娜她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 魏梁也刚刚用过餐,见她进来,对戚杨使了个颜色,戚杨点点头,守在帐外。 帐中只有两人。 拉勿黎早知她是女人,只是一路上急于逃命,很多话顾不上说。如今终于停下来了,想起这一路的种种艰险,又想着此次一别,此生恐难再见,该说的话还是要赶快说,免得留下遗憾。 拉勿黎:“你们不会再跟着我走了吧?” 魏梁:“嗯,你已经安全了,不需要我们了。我们休养几天就会回去了,你多保重。” 拉勿黎低头咬了咬嘴唇:“我,对不起。” “嗯?” “遇到狼群的那一晚,我不该那样说你,说你冷血,让你回去救他们,我,我是……我都不知道怎么想的,我……” “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你不说我都忘了。”魏梁笑着,“你不说我们也会回去的,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当然要救。” 听她说“兄弟”,拉勿黎忍不住嗤笑:“什么兄弟,你一个女人,混在军队里和一帮男人称兄道弟,还挺高兴似的!” 魏梁看着她:“我是挺高兴的啊,和兄弟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拉勿黎倒笑不出来了,神情有些戚戚:“你为什么来军营,你家里有人死在战争里?” 魏梁想了想,是吧,外祖父自尽,算是战争之故,母亲原本的未婚夫,那个本该是自己父亲的人,也死了。 点头:“是,还不止一个。” 拉勿黎忍不住便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顷刻红了眼圈。 魏梁看着她,这么容易动感情,不妙,可不能让她这么脆弱! 突然伸手拉住拉勿黎的手,语气有些急促:“拉勿黎,你听我说,你一定要记住,将来到了斡尔罕身边,一定不能急!不要急着争宠,不要急着生孩子,更不要急着杀回去替父报仇,要先站稳脚跟,其他的事,可徐徐图之。” 拉勿黎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魏梁,惊诧的张开嘴:“啊?” 真笨啊! 魏梁吸一口气,慢慢解释:“你长得这么美,一去必定吸引很多目光,但你毕竟是外来的,无根无基。斡尔罕的可敦来自北地大家族,又有个比你小不了几岁的儿子傍身,可谓根深蒂固。所以,你千万不可轻慢了她,一定要对她毕恭毕敬,至少也不能让她讨厌了你。还有她的儿子,那么大了,极有可能会是北原的继承人,他的话在斡尔罕哪里有分量,你也不能得罪。” “啊?” “在斡尔罕面前,你要表现的柔弱一些,仿佛离了他就活不了一般,你不能要他出兵南下,但又要让他知道,你心心念念想着复仇,只是怕折损了他的人手。在外人面前,你不防就做以前的自己,纵马扬鞭,小事上可适当争强好胜,千万不能落于人后让人以为你扭捏作态,但背后不妨偶尔落几滴眼泪让斡尔罕看到,美人垂泪,梨花带雨,最能打动男人的心了。” 拉勿黎呆呆的听着,在她换气的空档,问道:“你教我哄男人?” 第三十二章能文能武 魏梁脸微红,悍然道:“是啊,我看你实在笨得很。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送你过来,若让他的女人把你整死了,我们多亏啊!” 拉勿黎听到她说她笨,有些不服气,反驳道:“你就算懂得行军打仗,这些男人女人间的事你又懂得多少?” 魏梁淡定说道:“这有什么,多听几出戏,看几本话本子,什么都知道了。” 拉勿黎鄙视道:“我还当是什么大道理,原来都是听故事来的!” “故事里来的怎样,有道理就行。你就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千万不能急,记住了吗?” “可是我本来就是为了报仇而来的的!” “你是为报仇来的,可不是为报仇而活的!你若只是跟他做笔交易,当然好说。你后半辈子可能都要靠他了,当然要好好筹谋了。” 拉勿黎红着脸:“我为什么一定要嫁他,我就跟他做交易不行吗?” “当然不行!谁叫你是个女人呢,早晚要嫁人的!与其嫁给别人让别人掌握了苏客哈部,不如他们自己娶了。再说你又有‘草原明珠’的美誉,不用看也知是个美女,干嘛不娶?” 就算魏梁不把一切说的那么直白,她也知道自己很快会有了归宿,只是不知道会归到哪处? “还有最重要的,”魏梁继续说着,“斡尔罕将来一定会用你来集结苏客哈旧部,你要记住,他们愿意回来归顺你不只是因为你是忽塔尔的女儿,更因为你是斡尔罕的女人。所以千万不要以为有了他们便可以不把斡尔罕放在眼里。斡尔罕想要控制苏客哈旧部需要你,同样的苏客哈旧部想要在新的局势中站稳脚跟也需要你从中斡旋。这两方势力都可以算作你的助力,你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关节,不能让他们走到一起却把你甩出去!” “会这样吗?”拉勿黎听她讲的郑重,知她是个胸中有城府的,听的也认真起来。 魏梁不遗余力的教授:“这些是短时间內用不上的。斡尔罕必会南下,你很快会回到故土,在此之前,你不用担心生存,因为你还有用,斡尔罕会保护好你。但等他势力稳固,大业有成,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你就要为自己打算了。苏客哈的旧部也不会永远忠于你一个人。人都是自私的,要选择于自己有利的人依附,如果你得不到斡尔罕的重视,你的旧部就会寻找新的主人。没有了身后的势力,就只剩下斡尔罕的宠爱,你能保证让他一辈子宠爱你吗,不好说吧,所以还是要把权势握在自己手中!” 魏梁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战斗火焰,拉勿黎毫不犹豫的相信,这个身着肥大军装,顶着蓬乱头发,杀人如切菜的女人,就算把她扔到据说住着几百个女人的皇宫里去争皇帝的宠爱,她也是能拔得头筹笑到最后的强者! 一时间,眼神里满是敬仰。 说完了,魏梁咳嗽两声:“给我倒杯水。” “嗯,好,好。”拉勿黎忙去倒水,殷勤的很。双手把杯子捧给魏梁。 魏梁得意洋洋,笑着喝了。补充两句:“我说的都记住了吧,首先就是老实点,不要得罪任何人。” “可是,昨天我已经和那个大殿下由巳弗吵过了。”拉勿黎苦笑着。 魏梁看着她:“你,动作还真快啊。” 拉勿黎讪笑两声:“也不能全怪我,都怪他说话太难听。”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没看上我,听他的意思,似乎斡尔罕要将我嫁给他。” 魏梁低头想了片刻,道:“没关系,这只能说明斡尔罕很重视这个儿子,听说他的第二个儿子也不小了,儿子多了,背后都有各自的利益团伙,难免勾心斗角。斡尔罕派他来接你,或许有那么一层意思,也说不定是为了给长子出风头的机会。这都不重要,只要话没摆到明面上说开了,都有转圜的余地。你也说了,他没看上你,不用你动手,由巳弗就会对斡尔罕说明的。为了不便宜别人,只能是他自己娶了你。” “可是,你刚说了,不能得罪他们······”拉勿黎有些担心。 魏梁笑了:“你也太小心了,我说的是大面上,几句话的口角也要当回事儿,那也太过了。今后注意一些就好。” 拉勿黎已将魏梁当成军师,听她说没关系,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抬头看到魏梁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 周梁联军在休整,由巳弗不愿多耽搁时间,便吩咐了果格尔留下陪着他们,他打算带着拉勿黎先回去复命,吩咐手下众人准备收拾行装,明日上路。哈奇不由心急,他知道蒙哥不愿去北原,不想勉强他,又不舍得刚刚见面的兄弟再次分离,便急忙赶去想最后一次再劝劝他。 拉着蒙哥来到自己帐篷,帐中空无一人,早都被他支开了。“就不能不回去吗?”哈奇神情悲戚,仿佛蒙哥做的决定不是回归故乡而是跳进狼窝一般。 蒙哥笑了笑:“你好好活着。族里的兄弟们,只剩我们几个,我们活着,咱们族的血脉就不会断,好好活着。” 哈奇急道:“你呢,我们都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东西,不欠任何人了,你不该回去啊!” “我跟你不一样,哈奇。”蒙哥的语气依然很平淡,“我知道的东西太多,做过的事也太多,我已经跳不出来了,也摘不干净了。” “我去跟她说!”哈奇说着就要冲出去,被蒙哥用力拉住。 “她没有对我做过什么!这么多年了,多少我对她也有些了解,她不是狠毒无情的人!” “还不够狠毒,还不够无情?”哈奇看着蒙哥,惊诧问道:“她要你,要兄弟们做的事,是什么善事吗?” 蒙哥愧疚:“至少,她答应我们的做到了,所以,我们也要履行诺言。” 哈奇圆瞪着眼睛:“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如果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会答应她吗?我们会和她做这种出卖灵魂的交易吗?她简直是个魔鬼啊!” 蒙哥点头:“确实是趁人之危,但当时,她可以不管我们的,我们也可以不接受她的提议的。既然都说好了,就不能算是谁吃亏谁占了便宜。而且,她对我还好,早就叫我不要跟来,是我自己非要来的。” 哈奇一呆,问道:“你明知道这一路有多危险,为什么还要跟来呢?” 蒙哥想了想,此时他也说不清究竟为了什么,为了谁,他应该说是为了拉勿黎,可这么想,或许还不够。为了什么呢? 她要他去南方,大梁的或者大周的南方,哪里四季如春,根本没有冬天。那里沃野千里,随便种什么都能吃饱,就算放一群羊也会比北方的草原更肥美。那里是窝阔伦大汗拼了命都想要得到的地方。 她会做到的吧,会放他自由的。 她要他做的,他都做了。对于她,他已经没用了,就像一只穿旧的鞋子,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再也不用看一眼。 也不管鞋子会不会怀念…… 想了很多,蒙哥再次抬头,看着哈奇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大汗很快会带着拉勿黎回到南部,你跟在果格尔将军身边,应该也能回去了。这样,我们还能近一些。” 哈奇性子憨直,不擅长讲道理劝人。他看出来了,蒙哥不会听他的话,他只听那个人的话。那个人让他回去,他就一定要回去! 哈奇心里涌起莫名的伤感,经历过亲人的骤然离去,他以为他成长了起来。在北原一待五年,几乎什么都没做过,只是按自己的心意,生存,在北原站稳,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枚棋子,身后还有一只控棋的手。蒙哥跟他不一样,蒙哥就在那只手的掌控之下,时时刻刻受着摆布,已经忘记了自己。 哈奇抱住蒙哥的肩膀不出声,他怕一出声就会让他听出哭腔。蒙哥也抱住他,说道:“兄弟,好好活着。还有他们几个,我都见过,都很好。你们要很好的活着。” “我们都要很好的活着。” …… 由巳弗坐在他柔软的虎皮垫子上,拨着面前的火炉,让它的热气更多的散发出来温暖自己。帐篷入口处,一员士兵低着头,向他汇报自己的发现:“哈奇拉着蒙哥进帐篷说话,他支开了所有人。我觉得奇怪,就先走开,然后绕回去偷听。” “咳咳。”由巳弗出声。 士兵立即意识到失误,改口道:“不,是监视。我听的不太清楚,他们似乎在争吵。哈奇认为,蒙哥是迫于什么人压力不得不回去,蒙哥否认。” “什么人?” “他们一直说‘他’,没提过名字。他们五年前出了大的变故,有人帮了他们,却是有条件的。蒙哥就这样一直帮那人做事,哈奇却很反感。” “还有吗?” “蒙哥一直说,要他好好活着。再就没什么了。”士兵说道。 由巳弗点点头:“好了,你出去吧,继续盯着。” “是。”士兵告退。 “敢骗我们,”由巳弗低声自言自语,“不出北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人,好,很好。” 眼皮撩动,现出一道凌厉的眼波。 第三十三章 宴无好宴 晚饭时分,由巳弗使人去请来拉勿黎共同用餐。拉勿黎想着魏梁的话,要跟他搞好关系。虽有些不情愿还是去了。 走进由巳弗的帐篷,温暖的气息混合着酒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由巳弗坐在一张矮几前,温和的笑着。 拉勿黎无端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句南朝俚语。再看由巳弗微笑的面庞,他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少年,却偏要装的满腹心机,少年老成的样子,让她有些想笑。 “大殿下。”拉勿黎行礼道。 “请。”由巳弗挥手指向一边的座位。 拉勿黎扫了一眼,共有六个座位,她算一个,李征陈崇还有魏梁三个,果格尔算一个,还有一个,会是谁呢? 她刚坐下,由巳弗已开口道:“南朝的几位将军毕竟护送你有功,他们又不愿去父汗金帐受赏,便由我在此设宴感谢。军中物资匮乏,简单了些,拉勿黎小姐不要见怪,不是由巳弗刻意轻慢。” 这话说的真好听!拉勿黎忙致谢:“多谢殿下为拉勿黎操劳。” 由巳弗笑道:“应该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 不用你时刻提醒。 拉勿黎心中不悦,忍住没说什么。 由巳弗又道:“趁着他们还没来,我先说些父汗的事,让你有个准备。” 拉勿黎微笑不语。 由巳弗自顾讲道:“我父汗有两位可敦,其一是我母亲,另一位是我二弟三弟的生母,你去了,应该可以算作第三位。另外有十几个妃子,放心,依我看来,哪一个都没你漂亮。” “谢殿下夸奖。” “我是你在汗庭见到的第一个人,算是缘分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有人欺负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谢谢殿下。” “不客气,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不久前还是父亲手里捧着的花朵吧,如今要独自面对这么多事,可怜啊!” 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这么居高临下的可怜,怪异的感觉涌满拉勿黎心头。 “你的父亲很看重你吧,不然你‘草原明珠’的名头也不会传的那么远?” “父亲确实爱我。” “像蒙哥那样的货贩子,与你父亲打不了几次照面,都说他是一位真正的长者,见识广博,待人和善,可见他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 父亲被人夸赞,虽然这个人不一定是什么好人,拉勿黎心头还是涌起骄傲的感觉。 “这样的一位长者认同了我的父汗,可见,父汗更是一位伟大的领袖。” 原来是这样?拉勿黎又泄了一口气。 “呵呵。”由巳弗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的观察着拉勿黎,被她的小动作逗笑了。“他对蒙哥这样普普通通的货贩子都很好吗?和他们喝酒,闲聊?” 频频提到蒙哥,他想了解蒙哥的事,拉勿黎猜测着。难道那个座位是给蒙哥留的?当初提议来北原的是蒙哥,他们中间有什么联系? 蒙哥和父亲有什么关系? 该怎样回答? 拉勿黎想了想:“去我们部落的货贩子不少,不过蒙哥这个人很会做买卖,大家都喜欢他。父亲也称赞过他,说他是个不错的青年。尤其那天晚上,他本可以独自逃生的,却留下来救我们。我很感激他,可惜……” “可惜什么?” 拉勿黎一笑:“我的贴身婢女库鲁娜很喜欢他,可我觉得她配不上蒙哥,不然,我很愿意送给他。” “哈哈哈,你自己的事还没安顿好,还想安排别人!” “只是想想而已,他对我们的恩德,这辈子怕是报不完了。”拉勿黎有些无力。她是想报恩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报。 “老首领经常和人喝酒吗?”由巳弗再道。 拉勿黎疑惑的看着他:“不多,喝也只是和亲近的人一起喝。” “蒙哥呢,他有这个资格吗?” “以前,不知道。”拉勿黎揣摩着,小心说着:“但经历过这些事情,父亲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拿他当做朋友的!” “哦,”由巳弗并没有套出想问的话,“听说他也是个可怜人,家里人都死于马匪之手?” 拉勿黎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他没有为家人报仇吗?” “算是报了吧。” “算是?”由巳弗疑惑。 “殿下知道乌云百骑吧,护送我来此地的梁人就是。” 由巳弗点头:“听说过。” “乌云百骑大概四五年前出现在草原上,专门剿杀马匪,杀的马匪快要绝迹了,算是帮他报了仇吧。”拉勿黎微笑着。乌云百骑,传说中最厉害的队伍,现在是她的朋友! 由巳弗若有所思:“五年前,和蒙哥一家遇害的时间很接近呢,真是巧合啊。” 拉勿黎看着他:“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巧合而已。他们也快来了吧。”由巳弗向外看去。拉勿黎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帐外侍卫喊着“将军”,果格尔不消片刻掀帘子进来,身后还有几人。拉勿黎看过去,果然有李征和陈崇,没有魏源,来的是戚杨,另外还有蒙哥。 他果然对蒙哥感兴趣,拉勿黎想着。蒙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他身为斡尔罕看重的儿子,什么的人才没见过,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去招揽? 由巳弗看着进来的几人,独独看向戚杨:“这位是?” 果格尔解释道:“这位是戚副将。他们的校尉名叫魏梁,就是病了的那位,还没好,不能喝酒,也怕过了病气给大家,所以让戚副将代替他过来了。” 戚杨抱拳道:“见过殿下。” 由巳弗点点头,挥手示意众人就坐。“倒酒,我们先干一杯,庆祝我们的胜利!” “请!” “请!” 这第一杯算是宾主尽欢。 “虽然心思是不同的,但目标是一致的,也算是不谋而合,来,为我们的心意相通再干一杯!” 这个,也算没错吧。 众人又干一杯。 “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最是豪爽,喝过酒就是朋友。愿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再干!” 再干一杯。 三杯下肚,拉勿黎的脸色微红。帐篷里本就暖和,又有肚子里的烈酒发作,众人都不那么拘谨了。果格尔说道:“几位都辛苦了,何不随我们去汗庭走走,看看我北地的风光。现在若回去,说不定昆比拉达那老东西还等在路上呢!” 李征笑道:“将军的提议确实不错。怎奈我和陈将军早已定下归期,马上要回京了,这本是最后一桩差事,完成了就走。我们离家三年有余,家中长辈甚是挂念,不敢在外流连。” “原来如此。”果格尔笑道:“离家三年,换了是我,也要归心似箭了。” “戚副将呢,你们校尉也要回家了?”由巳弗问道。 戚杨站起来:“正是,我们校尉也是早已定下归期。” 由巳弗笑着:“原来是这样啊,不是怕离了周军的保护,就回不了家吧?” 戚杨冷了脸:“殿下慎言!” 由巳弗依旧笑着:“本殿下说错了吗?泡一泡冷水就病倒了的将领,能有多大本事,本殿下还真不敢想,哈哈。” 戚杨暂压下怒气:“我们校尉身子不好,是天生胎里带来的,不是他疏于武功。再说,一人之勇,难敌百人之勇。为将者,乃智计百出,精于谋略者,不是只会拼杀的莽夫!” “可如果没有强健的身躯,娇弱的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连战场都上不得吧,又谈何指挥将士们取胜呢?”由巳弗不知为何,就是跟戚杨过不去。 戚杨冷冷一笑:“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老天公平的很,给了这个,就舍了哪个。如我们校尉,有了无双的才智,就练不出个强健的身板。又如你们伟大的窝阔伦大汗,统一草原,开疆拓土,勇武无双,奈何后继无人落得个身死政权灭,也算是其中一种吧!” “戚杨!”李征忙出声劝阻。 “你说什么!”果格尔拍桌子站起来。 戚杨一笑,不屑一顾。 由巳弗冷冷笑着:“南人的口舌功夫,向来不弱。” 戚杨:“实话实说而已。”说完一屁股坐下。完全不拿他当回事儿的模样。 由巳弗摇摇头:“当年我们败得糊涂,一是我们人心不齐,二是敌人强大。就算败也是败在周人手里,真不知你个梁人猖狂什么?” “你!”戚杨又要站起来,被李征拦下。李征站起来道:“殿下是要践行还是要找人吵架?” 由巳弗微笑:“好,给你个面子,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这次再举杯,气氛就有些变了,戚杨赌着气不喝。 由巳弗看向蒙哥:“你真的不愿留在我们北原?” 蒙哥站起来:“谢殿下厚意,蒙哥还有事未了。” “什么事?灭族之仇不是已经报了吗?” 蒙哥一滞,他是什么意思? 戚杨不由也竖起耳朵,他知道什么? 蒙哥道:“说来惭愧,当年和几个兄弟出门办事,回来却看到族中无一活口,心胆俱裂,却不知仇人究竟是哪一路马匪,实在,愧为人子!” 由巳弗:“听说乌云百骑杀光了南草原所有马匪,这不是替你报仇了吗?你该当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何止,他们还救过我和兄弟们的命。”蒙哥补充着,看向戚杨。“所以,如果他们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所以,你的去留,我该问在场的戚副将了?” 不等蒙哥回答,戚杨大喊:“既然如此,蒙哥,你还是跟我们回南部吧,日后,我军中但有所需,全由你负责。” 众所皆知,军需是块肥肉。这么明显的拉拢,让由巳弗又有些疑惑了。 第三十四章 结拜兄妹 如果他们真有勾结,在众人面前,不是应该避嫌吗?由巳弗考虑着,难道想错了? 戚杨故意与由巳弗作对,眼看气氛又僵,果格尔笑道:“戚副将,那日李将军被缠在南岸,过不得河。有一将率众人过河营救。这誓与袍泽同生共死的气魄着实入了我的眼。不知,他可还在?” 满是期盼的眼神看向戚杨,唯恐他说出“人不在了”这句话。 谁知戚杨昂首一笑:“当然在。” “在哪里?”果格尔兴奋道。 李征陈崇甚至拉勿黎蒙哥,纷纷想到由巳弗对魏梁的贬损,心里笑开了花,却忍着笑不出声,等着看果格尔的表情。 戚杨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等了一会儿,朗声道:“她病了,喝不得酒,没来!” “病了,怎么都病了?”果格尔还在疑惑,耳边已爆发出一阵大笑。 果格尔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众人再笑。由巳弗瞪着果格尔,这臭小子,专会在外人面前丢人! 果格尔心虚,低头不敢看由巳弗,心里却高兴起来,那副将说的倒也不错,当时看他背影,就不那么魁梧,果然勇者不在其外!明日殿下走了,定要去结交一番。却不知由巳弗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叫你拆台,等着! 由于果格尔的缘故,除了由巳弗,几人都高兴起来。你来我往又是敬酒又是互送祝福。尤其是拉勿黎,她一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以后要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独自求存,想想都不易。这几日同生共死,还谈不上互相了解,但多少也有了些感情。李征赠她一块玉佩,蒙哥叮嘱她有小事可以找哈奇帮忙。连戚杨都给了她一件软甲,说是魏梁准备的。 陈崇默默喝酒,不说话也没送什么。 由巳弗看在眼里,唯恐天下不乱:“陈崇将军,大家都送了礼物,你呢?” 拉勿黎解围:“或许是身上没带什么吧,没关系,我知道大家都希望我好。” 陈崇抬头看着她,挤出一丝苦笑:“我确实没什么好送的,不如就送你一个大哥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家人!有什么需要,来大周找我,不论怎样,总有你一个安身之处!干!”仰头直接提壶往嘴里倒。 拉勿黎眼眶湿润了,他还是那句话。可是就算真有什么变故,她还回的了头吗? 由巳弗笑道:“陈将军,看你说的,拉勿黎小姐来我北原,我们欢迎还来不及,怎会让她受委屈?你这娘家大哥恐怕没有用武之地!” “那当然是最好!”陈崇转向由巳弗,“大汗派了大殿下亲自来迎,自是表明了态度。我们相信大汗的诚意。但北原地大,大汗事忙,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还请大殿下多看顾一些。我陈崇不才,但我陈家在大周还是能说几句话的。” 威胁?由巳弗眼珠一转,但见陈崇眼中并无凌厉之气,那就算作请求? “好,拉勿黎小姐能得这样一位大哥倾力相助,本殿下也为她高兴。来,为两位结下兄妹之谊,我们为他们干一杯!” 拉勿黎喝下这一杯,两行热泪滚滚落下,迷蒙的泪眼,只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形。哽咽着说道:“大哥……” 陈崇喉头发紧,不出声,对着拉勿黎的方向举一下酒壶,再喝几大口。 李征神色凝重,陈崇这样的世家子弟,是不能轻许诺言的,因为一言既出,为了这个子弟的脸面,即便不怎么情愿,家族也会尽力成全。可这个人在族中的地位却要因这承诺受很大的影响。陈崇这是…… 李征看向拉勿黎,长叹一声,闷头喝了起来。 夜色深重,众人辞别由巳弗,各自回帐篷。拉勿黎走在最后,由巳弗走过去低声道:“还以为你空有美貌,恐斗不过我母亲,如今看来,你这手段着实高超,那姓陈的被你迷的亲娘姓什么都忘了吧!” “你闭嘴!”拉勿黎怒道。 “哈哈哈,大概他没见过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吧,真吓死我了!哈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拉勿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气的跺脚。 果格尔心不在焉跟着由巳弗,心里想着明天去见魏梁,该怎么打招呼。英雄惜英雄,他自问勇武,但身在北原,并无战事供他施展。骨子里流着战斗的血液,听着窝阔伦的伟大传说,每一个北原儿郎都梦想着沙场扬威。自己没经历过,对经历过那残酷又热血战事的人便即是羡慕又是崇拜,所以,他一定要去见见这个魏梁! 奇怪的是,明明李征也是从血战中杀出来的,偏他对他没什么感觉。 “果格尔啊,回去收拾收拾,早点睡,明天跟我一起走。” “什么?”果格尔惊道:“不是让我留下陪他们吗?” 由巳弗嘴角含着的笑,掩在浓浓的夜色中:“我改主意了。你这个人太重感情,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在战场上对上的,你今日跟他们称兄道弟,明日上了战场,怎么动手?” “可是,可是……”果格尔结结巴巴,我还没有见过他啊!这话不能说,说了,他现在就得走。“可是我东西一点都没有收拾,现在喝的头都晕了,怎么走?” “又不是出来游玩,你能带多少东西,随便让他们收收,丢了什么,大不了来日我补给你!” …… 果格尔沉默的点点头。明天走,今晚还有时间。 由巳弗亲眼看着果格尔进了帐篷,转身吩咐手下:“去把哈奇叫来。” “是。” 等着由巳弗走远,果格尔探出个脑袋,淘气笑道:“管那么多,比我父亲都烦!”蹑手蹑脚出了自己营地。 哈奇今日不值夜,都脱了衣服要睡了,被叫出来也不敢不满,恭恭敬敬的跟在来人身后。被殿下召见,可是格外的荣耀! “殿下!”哈奇行着大礼。 “免礼,这么晚叫你来,是有些事想要知道。” “殿下您想知道什么,只要是哈奇知道的,必定如实告知殿下!”哈奇殷勤说道。 “很好,就说说你和蒙哥的事吧,你可知杀害你全族的马匪是那一路?” 这是心里最大的伤痛! 哈奇神色数变,声音也变得低沉,说道:“回殿下,属下无能,不知仇人是谁!” 由巳弗目光冰寒:“真的?你们聚族而居,马匪也是有一定的势力范围,不会随便跑到别人的地盘。你们那一带,最常出没的是哪一路,你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吗!”最后一句,声音突然拔高,把一旁侍立的侍卫吓了一跳。 哈奇也被他的声音震了一下,不过他站的远,由巳弗又太年轻,没什么威慑力。所以他还算镇定,沉重的说道:“当年不比现在啊,殿下!那时候部落有很多,大家都打来打去争地盘,马匪也是四处流窜,根本不好找到底是哪一路干的。而且,当时我们还年轻,不太懂事,只知悲痛,也忘了收集线索找寻仇人,看到亲人们血肉模糊死不瞑目,只想着尽快让他们入土,不至于暴尸荒野……”再一次想到当年惨状,哈奇虽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也不免再一次泪流满面。 由巳弗稍等片刻,让他稳定情绪。再问道:“蒙哥的亲人,也都死了?” “是,都死了。”声音木然。 “他呢,有没有怪异的举动?比如,知道仇人的线索,却由于不是敌手,不敢告诉你们?” 哈奇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他跟我们一样,又气又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在此之前,他有没有特别的才智,比如,超出一般人的沉着机智?” 哈奇再摇头:“不知道,我们只是个小部落,根本没人留意过我们。” “你们当时只有几个人,为什么不团结在一起互相照应,反而各自离开走自己的路?” 哈奇想了想:“不全是,当时安葬了亲人,我们也很不知所措。当时我们都还不大,没经过大事,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后来有两个兄弟要回母族的部落,有的要去投靠大部落,蒙哥一心想找仇人,便跟了几个货贩子四处游荡。” 这样,或许说的通。 由巳弗又道:“他跟乌云百骑之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哈奇摇头:“分开后,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并没有说太多事。这次我问他了,他说是贩货时遇到马匪,被他们救了。” “被他们救了,如此大恩,要怎么感谢呢?” “乌云百骑主要是杀马匪,救他们可能只是顺手为之,所以,没有要他们报答。” “哇,真是高义,让人叹服!如果换了是本殿下,多少也会提些要求的。甚或,为了招揽某些看重的人才,还会不得已使些手段。比如,故意逼得他走上绝路,再帮他度过难关,这样一来,比任何的威逼利诱都更有成效!” 哈奇长大了嘴巴,吃惊的看着他。由巳弗笑道:“当然,本殿下只是说着玩的。若真那么做了,真相大白之时,本殿下的脑袋说不定就不知不觉搬家了。” 第三十五章 各奔南北 哈奇走出由巳弗的帐篷,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乱哄哄的很多事很多话搅在一起。冷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冷战,眼前清冷的黑夜莫名就让他清醒了。 大殿下都说了什么? 有何目的? 他很关心蒙哥。 最后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有所指还是有所图? 哈奇性子直,但是不傻。 大殿下想招揽蒙哥,想利用他和蒙哥的关系。 大殿下此人,年纪轻轻,才智谋略远超常人,在大汗可能的继承人中,稳坐第一把交椅。所以他的话有可能是真的,更多可能却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说的。 不能尽信! 哈奇回到自己的帐篷,很快躺下,很想睡着,却翻来覆去闭不上眼睛。由巳弗的话像一根钻进脑子里的毒蛇,释放了让他胡思乱想的毒液。让他不得不仔细的回想和他们接触的每一个细节,好分辨出他们哪句真哪句假! 由巳弗大概知道他和蒙哥身后有人吧,只是不能确定是谁,目前也不想捅破这层纸。但他要离间他们的关系,让他们怀疑身后的人。 这对他有好处。 至于主人,当年的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和蒙哥一样,他也记得十分清楚。甚至打那之后他再没见过她,那唯一的一面印象更加深刻。 那时她也就十几岁吧,比现在的由巳弗还小,应该想不出那么阴损的诡计吧?若说她想收买几个土生土长的草原人,给好处不就行了,他相信有很多人愿意干的。 当时,他们马鞍上挂着野兔,狐狸,很可能是在狩猎,穿的还是梁军的军服。他们这边刚刚看到了死去的亲人,正哭的撕心裂肺。她带人过来,盯着他们看了片刻,突然出声问他们:“你要报仇吗?” 那肆意飞扬的锐气,仿佛帮他们杀马匪不过同狩猎一样简单! 不,不是她,绝不是她安排了那场屠杀! 哈奇肯定的想到。 可是,一开始不是她安排的,后面的事呢? 他们几个经过简单的培训,他被派遣到北原,一待就是五年,别的兄弟大抵如此。只有蒙哥成了一枚活棋,四处游走,跟他们保持联络,传递消息,也只有他经常能见到她。 从心底来讲,哈奇是感激她的,可是,并不想把自己卖给她。或许是一个人太久了,他无牵无挂,只要自己过好就可以。他喜欢这样的状态,不想身后多一只操控他的手。 他也想要蒙哥能自由。 困住蒙哥的是他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沦为棋子的心。他大概从没想过反抗脱离她吧。 他和他的的兄弟,是草原上的汉子,不该沦为南朝人伤害草原的工具。她对他们有恩,他们不是已经为她做过事了吗?两清了吧?可以算两清了吧…… 果格尔在帐外不远处徘徊,终于没鼓起勇气走过去。那边没有一点光亮,都睡了吧。人家身体还没好,这样去打扰太过冒昧。又不是很熟…… 犹豫很久,果格尔不禁笑了,自己这是干什么,这么紧张,好像去幽会心仪的姑娘。不就是一个勇敢一些的军人吗,军人不都该是这样的吗,有什么奇怪的,真好笑!不就是战场吗,早晚我也会上去的,很快的。 点点头,又留恋的看了一眼魏梁的帐篷,大步离去了。 多年后,他为这一时的怯懦,后悔了半辈子…… 日头出来的时候,该动身的北原军已经收拾好行装。 拉勿黎骑着马,身上还裹着魏梁给她的大氅,人家其实只是临时借她穿的,她没打算还而已。魏梁也没想起来要回去。 由巳弗和果格尔在她两边,几人回头冲李征陈崇等人挥挥手,互道几声,“珍重”,“一路顺风”。果格尔不死心的在李征等人中搜寻陌生面孔,奈何没有一个跟印象中的那个人重合。简单的告别过后,率大队人马刷拉拉走了,只留下一小支队伍等李征等人走后收拾借给他们的帐篷,顺便监视他们不要乱走。 魏梁终于走出帐篷,在渐暖的日光下伸了个懒腰:“终于痛快了。” “是生了病让你不痛快,还是那些人让你不痛快?”陈崇凑过来问。 “都不痛快!” “这病来的好啊,正好避开了和那些人打交道。” 魏梁扭过头看他:“看来你很愿意在那冰水河里泡一泡。” 李征笑着走过来:“好了,现在商量商量怎么回去吧,这才是大事。” 陈崇:“那老东西一定等着咱们呢!” 魏梁舒展着胳膊腿:“没事儿,有什么好怕的!” 陈崇举起大拇指:“虽然还不知道您有什么高见,就冲这句话,我这小命就交给您了!” “你还真随便。”魏梁鄙视他一眼,“拉勿黎过去了,咱们几个人是死是活没多大区别,杀了咱们,更会受到三面夹击,他没那么傻!” 李征:“你说的对,可就这样放过咱们,也不像他的为人?” “麻烦是肯定有的,不过,只要他不公然出面,都好解决。”魏梁神态一直轻松的很。 陈崇忍不住笑道:“魏兄啊,看你这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忍不住想起一个人来。” “谁啊?”魏梁漫不经心道。 “我姨丈,纪涵。” 魏梁停下动作,认真的看着他:“真难为你过了这么多天还记得这事!” “当然记得,找到你,带你回大周,这是我们回京前最后一个任务!” 魏梁笑道:“可是我说过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有爹有娘,平白无故的,你白送我一个爹,我就一定要接着吗?” 陈崇道:“可是,魏达说……” “他说什么啊,他就不知道我是谁!” 李征看着陈崇,又看看认真的魏梁,难道真是他们错了,她不是萧安澜?可为什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一开始就对他们格外的亲近,为什么? 蒙哥没有去送别拉勿黎等人,在天刚亮的时候,哈奇匆匆来到他的帐篷,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哈奇,知道了什么,还是,有人说了什么?他需要好好想想,认真,仔细的好好想想。 比起哈奇直接的性子,蒙哥要更细致一些,这是魏梁看重他的原因,此时却也给他带了困扰,明明亲眼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有可能吗?当然,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他需要想的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是哪一种,他抑制不住的多想每一个可能,想的自己头都疼了。 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两天,在一个阳光充沛的上午,周梁斤一百人的“联军”,踏上了南去的归程。 北原人还算仁义,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马匹和干粮,补充了他们丢失的物资。再次走到敦克撒河,河边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李征体贴的说道:“我先走,试试水深。” 魏梁不出声默许。 李征骑在马上,慢慢下水,几步过去,水漫到马肚子,水位没变化。李征翘着脚,很快过去了。后面的人都照着做,基本没弄湿衣服。 魏梁犹豫片刻,也驱马过去,她弯腰抱着马脖子,两条腿向后搭在马屁股上。动作不好看,却是离水面最远的。 原来她是这样过河的。陈崇哈哈笑起来,这姿势真不怎么样,太毁形象了。这得对这河水多大的恐惧能让她如此不顾形象啊! 魏梁一动不动趴着,过了河,黑着脸不说话。 蒙哥在后面,突然想到上一次魏梁本已经过了河,却为了救李征,又带人杀回去,还大病了一场。真没想到,她也有这样奋不顾身的时候。 明明有所畏惧,还为了别人冒险面对,她心里应该算是善良的吧,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吧? 河的南岸,几天前还是血肉横飞的战场,现在只能看到零落的血迹和残损的兵器,所有尸体都不见了。没有残肢,应该是被他们的人收殓安葬了吧。 众人心里都好过了一些。不论敌友,死者为大。死了一切烟消云散,收好他们的遗骸,便是保全了他们最后的尊严。 行了半日,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派出去查探的战士回来报道:“前方五里无军队驻扎迹象。” “好,休息吧。” “是。” 队伍中的几个领导者已经不分彼此的聚在一起,方便交流发现和想法。 唐德疑惑道:“这么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么慎得慌?” “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还怕撞鬼吗!”陈崇的副将逗笑。 唐德:“鬼倒是不怕,咱们谁手里没几十条人命,鬼见了咱们都得绕着走。按理说,该有人来截咱们啊,该来不来,让人提心吊胆的提防着,费神啊!” “哎你个乌鸦嘴!没人来杀你还着急了啊,阎王爷哪儿给你留好位子啦?” “呵,我就是说说我的想法,你非和我抬什么杠,我说你,真是闲的!” “你们俩都挺闲的,”魏梁说道,“别着急,人是肯定会有的……” “嘭”的一声,声音不大,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众人心都悬着,所以都听到了,同时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但见东南方向的天空之上,飘着一朵小小的白菊花。 第三十六章 马匪拦路 “呸,我个乌鸦嘴!”唐德都唾弃自己了。 “该来的挡不住,快吃,吃完了砍人。”魏梁安慰唐德,这话听着可真别扭。 众人抓紧时间吃喝,整理武器,上马。不多时,两个战士拍马跑来:“回将军,发现敌情,约有二三百人,不像墨索尼部的人,像一群马匪!” 马匪? 几人互相看着,魏梁突的一笑:“这老东西,老奸巨猾!”又对李征陈崇道:“都是冲我们来的,不想被牵连,趁早分开走,不然麻烦大了!” 李征微笑道:“确实老奸巨猾,若我们此时抛下你们走了,他回去再把事情添油加醋告诉大梁,我们两国可有的架要吵了!” 陈崇:“所以,咱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别那么多废话。我堂堂大周正规边防军,还比不上你们一支护卫队!” 魏梁笑着:“好,那就比一比,看谁杀的多!” “输家给赢家生火烧饭!” “走!” “走!” 这些人穿的五花八门,像是什么部落的都有,站在最前面的几十个还像点样子,后面的连护甲都没有。 前面正当中一人头戴灰黑皮帽,手持双刀,踏出两步大声喊道:“我们是来向乌云百骑寻仇的,无干的人赶快走远点,动起手来,刀枪可不长眼!” 陈崇看了魏梁一眼,对方一笑,看吧,果然是打着这个旗号来的! 戚杨站出来说道:“我记得,我们乌云百骑不曾留过这些活口,至今也没人来寻过仇,你们原本在哪里混啊?是不是无名小卒,还没见过我们就望风而逃了?” “哈哈哈……”身后众人笑起来。 对面那皮帽道:“是又怎样,你们背靠周梁,我们不敢硬拼,现在到了这儿,可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哈哈哈……” 陈崇牵马上前:“你们知道来这里等我们,是有谁告诉你们的吧?” 皮帽道:“嘿嘿,等你们都死了,我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魏梁道:“啰嗦什么,动手!” 戚杨大喊:“驾!”二十多名乌云百骑战士同时驱马,面无表情,动作一致,这事儿干过不知多少次了! 坏了,让他们领先了!陈崇心想着,忙大喊着:“冲!”跟上去,到底落后了一步。 皮帽一惊,不是说都是残兵败将吗,怎么比他还心急?一惊过后也不怵,高举着手中的刀大喊:“杀了他们!” “杀!”“杀!”…… 两队人马都没将对方放在眼里,一方是仗着人多,一方是仗着兵强。乌云百骑战士自不在话下,以少胜多那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李征陈崇带的兵也非比寻常,是他们亲手操练打磨出来的精兵。这些人加在一起不过百来人。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却着实让对方吃了一惊。这些人明明不是乌云百骑,为何气势相差无几? 来不及多想,双方人马已冲撞在一起。草原牧民最得意的马上功夫,在这些南朝人面前没有优势。只见他们双腿加紧马腹,跟马儿长在一起一般;手起刀落,几乎刀刀见血。 皮帽敢来,是因为那人说了,乌云百骑不全在此,只有十几人。乌云百骑一直就只有一百人,就把他原来的老大一伙人全灭了,那可是四百人啊!他逃到北地,好不容易又拉扯起二百多人的队伍。本不想来,可那人又说,因为他们,许多人愿意来当马匪也不敢,若他们能杀几个乌云百骑的人,传出去,会有多少人慕名而来,他还用发愁招不到兄弟吗! 利令智昏,他来了。豁出去死一半兄弟,十个换一个好吧,只要能杀了那几个乌云百骑的人,他就是马匪中响当当的人物! 然而现实让他傻眼了。眼前这些人,根本分不出有什么区别,只看到一个个阴沉着脸,一刀一剑收割着他兄弟的命!一声声惨叫,叫的他心惊,一阵阵哀嚎,嚎的他意乱!迎面过来一人,皮帽细看,不由大喜:这马,黑的,乌云百骑就是黑马;这衣服,黑的,没错,也是他们的;这兵器,好亮,一看就是好东西;这脸虽没见过,但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好欺负! 皮帽精神大振,不管怎样,杀一个算一个!双刀摆开架势,直奔魏梁而去。 魏梁刚刺死一个马匪,还没喘口气就遇上赶来“捡漏”的皮帽。皮帽身为首领,自然也是有两下子的。魏梁力弱,不跟他硬碰,被他的双刀迫的有些窘迫。李征远远看见,忙一刀砍翻面前的对手,想要放箭帮忙。不想魏梁马儿神骏,一头撞上皮帽的马,那马猝不及防后退,让皮帽的刀连魏梁的边都没碰着。魏梁哈哈一笑,从马背上跃起,居高临下照皮帽直劈了过去。皮帽忙举刀相迎,不想这是虚招,魏梁下落中忽然收刀,落地一刀横着划过去,把皮帽的甲胄划开了一道口子。 皮帽大怒,收刀下马,要在地上收拾了魏梁,魏梁身量娇小,在平地上比马背上更灵活,在两匹马间穿来绕去。皮帽够不着她,却被她抽空又划了几刀。不重,却真真见了血,斑斑点点的好不难看!又气又急,心想连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白脸都收拾不了,如何服众?当下一掌拍开自己的坐骑,要腾出地方收拾魏梁。不妨一记冷箭,从后背穿胸而入。 皮帽低头看着胸前染血的箭头,面皮抖动,又是气又是恨,哆嗦着嘴唇道:“卑鄙!居然放冷箭!” 魏梁也不高兴:“你个傻子,两军混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道吗?”抬手一刀给他抹了脖子。 解决了皮帽,魏梁重新上马,朝着李征的方向杀过去。 眼看首领已死,众马匪无心恋战,尤其那些连甲胄都没有的,简直像临时拉来凑数的,跑的更是快,不多时,只剩十来个仍在马上,陷入魏梁等人的包围。 一个看似小头目的马匪求饶道:“各位将军大爷,我们也是听命行事的,不是有意冒犯,求各位大爷放我们一马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勾当了,大爷们手下留情啊!” 陈崇看一眼李征,两人意会。不过十来个人,就算走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正想教训两句放人,只听戚杨大喊一声:“杀!” 两人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只听“嗖嗖”几声破空之声,随即便是面前十来个马匪惨叫连连,各个中箭落马。 那开口求饶的小头目眼睛还望着他们,嘴角流着血,慢慢闭上了眼睛。 放箭的是乌云百骑战士,没有一个周军。 戚杨神色淡淡的,下令道:“打扫。” 战士们翻身下马,走进再无一人站立的战场,在还喘息的马匪身上补一刀,将他们身上马上能用的弓箭,干粮等物搜罗一空,还能看的马匹牵过来拴在自己马后。 干这些的都是乌云百骑战士,十几个人干起来十分娴熟,没多大工夫便把能用的收拾干净了。 周军看着他们,眼神复杂。 戚杨回头看着陈崇等人,冷笑道:“陈将军,你有话说?” 陈崇摇摇头:“现在说还有用吗?” “没用,就别说了!”戚杨冷冷笑着,“我们大梁穷困潦倒,让大周的兄弟们笑话了。” 陈崇:“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几个马匪,都要放弃抵抗了,还杀他们干什么!” 戚杨正要说,魏梁抢过话头:“我们向来这样,斩草要除根!”看着陈崇,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求饶就能活命?你问问那些被全族屠戮的亡魂,他们死前没求饶过吗?他们被饶恕了吗?既然出来当了马匪杀人,就该想到有被杀的一天,有什么好同情的!陈将军,你这几年在军中是怎么过的?” 蒙哥本也觉得魏梁等人冷酷,待听完她这几句话,立时便想到了自己的族人,没错,这些人都该死! “降卒不杀!这个规矩你不知道吗?”陈崇喊。 魏梁笑了,戚杨也笑起来,还有很多乌云百骑战士,都笑了,只是不像那两人笑的那么明显。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略一停顿,又道:“陈将军真乃君子也,有上古贤人遗风,失敬,失敬!”魏梁笑着拱手。 “别说了,上路吧,不会只有这些人的。”李征劝解着。这样的事情,说不上谁对谁错。陈家几代掌兵,有自己的对阵方略,一般情况下,讲究网开一面穷寇莫追,更是宽待俘虏,收为己用。像魏梁这样的手段,是绝对不曾使用过的。 陈崇不动,盯着魏梁,眼睛泛红:“是谁教的你如此狠毒,视人命如草芥!” 李征心一跳,陈崇这是怎么了,这话岂不要惹恼魏梁? 魏梁却出意料的没有翻脸,冷笑着说道:“我狠不狠毒且不说,反正我又不会在军中久留。倒是陈将军你,如此善良,如此心软,你还是回家给你娘当乖儿子去吧,这边塞军中当真不适合你。陈大将军是你亲叔叔吧,到底不是亲爹,都教了你些什么呀?” 第三十七章 熟悉的人 陈崇怒视魏梁,胸膛剧烈起伏,说不出话来。 魏梁不再理他,招呼众人道:“收拾好了,上路!” 二十多乌云百骑战士跟在她身后上路。李征走到陈崇身边:“别气了,大家意见不统一很平常,犯不着置气。快走吧,别忘了我们没脱险呢!” 陈崇看着李征:“你也觉得她是对的?” 李征回头对唐德等人吩咐道:“上路,跟上他们!” “是。”周军也上路了,只剩两人在原地站着。 李征拍拍他的肩膀:“很多事,不能单纯说是对错,他们跟你不一样。” 陈崇:“我就问你今天这事,你也同意他们杀俘吗?” 李征:“现在的情况,敌强我弱,自然能杀一个是一个!” “你……”陈崇吃惊的看着他。 “回到大周就不会了,别啰嗦了,快走吧!” 两人较劲一般驱马,很快赶上了队伍。 天黑扎营,两军似有了隔阂一般,各自忙活着,话都不说一声。他们太冷血了,周军心里都想着,乌云百骑做事这样狠绝,绝非朝廷正统可容忍,必不能长久。 蒙哥作为唯一一个草原人,不知该靠向哪边?正犹豫着,周军已有人朝他招手:“蒙哥,过来这边睡吧,有地方。”蒙哥正要过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这边也有地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毫不犹豫的,蒙哥转身走向梁营。 周军看去,魏梁插着腰,得意洋洋看过来。 将军都惹不起,更别提自己一小兵了。 说话的周军识趣的沉默。 夜色渐浓,两军都安排了人值夜。 李征和陈崇在一间帐篷,两人睡不着,躺着说话。 陈崇:“蒙哥去她那边了。” 李征:“他们早就相识。” “蒙哥说,是他找人通知了北原的旧时族人哈奇,为什么一早不对我们明说?” “魏梁坚持发信号,点狼烟,一早就知情!” “蒙哥能告诉她,为什么不对大家说?” “或许是不能肯定北原会不会出手。” “你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蒙哥安排的?”陈崇冲着李征,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还是面对着他的方向。“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安排一场横穿草原的千里护送,却要对魏梁低眉顺眼的?” 李征不语。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人压低声音道:“将军,那边有人影鬼鬼祟祟的靠近了魏校尉的帐篷。” “你监视他们?”陈崇惊讶道,随即又兴奋起来,“我还当你彻底把心放偏了呢,还好,还长着脑子呢!” 黑暗中李征叹了口气,失望的情绪显而易见:“多希望是我想多了。” 陈崇难掩语气中的兴奋,道:“现在我们怎么做,过去捉,呃,也不能算捉奸,去不去?” “去干什么,我敢保证,还没走过去,人家该走的已经走了,去了讨打吗?再说,就算他们有什么关联没跟我们说清楚,是人家的事,我们能要求人家把所有秘密都告诉我们吗?”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蒙哥在魏梁的指使下做的,或者干脆就是照她吩咐做的,她为什么要拉勿黎去北原,有什么目的,这里面有好多事需要查清楚!” “不急,回去再说吧。”翻个身,李征好像睡了一般,陈崇知道,以他的性子,必要胡思乱想到天明了。不过发现了魏梁这个秘密,陈崇不知道是喜是忧。 魏梁直挺挺的躺着,帐篷很厚,羊皮缝制而成,一点光都透不过来,看不到外面蒙哥跪着的影子,也不担心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主人,我承认一切都是我安排的,由巳弗相信不相信,就不知道了。” “不信也得信了,人都走远了,他还能来抓你不成?” “可是,我看大周两位将军……” “他们问你话了?” “正因为没有,我才惴惴不安。一开始,可没说过我安排了哈奇接应!” “你怎么对由巳弗说的,就怎么对他们说,没有证据,他们拿你没办法。何况,很快,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但蒙哥听过很多遍,知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不过还有几天的路程,你跟着我,他们找不到机会逼问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一了,她的目的算达到了,谁还爱待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是,主人。” “回去吧,剩下的几天不好过,要养足精神。” “是,蒙哥告退。” 一夜过去,昨日的不快似乎被淡忘,两军虽各忙各的,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又开始聊起天来。 李征径直走到魏梁身边:“抽空聊几句,好吗?” “没时间。”魏梁没好气拒绝道。 “耽误不了多久,除非,你怕跟我单独相处?” 魏梁看向他:“虽然知道这是激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怎么就怕你了?” 李征笑道:“你听清楚了,不是怕我,是怕和我相处。单独相处。”单独两字上加重语气。 魏梁笑:“是啊,我好怕啊,万一李将军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怎么办啊?真是吓死人了!”一边说着一边翻白眼。 李征笑了,转身就走。 “唉,你什么意思,话不说完就走?唉,你站住!……”不知不觉就跟着他走了。 李征停步转身,二人已离开营地一两百步。 “好话不背人!”魏梁鄙视道。 李征站在她面前一尺远的地方:“你喜欢我吧?” 魏梁看着他,莫名其妙。 “我没猜错吧?”李征又上前半步,逼得魏梁不得不退后。 魏梁面皮抖动几下,眼睛使劲眨了眨。 李征:“不必不好意思,都同生共死过了,还需要什么语言来表达!” 魏梁伸手摸上李征额头:“你发烧了?” “没有,我很好。我想了半个晚上,虽说我从小到大身边几乎没有女人,但书看了不少。”李征笑着,“你看,被昆比拉达追杀的时候,你都过河了,还要带人杀回来救我!还有和哈洛达部争那只海东青的时候,我一出面你的人就退了,你早就留意我了?” “这,就是你想了半夜得出的结论?”魏梁疑惑着。 “不是吗?” 魏梁眼珠乱转,看看李征又低头考虑,许久才说:“我若是喜欢你,你会对我好吗?” 李征眼珠一转:“那是自然,你都为我豁出命去了,我还能不倾尽所有回报你?” “这是报恩,不算喜欢。” “我说你是师父的女儿,其实是找机会和你说话。” 魏梁听了一笑:“好吧,等回了大梁,你去跟我爹提亲吧。” “啊?”李征呆愣片刻,“你不先和我去一趟大周吗?” “不明不白的,我跟你走了算怎么回事儿?先去大梁让我爹看看。” “魏大将军对大周有偏见,恐怕……” “见我爹都不敢,还谈什么,想骗我私奔吗?” “当然不是!”李征急得快冒汗了,骗女人真不是他的强项。 魏梁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全无半点女孩的羞涩。“说,有什么企图?” “没有,我,我喜欢你,我们可以试着多了解了解。”李征步步后退,魏梁欺身上来。 魏梁看了一眼营地的方向,李征支开她,该是由陈崇套蒙哥话吧。“你是因为以为我是你师父的女儿才接近我的对吧?” “开始是,后来就不是了,你这个人也挺好。”这话不算假话,李征说的没负担。 魏梁笑着:“如果你回去发现,我真的不是她呢,还喜欢我吗?” 李征略一犹豫,正要开口,魏梁伸手挡在他面前:“别说了,坐下待会儿吧。” “啊?” “多待会儿,让陈崇把想知道的问完。” “你说什么呢?”李征硬撑着。 “你过来勾引我,不就是让蒙哥说话吗?”魏梁回头一笑,“想不想知道你怎么露馅的?” “啊?什么露馅?” “还不承认,那就不说了。”魏梁抿嘴一笑,眉眼淡淡弯起。 李征心脏骤然被握紧一般停止跳动,死死盯着魏梁。 这表情是多么熟悉!恍若看透一切隐而不说,世间百态翩若鸿毛,万事万物尽付诸苍凉一笑…… 这神情…… 还有人比他更熟悉吗? 那是他朝夕相处十余载,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恩师啊! 魏梁,魏梁她…… 若还说不是师父的女儿,他把眼珠子抠下来! 看着她,心里翻江倒海…… 陈崇带着几个人过去,走到蒙哥身边,十分熟稔的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那边饭做好了,一起吃吧!” 蒙哥笑道:“陈将军盛情,不过,这边兄弟也已经做好了。” “我亲自来邀,兄弟给个面子,走吧走吧。”拉着蒙哥要走,刚一转身,便被身后一人挡住去路。 戚杨昂着下巴,冷笑着看他。他比陈崇稍高,往那一站就明显的有气势,更加上乌云百骑中混迹多年养出来的杀气,不笑还好,一笑更显阴沉,何况还是故意释放出敌意。 “陈将军,我们军中还有东西吃。” “戚副将,何必纠结字面上的意思,我跟蒙哥兄弟一见如故,想多聊聊而已。” “正好,我也很是敬仰陈将军,一起,一起,走吧。” 第三十八章 谁走谁留 陈崇脸一僵,拉下脸说道:“不过说几句话,戚副将都不肯行个方便,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戚杨冷笑道:“我可有拦着陈将军不让说,明明是你要背着我们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崇道:“就是有些话不想让你听到!蒙哥又不是你大梁的人,更不隶属于乌云百骑,你凭什么拦着他?” 戚杨:“你早说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私下说不就得了,我可有说过不许你们私下密谋什么勾当?你不说清楚,我只当你盛情相邀,自然要凑趣了。既然要背人,那就请吧!”说着侧身让到一边。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陈崇气呼呼,拉着蒙哥就走。刚走两步,只听身后戚杨道:“蒙哥,你可要好好听着,陈将军和你说了什么,回头一五一十给我们大家说一遍,我们啊,最喜欢听秘密了!哈哈哈……” 陈崇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带到周军营地,蒙哥苦笑:“陈将军,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面说的,你看这样一来,倒好像真有什么秘密一样。” 陈崇示意蒙哥坐下,微笑道:“有秘密的不是我们,是你们吧?” “陈将军何意?” “我想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通知了斡尔罕,在我们到达之前数天,并让他做出接应拉勿黎的决定?” 蒙哥看着他,不语。 陈崇又道:“我们一路几乎马不停蹄,没有耽误一点时间。从斡尔罕的驻地到敦克撒河需要两天的路程,也就是说至少在我们动身之前四天,你的人就到了,还不算斡尔罕做决定,安排人手出迎。是你安排好了一切才告诉拉勿黎这个主意的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蒙哥听他说着,没有插嘴。 “还有可能你不是派人去的,用的别的方法,譬如,飞鸽传书。这需要你经常的同北地的某人保持联络,是什么人,方便告诉我们吗?” 蒙哥抬头:“还有吗?” 陈崇道:“你先说说这些,别的稍后不迟。” 蒙哥笑着:“我如果什么都不说呢?” 陈崇也笑:“当然可以,这样也就可以推测出这一切都不是你安排的,你身后有更强大的靠山安排了这一切,你不敢说。” 蒙哥脸色僵硬:“陈将军,事情已经了了,何必呢?” 何必深挖根由,挖出太多,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不是已经牵扯到我们了啊,自然要弄清楚,不能白白给人使唤了啊!” “派你们来的不是陈寻大将军吗?” “根由还是在苏客哈,在拉勿黎身上。没有你的提议,拉勿黎不一定会去北原。所以,归根结底,是你主导的。” “陈将军真看的起我。”蒙哥苦笑着。 “那么,你是说呢,还是随便我们猜?猜到最后,可能比你说的还要多呢!”陈崇始终笑着。 蒙哥笑不出来了,看着陈崇,原以为是个胸无城府的二世祖。看来世家大族,教养自有一套,没一个简单的。 蒙哥心里犹豫着,他看到魏梁被李征叫走了。看来是两人分工协作,定要撬出他的话。戚杨的身份压制不住李征,魏梁又不在,该怎么办? “想好了没有,你不说,我只能推测……” “北部有我的人,”蒙哥道,看着李征,“快到北原的地界,有许多小部落,小的我都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我的同族兄弟,有一个在那里安了家。” “你跟他保持着联系?” “是。” “你不是不喜欢北边的冷吗,哈奇你不联系,为什么要联系那个人?” “他是我亲弟弟。” “这样啊?”陈崇了然,“你飞鸽给他,让他就近通知了北原军中的哈奇。哈奇身在果格尔军中,能说上几句话。然后果格尔再上报,就有了这个结果。是这样吗?” 蒙哥点头:“大概就这样吧。” “这也不算什么,为什么一开始你不说呢?” 蒙哥凑近陈崇,稍稍压低声音:“我偶尔会帮乌云百骑做些事情,马匪那里,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得到消息。那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他再有一丝危险!” 陈崇好奇心又起:“你帮他们做什么事?” 蒙哥看着陈崇,这已经跟拉勿黎没关系了吧。“草原太大,他们不好一寸寸搜寻马匪的巢穴,只能引蛇出洞。” “让你们做诱饵,他们黄雀在后!” 蒙哥点头。 “这,太冒险了吧!”陈崇心里涌起难言的情绪,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什么。“你就不怕马匪一次来的太多,他们解决不了,抛弃你们吗?” 蒙哥目光茫然,不自知般点着头:“怕啊,不过万幸的是,这种事情没发生过。” 陈崇愕然,这是他们运气好,还是乌云百骑真的无敌! 第三十九章 宿敌问难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李征看了魏梁一眼,见她神色淡然,似乎还微笑了一下,心里安定一些,说道:“这位首领,你这个提议,恕在下不能接受。” 陈崇问身边的副将:“知道是谁吗?” 副将摇头:“不知,不过一看就是马匪,来寻仇的吧!” “这还用你说!”陈崇不满,看向魏梁。却见她坐在马背上,稳若泰山。心里不由赞叹:这女人人品如何且不论,单这份沉着气度,已赢了大多男子。 对方被明确拒绝,没气没恼,说道:“姓魏的,你拖着人家一起死就算了,还要在死前让你的丑事都暴露出来吗?好心劝你一句,让不相干的人都走,不然,哼……” 丑事? 数道目光投向魏梁,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家一言不发,希望魏梁能给个解释,或者,等李征下命令。 沉寂中,魏梁驾马靠近李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此人名叫俺折里,是整个南部草原上最狡猾最残暴的马匪头子,从我们手下逃脱过三次。估计是知道了我们人少,来找我报仇来了。你们……”看看身后的大周士兵们,“自便吧。” “你说什么废话!”李征难得厉声呵斥魏梁。说完又觉不妥,补充道:“周梁自古精诚合作,你要我坏了规矩吗!” 魏梁笑道:“也好,这点人我还真没看在眼里。切记,擒贼先擒王,你箭法好,等下先结果了他,剩下的群龙无首,不足为虑!” “好。” 两人很快商议出结果。 俺折里已出声道:“姓魏的,你还要不要脸,真让我把你的老底都抖出来,不要说你,就是你的靠山魏源,也一样没好日子过!” 魏梁呵呵一笑:“先不说你知道了我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就你这无恶不作的名声,你觉得说出来大家是信你还是信我?我劝你一句,废话少说,直接动手还省些力气。”说着拨出柳叶刀,两指在剑身拂过。 “哈哈哈,怕了吧,怕我要说的话了吧!”俺折里大笑着,“你不想说,我就非要说,看说出来,这些周人还会不会护你!” “真啰嗦!”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硬把黑锅扣在我头上也就算了,还赶尽杀绝,三番两次设计抓我,真以为就凭你们乌云百骑几十个人可以在草原上一手遮天吗!” 戚杨驱马上前,在魏梁耳边低语:“动手吗?” “别,让他说吧,现在让他闭嘴,他们便真以为咱们有什么了。” “可是……” “没关系,响箭还有吧?” “有。” “让大家准备好,看我手势,这次决不能让他再跑了!一开战,马上求援。” “是。” 陈崇走到李征身边,扯着嗓子喊道:“你有什么冤屈说来听听,让我们给你评评理,冤家宜解不宜结,或者有什么误会,大家都说说!” “哈哈哈,好啊,就让你们周人评评理。”俺折里冷笑着,再次向前走了几步,好让对方更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我,是这草原上的马匪,烧杀抢掠,什么都做!唯独不做的,就是给人被黑锅!我做过的事,别的都认,却有三桩,跟我没关系,却被谣传是我做的。乌云百骑,你们除了剿匪,还散布消息造谣生事吗?” “你说的是什么事?什么时候的事?”魏梁耐心说道。 “另两件我还没想通,但那一件却是明明白白想通了!四年前,安赞家嫁女儿,嫁给苏哈姆家的儿子,迎亲路上新郎家死了个精光,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四年前的事,记不清了。”魏梁淡淡说道。 李征和陈崇看着俺折里,四年前,魏梁才多大,能做出那么血腥的事?这要说是诬陷也太没水平了吧。 “你坏事做尽,这样一两件记不清一点都不稀奇!” “有你多吗?”魏梁认真的问。 “没有,但你这一件牵连太广,我想不在意都不行!”俺折里说到这,看向李征等人:“你们可知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蒙哥很想点头,可两边乌云百骑战士都黑着脸,没敢有什么表示,心里却急躁起来,有什么还不快说,拖拖拉拉吊人胃口! 俺折里自答道:“那两大家族本有些小嫌隙,多年不和,因为儿女走到一起,也有化解恩怨的意思。却不料血案发生,亲事不成不说,矛盾更加重了。这两家各自依附了两个大部落,种种下来,导致了两大部落的火拼,各自死伤无数,再不复往日声望。这两个部落最后都要把账算在我头上,整整追了我一年!”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陈崇隐约听出些苗头,忍不住问道。 “因为她就是要草原不得安宁,就是要我们都自相残杀,削弱草原民族的力量,好保她梁人的安稳!” 李征陈崇看向魏梁,若以此为目的,确实可以说通,他们正做的不也是这样的事吗? 蒙哥看着魏梁的背影,是真的吗,你们手上,也染着平民的血吗? 魏梁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可说是大梁的大功臣了,不如你跟我回大梁,在我们皇上面前再说一遍,我先谢过了!” 俺折里冷笑:“我当然要说,我要说的整个草原人人都知道,让你们梁人再不能踏进草原一步!” “然后,就没人制服你们了,是吧?”李征出声道。 俺折里看向李征:“怎么,你们周人也要趟这趟浑水,或许,你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四年前的事,可有人证物证?” “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口出狂言!” “哈哈哈,我杀了她,先给自己报了仇,别人信不信,我自有办法!” 魏梁回头对戚杨一点头,戚杨会意,对后面的一个战士举起左手。 只听“嘶……”的长长一声,响箭升空,同时炸开三朵菊花。 “哈哈哈,在这草原腹地,你居然还召唤援兵!动手,杀了他们!” “杀!” “杀!” 原本排成一线的马匪向中心的魏梁李征等人冲锋过去。 一百严阵以待的战士亦握紧手中兵器。 “冲,出去一个算一个,不要回头!”魏梁喊着。 这是…… 陈崇笑了,刚看她悠闲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后招,原来是“上策”啊! 蒙哥心里混乱了片刻,做出了决定,驱马靠近魏梁。他要趁这个机会问清楚,他们有没有对平民动过手! 李征收拢了附近几个战士的箭,三支一发,过去便倒下三人。俺折里身边总有人挡着,不能随意出手,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魏梁双手握着柳叶刀,朝着李征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趟,当真不易。你们回去了就该返回平阳城了吧,下次再见,定要惊掉你的下巴。 戚杨在她身边一边,二人并肩作战多年,配合的十分默契,纵使身边马匪众多,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魏梁下了那样的命令,却没有人真的执行,乌云百骑不多的十几人聚拢在魏梁周围,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城墙。 眼看前方杀出一道缺口,戚杨用刀背在她马上一拍:“快走!”通人性的骏马撒开四蹄,一晃而过。一个呼吸间已带她冲出包围。 “她在那,快过去!”不知是谁在喊,附近的马匪调转马头纷纷奔着魏梁而去,不想嗖嗖几声,一支支羽箭穿喉而过,瞬间毙命。 魏梁来不及给李征一个感激的眼神,憋着一口气飞奔:她逃脱了,他们才有生的机会! 俺折里看着,她的马快,一般的马追不上。一跃上马,他的马可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不信追不上她那跑了半个月快累瘫的“瘟马”! “驾!” “啊……” 刚上马,背后就冷不防着了一记冷箭。俺折里回头看去,便看到周将李征手持弓箭再次瞄准了他。俺折里一个激灵翻身藏在马腹后,扯着嗓子喊:“杀了那个周将!” 李征看的清楚,那一箭虽不致命,但也会使俺折里失去战斗力。心里大定,收起弓箭,冲出战士们的保护圈全力杀敌。 魏梁的马带着她,很快跑远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是让她跑了!俺折里恨得牙痒痒,又受了伤,再耗下去也无益,正要退兵,却听东南西北,各方都响起了号角。怎么回事? 至少俺折里清楚,绝不是来援助自己的。“撤,快撤!”他大喊着,甚至顾不上提防流矢,上马要跑。 李征还在疑惑,难道真的是魏梁招来的援兵?这地方,不可能有大部中原军队驻扎的! 号角声更近,来者在靠近。 “快点,快点!”俺折里嚎叫着,恨不得将挡住他去路的手下一刀砍死。 戚杨抄起一张弓,身边数个乌云百骑战士重复了同一动作,指向了一个方向。 干什么? 陈崇惊讶,看向箭头指向的方向。 为什么? 那个人跟他们有解不开的死仇? …… 数箭齐发。 俺折里倒下马来,身体被追随他的手下的马匹一个个踩过去,一口口暗红的血液喷涌出来。 眼前的天空,宁静而高远,上一次这样心无旁骛的看天空是十几年前吧,这样的天空,真好。 只可惜,到底没…… 第四十章 蒙哥质问 “大首领!大首领!……”众马匪慌了神。此时天边涌现出一支支队伍,看服色,该是来自多个部落。这些人马迅速靠近,马匪再顾不上李征等人,纷纷逃离。 陈崇看戚杨等人神色如常,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戚杨瞥向他:“盟友。” “啊?” “我们只有一百人,现在连一百人都没有,当真能在这茫茫草原上所向披靡?”戚杨淡淡一笑,却露出罕有的揶揄,“我们,有盟友。” 这样啊?从未听说过。 不过至少来的不是敌人,性命算是无忧了。 那些马匪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想在援军到达之前逃出去,却因为没人指挥,哪个方向跑的都有,援军为了追杀这些马匪,也改了方向乱追,李征等人所处的位置,倒成了最安静的地方。 陈崇:“他们不过来打个招呼吗?” 戚杨淡淡道:“不用,我们是盟友,不是朋友。没事了,我们走吧。” 李征:“魏梁呢?” “她应该在前方等我们吧。” “既然有人相助,为何让她一个人先走?” 戚杨看着李征,难得的耐心:“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赶来,至少也要保得主子一人安全!我们可以都死在这儿,她不能!” 面对如此桀骜又忠诚的属下,李征没办法跟他辩解。即是盟友,关系怎能如此冷淡,能不能互助都不能肯定,乌云百骑就这样悬着心闯荡吗?能活到现在,这运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天爷的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吧! 回头吩咐:“清点人数,有没有受伤的,少了谁?” 不多时,有人喊:“五人负伤,无人阵亡。” 李征还算满意,看向戚杨,戚杨在自己人里扫了两眼,突然失声道:“蒙哥呢?”! 蒙哥呢?是被杀了,还是跑散了? “找到蒙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戚杨吩咐,“李将军,我在这边找,你们人多,扩大寻找范围,请务必找到他!” 李征没有拒绝,让手下人照做,心里却起了疑心,蒙哥很重要? 魏梁跑出去七八里地,见到前面一片废弃的营地,有几个坍塌的帐篷。身后没有追兵,又听到数声号角,便停下来,下马等候,心里不由暗道一声侥幸! 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想着试一试,没想到他们真的来了。看来众部落对马匪当真深恶痛绝,为了剿灭他们,可以跟任何人甚至梁人合作。魏叔果然人老成精,深知他们的好恶,派出几个说客在草原各部落一走,定下那三花齐放的信号,今日便派上了用场。回去定要搜罗几坛好酒送他。 将马匹隐藏在帐篷后,魏梁随便坐在草地上。这一趟回去,这边的事跟她就没关系了,以后全看魏叔和郭巍他们了。待了这么多年,说没感情是假的,这一走,再来只能是客…… 魏梁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马蹄声,立即跳起来戒备。细听只有一骑,探出头去观察,看到蒙哥一人赶来。 “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他们怎样了?援兵来了吧?……”魏梁说着朝蒙哥走过去。 近了,蒙哥停了马,利落的下马,走近魏梁。走到两人只有三四步距离的位置。魏梁正因为这距离过近皱了眉头,蒙哥“嗖”一声拔了刀,搁在魏梁肩头。 魏梁眼珠朝刀身扫了一眼,看向蒙哥。 蒙哥很严肃,说道:“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你不是正要说吗。” “你不怕死在我刀下吗?”蒙哥有些气恼,她这样,仿佛被人用刀指着的人是他。 “嗤……”魏梁一笑,“怕,你说吧,为什么?” 这是真怕啊? 蒙哥沉着脸:“现在你身边的护卫一个都不在,你是真的可能死在我手上的,我不是玩笑!” “哦,你说,为什么要杀我?我们合作了五年,一直都很好不是吗?” “合作?”蒙哥摇摇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的时间不多。“我问你,刚才俺折里说的是不是真的?” 魏梁疑惑:“你过来的时候,他死了没有?” “不知道,我只盯着你呢,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不是真的,虽然我恨不得杀光所有人,可是我没那个能耐。杀平民,麻烦太多,我做不到解决所有后续麻烦,所以,只是想想。”魏梁这话算得上十分坦诚了。 蒙哥手微微发抖:“我知道你恨,又何至于恨所有草原人!我呢,如果不是能帮你们做事,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 魏梁不语,这就算默认了吧。 蒙哥脸色涨红,心里已是气血翻腾:“你想杀光所有草原人,是不是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你要我们搜集各种情报,挑起他们之间的纷争,让他们不停的打打杀杀!死的人不是平民吗?是不是你亲手杀的,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我杀,就会挑起草原民族公愤,让他们团结起来对抗我。你们自己杀,跟我没关系。你刚刚明白这个道理吗?”魏梁扬着下巴,明明比蒙哥矮上半个头,却像在俯视一般。 蒙哥腿一软,跪在地上,一手握刀支撑身体,一手掩面:“我知道,我知道,我告诉自己,我是在报恩,报答你替我们报了灭族之仇的大恩!可是,如果这灭族之仇是假的呢,如果根本就是你们编出的一场戏呢?”说完,又用刀指着魏梁,红通通的眼睛瞪着她。 “啊哈!”魏梁夸张的叫着,“你信了俺折里!你不仅信了,还多想了!蒙哥,什么时候,你的智慧降低的如此低下!” 蒙哥站起来,仍然拿着刀指着魏梁:“好,你跟我回去,现在援兵大批赶到,俺折里不足为虑,你敢和他当面对质吗?” 魏梁耸耸肩膀,无所谓一般:“为了保命,我该答应你的。可是呢,我为什么要纡尊降贵的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货贩子审判,跟一个恶贯满盈的马匪头子争辩?我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可以不信!我还告诉你,就算我愿意让你审判,你也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俺折里,哼哼,大概已经回家了吧?你懂的,嗯?” 回家,回老家,等于死。 “你!”蒙哥的刀在魏梁胸口处,刀身不停摇摆着。 魏梁收敛了所有表情,冷起脸来问道:“你这念头早就有了吧,不可能俺折里一说你就信,定是还有什么人和你说过什么!是谁?” 蒙哥怒视魏梁,像她开始做的那样,不言不语。 魏梁眼珠闪动:“之前你顺服的很,只有在拉勿黎一事上自作主张,我体谅你同情她的遭遇,没处置你。她也没那么多心眼挑唆你,那么,就是在北原了。” 蒙哥依旧不语。 “果格尔和由巳弗都单独见过你,说过什么话,没人知道,是他们说了什么,对吗?” 有些接近了。蒙哥对她的聪明才智一向叹服。 “可是,他们说什么,因为身份的缘故,你未必会信。那么,就只剩一个哈奇,是不是他!” “不是他!”蒙哥刚喊出声就后悔了,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魏梁笑:“蒙哥啊,你太老实了,随便诈几句就吐出来了。”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若将来再被人逼供,你不如咬舌自尽算了!” “不管谁说的,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你屠杀了我们全族!”刀锋上移,在魏梁鼻尖处乱晃。 马蹄声。 蒙哥回头,便看到三支羽箭裹挟着森冷的寒风迎面而来,快的让他来不及躲闪,手臂上已中了一箭。“咣当”刀落地。 李征在前,身后跟着不知道多少人,纵马飞奔而来。魏梁已趁机捡了蒙哥的刀,反手指着蒙哥,形势反转过来。 蒙哥一手捏着伤口止血,被刀指着,神情平静的很。 魏梁淡淡道:“你选的这个时机,真不怎么好。” 蒙哥看着越来越近的李征等人,不理魏梁。 魏梁笑道:“怎么,你指望李征为你主持公道?” 就是这么想的!蒙哥看着魏梁:“我不配审你,这两位大周的将军呢?他们再是维护你,也不会黑白不分吧!” 魏梁笑着:“好,你既然如此相信公道,就看着好了。” 蒙哥警惕起来,她的智计若用在对付自己身上……蒙哥不寒而栗。 “放心,我不会使诡计的,”魏梁安慰一般,“我这人,一向光明正大,以理服人。” 说着,李征等人已至,还没到人已下马飞奔过来,喊着:“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看着蒙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戚杨和李征不在一个方向寻人,他没来,但有两名乌云百骑战士跟来了,已经上前挟制住了蒙哥。若戚杨在此,恐不会这么简单。 魏梁扔了刀,看向李征:“他信了俺折里的话,要为他的草原同胞报仇。” 蒙哥激动起来:“我没有,我只是要问清楚,我要知道实情!俺折里呢,找他过来,我要问他,我有话要问他……” 李征看看魏梁,面有难色:“俺折里,已经死了……” 第四十一章 多年筹谋 “死了?”蒙哥看着魏梁,果然如她所愿。她是怎样办到的,她人都不在啊!那时他们还处在下风,她都没看着,她是怎么办到的!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灭口,这是灭口!”蒙哥激动的叫着,几乎要挣脱身边两人。“杀人灭口!你怕他说出实情,你怕他把你做的坏事都抖出来,你杀人灭口!” 魏梁站在李征身边,怕她有事,他靠的很近,像是她依在他怀里似的。此时见蒙哥激动若疯癫状,更不敢走远,挡在魏梁身前说道:“蒙哥,事情还没查清楚,俺折里的话怎么能信?” “他若还活着,我不一定信他,但他死了,就十分可信!灭口,就是灭口!” 李征不由想起俺折里倒下的瞬间,放箭的确实是戚杨等人。几个人全指着一个人,似要保证他必死无疑,确实可疑。 “你们这些草原蛮子就是没脑子,别人随便说两句就信!我留着他,让他败坏我们大梁的名声不成!看看你,跟个傻子一样,就该知道我杀他是对的,不然都跟你一样了!”魏梁指着蒙哥,恨铁不成钢喝道。 这个,似乎也没错。李征想着蒙哥原本温和驯服的样子,再和眼前疯癫的模样一比。 “如果只有他这么说,我当然不信,还有别人也这么说!” “谁啊,你说出来,有没有证据,我跟他对质!”魏梁站出来。 “虚伪!”蒙哥咬牙切齿,“有种把你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魏梁笑:“我说什么了?你有证据?人嘴两张皮,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你……”蒙哥气的说不出话来,早怎么没发现,她人品如此低劣! 李征道:“蒙哥,有人说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详,切不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啊!” 蒙哥瞪着眼:“在她面前我不说,免得她又去杀人灭口!” 李征走过去,扶住蒙哥,回头对魏梁说道:“我跟他说两句,你可放心?” 魏梁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两名战士放开了蒙哥。 蒙哥先是警惕的看了魏梁几眼,拉着李征朝一边走去,走了百八十步才停下。“李将军,你要小心她,她心机深不可测,你不要被他骗了!” 还知道担心别人,这人确实不坏。李征说道:“现在她听不到,你说吧,或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也希望是误会。”蒙哥眼前模糊,五年的相处,是怀着怎样的情绪啊,说不清是感激,是依赖,是信任,还是什么别的。是信仰,突然坍塌成一地碎片。“我对陈将军说过,我一直为她做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知道。” “我说的不是全部。我,还有几个同族幸存的兄弟,我们分散开投靠各个部落,打探他们内部的情况,他们跟谁有什么关系,和谁是盟友,和谁是仇敌,主要是这些。我利用货贩子的身份游走于各个部落,一边打探,一边将这些消息带回去给他们。他们使用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但这些部落很快就会厮杀起来,一场接着一场,死的人一次比一次多!”蒙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泪流满面,“是我们!他们是刽子手,我们是帮凶!” 原来是这样。难怪在大的格局快稳定的情况下,部落间的厮杀一直不休。早就感觉不正常,原来是这样的。再多想想,李征打了个寒战,墨索尼和苏客哈间的矛盾是不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她送拉勿黎去北原…… 李征手脚发凉。 梁人的计谋…… “我们会下地狱的!”蒙哥嚎啕起来,“为了报仇,她帮我们报了仇!可是如果族人都是他们杀的……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什么啊!……” 蒙哥几近崩溃。 李征一时手忙脚乱,扶着他的肩膀:“或许不是他们,你们不是还没有说清楚吗?或许她只是挑动他们内乱,这跟直接杀人不一样啊。” 蒙哥摇着头:“她不会承认的,我也没有证据,她甚至不愿好好对我解释。她只是拿我们当工具,利用完就扔的工具。除了工具,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戚杨等人已汇聚到魏梁身边,听说蒙哥持刀威胁魏梁,戚杨大怒,直奔蒙哥而去。陈崇挡在他面前说道:“他们说完会回来的。” 戚杨:“陈将军,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劳你们费心!” 陈崇:“你这么急着过去,是不是怕他说出什么秘密?” 戚杨正要说话,魏梁已出声道:“什么秘密现在都不算秘密了。” 陈崇向她看去,但见她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成竹在胸的志得意满,迈步上前,步态轻盈。 “蒙哥愿意说,就让他说去吧。”魏梁转身,“我们这就要回大梁,你们还与我们同行吗?” 陈崇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忙过去挡在她面前:“话没说清楚,急着走干什么?这一路并肩作战,就不能对兄弟们敞开胸怀吗?” 魏梁微笑:“我这个人骄傲的很,不愿多说废话。你们愿意信我,我们就是朋友,不信,我也没办法。” “好,我们愿意信你。蒙哥呢,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不过一点误会,你就不管他了,你就不怕他去投奔你的仇人吗!” 魏梁大笑:“他愿意给我杀他的理由,我还要拒绝吗?” “你!不过是误会,你说清楚不就没事了,何必非要弄得你死我活!” 魏梁摆摆手:“这可不是普通的误会,是死仇。我没有办法辩解,他愿意相信别人,我有什么办法?” “好,我问你,杀他全族的人是不是你们?”陈崇认真问道。 “不是。” “俺折里说的那一桩呢?” “跟他没关系。” 陈崇看着她的眼睛,魏梁倔强的和他对视。 “所以,俺折里说的是真的?” 魏梁不出声,身后的戚杨道:“陈将军,我们中原和他们草原是宿敌,你不要敌友不分。” 这就是肯定了吧。 陈崇早有心理准备,得到这样的结果,心里依然沉重:“这是大梁的意思,还是魏大将军的意思?” “是我的。”魏梁淡淡说道。 “你?”陈崇难以置信盯着魏梁,几年前就筹谋实施的,让草原人民自相残杀的毒计,竟是出自她的手里?五年前,不到十五岁的少女? 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不认识一般。 这样的毒计出自魏源、陈寻那样的沙场统帅,陈崇完全想得通,出自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只剩下心寒。 李征拉着蒙哥走过来,说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戚杨看看他身后:“把那个人交出来,对我们主子有威胁的人,都该死。” 李征道:“戚副将,话还没说清楚,怎么随便就杀人,魏校尉这不是没事吗!” “真有了什么事,我杀他一百遍,有用吗?”戚杨生硬道。 李征道:“我保证,此事了结之前,他会在我们周军的监管之下。” 魏梁制止住要动手的戚杨:“上马,回去。” “主子!”戚杨不甘。 “李将军算得上是朋友,不必多虑,走吧。” “哼!”戚杨甩下这么一声跟在魏梁身后走了。 李征左右看看道:“我们也走吧,回去再说。” 再次上路,两军已经明显的拉开了距离,之间保持着一射之距。李征看着前面的人影,尘土飞扬,分辨不出谁是谁。魏梁现在是在生气吧,气他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在她哪一边。可是,蒙哥的话非同小可,若是泄露出去,大梁必会再次受到草原各部的攻击。所以一定要解释清楚,消除误会,让蒙哥自己闭紧嘴巴。还有他的几个同族,都有谁还知道。绝对不能让矛盾再激化,不然危险的是大梁,首当其冲的是魏梁。 又是两天过去了,很快就能回家了。这一天的夜晚,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部落:克叔伐部。 为了避免意外,这一来一去他们都尽量绕过部落驻扎地,眼前这一部,比较熟悉,而且离大周很近,陈崇便想着借宿一晚。李征派人问魏梁的意见,她不反对,便这样决定了。 博朗额夫妇热情的接待了他们,知道他们把拉勿黎安全的送到了北原,两人相视长叹,说不出的感慨。但至少,她的命保住了,作为亲人,还是为她高兴。博朗额举起酒杯:“来,各位英勇的将军,感谢你们为拉勿黎做的一切,来,喝了这杯。” 陈崇不由想起与拉勿黎的第一次见面,她跳着祝寿舞,天女下凡一般闯进他的眼里,住进他的心里。这也算故地重游了吧。无线愁绪纷至沓来,陈崇不由多喝了几杯。李征知他心事,稍稍劝了几句也就不多说了。魏梁坐的稍远些,只顾闷头吃肉,不多话也不喝酒。认真剔骨头的模样倒叫人看了想笑。 住进博朗额安排的帐篷里,总算结束了半个多月的风餐露宿。大家心里都放松了不少。李征安排了几个人值夜,便回去照顾酒醉的陈崇。回去看到,魏梁在门外徘徊。 第四十二章 回家回家 李征笑着走过去:“有事吗,还不休息?”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了?” “当然不是,是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等我去找你的。” 魏梁转身就走:“说说话吧,明天我们回大梁,就不能同路了。然后,你们也要回平阳,我要回锦城,不好再有机会见面了。” 李征快走几步跟上去:“你要回锦城?不跟我去平阳看看吗?” 魏梁笑了:“看来,你还是当我是安澜公主。我问你,如果我真的不是她,你会这样关心我吗?” “这个,”李征苦笑着,“怎么说呢,你明明就是她,不是吗?” “所以,还是因为身份,不是我这个人。”魏梁看着他,又是一笑,“我不会和你同路的,不过,有缘的话,还能再见。” 李征看着她,什么意思,她会去大周? 或许,她不愿和他一起走,是另有安排。 “我走了,你睡吧。”魏梁提步就走。 大晚上等在这里,就为了说这么两句话! 李征理解不了这女人的想法,回去睡吧,最后一晚. 再睁开眼睛,帐篷缝隙里透过来的光线如此明亮。坏了,怎么会睡到这时侯。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李征忙穿好衣服,连陈崇都顾不上叫醒,冲了出去。 克叔伐的人走来走去,各司其职,有的烧水,有的做饭。明媚的晨光下,人人带着笑和他问好,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这种感觉…… 李征转身跑向蒙哥所在的帐篷。 战士们都安稳的睡着,蒙哥的位置,空的。 李征上前摸了摸,凉的,走了很久了吧。 “起来,都起来!”李征叫着,被惊醒的战士们十分惊讶,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被人暗算了。 李征再跑去魏梁等人的帐篷,果然,空空如也。 李征茫然的呆立着:她终究还是不愿信他。 小城东占。 天刚亮,城门外就来了一队人马,无声无息等着开门。守城门的小官疑惑不已,亲自登上城楼查看。伸长脖子眯着眼睛朝下看去,恰好一人在朝上看。看清下面那人,城门官一屁股坐在地上,划拉着身边的人,嘶哑着喊:“快开门,傻看什么呀,开门啊,这都不认识,白长了狗眼了,开门去啊……” 城外的人,自然是趁夜赶回来的魏梁等人,已经换上了标志性的黑衣黑甲,容易认的很。 城门官不知道魏梁的身份,但乌云百骑的特殊在梁军中人尽皆知。能统领这些人,统领魏梁自然有大来头。城门官不记得谁也不敢忘了她! 城门打开,这一队人马安静的进了城,既没责怪让他们在门外久等,也没感谢他们提前开了城门,安安静静的没说一句话。 他们走后,守城门的兵丁开始议论纷纷:“看到了吧,那就是乌云百骑!” “怎么就这么几个,不是一百人吗?” “看看,就这么嚣张,啥时候我也能混成这样啊?” “你,算了吧,没看到都带着伤吗?” “是吗,没看清楚?” “黑衣服,不好看出来,我离得近,闻出来的。有的地方颜色重,那就是血!” “算了,我还是守城门吧……” …… 魏达刚睁开眼睛,就有下人来通报,心里咯噔一声响:“坏了,小怪物回来了。”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却不得不收拾起来,过去迎接。 魏梁在他办公的房间,坐在他惯坐的位置上,翻看他书案上的奏报。 魏达几步上前,弯腰含笑道:“魏校尉,您来啦,此行可还顺利?” 魏达把手中的奏报一丢,站起来道:“还可以吧。魏将军啊,给兄弟们准备些吃的,最好有些热汤,我们还没吃早饭。” “是,是,兄弟们辛苦了。”对将军发号施令的校尉,在军营里不好再找第二个。 “还有给我烧些热水,干净衣服,快点,洗完还有事要做。” “是,马上去办。” “安排些营房吧,我们可能要待一两天。” “啊,不回康平大营吗?”魏达吃惊道。 魏梁笑了:“先不回,想你了,多待几天。” “啊?”魏达感觉头皮发麻。 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净,人仿佛脱胎换骨般轻松,换上魏达准备的新衣,去吃魏达准备的早餐。这小子,从小到大最懂她的心意,叫他小魏子还不愿意听,说像太监。就是太监也没他伺候的周到啊!放在边关守这荒凉的鸟不拉屎的小城浪费了。 “跟我回去吧。”吃着贩,魏梁说着。 “不回。” 魏梁抬头瞪着他:“你说什么?” 魏达也瞪圆了眼睛:“瞪什么瞪,你眼大?不回就是不回!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哪能一辈子看家护院?” 魏梁笑着放下筷子,伸手去拉魏达胳膊,魏达摇晃着不理她。魏梁道:“魏将军,魏小将军,看家护院有什么不好,每天都能看到成群的漂亮丫鬟,这不是你说的吗?” 魏达脸一红:“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说过的话不算!” “秋梨呢,你也不喜欢了?” 魏达急了:“秋梨早就嫁人了,你还想骗我!” 魏梁笑道:“没关系,跟我回去,姐姐我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秋梨是丫鬟,哪还配得上魏小将军,我给你找一个官家小姐,比秋梨漂亮十倍。” 魏达突然想起一事,从被魏梁压迫的童年阴影中走出来,嘻嘻一笑:“小怪物,别想着我的事了,先顾你自己吧……” 魏梁疑惑的看着他。 “将军回来了!”还离着老远,眼尖的士兵就看到了风尘仆仆跑回来的李征等人。一人大叫,引来无数欢呼应和,许多人跑出营外,大叫着迎了上去。 看到这些真心实意爱戴他们的士兵,李征和陈崇心里有说不出的暖意。 “我们回来了!” 又引来一阵欢呼。 回到自己的地方,一切都那么舒坦。这一趟的任务完成了,如果没有蒙哥那一桩,可能会更好吧。 “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向大将军复命吧,诶呦,这半个月过的啊……” “明天的话,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李征脱掉军靴和袜子,叫勤务兵打来热水,准备洗漱一番去潼城。 “唉,你这人真是……” “李将军!”门外有人叫道。 “什么事?” “你们走后没几天,有人送来一封信给您,梁境来的,小的一直给您收着。” “进来吧。” 另一名勤务兵进来,双手拿着一封信,交给李征。先看了署名,李征想起来,他曾托一位住在大梁的朋友打听安澜公主的事。这人仔细,有没有打听到都会给个回信。李征点点头,勤务兵退了出去。 陈崇上来抢过去:“什么秘密信件,哪个大家闺秀送来的?” 李征哭笑不得:“哪有的事?是我托人打听到的安澜的事。” “不是已经找到了,还打听什么?” “当时还没打听到。” 陈崇撕开信封:“虽说晚了些,不过人家一番心血也不能不看啊,我先替你看看。” 魏达难得认真的看着魏梁:“长公主张榜,要遍选青年才俊,给你招亲。时间就在明日。” “明日!我怎么可能赶得回去!唉,不对啊,给我招亲,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难得能逗趣魏梁,魏达十分开心:“你,安澜公主,自然早已身在锦城长公主府!” “我……”魏梁站起来,“这是要随便找个人把我嫁出去?” “非也,自然是精挑细选,长公主可是您的亲娘啊,不会随便的。” 魏梁急得转圈:“都说了快回去了,着什么急嘛,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一声……” “这个,据我所知,您已经说过很多次‘快回去了’……”后面的话被魏梁一眼瞪回去了。 “我要回去了,快给我准备干粮衣物,明天我就走!” “好嘞!”魏达笑嘻嘻的去了。 薄薄的一页信纸,陈崇看了,表情很奇怪。李征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陈崇把信递给李征:“你自己看吧。九月十五,安澜公主在长公主府招亲,不就是明日吗!” “明日?”李征仔细看过每一个字。 陈崇:“招亲的话,她本人应该在场吧。” “这边这个女人又是谁?” 李征呆呆的捏着信纸,脑袋里乱哄哄的,各种声音不停冒出来,最响亮的一句是昨晚才听到的: “如果我真的不是她,你会这样关心我吗?” 真的不是她…… 原来一直都是他们误会了…… 她从来不曾承认过…… “我们都错了,”陈崇自嘲一笑,想起一些事,“原来真的不是她,还以为是套出来的实话,原来从那时起,就被人耍了。” 又自言自语:“可是魏达为什么说的那么奇怪呢?” 李征又想起昨晚蒙哥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见她了,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任何事,我只是不想再见她了。在她面前,我已经不是我了,我是她的俘虏,是她的傀儡,死都不想再见她了……” 他很想问他,她对他做了什么。蒙哥喝醉了一般,迷迷糊糊的呓语:“她让我疯了,我不想再疯下去了……” 第四十三章 夜诉旧事 陈崇追出门外,大喊:“你干什么去,不是要去潼城吗?” 李征已跨上一匹马,头也不回答道:“你去吧,我有要事出去一趟!” 眼看他要走远,陈崇指着一众傻眼的士兵大喊:“看什么啊,还不快跟上!” “是,是。”士兵们匆匆上马,追随着李征的背影而去。 陈崇摇头叹息:“看到你这么失态,我本该高兴的,可是,唉……” 魏梁坐在魏达的书房,面前站着戚杨和郭巍。 “……本该让兄弟们休整几日,只是,母亲做的事实在荒唐,我明日便回京,你们两个商量一下,谁走谁留?”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出声:“属下愿追随主子!” 魏梁一笑:“留在北疆,虽辛苦些,但总有机会杀敌,可建功立业。随我回京,最多也就是个侍卫,没什么前途。但起码衣食无忧。” “属下只想保护主子安稳。” “我当然都舍不得你们,可是我们一手撑起来的乌云百骑你们舍得丢下吗?几十个,各个以一当百,你们要把他们丢下,分散开安排进普通的士兵里面,这不是埋没人才了吗?留在这里更重要啊,这是我们五年的心血!”说完看着两人。 戚杨歪着头,不动。郭巍看看他又看看魏梁,出声道:“让属下留下吧,属下十七岁进军营,到现在十四年,外面的日子,已经不知道怎么过了。属下愿为主子守着乌云百骑。” “好,辛苦你了。但是,乌云百骑不是我的,是大梁的,以后你还是只听命于魏大将军。” “是,属下明白。”郭巍又看向戚杨:“到了锦城,你这横冲直撞的脾气要改一改,京城不比这边疆,切不可给主子和长公主惹事!” 戚杨本不耐听他唠叨,但得到了想要的差事,便忍他两句,面露喜色:“知道,知道,真当我是个愣头青啊。在这边咱们是老大,我自然要拿出气势来。进了京我只是护卫,保证不乱说话。” 魏梁笑着:“好了,你们两个出去安排一下,带十个兄弟进京就够了,出去吧。” 郭巍又道:“蒙哥怎么处理?” “蒙哥?”魏梁念着,“这样安排吧……” 魏达的书房被魏梁不客气的霸占了,在此处安排了离开后的事宜,又写了封给魏源的信。封口后,没什么要事要处理,便四处翻找,魏达这小子,喜欢藏东西。 果然,在书架下层柜子的最里面,翻出一个不大的酒坛子。魏梁拍开盖子,酒香溢出充盈了整个房间。 “臭小子,这样的好东西不孝敬给魏叔,竟敢私藏!也罢,我就替魏叔享用了吧。”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嗬,这酒,好烈!”魏梁赞一句,抱着坛子坐下,“臭小子,好东西都不舍的送我,看我不给你喝的一滴不剩!” 十四的月亮,很亮也很圆,清辉下,两名士兵架着一人走进军营中军官办公区域,影子拖在地上很长很长。 “校尉,人带来了。”士兵在门外报道。 “带进来。” “是。”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房间中只燃着一支蜡烛,显得有些昏暗,还不及外面的月光亮堂。魏梁靠在书案后的座椅上。“把人放下,你们出去吧。” “是。” 门关上了,房中一切被那昏黄的烛光晕染,显出一种老旧的暗沉。独有烛火边的魏梁,在蒙哥眼中,五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他和她的多次会面都是这样的场景,一盏烛火,烛火边清冷的女人。 今天的她不太一样,她以前没喝过酒。 魏梁站起来走到蒙哥身边,步态有些摇摆,她没有刻意掩饰。酒后眩晕的感觉挺好玩的,但她是军人,她这样定义自己,不能酗酒,所以很少喝。可是偷来的酒,不喝白不喝。 蒙哥嘴角下巴有许多血迹,还有些新鲜的刚流出来的。双手被缚在身后,被送他进来的两名士兵强行压在地上跪着,人走了也没有起来。 魏梁蹲下,平视他的眼睛:“你恨我吧?” 更浓郁的酒气包围了蒙哥,他怒视魏梁。 “呵呵呵,我都忘了,你说不出话了。”魏梁笑着,“你可以放心了,拔了你的舌头,就不会再要了你的命。你的命算保住了。” 蒙哥的眼神没有一点动容,生与死对他似乎没有区别。 “知道你要去哪里吗?我告诉你啊,你不是怕冷吗,所以,我送你去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据说百姓们大都光着膀子。不过,据说毒虫蛇蚁也很多,你脾气好,跟当地人好好相处,他们会帮你的。”低头看着他,“我对你多好,你都拿刀指着我了,我还留着你的命。” 蒙哥挣扎了一下想站起来,被魏梁按住,动弹不得。“我们本不该是这样的,是你不听话!早就叫你走,你偏要去送拉勿黎,还傻子一样被人骗的团团转,你的结局是你自己选的!” 蒙哥挣扎的更剧烈了,魏梁要用很大的力气压制他:“别急,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现在,我没必要再说谎骗你。” 这句起了效果,蒙哥不再挣扎,复杂的眼神看向她。 魏梁也松开手,后退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头脑中混乱的言语,说道:“这个事,说来话长。”看了一眼蒙哥,他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也是,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要紧的急事。“我爹是谁,你知道吧。就是大周据说最贤德最博学最智计百出的纪涵纪太傅。他是如此的万众瞩目,可是我和我母亲,跟他扯不上半点关系。不,我们是他的污点。不然,他怎么从来不联系我们呢?”魏梁一只手撑着脑袋,胳膊肘拄在腿上。 “皇舅舅煞费苦心,给我编造了一个身份。真相是怎样的,大家谁不知道呢?背后,他们说我是野种,说我母亲被人始乱终弃,连比我小的公主皇子,都说我是没爹要的野孩子。”魏梁笑着,说起童年旧事,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说就说吧,他们吃不到的珍果糕点,我吃到吐,他们得不到的漂亮衣服,我一个月不重样的穿。珍稀的玉佩玉镯,我当着他们的面,摔了听响儿……哈哈哈,我气死他们!” “讨厌我又怎样,我又不喜欢你们。后来,我跟着师太离京。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终于离开那个金碧辉煌的笼子了。公主府再大,也只有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天空。” 看着蒙哥,光线暗淡,分辨不出他的眼神,魏梁安慰道:“别着急,慢慢听我说,我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听我说完。母亲让我见见众生百态,了解民间疾苦,或许,我就不会那么反叛了。我也很想跟母亲说的一样,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可是,我不该听到那些话。” 又问蒙哥:“你知道大梁民间怎样议论我母亲吗?” 自己回答:“我知道了,他们啊,毫无新意,说的跟宫里那些人一样。说我母亲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说她***未婚先孕;说她可笑,堂堂一国公主,被别国臣子抛弃……” “皇舅舅这个皇帝做的真不怎么样,连这么点小事都压制不住。非议皇族,诛他九族,看谁还敢乱说!” “我生气啊,气的不得了。我母亲为了大梁,做了多少事,他们不知道吗!女子之身,亲赴战场,受了多少伤,为了安稳朝局,礼贤下士,出了多少力,他们不记得,通通不记得,只记住了一个我,我,就是他们两个的污点。” 魏梁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 即使背着光,一线泪珠滑落,蒙哥还是看清楚了。 “皇宫里的人议论,我还可以忍,我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们呢,又毕竟算是亲人。百姓也这样议论,我就不明白了。我母亲是大梁的功臣,就算私德有亏,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轮得到他们来议论吗!” “你信吗,我居然没有出手揍他们!师太在身边拼了命的念佛,她没拦着我。我猜,她念佛是念给自己听的,她一定也想揍他们。” “我好恨啊,恨的想杀人,又不知道该恨谁?百姓们人云亦云,罪不至死。我爹呢,据说当时是商议好的,两妻同娶。恨皇舅舅多事给方氏下毒,他也是为了母亲好;恨方家,他们比我们还无辜!” 凑近看着蒙哥:“你说我该恨谁?” 蒙哥突然暴躁起来,跃起撞向魏梁。魏梁喝的半醉,却没放松,蒙哥一动,她已侧身翻滚到书案一边。蒙哥双手被缚,直挺挺趴在地上,魏梁趁机压在他身上。蒙哥左右剧烈摇摆想把她甩开,奈何办不到。又急又怒,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呜呜”声。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很快就轮到你了。” 蒙哥不听,“呜呜”的不停,嘴里又冒出血来。魏梁放开他站起来,蒙哥翻个身躺着,胸口剧烈起伏,瞪圆了眼睛,恨不得咬人一般。 “别急,我马上就说你最想知道的。别动啊,你再不听话我就不说了。” 第四十四章 误导误会 “安静,听我说。”魏梁像是哄孩子一般安抚暴躁的蒙哥。蒙哥自知奈何不了他只能听她说完。 “我是大梁的臣民,自幼,母亲和魏叔就教导我忠君爱民,保家卫国。我有再大的怨,也不能拿无辜的百姓出气啊!我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我的仇人。谁?窝阔伦!如果不是他,我们就不会国破家亡,我母亲就不会去大周求援,就不会认识我父亲,自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所有这些,都是窝阔伦,是你们草原上的牧民引起的!”魏梁喊着,冲着已经坐起来的蒙哥,他冷静了一些,她不冷静了。 “我要报复,就只能找你们了,所以我甩开师太,带着侍卫跑到了北境。”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很奇异,不再那么尖锐,有些欣喜,有些怀念。 “第一次见到草原,我被震撼到了,那么宽广,博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我都忘了仇恨,只想在这无垠的天地间打滚儿,撒欢儿。你们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不会理解的。”鄙视的瞥了蒙哥一眼,继续道:“欣喜过后,我又想起了自己的事,我有多爱这草原,就更加倍的恨你们!你们,已经拥有了这世间最慷慨的馈赠,还要去觊觎别人的土地,你们,太贪心了,太可恶了!” 蒙哥摇着头,似在为自己和族人辩解。魏梁竖起一只手挡在面前,头扭向一边不看他:“见到你们那一天,是我来草原的第三天。我是被哭声吸引过去的……” 蒙哥一僵。 “……我们是去打猎的,远远的听到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好奇之下过去看看。我猜着应该是牧民,死了正好。我就是这样幸灾乐祸的想的。”挑衅的看了蒙哥一眼。 蒙哥已经完全的安静下来,这是他最关心的部分。 “我们骑马过去,就看到你们几个抱着亲人的尸首大哭。我看到你们眼神里的恨意那么浓烈,突然就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仇恨更强大的力量吗?在那短短的一刻,我脑海里就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长期的报复计划,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蒙哥有些傻了。这就是他苦苦追寻的真相,原来他们才是最开始的一环,是他们给魏梁提供了报仇的契机…… 魏梁还在说:“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也可以骄傲的说一声:不愧是纪涵的女儿吧?” 蒙哥呆呆坐着,往事又一幕幕闪现。和她初遇的情景,几年间和她相处的片段,乱哄哄的一齐涌了出来。 魏梁再次蹲下,直视着蒙哥的眼睛:“在遇见你们之前,我没有杀过人。不过,那之后,哼哼,就记不清有多少了。为了保护我,多年不问政事的母亲硬是抬魏叔做了北疆将军,就是为了照顾我,方便我行事。俺折里说的没错,那些人是我杀的,还有他不知道的,很多,很多……你知道我为什么揪着马匪不放吗?他们真是最好的替罪羊。” 蒙哥再次看向魏梁,他的思绪有些清楚了,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族人的事,其他的人和事,在这几年里逐渐炼化的冰寒的心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他有些歉意了,或许他真的误会魏梁了。可是他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 魏梁眼神有些迷乱,有些狂热,说的口干舌燥却兴奋起来:“……你们提供的情报,我都很认真的看,认真的分析,看看触痛那一个结点能引发祸乱。分析好了,我就带人剿灭一窝附近的马匪,收拾了他们的衣服,旗帜,武器,马匹,冒充他们去杀人。或者假扮某一部落的人,去截杀跟他们有过节的部落……这些,太血腥,我不能告诉你。” 死再多的人,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蒙哥闭上眼睛,他现在的心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魏梁终于明确的说出了他想知道的,可是,一切都变了。 “你会不会在想,我把这么多都告诉你,就不怕你泄露出去,损害我大梁的声誉和安危吗?”魏梁笑的很开怀,热心的解释:“我送你去的地方,民风尚未开化,说着我们都很难听懂的地方话,除了官府人员,几乎没有人会写字,当然就更看不懂你会书写的草原文字了。”魏梁拍拍他的胳膊,“你该庆幸还有这样的好地方,不然,手筋也会断的。” 魏梁站起来,冲着外面喊:“来人。” 几名侍卫很快跑到门口:“校尉,有何吩咐?” 魏梁指着蒙哥:“这个人,送他上路吧。” “现在?”侍卫疑问,这都半夜了。 “走吧,夜长梦多。找一辆马车,长途跋涉,大家都好过些。” “是!” 侍卫们拉着蒙哥出去,蒙哥像稻草人一样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魏梁抬头看向天空的圆月,月圆人团圆,她的朋友,又少了一个。 次日,戚杨装扮一新,得意洋洋的骑马在将军府外等候,身后跟着十个和做普通士兵打扮的乌云百骑战士。从今以后,他们就算是侍卫了。不过乌云百骑的前身,就是魏梁的侍卫。 魏梁出了门,身上穿的是一身小号的军服,还不如戚杨招人。魏达跟在她身后,两手拎着一个个纸包,不知道包着什么,絮絮叨叨:“替我给长公主问好。魏达为国戍边,不能常回去给公主磕头问好。还有我娘亲,恕儿子不孝……” “行啦,婆婆妈妈的,要不一起回去算了!” “好好,不说了,您慢走,快上马吧!” “记得把信给魏叔,时间紧急,就不去看他了。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捎个信给我啊!” “好,好。” 利落的上马:“好了,我走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魏达挥挥手,虽然内心巴不得她赶紧走的远远的,这时真要走,还有点舍不得,红了眼圈。 魏源扭过头去:“回去吧,我真走了!” “且慢!”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喊声,还有飞奔而来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李征疾驰而来。大概跑的太快了,头发都松散了。 魏梁回头,猜测着他为什么赶来,为蒙哥?他不可能知道她今天走吧。 很快,李征来到魏梁面前,满面风尘,显然赶的很急。问道:“你要去哪?” “回锦城。” “这就走?” “是。” “你是谁?” 魏梁歪头看着他,戚杨也疑惑了,魏达更是一头雾水,她是谁,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魏梁眉头一扬:“我以为你是为了蒙哥来的。” 李征:“先是你,然后才是他。你到底是谁?” 魏梁:“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李征看了魏达一眼:“你说你是大将军的女儿?” “啊?”魏达惊叫失声。 魏梁笑:“看,我们竭力要隐瞒的事就被你一口说破了!” 李征冷笑道:“所以,这话是假的。在魏公子面前,你的身份又是什么?” “跟你没关系。” “你说啊!” 从没见过李征失态的样子,连戚杨都忘了这人在对他的主子大喊大叫。 魏梁看着他,想来想去,会有什么让他态度大便呢,难道…… “你不是说,我是你师父的女儿吗?” 李征笑了,笑容里却满是苦涩:“你还要骗我,你要骗我们到什么时候,难道不是你故意诱导我们这样想的吗?” “嗯?”魏达睁大了眼睛。 “什么啊?”戚杨也有点迷糊。 魏梁不语,李征瞪着她说道:“是不是,以你的聪明才智,知道了我们的什么后,不难猜出我们会去找安澜公主吧,你先是示好,跟我们拉进关系。因为年纪相当,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她。又在陈崇去问魏达将军的时候,让他故意说漏嘴,肯定我们的想法。” “可是,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她啊!” “对,你没承认过,欲擒故纵对吗?让我以为,你是对师父还有芥蒂,不想轻易原谅了他!” 魏达、戚杨、还有几个知情人,呆呆的看着这二人,他们在说什么啊? 魏达往前走两步:“小怪物,怎么回事?” 李征再次冷笑,这种称呼,能用来称呼公主! 戚杨也道:“主子?”等着她的吩咐。 “你知道安澜公主在锦城招亲了?”魏梁想到了这个唯一的可能。 “好像就是今天。”真的公主在锦城,眼前这个是谁?这中间,可是差些七八日的路程。 魏达看看魏梁,想出声说话。魏梁伸手制止了他。 “从来都是你们一厢情愿的以为,我让陈崇去问魏达了吗?我也从来没说过我是萧安澜,现在发现错了,跑来质问我?李将军,你讲不讲道理?” 李征无话可说。误导,就是误导,让人从错误的方向思考。 “还记得最后一晚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如果你不是萧安澜,我还会不会关心你。 “以你的才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我没忘。 “所以是你们错了,是你们自作聪明。” …… 魏达看着李征,对他无比同情,跟小怪物讲道理,怎么说呢,这就是自找不痛快啊,比如我,从会说话算起十几年就没赢过她一次啊! 魏梁看着李征,眼神如古井般沉静。就算刚刚被远道而来的战友这样质问,也没掀起一丝安澜。 “所以,你的答案是否定喽。”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谢礼可用 李征怔怔的,从她平静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别的。 仿佛是他伤害了她,而不是她欺骗了他。 两人互相看着,久久不曾出声。 魏达看看戚杨,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戚杨恍过神来,问道:“主子,走不走?” 魏梁昂起头:“走。” 李征伸手再次拦住她:“蒙哥在哪?” 魏梁:“送走了。” “送去哪里了?”李征急问,生怕她说什么送上天,送下地狱之类的。 魏梁笑了:“你猜啊,你们不是喜欢猜吗?别再说我误导,你自己去想吧!” “驾。”马鞭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马儿嘶鸣,四蹄甩开,扬长而去。轰隆隆马蹄声起,又有十几骑跑去追随魏梁。 魏达觉得这样看人家笑话不好,无声无息的招呼上守门的士兵退了。 李征一人在门外的街上站着。 这就是自己马不停蹄跑了半天一夜得到的结果? …… “将军,将军……”一直尾随在后面的大周士兵终于赶上来了。跟他一样风尘仆仆,发髻散乱。 李征闷声,道:“走,回去。” “啊?”马不停蹄跑了半天一夜,什么也不干,刚到就走? 这是李将军,不是陈将军? “李将军!大驾光临,稀客,稀客!”一群人快步走来,为首一人大笑着说话,正是东占镇守将军石岚,魏达的顶头上司。 “瞧将军这样儿定是刚来,快快下马,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又担忧问道:“不会耽误将军的大事吧?” 大事,还有什么大事,人都走了。 石岚左右看看,喊道:“魏将军呢,怎么把贵客晾在家门口啊!人呢,一个个的,都哪去了?” 李征挤出一个微笑:“事已办完了,不打扰石将军和诸位了。” “那怎么行,要让大将军知道了李将军过家门而不入,不说将军着急,倒要说我怠慢,会打我军棍的!”石岚夸张的说。 李征是真笑了,大将军魏源,从来不待见周人,这是谁都知道的,石岚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跟魏梁媲美了,还是梁人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将军?”身旁跟来的周军叫了一声。 不回头也知道他们的狼狈样儿,算了,先让兄弟们休息休息,跟着自己发疯,挺不容易的。 “也好,那就叨扰了。”李征下马,笑着走近石岚等人。 沿着官道,魏梁等人跑的很快。她一句话不说,只是专注的驾马。但不管再怎么跑,也不可能一日之内到达锦城,这么快,只是不想想多余的事情。 但有些事是根本没办法控制的,聪明如她也一样。而且因为聪明,免不了多思多虑,想的更多更远。 李征说的没错,她就是故意接近他的。她想去找那个人,总要先找个熟悉的人多少了解一下吧。他是他唯一的弟子,不找他找谁?不让他发现她的身份,他会跟着去北原吗?万一陈寻不愿出这个力呢?这事成了,是惠泽两国的大事,凭什么只他大梁出力,他大周坐享其成?这几年若不是他们乌云百骑出的力,哪里来的那么多流民去他们城外聚集,让他们即得了名声又得了好处? 这些事说不得,你们就不会想一想吗?天上哪来那么多馅饼都掉到你大周? 嫌我冷血?嫌我杀人?虚伪,无耻,假仁假义! 都不是好东西! 魏梁愤愤的想着,马鞭挥的更响。 说我骗人,我就骗了,不止是骗了,我还要接着骗,骗到你家门,看你能奈我何! 全赖梁军的热情接待,李征等人酒足饭饱,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次日一早才往回返。回程不着急,第二天下午才到,陈崇早急了。听说他回营的消息,手下正打着的包袱都顾不上了,一溜烟跑出去迎接。李征下马走过来,陈崇抱着他的肩膀上下左右细看。李征不解,推开他道:“看什么!” 陈崇关切的:“看你有没有被梁人揍一顿,哪不舒服一定要说啊,可不能怕丢人不说,万一留下什么暗伤可就不好了。” “滚!”李征绕过他大步走向自己的营帐。陈崇自然紧跟着。 “大将军那里回禀了吗?” “当然,我把这一路的艰辛如实给大将军讲述了一番……” “如实?没添油加醋?” “还用添油加醋?实话实说就足够惊心动魄了!” “有什么奖赏?” “回京。” 李征停步:“这不是早就定好的吗,当做奖赏?” 陈崇略有些愧意:“我二叔他啊,人越老越吝啬,不过他帮我们准备了很多土产带回家馈赠亲朋。” 李征指着陈崇:“回去做东,替你二叔补偿我。” “没问题。” “一个月。” “我也没捞到好处,凭什么啊?” …… 次日两人到潼城,交割了印信,便成了这大周北境新晋的无业人员。陈寻再次夸奖了两人,说已经写了请功的折子送进京了,又耳提面命一番,告诫两人回京后谦恭谨慎,不可鲁莽行事。随后又给二人各一百两银子,打发了出去。两人随即溜达进城东的集市。 陈崇一边左右看着,一边说道:“唉,第一次啊,这么悠闲的逛集市,这感觉就是不一样!”双臂大幅摆动着,似要刻意显出跟常人的不同。 “别说你是京城来的,给京城的百姓丢人。” “怎么丢人了,我这叫随性,叫自在,穿着军服,哪能这样放纵?” 李征摇摇头,快走两步拉开距离,免得让人瞧出来他们是一起的。 “唉,还买什么啊,二叔给的我都看了,都是些狐皮,草药,狼牙,都是这里的特产,别的也没什么了吧。” “大将军确实好意,送给一般亲友不错,不过,最关心最想念的人,还是自己挑最好。” 陈崇几步上来勾着他肩膀:“比如,方家表妹?” 李征长出一口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方家表妹没什么。这话在这里说只当是玩笑了,回了京城,切不可再乱说了,万一方家表妹已经议亲,你这话说出去,不是害了人家吗!” “哦,知道了。”陈崇虽爱闹,也是明白事理的。又道:“我回去先问清楚,如果还没定人家,再撮合你们俩。” 两人说着走着,不时拿起路边摊贩的东西看看,询问价钱。李征想给师父选个别致些的礼物,总没何意的。 走着,对面过来两人边走边说话,一人说道:“问询了那么久,怎么不买呢?那可是海东青啊,可遇不可求!” 海东青!还有卖的! 两人不由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另一人说道:“你没看到那么多人都是只看不买吗?这玩意儿,不好养!又那么小,不好说能养大啊。” 另一人道:“那是,若是大的,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小的也不便宜啊!三十两银子,买回去几天死了,那不都没了。不行,可不能占小便宜吃大亏。” 幼鸟? 两人对视一眼,去看看。 朝着那两人走来的方向,两人走了有段距离,期间又听到不少人在议论,两人走的更快了,唯恐被人抢先买走了。又走了近百步,看到一大堆人围着一个摊位,猜着这就是了,两人挤了进去。 摊位前挡着个女人,背影有些眼熟,声音也熟。她说着:“……我就只带了二十两,求求你了,卖给我吧,我真的没有更多了!” 卖家是个三四十岁的猎人,双手插进袖口,不耐烦道:“不能再便宜了,它毕竟是只海东青啊,毛色也是这般稀罕,你不能侮辱它的身份。” “我知道,可是我只有这么多了,我很需要它,求求你帮个忙吧!你还来嘛,不然我下次给你送过来。” “哈哈,我从来不赊账。”卖家一口回绝。 “阿莫娅?”陈崇叫道。 前面的女人回头,正是阿莫娅。“陈大哥,李大哥!”阿莫娅惊喜的叫着。 她一转身,两人看到那只被围观的海东青幼鸟。它应该只有几个月大,羽毛还没长丰满,但已可看出雏形,是一只天蓝色的珍稀海东青。它缩着脖子,怏怏的站在笼子里。 陈崇笑着打招呼:“就你一个人吗?又要送礼了?” 阿莫娅脸色微红,低头道:“不是,是来买些东西,偶然看到它了。想着还欠乌云百骑一只海东青,便想带回去养大,还给他们。” 两人不禁高看阿莫娅一眼,这事儿早过去了,便是乌云百骑也不会再计较,她还惦记着。这东西可不是什么便宜的,她家又不富裕。 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人,也是熟人,布奇。看到两人布奇也很高兴:“听说两位要回去了,还想着回去时去营中跟二位道个别,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一定要喝一杯,我请,两位万不可推辞!” 陈崇笑道:“好说,正想着中午这顿饭还没着落,就是你了!” 几人都哈哈大笑。 布奇又道:“其实还有一事,我和阿莫娅,要成婚了。” “是吗!恭喜,恭喜!”两人喜形于色。阿莫娅羞红了脸。 陈崇道:“你们俩这是来办嫁妆的吗?” 布奇点头。 李征看一眼陈崇,难怪她敢开口买这只海东青,大概想用她办嫁妆的钱吧。可这样一来,还有余钱吗? 此时那卖家不耐烦道:“买不买,不买让开地方,让懂行的买!” 李征道:“买,我买!”又对阿莫娅道:“正不知送你们什么贺礼,你喜欢它,就送它好了!” 布奇和阿莫娅忙拦着他,阿莫娅道:“怎么能收您这么重的礼呢!” 布奇也道:“本是要请您提前喝杯喜酒的,难道是向您索要礼物的吗!” 李征道:“别急,听我说完。你们想要致谢的那个人已经离开北疆了,何时再回来也不一定。正巧我们将来可能会遇到,不如暂时由我保管,将来见到她,再把你们的一番心意转交。” 这样?布奇和阿莫娅互相看着,这行吗!这算谁的? 陈崇微张着嘴,这是要干嘛? 阿莫娅反应过来,说道:“交给李大哥养着可以,但钱是我们来出!” 李征:“不行,我还是有私心的。我们也是奔着它过来的。如果将来遇不上你们要找的人,这鸟儿我可就自己留下了!” 这样?布奇看看阿莫娅,阿莫娅也有些为难。 陈崇已掏出银子数起来:“好了,就这样决定了,看到魏梁就给她,看不到,老李就昧下了。新婚贺礼也算给了,你们吃点亏,别跟他计较啊。” 这个,他们吃亏了?布奇和阿莫娅还是没想明白。 陈崇递给卖家三十两,卖家看来很喜欢陈崇的爽快,脸上终于露出点笑纹,说道:“大爷,有眼光!这海东青现在是小点,可是好驯养啊。您再养它几个月,那是一百两都买不到的!”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条细链子,拿着伸进笼子。 陈崇急道:“干嘛呀,还不连笼子拎走啊!” 卖家眼一瞪:“我是卖鸟呢,又不是卖笼子!看你们大方才白搭一条链子。我这笼子,是亲眼看着铁匠打磨编制的,专用来关这样的猛禽,结实的很,不卖的!” “嗬!”陈崇呲牙,这老小子,三十两都给了,倒舍不得个破笼子。 李征已笑呵呵的接过幼鸟,两手小心抱着,链子末端绕在手指上。 布奇见他们执意如此,心里也怕办不成嫁妆不好跟族长交差,这倒是皆大欢喜了。 “两位将军,眼看就晌午了,咱们这就找个酒楼,喝他一顿!” “好,就当提前喝你们的喜酒了!” 四人热热闹闹一桌,即像喜宴又像送别宴。 还有很多东西没买,布奇两人不敢多喝,李征怕喝多了跑了幼鸟,陈崇也惦记着给家人带礼物,喝了半醉,就换了茶继续,直到兴尽分别。 两人再次摇摇晃晃出现在街上已是午后,街上人少了许多,店家也蔫蔫的没精神。陈崇热情的帮李征选了个看上去结实又不那么粗犷的鸟笼。并且替他付了钱。李征向他表示感谢,陈崇鄙视道:“我实在看不惯你抱只鸟像抱娃娃一般!” 原来李征已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幼鸟放在自己臂弯,另一只手还不时从头到尾的抚摸。这是要把猛禽抱成家猫吗! 李征笑:“它都没爹没娘了,多可怜。” 陈崇冷笑:“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人家要用来还给乌云百骑的,你转交?你去哪里找……”停顿片刻,又道:“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打着送鸟的名头,去找那个女骗子吧!” 李征瞥他一眼:“胡说什么?我是真的打算将来给她的。你忘了,大梁的公主要来和亲,到时候,我托送亲的梁人给她带回去。” 陈崇不信:“真的?这么好心?” 李征认真道:“当然,我从来都是个端方的君子。不过……” “什么?”陈崇对后面的转折十分期待。 “我要好好养着这只鸟,养的它只和我亲近。就算给带去大梁,它一样能飞回来找我。”李征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凯旋归来双翅大开的天蓝色猛禽,“你说那时候,魏梁该有多气闷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进京团圆 大周国都,平阳。 北城门外十里,大路两边遍植杨柳,是出京进京的必经之地,也是送别迎客的好所在。路边一座朴拙的石亭,简简单单毫不花哨,却很合周边环境。 此时亭中无人,所有人都在大路边,有的翘首北望,有的和身边人闲聊,有的来回踱步,却大都带着一个表情------焦躁。 细看,这些人不是一起的,隐约分成三拨。一拨人数最多,看样子都是管事、家丁和几个婆子,但衣饰都鲜亮精致,一看便是大家里出来的。这是京城几大世家之一陈家的人。陈家如今的家主是卫国公陈平,是大将军陈寻的亲哥哥,亦是陈崇的亲爹。 第二拨人就少了不少,只有管事家丁,衣饰也中规中矩不那么出挑,这是窦家的人。李征外祖父窦元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早已致仕颐养天年。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故,长子窦宣在地方任上,次子窦放在京,为户部尚书。 这第三波只有一人,一个书童。说是书童有些不符,是个年纪有些大了的“书童”。他也不像另两家赶了马车,只骑了匹灰白的马,拴在路边杨树上。也只有他,最是不安分,北望也就算了,还踮脚,踮脚也就算了,还不时跳起来看看,让另两家人没少指指点点。他全不在意,旁若无人的,又蹦又跳。 “来了,来了!”大路北边一人骑马跑来,边跑边挥着手臂唯恐被人看不到他,“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啊!……” 人群立即沸腾:“可算回来了!”“三年啊,终于回来了!”“这路上颠簸了半个月,总算到家了!”“大少爷啊……” 陈崇回来便看到这样有哭有笑的一群人。 “我回来啦!”陈崇扯着嗓子一声喊。 “大少爷!……”男女老少个个冲了上去。 李征本在陈崇身后,见状,调转马头朝旁边跑去:“我先走了啊,改日再见。” 绕过一群热情的仆婢,朝着窦家人的方向跑去。 窦家人就安静多了,管事刘吉笑着迎过来:“征少爷,辛苦了!” “吉叔,家里可好?”李征下马。 “好,好,都好着呢!你回来了就更好了!” “征少爷,征少爷!”又一个声音插进来,那个不安分的大书童走过来。 刘吉伸手挡在李征面前:“这可不行,我家老太爷等着见征少爷,好几天吃不下饭了!” 大书童鄙视道:“看小气的。我家老爷说了,征少爷离家日久,正该先去窦府住住,以安窦老太爷爱孙心切,他那边,不急。” 这样啊,刘吉松了口气,原本还怕抢不来人回去挨骂。这纪太傅书读的多,果然明理,知道‘亲’在‘师’前头。 李征笑着点头道:“也好,那就麻烦得水你帮我给师父告个罪,明日再去拜见。” “好嘞,少爷您先好好歇歇,小的这就回去了。”得水等了半天就为了传这几句话,事儿办完了,赶快回去了。 刘吉拉着李征:“少爷可是壮实多了。” 李征:“那是,边关不比这京里,很是磨练人。外公身子还硬朗吧?” “硬朗,硬朗,你不放心,回去亲眼看看不就好了?” “好,咱们这就回家!” “回家!” 窦家人少,走的也快,陈崇还被困在人群里左一声右一声的问候。后面跟着几十个士兵和两辆马车,已自动分开,一半等在陈崇身后,一半跟着李征走了。 窦老太爷端端正正坐在大厅正座,面带微笑,安乐祥和。不停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出卖了他心里焦急的情绪。在他一侧坐着的次子窦放皱眉道:“爹,您着什么急嘛?” “谁着急了,我可没急。”老太爷嘴硬,“我着什么急,那小子还敢不来看我?我打断他的腿!” “您打了征儿,再把自己心疼坏了,还不知道是罚谁呢?”窦放一边坐着妻子李氏,逗笑说着。 窦老爷子对这个外孙的偏爱,阖府尽知。好在李征并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又常年长在师父纪太傅家,对窦家的几个孩子没什么妨碍,所以李氏等人也能接纳,不时拿此事打趣窦老太爷,他也爱听。 果然,窦老太爷紧绷着的微笑自然了一些:“你们呀也别多想,他一个孩子没爹没娘,可怜啊。不过有我呢,还有他师父,说不定将来还能给咱们窦家争光呢!你看这不就是立了功回来了吗,······” 正说着,外面已有管事跑着进来,边跑边喊着:“老太爷,回来了,接着征少爷了!”这本不该是他个管事该干的事儿,不过这会儿干来只有好处,丢人就丢去吧。 “真的,接着了!”窦老太爷高兴的眼眯成一条缝儿:“就知道,征儿有良心,纪涵那小子,怎么争得过我!” 李氏看了眼丈夫窦放,能称呼纪太傅纪涵为“小子”的,放眼平阳城,也没几个人了。李氏有二子一女,年纪都不大,乖巧的站在李氏和窦放身后。 又等了不多长时间,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外面传来清亮敦厚的喊声:“外公,舅舅,舅母,征儿回来了!” “我的孙儿啊······”窦老太爷全忘了要保持威严,一声呼喊伴着浑浊的老泪,喷薄而出的是舐犊的深情。 “外公······”李征亦然。 ······ 不同于窦府的热闹,隔着一条街的纪府显得冷冷清清。这一条街住的都不是顶级的权贵,大多是四五品的中低级官吏,除了纪涵纪太傅。他连品级都没有,太傅的敬称还是三年前沿袭下来的。纪涵曾经名动京城,却年纪轻轻辞官避世。先帝不忍遗贤在野,三次下召请回。纪涵辞不受召。最后先帝亲顾茅庐,他才肯接下太傅一职,每月数次入宫教导太子。太子一登基,他连太傅的营生都省了。即便如此,依旧没人敢小觑与他。无他,当今年幼,每有不决,必召纪涵入宫商讨。纪涵连俸禄都摸不着,却操着国家大事的心,也不容易。 纪府不大,跟这一片的官宅一般大小,几亩地的样子。也是通常的三进,只是后院留了更大的地方,纪涵设计建了花园,却是树多花少。也没有挖了池子堆了假山,只有一个大大的凉亭,四面通风,夏天倒是凉快的很,冬天不怕冷的话赏雪也不错。 纪涵待在书房的时间比在其它地方加起来的时间还长。 得水回来回话,就直接奔了书房,在门外弯腰恭敬道:“老爷,见到征少爷了,也把您的话传给他了。他说明日来拜见老爷。” “嗯,知道了。”书房内传出不大的一声。 得水略有些不快,道:“老爷体谅征少爷才那么说,这窦家人都不知道谦让一句,真是失礼。” “得水啊,”书房内的纪涵唤道,“你年纪轻轻的倒十分知礼,不如我荐你去礼部任职吧。” “小的知错,小的告退。”得水慌忙跑了。 书房内,纪涵单手握着一本书卷,在火炉便踱步。他身量纤长,着一袭灰白布衣,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在头顶。他不过而立之年,鬓边却银丝闪现,眼角额间,纹理渐深,略显老态。然而一双狭长的凤眼,和那浓淡适宜修长的剑眉,让人一眼只看到了他不凡的神采而忽略了其他。 “应该,也到家了吧。”李征已经到家了,他惦记的人显然不是他。 夜深了,各种喧嚣归于沉寂。卫国公府的热闹刚刚开始。为了庆祝大少爷陈崇立功回京的晚宴正进行的紧。卫国公并不张扬,但本家的亲戚众多,加上朝中相好的同僚,随随便便便来了二十多桌,也亏得卫国公府家大业大,厅堂大,下人厨子多,所以来的客人虽多,倒不至于慌乱,一切都忙碌又井井有条。 作为主角,陈崇早喝的晕头转向,在大家钦佩的目光中,把这三年中可圈可点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尤其最后一趟北原之行,新近发生的,记的又清楚,说的也流利。可就在这半晕半醒的状态下,他也没忘了删除所有梁军的细节,梁人,是国公夫人方程最大的禁忌。 眼看着众人随着陈崇的讲述或惊或喜,方程一贯严肃的脸上也格外笑的舒展,这是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儿子,是她的期待,从今往后,要成为她的骄傲了。欢欣之下,不由也多喝了几杯。 见夫人高兴,伺候的仆婢们也凑趣说吉利话,热热闹闹,一室和乐。 窦府,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之后,各自安寝。李征本有房间,李氏已着人收拾妥当,添了新的摆设布置,新的被褥也晒过了。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李征一时还不适应。跟他来的几个亲兵被安置在外院,伺候他的还是三年前他的小厮六斤。看来李氏想的还是周到的,唯恐他不适应,处处安排都算贴心。 六斤烧了炭盆又铺被褥,一边忙着也没忘说话:“……少爷您这几年可好,听说军中也有人伺候,不过都是穷人家出来的,定不会像奴才这样周到。您不知道啊,您走了以后,二夫人想把我调去外院跑腿的,老太爷听说了,就把我叫到身边了,说给你留着……”李征听着,心里更是暖和,就连他身边一个伺候的下人,外公都帮他留着。外公对他的大恩,这辈子都报不了…… 李氏已脱了外衣,卸了钗环,热水泡着双足,絮絮叨叨的跟丈夫说话:“……大嫂和我的一样,都是一箱上等的狐皮,做个领子还不错,算他有心。给你和大哥的也是一样的,一方砚台,几只狼毫。东西不多,心意到了就好,养他十几年,又不是图他这点孝敬。给老太爷的是支老山参,看那须子,没一百多年是长不成的……” 窦放打断他:“你呀,别只看到那么点东西,叫人知道了说你眼皮子浅!” 李氏不悦:“不看东西?我一后宅妇孺能看到什么?看他如何战场杀敌?看他有没有得志张狂?我看的到吗!” 窦放懒得争论,服软道:“好,你看东西,看出什么来了?” 李氏这才得意道:“当然看出来了。我呀,让下人们跟他几个亲兵闲聊,知道了这好多东西都是大将军替他置办的,除了我说的那些,还有好些北方的肉干,药材,可以拿来送送亲友,说是家里外甥带来的,也有面子。” 窦放听出些什么,插嘴道:“大将军准备的?” “是啊,是啊!”李氏与有荣焉一般,“这说明什么,说明征儿很得大将军看重,值得拉拢!说明征儿啊,有前途!” 窦放疑惑道:“真的,别忘了他是和大将军的亲侄子一起回来的。莫不是人家给侄儿准备东西,怕人看出差别,这才顺手置了两份?” 李氏脚也不泡了,随便擦两把站起来,指着窦放说道:“你这人怎么净灭自己威风!人家给侄儿置办东西怕谁说道,还一定要捎上你家孩子?你也不想想,征儿的师父是谁,那可是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的!说句践越的,那是同门!征儿的前程还差的了!” 窦放皱眉:“看你,都扯到哪去了!纪太傅为什么收下征儿?是看征儿他娘和纪夫人是手帕交,是爹一把年纪厚着脸皮硬塞给他的,可不是看他天资有多出众才收下的!” 李氏是真气了:“你,你个榆木脑袋,我不跟说了,有本事将来征儿发达了,你别上门攀亲戚!” 窦放倒笑了:“我是他亲娘舅,这还用的着攀?” 李氏不理丈夫,倒头躺下,心里却惦记着:“那个最先拿进他房里的黑布罩着的圆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那么紧张,定是好东西,明日一定要去探看……” 那个被李氏惦记的东西此时被李征放在圆桌上,切成细条的羊肉塞进去,它张开大嘴吃的十分香甜。不过十几天工夫,或者是李征养的好,海东青幼鸟全无长途跋涉的憔悴,不仅明显长了一圈,毛色也泛起油亮,十分的漂亮。李征叫它“蔚蓝”。 路上起了这名字,陈崇一听就乐了,你是真和她较上劲了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师徒相聚 一早,陈崇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去找了李征,两人路上已经说好了,一起去拜见师父纪涵。李征家比较近,只隔了一条街。 乍一见面,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在一起三年,一直是一样青布军服。回了家,自然是穿家里准备的好料子,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征点头赞道:“还是这身衣服好看,这才附和您的身份啊,一看就像个纨绔子弟!”陈崇穿的是一身宝蓝色缎面长棉袍,外面还披着银灰色披风,雪白的狐皮领子,跟几天前的沙场悍将完全不挨边啊。 陈崇脸一红:“废话真多,小蓝还好吧?” “好,好的不得了。”李征指指墙角炭炉处的鸟笼。 陈崇看过去,见到名叫蔚蓝的小海东青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吃饱了打瞌睡。陈崇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么养下去,将来它跟你亲近不亲近不知道,魏梁是肯定会怄死的,好端端的海东青,快给你养成肥鸭了!” “不好吗?大冬天的,难道要把它放到外面冻着?”李征惊讶道。 陈崇:“你别忘了,这是北方的鸟!北方的,他们就是在户外过冬的!” “它还小啊。” “行,我不跟你争,等会儿见了师父,看看师父怎么说!” 李征笑:“可是到了师父身边了,这么件小事也要劳他老人家做主?” “对,就是!” 李征收拾妥当,两人各骑了马,身后的小厮也骑马拿了礼物,几人便朝着纪府而去。 敲开了门,开门的正是得水。得水高兴的说道:“老爷算准了你们一早就得来,让我在这儿守着,快进来,外面怪冷的!” 两人各自拿了礼物,让小厮去拴马,然后跟着得水去了纪涵的书房。 李征左右看着,三年一晃而过,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过,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问得水:“我的房间,还留着吧?” 得水笑着:“留着呢,不过老爷说,很快就用不上了。你回京述职,以后定要住在窦府的,给你留着看看,以后再改做别的用途。” 李征哭丧着脸:“刚回来,就要赶我走了?” 陈崇笑:“活该!” 得水道:“我也是这么问老爷的,他说,以前是从师,住在这里没关系。以后再住在师父家,恐窦家被不知情的人说道。” 李征自然知道师父是为他考虑,暗暗点头,不再多言。 没说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到地方了。书房门从里面打开,披着件外衣的纪涵站在门口,微笑道:“头还疼吗?” 陈崇老实回答:“有一点。”不问纪涵怎么知道他头疼,纪涵什么不知道! “进来吧。”纪涵转身回到室内,几人忙跟上。 书房内烧着炭炉,温暖如春,两人一进去就放下礼物,脱了外面的披风,跪坐在纪涵面前。纪涵摆了小几烧茶,水还未开。得水拿了小扇子在一边慢慢扇风。 两人捧上礼物,纪涵笑着接过来放在身边,说道:“边关风光如何?” “很好,很好!”两人争着回答。陈崇:“那大草原,跑起马来,真是痛快的很,哪像京里,不是房子,就是树,还有人……” 李征也道:“师父教的箭术,让弟子一去就得了大将军的青眼,直说‘名师出高徒’呢!” 陈崇又道:“现在草原上的牧民都敬着我们,有事儿还请我们喝喜酒……” 听他们说着,纪涵连连点头,微笑不已。两人刚进门时尴尬、疏远的气氛一扫而光。 虽然师父,姨丈几个字二人常挂嘴边,但毕竟分隔了三年,乍一见面,生疏免不了。纪涵让他们说起最熟悉的地方,打开了话匣子,生疏感也就淡了。 听他二人说的起劲,纪涵也道:“我也在边疆待过一阵,那里确实跟这京里大不相同。” 陈崇想了起来,忙说道:“还有一事要请教姨丈。” “说。” “李征养了只海东青幼鸟,他把那鸟当个宝贝,养的跟肥鸭一样了,这能行吗?” 李征气他告状,先瞪他一眼。看到纪涵问询的目光,老老实实回答:“它毛没长全,所以把它放在了室内。” 纪涵道:“虽然为师也没养过,但这猛禽之所以能称霸长空,必是要历经一番锤炼的。你那么娇养定然不成,为师翻翻书籍,回头再告诉你。” “是,师父。” 水开了,得水利落的沏茶,涮杯,动作流畅,算不上赏心悦目,也是有点行云流水的味道了。李征赞道:“得水啊,这几年抢了我的行当了?” 得水乐呵呵的:“总要有人给老爷烧茶啊!” 几人大笑。 纪涵又问了些周军的布置,训练等等,点头道:“陈大将军辛苦了,你们该多学两年的。” 陈崇道:“但有需要,我定然第一个北上支援!” 纪涵道:“你们的信里提到过,苏客哈部惨败,首领之女投奔北原斡尔罕,这样一来,北疆能安稳一阵子。” 一说这事,两人不由想到一人,神色皆变。李征忍不住问道:“师父,这几年草原战乱不断,以您之见,这当中,可有异常?” “异常?”纪涵看着李征,他既然这么问,必是有什么发现。 陈崇道:“姨丈在这京城之中,怎知千里之外的外邦有什么异常,你别给姨丈找事儿了!” 纪涵摆摆手:“我是个闲人,有事拿来想想也好,打发时间。”看向李征:“草原上,自窝阔伦政权崩塌,一直混乱,连个统一的名号都没有,战乱不断很正常。打了十几年,三足鼎立的格局基本成型。最近几年确实有点奇怪,别的不说,单说潼城之北,那一带的牧民倒多了起来,实在有些费解。” 李征,陈崇对视一眼,连师父都说了异常,那么必是有人为干涉的因素!俺折里说的话,未必是假!还有蒙哥在周军队伍中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对他说“小心魏梁”,虽然多的没说,光这一句,已透漏出很多东西。魏梁,绝对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纪涵看看两人:“你们有发现?” 那个女骗子,还打着师父女儿的名号! 只是,这样说,会不会勾起师父思女之情? 李征道:“有一些发现,还没想好,待徒儿彻底想明白,再禀报师父。” 纪涵从不勉强别人,点点头:“回来了,也该去兵部报备了吧?” 陈崇道:“想着明日去呢。” 纪涵问:“可有想法,去哪里?” 李征道:“能去的地方,不外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如果可以,我们俩都想去马军司。在边关我们做的就是骑马带兵的事儿,做的顺手。” 纪涵点头:“为师也正有此意,先从熟悉的地方做起,踏踏实实,不要急着出风头。陈大将军的奏章里可是把你俩狠狠夸了一通,可别给大将军脸上抹黑!” 陈崇道:“真的,二叔也夸我了?在北疆他可是一见面就骂我个狗血淋头啊!” “哈哈哈,”纪涵笑了,“惨了点啊!征儿呢,也常挨骂?” 陈崇不满:“哪有啊,一骂我,准先要夸他两句。我就想着啊,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挨骂,都怪他!” “哈哈哈……” “哈哈哈……” 几人说说笑笑到中午,蹭了顿饭,被纪涵撵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会,刚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征回了窦府,看门的小厮看到他急道:“征少爷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带回来的那鸟吧,惹祸了!” 李征急忙跟着小厮进去。李氏的院子热热闹闹的,孩子的哭声,争吵声,大人的吆喝声,乱成一团。 这一路上,小厮已简略给李征说了一遍。李氏的女儿窦嫣,昨日收到李征送来的礼物,想着来道谢,不知李征已早早出府。门外听到房间之内有动静,好奇之下推门进去了。看到鸟笼里一只没见过的大鸟蹦蹦跳跳的可爱,便伸手去摸,结果被咬了。哭哭啼啼的去找李氏,要她报仇。李氏的次子窦靖好奇,跑去看了,拎着笼子跑过来,说妹妹窦嫣没见识,这是只极品海东青,居然伸手去摸,没把手指头咬掉算她走运!窦嫣不服,兄妹便吵了起来。窦嫣要把鸟儿煮汤吃,窦靖要自己养着当宠物,李氏哪个也降服不了,气的拍桌子。 李征进去时,扫视一遍众人先找他的鸟笼,在十二岁的窦靖怀抱里。蔚蓝一看到他,扑棱着翅膀大叫,李征忙走过去。 窦靖一扭身子挡在前面,闷声道:“征哥哥,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我好喜欢它啊!” 李征微笑道:“若是我的,给你自然无妨,可它不是我的,是朋友寄养在这里的。你喜欢,改日我带你去鸟市买一只好不好?” 窦靖小脸一扬:“骗人,鸟市里从来没有过海东青!” 李氏看到这里,出声道:“靖儿,快还给哥哥。” 李征忙道:“舅母,嫣儿的手怎样了?”走了过去。 窦嫣伸出小手,食指上红了一小片,所幸没破皮。 李征摸摸她的头:“嫣儿乖,不要跟它计较,它不懂事。改日哥哥给你买糖吃。” 窦嫣点头,算是不计较了。窦靖那边还是不肯撒手,李征不好硬抢,只好温言劝道:“靖儿,它真的不属于哥哥,是草原上的朋友作为谢礼送给大梁的一位朋友的,真的。” 窦靖生气道:“哥哥小气!” 李氏也奇怪道:“送给梁人的,怎么带来咱们大周了?” 李征道:“大梁的公主不是过几个月要来和亲吗?我打算托送亲使带回去。” 李氏:“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让他们自己去送呢!” 李征哪能说出自己的小算盘,干脆从第一次与乌云百骑碰面开始讲起,直讲到魏梁克叔伐部不辞而别。魏梁的名字用魏国统领代替,省掉蒙哥和她反目的部分,只说她有急事先走了。 李征讲述起这些生死大战来轻描淡写,不像陈崇那样绘声绘色,但也足够这些一辈子没出过京城的人震撼。 窦靖几次打断“有多少只狼,有一百只吗?” 李征随口答“数不清,怎么也得上千吧。” “上千!”屋子里响起一片抽气声。李征已平淡的接着讲后面的。 又到被墨索尼的人包围,窦靖再问:“人很多吗,有一千吗?” 李征淡淡道:“谁知道,一眼看不到边……” 再次响起一片抽气声。 最后说到集市偶遇阿莫娅,李征省略掉他出钱的部分,只说是阿莫娅用嫁妆钱买了蔚蓝。窦靖已不好意思再拿着了,乖乖的交了出去。扁着嘴道:“你说的,带我去鸟市。” 李征乐呵呵应允:“一定,一定,哥哥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拿回了蔚蓝,李征拜别李氏,想了想不放心,府里人多手杂,他又不能随时守着蔚蓝,大人还好说,万一小孩子再盯上它怎么办!找了件披风包了鸟笼,再次骑马出门。 得水开门看到去而复返的李征,奇怪道:“征少爷,你怎么又回来了?” “等会儿再说,先把马牵进去。师父呢,还在书房?” “在呢。” “我先进去了,你好奇就过来吧。” “嗯。” “师父,我能把它放在您这里吗?”李征紧张的问,简单的说了一下蔚蓝的来历,和不能养在窦家的原因,唯恐纪涵拒绝。 纪涵微笑:“好啊,我正准备研究研究怎么养,你就送来了,正好。” “给师父添麻烦了。”李征抱歉道。 “不麻烦,我有多闲你不知道吗,多个小东西陪着挺好。” 李征心酸,又想到了魏梁,如果她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纪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转而道:“放在我这里,大梁使团来之前,可就不能拿走了。” 李征道:“当然。师父若是喜欢,不如我给草原的朋友去封信······” 纪涵摆手:“不必麻烦,这么有灵性的生灵,不该禁锢在京城的笼子里。只希望你们的那位大梁朋友,将来能带它高飞。” 李征看纪涵,他脸上的落寞此刻没有掩饰。 如果,没有那些,师父应该在朝堂上和朝臣们纵横捭阖,探讨国家大事吧。而不是现在这样,蜗居于书房,自称闲人,为了一只鸟遍翻古籍。 李征心酸,低头鼓足勇气:“师父,你去找她们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皇上召见 纪涵拿书的手一抖,笑问:“你说什么?” 李征抬起头,看着师父:“我说,你去大梁,找长宁长公主,找安澜公主,你们一家团聚吧。” 纪涵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只有眼珠闪动。 李征继续说道:“其实,在回来之前,我和陈崇曾想过代你去走一趟。找不来长公主,找到安澜也好。只是出了点岔子,认错了人,又发生了好多其他的事,所以没有去锦城。师父,你现在没有官职在身,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你去吧,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折磨自己啊!” 纪涵神色恢复成淡淡的,不看着李征:“我们曾经发过誓,黄泉下相见。” 李征急道:“挖条地道吗,徒儿愿代劳!” 纪涵笑了:“别闹了,那不是自欺欺人吗,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师父!”李征红了眼圈,“师父的分寸,是白了的头发,还是深了的皱纹?就算下了黄泉,她在大梁的皇陵,师父在大周的什么地方,还是不能相见啊。十几年前的旧怨就不能放下吗?安澜公主都要出嫁了,父亲都不能相送·····” “出嫁,我怎么不知道?”纪涵失口说出。又警惕的看向李征,观察他有没有听出什么。 李征在纪涵面前从来没有心机,只回答师父的问题:“就在我们返回之前不久,消息大梁都传遍了,长公主给安澜择婿,现在,估计人选都定下来了吧。” 纪涵微皱了眉,目光闪动,慢慢说道:“她年纪不小了,也该说亲了。” 李征心里仅有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师父肯定,那就一定是真的了。那个人,是谁呢? 看到李征有些失落,纪涵忍不住问道:“你在想谁?” “没有!”李征矢口否认。 可说的如此迅速如此坚定,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纪涵微笑着。 李征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考虑片刻问道:“师父,魏源大将军你了解吗?” 纪涵眉头一挑,果然有事。 “魏源啊,多少知道一点,怎么了?对了,刚你说认错了人,认错什么人了?” 李征还当师父忘了这一节,又提起,心里不知是该气该怨,说出来又觉得丢人,似乎愧对师父多年的栽培。想了又想,还是不想瞒着师父,低着头,闷声道:“梁军中有个人,女扮男装统领乌云百骑,她说是魏源的私生女,也不知真的假的。” “假的。”纪涵不假思索十分肯定。 “假的?师父怎么看出来的?”李征急切问道。 “哼哼,魏源那人,十足的一根筋。让他干什么就只认这一件事。当年跟着我们在前线,他是长公主的护卫,整天片刻不离,仗都打完了,回了京还是那样,后来娶妻都是长公主给安排的。这样的人,哪有心思找女人?”片刻不离的守着长公主,防他跟防贼一样!纪涵心里补充着。 “可是,她会是谁呢?”明知道师父毫不知情,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讲了出来。在他心里,师傅无所不知。 纪涵看着蔚蓝:“你说的人就是它的主人吧。” 李征不会问师父是怎么猜出来的,老实的点头。 “哦~~”纪涵拉长声调。 “师父……” “我说你怎么突然热心起来,从北疆带回来,再交给梁人。” “师父你不要多想!”李征急忙辩解。 纪涵道:“好了,不说了,这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准备明天去兵部的事吧。” “是,师父。学生告退。”李征也不墨迹,弯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纪涵站起来,拎着鸟笼,晃悠着走到书架一边,转动上面摆放的一个瓷瓶。书架便向一边移动,出现一个空房间。纪涵走进去,把蔚蓝拎到眼前,轻声道:“你看看,是她吗?” 房间里什么摆设也没有,四面墙上贴着一张张大小不等的图画,画的全是人像,仔细分辨,是同一个人,从两三岁的稚龄童子到十几岁的豆蔻年华,似乎每一年都有几张。 “傻小子,你被骗了。”纪涵嘀咕着。脸上却是得意的笑,先是无声的笑容,慢慢的笑意蔓延,嘴角咧了开来,笑出了声。 “哈哈哈······” 又一天过去了,李征拿着陈寻大将军写的荐信,来到了兵部衙门外,站在一边静静等着。不多时,陈崇赶到,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接待他们的是兵部侍郎林友。这两位的来头都不小,林友不敢摆架子,吩咐下人上了茶,跟二人聊了起来,问候了陈寻,打听了北疆的情况,两人据实以告。最后问道二人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李征恭谨道:“但听大人安排。” 林友很高兴,他是外任调来的,知道这京中的权贵子弟很多惹不起。李征这是作态也好,起码给了他十足的面子。乐呵呵的翻开手底下的一本册子,翻了两页,说道:“暂时,有两个去出。一是侍卫殿前司,在皇宫保护皇上;还有侍卫马军司,这个要出城带兵练兵,辛苦了一些。听说两位少时都曾作过太子伴读,不如就留在殿前,和皇上也亲近些?” 两人对视一眼,抢着道:“我去带兵。” 陈崇:“你不许跟我抢!” 李征:“凭什么,我都让着你三年了,你让我一次不行!” 陈崇:“你都让三年了,再让一次不行?” 李征:“不行,这次不行!” “两位别争,”林友劝道,“不是只有一个空缺,两位同去,同去。” 不早说,害两人着一场急。 陈崇笑道:“那就有劳林大人安排了!” 林友客气道:“同是为朝廷办事,何必言谢。两位将军年纪轻轻就去边疆保家卫国,林某十分钦佩啊!”将印信交给两人,着他两人尽快去大统领处报备。正说着,外面人来报,说宫里来了位公公,要找李征,陈崇两人。林友忙引见过来,不由暗自庆幸适才态度不错,这二人跟当今皇上必有交情。 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公,两人都认识,见面都很高兴,热络的说着:“小柳公公,好久不见!” “两位小将军,英姿更胜往昔啊!” 林友认出此人正是皇上身边的柳公公,笑道:“公公客气,何事大驾光临?” 柳公公笑道:“皇上许久未见两位小将军,猜着今日会来兵部,特命我来看看。见到人,待他们办完事,就带回宫里。” 林友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皇上亲自派人来找,这是多大的面子!急忙道:“皇上急招,两位将军快快进宫吧,皇上定是心念着北疆的边境,要详细询问两位将军呢!” 李征陈崇对视一眼,这林大人,有前途。 周帝刘傥,乃先帝刘焕第四子,十四岁立为太子,十九岁登基,在位三年。北疆游牧民族,历来为中原王朝心腹大患。是以刘傥登基之初,为保边境安稳,特意派了最信任的两个人去了北疆,一来协助陈寻,二来也算历练,为以后储备将帅之才。如今,这两人回来了。 若依着他以前的性子,这两人一进城门就该径直走进宫门,然,这几年也算成熟稳重了不少,算来二人第一天陪家中长辈,第二天拜会师父,第三天也该轮到他了吧。谁知道,二人傻傻的去了兵部。真奇怪,你们想要什么职位,跟皇上说一声不就行了! 二人走进皇上起居的乾元殿,迎面便看到金灿灿一片直奔两人过来。还来不及跪拜,皇帝已大笑着搂着他们的肩膀:“可算是回来了,想死朕了!” 小柳公公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上门。 “皇上。” “皇上。” 两人抱拳道。 只见眼前的少年人多了几分沉稳和真龙天子的威仪。虽是同一个人,皇上和太子毕竟是有差别的。 “回来就好!”一时,皇上也想不出更多的言语。老友重逢,语言倒成了多余的东西。“来,都坐下,说说这三年怎么过的?陈崇,你二叔还打你屁股吗?” 陈崇不爱听:“皇上,怎么一来就说我的糗事!,我去北疆是给大将军当属下,又不是去给他当侄子的!” 皇上大笑:“有区别吗?朕倒是想说李征的糗事,可朕不知道啊,不如你先告诉朕几件?” “这个……”陈崇一时也没想起来。李征自幼稳重,惹事胡闹的都是他们两个。 “臣有罪。”李征突然出声,皇上和陈崇都吃了一惊,皇上问道:“你干什么了?” 李征答道:“臣和陈崇刚刚在兵部选了去马军司带兵,不能时常陪在皇上身边,皇上恕罪!” 陈崇一听,也低头认罪。 皇上果然呆滞片刻:“朕使人问过兵部,都有何处有缺,还想着你们两个,至少也该有一个去殿前侍卫司,谁承想,都跑的那么远。” 不远,也就在城外。陈崇想着,没敢出声。 皇上又道:“也罢,朕知道你们都是有报复的将帅之才,给朕看门是大材小用了。” “臣不敢。” “臣不敢。”陈崇也不自称“我”了。 “不敢,怎么在兵部的时候不想想朕!你们一跑三年,在外边野惯了,都不愿陪朕在这笼子里待着了!” 这是要耍了!两人互看一眼,早有应对,突然齐齐跪倒,抱着皇上的大腿又哭又叫。 陈崇:“皇上啊,臣是武将世家啊,臣的祖父和父亲上过战场,臣的叔父是皇上的大将军,臣不带兵,祖宗不容啊!” 李征:“臣的父亲为臣取名为‘征’,就是让臣征兆沙场的啊,臣不能不尊啊!” 陈崇:“臣也舍不得皇上啊!” 李征:“臣要为皇上守护大周,让皇上不惧外敌啊!” 陈崇:“皇上啊……” …… “好啦!”皇上想要暴跳如雷都不得,被两个人死皮赖脸拖住。“别嚎了,再嚎朕就叫人进来看看!” “是,皇上。”两人同时住声,利落的站起来,站的挺拔威武,比宫门口的威武将军都笔直有气势,跟刚才两滩泥一样粘着他的东西大相径庭。 皇上有点傻眼,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才说:“李征,你说你学点好的不行?怎么净跟他学不要脸了?” 李征低下头:“臣本来就如此。” 陈崇添油加醋道:“没错,皇上,他一贯如此无耻。” 皇上摇着头:“朕居然想将江山大计托给你们,真是疯了,疯了!” 陈崇一个没绷住笑了,李征也笑,君臣三人大笑出声,连站在远处的小柳公公都听到了,不禁感叹道:“还是这些旧人好啊,一来,皇上就如此开怀!” 即入了宫,少不了还要赏顿饭。一来三人自小长在一起,二来皇上还年轻,不怎么在意君臣之别。三人就像多年前一样,围坐一张桌子吃喝起来。 皇上早收到了陈寻的奏报,对这一趟北原之行亦十分重视。这两日两人已对不同的人讲过数次,连陈崇都有些倦了。对上皇帝,两人可不敢偷懒,你一句我一句,把这一路的奔波惊险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当说到面对几十倍于己方的敌人面无惧色,无一人溃退时,皇上拍桌子大叫:“好,这才是我大周的好男儿!日后,你们两个要把我大周的兵都调教成这样!” 两人郑重道:“为大周鞠躬尽瘁!” 又是几杯下肚,小柳公公低着头走过来:“皇上,两壶了。” 此言一出,皇上兴致立减,摇晃着空空的酒壶说道:“今日沾你们的光,能喝一点,若只有朕一人,最多三杯,母后就要派人来训斥了!” 三杯?两人看看手中那只能盛半口酒的汝窑细瓷,不禁同情起皇上来,还不够润润喉咙呢! 李征道:“太后是为了皇上好,国家大事,容不得一点疏漏。皇上年纪又轻,大臣们都看着皇上呢。” 皇上叹道:“朕也知道啊。所以朕先忍着,待朕做出政绩来,能堵住他们的嘴时,再痛痛快快请你们大喝一顿!” 陈崇道:“有我俩在此,这一天必远不了!” 李征道:“劳烦柳公公沏壶茶来,臣等以茶代酒,再和皇上喝两杯!” 皇上:“对,去倒茶。还有,把朕给他们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是,皇上。” 不多时,柳公公双手捧着两个长盒子走了过来。 陈崇笑道:“皇上,臣猜是宝剑,对不对?” 皇上奇道:“你怎么不说是书画呢?” 李征笑道:“皇上,臣等是武将。” “所以才让你们多学些风雅啊。”皇上不甘心,继续诱导。 陈崇:“柳公公的胳膊下沉,不像很轻的东西,书画的卷轴没那么重。” 皇上猛拍陈崇肩膀:“小子,还行啊,不错,正是剑。带着它去军中,替朕沙场扬威!”(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新官上任 两人自然不敢带着御赐的宝剑去上任,那就太张扬了。换上新领的营长官制服,骑马去了城外军营。 京城南北各有一个大营,称为南大营,北大营,每处都各有步军马军。今日两人去的便是北大营。北大营的马军统领名叫郑秀,两人都认识,教授李征武艺的萧副将曾是李征父亲的战友,后来就曾在郑秀手下当过差,李征平日私下见了面也要唤郑秀一声伯父。 见面行了下属礼,郑秀知他们是皇上和陈寻都看重的人,没多啰嗦,象征性的叮嘱了几句,着他两人各领一营军。便使副将秦淮带他二人去各自的营地。一营有十队,一队有五十人,也就是两人各统领五百人,比在北疆时领的人还多些。 路上,陈崇忍不住问道:“秦副将,我们带的是新兵还是老兵?” 秦淮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说道:“都算不上,八九个月前招来的。有京城和周边区县的,也有各州府选拔来的。他们原本的营长另有派遣,暂时由我看着呢,你们来了,我就歇了。” 两人忙道:“秦副将辛苦了。”知道了些情况,心里开始打算。不管是练兵还是实战,他们都有的是经验,初来乍到并不犯怵。 三人走到一处很大的营地,乍一看去有几百人,有的排成两队对打,有的拉弓射箭,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很多人跟马较劲,似乎是有人被摔下来了,爆发出一阵大笑。 看到秦副将来了,一个眼尖的小队长拿起木锤敲锣,敲了又喊:“秦将军来了,集合,集合。” 很快,除了几个拴马的士兵落在后面,基本上人到齐了,整整齐齐站成两个大方阵。看上去还不错。 秦副将扫了一眼站在队前的十几个小队长,说道:“虽然张,王两位将军不在,但大家训练的不错。我身后这两位,是刚刚从北疆回京的李征将军,陈崇将军。他们原是陈寻大将军麾下战将,郑大统领特意要过来带你们的!你们要跟着这两位好好练习,不可懈怠,否则,军法处置!” “是!”下面人回答的有些乱,还有人偷笑。秦副将又对二人说道:“东边是七营,就交给李将军了,西边的八营,交给陈将军。”任务完成,客气两句就走了。 陈崇低声道:“当心,强龙不压地头蛇。” 李征笑:“也不看看,谁是地头蛇。” 陈崇笑道:“好,看哪个先出头,嘻嘻。” “别笑的那么奸,人家都怕了怎么办?” “哈哈哈……” 军中尚武,强者为尊。即便有仗着家世背景混进来直接当上军官的,若降服不了手下,也是处处制肘事事不顺心。所以军官到任之初,往往处境艰难,被底下人有意无意的使绊子。这种事,二人已经历过一次。 京中不同北疆。这京中百姓生来带着“天子脚下风水贵地”的优越感,自以为是,看人用鼻孔,尤其不服教化。另有各地选拔而来的,能进京营,自然是优中选优,那自尊自负更是不用说了。所以,这些虽是兵,却‘大爷’的很,没两下子真本事,人家根本不拿眼看! 尤其,人家原本有人带。 两人分别,各自走进自己营的方阵。 李征在阵前站定,大声说道:“在下李征,京城人氏。从今往后,你等听我号令。军中自有律法,不得违逆,否则,军法处置!现在,各自解散,照旧操练。” 这一番话不轻不重,几个队长互相交换了眼色。据说长官到任,第一番说辞各有不同:有的先报家门,有的历数往日功绩,有的和颜悦色先拉关系,求和睦。这一位说了等于没说的,啥意思?没家世?没功绩?还不屑于拉下脸笼络人?你以为你是谁啊!去你大爷的,走着瞧! 陈崇那边,也差不多,虽然只要报出卫国公嫡子,大将军亲侄的名头会顺利许多,但他不屑于此,所以也招来不少白眼。 士兵们各自练习,李征看似随意在边上走动,其实是看看他们练习的进度,顺便挑几个顺眼的,收做亲兵。当然更主要的,是等着他们“找茬”,不修理几个刺头儿,他怎么立威? 果然,还不到中午,几个小兵就慌慌张张跑来找他:“将军,将军,三队长和五队长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来了! 李征暗笑,面上却露出惊怒:“果真,快随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一个小兵在前面引路,李征在中。剩下的在后面跟着,各个挤眉弄眼,等着看好戏。 校场中一大圈人围着,两个彪形大汉大冬天的露着两条胳膊,你一拳我一脚的打的热闹,两人打了也有一会儿了,脸上却一点彩都没挂,十分可疑。 李征前面的小兵大叫:“让开,让开,李将军来了!” 人群十分配合的分开一条路,李征走了进去。两人打的认真,完全没看见新上任的上司走到身边。 李征站定,双手抱胸,杵在一边看着。 小兵急道:“将军,你不管啊?” 李征笑:“军中都是男儿,火气大,打上一架也好。” “万一打坏了哪个,怎么和上面说啊?” 李征淡定道:“这就是本将军的事了,你不必忧心。” 让他们停手才是你的事好不好!小兵都着急了。这一位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 李征看的有趣,看到还不错的招式还叫好喝彩,直让围观的一圈士兵大眼瞪小眼。场中的两位更是苦不堪言,虽没用上十成的力,为了演的逼真,也不能太马虎了,打了这么一会儿,早已疲惫不已。偏为了赚李征下场,又不能打出个胜负高低,只能勉力支撑。 带李征来的小兵是三队长的心腹,眼看长官一个劲儿打眼色,知道队长急了。当下忙偷摸叫了两个人,三人一起来到李征身后,一边大叫着:“将军,你快去劝劝架吧!”一边同时伸手想把李征推进战圈。 孰料三人动手之时,李征也大喊一声:“别打了,有什么让本将军来分辨!”同时迈步向前,大步走了过去。 身后三人扑了个空,齐齐趴在李征刚刚站立的位置。三人怕推不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自然摔了个结结实实,趴倒在地震起尘土无数,惹来大笑一片。 李征作势伸手要拉开两人,那两人打了这许久,早憋了一肚子火,眼看李征终于上钩,出气筒来了,自然要打他娘的!左边三队长像是要推开李征的手,说着:“将军,你别管!”却是握拳直捣李征心窝。右边五队长说着:“属下先教训了这小子,再去向将军赔罪!”却是拉着李征的手腕,唯恐他跑了,另一手直奔李征面门。 我挖你家祖坟了! 李征心里直骂娘。双腿不动,上身一歪,靠向五队长,左手握住三队长的拳头向上一顶,顶开五队长的手,随即用力一拧,三队长整条胳膊成了独条麻花,“哎呦”一声。李征一脚过去,三队长便趴在地上吃土。五队长想要照葫芦画瓢,双手拉着李征胳膊想把他也拧成麻花,李征低头一转,身体转个圈,再站起来和五队长面对面,两人同时出拳照对方而去。 咯吱,咯吱…… 两个拳头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 只是外面观看的士兵们已忍不住呲牙:这得多疼! 五队长收回手放在身后使劲儿甩,脸都歪了。李征面不改色放在嘴边吹了口气,笑道:“如何?” 五队长不服,放开钳制李征的手,双手端于胸前摆开架势,这是要认真了。此时三队长也站了起来,连身上的土都顾不得拍,旗帜鲜明的站到五队长旁边,摆开了架势怒视李征。 李征自然不怕,招招手让对方放马过来。 “嗨……” 三人打成一团。 围观的一圈人乐了,且来的人越来越多,能看的清的都欢呼叫好儿。可怜李征堂堂这五百人的最高长官,竟没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句话:二打一,不公平! 当然,那两人已打了半天,消耗了很多体力,也算不上欺负他。可那二人具都是身高体壮大块头,切开了凑凑能拼出三个李征来,不过,谁在意呢? 三人打的热热闹闹,让围观群众看的如痴如醉。 陈崇在自己营地中也没闲着,他的二队长拿了把弓请他给调试调试。陈崇拿在手中,好家伙,有些分量。张臂一拉,轻轻松松一个满月。二队长满脸叹服:“将军好臂力!” 陈崇笑呵呵的,又随意拉了几下,这军中远程射击专用的强弓在他手里如孩童的弹弓一般听话。“其实射箭一途我不擅长。”陈崇谦虚道,“跟我一起来的七营长,他才更擅长。我只能算一般的好,他就是非常的好。”二班长只当他自谦,竖着大拇指:“将军不仅臂力非凡,还如此谦虚让人,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陈崇笑道:“过誉了……” “将军,将军!”一名士兵跑过来,“和您同来的那位将军被他手底下的人揍呢,您要不要去帮忙!”那激动的表情,与其说是慌乱,不如说是兴奋,巴不得陈崇也去,他们好看戏! 陈崇可没像他们想的那样拔腿就跑,去解救他的兄弟。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弓,慢悠悠问道:“几个人打他呢?” “两个!”小兵伸着两根手指,期待说道。 “哦。”陈崇应一声,没下文了。 二队长急了:“将军!他们人多欺负人少,你不去帮忙吗?” 陈崇摇头:“才两人而已,无妨,无妨。再说那是他七营的事,与我八营何干?” 不管? 二队长看看报信的士兵,他们多想陈崇一撸袖子上场啊,那样不仅可以看了戏,还不用自己出手得罪未来长官。这一位,怎么不按常理玩儿呢? 这边还没完,六队长大叫着跑来:“将军,马惊了,您见多识广给看看吧!” 战马可是军中的大事。本来就不够人手一匹,再损一匹,不更少了?陈崇等人迅速跟着六队长去看马。 只见三四个士兵拽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还被它拽的站都站不稳。那马左右甩着头,跳着脚,似要把束缚自己的绳子挣开一般。 二队长暗暗冲六队长伸了个大拇指,好家伙,居然把它给放出来了! 陈崇看去,那马连鞍都没有,根本是一匹还没降服的烈马! 这帮混账东西! 陈崇骂着,却也不能退缩。大喝一声:“都闪开!”几步跑了过去。 那拉着马的士兵早迫不及待跑了个干净。 陈崇抢过绳子,两手抓住鬃毛翻身上马。那马根本不容人靠近,哪能容陈崇在它身上?瞬间疯狂跳动起来,定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陈崇上身贴在马背上,双臂抱紧马脖子,两腿勾住马肚子,任它上下左右摇摆,陈崇膏药一般粘在它身上。甩不掉陈崇,那马更加暴躁,不再原地打转,疯狂奔跑起来。这一片本就是训马的区域,许多地方摆放着跨栏等障碍物,还有几步宽的沟渠让马跳跃。那马虽不曾被人操练过,却见多了同类在这些东西上跑来跑去,全不陌生。带着陈崇跳了跨栏,跃了沟渠,走了独木桥,趟了泥水池。陈崇贴着它皮毛的脸都感觉到它的汗水。 一圈跑下来,陈崇还在它背上贴着,那马鼻子已经开始冒白烟,又开始跑第二圈。陈崇本可以更快解决它,不过他一见就喜欢它雄伟健壮,想收了自己骑,便舍不得打它。不然以他能挽强弓的臂力,几拳下去,它是肯定会受伤的。 第二圈,陈崇还在它背上粘着。一人一马拼起了耐力,陈崇是看它能折腾多久,它是看陈崇能抱多久。拼的是力量也是毅力,输了丢的是脸面,或者尊严。 一人一马,两个都不想认输。 李征这边,三人都气喘吁吁,也都十分不好看,说是亲妈都认不出也不为过。各个鼻青脸肿,衣衫破破烂烂沾了许多泥土。 三人站定,各自戒备着,但谁都没准备先出手,体力快要到极限了,不知道对手还能否坚持。 看够了戏的几个队长分开人群,大惊道:“你们两个这是干的什么好事,怎能把将军打了!” 李征呵呵一笑:“久不动手,手痒了,和大家切磋切磋。” “是啊,切磋,切磋。”五队长揉揉肿胀的腮帮子,笑着应和。 “将军亲自陪咱们切磋,实在是辛苦了。不如先洗漱一番,兄弟们请将军喝杯酒,给将军接风!”最会说话的十队长说道。 李征道:“我们顶着这样的脸孔出去,不会给北大营丢人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桃色将军 十队长看着他们,一个没憋住“噗嗤”笑了。三队长五队长互相看看,也都忍不住笑了。军中挂彩是常事,算不上丢人。不过出了大营给外面人看见,还是不大好看。 李征大方道:“过几日,大家好看些了,本将军做东,请大家喝一顿!” “好!”当下就有几个队长叫好。 五队长咧着嘴,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李征心想,刚刚打我的时候怎不见你不好意思。笑道:“都说不打不相识,军中大抵如此。当初初到北疆军营,也是先打过几次才和大伙熟识起来。我们管这个叫做‘欢迎仪式’。” “哈哈哈……” “将军风趣!” “将军,我那有伤药,我去拿来给大伙擦擦。” …… 在跑完第四圈后,枣红马终于认了,老老实实的停了下来,原地站着大口喘气。陈崇缓了一会儿,抬起头,沾了一脸的毛,说着:“不跑了?不跑我就下来了。” 看它不动,李征松开手脚,几乎是从马身上滑下来的。甩着僵硬的双手,一步步挪着往回走。 “将军!” “将军!” 看热闹的几个队长蜂拥过去。 “您没事儿吧?” 陈崇慢慢伸直胳膊,呲牙咧嘴道:“这东西,归我了!” 二队长拍马道:“那是自然,除了将军您,谁也降服不了它!” 陈崇笑:“那是,本将军将来是要杀回北疆战场的,没一匹神驹怎么跟那个人斗!” “谁啊?”众人问。 陈崇咬牙切齿:“乌云百骑。”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呀这是? 陈崇看他们一脸茫然,问道:“怎么,你们不知道他们?” “不知道。” 陈崇叹口气,那就不用说了。几千里的路程,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等你们哪天上了北疆战场就知道了!” 新官上任第一天就这样热闹的过去了。两人没讨到好,却也让众人见识了他们的实力,不至于被轻视。 随后的几天,两人留意他们在练习时的疏漏,随时指正。众人见他们说的在理,知道是行家,按照他们教授的方法确实有了改善,心里对他们的抵触越来越少。有好事的开始打听他们的来历。 一日,七营四队长家中来了远亲,便请了假回家。带了一众亲友在酒楼吃饭,出来小解,正看到不久前调离的七营长官张将军,便上前问好。 张将军也是喝多了出来躲一会儿,看到有人陪自己说话正求之不得。和颜悦色说道:“看我这记性,都忘了问你们了,你们的营长是谁啊,陈崇还是李征?” 四队长答道:“是李征,将军有什么吩咐?” 张将军笑道:“吩咐不敢当,走的匆忙,都忘了提醒你们,这两人都大有来头,可不能胡闹。现在说也晚了,不过李征还好,若是惹了陈崇,你们就要倒霉了!” 四队长心头一紧,小心问道:“将军,还请多多提点,这两人都有何来头?” 张将军酒后爱卖弄,得意道:“李征家世一般,他外祖一家是文臣,碍不着咱们,不提也罢。不过他师父是谁,你肯定听说过……” “谁啊?”四队长知他意思,忙接着问。 “纪太傅。” “啊?” 纪太傅是谁,不说全大周人人耳熟能详,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有点知名度的。 “他,他怎么不早说啊?”四队长埋怨。 张将军笑:“你们把他怎么了?” 四队长不好意思:“也没怎么,就是三队长五队长和他切磋来着……” “切磋……”张将军拍着他的肩膀笑,“你们啊,让两个‘熊瞎子’欺负人家,还好意思说‘切磋’?” 四队长低声下气:“将军,看在我们也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您救救我们吧!” 张将军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没事儿,纪太傅才不会为这样的小事露面。据我所知,这李征也是个沉稳大气的,不会跟你们斤斤计较。” “可是,他也受了点小伤……”四队长担忧不已。 “没事儿!他们刚从北地几万人的包围圈里杀出来,拿你们这几下子当回事儿?不怕,不怕!” “几万人?”四队长想象了一下,他们的北大营能容得下吧。“这李将军能打那么大的仗,回京带我们几百人,是被贬了吧?” “没有,他原本带的人也不多,”张将军想着,“陈寻大将军的奏报里写着来着,记不清了,好像是二百人,还是几百来,记不清了……” 四队长“扑通”跪了。 张将军迷瞪着眼:“人呢?……” 再次回到军营,几个队长凑到一起交流新发现。 四队长自以为有了大发现,十分慎重,说道:“以后,咱们不要和李将军做对了。” “是啊,是啊,像李将军这样又有本事又不张扬的人不好找啊!”五队长跟着说,显然也有了发现。 三队长声音都有些异常:“太子伴读?就是跟皇上一起读书的人呐,跟着他,咱们不就是皇上的人了?” 五队长打他一巴掌:“咱们本来就是保护皇上的人,不过,现在跟皇上跟亲近了。”五队长不由憧憬着身着鲜亮衣甲贴身守护在皇上身边的阵仗,那该有多光荣啊! 四队长诧异:“他还是太子伴读?不是在北疆跟草原蛮子打仗的吗?” 五队长打听的比较全面:“他本来也是武将之后,父母具亡,是纪太傅给养大的,后来就跟着太傅进宫成了太子伴读,再后来太子登基,就去北疆打蛮子,这是才回来。” 十队长高兴道:“这么说,咱们跟着他好好混,将来前途无量啊!” 三队长担忧:“可是,咱们才……”把人家打了。 十队长道:“看他不像个气量小的,还说要请咱们喝酒呢,大不了喝酒的时候咱们再好好给赔罪!” 三队长和五队长心想:“不是你动的手,你当然没事!” 五队长又道:“和他一起来的陈将军是卫国公嫡子,说不定很快要请封世子了,他可是不能惹得。不是他难缠,是他老娘出了名的护短,大家可要当心一些。”众人点点头。有京城出身的人多少都听说过卫国公夫人的名头,那是比纪太傅都厉害的人物! 陡然间,这些人就听话了不少,李征多少能猜到点,不说破,看自己和两个队长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招呼一声,下午的练习项目结束,一起进城喝酒。 十个队长,再加上闻讯赶来的陈崇,十二个人,坐了两张桌子。酒菜上齐,李征站起来说了几句客气话,众人便热热闹闹开动了。三队长和五队长先站起来敬酒,李征大大方方喝了,这两人才把心稍稍放下。气氛活跃起来,人多了,说什么的都有,多是京中最近的趣闻。两人回京日短,许多事不知情,听的津津有味。 陈崇问道:“我们两个的前任去忙什么要务了,我一直很好奇,几位有知道的吗?” 四队长踊跃道:“我知道,说是过了年大梁公主要来和亲,他们另外领了一批人训练着,准备到时候迎亲和防卫事宜。” 大梁公主。 一听到这几个字,两人都没了食欲,性质大减。 军中多是大老粗,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小变化,开始讨论起大梁公主来。说是大梁皇帝的二女儿,贵妃所出。立即就有人反驳,说其实该是三女儿,最大的安澜公主过继给长公主了。立即又引来嘘声一片,说什么过继,物归原主罢了。这时不知是谁想起点什么,暗地里打过招呼,几人才想起来正说着的人似乎跟纪太傅有点关系。纷纷转移话题,又说起别的来。 然而李征心里还是不舒服,不是因为他们议论师父的家事,那都不是秘密,而是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人,她究竟是谁? 又喝了几杯,李征出去小解,回来时,听到大厅中有几个人在高谈阔论,声音那么大,想不听都难。 “……什么招亲,都是骗人的!我家老爷就是听了这信儿,想着长公主能看上的人必定差不了,她们留一个,不是还能剩下好几个吗!我家老爷留亲自守在公主府门外,想等着他们出来的时候,一一相看相看,给小姐挑一位乘龙快婿!” “挑上了吗?”旁人问。 “挑个屁!从早到晚,大门紧闭,一个进出的都没有!” “啊?这是为何?” “我家老爷整整等了一天,后来跟她家下人一打听,小公主根本就不在家!还择什么婿,骗人呐!” 李征停下脚步,看过去。 说话的人还在大声议论,显然还在为他家老爷不平,责怪公主府骗人。 李征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轻声问道:“这位兄弟,你刚刚说的人,是谁?” 李征虽没穿着军服,但刀光剑影磨练出来的气息还是跟常人有很大区别。那人感受到丝丝冷意,慌得站起来,警惕的看了两眼四周,打算见机不对马上跑。 李征试着显露出笑脸,问道:“你在说谁骗人?” 面前这张脸虽算得上清秀俊郎,可这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着实让人痛快不起来。说话的人想了想,这里是大周,他议论的又不是大周的公主,有什么好怕的!遂道:“我说的是大梁的长宁长公主,说给女儿招亲,结果什么都没有,白让大家惦记一场!” “‘没有是’什么意思?”李征不太明白。 “据说是小公主常年在外不愿回家,长公主便吓唬她,再不回来就给她随便找个夫婿嫁了。就是做戏给她看的!” 说完了,那人抬头挺胸,一副不怕你问责的嚣张模样。 李征什么也没再说,让两条腿把自己带离开这个地方。 李征久久不回,房中的几人开始还逗笑,说他定是躲出去吐了,有的说掉茅坑了,起哄大笑。又待了一会儿,陈崇道:“你们先喝着,我去找找他。”出了门,却发现他就在门外不远处,一个人站着发愣。 陈崇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几下。李征转过脸看着他:“你说她到底是谁?” 陈崇莫名其妙:“谁啊?” 李征脸上的表情一时十分复杂:“我明明都肯定了,她的神情,和师父一模一样!可是,怎么就又怀疑自己的判断呢?我,不该这样啊!你说,这是为什么?我不该犯这样的错的!” 陈崇稀里糊涂听明白了一点。这事儿还是跟那个女人有关。难得看到李征两次失态,都和她有关,这事儿,不妙啊…… “你又听到什么风声了?” 说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李征的脑子里不再乱作一团,看着陈崇:“我刚刚听人说,安澜公主根本不在锦城择婿,她一直在外面流连。” 房间里面,五队长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耳朵贴在窗纸上面。听不清,噘嘴对里面几人“嘘”了几声,又贴上去仔细偷听。 “所以,你还是认为魏梁就是萧安澜?” “他们很像,神情!”李征像是唯恐陈崇不相信一般,有些激动。 “是就是吧,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李征口干舌燥,“我那天去找她,我……” “你说了难听的话?” 李征想着,似乎他并没有说几句话,一直是魏梁在说。但当时她古井无波的眼神,那是师父掩藏情绪惯有的。越是情绪波动大,越是像枯木一般,失去生机一般。 陈崇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恐惧?他一定是看错了。这个表情从来不会出现在李征脸上! “放心好了,就算你说错了话,错怪了人家,人家又不是娇滴滴的深闺小姐,不会想不开的,更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她强悍的很,比你我都强!” 是,她很强大!强大的不像一个女孩。 她十几岁开始带着乌云百骑纵横草原,她只带了几十个人就敢穿越草原。 她把眼线安插到北原,到草原各处。 可是,这不是他错怪她就不用自责的理由。 陈崇想了想,这傻小子,不会是真动心了吧!眼珠一转,凑近他耳边:“我猜,你们很快会再见的。” 房间内,五队长再轻轻走回酒桌,对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稳稳坐在自己座位上。压低声音,张大口型,一字一字说道:“他,们,在,说……” 故意停顿下来,另外十个人像盯着食盒的鸭子,伸长脖子凑过来。 “女人------” “啊?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故地故人 男人想女人,天经地义。 年纪轻轻的将军,出身好,相貌好,本事也好,完美的不像真人。不过加上这么一段淡淡的桃色消息,这个人真实起来,像个和大家一样的正常人了。 几人心情更好,吃喝的更欢。 房间外李征看着陈崇:“你是说,公主和亲?” 陈崇点点头。 “和亲使团的名单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酒足饭饱,各个兴尽而归。 陈崇回到国公府,他的小厮砚台正在大门口焦急的转圈。远远听到骑马声,也不怕冬日天寒,跑出来张望。见是陈崇,高兴的迎上去牵马,一边絮叨着:“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夫人的丫头都来过三波了!” 或许是刚刚吃了酒,陈崇头有点大,不满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母亲还总拿我当孩子看的那么紧,我在北疆这三年她是怎么过的啊!” 砚台笑呵呵道:“夫人请了菩萨供在内室,日日跪拜,潜心念佛。” 陈崇笑着:“念佛?管用吗?管用的话,菩萨该有多忙!不管用的话,拜她做什么?” 砚台慌忙道:“少爷喝多了胡言,菩萨大人大量莫怪,莫怪!” 陈崇又道:“你去母亲院里说一声,我回来了,喝多了想睡,不去问安了,请她先睡吧。” “知道了,小的送少爷回去,就去告知夫人。” 卫国公陈平握着本书,在蜡烛边看的津津有味。夫人方程刚听完丫鬟的回报,脱下披着的外衣,走到床边拉开被子。回头对陈平道:“还不睡,眼睛都看坏了。” 陈平放下书,伸伸胳膊:“这不是陪你等儿子吗?” 方程笑笑:“不用等了,睡吧。” 两人都躺在床上,陈平道:“儿子大了,不用这么等着了。想当年我在军中,也是经常晚归的。兄弟多了,难免一起喝个酒。母亲一开始也是日日等我回来才安寝,我和父亲说了她多次才改,我这才松了口气。不然,外面喝酒都提心吊胆的。” 方程笑着:“儿大不由娘,你们啊,哪能体会母亲的心?这孩子再大,在母亲眼里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陈平:“他在北疆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啊!” “他人在北疆,我想担心也够不着啊。” “该放手就得放手啊,太护着也不好,将来总得交给别人。” “对啊,要你打听的事打听了吗?孙尚书的大女儿?” 陈平一听就委屈:“这种事情,哪有让我个大老爷们打听的?你们后宅妇人随便办个茶会赏个花做个诗的,有的是名目招来一群小姐,还用特意去打听哪个吗?” “咱们家又没个女儿,办个茶会就太明显了些,让人以为我们多着急似的!我呀,不急。我的儿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我才不急呢!我要给儿子慢慢挑,挑个最好的姑娘。” 看妻子一脸得意,陈平真不想打击她。爱子可以,夫人这样就未免太过了。哪有什么最好的姑娘?是个人谁还没点毛病?就算真有,人家就一定看得上你儿子? 又一想这个话题若说起来,以夫人的性子定是不说服他不罢休,今晚就别想睡了。算了,有时间再说吧。卫国公陈平翻个身,闭眼睡觉。 大梁,锦城。 长公主府里这几日过节一般,日日送进去许多新鲜食材。还多了些北地军人打扮的人进出。不少人猜测:魏源大将军回来了? 魏梁,不,回了家,该叫回本名萧安澜了。 长公主当年统领梁军亲上战场,民间女子自此崇尚男装。或做成男装样子,细节处做些改动更适合女子的柔美。此时,萧安澜就是一身白色的这种宜男宜女的装束,懒洋洋的躺在凉亭边的座椅上靠着扶手,张着嘴,等着丫鬟把切成小块的水果放进她口中。 锦城更偏南一些,冬天并不怎么寒冷,一件夹袄就能过冬,爱美的大户人家女子,连夹袄都不愿穿,多穿一层单衣就能出门。 凉亭里除了萧安澜,还有四个侍女,个个穿着淡粉色的缎面夹袄和更深一些的粉裙子,白嫩嫩的脸蛋能掐得出水来。除了伺候萧安澜的,还有一个在弹琴,一个在武剑,一个在调弄香炉。 亭子四面加了帷幕,里面点了炭炉,一点不冷。 长公主走进来时,身后袅袅娜娜跟着一群侍女。亭內空间本不大,人一多就显得拥挤,身上带来的各种香气也冲淡了本来的味道。 安澜站起来,低头问候一声:“母亲。” 长公主这些年养尊处优,身姿难免丰腴了些,真个肤如凝脂,面如满月。加上女儿回了家,心情愉悦,顾盼间更是眼波流转,仪态万千。年纪虽不轻,风韵不减当年。 “还是家里好吧,外面哪有这许多人照顾的你如此舒坦?”长公主翩然落座,举动间带起衣袂翩飞,若一朵彩色的流云。 安澜重又坐下长叹一声:“醉生梦死。” “啊?”长公主诧异。 身后众侍女嬷嬷也惊讶的看着她。这么舒适优渥的生活是多少人烧香拜佛求都求不来的,怎么在这位眼里,还不尽如人意? 安澜伸手挑起身边侍女的下巴,侍女笑着躲开了。 她穿的衣服本就不分男女,头发简单的束在头顶,再做出这么轻浮的举动,活脱脱调戏丫头的纨绔子。 “温柔乡,英雄冢。我若是男子,恐怕腿都软了,还怎么上的了马背,拿的起刀剑?” 侍女们都抿嘴笑着,长公主佯怒道:“看你都在外面学了些什么!” 身后的同欣嬷嬷笑道:“公主是女儿身,不用做那些粗活儿。女儿家,就是该养在家里,花朵儿一般的娇惯着。” 安澜双手放在腮边,捧着脸:“养成这个样子?” “噗……”更多人笑出了声。 长公主也没绷住,笑道:“坏丫头,就耍我吧!看我不找个人来降服你!你安乐妹妹比你小三岁呢,这都要出嫁去大周了。就剩下你了!” 安澜突然跳起来:“对啊,我还没有给她准备贺礼!” 同欣嬷嬷笑道:“长公主早准备好了送进宫去了。” “那怎么行?母亲的是母亲的,我的是我的。我一定要亲自给她准备一份。我要进宫去了,母亲你们自己玩吧。”不待长公主反驳,已泥鳅一般从人群中出溜出去,眨眼的工夫跑远了。 长公主摇着头:“这样的皮猴儿,谁家肯要?” 同欣嬷嬷开导:“小公主天性聪颖活泼,这次又立下大功,不论将来落到谁家,都是他家几世修来的福气,公主何必担心?” “再美的璞玉,也要有人能看透才行啊……”长公主叹息。 安澜连衣服都懒得换,骑马出门,不多时便到了皇宫大门外。出示了腰牌,打马跑了进去。公主府的人,可以皇城内跑马。 跑过一段御街,绕过上朝议政的和清宫,来到皇上起居的太和殿。将马交给一个有些面熟的侍卫,信步朝门口走去。这地方她来过无数次,自有识的她的人进去通报。 正要迈步上台阶,冷不防一只铠甲包裹着的手臂突然横在眼前,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未经通报,不得入内。” 安澜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这个敢拦下她的人。很年轻的一张脸,两只大眼睛,浓重的眉毛,浅棕色的脸,还有几个痘痘痕迹,唇边一圈暗青的胡茬底子,暴露出他勃勃的生机。头盔上的长缨显示他不是普通兵卒。 “新来的?”安澜问。 “本官在此守护皇上已有两年零两个月,你才是新进宫的吧?”对方自负的责问。 “两年多,好,我等着,你进去通报吧。”安澜后退一步,负手看着他。 军官冷笑一声,似乎安澜的话很不合规矩。随手一招,后面的一个士兵跑进去了。 “还有这个!”军官指着她腰间斜挂的短刀。刀鞘上密布着银丝编织的花纹,跟她月白的衣服能搭在一起不显突兀。 安澜解下短刀,伸到他鼻子底下:“拿好了。” 安澜回京后进过两次宫,具都遇上熟识的侍卫升上来的头领,这也是第一次看到新面孔。 不多时,里面小跑着出来一个公公。远远就挥着手喊着:“高统领,别拦着,这是安澜公主!” 安澜公主,还算有些名气。 是一个可以骑马逛皇宫的人。 是可以带兵器进宫的人。 是面圣不需通报的人。 符合其中之一条件的人细数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符合三个的,可能大概似乎只有这一个。 “安澜公主?”军官嘴里念着,看着安澜,眼神里有些惊讶,却没有丝毫恭敬。“原来是安澜公主,失敬,失敬。” 说着把短刀拿给安澜。 一只手。 安澜留意到了。迈步上阶大步走远,说着:“你拿着吧,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从今天起就改了吧。” 看着他的背影,军官神色不定。公公去追安澜,不忘伸指头冲着军官:“高岸你个愣头青!你等着吧!公主啊,慢点,等等老奴啊……” 太和殿内,一贯冷情冷面的梁帝萧慎被摇晃的如秋风中的小树苗。萧慎已三十大几,面皮白白净净的有几分女相,幸好留了些胡须才不那么明显,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显年轻。若不是眼角的细纹,怕是要看成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萧慎闭着眼睛,无奈说道:“别摇了,再摇舅舅这脖子就断了。” 萧安澜二十来岁的军中统帅要装耍赖的孩子也着实辛苦,抱着梁帝的胳膊像晃摇钱树:“就让我去吧,多我一个也不算什么,我保证不惹事还不行吗!” “随行人员早就定好了,名单也送到大周去了,怎么加你啊?再说你刚回来,不留下来好好陪陪你母亲和舅舅,乱跑什么啊?” “我要去,我有要事要办,最后一次了,我再出这一次门就老老实实在锦城待着。让我去吧!” “停,停,停!”萧慎终于喊停了安澜,揉揉太阳穴,“头都晕了。” “同意了啊,我当您同意了,皇上一言九鼎不能反悔啊!” 萧慎对自己的子女都没这么多耐心,很少的一点亲情都给了姐姐和外甥女。“舅舅这里好说,可你去干什么啊?周人那边,可有许多人不欢迎咱们啊!”谁不欢迎,两人心知肚明。 安澜一翘下巴:“只要大周的皇帝不下旨禁止我萧安澜入境,我想走到哪里只由我说了算!想拦我,可以啊,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萧慎大笑:“好,我萧家的女儿,就该如此!等安乐过去的时候,再附上一份随行名单,把你加在上面。” “皇舅舅!”安澜抱住萧慎又开始摇晃,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萧慎也没有要推开她,很享受的闭起眼睛,随着她的节奏摇晃。 辞别梁帝,安澜决定要去感谢一个人,一个给了她光明正大理由去大周的人------安乐公主。虽然她并不怎么想去。 出来的时候,拿回了自己的短刀,高岸没说什么,双手将刀奉上。安澜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安乐的寝殿她还记得,没多久就到了。还好这里的宫女还有认得她的,进去没费劲儿。 安乐公主十七岁,生母是梁帝的贵妃,比较受宠。她本人长得酷似其母,娇小可人。尖尖的下巴,樱桃小口,娇嫩的让人不忍心触碰,唯恐一摸就摸痛了她娇嫩的肌肤。 看到安澜,安乐公主欢快的迎上来拉着安澜的手:“安澜姐姐来啦,快来帮我看看,哪件更漂亮,我带去大周!” 安澜看过去,只见床上,桌子上,摆满了一套套新装,地上还有几个没打开的包袱。 “安乐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安澜说着。 安乐公主“咯咯咯”笑了,拿着帕子的春葱玉指遮住了嫩红的嘴唇,“姐姐说的真敷衍,看都没看呢!不过姐姐说的对,安乐确实美!” 安澜也笑:“我这几年不在京中,也不知都时兴穿什么试样,你问我,我怎么说?” 安乐又笑:“姐姐变化真的好大,简直判若两人,刚刚摸了姐姐的手,比宫里最下等的粗使宫女的手还粗糙,姐姐的脸,更是没有一点妙龄女子的细嫩,姐姐是打算像长宁姑母一样不嫁人了吗?” 安澜伸出手在眼前端详,再笑:“这手,确实不好看,不过好用啊。我在外面的时候,看谁不顺眼,一只手就能掐死,连刀都不用。”(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安乐公主 安乐脸色一沉,又恢复成笑颜。身后的数名宫女可笑不出来了,喜事在前,说些杀人的事败兴,安澜公主太不懂礼数了!安乐公主实在太好脾性了。 安乐随手拿起一件放在身前比了比,又看向安澜:“姐姐从来不曾在这些细碎事务上费心,因为姐姐什么也不需要做,最好的东西就会送到姐姐面前。” 安澜笑而不语,这是事实,安乐后面还有话说。 安乐接着说道:“当年宫中制衣房有个叫柔娘的宫女,心思灵巧,做出的衣服总能引起各宫争相效仿。而她做的每一件新衣,都会先送给姐姐试穿。姐姐可还记得她?” 安澜想了想,确实有印象,那是一个水一样柔顺的女子。 安乐看她表情,知她已记起那人,继续说道:“直到姐姐出京,我们这些皇宫里的公主才能穿上她做的衣服。可是不知是她一贯如此粗心,还是没耐心伺候姐姐之外的人,做好的衣服里,竟然遗落了一根缝衣针。” 安澜脸色一变。 安乐笑的越发柔和:“柔娘就这样被打了板子驱逐出宫。现在想来,我还十分怀念,若她还在宫中,我定不用费心思在这里挑捡了,只需带她一人足矣。” 安澜冷冷道:“一个宫女而已,何必呢?” 安乐道:“是啊,一个宫女而已。现在,这宫里的所有宫女都任我挑选使用,因为,我要去大周了。去大周,做皇妃,甚至,皇后。”安乐的眼睛亮亮的,闪动着灼灼光华。 安澜冷笑一声:“那就先恭贺妹妹,姑祖母当年就是先做了皇妃,再为皇后,现在,已是太后了!” 安乐轻笑:“借姐姐吉言。我离乡背井,为了大梁和大周的和睦。大梁的边境安稳,就拜托姐姐了。” 安澜道:“那就不打扰妹妹的大计了,姐姐必会为妹妹准备一份称心的贺礼!” 安乐:“姐姐慢走。” 离开安乐的寝宫,安澜憋了一肚子气。想了想,转而去找宫里的总管太监艾公公,客气了几句,托他找找制衣房柔娘离宫的记录。艾公公乐呵呵答应了,安澜不忘扯下一枚玉佩塞在他手里。艾公公推辞一番,勉为其难接受了。 同欣嬷嬷拿进一叠帖子,放在长公主手边笑道:“这几天的拜帖和请帖都多了,长公主看看,可有能看的?” 长公主拿在手里,只看这厚厚的一叠,眉眼就笑开了:“我们安澜,也是有不少人惦记的,不用担心嫁不出去。” 同欣嬷嬷笑着:“那是,小公主跟您当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长相那是一等一。年纪是大了几岁,可那为了建功立业没成家的青年才俊也不少,还不是随着咱们挑!” 长公主一边看,一边分拣,还凑合的放一边,看不上的放另一边。“郑国公?他那儿子不是早成亲了吗?”说着,长公主翻开帖子细看。 “长子成亲了,还有个次子,听说才学相貌都不错。现在在御林军中做事,似乎在皇上跟前。”同欣嬷嬷说着。 长公主把帖子扔在淘汰掉的那一边:“郑国公高图,惯会钻营,见风使舵。当年复国大战,各地皆来勤王北上,独他缩在南方不发一兵一卒。后来见窝阔伦军大败在即,他又赶忙带人跑来抢功,引得诸王不满,被联合打压,数年抬不起头来。就这样的劣货,能养出什么好儿子,也敢来肖想我的女儿!” 同欣嬷嬷劝到:“一家好女百家求,小公主出众,还能拦着不让人家惦记吗?不理他不就是了。” 长公主站起来,负手道:“那也不行!我看他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沾我公主府的光,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同欣嬷嬷无奈笑笑,数年不问外务,还当公主脾气变好了呢? 萧安澜牵着马,走在京城宽敞的大街上,身边是梁帝特意交代来护送她的御林军殿前侍卫统领高岸。 走了半路,安澜一言不发,还是高岸率先出声:“公主为何不骑马?” 安澜懒洋洋的:“皇舅舅好心安排,我就配合配合呗。” 高岸一笑:“原来如此,我还当公主是体谅末将步行辛苦,正要劝公主不必如此。” 安澜一笑:“原来是我好心太过了。本公主这马,可是万中选一,真跑起来,你就完不成皇舅舅的嘱托了。” 高岸扬眉:“公主大可一试。” 安澜停步,看向高岸:“真的,可别说我欺负你,我最看不得别人哭哭啼啼了。” 高岸笑着伸手,请她上马。 安澜上马,扬手就是一鞭,马儿长嘶一声,飞奔起来。街上人不多,街道又宽敞,马儿跑不出十成的速度也不弱多少。回头看去,只见高岸不时单足点地,纵身一个跳跃,便胜过常人几步。铠甲已脱下,只穿着将军制服,越发英气逼人,还抬头对安澜笑了一下。 好小子。 安澜心道,那就好好跑一跑吧。年轻人,不要火气太旺。 一人一马,直奔城门。 后面几步之遥,紧追着一位全凭两只脚的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的是在逃的江洋大盗,不禁为后面追着的将军大声叫好。 出城五里,安澜紧拉马缰绳,黑色骏马随即停步。 后面的身影很快赶到。高岸气喘吁吁:“公主的马,不错!” 安澜下马,走到高岸面前:“高统领,脚力不错。” 高岸一边喘气,一边笑着左右看看:“公主带我来这么个无人的地方,是有什么意思吗?” 安澜四周看看,城外的大路上,竟然无一人走动。不过现在将近正午,不是进出城门的高峰时段。 高岸道:“公主避开旁人,是有话要单独聊聊吗?”迈步靠近安澜,“高某愿洗耳恭听。” 安澜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是在调戏她?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还真新鲜! “你确定这里只有两个人?”安澜问。 高岸回头,便看到两个黑色身影飞速靠近过来,比他的速度还快,不到两个呼吸已近在眼前,下一刻便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就是乌云百骑!”高岸惊叹,“果然不负盛名!”看着两个胸膛起伏调整气息的壮硕大汉,眼里放出了惊叹的神采。 安澜笑着摇摇头:“还当你是冲着我来的,原来是冲着他们来的!” 高岸道:“他们因公主而存在,所以,可以算作公主能力的一部分。” 安澜叹息:“高统领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本公主自问也当的一声‘佳人’,你跟我不谈风月,却谈什么能力。你让我身为女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这女人的脸皮是怎么长的,居然要求男人和她谈风月! 高岸忙拱手赔罪:“不知公主喜好,还请恕罪。公主在高某眼中,乃是高不可攀的神女,不可亵渎。是以高某不敢多想!” 安澜大笑:“哈哈,神女?那可是需要膜拜的,不如,你先来拜一拜,就五体投地好了。” 说着话,安澜后退,两个壮汉却上前两步。高岸知道要不好,慌乱起来,眼珠左右乱跳,说着:“公主,这样不太好吧!”脚步却一再后退,警惕的盯着两人,只要他们再有动作,就脚底抹油。 安澜低声奸笑:“不要打太狠,只要打的他娘都不认得就行了。” “是。”壮汉应着,已从两个方向攻了过去。 高岸在安澜说话时已蓄满了力,两人一答应,他就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两道黑影也追了过去。 安澜上马,掉头回城,自言自语道:“贼眉鼠眼的,白长了一副好皮相。” 长宁长公主写的折子还没送进宫,郑国公就哭哭啼啼告到皇上面前,说他的次子高岸奉皇命送安澜公主回家,却一言不合被公主的人打成重伤,卧床不起了。安澜公主藐视皇威,大逆不道…… 皇上自然不会真把安澜怎样,好好安抚郑国公几句,又派了身边太监去探望,算是了结此事。坊间却流传出另一个版本,说高岸色胆包天调戏安澜公主,被公主打成重伤。且后一个版本流传更深更广。听闻此事的人,大赞公主贞淑高洁,不愧长公主多年教养。但往公主府送的帖子,却少了一大截。 长公主悬着的心放下,写好的折子丢掉了,乐呵呵的罚安澜抄《女戒》《女德》。 “真不是我打的!”安澜委屈的说道。 同欣嬷嬷在一边督促:“快写吧,学学女子该如何为人。你都年纪一把了,他调戏就调戏一下嘛,就当逗闷子了,何必打那么重,听说脸都肿成猪头了!” 安澜更委屈:“他没调戏我,他惦记的是乌云百骑!” 同欣瞪眼:“该打,没脑子的猪头!” 没过几日,艾公公使人送来一封信。安澜看了,带了两个人又出去了,这次是城外。 东城门外二十里,有几个村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 一人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谁啊?” 安澜:“柔娘在吗?” 里面的脚步一顿,问道:“您是哪位?” “萧安澜。” 门开了,一个瘦弱的农妇站在门口,因为瘦,眼睛格外大,蜡黄的脸,尖下巴,眼神也再不复昔日的澄明,透着苍茫的昏黄。 细弱的手指扶着门板,看了安澜好一会儿,热泪湿了眼眶,低唤一声“公主……”俯身便跪了下去。 安澜忙扶她起来,隔着衣服,就好像掐了把骨头。安澜不禁心酸,说道:“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柔娘站起来,抹了把眼泪,让出门口:“公主快里面请,寒舍简陋,公主莫嫌弃。” 柔娘走着,安澜等人便注意到她的腿有些跛。 安乐! 安澜气息瞬间加重,开始琢磨怎么报复回去。 柔娘自然感觉不到这些,半是欣喜半是心酸:“一别多年,公主过的可好?看身量又长高了些。听说公主在京外跟着师太云游,怎的多年不进京?长公主怎么舍得……” 这是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墙边放着铁锨锄头等物,三间低矮的砖房。安澜被请进屋中坐下。 安澜左右看看,屋子虽小,但收拾的干干净净,十分清爽,不显得逼仄。点点头,径直问道:“你男人呢?” “啊?”柔娘脸一红,笑道,“公主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安澜笑道:“看样子还不错。你后半辈子过的好不好,都着落在那个人身上,我当然要先问最重要的。” 柔娘笑着:“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什么本事,种两亩薄田,养家糊口而已。冬日无事,出去打些零工赚钱。我呢,偶尔帮出嫁的姑娘做几针,贴补家用。凑合过日子。” “以你的手艺,怎会至此?”安澜问道。宫中制衣房第一人,就算出了宫,各大成衣铺还不抢着要? 柔娘低头苦笑:“公主能找来此处,多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被打了板子,多年积蓄的财物被抢掠一空,两手空空被丢弃在街边。所幸贴身衣物里还有块玉佩值几个钱。我半走半爬,找了家医馆住了几日,待伤好到可以走路,便出门找事做。和公主想的一样,想着就凭这双手,还不能养活自己?”柔娘打量着自己干枯细瘦的手指,继续说着,“我找了一家成衣铺,谈好了工钱,住了下来。没过几天,就被老板赶了出来,也不说为什么。后来又试了几次,都是如此。我便知道了,是有人要对付我。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得罪了谁,谁又有这么大本事,宫里宫外都让我无处安身?” 安澜低头:“你真想不到是谁?” 柔娘看着前方,摇摇头:“约么能猜到几个人,那又怎样,定是我惹不起的人,只好躲着。我想回乡,苦于没有盘缠,想着一路乞讨回去。那个人总不能把手伸那么长吧。走到这里,又累又饿,晕了过去,被人捡了回去,索性便不走了。”说完,柔娘笑了,“算是让他,白捡了一个媳妇儿。” 她说的简单,一个无依无靠又有伤在身的弱女子,身后盯着虎视眈眈的眼睛,当时该有多么害怕多么胆战心惊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皇上做媒 “为什么不去找我母亲呢?”安澜沉默片刻,出声问道。 柔娘想了想,似是回忆:“当时被拒之门外,有一会儿是想去投奔长公主。长公主仁慈,必能护得住我。可又一想宫中流言,长公主已是树大招风,何苦再给她凭添麻烦,走到公主府墙外,又折回去了。” 安澜闭上眼睛,鼻子发酸,站起来道:“我回来了,我不怕麻烦,你还愿意为我做衣服吗?” 柔娘虽已有心理准备,待她真说出来,还是惊喜不已,也站起来:“能为公主效力,自是柔娘的荣幸,只是,这几年手动的少,不知还能不能做好?” “没关系,你随我回去,先拿侍女们的衣服练练手,做好了,再给我和母亲做。再说你的衣服好,又不只是针线,更重要的是样式新颖别出心裁。大不了你说出样式,指导其他人做。”这就是管事级别了。 柔娘喜出望外,跪在地上:“柔娘谢公主再生之恩!” 安澜忙扶起她:“言重了,和你相公商量商量,如果他愿意,也来公主府跑个腿,给你们安排几间厢房,你们夫妻也能相守了。” 柔娘不知说什么好,流着眼泪握着安澜的手,拼命的点头。 “嘭”一声,一只羽箭结结实实正中红心。箭靶不远处,一名士兵举起手中红旗,高声喊道:“中!” 百步开外,一名士兵举着弓,高兴的又蹦又跳:“中了,中了,我中了!”扔掉弓,抱起一人的胳膊蹦跳着大叫:“谢将军,谢谢将军!” 李征被他拽的站立不稳,笑着推开他:“好好练习,过几日加一百步。” “是,将军!”士兵信心百倍应道。 李征拍拍他的肩膀,继续朝前走去,还有不少人等着他检查指导。四队长六队长跟在身后,各个心悦诚服,暗暗竖起大拇指。中靶不难,难得是刚刚那个小兵半月前,他的箭就没找到过自己的靶! 李征射箭之术,乃是纪涵亲授的。纪涵满腹经纶,按理说该算是文人,读书久了身体也疲惫,需要动动筋骨放疏通血脉,除了练练剑,最爱的便是射箭了。聪明人往往触类旁通,射箭也练出自己的一套法门,不仅准头足,射程远,还有听声辨位,数箭齐发,等。李征也习得其中精髓,现在用来教授新兵。年底演练,各军要比试个高低,李征可不想丢脸。 陈崇也十分尽心,誓要拿个头名,都没功夫来李征面前寻开心了。 这日中午,跑来和李征吃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 李征放下筷子,展开来细看,工工整整的公文字体,写着十几个名字。从头到尾一一看过,并没有认得的人,看向陈崇:“什么东西?” 陈崇道:“大梁送亲使名单,没有魏梁,也没有萧安澜。” 李征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看着名单发呆。 陈崇:“要不你请个假,去大梁走一趟?” 李征反应不慢:“休想,我走了,我的兵怎么办!” 陈崇笑:“看你说的,好像我故意要支开你一般,虽然你是个对手,我也不能使这么卑劣的手段啊!我是真心的认为,你可以去找她。”陈崇坐在李征对面,用无比真诚的眼睛看着他。“你听到北边的消息了吧。”陈寻的人送来了北疆的消息,拉勿黎已经是斡尔罕的第三位可敦,斡尔罕使人联络苏客哈旧部,似要南下为妻子收回失地。 陈崇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垫着下巴,无比惆怅道:“我一想到她成了别人的新娘,心里就憋闷的出不了气。你说,如果我当初勇敢一点,霸气一点,拦着她不让她去,说一句你别走,你的仇我帮你报。她会不会就能留在我身边?” 李征摇摇头。 陈崇瞪眼:“虽然我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是你哪怕是说瞎话骗骗我安慰我一下不成吗!” 李征:“我不知道。” 又道:“女人的心,你不是比我更懂吗?” 陈崇见他如此说,又语重心长说道:“我是没指望了,不过,你还有啊。如果你能忍受她心狠手辣,满口谎话,铁石心肠视人命如草芥,你就去找她吧。” 李征把碗筷推到一边,像他一样趴在桌子上,四目相对:“你这是在撮合我们吗?” 陈崇:“各花入各眼,兴许,你就好喜这样的。” 李征:“……” 陈崇:“你动作要快,听说大梁不怕死的人不少,公主府的门槛跨的进去就是半生富贵。好像已经有人为了她被打了……” “谁?和谁打?”李征紧张起来。 陈崇开心一笑:“有人调戏公主,反被公主打成猪头。” 李征忍不住咧嘴笑了,又迅速绷起脸来,心里莫名舒坦起来。说道:“年底要比试,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情打听这些闲言碎语!” 陈崇道:“两国和睦,商旅往来频繁,本国公主的趣事不好在本国说,拿到他国来说过嘴瘾,本公子本不想听的,奈何茶楼酒肆,到处都有,不得清净。”说着摇摇头,十分厌倦的样子。 李征道:“你若真不想听,乖乖待在国公府便好,绝对听不到一点大梁公主的闲言碎语。” 陈崇:“你这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我去练兵了,你慢慢吃。” 这日的操练结束,李征去了纪府。得水高兴的招呼他进去,一路喋喋不休: “老爷总是一天到晚长在书房,就少爷你来了还能说几句话。” “蔚蓝长个儿了,老爷请了个训鹰的师傅来照顾它。” “皇上前日请了老爷进宫,回来老爷就夸皇上长进了……” “蔚蓝吃的肉都是我出去买的,每天买新鲜的,羊肉,兔肉都吃。卖肉的郑屠还问我‘纪太傅这阵儿爱吃肉?’笑死我了!” 什么也不用问,得水把纪涵这几日事无巨细都汇报给了李征。 走到书房,得水甜甜的喊道:“老爷,征少爷来看您了!” 里面“嗯”一声算是知道了。得水告退,李征径自推门进去。 纪涵仍是在看书,能找来看不完的书,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师父。”李征低头问好。 “坐,练兵辛苦吧?”纪涵终于舍得放下书,站起来伸伸胳膊。 “还好,不比北疆辛苦。” 纪涵:“说到北疆,你应该知道了吧。” 李征点头:“大将军的奏疏有时会在军中公布一些,斡尔罕的动向大家一直都关心。” “最迟不过年底,他就会南下了。” “这么快?”李征不怀疑师父的结论。 纪涵没有不耐,解释道:“这个冬天有点冷,我估计北原那边会比往年更冷一些。那里冬天本就难熬,牲畜会冻死无数,牧民日子更加艰难。这个时候,发动一场战争即可以转移牧民的注意力,胜了更可以迁移到温暖一些的地方,又有苏客哈的人接应,何乐而不为?” 李征点头:“对于掌权者来说,确实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斡尔罕有打败墨索尼的把握吗?” 纪涵笑着回到座位上:“管他们呢,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先看着。”抬头看向李征:“不管是谁想到的,送苏客哈的小姐去北原,都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李征坐到纪涵对面:“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跟你们合作的大梁校尉魏梁,还是你们自作主张要帮我找的女儿?” 李征脸红:“就知道没有能瞒过师父的事!” “笨死了,被人耍来耍去!”纪涵恨铁不成钢,又忽的笑起来,“当然这也不怪你们笨,是她太聪明了,哈哈哈……” “师父!”李征,“你早都知道?” 纪涵还在笑:“比你们知道的早一点,多一点。哈哈哈……” 李征:“师父的人不是为我们去的吧?” “当然,你们两个男儿汉大丈夫,我忧心你们干什么?” 原来,师父一直牵挂着他的女儿,那么,促成他们相认是不是容易一些了? 李征谄媚的凑过去:“师父,你还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说出来,让徒儿参详参详?” 纪涵盯着李征的脸,仔仔细细看着:“你说,我也给她找个女婿如何?” “师父慎重!”李征炸毛的猫一般,“安澜公主脾气古怪,不可轻举妄动,免得弄巧成拙!” “脾气古怪?”纪涵看着李征,似乎略有不快。女儿这样被人家评论,是个父亲都高兴不起来吧。 李征忙改口:“不是,是十分有决断,有魄力,一般男子恐入不了她的眼。” 纪涵看着李征,似在等他进一步说明。 李征十分肯定,说道:“安澜公主的聪慧遗传自师父,心思百转千回,绝非一般人能窥探,所以,一定要慎重!” 纪涵点头:“你说的也不错,”李征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我本想给她挑个老实本分能让着她的人,譬如你,不过经你这么一说,等闲男子都配不上她了,还要想想,再想想……” 李征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眼睛上:我多什么嘴啊…… 又过了几日,两人被皇上叫进皇宫。周帝刘傥命人上了一桌酒席,客气一番,三人都坐了。 陈崇殷勤的倒酒,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还不忘提点臣等,皇上辛苦了,臣先敬皇上一杯!” 皇上一笑,举杯喝了,说道:“若说辛苦,哪及的上你们。陈寻大将军的奏报都知道了吧,斡尔罕要动手了。前几日和太傅谈论一番,此事他有些操之过急,早早和墨索尼对上,虽然可以收复大部分苏克哈旧部,但他北原的势力并不够强大。勉强出兵,后方恐有隐患。所以,这一步大将军做的很好,将苏克哈的小姐送过去,是一块他舍不得不吃的毒馅饼。你们完成的也很好。只可惜这事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不过你们放心,朕一定会在其他方面补偿你们!” 李征陈崇对视一眼,送拉勿黎去北原,这可不是他们的功劳?从一开始就是人家的计划好的,甚至是利用了他们。 李征道:“皇上,此事其实,主要是大梁······” “不用你说,朕知道。”皇上摆摆手打断他,“大梁的乌云百骑!确实是一支劲旅啊,不过你们也不差啊!先把手头上的五百人训练好了,等着年底比试大干一场,让他们好好看看,到时候朕再给你们更多的人马,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陈寻大将军可能不知道其中纠葛,但师父知道啊,是没说给皇上知道,还是皇上想让此事成为秘密?李征想了想,既然此事不能见光,那就都不要说了。 皇上还乐呵呵的:“斡尔罕,想躲在一边坐山观虎斗,被人推下来的滋味定然不好受。以后,会越来越难受。” 陈崇道:“不说他了,美酒在前,不喝对不起自己!” 李征忙举杯,陪陈崇敬酒。 皇上又道:“朕还有一事,要你们帮忙。也不算帮忙,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 看皇上欲言又止,两人心里暗道不好。不知撒腿就跑算不算君前失仪。看两人紧张,皇上忙笑眯眯的一边一个拉住两人的手:“你们知道,年后,大梁会送来公主和亲。因此事,皇后那里有些不悦。女人嘛本不该惯着,可是皇后给朕生下嫡子,有功社稷,朕心里有愧。所以······” 所以什么?两人感觉很可能跟自己有关。 “皇后家里还有几个妹妹,人品相貌无可挑剔,让朕帮忙给寻几个如意郎君。朕最看重你们两个了,文武双全,前途无量,家室也还般配。所以,上次你们进宫,让皇后家的人在路边看了看。”皇后出身书香世家,族中出过两位丞相,三位学士,两位太傅,五位状元,文臣不计其数。女子方面也不示弱,皇后三位,有品纪妃嫔数位。相比于武将,文臣虽不显赫张扬,却是稳稳当当的能传承下来。所以后族虞家,不仅自身家底硬,树大根深,更是朝中亲贵嫁女娶媳的首选。 所以,恭喜你们,被皇后的娘家人看中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陈崇挨打 陈崇傻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臣等定是给皇上丢脸了,臣有罪。” 皇上拉着他俩的手没有一刻放松,道:“没有,你们两个不错,虞家人赞不绝口,还说他家几个待嫁的姑娘,也可以让你们相看相看。” 让你们挑啊,多大的面子!皇上都没想到虞家会把姿态放这么低。这可是虞家女啊,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虞家!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李征正要说,皇上一口打断:“朕知道,你们都还没定亲,朕也知道,你们的亲事要家中长辈做主,别的都不用管,只说你们自己,愿意吗?” 李征看着陈崇,陈崇看着李征,两人暗暗几个眼色交流,迅速做出了决定。曾经,皇上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不过多年不曾合作过,已经有些看不太懂。 “你们两个别想耍花招,朕看到你们挤眼睛了!” 两人果决点头。 同时“嗖”的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向门口狂奔。 “抓住他们!”皇上绕过桌子追了出去,奈何这一身龙袍金光闪闪的好看,却实在行动不方便,只有指挥看得到的殿前侍卫围追堵截,要抓他二人。 皇上一声吼,近百殿前侍卫如狼似虎直扑正在仓皇逃窜的二人。虽然心里在疑惑这二人刚刚不是还被皇上当成上宾,怎么转瞬间被这样对待。但这些疑虑动摇不了他们对皇上的忠诚。皇帝门前大都没事,难有表现的机会,拜这二人所赐,众侍卫争着抢着要在皇上面前露脸,虽然衣甲在身行动笨拙了点,但他们为皇上尽忠的心是那么炙热,这点疲惫,可以无视。 两人穿的是常服,灵活的很,甩开了身后的侍卫,正要得意,前面又过来一大群。 “抓住他们!”领头的高举长剑,一声大喊。 “是!” 两人对视,分头走! 皇宫,他们熟悉的很! “抓住他们!” “站住!” …… 这样的喊声,很快从皇上的寝宫,扩大到宫外。不知情的宫人吓坏了,纷纷找地方躲避。 大白天宫里就进了贼人,这还了得! 各宫守卫也戒备起来。 两人不知所踪。几百侍卫乱转。 皇上一手拎着龙袍,边走边喊:“你们两个,还不出来,朕要生气了,抄你们家!” “李征,太傅要你听朕的话,你敢抗命!” 走了一段,皇上也累,泄气了,说着:“出来吧,别玩了,朕不强迫你们就是了。” “皇上英明!” “君无戏言!” 两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个头上粘着枯叶,一个衣服破了口子。 周遭几十名殿前侍卫大惊失色,纷纷拔刀以对,护在皇上周围。 他们藏在哪了!若是刺客,皇上此刻恐怕…… 不敢多想。 这两人太可恶了! 皇上出声:“好了,好了,都放下刀,退下吧。” “是,皇上。”侍卫统领应道。走时不忘瞪这二人几眼。 待人都走远,皇上招招手:“过来。” 两人扭扭捏捏,谄笑着走过去。陈崇低声道:“坏了,忘了让皇上先开口不追究此事!” 李征:“没事儿,大不了打板子呗。” “我娘她若知道了……” 很快便走到皇上面前。 皇上握拳咳嗽一声,低头靠过去:“你们俩刚才藏哪了?” “啊?” 陈崇:“臣趁他们不备,钻进了花丛。” 李征:“臣先是在柱子后面,后趴在回廊上面。” 皇上:“朕这殿前侍卫,如此不堪?”皇上开始忧心自己的安危。 两人忙出言安慰。李征说:“臣等熟悉宫中路径,甚至比他们更熟。” 陈崇:“再多给点时间,他们也就发现我们了。” 李征:“一般贼人,被发现追赶都会想着尽快出宫,所以侍卫们也是往这个方向追,我们两个人不怕,反而更靠近皇上,因为皇上身边的地方都是搜查过的,反而没了危险。”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皇上还是放心不下,心里已经决定了要让殿前侍卫也参加年底的比试。 本来只是新军的较量,被这二人一闹,成了三军大比拼。两人的名字被无数人碾碎在牙缝里。这是后话。 当日陈崇回了家,卫国夫人已在等候。 “母亲。”陈崇笑着过去,却被卫国夫人的冷脸吓到,本要过去的脚步也顿住了。 “跪下。”卫国夫人不需要过多的威吓,只简单的两个字就足矣。 陈崇没有问为什么,先老实跪下。母亲虽然严厉却是讲道理的人,不管什么事解释清楚就好了。而且他想了想,最近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你可知错!”卫国夫人板着脸。 “不知。”陈崇老实回答,若明知是错还去犯,那不是罪加一等吗!他可不傻。 卫国夫人方程冷笑一声:“马军营长好大威风,耍的整个皇城的侍卫团团转,近千人出动,连两个人都抓不住,真是好大的本事!” 陈崇嘿嘿一笑:“谢母亲夸奖。” “闭嘴!” 陈崇果然闭紧嘴巴,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 方程道:“你可知你们这一闹,多少人要受责罚,多少人要调职!” 陈崇轻声问:“我可以说吗?” 方程喝道:“说!” 陈崇清清喉咙,面无愧色:“孩儿不知多少人受影响,但孩儿自问无过反而有功!” 方程怒道:“好啊,本事怎样不说,还学会狡辩了!” 陈崇接着说道:“孩儿和李征自问不是数一数二的能人,尚能在大批殿前侍卫眼皮底下来去自如。可见皇宫守卫大有漏洞,皇上的安全有很大隐患!这些事,不见得没有人知道,只是大家同居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放肆,就只有你眼里有皇上,这京城所有人眼里都没有皇上吗!” “母亲不懂这些,自然是不知情者,怪不到母亲头上。”陈崇为方程开脱。 “所以在你眼中,这京中官宦,除了无能就是无君了!” 这个越说越大了,陈崇想了想:“也可能是无心,毕竟皇宫的守备一直如此,且皇上和先皇善行德高,百姓爱戴,未曾出现过入宫不轨之徒,所以,这些弊端一时也看不出来。” 方程盯着他半晌无语,就在陈崇以为过关之时,便听到母亲冷冷的声音:“犯错在先,还强词夺理。来人,上家法。” 陈崇一听就急了:“母亲,你不讲道理!” 方程淡淡道:“讲过了,你拒不认错。” “母亲没能说服我,就要用权威压制我吗?母亲不是一向以理服人嘛!” 方程点头:“确实如你所说,我向来以理服人,可你满口胡言歪理,我懒得同你讲,只需要让你知道我的态度即可。来人!” 眼看着母亲身边的仆妇拿来了板子,陈崇想跑,看着母亲端庄严肃的脸,放弃了,沉默的趴在凳子上。 竹板打在身上,并不像幼年时那样疼的钻心,陈崇感觉不到这些,只看到周围的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人,对着陈崇喊道:“大哥。” 这人便是陈崇的二弟,陈寻的独子陈预,比陈崇小三岁。 陈家将门世家,到陈崇祖父这一代达到最高。在二十年前联合对抗窝阔伦之战中拜兵马大元帅,统领两国兵马,因军功获封卫国公,离世后长子袭爵,就是如今的卫国公陈平。陈家只有兄弟两个,到了陈崇这一辈,老兄弟两个各有一个独苗苗,陈平是因为夫人强势,陈寻则是因为常年戍边,没时间和夫人相处。除了一个陈预,还有两个年纪相当的庶女。 光线不好,看不清脸,听声音看身形也知是谁。陈崇很庆幸天黑的早。 “二弟啊,吃饭了吗?” 陈预道:“大哥,你别怪大伯母,你不知道,下午消息刚传回家里,大伯母有多紧张。你久不在家中,可能不记得这京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厉害关系。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咱们卫国公府有什么图谋!” 陈崇看着前面的黑影,比自己还矮上半个头,若不是声音中还透着稚气,简直以为刚听到的那番话出自某位夫子之口。陈崇不悦,说道:“二弟啊,你久居京城,没出过远门,实不知天下之大,远非区区一个京城能比。看过了天下,实不愿再看这井底烂泥一般的京城,偏还自以为天下只有这一丁点大!” 说完负手而去,头也不回又道:“难怪二叔宁愿在北疆喝风也不愿回京!” 陈预看着他的背影,缓步走出阴影,远处灯笼的红光,照不清楚他年轻的容颜,只给半边脸打上了沉沉的阴影。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嘴角微笑着拉出好看的弧度。 “不回来也好,”他自言自语,“我有母亲就够了。” 次日陈崇来到军营,装作若无其事去找李征。看着他:“回去挨骂了吗?” 李征:“别提了,我二舅拎着我骂了一顿饭工夫,要不是我外公赶来救命,就是两顿饭的工夫了!” “一顿饭的工夫啊?”陈崇念叨着。 李征看了看他,补充道:“幸亏是舅舅,要是亲爹还活着,估计就大棍子打了!” 陈崇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练兵啊,不然就让人看笑话了!” “这还用你说?”李征目送他离开。 一队长二队长过来问道:“将军,听说你们惹事了?” 李征昂首做高深状:“是啊,我和八营长掉了殿前侍卫的脸,所以,他们定会紧盯着咱们,找咱们的错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练,不然丢脸的可不止我们两个人!” 两个队长对视,要不要考虑换一个营试试? 李征又道:“不过你们放心,就凭本将军和八营长的本事,让你们在年底新兵比试中拿个头名还不是难事!” 两人又高兴起来,二队长笑眯眯道:“行,您跟八营长商量好了,让咱们拿第一,他们当老二好了。” 李征笑了,看向二队长:“好,我去跟其他几个营长都说说,让他们不要参加比试了,咱们稳拿第一。” 两人笑不出来了。 李征大喝一声:“还不快去练习!” “是!”两人赶快跑了。 想着会成为众矢之的,两人都加大了训练强度和难度,绝对不能丢了“太子伴读”这个名头的脸。不成想大统领郑秀把他们叫过去训话,训完公布了一个大消息:全军大比。 新兵每年二月入伍,五月按强弱优劣分编,年底新兵大比,表现好的队伍和个人都会有奖励,对于以后的发展也大有助益。这本来只是新兵间的较量。不过皇上突发奇想,又有两人大闹宫禁为由,全军都要参加比试,以鞭策全军,杜绝懈怠。殿前侍卫司,步军司,马军司,各司内部先比试一番,择优胜者参加三军大比。名列前茅的队伍和个人都有奖励。尤其值得一说的,是最后的三军大比的比试场地在皇宫朝天殿前的广场上,皇上和文武百官都会观战。 大周立国两百年,并不像某些王朝一般重文轻武,而是文武并重。甚至某些特殊时期还出现过文臣为武将让行的先例。北部草原向来是中原王朝的天敌,不可不防,南方蛮夷也时而反复,摇摆不定。西部大梁向来交好,但梁帝这些年励精图治,强军兴武,若想关系一直良好,至少强弱不能悬殊。所以军备不可荒废! 在国家重视军备的情况下,入伍从军也是平民百姓的一条出路,比寒窗苦读考功名用时更短,见效更快,门槛更低 。低阶军官的薪奉就可以养活一个家庭。当然从军的危险性还是有的,不过相比带来的好处和危险的几率,可以忽略。世家子弟更有优势,入伍即从军官做起。只要不犯大的过失,家中有人提携,升官发财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最激动人心的还是皇上特别的恩典:允许官员带家眷! 这是什么意思! 军中最多的是什么? 是年轻适婚的单身汉啊! 三军沸腾。 本来埋怨皇上无中生有折腾人比试的哀怨情绪没有了,反而高呼皇恩浩荡强兵保国。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在比试中大展拳脚绽放光芒万丈,好照亮未来岳父岳母迷茫的双眼。(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一家三口 公主府的后院,堆了一座不高的假山,山上有亭子,有回廊通到山下。山坡上种满了梅树,花开之时,坐在亭中可俯瞰一片花海。夏日午后,长公主常待在亭中纳凉,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安澜回来了,不出门的时候,不是在自己的屋子就是在这亭中歇着。让侍女们不由得嘀咕:这要多烧多少炭! 安澜喜欢待在这里,乃是因为它的通透,一眼看过去,无遮无挡。还因为这一处侍女少,戚杨等人进出不用等通报不用回避。当然他们是不会经正常途径入府的,这也是安澜待在这里的原因:下了山,拐几个小弯,翻墙就是大街。 安澜听着戚杨的汇报,一边在亭子里走动活动筋骨。 “……小周帝心血来潮要搞个全军大比,还要文武百官带家眷观看比试。这样一来,三军都憋足了劲要夺魁,加紧训练呢!” “这是要给各家公开挑女婿吗?” 戚杨笑着:“倒像这么回事儿,不然为什么特意提到家眷呢?” 安澜道:“原本只有新兵大比,突然叫大家都去比试,定有人反对。军士们懈怠久了,每天应付差事,本事都荒废了。这样比一比,给大家提提神,挺好的。赢了比试,若能得个媳妇儿,倒也值得一拼。” 戚杨笑着:“就他们?不过若是让兄弟们也去……” 魏梁笑道:“想都别想,就算我愿意,周帝不反对,皇舅舅也不会让你们去的!” “属下就随口一说,不是真想去。”戚杨脸上堆笑。 “哼,不就是娶媳妇吗?说,你看上谁了,本公主给你掌掌眼。” 戚杨忙摇头:“不用,属下自己慢慢找。”看安澜露出一副给她猜中了的表情,笑着解释:“一般来说,男人嘛,也就那么几个想法:升官,发财,娶媳妇儿。” 安澜惋惜道:“可是你们跟着我,什么都捞不着,不如,另谋高就吧?” 戚杨站直,挺胸抬头,严肃认真说道:“属下说的,是一般庸俗市侩无国无家胸无大志的市井小人,不是我们这般以国家大事为己任为国为民无惧牺牲的特殊战斗水平军人!” “说的一套一套的,确实有水平。”安澜笑着。 戚杨立马又松懈下来:“您听着高兴就行。” 安澜坐下,随口问道:“那两个人呢,也忙着比试?” “是,很认真的模样,折腾的那几百人鬼哭狼嚎的。”戚杨夸张的说,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般。 安澜歪着头:“他也缺媳妇儿?” “这个属下不清楚,这就吩咐他们打探清楚。” “去吧,去吧。” “属下告退。” 安澜坐不住了,一想到他可能为了获得某个女人的青睐拼命地流汗出力,她心里就不痛快,再也不能安稳的坐着了,随便找点事做也好。 锦绣织,城中最负盛名的布庄。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门外不远处,一人路过瞧了两眼,转身走进对面不远处的茶楼。 安澜喝着掌柜亲自奉上来的茶,默不作声,等着柔娘将店里最上等的布料一一看过。“如何,可有中意的?” 柔娘轻轻一笑,摇头。 掌柜不愿意了,心想自己的店铺在京中屹立十几年不倒,收获了无数官家小姐太太的芳心,怎么会没有你们能看上的?不会是虚张声势,买不起吧! 再看那位坐着的小姐,穿着一身长公主带动起来的宜男宜女的“公主装”,做工还算精致。一张小巧俊雅却英气十足的脸,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小口抿着茶水,动作亦得体优雅,不像骗子。只是看着脸生的很,或者是刚进京的外地勋贵家的女儿? 柔娘道:“不是不满意这些布料,只是许多年不曾动手,就算在心里想过个大概,也不知道做出来是不是那个样子。” 原来是这样。掌柜放下心来。 安澜放下茶盏:“选你看着还好的,多选一些回去做做看,试试手……” 这么好的料子拿去练手!掌柜心疼的眼珠子都瞪起来了。 “……定制来不及了,不好的话,再去母亲库里看看。时间不多,你辛苦一些。” “不辛苦,这是柔娘喜欢做的事情。能够把心里勾画出的衣裙真的做出来,还要感谢公主成全!” 公主?掌柜看过去,宫里的几个公主不常出宫,但他也是见过的,最大的几个似乎也没有这个……等等,还有一个!难道是她? 柔娘也确实不客气,看向掌柜。掌柜意会忙凑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都要。” “是,是,”掌柜高兴的连连点头,“府上是……” “送去公主府。”安澜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公主府,全京城只有那么一座公主府。 原来果真是她,早从来往的小姐太太口中知道回来了,一直没见过。也难怪,长公主向来深居简出,小公主五年前就离京,不怪他不认得。当下忙指挥伙计把柔娘指到的都放在一边,回头送过去。 买好了布料,两人出门,都没有坐马车。安澜对这样的生活十分陌生,问柔娘:“还去哪里?”柔娘道:“还需要一些配饰,我想去看看,最好是照我要的样子定制。” 安澜道:“这个不难,只要你画出样子,手艺好的工匠,用不了几天。” 正要走,便看到前方一人直冲着她们走过来:“公主留步。” 安澜看了看,道:“恢复的还挺快,不错,不错。” 面前站着的是不久前被她使人打的面目全非的郑国公次子,御前侍卫统领高岸。此时的高岸,脸上还有一些青黄的痕迹,不过于他俊朗的面貌影响不大。 他笑容可掬的出现在面前挡住去路,安澜第一反应是他来寻仇了,一手把柔娘拉到身后,戒备起来。 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两名侍卫迅速闪现,一个站在她身后,一个出现在高岸身旁。 高岸突然哈哈大笑:“安澜公主,你也太高估在下了,在下纵使记仇报复,又怎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凶?” 三对一,没危险。安澜看他确实只有一人,稍稍放松,挡在柔娘前的手臂放下来。 “高公子有事?” “无事,巧遇而已。看到公主闲逛身边无人陪伴,毛遂自荐。”高岸穿的也是常服,应该也是出来闲逛的。 “高公子无事可做吗,皇宫不需要值守了?” 高岸一笑,十分真诚的给安澜作了一揖:“谢公主手下留情,也谢公主无心插柳成全了在下。”那日被打一顿,回家后大夫给检查了一番,除了脸上的伤吓人,身上只有几处淤青,连肋骨都没断一根。高岸便知道了安澜只是吓唬人,或者是杀鸡给猴看。而他好巧不巧的就是那只“鸡”。 安澜奇道:“成全你什么了?” “由于在下容颜受损,不适合在御前值守,已经被调到东北军后备营中。”御前是权贵子弟最好的去处,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升职也快。东北军是作战部队,跟大周的南北大营一样,要经常派往各地驻守,辛苦不说,遇上战事第一个就轮到他们。魏源就是先入东北军,再调遣到北疆的。 安澜奇道:“御前多好,你竟然愿意去吃那个苦头!”心里不由高看他一眼。郑国公当年的窝囊事安澜没少听长公主提及,提一次骂一次,显然把长公主气的不轻。 高岸微笑:“公主做得,别人就做不得?高某不才,却也是堂堂男儿身,也想要建功立业沙场扬威。只可惜父母之命不可违。亏得公主这一顿好打,也让在下有机会说服父亲。”郑国公胆小怕事最善于明哲保身,所以在大梁最危急的时候选择了自保。不过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多少也有些懊悔当年的选择,想改变眼前的处境也不好下手,这才想着联姻长公主。他想的长远,知道安澜早晚会回京,便早早把儿子安排进御前侍卫中。安澜进皇宫跟进自己家门一样随便,定能碰上自己的儿子。他打算的好,却不知儿子志不在此。即便他知道,以他明哲保身的作风,也不会让儿子真正上战场。 安澜笑了:“你是故意讨打的吧。” 高岸笑而不语。 安澜道:‘何苦呢,你若一早明说,我保证结果会更合你心意!’ 高岸忙摆手:“谢公主好意,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好,暂时不需公主帮忙。” “好说,再有此类需求,本公主定鼎力相助!”安澜豪爽的满口应承。身边几人,包括柔娘、两个侍卫和高岸,具都不知该怎么说,谁总是有被打的需求吗? “公主从北境归来,有什么需要提点在下的吗?”高岸虚心求教。 “本公主跟随师太云游天下,倒也曾途径北境,略知一二,你若有兴趣,也可以点拨几句。”在北境军中的事不知有多少人知道,但安澜决计不会明面上承认。 高岸笑道:“也好,这茶楼还算清雅,公主不妨移步。” 正好安澜对这些衣服饰品没甚兴趣,便打发了一人随柔娘去银楼挑选,自己和高岸去了他刚刚待过的茶楼。 高岸的位置在二楼临街的位置,叫伙计又上了一壶茶,两人对坐。 安澜看着面前的高岸,仔细看看,也算得上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美男子一枚,只可惜摊上那么个不像样的爹,连带两个儿子都不招人待见,确实倒霉。难怪他要从军一雪前耻。 突然就感觉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再看过去,更加顺眼了。主动说道:“你想去北境?” 高岸道:“正是,放眼看去,也只有北境有机会上战场。就算一时没有,像公主一样追赶马匪也是不错的锻炼。” 安澜眯着眼看他:“你们在北境安排了多少探子?” 高岸没有紧张,坦然道:“北方游牧民族是我朝大敌,诸位王侯均放在心里时刻不敢放松,所以公主在北境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的清楚。只因为公主的女儿身,又避讳长公主的关系,大家才闭口不谈。对于公主的才智勇悍,家父时常挂在嘴上提起,对长公主羡慕不已。这也是他安排我进御前侍卫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看上的还是才,难道我的貌就不值一提?安澜心里郁闷的想。 掌灯前,高岸才回到郑国公府,安澜只和他谈了不长的时间,两人便分开了,他又独自走里了很久。 郑国公人品不怎样,却生了一副好相貌,身高八尺,白面有须,近来迷上了求仙问道,不时换上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比那牛鼻子更像得道高人。郑国公夫人已年近不惑,却是天生媚骨,体态丰而不赘,媚而不妖,盈盈一笑,明眸惑人心魄,细看还透着几分狡黠。这样的一对夫妻,生出的孩子自然丑不了。高岸和兄长高崖,都是少有的美男子。 夫妻二人聚在一起,高岸一回来就被叫到跟前。郑国公一见到他就道:“你的侍卫说你遇到安澜公主了,还一起喝了茶,怎样,对你有没有好感?”捋捋胡子,又道:“为父真是白操心了,就凭我儿子这仪表堂堂的相貌,哪个女子不动心!” 国公夫人推他一把:“不要脸,哪有这样夸自己儿子的。”袅袅几步越过丈夫,说道:“有没有照母亲教你的说啊?管用吗?” 高岸低头应道:“是,那么一说,果然她的态度就好了许多,谢母亲提点。” 国公夫人得意的瞥了丈夫一眼,斜坐在太师椅上:“不管是男人女人,首先要投其所好,才好拉近关系。安澜公主自己就上战场,自然倾慕能上战场的真汉子,你把儿子放在皇宫看大门,她自然看不上!” 郑国公驱步上前,陪笑道:“夫人高论,小王受教了!” “呵呵呵……”郑国公夫人掩面娇笑。 高岸受不了这二人一把年纪还如此打情骂俏,悄悄退了出去。 走到背光处,又回头看了一眼亮堂堂如白昼的殿宇,突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表妹方菲 安澜回到公主府,柔娘还没回来。猜她还在挑选配饰,便去了她做衣服的房间。室内除了五颜六色的布料,还有许多画了图样的纸,有的在桌上,有的揉成团丢弃在地。认真工作起来的柔娘,可和农家小院里的村妇全然不同。除了她,这间房里还有两名帮忙的绣娘,都忙着自己的针线。 捡起一团废纸展开,安澜看不懂,只依稀看出个人影,正想再看别的,柔娘等人回来了。 “公主回来的早!”柔娘笑着打招呼。 安澜:“看来此行很顺利,收获不少?” “找到一家铺子,可以做出我想要的东西,而且不用等很长时间。我现在开始做衣服,差不多需要用到的时候他们就能送来了。” 安澜点头:“很好,”指着那一叠图纸,“你想做哪一件,找出来我看看。” 柔娘很快找出来一张,交给安澜。指着图上的部分给安澜一一描述。 安澜听着:“这一件做好要多长时间?” “我一个人做的话,大概要十天吧。” “这一件呢?”安澜从中挑出一张,问道。 柔娘看了,笑着:“公主果然好眼光,这一件我想了最长的时间,也只有公主这样的身份能穿。只是要更费些工夫,选料加上绣活儿,一个月吧。” “好,别的先不做,先做这一件吧,年底宫中有晚宴,我需要它。还有这一件,”安澜又拿出一张,“年后公主大婚,用它送给安乐公主。” 柔娘点头:“好,这个式样可以吗,还需要改动吗?” 安澜目光看向远处:“你看着办,尽你所能,把这两件做的无比华丽耀眼,让任何女人一看就舍不得放下。” 柔娘笑:“公主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安澜:“你有,我帮你,你就有!需要什么随你开口,必要做的完美无缺!” 柔娘拿起尺子上前:“我先为公主量身。” 安澜后退一步:“不是我穿,两件都送给安乐公主!” 柔娘神色有些异样:“公主何须这么大力气讨好她人?” 安澜笑了:“这尺寸嘛,腰身就按你的做。其他部分就按她的做。”手指着一边的绣娘。 柔娘看看那绣娘又低头看了自己的腰身,不解道:“安乐公主的身姿何时变得如此妩媚?”那绣娘身姿丰盈,胸部鼓鼓的。而她自己,因几年的农人生活有些拮据,又时而忧心,又郁郁不得志,面黄肌瘦,来公主府近月余,脸色都没养回原本的白皙,只菜色褪了些。这腰肢,说是不盈一握都不夸张。丰胸细腰,女子最向往的身姿。 安澜笑:“这个就不要管了,你只管照做就好。一定要漂亮,漂亮的让人舍不得不穿!腰要细,细的一般人穿不下。” 柔娘歪头看着安澜:“公主,您这是送礼,还是……”整人? 安澜看着柔娘,黑漆漆的眼珠子亮着光:“你猜。” 大周,京郊北大营。 远望去,尘土飞扬,喊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兵变之类的大事,其实,是大家在操练。 普通士兵要拼,名次和饷银挂钩。军官更要拼,若能杀进决赛现身皇城,更是名利双收。 李征和陈崇格外要拼,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年轻的皇帝的颜面。 实战是最好的演练。 两人干脆的从各自的五百人中各抽出一百人,骑马对战。用包了白灰的木棍当枪,竹刀在手,打的不可开交。 比试的类别有马战,陆战,射箭,骑射。马战和陆战是各营选五十人参战,射箭类是每营出五人,各人和团体分算成绩。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只有军官参与的比试,跟选武状元差不多,项目包括骑射和对战,各司选出三人进宫参加决战。团体战,新兵和老兵分开算。 北大营马军司共有八个新兵营,南大营也有八个,十六个营抽签决定对手。 两人只希望抽签的时候,不要一开始就对上。不然他们最多只能有一个进入决战。 李征自问对射箭有几分把握,陈崇马上功夫也还到家,这都只是个人的本事,为将者又怎么只有匹夫之勇,所以两人最重视的还是马战。日日早出晚归,几乎长在北大营。 这日陈崇鬼鬼祟祟凑到李征身边:“兄弟,明天我父亲邀请亲友,你也去吧。” 李征:“卫国公请客,我去算什么?” 陈崇:“我不是还欠你几顿饭吗,顺便还一顿。” 李征看着他摇头:“陈崇啊,你差那几个钱吗?” “最主要的是,我舅舅舅母会带着方菲表妹一起来。” 方菲。 李征眼前最先闪过的是梳着双丫髻,却文文静静的不像孩子的幼小女童。那个时候,他刚刚住进师父的家不久,师娘也还活着。 是师娘做主留下他的,他不知道当时她已病入膏肓。她本就体弱,又中了梁帝使人下的慢性毒药,发现的早,好生调养,但到底伤了根本,没几年就去了。 师娘最后的日子,方菲经常出现在纪府,陈崇也是那个时候和他交好起来。三人玩在一起,陈崇便时常逗他们是一对。幼小的女童不反驳,笑的很秀气,抿着嘴,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方菲啊…… 她也有十八了吧。 “她还没许人家?”李征问。 “快了吧。” “谁家?”李征忙问。 陈崇:“如果你愿意,就是你家;你不愿意,我舅舅就看着给她找一家。” 李征无语。 陈崇:“我不想逼你,可是你也想想,如果不是等你,她会十八岁还蹉跎在家吗?” 李征:“我……” 陈崇:“你还惦记着那个人?” 李征:“……” 陈崇摇摇头:“你知道,原本我是很想帮姨丈找回这个女儿的,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看到了,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坚持当初的想法。” 李征:“她……”李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一面,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不欢而散。可是,他还是想再见她一面,把误解澄清。 可是如今他公务在身,不能随便离职,锦城又那么远,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陈崇:“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得到的,你看我和拉勿黎,我喜欢她,一看到她就喜欢上了她,现在呢?”他自嘲,“魏梁,不,是萧安澜,那样心性的女人,娶了回来,你确信掌控的了?” 李征:“……” 陈崇:“二十年前的事,我们都没经历过,可以很容易接受她,前提是她是和我们身边所见一样的女子。可是她不是啊!我只怕旧事会重演,看她对人命的漠视,我也怕她会对我母亲一家不利。万一这一切真的发生,你怎样面对?” 李征沉默许久,终于抬头说道:“我不想耽误方菲,因为我现在忘不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忘掉!你帮我转告方菲,我对不起她,让她不要再耽误了。” 没想到他真的说出这样的话,陈崇一呆:“她真有那么重要?比十几年的情谊都重要?” “方菲很好,可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是你们总是打趣我们。” “错的是我?”陈崇冷了脸。 李征不说话,算是默认。 陈崇转身离去。 李征想叫住他,可叫了就是认错,叫了就要面对方菲的感情,李征伸出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 晚上换衣服回家,却在衣服下面发现一张帖子。打开看,卫国公府。陈崇啊,到底是不愿做这个黑脸信使。李征无奈低下头,想想,要对方菲说什么,拒绝还是安慰? 时间过的很快。次日晌午陈崇不由分说告了假拉着李征就回了家。心不在焉的吃了酒席,拉着李征去了花园,他便闪人了。全程一言不发,闹的李征也无可奈何。 李征正苦笑着,听到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便看到芳菲缓步走来,盈盈屈膝一拜,道声:“李大哥。” 她穿一身淡青色冬衣,银灰色披风,雪白的狐皮领子衬的肌肤吹弹可破。眉似青烟凝结,目若流光汇聚,素颜纤纤立眼前,便恍若散发出万缕雪色霞光。 李征眼前一片雪色光晕,说不出话来。 方菲淡笑看着他,不出声,不躲避。 直到李征自己回过神来,歉然道:“方菲妹妹。” 方菲再次颔首:“李大哥。” 眼前的少女,眉目间和三年前变化不大,却不知这三年经历了什么,气质更加出尘,举止更加雍容,让李征不得不想到那句“女大十八变”,这变化,真的无形又强大。 面对着这样的方菲,李征喉头发干,突然就不知说什么。 方菲又向他走了两步,李征不自觉后退。方菲笑了:“原来方菲比墨索尼数万铁骑更厉害!” 李征不好意思道:“不是,我……” 方菲掩面微笑:“李大哥,我们这样私下见面是不合规矩的。” 李征:“对不起,我这就走。” “等一下,”方菲忙道,“李大哥,方菲这样不顾礼节前来相见,你真的不明白吗?” 李征背对着她,有些结巴:“我,有些,明白,可是……” 方菲:“我已经听表哥说过了。” 李征干脆转身面对她:“方菲妹妹,你……” “我不想嫁给别人,”方菲说出的话,完全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清冷,“我已经等了三年,再等三年也没关系……” “不行!”李征打断她,“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找一个对你更好的人。” “那我不是白等了?”方菲笑着,再向李征走近。“我愿意等,等到你放下那个人。” “我……”李征不知说什么好。 方菲说了这么多,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完,此时已满面红霞飞。低头看着脚尖:“其实爹爹就是让我来做个了断,要么你来提亲,要么再帮我寻一门亲事,可是,李大哥,念在这么多年情谊上,你愿意考虑一下我吗?”方菲低着头,不敢看李征,女儿家这么明白的坦露情意,方菲也算得上大胆了。 李征只能看到她乌黑的云髻,拒绝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芳菲耳边似乎嗡嗡乱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分辨,唯恐听漏了只字片语,会错了意或错过了情。 这一刻,很漫长,对于芳菲来说,比等待的三年还要长。她等了很久,抬头看向李征。 李征静静的看着她,带着难以名状的笑意。 笑…… 方菲迅速转身:“你不说话,是答应了吗?” 李征依然无语。 “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我走了。”方菲说着,扯起裙摆仓皇逃了,一跳一跳的样子像只被追赶的兔子,完全不见了刚刚清冷的神女范儿。 李征恍若梦醒。 她刚刚说了什么? 他答应了?答应了什么? 李征回想着她刚刚说过的每一个字,稀里糊涂的就这么私定终身了? 刚刚,他,在想什么啊! 怎么就什么都没说就让她走了! 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了吗? 李征脑子一团乱。 可是,怎么办,把她追回来拒绝?她去了哪里了啊?李征茫然的看着眼前一片光秃秃的树干,第一次有了茫然无措的感觉。 “哼,你小子,在我面前说的那么斩钉截铁,说什么当妹妹看!现在呢,还不是被方菲迷的神魂颠倒,把萧安澜忘的干干净净!”陈崇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阴阳怪气说着。 李征像看到了救星:“陈崇,帮帮忙,我不能……” “对不起,帮不了!”陈崇不等他说完话就拒绝。“我就问你一句话,刚刚看到方菲,你想什么了?” “什么?”李征不解,“什么也没想啊!” “没想萧安澜吧,没想说拒绝方菲的话吧?” 是,李征想着,没有回答。 陈崇不用听他的回答,多少年的知己,谁不了解谁!他自己就替他回答:“你没想萧安澜,你只看到眼前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这个姑娘就是我表妹方菲。所以,你所以为的对萧安澜的感情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多,只因为她是你身边唯一的女人才会让你产生错觉。现在有了方菲,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两个人你自己想一想比一比,哪一个才更适合你?” 是这样?对于情感,李征也是一知半解。不能骗自己的是,在看到方菲的那个瞬间,他确实被惊艳了。 或许,懵懵懂懂不成熟的感情,就像戏文里说的:人走茶凉?(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新军大比 这个晚上李征失眠了。眼前两个人影交错出现,一会儿是散发着雪色光芒的方菲,一会儿是穿着染血军服头发凌乱的萧安澜,一会儿又是两人交换了衣服的模样,在眼前转来转去。 最后干脆坐了起来,下床喝了口凉茶,找出本兵书来读。 中午休息的时候,李征告个假,跑去找师父纪涵。 纪涵很意外,吩咐得水加一副碗筷,三餐都在书房解决。 “这么急赶来,有事?”纪涵问着。 李征焦急又不知如何把话说的委婉些。想了又想才道:“师父觉得方菲如何?” 纪涵眉头一动:“方菲啊,我记得以前你们几个常玩在一起,怎么了?” “方菲今年已经十八了。” “都十八了,可不小了,怎么还没……”看向李征,“为了你?” 李征脸色微红点头:“昨日,我在卫国公府见到她了,她……” “那就答应吧,美人情重,不可辜负。”纪涵说的很轻松。 “可是,”我心里还有一人。李征没说出来,只说:“我还不想成家,北境不稳,随时可能开战。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万一有事,不是害了人家一生吗!” 李征这是不想重复他父亲的老路。 这是他真实的想法?纪涵不置可否。“也不能这么想,难道所有要上战场的人都不适合成家,那我大周要多出许多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李征道:“别人怎样我不管,我自己是不想这么早成家的。” 纪涵轻轻摇晃着脑袋:“你是要我帮你想办法拒绝了方菲?” 李征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向纪涵,却不料纪涵叹息道:“若是别人还好,师父一定帮你想办法,方菲可不行啊。方家对我来说,即是师门,又是岳家,更是债主,我不能再做对不起方家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师父,你不帮我。没人能帮我了!”李征急道。 纪涵干脆对着门外喊道:“得水,送客。” 得水虽很喜欢李征,但他家老爷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不由分说拉着李征往外走,至于为什么赶走李征,老爷高兴的话会解释给他的。 “师父,我该怎么办啊?”李征在门外大叫。 纪涵摇摇头:“问我?你师父我还没弄明白呢。”看看书架的方向,“不明白啊……” 没几天,李征的舅母李氏出门回来乐呵呵的去见了窦老太爷,二人又乐呵呵的谈了一会儿,晚上李征一回来就被叫到窦老太爷的房间。 即便在灯下,窦老太爷依然看得见李征一脸的疲惫,心疼不已,招手叫他坐在身边:“这阵儿辛苦了,大比之后可得好好歇歇。” 李征:“不辛苦,为国为家,这是孙儿的本分。” 窦老太爷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不愧你爹给你取的这个‘征’字!不过老天也长着眼睛,不会亏待了实心眼的孩子。今天你舅母在街上碰巧遇到方大学士家的儿媳妇儿,说起了家中儿女。他家的方菲,你从小就认得的,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你舅母一下就看上了,想给你说回家照顾你。外公跟老方也是多年至交,他的家教没得说。这个外孙媳妇儿外公是看上了,你看呢?” 李征自然知道,什么巧遇,当然是有心的。可是,这也算方菲经过他的同意才出的下策。原本此事该由他出面提起才对。方菲如此放低身段,对他也是一片真心啊。 看着外公满头白发,那句“听凭外公做主”却说不出来。 窦老太爷却以为他是害羞,大笑着:“臭小子,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放心,外公亲自出马,一定帮你办的妥妥当当。你只需等着当新郎官就行了!”老爷子满面红光,仿佛看到了一对新人在他面前跪拜敬茶。笑的咧开的嘴一直合不拢:“老头子我还算硬朗,就等着帮你们看曾孙……” 李征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在这么多亲情友情的围拢下,那个人的影子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原本以为她一定会借着送亲的名义来一趟大周,可她不来,是有别的什么事拖住了吗,还是长公主不许她来?还是像自己一样,开始谈婚论嫁了…… 萧安澜,你在干什么? 萧安澜打了个喷嚏。 柔娘笑着:“准是长公主在念叨公主呢!” 安澜笑:“肯定不是,要是的话,我一天光剩下打喷嚏了!” 柔娘笑,手上飞针走线,说话不耽误干活儿。 这件衣服已能看出些雏形,安澜点头很满意。 “不错,连我都想要穿一穿了。” 柔娘:“公主想要,做完这件我马上帮公主再做一件合适的。”想了想又道,“可以换个颜色。” 安澜摸了摸柔软蓬松的裙摆:“算了吧,我怕把自己绊倒。” “公主喜欢简单利落的款式,柔娘也想了一些,图稿在桌子上,公主看一下,喜欢哪件?” “好。”安澜认真看起来。 很快进了腊月,初五,两个大营开始了内部初试。南大营的八个参试队伍一早来了北大营。北大营早已清空了场地,只剩下比赛要用到的箭靶障碍物等。比试时各大营统领都会到场观战,不用担心会有偏私。 比赛规则也简单,马战规则:每一营出五十人参加马战,大大的场地划分两半,对战的双方各站一边,夺取竖立在对方阵地最后方的帅旗,先得者胜。所以各营长要好生安排人手,既要有人攻,还要有人守。木质刀枪,事先涂了颜色,头,颈,胸背,落色者阵亡,退场。 射箭更简单,每营出五人,一百步起射,命中红心多的加五十步再比,每局淘汰一营。 骑射类似,射手骑快马经过一排五个靶子,命中率高,更靠近红心为胜,比试三次,成绩最好者胜出。也是每营五人参试。不过马蹄子底下并不是一马平川,有沙袋,有栅栏,还有水沟。 抽签,万幸,李征对上南四营,陈崇对上北一营。三项比试同时进行,比箭的都有队长带领着去了。营长官都跟着参加夺旗对战。 第一对上场的是南二营对北四营。都由营长官亲自带队,两队各系着红蓝布条,便于辨认。 秦副将站在场地一边,负责监管违规行为,使比试正常进行。甚至大夫也请来了几位,坐在席上待命。 第一场,开始。 南二营长安排了一半的人守护帅旗,另带一半的人马冲向对方阵地。北四营长类似,也是将人手分差不多的两半。 约五十人在场地中间部分混战在一起,两边各二十多人伸长脖子眼巴巴看着。 陈崇轻笑:“等会儿我上阵,决不留那么多人防守。” 李征冲他笑笑,不说话。 陈崇凑过去又道:“听说窦夫人请了媒婆上了方家门,怎么,好事将近啊?” 别人说这事还好,陈崇这么一说,李征怎么听都觉得讽刺,拉下脸来:“不急。” “你当然不急,自有人替你张罗。”陈崇像是故意的,“小子,以后要叫我一声表兄了。哈哈哈……” 李征沉默。 不断有身上落了颜色的士兵垂头丧气退场,也有落马真受了伤的被战友扶下来,让早有准备的大夫诊治包扎。 混战中,两队各有人冲出重围,奔向对方帅旗,又和防守的人战在一起。 陈崇忍不住又嘀咕:“多笨啊,一点新意都没有,还浪费工夫。”打了个呵欠,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很快,北四营长率先拔得帅旗,此时,南二营长距对方帅旗也只有一步之遥。秦副将敲锣:“北四营胜。” 坐在台上观战的除了大统领郑秀,还有步军司的几位统领,步军司也要占用场地,比试安排在后天。一位统领笑道:“两军也算势均力敌了。” 郑秀淡淡一笑,‘势均力敌’也不是什么好事。 接下来又比试了两场,几位营长官都稍稍做了调整,有的主攻的多些,有的防守的多些,没太大差别。又因为都是新军,看头不大,看台上的几位都有些意兴阑珊。郑秀低头看了下对阵名册,下一个,北一对北八。陈家小子,该有些看头吧,郑秀提起精神。 陈崇带人上场了。 陈崇骑着他的枣红马,懒洋洋拎着长枪,看向对方,打了个呵欠。 北一营长官无疑被他轻慢的姿态惹怒了,秦副将刚一喊“开始”,他便纵马冲向陈崇。同时,陈崇大喊一声:“冲!”驾马直冲着对方过去。而他身后的人,一个不留,气势汹汹全冲了过去。 不要说北一营的人,连看台上的几位统领都诧异了,这是孤注一掷? “驾!” …… 北八营的五十人个个目露凶光,嗷嗷叫着,以万夫不可挡的气势直冲过去。 眼看要撞在一起,马速却丝毫不减。 这要是真撞上,多少肯定受伤,马也可能会废。 “驾!”陈崇横枪在前做好战斗准备。北一营长也是,他虽不解陈崇不留人守旗的缘故,却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只要冲过这一轮袭击,他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拿帅旗,比试就赢了。 陈崇的队伍一字排开,齐头并进,携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扑面而来。似乎根本不在意和前面挡路的三十多人撞个头破血流。那狰狞的气焰,仿若久经沙场的悍将,根本不像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军! 可是对面的新军就是新军。 虽然是营长官从五百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身强体壮武艺好的,但毕竟没真正经历过生死之战,气势上早已掉了一大截。眼看对方不管不顾冲过来,有几人完全忘了营长官的吩咐,调转马头,把路让开了。 十几匹马嗖嗖闯过对方的第一重阵线,冲向后方守护帅旗的十几人。后面陈崇等人已与北一营的人战在一起。战马冲击的力量太大,人仰马翻的着实不少,双方都有,但细看,倒下的人中还是北一营多些。 看台上的统领有一位皱了眉,说道:“这样的战法,等不到大比结束,马就都废了。” 郑秀道:“这位小将军刚刚从北疆归来,大概还分不清实战和比试的区别,下来后本官会告诫他几句。” 就是告诫几句?战马在军中也很稀缺啊。 一营长首当其冲的被陈崇的红马撞了下来,就地一滚没受伤,抄起长枪奔陈崇而去。陈崇大笑下马,两人打成一团。场地的中央部分,几十人战做一团。另外在北一营帅旗附近,又有二三十人在混战。北八营的帅旗孤零零的在风中摇摆,没人搭理。 看台上一统领点头道:“这是将战线推进,远离了自己的后方,即不需要大力防守,又在敌军眼皮底下随时能得手取胜。不错,不错。” 郑秀微笑点头,算是赞同对方的话。 北一营长数次想甩开陈崇,奈何都没得逞。眼见自己的士兵不断有人“阵亡”,心里着急,不妨便被陈崇寻了空子,胸腔被长枪点到。 阵亡。 主将“阵亡”,剩下的没了主心骨,顿时溃不成军。陈崇的六队长拔了帅旗,大笑着挥舞起来。 “北八营胜!”秦淮大声报出结果,就算他不说,大家也都看的清楚。 北八营没能参加比试的士兵在下面大声欢呼,七营的人也凑热闹大喊大叫。 陈崇下场,朝李征得意一笑。 下一场:南四营对北七营。李征上场。 李征骑马站在队列前,看向对方,对方的人马十分严密的站在一起,主攻防守的队伍。 李征将手放在背后做了几个手势,几个队长看的分明,齐齐点头。 秦淮站在一边,高喊:“开始。”恍若军前战鼓一般,为新的一场战斗拉开序幕。 “冲!……” “冲……” 李征的两个队长各带了十几人,兵分两路,从场地两边冲了过去。对面南四营的士兵反应很快,调整方向迎敌。 李征再动手,这次是向前的意思。简单的军阵,演练过无数次,不需多言,一个手势便表达了。 剩下的一队人马,奔中路而去,目标赤裸裸的,帅旗。 南四营长官迅速做出反应,他预感李征会将重点放在这最后一队人马上。忙抽调两边大部分人马来堵截这一队。 膀大腰圆,天生猛将面相的三队长五队长阴测测笑着,挥舞着大刀径直向前……(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新军大比(二) 面对着对面杀来的两个庞然大物,南四营长心中苦不堪言,几乎能预感到自己被二人打翻在地,断胳膊断腿,可是,他不能退!大呼一声:“随我冲!”领着多一半人手迎向三队长和五队长。这两人足够吸引人,以至于许多人没发现,本该冲锋在最前的李征根本没动地方,就在帅旗下,抬头看着战局。 三队长兴奋的很,大叫:“兄弟们,冲啊!” “冲!” 应者喊声震天。 南四营长以一敌二,也是个狠角色,只对付这两人已足够吃力,是以没注意到战局发生了变化,以及眼前的人越来越少。鏖战中,只听铜锣声响,秦淮大喊:“北七营胜!” 战斗结束了? 三队长五队长早已收了手,对着南四营长憨厚一笑:“嘿嘿,得罪了。”掉头跑了。 南四营长回头,便看到大批北七营的人在帅旗附近欢呼。很快便想明白了:对方用了两员猛将冒充主力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然后悄悄将人手转移到一侧,以多欺少,自己的人自然守不住了。 就这么五十人还整出这么多阴谋诡计,对方这员年轻的将领也太那个了吧! “那个”,他也说不清。? 看台之上,几位统领都频频点头。“有勇有谋,不错。” “这位营长根本没动一下,便已取胜了,当的稳若泰山,气定神闲,有大将风范!” 那是,不看他是谁的徒弟。 郑秀心里暗笑着,并不说破。最后结果出来再看。 后面几场再战,便少了些波折,没什么看头。不到傍晚,首轮比试结束,淘汰掉八个营。剩下的八个营,明日上午四场,下午四场,比试结束。 这边比着的工夫,那边平箭和骑射也火热进行着。目前处于最领先的是北七营。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郑秀等人再次变色。 这个李征,有两下子啊! 当天比试结束,回到家各人都放松了一些。比试之前总觉得这也没准备好,那也不完善,真正开始,才发现那都不重要了,闭上眼睛冲吧,干吧,多想啥都没用! 这一觉许多人睡得很好。 卫国公夫人沉着脸,闷闷不乐。多年夫妻,陈平知道她别扭什么,开解道:“你呀,就是心气太高,都已经赢了一场了,还不高兴,人家输了的岂不是要上吊了!” 方程鼻子喷气:“你明知道我气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射箭,枉崇儿也叫他多年姨丈,这箭法精髓竟都传给了李家小子!他无儿无女,连个本家子侄都没有,也就崇儿还和他沾亲带故,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陈平想到此事,心里也有疙瘩。 比试全程,他们都派了人全程观看。骑兵对阵还好,陈崇赢的轻松漂亮。射箭和骑射也还好,依命中红心数和距离长短来看,进入前三不难。只是,李征的北七营,不论骑射还是平箭,都稳居第一。 李征的箭法是何人所授,别人不清楚,他们还不了解吗? 纪涵身为太傅,文韬武略不在话下,定国安邦大计自然教给太子。李征作为名义上的唯一入室弟子,多学些也无可厚非,陈崇陪伴太子读书期间,尊他一声太傅,私下里唤他一声姨丈,就不能一视同仁吗?难道因为些许旧怨,对孩子也区分对待?若真如此,他这君子之名也太不副实了! 夫妻两人不由多想了许多旧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陈平道:“二十年了,真快啊!” 方程:“不管多久,有些事也不能忘!” 陈平:“你呀,就是太固执了,把所有事都记在心里,自己也痛快不起来,何必呢?” “有的能忘,有的不能!” 陈平长叹一声,妻子的固执,二十多年间,他试了无数次,改不了她一分一毫。 “梁人快要来和亲了。” “我知道,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无干之人,我才懒得理会。”方程翻个身,背对着丈夫。 陈平一笑:“夫人本就是明辨是非之人。” 方程闭眼假寐:“当然,我一向最是讲理。谁犯了错谁来担,我可不会像有些人一样,迁怒无辜孩子。”这个“有些人”自然指的是刚刚谈到的纪涵。“况且国家大事,也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想拦就拦得下的。” 陈平扭头看过去,国家大事?夫人说的是谁?可能跟自己想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人吧。不过陈平也困倦了,不想再多说。 次日,新军大比继续。由昨日胜出的八个营再次抽签对战。李征看了下自己的对手,冲陈崇挤眼睛。 第一场:南三营对南二营。 经过昨天的比试,剩下的都比昨天更聪明一些,不再简单的不是进攻就是防守,开始动了些脑筋,虽仅仅五十人也用上了策略。南二营便只留了五人守旗,四十五人全冲上中段交战。南三营全面迎战,不时有“阵亡”的士兵下场。混战中,留下守旗的几人瞅准时机,飞速驾马朝人少的地方冲过去。不想南三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两队人马竟冲撞到了一起,又是混战。 看台上几人笑了,郑秀笑道:“不愧同是南大营的人,想的法子都一样。” 又一人道:“只能硬拼了。” 厮杀中,南二营的一人终于冲出重围,夺了对方的帅旗。 下一场轮到陈崇对北六营。 虽同属北大营,因来日尚短,陈崇跟其他几位营长官不是很熟,只能算点头之交,动起手来不用不好意思。北六营长官想着陈崇昨日的战法,决定应抢得先机,不能让陈崇等人凭士气取胜。所以秦淮一喊“开始”,他便带着早已激发起斗志的四十人直冲了过去。 冲出去几十步,北八营的人寸步不移。再冲过去几十步,人家安安静静的看着。冲到场地中段,陈崇双臂打开,做出个拥抱朋友的动作,这是,请他们过来? 不仅北六营长官发蒙,看台上的人也疑惑了?这小子昨天那么猛,今天怎么怂了? 肯定有阴谋! 北六营长官想着,可是人马已经冲了过来,难道还能退回去?那可是比输还丢人了!罢了,不就是五十人吗,打! 队伍过了中段,陈崇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一字排开,前后各一人,所有人兵器在手,做好战斗准备。 这是不夺旗了,先把人打一顿? 北六营的人马眼看冲到眼前,陈崇大喊:“杀!” 身后五十人齐喊:“杀!” 扑面而来的杀气简直凝出实质,让首当其冲的北六营人马不自禁向后仰了一下。 郑秀赞道:“士气可用!” 这一次,陈崇是打算把对方实打实的打完了,安安静静的过去拿旗。这算哪一计呢?大概可算的上“围点打援”吧。他们的帅旗,是对方的目的。而他们的目的,是对方的军队本身。 北八营这一阵被陈崇折腾的不轻,当然陈崇暗地里也给了他们暗示:皇上说了,只许胜,不许败!几个队长想的美,跟着陈将军,混好了就是皇上的心腹部队了! 士气很盛! 当然陈崇也是有两下子的,毕竟在北原一行中,他们训练出来的两百人并不比乌云百骑逊色多少!这一队还没练出多大成果,但方向正确,出成绩是早晚的事,至少现在就比其他新军悍勇那么一些。 战况惨烈,“阵亡”的士兵一个个离场,场上的人越来越少。陈崇的人始终守在这一小片区域,即使对方并没人阻挡也没有人去对方区域夺旗。北六营人数锐减的厉害,场上只剩八人,而北八营有十九人。胜负已经可以预见了。 北六营长官看着悬殊的人数差,不得不出声道:“八营长,给个痛快吧。” 陈崇道:“好。”伸手做出个“冲”的动作,三个人乐颠颠的跑过去,轻轻松松把旗拔了起来。 秦淮大喊:“北八营胜。” 一人对郑秀道:“这位营长官勇武不凡,他日必是一员勇将!” 下一场北七营对南一营。 李征的马躁动的来回踱步,它也想冲锋陷阵,奈何昨日根被没它表现的机会,所以,它要将情绪表现出来,让背上的主人知道:它是战马,不仅仅是个坐骑! 李征看了看对方的营长官,昨日的比试中,可看出也是位勇将。今日,该用哪个法子取胜呢?想了想,回头吩咐了几句。 南一营长官多希望长着一对顺风耳,好听清楚这位看上去最安闲的长官到底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嘴皮子上下动了几下,那几个五大三粗的队长连连点头。看的南一营长官心里开始发毛,更不知道自己的既定策略行不行的通。 “开始!”秦淮也很想看看李征的表现,迫不及待的开始了比试。 南一营长官还想着这一位看上去比较沉稳,必要留一部分人手防守,所以他像陈崇昨日一样全军压上,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冲过阵线。 李征等人倾巢而出,五十匹战马撒开四蹄狂奔过来。 他妈的,猜错了! 南一营长官骂着,但一想自己这边人也不算少,硬碰硬就看谁拳头更硬了,同是新军,谁怕谁啊! 招呼一声,兵器在手,正面迎了上去。 很快,就要冲击在一起了。 对面所有人,突然都不见了! 不是凭空消失,是突然都下了马。几十匹马冲了过来,将南一营的去路挡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而北七营的人下马后,从两边绕过去,一个个赛跑一般冲向了帅旗。 北七营的马原本是一字排开向前冲的,骑手都从后屁股下马,不用担心被后来的马冲撞上,人下来了,马儿一时收不住脚,自然就又向前跑几步。没人控制,就乱哄哄的堵在那里。 南一营的人还有些想不明白,营长官回过神来,大喊:“回防,马比人快!” “是。”几个反应快的,匆匆调转马头,回奔过去。南一营长官看着前方孤零零风中摇摆的帅旗,腾空而起,跳上北七营的战马跑过去,没办法,他的马被困住了。 好巧不巧的,他跨上的是李征的马。李征的马跟陈崇的新宠一样,有灵性,脾气大。换句话说就是,认主。 南一营长官屁股还没坐稳,这马就狂躁的跳动起来,真恨不得四蹄都腾空起来。南一营长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被甩下去别说驾着它去夺旗了! 其实这也算不得巧,李征上阵之前,便问遍了营里的士兵,专选认主的性子烈的马来参赛。 南一营长的痛苦所有人看在眼里,为他鞠一捧辛酸泪,看着李征等人跑过去,拔了他的帅旗。赶来的南一营士兵还是晚了几步。如果场地足够大,马速还有追赶上的可能,只可惜,这地方小了点。 李征等人没跟任何人交手,跑赢了。 秦淮笑着,声音都变了:“北七营,胜。” 看台之上,所有统领面带微笑。 “这一位小将谋略过人啊!” “思维缜密,算好了对方会夺马!” “有前途,有前途。大统领手下果然人才辈出!” 郑秀嘴都合不拢,几乎忍不住要替李征吹嘘一番了,他一遍一遍捋胡须,终于忍下了。 下了场,陈崇对李征竖起大拇指:‘我还以为就我会使诈,原来你更是一肚子坏水!’ 李征笑道:“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下边还有一两场比赛,你把力气都拼光了,下面怎么打?” 陈崇摇头道:“我先赢了眼下,下一场再说。” 下一场,南七营胜了北二营。上午的比试结束。进入下午决赛的有南二营,南七营,北七营,北八营。抽签结果,南二营对南七营,北七营对北八营,李征终于和陈崇对上了。 郑秀皱眉,北大营这两营他都很喜欢,如果在最后一局对上多好,就能多看一场他们精彩的表现。照现在这个比试顺序,他们分出高低后,还有可能再比一场。 午饭后休息片刻,所有人重新集结在比试场地周围。第一场就是李征对上陈崇。作为这两天表现最突出的两个带兵将领,这一场比试无疑吸引了更多目光。李征的谋对上陈崇的勇,结果会如何?(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新军大比(三) 第一场,北七营对北八营。 李征走到陈崇身侧:“兄弟,怎么比?” 陈崇道:“表妹夫,不用怕,哥哥我手下有分寸。” 李征大笑:“好,原本想着你上午硬拼了一场,想让你一把,现在看来,你精神好的很嘛!” 陈崇:“好,就硬拼,有一个人站着,我就不拿你的旗!” 李征:“行,对付你这样的莽夫,我也懒得费神,省的你说我投机取巧,就拼武力!有一个人站着,就不拿你的帅旗!” 两队各五十人,站在各自一方。不论看台上还是下面不参赛的军官士兵,都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一向形影不离的两人如何对决。 秦淮:“开始。” 陈崇高举长枪:“冲。”五十人气势昂扬,朝北七营冲了过去。又是一个防守不留。 那边,李征也大喊:“冲!”全体出动,精神抖擞冲杀过去。 奇怪,怎么这一位也莽撞起来,不使计了? 下面的人嘀咕着,场地上的一百人已经厮杀起来。李征和陈崇,什么花样都没有,就是实打实的打,有士兵打斗中靠近对方的帅旗,看都不看一眼,竟只顾和人对打。观战的人看明白了,这两人这是“自杀式”战法。 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正的战场上大都用点阴谋诡计。针尖对麦芒的打,谁比谁又能差多少?这两人总不按常理行事,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郑秀皱了眉,这两人怎么回事? “阵亡”的士兵牵着马,一个个下场了。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看的也越来越清楚。场上的人站的位置没有任何讲究,站哪里的都有,但是真的没有一个人去碰任何一面帅旗。 尽管有许多个时机,只要伸手一抓,战斗就能结束,。 这是······ 郑秀身边一人赞道:“这两位小将军不仅有勇有谋,还当得一个‘信’字!” 另一人却道:“我却不这么认为,话说‘兵不厌诈’,小小年纪,还是容易年轻气盛,不智。” 郑秀不语,沉默的看着。 场上只剩十几人了,双方都算是死伤惨重。李征和陈崇还在鏖战,同样的长枪,叮叮当当碰撞声不绝于耳,两人身上均落上了点点痕迹,但因为不在要害部位,比试继续。 北七营场下的几个队长聚在一起,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咱们将军看着白白嫩嫩的,倒也不比八营长差。” “我怎么觉得,将军比刚来时长进了?”五队长左右看看,对于李征的身手,他比别人有发言权。 几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马背上激战的两人。这一顿工夫可不小了,两个人动作都慢了一些,可看每一次碰撞坐骑的后腿都不自觉矬一下,可知两人力度依然不弱。 同时期进的军营,每个人几斤几两心里大概都有个底,五队长这么一说,几人暗暗交换眼神。感情李将军刚来时还留了一手! 陈崇没和下面人真动过手,从他降服烈马的过程中可看出他身手不凡。今日看到他大展神威,手下人只剩下卖命的呼喊,为他壮声势。 李征眼角余光扫一眼战局:“你的人快死光了。” 陈崇道:“你的也好不到哪去。” 李征:“起码比你多一个。” 激战之中两人还有空闲数人头数? 好看的很,北八营还剩一个,北七营还剩两个。 李征:“你输了,我们人多。” 陈崇:“等我先结果了你,再把他们一个个打下去。” 正说着,陈崇唯一的一个手下和李征的一个人“同归于尽”了。 李征:“现在,你死了,我就赢了。” 陈崇:“死也要拖着你!” 李征:“我死也能赢!” 陈崇笑着:“那可不一定!” 说着几下快攻,迫的李征不得不回防,陈崇把手中长枪狠狠投出去,李征唯一的人手不幸“牺牲”了。 “好啊,你偷袭!”李征气急喊道。陈崇得意的翻身下马,捡了根长枪:“现在公平了。” 李征亦下马,两人在空荡荡的场地上又打了起来。这次不像在马背上束缚,两人想怎么打怎么打,直打的看客们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一样的军服,一样的发式,身高身形也相近,移动的太快看不清脸,只看到青布衣裹着的胳膊伸过来动过去,不是四只,乱乱的好像多了几只。两根长枪挥舞成片片光影,闪的人眼花。 “啪”的一声,不知是谁的长枪折了,便只见两根都被扔的远远地,两人赤手空拳又是一轮。 看台之上,众统领点头如捣蒜。就连刚刚说过两人“不智”的统领亦频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这身手值得一看!” 郑秀彻底放了心,坐的端端正正,且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只看到这里,他也足够交差了。想到皇上私下里的吩咐,不由腹诽皇上太过小心。就这样的心智,这样的身手,还需要特意安排吗?这就是布袋里的锥子,平地里的树苗啊! 两人你来我往,又过了一刻钟。两人都有些气喘。陈崇:“咱们打到什么时候好?” 李征:“打到你趴下。” 陈崇:“不太好吧,人家还要比试呢!” 李征:“去给大统领说说,咱们去一边打,给人家腾地方。” 陈崇:“要不咱俩同归于尽吧,我有点累了。” 李征笑:“早说要让你一把,你偏逞能!” “现在让吧。我记你的情。他日迎娶我表妹,作为娘家大哥我不难为你。” “可不能公私不分啊!” ······ 两人说着,手底下也没闲着,一直打着。 直到,郑秀站起来,叫了身边人去通知秦淮。 “停!”去而复返的秦淮大声喊道。 听到喊声,两人同时住手看向秦淮。 看台上的郑秀大声道:“就这样吧,算平局!” 也只能这样了。 不少人这样想。这要等他们分出胜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后面还有至少两场比试呢! 两人一同来到看台前,抱拳道:“谢大统领!” 郑秀挥手让他们下去,看一眼秦淮。秦淮会意,大喊:“下一场,南二营对南七营。” 两队上场,开始比试。 南二营长先使人从两边进攻,南七营却从中路大举攻来,不想刚刚跑过中段,南二营已经过去的两队人马又折回来将南七营包了饺子。血战一番后,南二营胜。 这一场也很精彩,奈何众人看过了李征陈崇不要命的打法,再看这样的比试就觉得欠了点什么,提不起那样的热情。 郑秀为难了,按理,下一场就是得胜的两队比一场争第一,输了的跟败给第一的最后这只队伍争第二,排第三。可是北七营和北八营算平局,南二营要和谁比呢? 另外几位统领也动起脑筋,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还没想好,却见南二营长官走到看台前,抱拳大声道:“大统领,属下认输,不想再跟北七营或北八营比试一场,属下愿为第三!” 郑秀大喜,这这确实是个好法子!这南二营长官颇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了也是输,不如不出场丢人,还落个好名声。放下大声道:“你确定放弃最后一场比试?” 南二营长官苦笑:“那两位将军的本事这两天属下看了不少,自认远胜于属下,不必再多此一举了,望大统领成全!” 郑秀便道:“好,那本统领便宣布,此次新军大比,马战比试,北七营,北八营并列第一,南二营第三!” “赢喽!” …… 下面人群中有人大喊,不用多想,定是北七营和北八营的人,为了喊出这一句,这些天他们吃了多少苦啊! 射箭比试结果也出来了。李征的北七营再次夺魁,以平射,骑射双第一的绝对优势夺得第一。北八营第二。 这边比试刚刚结束,那边便有宫中的公公过来传旨。柳公公拂尘一甩,面容端正严肃:“传皇上口谕,召新军大比头名将领进宫面圣!” “臣遵旨。”郑秀躬身回答,便领了柳公公走向李征陈崇二人。 皇宫。 年轻的皇帝刘傥兴奋的走来走去,把拳头砸在自己掌心:“朕就知道你们俩一定能赢,太给朕长脸了!也让那些老臣都看看,这天下还是要靠给年轻人的!朕再要给你们加官进爵,看他们还啰里啰嗦拦着!太出气了,你们俩……”皇上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词儿来夸了,手指着他们,点了点:“不愧是朕的伴读!” 李征和陈崇互相看着,淡定的看着不淡定的皇上,得胜的是我们好吧,您那么激动干啥啊? “赏,朕要赏你们,重重的赏!” “皇上,比试还没结束呢。”李征提醒。 “啊?”皇上猛然想起来,新军大比结束了,但全军大比才刚开始啊。诶呦,朕真多事,搞什么全军大比啊,这万一再出来个什么人夺了魁,那不是给自己兄弟找不痛快吗! 虽然本意就是让两个心腹好友出风头,让老臣们见识到少壮派的力量。但在已经取得如此好的成绩下,再多的比试只会带来更多的变数。 李征猜到皇上的心思,微笑道:“皇上放心,臣等必不让皇上失望!” 皇上看着他平和的眼神,信心大增。李征一贯低调,从来不打妄语。 大梁,锦城。 公主府后院石亭。 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亭子,不知何时,开始飞来一只只鸽子。有鸽子也好,活物总能带来些生气。偏它们来了不仅留下一些有用的东西,还要留下一些没用的------石阶上星星点点的鸟粪看着真刺眼。 柔娘带着几个侍女来找安澜,便看到她以无比舒适无比放松的姿势倚在石亭内的榻上,翘着脚,握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公主。”柔娘屈膝行礼。 “什么事?”安澜站起来,看到她身后几名侍女都端着东西,又道:“做好了?” 柔娘:“做好了几件,先拿来让公主看看,不好的话,还来得及改。” “拿上来看看。” 柔娘点头,拉起裙摆,小心看着脚底下走进石亭。身后几名侍女依次上来,将端着的托盘小心的放在亭中的石桌上。柔娘展开一件,安澜眼前一亮,比图样上的漂亮多了!连她都觉着漂亮,诱惑别的女人应该不难吧。 “太好了!”安澜赞不绝口,“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好!” 柔娘谦虚笑道:“公主给的料子好,才能把这件衣服的感觉都展现出来。” “料子是死的,全看怎么收拾!你的本事,不必自谦!” 柔娘掩唇轻笑。 安澜又看了另外几件,十分满意,尤其是尺寸,满意的不得了!脸上的笑透着十分明显的促狭意味。 几个女人正热闹着,戚杨翻墙远远过来。柔娘看到了,想带人回避,安澜挥手叫侍女们都下去,却对柔娘道:“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柔娘心里一紧,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戚杨走的不快,就是给安澜留时间打发闲杂人等。进了石亭,先看了柔娘一眼。 安澜道:“这是柔娘,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柔娘,这是戚杨,为我做事的。以后有什么事不好办的,我若不在,找他也一样。” 两人互相点了下头,算认识了。 戚杨带来的是最近的周都的情况。或许是心情好,或许是要让柔娘安心,安澜对戚杨道:“有什么事,都说来听听。” 戚杨拿出一张纸条,看着说道:“新军大比结束,李征和陈崇打成平手,但射箭更胜一筹,所以算是得了本次大比的头名。” 安澜笑着:“这个,不稀奇。还有别的吗?” 戚杨继续念:“周帝执意提拔李征陈崇二人为马军司北大营副统领,兼原本营长官职位。” 安澜:“小皇帝这是要提拔自己的心腹了。” 最后一条,戚杨看了看安澜的脸色,他真不想说,让她自己看了也比从自己嘴里说出去要好。可是,她又表了态视身边那个女人可以放心,所以,还是要读出来,只是,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 “大学士方家的孙女方菲,待全军大比结束后,要和李征定亲了。” 安澜脸上的笑意瞬间无影无踪。(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绝情忘心 柔娘看着萧安澜,只看到她眼里冷冽的一道光闪过,转瞬消失。像是眼花了出现了错觉。不过,凭感觉,柔娘不怀疑自己的眼睛。想来这个消息,十分出乎她的意料吧。 戚杨不争气的想笑,叫你自己看,偏要我说出来,这下好了,让人家也看到了吧。 柔娘想走,又怕太突然让安澜面子不好看,僵立一旁。 安澜的失态只有短短的一瞬,再次看向戚杨,狠瞪了他一眼,恢复成平常的语调:“小周帝折腾出全军大比不就是要给抬举他们顺便给说门好亲吗?这么几天他就等不及了?” 戚杨低着头,不想待人承受她狠辣辣的目光,说道:“方家小姐已经十八了,才貌双全在京城很有些美名,据说就是为了等他才耽搁了年华。” 安澜扯着嘴角:“所以为了防止他在大比期间被其他人看上,先下手为强喽?” 戚杨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安澜点头:“好,方家果然出美女!” 在场的两人几乎能听到磨牙的声音。 柔娘更加局促了,她可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这么多秘密。走吧,赶快找借口走吧。 扑棱。一只雪白的信鸽飞进亭子,戚杨忙抓住鸽子,拿下绑在腿上的小桶,把里面的纸条展开给安澜看。 他可不敢再念了。 安澜接过来看了,脸色再变,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喝:“这个笨蛋!” 柔娘不敢再耽搁:“属下还有些事情没吩咐好,这便告退了。” “你去吧。”安澜终于放她离开。转身后柔娘松了口气,看来这心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安澜已经把字条放在桌子上,因为焦躁,站了起来,犹在骂人:“都教给她该怎么做了,为什么不听话!怎么这么蠢,没长脑子就算了,还自作聪明。我看你能嚣张几日!” 戚杨大概猜到她在骂谁,拿起字条细看“斡尔罕南下,已收拢部分苏客哈旧部,北原军与墨索尼部暂未发生冲突。” “主子,别生气了,毕竟您的苦心,不是谁都能明白的。” “都去死吧!”安澜气的大叫一声,大步走开了。 “主子,你去哪啊?”戚杨追问。 安澜猛的停步,回头:“你给我走,有多远走多远!” “是,是,是,属下这就消失。”戚杨沿着来路,翻墙跑了。 眼前再没一个碍眼的人,安澜跺脚大叫:“气死我了!” 不多时,骑了一匹黑马跑出去了。 长公主听到下人来回报,淡淡道:“随她去吧,不痛快了,总得自己想办法舒解。” 同欣嬷嬷关心的朝外看了一眼,什么事啊,小公主久没发过脾气了? 萧安澜一口气出了城,也只有城外树林的寂静能让她暂时平和下来。这里,似乎也有草原上特有的味道。大口的吸几口,排出去胸腔的浊气。 安澜慢慢安定下来,琢磨她刚刚收到的两个消息,都不能算是意外吧。拉勿黎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她教给她的话,可能根本就没听进去,或者眼前有更大的诱惑将她的告诫抛诸脑后,这都很平常。谁又能不在身边就能掌控别人呢? 当初那么对她说,也不过是希望她过的顺遂一些,她最终怎样选择,跟她的大局没有影响。 气也只是一下子。 可是李征,算是意外吗? 算的,对她来说是个意外。 为了纪涵,李征的大小事情她都知道,包括青梅竹马的方菲。 所以,他们走到一起是瓜熟蒂落,她才是意外。 安澜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任脑海里翻云覆雨。任凭一只叫做理智的手,拨开层层情绪的迷雾,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拉到眼前,让她看的清清楚楚。 许久,久的聪明的马儿都不耐烦了,低头搜寻枯叶间可有能吃一口的。 结果就是李征回到他的正轨上,迎娶苦等他多年的方家小姐。成家立业,加官进爵,这是他原本的人生。 可是,为什么心里如此苦涩? 安澜的眼眶已经干涸多年,却在此时湿润了。 我和他的相识是意外,从来都是。 安澜想着,眼前却闪过一幕幕李征身着军服铠甲,在草原上拼命搏杀的影子。还有最后一面,他从潼城赶来质问她究竟是谁。 他当时的模样,是在乎她吗?因为在乎,才不能容忍欺骗。 可是,他还是很快把这一点点意外的情绪抛掉了。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那些日子的相处,对他,已经没有痕迹了吧。 面前没有人,安澜不用掩藏情绪,她哭不出来也笑不起来,脸僵的像块木板。 又过了许久,马儿早已离开了原来的地方,漫无目的的在林间溜达,只是走的慢,走的稳,免得安澜掉下来。 林间微风,带走了双眸间的水汽。 安澜仿佛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调转马头,回家。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忘记的。 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跨越的。 相忘于江湖吧…… 方家,陈家,窦家。三家长辈一起吃了顿便饭,在卫国公府。李征和陈崇最近出了风头,获准同席。没有外人,一大桌子坐的满满的。方家的方大学士,其子方昭,儿媳赵氏。陈家的陈平,夫人方程,窦家的老太爷和窦放夫妇。一桌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几句话就敲定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按常理,本该定个三两年才能迎娶,奈何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又是自幼相识,且双方家长都和睦,简单些也无妨,暂定于明年春日,具体日期过了年再议。当下赵氏便将方菲的八字给了坐在中间的方程,方程接过递给李氏,李氏乐呵呵的双手接了。带来的一对大雁早送进来让众人看过了,纳彩和问名一次做完了。 陈崇一高兴多喝了几杯,拉着李征非要他叫“表兄”,方程故意板着脸呵斥,李氏赵氏笑着不说话,李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尴尬,沉默不语。众人只当他是羞臊,窦放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家的孩子脸皮薄,大侄子别笑他了!” 宴毕,陈崇摇摇晃晃的回自己房间,看到门外黑漆漆站着一个人影。陈崇酒醒了一半,定睛仔细瞧去,是二弟陈预。 陈崇不满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杵在这里吓人做什么?” 阴影中的陈预看不清面容,轻声问道:“他们说,方家表妹和李大哥的婚事是大哥你一力促成的,是吗?” 陈崇道:“是啊,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天生一对,我早说他们早晚会成一家,这不就成了吗!”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陈预清冷的声音道:“大哥回京也有些日子了,就不曾听说过我亦倾慕方菲表妹?就不曾听说我母亲曾两次探听大伯母的意思?” 陈崇酒醒了。这个似乎曾听谁说过一嘴,没往心里去。家中只有这一个兄弟,却因为他自幼体弱,不能习武只能读书,和他这个“武夫”少有来往。反而他因为与李征读书习武从军都在一处,比这个亲兄弟还亲密。 陈崇想来,这事自己这个兄长确实没处理好。“二弟,对不起,这事儿是为兄思虑不周,不过你放心,大丈夫何患无妻,好姑娘多的是。你看我不也是光棍一个嘛!” 陈预久久没出声,转身离去,似乎说了句什么,陈崇没听清。 “你倾慕方菲,可方菲倾慕的不是你啊!” 一力促成好兄弟姻缘的喜悦登时无影无踪,反而是伤了亲兄弟的自责占据了陈崇心头。伤感了一会儿,又想到李征和方菲是两情相悦,陈预不过是单相思,二对一,这桩喜事还是利大于弊。 况且母亲早已知道此事,一直没点头,应该是觉得他们不合适,所以即便没有李征,也会有别人。 这样想,陈崇终于能睡着了。 大比日期定在二十五,还有几天,两人都不怎么在意,这样的战场,临阵磨枪没用,还不如多休息,养精蓄锐。在新军大比中夺魁已经给皇上撑足了脸面,再赢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输了也没什么,参战的都是军中最顶尖的高手,他们二人的目标可不是成为无敌的战士。 一天的训练结束,陈崇拉着李征去喝酒。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几碟小菜,两坛老酒。 陈崇:“喝吧,成了亲,有了管家婆,我就不好意思再找你喝了。” 李征:“不会吧,方菲看上去柔柔弱弱的。” 陈崇:“我爹说,我娘年轻之时,看上去也是柔弱无比的样子。” 卫国公夫人在外的名声,强势,刻板,固执,独没有柔弱。 李征做出害怕的样子:“不会吧,现在退婚来得及吗?” 陈崇大笑:“来不及了,入了方家的门,还想逃!” 几杯酒下肚,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能说出来。不是因为真的醉了,而是可以借着酒醉的名义,做清醒时不敢不能做的事。 陈崇:“你是不是有种被逼婚的感觉?” 真是喝多了!李征想着,这是娘家人说的话吗? 陈崇:“我还是经常想起拉勿黎,我猜你也可能会想魏梁,拉勿黎已经嫁人,我这辈子没希望了。魏梁还没嫁啊,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李征不语一杯接一杯送进嘴里。 “你别怨我,我真的是觉得你和方菲在一起最好,她等了你那么多年,如果有女人愿意为我这样,我可以为了她放下拉勿黎,真的!” “人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人生在世,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不是只有感情最重要。你看我姨丈,你师父,一个没处理好,一辈子孤孤单单。所以啊,有些事该将就,不要执着,这是命。也叫,有缘无分……”说完,陈崇脑袋耷拉下来,趴在桌子上。 李征还在沉默的喝,见他真的不动了,才轻声道:“我都不想了,你偏要提醒我……” 腊月二十五,三军中选拔出来的几位高手入宫,准备在殿前广场上拼个高低。其中,殿前侍卫司选出三人,步军司选出三人,马军司选出两人,就是李征和陈崇。本来南二营长官有机会来,他自己拒绝了,理由是,他已经成婚了。 今天至正月初五,罢朝十一天。宫中太监侍卫全用上,用一夜的工夫在广场边上摆放好几百个座位。皇上和宫中诸位贵人自然在丹陛之上设座。其他有资格进宫的官员及家眷分坐东西两侧,男在东,女在西。再远一些的外围,站立着一列列有资格进来观战的三军中人,衣甲鲜明,威风凛凛。 因军中重视射艺,皇上又知道李征的斤两,故意要他出彩,所以这第一场比的就是射艺。 可是宫中场地毕竟比不得校场大,便有人提议改改方式。二百步开外,有十个士兵高举靶子在划定区域内来回移动。规则简单,射中红心记一分,射到人出局,每人十只箭。 这其实才比较接近实战,毕竟战场上,人都是跑来跑去的,谁也不会原地不动等你来射。 陈崇冲李征眨眼睛:“皇上多照顾你啊,特意为你准备的。” 李征:“胡说八道,善射的人多了,只我一人不成?” 陈崇笑:“皇上只知你一人,若让别人赢了去,皇上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呢!” 李征道:“要不输一个试试?” “别,若论动手,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能赢就赢一场吧,都输了,不好交代。” “难得你还有虚心的时候。”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三军中精选出的八位将领依次入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位置就设在东侧官员们下手,好让对面的百多名家眷看个清楚明白。皇上此举,实在用心良苦。 原来做媒做上瘾了! 不仅是对面女眷在看参赛将领,他们也在看对面的人,只可惜多是年纪大的,年轻的姑娘小姐脸皮薄,没几个敢来。陈崇两只眼睛放着光,搜来搜去找出仅有的几位年轻适嫁的姑娘,比较一番后,觉得还是不如表妹方菲好看。顿时泄气一般说道:“我怎么觉得亏了,把那么漂亮出众的表妹给了你,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再找一个差不多的!” 李征微笑:“年轻的不好看,你看年长的啊,母亲端庄,女儿能差到哪里?” 陈崇点头,是个法子,正要实践,一位侍卫统领走到场地中央。(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宫中比射 这一位是殿前侍卫司大统领童胜,年约四十上下,生的人高马大,威风凛凛。 童胜站到场地中央,大声道:“强军建武,保家卫国,战场争雄,扬我皇威!” “扬我皇威!” “扬我皇威!” …… 战士们大声的喊出来,喊声和回响混合在一起,霎时便燃起熊熊的战场氛围。皇上满意的点点头。 童胜举起手示意大家暂停,又道:“今日进得皇宫的几位将领,都是各军中挑选出来的拔尖的人才,不论是个人之勇还是领兵之能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毕竟皇宫场地限制,不能展示诸位排兵布阵之能,所以只比试射艺和个人武勇。任一项夺魁者,皆授“武勇将军”衔!” 众士兵再次欢呼。这名头只是虚的,荣耀却是实实在在的,可说是军中第一人也! 欢呼过后,童胜再道:“好,话不多说,就让我们大周的勇士们手底下见真章!第一场射艺比试,开始!” 童胜退场,换了一位官阶次一等的副统领上场,气势汹汹的站在几人面前说道:“规则想必你们已经清楚了,切记不可伤人。一人十只箭,只论红心数目。殿前侍卫司秦明,出列!” 叫秦明的将领站了出来,一边的武器架子上放了各式各样不下二十张弓,供众人选取。远处的十个“靶子”已经上场,每个人都着重甲,连面部都有只露两只眼睛的头盔护着,若这样的防护还能伤到人,只能精准的瞄准射眼睛了。 秦明拿了把重弓,拉两把熟悉一下,拿起羽箭。“靶子”们开始移动,有快有慢,举着的靶子忽高忽低。 秦明拉开弓,稍一瞄准,羽箭飞速射出。所有人的眼睛紧盯着飞出去的箭,只听远处一位统领举起红色小旗,高喊一声:“中!”全场欢呼起来。 第一箭就中了红心,好彩头。秦明松了口气,笑着,又拿起第二支箭。第二支再中,皇上也笑了,这都是他的勇士,不论谁赢,赢得精彩他都高兴,当然最好还是自己的心腹赢了最好。 接连五支都中,看台上的人们已经不那么激动了,想安静的等他射完再喝彩。没想到又接连三箭未中。听到第三个“不中”时,秦明不觉也出了一层汗,放下手中的弓,双手用力搓了搓,用力闭紧眼睛再睁开,如此几次,才又开始射击,最后两箭总算中了。共中红心八次,成绩还算不错。秦明下场,换第二人上场,马军司的陈崇。 陈崇自知射艺一般,本就没打算争头名,所以也没什么压力,捡了张还算顺手的弓,“嗖嗖”几箭连续射出,快的报成绩的统领都有些赶不上了。最后结果,五中五落,比上一位差了一截,喝彩声便小了许多,皇上也有些失望。 第三人是步军司一人,七中红心,还算可以。 又上来的两人,第一位八中,第二位,全中。 全中。满场的掌声欢呼声经久不息。这位全中的将领乃是殿前司的一位统领,他高举起手中的弓箭,向在座的官员致敬,使得众人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皇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手在鼓掌,心里却急了起来。李征怎么办,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并列了,这还显得出来他吗,早知这样应该把他安排在前参加比试了。可是现在,再着急也没办法了。 下一个,便是李征。 陈崇也紧张起来,忍不住看看皇上,看看坐在官员席位的纪涵。还有窦放,紧张的眼都不敢眨一下。 李征拿了一把硬弓,走到比试场地,看了眼远处不断游走的红点。微微一笑,一只羽箭搭上弓弦,满满一拉,嗖的一声出手。 那边的声音却没有立即响起来,过了片刻,皇上焦急的看过去,那边的统领才高声报道:“中!一箭双心!” “好!”欢呼声猛烈的响起,比任何一次都响亮。 窦放松了口气,挺直脊背,身边的同僚忍不住赞道:“窦大人,令甥果然不凡!”窦放微笑点头:“得遇良师,他自己又勤勉,也算不负皇恩了,哈哈哈。”皇上更是笑的十分开怀,身边的皇后赞道:‘不愧是皇上时时挂在嘴边的人“皇上昂首道:“那是,这可是太傅教导出来留给朕的臂膀!” 一箭惊四座之后,李征再举弓,这一次,他同时拿了三只箭。他是打算好了,前面已有人全中,即便他也全中也不过并列,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对于这样的想法他也有些诧异,他本不是争强好胜这人,不知为何,这一段脾气有些不好。不过,这个决定并没有改变。 三支箭,稳稳贴在拉弯的弓脊上,弓弦拉的更满。 放手。 观众比李征更紧张,李征放了箭就微笑着等着对面的统领报结果,观众的眼睛紧紧跟着射出去的箭,想看看这样的箭都落在哪里。 “中了!““中了!”眼尖的人争着抢着说出来。那边的统领看的更清楚,面色也十分古怪,过了一会儿才道:“中,三中!” “我说了吧!”“就知道是三中!”喝彩声中夹杂着兴奋的说话声。窦放身边的几位官员已提前笑容可掬的向他表示恭贺,窦放谦虚道:“还没完,再等等,再等等。” 第三射,李征还是三支箭,不过与上一次的同时放手不同,这一次,是将三支箭夹在手指中,一箭射出,又迅速搭弓射第二支,然后是第三支。不像比试,简直像表演了! 那边的统领习惯了,声音听不出情绪:“中,中,中!” “好!““再来一个!”简直像看杂耍表演了。 不过皇上没有不悦,若不是身上这困人的龙袍,他定然也是起哄的那一个。 还有两个靶子,三支箭。李征想了想,这回来个什么花样儿? 移动靶子区域内,举着靶子的两个人默契的跑来跑去,决定再不给李征出风头的机会,这小子,太狂了!你射就射呗,还耍什么花样儿,拿兄弟们取乐,等着瞧!两人不仅移动的快,抱着举起靶子的木棍也晃得匆忙,比前面几个人比试时动的都快且毫无规律。这可不是一开始的安排,而是这两人临时改的。不过无论皇上还是观看的官员,还是监场的几位统领,都选择无视。这才能显出李征的本事不是! 李征看着举弓,弓上两只箭,在众人都以为他两箭会射中两个靶子时,一个抱靶子的士兵却高兴的喊着:“没中,没中!”一边的统领皱眉,喊道:“两箭中一靶!”一箭双雕之后,换成双箭一雕了。 最后一箭,一个靶子一支箭,没什么花样儿了吧,就在众人都这么想的时候,李征出箭了。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他们比的是中不中红心,在李征这里,中红心似乎没难度,难度是要换不同的花样儿。 一箭一靶,抱靶子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跑还是动靶子才能躲过这最后一箭。就在他一边跑着一边犹豫的时候,李征的箭来了,这细细的一只羽箭挟裹着无穷的劲力,重重打在靶子上,士兵还来不及沮丧“又中了”,怀中的木棍咚的撞在额头上,力量之大,带的士兵连连后退,最后连人带靶倒在地上。靶上,一只羽箭正中红心。 “中!”统领大声宣布,“十箭全中!” 这一次的欢呼声即热烈又长久。 皇上的心放了一半,松了口气,心里热乎乎的,眉开眼笑的轻轻鼓掌。窦放等人则是恨不得站起来大声喝彩,只是碍于身边都是矜持的文臣放弃了这一想法。看台另一边的女眷们则没那么多讲究,又多是上了些年纪的,这么精彩的射艺难得一见,个个扯着喉咙叫好。有的已经开始悄悄打听这位将领的身份家室,这才是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不是?只可惜打听来的消息让人大失所望,原来已经定亲了,还是不久之前,真是遗憾啊!只恨方家太过狡诈,竟然先下手为强,实在可恶! 李征下场后,剩下的人没有上场。主持比试的副统领上场喊道:“还有两位将军尚未比试,不过这两位说了,前面的小将军射艺出众,他们就不在皇上和诸位大人面前献丑了。” 皇上喜滋滋道:“准。”有自知之明的人,皇上也喜欢。 副统领又道:“两位同时全中,敢问皇上,不知是加试一场,还是如何?” 皇上一高兴,也不问问别人的意见了,直接道:“既然两人都中,那就算并列吧,两位卿家意下如何?” 李征和另一位全中的将领当然不敢反驳,跪地谢恩。皇上命人奉上比试的奖品,除了好听的名头,还有一枚纯金打造的刻有“勇武”二字的腰牌。妙的是,皇上居然准备了不止两块。 当下二人接了牌子,各自拴在了腰上。 名号是并列的,但不论是皇上还是另一位赢家都知道,今后大家记得住的只有李征一人。这也是皇上如此大方的原因。 射艺比试结束,接下来进行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对打了。李征走到大统领童胜面前,行个礼道:“大统领见谅,刚刚比射逞强,最后一箭拉伤了胳膊,下面的比试就不勉强上场了。” 童胜看他一眼,神色如常,态度恭谨的很,但是,脸色红润,根本不像哪里不痛快的样儿!或许是武艺一般,不想献丑吧。童胜点头,算是准了。 李征退了比试,悠然的要退出比试场地。陈崇追上去拉住他:“你干什么!” 李征“哎呦”一声:“我胳膊拉伤了,你还拽!” 陈崇怒道:“放屁!我还不知道你!” 李征看看左右,有几个人看着他们,便凑到陈崇耳边道:“树大招风,我赢一次就够了,下面的重头戏就靠你了,别紧张,好好打,赢了兄弟给你庆功啊!” 陈崇一把推开他,瞪着眼睛。为什么退出,不就是想显出我来吗!我需要你这样的好心吗!陈崇怒视着他,心里又是酸又是甜。摆摆手撵人:“快走快走,杵在这儿碍眼!” 李征一笑,挥挥手离去。陈崇看着他的背影,暗道:“兄弟,必不负你所愿!” 李征七拐八绕,走到纪涵边上,负手静立一旁,纪涵笑了一声:“臭小子。”不再多言,静静的观看下面的比试。 已经有两人战在一起。其中一人是第一个上场射箭的秦明,还有一位步军司的将领,两人都使的剑,打的难分难解。 因为少了一人,只剩七人对决,两人一组,一人轮空直接进下一轮四进二的比试,巧的是,这名额落到陈崇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大统领照顾只剩一人的马军司。 两人打的精彩,奈何懂行的不多,两人动作又快,很多人根本看不清,所以喝彩声寥寥。直到秦明把剑架在对方脖子上,比试结束,才欢呼声四起。秦明神色淡淡的没有多兴奋,这样的呼声比起李征射箭那一阵差多了。 卫国公夫人方程坐在前排,翘首等待儿子出场,他还不知道李征退场的事,看到前面两人打的剑光晃晃的十分好看,想着儿子定然不弱。只可惜今天到场的小姐少了些,也没几个出众的,看来媳妇儿不好挑,还是要回去费心了,唉,当娘真不易! 接下来两场比试,又有两人胜出,分别是殿前司的白钧,步军司的路俊,陆俊就是放弃射箭比试的其中一人。手底下不弱。 下一场,秦明对白钧,陆俊对陈崇。 因陈崇没参加上一轮的比试,这一轮他先上场。 陈崇身着轻便铠甲,手持惯用的长枪,这番比试可是真刀实枪,不是颜料染色。这一番,可是都签过生死状的。 陆俊也年轻的很,二十多岁的模样,右手提一把长柄大刀,双目炯炯有神,对着陈崇微微一笑,看不到暖意,只有强烈的煞气。 陈崇被他看的想笑,这是要吓唬人吗?难道以为大统领是为了马军司郑秀统领的面子才让这唯一的参赛人员直接晋级的吗? 为了马军司,为了皇上,为了李征,小爷不想赢也不行啊! “开始!”(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金牌四枚 两个年轻气盛的人碰撞在一起,会迸发出什么? 当然是----火花。 一声“开始”话音刚落,两人便仿若刚出笼的猛虎,凶猛狂暴的向着对方而去。只听“叮叮当当”响声不断,兵器碰撞处不断有火花绽放。陈崇的长枪,枪杆是精钢打造,坚韧非常。使在手中,进可大开大合,如蛟龙出水,亦若银蛇吐信,随时突如其来攻其不备。陈崇用它数年,难觅敌手,一人一兵,浑然一体。 陆俊的长柄刀亦是攻击性武器,可双手持握,威力大增。陆俊年纪虽轻,却也是习武之才,天生力大,一柄几十斤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跟陈崇战了个旗鼓相当。 卫国公夫人伸长脖子,努力想看的清楚一点,奈何距离远了些,两人动作实在太快,只看到两团人影。 身边的一位夫人便道:“那便是令公子吗,果然厉害!殿前司的统领都奈何不了呢!” 方程敷衍的点点头,还是更关心儿子。那可是真刀啊!完全忘了他的儿子是刚从真正有生命危险的北地草原回来的,这么点凶险,还真不算什么。 李征看着那边,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便靠近纪涵说话。 “师父,蔚蓝还好吧?” “好,已经能飞一会儿了。” “真的!那可要看好了,别飞出去掉在别人院里!” “掉了就掉了。”纪涵淡淡道。 李征急道:“那可不行,它是别人的,不是我的!” “很重要吗?”纪涵依旧淡淡的。 李征觉察到师父的不悦,自己也没办法解释,低头道:“对不起,师父。” “对不起我什么,我说过不管,不参与。只是,你即已做出选择,便该坚持到底,切不可三心二意。不然,伤了任何一个姑娘的心,为师都饶不了你,知道了吗!” 纪涵少有这样严厉的口吻说过话。 李征呆了一呆,低头不语。 纪涵发觉自己语气过重了,没办法,新近收到的消息让他有些不快,此事或多或少跟李征沾点关系,便把火气发到他的身上。发过之后,又懊悔自己的失态,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千万别像为师一样,遗憾终身,悔之不及。” 李征黯然,点头。 纪涵收到的消息是关于安澜的,说她最近和郑国公之子走的比较近,数次同行同游。 郑国公是什么样的人,纪涵还有印象。和长宁长公主一样,他也是相当不齿此人行径的,同样的,也认为歪竹底下长不出好笋。 这样看人未免有失偏颇,富还不过三代呢,谁能说父辈不好,就养不出像样的儿子?可是为人父母,难免关心则乱,失了公允,所以一见到郑国公这三个字,纪涵心里便窝了火。 他能在锦城放自己的探子,这边必然也有锦城公主府的探子。李征订婚的消息那边已经知道了吧。那孩子一定是心里不舒服才随便找个人来陪着,那样的父辈能培育出什么好孩子,一定是太伤心了,都识人不清了!若是自己在身边呢,温言开导,徐徐相劝,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坎儿就过去了。偏自己不能去大梁,她又不来大周,原本会有一个机会,却不知为何她放弃了,难保也跟这小子有关!纪涵越想,便越是火大。 今日本是来看他们比试的,他也没想多说什么,偏李征跑过来一边站着,偏又问起了蔚蓝。蔚蓝很好,可蔚蓝跟他还能有什么关系吗? 说了李征几句,纪涵心里也烦闷,便道:“好了,别说了,看比试吧。” “是。” 陈崇那边,几百招已过,两人都满头大汗。陆俊心里不由叹服:“不愧是北疆战场回来的,有两下子!”陈崇也想着:“皇上身边也不全是草包!” 高手相争,身手差不太多的时候,心态就尤为重要了。陆俊毕竟一直待在京中,年纪又轻了几岁,久攻不下难免浮躁。陈崇却是不疾不徐,虽快却稳。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胆大心细,又稳又狠。 眼看对方渐露破绽,陈崇瞅准机会,一枪杆敲在对方手腕上,随后一脚将陆俊踢得后退几步。再几个凌空旋转跟上,落地时,枪头稳稳落在陆俊肩头。 “马军司陈崇胜!”副统领大声宣布。随即四面观战的官员和家眷大声叫好。方程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淡淡的微笑,一年接受身边太太小姐的恭贺,一面谦虚道:“都是他师父和二叔教的好,他虽顽皮了些,倒也算得上勤勉……” 纪涵似已忘记了方才的不快,点头道:“不错,几年不见,长进不小。现在跟你不相上下吧?” 李征:“切磋过几次,时有胜负。每次不是打输的,反倒是累的不想动了。” 纪涵笑:“你们两个,一个急躁一个冷清。倒是适合搭在一起。不过国公夫人肯定要记我一笔了!” 李征问:“为何?” “你的射艺夺魁,陈崇却差强人意。他那小心眼的娘亲必然以为我偏心与你。” 李征道:“我记得当初是陈崇嫌弃射箭枯燥,更喜欢跟着谭副将学习拳脚功夫,怎能怪在师父头上。” 纪涵笑着:“你当人人都是那么讲道理的吗?算了,背后说人长短,非君子所为。我算不得君子,也不想当小人。别说了,接着看吧,前三是保住了。” 下面的一场是殿前侍卫司的秦明对白钧。 两人在不同宫殿执勤,平日少有碰面却都是熟识的,一桌子喝酒也是常有的事。今日擂台上碰面,什么交情先放一边去,赢了才是正理。面对面一笑,眼中已迸发出刀光剑影。 “开始!” 开战。 陈崇下了场,解下身上的铠甲先休息片刻。陆俊走过来抱拳笑道:“陈将军,佩服佩服!” 陈崇忙回礼:“不敢,陆兄一把大刀霸气十足,好几次险些躲不来了。” 陆俊:“哈哈哈,陈将军客气。其实上场之前,我还以为将军是凭借身份才得到的比试机会。路某有眼不识金镶玉,惭愧惭愧!” “哈哈,好说,有空一起喝酒。酒桌上再拼个高低!” “奉陪到底!哈哈哈……” “哈哈哈……” 正说着,李征不知从哪钻了过来。看到陈崇的身影便已经开口道:“小子还行啊,没被人家大刀削到吧!”话刚出口,人已走了过来,便看到正说话的两人。 李征有些尴尬,另外两人捧腹大笑。 陈崇顺便介绍:“这是我兄弟李征,也在马军司任职。” 陆俊:“知道,知道。李将军一手箭术出神入化,让我等都羞于出手了!” 李征笑道:“客气了。” 陆俊又道:“不知将军身手如何,今日无缘一战,实在遗憾。” 李征道:“我跟陈崇比,差那么一丁点,所以也就懒得出手了。” 陆俊笑着点头,跟他的想法倒是一样的。陈崇微微笑着,这个李征,回去必要狠揍他一顿! 三人有说有笑的,不打不相识,约好了过几日闲了一起喝酒。那边战场上两人打了个酣畅淋漓,最终秦明棋差一招,被白钧挑飞了兵器,失败。 白钧胜。 为了显示公平,比试暂停,让白钧休息片刻。观战的众人也好活动筋骨,多是上了些年纪的,坐久了也不舒服。 不多时,卫国公陈平,李征舅舅窦放,还有方菲的父亲方昭,三人一起过来给陈崇鼓气。 方昭道:“崇儿,好好打,不管输赢,回去舅舅都给你开庆功宴!” 陈平道:“不如都到我府上好了,人多了热闹,大家都去!” 窦放不同意:‘那怎么成,我征儿自然是要在我们窦府庆功的,亲家当然要来捧场!’ 陈平:“一起来,热闹嘛!” 窦放:‘我是亲娘舅,可不能慢待了外甥儿!若连庆功宴都不开两桌,不说别人,老爷子都不干啊!’ 这样一说,两人不好再争。方昭便道:“也好,今晚你们庆功,明日我再单独宴请两个孩子。” 这样便定下了。 不多时,最后一场比试就要开始了。 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陈崇盔甲上身,站到场地之上,对面是两场连胜的白钧。 白钧的武器是一柄看似普通的剑,剑身略有些暗淡,只有两侧微露锋芒,只看剑身上古朴繁复的花纹,可看出这剑很有些年头。白钧的前两场陈崇也看了,对对他的功法套路略有了解。同样的,对方定然也看过自己。所以这一次,要费些力气了。 “开始。” 陈崇摆开架势,并不忙着进攻,同样的,对方也没有。 两人都不动,陈崇笑了,突然手腕一动,单手提枪,几步冲了过去。快到白钧面前,双手握枪,奋起跳跃,转身一个泰山压顶将一柄银枪重重砸了下去。白钧当然不会傻得用剑接招,几步腾挪闪到一边。陈崇的枪重重落地,将青灰石板的地面砸出几道缝隙。白钧的剑横刺里过来,陈崇反身拿枪身挡住,便感到对方大力袭来,虎口发麻。不愧是殿前第一人! 这一场,两人打的都很认真。陈崇自是带着许多人的期望,白钧亦是代表着殿前侍卫司的脸面。他早已认出,陈崇便是那日大闹宫城的两人之一,早有心要寻他晦气,今日不报此仇,更待何时!他原也以为陈崇不过是仗着出身和皇上的关系才能混进宫试,几十招之后,发觉他却也有些斤两,收起轻忽之心,认真打起来,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让他落败,为殿前司出一口恶气。 只是陈崇的实战经验却远非他们能比。白钧等人的功夫胜在精妙,陈崇等人更多的是实战中总结出来的,许多看似粗陋朴拙,用起来却十分有效,一时间,难分难解。 许多文臣和家眷看烦了。诚然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但他们看不清,看不懂。武将们看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又怕说错了被懂行的人嘲笑,所以干脆不说。外行看热闹,热闹已经看的不少了,看的有点够了。大冬天的,外面坐着还有些冷,不禁希望这两人快点分出胜负,好回家取暖,至少回到马车上也有炭炉存着余温,好冷啊。 连皇上身边的妃嫔都有些坐不住了,皇后勉强支撑着,看身旁一众姐妹惨白的面色,忍不住道:“皇上,这两位打了这么久,恐怕胜负难分,让他们和了如何?都是皇上的臣子,何必非要分出高低?再说刚刚的射艺比试中就是两个头名,若这轮比试也是两个头名,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正是我朝人才济济,难分伯仲!” 此言十分有理! 皇上也唯恐陈崇一招落败,错失了第一的名头,皇后这番话正是雪中送炭。当下看了小柳公公一眼,柳公公会意凑过来,皇上说了两句,他便乐颠颠的跑过去找大统领童胜。 童胜很快出现在场地中央,高举双手大喊一声:‘停!’ 激战中的两人停手,各自退出战圈。童胜道:“天佑大周,人才济济。今,皇后娘娘体谅各位勤学苦练不易,特奏请皇上多加一位‘勇武将军’衔,也让两位免于生死决战,共享此荣!” “皇上英明!” ······ 百官发自内心的跪地叩拜,这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快结束吧,冻死了! 皇上得意的笑着,心里对皇后的满意更加了几分,有妻体贴至此,夫复何求! 大统领童胜亲自将两枚“勇武”金牌颁给两人。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一开始就准备了四块,难道早预料到这个结果? 只有皇上心里清楚,当初想到这个点子时,曾派人征求纪太傅的意见,太傅说未免意外,不如多打一块。皇上听进去了,又想着自己也是习过武的,只可惜黄袍在身不能擅动,不然未见得会输给他们。心痒难耐,便又加了一块,打算自己带来玩玩,没想到······ 看到金灿灿的金牌挂在腰间,精神抖擞的四人前来谢恩,皇上心里又是酸又是甜。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又各赏赐了白银一百两。这闹得轰轰烈烈的三军大比表面上算是结束了。至于剩下的挑姑爷抢女婿,皇上就不管了,台子都给搭好了,戏还不自己唱吗?能不能解决单身的问题就看你们自己了! 只是那金牌,皇上想着,改日宣二人进宫,自己借来带几天。(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梁宫夜宴 纪涵的消息无误,安澜最近确实常和郑国公次子高岸碰面。却不是她情场失意找人凑数,而是高岸主动正大光明的投帖子来拜访,请安澜的侍卫指点功夫。 高岸已调入东北军,军中多悍勇莽夫,高岸自知光靠身份压制不住他们,便虚心来求教。安澜自不会拒绝,身边带来的十名原乌云百骑战士轮番上阵,将高岸调理的外焦里嫩还要承他一声谢。长公主本不乐意他们常在一起,看过高岸一次后,态度有了些改变,觉得“这孩子看着还凑合”。同欣嬷嬷看了几次高岸被侍卫们“调教”,转告给长公主听,长公主彻底放手此事,她的女儿,吃不了亏的。 安澜偶尔也会出手,闲的全身筋骨酸软,动动手才有力气。 高岸反而头疼,跟侍卫们打,虽处处受压制,但起码可以痛快的还手,不担心伤到对方。换成安澜,出手又刁钻,自己还不敢下重手还回去,真难过! 年底了,这个年很快要过去了。 “明天的晚宴公主会去的吧?” “当然。” “但愿能看到公主着女装的样子。”高岸开着玩笑。 “母亲和皇舅舅的面子我当然要给,不会穿成这样的。” 高岸松了口气,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始终这种模糊了性别的装扮。“公主终于打算穿回正确的服饰了。” “这样的装扮不好吗?” 当然不好,可是不敢说。 “这样也好,只是显不出公主的美丽。若是你我二人走在街上,从后面看,恐要被人看成兄弟,而不是……” 情侣。 高岸把最后两个字咽下去。 安澜看他一眼:“什么?” 高岸反应快的很:“我本想说是兄妹,可是又想到,公主比我年龄还大。” “别人如何看待,与我何干!”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 安澜突然住手:“你们先打着,我有点事要办。” 腊月三十,大年夜。 这是安乐公主在大梁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年后初五,便要启程去大周。因为身份今非昔比,安乐公主的衣食用度,仅次于皇后和其母贵妃,人手配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将来是要带去大周的,不仅人员众多,且皆是挑选出来聪明伶俐又忠诚可靠的。 安乐公主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描画柳叶般弯弯的细眉,身旁一名宫女梳起她长长的乌发,利落的挽起一个高髻。另一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面有难色,说道:“公主,真的要穿安澜公主送来的那件?” 安乐公主眼珠一转,从镜子里看着宫女的影像:“当然,那么美的裙子,晚宴上不穿,难道宫里穿给自己看吗?” “可是,那衣服……”宫女没敢说完。 “叫你们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 “那不就好了。哼!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做成那个样子,以为我穿不下,我偏穿给她看!” “可是……” “别啰嗦了,本宫说能穿就一定能穿!” “是。”宫女无奈退下,去准备安乐公主要用到的东西。 安乐公主看着镜子,里面的美人眼中闪出昂扬的斗志。 高岸身为郑国公之子,自然有资格参加皇宫的夜宴。他穿了身簇新的银灰色锦袍,头带白玉冠,真个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站在哪里都十分出挑。身旁一位同样贵公子打扮的问道:“高兄,这是在等人吗,我看你朝门口张望好几次了?” 高岸敷衍道:“是啊,等人。” “嗬,高兄等的,必是倾国倾城一佳人,我可要跟紧了好好看看!” “没有,没有。”高岸旁站两步想保持距离,奈何这一位认了死理,狗皮膏药一般黏上他了。 大殿上的人已经不少了,座位是以家庭为单位分的,每家的席位已经安排好,现在还没正式开宴,人们便随意走动找人闲聊。年长的聚在一起,年幼的挤做一堆,官员们在一侧,女眷在另一侧。 留在此时,门口太监唱道:“长宁长公主,安澜公主驾到。” 人群安静下来,长公主是不能冒犯的。 长公主萧勉一进来,众多官员及家眷便请安问好,长公主笑着一一答过,走向自己的位子。这便露出后面跟着的萧安澜。 只见她头带金冠,两侧各插了只金步摇,走动间熠熠生辉。外头披的白色披风,点缀了一圈毛茸茸的领子,薄薄的不厚重,更衬出一张小脸娇媚无比。解下披风,便展现出里面的水红色衣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娇艳又不失端庄。 高岸眼前一亮,几步迎上去,上下细细打量一番才说道:“公主来了。” 安澜有些不自在,轻声道:“嗯,来了。”这衣服真别扭。 高岸道:“公主这样打扮一番,真叫人眼前一亮!” 安澜:“他们准备的,说过年呢,穿身红色的喜庆。” 高岸笑:“不只是喜庆,公主穿红色很漂亮。” 终于有人当面赞美她的容貌,安澜却更加不自在了,低头道:“我去我的席位了,你自便吧。”说完匆匆离去。 高岸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贪婪的想印进脑子里。正看着,不妨一只手突然拍在肩头:“高兄,这是安澜公主?” 高岸扭头,还是刚才的“狗皮膏药”,不耐烦道:“是啊,你没听到公公唱名吗!” “真没想到啊,果然女大十八变!哎,你不知道吧,不久前我母亲还想去拜望长公主,顺便看看小公主想给我提亲呢。后来传出你被臭揍一顿的消息,这才作罢。不过今日一见,若被她的粉拳捶上两下,定然也是享受!”说着一脸花痴相又朝安澜看去:“我还是赶快叫我娘去提亲吧!”颠颠的跑了。 你,照照镜子吧! 高岸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的想,又回头看向安澜,伸手顶着下巴,美滋滋想着:“果然人靠衣装啊……” 不过换了身衣裳,便招来这许多目光,世人果然浅薄。安澜恶意的想。 “想什么呢?”旁边的长公主柔声问道。 “我在想,母亲可能要加固门槛了。” 长公主白皙的两根手指在安澜脸上一拧,轻声道:“好不要脸的丫头!” “可是,他们必然是要失望的。”安澜说到一半,微微一笑,笑的分外真诚,因为本公主又要出门了! 门外太监唱道:“安乐公主驾到!” 大殿内人群再次安静,几日后便赴大周和亲的安乐公主,是如今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 站在门口附近的人自觉让开位置,免得阻了公主的路。更多的人翘首看过去,看看此时这位宫中最得意的公主要展示何种风姿。 安乐公主一露面,殿中便响起阵阵惊叹声。 “好美!” “哇,太漂亮了!” “仙女下凡!” …… 安乐公主听到重重赞美,提起裙摆,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进来。只见她穿了一身湖蓝色长裙,上身略窄,绣着暗纹的锦缎包裹出完美的身形,胸部丰盈饱满,腰肢不盈一握。裙摆则是数层轻薄软透的纱料,层层叠叠,显得雍容华贵,最外面一层更是有同色丝线绣出的纹路,仔细看去,似是一副百花争春图。 安乐公主抬头挺胸向前走去,身后又响起阵阵赞美声。 “公主的腰肢好细啊!” “这衣服也只有公主能穿的这么美!” “这么美的衣服,我也好像要。” “要了你穿的下吗?” …… 安乐公主竖着耳朵,把众人的议论都听在耳中。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安澜的影子,找到了,径直走过去。她要让萧安澜看看,她以为她穿不下,偏要穿给她看,让她后悔去吧!先是对着长宁长公主盈盈一拜:“姑母。” 长公主笑着拉过她的手:“安乐长成大姑娘了,太美了,咱们家的姑娘真是一代美过一代!” 安乐笑的甜甜的:“姑母您看,这是安澜姐姐送我的衣服,漂亮吗?” 长公主看向安澜,安澜正努力憋着笑,费了好大劲憋住,才说道:“是啊,母亲,您看我对安乐妹妹多好,把最漂亮的衣裙送给她了。比我身上这件漂亮多了吧!” 长公主看过来看过去,点头道:“确实安乐这件更雅致,算你有心了。” 安乐看向安澜:“安乐多谢姐姐。” 安澜忍不住看向她小腹处,笑道:“姐妹之间,何必言谢?妹妹放心,姐姐新寻到一位十分了不得的女裁缝,她说只有妹妹这么美好的身形,才能把她的衣服穿的最美!她那里还有几件正在赶着做,都是照这一件的尺寸做的,妹妹穿着绝对合身!” 安乐眼中几欲喷火,咬着牙挤着笑,说道:“安乐多谢姐姐。” 转身走回了她的席位。 长公主疑惑道:“怎么看她哪里不大对劲的样子?” 安澜憋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抖动,笑过一阵才抬起头来,说道:“母亲没看出,她一直提着气收腹吗?” 长公主一听便明白了,瞪着她道:“你怎么那么坏,这么折腾安乐!”看看已经就坐的安乐公主,又气的拍她一巴掌:“这一晚上可怎么过啊?” 安澜仍笑着:“我又没逼着她穿。哈哈哈……” 这话也没错,可是那么漂亮的衣服,哪一个爱美的少女能忍住不穿? 安乐一边享受着女人的羡慕,男人的惊艳,一边不忘继续留心安澜,待看到她不仅没有丝毫气急败坏的模样,反而开心的大笑,突然就觉得自己上当了。或许她的用意不是贬低她的身材,而是别的。 回忆起昨日安澜进宫给她送衣服,当时她十分自信的说道:“我这衣服妹妹一定会喜欢,要不是我腰身太胖了穿不下都舍不得送给妹妹了,不过妹妹这纤细的腰身一定能穿的……” 安澜走后,安乐命人打开来看,漂亮的简直不似凡间之物。当下就要试穿,结果发现,其他地方都恰到好处,唯有腰腹处,窄了两寸。 这不是难题,为了纤腰,宫中有的是法子,最简单快捷的,用长长的布带一圈一圈缠绕。 安乐就这样穿上了这件美轮美奂的衣服。可是,她要一直提着气,当然这样更显得胸部丰满,至于难受不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看到安澜笑之前,安乐公主一直以为自己胜了,她穿不下的衣服她能穿,而且很美。现在,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捉弄了。 安澜笑过一阵后已经不看她了,安乐公主还在思索。 高岸也已经落座,目光总是不经意间扫过安澜。看她不知何故笑的趴在桌子上,高岸也笑了起来。这样庄重的场合,也只有她敢笑的这么放肆。 “二弟,你在笑什么?”身旁的兄长高涯奇怪的问。看他好久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微笑。 “没什么,大哥。”高岸忙道。坐直身子,不敢再看过去。 高岸的举动瞒不过目光如炬的郑国公夫人,但见她妩媚一笑,对高涯道:“你已是妻妾成群了,你二弟还光棍一根呢,问什么呀?” “母亲!”高岸急道。 “哦,知道了。”扭头对高岸道:“你笑吧,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大哥!” 这一家子倒是和睦的很。 随后,梁帝萧慎携皇后来到大殿,君臣互相恭贺祝福一番后,其乐融融的新年夜宴开始了。 旧的一年过去了,崭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规划。梁帝想着进一步加固两国的关系,长公主想着尽快嫁出女儿,安乐公主想着要在大周后宫大展拳脚,高岸想着自己隐秘的心事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在这一切想法都还在脑海中构建时,行动迅捷的萧安澜,已经留书一封,带着他的十个侍卫跑了。 心中交代的很详细,她先走一步去大周探探路,送亲使团到达平阳城外她会找去汇合。交代柔娘帮她准备几套服装,不能丢了大梁皇族的脸面。还要母亲长宁长公主放心,这绝对是她最后一次出远门。回来后,就安心的嫁人生子再不惹事。 长公主看过信,身体一软,像失去了支撑身体挺拔的力量,精气神被什么抽走了一般。 “她终究还是去了……” 同欣嬷嬷劝慰道:“您想开些,不一定是坏事……”(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初到平阳 大年初十,周帝收到一本折子,让他又惊又怒,永安王在其封地内不仅经营盐铁,扩充军备,还肆意打压派遣官员,已有一死一伤。 这件事若是真的,永安王视同谋反,罪不容诛! 可是大年期间,派谁去查呢? 按旧例是指定钦差大臣,代君前往。可一来并无证据,捕风捉影,倒叫其他蕃王人心惶惶。二来若是属实,这样无法无天的家伙,钦差大臣去了还能回来吗!皇上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他的臣子虽时时惹他不快,却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两个人。 谁? 他亲封的新晋马军司副统领李征和陈崇。官可不能白当啊,不干点实事如何服众? 两人被请到君前,待皇上说明情况,两人皆面有难色。 皇上不解:“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怎么,不想去?” 陈崇道:“皇上,不是我们不想去,是家中都正巧有事,不好走开啊。” “什么事?” 陈崇:“臣的外公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臣要照看着。 方大学士身体不好,说是照看,估计是怕他突然去了。皇上表示理解。又看向李征。 李征道:“臣,后日送定。” 应该也是担忧老爷子的身体,要尽快让这俩小的把亲成了。万一有个不测,又要等三年啊。 皇上为难,确实都是正经理由,可是,他的事谁去办? 陈崇突然上前一步道:“皇上,不如晚两天,让我妹夫先把事办了,再去照看永安王,如何?” 皇上忙点头:“不错,这事急不来,晚两天就晚两天,先把亲事办好了!李征啊,一定要把礼送足,不能寒碜了,缺什么,跟朕张嘴啊,可别不好意思。” 看着两人狼狈为奸把自己的事都决定了,李征闷闷的:“臣什么也不缺,谢皇上好意。“ 陈崇喜滋滋的拍怕李征:“快去快回,还能赶上皇上納贵妃。” 离开皇宫,李征还是有些郁郁。陈崇道:“怎么,你以为我是故意要支开你,免得遇上萧安澜?” 李征:“她不是不来吗,梁人的送亲使团跟我有何关系?” 陈崇笑:“这样想就对了,放心,如果你真回不来,我会替你把蔚蓝送过去的。” 蔚蓝啊,好久没见过它了。当初还说要亲自教养呢,结果却是扔在师父那里,十天半月不见一次,恐怕它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吧。 告别陈崇,李征转道去了纪府。 蔚蓝的羽毛长全了,特别鲜艳耀眼的蓝,漂亮的不像猛禽,看到他,既没有炸毛做攻击状,也没有凑上来示好,而是歪着头,静静的看着他。 纪涵已经知道了他要去调查永安王,没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张纸。李征接过来细看,是一张房契。 李征慌忙放手:“这使不得,师父!” 纪涵大笑:“怎么使不得,烫着手了?” 李征:‘师父养我,教我,已是恩重如山,这个,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收的!’ 纪涵道:“收着吧,不是为师的,是皇上送的。” “皇上?” “你刚升了副统领,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皇上若直接赏你,恐御史们说道。便假托为师的手送你。师父送徒弟,碍不着别人的事!” “可是……” “你都要成家了,还借住在舅舅家不太好,皇上这宅子送的也及时。不过要记清楚了,对外可以说是为师送的,对你舅舅一家人一定要说清楚,切不可让他们误会。” “是。”李征只好手下。 “方菲是个好孩子,”纪涵面带微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好好待人家,别忘了,我可是她姑丈!” “是。” 正月十二,好日子,宜婚嫁。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冬日里难得的温暖。 年后的喜庆气息还没过,家家户户门口贴的红对联,门楣上挂的红灯笼,还有隐藏在角落的红色爆竹屑,都有意无意彰显着一团喜庆的气氛。 萧安澜昨日进城,来的晚了,顾不上打听这京中新近发生的趣事,加上几天的长途跋涉身体疲倦,便早早在客栈歇息了。次日睁开眼,日上三竿。自己先笑了,这可不是自己家啊。 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惯常穿的白色大梁“公主装”,头发简单的挽在头顶,用白色丝带束了,出来用早膳。 众侍卫早收拾妥当,被戚扬打发出去探听情报,都回来了。 安澜吃着饭,问道:“打听到什么,有什么新鲜事啊?” 戚扬看着吃的香甜的安澜,答非所问:“今天便去拜访纪太傅吗?” “不去,”安澜干脆的回答,“不用多想,一定是件倒胃口的事。见过他之后,我定然没心情在这大周都城游玩了!最后再去吧,在安乐赶来之前,总有时间见他的。” 戚扬挠头,还有什么事能吸引她的注意呢?求助的目光看向其他侍卫。 一个道:“城西集市有家定制兵器的作坊,据说制的极好,一物难求。” 又一个道:‘城南有家烤肉铺,正午出炉,香飘半个京城。’ 又一个道:“城南有家胭脂铺,据说宫中的娘娘公主都时常光顾。” 十个人,有说首饰好的,有说杂耍演的好的,有说风光好可乘船的,安澜放下筷子擦擦嘴:“哪都不去,先去看看老朋友。李征的家,你们打听到了吧。” 无人出声。 诡异的安静。 安澜目光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语调放轻松些:“李征的家,要去讨些旧账,有没有打听出来?” 戚杨不知如何开口,正愁着,不妨路过的店小二热情说道:“李征?可是年前在全军大比中射艺夺魁的马军司副统领李征?” 戚杨抚上额头,完了…… 安澜点头:“正是,小哥知道他住哪里?” 店小二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过今天去不得。” “为何?” “今天啊,他要去方大学士家送定,看这时辰,应该出门了吧!所以您呐,今天就别去了……” 安澜原本平静的脸僵硬了一下,戚杨看着她,只见她慢慢的,嘴角扯出一缕笑意。 小二还在说:“这方家的小姐啊,听说是才貌双全,跟这李将军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戚杨一把拉过小二:“别说了,忙你的去吧!” 安澜道:“你还没说他家在哪?” 小二有些看不清情况,还是实在的回答:“你们外乡人,说了也不好找,不如就等在这儿,方大学士家就在前面不远,李将军来的话是从咱们家门前过的!” 戚杨闭上眼睛,这多嘴的小二,一把把他推得远远的。 小二边走边说:“唉,你这人怎么动手动脚的,真无礼!” 安澜把碗筷推到一边:“饱了。”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们几个人说:“那就等一会儿吧。” 这家客栈的位置很好,面临大街,坐在大堂就能从大门口和窗户看到街上的人来人往。 安澜看着街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戚杨:“……” 安澜:“我看重他不过是想通过他知道我父亲的事,你们以为有什么?” 几人互相看几眼,不太相信。 安澜继续说着:“若论相貌,高岸比他强多了,论武功,你们也不差。我……” 话没说完,街上热闹起来。远远就有人喊着“李统领,恭喜啊!”这类的话语。 安澜站起来走到门口,朝街道的一边看过去。 李征骑着马,一边接收着众人的恭贺,一边抱拳回礼,身后跟着几个抬箱子的家丁,所以马走的不快。 街上热热闹闹的,李征人缘还不错,数不清的人说着吉利话。 安澜站在门口,身体隐在暗处,看着李征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没留意到路边有什么异常。 安澜从暗处走出来,缓步跟了上去,随着街边的人流,不远不近跟着窦府的家丁。就像漂在水面上的木桩,无意识的向前。 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朱红的大门,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以及簇拥在门口迎接新姑爷的方家人。 看着李征被人拉着手,拍着肩膀,消失在朱红的大门口。 安澜静静看着,眼都不眨一下。终于有些酸了,她打算扭头离开。 却见一人穿过人群,几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走了十几步,万分紧张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安澜看清来人,堵塞的心绪终于找到突破口,笑了起来:“来抢亲啊!” “别胡说!” “怎么是胡说呢,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又凶残,又霸道,满口谎言,无恶不作……” “陈崇,你在干什么!” 不妨身后又跟来一人。 陈崇只听到这声音就头疼,回头道:“皇,黄少爷,这儿没你的事儿,快回府去吧!” 微服出宫的刘傥来给好兄弟凑热闹,李征进去了却不见陈崇在一边,出来寻找,便看到陈崇鬼鬼祟祟和一个人拉拉扯扯。 安澜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眯起眼睛:“黄少爷?” 些许寒意从背后升起,陈崇有些焦急,拉着安澜:“你快跟我走,有什么我慢慢和你说!” 刘傥走近细看,才看清和陈崇纠缠在一起的不是男人,而是个做男子打扮的女子,陈崇的表现很可疑。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安澜微笑:“我来找他的。” 刘傥兴奋起来:“陈崇,你对人家姑娘做什么了,快老实交代!” 陈崇头上冒汗,这边还有个不好解决的大麻烦,皇上还来捣乱,交代什么啊,是冲着我来的吗!看看左右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重重道:“这是安澜公主!” “啊?”刘傥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又不是很熟。 “萧安澜,纪太傅的女儿。”陈崇出言提醒。 “纪太傅?哦,我知道了,是……” “是你大梁表姐的女儿。”萧安澜出声。 “嗯,对,对就是表姐的女儿。”刘傥点头,又看向安澜:“你知道我是谁?” 陈崇就差用喊的:“别和她说话,这个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刘傥疑惑不已,她把他怎么了? 安澜却是一扭腰一跺脚:“舅舅!” “唉!”刘傥先应下。这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表外甥女,刘傥看着挺喜欢的。 陈崇有点傻,这就认亲了?刘傥抓住陈崇衣领:“说,你对我外甥女做什么了?” “我没做什么啊。”陈崇无限委屈。 “没有?没有做什么你这么紧张,还拉到这么僻静的地方说话?没做她怎么不找别人偏找你啊?”摆明了始乱终弃吗!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刘傥乐滋滋的想,出了宫就是有热闹好看。 安澜委屈的扁着嘴,抱住刘傥一只胳膊:“舅舅,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陈崇急了:“你别添乱了好吗,我怎么得罪你了,姑奶奶?” 又对刘傥道:“您先看好您这宝贝外甥女,过了今儿,我明天定然给您解释清楚。我娘还在府里呢,叫她知道了就不好收拾了!” 说完挣脱开二人,大步走回方家。 卫国公夫人方氏,别的不多说,单说二十面前逼得一国公主仓皇归国,逼得名满天下的智者纪太傅孤独到老,这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安澜不屑道:“不过一个老虔婆,我会怕她?” 刘傥忙拉住她:“你不怕,我怕。别闹了,跟舅舅走,舅舅给你买糖吃。” 他们所处的位置本在街边墙角处,刘傥拉着安澜又朝里走了几步,突然一个反手,拉着她的胳膊绕到身后,钳住了她的咽喉。 留在他动手的瞬间,唰唰,几个身影窜到眼前,几乎是同时,又有十几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两边人没有动手,只是看着中间的两人,僵持着。 安澜挥挥手,让自己的人退后。 刘傥冷笑道:“算你还识相。” 安澜:“皇舅舅这样招呼外甥女,真让人伤心啊。” 刘傥道:“有亲人自远方来,自然不亦乐乎,可是这样一个能把北方偌大草原搅得天翻地覆的外甥女,皇舅舅也不能不慎重啊!” 安澜一笑:“过奖,过奖。” 刘傥:“你不声不响来到朕的眼皮底下,有何目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愿你幸福 刘傥掐在安澜脖子上的手紧了几分。 戚杨看的清楚,上前两步要动手,安澜再次摆摆手,勉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掐死我,还让我说什么啊?” 刘傥将手上力度放轻一些:“别怪舅舅紧张,实在是安澜你让人不得不防!” 安澜笑着:“得舅舅如此看重,安澜万分荣幸。” “说,来这里干什么?” “两个目的,一替妹妹看看妹婿;二,见见纪太傅。” 重点是第二个吧,刘傥手一松,放开了安澜:“据朕所知,你们姐妹感情,淡薄的很。” 安澜点头:“没错,看到你如此多疑谨慎,我也就放心了。” 刘傥沉着脸,这也是姐姐说的话,唯恐妹妹好过似的! 安澜再道:“你帮我吧,我要见纪太傅,见过我就走。” 戚杨看着她,计划改了。 她一直唤他“纪太傅”。 刘傥想着,也难怪,二十年没见过面,一声父亲怎么说的出口。 “现在不行,他在方府。你住在哪里,朕安排好了,派人去接你。” “好。”安澜报出客栈的名字,礼也不行一个,转身就走。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街头。 刘傥身后的几人中,有一人上前,赫然便是比试中和陈崇打了个平手的白钧。“皇上,盯着吗?” 刘傥摆手:“不用,她应该不是来生事的。”稍稍低头看了眼腹部,仿佛还弥漫着森森凉意。刚刚,在她衣袖的掩饰之下,没人能看到一柄沁寒的匕首曾那么贴近大周帝国的命脉。 “那几个侍卫,看着如何?” 白钧:“全是高手,不动手不知深浅。” “别轻举妄动,回去吧。” “是。” 今日是李征的好日子,况且,明天就要替他办一趟远差。 方府。 送定不算大礼,只有方家人和卫国公一家,凑了两桌人,喜气洋洋的笑着闹着。李征看到少了两个人,问,也没人知道去向。此时陈崇回来了,看他一眼,面色有些异常,更异常的是没有和他挨着坐。 又一会儿皇上也进来,众人忙站起来恭迎,刘傥自然坐在最上首。坐下后,竟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李征更奇怪了。 宴后皇上很快走了,陈崇也想跑却被李征堵住了。 “说,有什么事发生了?” 陈崇不善说谎:“你真要知道?” 陈崇郑重的表情让李征有些犹豫,却还是说道:“你这么一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可能会舒服些。但我还是想知道,免得万一发生什么措手不及。” 陈崇左右看看:“也好,反正事已经办下来了。”看着他的眼睛:“萧安澜来了。” “她在哪?” “你还想去找她不成?”陈崇讽刺道。 “我……” 陈崇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失态的样子,被我看到好过被其他人看到。好好想想,妹夫。” 一句“妹夫”,别的话不用多说。 李征笑了笑,她和他还有话好说吗?误解,解释,原谅不原谅,在已经是路人的他和她之间都没有意义了。 “曾经是战友”,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能骗谁呢? 或许,相见不如怀念才是正确的。 再见,萧安澜。 安澜住的客栈,位置实在不错,就连她的房间,都在临街的位置,推开窗户,便能看到街上来往的人流。 新年期间,至十五之前,宵禁取消,不少公子少爷,甚至深闺小姐,都趁这个机会多玩一玩。夜晚自有白天无法比拟的优势,街边的不少商家都开着门,卖出去的东西甚至比白天更多。 萧安澜站在窗边,看楼下喧闹的人流,也不时有人注意到头顶的“偷窥者”,瞪上两眼甚或吹了口哨。安澜浑不在意,看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不远处的方府,门前的大红灯笼亮的那么鲜艳,那么耀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议论一番,有幸见过方菲小姐真容的更是忍不住炫耀一番,感叹一句名花有主。 夜风凉凉的,吹的房间里和外面一样凉爽,安澜穿的不厚,脸都冻白了。当她感觉到冷,想关上窗户时,才发现放在窗台上的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萧安澜!”下面人群中竟传出这样一声大喊。 谁,谁在这异国他乡认出了她? 安澜目光在街上人流中搜寻,戚杨几个则已经戒备起来。 “萧安澜,我在这里!”又是一声,声音里满满的欢欣愉悦。安澜看过去,便看到一人在人群中不时乐器,挥舞着手臂引导她的目光。 戚杨等人松了口气。 安澜也笑了,正是失落时,却有这么一个人千里追寻而来,不管怎样,都是幸事一桩。一手撑住窗台,翻身跃了出去。 高岸已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神情轻松又有些得意:“怎样,没想到我会来吧?” 安澜一笑:“确实没想到。” “我今天刚到,也不知去哪里寻你,便在街上逛逛,没想到真看到了!”高岸的语气还有一丝庆幸。 “是啊,我正打算关窗呢。” “是吗,那我可真是太走运了!”高岸道,好险啊,差点就错过。 安澜点头:“是啊,你运气不错。”你找到了你想找的人,我却只赶上他们的喜酒。难道这就是有缘和无缘的区别。不对,谁又愿意和他有缘,呸呸呸! 高岸笑着:“今晚星光不错,做一回俗人一起走走如何?” 安澜点头:“好。” 高岸大喜,就手拉起安澜的手,却是一皱眉:“怎么这么凉,你在窗边待了多久?” 安澜抽回手:“所以才关窗啊。” 高岸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袍把安澜包了个严实。 暖暖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安澜睁大了眼睛。戚扬等人也措手不及,这样的情况,是该把这男人一脚踢飞还是闪远一些。 这种情况,没遇见过。 反应了好一会儿,安澜才道:“我房间里有衣服。” 高岸露出奸计得逞的小得意:“房间里的衣服,一定和你的手一样冰凉。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正好热了,你先帮我拿着吧。” 这是拿着? 高岸却一转身站在一边,让出前面的路,想要一起走。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沉着一张脸,冷冷的盯着他们。高岸看看前面的人,再看看并无异常表情的安澜,猜测这两人肯定是认识的。 安澜不说话,看着前面的人。 前面站着的人,乃是陈崇。 他担心安澜闹事,便出来在方家附近看看。果然让他遇见了。只不过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原来公主有人相伴,看来是陈某多心了。” 高岸猜测着,难道这人跟安澜有关系,或者令安澜时时出神的人就是他? 安澜一笑,先是把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后又伸出靠近高岸的手,握上那只温暖宽厚的大手,高岸浑身一激灵,倒不是凉的,而是麻麻的,瞬间就失去知觉一般。 “有劳陈公子惦念,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的。”握着的两只手举起来,让陈崇看的清楚明白,“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陈崇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怕安澜不死心纠缠不休,可看到她这么快移情别恋,心里却又为好兄弟不值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值得挂念!却不想想,他的兄弟都定亲了,还不容许人家也寻人出嫁不成! 陈崇:“好,很好,公主果然果决,陈某佩服。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高岸用力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不让她有机会脱离,而安澜也没有那个意思。两人默契的慢慢走进人流。 走了不知道多久,高岸突然笑道:“你赢了。” “嗯?”安澜不解。 高岸笑着:‘别的不敢说,我对自己这张脸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刚刚没给你丢人!’ “哈哈哈,是啊,确实好看。”安澜肯定。知他误会了,懒得解释。 高岸抬着头,左右无目的的乱瞟:“你愿意天天看吗?” “什么?”安澜没听清。 “没什么。”高岸脸上燥热,没胆量再重复一遍,“走吧,看看这周都的夜景。”话虽不敢再说,两只温暖的手却再没有松开,还悠然的随着步子的节奏摆动起来。 两人身后几十步,一个黑色的身影驻足,石像一般,凝固在暄腾的人海中。 转身,迈步,胡思乱想着。这样很好,大家都很好。 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萧安澜,愿你幸福。 次日,李征怀揣着皇帝的密旨,率领手下的五百人和另外三个营共计两千人,于城外绕过京城向南方的永安王封地进发,除了有限的几个知情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地。 睡梦之中,安澜感觉有什么东西遗失一般,想来想去不得解。此时,天光大亮。高岸昨晚便搬来他们客栈同住,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房间。 坐在床上发呆,昨晚刘傥派人来传话,今天中午带她进纪府。见了面要说什么呢,从几岁开始幻想着这一天,想着见了他,是先哭还是先笑,是给他一个拥抱还是胸口一刀……直到真的就在眼前,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想好了吗?”高岸没敲门便自己进来了。 还好安澜已装扮齐整,一眼扫过去:“你想失去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可以继续这样无理!” 高岸怏怏道:‘我以为经过昨晚,我已经有些不同了。’ “还差得远呢,出去。”安澜不客气的逐客。 高岸却赖着不走:“我帮你梳头吧,你就这样男不男女不女去见纪太傅?” “多事!” “我梳头很不错的,还帮我母亲梳过很多次的……”戚扬进来把他拉了出去。 刘傥没出面,还是由白钧带着萧安澜一行,来到纪府。得水开门,正要多嘴问问,白钧一面黄铜腰牌冷冰冰贴了上去,得水老实的开门,站在一边。除了腰牌,他只认得白钧一人,身后的十几人都不认得,不像是本乡人,尤其前面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哪来的乡下人、真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年纪越大,行事越古怪了…… 纪涵不在书房,真是稀罕。他在后院一间不大但布置的很精致的小厅内。里面烧着两个炭炉,暖暖的。 白钧停步,示意安澜:“就是这里,进去吧。” 话音刚落,门开了,纪涵走了出来,看看面前的几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安澜身上。安澜稍稍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老者,不能算是老者,算是比较显老的中年人吧。简便的布衣,头上一根木簪,斑白的双鬓,和额间浅浅的皱纹。 纪涵也在打量安澜,活生生的人到底和描在纸上的画有很大区别:眉眼很熟悉,唇角僵硬,似在掩藏情绪,目光锋利,不是来叙父女温情的,脸色苍白,心里忐忑不安。 “进来吧,屋里暖和。”纪涵先开口。 安澜仰头迈步进去,纪涵随手把门关上了。门外的白钧不满:您便是让一让,我又不会真的进去。 屋里的温暖和外面相比恍若两个季节。纪涵习惯席地而坐,这里也不例外,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一张矮几,茶叶已放进紫砂壶,炭炉上烧着水壶,水还没沸。 两人跪坐在矮几两侧。安澜看着纪涵,纪涵微微一笑:“喜欢什么茶?” 安澜歪着头,还在端详:“随便。” 纪涵笑着,拿起小扇子轻轻摇着。“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来不好吗?” “好,看过你几百张画像,也不及见真人一面。”纪涵说着,眼圈止不住发酸,忙仰起头,不停眨眼。 安澜神色还是平淡的:“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 纪涵苦笑着摇头,不知是在否定什么。 安澜自顾道:“纪太傅大名,在大梁也是家喻户晓。不用刻意打听,街上说书人都能说出很多。还有往来两国的商旅,开口必谈纪太傅。纪太傅的一举一动,公主府的人都清楚的很,” 纪涵苦笑着,无言。 “我母亲只在我问的时候才提及您,说着说着便陷入沉思。” “小的时候,我挺想你的。” “长大了,便不想了。偶尔想起来,也是怨气居多。” “后来进了军营,更没心思想了。” “可是,总归是要来看上一眼的,你不去,我便自己来了。来了,对自己,对我母亲算是有了交代。” “后半辈子,便不用再想着此事了。”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父女相处 纪涵嘴动了动,又犹豫片刻,终于说道:“你可以住几天吗?” “当然,我要等安乐来了再随使团回去。” “不是,我是说,住在我这里。”纪涵语调很轻,似乎自己提了个过分的要求,满含企盼的看着她。直到安澜一个“好”字说出口,他才松了一口气,笑的有些手足无措。正巧水开了,水汽冲的壶盖叮当作响。纪涵提壶沏茶,却有不少水洒了出来。 “我来。”安澜伸手握在壶梁上,看着纪涵。 纪涵放手,安澜缓缓把水倒进壶里。熟练的洗茶,滤水,重新倒上热水,再给纪涵和自己都倒上。 “我,”纪涵自嘲笑着,“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 “你怎么和你的学生相处,就怎样吧,年纪都差不多。”安澜道。 “那怎么一样?”纪涵的目光不离安澜,“我,你别笑。” “我没笑。”安澜郑重道,“我也不知别人家的父亲是怎样的,我们都慢慢学学。” “好。”纪涵笑着喝了茶水,眼角却再次泛酸。 “我……”那句对不起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二十年的缺失又是一句对不起能弥补的? “你后悔过吗?” 纪涵看着她,不知她指的是哪一桩。 “我不太明白你们在坚持什么,不过一句誓言,便不遵守了又如何?”安澜眉毛上扬,戾气似隐似显。 “我都能想出无数个法子来圆这个谎:假死、云游、隐居……让这个纪涵消失不就行了!” 纪涵先是一怔,待听明白安澜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 “若说开始几年,纪夫人还活着,你留在大周还有的说。”安澜一边说一边留意他的反应,“后来呢?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放弃这些,身份,名望,誓言?” 纪涵看着她,弯下身子,眼里含着些笑意:“你想让我去大梁?” 安澜:“这还需要我说出来吗?” 纪涵看着她:“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母亲的?” “我的,我来之前都没和她打过招呼。” 纪涵的笑弥散开来:“小孩子,不要乱说。我们大人的事,你不懂。” 安澜道:“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在执着什么。我只知道,你这个人,在大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完看着他表情似郑重,又似无所谓。 纪涵一笑:‘我们刚见面,不要说这么老旧的话题,说些别的可好?’ 安澜:‘我已经二十岁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父爱了。’ 所以,你看着办吧,我随便。 纪涵哈哈大笑:“好,好,你先住几天,让我考虑考虑。” 安澜端起茶盏放在嘴边,露出小狐狸一般的笑。 安澜住进纪府后院,十名侍卫安排在外院,高岸孤零零被遗弃在客栈。纪涵本有心邀请他也住进来,待听说他姓高,到嘴边的话立即咽了回去,连客气都免了,只丢下一句:“高公子暂且自便,有事可来此寻老夫。”便关了大门。 高岸心头诧异:“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纪府的后院只有不多的几间屋舍,安澜被安置在距离纪涵的书房最近的一间。刘傥告知安澜来平阳之后,纪涵带着得水,连夜把屋子收拾齐整,虽然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纪涵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安澜点点头,屋子不大,布置的还算雅致,没有女主人的宅子,这样就算不错了。纪涵紧张的站在一边,唯恐她不满嫌弃。直到看她点了头,才松一口气。得水怪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这女人是谁啊,好大的派头,他家老爷都低眉顺眼的小心伺候,比皇上都厉害啊! 老爷居然不在书房窝着了,一整天都跟这奇怪的女人在一起,领着她在府里转悠,最后还带她去了书房,出来后一起吃了饭,然后又一起喝茶,下棋,弹琴给她听…… 老爷中邪了吧。 次日,安澜换了身女装,出来和纪涵一起用了早饭。两人都不说话,沉默着吃完。安澜歪着头说道:“你没给我取个名字吗?” “曦,晨光那个曦字。”纪涵张口便答,显然不是临时想的。 安澜微笑:“还行,不算难听。” 纪涵:“你的要求真不高。” 安澜:“我能提吗?” 纪涵又笑不出来了,这话头是他自己提的。 安澜一笑:“不用紧张,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啰嗦。” 纪涵笑着摇头:‘是我小人之心了。’ 正说着,门外得水报道:‘老爷,陈少爷和方菲小姐来访。已经进来了。’ “谁叫他们进来的!”纪涵竟紧张的看了安澜一眼。 得水纳闷:‘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纪涵:“现在不一样,该改的规矩就要改改,明白了吗!” “嗯。”得水应着,心里更不明白,什么不一样,不就是来个几个客人吗。竟为了他们改规矩,什么人啊? 安澜:“没关系,陈崇是吧,我们都熟悉的很。那位方菲小姐,我也很想见见。” 纪涵:“……” 安澜:“放心,我有分寸。” 不是怕你惹事,是怕你见了方菲心里不舒服啊。纪涵想着,没把话说出来,说明白了,恐怕就更不舒服了。 方菲是代李征来感谢纪涵,怕有不便,便邀了陈崇陪同。两人刚吃过早饭便一起来了。此时慢慢走在庭中的石板路上,陈崇不时说些军中的趣闻给方菲听。方菲披一身白色狐领大氅,只露着小小的脸,巧笑倩兮。 走到书房前,便看到纪涵从另一端走来,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粉色衣裙,外罩粉嫩夹袄的少女,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只别了一根银簪。面上粉黛未施,尖俏的下巴,眼睛很大却微微眯着,朝这二人看过来。 方菲忍不住打量对方,这个看上去粉嫩嫩娇柔的一个少女,却给她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陈崇看到这人,却嗖的汗毛竖了起来,想都不想站到了方菲前面。这一举动一出,纪涵,方菲都诧异的看着他,陈崇也明白反应过激了,又退回去原本的位置,脸上却尴尬的红了起来。 “姑丈。” “姨丈。” 二人行礼问好。 纪涵笑道:“好,好,今日天气不错,出来走动走动也好,方菲,可不要只知藏在房中看书啊。” “是,姑丈。”看向安澜,“这位姑娘是……” 纪涵朝身后看去,还没出声,安澜已抢先道:“我姓纪。” 纪涵看着她,陈崇也睁大眼看着她。却见她微笑着,神情端庄自然,完全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仪容。 方菲只看了一眼纪涵,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便道:“纪小姐好,我叫方菲。” 安澜笑着:“方小姐。”心里对着方菲已有了不少好感。若是一般女子,大概就要啰嗦一句“是纪太傅的远房侄女吗”之类的废话。纪涵无亲无故是人尽皆知的,只一个瞬间,便迅速的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不错,不错。对于聪明人,不论是敌是友,安澜都尊重。 陈崇紧张的手心冒汗,唯恐安澜说出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目光紧盯着安澜的嘴。方菲看向他:“表哥,你很热?” “没有,没有。”陈崇说着,摸了一把额头,居然摸了一把汗水。 两个姑娘都笑了起来。纪涵也笑道:“别站在外面了,都来书房吧。” 纪涵一惯以茶待客,炭炉上烧了水,等水开的工夫,几人聊了起来,方菲先低头道:“方菲先谢过姑丈赠屋之恩。” 纪涵神情不自然:“他没说清楚吗?我不过是顺水人情。” 方菲道:“不管怎样,姑丈的大恩总是报不完的。” “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方菲看了安澜一眼:“纪小姐几时来的?” 安澜:“昨日。” 陈崇却道:“纪小姐一人来的?” 安澜:“当然不是,我一弱女子,怎好独身上路。家里带了几个人。” 陈崇:“不知那一位风姿不凡的公子,也算是纪小姐家里的人?” 方菲看向他:“你们见过?” 安澜:“当然不算,那一位是朋友。” 陈崇看了方菲一眼,又看向安澜:“认识,不知算不算朋友。” 安澜一笑“陈公子若当我是朋友,那就是吧。多日不见,我对陈公子亦是十分想念。” 你想的人是我?陈崇腹诽。嘴上却道:“当然,一起上过战场,就是过命的交情,自然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这话有意思,我又怎么让大家不好了? 安澜目光一转,便看到陈崇腰带上系着的那一枚耀眼的金牌。抬头便道:“陈兄说的是,那日不告而别,还带走了陈兄和李兄的东西,是在下不对,陈兄可否出来一下,由在下解释清楚?” 方菲和纪涵都看着安澜,刚刚还娇娇柔柔弱女状,突然就改口一口一个硬邦邦的“在下”,脸上郑重的表情,端正的坐姿,跟她这一身粉嫩的颜色搭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陈崇不知她何意,但她要避开方菲,却是他求之不得的,当下站起来:“好,有什么事外面说。”率先踏步出去。 安澜跟在后面,不忘关门时留下一句:“你们慢慢品茶,不用管我们。”把门关的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 纪涵无奈摇头,就知道这丫头装不了乖。 “姑丈?”方菲担忧的询问。 “没事,喝茶吧。”正巧水开了,方菲忙道:“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去一截,陈崇站定道:“你怎么在这里?” 安澜笑道:“不在这里,我该在哪里?我都说了,我姓纪。” “你和姨丈相认了?” “还没有,当然我想的话,也容易的很。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一个人在这里,紧张的应该是我。” 陈崇冷笑:“魏校尉的手段,我领教过一次就够了。” 安澜莞尔一笑:“你还记着蒙哥,他原本就是我的人,是你们多事插一手。” “他还活着吗?” “当然,我可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陈崇稍稍松了口气,总算还有点人性。“你不声不响来了平阳,想干什么?” “过几天就会大张旗鼓的来了,别急。”安澜笑着。 “你也是送亲使?”陈崇惊讶道。 安澜不答反笑道:“没想到吧,我猜进城那一天,必然会十分热闹。” 当然热闹,我老娘会撕了你的!陈崇想着,已开口道:“不行,你不能随大梁公主进城!” 安澜笑道:“这大周的天下是你陈家的?你说不许就不许?” 陈崇道:“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何必要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安澜:‘我年纪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怕丢人。我就是来送妹妹出嫁,有人敢拦着我,就是藐视我大梁,我必不饶他!’ 陈崇自知她胆大包天,可这里毕竟是大周的都城,跟荒凉的北方草原不同。况且另一边又是他的亲娘。这两个女人,哪个都不好惹! “算我拜托你,别任性好吗?”陈崇软语相求,“那毕竟是我母亲,给我一点薄面,别伤了她好吗?” 还没交锋已经认输,这窝囊儿子。安澜忍不住替方程叹息。他就不想想吗,卫国公夫人方程式地头蛇,她再强也不好说压制的住啊。开口道:“看你的面子,我可以答应不伤害她,不过我有个条件。” 陈崇勇敢的承受着她打量的目光,被一位美人这样看着,这是毛骨悚然啊。 安澜走过去,一把抓起他腰间系的刻有“勇武”二子的金牌:“这个借我玩两天。”却不料这绳子结实,她又怕陈崇反悔用了些力气,一扯没扯下来,却连陈崇的腰带拽了下来。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陈崇淡青色的锦袍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安澜傻了,陈崇傻了片刻忙掩住衣袍,怒道:‘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这个。”安澜无辜的举起金牌,无奈同时举起的还有陈崇的腰带。然后“噗嗤”一笑,手忙脚乱的接开还给陈崇:“给,谁稀罕这个。” 陈崇一手护住衣袍,一手伸出去接腰带,却听见不远处开门声,方菲探出头说道:“茶好了,要不要喝一杯?” 拿着腰带的安澜,伸着手的陈崇,探出头的方菲,三人大眼瞪小眼。(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澜菲初见 方菲本该第一时间退回房中,不过,她知道表兄陈崇是怎样的人,所以,静静的看着。安澜突然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陈崇气恼的抢过腰带系上,冲着方菲喊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回去!”方菲偷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纪涵问:“怎么了?”方菲笑着摇头,不说。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陈崇气急败坏,再看安澜已利索的把金牌收进袖中,忙道:‘你干什么,我可没答应要给你呢,快还我!’说着动手来抢。安澜一边躲闪一边道:“我看这腰牌威风的很,带着玩两天不行吗?回去之前肯定会还你的!” “不行,别的好说,这个可不是能拿来玩的,快还我!”持此“勇武”金牌者,可入皇宫不经通传,皇城内跑马,甚至一定程度上先斩后奏,这都是后来皇帝特地下旨颁布的殊荣。 陈崇一急,也顾不上安澜她亲爹就在此处,在人家的院子里打人家的闺女。 方菲听到外面的声音,有些奇怪,纪涵却淡淡道:“别管他们,咱们喝茶。” 安澜一边躲一边低声道:“你再不住手,我可要喊你姨丈了!”陈崇不停:“喊谁也不行,这不是能送人情的东西!”安澜冷哼一声:“你不借我,要我去找李征借吗?” 陈崇停手了,但见安澜沉着脸,金牌就在她手上。看着他:“刘傥我已经见过了,我要对他不利,你们大周早就举国戴孝了!” 刘傥没对陈崇说过什么,不过陈崇对安澜已经是根深蒂固的畏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毫不怀疑她有办法伤害任何她想对付的人。 “我要这个也不过是预防你母亲为难我,我可以保证不会用它做任何危害你大周的事。如果你信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告诉里面的方菲和你姨丈,有这两个证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你头上!” 陈崇想了想,只能点头,他不是怕替安澜背黑锅,他怕她真的去找李征要。“好了,就借你玩几天,真小家子气,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金牌吗!“ 安澜这才又笑起来:‘多谢。保证会物归原主的。’ 陈崇不忘再叮嘱一句:“说好了,不许去找李征!” 安澜冷笑:“陈公子,陈副统领,你看我像嫁不出去的样子吗!” 陈崇立即想到了那晚见到的那个英俊的贵公子,又是披衣服又是握手的,亲昵的很。不由低声骂着水性杨花,突又觉得中计了,李征不该成为他的软肋被威胁。看她得意的样子,金牌定然是拿不回来了,只能长叹一声自认倒霉。 两人回到纪涵书房,外面一番交锋的结果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安澜笑意融融,陈崇垂头丧气。他是连里子带面子输的彻底,心里不停琢磨着要远离这个女魔头。 方菲动手,为两人倒上茶水。安澜喝了一口,赞道:“好茶。”纪涵道:“和昨日的可有区别?”安澜再喝一口,看着纪涵:“有区别吗?”纪涵笑道:“今日这茶,是方菲煮的,茶叶一样,手法不同,味道也有些差别。” 安澜不好意思道:“这个,我只学了煮茶,品茶不怎么精通。想来你们也看到了,我也不敢自称大家闺秀,这些细致的情趣,不要问我。” 纪涵摇头苦笑,方菲也掩唇轻笑,这个纪小姐倒也直率。 方菲笑过问道:“纪小姐平时都做些什么解闷?” 安澜想了想:“早些年的记不清也了,近几年就是下棋,打猎,做些猜谜游戏。” “嗯?”方菲不太明白。 陈崇撅着嘴,心里想的是:“说的简单,以人为子的棋局,把马匪当猎物,猜度人心,审时度势,哼还游戏!” “纪小姐和我表兄是在哪里相识的,北方吗?” 安澜点头:“是啊。” 方菲敬佩道:“早看出纪小姐身上有种不凡的气势,原来是上过沙场的女英雄,方菲失敬了!” 安澜笑:“英雄不敢当,不过是做些愿意做又刚好能做的事情。其实我也很想像方小姐一样,做个安安静静的才女,有父母家人陪在身边,其乐融融。” 纪涵黯然,扭过头去。 方菲看向陈崇,打趣道:“北方的事你说过那么多,为何独没提过纪小姐,难道要藏私吗?” 安澜别有深意看着陈崇笑:‘是啊,因为北方有一个秘密。’ 陈崇唯恐她说出她和李征若有似无的暧昧,忙制止道:‘话可不能乱说,你刚刚答应我的!’ 安澜才不管他黑了的脸,朝方菲勾勾手,待方菲凑过去,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表兄爱上了一个草原上的姑娘。” “嗯?”方菲惊讶。 “啊?”陈崇松了口气,说他的不幸总好过让表妹心里有疙瘩。 “真的,怎么不带回来让姑母瞧瞧呢?”方菲瞪着陈崇,不满道。 安澜立即解释:“因为人家已经嫁人了,哈哈哈……” 陈崇无奈的指着安澜:“知道我为什么不提这个人了吧,人品如此低劣,专往人伤口里撒盐!” 方菲却笑着:‘是吗,我觉得纪小姐挺可爱的。’ 安澜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哈哈哈……”连纪涵都笑了起来。 二人要告辞时,安澜送出门去。方菲恋恋不舍道:“纪小姐有空闲,可否来方府小坐?” “她没空闲。”陈崇替她回答。 安澜无奈点头:‘确实,和方小姐一见如故,若时机允许,在下也愿与小姐再次煮茶。’ 两人道别,刚要上马车,却见一人从墙角处几步赶来,喊着:“安澜,安澜……” 几人看过去,却是高岸跑了过来。陈崇一见此人便皱了眉头,想赶人又怕安澜拦着,便闭了嘴。高岸跑过来,高兴道:‘我来过几次了,门口的小厮说你们在会客,不许我进去,我便等着这里,想着客人总有走的时候。果然便等到你了!’ 安澜脸色一僵,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跟她有多深的感情似的。那日不过是要气一下陈崇,若就此惹上一块狗皮膏药却得不偿失了,虽然膏药这脸还值得一看。 方菲识趣道:“纪小姐有客人,我们便先走了,告辞。” “告辞!”陈崇重重说道。 没有了别人,安澜无需装给谁看,说道:“不过一天不到没见而已,怎么好像隔了三秋一般,你这戏演的也太过了吧!” 高岸呆了一呆,有些委屈:“在下真情流露,倒叫公主笑话了?” 安澜冷笑:“你帮了本公主一把,本公主谢谢你,若这样就想让本公主倾心,你想的也太容易了些!” 高岸失望道:“是吗?我母亲说过,就凭我这张脸,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倾倒大半女子。另一半,再说些甜言蜜语也就足够了。公主果然非同凡响!” 安澜:“国公夫人高见,奈何本公主不打算在这些情爱俗世上费心。高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 高岸道:“若果真如此的话,那晚公主何必拉我的手给人看?那一位也是公主的爱慕者吗?” “不关你事。” “公主大好年华,心却像凋落的花朵,可是有什么人伤了公主的心?” “你想的太多了。” …… 门后等关门的得水听着,一口一个“公主”,原来她就是老爷传说中的女儿,难怪老爷那么殷勤!可是老爷特意吩咐不许陌生人进门,那么这位公子应该就是老爷不待见的人了。也难怪,又自大又死缠烂打,说什么靠脸就能倾倒大半女子,真不要脸!得水想的同时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还不错嘛! 得水觉得自己该出手帮助小姐了,几步从后面走来大声道:“小姐,老爷那有点事要小姐过去一下。” “嗯,我这就去。”安澜忙应着,转身进去了。 高岸话没说完,正要追上去,得水一挺胸膛挡在门口中央:“对不起,我们纪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先送拜帖,老爷看过后作准了才能进。” 高岸后退两步,笑着:“想来我即便送了拜帖,也是进不得门的,不过她总要出来的,我等几天便是。”说罢扬长而去。 得水冲着他的背影直噘嘴,又不禁感叹:“长得帅,被撵出门外也这么潇洒,唉……” 摇摆的马车内,方菲看着陈崇:“表兄,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陈崇把脸扭到一边不看她:“你不都知道了吗?” 方菲:“可是你没有说全啊,征哥心里的人就是这位安澜公主吧!” 陈崇苦笑:“女孩子,要这么聪明干什么,傻一点,好骗一点,不会更痛快吗?” 方菲平淡道:“这还用想吗,你们是在北方认识的,那边的事你说了那么多,独没有提过她一言半语。不就是怕我多想吗?我开始以为是一位草原上的姑娘,没想到军中还能有女子,还是这么出色的女子。” 陈崇:“其实,他们俩也没什么,就是一起去了北原,一起杀敌,打出来的交情,就跟我和他一样,兄弟,袍泽,战友,这样的感情。” 方菲:“虽然接触不多,我看这位纪小姐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应该不会再对征哥有想法。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份不久就会暴露,到时候,姑母会怎样?” “你不用担心她,担心你姑母吧。”陈崇闷闷道。 “啊?”方菲疑惑的看过去,她的姑母卫国公夫人方程,无事时端庄贤淑,气质高华。紧要关头,却是可以皇帝面前大义凛然甚至以死明志的狠角色,不然,又怎会逼得皇上都要以礼相待的纪太傅让步,逼得堂堂长公主灰头土脸回国! 方菲每听母亲讲述那一段过往,心里对这个姑母都是即敬且畏。想想刚刚那一位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姑娘站在姑母面前,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侮辱,心里不由有几分不忍。上一辈的恩怨,各自都已付出了代价,本不该再延续到小辈身上,可是,她的姑母,她不好说…… 安澜回到书房,纪涵问道:“怎么这么久,舍不得他们走吗?” “没有,遇到点麻烦。你的书童挺机灵。” 纪涵立即明白了,道:“他便是郑国公的公子?倒长了一副好皮相。” “他,还不错。”安澜公正的说。纪涵的一颗心当下提到了嗓子眼,只听她继续道:“只可惜我不想谈这些事情。如果他愿意等我个十年八年的,我可以考虑。”纪涵的心刚放下又提了起来,急道:“十年八年?你都多大了!” 安澜十分理所当然的看着纪涵:“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我身为公主,有俸禄,一个人就过得很好,还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嫁了人还有这么自由?” “可是……”纪涵想说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可是她身边不就是有一个明晃晃的先例吗,他说不出口。 安澜得意的看着纪涵脸色忽白忽红,得意非常:“看吧,你也是认同我的。” 纪涵憋着一口气,心想萧勉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要是跟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晚间,纪涵领着安澜走进书房的密室。 灯光下,四面墙上大大小小的画像朦朦胧胧,仿佛看不真切。安澜走近,一幅幅仔细看过,看画中孩子的衣服,发式,想着这是什么时候画的。一幅幅,似乎都在记忆中留有痕迹。 “我不是想证明什么,”纪涵有些局促,像多年前拿着匆忙赶就的文章站在师父面前,心里没底的那种感觉,“我希望你看到这些,心里会好过一点。” 墙上的画像,有许多已经泛黄,蒙上了岁月的痕迹。有的纸质变脆,边角裂开一点,有的笔迹点点模糊,不知是沾染了什么,墨色晕染开了。安澜一幅幅看过,背对着纪涵:‘怎么只有我,我母亲呢?’ “不用,她在我心里,刻的清清楚楚。” 安澜深吸一口气,仍然不想回头,任泪水泛滥流淌:“你这么说,我就信了吗?”虽然努力控制,声音还是有些许变化。 纪涵不出声,走出密室。安澜又站了许久,直到脸上的水迹蒸发干净。转身走了出去。只见纪涵捏着只小毫,在案上描着什么。安澜走过去看。(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夫人方程 纪涵画了一幅美人图,画中美人安澜很熟悉。正是她的母亲长宁长公主。只是,是她年轻时的样貌,比现在消瘦一些,稚气一些。倒跟她更像一些。 纪涵画的很快,大概是画过很多次了吧。脸庞的弧度,眉眼的曲线,一点一划都印刻在脑子里。 安澜刚刚干涸的眼窝再次蓄满泪水,却笑着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够了?” 纪涵摇头:“我希望你心里好过一些,如果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想过,你岂不是更难过。” 安澜笑的越发肆意:“不用做这些,我相信母亲的眼光。你只要做一件事情,我马上可以喊你一声‘父亲’!” 纪涵无声的眼泪也流到唇角,他摇着头:“对不起,我恐怕做不到。” 安澜的笑僵在脸上,突然上前两步,双手用力一掀,纪涵的书案翻到在地,墨汁打翻,溅的四处的墨点,纪涵的身上、脸上还有地上的画都是。 “骗子!”她喊着。 纪涵看着她,嘴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得水听得里面一声巨响,忙跑去查看,却看到书房门被一脚踢飞,一个人影跑了出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纪府行凶!得水顾不上多想,冲上去拳脚相加。“得水!”纪涵一声厉喝,得水手下一顿,却被对方一拳招呼到脸上。“哎呦!” 再看眼前行凶之人,竟然是老爷的女儿,纪小姐安澜公主。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安澜狠狠瞪了得水一眼,跑回自己的房间。 “老爷……”得水捂着脸,委屈可看着纪涵。 纪涵苦笑着:“你别跟她一个女孩子计较啊。” 次日,这父女二人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起吃饭,喝茶,实在让得水这样的旁观者不解。 礼部尚书,看着眼前刚刚送到的一份名单,褶皱的眼皮撩起,昏黄的眼珠子瞪着,怎么,和上一份不一样。 只见这一份大红纸张书写的送亲使名单,最上面,赫赫写着一个本不存在的名字——安澜公主。 礼部尚书捋着胡须:“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天下从来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个消息不知从何人嘴里流传了出去,很快街知巷闻,二十年前的旧事,知道的人洋洋得意对着年轻的一辈说了一遍又一遍,满足他们求知的欲望,不惜自掏茶水钱。甚或有人眼尖的搜寻卫国公府下人,冒着被记恨的风险也要把消息无意的传达出去:安澜公主要来大周了…… 夫人方程知道的时候,市井已经沸沸扬扬谈论了两天了,甚至开出赌局,赌卫国公夫人出面不出面,赔率一赔三,十成中,九成压了她会出面。 大约早朝结束的时间,卫国公府府门大开,一辆马车轰隆隆直奔宫城。消息迅速扩散出去,京城百姓沸腾了,看吧,国公夫人出动了! 方程身着自己的诰命大装,脸色铁青,皇宫门前下了车,被让进宫门等候皇上召见。 小皇帝刘傥,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两天前他看到了那份名单,当然,即便不看他也知道安澜早来了,他想着,或许安澜会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卫国公夫人,他有点犯怵。卫国公惧内的名声早不新鲜,二十年前逼走表姐长宁长公主也不算什么,因为护犊子让陈崇少年时期被人孤立也不算什么,在父皇面前撞柱明志也不算什么,可,这一切都加在一起就算点什么了。 皇帝的御书房中站着两个人,礼部尚书和卫国公陈平。皇帝站住,一手指着陈平,指了半天蹦出一句:“没出息,连个女人都降服不了!” 陈平拱手低头:“臣有罪。” 皇帝又指着礼部尚书:“你,这么件小事都处理不好,名单在你手里,怎么就泄露出去了!” 礼部尚书委屈道:“皇上,这名单本不是什么秘密,况且,依臣愚见,早出来早好。起码我们还能想办法安抚卫国公夫人。不然梁人到了见了面,当下闹起来,不就更难收拾了吗?” “你倒是想个办法解决啊!”皇上急道。 礼部尚书:“臣哪有那么大本事。当年,可是先帝和先文太后一起处理才解决此事的。”当时的皇后乃是先帝刘焕的原配文皇后,刘傥的生母还是贵妃,又要避嫌,没有插手此事。 刘傥走的头都要晕了也没头绪,一屁股坐下,这个方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这脾气好一点没有?相比与当年的年轻气盛,二十年后恐怕会老而弥坚。又是个妇人,不能用贬官来威吓,诰命在身,不好打她板子。据说她学识渊博能言善辩,讲道理一般文士都讲不过她。简直是个碰不得的烫手山芋!如今她要冲着自己来了,刘傥想着都头大。 小柳公公灵机一动,出声道:“皇上,太后那边,您还没请安呐!”“太后”二字咬的尤其重。 刘傥茅塞顿开,对啊,对付女人,自然要用女人啊!亲娘啊,到您给大周出力的时候了! “快去传朕口谕给卫国公夫人,朕国务繁忙,没有空闲处理这些小事,让她去太后面前分说吧。太后毕竟经历过当年的旧事,也是知情人,说起来还容易些。快去吧。” “是,皇上!”小柳公公忙跑出去传旨。刘傥对面前二人道:“行了,你们也都下去吧。” “臣遵旨。” 方程站在不久前三军大比的广场上,看朝臣们三三两两的经过,出宫。看着自己的倒影越来越短,皇帝却始终不肯见她。 没关系,这有什么! 方程扯起衣袍跪在地上,大喊:“臣妾方氏,拜见我皇万岁!” 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见到小皇帝,跪上几天几夜也无妨。不承想没过多久,皇帝身边的柳公公便跑了过来,传了皇上的口谕。 太后?方程想着。也行,只要是能做主的都行。 皇帝早已先一步赶到太后面前,又是端茶又是揉腿一副黄鼠狼相。太后享受了皇帝的殷勤,懒洋洋道:“什么事,说吧,还有什么事是我皇儿解决不了的?”心里也是有些好奇的。 皇上笑眯眯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毕竟男女有别,皇儿处理起来不方便。” “哦?”太后诧异的看过去。 “大梁的公主一两天就到了,不想送亲使里多了一位,”皇上看着太后的表情,轻轻道:“长宁长公主的女儿安澜公主。” “她来干什么!”太后慵懒的神情一扫而光,显然也知道事情有点麻烦。 “谁知道呢,本来是没有她的,可最近收到的名单里有她。本来多一两个人也没什么,礼部的准备都充分的很,皇儿只担心方家人。” “方家人?”太后回忆着,当年的事她是旁观者,却关系故国,不得不多留心,所以知道的很清楚。“方家人不足为虑,只有那位卫国公夫人难缠一些。”太后还记得当年的皇帝跑到她宫里大骂,骂了小梁帝萧慎,又骂刚刚嫁给卫国公世子的方家长女方程。在太后印象中,只有一个人曾将先帝气的那样暴跳如雷,那个人是个出名耿直的御史。 太后看着皇帝:“卫国公夫人找你闹呢?” 小皇帝苦着脸:“儿臣无法,只有把她交给母后处理。” 太后瞪着皇帝:“没出息!” 皇上垂头:“好男不和女斗。母后就帮儿臣一把把。” 正在此时,门外太监进来禀报:“卫国公夫人拜见太后。” 太后再瞪着皇上:“好啊,先斩后奏都学会了!” 皇上陪着笑:“母后帮帮儿臣吧。” “哼!”太后不屑挥挥手:“去,到后边听着。” “谢母后!”皇上高兴的走到屏风后。 “传吧。”太后整了整衣衫坐端正,不就是个国公夫人,哀家倒要见识见识! 卫国公夫人跟在太监身后走进太后的寝宫,进去后跪下叩头不起:“求太后为臣妾做主!” 太后面容和蔼,微笑道:“你先起来说话。” 方程抬起头:“臣妾的话可能会冒犯太后,就跪着吧。” 太后一笑:“好,有什么,你说吧。” 方程开口便道:“大梁和亲公主后日便到了,太后可知,其中多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太后用胳膊撑着头歪着:“谁啊,谁不该来我大周?” 方程看着太后,才不信她不知情,心里生气,语气上忍着道:“萧勉的女儿,萧安澜。” 太后微眯着的眼睛睁开,透出一道凌厉的光:“纵不是我大周的皇族,国公夫人这样直呼邻国公主的名讳,难道是你诗礼传家的方氏的教养?” 方程面无惧色:“若是别人,臣妾自然恭恭敬敬唤一声‘公主’,可这母女二人,却当不得这一句尊称!” “当不当的,乃是天生的尊荣,不是你一区区臣妇能置喙的!” 方程不理太后的话头,自顾道:“太后亦是大梁的公主,可太后一人之身,维系着两国的和乐,太后之功,天下皆知,两国百姓都感念太后的恩德。是以太后之尊,无人能及!” 这话还能听几句。太后想着,坐正一些,没有打断她的话。 “可是那萧勉不一样啊,当年的事情,相信太后还记得。那萧安澜又是怎么来的,这都是不可示于人前的隐秘啊。如今她居然要堂而皇之的来到天下人面前,这是皇室的耻辱啊!” “住口!”太后喝道,“安澜公主是梁帝的女儿,过继给了长宁,怎么就见不得人!” 方程冷笑:“这样的谎言,太后信吗?” “信,梁帝这样昭告天下,就是要让人信的,这是要纳入皇室族谱,让后人看的。些许流言,又能传到几时!” 方程:“太后信,臣妾不信,天下百姓也不信!若不然,好端端的长公主,权倾朝野,为什么就嫁不出去!” 太后笑了:“嫁不出去?那是你们平头百姓的想法,我们皇室的女儿,只有配不上我们的人,没有我们嫁不出去一说。”摆摆手又道:“罢了,你见识浅薄,哀家不跟你啰嗦。” 方程连连被太后讽刺,不敢翻脸,只能黑着脸,又道:“太后可以说萧安澜就是梁帝的女儿,可既然过继出去,就是萧勉的女儿!当年萧勉做下那等下作之事,害臣妾的妹妹无辜早逝,这一笔血仇臣妾是不会忘的!” “你还要报仇不成,二十年前都没报,现在想起来了?再说当年的事情不是都清楚了吗,事情是梁帝做的,长宁根本不知情。” “无缘无故的,梁帝为什么要害我妹妹,还不是为了让萧勉独占纪涵!纪涵与臣妾的妹妹青梅竹马,早有婚约,萧勉横刀夺爱,硬是要插进来。碍着两国和睦,臣妾的父亲不得不应允。可是他们得了平妻之位还不满足,要害我妹妹性命。臣妾一家是苦主啊,太后娘娘!” 太后皱眉,这个确是她的娘家侄儿理亏,若他不是大梁的皇帝,以命抵命也不是不可以。“当年确是我萧家亏了你方家,可是,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啊,长宁孤零零走了,纪涵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妻子,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还不够吗?” 方程立时怒了:“谁说他没有孩子,那个孽种不就要来了吗!” “注意你的言行,方氏!”太后也怒了。 方程冷笑着:“未及婚嫁就珠胎暗结,这样的女子,即便生在皇室也是皇室的耻辱!” “哀家再说一次,安澜是皇帝的女儿!” 方程:“太后定要自欺欺人,臣妾无话可说。” 太后怒道:“那就不要说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臣妾最要说的话还没说呢!”方程瞪着眼睛,看着太后:“臣妾不许那个孽种进城!” 屏风后的皇帝吐出一口气,果然还是说出来了。 太后看着方程,目光里的怒意已十分明显,身边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太后真的生气了。 “你再说一遍。”太后的声音低沉,这是暴怒的前奏。 方程毫不退缩,一字一顿:“臣妾说,不许哪个孽种进城!” 太后多年没遇到过敢和她这样针锋相对的人,一种被挑战的豪气直冲头顶。 “你以为你是谁?”(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走了来了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替皇上做决定吗? 方程不卑不亢,沉声道:“臣妾是苦主,是被伤害被委屈而不得伸张的方若的亲姐姐。” 太后咬着牙,又是这句。 方程虽倔强,此时一再提及早逝的妹妹,不禁悲从中来,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滚落在地。“臣妾无能,为两国大计,不能让行凶者伏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大周之外的土地上逍遥。为了大周,臣妾忍了。可如今他们罪孽的结果要来臣妾眼前招摇,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太后!”方程伏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太后这一辈子也算顺风顺水,吃软不吃硬。看她一哭心就软了,不再计较她刚刚的失言冒犯,软语道:“哀家知道,你方家委屈了。可是,事已至此,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也算安分,说好致死不见就再没见过,两个人都单身至今,还不够吗?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啊?” 方程泣不成声,却用力摇着头,声音呜咽难辨:“不行,不行啊……” 太后软了片刻的心又不耐烦起来:“你想怎样,难不成人都到家门口了,还要把人撵回去!” 方程哭了一阵,情绪稍有缓解,抬起头来,用衣袖擦干净脸庞:“臣妾别无多求,母债女偿,她娘此生不能踏进大周一步,她也不行!。” 太后瞪着她:“安乐公主也是你仇人的女儿,你也把她赶回去?” 方程:“冤有头债有主,臣妾的仇人只有萧勉!梁帝纵有错,也定然是萧勉授意。况且公主和亲是惠泽两国的大事,臣妾万不敢阻挠。” 太后叹口气,明明是两个男人犯的错,一个移情别恋,一个出手伤人。却要两个女人承担后果,一个身败名裂,一个芳年早逝。世人就是这么狭隘,只把脏水泼到女人身上,对男人就格外宽容。 “你待如何,想要哀家下懿旨不准她进城?哀家告诉你,即便你今天撞死在哀家这寝宫,哀家也不可能做出这等打娘家脸面的事!” 方程低下头,以掩饰抑制不住的喜悦,压低声音说道:“臣妾再不懂事,又怎么会让太后颜面受损?臣妾只希望太后和皇上不要插手此事,臣妾自己想办法把她拒在城外。” 安澜毕竟是太后的侄孙女,太后不能不管,厉声道:“你想怎的,还要在城外斩杀她不成!” 方程忙再次叩头:“臣妾无兵无权,如何能斩杀上千梁人互送的萧安澜,唯有以血肉之躯挡在马前,只盼她还有一丝羞耻之心!” 连方法都说出来了,看来这方程是深思熟虑过了。太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这是摆明了要欺负孩子,偏还站在受害人的位置上来哭闹,偏还讲的苦大仇深让人无法辩驳,这女人,难怪能把先帝气成那样!罢了,闲事少管,大不了先使人把安澜劝回去吧,免得白白受辱。 太后挥挥手不耐烦道:“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别来烦哀家!可丑话说在前面,安澜毕竟是大梁公主,你若失了分寸惹得梁人不满,凭你什么国公夫人的身份,可是不够看的!” 方程大喜,激动道:“臣妾谢太后主持公道!” 简直莫名其妙!太后都分不清自己的立场了。“下去吧!” “臣妾告退。”方程站起来退了出去。 “唉,气死哀家了!”太后重重拍在坐垫上。皇上从屏风后出来,恭恭敬敬对太后一拜:“母后受累了。” 太后指着他:“哀家要被你们气的折寿了!” “母后不可妄言!”皇上忙慎重说道。 太后一脸自责:“唉,哀家愧对萧氏先人,连自家孩子都护不住,哀家有罪啊!” “母后,是儿臣的错!” “你呀,赶快叫人去告诉那丫头,叫她别进城了,免得白受一场折辱。”却见皇上神色诡异:“她早已来过了。” “什么!”太后一惊,又道:“她偷偷的来也就来了,何必跟在使团里大张旗鼓的来?见过纪涵了吧,见过就让她赶快回去吧!” 皇上坐在太后一边的矮凳上,神情已经放松下来:“这方氏如此泼辣,朕真想看看她吃瘪的样子。” 太后道:“这样的女子,真不知卫国公怎么忍下来的?” 皇上:“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所以奈何不了她,可是,不是还有句话,叫做‘秀才遇上兵’吗?” 太后看向他:“什么意思,让梁使强兵开道?就算你让他这么做,他敢吗!大周的文武百官也不答应啊!” 皇上神秘一笑:“母后,儿臣跟您打个赌如何,就赌这方氏能不能挡住安澜。朕赌她挡不住!” 太后笑:“你即知她已进城,见过了?” “正是。” “长宁调教出来的女儿,想来不会差,可毕竟年纪在这儿摆着。这方氏能言善辩又多吃了二十多年的饭,哀家都头痛,更何况她一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小丫头,别被骂的当场哭鼻子丢了大梁的脸!” 皇上一想到安澜,便感到小腹渗凉,这个阴影大概要持续一阵子了。当时他的命在她手里,她却给他留足了面子,可知不是个无知莽撞的人。更何况她在北境的所作所为,皇上也知道了不少,所以丝毫不敢小看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母后只说,敢不敢赌吧?”皇上激将。 太后冷笑:“哀家让你去拦人你不去,偏要看笑话,还打赌!好,赌就赌!若是那小丫头丢了人,哀家就去朝堂上打你的脸!” “母后您倒是说清楚啊,您赌她进不进的来?” “进不来,进不来。”太后不耐道。 皇上一笑:“好,朕赢了,大梁安乐公主的一切事宜都由朕做主,母后不可插手。” 太后冷笑一声:“原来是为了你那媳妇儿来打压哀家的娘家人来了,真难为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皇上忙道:“母后赎罪,不过是和母后开个玩笑,随口说的,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哼!”太后扭过头去。 安澜捏着一枚棋子,许久才落下。纪涵随手一子,等着她再下。安澜凝眉许久,不见落子。 纪涵:“心有杂念,你是赢不了我的。” 安澜:“这方寸之地输赢有什么好计较的。” 纪涵微笑着凑过去一点:“又在筹谋什么大事?” 安澜:“筹谋着把你打晕带走,怎样躲过周帝的追兵。” “啊?哈哈哈……”纪涵抚额大笑。 安澜:“有什么好笑的,强抢民女之事时有发生,抢个男的不新鲜吧。” 纪涵伸出指头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这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什么啊!”弹过了,又似乎觉得不妥,讪讪的缩回胳膊。 安澜:“有个女儿陪你玩是不是很开心?” 纪涵点头。 安澜:“比在这里孤孤单单一个人好过吧。” 纪涵再点头。 “等我成了亲,生几个孩子,一群大的小的围着你,你教大的读书习字,陪小的说笑逗闷,他们热热闹闹的叫你‘外公’,这样好吗?” 纪涵点着头,却把头扭到一边。这些天她总是这样,给他点甜头,诱拐他。一次次被拒绝,大发脾气,砸东西,摔门,还打了得水一顿。第二天继续。 他不看她,安澜便知道他的意思。这一次没有生气,说道:“明天我便去城外和送亲的大梁使臣汇合,后日进城。再进城我就是萧安澜了。” 纪涵沉默不语。 安澜紧盯着他:“我在军中多年,不喜欢打无把握之仗。多想在正式见面之前得到你肯定的答复。免得我满腔热情,却被当众浇了冷水。” 纪涵一只手捂住眼睛,仍然不语。 “枉你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究竟怎么过会让自己好过都想不明白。” “萧安澜跟纪曦可是不一样的。” 纪涵依旧不语。 安澜冷笑一声:“什么狗屁誓言,我便不遵守了,老天还真特意来一道天雷劈我吗!” 纪涵摇头,终于开口,声音沉默:“不全是因为誓言。” “因为什么,你说啊!” 听着陡然拔高的音量,门外的得水知道,这位大小姐又要发飙了,这可真不是一位温婉的姑娘。 纪涵看着虚无的夜空,缓缓道:“原因,很多。我对不起你娘,没脸见她。” “她没怪你。” “师父对我恩深似海,我要看顾方家,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皇上年幼,我也要记挂着。还有,如果我去了大梁,你母亲大概会更不好过,你舅舅可以容忍一个足智多谋又对他全心全意的姐姐,却不一定能容忍一个心怀大周的臣子。” “说完了?”安澜问。 纪涵苦笑着,点头。 安澜讽刺:“不愧是智者,想的就是多,想着皇帝,想了天下,唯独不想他最亏欠的女人。” 纪涵:“……” 安澜:“别紧张,这一次我就不掀桌子了,你这里,也没什么好摔的了。” “其实我真想打你一顿,看会不会真有天雷打下来劈我。”安澜一顿,站起来,“算了,我也不想多和你计较了。真不知道母亲看上你什么了?”迈步走了出去。 得水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着冲进去救人,看她安安静静一个人走了,还奇道:“今天不发脾气了?” 纪涵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安澜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不是这样的。” 得水睡在靠近纪涵卧室的西厢,清晨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披上件外衣出去看。看到安澜和她的十个侍卫牵着马,正要出门。 “小姐,这么早要出门啊?” 安澜道:“是啊。” “不和老爷打个招呼了?” “不了,我输了,不想见他。” “唉,小姐……”得水还想再说几句,他们已走远了。 得水轻轻跑到纪涵房间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门开了,纪涵站在门口,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淡青色长袍,头发也没有散乱,这是,一夜未眠吗? “她走了?”声音沙哑,透着浓浓的哀愁。 得水点着头:“走了,刚走。” “走了,也好。”纪涵换身回房关上门。得水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自己不聪明,就不愿意多想,可是房中似乎传来低沉的呜咽,老爷伤心了,伤心了为什么不把她追回来?这么简单的事老爷想不明白吗? 正月三十,新年第一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热闹成都比大年初一都不差,因为大梁的和亲公主今日进城。 从城门到宫门的大街扫的一尘不染,两边的商户该拆的拆,该休整的休整,乞丐一律清除。官兵早早换上崭新的服装,精神抖擞站在路边。看热闹的百姓为了占个好位子,有的半夜便来了。人头最稠密的地方有两个,一是皇宫门口,到这里公主会下马车坐上大周为她准备的大轿。幸运的话还能看到公主的真容呢!另一个地方是城门口,这里的人更多,因为大家不少人暗地里得了消息,卫国公夫人会在这里拦下大梁安澜公主,不让她进城! 安澜公主是谁?不知道的,你买块豆腐自己撞死吧! 这里的官兵,殿前侍卫也是最多的,因为他们也得到了消息,纵使不能阻止,总不能让事态扩大,不能抢了人命。 天色渐渐明朗。围观的百姓久等不到,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互相和身边人交流着对此事的看法,预言谁能获胜。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来了!”人们左右乱看,不知这个来了说的是谁。 越来越多的人喊着:“来了!” “国公夫人来了!” “国公夫人来了!” 只见从皇宫方向走来一群人,前头是几个贵妇打扮的中年女子,各个气势汹汹和他们华丽的衣衫十分不搭调。后面跟了几十个家丁,人人手拿大棒,表情凶悍。 嗬,国公夫人是要把人家打回去吗! 城门口的殿前侍卫,带队的事秦明,见此只感觉不妥,可是收到的命令,让他不要阻碍卫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有用大棒迎接邻国贵宾的吗,再说,大棒,哪有刀剑威风。 卫国公夫人一行人在城门内约百步处站定,目视前方,不动不摇,挺拔如松。(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公主进城 卫国公夫人站在人群最中央,两边都是她找来的交好的世家贵妇。念着往日的情谊,她们愿意出面为她助阵。她本不想让那个孽女进城一步,却不知是谁提醒,城外没有百姓观看,她丢人也没人看到,不如让她进城,在大周数不清的的百姓面前,让她这辈子抬不起头来!这个主意深的国公夫人之心,点头应允。 几十人威风凛凛站在大街当中,将进宫的路挡的严严实实。奇怪的是,一旁的官兵和侍卫干看着,却不驱赶他们。这可是邻国的公主啊,要嫁给皇帝的人,就这样被堵在城门口,这不是打大梁的脸吗!这样官兵都不管?聪明人很快得到某种信息,低声在身边人之间流传开来。 城门外五里,一队由大梁东北军中精锐护送的和亲队伍缓缓驶来,前头几百骑兵开道,举着鲜艳的大梁旗帜,然后是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车中坐着自然是此次和亲的主角安乐公主。后面又跟着几辆形制稍小但同样华丽的马车,坐着送亲的安澜公主,送亲使礼部尚书袁解,后面跟着近两百辆马车,装载的事安乐公主的嫁妆,送亲将军东北军副统领周越骑着一匹俊逸的黑马,跟在队伍中。 随着旭日高升,队伍距大周都城平阳城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巍峨的城墙了。 安澜本坐在马车上,周越驾马走到车窗附近,低头道:‘公主,这样进去没事吗?’ 城中自有大梁的探子,卫国公夫人进宫面见过皇帝,他们已经知道了。 安澜身着一身银白色绣花缎面袍服,外罩银色银色披风,火红色的狐皮领子,披风上绣着橘色飞凤纹饰,这是柔娘特意为她准备的“战袍”。 “别管那么多,到时候听我吩咐,不行你们就先进去。她要拦的只有我,跟你们没关系。” 周越:“可是,皇上交代过,要照顾好您啊!” 安澜一笑:“你们不拖后腿就是照顾我了。” 周越黑着脸,就算知道她在北境的赫赫功绩,当面被一个年轻的姑娘这么说还是让人脸红。 安澜又道:“其实算是我连累了你们。放心,本公主不是什么人想欺负便欺负的了的。” “来了,来了,看到旗帜了!”靠近城门的百姓兴奋的大喊,这股喜悦之情迅速蔓延,百姓们都激动起来,各个伸长了脖子,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卫国公夫人眼中放光,拳头握紧又送开,松开又握紧,身后的众家丁握紧了手中大棒。 不多时,大梁的送亲队伍进城了,打头的是举旗骑兵,四人并行,器宇轩昂的走在邻国的大道上。只可惜不能这样一路威武的直入皇宫,因为有人在前面挡路。 队伍停了下来,后面的周越打马上前,居高临下,高声问道:“前方何人,敢阻挠我大梁送亲队伍!” 此时,喧闹的人群静悄悄的,大家不约而同闭上嘴巴,安安静静听着,只盼能听到更多秘密,好做日后谈资。 方程上前一步:“我乃大周卫国公夫人方氏,不敢阻挠两国大计。敢问这位将军,贵国萧安澜可在送亲队伍中?” 周越大声呵斥:“尔等敢直呼我大梁公主名讳,是不将我大梁放在眼里吗!” 方程一笑:“不敢,将军果真不知我与那萧氏有何旧怨?” 当然知道。“不论如何,挡我送亲队伍,就是败坏两国和平大计!众将听令,拦路者死!” “是!” 当下众将将旗帜插在马背一旁,“哗哗”一片乱响,拔刀出鞘。 百姓们几乎要叫好:“精彩!” 卫国公夫人一行人虽没有后退,脸色却变了,也只有方程一人面不改色,甚至昂然向前一步。 秦明赶忙上前阻止:“在下殿前侍卫副统领秦明,大梁使臣切勿动手!” 周越冷笑道:“贵国这样迎接我们公主,是看不起我们大梁吗?这亲就是这样结的!” 秦明走近,压低音量:“将军不知,这卫国夫人与贵国长宁长公主有些旧怨,只是不想安澜公主进城,不是要阻挠和亲大计。不如将军将安澜公主请出来,让她暂时回避,先让安乐公主进了城是正理!” 周越黑着脸:“这是贵国皇帝的意思?” 秦明:“皇上和太后具是知情,奈何这卫国公夫人以死相逼,皇上不得不让步,请将军谅解。” 周越:“贵国皇帝,居然还要看一位夫人的脸色,这皇帝当的不是窝囊了点吗!” 秦明也沉下脸:“将军慎言,若不是多年前贵国皇帝和公主犯下大错,何来今日之事!” 周越:“贵国这亲是结还是不结!有这等意外不早说,让我们在百姓面前丢脸!” 秦明寸步不让:“贵国不也是临时更改了名单吗!” 眼看二人似要争执起来,送嫁的礼部尚书袁解冲到前面,拦着两人道:“二位且莫动怒,先让公主进城才是,不然耽误了吉时,可不是我等担待的了的!” 周越想了想,安澜公主确实说过让他们先进去,看来她该是早有应对之法,遂道:“好,不如把安澜公主请出来,看她如何吩咐。” 袁解忙应道:“正是,我这便使人去请公主。” 周越伸手示意众将士还刀入鞘。不多时,身后梁军站到两边,让出一条道来,安澜骑在马上,不慌不忙上前来。 此时,随着她上前走到人前,大周的军民得以见到这位传说中有着曲折身世的大梁公主。 但见她一身银色,端坐于骏马之上,披风上张扬的飞凤图案,彰显着尊贵的身份。头发并不像大周的贵妇一样梳成繁复的发髻,插满珠翠,只在头顶编了一圈小辫子,全部高高束在后脑。一张尖俏的小脸,圆圆的杏眼,让一些上了年纪的百姓找到了记忆中模糊的影子。 卫国公夫人瞪大了眼睛,果然是那个贱人的孽种! 安澜懒洋洋笑着:“何人拦路要见本公主?” 周越指着前方的卫国公夫人一行:“就是这些人。” 安澜向前看去,突然一笑:“你们周人当真奇怪:若是欢迎本公主,当拿着鲜花彩旗;若不欢迎,也该精兵利刃,严阵以待,就这些酒囊饭袋拿着木棍,你是要逗本公主笑吗?” “哈哈哈……” 围观的大周百姓先笑了。 方程上前一步:“不过驱赶一些不入流的无耻之徒,何须精兵!” 安澜低头看去,说道:“这位夫人,可曾与本公主相识?” “不曾!” “既不相识,为何先是拦路,后又出口伤人?” “装糊涂可不管用,本夫人为何来此处,为何不拦别人偏拦你,你自己心知肚明!”与她每说一句话,方程都瞪着眼睛。 “夫人心胸狭隘,放不下旧怨而已。” “没错!我与你母亲有血海深仇,你居然还敢跑到我大周招摇,欺我方家无人吗!” 安澜一笑:“方氏只剩你一女流了?” 方程一旁站着方昭的夫人,闻言上前站在方程一侧:“这等小事何须男人出手,我们女流就足矣将你拒于城门之外!” “呵呵,先不说你们能不能拦下本公主,我且问你们一句,即是血海深仇,为何当年不报,为何不去大梁找我母亲报,今日一群老妪恬不知耻来欺负我一小辈,居然还说的振振有词,真是让本公主开了眼界!” 方程被她勾起旧怨,红了眼睛:“当年若不是为了两国大计,又怎会就那么简单放你们回去,即走了就该遵守誓言再不来我大周!” 安澜表情平淡:“那么当年和你立誓的人是谁?可是我?” “谁能料想你母亲如此不守妇道,不然,你能不能出生尚未可知!” 安澜身体前倾,眯着眼睛:“看来夫人还想要我性命?” 方程等人均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可是她不信她敢当众行凶! 安澜抬头看天:“时候不早了,你们让不让路?” 方程厉声大喝:“不让,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安澜哈哈一笑:“我说大周小皇帝怎会任你胡为,原来是使出了女人的看家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本公主向来不怎么在乎名声,我当街斩杀了你,再扣你个破坏两国和睦的帽子,你说周帝会不会谢谢我?” “你敢!” “你若不知道我敢不敢,应该提前问一问知道的人。” 安澜手拿马鞭,似要准备驾马直冲。袁解忙拦着:“公主且不可莽撞啊,咱们是来结亲不是来结仇的!” 方程也看到这一幕,越发得意起来:“本夫人饱读诗书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今日只拦你一人,其他人,都是大周的客人,本夫人欢迎还来不及!” 安澜又笑:“话说大周盛传,女子无才便是德,夫人饱读诗书必是才高八斗,如此有才,怕是无德了吧!” “哈哈哈……”围观百姓爆发出阵阵大笑。 在梁人刚进城之时,早有人跑去北大营告知陈崇。陈崇也没想到母亲会公然阻拦送亲队伍,唯恐萧安澜一气之下对母亲动手,忙带人赶去城门处。 与此同时,从永安王封地归来的李征刚刚从南城门进来,他们昨晚到达城门外时已晚,便在城外扎营住了一晚,今日一早进城,便感到有些异样,虽是清早,这街上之人也太少了一些。又听人们议论,说国公夫人去了城门处拦截公主车驾,李征再愚钝也猜到,她拦的不会是别人! 方程被贬损一番,恼羞成怒:“任你牙尖嘴利,本夫人纵使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这孽障进城!” 安澜摇摇头:“你这妇人真是好不讲道理,你的性命又于我何干,你拼便拼吧。还有你们这些大周的官兵侍卫,就任由这无知妇孺胡闹,也不来管管,这大周的都城也不过如此。” 秦明不高兴了:“公主慎言,事有前因,才有后果,国公夫人亦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安澜指着自己:“你是说,错的是我喽!” 秦明不语。 安澜耸耸肩膀:“也罢,既然从上到下都不欢迎本公主,那这平阳城本公主不去也罢。” 此言一出,有人欣喜,有人失望。 围观百姓各个不满,等了这么久,就听到几句语言上的交锋,半点实质上的东西没有,白等了!这大梁的公主真没出息,就这么让人撵回去了? 安澜驾着马让到一边,看着方程。方程也看着她,缓缓指挥自己人把路让开。 袁解连连道谢:“公主大义,回大梁后老夫必会向皇上言明!” 安澜不耐烦挥手,让他快走。 周越走过身边看向她,安澜微笑,低声道:“我自有办法。” 周越也过去了。安乐的马车经过,盛装的安乐公主从车窗向外看去,凄凄婉婉叫了声:“皇姐……”前面发生了什么,自有亲信宫女探听了来告诉她,所以她也都知道了。 安澜不语,安乐只有放下窗帘,独自在车内捧腹大笑。 嫁妆车队过去了,后面的东北军也过去了。 最后只剩安澜的十个侍卫,居然也跟着过去了。 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下一个安澜公主。路边的百姓看着眼前又是车又是马的走了好长时间,热闹是热闹,可没啥看头啊。现在街上干净了,没有那么多人马和旗帜挡着,安澜公主和国公夫人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了。 方程先是大笑一声,说道:“人都走了,无所依仗,我看你再如何耀武扬威!” 安澜点着头:“是啊,人都走了。” 方程:“你还不快滚,滚回你那贱人母亲身边!” 安澜:“夫人越发像个泼妇了。” 方程得意道:“我便是泼妇了,你能奈我何,总好过你孤零零丧家之犬一般!” 安澜点头:“也罢,那我便回吧。”说完竟真调转马头出城去了。 “真走啊!” “就这么走啊?” “……” 围观百姓感叹着。 安澜走出去几十步,突然停下转身,笑道:“既然平阳的百姓都舍不得我走,那我便不走了!” “你……”方程来不及多言,便看到安澜突然打马向前,直奔她而来。 那马气势汹汹,马蹄有碗口大,若被踏上两脚,不死恐也要重伤了! 你竟敢…… 方程只来得及想一想,却忘了躲避。身旁诸人却机灵的很,不论是同来的贵妇还是手持大棒的家丁,面对杀气腾腾的一人一马,无不四散奔逃,偏没有人想起来拉方程一把。 毕竟,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宝贵的。 此时陈崇绕路赶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来不及喊手下留情,眼睁睁看着安澜的马冲向自己的母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卫国公夫人会血溅当场的时候,却见那骏马腾空而起,载着安澜,从卫国公夫人头上跃了过去。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飞扬了一路,飞扬的橘色凤凰活了一般印在大周百姓眼中。 “你来追我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宫门跪君 “萧安澜,你给我站住!”陈崇气急败坏的喊声淹没在百姓瞬间爆发且经久不衰的叫好声中。 百姓们满足的很,连连说不白等这么久,安澜公主这一跃,惊天动地,让威名赫赫的卫国公夫人颜面扫地,实在痛快。也有年纪大些的,倚老卖老一般吟上一句:果有乃母风范! 卫国公夫人呆立当场,与其说是吓得,不如说是气的。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如此羞辱与她,皇帝也没有!现在,她被一个黄毛丫头赤裸裸的打脸了! 陈崇见他母亲脸色煞白,一言不发以为她被吓到了,忙连唤几声:“母亲,母亲!” 方程一手甩开他:“我要进宫!” 安乐公主和嫁妆车队已经进宫了,大梁送亲队伍被带到使馆。送亲使袁解和周越也进宫了等在宫门外,不多时便看到安澜快马跑来。二人大喜迎上去。 袁解上前:‘委屈公主了。老臣无能!’ 安澜:“小皇帝都拿她没办法,你又能如何。不过是个披着贵妇外衣的泼妇,端方之士缠不过他,不过,还不在本公主眼里!” 周越:“周帝如此纵容与她,是不将我大梁放在眼里吗!” 安澜:“暂且看看,那泼妇必不肯罢休,若闹到宫里,小皇帝还偏袒的话,这亲不结也罢。我们的东西先不要动,放在车上。” “是。” 李征赶到城门口,只看到渐渐散去的人流,听到百姓对那惊人一跃的赞叹。李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可是在大周的都城,各大家族同气连枝,盘根错节,她这样折辱了卫国公夫人,那是得罪了过半公卿世家啊! 百姓们看过全程的可不这么想,他们只感到解气,那什么夫人咄咄逼人,不让人过去,哪有这样招待客人的?所以那一跳真好啊,真解气啊,尤其那句“你来追我啊”,真是太妙了。我就过去了,你能奈我何!说的多潇洒多霸气。有本事不要哭闹,去追啊…… 皇上在大殿接见了安乐公主和送嫁使臣,暂时让安乐公主住在太后寝宫附近的朝霞宫。安乐只见了皇帝一面,虽谈不上多了解,看对方风华正茂,器宇轩昂,也算配得上自己。谢过皇恩,便跟着太监先去安置了。再看安澜,与那日短短一面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今日稍稍描画了一番,看上去更娇艳一些。皇上自然早知城门口发生的事,亲自走下大殿,对着安澜歉然道:“公主受委屈了。” 安澜大方道:“这样死缠烂打的妇人,确实让人头痛,皇舅舅受累了。” 没想到她还为自己开脱,皇上惊讶之余,也略有欣慰:“你小小年纪便如此深明大义,比那些只长了岁数长不了见识的人强太多了!你放心,且不说你们是大周的贵宾,单说你我身上都流着来自大梁的血液,皇舅舅也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谢皇舅舅。” “谢皇上。”周越和袁解也拜谢,心里忍不住翻白眼,这么会说漂亮话,早干嘛去了! 此时太监来报,说卫国公夫人请求面圣。 皇上当即怒道:“还嫌脸丢的不够,让她速速回府,否则,休怪朕不客气!” “是。”太监退了出去。 安澜笑道:“皇舅舅日理万机,安澜便不打扰了。安澜想去探望皇姑祖母。” “也好,母后也甚是想念故国,你去了正好给她说说。” “安澜告退。” 袁解留下和皇帝商讨大婚事宜。 方程被拒绝,毫不气馁,跪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之外,一副宁折不弯的倔强神情。 陈崇一直跟着,此时见母亲跪了他也只好跪下,劝解道:“母亲,您这是干什么!” “我要见皇上!” “见了能怎样,皇上也不可能把她赶出去的!” “我乃有品级的二品诰命,她羞辱我就是藐视朝廷!这样皇上都不管,那我就跪死在这里!让天下人看看,为了一个邻国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皇帝逼死臣妻,将来史书上怎么说,天下人怎么说!” “母亲……”陈崇头都要爆了。忙招呼一个路过的小太监:“麻烦公公了,请帮忙给卫国公府带个话,我娘在这里跪等面圣。多谢了。” 小太监拿了他给的一锭银子,美滋滋跑了。 方程犹在气头上,胸口剧烈起伏:“别来劝我,谁劝我也不听!” 陈崇不出声,他母亲这脾气一上来,十头牛拉不回来,他也不白费那个力气,自有人来头疼。 安澜去了太后寝宫,安乐已经在了,看来两人相谈甚欢,太后拉着安乐的手。安澜跪下行了个大礼:“侄孙女萧安澜见过皇姑祖母。” 太后乐呵呵的:“自家人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示意身边的宫女去扶她。 安澜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太后。太后也在打量这个害她输了赌局的年轻丫头。眉眼间和萧勉那丫头很像,却又多了些急桀骜不羁的神色。也难怪能做出从人头顶上跨过去的壮举。虽然太后也想让卫国公夫人吃瘪,可是这举动实在不妥。 太后拍拍身边的座位:“来,坐这里。”安澜依言坐过去,太后也拉起她一只手,和蔼说道:“你这丫头啊,一看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也幸亏是你,才保全了我大梁的颜面!” “谢皇姑祖母夸奖。” “可是,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万一伤到人,世人狭隘,只会说我们皇族仗势欺人,不说她无理取闹。你可听明白了?”太后语重心长的说着。 安澜点头:“安澜谨记皇姑祖母的教诲。” 太后对她的乖巧很满意,又道:“我们皇族,天生金枝玉叶,尊贵无比,他们就总想着找我们的错儿,来抬高他们自己。咱们啊,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跟他们生气那是抬举他们,正可了他们的心,我们才不上当,我们啊,不理睬他们!” 安乐被冷落了片刻,不高兴起来:“皇姑祖母,您也要多提点安乐几句啊!” 太后一想也是,这一位才是以后自己在宫中的臂膀,忙又侧过身,笑着说道:“你呀,聪明伶俐,乖巧可人,不用提点。” 安乐噘着嘴:“皇姑祖母只看到安乐聪明,没看到安乐美吗?” 太后更乐了:“美,这么明晃晃的美人在哀家面前,怎会没看到呢!” “姑姑祖母……”安乐甜甜的叫着,恨不能扎进太后怀里,看的安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卫国公陈平赶到,同来的还有弟媳刘氏,方昭,方昭夫人。几人在宫门外下了马车,匆匆走过来,看到方程直挺挺跪着,又是急又是气。 陈平道:“闹一次就够了,你还要闹到何时啊!” 方程冷冷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的妻子被人当街羞辱,你不说为我出头,还嫌我闹了?陈平,你想想清楚啊!” 陈平:“我知道你憋着一口气,所以你去城门口闹,我不拦着。可你没完没了,城门闹了还来宫门闹!你真当皇上太后会由着你拿捏,你非要逼得他们不再对你方氏愧疚,你非要自己的颜面一再扫地吗!” 方程:“我方氏?是,是我方家的事,不关你卫国公陈家的事,你走吧,别来管我!” 陈平:“你……” 眼看二人要吵起来,方昭跪在方程一边:“大姐,弟弟无能,这么大的担子,这么重的深仇都由你担着,你起来,今日就让弟弟跪在这里。我就不信,这天下真没个说理的地方了,在我大周的土地上,我大周的百姓被人欺负,我朝廷的体面被人践踏,就没有人敢说句话吗!” 方程热泪满眶,还是自家人说的话啊:“好,我们一起跪,跪到有人说话。” 陈平呆了,带方昭来本是要他把方程劝回去的,这可好,有伴儿了。还没说话,又听“噗噗”几声,弟妹刘氏,方昭之妻,两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陈平手足无措道。 刘氏抬头道:“大哥,这可不止是大嫂的颜面,是我们所有大周命妇的颜面,今日她敢当街纵马,谁知明日不会当街杀人?若不重罚,我大周官员颜面何存!” 这个,似乎也讲得通。 可是不管讲不讲得通,这几个人都跪在这儿,他是没办法把他们拉回去了。陈平扬天长叹,干脆自己也跪下了。 只剩陈崇傻傻的站着。 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又变成大周的颜面问题了?萧安澜啊,这次你可是捅娄子了…… 城门口发生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卫国公夫人被羞辱的事传遍京城。虽然方氏脾气不好,交好的贵妇不多,可毕竟他们是同一类人,一损俱损,今日打了她的脸无人理会,明日自己被打脸了怎么办。又传来消息,说卫国公府和方氏一族都在皇宫里跪着,要求严惩萧安澜,还大周官员体面。不少人心里摇摆着,该怎么办呢? 天黑之前,宫门跪求的已有几十人。 萧安澜早已出宫住进使馆,所以还不知道。皇上已对方氏容忍过一次,下定决心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不予理会。太后也是,觉得这个女人太过固执,一不顺心就使性子威逼皇上,让她吃吃苦头也好。所以几十人有男有女跪了整整一夜。皇上还特意下令,不许照顾他们,不许给他们添送衣物,也不给他们吃喝。谁愿意跪就去跪! 皇上登基至今,对朝臣向来敬重,不曾一意孤行。不想这一次要惩罚方氏,连带许多人受累。这些公卿贵族养尊处优惯了,在这寒冬刚过的夜里跪在冰冷蚀骨的地面上。心里又是气又是悔,有的怨皇上,有的骂方氏,当然也只是心里想想,各个唉声叹气。待抬头看去,只见方氏不动不摇,身躯青松一般笔挺,又不禁佩服起来。难怪能逼得先皇,太后一再让步,确实坚韧! 次日一早,宫门刚开,便有几个体弱的被宫女太监抬了出去,一晚上冻病了。 早朝之上便热闹了,御史纷纷指责皇上苛待朝臣,罔顾人命!也有的说皇上里外不分,只顾全大梁的颜面,不在乎大周官宦的脸面。还有人说大梁心怀叵测,故意派来这样一位来搅乱大周朝局…… 皇帝正襟危坐,看似认真倾听,实则在想自己的事。他想着本来是卫国公夫人蛮横不讲理,硬要将二十年前的旧账算在一个姑娘头上。算计不成,又拿身份说事,简直厚颜无耻!偏还有这么多人跟着起哄,你们家也都死人了?怎么就不想想,人家远道而来,若到了城门口被赶回去,这一辈子还抬得起头来吗?大梁的脸面又将置于何地!若是个柔弱点的姑娘,怕当场就要撞了城墙了! “皇上,皇上,您倒是说句话啊!”小柳公公急着叫道:“下边大人们都快打起来了!” “嗯,打什么啊?”皇上只顾想事情根本没听。 “金大人说安澜公主藐视我大周朝廷,要治罪。温大人说卫国公夫人无端挑起事由,破坏两国和平,其心可诛。两位大人谁也说不过谁,要动手呢!” 这温大人还算讲理,皇上想着,看过去,见朝臣明显的分为两个阵营,一边说安澜公主有罪当罚,一边说卫国公夫人无事生非。只是一边人多一边人少罢了 此时在殿外跪着的人,走了一部分受不了的,又来了一部分声援的,方程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仿佛料峭春寒对她不起半点作用,仿佛她的身躯是铁打的钢铸的,不吃不喝也无妨。 大殿内百官在争论什么,似乎跟她没关系一样。她就那么义正言辞的跪在哪里,等着皇上还她一个公道。 周帝刘傥头疼了,他们总是这样,为一点小事就这样,先是吵后是嚷,再不行就动手动脚的,不是读圣人书的君子吗,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吗!怎么教训朕的时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到他们自己身上就又是一套呢! 太后虽在后宫,却不敢放松对皇帝的照看。听说大殿里乱成一团,太后想了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卫国公夫人在安澜那里吃了亏,就还让安澜来吧。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公主上殿 安澜与昨日的装束大同小异,头发还是高高竖起,用金冠别着。穿一身橘色衣袍,虽不若皇帝的龙袍金灿灿耀眼,却更加鲜艳更加张扬。经宫门进去,便看到前方乌鸦鸦跪了一片,不下百十人。 安澜回头看了眼请自己来的小太监:“为这个?” 小太监低着头:“卫国公夫人实在……” 安澜笑着,被人惦记着,被人利用,是不是也说明自身的能力? 安澜一步一步重重走到方程面前,不偏不倚正站在她面前。 方程腾的站起来,因为跪的太久,猛然站起来腿部不适,踉跄着差点倒地,被身旁的卫国公和方昭夫人扶住了。 安澜双手抱胸,讥诮道:“跪着啊,怎么起来了!” 方程:“你是什么东西,敢挡在我面前!” 安澜笑道:“看来你对皇上的恭敬也不过如此,想跪就跪,想不跪就不跪。这大周的皇帝,被你们这群人欺负的太可怜了!” 这最后一句让后面许多人白了脸,他们这样威逼可不是欺负皇帝年幼吗! “听说,在本公主进城之前,你就跪过一次,所以你在公主车驾前撒泼,那么多侍卫官兵管都不管,这就是跪来的吧!现在又跪,你想干什么啊?跪了一次又一次,原来下跪在大周这么好使,想怎样,跪下求一求就好了?” 后面的人脸色更难看了。 方程冻了一晚上,再坚强也乏了,脑筋都慢了一步,此时刚反应过来:“孽障,任你牙尖嘴利。我身有诰命,乃朝廷亲封的二品夫人,你对我不敬,就是对大周朝廷不敬!” 安澜给逗笑了:“您有诰命,就能挡路,就能骂人,还打不得骂不得。我有皇家玉牒,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杀人了?” “这里是我大周的都城!”方程越说越不像样了,陈平都感到不对劲了。 安澜收拾起轻松的表情,正色道:“我乃大梁使臣,我们来此地,不是摇尾乞怜要大周施舍什么,而是为了两国邦交友好,共御强敌!若夫人以为我们是卖女保国,这亲不结也罢。” 安澜一手拉住方程胳膊:“你有胆到皇上和太后面前再说一次?这是你大周的都城,我堂堂公主比不上你一个臣妻高贵!” “放开我,你放开!”方程自然不会去,用力挣脱安澜的手。陈崇本在后面陪着,此时也站到母亲身旁,唯恐安澜动粗。 安澜冷笑着:“就这么点胆量,就敢聚众威逼皇上,陈方氏?” 方程瞪着安澜喘粗气,一时说不出什么。她自然知道,她的依仗不过是皇上爱惜名声,不敢真让她伤了性命。可一可二不可三,一而再的使当然不好使了。他们都跪一夜了,皇上也没什么表示,还说明不了问题吗。可若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又心有不甘。 对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妇人,安澜也觉得多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直接使出绝招,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 因有衣袖挡着,旁人看不清是什么,只感觉一点金黄闪过。方程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因为那东西就停在她面前。也不怀疑是别人的东西,因为那上面的绳子是她亲手系上去的。 那是他儿子刚到手不久的“勇武”金牌。 “你!”方程看看安澜又看向身边的陈崇,有些不明白。 安澜笑道:“这可是你儿子亲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萧安澜!”陈崇喊。 “你胡说!”方程也喊着。 安澜把牌子拿在手中:“东西在我手里,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陈崇知她必会用自己的金牌,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方程已咬牙切齿道:“你说,人们就信吗?” “信不信的给大家逗个乐子也好。这个东西就只有几个人有,据说很多时候还挺有用的。不是私相授受,不慎遗失了也是失职吧?” “你!”方程伸手要抢,安澜哪能让她抢到,在她动手之前已塞进怀中。 “现在想想,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儿子的前途重要,赶快想啊,这东西挺沉的,万一我拿不住掉出来可就不好了。” “萧安澜!”方程一字一顿,恨不得把面前之人生吞活剥。 陈平上来拉住妻子:“我们回去吧,为了崇儿的前途,暂且委屈一回吧。” 安澜转身向大殿方向走去:“你慢慢想,我要去面圣了。”说完径自走了。迈步走上台阶,安澜回头,只见方才跪着的那些人正慢慢散去,安澜冷笑,没这么简单,走着瞧!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名声音,安澜昂首走进朝臣议事的朝天殿。 “大梁送亲使安澜公主到------” 几十道目光投向大殿门口出,看着这位处在争议焦点的公主是何等风貌。 安澜走上前,站在前排中央,端端正正跪下叩头:“臣大梁萧安澜见过大周皇帝陛下,皇上万岁!” 礼仪周到无可挑剔。 不像能纵马逞凶的纨绔子弟啊。 龙椅上的皇上心里点头,不错,还算懂得轻重。似乎初见面就拿刀相对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免礼平身。” “谢皇上。”安澜站起来立在一侧,“不知皇上召见,有何要事?” 皇上:“因你昨日对卫国公夫人无礼一事,有御史柬你藐视我大周朝廷,可有此事?” 安澜一笑:“如果那算是无礼的话,臣认罪。” 这么简单就认罪,众臣议论纷纷,一人手持笏板站出来,指着安澜道:“我大周礼仪之邦,上下臣工勤勤恳恳为国为民,今却遭你这异国无知小女当众凌辱,你可知罪!” 安澜不耐烦:“都说了认罪了,你还问什么知不知罪啊,你年老耳聋了吗?” “你……”五十多岁的御史算不上老,却一时口误,说了句习惯用语,被她挑了错。 “说得好!”皇上心里忍不住叫好。他年纪比安澜略大,也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每天被这帮老臣啰嗦指摘,却不能像安澜一样想什么说什么,心里憋屈不是一两天了。安澜说出了他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不知不觉间,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无礼!”一时间好几位大臣站出来指责安澜。 皇上忍住笑意:“安澜公主,注意你的言行,不可对老大人无礼。” 安澜对皇上一拜:“是,皇上。” 这截然相反的态度,把皇上的威严高高的衬了起来,皇上更满意了。 安澜把头发一甩,桀骜道:“众位大周的大人,你们指责我无礼,可知前因后果,可知我为何失礼?可知卫国公夫人无礼在前,我失礼在后?你们不先去指责自家的卫国公夫人,反而先来为难我一个外人,大周上下一心共同对外,当真可喜可贺!” 昨日之事,大家自然都知道。可这些在朝堂上打了一辈子嘴皮子官司的文臣们,可以容忍唾液横飞的打嘴仗,不能容忍一丁点的粗鲁行径,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强项,所以被极端抵制。 又一人站出来道:“卫国公夫人一家与你萧氏素有旧怨,你年纪又轻,便让一让她又有何妨?” “是啊!” “没错!” 竟有不少人应和。 安澜道:“先不说二十年前的一段公案已经了结,国公夫人来找我寻衅毫无道理。即便她没错,可我萧安澜代表的是大梁!我的颜面可以不要,大梁的脸面不能丢!我送妹妹来大周是来和亲,结两国百年好合共御外敌,不是伏低做小朝贺纳贡!若诸位大臣看不明白这个道理,那这亲大可不结,我们原路返回便是。” 另一边又有人拦着:“公主切勿冲动,和亲大事,岂能说不结就不结?” “是啊!” “两国交好久已,不可伤了和气,给外敌可乘之机啊!” …… 另一边则无人出声,毕竟谁也不敢担一个破坏两国关系的罪名。 安澜见终于有人站在自己一边,乘胜追击道:“国公夫人有怨,若私下里来寻,安澜便让她骂几句又何妨。可当时安澜身为大梁使臣,身上背的是大梁的国威,安澜宁死也不能丢啊!反倒是卫国公夫人,只记着自己的私人恩怨,完全不将国家大计放在心里!不理解皇上和诸位大人的苦心,一而再威逼皇上,欺瞒各位大人,携国家公器为私用!这等无知又自利的奸邪之人,诸位大人怎可受她蒙蔽,成为破坏两国关系的罪人!” 几句话说的在情在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把朝臣的错处摘出来了:受人蒙蔽,让在场诸人也有了台阶可下。就连一开始指责安澜的朝臣也寻思着,这事儿,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正在此时,一个太监从外面走上来,用不大的声音回禀道:“皇上,卫国公夫人等人,已经退下了。” 退下了? 这是不控诉安澜公主恶行了?不少朝臣想着,总算安静了。却不料皇上拍案而起,怒喝:“胡闹,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安澜当即跪下道:“皇上,这卫国公夫人无法无天,想威逼皇上便聚众闹事,皇上不允,想走便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是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啊!这等恶行都能姑息,长此以往,皇威何存啊!” 立即又有人站出来道:“皇上息怒!” 又有人道:“皇上,国公夫人等人想是跪了一夜,身子不适,一时思虑不周失了礼数,皇上切莫与他们计较!” 又有不少人跟着求情。 安澜又道:“我算见识了礼数周全的大周朝廷是如何行事了!对我们这些外人就斤斤计较吹毛求疵,对你们自己人就网开一面,法外容情!连藐视皇上这样的大罪都能砌词狡辩,还有什么能让你们这些臣子臣服?”看向龙椅上的皇上道:“皇上莫怪安澜胡言,我大梁的臣子可是不敢这样胡弄皇帝的!” “皇上莫听这外人挑拨我君臣和睦!”有人这么喊,却只有这一个声音,连个附和的都没有,也没人再敢为卫国公夫人说话。 皇上看向安澜,却见她竟对自己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就意识到,她是在为她自己解困,又何尝不是帮自己这个皇上在立威! 当下便朗声道:“卫国公夫人方氏,目无法纪,无礼犯上,着革去诰命头衔,非召不得入宫!” 安澜赞叹,好啊,连她给皇上找事儿的门路都堵死了。忙赞道:“皇上仁慈,宽大为怀,不曾深究,卫国公一家当叩谢皇恩才是!” 罚了人家还要人家谢恩,这种事只有皇家的人才想的出来,偏,事情都是这样办的。 下面便有寥寥几个声音道:“皇上仁慈。”然后又引来更多追随者,人越来越多,最后,连一开始指责安澜的几人虽没出声也跪下了。 皇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众卿平身吧。” 卫国公一行人刚到家,方程还来不及逼问儿子的金牌为何在那孽女手上,皇上的圣旨便到了。又一听圣旨内容,方程当下就又什么都忘了,腾地站起来问道:“我怎么目无法纪,怎么犯上了,我为大周做了多大牺牲你们不知道吗!” 陈平依稀猜到一些,忙拉住妻子,陪笑道:“公公见谅,内子身体不适,胡言乱语,公公不要放在心上。”又赶快使人给传旨太监塞辛苦钱。 太监收了钱,掂量分量挺足,稍稍靠近陈平,压低声音说:“这事啊,还要怪那个大梁的安澜公主,说夫人聚众威逼皇上,又招呼不打一个说走边走,目下无君。夫人也是,您走的时候好歹进来跟皇上磕个头认个错,不就没事儿了嘛。她说的正是个点上,大人们想帮忙也不好说啊。皇上仁慈,只罚了夫人一人,不然当时近百人,若多几个挨罚的,那这账不就都记在您国公府上了吗!还好罚的不重,等皇上气消了,您再求求,说不定诰命又回来了。” 陈平忙连声道谢,送走太监。这边方程见没了外人,又知道自己挨罚的原因主要是不告而别,心头火气更胜。她为什么走啊,还不是那贱人拿了儿子的金牌要挟吗! 想也不想,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儿子陈崇脸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国公立威 陈崇头被打的歪到一边,不出声。陈平忙拉住妻子的手:‘你干什么,这么多人面前……’ 方程道:“我今日丢的人还少吗,再丢一次也无妨!”说着又要打。陈平拼命拦着:“你还不快和你母亲解释,为什么你的金牌在她手上!” 陈崇道:“父亲愿意听,便去书房吧,孩儿慢慢和你们说清楚。”说完自己先朝着书房方向而去。方程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怒气冲冲跟了上去,陈平忙也跟上。 到了书房,陈平关上房门:“有什么,你就说吧。” 陈崇“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孩儿不孝,那金牌是孩儿给她的。目的,就是阻止母亲步步紧逼为难与她。” “好啊,你果然被那贱人迷了心智,你……”方程又要打。陈崇已喊道:“不是母亲想的那样!我要阻止母亲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保护我们一家啊!” “你说什么?”不仅是方程,连陈平都不解了。 陈崇看着二人,脑子里东西太多,怎么用最简单的话说清楚,他要好好想一想:“这萧安澜心智坚韧狡诈,母亲你不是她的对手,与其彻底激怒她让她彻底撕破脸,不如让她安安静静的待几天回去。如今她不过几句话,就害的母亲失了诰命身份,母亲你还不明白吗?她是皇族,母亲你最多羞辱她,却伤害不了她,她却是可以伤害母亲你的!” “我会怕她,一个黄毛丫头!”方程气的简直要笑起来,脸孔都有些狰狞。 “母亲不怕,我怕。”陈崇平静的说着,似乎承认自己畏惧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方程冷笑着:“她爹他娘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会怕她?” 陈崇:“他们在母亲面前认输,不是怕了母亲,而是因为姨母的事,他们心存愧疚。姨丈连窝阔伦都不怕,会怕一个深闺妇人吗?”这种实话,二十年了没人敢说,如今却被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一口说破,方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不愿与母亲认真计较,可萧安澜会。她没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反而是母亲您害她自幼没了父亲,您说,你们两个谁更恨谁?” “哼!”这是实话,方程一向以明理自诩,所以没有反驳。 陈崇继续道:“母亲说她黄毛丫头不足为虑,是因为母亲不知道这几年她都做过什么。她根本不曾随什么师太云游,她在北境魏源的大营里一待就是五年。” 陈平夫妻这才看向陈崇,他是从北境回来的,必定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大名鼎鼎的乌云百骑就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 “什么乌云百骑,没听过。”方程不屑道。陈平到底是男人,还关心天下大事,忙说道:“我知道,很厉害的一只队伍,据说是扫清了草原境内的马贼,是她干的?” 方程道:“那又如何,带一些厉害的士兵,谁都能做到。”语气已不似先前那么不以为然。 陈崇继续:“如果只有这些,也不算什么,还有一些事,只是孩儿没有证据,不过大概可以推测出就是她做的。” “什么?”陈平忍不住问道。 “我们怀疑,草原上近几年的动乱都是她暗中挑起来的。有一个马匪头子当面指证了她,可是不久就被灭口。还有一个可以算是她心腹的人,与她反目站到我和李征一起,在从北原回归途中,神不知鬼不觉就失踪了,我们全中了迷药。” “无能!”方程骂道。陈平不忍,怎能这么打击孩子。 “是,孩儿无能。这样无能的我和李征,还能在全军大比中拿到头名,可见我大周的军队也不过如此。我们拿什么和她斗!” 陈平扶起陈崇:“起来,快起来。”方程没有阻拦。 “你的苦心,为父明白了。”陈平说着推门走出,叫来了管家。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夫人不许出门一步,你听明白了吗?”陈平大声吩咐着。 方程一呆,反应过来直扑上去:“陈平,你敢!”管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公爷今天,这是怎么了?陈平一手推着方程,一边再对管家说道:“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管家忙应着,这里毕竟是国公府,做主的究竟是国公爷啊。 陈平双手控制着发狂的方程,厉声道:“夫人暂且忍耐几日,待那安澜公主走了,为夫自会还你自由,到时再向夫人赔罪!”说完双手一推,快步走了。成亲二十多年,他从没这么强势的对待过夫人,他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忐忑着。 方程彻底呆住了,自她懂事以来,身为学士府的大小姐,旁人羡慕她,赞颂她。成亲之后,夫君敬重,儿子争气,从来顺风顺水,享受着别人的敬畏。如今,那个女人的女儿一来,她什么都没有了。 冤孽啊! 方程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陈崇忙上前扶住她,着急问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方程模糊的视线重新聚集在一起,心中恨意翻滚,一时竟又有了力气,推开陈崇:“你给我滚……” “滚!” “母亲,你先冷静几日吧,我和父亲会好好照顾你的。”陈崇害怕面对这样几欲疯癫的母亲,转身大步离去。在方程看不到的地方吩咐了下人好生照顾着。 皇上愤而退朝,百官各自退去。无人理睬,安澜这才想起来召自己来的其实是太后。心想太后的麻烦这该也算是解除了吧,不过还是要过去探望一下。毕竟她是她故国来的亲人。 太后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这个安澜实在是太机智了,几句话不仅解决了纠缠不休的卫国公夫人,还让皇上离了威,看来女人啊,还是要聪明些才好。只是不知道,那个安乐是不是也如此呢? 要知道皇上继位三年,这三年怎么过的太后看的清清楚楚,那几乎就没有一天不被大臣们指摘的。奈何她的身份让她不好说话,看着儿子受气,她也憋屈啊。如今,安澜让他们看清楚了,冒犯君威,是要受罚的。 安澜啊,能多住一些日子吗? 安澜进入太后的寝宫,正要行礼。太后已亲自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微笑着说道:“跟祖姑母这么客气干什么,以后不要再行这些虚礼,快来坐再祖姑母身边。”安澜谢了恩坐过去。 太后拉着她的手温和道:“祖姑母就知道你这孩子聪明,肯定能帮皇上让那帮老臣哑口无言。还让那卫国公夫人再不能进宫来烦人,也算为你母亲报了一箭之仇。” 安澜谦虚道:“皇舅舅英明神武,自能解决这些麻烦,只不过顾念这些臣子卫国效力,不好过分驳了他们的面子。不过安澜年幼无知,又不在大周久留,所以无所顾忌,得罪人也不怕,这次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太后点头,安澜不仅聪明,又不居功,实在让她心生欢喜。忍不住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定亲了没有,不如……”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安澜抢着说道:“安澜已打定主意,这辈子都陪在母亲身边。这几年都没好好陪过母亲,后面的日子,安澜定要好好尽孝。” “这样啊。”太后明显的失望了。她本想让她也留在宫里算了,就算不行,留在大周嫁给勋贵之家也能就近帮助他们母子,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这也难怪,长宁只有这一个女儿,怎舍得她远嫁,更何况是大周? 安澜看看左右,太后年纪虽大,却还没糊涂,精明的很,一见就知道安澜有秘密的话要说。便道:“你们都出去吧,哀家要和安澜公主说些体己话。” “是。”宫女嬷嬷都退了出去。 安澜神情郑重一些,说道:“安澜今日上这朝堂上走了一遭,依稀看出一点端倪,特斗胆对祖姑母说几句话,若说的不对,祖姑母要恕安澜年幼无知,不要怪罪。” 太后嗔道:‘这是什么话,有话就直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是,”安澜便道,“安澜在这朝堂之上,发现大臣们自恃年老功高,似乎对皇舅舅不怎么恭敬,动不动就一群人逼皇舅舅表态,哪里有一点臣子的姿态!皇舅舅金口玉言,说了他们就该照做才是。怎么情形倒像是反了过来。而且居然没有几个人帮着皇舅舅说话,简直是藐视君威,都该拖出去打板子!” 太后叹息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儿年幼,先皇虽悉心教导,但毕竟经验不足,很多事情都要依靠大臣们多思量思量。他又一向尊老,免不了纵的这帮人越发刁滑。偏祖姑母不好多言,只能让皇儿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不然,这后位又怎会这么轻易便给了虞家?” 安澜忙道:“祖姑母这样做,便是帮了皇舅舅最大的忙!” 太后看向她,有些不解。 安澜解释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安澜突然想到,皇舅舅之所以孤立无援,便是因为祖姑母您啊!” “你说什么?”太后不悦。 “因为您大梁公主的身份。”安澜紧着补上一句,“朝中没有外戚,是利也是敝。” 太后想了想,没错,是这个理。皇上初登帝位,要与大臣争权,若是自己有娘家人帮衬着,那就容易多了。只可惜自己娘家虽强,奈何远水不救近火,根本帮不上忙啊! “可是有皇后啊,皇后一家也是家大业大,怎么也没帮上忙?”太后又想到一点。 安澜冷笑:“公主和亲之事两年前便有了眉目,虞家又怎么敢全力帮扶皇上?万一皇舅舅大全在握,又有您偏向故国,皇后的位子还坐的稳吗,那岂不是给安乐做了嫁衣!” 太后眼前一亮,对啊,虞家的态度一直怪的很。以虞家的树大根深,要送给皇上几个心腹那还不容易,偏他们没有这么做,原来症结在这里,是怕皇位稳了后位不稳。 太后气道:“真是小人之心,皇后好好的,哀家怎么可能为了自家孩子想废就废呢!”就算她心里动过这个念头,此时也是绝不肯承认的。 安澜不动声色:“祖姑母心胸坦荡,奈何小人难免戚戚。所以,安澜以为,他们是在观望,看安乐进宫之后,祖姑母和皇舅舅的态度。”若果真有偏私之举,你这皇帝还是继续憋屈着吧。 太后看向安澜,眼神中充满感激:“还好你提醒了祖姑母,不然,日后但有一点疏漏为人诟病,恐都会让虞家人多心。要不还是娘家人贴心呢,这个道理这么简单,祖姑母是身在局中看不透,可身边之人也没个提醒的,唉……” 安澜忙谦虚道:“这偌大的后宫都要祖姑母操心,您又没亲上过朝堂,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欺负皇舅舅,难免没往这方面想。安澜也是看到众人都指责安澜,却只有皇舅舅一人愿意帮安澜才突然想到的。” 太后握着安澜的手,心里开始寻思,这先前的许多想法都要改改了。故国再好,却不能保证她们母子在大周日子过得顺遂,所以也只有先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只有,先委屈安乐了。 太后叹息连连,安澜贴心的说道:“祖姑母可是怕怠慢了安乐?” 太后点头:“是啊,她是我们大梁的金枝玉叶,为了两国百年和睦,远离故土,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大周,能依靠的也只有祖姑母这一个亲人,本来还想着好好补偿与她,可是,唉……” “祖姑母,这就是您多想了,身为公主,为国远嫁,是她的荣耀和责任,您当年离家,远赴大周,又岂知今日尊荣?不过是为了大梁勉力为之。皇舅舅能有今日,是您辛勤培育,教导有方,这一切都是您自己的功劳,不是大梁给的。” 这话说到太后心眼里去了,众人只看到她有公主之尊,又岂知这二十多年她兢兢业业唯恐一步踏错,这内中的辛酸苦楚又能给谁诉说?太后简直要落泪了,知音啊! 安澜继续道:“所以人各有命,后面走出一条什么道来,是要靠自己的。安乐若争气,好日子自然在后头等着。皇家的女儿本就骄矜,您若还护着宠着,万一哪天跟皇后起了冲突,不是让皇舅舅难做吗!” 没错,娘家人再亲,也亲不过儿子! 太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是有些事还是要多嘴问一问。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宫墙之外 安澜抬头看着太后,依稀能猜到她会说什么。 果然,太后缓缓道:“若果真先不给安乐高位,她父皇那边……” 安澜忍不住偷偷噘嘴,自己想一想不行吗,什么都问,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在这大周后宫活到现在的!“皇舅舅乃是明理之人,安澜回去后愿将姑祖母的难处向他分说分说,他定然也会体谅的。”体谅不体谅的,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太后算是得了安澜的保证,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又拉着安澜说了会儿子话,才叫宫女们又进来,给安澜取出来许多的赏赐之物。看着这些做工精致的首饰和品相上乘的珍珠,安澜笑了,这些,可是拿安乐换的。 太后特指定了车轿送她回使馆,刚出了宫门不久,听到马蹄声追过来,安澜向外看去,便看到一个她说不清是想见还是不想见的人。李征看到她露出来的脸,大喊着:“停下,等一下!” 车夫不等安澜吩咐便停下车,让安澜想把他踹下去,你好歹也该问一下主人再决定吧。 李征赶了上来,下马走到安澜面前。“可以说几句话吗?” 安澜眼睛看天,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车夫,在我们那里是会被打死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三人听到。 车夫慌忙下车跪在安澜面前:“公主饶命,奴才是怕耽误了您的事情才自作主张,您大人大量,饶了奴才吧!……” 李征道:“你不高兴,何必迁怒他人?” 安澜看着他,奇怪道:“谁说我不高兴,我心情很好,说的也是事实,这样不等主子命令便私自做主的奴才是要被打死的。我不高兴?为什么呢,因为看到你了?” “先下车好吗?”李征挥手示意车夫让到一边,他想和她单独谈谈。见有人顶雷,车夫忙跑开了。 现在,在这空荡荡的宫外大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李征看着安澜,久久移不开眼睛。她穿了女装,果然娇小可爱。难怪看到她着男装时也能一眼看破,因为她小巧的脸颊,尖俏的下巴,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掩饰的,还有她大而灵动的眼睛,据说眼神灵动的人,大都天资聪颖,她就是这样的…… 安澜静静的任他端详,不躲避不阻拦。一个男人这样看一个女人,什么意思? 或许该是诀别吧,安澜想着。纪涵能把母亲的形象刻进脑海,在他们分离之前,应该也这么看过母亲吧,不然怎么可能每个细节都那么准确。母亲也够坏的,走都走了,还要把人家的心带走,剩一个驱壳给方氏,母亲,这是,太坏了,不过,做的好! 安澜一笑,李征猛然醒悟过来,后退一步,脸色慢慢泛红:‘对不起。’ “没关系,世人皆有爱美之心。看到美人,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安澜给他找了理由。 李征苦笑,是这样吗,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的?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安澜提醒。 这才是要紧事啊,李征才想到,忙说道:“是有要事,卫国公夫人方氏被褫夺封号,禁止进宫,是你做的对吧?” 安澜点头:“没错,我做的。” 李征:“她跟你有仇,你这样做无可厚非,但希望你止步于此,不要再做更多伤害她或者国公府的事。卫国公已经将她禁足,你在平阳的这一段时光,她不会再妨碍你,所以可以收手了。” 安澜看着李征,看的眼睛酸了,眨眨眼睛接着看,直看的李征又一次脸红,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安澜皱着眉头想了想:“没错,我确实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可是,并不是我想对国公夫人怎样,而是她要难为我,我被迫做出的回应。”重复一遍:“我是被迫的,是自卫,你明白了吗?” 李征:“她有本事伤到你,我才不信!” 安澜笑了,在回忆里浏览了一圈,自己究竟做过什么,竟让李征以为自己本事大到能压过地头蛇?虽然这样的误解也不错,可是如果换成其他人,比如,卫国公夫人,斡尔罕,那该有多好! “我没想把她怎样,她像条疯狗一样追着我乱吠,还不许我把她关进笼子吗?” 李征皱眉,那是陈崇的亲娘啊!可是,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件事情上,卫国公夫人确实有些不可理喻。“好,她已经出不了门,不能再惹你了,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你不要再跟她计较,好不好?” 交情,这个词用的真好。 他们一起护送拉勿黎,杀狼群,杀墨索尼,杀马匪,都是兄弟袍泽做的事,可以用一个“交情”来概括。别的呢,没有了吧。 “好,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无知妇孺,只要她不来惹我,我懒得理她。不过……” “什么?”李征正盼着她提个什么条件,讨价还价才是正常的。 安澜对着他上下扫一遍:“听说你定亲了,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我也想送你一些礼物的……” 李征脑子里轰的一声,安澜的声音便变得遥远又缥缈。 “……估计我是赶不上了,不过方菲小姐我见过,是个不错的美人,这贺礼我定会用心准备,必不会叫你们失望。” “我本是来面见皇上复命的,该说的说完了,我这就走。”李征转身就要上马。 安澜追问道:“她喜欢什么东西啊?珠翠首饰,漂亮衣服,珍奇古玩……” 李征已经逃一般跑了。 安澜叹口气坐好,车夫也走过来准备送她回去,便听到一边有人拍着巴掌,边走边道:“厉害,公主这手段,可比令堂长公主殿下厉害多了,高某佩服!” 竟然是几天没露面的高岸。 “这宫墙之外,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安澜好心提醒。高岸毕竟不是周人,即便是大周百姓,在宫墙之外徘徊,也是会论罪处罚的。 高岸全不在意:“原来我误会了,以为是那位陈公子,原来是这位李将军。” 安澜冷笑,心里已经恼火:“你说什么啊,再不走,等着殿前侍卫们来抓你吗?” 高岸拱手道:“那就有劳公主用马车载我一程?” 安澜:“这马车是太后娘娘吩咐的,只送本公主一人。” “公主不送也没关系,万一被抓进侍卫司,只能胡乱说些事情自保。这位李将军据说刚刚在全军大比中大出风头,说些他的风流韵事,那些侍卫们定然感兴趣。”高岸看着安澜,笑着说道。 “你,上车。”安澜压低声音,强忍着打他一顿的冲动。 高岸大喜:“多谢公主!”然后利落的进入车厢,坐在安澜对面。 马车摇摇晃晃开始移动。 “这一位也不怎么样,”高岸似乎很想挨安澜的打,自顾说着:“还不如那一位,比我差的就更多了。” “闭嘴。” “人家都要成亲了,你还这么欺负人家,你让人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你信不信我一脚踢出你去?” “你看似不在意,不过,你骗不过我,因为旁观者清。不过你不用担心,毕竟像我怎么聪明又了解你的人不多。” “砰”的一声,安澜已一脚飞过去,高岸低头躲过,这一脚踢在车厢壁上。 “太后赐的马车你也敢动手!”高岸故作惊讶状。 安澜不语,别过脸去。高岸继续道:“我错了,其实刚才我不该只顾着看戏,我应该早一步出来,当着他的面,再把那天晚上的事做一遍,这样,你就又欠我一次。”哪天晚上?自然是他和她平阳初遇,他给她披衣服,握着她的手。 安澜闭着眼睛,轻声道:“你还想活着回到大梁吗?” 李征见到皇帝,回禀道:“臣已查明,永安王确有不臣之举。臣已搜集到部分证据,并将永安王府控制在手,只待皇上下旨,随时可将他押解进京。” 皇上龙颜大悦:“辛苦你了,这一趟不轻松吧?” “还好。”李征淡然道。永安王封地内私自招募了不少兵丁,对往来百姓和商旅查的十分仔细,不仅城门处严查,城中还有便装暗哨。李征先是带了几个人手混进去查探一番,只看这一番严查便知有问题。私下里扣押了几个出城办事的百姓,晓以大义,让他们说出了一些永安王的不法之举。未免打草惊蛇,使几个手下换做这几个百姓的衣服回城。随后又乔装混进去一百多人手,剩余人手城外待命。待李征等人聚集在王府外,一声令下,强攻入府。同时预留在城门处的人手抢占城门,开门放行。大批人手火速包围了王府。控制住了王府,李征便带人搜出更多账簿和逾制的东西,同时逮捕了永安王的几个心腹悍将,一起押解进京。 “做的好!”皇上赞道,又问:“可有伤亡?” 怎么可能没有?李征沉默片刻:“一百四十九人战死,五百多轻伤。” 不过一个小小王府,这样的伤亡可不算轻,可见战事惨烈。 皇上也严肃起来:“放心,朕一定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次日早朝,皇上当朝怒斥了永安王的谋逆罪行,并将李征带来的各种证物及盐铁账簿交给大理寺审理。满朝震惊,即震惊永安王的累累罪行,也对皇帝的手段有了一个新的了解。他直接派遣了军队前往,明摆着不信任满朝官员的能力和忠诚。可事实是人家又办的十分漂亮,让人挑错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也有御史指责皇上不合规矩,按旧例应该是派遣钦差大臣前往调查。皇上说的更漂亮,永安王有不臣之心,恐会伤及钦差大臣性命。那御史便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怎会为一己安危有负皇上所托。皇上便点头答应再有这样的事便让这位不怕死的御史前往。 散朝之后,众臣难免聚在一起议论几句。小皇上不声不响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是不是意味着对他们这些朝臣有所不满?大张旗鼓搞什么全军大比,目的是不是让几个年轻人崭露头角,成为皇上自己有力的臂膀,用以和他们这些老臣抗衡? 许多人不得不多想一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回宫后,皇上心情仍在激荡,忍不住便要去太后面前炫耀一番。甚至把朝臣惊愕,难以置信的表情模仿给太后看,乐的直不起腰来。 多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扭头,却发现太后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不满道:“母后,您有没有在听啊!” 太后一脸自责:“哀家单知道你处处受制,却不知你已经如此压抑。哀家身为你的母亲,看的却不如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丫头,哀家……”太后说着竟哭了起来。 皇上忙上前安慰:“母后您怎么了,有人说什么了吗?您说,儿臣定会帮您出气!” 太后拉着皇上的手,摇着头,缓和了情绪,才道:“哀家是自责啊,险些犯了大错,还好有安澜那丫头点醒了哀家,不然……” 皇上冷下脸来,萧安澜,你想干什么,太后面前胡言乱语,你不想活了吗! 太后看皇帝脸色不太好,想了想,还是将安澜的话大概给皇上说了一遍,补充道:“哀家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这姐妹二人自幼就不合,哀家担心安澜这是想利用我们打压安乐,可是,她说的又有些道理,哀家正犯愁呢。皇儿,你看呢?” 皇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这样也不坏。萧安澜,管你什么目的,使的什么阴谋诡计,能为我所用就是良计!遂笑道:“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她胆大包天惹母后生气了!” 太后笑着,得意道:“这皇宫里,敢给哀家气生的,不是没出生呢,就是都死绝了!” 皇上决定抓住这个良机,他本就偏心皇后,正担心太后抬举了安乐公主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忙说道:“照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原本朕以为,虞家不出力是怕后族树大招风,反而不稳。现在看来,安澜的话或许也没错。” “你发现什么了?”太后问道。 “在朕刚刚登基那几个月,本有几个虞家的故旧还算配合,后来,那几人都外放出去了。或许是虞家有意安排的,因为那时节,好像正是大梁使臣来议亲的时节。”皇上回忆着,突然面露悔意,“朕这是傻,只想着联合强援却忘了自身还没站稳,唉,棋差一招!” 太后忙劝着:“这又不是皇上一个人的错,都怪哀家,只惦记着故国,看不清眼前的局势,是母后误了你啊!” 皇上看着太后,面露戚色:“为了皇儿,只有先委屈母后和安乐了。” 太后道:“哀家没什么,你只管好好稳住皇后,千万不能让她多想啊。大梁那边,哀家帮你盯着。”(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墙外巧遇 高岸跟着安澜回到使馆,周越看到他有些吃惊。 “高岸,你怎么也来了大周?” 高岸抱拳笑道:“周将军。” 周越看看他又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安澜,便自以为了解了。高岸进入东北军时间不长,奈何他人长得出众,家世也显赫,想不引人注意也难。尤其他本是皇宫侍卫,是被安澜公主打了一顿才进东北军的。后又传言他对安澜公主死缠烂打,这是,都追到大周来了!果然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啊。 当下说道:“你现在虽无职务在身,但毕竟是梁人,出门在外,代表着大梁。若无紧要事处理,就一同来使馆吧,暂时给本将军打个下手。” 高岸忙躬身道:“谢将军收留。” 安澜早已甩下他们回了自己房间。 周越看了一眼安澜的背影,低声道:“我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高岸大笑:“谢将军成全!”说完再拜然后去追安澜。 周越摇摇头:“年轻人啊……” 这声感叹还没结束,下边便有人来报,说有人拜访安澜公主,来人自称纪涵。 纪涵! 周越不敢怠慢,一面使人进去找安澜,一面亲自迎接出去。 安澜还没甩掉高岸,听的有人来找,也没听清来者是谁就跑了出去,在会客厅看到已经落座的纪涵,措手不及,脸上又垮了下来:“纪太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周越疑惑,这是什么态度啊,就算不是亲人相见抱头大哭也该恭恭敬敬行个礼啊,看来这皇族的女儿都给惯坏了! 纪涵却毫不介意,微笑道:“你不来看我,只能我来看你了。” 安澜阴阳怪气道:“您是哪位啊,我一到这周都就一定要去看您?” 越来越不像话了。周越想着,纪太傅这是好气度,换了他,早一巴掌上去了。 纪涵:“你我的关系,又有谁不知道,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你。” 安澜:“是啊,原来是迫于情理,真是委屈纪太傅了。您便在这儿坐着吧,待上一两个时辰再走,这样也好给看热闹的人一个交代。” 纪涵摇头苦笑,这孩子一别扭起来,还真不好糊弄。 周越看不下去了,自作主张道:“来人,快上茶啊!”不多时,袁解也闻讯跑了过来,进来就大笑着打招呼:“纪太傅,久仰久仰。在下大梁礼部尚书袁解。” 纪涵含笑还礼。周越努力想营造一片和乐的气氛,招呼着高岸道:“小高,快过来,见过纪太傅。”高岸笑着上前,纪涵一见此人,笑容便变得勉强,心道此人如此阴魂不散,该想个法子了。 安澜却注意到纪涵的神态变化,原来他也不喜欢高岸。便道:“袁大人,周将军,你们好好招待纪太傅,高岸,你陪我去街上逛逛。” “是,公主。”高岸恭敬回道。 “等等,”纪涵忍不住出声阻止,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来回扫了几遍。 安澜也看着他,他要想出个什么办法来阻止她呢,她很好奇。但见他眼珠动了几动,说道:“这位高贤侄看着面善,可是郑国公高图家的公子?” 高岸躬身道:“正是。” 纪涵笑着:“果然,高老弟与我也是有些交情的,不如你也过来聊聊。安澜,你先一个人玩一会儿吧。” 安澜笑,好啊,留不住她,也要绊着高岸不让他们在一起。不过这样更好,两个人,他一个都不想理。“好啊,高岸,你要多听一些纪太傅的教诲。我先出去了。”说完一身轻松的走了,高岸委屈的目光丝毫羁绊不住她的脚步。 安澜换了身衣服,懒得走正门,直接翻墙,出去就是大街。却不想,甩下了两个人,却遇上一个最不想遇上的人。 李征怔怔的站在墙外,从皇宫出来,他鬼使神差走到了这里。正不知要不要进去,却见一人翻墙而出。心里忍不住狂喊,这就是天意啊! “鬼鬼祟祟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安澜荒乱片刻,先声夺人。 “路过。”李征心里荡漾着不知名的喜悦,脸上却木头一般,蹦出这么两个字。 “路过,你家在那啊!”安澜讽刺道。、 “问我家做什么,你要送我回家吗?”这话出口,李征自己都脸红了。 安澜睁大了眼睛,这是李征?何时他也变得如此不要脸了?先不说她是一个姑娘家,这可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还用她送?可是,她说:“好啊,我送你。” 李征脸更红了,话都出口了,那就走吧。 李征牵着马,马的另一边,站着安澜。使馆之外的这条街还算幽静,另一边是官员府邸的后院,不少枝枝杈杈旁逸斜出,伸出到头顶。可惜现在是冬日,若是夏日,想来路数成荫,走在下面别样清爽宜人。 两人静静的走着,却不约而同都走的很慢。一匹马横在两人中间,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听到对方轻微的脚步声,还不时被马儿清脆的蹄声掩盖。 安澜突然就觉得好笑,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一个劲儿的提醒自己,跟这个人保持距离,却还是忘了拒绝。 李征心里是七上八下,他知道自己该躲得远远的,不过几天的工夫,她走了,这辈子不会再见,便从此相安无事。可是,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腿。可是这又算什么呢,她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有她的影子。知道又如何,他已经定亲了。聪明果决如她,是绝不可能让上一辈的旧事重演的。 他也不会! 两人有的很慢,但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何况窦府距离使馆并不太远。 前面拐个弯,再走几步,便是窦府临街的大门,安澜知道。她想着要不要说几句话结束这段短暂的重逢,毕竟什么都不说的话,不是更显得有问题吗?可是要说什么呢?说你家到了?如果他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怎么说? 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 李征也在想,他平日只是惯于沉默,不是口呐,为什么在她身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两人拐过路口,窦府门口的大石狮子就在百步开外。只是今日,门口还多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马。 二人驻足,那边马背上的人也看过来。此时从马车里传出一个柔柔的声音:“表兄,人不在,我们走吧。” “人在呢。”陈崇回了一声,驾着马朝那边的二人走过去。 方菲从马车探出头望去,看到那边刚刚回来的李征和他旁边的人,微一皱眉,让车夫把马车赶过去。 陈崇:“你们怎么在一起?”声音又冷又硬,李征便知道,他此时很不高兴。 “巧遇。”安澜答道。 “纪小姐。”方菲的马车也走了过来。 安澜笑着点点头:“现在也可以叫我萧安澜。” 方菲走下马车行了一礼:“见过公主。” 安澜笑道:“何必,又不是没见过。” 方菲:“人是一样的人,身份不同了,别的自然要改改,礼不可废。” 陈崇问道:“巧遇,在哪遇上的?你不是进宫了吗?”从皇宫出来回家的话,并不经过使馆附近啊。 安澜笑了,露出细白的牙齿,看向李征。在哪巧遇,在使馆墙外啊。 李征咳嗽一声:“我有些事找安澜公主询问,正巧她出门。” 陈崇还要问什么事,方菲已插嘴说道:“公主远来是客,征哥,你不让公主进府坐坐吗?你们也一起上过战场不是吗!” 李征和陈崇都看向方菲,尤其是陈崇,瞪着眼睛。哪有这么傻的姑娘,把情敌往家里让! “好啊。”安澜也不客气。 陈崇再次惊诧,这一位可真实在! 李征在窦府算半个主人,这二人还什么都不算,就要把事定下了? 陈崇忙插嘴道:“窦府人口众多,进去了大家都来打招呼,倒惹得长辈们也不安宁。不如去福鑫楼吧,就我们几个也好说话,还能让公主尝尝我们平阳城的美食!” 安澜:“客随主便。” 方菲便侧身让道:“公主和方菲一起乘车可好?” “多谢。”安澜和方菲都上了车,马车便先动了。 陈崇走近李征,一根手指戳着他肩头:“你怎么回事儿,想干嘛啊!” 李征不耐烦道:“我没想干嘛,就是不小心遇上的。” 陈崇:“你当我不认得路吗,那得绕多大弯子才能在使馆巧遇!” “我没想找她,我就是在墙外站了站,谁知道她就翻墙出来了!” “嗬!默契啊,你往那一站她就出来了,出来还不走正门,她属狗的吗!” “胡说什么呢!”李征斥责道,“你就没翻过墙!” 陈崇冷笑:“是啊,为了和小姑娘幽会,我也翻过墙。” 李征瞪着他:“我懒得和你说,再不走,他们该怀疑了。”说着翻身上马。 “是啊,是很值得怀疑。”陈崇依旧阴阳怪气的。 李征不回头丢下一句:“我和她本来没什么事,你非要弄出点事来,是要给方菲添堵吗?”一夹马腹:“驾!” “你们私会,还要怪我们长眼看到了?有没有天理啊!” 方菲和安澜面对面坐在马车中,淡淡的熏香煞是好闻,这该是方菲专属的吧。 “这香不错。”安澜赞一声。 方菲:“公主喜欢,明日我调一些送给公主。” “那可就却之不恭了。”安澜真不客气,什么嘴都敢张,“调香是个细致活儿,我做不来。”自嘲笑着。 方菲唇色淡淡的,抿起来笑着:“和纪太傅谈的如何了?” 安澜叹口气:“这老顽固,你说我把他打晕装麻袋带走可行吗?” “哈哈哈……你可真敢说!”方菲一向矜持,难得笑的这么开怀。只不过想一想风姿卓然的纪太傅被如此粗暴对待,便觉十分有趣。 安澜叹着气:“算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但我敢保证,有他后悔的一天!”说到后一句,眼神中又跳动着激越的光芒,分外耀眼。 方菲凝神看着,神情不由一黯,这样的神采,是她所不曾拥有的,是这个吸引到他了吗? 福鑫楼,外地人进京必要去的地方,不仅装饰的富丽堂皇尽显京城雍容,更是汇集了大周所有地方菜式,只要你叫的出名儿,人家就能做出来。 四人坐进一个包间,小二送来了茶水。茶水一倒,茶香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果然是大店,赠的茶水都是一般富户买不起的好茶。 小二殷勤道:“陈统领,李统领,今儿吃点啥?”其实两人并没有来过几次,这小二不仅记住了他们,这话说的好像还熟络的很。 陈崇道:“今儿确有贵客,就把咱大周各地的特产名菜都来几样!” 小二皱眉:“您就四位,吃不了啊!” 陈崇:“那就先把这桌子摆满了,不够了我们再要。” “好咧,您稍等!”小二乐颠颠下去了。 李征看陈崇一脸奸相,他似乎没说谁来付账啊。 方菲想的则是人家身为公主,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犯得上这样显摆吗,徒叫人家笑话。 酒菜上桌,几人客气一番边吃边聊。陈崇端起一杯,直接叫名字:“安澜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今后可有什么打算,还要去北疆吗?”? 安澜放下筷子,说道:“北疆大局已定,我就不去了。你都说了我年纪一把,也该嫁人了,回去就办这事儿吧。” 这话说的,嫁人乃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在她嘴里不过一件不得不应付的差事一般。 李征闷头喝酒,她也要嫁人了,是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人吗? 陈崇松了口气,满面笑容:“那是,那是,女儿家还是赶快嫁人的好。来,喝一杯!” 四人一起喝了一杯,陈崇又道:“看样子是已经有人选了吧,可是那日在纪府门外见过的公子?果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这是长公主给选的?” 她住进纪府的事李征已经听说过了,所以方菲叫她“纪小姐”李征不奇怪。只是没想到,那人也跟去了。 安澜还没说话,李征已道:“相貌还是其次,人品秉性不是一两日能看清的,还是要慎重。” 安澜却笑道:“无妨,惹我不高兴了,叫他失踪不就解决了。” 三人一齐黑脸。(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临别之际 这是夫君啊,不是随手利用完就抛弃的棋子啊!李征和陈崇想着。 方菲对安澜印象不坏,可这话听在她耳中也实在惊世骇俗。只听说过金枝玉叶跋扈,再厉害也不过和离休夫,这一位,实在骇人听闻! 陈崇本看不惯高岸绣花枕头样儿,这会儿突然同情起来,觉得再见的话应该提醒两句,这位是母老虎,真正能吃人那种,小心伺候着。 安澜见他们神色各异,大笑道:“我说着玩儿的。” 李征和陈崇突然想到了不知去向的蒙哥,这话可真不敢信了。 “吃啊,不是给我接风的吗!” “吃,快吃,不然凉了……”有陈崇在一般不会冷场,不过安澜这话实在是让人没办法凑趣。 安澜举杯道:“我家安乐年纪还小,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怪不容易的。今后,她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请二位帮忙在皇上面前说句好话。不看我的面子,为了两国共同对敌,也该让两国永保和睦。” “这是自然。”二人都点头举杯。 “那个顽固的老头,也拜托你们了,什么时候他后悔了,通知我一声,我来接他。” 顽固的老头?他们知道是谁。 看来安澜亲自出马,也没能说动纪太傅去大梁一家团聚。说他顽固倒也没说错。三人点头答应。 安澜敬几人一杯,暗自笑了一声。她本想说服几人,就像在马车里对方菲说的那样,将某人打晕套麻袋带走,有了这二人相助,事情必然更加十拿九稳。甚至可以威胁陈崇,如果他不答应,就年年来平阳城探父。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没办法说出口,这是她自己的事情,本不该牵连别人,对方答应不答应,都挺招人嫌的。她不在乎脸面,却想在某些人面前,留一些尊严。 “还有,你们成亲大礼,我是赶不上了。”安澜说着从袖中摸出把匕首横在面前。 陈崇几乎跳起来:“你干什么!” 安澜被他剧烈的反应逗笑了,面向方菲:“这个送你吧,可以防身。” “唉!这里是京城,最是安乐祥和的地方,你送这个干什么啊?拉勿黎成亲你送软甲还有的说,方菲要嫁的是李征,你干什么,让他们吵架的时候不动嘴,直接动刀子!”陈崇气氛的说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公主,身上就没个好点的玉佩镯子什么的,随便给个什么不比这个好!” 安澜道:“那些俗物自然是送俗人的,难得方菲小姐我看着不错,自然是送些特别的东西。”想想又有些生气:“若不是老一辈把事情搅得乱七八糟,今日我们可姐妹相称了!” 这话也不错。 方菲早已拿在手中:“多谢。” 安澜笑了:“它在我身边多年,好用的很,我告诉你啊,这个是有机关的,手柄和护手之间有个小凸起,你按一下,刀尖上便会渗出少许麻药,像他俩这样的壮年也要睡上几个时辰。他若是惹了你……”努嘴坏笑,扎他一下,随便你摆弄。 李征张着嘴,陈崇道:“你教点好的行吗!” 安澜疑惑道:“我身上还有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方菲噗嗤笑了。 安澜回到使馆的时候,纪涵已经走了,带来了几箱东西已经放在她的房间。人不在,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安澜懒得看,独自走进使馆的后院,这一处种了些松柏等树木,还有些青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安澜一个人走着,前面突然跳出一人:“打劫!” 安澜笑:“劫财还是劫色?” 面前之人却是高岸。他以袖掩面:“自然是先劫财后劫色!”说完放下袖子,笑道:“有没有吓一跳?” 安澜点头:“我刚刚确实担心了一下,万一我的侍卫没看清便出手,此时你已经躺下了。” 高岸却很高兴:“你担心我?” 安澜歪过头去,这甩不掉的牛皮糖! “呦,喝酒了!” “喝的还不少,和谁喝去了?” “有脂粉味,还有女的!” 安澜暴喝:“你够了没!” “没有。”高岸瑟缩着脖子委屈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哄哄你还不行吗?” 安澜冷笑:“是,我心情不好!因为想做的事做不了,还总遇见不想见的人!那又怎样,你能让我心情变好吗!” “这不是正在努力吗。”高岸委屈道。 安澜愣怔片刻,他算是除了自幼熟识的人以外,第一个接受她坏脾气的人吗? 高岸接着道:“都说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然大家都这样,就没什么好埋怨的了。”说完走近安澜身边,突然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闭上眼睛迅速说道:“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他做好被安澜一脚踢出或被侍卫们拎起来扔出去的准备,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心头大喜。看来母亲说过的,再强势的女人也会拜倒在更强势的男人怀中是对的! 安澜之前被侍卫们保护时也曾紧紧贴在一起并肩战斗,可那时的情形和现在自然不同。高岸比她高了近一个头,她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陌生的男性气息。 “陪我喝一杯吧。”安澜出声。 “还喝,借酒浇愁也该有个度,喝多了给我机会吗?” “我身边跟着十个侍卫,你若是有本事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我是正人君子。” “那还不放开我!” 高岸后退两步,嘻嘻笑着,刚刚,她算是开始接受他了吗? 安澜住处不远有间小厅,叫人准备了几个小菜,两人对坐。安澜刚要倒酒,高岸拦下她:“你刚刚喝过,这样吧,我喝一杯你喝半杯。” 安澜瞪他一眼:“啰嗦,我喝一杯,你喝两杯。” “这不一样吗!” “不一样。”安澜说着已一杯下肚,高岸灌了两杯,一看她又倒满忙拉住她手腕道:“就这么干喝啊?不说点什么?” “我没拦着你说话啊。” “你也要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安澜拽回胳膊支着头,微笑道:“说吧,我听着。” 难得她有愿意听他说话的时候,高岸一时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看着她的笑靥在面前宛若春花绽放,更忘了个干净。 或许这种眼神,她曾经希望出现在某人眼中。现在或许会有,却不是对着她的。 “我母亲不喜欢你,是因为令尊。”安澜见他不出声,自己说道。 高岸回过神,丝毫不觉的尴尬,跟着说道:“我父亲亦曾自责,年轻时不够勇猛。” “我给你支个招儿。” “请讲。” “去北疆魏大将军手底下待一年,如果他肯说你个好,比你围着我转一年管用。” 高岸刚想点头答应,又狐疑起来:“你不会是故意支开我吧?” 安澜无所谓道:“你可以不去。” “去,当然要去,我进东北军本来就是要上战场的。”高岸顿时豪气冲天,“如果你愿意等我,我愿拿战功做聘礼!” 安澜笑着,这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听着确实有趣。“哈哈哈……” “我是认真的!”高岸气馁道。 “我也很认真的在笑啊,”安澜笑着说,“这是夸你呢,这话说的真好听!” “你爱听,我多说几句。”高岸受到鼓舞更来劲了。“我爹在外名声虽不怎么好,却有一点是大家都承认的,那就是爱重夫人。我敢说,我母亲是一众公侯夫人中过的最舒坦的,我爹半个侍妾都没有!我大哥那里也一样,事事唯大嫂马首是瞻。这是家风,我也是一样的。” “哈哈哈……”安澜笑的趴在桌子上。 “等我在军中站稳了脚,你愿意的话,随时来军中小住,还可以指导指导。” “我不会去的。”安澜又往嘴里倒了两杯,嘀咕着:“不去了,够了。” 高岸亦道:“不去也好,在锦城过的更舒坦。哎你别喝了……”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酒壶。 安澜懒洋洋站起来:“不喝就不喝,我走了。”转身转的潇洒,没走两步脚下就是一趔趄。高岸忙上前扶住她:“我送你回房。” “不去了,北疆,太冷……” “好,不去了,锦城暖和。你在锦城待着吧。”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 “我是公主。” “对,你是公主,金枝玉叶。” “我要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怎么舒坦怎么来……” “好,你随意。” 走到安澜的房间,将她平放在床上,她一躺下就闭上眼睛迷糊起来。高岸给她盖上被子,想着她刚刚说过的“她有十个侍卫”的话,老老实实退出去,关好房门。 封妃大礼定于二月初十,却由于二月初皇上接连的动作,让人们不得不多想了。 二月初一,封皇后所出刘迎为景亲王。二岁封王在大周几百年的国史上不多见,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其中除了两个早夭的,余者后来皆为太子。 二月初二,晋封皇后生母朱氏一品诰命,赏赐财帛无数。为示荣宠,这一支赏赐队伍从皇宫出发,绕城一周才抬进虞府。次日,朱氏进宫谢恩,得太后赐宴。一对亲家相谈甚欢。 一件事情人们还要思量一番,两件凑在一起,那就明白的很了。 安乐公主骄横,但是不傻。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啊!你要宠儿子,哄媳妇儿,早干嘛去了,非等着我来了再做?早知皇上和皇后夫妻轻重,她也没想着一来就横插一脚。反正有大梁这坚固的靠山在后面,皇上总不能亏待她的。来日方长,徐徐图之,不怕熬不出头来。可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打她的脸还是看不起背后的大梁! 还有太后,原本态度十分亲近,话里话外的还有扶持她的意思。这几天都不召她过去作陪。她主动求见,太后也常以身体疲惫为由,坐不多一会儿就赶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变故! 安乐公主使人细细打听,终于得到一点线索,太后曾经单独见过萧安澜。 她初来乍到,还不可能得到更多消息,但只这一点已足够。萧安澜,我还没出手,你倒是先下手为强了!安乐公主咬碎了银牙,恨不得生啖其肉。还当你识得大体,心念大梁,熟料你为了不让我出头,竟连大梁的利益都不顾了,枉父王拿你放在心尖上,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等着! 使馆中的安澜收到方菲使人送来的香料,这丫头实在,这一大包足有二斤多,又分装进几十个小布包,另有几个做工精美的荷包。方菲附书一封,说时间紧,绣不出太多荷包,但做好的荷包都是有口的,香味淡了,很容易拿出来替换。 真是个贴心的丫头。安澜拿起一个放在鼻子下嗅着,心里美滋滋的。可怜她长这么大,一个相好的朋友都没有。不禁再一次感叹,如果没有那些旧事,她或许没有公主之尊,却父母双全,身边有一群相好的兄弟姐妹。那样平凡和乐的生活,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柔娘呢,辛苦她一阵吧。遣了两个侍卫送柔娘去了方府。说来奇怪,这方府诗书传家,出了方若,方菲这样德才兼备的水样的女子很正常,可是又怎么出来方程这样霸道的悍妇呢,安澜想不明白。 日子过得很快,二月初十转瞬即到。封妃大典没安澜什么事,自有皇宫的人和袁解等人忙碌,她只要参加晚上的晚宴即可。自那日分别后,安澜与李征几人都没在见过,今晚他们也会以宾客身份出席,见面是免不了的,但皇宫那么大,躲着些总能避免尴尬。只可惜高岸是偷着来的,不然带上他也好啊。 安澜的床上放着侍女一早准备好的衣服,柔娘准备的。这小妇人太小题大做,又不是她的好日子,把衣服做的这么夺目,这是要招人恨呐!安澜无可奈何的苦笑,穿还是不穿?但见这一身粉糯的裙装,裙摆后面稍稍拽地,全身缝着细碎的无色亮片水晶,越到下面水晶越多,白天看着都晃眼,到了晚上,灯火辉煌的时候,恐怕更是要闪闪发光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安澜舞剑 最后,安澜决定还是不要辜负柔娘的好意,只不过在外面罩了件薄外衫。在高岸惊艳的目光中登上马车。不忘吩咐一声:“有工夫收拾收拾东西,一两天咱们就该回大梁了。” “还用你说,我早归心似箭了。周将军已经同意,回去就安排我去北疆!” 安澜笑着放下车帘。 作为皇上的心腹,曾经的太子伴读,李征与陈崇自是一整天跟在皇上身侧。虽封妃比封后差不少,但毕竟是贵妃,对方又是大梁的公主,为了两国的关系,繁琐的礼节也少不了。一天下来,两人也头大了。陈崇忍不住抱怨:“不就娶个媳妇,比打仗还累!”皇上笑道:“这算什么,娶皇后那一场花样更多,不过朕心里高兴的很,就不觉累了。”李征:‘晚上我可要好好喝一顿,谁也别拦我!’皇上:“就怕你不喝!” 晚宴在乐馨殿举行,距离皇上和皇后的寝宫都不远。此时时辰未到,但有资格赴宴的宾客已来的不少。安澜随梁使袁解,周越一同进殿,男女有别,她单独一席。做好后,在大殿里巡视一圈,只认识方菲一个人,她坐在远处的一圈人中间,对她点头笑了笑,再无别的动作。安澜完全理解,她身边的应该是方家人吧,方家人不理她就对了。没看到方程,原来盛传的卫国公畏妻是假的,这不是她随意一闹,他就把她禁足了。安澜忍不住又是一笑,这就是男人吗?没事的时候装孙子自娱自乐,有事时,翻脸比翻书还快! 纪涵很晚才来,许多人明里暗里关注着他,想看看当着方家人的面他要怎样面对远来的女儿。没想到他只是对着安澜的方向点头一笑,便坐到他的位置,让等着看方家人发作的人大失所望,感叹着卫国公夫人不在,果然便没了热闹可看! 申酉之交,夜色正浓。皇上携皇后景亲王,带着贵妃到场,众人行过一轮大礼后各自入座,晚宴这才开始。一队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女袅袅进殿,丝竹奏起,翩然入耳,舞姿曼妙,夺人眼球,君臣和乐,济济一堂,周梁和睦,宾主尽欢。 李征和陈崇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陈崇在卫国公下手,旁边还有陈预。李征舅父窦放官位稍低,再后面一些,李征坐在他身边。安澜身为梁使,又是贵妃的姐姐,自然坐在前排比较瞩目的位置。果然如她所料,这件闪闪泛光的衣服吸引了不少目光,虽然被外衫当了大半,但衣摆处露出的部分更容易让人联想,这件衣服的全貌该有多么耀眼。 安乐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看的清楚,看到安澜衣服出彩,心想:“你想出风头,就先让你出个够!”待舞乐告一段落,安乐柔声对皇上说道:“皇上,这舞娘舞姿虽美,却不及安乐的姐姐安澜公主,不如请她出场,为皇上皇后献上一舞如何?” 皇上当然点头:“果真,那可要好好看看。朕竟不知,安澜还有这等才艺!”对着下面的安澜说道:“安澜公主,贵妃说你舞跳得惊为天人,不可藏私,快舞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惊为天人?皇上你可真会贴金! 被皇上点名,安澜黑着脸,磨磨蹭蹭站了起来。这就是她不喜欢宫廷生活的原因之一,动不动有人强人所难,偏还不能翻脸,翻脸就被人说气量小。她想说她不会跳舞,不过看安乐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就算她说不会她也不会答应。低头看这一身穿着,啰里啰嗦一堆,倒像舞衣。便道:“惊为天人不敢当,略知一二而已。不过既然贵妃妹妹提议,安澜免不了献丑一回。只是安澜许久不跳,动作难免生疏,诸位莫笑。” 陈崇睁大了眼睛,还真跳啊,会吗?虽然这衣服看着像个女人了,里面的瓤儿可没换啊! 李征亦是,见惯了她着男装,骑马,杀人,还真不敢想她舞跳成什么样,不禁期待起来。 皇上道:“今日高兴,随意即可,又不是才艺比试。” 安澜:“那就请皇上赐剑,安澜给皇上和各位大人献上一曲剑舞。” 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啊!陈崇恍然大悟。 皇上看向一旁隐在暗处的侍卫秦明,秦明将自己腰间佩剑双手奉上,不忘叮嘱一声:“这剑有分量,公主拿好了。” 安澜刚接在手中,一旁席位上便有人出声道:“皇上,此举不妥!” 皇上看过去,乃是方大学士之子方昭。他一出声,不只是皇上,许多人都想到了。这可是御前,岂可手持利刃,更何况安澜不是周人,若有何不轨之心,不是想杀谁杀谁! 可皇上话已出口,再收回即显得皇上胆小,又让梁人感觉被排斥。不少人想着,果然是方家人,一有机会就给梁人找茬。 却听一柔缓女生道:“这剑如此沉重,公主一弱质女流舞动起来必然不美,方才看到殿外梅花开的不错,不若折一段梅枝代剑而舞,必然更加赏心悦目,公主也好省些力气。”方菲站起来进言。 皇上大喜:“这个法子好,快去折梅!” “是。”秦明应着拿回自己的剑便出去了。安澜看向方菲点了点头。方菲一笑坐下,方昭却是重重哼了一声,没想到是自己女儿给对手解了围,让他意外又无奈。 秦明很快带回来一段梅枝,约二尺长,还有三四支侧枝,上面果然带着十几朵开的正好的红梅。安澜脱下外面罩的薄衫,稍稍扯起裙裾走到大殿中央。这裙子,漂亮是漂亮,委实繁琐,恐怕一不小心就绊倒了,一定要留心。 见安澜准备好,乐师们便开始演奏,这是一支宫中盛行的小调,曲调清越悠扬,配舞容易些。 舞乐起,安澜侧耳倾听了一小段,抬手一个起手式,将梅枝当剑举起横在身前。然后,随着乐曲走势,时急时缓。她一身柔和的粉糯和这悠扬的小调竟十分合拍,梅枝在她手中,时而若傲迎寒霜,时而若喜迎朝阳,竟更灵动了起来。曲调急,她的动作也快起来,挥动的花瓣飞舞,点点飘然落下,将她拢在其中。 这画面,怎一个美字可形容? 可是,所有会武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纯粹的剑式,跟舞一点边都不沾,跟一般的剑舞也大不相同。安澜把动作放慢了,某些动作稍稍加以变化,就成了美轮美奂的“剑舞”。 陈崇暗笑着:“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会跳舞!” 李征什么也没想,只是静静的看着。在他眼里,这就是跳舞,柔嫩的粉色衣裙将她衬的宛若仙女下凡,举手投足无一不美,一颦一笑尽显芳华。此时方知,她不仅有远胜男人的坚毅果敢,还有女子的柔婉妩媚,原来她是这样完美。 皇上也是练过武的,看了一眼安乐僵硬的表情偷笑起来,这对姐妹果然不怎么和睦啊。 安乐强扯着嘴角陪笑,心里却恨不得下去扯了她的衣裙。这也叫跳舞!披上件女人衣服就能掩盖你粗野的本性?你倒是会装,不过是沾了衣服的光!哼! 乐曲接近尾声,节奏加快起来,安澜动作也加快,众人只看到一团粉色的影子在场中飞扬。没办法,这衣服衣袖也肥大,裙摆也长。点点水晶反射着烛火,晃进眼中刺得人眼花缭乱。 眼看要结束,安澜一个纵身直直跃起,在空中数个旋转飘落,将纷纷扬扬的花瓣洒落的漫天飞舞。落地,乐终。飞扬的裙裾缓缓落下,软软的依在她身上。 “哇,好美!”有人惊叹。 更多的则是微笑着享受漫天花雨。 只听安乐轻笑一声:“皇姐,好好的梅枝,倒叫你舞成干枝了。” 果然目光都集中到安澜手上的梅枝上,只剩花托,一个花瓣都没了,确实有点煞风景。安澜道:“贵妃妹妹忘了?姐姐跳的这个是剑舞,即是剑,凶器也,本不需要太多零碎装饰,这样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用着才趁手。” 皇后已知安澜在太后面前说项的事,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开口道:“正是,本宫也是觉得,这剑舞必要舞出不一般的气势,方不会沦为解闷的俗物。” 安澜遥遥向皇后点头致意,回到自己的座位做好。 晚宴继续,李征的视线终于得以收回,却蓦然发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忙看过去,却看到方菲清澈的双眼。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看了他多久。李征感觉头皮一紧,忙挤出一个笑容冲她点点头。方菲没有笑,只是慢慢低下头,转回去。 大礼进行了一天,皇上等人都有些疲惫,所以象征性的吃了点东西,喝了几个臣子敬的酒,就撤下了,留下一殿的臣子及家眷继续宴饮。皇上一走,众人便自在了许多,有大声说笑的,有互相敬酒的,气氛更热闹了。 安澜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没食欲了,倒不是在意周围各种各样不友好的目光,只是,看向纪涵。他被几个年纪相仿的臣子围着。周越看出来了,低声道:“公主,不如我去把纪太傅请过来。” 安澜摇摇头。看看李征,他亦在和几个年轻将领敬酒聊天。她想走,可她走,袁解和周越必要跟着她走,这就有些不合适。 安澜站了起来,想出去走走。这里的热闹,跟她没关系。刚走出去两步,便有一名宫女走过来低头行礼道:“安澜公主,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叙。” 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安澜看着宫女,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不过就算看到也不一定认识,安乐出宫之前,皇后和贵妃就给她准备了许多人手。 见她不走,宫女又道:“贵妃娘娘说,她有一些秘密,以前不能说,以后没机会说,想现在告诉您。请您一定要过去,还说,是一些旧事。” 旧事?能让安澜关心的旧事,还能有什么?只是,安乐比她还小,能知道什么?不过也说不准,她长在深宫之中,或许能知道一些什么。 安澜好奇了。 这是周宫,安乐和她一样初来乍到,应该不会有什么布置。就算有,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能把她怎样! “好,带路。” “是。” “公主,您要去哪?”周越问道。 “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你们自便。” 一出来,殿外又冷又黑,宫女在前面提醒道:“公主您看着点路,奴婢不一定会送您回来。” 安澜点头,这个很有必要,照安乐的性子,怕是巴不得她迷路在这宫里闹笑话。 拐了几个弯,便来到安乐新搬进来的丹泉宫。安澜走进去,安乐早已摒退了大部分宫人,只有几个宫女在侧。淡淡的香气弥漫着,不过不如方菲送的好闻。安澜道:“这一路上我还在奇怪,新婚当日,你不陪皇上找我来做什么,原来,皇上不在。” 安乐特意摆了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只白瓷酒壶,两只酒杯。她抬手自己一一斟满,说道:“是啊,皇上不在,去安抚皇后娘娘了。拜姐姐所赐。” 安澜哑然:“妹妹说的是哪里话,姐姐难道不希望妹妹得宠?” 安乐自顾喝了一杯:“是吗,多谢了。” 安澜也不等她让,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安乐笑着举起安澜面前的酒杯:“急什么,咱们姐妹多年未见,这又极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你不想喝着美酒,好好和我说说话吗?” 安澜没有接她的酒杯。 安乐一笑:“姐姐怕我下毒,那就算了。”自己一口喝掉,又说着:“不喝也好,免得姐姐不胜酒力,出了丑倒怪罪道我头上。” 安澜奇怪的看过去,安乐这是怎么了,倒是说还是不说啊? “今后,姐姐自在疆场驰骋,妹妹自在这深宫兴风作浪,你我再无交际,不过我们都有同一个目的,为了大梁!” “安乐为大梁做出的贡献,举国皆知。”安澜敷衍着说些好听话。 “哈哈哈……”安乐笑的花枝乱颤,“你真是这么想的,你恐怕会说,我是为了得到后位吧!” 没错。安澜心里赞同道。 安乐摇着头:“不是的,不全是。我还为了你。” “我?” “同为公主,你年长,我永远要向你行礼。可是,现在我是皇上的人,你不管怎么嫁,都不能超过我了。以后,我是君,你是臣。” 安澜奇怪的看着她,你在大周为君,我在大梁做臣,你又能奈我何?安乐喝多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螳螂黄雀 安乐抬头看,见她一脸懵懂,“哈哈哈”笑起来:“聪敏如你,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 头晕。 安澜眼前开始模糊,身体的力气似乎一点点开始消散。她站起来,脚下却是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了:“厉害了,怎么下的毒?” 安乐笑呵呵的:“你呀,太谨慎了,所以,药没下在酒里,就怕你不喝。你若是喝了,也就没事了,因为,解药在里面。” 安澜头越来越沉,尤自嘲道:“自作聪明,果然没有好下场。” “是啊,你太聪明了,我只能装傻了,装了好多年,容易吗?” 安澜支持不住软倒在地,安乐走过去用脚踢了踢,站直,一扫脸上慵懒的神情,冷冷道:“把她带过去吧,下面的可以开始了。” “是。”几个宫女应着,将晕倒的安澜抬了起来走出去。 安乐自言自语:“自作自受,谁叫你先毁我前程。” 安澜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又晕又沉,她勉强睁开眼睛,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她躺在地上。很快,她想起来是安乐迷晕了她,不会这么简单的,定然还有后招。会是什么呢?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萧安澜,你怎么了?” 陈崇? 安澜费力的看过去,没错,是他。只是他人看上去没有大碍,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眼神却迷迷瞪瞪的,毫无神采。是他把她唤醒的。 安澜试着动了动,全身无力。在安乐宫殿闻到的香味还在,似乎还更浓郁了些。想来如果不是陈崇叫她,她也醒不过来。只是,人醒了,身体还是动不了,而且那香味还在,坚持不了多久,她还是会睡过去。所以,要尽快想办法。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陈崇:“我衣服被倒酒的宫女弄湿了,她带我来换衣服。”他话说的清楚,却全然不是平时的调调,应该也是中了某种迷药。 安澜说道:“你去看看,门能打开吗?” “打不开。”陈崇听话的去开门,然后回答。 “窗呢?” 陈崇再去推窗:“也打不开。” 安澜眼前视线又开始模糊,她隐约能猜出她的意图了。 “萧安澜,我好热……” 混账! 安澜忍不住要骂人,可是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依稀看到陈崇向她走过来,便说道:“你想出去凉快一会儿吗?” “想。” “冲着你后面那堵墙用力撞过去,用头撞,然后,你就能出去凉快了。” “好。”陈崇应着,真转身向后冲过去,只听“砰”一声,接着沉闷的“扑通”,应该是倒下了吧。 安澜再无力支撑,沉睡过去。 “啊……”一声尖叫,划破夜的寂静。 大批的殿前侍卫冲向尖叫声发出的地方,一座无人居住的偏殿。只见两名宫女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向外跑,看到赶来的侍卫们,说不出话,用手指着里面本不该亮着灯的房间。侍卫们留一部分人守在门口,大批人手持利刃涌了进去。门是开着的,大概是宫女们刚刚打开的。里面地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不久前大出风头的马军司副统领陈崇,女的是今日刚刚册封的贵妃的姐姐,大梁的安澜公主。 只见大滩血迹,从陈崇脖颈处蔓延开,那里有一个十分明显的血洞,血还在流,只是比较慢,死去时间应该有一会儿了。凶器大概就是安澜公主手中握着的一枚玉簪,上面还沾染了血迹。初步看来,应该是两败俱伤,一个用玉簪刺死对方,一个同时将对方打晕。至于起因,只看陈崇衣衫不整,外袍解开,安澜公主衣服被撕破,露出半个香肩,为什么动手也显而易见了。 这是先赶到的侍卫们第一眼的判断。侍卫首领反应过来,拦住众人的脚步,自己小心走过去探了探二人鼻息。陈崇已经死透了,安澜没事,只是晕了过去。侍卫首领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安澜身上回头吩咐:“快去禀报皇上和大统领!”又补充一句:“且不可声张!” 今日是皇上和贵妃的好日子,为了皇后心里好过些,他还是先去皇后宫里安抚一番,刚要去贵妃宫里,便得人禀报。当下大惊失色,忙跟着赶了过去。 皇上赶到的时候,大统领童胜也刚到,安澜已经醒了,坐在地上发呆。 看到陈崇躺在血泊中,皇上心如刀绞,这可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啊!当下有些失去理智,上去就扯起安澜:“你干了什么?” 他一用力,安澜身子还软,被他拎了起来,披着的衣服也掉了,破碎的衣衫又展露在众人眼前。没想到看到这样的一幕,皇上一慌了手,安澜又倒下了。不过那香味几乎消散干净了,她的力气有些恢复,很快坐了起来拢好衣服。 童胜还算清醒,看了安澜一眼,建议道:“皇上,公主看上去有些不妥,不如召太医和年纪大些的宫女来看看。” 皇上脸一红,挥手道:“无干人等出去守着,不许妄加猜测胡言乱语!” “是。”许多人退了出去,只剩下第一个赶到的侍卫首领和童胜,皇上。 皇上问道:“怎么回事,她有没有说什么?” 侍卫首领答:“属于听到宫女的惊叫声便赶来,当时安澜公主还昏迷不醒,陈副统领已死去多时。最先发现的宫女在外面由属下的人手看管。安澜公主刚刚醒过来,什么都没说。” 皇上看向安澜:“怎么回事,说!” 安澜眼神澄明起来,说道:“我要见袁解和周越。” 看来清醒的很彻底啊,这已经不是她一人的事了,而是牵扯到两国。 “见不到大梁的人,我什么也不说。”皇上吩咐人去请梁使,看向安澜道:“朕不信陈崇是不轨之人,发生了什么,你快说!” 安澜冷笑,一声不吭。 “你!”皇上又急又怒,幸的童胜拦着才没对安澜动手。 很快,太医和一位年老的嬷嬷带到,皇上等人暂时退避关门。太医先出来,回复道:“皇上,据臣检查,公主曾中迷药,所幸除了肩上一处淤青并无外伤。陈大人是一击毙命,生前似身中某些药物。” “什么药知道吗?” “应该是助兴的房中之药。”太医回答。 皇上和童胜对视一眼,两人都被暗算了! 宫女出来,对着皇上行过一礼道:“公主并无大碍。”意思就是不曾被侵犯。 皇上松了口气,不然,即便陈崇已死,他也不好向梁帝交代。 “把那两个宫女带过来。”童胜吩咐道。 宫女带到,哆哆嗦嗦跪在皇上面前。 “你们是哪个宫的人,为什么到这里来?”童胜厉声问道。 一个回答道:“奴婢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因娘娘少了只耳坠,以为落在大殿,让奴婢去找。奴婢回去时,看到这里亮着灯,因想到这里并无人居住,一时好奇,便过来看看,没想到……” 皇上皱眉,童胜已问道:“耳坠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宫女伸出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只金灿灿的凤形耳坠。皇上不记得贵妃是不是戴了这个,但这绝不是一个宫女能有的东西。 童胜又问:“你是梁人?” “是。” “这才来几天,就知道这里无人居住了?还胆大到要进去一探究竟!” 宫女有些惶恐,急道:“奴婢一个人是不敢的,我们两人在一起,这才敢的。” 另一个宫女也忙点头。 “你们进来都看到什么,除了他们二人,可还有旁人?”皇上问。 宫女摇摇头:“没有别人,我们推开一条门缝偷偷看,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觉得奇怪,就把门推开了。被一地的血吓得叫出了声,没多久,侍卫们就赶来了。” “真的没有第三个人了?”皇上问。 两人迟疑着,缓缓摇头。 童胜招手叫来两个侍卫:“把她们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许人接近。” “是。”侍卫带走了这两个宫女。 童胜看向皇上道:“皇上,依属下看来,还是交给大理寺审理为好,这二人都身负武功,不是寻常宫人能算计的,必是有人经过周密的部署设计的。至于是什么目的,属下还猜测不出来。” 皇上走过去,在陈崇身边蹲下来。他双目紧闭,再也不会睁开了,也再也不会眉飞色舞的向他描述宫外生活的多姿。他的好友,走了。皇上一阵心酸,眼泪落了下来。 童胜看向安澜:“公主,您还记得是怎么到这个房间的吗?” 安澜木然道:“我说过了,大梁的使臣不来,我什么也不说。” 皇上怒吼道:“你还瞒着什么,他人都死了!找不到凶手,你就是替罪羊!”这话出口,皇上也有些后悔,这么明显的局面,安澜也是受害者,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安澜的嫌疑也很大,就算别人不怀疑她,陈崇的母亲,卫国公夫人方程是绝对不会认为她是无辜的。 安澜眼皮撩动一下,一声不吭,似乎对皇上的话根本不在意。 童胜急道:“公主,你是唯一的知情人,你不说,我们怎么抓住凶手为陈兄弟报仇?而且这个人连你一起算计了,你不想揪出他来吗?” 安澜冷笑一声,终于出声道:“你们以为我知道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要见我们的人,因为我不信任你们,我怕你们找不到凶手,就拿我交给那个难缠的卫国公夫人!” 童胜道:“你本来在大殿,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出来,出来去了哪里?” 安澜:“不是要交大理寺吗,到了大理寺再说好了,免得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童胜又对皇上进言道:“既然安澜公主不愿多言,不如先审问一遍晚宴上的人,问清楚这二人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期间,又有什么人离开过?” 皇上点点头,童胜便转身离去了。他这一去,陈崇的死讯必然会传开。真没想到,他的喜事,最后却演变成好兄弟的丧事。皇上难过的一拳砸在墙上。 安乐听到宫女的回报,惊得打翻了一只茶碗,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惊叫道:‘怎么会这样,皇姐呢,她怎么样了?’ 宫女回道:“安澜公主性命无忧,现在皇上在哪里,会为公主主持公道的。” 安乐道:“不行,我要去看看。”说着便小跑着出去。后面几个宫女忙追出去,叫着:“娘娘,今天是您的大婚之夜啊!”“不吉利啊!”…… 周越和袁解先到了,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不过看到安澜无恙,心放下一半。几步走到安澜身边,周越道:“公主,您还好吧?” 安澜点点头,朝远处的皇上等人看了一眼,低声道:“给皇舅舅去信,让他派人来救我。你们两位恐怕护不住我了。” 袁解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有人要害公主您,我们还要他们给您一个交代呢!” 安澜:“不好说,就怕他们找不到真凶。这房间之中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死了,我自然是最有嫌疑的。他母亲又跟我有怨,不好说理智的思考整件事情。” 周越还算镇定:“有周某在,必不叫他们伤害公主一根头发。” 安澜笑道:“明着是不敢,就怕来暗的叫你们防不胜防。就算人真是我杀的,按规矩也是要送回大梁受罚的。不过卫国公夫人胡搅蛮缠惯了,又死了儿子,小皇帝不一定能压得住她。你们也要多加小心。还有,”安澜再看一眼皇上,声音压得更低:“我是自己待得闷了,出来走走,跟任何人无关,知道吗!” 袁解一惊,他明明听到那宫女说。 安澜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该说的时候我自然说,你们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切记。” 两人点头。 此时,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大殿突然嘘声,因为童胜突然带了大批侍卫堵住门口。(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谁是凶手 安乐一边向事发宫殿跑着,一边想着,是谁又插了一手?这样一来,事情复杂的已经超出她的控制,安澜呢,她会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倒自己头上!会的,她一定会的,那个白眼狼,她从来不会考虑大局,她只是讨厌自己就在太后面前乱说话,她一定会把自己招出去的…… 这样想着,安乐加快了步伐,她一定要赶在安澜招认之前见到皇上,不能让她乱说! 童胜走进鸦雀无声的大殿,一边走,一边注意观察着在场诸人,走到大殿中央,才说道:“适才宫中发生了一件命案,……”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死了什么人?” …… 乱哄哄的话语声响起,打断了童胜的话。 童胜大声道:“肃静!”大殿重新安静了下来。“大家先不要说话,每个人都仔细回忆一下,在皇上和皇后离去之后,身边之人,都有谁曾出去过,出去了多久,有没有人看到。请大家仔细想一想。等一下,会有人来记录大家的证词。” 凶手在这大殿之中?众人心里想着,忍不住泛起阵阵凉意。不由开始慎重的打量眼中看到的每一个人,于是有眼尖的人发现,大梁的一桌人都不见了。难道,是梁人中有人遇害? 众人惶惶之时,童胜走到卫国公一席:“国公爷请随卑职走一趟。” 陈平有些疑惑,不过并不畏惧,他没做什么,不过问话而已。跟在童胜身后,他一直走。问话需要走那么远吗?他心里嘀咕起来。或许死的人自己认识? 同安澜说过几句话,周越和袁解有重要的事做,便转而去向皇上告辞:“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不是我等能处理的,我要求回禀我大梁皇上,派遣能处理此事的人过来,在那之前,还请皇上保护好我们公主!” 皇上点头:“这个自然,公主是我们大周的客人,我们必不会委屈了她。” 袁解再拜离开,周越则留了下来。现在安澜是肯定带不走的,留在这里看着,也免得周人做手脚。 袁解走出去没多远,便看到如今的贵妃娘娘赶了过来,神色略显慌张。看到他,问道:“袁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袁解先行一礼道:“娘娘不必担心,安澜公主足矣挡下。” 安乐站定,似有不解:“大人什么意思?” 袁解道:“臣的意思是,您是大梁的公主,是大周的贵妃,身份贵重,好自为之。臣,告退。”说完不管她什么反应,自顾走了。 安乐想了想他的话,明显他知道了些什么,可是他说了,安澜足矣挡下。那就是说,安澜没有说出她暗算她的事。 “你们两个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跟我回宫。” “是。” 卫国公看到眼前一幕,用力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脚下踉跄,连连:后退。皇上忙扶着他:“卫国公,节哀。” “不是,不是我家崇儿,不是他,不是他……”卫国公摇着头。皇上忍不住再次心酸,人世间最凄惨的事,莫过于白头人送黑头人。抱住卫国公的肩膀,无声的用力抱紧,把头歪向一边扬起来,不让眼泪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啊,皇上……”卫国公身子一软,皇上也抱不住他,两人都跪倒在地。卫国公挣开皇上的胳膊,向着陈崇的方向爬过去。爬到近前,看的更加分明,眼前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卫国公抱起陈崇,一声痛呼:“儿啊……” 安澜暂时被带到皇后宫中,由皇后亲自看管。童胜带了更多的人前往晚宴举行的大殿,记录下每个人的证词。李征被询问完之后直直走向童胜:“大统领,出事的是谁?” 童胜知道他和陈崇要好,且期间不曾出去过,嫌疑洗清,便道:“陈崇遇害,在无人居住的红叶阁,你快过去吧。” “什么!”李征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注意到梁人都不在,以为会是安澜出了意外,心里正七上八下着,这个结果,委实出乎意料。待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和童胜道别便奔跑了过去。 天明之前,各人都已讯问完毕,其中从未离开过大殿的一百六十七人率先放出宫去。三十八曾出去过,但有人陪同 者亦洗脱嫌疑,还有二十人曾出去过,但并没有人同行,有的指出曾有宫女陪同,有的说看到过某侍卫,童胜不厌其烦一一找人来对质,其中十三人已摆脱嫌疑。只剩下七人无法证明自己。此时,众人已经知道,陈崇被害。 这剩下的七人中,有三位夫人一位小姐,她们不记得陪同自己的宫女的样貌,只能等她们来认自己,正焦急的等着。童胜已经放弃了对他们的怀疑,这根本不像能一簪刺死一个壮年的人。剩下的三人中,一位吴国公,一位户部尚书刘大人,一位是陈崇的弟弟陈预。 吴国公四十多岁,盛传贪财好色,可就这样的人胆敢肖想大梁安澜公主,童胜不信他有这个胆量。刘大人更老,都五十多了,平日有些不拘小节,但更不像凶犯。陈预,陈崇的弟弟,又怎会对自家大哥动手? 在等待询问结果的时间里,童胜也在琢磨,做这件事的人所图为何?即已经给两人都下了药,陈崇的还是那种药,应该是想要两人成就“好事”才对,可为何又杀掉陈崇呢?若目的是杀人,在下药之时不论是下毒还是直接动手,都更省事。为何还要把两人都弄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安澜公主明显有隐瞒,她为什么不说呢?或者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会是什么呢?童胜想不明白,不得不承认,理清这些纷乱的头绪不是他所擅长的,还是要找大理寺的人才是。 宫门刚开,卫国公府里的人已经进来了。方程没来,据说一听到消息就晕过去了,陈寻的夫人一边准备着灵堂,一边命家人进宫来接应陈平。 太医和仵作都验过了,陈崇得以被陈家人带回府。只是安澜,因为另外几个人虽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们出去的时间都比较短,明显不够犯这么大一桩案子,嫌疑基本排除。而安澜作为唯一一个在场的人,嫌疑陡然攀升,成为最大嫌疑人,被转移到大理寺关押审理。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前一天还是受害人,次日就成为犯罪嫌疑人。梁使郑重提出,根据前例,即便犯人认罪,亦当回本国受罚。不得对安澜公主施以任何处罚和逼供手段。大理寺回应,在本国犯事,自当由本国官府负责审理。梁使再提出,公主金枝玉叶,且仅仅只是嫌疑,不曾定罪,应有别于一般犯人,暂时居于使馆,限制出入足以。大理寺拒绝,审问没有结果,不能离开,除非皇上特赦。这是把事推到了皇上那里。 皇上大婚之日痛失好友,心里正窝着火,偏安澜什么也不对他说,他心里恼的很。连袁解的面都不见,只传了口谕,让她把知道的都说清楚,早日抓到真凶,早日还她清白和自由。 得知安澜被皇上关了,陈家人暂时没什么动静,悲悲戚戚的安葬了陈崇,过了头七。皇上知道,还有别人也知道,卫国公夫人是绝对不会这样算了的,风暴马上要开始了。方氏这是和萧氏有多大的怨结啊,二十年后又来一遭,死了的还都是方氏的亲人。 安澜待在大理寺的牢房,毕竟身份特殊,她的房间有桌椅被褥,不是稻草铺地。大理寺的官员也不敢对她用刑以免惹祸上身。她也没闲着,将自己能想到的细节都想了几遍。得出一个结论,除了安乐,还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安乐恨她,厌恶她,使计陷害她和陈崇在一起,目的应该是捉奸,让她清白尽毁,她没必要杀陈崇。留着陈崇,迫于世俗的压力,她就要嫁给他,有卫国公夫人在,她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精彩,这应该是安乐的目的。那么还有谁呢?这个人应该是恨陈崇的,趁他失去知觉,用了自己的簪子做凶器,伪装成自己为保清白抵死相抗的场面。这个人或许是临时起意,借用了安乐设的局。陈崇说他的衣服被洒了酒水,那应该是安乐的人做的,必是有人看到他走出大殿,尾随在后,伺机而动。这个人,或许从撒酒那一段就看出些什么,故意不说破。这人,必然坐的距离陈崇不远。只是,若找出此人,说不得他必要把陈崇出去的原因都攀扯出来,这样一来,安乐便藏不住了。安乐没想杀人,但没有她设的这个局,陈崇不会出事。以卫国公夫人的疯狂加上她此时根基不稳,皇上必不会护着她。她若出事,皇舅舅不能不理,两国关系必然紧张,这个,就麻烦了…… 想了这么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安澜一脚踢翻了桌子,真憋屈啊,看来,只能给她顶缸了…… 大梁的太子萧安庆已经在路上,三五日的路程也就到了。 卫国公府办完了丧事,要求审理犯人萧安澜,皇上准了。 、开审这日,卫国公府,方家人都到齐,站在公堂一侧,另一侧只有两人,纪涵和李征。方程等人看到李征先是诧异,随即想到,李征是纪涵的徒弟,站在那边就站吧,只要别说什么就好。方昭狠狠瞪了李征一眼,总算没当面说什么。 大理寺卿韦经主审,他一上堂,先让人搬来许多把椅子让下面的人坐。没办法,这些人,好几个他都惹不起。人多的一边不说,人少的一边也不敢惹啊。惊堂木一拍:“带嫌犯,萧安澜!” “带嫌犯萧安澜……” 纪涵先皱了眉,怎么能说是嫌犯呢,应该是证人啊。看来大多数人已经认定是安澜做的了,这个有点难办啊。不过安澜那么聪明,应该能为自己洗脱嫌疑的,一定会的。 安澜被几个侍卫护送着走进大堂,她穿着一身囚服,所幸干净的很,脸上手上也看不出任何伤痕,应该没受苦,纪涵和李征同时松了口气。 韦经:“堂下之人,可是大梁萧安澜?” “是我。”安澜答道。 方昭之妻喝道:“大胆人犯,进堂过审,竟敢不跪上官!” 安澜看她一眼,不屑的连话都懒得说。堂上的韦经笑着道:“无妨,案情未审出结果,公主只是有嫌疑,不算人犯,不必跪,不必跪。” 韦经都这么说,那边只能暂时闭嘴。 韦经看向安澜:“公主是唯一在场之人,那日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这可是你洗脱嫌疑的唯一机会,一定要想清楚了,不要有什么遗漏。” 安澜不耐烦道:“说什么啊,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一群废物不去抓凶手都看着我干什么啊!本末倒置!” 韦经先被骂一顿,面子上不好看,但又想到对方的身份,只好先忍着,说道:“那日在场诸人都审讯过了,证词已经在手,红叶阁附近当值的宫女太监亦一一甄别审问过,现在就只剩公主您还未开尊口,或许有什么是别人没看到而公主您看到的也说不定,所以还请配合本官。” “行,行,你问吧,啰嗦。” 李征奇怪,安澜怎么了,难道被关了几天生气了,怎么这么反常。 韦经:“您为什么离开大殿?” 安澜:“我要去净房。” “然后呢?” “回来的路上,突然就闻到一股香味,然后就失去知觉了。再醒过来,就是在那个房间里,当时陈崇还活着。” “就是你杀了我儿子!”方程冲上去就要打安澜,安澜自不会客气,她又没带着枷锁,本想一脚把她踢回去,却突然被人拉到身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身前的人替自己被方程打了一巴掌,是李征。 方程被卫国公拉着,气的蹦起来,骂道:“你个混账,你是哪边的人,陈崇是你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啊,你居然护着这个女人!” 李征看着方程,面对着来自陈家方家质疑猜测的眼神,平静的说道:“我相信她。”(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证人嫌犯 “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 …… 这句话,听在方程耳中,听在方家人耳中,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清晰,似乎多年之前,相似的一幕。那个时候,也是一个男人挡在一个女人面前,说了一句“我相信她”。 方程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决堤一般喷涌而出,笑的站不起身全靠丈夫搀扶着。方昭脸色越来越难看,已处于暴怒的边缘。堂上的韦经忙出声道:“话还没说完,怎么打起来了,快站回自己的位置,不然就请出去,免得扰乱公堂。安澜公主,你继续说,当时人还活着,又发生了什么事?” 安澜推开李征,看都不看他一眼站好,说道:“我醒来时在地上躺着,全身无力,坐都坐不起来,是陈崇叫醒我的。我叫他出去找人来救我,门和窗都打不开。” 纪涵思索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想要找出关键的一点。 “然后呢?” “我闻到房间中还有那个香味,恐怕还会晕过去。这时,陈崇说他很热,我觉得不妙,估计是有人设计我和陈崇出丑。所以我叫他撞墙,只要他也晕倒了,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众人大都看过陈崇的遗体,他额头确实有一片淤青,隐有血痕,应该就是撞墙留下的。安澜这话解释的通。 韦经又问:“然后呢,他晕过去了吗?” “我听到他倒地的声音,隐约看到他倒了。然后我也失去知觉了。再醒过来,就是被宫中的侍卫们叫醒的。” 韦经道:“公主是说,人不是你杀的,陈崇也不曾对你动粗,是在你们都失去知觉的时候,暗算你们的人出手,杀了陈崇,嫁祸于你?” “正是。” 卫国公夫人冷笑着:“推得一个干净,我崇儿刚从北境回来,又能得罪了谁要害他性命!定是你引诱我儿过去,趁他不备杀了他,伪造现场试图逃脱罪责!”身后众人连连点头认同。 安澜道:“你儿子得罪没得罪人我不知道,不过你得罪了人是肯定的,要杀也该杀你才是。” 方程大叫:“看吧,你承认了吧!你是想要杀我是吧,你要杀就杀好了,为什么要杀我儿子,他又做错了什么啊?”说罢放声大哭,仿佛安澜已经认罪一般。 安澜冷笑一声,不再看这泼妇。 话都问完了,韦经也头疼,安澜也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个设局之人太过狡猾,什么线索都没留下。不禁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纪涵。 纪涵看向卫国公,他忙着安抚崩溃的妻子,纪涵不得不大声叫道:“卫国公,当时你和陈崇坐的近,可知他为什么出去?” 卫国公茫然了片刻,说道:“他的衣服被宫女不小心洒上了酒水,跟着那个宫女去换衣服。” 韦经登时来了精神:“您可还记得那宫女的相貌?” 陈平摇摇头,当时正好有几个同僚来敬酒,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不曾多留心。韦经又看向其余几个人,希望有人能记起什么来,可众人都摇头。 韦经又道:“据几个看到的人说,是公主先出去的,过了许久,陈崇才出去。他们的座位距离的比较远,所以说,不能说是公主引诱陈崇出去。”这话是说给方程等人听的。 方程哭的头发散乱,闻听此言道:“大人,您不知道啊,这妖女早就蛊惑了我儿,我儿的御赐‘勇武’金牌就在她手中,若不是她魅惑了我儿,这么重要的东西,能在她手上吗?”不知方程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把她二人的关系往更复杂的方向引导。 安澜看向方程,诧异道:“你是他亲娘吗,你这是要往他身上泼脏水吗!” 方程哭道:“我儿子秉性纯良,若不是被你勾引,又怎么会做出无理之事!你勾引我儿到那无人处,趁他不备杀了他,还要做出这等假象败坏我儿名声。你怎么能这么歹毒啊!”哭的直不起身来。 安澜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禁震惊于方程声泪俱下的控诉:“老太太,你胡说好歹拿出些真凭实据来,就这么口说无凭的污蔑于我,你当我真怕了你不成!” 方程怒道:“你敢说,我儿的金牌不在你身上?” 现在自然是不在,换衣服的时候留在了使馆,想要找的话还是能找到的。“金牌是在我手里,可是跟你说的可不一样,是我借来看看的。” “那么重要的东西,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借的吗!”方程一口咬住这一点。 “这个,”安澜看了李征一眼,“我就是为了防你才借了他的金牌,不然你像一条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杀又杀不得,我能拿你怎么办,只能拿这个来骗你了。” 方程转身面对众人:“你们听到了吧,为了帮这个女人,我那个傻儿子把自己的金牌借出去用来对付自己的亲娘,你还说他没被你引诱!” “我跟他一起上过阵,杀过人,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不是你们这帮无所事事只会嚼舌头的三姑六婆能想象的!不过借他个金牌拿两天,又不是多大的事!” 李征当即站出来,冲对面的陈家人道:“她说的没错,北疆形式复杂,我们……”“你闭嘴!”安澜喝道,制止他说话。李征却不听她的,继续道:“我们确实并肩战斗过,如果她要借我的金牌,我也会借的。” 安澜无奈的歪过头去,这忙帮的,倒到家了! 果然方程怒道:“好啊,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不仅迷惑了我儿子,还勾搭了我侄女婿,好手段,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安澜再忍不住,她本不愿同她一个刚刚丧子的可怜人认真计较,奈何她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又牵扯上无辜的母亲,当下横眉立目,指着方程骂道:“你个老虔婆,再满口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你!” 方程也是豁出去了,儿子死了,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哪怕是下地狱也要拉个垫背的。完全将脸面抛诸脑后,跳着脚大骂:“骂的就是你,不要脸的贱人养出来的下贱种子,勾三搭四朝秦暮楚,都下到牢里了还能勾搭人给你说话……” 安澜冲上去要撕方程的嘴,李征唯恐两边人受伤跟上去拉着,方程终于能亲手为子报仇张牙舞爪的要打安澜,陈平、方昭等跟上帮忙。韦经忙叫人拉架,奈何里面数个女眷,衙役们不敢直接动手拉,一时乱哄哄一团。 安澜和李征被包围在里面,李征一面防着安澜下重手打了方程,一面又要防着卫国公等人偷袭,眼观六路都不够看的。安澜也没下狠手,头发被方程抓住了,她也不管,先扇了她一个大嘴巴,第二下就被李征攥住了手腕,一气之下手肘狠狠向后杵在李征腹部。衣服被方昭妻扯下一截袖子,露出莲藕般雪白细嫩的一段胳膊,抬腿一脚把方昭妻踢了出去。方昭见状大怒,顾不上看夫人伤势先抢了衙役手中水火棍照安澜砸下去,李征把安澜压在怀中用后背挡了下来。只听“砰”的一声,那比成人手臂还粗的水火棍从中间断裂。 安澜只感到李征紧挨着自己的胸膛猛然压下来,耳边听到他一声闷哼。回头便看到他嘴角慢慢渗出血丝。 “你怎么样!”安澜转身扶着李征站起来,焦急又关切的问。李征摇摇头,然而嘴角的一点殷红还是蔓延出来。安澜大怒,喊道:“公堂之上,你们这是要杀人吗!你们大周还有没有王法!早知你们如此无法无天,姑奶奶哪有工夫陪你们在这儿废话,早直接杀出去了!” 韦经也感到颜面大失,吩咐道:“扰乱公堂者,拉出去不准再听审!” 大批衙役冲上来分隔开两边人等,几个衙役过来拉方昭,方昭却岿然不动,怒视李征和安澜:“李征,今天你倒要说清楚,你跟这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李征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将嘴里的血腥味都带下去,说道:“她救过我,战场上我们是袍泽,没有别的事。” “没有?没有你要这样护着她!”方昭明显不信。 方昭夫人终于缓过一口气,被人搀扶着也说道:“你倒要给我们方家一个说法,这个女人是我们方家的仇人,你护着她,让方菲怎么想!” 李征道:“案情未明,证人证物都不充足,你们不急着找出真正的凶手,先不分青红皂白把罪名栽在她头上让真凶逍遥法外,你们让九泉之下的陈崇怎么闭上眼睛!” “是啊,身为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不为他报仇,却挡在嫌犯面前,他肯定是比不上眼的!”方程厉声道,她的半边脸明显的肿了不少,说话声音也有些不对劲,但气势一点不弱。 又一个人走了过去,站在李征面前,挡住身后二人,消瘦的身躯不比在场任何一人伟岸,却像一道无比宽厚的屏障,隔在两边人中间。“脚底下慢了一步,让这小子抢了先。”纪涵淡然道,仿佛刚刚的纷乱完全跟他无关。“你们之所以本末倒置,硬要诬陷我的孩子,不过是放不下二十年前的旧怨。那事跟她没关系,你们有什么怨气都冲我来吧,一切的一切都是由我开始,别连累无辜的孩子们。还有李征,护着我的女儿不过是因为我,你们非要把他们三个又搅合成一堆,是想要当年的事重演吗?” 当年的事…… 两败俱伤。 趁两边人都安静了下来,韦经忙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好了,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审案!” 卫国公一边的人瞪着纪涵,慢慢后退,李征搀扶着纪涵回到座位。安澜仍站在堂中,目光在陈方两家人脸上一一扫过。冲着韦经大声道:“还审什么审,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看着办!” 又看向方程等人一边,冷笑道:“没经历过当年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方家是怎样逼迫我母亲的。现在我算见识到一点,不过你们放心,我跟她不一样。”转身昂首在堂中诸人脸上一一看过,也让他们看清自己骄傲的脸:“我萧安澜要杀人,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隐藏,我要杀人,一只手足矣,绝不会用那么娘们儿的发簪!”冷森森看着方程笑着,“我还告诉你们,就算人是我杀的,我是大梁的公主,你们也无权处置我!” 方程指着安澜,手臂哆嗦着:“你们听听,承认了,她承认了吧!你们听啊,杀了人还这么张狂,欺我大周无人吗!” 她哪里承认了?大理寺一众人等听得清楚,这卫国公夫人咬文嚼字断章取义的本事果然了得,不愧出身书香世家。 安澜冷笑,根本不在意。 韦经不得不出声道:‘安澜公主慎言,若果真你在我大周犯下人命案子,我大周是有权责罚与你的。’ “好啊,你们找出证据来,找不出真凭实据,就想拿我堂堂公主顶包,是欺我大梁无人吗!”安澜看着韦经毫不退缩,嚣张的不像证人更不像人犯:‘你们今日审我,我大梁使臣却一个都不在,为什么?不就是怕你们卑劣的手段被我们看到吗!想趁着我们大梁太子到来之前先把案子结了。你们有什么手段随便用,即便默不作声把我弄死在牢里也没关系,反正,有的是人会给我报仇。”看向李征,冷笑道:“你们不知道我的手段,没关系,以后会知道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好嚣张的人犯! 卫国公气的哆嗦:“杀了人,还如此张狂,当我大周怕了你们不成,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们帮……” “没错,”安澜打断他的话,“二十年前,是靠你大周的帮扶我们才复了国,不过呢,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现在的北境是什么情况,令弟陈大将军最清楚。” 北境的军备,梁军毫不逊于周军,甚至由于乌云百骑的杀名,梁军对北境牧民的威慑力更甚周军。 安澜看到卫国公脸色稍变,突又换了口吻道:“还有一件事你们别忘了,被发现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还记得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是非恩怨 被发现的时候,案发现场红叶阁。 陈家人脸色数遍。他们不是第一批到现场的,但当时场面有不少人看到,已经传遍了京城。说什么的都有,但居然有那么多的人相信,是陈崇欲行不轨,萧安澜自卫杀人。虽然在场所有人都不相信那是真的,但百姓们都信啊。 安澜得意的笑道:“你们先前骂我,污蔑我,也就算了,本公主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若再是喋喋不休没玩没了,我就说是陈崇要侮辱我,我不得不自卫。这样一说,你们说我是有罪还是无罪?” “不要脸!”方程脸色涨红,半晌蹦出这么一句来。 安澜奇道:‘您居然还知道有脸面这个东西,果然博学。刚刚不是还说是我勾引你儿子吗,不如我承认好了,你看如何?反正人都死了,身后留下个什么名声也无所谓了,对吧?” 李征却道:“孰是孰非自有公论,你且不可乱说!” 安澜连看都不看他,没听见一般昂首道:“你们陈家啊一定是坏事做尽激起公愤,不然怎么会有人杀了陈崇还想着帮我洗脱罪名,真是个好心的杀人犯啊。” “你,你……”方程气的说不出话来,陈家人无语沉默。他们自是知道方程的打算并不只是为子报仇,还想着顺便除了这个刺她眼睛的孽种,安澜的话一出,他们也要想一想,若真惹急了安澜,不顾脸面的乱说,他陈家的脸面该往哪里放?原想着安澜身为女子,总该顾忌颜面,那种有损身家清白的话打死也不能说,不成想,这是个不要脸面的。这就不好办了。 安澜话已说完,转身走出大堂,说着:“退堂,我要回牢房了。”甩下一屋子的人,自顾走了。 韦经等大理寺官员目瞪口呆,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犯,“退堂”二字是他的话,哪是她能说的! 然后,纪涵站起来走了。 李征跟在身后也要走,却听方昭一声:“站住!”李征回头:‘方家叔父,何事?’纪涵也停步,只是仍背对着众人。 方昭走出来两步,铁青着脸道:“今日这事,你要给我个交代!” 韦经脸也黑了,今日这些人是怎么了,怎么个个都不拿大理寺当回事了,刚刚走了一个嚣张跋扈的,这一个又要拿大理寺的公堂审家室了吗?真恨不得把他们都赶出去!可是不敢,方昭官职没他高,可人家老子厉害啊,门生遍天下,说不准得罪了一个就有哪个想不到的给自己背后来一手,还是忍一忍吧。 李征自接下那一棍之后脸色便变得苍白,但神色平静,说道:“恕小侄愚钝,不知做错了何事?” 方昭强忍着怒气:“你若还想做我方家的女婿,便别再插手此事,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这是拿婚事相胁吗?也难怪,本就有些尴尬的关系,如今是彻底摊开了。方昭本不属意李征,奈何女儿愿意,且当时他前途十分看好,这才勉强同意。今日李征当面护着那女人,算是触到了他的底线。 李征先是一呆,纪涵已出声道:“征儿,此事与你无关,有我在此,还不到你出面的时候。”李征苦笑着遥遥头,看向方昭道:“没想到方叔父也是如此是非不分,一定要把旧怨扯进来小侄无话可说。可是,小侄是师父养大的,也是师父传授了一身技艺。李征无父,早已把师父当做了父亲。萧安澜便是妹妹。若真是她杀了人便罢,如今明显是叔父等人迁怒于她,让李征如何置身事外?” 方昭吐着气,怒视着李征:“你是宁要这一对狼心狗肺的父女,也不要方菲了!” 李征:“不是小侄不要方菲,是叔父不该拿儿女大事胁迫。方菲那边,小侄自会澄清。” 方昭已气的大笑:“好,好一对至亲的师徒,连行事做派都学了个十成十!”同是为了萧家的女人,负了有婚约的方家女。“我早该看清了你们的嘴脸,是我糊涂,误了方菲。好,好,纪太傅果然言传身教,教出个一模一样的负心郎!” 李征摇着头,简直不可理喻。纪涵什么也不说了,提步就走。李征还是对着这边众人作了一揖,转身快步跟上师父。 方昭夫人忍不住大哭:“只是做的什么孽啊,我的女儿啊……” 方昭大喝:“别哭了,哭什么哭,该笑才是,趁早看清了这小畜生的真面目,免得女儿日后委屈!回家,退婚!” 李征追上纪涵,想先送他回府。上了马车,纪涵一言不发,看都不看他一眼。李征心中忐忑了一路,直到马车停步,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纪涵才道:“伤势如何?” “不碍事。” 纪涵看着他,面上很严肃:“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不然就是害她!” “可是,师父你只有一个人……” “多你一个,却会引来更多是非,更多怨恨。”纪涵不容拒绝,“想想方菲,她有多无辜!安澜不是个脆弱的孩子,大梁也不会让她有事,你不必多虑!下车去吧。” “是,师父。”李征下了车,看着马车赶了进去,门也被关的严严实实。 师傅的意思,他明白。 方昭夫妻回了家,方昭径直走进后院方菲的住处。方夫人被安澜一脚踢得不轻,怕丈夫说话没分寸伤到女儿,拖着隐隐作痛的身躯也跟了上去。 方菲正在房中,呆坐在桌子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方氏夫妻进去,她慌忙站了起来:“父亲,母亲。” 陈崇与方菲自幼常在一处玩,陈崇一死,方菲也十分伤心,脸色很不好,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方昭看到女儿心中先是一痛,但又想长痛不如短痛,便开口道:“菲儿,为父有一言,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听为父的,你要知道,父母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见方昭说的郑重,方菲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心问道:“父亲,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方昭道:“你自幼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在婚姻大事上,你执意要等那李征,父母也随了你,只要他李征对你好,纵使为父对他不甚满意也无妨。可我看今日之事,他亦非良人,不如趁早退了吧,为父必为你再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方菲心里一惊,想来必是今日堂上发生了什么事让父亲生气了。李征是纪太傅的徒弟,那一位又是纪太傅的女儿,必是要先站在师父那一边了。如此一来,父亲生气也是必然的了。方菲先是对着父亲盈盈一拜,柔声道:“若是征哥做错了什么惹怒了父亲,女儿待他给父亲母亲陪个不是。” 这就是不愿了。 方昭忍了一天的怒火再无法控制,暴跳如雷道:“你怎么就这么愚蠢,从一开始就是你上赶着等他,上赶着托媒定亲,我方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要这么厚着脸皮去求人娶不成!” 从小到大,方昭还从没对女儿发过这么大火,方菲先是一惊,又羞又急,眼泪登时喷薄而出。“父亲,非他不嫁的话女儿说不出口,可女儿总也等了这些年,再多等些时日,等的他心里有我了再嫁不迟。” 方昭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在屋中来回转了两个圈,指着方菲怒道:“你可知今日公堂之上我们看到了什么?他,跟那个害死你表兄的小贱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还替她挡棍子。他心里有你?他的心早就被那个小贱人勾去了!” 方菲睁大了眼睛:“父亲,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公主都已经祝福过我和征哥了,还送人来帮我准备嫁衣,她和征哥是清白的。” “清白?若果真清白,就不该插手此事,这事跟他没关系!”方昭不屑道。 “怎会没关系,纪太傅是他师父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怎能不为师父出头!”原来方昭是气他站在纪太傅一边,这就好办了。方菲暗自松了一口气。 方昭想了想堂上的细节,似乎李征并无过分举动,他自己口中的“拉拉扯扯”不过是打斗中难免的,似乎那女人要打姐姐第二巴掌的时候,是他攥住了她的手,这样一想,他也不是完全不管岳家人。突然想到的这一点,让方昭火气散了不少。可是李征当场拒绝了他这个未来岳丈的提议,又让他耿耿于怀。 方菲看着父亲脸色数变,知道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走过去抱住父亲的胳膊,正要再开解几句,只听下人来报:李家少爷求见。 姓李的,他们比较熟悉的似乎只有李征一个。方昭登时找到了发泄渠道,一边大步走出去一边喊着:‘叫他去前厅等着!’方菲忙提着裙子扶着母亲跟过去。 李征等了没多久,方昭就气势汹汹的过来了,进来就怒道:“你还有脸来我方府,你等着,我这就将你送定的东西找出来给你带回去!”李征一揖到底:“方家叔父,还请听小侄分说。”方菲还没进来已喊着:“父亲,你就让他解释清楚吧。”方昭无奈,恨恨跺脚,重重坐在厅中太师椅上,把头扭到一边。 李征站直,看向方昭:“叔父可还是在怪小侄在大理寺不顾亲戚情分,袒护萧安澜一事?” 方昭道:“不怪,人家是你亲师父,比我们亲,你护着人家应该的。”这么酸的味道,李征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此事方菲母女也进来了,李征忙问道:“婶母可看过大夫了?”方菲一惊:“母亲您怎么了,受伤了?” 起码还记得自己受伤了,方夫人心里一软,摆摆手:“没什么,这一回来就先去看了菲儿,还没顾上。” 李征看向方菲:“还是赶快请位大夫看看吧,萧安澜是练过武的,也不知下没下重手,还是看一看放心一些。” “什么?公主打了我母亲!”方菲惊道。李征道:“当时乱做一团,都怪我,没看顾好婶母。” 方昭重重“哼”一声,这才知道该看顾谁了?方夫人却是微露笑意,起码这孩子还知道关心自己,比只顾着自己生气的丈夫都强一些。当时的情形那么乱,他站的地方正在萧安澜身后,怎看得到她伸腿来踢?“唉,也怪不着你,当时,太乱了。” 李征看方夫人面色微红,不像隐忍不发的样子,暂时放下心来,继续对着方昭道:“叔父若愿意听小侄解释,那小侄便把今日失礼的缘由说一遍。”看方昭没有要他闭嘴的样子,便说道:“陈崇之事,疑点重重,想来叔父也知,凶手不大可能是萧安澜,为什么还要跟着国公夫人无理取闹呢!” 方昭怒道:“谁无理取闹,你小子把话说清楚!” 李征一点没有被吓到:“背后说人长短,不是君子所为。可国公夫人未免太心胸狭窄了些,二十年前的旧事早已了结,偏要处处为难于她,难道不是无理取闹?” “死的不是你家的人,你当然不放在心上。”方昭嗤之以鼻。 “害了师娘的是梁帝,不是萧安澜甚至不是她母亲,国公夫人这仇记错人了吧。难道是因为惹不起梁帝,便柿子捡着软的捏,欺软怕硬!” “混账!”方昭站起来左右看看要找东西砸他,偏干干净净的连只茶碗都没有。转身要搬刚刚坐着的太师椅,还没搬起来,妻女一左一右上来按住他,叫着:“老爷,别气坏了身子!”“爹,息怒啊!”那椅子本就笨重,又有两人拦着,方昭更搬不起来。 李征却还没住口:“萧安澜初来乍到,又没在宫中住过,怎么知道哪里有无人居住的宫殿,又怎么使得动宫女替她引出陈崇?这么多疑点叔父等人都熟视无睹,难道不是借着陈崇之死报私仇!国公夫人简直枉为人母!” “你闭嘴!”方昭气的直哆嗦,指着李征,“你给我滚出去!” 方菲走过来劝李征:“征哥,你也少说两句。” 李征看着方菲说道:“方菲,这件事你看明白了吗?安澜不是凶手,是你姑母硬要诬陷她,你劝劝你爹吧,不要跟着你姑母胡闹,皇上英明神武,不会一直纵容下去的。大梁太子马上要到了,如果国公夫人还一味痴缠,为了两国大计,皇上也不会不管的!” 方菲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拉着李征就走:“你跟我细说。”(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梁军出动 一名太监脚步匆匆走进去,看到御书房外的小柳公公,恭恭敬敬行个礼才道:“公公,大梁的使臣在宫门外求见,说皇上不见他们就不走。” 柳公公眉毛一竖:“他们怎么出来了,不是使人看着吗!” 太监回道:“看着只是看着,哪能真把他们关起来不让出来,那不就是把事闹大了吗?也不知他们从哪得来的信儿,知道今天大理寺审了安澜公主,这就不干了,非要把人接出来。” 柳公公不置可否:“让他们等着吧,皇上闲了,我去禀报一声。” 太监道:‘公公费心了,奴才这就下去了。’ 柳公公随意点了下头算是准了。梁人,他们还敢闹,不知道皇上正难过着吗!想着,朝里面看了一眼,隔着窗纸,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知道,皇上握着赐给陈崇的剑,正黯然伤神。 宫门外,袁解为首,几十人站在宫门口,面容严肃,等着周帝的召见。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周人怎么能这样,公主明明是受害者,却被当做嫌疑犯被关进大理寺,过堂还不让他们大梁的人参与,想屈打成招还是怎么,欺他们大梁无人吗!今日周帝不给个说法,他们绝不善罢甘休! 同时,周越带领近千人包围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韦经已经离开了,但还有不少书吏在其中,门开了一条缝,看到外面凶神恶煞的梁军,慌得忙把门关紧多上几道闩,这是要造反吗,这可是大周的都城啊,梁人不要命了! 周越一边,是一身戎装的高岸,他骑在马背上,左右看了几眼,高声喊道:“里面的大周官员听着,我们不想生事,只要把我们公主交出来,我们马上撤走。”如此喊了几遍,里面的人毫无动静。高岸对周越道:“将军,周人根本不经我们放在眼里,不如直接闯进去吧?”周越摇头道:“再等等,去袁大人那边看看有没有消息。” 梁使带人包围了大理寺,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大理寺里的人很是心惊胆战了一会儿,待见到他们只是围着,没有强行开门,也没有翻墙而入之后心便放了下来。原来是做做样子啊。心里踏实了,便各忙各的,更不把门外的梁军当回事了。 卫国公夫人一心咬住萧安澜,自然也留了耳目在外面,得到这个消息后,她眼珠一转,一个大胆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这个计划有些冒险,可是,却可能是为儿子报仇的唯一机会了。卫国公夫人用很短的时间再次思量一番,干,先干了再说!当即扯着衣摆,带着几个丫头仆妇冲出内宅。 韦经慌忙带着些侍卫回到大理寺,穿过重重甲胄在身的梁军走到周越身旁,陪着笑道:“周将军,这是作何,咱们有话好好说。您看这么多人,一个弄不好,出了人命,这谁都不好交差啊!” 见来了个文官,周越下马,拱手道:“这位大人可是这大理寺的主事大人?” 韦经:“正是。” 周越虽是武人,礼数却不荒废,和气道:“大人,非是我梁人目无法纪,实在是贵国所为,让我等放心不下。大人只要放出安澜公主,由我们自行看管,我们马上撤退,并向里面的大人们道歉。我们可以保证安澜公主只待在使馆中,大理寺审案可随时传唤。” 韦经为难道:“这位将军,您可能有所不知,非重大案情也不会交由我这大理寺审理。此案发生在皇宫,死的又是皇上的挚友,人虽在这里面关着,却不是我能做主放的。不过将军大可放心,公主在里面没受一点委屈,好吃好喝,只是暂住几天而已,暂住。” 周越还没发话,身后的高岸已控制不住怒道:“胡说八道,牢房里能算暂住,你欺我梁人是傻子吗,你怎么不去里面暂住!”“住口!”周越回头斥责,又满含歉意对韦经道:“这位大人,您别跟他一般计较。本来我们是不担心的,可是今日审案,为何没有人通知我们听审,我们公主金枝玉叶,女孩子家难免胆小怯懦,若被人吓一吓说错了什么话,判错了案子,岂不是又一桩冤假错案?” 胆小怯懦?韦经瞪着眼睛,你梁人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果然了得。那也算怯懦,若嚣张起来又该是何光景?“公主举止大方得体,将军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这个我自然知道。周越心里想着,嘴上却道:“我们公主本是受害者,无端被当成嫌犯也就算了,贵国与我国交好,我们相信贵国必会还公主一个公道。可今日审案,我们不知情,卫国公一家连同方家却到场,贵国这件事实在有欠思量,我不得不担心我们公主会不会被欺凌。今日之举实属无奈,望大人见谅。” 韦经见他态度不错,心里想着大梁太子很快就到了,到时候就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人能插手的了,但若得罪了眼前这位,随便在人家太子面前露点口风,为了两国邦交,皇上若拿什么人顶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还是不能得罪。便拱手说道:“将军所言有理,但下官职权有限,下官愿为将军进宫面圣分说,一切但凭圣裁。” 周越忙谢道:“多谢大人。下官亦可保证,大人回来之前,绝不轻举妄动。” 韦经再拜辞行,这便朝着皇宫方向去了。高岸道:“这老匹夫靠得住吗?” 周越道:“管他呢,只要我们守着这大理寺,陈家和方家的人就动不了手脚。太子一到,他们还敢不放人!”高岸一想,大梁太子萧安庆,听说是一位尚无好战的人物。应该不会在大周面前低头吧。 梁军包围了大理寺,因韦经已经出面调停过一次,且近千人并无过激举动,所以负责城内治安的步军司巡防营只是站在不远处观望,不曾出面驱赶,以免激化矛盾,造成两国邦交大事。另有部分殿前侍卫司侍卫在城内巡查,以免发生更多动乱。 周帝已经知道了梁使袁解请见的事,只是他不愿见他。不用见也知道他所图何事,可他已经决定了,安澜不能放。皇帝大都疑心重他也不例外。那日的情形,他看在眼中,后来反复多次思量,从中发现不少一点。但最可疑的人仍然是萧安澜。 他不是怀疑她杀了陈崇,而是怀疑她知道凶手是谁,但是不说! 那么她要袒护的人是谁呢,她宁愿被怀疑,宁愿住牢房也要保全的人,会是谁呢? 她所亲近的人,萧安乐,不对,她们自幼不合,他早使人调查的清清楚楚,萧安澜跟梁帝的所有子女关系都紧张。还有什么人,两个梁使,当时都没离开过大殿,纪涵,不可能做这事,也没离开过,还有谁呢? 皇上左思右想,安澜这个人,不像是伟大的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她要包庇此人必然有更大的图谋。为了什么呢?想不出来,只有先把她扣在手中。 所以,梁使就在宫门外站着吧。 梁军包围大理寺,韦经面圣。不见。让人盯着,只要不发生冲突,就让他们呆着吧。人是不会放的。 韦经跟袁解一样被挡在门外,走又不好走,只好一起站在门外等着。近千梁军围着大理寺,只是围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不进去,就这么僵持着,天色慢慢安了下来。 此时,却有一只兵马,不知受了何人调遣,骑着马冲进城中,直奔大理寺而去。 周越等人都下了马,大理寺里门的人有些着急,开始交涉。要求他们放一部分人回家,高岸正要提条件进去探望安澜。不想马蹄阵阵,大批兵马赶到。梁军忙上马戒备。只见从一边驶来一队骑兵,为首之人大喊:“大胆梁人,竟敢在城中集结兵马,尔等有何图谋,还不速速退兵!” 在旁观望的步军司统领看出来人乃是北大营马军司中人,想来是上面调派来的,是以不仅未加阻拦,还趁势而上,将梁军堵在道路中间。 周越眉头一皱,这是要干什么,撕破脸吗? 高岸想了想,周越的面子比自己重要。挤出人群,看向来人:“我等不是对大周不敬,只要求见我们公主一面……” 话未说完,只听对方一声:“举箭!”一片刷刷乱响,几百只羽箭指向了梁军。 周越大怒,还不让人说话了。当即怒喝:“准备出击!”梁军没配备弓箭,各个拔刀出鞘,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站在前头的就有几个安澜的侍卫,打仗,谁怕谁啊!这几人面目狰狞瞪着周军,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对方浓浓的杀气。 步军司统领见势不妙,一面也武器在手准备接应,一面准备过去几个人问问清楚。 马军司前排几人各个五大三粗,互相看几眼,倒像是商议一般,随后一人道:“放下武器,速速后退,否则,格杀勿论!” 高岸简直要笑了,这人一看军服就职位不高,竟胆敢放出这等狂言!“尔等何人?公然破坏两国关系,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嗖”的一声,一直羽箭射在高岸脚下的石板路上,在青灰的路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痕迹。 高岸毕竟没真正上过战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些周军居然真敢动手! 他没反应,不代表别人也没反应。虽然周军只射了一只箭,也没有射到人,可这只箭宛若敲响了战斗的鼓点,憋屈了多日的安澜的几个侍卫,原乌云百骑战士,在那箭落地的同时已用不逊于羽箭的速度窜入对方军中。 高岸只听到对面惨叫连连才发现身边几人消失不见。 周军营中登时大乱。 这一队周军正是陈崇带出来的第八营,今日被卫国公夫人说服过来,要灭一灭梁军的威风,不想碰上了更暴躁的乌云百骑战士。 身为侍卫,这几人牢记郭巍的话,不可给主子惹事,所以主子被投进大牢,他们忍着,等着大人们把主子救出来。可现在的情形是,他们先动手了,那就不需要忍着了。 周越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周军营中乱了,大喊道:“高岸,你干什么!” 高岸委屈回答:“他们拿箭射我,公主的侍卫这才动手了!” 那边几个队长大怒,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十几个弟兄被撂倒了,这可是大周的地界啊,哪容得你们梁人嚣张!当下大手一挥:“兄弟们,上啊!”带人朝梁军大队冲过去。 高岸自不会束手待毙,此时缓过神来,更多的是终能亲上战场的激动,拔出长剑,大喊:“保护将军,抢出公主!”迎上第八营的骑兵。 另一面的步军司人马看到这边开打,自不会看着自己人受欺负,亦纷纷出手加入战局。 周越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流血冲突不是他想看到的。可士气激起来,也不是想撤就能撤的。况双方都逗起火来,不出手只有被打的份,他只好一边喊着“点到为止”,一边打退涌到自己一边的周军。 一整条街都乱了。一千多人在大周的都城,最威严的大理寺墙外开始了一轮械斗。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挑起这么大规模 纠纷的罪魁祸首已在家人的帮助下,翻墙进了大理寺。 因众人都被墙外的纷乱吸引了注意力,大理寺里面反而静悄悄的恍若无人之境。几个家丁分散开来,寻找监牢入口,找到之后,领着卫国公夫人并几个仆妇走进监牢。众人又分头一阵好找,还没找到安澜先被一名狱卒发现。狱卒大喊:“什么人,竟敢擅闯大理寺!” 不料卫国公夫人从袖中掏出一物,在狱卒面前一抖,黄灿灿的耀人眼目,居然是圣旨! 狱卒慌忙跪下,什么都不敢再说。卫国公夫人气势汹汹道:“本夫人求来了皇上的圣旨,可单独审问萧安澜。她在哪,带路!”(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一杯毒酒 单独审问?皇上会下这样的圣旨,由你一介女流审问疑犯? 狱卒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要求看一眼圣旨,他还没这个资格他也想不到谁活腻了敢假传圣旨,老老实实带领着一行人去了萧安澜的牢房。 安澜躺在床上,枕着自己双手,却没有真的睡着,墙外的纷乱,多少传进来一些。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安澜坐了起来向外看去。一眼便看到卫国公夫人威风凛凛大步过来,手里还握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皇上头昏了? 安澜心里嘀咕着。 狱卒打开门上的锁,卫国公夫人便道:“你下去吧,走远一些,越远越好。” “是,是,小的这就告退。”狱卒感到些异样,不过这跟他没关系,闲事少管。 卫国公夫人跨进牢房,身后几个精壮的家丁也挤进来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安澜。 安澜扫了那几人一眼,卫国公手底下也是有些真材实料的,这几人就不错,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安澜依然坐的稳当,抬头说道:“夫人是来送我的吧?” 外面的纷乱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大理寺内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这里看看,所以时间紧迫,卫国公夫人也不废话:“没错,奉皇上圣旨,来送你归西。你毕竟也是皇族,给你最后一丝体面,你就喝了吧!”说着,后面一个仆妇一手拿酒壶一手拿杯挤了进来,倒了满满一杯放在安澜面前的小桌上。 “这圣旨能给我看一眼吗?”安澜问。 “不能。”方程倨傲回答。 安澜笑着摇摇头:“夫人为了安澜真是煞费心机,连自身荣辱都不顾了,当真令人钦佩。” “少废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方程恶狠狠的说。 安澜笑道:“好,喝就喝。”端起了酒杯,缓缓靠近嘴边。 方程盯着她的手,定要看仔细,以防她把酒洒了。 端到嘴边,安澜却没有继续,看着方程道:“我都要死了,还有三句话想给夫人说说,夫人会让我说完的吧,只有三句。” 果然还要挣扎一番,就知道你没那么聪明,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样,好,就让你多在阎王殿前站一会儿,死太快了简直便宜你了! “好,本夫人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说。” 安澜端着酒杯的手稳稳停在嘴角附近,微微一笑道:“第一句,乌云百骑是我的人。” 乌云百骑! 方程对这些本不甚了解,是不久前陈崇把金牌借给萧安澜后,她才从丈夫口中问了一些。他们,是一群无法无天比马匪还恐怖的军人。正是畏惧萧安澜隐藏的力量,陈崇才不愿她和她正面相抗。 这么厉害的一支队伍居然属于她,老天真不开眼! 方程稍有色变,没有出声。 安澜笑着,闻了闻手中的毒酒,居然很香,卫国公果然家大业大,用来赐死的酒都是好酒。 “第二句,纪涵是我爹。” 纪涵在方程眼中,就是个永远抬不起头来的罪人,可是这只是她一人的观点。纪涵其人,无亲无故,无家无业,幼年从师当朝方大学士,年纪轻轻便博得京城第一才子美名。窝阔伦强攻大梁,不少人想着避其锋芒。是纪涵力排众议舌战群雄,说服周帝刘焕扶梁抗击,后来更是亲上战场,辅佐陈大元帅屡破敌军取得最后胜利。保得大周江山稳固数十年,更赢得大梁衷心叹服,每年岁币无数。 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方程从来不屑去想,可从安澜嘴里出来的短短几个字,让潜意识里这些东西不由自主跳到眼前。她看了安澜一眼,只要她死了,她方程就是他纪涵的仇人。纪涵,他…… 安澜的唇边已经感觉到酒杯的凉意。方程冷笑着,手在袖中握了又握:“还有一句,你再说啊,说你是梁帝最疼爱的外甥女?” 安澜笑着摇头:“最后一句,陈崇不是我杀的。”对着方程点一下头,“我喝。” 举杯就要往嘴里倒。 “且慢!” 方程喊出这一句又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看到安澜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慌忙道:“乌云百骑又怎样,纪涵又怎样,当我怕了他们吗!” 安澜再看一眼她垂下的手中那一卷明黄,说道:“夫人的胆略,着实让人钦佩。只可惜生在了书香世家,学了满腹经纶。若生在将门,怕已是一位巾帼豪杰。” 这话还真没错!方程不禁挺起了胸膛。 安澜暗自耻笑一番,又说道:“夫人之所以胆大妄为,除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恐怕还吃定了皇上不敢动你方家和陈家,是吧?” “哼!”方程头抬得更高。 “皇上年幼,根基未稳。方大学士门生故旧遍天下,在文臣中可谓一呼百应。先卫国公功勋卓著,无人能望其项背,陈大将军镇守北疆,陈氏一门在大周的地位,无人可比。……” 这都是事实,方程虽自诩清高,不屑以家世欺人,但拥有这样无与伦比的坚实靠山,任谁也不免沾沾自喜。 “可是,皇上不敢干的事,不见得我的乌云百骑也不敢。” 凌厉的目光猛然指向安澜,安澜无所谓一笑:“怎么,夫人不信?” 方程看着她,目光中除了仇视还有少许审视和疑虑。她当然信,不然也不会喊出那句“且慢”。 “那又怎样,京师重地,他们还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方程看向别处。 “公然是不敢,偷偷摸摸的杀个人放个火,那可不叫什么难事。”安澜说的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他们正规大梁军人该做的事。“您没去过北境,不知道那边的人大都无法无天,我乌云百骑更是其中魁首。我们名义上截杀马匪,实际上做的可不只这些,有需要的话,平民也杀过不少。当然为了防止外泄惹来麻烦,我们都不留活口。这些事我只和一个人说过。”看向方程,“夫人不想知道那个人的下场吗?” “大不了被你灭口罢了。”方程轻蔑道,心里已开始翻江倒海。 “没有,我既然敢说,自然不怕他泄露。我只是让他有口说不出而已。”至于用的什么手段,您自己去想吧。 “你的命就在我手上,居然还敢威胁我!哼!”方程面色依旧不屑。 “威胁算不上,因为就算夫人知道了,说出去也没人肯信你罢了。所以我才放心的对你说。心里藏着东西没办法跟人分享这乐趣,怪憋闷的。嘻嘻。”安澜笑着,仿佛把这些都说出去,心里很舒坦。“我萧氏欠了方家一条命,你要拿我来抵,我没办法拒绝。不过要好心提醒夫人,我的那些兄弟可不是我这般明理,他们只认我这一个首领,我皇舅舅,魏源大将军都不是他们的主人。今日夫人略施小计进了这大理寺,可敢保证没有任何人看到,不会被任何人查出来?一个不小心泄露出去,皇上怜你丧子之痛不会深究,我皇舅舅为了大局也可能放过你,可我的一百个兄弟可不会管这些。夫人要好好掂量一下,要不要两家几百口人给我陪葬?” “你敢!”方程瞪着眼睛,眼珠却闪动着,显然内心不似面上这般坚定。 “我当然不敢,可我都被夫人一杯毒酒送走了,身后事我哪还管得着?”安澜说着,无赖相十足。 “这是京城,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北疆!” “就算是京城,作奸犯科,偷盗杀人就没发生过吗?”安澜反问,答案当然是明显的。方程哑口无言。 “再说我父纪涵,没错,他对方家心存愧疚,不过这愧疚已经随着年月的消磨慢慢变淡。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罪名未定之时要了我的命,你猜他还能忍你到几时?” “我会怕他,那个负心贼!”方程叫着,声音尖锐,听的她带来的人都忍不住皱了眉头,夫人失态了。 安澜耸耸肩:“您当然不怕,您无所畏惧死都不怕,怎会怕他,他可是您的手下败将。不过以他太傅的身份,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总还做得到吧。夫人这般凛然正气,卫国公定然奉公守法,不曾做过一点违法之事。这样看来,他也没机会陷害国公爷……”奉公守法是应该的,可谁还没做过点额外的事? 方程开始思量,此番行事,似乎真的有些莽撞,不说别的,光假传圣旨这一项就够她喝一壶了。还有煽动马军司对抗梁军,这外面也不知闹成什么样儿了…… 大理寺外,一整条街动乱还在继续。拼杀声,惨叫声,刀枪碰撞声,与大理寺里面的肃静行成鲜明的对比。直到平阳府尹严重率领所有能召集到的人手赶过来,从街道两端和中间的一条小路冲过去,边冲边喊着:“速速住手,否则以叛军罪拿下!”此时,北大营统领郑秀也赶到,城内的步军司总算还没糊涂,动手之前,先派了几个人去城外报至郑秀处。郑秀一听就急了,忙带着两个营的兵马赶了来。和平阳府尹的人混合在一处,一边喊着“放下武器,束手待命”一边冲进去制止两方人马的混战。 周越一看来了劝架的,也忙喊着:“所有梁军速速住手,让大人们还咱们一个公道!速速住手,速速住手!” 高岸看打的差不多了,也放弃了攻势,一边刀剑在手防御者,一边命身边梁军住手。 北八营的几个队长看到大统领来了,也不敢再作乱,纷纷命令手下士兵住手,纷乱的场面慢慢平静下来,激战中的两军一边警惕的盯着对手,一边向自己人聚集的地方靠拢,慢慢靠向路边,等着上面的人的命令。 严重和郑秀大步走了过来,边走边呵斥:‘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还是大周的军队吗,乌合之众!’郑秀看到几个眼熟的,知道是北八营陈崇的人,看着几个站的靠前的队长,怒道:‘谁,谁让你们来的?’ 几个队长互看几眼,均不出声。郑秀更怒:“来人,把这几个人关押起来,容后再审!” 几个队长乖乖的被人押着走了。周越却道:“且慢,话还没说清楚,人不能走!” 郑秀回头看去,见是梁人,先冷笑一声:“这位将军,我还没问你为何在我大周的都城聚兵闹事,你还想干涉我马军司内务不成!” 周越一听这话,这是要倒打一耙吗,身为使节,必是要脑筋灵活之人,周越看着敦厚,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当下便道:“我聚兵不假,却不曾动手。你可要先问清楚了,这第一箭是谁放出来的?” 郑秀一听,眼神一动,看向几个队长,见其中两人低下了头,顿时便明白了,挥挥手道:“带下去吧。” 严重见气氛不妙,上前道:“在下平阳府尹严重,这位将军,不论如何,这京城之中,聚集了这么多兵士总是不妥,不如先让大家回到使馆,清点伤亡,周梁一惯友好,何必伤了和气?” 周越道:“人走可以,必要带着我大梁公主一起走。我们公主无端被当成嫌犯关押,这么多天,你们找不出凶手,就要一直关着吗?我们不过是来接人,你们这队军士就对我们放箭威吓,你们大周就是这样对待友邦的吗?” 这个,若是周军先动了手,确实理亏。几个周军却叫着:“我们放箭不假,可我们的箭不过射在地上,你们的人就动手打人了!” 高岸却道:“你们射在地上,我哪知道是你们射艺不佳还是怎的?难道一定要等你们射到我身上,我们还不能反击了!” 严重低头一想:“你马军司本在城外北大营,为何进了城本府却不知?” 这也是郑秀的疑虑,不过当着梁人,他不好问罢了。 那几个还没走远的队长又被押了回来,在郑秀严厉的目光中,几人低头不语。 高岸想了想:“还不快说,你们以为包庇此人就算好汉吗?不调擅动是什么罪名,你们知道吗!轻者革除军籍,重则砍头!你们包庇别人,断头台上谁能救下你们?”(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我来保护 周越道:“此人心怀叵测,陷你们与不义,还挑起两国纠纷,实乃大奸大恶之人,你们还不快说出此人,若任由他逍遥法外,惹出更大乱子,这黑锅岂不是由你们来背!” 几人再交换几个眼色,还在犹豫。郑秀也说道:“快说,说出主使,你们这几百人才能保全。难得你们营长教导你们这么久,若全都赶出军队,他泉下也闭不上眼啊!” 此时,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士兵低声道:“属下看到卫国公夫人在家人的帮助下,翻墙进去了。” 卫国公夫人! 郑秀一惊,高岸却已撇下众人飞奔过去,也从墙上翻了过去,接着又有三四人跟了过去。 卫国公夫人,进去这么久了,她要干什么,怕是已经得手了吧。郑秀一想就遍体发寒,这个女人,为了一己私愤,不顾这些军士的前途,不顾两国邦交,实在可恨至极!严重也是眼前一黑,叫着:“快进去啊,叫他们开门!” 高岸跳进去之后,见到人就问:“萧安澜在哪里,快带我去!” 这是一员书吏,看了半天外面的巷战,已经对他们不陌生了。只是一时还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此时郑秀和严重已经大步走进来,严重大喊:“快带我们去!” 书吏自然认得严重,点着头就朝里面走去,众人赶紧跟着。 安澜的牢房外,聚集了匆忙赶来的众人,高岸更是喘着粗气,看到眼前之人,突的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萧安澜,你有没有事?” 安澜坐在床上,端详着手里一只酒杯,地上还有不少碎片,像是一把酒壶。 听到高岸的问话,抬头看向他:“有事,差点就靠你收尸了。” 差点…… 众人松了口气,但一口气又悬了起来,这卫国公夫人终究是来过了,只是…… “开门,快开门啊!”周越焦急喊着,她现在怎样,这是毒酒吗?喝没喝啊? 高岸紧盯着她:“她对你做什么了,逼你服毒?你吃了没有啊?”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 安澜看着眼前这些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卫国公夫人方程,私自闯入大理寺,还假传圣旨要我服毒。当然我现在是没事,不过不代表她做的错事不会被追究对吧。” 假传圣旨!严重扶额,这女人真疯了! 郑秀道:‘人呢?’ “刚走,追估计是不好追上了,圣旨那么小的东西,很好隐藏。不过她进来的时候有一个狱卒带路,你们找一找,说不定他见过。” 严重吩咐下去:“传所有狱卒,挨个询问。” 安澜笑了:“问了有用吗,你要他一个小小狱卒作证指控堂堂卫国公夫人,他敢吗?你们皇上也会很头疼的,那毕竟是陈崇的生母啊!” 周越怒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公主不知,她刚刚煽动了几百人来与我们作对,伤者无数。这样大周皇帝都不管?” 安澜看向严重和郑秀:“两位大人何职?” 严重拱手道:“在下平阳府尹严重。” 郑秀:“北大营马军司统领。” 安澜站了起来,在牢房里来回走了起来,牢房外一个拿着钥匙的狱卒刚刚找来,叮叮几声响,锁开了。高岸第一个挤进来,冲过去拉着安澜的手,又要捏开她的下巴,想问问她嘴里有没有酒味。安澜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都说了我没喝!” 高岸不解:“她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死,她怎么能走?” 安澜冷笑:“笑话,想我死的人多了,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 这话也不知听在周人耳里是什么意思,想你死的人很多吗,你是都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不过,卫国公夫人费了这么大力气进来,怎么会无功而返呢? 果然高岸问道:“那她怎么就走了?” 安澜笑了笑,眉头挑动,扫视一遍众人:“因为她没脑子,我有。” 在大理寺的纷争动乱进行的时候,方家大宅里的争吵也没有停止。方昭致意要解除方菲和李征的婚约,方夫人为了女儿,费尽了口舌说服丈夫。而方菲拉着李征去了另一个小些的会客厅,试图劝说李征不要搅入这延绵了二十年的仇怨。 方菲泪光闪动,看着李征,似是欲言又止。李征不忍伤她的心,有些话却不得不说,硬着头皮把头扭向一边,充满歉意道:“方菲,你表兄真的不是她杀的,我不是要和你父亲和姑母作对,只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她来背负啊!” 方菲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对的。可是他们都是固执的人,我们改变不了他们的。而且,公主身份贵重,不管怎样,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名誉受损。回到大梁对她就一点影响也没有了。我们不要管了好不好?” 李征诧异的看着方菲:“不管,让她一辈子背着杀人犯的罪名?你竟然这样想?” 方菲眼泪唰的流下:“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公主视我为姐妹。我,我想过这个案子,没有证据,什么证据也没有,定不了公主的罪,她最多只是疑犯。只要大梁太子来到,一定会带她走的,这件事就了结了。” “这算是不了了之吗,我希望她清清白白的离开,不是碍于两国邦交,被强行带走。”李征的神情冷了下来。 方菲强忍着情绪,说道:“我当然希望能还她清白,不是还有姨丈吗,没有你出手,姨丈也可以做到的。” “我们是朋友,是一起上过战场的袍泽,如今她有难,我怎能置之不理?” “只是这样吗?”方菲脱口而出,说出口,她也慌了,紧张的看着李征。李征很平静:“只是这样,没有别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方菲慌忙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李征打断她的话:“方菲,你劝我不要插手此事,我做不到。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应该知道,这件事,错的是你姑母,你该去说服她才是。” 李征转身:“我先走了,你再劝劝方叔父吧,别气坏了身子。” 方菲看着他的背影,只是朋友…… 李征来到街上,没走几步路就听到过往行人正在议论刚刚发生的大事。李征听得一言半语,不及细打听,已奔向大理寺。 看安澜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高岸和周越松了口气,严重和郑秀也暗自擦擦冷汗,这大梁公主虽狂妄,但确有两下子,甭管用了什么法子,毒酒都到嘴边了,硬是没喝下去,确有急智。 高岸拉着安澜,这就要出去,奈何严重和郑秀本就站在牢房门口附近,忙用身体挡着门口。严重道:“这位小将军稍安勿躁,大理寺的人犯除非有皇命,否则是不能随便带出去的。不如,下官这就进宫面圣,为公主问一问?” 高岸冷笑着说道:“还问,早去了一个面圣的,这就等来了一个卫国公夫人,再等你去问,不定还来个什么人呢!” 严肃汗颜道:“已经派人去看了,皇上政务繁忙,还没空闲见过韦大人和贵国袁大人。” 周越大怒道:“这都等了一天了,贵国皇帝可真够繁忙!不如我们先带公主回使馆,什么时候贵国皇帝不忙了,再来提审我们公主!” 安澜把手从高岸手中挣脱出来:“你们要吵去外面吵,别在这里烦我。”说完又坐回到自己的床板上。 高岸有些不解,谁还愿意住在牢房里不成。安澜却道:“就这样吧,等太子来了,让他好好看看,我们一心求和睦,送安乐来和亲。他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让他看看,时刻警醒,大梁不强,我们出来就是这种待遇!” 严重忙拱手道:“公主严重了,皇上定是要务缠身这才顾不上这边。” 安澜呵呵笑着,脸上的表情越发嘲讽:“果然年纪轻了些,分不清轻重缓急,军队都要乱了,他还沉得住气!” 郑秀不满:“公主慎言!” 安澜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郑秀对严重道:“严大人,你在这里陪着诸位,我这就进宫面圣,事关我北大营一营兵马,我定要讨个说法!” 严重道:“快请。” 郑秀转身就走。出门没多远,正碰上匆忙赶来的李征,心头一动,叫住李征。 李征这才看清是郑秀,忙施礼道:“大统领。” 郑秀道:“你这是要进去看安澜公主吗?” 李征也道:“您刚从大理寺里面出来,可知里面情况?” 郑秀拉着他便走:“公主没事,你快陪我进宫,金牌在身上吧?” 李征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大理寺:“可是,我……” “别可是了,我路上慢慢和你说。”郑秀不由分说,抓着他不放。就指着他的“勇武”金牌进宫呢,能放了他吗! 两人骑了马,很快赶到宫门。李征亮出金牌,几人终于得以进入皇宫。 皇上听说李征来了,终于打起点精神,要在御书房见他们,还没走过去,先到的几人已经吵了起来。 袁解刚刚得知两国军队打起来一事,还不知道安澜差点被毒死,就跟郑秀打起了口水官司,说他们欺人太甚,扣押了他们公主不说,还以多欺少! 郑秀冤枉啊,这里面有他什么事,他的人是被卫国公夫人骗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韦经一听大理寺被围攻,也火大了,又指责袁解不该拥兵在此,又指责郑秀管束不力。 李征心头急躁,他被拉来至此,还不知道安澜的情况,但直觉卫国公夫人连北大营的人都动了,不可能没有下一步行动。他几次看向郑秀,郑秀都没顾得上回应他。实在忍不住出声道:“郑大统领,安澜公主怎样了?” 郑秀看看袁解,这话实在不好说,正犯愁,远远看到皇上来了,忙撩起袍服跪下:“臣,参见皇上。” 几人也忙跪下行礼,皇上匆匆走过来道句“免礼”便进了御书房,几人依次跟进去。 “怎么都来了,外面出什么事了?”皇上坐在龙椅上,直接开口问道。 韦经和袁解都看向郑秀,他们两个来的早,后发生的事不清楚。 皇上却道:“先来的先说。” 袁解上前一步:“臣是来请问皇上,我大梁安澜公主无罪被拘,何时放出来?” 韦经亦上前:“大梁送亲将军周越带人包围了大理寺,要求放出安澜公主,臣亦是为此事来征求皇上旨意。” “包围了大理寺?”皇上上身前倾,看向袁解和韦经,冷笑一声:“好胆!” 皇上生气了,那后面的事要不要说呢,郑秀忐忑着。偏偏皇上已经看向他:“你呢,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 郑秀只能硬着头皮狠狠心,说道:“卫国公夫人煽动臣手下第八营五百人,未经臣允许擅自入京,和包围大理寺的梁军打了起来,……”皇上挺直背脊,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伤亡如何?”郑秀暗想,谁叫你不开门,更厉害的在后面呢!“两军都有分寸,无人亡故,但伤者无数。而卫国公夫人趁两军相争之时,偷偷进入大理寺,妄图逼迫安澜公主服毒。” “什么!”皇上站了起来,袁解也大惊失色。 “还好她迷途知返,安澜公主无事。”郑秀赶紧补充一句。 袁解迅速转向皇上,厉声道:“皇上您都听见了吧,我们公主本来无罪被当成嫌犯,现在连命都差点保不住了,皇上不该做点什么吗?” 皇上亦是气的牙痒痒,这个卫国公夫人,简直不可理喻,无法无天,若不是看在陈崇的面子上,定要将她拿下!“去把卫国公给朕找来!” 看来皇上还是不愿对卫国公夫人下狠手。郑秀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假传圣旨的事说出来。 皇上已看向李征:“你呢,也是为萧安澜来的?” 李征看向皇上,用一种很少出现的,对上级的恭敬和谨小慎微的眼神,说道:“就算萧安澜在皇上手中有可能性命不保,皇上依然不会放了她是吗?” 这种陌生的眼神让皇上有些不舒服,他想了想,说道:“朕会多派人手保护她,让卫国公夫人禁足。保证不会再出现意外。她是太傅的女儿,朕只想还她清白。” “派我去保护她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美人施计 皇上看向李征,有些疑惑。李征眼神坚定,不容拒绝。皇上从御案后走出来,走到李征面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征:“我不能让她有事,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皇上摇摇头:“你先去一边等着,朕先处理了他们再说。”回到他的座位,却没有坐下:“你说是卫国公夫人煽动兵乱,可有证据?” 郑秀道:“有士兵招认,第八营乃是陈崇带出来的,所以卫国公夫人巧言令色,以为陈崇报仇之名,这才被蒙蔽了他们。” 皇上冷笑:“不调擅动,不管什么理由,全都……” “皇上,那是陈崇一手训练出来的人!”李征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求情,“错的人不是他们啊!” 皇上瞪他一眼,说道:“为首者杖五十,其他从者罚奉一月!” 这已经算很轻了。郑秀松了口气,跪下道:‘谢皇上开恩!’ 皇上看向袁解:“朕处罚了闹事的人,你们擅自出兵包围我大理寺,是不是也该给朕一个说法?” 袁解不卑不亢道:‘皇上英明,待臣回到使馆,亦会查明是谁先动了手,给大周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郑秀低声道:“是我马军司先放箭示警,梁军才动手的。” 袁解抬头道:‘这位统领却是好汉,既如此,我也就不追究了。毕竟我们包围大理寺,虽是迫于情势,却也有不妥。’ 皇上看着郑秀低下的头皮,这蠢材是把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韦经道:“皇上,难道我大理寺被围困一事就这么算了,大理寺颜面何存啊!” 袁解却道:‘这位大人,我们可曾强行破门?’ “不曾。” “我们可曾打杀大理寺供职官员?” “亦不曾。”韦经实话实说。 袁解道:“我们不过是在大理寺墙外站一站,等着接我们公主回使馆,何错之有?” 皇上实在看不惯这梁人在眼前碍事,不耐道:“好了,没事都出去吧,朕还有事要和李副统领谈。” 袁解不依不饶:“我们公主何时出来?” “等着吧!” 这也算是答复,起码说明皇上还没有证据证明人是安澜杀的。 袁解拜别出去,韦经亦出去了。只剩郑秀还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不说算失职,说了又似乎对不起逝去的陈崇 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郑秀一想,李征也不算外人,便道:“安澜公主说,卫国公夫人逼她服毒,曾假传圣旨。” “胡闹!”皇上一袖子拂落案上数本奏章,面色铁青,一丝肌肉不受控制跳动着。郑秀闭着眼睛,慢慢补充详细:“臣等进去的时候,国公夫人已经走了,是安澜公主说的。若只她一人这么说,臣等可能不会十分在意。可她说,有一名狱卒也见过,这事臣不敢隐瞒皇上,望皇上圣裁。” 没见过,那就还好说。皇上和李征都松了一口气。这卫国公夫人真是疯了,什么都做的出来,如果不是陈崇新丧,皇上怕是砍了她的心都有了! 等了许久,没等到皇上的旨意,郑秀试探着问道:“皇上?’ 皇上挥挥手:“下去吧,让那狱卒先别乱说话,朕自有打算。” 这还是要瞒着了。郑秀都不禁羡慕起卫国公夫人的好运气。有父亲,有夫家,现在还有个儿子,这么多人护着,否则她做出来的这些事,一个头可是不够砍的! 郑秀也出去了,御书房中只剩下皇上和李征两人。 李征迎着皇上的目光,平静说道:“她不是凶手。” “朕知道。”皇上说的也干脆。 李征诧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她当嫌犯关押。 “她不是凶手,却最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她不说!”这才是皇上最生气的地方。 李征得到皇上肯定的回答,心情轻松了不少,当即道:“我去找她,一定要她说出来。” 还没转身,皇上已开口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李征看着皇上,直觉皇上的目光已经变了,掺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审视。 李征不由后退一步:“她是师父的女儿,在北疆她救过我,我救过她。” 皇上摇摇头:“先不说这些,先说陈崇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怀疑她吗?” 李征摇摇头。 皇上回忆了片刻,说道:“她很机警,被人偷袭的可能性很小。” 这是肯定的,在北疆那么复杂的情况下,不机警的人活不了太久。皇上已经继续道:“她说闻到香味就失去了知觉,朕可不信有什么迷香这么厉害,在空旷的室外还能把人迷晕。除非距离很近,可是近距离的话,不可能不被她发现,所以她一定是在说谎。为了包庇什么人。” 李征点着头:‘皇上英明。’ 皇上瞪他一眼,这样敷衍的话他也说的出口!不过李征此人一向老实,即是出自他口,说的就是实话。 “朕可不认为她是什么善男信女,明知道卫国公夫人会咬着她不放还要为人挡灾,除非有她不得不挡的理由!你说,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我师父。”李征说出自己的答案。 皇上摇头:“太傅不可能跟此事有关,除了他还有谁?” “安乐公主,不,贵妃娘娘?”李征猜测着。 皇上轻点了下头:“这就是朕最疑惑的地方。朕想来想去,也只有贵妃有可能做成此事,可萧安澜和贵妃关系不睦,她又为何要包庇她?” 李征心里突然就痛了一下,似乎有些了解了:“她不是为了贵妃,是为了大梁。” 皇上看向他,等着他细说。 天黑了,又一天过去了。 新晋贵妃萧安乐看了眼渐渐闪耀的星辰,心里想着,这一晚又会是独守空房吧。 因为大婚之日出了陈崇的命案,近十天过去了,皇上不曾留宿在她丹泉宫。她心里始终惴惴,倒几乎忽略了此事。如今更是巴不得皇上不要过来,免得一时不慎,说错了话。只要再过一两天,太子哥哥一到,必会把安澜带走的,此事算是不了了之,再无人得知她从中做的手脚,那才能安心。不然,安澜那里,终归不能完全放心。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皇上驾到。 丹泉宫的宫女太监都兴奋起来,一个个争着抢着给安乐报告这个好消息,贴身宫女更是忙着吩咐准备酒菜,务必要让皇上满意。 夫妻首次单独坐在一起,安乐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激动,拿眼角偷偷看过去,再看一次。红烛萦绕,幽香暗袭,在这样被宫女们布置的有些暧昧的氛围里又是两人独处,不禁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安乐拿起酒壶给皇上满上一杯。纤纤玉指,嫩如春葱,末端指甲上涂着艳红的花汁,更衬的肌肤娇嫩无比。连皇上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安乐轻柔一笑,用撒娇的语气端起酒杯:“皇上?” 皇上笑着喝了她端来的酒,喝完却长叹一声。 安乐不禁眉头轻蹙,问道:“皇上何事忧心?” 皇上看着安乐,手却覆上安乐的手,让安乐心中一阵激荡。“还不是为了你姐姐,安澜公主。” 安乐心里一惊,面露戚色,说道:“姐姐是无辜的,皇上,您一定要还姐姐清白啊!” 皇上皱眉道:“朕也愿意相信人不是她杀的,那可是朕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若认了罪,岂不是在说朕的兄弟是淫邪之人?” 安乐心中一动。只听皇上继续说道:“朕只希望大梁太子快来将安澜公主带走,不然光是卫国公夫人,朕也要头疼死了!” 卫国公夫人?安乐早有耳闻。 “她今日竟然诳去一营骑兵,和大梁的军队打了起来,偏碍于陈崇,朕不忍责罚她,实在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摇着头,一脸的苦不堪言。 安乐开解道:“国公夫人丧子之痛在身,行事偏颇一些,皇上不要和他计较。” 皇上点点头,笑道:“是啊,朕也是这么想的,只盼着你皇兄快些将安澜带走,到时朕再想办法将事情抹平。” 安乐疑惑:‘抹平?’ 皇上:“一点线索也没有,怎么查,只能找一个替死鬼出来结案,糊弄一下卫国公夫人,但前提是,安澜的嘴一定要把住,这才是朕一直将她关在大理寺的缘故。” 安乐更是不解,拧着眉头,看着皇上。 皇上似乎很乐意和人商讨这些:“安澜一直不认罪,这很好,保全了他们两个的名声。万一她承认是她杀了人,为了自保,一定会说是陈崇企图侵犯她,这样的话,陈崇死了也是白死,还留不下一个好名声。” “姐姐不会这样说的!”安乐肯定道。 “朕也希望她能坚持住,就怕太子一来,为了洗清嫌疑,教导她这么说,因为那样一来,就是我大周理亏了。”皇上看着安乐,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安乐心思电转,没错,这确实是个办法,只不知,萧安澜肯不肯这么说了。 “你在想什么?”皇上问道。 安乐看着皇上:“皇上和臣妾说这些,是想要臣妾去劝劝姐姐,切不可在太子面前说错话吗?” 皇上笑了,摩挲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聪明。” “可是,皇上可能不知,臣妾和姐姐并不和睦。虽然臣妾很愿意为皇上出力,但恐怕会适得其反。”安乐愁眉苦脸道。 皇上已经很高兴了,说道:“事在人为,你愿意帮朕跑这一趟,无论结果如何,朕都记你这份情。”说着话,上身越来越靠近安乐,近的安乐能闻到他呼吸出的酒味。这么近的距离,安乐忍不住红了脸,身体向后倾斜。却不料皇上一手搂上她的削肩,将她搂进自己的怀抱:“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委屈你了。” 总算还记得自己委屈了。安乐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成亲近十日,他们还不曾圆房。安乐窝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陌生的男子气息,心跳也不规律起来。 头顶处传来他黯哑的声音:“帮帮朕,好吗?” 几乎不经过思索,一个“好”字已脱口而出。 皇上低头在她额角留下一个湿热的吻:“谢谢你。朕知道这或许很难办到,但只有你能帮朕了。” 安乐羞怯的说道:“臣妾是皇上的人,为皇上做事是应该的。” 皇上将她搂的更紧,好一会儿才松开。满含歉意道:“他是朕的好兄弟,朕不能找到凶手为他报仇,只能斋戒一月送送他,所以,朕还是回去了。过几日,朕再来看你。” 安乐睁大了眼睛,委屈的看向皇上,泫然欲泣:“臣妾不要求皇上做什么,陪陪臣妾好不好?” 皇上艰难的转过头去:‘不行,朕怕忍不住,对不起。’说着大步出去了。 他一走,仿佛带走了房中大半的温度,让安乐瞬间感到了寒冷。他的温度,他的胸膛,不曾得到过,就不会希冀。安乐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坚定的想着,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又是一个黑夜,安澜望着一尺见方的窗口外的夜空,总有几个星星是亮的,多好。 虽然折腾了一天,周帝少有的坚持全用在了这里,所以,她还是在大理寺她的牢房里。但至少,梁使们获准可以随时来探望。安澜睡不着了,将棉被裹在身上,呆呆的冥想。 一丝细微的声响将她拉回到现实。声响由远及近,是脚步声,声音很轻,来人似是要掩饰,也可能是犹豫不决。走到牢房近处,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安澜凝神听着,只有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很近,但是她看不见。 她已经猜到是谁了,原本想说点什么,突然就没了说话的兴趣。压低了呼吸声,努力搜索这对方的声响。 来了就来了呗,躲着干什么? 有话就说呗,憋着干什么? 安澜等着,眼睛盯着石砖墙的边缘,没有露出一片衣角,也没有火把投射过来的影子。可是她知道,那里有人。 安澜猜的不错,有人站在那里。那个人就是她心里想到的人,只是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偏偏不该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狱中真言 两个人都压制着呼吸,把声音放的更低,以便将对方的声音听的更清楚。 夜色更深了。像是暗中蛰伏等待时机擒获猎物的猛兽,似乎谁先出声,就输了一般。 寂静中“啪”的一声轻响,不知是谁碰到了什么踩到了什么。 “谁?”安澜不得不出声相问。 李征从阴暗处走出来,隔着牢房的铁栏杆站在她面前:“我,皇上让我来保护你。” “是吗?”安澜笑着,心照不宣,“谢皇上隆恩。” 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就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今天,你没事吧?” “当然,我是什么样的人,能栽在她手里?”安澜自负的轻笑。 李征喉头翕动,咽下一口苦涩。卫国公夫人既然敢来,必然有十成把握能压制住她,又怎会像她说的那般轻巧。“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 “不用,这些小事,我应付的了。” 不过身陷囹圄罢了,小事一桩。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李征手握住栏杆,看着星光勾勒出的她的轮廓。 “师父在想办法,你放心,没事的。” “当然没事,本来就不关我事。” “是,我相信你。” 这话,他已经说过。 “谢谢你。”安澜由衷说道。 李征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说的不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久之前,正事说完之后,皇上用格外慎重的语气对他说:“朕希望你对她只是袍泽之情,甚至兄妹之情,都可以。其他的,就不要再多想了,你不想二十年前的旧事重演吧。朕的兄弟只剩下你了,朕不想你也像太傅一样变成废棋。如果那样的话,朕会在卫国公夫人之前动手……” 他记得他保证过,对她绝没有男女之情。 又是一阵沉默。李征握着栏杆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大梁太子快到了,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知道。” “阿莫娅你还记得吗?哈洛达的阿莫娅?” 安澜迟疑了片刻,印象很模糊。 李征提醒着:“她很感激你让给他们那只海东青,找到一只漂亮的幼鸟,托我送还给你。” 安澜笑着:“真是个实在姑娘。”倒忘了问,为什么给她的东西却托付于他。 “它的羽毛是天蓝色的,我给它起名叫蔚蓝。” “哼!”安澜不满,“你什么意思!是说我跟禽兽一样吗!” “哈哈,”李征笑了,当时,是有这种戏谑的想法。“我把它寄养在师父那里,你见过了吗?” “没有,这老头想昧下吗?”安澜十分不满。 李征摇着头:“不是吧,师父应该是想调教好再给你。” “海东青,”安澜嘴里念着,“养大就放了吧,我不需要了。”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李征却努力继续说着:“它很漂亮,也很机灵,师父请了专门的人照顾。它将来在战场上,必能大展雄风。” “是啊,可是我不想上战场了。” 不上战场,没有了用武之地,变只能沦为供赏玩的家禽。 “可是,我也不想给你。既然是给我的,当然由我决定。” “好,等它长大,我把它放回草原。”李征回答着,语调却不知不觉哽咽了。 又是沉默了许久。 “你回去吧,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好,我走。”李征仿佛突然意识到不妥,转身,缓缓向外走去。走了还没两步,又停下。 “在东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清楚?”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好久。 这个啊,安澜想了想,笑了:“我忘了,”这样的回答未免太敷衍,又补充道,“我这个人,一向懒得解释,别人喜不喜欢我,误会不误会,我不怎么在意。反正,我在乎的人明白我就好。” 原来如此。 那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不配你的解释,你现在解释什么? “萧安澜?” “嗯?” “……” …… “我曾经,有一点喜欢你……” “……” “可是以后不会了。” “哦。” 简简单单一个字,甚至算不上回答,意思就是我知道了,仅此而已。漠不关心,似乎,你喜不喜欢,不关我事。 安安静静的,再没有别的反应,一丝动静也无。 李征不知是还失落还是庆幸。没有投入情感,就不会受伤。 “我走了,你保重。” 脚步声渐远,远的彻底融入无边沉寂的暗夜。安澜泥塑一般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对自己说着:“我原来不是输给了方菲,是败在自尊上。” “嬷嬷一直说着,女孩子不能太强硬,不然容易嫁不出去。” “原来是真的。” “哎呀!我个笨蛋!” 安澜气恼起来,更加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安乐对镜梳妆,特意吩咐了不要装扮的太过华丽,对镜细描眉,镜中的美人清丽又不失端庄,很好。 “皇上呢?” “回娘娘,皇上退朝后,招几位大人去了御书房。”宫女回话。 安乐由着宫女为她系上披风的带子:“走吧。” 不多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皇宫驶出,径直进入大理寺。 后宫妃嫔本不该出入这种地方,但是无人拦阻,显然皇上已经打过招呼了。大理寺的官员在前引路,安乐从从容容来到关押安澜的牢房,回眸一笑。 官员当即会意:“娘娘慢慢聊,臣这就下去了。”说罢退了出去。 两名宫女跟着出去,守在门口,又两名宫女四处看看,确保无人。 安澜本在牢房里活动筋骨,看到安乐便停了下来,坐在床上,看着她的人谨慎的看来看去,最后冲着安乐点点头。安乐挥一下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安澜笑着:“贵妃娘娘大驾光临,只可惜我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失礼了。” 安乐双手交握在一起:“无妨,姐姐都吃了几天牢饭了,本宫陪你站一站也算尽心了。” “哈哈哈,娘娘果然有心。”安澜说着话,一直稳稳的坐着。 安乐打量一番这牢房,还算干净,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没有传说中的老鼠蟑螂,有些失望,她倒更愿意看到她落魄潦倒的模样。 “你很失望?”安澜看着她。 安乐毫不隐瞒自己的敌意:“是啊,很失望。看来你这个公主的身份还是有用,这地方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安澜笑着摇头:“真没良心啊!” 这也是安乐最奇怪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说出来,既然一开始没说,以后也不会说了吧,我想你不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 “难说,看心情好不好。” 安乐笑着:“你想威胁我?” 安澜无辜道:“谁叫你来幸灾乐祸!” 安乐瞬间翻脸:“谁叫你在太后面前乱说话!” 安澜诧异:“太后居然告诉你了,女人果然藏不住秘密!” “没有,是我猜的。聪明人,不只有你一个。”安乐轻蔑的瞥她一眼。 安澜笑着:“所以,你想说我是自作自受。难道我不给你找事,你就不来找我的事?” 安乐先是一呆,而后笑了:“当然会,不过,大概不会这么重。” “那不就结了。我们两个都没安好心,谁更倒霉而已。”安澜豁达的说道。 “你说的轻松!你做过多少错事,你欺负过我们多少次,你从来不记得吧!”安乐喊着,似乎多年的怨气都要发泄出来。多少次,看着自己的父皇抱着她,背着她,哄着她,而他们这些真正的凤子龙孙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种巨大的落差,能给谁说。羡慕变成嫉妒,嫉妒变成恨,恨变成仇…… 安澜说:“不记得。” “萧安澜,你混蛋!” 安乐怒吼着,白嫩的手抓在栏杆上。似乎没有这些东西挡着,她就要冲进去打一架一样。 “贵妃娘娘,注意你的仪态。”安澜提醒着。 “呸,狗屁的仪态!谁能看到!”安乐狂笑起来,“我早就想骂你了!” “让你忍到现在实在是我之过。” “哈哈哈,萧安澜,若论不要脸,我确实比不上你!” “承让了。” “若不是看在你总算还知道顾全大局,没把我招出去,我才懒得来理你!”安乐轻蔑道。 “确实憋屈,”安澜一脸痛苦道,“我一世清明就败在你个无知妇人手上。不过没办法,谁叫我姓萧呢,即姓了这个姓,总该做点什么。” 安乐:“你既然记得你姓萧,为何要坏我前程!” 安澜:“没什么,看你不顺眼罢了。你说我欺负你们,你们又何曾对我友善过?那些我不放在心上,可你不该对柔娘下手。她一个宫女,听命行事,不过给我多做了几件衣裳,你就使计赶她出宫,这就算了,还让她在京城无立足之地,空有一身本事差点饿死荒野。一个对你毫无威胁的宫女你都如此费尽心机,我可想不出来你会有什么好手段来招呼我。” “所以你就教唆太后冷落我!”安乐喊着。 “不然呢,等你羽翼丰满对付我吗?”安澜笑咪咪的,“其实我的话也是在帮你,只是你不往那边想而已。皇上和皇后正如胶似漆,你此时不宜太过招摇,万一冲撞了皇后惹恼了皇上,吃亏的还是你。你安安分分做你的贵妃最好,只要大梁强盛,谁也动不了你的地位。” “其实我没想过现在就和她争宠,”安乐 蹲了下来,“我知道他们关系很好,我想等着,等个三年五年,感情总有变淡的时候,那时候,我再凭借这个身份让他慢慢看重我。” “所以,我们是不谋而合了。” “那能一样吗?”安乐又愤怒起来,“那能一样吗!” “行了,行了,别叫了,吵的头疼,现在是我被你害得身陷囹圄,你那么激动什么!” 安乐转怒为喜:“是啊,也算是我把你送进去的。” “不过太子一来,我就能出去了。”安澜马上让她高兴不起来。 “是啊,也不知是谁多事,坏了我的计划。”安乐回忆着,“我的计划多好,如果成了,你嫁给陈崇,日日被卫国公夫人折磨,见到我,还要行臣妻之礼。差一点就成功了。”安乐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安澜看着安乐,脸色变得阴沉:“你只记得你的阴谋没有得逞,陈崇一条命搭进去了,你都不想想吗!” 安乐看她发怒,笑了:“呦,难道错有错着,你跟他真有什么?你不是一直跟那个姓高的在一起吗?” “无知妇孺,脑子里除了男女私情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对了,还有一事。皇上让我来嘱咐你,见了太子,千万不要改口认罪。”安乐站起来,整理褶皱了的衣服。“不过我倒觉得,这是个脱罪的好方法。只要你说是陈崇意图不轨,你杀了他就理所当然了。也就不会再有人追究你们是怎么到了那个宫殿。” “人都死了,还要败坏人家的名声,安乐啊,你真是一点让人喜欢的地方都没有了。” 安乐满不在乎:“死都死了,不如让活着的人更好过一些。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一定会让你这么说的,因为这是救出你最简单有效的法子,还能使大周理亏。” “我这么说了,你回去怎么交代?” “嘴长在你身上,不是我能控制的。” 安澜看着安乐,笑了。 安乐也笑,笑过一阵,转身要走。忽又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其实那天我找你,确实有件事想告诉你,只是你对我戒心太重,一口酒都没喝。那酒其实是解药。” 安澜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十分懊恼。 这幅模样取悦了安乐,她又兴致勃勃回到栏杆前:“哪怕你只喝一杯呢,也能听完我藏了十几年的一个秘密。可是你不喝,便只能很快被那熏香迷倒。不然,说不定能避免这场惨剧呢!” “别说了,我就算后悔也不会傻到把害死陈崇的责任背到我自己身上。” 安乐眼睛亮亮的:“我现在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你都说了,让女人保守秘密很难,我一个人守了十几年,连我母妃都没说过,你来听吧。因为多少跟你也有关系。” 安澜抬头看着她,有些疑惑。 “只是这个秘密不是什么好事,你要听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旧事重提 要听吗? “不要,你继续自己憋着吧。”安澜干脆的回答。 安乐一呆,嗔道:“你这脾性真不讨喜,居然还有人喜欢,实在奇哉!” “我也奇怪。”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与其糊涂的幸福着,不如让你清醒的痛苦。” 安澜摇着头:“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呵呵呵,我刚刚才发现,这样戏耍你实在有趣,所以,一定要告诉你。” “啰嗦,要说就快说,不说就快走。”安澜不耐烦道,实则内心已在煎熬。能让安乐嘘声十几年的秘密,必然事关重大,尤其她说了,跟她有关。 “你还记得被你害死的徐妃吗?”安乐嘴里吐出的这个名字,安澜并不陌生。 安澜扶额:“我纵使不在乎,可你们这样把什么样的罪名都扣在我头上,有意思吗?” 安乐眨眨眼,想了想:“是,没错,人不是你杀的,你不过是皇后用来杀人的刀。” 安澜无奈:“你说重点吧。” “徐妃打入冷宫,安源姐姐常去探望,有一次,我陪她同去,刚到不久。偏偏父皇也去了。” 安乐回忆着,仿佛那一日的心悸重新回到身上,脸色也变得苍白。“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所以匆忙间我躲到床底下。安源姐姐被赶出去了,房中只剩下父皇和徐妃。” “父皇说,皇姑母是他最看重的人,最亲的人,不容许任何人轻慢。他已经对不起她一次,绝不容许再有第二次……” 那个夜晚,又黑又冷。 安乐瑟缩在床底下,用力捂着自己的口鼻,唯恐泄露出一丝气息,被父皇发现。她畏惧她的父皇,因为她的父皇从来只对那一对母女笑。对他亲生的子女,却如陌生人一般。 徐妃跪在地上,看到了拿在皇帝手里的白绫,绝望袭上心头,却尤在挣扎。拼了命的磕头,认错:‘臣妾错了,臣妾再不敢对长公主不敬,皇上,臣妾不敢了,皇上,看在皇长子的份上饶臣妾一命吧,皇上……’ 梁帝萧慎不语,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女子,曾经,也给他带来过片刻欢愉,不过,这都不重要,跟皇姐相比,什么都不重要。萧慎缓缓蹲下,伸手抬起徐妃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是第一个,朕希望其他的人能吸取教训,不要再犯。” 徐妃眼泪唰的流出来,期期艾艾哽咽一句:“皇上……” 萧慎不为所动:“朕对不起皇姐,要补偿她,你们却全不懂朕的苦心。朕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皇姐留住,不是留给你们怨恨的。” 徐妃沉浸在绝望的痛苦中,没听明白萧慎的话,不过有一点已经很明白了,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朕特意拆散皇姐的因缘,因为朕不舍得她离开。朕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只有这一个,全心全意的为朕。为了朕,数次濒临险境。朕都不舍得把她交给纪涵,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伤害她?”萧慎说着,仿佛陷入回忆中。“为了留住皇姐,朕都可以向无辜的方氏下手,更何况你们?”嘴里说着默然的话,手上的白绫绕在徐妃脖子上…… 萧慎的话,年幼的安乐当时并不完全理解,但从此刻起,她的心中没有了“父”,只剩下“皇”。 …… 萧安澜沉默的听着,一言不发。 安乐看着她紧抿的唇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强大的萧安澜,总还是有软肋的。 “我后来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父皇的话。”安乐看着安澜,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吧,可是,我还是要说一遍,说清楚,说明白,让你看清这个和你亲如父女的人的真面目。 “父皇对方氏下毒,目的就是要分开你父母。若侥幸没被发现,方氏一死,你父母早晚会回到大梁,他还能多一个栋梁之才。发现了,方氏不死,方家必不会善罢甘休,你母亲自然在大周待不下去。所以,不管结果如何,父皇这一招,都对他有利无害。” 安澜默默听着,一动不动。 连安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直到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不是一个人,至少三四个人那么多,她才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周帝,李征,纪涵。 安澜看着几个模糊的影子,还没有看的十分分明。对着一个人说道:“这就是你不跟我去大梁的原因吧。” 纪涵蹲了下来,和她目光平视:“我只知他对我不似面上那般友善,虽也怀疑过他的用心,却不想他狠心至此。为了留下你母亲,毁她一世。” 安澜突然向后缩了缩,,把腿也搬到床上,转过身子面对墙壁。“想听的都听到了吧,听到了就走吧.” 皇上心里虽有少许同情,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是贵妃迷倒了你,把你和陈崇关在一起?” “你们不是都听到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说清楚!”皇上也不高兴,因为安澜的隐瞒,他们多走了多少弯路。现在终于清楚了,很大可能,事情不是一个人做的,安乐的目的是捉奸,而此时有人插手,轻而易举的杀了无反抗之力的陈崇。这个人并不需要太多时间筹谋,应只是临时起意。 安澜背对着众人:“对不起,我有我的顾虑。” 李征已听出她声音有些异样,忙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若一早说出来,以卫国公夫人的脾气,怕是敢追进皇宫里了。如此一来,事情便大了。贵妃的身份毕竟牵连着两国!” 道理大家都懂,也都认可安澜的举动。若陈崇不是皇上的好兄弟,她把责任揽上身的举动还会被皇上赞许,只可惜,皇上还年轻,还重感情。相比于国事,友情并不能完全让步。 纪涵看着她的背影,站起来道:‘我们出去吧,让她静一静。’ 皇上留下一句:“你放心,我很快会还你自由。”率先走了出去。 李征开看一眼,因有皇上在前面,不好久留,快步跟了上去。纪涵在最后面,轻声道:“我不在的话,萧慎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我去了,反而会引起他们姐弟不合,所以……” “我不需要解释。” 纪涵叹着气走了。 牢房再次陷入寂静,这一次是真得都走了。安澜脸颊上清晰的两道泪痕,在窗口透过来的日光下,闪闪泛光。 “清醒了,确实比糊涂着难过。” “布了这么多铜管,还来问我干什么?” “傻安乐,其实人家根本就是挖了陷阱让你跳,还自作聪明让人守着门口。” “母亲,你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 大理寺内一间安静的书房里,皇上,纪涵和李征,三人围坐在一起。沉默了片刻,李征率先开口道:“没有人证的三个人,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他们之前嫌疑不大,是因为出去的时间比较短,做不完整件事情。现在看来,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皇上想着几个疑犯的名字,抬头问道:“你们觉得谁最有可能?” 贪财好色的吴国公,年老的户部尚书刘大人,陈崇的弟弟陈预。 三人互看几眼,纪涵拿起一只笔,在掌心写下一个字,将笔交给皇上。皇上也写了一个字,再传给李征,李征也写了一个字。三人同时伸出手。 方菲听过丫鬟的回报,放下手中的书卷,恍惚的看着前方。昨晚不在家,今日又早早出门,去哪里了?不需要费心猜测吧。方菲心里充满了苦涩。 果然还是在乎的。 很在乎。 眼前闪过小姑母苍白憔悴的脸,和她望向姑丈背影寥落的眼神。她说,因为得不到,便格外珍贵。语气里,是浓浓的哀愁。 因为得不到。 方菲站起来,快速找了件外衣穿好出门。她不要走小姑母的老路。仅仅只是天各一方,便魂牵梦萦,想象不出天人永隔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她不要没有灵魂的驱壳。 卫国公夫人方程看着方菲,几乎听不明白她刚刚说过的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菲跪在地上,迎着方程的目光,鼓足勇气:“姑母,放过安澜公主吧,害死表哥的一定另有其人,方菲相信她是清白的。” 方程看着方菲,仿佛第一次见到一般,仔仔细细打量着。“你为什么为她求情?” 方菲心头一跳,说道:“方菲和她有过几面之缘。” 方程留意着方菲的一举一动,甚至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自觉的小动作。“不管她是不是害死崇儿的凶手,她都不该活着。” “姑母!”方菲也气愤起来,“您这是要把她母亲的罪过让她来背负吗,这对她不公平!” “母债女偿,难得我抓到这个机会。先为你小姑母讨回公道,你表哥的仇,我慢慢报。”方程每一句话都仿佛从牙根里迸出来,听得方菲一阵心惊。 方菲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夫人,这还是她端庄高贵的大姑母吗?还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讨命的夜叉? 全身被冰寒笼罩。 “可是,方菲,”方程稍稍低头看着方菲惊惶不安的脸,“只有几面之缘,你居然为她跪下求我?” 方菲目光躲闪着:“有些人,一见面便觉有缘。” 方程突然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扶着桌角稳住身体。“方菲啊,你父亲没告诉你,那日大理寺公堂之上,你的未婚夫婿李征拼了命的护着她吗?” 方菲低着头,有些难堪:“知道。因为她是姨丈的女儿,是征哥的师妹。” “你信?” “我信。” “我不信。” “姑母!”方菲脸上涨红起来,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 方程道:“当年,他们一开始也是死不认账,军中三年,日日相见,难免日久生情。婚期日近,还不是按耐不住,露出马脚。那对姐弟一唱一和,一个假惺惺要走,一个却去求太后成全。”看向方菲,神情有些诡异,“难道她走的不甘心,叫女儿来报复方家?” “姑母,您在说什么啊!”方菲叫起来。 方程却陷入自己的臆想,双眼圆睁,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双手抖动着,在虚无中抓住了什么又放开。 “哈哈哈,哈哈哈……贱人,我就知道你不死心!贱人……” “姑母,你怎么了?”方菲看的心惊,从地上站起来,扶住方程,“姑母,姑母,你冷静些,冷静!” 方程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方菲:“我终于知道她的阴谋了!” “姑母……” 方程大笑着:“不过有我在,定然不会让她如意的!哈哈哈……” “姑母你怎么了?”方菲焦急起来。若不是此时方程的模样实在邪性,她都要叫人来帮忙了。 方程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方菲扶着她坐下,给她轻抚后背顺气。眼中的惊恐还没有完全散去。 “方菲。” “姑母?”声音恢复正常了,方菲心放下一半。 “我可以不追究萧安澜,不过有一个条件。” 固执的姑母居然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方菲大喜过望,被吓掉的三魂六魄回来了一半:“谢谢您,姑母!” 方程微微一笑,若展现的端庄矜持与方才判若两人:“先别急着谢,姑母也有事需要你帮忙。” “姑母您说。”方菲愉快的应着。 “我要你说服李征,纳萧安澜为妾。” 方菲脸上的的笑意被一阵寒风冰冻破碎:“姑母,您说什么?” 方程收敛起一些锐气,耐着性子,温和说道:“你还小,不明白人心险恶。我算是看明白了,那小贱人根本就不是冲着纪涵来的,她是冲着你来的。” 方菲惊异的:“我?” “是啊,”方程循循善诱,“那贱人输给你小姑母,不甘心,就叫她女儿来抢你的未婚夫。你看,李征不就为了她顶撞我和你父亲吗?” 姑母的言谈有度,已不似那般疯魔之状,为何说出来的话还是如此偏执?方菲清醒的感觉到,她整个人,全部的精气神,都用在对抗萧氏母女上,她,快要疯了。 方菲摇着头,姑母疯了,她没疯!这么荒唐的要求,她不会答应的,李征也不会,萧安澜更不会!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大梁太子 危险的气息笼罩在周身。 方菲意识到不妙,匆匆一句:“姑母,我先回去了。”刚转过身,一只手被方程拉住。 “好好想想,跟李征商量一番。姑母这个提议很值得考虑,萧安澜不用死,他也能得偿所愿,只不过委屈了你。不过你既然愿意为了他们来求我,应该不在乎吧。” 方菲回头看过去,眼前这个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想要决定他们的命运,想都别想!方菲用力甩掉拉着自己的手,快步离开这个让她十分难受的房间。身后方程的声音还如嗅到腥味的豺狼一般穷追不舍:“不管皇上怎么决定,我绝不会让她活着回去,京城困不住她,回大梁路途遥远,总有看不到的时候……” 疯了,姑母疯了! 方菲逃出去,回到自己的马车,心还在扑通扑通狂跳着。 纪太傅病了。 因宫中皇上遣了马车来接,却空车而归。这一阵纪太傅父女,皇宫命案,都是京中最热的话题。所以有关他的一点风吹草动都很快传播开来。百姓转述的时候都理解的加上一句:“女儿都被关起来了,还能不急吗?” 大梁太子明日要进京,礼部官员已准备好迎接仪仗。卫国公夫人亦已准备好。 方菲再次出现在窦家门口,还好,今日李征在家。窦家人十分识趣的留他二人单独在一起说话。李征这几日无心它事。仪容也顾不上打理,胡茬密布在唇上和下巴上,显得憔悴沧桑。方菲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心头泛酸。 李征顾不上这些小细节,直接说着:“我回来吃点东西,很快还要出去,有什么事快说吧。” 方菲低着头:“在为公主的事奔波吗?” 李征停下手里的事,看着方菲:“大梁太子明日进京,我要率军出迎。太子不比和亲公主,更要谨慎,皇上信不过旁人。” 这样啊。方菲心里轻松了一些:“皇上看重固然是好,你也要保重身体,不要累坏了。” “嗯,我知道。”李征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灌进去。茶是温的,顾不上讲究了。 还要说什么,方菲局促的站在他不远处。他穿着军服,配剑还挂在腰间,一看就是忙碌的样子。自己什么也不懂,不知道做什么能帮到他,只能干看着。如果是安澜公主,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这个念头不经意就冒了出来。 方菲自己也下了一跳。怎么会这样想,公主她,跟李征什么也没有啊,也什么都不会有。 可是,姑母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还有,姑母说不会让她活着回到大梁。姑母不是个随便说话的人,既然说了,一定会做。 她会在路上伏击大梁军队!可怕的是,方菲知道她有这个实力! “征哥!”方菲紧张起来,“我今天去见了姑母。” 李征脑子里还在想事情,听到这一句看向方菲,卫国公夫人,不得不重视。“你们说了些什么?” 方菲不知道怎么描述卫国公夫人的状态,还有她的提议,有些为难道:“我本想着求求姑母,不要再为难安澜公主,”“她不会听你的劝的。”李征打断道。“是,我已经知道了,她,有些偏执,加上表兄去了,对她打击太大。她想,在公主回大梁的路上动手。” 李征神色平静,看向方菲:“我能想象的到。谢谢你,不过你帮不上忙,不要白费力气了。” “可是,我想帮你啊。”方菲羞怯的看过去,娇小的脸庞说不出的诚恳热切:“我想帮忙,公主也是我的朋友啊。” 李征目光闪动,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心里多少有些感动。“我能处理好,我还有师父。你不要管,免得惹你父亲和姑母不悦。” 他还知道为自己着想,让方菲心里稍稍热了一下,眼睛里闪着光彩,勇敢的看向李征:“我不怕,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我相信公主没错,也相信你和姑丈能救他,但还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多好的姑娘。李征心里感叹着,自己何德何能,能得此佳人! 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方菲惊得张大了嘴巴,差点叫出声来。 这种掺杂了野性的男人的霸道气息是方菲不曾接触过的,她一阵心惊肉跳。很快,这种心惊转变为欢悦。脸腾地遍布红霞。“征哥……”绵软的如同猫叫的轻呼,从粉润的唇间溢出。 李征抱着她娇小的肩膀,柔软的仿佛一掐就会断掉。眼中神色忽明忽暗:“再等一等,等她安全脱身……”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方菲听得不清楚,但聪明如她,大概能猜出少许。她笑了。只要她走了,平平安安的走了,就从征哥的心里走出去了。果然,赤诚以待,才能俘获真心。 安澜公主,你一定要平安。 卫国公夫人。李征想着,要和师父商量一个稳妥的法子。 大梁太子萧安庆,刚刚十七岁,但人长得高大,乍看上去像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一身浅金色蟒袍,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在两国军队的护送下,沿着和亲公主萧安乐曾走过的道路,缓缓走进大周都城平阳。 沿途百姓围观的倒是不多,远比不上观看公主进城时的热闹。毕竟爱看美女的男人比敢看男人的女人多多了。 萧安庆看着路边的百姓,大都衣冠整洁,面色红润,看来这周京百姓生活还算富足。与我大梁也相差无几嘛!大部随行军士留在城外,少数带进城安排进使馆。萧安庆只带了近百护卫,在周军的守护下,进皇宫拜见大周皇帝。 “大梁太子萧安庆拜见大周皇上,皇上万岁!”萧安庆略略弯腰拜道。他是太子,不需要跪拜。看到高高的龙椅上坐着的周帝刘傥,心里已是有些不舒服。他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当,只因自己父亲健在,自己便要拜他,真是让人不悦。 刘傥看着御阶下的萧安庆,没有多想,挥手道:“太子免礼,赐坐。”这不是在朝堂之上,虽有不少朝臣站立两旁陪皇上接见外使,但气氛终究没那么紧张严肃。萧安庆谢过,便自在的坐了上去:“皇上龙精虎猛,实乃社稷之福,大周之福,愿皇上身体康健,保大周国泰民安!”漂亮话也是信手捏来。 皇上笑道:“太子无需客气,你我本是姻亲,如今亲上加亲,周梁一心,共御外敌,国富民强,指日可待。” 太子笑着点头:“正是,孤正要打听妹子安乐,听说已经封为贵妃了,谢皇上看重。” 皇上道:“贵妃抛家舍国,远道而来,朕自然要善待于她。” 太子微微皱眉:“可是,孤的姐姐却不知为何惹了官司,父皇十分忧心,还请皇上体谅。父皇年纪大了,又一向最疼爱安澜姐姐,临行之时,一再叮嘱,必要将姐姐带回。还请皇上行个方便,让孤将人带回去。” 几句话就带到正题上了,这大梁太子真是个性急之人! 皇上不急不躁:“太子远来,旅途疲惫,不如先稍事休息。公主一事不急,待朕查明原委,洗清公主嫌疑,再让公主风风光光随太子回去。” 萧安庆略有不悦,没有发作,说道:“也好,孤总是要休整几日,不急。不知可否请贵妃出来一见?” 皇上道:“这有何不可,太子乃是兄长。朕在宫中已备好家宴,为太子接风洗尘。” “多谢皇上。” 一顿丰盛的宴席过后,皇上要处理政务,留她兄妹二人一叙别离之苦。 丹泉宫中再无外人。萧安乐当即撤下一脸笑意,怒视安乐。 安乐心虚,猜着太子应该已经知道她曾动过手脚,怯怯道:“皇兄……” “愚蠢!” “皇兄,我知道错了!”安乐慌忙上前要拉萧安庆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在梁宫时,这二人说不上关系有多好,也不算坏,起码没被他当面这样骂过。 “皇兄,人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不想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袁解已将事情经过都对孤说了,不是你做的,没有你设局引出安澜,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我也不想啊,”安乐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可是她娘家最大的倚仗啊,若太子厌了她,她就没了娘家人了,跟宫中那些普通的妃嫔没有两样。“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是有人从中搅局……” “即设了局,为什么不安排妥当,做到滴水不漏?没那个脑子,还想学人行恶,不自量力!” “皇兄教训的事,安乐错了。可是现在解决这件事要紧啊,皇兄可想好应对之策了?”安乐问着,脑子里盘旋着那日对安澜说过的话。 萧安庆歪着嘴角,讽刺着笑道:“这有何难,叫萧安澜改口,说是那陈崇欲行不轨,她出手自卫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枉父皇屡屡夸她聪明,这都想不明白,白把自己关在牢里这么多天!” 安乐心里暗笑,说道:“不瞒皇兄,这法子,妹妹也想到了,前日见了她也说了,可她不肯,说名声不好。” “她还有什么名声!”萧安庆冷笑着,“赤条条被那么多人看了,早该一头撞死算了,还劳累孤这么远跑一趟!” “我的话她不听,皇兄说,她一定会听的。”安乐奉迎着,心里却是咬牙切齿恨着,总有你求我的时候! 萧安庆哼一声,算是认可了她的话。又叮嘱几句伺候好周帝,要心系大梁之类的话,离开出宫去了。 次日,萧安庆直接去大理寺见安澜,周帝已经打过招呼,允许他探望。 四目相对,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萧安庆略一低头:“安澜姐。” “太子辛苦了。” “姐姐受委屈了,孤定会救你出去的。”扭头对外面的人喊:“快开门,把人放出来!” 陪同的大理寺卿韦经躬身道:“太子勿急,皇上很快会有安排,只是,现在还不行。” 萧安庆冷笑几声,突然板着脸道:“你们大周是怎么查案的!我皇姐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你们当嫌犯关起来!你们找不到凶手就拿她来顶罪吗!” 韦经虽不满萧安庆说翻脸就翻脸,奈何身份有别,只有忍着气道:“太子见谅,大周有大周的规矩,进了大理寺,案子没审理清楚,是出不得的。” 萧安庆笑着:“审出结果是吗,好啊,孤帮你们审!真相就是陈崇垂涎皇姐美色,尾随在后,意图不轨,反被皇姐误杀。这就是真相,结案吧。” 韦经摇摇头,大梁的太子就这么个德行,还真叫人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大梁落在此人手里必然被大周甩的更远,忧的是万一他再处理不好国事,引来外敌入侵,恐怕要连累大周啊。 安澜也为他脸红,冲着韦经道:“这位大人,劳烦您先回避片刻。” 韦经拱拱手,出去了。 安澜看向萧安庆:“稍等几天,很快我就能出去了。” 萧安庆笑着:‘皇姐让人传信给父皇,不就是等人来救吗。孤来了,倒用不上了?’ 安澜笑着:“怎会,出这个门是小,难题在后面,皇姐就靠你撑腰了。” 萧安庆奇道:“果真,还有皇姐处理不了的事情!” “当然,对付这个人,也只有太子你才行。” “得皇姐如此看重,孤赴汤蹈火,也要为皇姐办成此事!可是,皇姐打算怎么出这个门?不若就按孤说的法子,那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还能把黑锅让大周背了。” 萧安澜看着他:“晚了,前日安乐来找我,说了很多话,却没发现有人偷听。” “什么!”萧安庆怒道,这个萧安乐,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宫里没人了吗,居然把她送来和亲? “她都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设计我和陈崇晕倒在一个房间,等人捉奸。不过,这也证明了我和她都不是凶手,所以,很快我就能出去,只等周帝找到真凶,或者找到放我的理由。” 萧安庆怒过之后,又看向安澜,质疑的审视着:“前日,皇姐和安乐说话时,知不知道有人在偷听?”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发现线索 安澜低声笑着:“你猜。” 萧安庆冷了脸:“皇姐,这事可不大对啊,再怎么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自家话,怎好让外人听!” 安澜“噗嗤”一声:“看你说的,我被关在这里,怎么知道外面有人偷听。是安乐走后,偷听的人才出来。” “谁?” “皇上。” “真卑鄙,连女人都算计!”萧安庆鄙视道。 安澜笑着:“所以不能乱说话。这样吧,你再嚣张跋扈一些,对他们施压,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好。” 卫国公夫人被接进皇宫,诡异的是,当天没回来。 卫国公夫人主理国公府多年,井然有序,她就算不在,一切也照常进行着,没出现任何纰漏,但总觉得怪异,人心浮动。 “你说夫人这是干什么去了,好端端的怎会留宿在宫里呢?” “不会惹怒皇上被关起来了吧?” “怎么会,应该是安抚吧,毕竟少爷刚刚没了。” …… 下人们聚在一起就议论,众说纷纭,没过多久,二房陈寻院中也都知晓了。刘氏略略皱眉,臣妻留宿宫中,于礼不合啊。陈预读了一上午的书,陪母亲用餐时随口问道:“听说大伯母昨日进宫一夜未归,母亲可知是何事?” 刘氏摇摇头:“你伯母一向有主见,遇事不与人商量,她的事我哪里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这时节能有什么事,不是你大哥就是大梁公主罢了,真是冤孽啊!这仇是越积越深了。”刘氏感慨着。这人啊,果然不能太圆满。譬如大嫂这般,出身好,嫁的好,夫君和睦,儿子出息,偏偏先丧妹后丧子。还不若自己,虽然夫妻分离,儿子体弱,但总算都好好的活着。不,不,不能说嘴。过路神佛就当没听见吧,阿弥陀佛…… 吃过饭,陈预没有继续回房读书,带着小厮出府去街上转转。却发现不论走到哪里,几乎都能听到百姓们在议论发生在皇宫里的那桩命案。事情过去十多天了,陈崇亦以下葬,本该慢慢淡漠才是。偏随着大梁太子昨日进城,重新燃起了百姓对这件事的热情。百姓们纷纷猜测,大梁太子的尊贵,遇上卫国公夫人的强势,谁会更胜一筹,安澜公主究竟是不是凶手,会不会被惩罚,很快就可以揭晓了。 到处都是这种声音,人们已经忘了事情的本事,只知道要发生一次大的冲撞。甚至没有一个人猜测,那个神秘的凶手会是谁。 陈预不知做个感想。只依稀听到有人说纪太傅病了,宫中派了御医来诊治,后来又送了好多珍贵补品,希望太傅早日康复。陈预心中一动,赏赐补品不稀奇,这时候,皇上又忙着陈崇的事,又忙着应付大梁太子,还记得太傅的身体,这个,…… 想着此事,陈预没了闲逛的心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纪府附近。探望一位长辈不需要理由。 不想却见到门口站了数名威风凛凛的殿前侍卫,穿着光鲜亮丽的铠甲,手持长枪。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很明显是宫中出来的。纪府怎么了?陈预一阵心惊。 看了片刻,正要返回,便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一位白胡子太医背着出的门来,纪太傅的小厮得水殷勤的送出来,将背上的药箱放进太医的马车。 太医登上马车,尤不忘回头叮嘱:“一定要按照老夫说的那么煎药,药效才能发挥的最快,明白了吗?” 得水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您放心,都记在脑子里了!” 太医坐进马车,声音变得朦胧不清:“事关重大,全看太傅的了,马虎不得……”马车得得开走了。侍卫们却没有全走,门口留了几个。 得水站在门口,瞥了两边侍卫们一眼,不满道:“真啰嗦,人老了就是嘴碎,我家老爷就不这样!算了,还是去看老爷吧。”转身进门,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 出什么事了? 陈预回到家中,心里总踏实不下来。夜深了,还不见大伯母回来。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幸好,伯父陈平在家,陈预决定去问一问。毕竟他现在是这府中唯一的继承人了,关心照料长辈是他的责任。 陈平见到陈预,面上挤出微笑:“预儿啊,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当心身体。” 陈平本是一头乌发,短短十几天工夫便显出不少银色,老态尽显,看的陈预心里也酸涩起来。“大伯父,您也要保重才是。” 陈平勉强的点点头,不想多言。 “宫中出事了吗,为何大伯母两日了,都没有回府,家中下人人心惶惶,侄儿想安抚他们也无从下手,不知大伯父可知道些什么?” 陈平左右看看,走近陈预两步压低声音道:“宫中传来消息,你大哥去时留下了少许线索。” “什么!”陈预大惊,看向陈平,忍不住惊叹出声。 陈平瞪他一眼,斥道:“别出声!”陈预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陈平继续说:“皇上已经查明了,此事牵连的人较多,不好公开审理。但安澜公主的嫌疑已经排除了,凶手另有其人。崇儿他……”嘴里再念起这个名字,陈平鼻头泛酸,哽咽两声道:“他去的时候,看到了凶手,便用指甲在身下的木地板上划下了痕迹,但模糊不清,很难辨认。你大伯母进宫就是去辨认这些字迹,可是也没看出来。现在就等着纪涵了,他聪明绝顶,蛛丝马迹也能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偏因为女儿入狱伤心过度,卧床不起,现在,只等他能爬下床,抬也要把他抬进宫去!” 陈预大惊:“有这么重要的线索,怎的早没发现?” 陈平道:“怪我们,只把眼睛放在了安澜公主身上。且以为崇儿是一击致命,没有多想。宫人们打扫红叶阁时也只以为是普通的划痕,没往心里去。是皇上和李征心里惦记着崇儿,去那里缅怀,无意中发现的。” 陈预心里一片空白,傻傻的望着陈平,无意识道:‘这样最好,大哥的仇就可以报了。’ “是啊,捉到这个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陈平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露,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陈预回到自己房间,再控制不住,整个身体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没错,陈崇便是死于这唯一的兄弟之手。(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真凶浮现 “是啊,捉到这个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陈平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露,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陈预回到自己房间,再控制不住,整个身体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没错,陈崇便是死于这唯一的兄弟之手。 陈预哆嗦着,坐在凳子上,不,凳子不能给他安全感。他又做到床上,慢慢瑟缩着,缩到墙角,把被子踢到一边,低声碎碎念着:“不怪我,是你错了,你错了,你不拿我当兄弟,不配做我的兄长。你错了,你该死,你活该……” 这个夜晚,许多人难以入眠。 纪涵床前,李征拨弄着灯芯,又将煎药的小炭炉搬出去,燃起熏香,驱散房中的药味。纪涵笑着,别费劲了,又不是小姐的闺房,弄那么香喷喷做什么。该不是为了来日照顾好方菲,先拿师父练手吧? 李征笑不起来:“师父说笑了,调香这等事,方菲拿手的很,不需要我动手。” “行了,别忙活了,坐下说说话吧。” “是,师父。” “要打赌吗,他什么时候来?”纪涵竭力想让气氛轻松些。 “不用,师父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李征不是木然,是对纪涵无条件的信任。 “无趣的小子,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不能乱,不能自己吓自己。要镇定,因为说不定,对手比你还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错。” “师父教训的是。” “唉。”纪涵放弃了开导他,开始想自己的事。如果所料不差,明天大概就能见分晓了。然后,安澜就可以出来了。出来,就会回去,这一辈子,恐怕再不会回来了吧。可是她已经知道了萧慎的为人,恐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面对他。以萧慎的谨慎,或许会有所察觉。该怎么为她们母女安排一条稳妥的后路呢? 看看李征,这小子,唉,又是晚了一步,不然,自己就放心多了。天意弄人啊…… “师父,蔚蓝怎样了?”李征突然开口问道。 “它啊,能吃能喝,好的很。”这几日纪涵可顾不上它,反正有人照管,它自己也能飞一圈找点零食,不用操心。 “我告诉安澜了,她说要把它放了,放回草原。”李征缓慢说着,似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挺好啊,这样的猛禽,本就不是玩物。她一个女孩子,总要嫁人。嫁到婆家,哪能整日舞刀弄剑,与这猛禽为伴,那不把人家吓死吗!”纪涵笑着,“女孩子啊,还是温柔一些,像方菲一样,这才好嫁人嘛!” 李征安安静静听着。 “身份再是尊贵,也及不上身边一贴心人。”纪涵不知在说给谁听,“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是给别人看的,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她好不好呢,女儿的叛逆,离家,从军,再到如今的深沉。她好不好,好不好? 纪涵低下头,唯恐李征看到。 “她会过的好的。”李征轻声说着。另一个身影挤进眼前,他会照顾好她的吧。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想着自己的事。夜色深沉中,黎明渐渐到来。 一早,侍疾的李征辞别师父,进宫参与大梁太子在京期间,京城的防务事宜。皇宫的太医再看过纪涵,吩咐几句,坐上马车回宫,神情明显轻松了些,看来纪涵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 在大梁太子的强势要求下,萧安澜被放了出来,不过暂时住进使馆,不许出京。使馆外围站了一圈殿前侍卫,也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萧安庆大为不满,对领兵的秦明指桑骂槐说了许多难听话,真难为秦明好气度,他说他的,只当没听见。过午之后,换李征代替秦明。得知这一位与死去的陈崇关系极好,萧安庆又开始叫骂,说周军纪律松懈,什么样的虾兵蟹将都能当上统领,只看出身,不论品性…… 骂了没几句,萧安澜出来,一句话把他叫了回去,终于安静了。 只一面,李征痴痴看着,人走了许久都不曾移动半步。 “笃,笃”的敲门声,得水开门探出个脑袋,看着眼前的少年,眯缝着眼睛端详了许久:“陈二少爷?” 陈预温和一笑:“是我,你还记得?” 得水忙把门打开,殷勤的走下台阶:“怎会不记得,虽说您事忙来的少些,但您这风姿气度,叫人过目难忘啊!” 陈预笑着,这小厮可真会说话,不愧是纪太傅家的。 “听说太傅身体有恙,伯母又不在家,这便自作主张,过府来探望。不知太傅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得水接过陈预小厮递过来的两个礼盒,入手沉甸甸的,先不管什么东西,起码这分量就叫人开心。得水笑眯眯的,“公主出来了,老爷好的就更快了!” “是吗!”陈预附和笑着,跟着得水走进纪涵的卧房。进门便闻到浓郁的药味。原来纪涵这里伺候的人少,近身照顾的只有这一个,索性便把药炉子搬到卧房,煎药照顾两不耽误。 陈预一进去就皱了眉头:“这么大的味道,没病也要熏出病了!” “谁啊?”床上的纪涵勉强撑起上半身向外望去,胳膊哆哆嗦嗦的似随时要软倒。得水忙几步上前:“您就安心躺着吧,别乱动了!” “咳,咳……”纪涵一阵咳嗽,“是陈预啊,坐,咳咳……” 陈预看过去,只见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额间眼角皱纹明显,虽平日见的不多,可记忆中也不是这等模样,看来对女儿还是十分着紧的。 “太傅……”陈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任谁见到这种行将就木般的形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更何况,陈预心中有事。 纪涵被得水平放在床上,他喘着气道:“有心了,你大哥走的突然,国公府就靠你了,咳咳咳,你大伯和伯母也要劳你费心了,你可要撑住啊!”陈预自幼体弱,亲近的人都知道。 陈预点着头,他最能理解身体状况对心情的影响,只有在身体不好的时候,才能明白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纪涵聪明一世,现在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可见,人在某些方面,是平等的。一瞬间,心里对纪涵同情起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这是圈套 陈预低着头坐在床边,尽量避开纪涵的眼睛。 纪涵再咳嗽几声,说道:“我没事,吴太医说我再养几天就好了。你放心吧,回去了,给你伯父个母亲带个好。” “是。”陈预点着头。 纪涵突然笑了一声:“我这是心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多事还等着我呢,我可不能一直躺着。” 陈预蓦地睁大了眼睛,不能心软,不然,死的就是自己了。“太傅,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麻烦,有得水呢。得水呢?”纪涵稍稍抬高一点音量。 “来了,来了,老爷,在这儿呢!”得水刚刚去将陈预带来的礼物放在库房,这才回来。 陈预暗自垂首,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烧些水,给陈公子泡茶。”纪涵吩咐着。得水答应一声,抱着个铁壶出去打水。纪涵歉然道:“实在起不来床,不然就亲手煮给你尝尝。” “太傅康健了,小侄再来叨扰。” 纪涵点头,又扭过头去咳嗽。 陈预意动,目光瞄向屋子中央,圆桌上的烛台。 “小侄闲来喜欢调香,虽不若方菲妹妹那般精通,也算拿的出手,想来太傅病中腻了药味,焚来多少舒服些。”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不大的纸包,“便先放在这桌上吧。”站起来走向圆桌。 纪涵笑道:“有心了。”又是几声咳嗽。 陈预背对着纪涵,用身体挡着,极快的从袖中取出一物,和桌上一物换了。微不可查吐了口气,转身再坐回床边,想着再絮叨几句,就可以找个借口回去了。 突然门开了,一股冷风不请自来。陈预回头之前还猜着是谁这么不将纪涵放在眼里,都不敲门就直接闯进来,回头一看有些懵了,来的不是一个人。李征在前,身后是这两天见过的太医,再后面,是便装的皇上。 陈预忙跪下:“参见皇上!” 皇上却没叫他免礼起来。三人具都冷着脸,没人理睬他,吴太医则是直奔屋中的圆桌,在陈预震惊的目光中,拿起了烛台上的蜡烛。 陈预瘫倒在地。 吴太医拿起蜡烛,先用手指摸了摸,又放在鼻子下轻嗅,又拿起火折子点燃。 慢慢的,一股淡淡的枯草一般的味道蔓延开。混杂在浓郁的药味中,几乎闻不出来。吴太医立即吹灭蜡烛,转身对皇上道:“回皇上,此物有毒!” 皇上怒目圆睁。李征走过去蹲下,从陈预袖中又搜出长短不一的三根蜡烛。想来是不知道纪涵屋中蜡烛的长短,多准备的。 此时床上“病重”的纪涵利索的坐起来,自己穿上鞋子和外衫。除了肤色晦暗一些,双目炯炯,哪还有一丝病态? 陈预回头看了一眼,垂下头。 皇上一直盯着他,见他始终无语,怒道:“还不快从实招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你的亲兄长? 陈预有些茫然:“原来是个圈套……” 李征道:“你要对我师父下毒,不就是怕他去解开陈崇留下的秘密吗!现在人赃并获,还不认罪!” 陈预低低笑起来:“是啊,是我心虚,不然,这么简单的圈套怎会看不出来呢?” “快说,为什么要杀你兄长!”皇上怒吼。 “为什么?”陈预头轻轻摇晃着,“为什么,原因多了,我早就恨死他了,只不过那天刚好有机会罢了。”正好看到那宫女有意将酒洒在陈崇衣服上。知道一定有阴谋,便悄悄跟了上去。 李征攥起他的衣领,厉声喝道:“他是你兄长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陈预看着李征,眼中怒意蔓延,伸手要去掰开他的手,奈何力量不够。“我为什么杀他,还不是因为你!” “我?”李征不解,屋中众人也诧异。 “我爱慕方菲多年,我母亲数次向大伯母提及,她都不理不睬。偏他一回来就撮合你和方菲!他眼里哪有我这个兄弟!” 竟然是因为这个? 李征脸色发青:“你若真喜欢她,你自己去争取啊,关陈崇什么事!你要把怨气发泄在他身上,你来找我啊!” “你?”陈预似是不屑,“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争取方菲,与我无关。我输给你,也与人无尤。我只恨大哥,放着我这唯一的兄弟不关心,只想着外人。” “只因为他一时忽略了你,你就要杀他?”皇上惊诧道。这样杀人的理由还真不多见。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陈预已经能预见到自己的死期,索性说个痛快。“不只是他,他们一家三口,我都恨。恨伯父堂堂公候之身,镇不住内宅一妇人:恨伯母仗势欺人,欺的我母亲在这偌大的公府几无立足之地。恨兄长,从不曾将我这兄弟放在眼里!这府里的所有人,我都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别人怎么看待,岂能强求!”纪涵沉重的说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如果不是恰巧有那个机会,我会一直忍下去,忍一辈子。可是,可能老天看我忍的辛苦,于心不忍,便赐给我这个机会。”陈预平静的说着,此时面上即没有谋杀兄长的懊悔,也没有被抓住的羞愧。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大哥应该是一早喝的酒就有问题,进了那个房间,两个宫女就很快跑出来,还把门窗都用木棍顶上。我等她们走远,从门缝里看过去便看到他们两个人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陈预茫然的看着前方,仿佛又回到当日那个让人心惊不已的夜晚。他并没有犹豫很久。孱弱的身体,让他习不得武,只能在温室中将养,在书籍中沉溺,然而书中的众生百态,阴谋诡计,并不比现实中少。他体弱,但很聪明,将门世家,耳濡目染,也很果决。机会稍纵即逝,他用颤抖的手,拔除了埋在心里很久的刺。事后虽也后悔过,但只有短短的一瞬。尤其是看到大伯母伤心欲绝的样子,他没有同情,心里却是从上到下的舒展到极致。任你再是得意,这丧子之痛也足够让你痛彻心扉。 众人看着这个将一切心思坦白在人前的少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门外,一个蹒跚的脚步声声由远及近,沉重的声音仿佛踩在每个人心头。陈预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不禁失声叫出来:“大伯……”(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仇人亲人 卫国公陈平脸上的悲痛一目了然,看着前方,双目却仿佛盲人一般没有焦距。“我失去了儿子,还想着总还有一个侄子,没想到,连侄子也没有。” 直接面对亲人,跟背后说来到底不一样,陈预一直压在心中的怨气多少说了出来,心里此时更多的是对陈平的愧疚。平心而论,陈平对他们母子还是不错的。“大伯,我,我对不起你!” “你是对不起我,你叫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啊?你叫我拿什么脸见他啊?”随着一声质问,陈平老泪纵横。 “大伯……”陈预想到父亲,想到这些年代替父亲照看他们的大伯,心中更是愧疚,终于哭了出来。 想到远在北疆,数年不进京一次的陈寻,在场的几人心中更加沉重。 李征更是想起大将军那句话:“我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陈平哭着,几乎喘不过气来,还是纪涵看他情形不对,过去扶他一把,让他坐下,又帮他顺气,他这一口气才缓过来。继续哭着:“父亲啊,我对不起你,国公府,断送在不孝子手中啦,父亲啊,我没脸见你啊……” “大伯,是我错了,我错了。”陈预哭着跪行到陈平身边,不停磕头,“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大伯……” 纪涵看着这哭成泪人的叔侄,不知该怎么劝慰,重重叹口气,把头扭向一边。皇上找出真凶,足以告慰兄弟的在天之灵,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这个结果,似乎比凶手是安澜更棘手了。陈寻,只有这一个儿子啊。卫国公府,小一辈只有这一个男丁啊…… 李征更多的是自责,如果自己当初坚决一些,不接受方菲,是不是陈预就不会记恨陈崇,陈崇就不会死…… 包围在使馆墙外的侍卫们撤了。 戚杨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吐口吐沫,转身去向安澜汇报。 安澜淡淡一声:“他们找到凶手了。” 戚杨道:“真是一群废物,这么多天才查清楚!您住的这么多天冤狱,定要讨回个说法!” 安澜笑着:“为时尚早,先看看再说。不过,有件事情不能拖,信送出去了?” 戚杨点着头:“昨日便送了,可是为什么呢,太子带的人手足够了?” 安澜冲戚杨勾勾手指,叫他过来。这是有秘密任务要吩咐了。戚杨兴奋的凑过去,待听清楚了却先是“啊”的一声惊叫,随后高兴起来:“真的?” “当然!” “可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不高兴。” 这个理由很充分。 “好,等他们到了,我一定好好安排。保证任何人看不出破绽。可是,长公主那边?” “我另有安排,你不用管了。” “好咧。”戚杨高兴的应道,退了出去。看来安澜的这个新的计划很合他心意。 安澜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大梁,大梁啊…… 从北疆回来第一次进宫,皇舅舅看着她,久久不能出声。走时还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回来的却是一员智计百出的将领。梁帝抱着她的双肩,激动的许久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崩出一句:好孩子。 皇舅舅说:你为大梁做的一切,皇舅舅都记在心里。 皇舅舅说:这些事情不好载入史册,但皇舅舅会让太子知道,让子孙后代都铭记你的功绩。 皇舅舅说:朕会让你们母女一世无忧…… 那个时候,心里是欢喜的吧,不是因为他的许诺,而是为终于能够帮助他而开心。 那个需要爱心养护的孩子长大了,有了坚实的臂膀,可以为重视的人撑起一片天。 …… 原来,最开始的开始,是一颗阴险的私心。 皇舅舅,看到母亲形单影只,你心疼吗? 看到我被人骂做野种,你愤怒吗? 你有没有后悔过? 原来,都是假的。 …… 安澜把脸埋在掌心里。 还有什么人可以信赖啊? …… 陈预被皇上的侍卫暂时看守着,陈平哭过一阵,清醒过来。陈崇的葬礼已过去多日,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陈平不只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大家族的决策者。 怎么处置陈预,皇上等着陈平的决定。此时他不只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国家的君主。 “皇上!”陈平跪在地上重重磕下去。 “卫国公快起来!”皇上去扶,李征亦是。边上的纪涵叹息一声,转过身去不看他们。 “求皇上看在陈氏只剩这一根独苗的份上,放了他吧!老臣求您了!”卫国公跪地不起。 “卫国公,您……” “就算杀了他,崇儿也活不过来了!可怜我父尚且留下我兄弟两个,如今我兄弟二人只剩这一个了啊!他确实犯了错,可他若伏法,我陈家就绝后了啊,皇上……”卫国公花白的头发十分刺眼。 这确实是个难题。 “子不教,父之过。二弟不在身边,错,都在我这个伯父身上!没有看顾好他们母子,让他们心里有怨说不出来,日积月累,攒成心病。我有罪,我有罪啊!”再叩下头去。 “卫国公,快起来说话。”皇上亲自弯腰硬是把他拉扯起来。心里沉重的同时,头脑里却轻松起来。陈预,他也是不想杀的。他的北部屏障,可是靠陈预的父亲支撑着呢!陈预若死在他手里,谁知道陈寻会不会有了别的想法? 这话由陈崇的父亲亲口说出来,免除了他要面对的难题。 李征听懂了卫国公的请求,可以理解,可是难以接受。 “就这样放了他吗!他杀了他的亲兄长啊!” 卫国公流下一串浑浊的老泪:“我也不甘心啊,可我不能让陈家绝后啊!” “真相已经查明了,难道还要替他隐瞒吗,皇上!”李征问着。 皇上闭上眼睛,片刻后,似是无力一般垂下,可在李征眼里,这就是默许。 皇上? 李征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就在几日前,你还信誓旦旦要找出真凶还陈崇公道啊! 皇上被李征的目光看的脸上发烫,想了想,坦诚说道:“朕承认,朕有私心,可朕的私心关乎大周安危,朕和卫国公一样,都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这一桩血案该怎样了结?(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黑锅谁背 纪涵依然背对着众人,听他们说了这许多话缓缓说道:“皇上是打算留下这一桩悬案还是,让安澜被黑锅?” 李征看向皇上。皇上忙道:“太傅,朕不是这个意思!” 卫国公本跪向皇上,闻言又跪行向纪涵:“纪太傅,妹婿!你就看在我陈家只剩这一根独苗的份上,高抬贵手吧。他要害你,是他不对,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就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行不行啊?你放过他这一次吧,啊……”哭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既是杀子仇人,又要竭力保他性命,卫国公心里的煎熬,常人恐难想象。 皇上也道:“太傅,朕已经撤下了看守使馆的侍卫,不是要让安澜公主背黑锅啊!” 纪涵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由始至终,皇上的态度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看着陈平,弯下腰:“真凶一日不落网,你那难缠的夫人就要仇恨我女儿一日。上次是毒酒,下次是什么?我女儿有几条命,由着她一次次加害?” “我禁她足,回去我就把她关起来!决不让她有机会再伤害安澜公主!”卫国公保证着。 纪涵只是冷笑一声。 皇上道:“让他们尽快回大梁,国公夫人总不能跟到大梁去!归途中,朕会派人护送,保证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皇上这是完全站在卫国公一边了。 纪涵眼中神色黯淡一些:“名声呢,我女儿的名声。” 这个有些难,毕竟当日二人衣衫不整,很多人看到了。再怎么解释,人们也只会认为是为他二人遮丑。从来,相比于干巴巴的真相,百姓们更乐于接受一些不那么正经八百的东西。这件事,总归是跟男女关系脱不开了。 纪涵心痛:“你只想到你陈家后继无人,可曾想过我的女儿,她的名声已经毁了!” “不会,不会,她是公主,总能嫁的出去的,嫁的出去的!”卫国公焦急的安慰着,却不知这话更刺伤了纪涵的心。一个女人,只要能嫁出去就可以了吗? 皇上:“太傅,事已至此,有些事不好挽回,我们只能先为大局着想。安澜公主,朕一定会补偿她的。” 大局,大局啊…… 这两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好多年,为了这两个字,他放弃向往的田园生活,卷入这俗世,这朝堂。为了这两个字,放弃了心爱的女人,如今,还要为这两个字,牺牲女儿吗? 纪涵头痛,痛的他不得不双手抱头,佝偻着身体。“师父,你怎么了,师父!”李征一边查看他的情况,一边回头大叫:‘得水,得水!’ “太傅!”“妹婿!” 得水跑进来,他倒十分镇定,指挥着李征:“快把老爷扶到床上,我去拿药。”很快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灰色的药丸,放进茶碗里用水化开,端到纪涵嘴边喂他服下。 纪涵咳嗽两声,依然皱着眉,李征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用眼神示意几人出去说话。 离开纪涵充满药味的卧室,外面就宽阔了许多。卫国公也不似方才那般悲痛的难以自拔,擦干眼泪拉着李征说道:“贤侄啊,你可要好好劝劝妹婿啊,我连杀子之仇都放下了,她女儿的名声稍稍有损又算什么,我来日想办法补偿就是了……” 李征听得气闷,偏他是个长辈,不然早一拳叫他闭嘴了。看着皇上:“臣想单独和皇上说几句。” 卫国公识趣道:“老臣先告退了,一切但求皇上做主。”走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既然皇上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这一对师徒就没问题了。大不了,等陈预生下子嗣,再慢慢处置他不迟! 李征看着皇上,皇上也看着李征。先是一阵沉默,李征正要开口,皇上抢先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只问你一句,现在让你上北境,替换陈寻大将军,你可有把握做到和他一样?” “不能。”李征答的也迅速,“大将军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朕不敢冒险。”皇上冷静的出奇。这才是身为皇帝该有的冷硬心肠吧。刘傥嘴上说着冷冰冰的话,心里感到什么东西在离他渐渐远去。 北方的屏障,之外是盘踞多年的墨索尼部,还有新近南来的斡尔罕,都虎视眈眈盯着彼此,任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李征也想过许多,今天这个局面,是他没想到的,却是可以理解的。卫国公为了家族的延续都可以放下杀子之仇,区区一个萧安澜的安危和名声,相比国家的安稳,皇上更不会看在眼里。甚至有这样一个把柄,陈寻反而更会为皇上卖命。 “皇上打算怎么解决?”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几个,我们不说,谁知道?” “萧安澜呢?” “让她跟梁太子走,没有确凿证据,又事关两国邦交,大理寺只能放人。” “天下人会以为我大周畏惧了大梁。” “怎会,是我大周胸襟博大,不予计较。” “卫国公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国公说了,禁足,只要他们回了大梁,还有何惧?” “皇上都想好了,臣无话可说。”李征再看向皇上一眼。“皇上已经撤下了看守使馆的侍卫,臣可以过去看看吗?” 本来心中多少有些歉疚的皇上听了这话,突然冷笑起来:“你不要忘了朕说过的话!” 李征心里一阵委屈,为自己,也为萧安澜。挺直脊梁看向皇上,神情似笑非笑:“萧安澜心细如尘,说不定,已经能猜到什么,所以,臣替皇上去探探口风。” 皇上心中一动,不由懊悔自己动作太快,说道:“朕和你一起去。”不忘回头吩咐侍卫们一声:“告诉卫国公,朕和李副统领有事先出去一趟。让他先回府吧。带着陈二公子。” 李征大步向前,没有等一等皇上的意思。皇上快走几步追赶上去,快追上的时候喊道:“李征,你敢给朕脸色看!”李征停下回头:“臣不敢。”皇上已经超过他走到前头:“这次是朕不对,你可以敢。”(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交换条件 皇上便装和李征一起来了使馆,让萧安澜多少有些惊讶。请进来让了座,正要叫人去通知太子,李征制止道:“且慢,有些话,我们先说。”安澜看一眼李征:“还有什么好说的?”却又挥手让下人先下去。 皇上先道:“梁太子可曾定下归期?” 安澜戏谑着:“这当然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让我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皇上道:“好,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朕已经知道凶手不是你,你想走的话,随时可以。作为你入狱的补偿,朕会额外赏赐你黄金千两。” 安澜一笑:“不过十天,黄金千两。什么时候缺银子花了,就来皇上这里坐牢好了。” 还有心情说笑,这女人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众人面前衣衫不整,坐过牢狱,就算没发生过什么,这名声已经要不得了,李征心里又气又恨。 皇上被她调侃的也严肃不起来了,说道:“太傅那里,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他的。” 安澜不语,轻点了下头。看向李征:“方小姐那里有我的一名侍女,叫做柔娘。你什么时候去方府,帮我找一找她,让她在我们离开之前见我一面。” “好。”李征的话总是简单。 “你的侍女为什么在方府?”皇上问道。 “我这侍女擅长做衣服,我派她去帮方小姐做嫁衣。”安澜平静的说道。 “可是被贵妃处置过的那一位?”皇上突然想起来。 “正是,皇上好记性。” “怎么不带她一起走?”李征问。 “女子出嫁是大事,怎么可能只做一件。我让她多做几件,什么时候做完再回去。”安澜神色淡然,闲话家常一般。看的皇上心中起疑,李征心中有鬼是真的,安澜呢?莫不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那么,凶手是谁呢,说出来听听,我也很好奇。” 这短短的一句,让两人汗毛竖起。果然猜到些什么。皇上再一次懊悔。 李征不说话,皇上只好自己补捅下的窟窿:“还没找到,不过朕不会放弃,早晚要还陈崇一个公道!” “是吗?”安澜看着李征,李征不点头也不摇头,像根木头桩子。气的皇上直瞪他,这不明摆着穿帮吗!再看向安澜,眼神就有些心虚。 安澜笑着,整整衣襟坐端正:“我和陈崇也是并肩战斗过的,他的案子一日不能查清楚,我也于心不安。不如太子先走,我协助你们找到真凶再走不迟。” 皇上看看李征,还真叫你说着了。李征回他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这件事,就不需要你费心了,毕竟卫国公夫人还想着对你不利,有你在,反而更不方便。” “无妨,我躲着她便是。现在又不是在大理寺牢中,她也奈何不了我。”安澜就是这么猖狂。 “这凶手如此狡猾,恐短时间内,不一定能找出来。”皇上搜肠刮肚找理由。 “本公主闲来无事,正可打发时间。” “……” “凶手已经找到了。”李征一句话,皇上松了口气,他也感觉到,安澜在戏耍他。 安澜冷笑着:“找到就找到呗,瞒着不说,有何图谋?” 皇上被耍了半天,也不高兴:“不关你事。” “怎会不关我事,我可是被他害的最苦的人。”安澜说着,眼珠一转,说道:“让我来猜一猜好了。这个人你们是找到了,可你们杀不了他,是吗?” 两人不出声。 “不仅杀不了,还要替他保守秘密。” …… “哎呀,这样的人可不多啊。”安澜自言自语一般,“皇上杀不了的人,有谁呢?” 李征看到皇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想活该,谁叫你居心不良! “会是谁呢?”安澜嘀咕着,眼珠乱瞟,一会儿跺跺脚,一会儿拉拉头发,“是他,还是他?” “是……”李征实在忍受不了她这么耍皇上,开口要说,却见她伸手一挡,干脆的说着:“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还猜!皇上更气了。 安澜一扫轻松随意的态度,认认真真的看着两人:“凶手是谁与我无关,可你们不公布出来就与我有关。所以,你们是来谈条件的吧?” “没有这个意思。”皇上直接拒接道,谈什么,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征却已不争气的说道:“这件事是我们欠你一个说法,你有什么要求?” 安澜道:“你能做主吗,做主的还没说话呢?” 皇上被李征气的脸都要爆炸了,强忍着说道:“好,你说。” 安澜叹口气,原来真是这么个结果,自己这个猪脑子,总是想太多事庸人自扰,偏偏那最糟糕的总会发生。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变得傻一点,少想些事情。可不想,该发生的就不发生了吗?真是头痛! “就算我不说,你们也该知道,你们的做法对我很不利,先不说他那胡搅蛮缠的娘对我不依不饶,我的名声已是彻底败坏了。所以给我补偿是应该的,你说是吧,皇上?” “是,”牙缝里迸出来的。 安澜笑着:“所以,我提点要求不过分。”闭上眼睛想了又想,终于说道:“大梁已经向大周进献了二十年的岁币,不如就免了吧。” 皇上腾地站起来:‘不行!’ 进献岁币,每年三十万两。是当初大周出兵共击窝阔伦的条件之一。 “朕可算见识了,什么叫狮子大开口。萧安澜,那拿朕当傻子吗?就你一条命,就算死在这里又能怎样!”皇上一怒之下,也有些口不择言。 安澜无所谓道:“那就杀啊。在这平阳城里,我们是死是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皇上息怒!安澜你也冷静些。事关重大,我门慢慢谈。都说了谈条件,自然是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坐地还钱’,不要急,慢慢谈。”李征充作中间人,两边都拿好话哄着。 安澜转过身子面向皇上:“好,可以讨价还价。” 大梁的岁币问题,梁人不是没谈过,只是,到手的肥肉,谁愿意松手。(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各有准备 “想都别想!”皇上倒像赌气一般转过身去不看安澜。 “这样啊,我倒要好好想一下,那天出去没人跟着的三个人,哪个嫌疑最大。” 李征看向皇上,皇上气恼的甩过来一句:“朕都赔你黄金千两了,你还想怎样?” “皇上,一码归一码,那千两黄金是住大理寺的钱。这个是背黑锅的钱。”安澜斤斤计较着,像个市侩的奸商。 “不用你被黑锅,你只要回你的大梁就行!” “我走了,还是背着嫌犯的名声不得解脱啊。”安澜委屈的看过去。 皇上给她气乐了,指着她:“你,你杀的人还少吗,装什么良善之辈!” “我杀的都是敌人,可没杀过自己人。” 这张嘴不好对付啊,皇上努力想着:“你那皇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这么拼命给他谋好处值得吗?” 安澜叹息着:“正因为发现他不好,才要多挣些功绩,让他看重我,保我一世安康。”心想着他总算善待我那么多年,多少还他一些,也就不亏欠了。 “这样吧,你也该叫朕一声舅舅,朕也给你一个封号,保你一世如何?”皇上也豁出去了,站起来捋袖子。就差把脚也踩上去了。 “可是我母亲还在大梁啊!”安澜露出祈求的表情:“不如您下令让纪太傅去大梁把我母亲娶过来,这样我就顺理成章是周人啦,您的话我自然要听了!” 这更不可能! 皇上认输了,坐在椅子上。伸手示意她闭嘴:“十万两,朕只能减十万两。” “成交,皇上要写进国书里交由太子带回大梁。” 答应的这么干脆,皇上觉得自己话说的太快了,或许减五万两她也愿意。 熟料安澜还叹息着:“也不知道皇舅舅会不会看在每年省下的十万两上给我指个如意郎君?” 皇上气道:“朕给你指一个,你别要朕的钱了!” 安澜喜道:“也好,也好,谁啊,他?” 她指的是李征。 皇上冷笑:“你看他值几百万两银子吗?” 安澜上下一打量,摇头:“我还是要银子吧。” 虽是玩笑话,但皇上松了口气。李征突的一笑,想着若皇上真把自己卖了又会如何。 陈平带着陈预回府了,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陈预坐在马车里,不敢看他,直到路程过去一半,陈预左思右想,跪了下来。 陈平长叹一声,心里的苦能给谁说,谁也不能,尤其是妻子,不然,家里一定会鸡飞狗跳的。 “起来吧,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陈预震惊的看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什么意思?他们不追究自己的罪过了? 陈平看向一边:“我的儿子已经没了,不能再让二弟的儿子也没了。那样,陈氏就绝后了。你明白了吗?” 陈预看向陈平,他不傻,陈平一说他就明白了。为了家族的延续,陈平求皇上饶了他,饶了他的杀子仇人。自己这条命是陈平留下的。 “大伯!”陈预将头重重磕在车厢底:“大伯,我对不起你们……” 陈平闭上眼睛,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别哭了。不要让人看出破绽,尤其是你伯母。” 大梁太子萧安庆被请到安澜的居处,将三人商议的结果再和他说一遍。萧安庆先是不肯,无论如何要还安澜清白身份,说是梁帝给他下的死命令,完不成就不要回去了。皇上和安澜一起说项,最后勉强同意。并定下行程,后日回国。皇上提出加派人手护送他们的提议也被安澜拒绝了。她还有别的安排,自然人越少越好,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 人都走了,安澜还是一个人静静待着。高岸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看着她。 “女儿家的清白名声,你拿来换银子,说不上古往今来第一人,也算世所罕见吧,萧安澜?” “我的名声,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嫌弃我,可以走远些。”安澜是真不在乎,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眼前这个人。随时都可抛下,随时都可舍弃。 “我还以为,我在公主心中多少有些不同,原来都是痴心妄想。”高岸自嘲笑着。 安澜扭头看他:“你很好,是时机不对,现在我心里有事,容不下人。” “什么时候有空位置了,告诉我一声。” “可以。” 高岸转身苦笑,这算什么,后备? “不是嫌弃,是心疼你。” 高岸说着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看上去却是寂寥又孤单的。 “我的心都没了,怎么给你?” ……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使馆行动起来,将周帝的赏赐分类装车,检查马匹,兵器…… 袁解已经知道了国书的内容,心里隐约能猜出些什么,但不是什么事都能宣之于口的。反正这次出行不辱使命,还立了功,太子和他们都会受到嘉奖。至于安澜公主,皇家的女儿,名声不重要,总归能嫁出去的。且皇家的女儿,又有几个名声好听的…… 梁人准备着回城,戚杨也做着准备,按照行程,他们能赶到的,到时候……戚杨一笑,嘴角勾起,看上去奸诈十足,这是让草原马匪都心惊肉跳的笑。 卫国公府。 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涌动。卫国公夫人被禁足,这次卫国公铁了心,不仅不让她出她的院子,连伺候的人都换了,管家大权暂时交给了刘氏。 方程固执,悍勇,但是不傻。 自那日叔侄一同回府,陈平就变了。不仅住在书房不见她,还彻底将她孤立。虽说只是暂时如此,但方程知道,必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让陈平拼着跟她撕破脸也要压制住她,目的自然是让那小孽种安然回到大梁。 可是,陈平,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关得住我,那就太小看我了。 方程笑着,即便被软禁,还是衣着得体,举止大方。端端庄庄坐在太师椅上,对着门外道:“去,把方菲小姐请来,陪本夫人解解闷。国公爷只是不许本夫人出去,没说不让人进来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你来选择 门外侍卫交头商议两句,这不违背卫国公的意思。一人回道:“夫人稍后,小的这就去请。” 方程冷笑着:“我一后宅妇人,做什么事要亲自出马了?” 刚刚送走了李征,方菲便听下人来报,卫国公夫人请她过去说话。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去,但不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匆忙吩咐了丫鬟几句,叫她送柔娘去使馆,自己换了身衣服,坐上了马车。 见到方程,先行了个礼:“姑母,方菲来陪您了。” 方程笑着:“姑母不去请,菲儿还不来吧。” “姑母说的哪里话,”方菲陪着笑:“姑母管着偌大的国公府,每日事务繁忙,方菲哪敢总来烦着姑母?” 方程笑着:‘现在姑母有的是闲暇,你可以多来几趟。’ “是,姑母。” “快来姑母身边坐。”方菲坐在方程下手,在方程身上感觉不到半分温热气息,心里便不安起来。 “萧安澜要回去了吧。” “是。” “哪天走?” “不清楚,很快吧。” “你没听姑母的话,把那些说给李征听吧。” 方菲神色一动,勇敢说道:“没有,方菲以为,说了也没用,他们两个人,都是见过血的人,大概对于生死,看的开,不会为人胁迫。” 方程笑着,掸掸衣袖:“是啊,你说的或许是真的。他们本身不畏生死,但是对方的生死,他们在不在乎?譬如你,在不在乎李征的生死?” “姑母!”难道她已经丧心病狂的连无辜的人都要伤害吗!方菲站起来,震惊的看着方程。她的神情是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的,仿佛所有人都如跪在她面前回禀府中琐事的仆婢一般卑微。 方程笑着,站了起来,在屋中随意走动着。“你不知道,但是你父亲是知道的。老国公向来欣赏我的果敢坚毅,所以在故去之前,将手上暗中隐藏的一支精兵一分为三,其中一支给了我。” 她居然还有兵马! 方菲瞬间感到了威胁。 她的表情让方程很满意,笑着说道:“你放心,姑母不是糊涂人,姑母的敌人只有一个,只要你想办法,不让李征掺和进去,姑母自不会伤他分毫。” 方菲心中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姑母真的疯了…… 最后一次试图劝说道:‘姑母,表兄真的不是她害的!’ “那又如何,此事跟她脱不开关系就是了。不然,为什么会把她关进大理寺?” “已经放出来了啊!” “那是迫于梁国太子的压力!”方程眼中喷火,“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总是妥协,总是让我让步。不让了,这一次不让了,一定要让姓萧的付出代价!” 恐惧在心中蔓延,方菲转身就要出去,方程追上去挡住门口:‘我话还没说完,你急着走干什么?’ “姑母,你不能这样,老国公的心血不是用在报私仇上的!”方菲仍试图劝说。方程全听不见,自顾说着:“他们软禁了我,就以为安全了,太天真了。梁太子带来了几千人,不过几千人不可能都用来守着萧安澜,若遇突袭,更多的人会去保护梁太子。真正难对付的只有她的几个贴身侍卫。不过没关系,到时候乱箭齐发,任铜墙铁壁也有打透的时候。只要她死,崇儿的仇就报了,若儿的仇也报了。哈哈哈……” “皇上会派人保护他们的!”方菲说着,试图找出她计划中的漏洞,让她知难而退。“大周境内,皇上不会让他们有事。老国公的精兵能有多少,寡不敌众,不可能成功的!” 方程笑着,悠然的绕过方菲,从桌上拿起一本书。这本书方菲一进来就看到了,以为是方程拿来解闷的。方程把书页里夹着的一张纸展开,居然是很大一张,铺了半个桌面。方菲不禁走过去,居然是一张手绘的简易舆图! 方程面上的得色毫不掩饰:“那小孽种说过,我若生在将门,必是巾帼女雄。哈哈,何必非要生在将门呢?”手指在舆图上指指点点,“从京城出来,大都有官道,一马平川。可是到了这里,还有这个地方,要翻山,要过河,再多的人马只能排成长队慢慢的过,你说我在这里突然出兵,将他们拦腰斩断,胜算大不大?” 方菲慢慢后退,想要趁她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的时候溜走,给安澜他们报信。没退两步,方程头都不回,说道:“当然,也可能不是这个地方。山高水长,一路上有无数的机会。你猜我会在哪里动手呢?” 方菲突然明白了,她让自己过来,不是吓唬自己,而是另有目的。 “你不想李征枉死吧,”方程转过身来,一步步走近:‘我早看出来了,他们两个有问题。李征心思细腻,必会一路相送,直到他们回到梁境。你要设法让李征去不成。不然,姑母不敢保证,会不会误杀你的未婚夫婿。’ 方菲脸色惨白,她居然想要她也成为她的棋子! “我不会做对不起征哥的事!”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想要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们,让他们有所防范?”方程气定神闲,摇摇头:“没用的,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动手。你是我的亲侄女,我不忍看你守寡痛苦一生,才来告诉你一声。你好好考虑,是要一个心里装着个死人的活人,还是要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 “姑母,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从地狱里出来的魔鬼!” “是吗,这是对我最好的赞美。” 方菲终于能够走出那个让她窒息的房间。她没有坐进马车,沿着墙根,慢慢走着,心里时而空白,时而翻江倒海。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征哥?可是告诉了他,他就一定会追去的…… 皇宫里,李征还在皇上的御书房中。皇上坐在龙椅中,再不复诸臣面前挺拔威武的模样,懒散的趴在御案上:‘总算要走了。’撩起眼皮看向李征:‘你不去道别吗?’ “现在道别为时尚早,皇上不觉得卫国公府太安静了吗?”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父女相认 安静还不好吗,说明卫国公不动则以,一动便死死压制住了国公夫人。女人的张狂都是男人纵出来的,一旦男人不纵容了,女人什么也不是,就算是内宅之中,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李征沉思着:“卫国公夫人,可不是个容易拿捏的角色,她若整出点动静来很正常,没动静就不对劲了。事有反常必为妖。” 皇上看着李征:“你是闲的过头了吗?一个女人而已,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能怎样?当然,萧安澜是个例外。”皇上补充一句。 “臣想亲自护送他们返回。” “他们已经拒绝了朕的好意,你何必呢?” 李征看着皇上,面色像往常一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现在,我可以说实话吗?” 皇上乐了,笑道:“朕从来没下旨不许你说实话吧!” “我喜欢她。” “呃……”皇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想她能活着回去……” “李征!你敢!” “我不敢,所以才问问皇上,可不可以说实话。”皇上暴怒的咆哮,没吓到他分毫他的声音平稳又平淡。“我只希望她能活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好。我和她各自婚嫁,再无来往,相忘于江湖。但前提是,她活的好好的。” 皇上咬牙切齿:“她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有关。”随性平和的李征也有坚持的时候,对方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人活一世,总该有些留恋的人和事。我喜欢她,我怀念和她并肩作战的日子,我期待过和她一起沙场扬威……” “不行!” “我知道。一步错,步步错过。这就是无缘吧。” “你知道就好,老老实实把方菲娶回去。别的不要多想。” “可是她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没有,没有人要杀她!” “有。” “没有!” “我要去送她。” “她和太子同行,几千人马,卫国公夫人有多大能耐去杀她!”李征从未这么固执过,皇上意外的很。 正常情况下,确实不可能。李征想过这一点,可是心里总不踏实,总感觉有遗漏的地方,让他安稳不下来。 “我一定要去送她,不然,我心里不安。” “你是要娶妻的人了,还惦记她干什么啊!” “我知道。只有她安稳了,我才能放下。”李征很认真的说。 “你个一根筋!”皇上咬牙切齿。 安澜出现在纪府门外,引起许多人远远的围观。自她进城开始,便有人猜测着他们父女会不会相认。等了许多天,纪府门外卖菜的小贩都多了一倍,也没见人来。直到传来安澜入狱的消息。 这是第一次以萧安澜的身份进纪府的门,也会是最后一次。安澜想着,一步步走上台阶,敲门。 过了有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跑来。得水打开门,见是安澜,立即满脸笑容打开门:“小姐您总算来了,老爷等您很多天了!” 安澜没说话,绕过得水径直走了进去。得水跟在后面,见她熟门熟路的要走向书房,忙喊道:“老爷没在书房!” “在哪?” “在卧室,老爷病了。” 安澜回头盯着得水:“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的事?病的重吗?” 得水委屈,早说,早和谁说啊?“您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安澜不跟他废话,自己认得路。快走几步,很快便到了。纪涵站在门口,微笑道:“我猜着,你回来。” “是啊,你总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 “你还怨我呢?”纪涵苦笑着:‘那样的话,我怎么和你母亲说?’说了也没用啊。 安澜幽怨的眼神看过去,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走过去:“你怎么了?” “小毛病,不碍事。”由着安澜扶着他的胳膊走进房间,坐回到床边。安澜拉了把椅子坐在一边。 “我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了。” “我知道。你想去哪里呢?” “这都知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安澜由衷赞道。 纪涵笑的很开心:“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话。” “还有更好听的,你要听吗?”安澜稍稍低下头,似乎说出这话让她很不好意思。 纪涵怔住了,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我可以听吗?” 安澜拉起衣摆,跪在纪涵床前,抬头看着他,清清楚楚的喊道:“父亲……” 纪涵鼻头一酸,笑着道:“哎……”眼泪瞬间流成行。 安澜眼前也模糊,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女儿不孝,不能伺候床前,父亲保重!” “足矣,足矣……”纪涵泣不成声,这一句“父亲”足够了,死也能闭眼了。 安澜跪着,再多的话,她说不出来,也不会说,多年的思慕想念无法用语言表达。纪涵也只会静静的流泪,有那么多的苦衷那么多的阻碍,缺失的关爱是真的,无法弥补的。但她还愿意承认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这让他无比的欣慰。 安澜只会偶尔发脾气,表达感情她不太会。纪涵更是,喜怒哀乐被禁锢了二十年,也几乎忘了怎样表达。 两个不知道说什么的人四目相对,不需要说什么。一样的聪明,一样的敏感,想什么,眼神就表达出来了。 “都安排好了?” “好了。等我安顿好,叫人来告诉你。” “你母亲那边呢?” “也安排好了。” 纪涵点着头:“走吧,走的远远的,这里,还有那里,都不是好地方。” “地方都是一样的,看住的是什么人。”安澜纠正着,“我相信,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没有,我就自己打造一个!” “呵呵!”纪涵笑了:“真可惜了这一身豪气,怎就托生成一女儿家!” “女儿家又怎样?父亲且好好看着吧!” 纪涵伸出手,安澜拉住,顺势站起来。站起来的安澜,要纪涵仰视了。 …… 大周皇帝,皇后,贵妃,还有诸多朝臣高官,站在皇城最高处,目送大梁太子车驾离开京城。长长的队伍,旗帜招展,飘扬在士兵们上空。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紧随在先头仪仗队伍之后,里面自然是最尊贵的梁太子,几十匹马之后,是一辆稍逊于前面的马车,里面是一来就扰乱了京城平静的萧安澜。 “终于走了。”不知是谁叹了一句。 第九十八章 送你回家 出城十几里了,京城的繁华早已甩在身后,现在入目的,是已经开始泛绿的枝干,和灰绿灰绿的原野。 戚杨驾着马,跑到安澜马车一旁,笑道:“还跟着呢,跟他说话爱答不理的,带了几百人,这么点人够干嘛?” “送我呗。”安澜怅然的望着远方,把胳膊放在车窗上枕着。“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啊?”戚杨不明白。 安澜瞪他一眼,装什么糊涂! “哦,明白,明白。”戚杨恍然大悟一般,“可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要不,咱把他打晕带走?” “戚杨啊,咱们是大梁正规军队出身。”不是打家劫舍的匪徒。 “我知道啊,不能做吗?” “离我远点。” 戚杨笑着驾马离去,原来是故意逗安澜笑。 安澜探出头向后看去,看不到尾的大梁队伍,更看不到后面的周军。还跟来干什么,都说了不要送了。 走了一天,天黑前扎营过夜。扎营的工夫,安澜溜达到队伍末尾,看几百周军忙碌着支帐篷,点火做饭。大概是新军的缘故,仍然出了不少纰漏。有的架锅的支架散了,一锅温水登时浇熄了篝火。有的帐篷搭到一半塌了,引起阵阵叫骂。李征在营帐间穿梭,不是说说这个,指点那个,十分忙碌。 安澜看的有趣,喊道:“李统领!” 李征回头。 “练兵啊?” 揶揄。李征笑着走过来:“是啊,让公主见笑了。” 安澜看向混乱发生的地方:“你大周路上太平吗?别出了什么意外,还要我们梁军保护你们!” 李征恭敬一施礼:“劳公主看顾些。” “好厚的脸皮!”安澜转身回去。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一夜无事。第一天走了约五十里路,因靠近京城,大都是平坦的官道,一天下来并不算累。 两天之后,开始出现一些小路,坐马车就比较颠簸。安澜换了利落的衣服开始骑马,即开阔又清爽,再不愿回马车。李征的队伍,行走的时候跟在队尾,扎营的时候就往前赶一段驻扎在安澜营帐的外围。这些周军的目的,不言自明。 安澜心里酸涩里带着热乎乎。 什么也不需多说,权当最后的送别礼吧。 梁太子看着忙碌的李征,忍不住好奇的叫身边侍卫叫来了高岸。 “那人是谁,你知道吗?” 高岸恭敬道:“回太子殿下,那一位是纪太傅唯一的弟子,现在是周军北大营副统领。” “哦,师兄师妹呢,高公子,你也不过去陪陪皇姐。” 高岸:“现在过去,徒招她厌烦。那一位,他总不能跟我们去大梁的。” “哈哈哈,高公子好度量!” 高岸低头不语,眼角余光却瞟了出去:他们在说什么呢? 两人面朝同一个方向,相隔两步站着。站了有一会儿了,谁也没看向谁。站的姿势亦十分相似,都是双手被在身后,双脚分开约一尺,标准的军中站姿。只是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你不用送了,我自有安排。”安澜说道。 “你的安排是你的事,不关我事。”李征呆板的应着。 安澜:“哼,我怕你碍事!” “不会的,你的人我看的出来。” “嗬,好大的口气!我不信你哪个都认得!” “不认得,凭感觉。” …… 这几天,两人每天都能碰面,偶尔说几句话,也都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其他的人或者事,都不提及。 安澜几次想问他,你出来这里方菲知道吗?没有问,怕他的回答让自己尴尬。 李征出城第一天起,方菲就陷入煎熬中。李征没有瞒着她,不过也算不上坦诚。他走之后,让六斤送信给方菲。告诉了她自己的行踪。方菲本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国公夫人的计划。不说,心里不安。却知道说了的话,他是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护着她。萧安澜可以算朋友,李征却是要陪她一辈子的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更可怕的是她的亲姑母,每天都会使人送一封信给她,写着前一晚他们扎营的地点。迫的方菲也从方昭书房里寻出一幅舆图,对着上面化作大小不一圈圈点点的城镇,估算着他们距离姑母曾给她指过的险地还有几日的路程。 一天一天过去,方菲被自己折磨的几乎发狂。实在忍不下去了,她冲出房间去了卫国公府。 方程依然在禁足。见到方菲,心情十分舒畅。像往常一般露出得体的微笑,说着客套话:“方菲来看姑母了?”关上房门,笑容依旧,却陡然变了味道,显得诡异又狰狞。“终于忍不住了,来求姑母了?” 方菲跪在地上:“姑母,方菲求你了,你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了!”说完弯下腰去,头磕在地板上,沉闷的“咚”的一声。 方程的笑更加可怖:“我说什么了,他们就是有奸情,你不信我,现在后悔了吧。怎样,未婚夫拼死护着别的女人,什么滋味?” 方菲摇着头,肩膀,全身都抖动着,不知是在哭还是被方程吓得。 方程蹲下去拉她的手:“起来吧,我的亲侄女,姑母怎会不顾你的幸福贸然行事呢?你起来,有话好好说。”方菲抬头看向她。她说过不知道派出去的人的位置,难道是在骗她,她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方程绵柔悠长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像一条条细小的蛇钻进方菲耳里心里,她说:“给李征写信,用驿站的快马,在他们离开大周之前。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他离开,不然,姑母可不敢保证,会出现什么意外……” 方菲的心像在油锅里煎了几个滚,出来时一身冷汗。她知道方程一定会动手,一定会的。她不能没有他,他不能死! 可是怎么叫他回来呢,此时他的心里出了萧安澜还有谁? 这一路天气都十分晴朗,大周阴雨连绵的日子还没到来,这时虽还有些春寒,但已经能明显的感受到春天的气息,空气里都飘散着泥土的清香,清脆的鸟鸣,嫩绿的芽苞,大地由里而外散发着生机。 还有两日,便走出大周地界了。 第九十九章 临别一抱 回大梁有许多条路,萧安庆选这一条,因为这条最近,但有些山路。山路不算难走,没有绝壁悬崖,没有湍急大河,不过曲折一些。这没什么,就当观山景了。来时为了安澜路赶得急,难得出来一趟,回去一定要走慢些,多看看,这辈子能出几趟远门? 还有两天,卫国公夫人要动手,就在这一两天吧。进了梁境,他们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国公夫人的底气,应该有的一看。安澜看着远处点火做饭的周军,经过几天的磨练,如今也象模象样起来。不过这样的队伍对上那些人,呵呵,全无胜算啊。还是只能靠她的乌云百骑,要不,想办法诓他们回去算了,也算做了好事,救下几百条人命。只是,李征那个猪脑袋,肯回去吗? 李征看着手里的信,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信是通过驿站,三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字迹也潦草,显示着写信人的仓促:外公病危,速归。 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安澜,她沐浴在正午的暖阳中,双臂张开,闭着眼睛。她轻松随意的甩甩头发,甩开一缕碎发。她那么自在的享受大好春光,知不知道,危险在靠近?她一定知道,但她不会让自己发现。 、就像这封急信,他九成认为是假的,可写信的是窦放,字迹他很熟悉。言辞简练,也符合他一惯的性格。李征不敢肯定卫国公夫人有多大的能耐说动窦放,可是,那是外公啊,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他也不敢轻忽啊! 可是萧安澜怎么办? 李征眼眶红了,急的,一半为外公,一半为她。 把信收好,李征一步步走近萧安澜。 安澜早已注意到那个服色不同的驿兵,几次偷偷看向李征营地。他走过来了,看来是那边的手脚起作用了。 李征看着萧安澜,踟蹰片刻说道:“对不去,不能送你了,我要回去了。” 果然吧,那老女人!疯狂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虽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有用就足够了。 “知道了,保重。” “我把人留给你,他们虽比不上你的人,但还算听话,真打起来也英勇的很。” “不必,我有安排。” “听我的,你必须留下他们!”李征难得的固执和强硬。把头甩向一边吐出一口浊气,再回过头来眼眶是红的。“我外公病危,不知是真是假,但我不能不回去!” 这样啊?安澜了然,这七寸捏的精准! “我不放心,不出点什么事情,就不是她卫国公夫人了,她一定会做些什么的……” 没错。 “我不能不回去,让他们替我保护你。” “可是,我真的用不着啊。”安澜竭力解释,她的安排还没说出口,李征突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用的力气很大,仿佛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在这一刻。让安澜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沉重的呼吸中夹杂着细碎的异样声响,像哭一样。 “别拒绝我,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好。”眼前一片大好春光,安澜什么也看不见,只觉一片亮堂堂白光光的。 “谢谢。”李征说着。 不对啊,这话该我说吧。安澜迷迷糊糊的想着。 “我走了,你保重。” 对身体的禁锢突然失去,同时消失的还有胸前的温暖和他的气息,只剩下一个背影,越走越远。 …… 看到这一幕的有许多人。 戚杨感慨:“你要是早这样不就好了,唉!” 高岸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这样一下子,自己又要努力好久了…… 萧安庆:“哇,真有人要啊!小高有对手了!” …… 安澜皱皱眉,这算什么意思?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抱我一下又不负责,我还能嫁的出去吗?虽说我也没想嫁谁,可不想嫁和嫁不出去一样吗?就算我不怎么在乎名声,你也不能这么随便啊!哎,你跑那么快什么意思,怕我要你负责吗?…… 李征上马,只带了几个人,吩咐下几个队长一切听萧安澜指挥,几人绝尘而去。 戚杨走过去,伸手在安澜眼前晃了两晃。 “你的爪子不想要了?” 戚杨缩回手,讪讪道:“走远了,别看了。”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戚杨想着。 “今晚,最迟明晚,他们就要动手了。” 这个还用想吗,后日就能踏上大梁的土地了。脑子不够用了吧,被那个人勾走了吧。戚杨坏坏的笑着。 “神武威扬,呵呵,不知还有没有昔年风采!” “什么?”戚杨一时没听明白。 安澜白他一眼:“这都不知道,亏你在军中这么多年!二十多年前,陈大元帅手中的一支劲旅,全是精兵中的精兵,跟咱们乌云百骑差不多,叫做‘神武威扬’。” 戚杨了然:“不是早就解散了吗?” 安澜:“散了一部分,剩下的被陈元帅收为私兵,成了他陈家的了。” “这就是我们的对手?” 安澜点点头,有些激动,有些期待:“神武威扬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军’,打败了他们,我们乌云百骑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哈哈哈……” 满以为戚杨会跟着恭维几句,却见他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安澜还是在乎手下人的想法的。 戚杨淡定道:“我向来以为我们便是天下第一,还用靠打他们来证明吗?” 安澜:“虽然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们不能自大自负知道吗,我们要谦虚一些,低调一些。” 戚杨:“可是这些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安澜的所有情报几乎都是他收集汇总告诉她的,所以安澜知道的,他都知道。安澜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安澜笑着,红光满面:“我爹告诉我的。” 戚杨看的心中大恸,嘴上却说:“显摆什么啊,谁没有啊。” 安澜不是不能开玩笑的人,可是这类字眼是禁忌,没人敢提。 安澜:“是啊,谁都有,我也有。” 第一百章 黎明来客 我也有爹了。 我也有爹了! 安澜心里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 犹记的幼年时与一小童发生争执,那小童不甘道:“叫我爹来打你!”她没得说,只能更用力的揍一顿回去。 现在,她也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两个时辰之后,发信号给郭巍。” “是。那些周军呢?” “告诉他们,真有敌袭,让他们跑快点。” 这太侮辱人了吧。戚杨愣着没动。安澜道:“留着他们当肉盾吗?”大概也只能有这个用了。戚杨点着头去了,不过他想着,要把话说好听些,婉转些。 再次上路,天黑扎营。这片区域是个宽敞的大峡谷,是两国往来频繁使用的道路。两侧有山,但比较远,若想在山上设伏,射箭很难奏效。 戚杨走进安澜帐篷:“头儿,老郭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了。他们分散的很开,一时看不出多少人,具带弓箭。” “小心些,按计划,让他们先动手。” “知道,太子殿下那边……” “放心,他才不会管我!”安澜冷笑着。这些表弟表妹,有像安乐那样公开敌视她的,也有像萧安庆这样当面言笑晏晏背后又一副嘴脸的,反正没一个真心喜欢她的。更何况若遇突袭,自保是人之本能,何况关系重大的一国储君! 夜色渐浓,山中不时传来一两声兽鸣。夜风阵阵,吹得山上树丛摇摆不定,枝杈相碰哗哗作响。 安澜和衣而眠,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中,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还是她幼年的模样…… “砰”的一声,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声响,弓箭的破空声,射到人体上的“噗噗”声,惨叫声,侍卫们的惊叫声,示警声,打翻东西声…… 安澜一翻身起来,刀握在手,先竖起小桌躲在后面。 “有刺客!” “保护殿下,快去保护殿下!” “保护公主……” 各种各样的喊声不绝于耳。安澜蹲在地上,慢慢向帐外移动。 沉睡在梦中的侍卫们被惊醒了,立即拿起武器反抗。可对方还没露面,只是放箭。这箭比通常用的都要粗一些长一些,射程自然更远些。此时又是在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根本看不见放箭的人。 “保护太子殿下!……”不知是谁在喊,这个声音一再响起,居然没人射他,实在奇怪。有了这样直白的暗示,不少士兵会意,不做声的向太子营帐方向移动。废话,太子是国之储君,自然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了! 安澜这边的大梁士兵越来越少。李征的马军司第七营,却有不少人在坚持。戚扬大喊着:“找地方掩护!”一边骂着:‘让你们走,偏不听!’ 不知是谁回答:“李统领叫我们保护公主,我们就要完成任务!” 戚扬:‘狗屁,人都没露面,你们都死一半了!’ “我一定给兄弟们报仇!” “你先保住你的小命吧!” 没找到掩护的都倒下了,一时箭声依旧,没有了惨叫声。只听地面传来一点点颤动,是马队! 夜袭还骑马,真不是一般的嚣张啊! 敌人转瞬即至,个个穿着夜行衣,只有雪亮的刀片偶尔反射了点点火光。刺得人眼睛难受一下。 打翻的火盆有的点燃了帐篷,浓烟过后,大火熊熊燃起,照亮了峡谷的这一方天地。只见不下两百黑衣人骑马而来,个个黑巾蒙面,目露凶光。“杀!” 杀谁,不用问了吧。 安澜身边的侍卫包括她自己的,只有几十人,还有两百多李征的人。但真正能和这些人硬抗的,恐怕只有原乌云百骑的十个人吧。这些人纷纷下马,见人就杀,很快又倒下十几个。还不停嚷嚷着:“交出萧安澜,绕你们不死!” 戚扬带着几个兄弟迎上去,暂时止住了他们前进的势头。但他们人多,很快绕过他们,又向安澜营帐方向进发。安澜穿的是和军士们一样的军服,所以混在一队侍卫里,跟在戚扬身边,没人发现她。那些人在营帐里没找到人,又出来,一边打一边问:“萧安澜在哪里,不说,让你们全都去见阎王!” 第七营的周军毕竟没怎么经历过这么血腥的战斗,有几人看到黑衣刺客一刀下去,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兄弟便只剩下半个身子,吓得腿都软了。又没有李征在一旁指挥引领,安澜和戚扬等人明显顾不上他们,不少人跑了,也有不少人冲上来加入戚扬等人支援。 周越第一时间调集人手守护太子。待发现这边几乎没有刺客,全部人手都集中在安澜营帐附近,心中已经猜测出一些,正要出去带人支援。身后的萧安庆说道:“周将军,你不在这里保护孤,要去哪里?” 周越回头,见太子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抱拳道:‘太子殿下,您来大周这一趟,不就是要安然带回公主吗?’ 萧安庆笑道:“孤确实答应了父皇,从周人手里安然带出安澜,可是孤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周越一惊,震惊的抬头看过去。 袁解眼珠一转,太子的意思已经明了了。忙上前拉住周越道:“周将军,外面兵荒马乱,又不知道会有多少贼人来袭,你统领众侍卫,可不能随便走动!太子乃国之储君,重中之重,不能有失!”说着,还背着太子对他打眼色。 周越不傻,向外冲的势头停住了,心却一点点冷了。安澜一口免掉大梁每年十万两白银的岁币,他知道,但,可能皇上就不会知道了吧。可是,他并没有当场与太子对抗的勇气,低着头退到一边。 萧安庆也不好做的太明显,补充道:“外面那么多士兵,定会有人去保护安澜的,她身边的侍卫又那么勇猛,不需我们担心。” “是。”周越应着,心里翻江倒海,这要怎么跟长公主和魏源大将军交代啊! 戚杨等几十人被几倍与几的黑衣刺客包围,数量明显吃亏。且对方一看全非庸手,自己这边,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十人,李征的人只剩下几十个,却一个个瞪着眼睛,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哼哼,不说是吧,那就把你们全杀了,看她能逃到哪去!”为首的黑衣刺客怒喝道。 “在这里!”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第一百零一章 偷袭逃离 在那里?戚杨等人疑惑,安澜脸色大变。那个声音,是…… 黑衣刺客当即分出去大半朝着刚才出声的方向跑过去。 安澜大喊:“杀。”戚杨等人当即一反守势,挥舞着手中刀剑,向对方猛烈攻去。同时,一支响箭射向高空,在漆黑的夜中绽放出一朵耀眼的白菊花。 黑衣刺客也看到了,为首一人冷笑道:“还想召集人手,一锅端了更省事!”当下对众手下喊道:“杀,一个不留!”当然只是这里的人,大梁太子那边他们没兴趣。 一时间,攻势更猛,安澜这边接连倒下数人,她的侍卫也有受伤的了。当然也杀了几个刺客。安澜听到那边传来的阵阵惨叫,心里焦急起来,刚才那一声,分明是高岸喊出的。他吸引众人注意力,以减轻自己这边的压力,可他独身来大周,根本没带什么贴身侍卫。就凭一些梁军,哪里抵挡的住?手下越发狠厉,接连刺伤对方两人,引得对方主意。一人惊叫:“是个娘们儿!” 安澜虽穿了军服,但那张脸是怎么装扮都装不成男人的,被认出来一点都不意外。戚扬一刀刺死出声的那人,但他的话已起了作用。又有几个人喊着:“就在这里,杀!” 此时,阵阵马蹄又起,不是偷袭而来,因为还有驾马的大声呼喝。有人喊着:“大胆刺客,我主早料到尔等会来偷袭,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这个声音让安澜和侍卫们精神一震,郭巍来的还挺快。 从浓墨般漆黑的夜里鬼魅般穿出的乌云百骑战士一个个手提大刀,冲杀进来,见到黑衣人便砍,解了安澜等人的危局。 可黑衣刺客毕竟不是简单的刺客,他们亦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手训练出来的,平日无事,难得出动一次,必然要将差事办的漂亮,不然岂不是丢了先辈的脸?见到伏兵杀出来心中先是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绝不会退! 乌云百骑从黑夜中杀出,络绎不绝,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但黑衣刺客抱定必死之心,分毫不退不让。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开始了。他们又知道了安澜的位置,将安澜等人包围的严严实实,纵郭巍等人在外围拼命厮杀,一时也很难杀进去。 李征的第七营只剩十几个了,倒下的都是他们的人,五班长几乎要哭了,:‘弟兄们,哥哥没用,不能给你们报仇,你们走慢点,等哥哥一步!’说着双手握刀,不管不顾一刀一刀用力辟出,全无章法,一时倒叫对方无处下手,反给他的刀刃划到,现出长长一条血口子。五班长一见大喜,刀挥的更快更猛。只他毕竟不及对方手法老道,对方吃了一亏,更谨慎了一些,五班长反倒占不着便宜。冷不防一剑横来,面前刺客口吐鲜血,不甘的看向一旁,头一歪,死了。五班长不高兴,喊道:“你这人多事,眼看我就能打败他了,你插什么手!”安澜道:‘算你杀的。’五班长:“当然是我杀的!”心里乐滋滋的,仿佛全身又充满了力量,对这些刺客的畏惧之心也大大减弱,更卖力的找了一个刺客打起来。 高岸喊出那一声时便几乎抱定必死之心。眼看对方大队人马冲来,说不害怕是假的。可一想到萧安澜活着,她必会一辈子记着自己,便觉得死也值了。带着硬拉来的几十个大梁士兵,奋起迎敌。只是强弱悬殊,他的人若刚栽种的小树苗一般被人三两刀放倒,余下的吓得魂不附体,转身便逃。呸,真没出息!高岸骂着,被对手一脚踢中腹部,跌出去老远。大概连对手都看不上这些梁人的怂样,居然没有再下杀手。冷笑一声,转身去寻刚加入的乌云百骑战士。 他妈的!高岸被无视的气恼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待肚子不那么痛了,提刀站起来,冲向人数最多的战圈,安澜等人就在那里! 大梁第一的乌云百骑,对上大周昔日最厉害的神武威扬的后裔,孰优孰劣,今夜见分晓。 高岸冲过去,见到和黑衣刺客对战的人,不用多想,也猜到来者是谁。兴冲冲过去先自报家门:“我是梁人,我是梁人!”没人搭理他。高岸只好自己找了个对手打起来,此人使一把大刀,刀刀泰山压顶一般沉重,高岸应付的十分吃力,一时勉强硬挺着。 乌云百骑人手全部到齐,虽只有不到一百人,因常年活在杀戮中,血腥气更重,杀伐更厉,一照面,气势便更胜一筹。人数虽不占优,但倒下的多是对手。 虽来了援兵,里面安澜等人反而更加吃力。对方根本不顾背后的进攻,疯狂的向他们进攻,几乎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安澜咬紧牙,接着对手的一刀,身子一个旋转让对方的刀落空,回身一劈,对手早有防备,一个后仰躲过,却又补上一脚踢过来,正踢在安澜手腕上,安澜一只手剧痛,还好是双手握刀,总算兵器还在手中,一气之下顾不上面子,后退一步躲到戚扬身后,换手拿刀,用没受伤的手从腰间掏出一物,大喊一声:“闭气!”便扔了出去。 白色粉尘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黑衣刺客怕有毒仓促后退。却不知这是安澜等人的诡计。趁他们分神躲避粉尘的时候,乌云百骑战士们全无顾忌,立时多收割了十几条人命! “妈的,使诈!”对方暴跳如雷,气的直骂,却没办法。安澜在里面,他们根本鞭长莫及。 “安澜,安澜,你没事吧?”高岸冲不进去,只好大喊大叫。他身边正好是郭巍,真不知道这么傻得一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郭巍瞅准一个空缺,一脚把他踢了进去。省的他在身边碍事。当然高岸的武功其实不算太差,不然御前侍卫也轮不到他,只不过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在这样顶尖的对战中,他还是被比下去了。 眼看对手一个个倒下,没有增援,安澜看一眼戚扬,两人默契的点了下头。 第一百零二章 来者何人 ……………… 混乱足够了,现在可以真正的按计划行事了。 只是高岸那个笨蛋被搅进来了,有点麻烦。没关系,那么傻应该好糊弄。 戚扬抽空又放出一只响箭。 战场上顿时形式大变,所有乌云百骑战士通通弯下腰。同时,四面八方射来一只只利箭。“噗噗“之声不觉于耳,黑衣刺客一个个中箭,倒下的都中了不止一箭。倒地的瞬间还圆睁着眼睛,那是不甘的眼神。 是啊,堂堂天下第一军,就这么憋屈的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峡谷里。不是在战场上,而是作为刺客,屈辱的死去。 这个时候,他们不知道该怨安澜卑鄙,还是后悔出了这一趟差事? 箭只射了一轮,因为刺客站着,可以作为肉盾保护最中心的安澜等人。待他们中箭倒下,再射就容易误伤自己人。 黑衣刺客倒下大半,还有几十个人站着。为首之人胳膊中了一箭,自己拔了,怒吼道:“乌云百骑,卑鄙无耻!” 戚扬一边接招,一边嘲笑道:“大半夜来偷袭我们,神武威扬也不负盛名!” “胡说八道,我们才不是什么神武威扬!”那人当即否认。 戚扬:“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你们和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混账,拿命来!” 因为对手人手大大减少。包围圈中的安澜等人得以突围和外面的郭巍等人汇合,一队人护着安澜,且战且退,向一边的山林退去。高岸紧跟着安澜,此时不禁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退到哪里,这山上还有安排?” 安澜:“没了,时间仓促,能有多少布置!你抽空躲进一边树丛,待他们走过去再出来和太子汇合。” 高岸:“不行,我是来保护你的!” “就凭你?”安澜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高岸被刺伤了,气愤道:‘就算不能帮你杀敌,帮你挡刀子总可以吧!’ “不用!” 高岸赌气离她远一点,却又不敢走太远,一边跟着跑,一面不断回头查看敌情。 黑衣刺客在后面穷追不舍。进了山林,两方人马的速度都慢了些,但他们受命于疯狂的卫国公夫人,又死了那么多人手,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杀死安澜,要么全部被杀死! 只是,老卫国公乃是正统的统兵大将,不屑邪门歪道。落到卫国公夫人手里时,她毕竟一个深闺妇人,又是饱读圣人书的,对于战斗中的小伎俩小手段即不了解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思想指导出来的队伍,是真正的军人,却不是合格的杀手。杀手,无所不用其极。而安澜等人,惯常对付的是阴险狡诈的马匪,什么手段都可用,只要有用。 所以,在逃离过程中,乌云百骑战士们尽量避免硬碰,而是利用树枝等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给对方的追击制造障碍。还不时投出暗器,毒粉,距离拉开了,投的就是真的了。黑衣刺客处处受制,气的哇哇大叫,干脆不紧紧跟随,反而放慢速度,拉弓放箭。 树木稀稀落落,天色又暗,对于射箭来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们别无选择。加上他们的弓箭都是特制,平日又精于训练,这样一来倒有了效果,射到了好几个战士。 安澜一向爱惜士卒,见状心疼不已,当下吩咐停止前行,先行躲避。只听箭声如雨,刺客一边放箭一边拉近距离。戚扬低声对安澜道:“主子,不如你先走,我们断后。”高岸也道:“是啊,你先走,剩下的人分头撤退也容易些。”正说着,突然又阵阵急促的箭雨袭来,却是另一个方向。 还有埋伏?郭巍先是一惊,然后是自责。毕竟负责外围查探的是他,居然没有查到敌人还留了一手,是他的失职。他站起来向箭雨袭来的方向查看,但太过密集,不得不先躲避。此时,却听刺客那边骂道:“阴险,居然还有伏兵!”不是他们的人?那还能有谁? 很快,黑衣刺客发现安澜这边也有人中箭倒下。幸灾乐祸之余也不禁想到,这第三方人马又是谁派来的?这个萧安澜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密集的箭雨,在这稀疏的山林中连绵不绝。戚扬捡起一只在手,不是神武威扬的箭,这是十分普遍的,在各地军中常用的箭矢。对方只是射箭,还没有人露面。此时天色已经要开始转明,暗淡的晨光隐约可见刺客的身影,只是这后来的一支不知藏在那里,还看不见踪迹。 箭势稍缓,安澜当机立断:‘快走!’有这样一支出乎意料的队伍,不管怎么说,对己方都大大不利,走为上。 戚扬等人跟在安澜身后,以身体为盾,挡住后面的冷箭。几声惨叫,又有兄弟中箭。安澜没有再停留,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那么自己走的越远,对大家来说越安全。只中一两只冷箭,不一定会致命。 此时此刻又追了上来,从另一个方向,与安澜等人几乎平行前行,一边追赶,一边刀剑相加,同时还要提防后面的冷箭。神武威扬也豁出去了,宁可全撂在这里,也要拉安澜等人垫背! 突然又一阵冷箭,却不是身后,而是前方! 郭巍戚扬只听破空之声,只来得及喊一声:“当心!”便看到数只利箭齐齐朝着安澜的方向而去。 “噗,噗” 安澜只感到眼前一黑,随即血腥气味蔓延,一个重重的身躯扑倒自己身上,两人重重倒在地上。因为力度太强,甚至两只利箭穿透身上的人,箭头从胸前冒出来,又扎进自己身体少许。 鲜血流到脸上,却不是自己的。安澜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只看到高岸的脸诡异的扭曲着,似是想笑,但因为身上疼痛,笑的十分勉强。开口要说话,先是殷红血液连续不断滴落。 “高岸……”安澜震惊。 太他妈疼了!高岸想骂人,却怕自己时间不多,不能说完最后的话。张了张嘴,咧着嘴喘了口气:“这样……你也能……记住我了吧……”沉重的身躯重重压在安澜身上。 箭头再次入肉,安澜感觉不到疼痛。 第一百零三章 欲哭无泪 高岸…… 安澜喉头模糊发出这么两个音节,泪水瞬间迸发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 戚杨只看到他们二人倒下,心急之下顾不上其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过去,一把翻开高岸,看到安澜身上全是血,先吓个半死,再看她身上并无箭矢,也无较大伤口,一颗心这才放回肚里,叫着:“主子,主子!”安澜眼珠动了动,好久才看清是戚杨。为她挡刀剑牺牲的兄弟有过很多,但那都是她的侍卫,她的兄弟,而他,不是为了责任来保护她。 震惊或许更多过心伤。 “主子,起来,快走!”戚杨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的向四周看去。前后都有人,左边是神武威扬,只剩右边还没埋伏,也不能肯定就没有危险,不过眼下顾不上这么多了! 拉起安澜朝着无人的那个方向冲过去,郭巍等人还在后面,只有几个人跟了上去。 又有冷箭射来,两人中箭,还好没中要害,戚杨胳膊上中了一支,他自己咬牙拔了下来。护着安澜冲出去几十步,这个方向没伏兵。 戚杨道:“主子,你们先走,我回去看看老郭。” 安澜眼看身边只剩这三五个兄弟,也是心痛不已:“小心,原定地点汇合。” “好,我走了。”戚杨又对几个人吩咐:“保护好主子!” “放心,定不辱命!” 戚杨抬头看去,天空已经泛白,只是这林中依然晦暗。转身,大步回去。 “主子,我们先走吧!”一个侍卫说着。安澜点头,顺着这个方向跑起来。她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她的乌云百骑折损过半,就是为了让她安然脱身。她不能意气用事,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她要好好的,等他们去找她。 离开这里,让他们放手去干,战胜神武威扬和未知的敌人! 戚扬回去,提着刀。郭巍他们已经和黑衣刺客们缠斗在一起,好吧,就这样一决胜负…… ……………… 李征一路快马加鞭,从平阳走到哪里用了十来天,回去只用了两天。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待得入了京城,进了窦家大宅,门口的管事几乎没看出是他来。“征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一瞬间,李征明白了。虽然一路上都在怀疑,这信来的太过蹊跷。可那是窦放的笔迹,窦放不可能那么大逆不道咒老爷子。一路上他都在犹豫,有一半的时间想着掉头回去,却又告诉自己,这是真的,就是这么巧,且还有他的几百人在那里守着,他不在也没关系,她不会出事……一路上他都这样安慰自己,劝解自己。现在,管事一句话已经明了了。如果外公真有什么事,他会问出这么傻的话吗? 为什么,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征僵立在门口,有一会儿,又一个管事过来了。一见到李征便大叫:“征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快进来吧,老太爷和老爷就等着您呐!”说着上来拉着李征,还示意另外几人过来,有的抢过马缰绳,有的连拉带拽,簇拥着李征进了门。 窦老太爷的院子里,窦放估摸着今日李征能回来,特意没做别的事,早早在父亲的院子里等着。他需要给他一个解释,或者说,是一个警告。 李征来了,神情木然,看到精神矍铄坐在堂上的窦老爷子,心里本该是该喜悦的,偏他乐不起来。人没事,他们骗他。 看着窦放,李征没忘记施礼。刚刚弯下腰去,便听得窦放道:‘你是在怪我骗你吧。’ “外甥不敢,但烦请舅舅告知,为何要用这么大逆不道的方式让外甥回来?” “是我让他这么干的!”说话的却是窦老爷子。一向笑容满面的脸上,此时十分严肃。“不然他敢那么写吗!不这么说,你会回来吗?” 李征简直欲哭无泪:“为什么啊,为什么我送她一程都这么难?” “你已经出去送了十来天了,早就足够了!除了你,有送那么远的吗?”窦老爷子十分不高兴。自方菲将其中厉害告诉他之时,他的心便悬了起来,唯恐信送的不及时,耽误了大事,不过还好,总算回来了。这心悬了多日,已经有些不舒服,全靠吃药扛着,不过总算可以放心了。 “只差两天,只差两天我就能安然的送她离开。”李征祈求一般说着,心里说不出是委屈还是遗憾,只差那么一点,只要她踏上梁境,她就安全了,他就放心了,就可以放下了。现在,他心里多了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缺漏,或许,更严重。因为在门口看破这个谎言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阴谋的味道。只是,两日的时间,几百里的路程,要发生什么,现在来说,都来不及了。 看到李征死灰一般的脸色,窦老爷子也于心不忍,可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不然,一两天后,有消息传回来时,他还不知道要如何神伤,先说些,让他有个准备也好。 “我们得到消息,卫国公夫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安澜公主……” “什么!” “你娘只留下你这一个,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枉死,即便你恨我们,我也要让你回来!” 后面的话在李征耳中朦朦胧胧听不真切,他只明白了一件事,现在,要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李征转身就向外跑去。窦放大喊:“关门,拦住他:” 一众家丁,管事扑上来,有的拖有的拽,将李征团团围住。只是,李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找她。什么也顾不得。 众家丁有的被踢出去,有的被扔出去,没想到平时温和有礼的李征怒起来也如此凶悍。窦放就在后面看着,家丁们不敢畏缩,围成个大圈堵着他,有的倒下的干脆抱住他的脚,连连喊着:“少爷,您不能走啊!……” “让开,通通让开!”李征红了眼睛,怒吼着。 “少爷,您就别走了,老太爷和老爷都是为了您好啊!”管事喊。 李征回头一看,站在屋檐下的窦老爷子悲戚的面容,心中的煎熬无法言说。放弃抵抗,跪在了地上。 “我去给她收尸还不行吗?” 第一百零四章 消息传来 窦老太爷掩面,人活一世,什么伤痛没经历过,过去了,就淡了。就像当初的丧女之痛,心痛的要裂开一般,这许多年过去,那伤痕也慢慢磨平了,只有想起来的时候,会难过,会落泪,但那痛已经不似那般摧心蚀骨。 李征的痛苦,他可以理解,以他的经验来说,这一关总要面对的。 挥挥手:“让他去,别拦着!” “父亲!”窦放叫着。 “他说的对,总要有人给收尸吧。现在,什么都过去了……”窦老太爷望着天空,女人啊,狠起来真是…… 李征甚至都顾不上对长辈道一声别,在家丁们愣神的工夫窜了出去。 “父亲,这事要不要上奏皇上?”窦放问。 都老太爷摇着头:“不必,明日,最迟后日,这事,瞒不住的。” 次日,周帝刘傥便收到来自大梁太子措辞严厉的问罪信函,说他们在周境遭到猛烈袭击,安澜公主生死不明,侍卫死伤无数。 皇上震惊,正要派人去调查此事,猛然想到李征是跟萧安澜在一起的,若她生死不明,岂不是李征也凶多吉少!当下忙命人出城传旨郑秀,让他多带人马去边境处查看。 皇上又想,梁太子独独提了萧安澜,什么意思,难道对方是冲着萧安澜去的?那么主使者是谁,不用猜也知道了。皇上当下大怒,又传来白钧,着他暂时监视卫国公府,何人进出一一记录在案,尤其是卫国公夫人! 然后,最让皇上头疼的,是怎么让纪涵知道这个消息。他可是知道,他们父女刚刚相认了。 郑秀接到圣旨,不敢耽搁,当下点齐四个营人马,快马加鞭向着西北方向而去。路上忍不住寻思此事,也猜到此事八成和卫国公夫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安澜公主自己的侍卫那么厉害,又有大梁太子带的几千人马,国公夫人要召集到多少人马才能偷袭成功?如果真是她做的,卫国公府暗地里又有多大能量! 郑秀四十多岁,二十多年前他正年轻,自然知道老卫国公最得意的一支队伍,神武威扬。只是当时明明已经解散分插进各地,难道他留了一手?如果是那样,卫国公府可是要在玩火了! 多想无益,到了地儿自然见分晓。 李征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人一马,奔波在走过两次的大路上。经过驿站,还知道更换马匹,换了马就走,顾不上吃喝。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需要别人。他只想自己去看看结果。但是,他不认为她一定会死:她那么聪明,定然猜到卫国公夫人的打算,怕自己担心才不说;她身边的人那么厉害,出入墨索尼大部的包围都面不改色,一定能救出她,还有梁太子带了那么多人,还有他留下的几百人,这么多人的保护下,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但是,他要亲眼去验证。 两天后的上午,他赶到了分手的那个地方,青山依旧,这里似乎不曾留下半点痕迹。又跑了一个多时辰,远远望去,便看到人影攒动,来来往往。按照他们的行程,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大周了。所以,袭击还是发生了。 他们留在这里,自然是有不能走的理由,比如,为同胞收尸,等待大周官员来处理此事…… 很快,李征到了事发地点,还没下马,先被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头皮发麻!这么重的味道,死的该有多少人! 梁军已经将死尸收集了起来。身着梁军军服的放在一起,黑衣黑巾蒙面的刺客放一起,黑衣未蒙面的放在一起,周军放一起。李征依次看过去,先是看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出于对自己的信任他们来到这里,却再没能回去。李征哽咽着,再看向和刺客同样着黑衣的人,其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乌云百骑,并不是跟在安澜身边的侍卫。 几个留在这里的梁军走过来问道:“您是哪位,大周派来处理此事的人吗?”看着又不像,不该只有一个人,而且,来的也太快了些。 李征顾不上再一个个查看,忙问道:“萧安澜呢,她在哪里?” 一个士兵道:‘我知道了,你是一路护送安澜公主的周将。’ “是,是我。”李征承认着,认出自己的话,会不会就好说话一些。 “安澜公主失踪了,我们昨天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一人回答。随即一人又问:“你跟了公主一路,为什么出事的时候你不在,现在跑来干什么?” 这确实可疑。 李征自己都要怀疑自己了,苦笑着:“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想找到她,你们有线索吗?” 一人明显不信任李征,拉了旁边的人一把:“不知道,我们只是在这里看守尸体,避免被野兽吃掉,有什么事情,你去问周将军吧。”说完几人都转身离去,做自己的事情。 失踪。还好,没见到尸体,总有一线希望。况且萧安澜那么聪明,一定是早就提防着,特意找来了北境的乌云百骑旧部,那是她最信任最倚重的人,有他们在,萧安澜极有可能已经逃出去了。 他们不愿意配合,李征只有自己找。他先看这些刺客的尸体,每具尸体都不止一处伤,好多伤口往外翻卷着皮肉,那是带伤作战的缘故,许多人有箭伤,入肉很深。这些人手掌上都密布着厚厚的茧子,比一般军士的都厚,可见,都是经历过严苛训练的。只是,这些人是谁?卫国公夫人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强悍的队伍? 再看梁军,倒有许多事一箭致命,这箭比他们通常用的箭粗一些,长一些,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刺客的箭,更说明了这批刺客可能很有来历。只凭一轮箭射,就放倒了近百梁军侍卫。除箭伤外,刀伤也很多,刀口又深又长,可见双方力量悬殊。李征走着,看着,见到了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见到这个人,李征心下沉了几分,侥幸她还活着的心理又缥缈了几分,因为,这个人是高岸。 第一百零五章 那夜那人 虽然不知他的具体身份,但看他不着军服,又能跟在周越身边,必知他是个有来头的。连他也死在那晚的突袭中,安澜的情况极有可能不乐观。他的神情很平和,没有受伤的痛苦一般。李征把他翻过来,果然,背后几处箭孔,李征当即推测出,他是替安澜挡箭而死的。难怪他的神情这般安详,李征简直有些羡慕他了。重新把高岸的身体放平整,李征又去看别。这些黑衣人应该是乌云百骑吧,粗略一看五六十具。原本百人,去北原牺牲了二十几位,再加上现在这些,活着的寥寥无几。更说明了黑衣刺客十分难对付。最后是他的第七营兄弟,躺下了将近两百人吧。五队长粗犷的大脸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去的必然十分不甘。刘队长断了一条胳膊,脖子和身体只连着一半,还有许多这样残缺的,李征不敢再看,移开眼睛。 前面,安澜的帐篷烧着了,只剩下小部分残骸可以辨认出来。地上散落了数不清的刀剑和箭矢。血迹已经渗进泥土,只留下一片片暗黑的痕迹,而这痕迹又连续不断的一直延伸过去,通向一旁的山峦。跟着血迹,李征走了过去,一边查看着血迹和遗落的兵器,一边推测着可能发生的战斗。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心寒。脚印已经被大梁收捡尸体的士兵们破坏掉了,但许多地方,既有箭痕,又有刀剑砍过的痕迹,一分为二的树叶,平滑的断口,树干上的划痕,李征简直难以想象,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一个人有几分活下来的可能。难怪,连高岸都要亲自替安澜挡箭,当时的情形,一定十分危急吧。不过,他并没有看到戚扬,也没有郭巍,这是支持他继续走下去的根源。如果戚扬的尸体也横在眼前,那代表着什么意思,李征不敢多想! 在林间继续走,直到前面再无血迹。这一小片区域应该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周围好几棵树木惨遭池鱼之殃,树皮上都有数道刀痕,血迹飞溅的到处都有,树干上,树叶上,地上枯黄的草叶上,地上还有两根断指。李征一个人站在这里,遍体发寒。 前面还有人走过的痕迹,不知是最后幸存的人经这里离开,还是梁军搜寻过程中走过,李征在所有有人迹的地方走过,没有什么发现。林间很乱,距离事发之时已过去差不多三天,没有血迹,很难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李征还能用自己的双腿站着,还能看似镇定的寻找线索,都源于没有萧安澜的尸体。 没有,就还有一线希望,不管有多渺茫。 只要没见到尸体,她就还活着。 能看的都细细看过,天已经黑了。李征下山,在安澜帐篷不远处,还留着一些大梁的人没有走。周越留了下来,等待大周的官员来处理此事。太子已经回大梁了,他声称受了很大惊吓,很气愤,要求大周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然后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回去了。 周越指挥着众士兵收集了所有死尸,自己人要好好安葬,刺客,交给周人查明来源,追查幕后主使。他心里很矛盾,那天晚上碍于太子威势没有出去,不然说不定自己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个。可是出去了,结果或许会不同。 矛盾着,看到李征从山上“飘”下来。“李统领!”周越叫道。 终于看到一个应该知道些什么的人,李征快步过去拉着周越:“发生了什么事,她呢,萧安澜呢?” “那天……”周越苦笑,他也不清楚啊,只听到杀声不断,各种惨叫。直到天亮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们才出来查看。这么丢脸的事他怎么说的出口。 “她还活着对吧?”李征殷切问道。 周越点了点头:“林中有几个离去的脚印,或许是公主。”或许逃了,也或许被生擒。 李征松了口气,他急于听到这样的答复让自己安定下来。她没事,她一定是跑了。 周越看着他,也很奇怪。你跟了一路,为什么刚走就出事,为什么又在该来的人之前赶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躲起来吗?现在又算怎么回事,装给谁看?可是他也没资格质疑别人,这话只是想想,没敢问出来,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次日,代表大周处理此事的郑秀到了,周越终于找到可以发泄怒火的对象,先是狠狠斥责一番,然后将他们那一晚发生的事,从遇到突袭开始,简单说了起来,他不在场,但事后问过在场幸存下来的梁军士兵,勉强能说的清楚。 郑秀只看那特殊的箭矢便有了自己的猜测,又听他描述刺客的战力十分强悍,基本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可是留在现场的尸体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单凭猜测,不能作数啊! 周军人不少,又将这一处,连同两侧的山,都密密搜寻了一番,结论和梁军一样,没线索。但是,安澜身边最重要几个人都不在,这是个好消息。只要重要的皇亲国戚没有损伤,一般士兵的牺牲,就比较容易弥补。再三表示会慎重处理此事,给大梁皇室一个交代之后,周越带人回去了。剩下的才是郑秀要头痛的。他收集了许多这样特殊的箭,还有这些刺客的面貌也着人画了下来。不得不说,卫国公夫人的举动已经有些让郑秀忍无可忍了。恩怨不分仇视盟国皇室,携百官威逼皇上,煽动军队不调入京,假传圣旨,再到现在的私蓄重兵蓄意杀人,随便那一条,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死罪一条。偏她还活的好好的。但是,身为军人,郑秀最是维护军人的威严。神武威扬是大周军史上令人膜拜的存在,是不可战胜的神话。若这些人真的便是昔年神武威扬的后裔,那么今日他们死在这里,是大周的耻辱!也是身为军人的郑秀的耻辱! 卫国公夫人方程,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你逍遥法外! 第一百零六章 问罪后宅 郑秀和周越商量了一番,周越自带人回了大周。周帝自会在日后将此事做一个了解,给他们一个交代,但此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安澜公主失踪一事,自有太子向皇上和长公主诉说。 郑秀将许多尸体就地掩埋,但属于北大营的人他要带回去。李征看着一张张曾经熟悉现在没有半点生机的脸,心一直沉到谷底。从军多年,生死见过无数,但只有这一次,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连累这么多兄弟丢了性命,李征十分自责。 李征会在这里,郑秀有些奇怪,他有心要对付卫国公夫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便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李征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直说是来找萧安澜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找她? “死的都是你手下的人,我知道你是来送安澜公主回大梁的,可是事发当晚你的人都在,你去了哪里?”郑秀的声音严厉起来。这个疑点解开,或许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征虽心神大伤,但理智尚在,郑秀一问,他也开始思量,舅舅等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卫国公夫人仇视安澜,有心杀之,或许许多人知道。可是安排这么大规模的刺杀,除非她疯了,否则不可能让消息外泄。舅舅官位不高,也接触不到这些机密情报,那是谁特意告诉他了吗?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会怎么做? 李征几乎想明白了。 郑秀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紧紧相逼,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忍耐是要有个限度的!”便去召集军队集合,准备回京。 李征木然转身跟上,是的,他不能再看在陈崇的面子上什么也不做了。萧安澜现在是生死未卜,若她真的有什么,他便是再要做也于事无补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郑秀这是第一次铁了心要对付一个女人,她跟他无冤无仇,但是,她做的事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那可是神武威扬啊,那是大周军中不可战胜的神话。身为军人,郑秀只可惜出生晚了些,他刚到军中时日无多,神武威扬便解散了。那个时候,多少年轻的战士以进入神武威扬为目标啊! 郑秀接受不了他们这样的结局:不是光荣的牺牲在对敌的战场上,而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光彩的死在刺杀现场。 皇上接到了郑秀厚厚的一本折子,不仅有这次的事情,还有大理寺一名狱卒关于卫国公夫人假传圣旨的口供,还有一大捆案发现场搜来的特制长箭,更是在最后强烈要求皇上严查卫国公府。皇上也震惊了。 神武威扬,他听说过,但没见过。如果郑秀所言属实,老卫国公公器私用,现任卫国公夫妻隐瞒不报,都是不小的罪名。武将世家不是不可以留些私兵,可也要有个限度啊。就搜集回来的死尸都有近百,府中还藏着多少?个个神勇精悍,比殿前侍卫还厉害,你留这么些人什么意思? 这有些触及到皇上敏感的神经了。 柳公公传旨,白钧跟随,众侍卫浩浩荡荡去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陈平出来接旨,柳公公奇道:“夫人呢,她怎么不在?” 陈平苦笑一声:“夫人她,不适合接旨。” 柳公公和白钧对视一眼,不适合?“夫人她,身体有恙?” 陈平点头:“算是吧。” 柳公公昂着头,有些桀骜道:“圣旨是她想接就接,想不接就不接的吗?只要没咽气,就得接!”这话相当不客气了。陈平却没有恼怒,看着柳公公,今日来的这许多人,一看就不是只传旨这么简单。再说方程做的那些事,就算事前不知道,事后才也能猜出来。皇上能忍到今天也是难得,他谁也不怪,谁也不怨。“内子就在后院,柳公公请随我来。”说完在前面引路。 后宅白钧本不该进去的,但今天特殊,他便跟着柳公公一起进去了。 还没到地方,便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狂笑,还喊着什么话,听不清楚。柳公公看向陈平,见他低着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心头一动,莫非这就是要带他们去看的…… 几人停在一个气派的大院外,隔着不高的院墙,里面的声响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哈哈哈,死了,死了,都死了……我就不信,你还能不死,哈哈……都死吧……”声音凄厉又尖锐,但这声音,有些耳熟。 柳公公和白钧,难以置信的看向陈平,陈平点点头,没有羞愧,没有沮丧,像是承认自己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般,只是低着头,没有话说。 两人绕到门口处,除了守着门口的几个粗壮仆妇,还有一道结实的栅栏,将门口牢牢地挡住。只见院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一边溜达着,一边又笑又叫的。白钧眼睛比柳公公好使,只看两眼就惊悚的叫起来:‘国公夫人!’ “什么?”柳公公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听明白,“你说这是谁?” 白钧震惊中没有回答,这话不答也一样,柳公公年纪不大,眼睛也好使的很。这可是堂堂正正的正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这夫人虽狼狈,但看服饰,绝对是贵人……那么,她是谁,还用再多想吗? 这真是,物极必反啊! 二人看向卫国公,希望他给出个解释。皇上要问罪的是一个人,起码得是清醒额吧,这样还怎么问? 陈平不怕丢脸,已经再没什么可丢了。人到中年,先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再是发妻疯癫,眼看着皇上还有事要说,肯定也不是好事,还有什么好怕的! “几日之前一个夜晚,下人们突然来报,说夫人有些不好。”陈平一顿,“为了安澜公主我已经把她软禁在这个院里,我住在书房。我听说了,忙过来看,却见除了她已经癫狂,喊着什么‘不可能,她跑不了’,不知道说的是谁,我带人去安抚她,她就像不认识我一样,只是发了狂的大喊大叫,谁也不认得了……” 第一百零七章 卫国公府 还有一些事,陈平暂时不会说,除非真的瞒不住。他不会说,在下人们去找他之前,已经有一个黑衣人找过他。那人刚一出现,陈平还以为是刺客,差点喊出来。没想到那人却跪在地上,说他是神武威扬的人。神武威扬的人,陈平自然不陌生,他手上就有。此人陌生,他以为是二弟陈寻手下的,没想到他的话更让他惊奇,他居然是妻子手下的! 他竟然不知,父亲将神武威扬分成三部分,他一直以为只有他和二弟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更伤心的事,妻子竟然瞒了他这么多年! 他并不十分在意父亲将这么重要的队伍留给妻子,他介意的是,他对妻子推心置腹,甚至言听计从,妻子却从来没有同等的信任他! 可是,来人后面的话让他顾不上介意这些小小的不满,他说,夫人派他们倾尽全力截杀安澜公主,但是死伤过半,并未成功,安澜公主不知去向。 说到这里,陈平还稳得住,妻子对萧氏母女的怨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有这样的“凶器“在手,她不用倒奇怪了。 然后来人又说,他把这些都汇报给夫人,但是夫人失望至极,控制不住情绪,有些异常,像是要疯癫了,请国公过去看看。 陈平还记得自己挥挥手让来人离去,他腿有些软,怕站不住失态,所以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片刻。 方程的偏执,他的领教自然最深。开始是甘之如饴,觉得对待女人就该宠着,纵着,再后来发现,顺从已经成为习惯,再想改已经晚了。不过这没关系,他并不在意。他还是很喜欢她的,只要她高兴就好。 原来,是这样…… “国公爷,这可如何是好?”柳公公问着,拿一个疯子交差,他做不出这么丢脸的事。 陈平:“公公要传旨,就传给我吧,夫人是接不了了。” 白钧出声道:“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给夫人治病要紧,不如奏请皇上,指派御医来给夫人诊脉,说不定还能治好呢?”想装疯,门都没有! 陈平自然能猜到白钧的意思,不过他已经无力反驳,也没必要。说道:“好,那就麻烦柳公公和白统领向皇上讨个人情,被内子请个太医来。” 可是这旨还传不传,算了,人都这样了,传给谁啊。柳公公自作主张道:“好,那我们这就回宫禀报皇上,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送公公。”陈平行了个礼。 “什么,疯了!”皇上听到回报,惊得站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那样强横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 白钧道:“皇上,微臣之见,不如请太医上门诊治,以示皇恩浩荡。”当然怀疑人家装疯这样的话是不好说的,但皇上可以自己体会啊。 柳公公没那么多顾忌,卫国公夫人屡次冒犯天颜,他早看她不顺眼了。“皇上,您这刚要请她来问话,她就疯了,是不是太巧了?”就差直白的说出装疯二字。 皇上也思量着,那么样的一个女人,会丢弃尊严装疯卖傻只为保命?不大可能。说不定是真疯了。她被心里的仇恨压了二十年,旧仇未了又添新仇,偏用尽全力还是没杀了安澜,一怒之下疯了也不是不可能。但,不可大意,太医还是要去的。当下,皇上叫柳公公领着太医院最厉害的两位老太医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几人恢复,是真疯了,谁也不认的,嘴来还喊着“死了,死了”的,这该是多大的仇啊,傻了都忘不了。 正主疯了,皇上只好传陈平进宫,将郑秀参奏的事项一一说给他知道。陈平已经不震惊了,这些事,他都不知道,但是,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他阻止不了她。他开始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一开始他的纵容,她会不会不会这么无法无天,但为时已晚。 陈平跪在地上,什么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这些事,若不是皇上压着,不要说方程一人,他卫国公府怕只能抄家灭族了。不说别的,单是把神武威扬私自留为私兵就犯了大忌。虽然以当时老卫国公的面子,把这事给先帝说一声,先帝也定然不会驳回,但看皇上的意思,这事他是不知道的,那就不好办了。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军啊,又不是普通的护卫! 看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皇上看到只觉一阵心酸,都是那个不省心的败家娘们儿折腾的!卫国公没什么大才,但起码老实本分,就没做过出格的事。唉,娶妻不贤,累害全家啊。 处置的结果,比陈平预想的要轻很多,着他以年老为由,自动请辞,只保留卫国公头衔,一切职务全部解除。保留国公府,但他和方程手中其余的神武威扬人员要交出来。陈寻手里那些,他不知道怎么联系,但陈崇身为大将军,留着就留着吧。 郑秀十分不平,这样的人就该当众斩杀以正视听。但想到陈崇,那个年轻人毕竟在自己手底下待过一阵,挺不错的孩子,偏摊上这么一个娘,唉,算了,放她一马吧。 卫国公府安静了,彻底的安静。陈平遣散了多余的家丁仆婢,将家事交给弟妹刘氏和陈预打理,什么也不管了。今日的卫国公府已经不是昨日的了。这个家,以后就是二弟一系的了。 卫国公夫人的遭遇,虽然瞒着,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还有被遣散的仆婢,到了新主人家里,为了讨好新主人站稳脚跟,自然有问必答,很快,这个消息便人尽皆知了。听到的人,无不唏嘘。那样一个出身名门,心高气傲的贵妇,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天意难测啊!当然暗中拍手称快的人也不在少数,卫国公夫人的为人处世,并不怎么圆滑。 李征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纪涵,他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怕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却见纪涵没事一般率先问道:“安澜失踪了吧?” 李征眼瞪得铜铃大,师父,这可不像是豁达啊! 第一百零八章 在乎的人 难道…… 李征看过去,纪涵笑眯眯的。没再说什么,等着他猜测。 师父不可能没得到消息,皇上一定会告诉他的。这般镇定,必是笃定安澜不会出事。可师父身在千里之外,不可能对周梁边境发生的事了如指掌。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师父,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纪涵突的展颜,这个徒弟不是很聪明,但也不是很笨,稍加提点,还是可以的。 “你们!”李征先是一喜,又是一惊,然后又是委屈。这么大的事,你们不说一声,你们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李征的心思,纪涵怎会看不出?可一来,他跟安澜已经无缘,能不扯上关系就不扯,二来,不知道,才可以骗过他们不是吗? 可总归是让人家伤心了一场,纪涵略有些歉意,说道:“安澜不让告诉你,怕让人看出破绽。”对不起,女儿,让你背黑锅。其实父女二人想都没想这个事儿,李征根本没在人家计划里。 李征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可是…… “这些刺客十分强悍,师父可知他们的来历?” 纪涵点头:“猜到了,应该是昔年名震天下的神武威扬。” “神武威扬!”李征没见过也听说过,“不是已经解散了吗?” “老元帅留了一手。那么好的队伍,谁舍得放下。”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她冒险,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多派人手互送?”李征简直是指责了。乌云百骑固然厉害,可神武威扬,更是大周军中的神话啊! 纪涵没计较他的态度:“我是旁敲侧击猜到的,没有任何证据,说出来谁信。而且安澜有她的计划,人太多了会妨碍她。” 此时李征才想起,安澜确实曾拒绝自己留人保护她,她有计划,什么? 李征看着纪涵,他平时本没这么愚钝,今日实在心里太乱,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不想回大梁了。” 也对,知道了二十面前梁帝的所作所为,回去了怎么面对他? 原来是这样。 李征松了口气,但又惆怅起来。她的计划里,一点都不需要他。他陪了她一路,她一个字都没对他透露。也对,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 连朋友都不算吗? 李征的心仿佛浸泡在黄连汁里。 纪涵不忍多看,把头扭向一边。郎有情,妾有意,偏生错过,一个缘字,愁煞人。 李征离开纪府,在街上游荡片刻,让自己清醒过来。安澜的事了解了,那么剩下的事,也该算一算了,他问过窦府下人,他不在的时候,都有什么人进府过。人很多,排查下来,只有一个最可能,方菲。 “征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方菲惊喜道。 这惊喜是真的,她冲上来拉着李征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李征淡淡看着,等她抬起头,木然说道:“我很好。” 这神情不对啊,方菲不傻,惊喜过后,放开李征,后退一两步,保持适宜的距离。再看李征的表情,分别多日,没有一丝再会的喜悦,他们可是已经定亲了啊! 终究是要发泄出来的吧,也好,憋着不说,更是让人悬心。方菲不说话,等着他的审判。 李征也看着她,她一样也很平静。方菲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方菲,纯洁的像水晶一样的方菲,心地善良从不杀生的方菲。 是不是你,知道了一切,然后唆使外公和舅舅骗他回来?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谁也不说话,远处的仆人笑嘻嘻的,低声议论着相亲相爱神情对视的两人。 终于,李征先开口了:“萧安澜被人追杀,现在下落不明,你知道吗?” “我知道。”方菲点头。 “就在我离开他们的当天晚上。我本来想送他们离开大周,只差两天。” “是吗?”方菲这话说的平淡,早已知道结果的事情。 “我觉得有些巧合,我一走,刺客就出现了,好像在等我离开一样。”李征看着方菲,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与他对视,没有一丝闪躲。李征甚至片刻间怀疑起自己的推断,难道不是她? “是我,”方菲说着:“我去找了舅舅和外公,我希望他们想办法让你回来。我没办法,他们一定有。” 李征的疑惑被瞬间否定了,心不知是放下还是掉下。然而怒气还是上升:“你知道她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叫我离开?” 方菲稍稍低下头,是啊,这么做,确实很对不起安澜公主,可是,没办法,他不能让征哥冒险。 “你说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沉默让李征控制不住情绪,他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哪怕是辩解。 “我不能让你出事,”方菲看着他,平静说道,“你走后,姑母让人找我,说她一定会杀掉安澜公主,而且人已经派出去了,她也不知道位置。她说,她的人很厉害,一定会成功的,不管谁阻拦,都要杀。” 李征看着方菲,没错,那些刺客确实厉害,乌云百骑都折了那么多。 “我不想你死,所以才那么做。” 李征接受不了这个解释。“你明明可以告诉皇上,让皇上加派人手过去!” 方菲微笑:“对不起,我不是你。皇上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说出去有没有人信。再说,她毕竟是我姑母,若让皇上知道她手中有那么威力强大的一支队伍,皇上会怎么想,会不会降罪于她。她就算有罪,也不该是从我这个侄女嘴里说出去的吧。” 李征简直挑不出她话里的错,可怎么就不对劲呢?“你要维护你的姑母,就不管她的死活,她可是把你当朋友的啊!” 方菲垂下眼帘:“是啊,她确实是个好朋友,可是,没有姑母重要,更没有你重要。我改变不了姑母的决定,只有让你远离她。” “方菲,我竟不知,你也这么自私。”李征说着,方菲感到冷空气扑面而来一般。“是啊,我是自私。只想自己在乎的人好,我顾不了太多人。” “你明明知道,我在乎。” 终于说出来了。方菲的目光一直无意识的游荡着,听到这句话,心里宛若插进一把利刃,脸上却似笑非笑道:“是,我知道。” 第一百零九章 人在哪里 你在乎她,那我呢? 方菲心里的伤痛迅速蔓延。 李征被自己的话惊到了,话已出口,更改不得,谁都不能当没发生过。 “我喜欢她,在回京之前就喜欢,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 “所以,算是我趁虚而入了?”方菲轻声道。 “不,是我不该犹豫。” 这是解释吗?不太像啊。 “我原想最后送她平安离开,就此忘了她。” 方菲闭上眼睛。我相信你不会说谎,可你现在对我说这些,什么意思?她不平安,就忘不了吗?方菲还是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次:“征哥,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幸好,公主逃脱了,没有铸成大错……” “逃脱?”李征反问,“她究竟是逃脱还是被生擒谁知道?她确实要有准备,把自己最信任的人都召集过来,可是死伤多少你知道吗?那都是最出色的战士,没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却死在阴谋暗杀中,这些,不是错?” 这是不肯善罢甘休了,方菲想着:“你想怎样?”事情已经这样了,追究责任?知情不报? 李征怔怔的,是啊,想怎样?他只是想要知道的清楚明白。现在知道了,确实是她使他在最危急的时候离开了她。能怎样?“做错了事,难道不该认错吗?” “我错了,我承认。”方菲大大方方的,可是李征看着就是不对劲。认个错就没事了吗?认个错那一晚的惊心动魄就当没发生过吗?如果萧安澜没有准备呢,认错有什么用? 李征转身,什么也不想说了,一步一步离开。方菲没有叫住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如果再一次选择,她还是会这样做,她不想他出事,哪怕他会怨她。 但愿,你会有明白的那一天。 …… 纪涵等着,安澜说过,安顿好会给他消息。 一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纪涵早就养好了身体,慢慢等着。她这是在哪里去了,难道忙着安置新居,顾不上来告诉他? 两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 纪涵心里越来越不安,早已指示锦城的眼线,盯着长公主府,没有任何异常,萧勉一贯深居简出。怎么回事?难道安澜不将这新认的爹放在眼里,顾不上回个消息?可是,她当时说的好好的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李征两个月前和方菲不欢而散,便住进了北大营军营中,他的第七营损失惨重,干脆和陈崇的第八营合在一起练习。那天乌云百骑战士们的尸体刺激到他,他不够强。 如果他有一支更强大的队伍,萧安澜会不会需要他的帮助,从而把所有计划都告诉他? 她会去哪里呢? 操练的间隙,李征看着远方的天空,晴朗的淡蓝色,一望无际。萧安澜,你还好吗? 得水听见敲门,开门一看,认得,此人是小姐身边的人,叫戚杨的,只是,怎么只有这一个? 戚杨脸色难看,声音低沉:“我想见纪太傅。” 纪涵只看到来人的脸色,心便直往下沉,便开始胡思乱想,在戚杨进来到开口之前,他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又一再的否定自己:不要瞎想,不要瞎想! 戚杨“扑通”一声,高瘦的身躯怆然跪在纪涵面前,一头磕下去:“我等无能,护不得主子周全,求纪太傅想想办法,找找主子吧,我们把她,丢了……” 丢了? 丢了! 尽管猜到不是好事,纪涵还是眼前一黑,身躯一晃。戚杨头还没抬起来,他已经稳定住自己。不能乱! “怎么回事,详细道来!” 戚杨急躁了两个月,此时已经急不起来了,只有羞愧。他向来自负,连神武威扬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他们拼了命的查,找线索,却一无所获。主子,就这么丢了。 “那天晚上,我们被人偷袭,对方人很多,也很厉害。主子早有准备,我们且战且退,眼看就能撤离,却不知哪里又来了一队人马,躲在树林中不露面只放冷箭。先前的一波人又穷追不舍,我之好安排两个兄弟带主子先走,留下断后。可是等我们突围出来到说好的地方,并不见主子,我们等了一天,然后又返回山上寻找,在与主子分开的地方找起,只看到三两个人的脚印一直朝山下走,可是走到山下路上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 若在树林中,泥土松软,还能看出脚印,枝杈树叶,人过也有痕迹,可在坚硬平坦的路上,就不好说了。 纪涵听着,问道:“后来的人,放的什么箭?” “都是最普通的箭失,军中常用的。” “即是军中用箭,可去查过来处?” “查过了,近三个月,不曾出现过军中器械被盗之事。我们也看过林中偷袭之人的脚印,总共有二十多人。算上拦截主子的人,最多应不超过五十,这么少的人手调动,很难查出调动痕迹。” 纪涵垂首思考着,这后面出来的人肯定不是神武威扬,会是谁呢?带走安澜,必是看上了她的价值,可用来要挟的人,不外乎他,长公主和梁帝,两个月过去了,为什么还不出手?“这件事,长公主知道了吗?” 戚杨一直跪着,只抬起头道:“还没有,主子原本便想趁机脱离大梁,早安排了柔娘把消息传递给长公主。所以,直到现在,长公主也以为一切都是主子安排好的。我等之所以隐瞒至今,不是怕长公主责罚,是怕她担心,也想留着有用之身,找回主子,再以死谢罪!”说完又重重叩在地上。 想来也是实在想不到办法了,不得已来求纪涵找人。心高气傲,未逢敌手的乌云百骑,终于低头了。 纪涵道:“除了卫国公夫人,你们还和什么人有过过节?” 戚杨:“我们一直待在北境草原,才回大梁没多久就来了大周,不过几个月时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能和谁有过节?” 纪涵微眯着眼睛,手指托着下巴,无意识的摩挲着。没新仇,没人要挟,难道是旧恨? 第一百一十章 北方北方 “你们还有多少人,可靠的?”纪涵问道。 “算我在内,乌云百骑还有三十七人。” “好,你们全都去北方,化装易容,改头换面,分散开去草原各地寻找。” “草原,您的意思是墨索尼干的?”戚杨诧异道。 纪涵:“不一定,或许是,或许是别人。你们在草原上做的事情,我略知一二,有人记恨你们,不奇怪。不过他既然没有当场杀人,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将人掳走,必然不是要她性命这么简单,她应该还活着!” 纪涵都说了还活着,那就一定还活着。戚杨吃了这颗定心丸,当即来了精神,眼神都多了些许光彩:“好,我这就召集兄弟们去北方,长公主方面,还请太傅想办法隐瞒着些,免得她忧心!” 纪涵点点头。戚杨再重重磕了个头,道一声“您保重,我们这就去!”雷厉风行的走了,出了门,就奔跑起来。 脚步声很快消失不见,纪涵猛的咳嗽起来,他捂着胸口,半晌才停下,嘴角渗出点点殷红。刚刚的沉着镇定是做给戚杨看的吧,让他安心。为人父母,女儿不见了,怎么淡定的了? “得水,得水!”纪涵缓过一口气,大声喊着。 “来了,来了,老爷!”得水推门进来。 “去,把李征找来,快点!”纪涵说着,又咳嗽起来。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得水扶着纪涵叫着。 “别管我,快去,见不到人,就等在那里,快去吧!” “那我去了,老爷你别急啊,身体要紧。”得水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李征恰好不在营中,他带着手下七八百人出门训练,分做两队,在林中隐蔽对战,天黑才回营。得水是个实在的,心里急得了不得,却牢记纪涵的话,一定要等到李征回来。 虽住在军营,每隔十天半月的,李征会回去看看,纪府和窦府都去,如今得水自己来找,师父那里一定有急事。李征不多问,上马便随得水回城,路上想问,可得水什么也不知道,只说老爷见过一个人,没说几句话,那人走了,老爷便急忙叫他出来找人。 “什么人,认得吗?”李征再问。 “我家小姐身边的戚杨。”得水觉得,这样的称呼比“公主”好听。 戚杨! 李征睁大眼睛,安澜有消息了! 来到纪府,李征径直奔向书房,心情有些激动,差点忘记敲门就闯进去。纪涵听的脚步声已出声道:“进来。” “师父。”李征跪坐在纪涵面前,低头唤道。 纪涵在等待的时间里,又想了很多,已经不那么急躁了。两个月都过去了,该发生的什么事都发生了,现在,只能抱紧最后一丝希望,找,就有希望。 “安澜她……” “她来信了?”李征急道。“她在哪?” “她真的失踪了。” 真的失踪,不是假的,让梁帝看的失踪。 李征看着纪涵:“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遇袭的那天,她原想趁乱离开大梁,不想除了卫国公夫人,还有一队人马躲在暗处射冷箭,她们分开撤离,然后,就找不到了。” “两个月了,”李征身体抑制不住颤抖,“她落在别人手里两个月了!两个月!”李征只觉得遍体发寒,失踪了,两个月,那么多天,她一个女孩,可能会遇上什么危险…… 李征不敢多想,头皮一阵阵发麻,眼前亮晃晃一片。“师父,”喉头发出的声音,带着哽咽,“我要去找她,该去哪里找?” “据我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北疆,我也是这么告诉戚杨的,你代我去吧,帮我找到她。”纪涵握住李征的手,让他镇定下来,也让自己能镇定。 “是,师父。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李征肯定的答道。 纪涵眼角湿润,扭头道:“和皇上说一声,这一次,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皇上自然会理解师父的。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 “我要去北疆。”李征对皇上说,一本正经,不容拒绝。 皇上看着他,凝视片刻:“你才回来不到一年。” “替皇上守卫北方边境,是臣的责任,也是臣的荣耀!” 皇上在他面前来回走动,左看右看:“说实话吧,别跟朕绕弯子,朕不傻!” “我要去北方找萧安澜,我们怀疑,她被那边的人挟持了。”李征坦白,他不善于说谎。 皇上笑了,是被气笑的。 “我就知道你早晚毁在她手上!”皇上一气,连“朕”都忘了说,直接说“我”了,“你是朕的臣子,京城还有你的未婚妻,你什么都不管,只为了一个跟你没关系的女人?” 李征保持镇定,皇上激动了,他不能也激动,不然肯定说不出个结果。“臣去北疆,争取早日成为能为皇上独挡一面的将帅之才。” “有志气,朕是不是该谢谢你?胡搅蛮缠!方菲呢,你的未婚妻呢!”皇上咆哮起来。 “我会和她说清楚的。”李征不由声音低下来,对于她,他真不知是个什么感情,但爱情,是肯定没有的。他不爱她,他十分肯定。在决定去北疆找安澜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最在意的人不是她。既然如此,就不要耽误人家,趁早结束,对她更好。 “说清楚,怎么说清楚!”皇上气更火冒三丈,“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敢得罪方家,这辈子,你休想再进一步,言官的吐沫星子能把你淹死!” 说到这个,李征倒不是很在意:“方家势力再大,也大不过皇上您啊。只要我忠于职守,为皇上守好大周的江山,他们能奈我何。臣身为武将,沙场上杀出来的功劳,还怕他们的嘴皮子?” 皇上先是冷笑,继而苦笑,这个傻小子啊,朝堂上的弯弯绕哪里是那么简单?不过,好还有朕在。只是,这也是在难为朕啊!皇上无奈的看着李征,这傻小子啊,精的时候是真精,傻的时候是真傻,怎么跟某个人有些像呢?对了,有其师必有其徒,这真是一脉相承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赴北疆 皇上亲手颁发的调令终于到手了。李征心里的两块石头去了一块,现在,只剩下方菲了。方家,已经有两个月没登门了。上次回窦家,舅母李氏曾问过他,是不是该定日子了。李征顾左右言他,岔开这个话头儿。现在,该是自己解决了。想着这些,李征坚定的走上去敲门。 开门的家丁一见李征,当即笑道:“李少爷,您快请!”径直在前面领路向着方菲居处的方向。李征一想也是,先告诉方菲,免得由父母转告她更难堪。 方菲听得丫鬟喜悦的声音,脸上一丝喜色也无。两个月前的不欢而散,两个月中的不闻不问,让她心里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他来,是喜是忧真不好说啊。 李征进了门,方菲依然呆怔怔的坐在窗边的软椅上,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她是聪明的,聪明又敏感。 “征哥……”方菲软软的一声,再没别的话。也对,上一次的会面,并不愉快,她没给他甩脸色已经是她好涵养。 话到嘴边,真要说的时候还是很难,这是方菲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方菲,亲如妹妹的方菲。心里做好决定后,无形中就轻松了起来,对她也没有了怨气,只剩下愧疚。 “方菲,我要去北疆了。” “啊?”方菲仿佛早已了然,淡淡的,“去多久?” “不知道,少则两三年,多了,就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走?” “十日内。” 十日内,呵呵,这么急,只够告别吧。 方菲垂下眼帘,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这边商量一番。近些时日,边境并无异动,无缘无故的去那里做什么,还一去几年之久。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来说,这是一点也不在乎了啊。 “征哥……” “嗯。” “我们解除婚约吧。” “嗯,啊?”李征先是习惯性的应着,后反应过来,诧异的看着她。 方菲坐在窗边,纹丝不动,目不斜视。“我想,我们还是解除婚约吧,我会向我父母说明的。” “方菲……”李征心里波涛汹涌,方菲先说出来了。她先说出口,对她自己有什么影响,难道她不清楚吗?这是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让他被世人指点唾骂啊!“不,你不能这么说!”他是个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娇弱的女人为他遮风挡雨! 方菲站起来,看着他,眼神里逐渐聚集起讥笑:“不能这么说,怎么说。说我等了你几年,却被你退婚吗?我才不要别人可怜我!你记住,是我不要你的!现在,你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她从没这么大声,这么肆意的说过话。说出口才发现,这么说话,太痛快了。就应该这么说,就应该这么大声的拒绝。对于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她不想委屈自己屈就了,哪怕,午夜梦回,眼前都是这个人的影子。 离开他,放他自由,解脱自己。 李征看着方菲,眼眶湿润起来,她这么一反常态的爆发,太出乎他的意料,却也解决了他的难题。皇上担心的问题不会出现了,但是,对她自己呢,她怎么办? “方菲,对不起。”千言万语,只剩这简单的三个字。 方菲冷笑着;“从公主出事到现在,你一直想这么说吧,现在没机会了,我先说了。” “方菲……” “我会让人把定亲礼都送回去的,你走吧!” 李征叹口气:“谢谢你,方菲,你保重。以后,算了,保重,我走了。”他想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可是以什么立场呢?就算真有,她也不会对他说吧。算了,等以后有机会了,他再回报她好了。这一份情,他先记下了。 李征走了,房间中重新安静下来,丫鬟们隐约听见些什么,都远远地躲着,不敢打扰她的清净。方菲又坐回窗边自言自语:“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欠你的,还了,从此以后两清了……” 最后就是窦府了,窦老爷子十分遗憾,方菲那么好的孩子,终究和他家无缘,只是命中无他,强求不得。他年纪大了,和一些年纪越大越糊涂的老人不同,他很看得开。武将出身,李征说要去沙场建功立业,在他看来也是正经。婚姻大事,晚几年就晚几年吧。 实在是他看出李征心结未解,不敢强逼,只有顺其自然,唉,人老了,学会了妥协。 皇上同意了,老爷子首肯了,窦放再不满也没办法,好好的婚事说散就散了。多好的姻缘,人家为等他年纪都大了,这是耽误了人家姑娘,多大的罪孽啊!窦放一直板着脸,冷冷的看着,直到他出门都没给他个好脸。 李征带着自己的几百人,还有笼子里的蔚蓝,匆忙踏上了北去的路。这一去一回,不过在京城过了个冬天。回京时树叶开始凋落,离京时新叶正绿。北方的草原,现在也是一片新绿吧。 萧安澜,等着我! 送走李征,纪涵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叫得水准备准备,出一趟远门。 “老爷,咱们这是去哪啊?”得水赶着马车,忍不住问着。 纪涵许久没出门,冷不丁坐了这许久的马车十分不舒服,闭着眼睛,不想多说,只简单一句:“去锦城。” “啊?”得水大惊,真是,要那么远!得水也是听说过很多纪涵的流言的,自然知道锦城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什么意义。不是说再不相见的吗?这是怎么了,反悔了? 自戚杨来过后,纪涵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许多时候睁着眼睛等待天色由暗转明。睡不着,总是想很多事,很多人。想的最多的,就是安澜住在他院子里的时候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平生第一次痛彻心扉的知道了什么叫后悔,他总是想,如果当时第一时间答应了她,跟她早早的离开平阳去锦城,是不是就没有了后面那么多事。她不会公开和卫国公夫人结怨,陈崇不会死,神武威扬不会出动,卫国公府不会名存实亡,她也不会莫名失踪…… 原来后悔的滋味是如此的苦涩…… 短短几天,纪涵的头发全白了。 萧勉,现在我去陪你,晚了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个女人 ……………… 三年后。 这些年,草原上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墨索尼偷袭苏克哈部,使苏克哈几乎被打散,却不想首领的女儿拉勿黎小姐投奔了北方的斡尔罕大汗,并成为他的第三位可敦,随后北原兵马南下,占领了苏克哈原本的地盘的大部,和墨索尼部正式对立起来。三年间,两部大小征战无数,各有损伤,也在这持续不断的战争中,基本稳定了下来。 大人物之间的较量,只是繁星一般零散分布在草原上的小部落牧民茶余饭后的谈资,战争离他们很远,他们不想参与也没必要,不管大首领是谁,只要有他们的草地就行,丰腴一些,贫瘠一些,影响的只是牛羊的肥瘦,对他们的生活,没有根本的影响。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赶着牛马羊群,在无垠的大草原上,肆意的活着。 天边飘来一片乌云,大人呼喝羊群,女人呼唤孩子,嘹亮的嗓音飘荡在墨绿的地毯上。“母亲,母亲,我回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骑着匹没鞍的马,小脸涨红着,看上去很兴奋。一个回来了,还有两个呢,女人继续喊着未归家的孩子。 “母亲,母亲!”这喊声听上去却不那么悦耳,声音中充满了凄厉的惶恐,“母亲,父亲,快来啊,快去救救桑盖吧,快点啊!” “怎么了,快说清楚点!”女人紧张起来,草原上的危险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狼,有狼!桑盖他……”孩子指着一个方向,紧张又焦急,话都说不利索。 女人和闻讯赶来的男人顾不上听他说完,各自跨上马背朝着他指的方向奔去,心却一直沉到谷底。女人甚至开始祈祷:“万能的神啊,保佑孩子还活着吧,哪怕他受伤,哪怕他变成残废,只要他还活着,求求您了……” 不远处,狼的嘶吼声一阵一阵传来,让赶过去的父亲和母亲心惊胆战,恨不得立时飞过去,哪怕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填满狼吻,只要能换回自己的孩子。 近了,更近了,耳边除了风声,还能听到孩子凄厉的哭声。孩子别怕,我们来了,两人心里皆燃起希望,将马鞭甩的更用力。隐约能看到前面的情形了,只是那个人影,是谁? 再近一些,看到哭着的孩子站在一边,草地上,一个灰黑的人影和一只硕大的野狼滚在一起。地上的草被压平了一大片,看来缠斗了有一会儿了。这个人,他们认得,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是认得。 他们叫她: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不知道她为什么来这里,她很少说话,当然部里的人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因为和她一起来的两个人不许大家和她说话。而那两个人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人,所以大家虽然好奇,都老实的遵守了他们的规定。但背后的议论是他们管不了的,大家议论过一阵,后来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不爱说话的女人而已,一定是犯了重罪被流放的,看她带的沉重的脚镣,几十斤的样子。绝对是犯了重罪!人们好奇过后又开始厌恶,觉得他们的部落虽小却也不想接收一个有罪的女人,可是那两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人不肯走,他们也没办法。 现在,那个女人被那伸开腿比人都长的野狼压住,尖利的狼牙几乎挨上她的脸。她的手撑住狼的前爪,但似乎力气不支,狼头还在一点点向下。赶来的男人女人都不禁为她着急起来,很明显,是那个女人救下了他们的孩子。草原上的人都淳朴的很,你对我有恩,我便报回去,哪怕要得罪那两个很厉害的人! 再坚持一下! 躺在地上的女人,突的放开狼的前爪,反而把一只胳膊直接塞进狼嘴看到的人还来不及惊讶,却见她另一只手握拳狠狠朝着狼鼻子打过去。 鼻子是个脆弱的地方,狼和狗一样。野狼被这一击击中,顾不上嘴里的美食歪在一边,惨叫起来。地上的那个女人抓紧机会一脚狠狠扫在狼腿上,比手指还粗的铁链清晰的出现在人前,清脆的“喀嚓”一声,野狼的一条腿出现了诡异的弯度,野狼惨叫连连,再不敢恋战,拐着腿一颠一颠的跑了。 女人看一眼胳膊,被狼牙划出了几道血口子,血珠已连成一片,还有点疼。随手从衣摆扯下一条布,缠在胳膊上暂时止血,回去再找他们要些药来。 不看赶来的两个大人一眼,也不看获救的孩子,径直就要离开。 “那位朋友,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孩子!” 听到身后的声音,女人脚步一顿,没受伤的手摆了摆,头也不回的继续走。 “朋友,去我们的帐篷喝杯马奶酒吧,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男人不甘心拒绝,再次发出邀请。有恩不报,不是草原汉子干的事! 那个女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用一根手指拨开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没办法,搏斗中头发都乱了,也不能都怪那狼,毕竟就算平时,她也只是把头发随意一挽,乱乱的时候居多。 露出来的眼睛是大而明亮的,这对夫妻终于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神秘又奇怪的女人,她长了一张挺小的脸,尖尖的下巴,脸上好像许多天没洗一样,浮着一层灰黑,可是眼神灵动,忽闪忽闪的,让人有种帮她把脸洗干净看清全貌的冲动。可不管是干净的还是灰黑的,光凭这一双眼睛,看上去就不像坏人! 那个女人左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又低着头嘀咕,像是在念叨什么“没事时狗皮膏药两张,有事鬼影子都不见一个……”是在说总是跟着她的那两个人吧。 “朋友,别再拒绝我们了,不然,我们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男人再次发出邀请。 那个女人点点头:“也好,我还没吃饭,那就叨扰一顿吧。” 夫妻两人大喜,走过来一个扶着,一个查看她胳膊上的伤,应该没有骨折,只是划破了皮肉。两人送一口气,还好伤不重,不然该拿什么感谢人家啊! “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女人问。 “我啊,”那个女人想了想,用过的名字太多,要说哪一个呢,“我叫,我叫纪曦。” 第一百一十三章 牧民家庭 三十多名乌云百骑战士、李征和魏源派出的无数人手搜遍草原而不得的人,就在这个小的不起眼的小部落里,一待三年。 萧安澜坐在他们狭小的帐篷里,抬头打量几眼,大小跟自己在这里的帐篷差不多大,但明显更温暖一些。女人递过来一块热毛巾,她擦了手脸,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比主人还像主人。 “我叫绰答,这是我的妻子哈雅,我的大儿子莫里,二儿子苏图,小儿子桑盖。”男主人绰答依次介绍自己的家人。安澜微笑着点头,算是认识了。其实在很久以前便都知道彼此,只是没打过交道,没说过话,所以算是不认识。 这时,哈雅端上一大盘热腾腾的煮羊肉放在安澜面前。看到孩子们跟过来的眼神,安澜笑着,把羊肉推到矮桌中央:“一起吃。” 客人不动手,主人是不好先吃的,所以安澜先拿起一块吃起来。 “吃,都吃。”绰答笑着招呼孩子们一起吃,孩子们欢笑着一一伸手。 虽然他们养着很多羊,但平时很少宰杀,都是过节或是来了客人才吃。平时主要还是吃老去的牛马的肉和肉干。萧安澜在这里待了三年,无所事事,倒把这一切都看进去了。 三年啊,什么都没做就过去了。 哈雅手艺一般,但羊肉本就鲜美,只要不是错放了东西不会难吃到哪去,一家人加上安澜,很快每个人面前都堆了骨头。 安澜饿了,埋头吃了一通,再抬头看三个孩子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见笑了,我一天没吃饭了。” 哈雅问道:“您身边的人呢,怎不见他们?”她见过那两个人生火做饭,当时还十分奇怪,那两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却屈尊看守一个女犯,还给她做饭,真是怪事! “他们啊,有事吧。这次居然都走了,真奇怪。”安澜摇摇头,抓起布巾擦擦手。“好了,谢谢你们的款待,我走了。” “恩人留步!”绰答喊着,“以前不知恩人高义,未能结交,希望恩人不要记在心上。从今往后,恩人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们!” 安澜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一笑道:“其实我是饿了,想抓了那狼烤来吃,才顺手救下你的孩子。现在你们已经用这顿饭回报我了,两不相欠,不必记挂在心,告辞。” “啊?”一家子人愣在里面。 安澜从那狭**仄的帐篷里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还像以前那样最好,互不干涉,互不来往。 只是,出什么事了,让两个人都走了,也不怕她逃跑吗? 安澜不知道,其实人家走的时候安排了部落首领一家看着她。但首领一家没放在心上,看她一切都和平时一样,发呆,晒太阳,便不再特意关注她。当然那两个人嘱托首领一家给她做饭,人家也没放在心上。草原上还有饿死的人,笑话! 那两人走了两天了,第一天凑合吃了些前天剩下的,到遇到狼和桑盖的时候已经三顿没吃了。她低估了那头狼的力量,有些狼狈,当然也忘了脚上的铁镣。 “三天不练,成了门外汉,唉。”安澜叹息着,这手脚,都不如以前灵活了。 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安澜倒头躺下。这样吃了就睡,醒了无事可做的日子,放在以前会让她嗤之以鼻,现在,也还不错。 跑,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无处可去,大梁不能回,大周不想去,只剩下这草原还能待了。当初她也是想来这里安居,方式不同,结果一样。二来,就这样逃跑太丢人,灰溜溜的样子。她既然敢把她弄来,就要风风光光把她送回去,否则,哼! 当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不能把她怎样。 可是后面的事谁知道呢?她当时没杀她,想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她,让她屈服,这个算盘可就打错了。她,萧安澜,一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却不是吃不得苦忍不得气的人!后退一步,是为了给前进的步子留下缓冲! 只心疼苦苦寻找她的人,母亲,父亲,戚杨郭巍他们,一定度日如年吧。 安澜翻个身,坐了起来。外面有人来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也不像成年人,从来也没有当地人来她的帐篷串门。 一个清脆中透着些许稚气的声音大声道:“纪姑姑,我们可以进去吗?” 应该是刚刚那家的几个孩子吧。安澜有些不耐烦,她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麻烦。不过草原上的孩子普遍早熟,十三四岁就当成年人使唤,那个最大的孩子,看上去不小了,可以说两句话吧。 来都来了,还不让进门吗?大人还能晾在门口,小孩子,算了吧,她还不至于和小孩子过不去。 “进来吧。”声音淡淡的,明显的不怎么欢迎。 三个孩子依次走进来,最大的莫里站在中间,两个小的一边一个。三人脸上都明显的透着兴奋,仿佛走进这个小小的帐篷,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有什么事,快说吧。” 孩子还小,或者说,草原上的孩子更加单纯直爽。莫里用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问道:“纪姑姑,你会武功吧?” “会,怎样?”虽然已经猜到他们的意图,安澜还是问着。她对后面的话比较有兴趣。 三个孩子兴奋的互相看了看,一起跪下道:“纪姑姑,求求你教教我们吧!” 下个跪就想拜师,这些孩子真是简单的可以。安澜没有直接无视,反问道:“你们想学武功,学了武功干什么,都说说?” 莫里:“学好武功,保护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保护我们的牛羊不被饿狼叼走,不被人欺负!” 苏图:“我要去大汗的部落当兵,当了将军,给父亲母亲挣一大片肥沃的草原!” 桑盖:“我也要去当兵,帮大汗打下草原!” 苏图:“不止呢,还要打下南朝……” 苏图没说完,被莫里从背后拧了一把。莫里小心的看着眼前这一个有些神秘的女人,父亲猜测她大概是南朝人,那么听了苏图的话,她肯定会生气的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子拜师 打下南朝…… 真难为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不过也不奇怪,她小的时候,还时时把踏平草原挂在嘴上呢! 安澜想着,不禁又想多了,这么小的孩子,还是远离权力中心的普通牧民的孩子,都时时想着南侵。 莫里观察着安澜,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心想难道父亲猜错了,她不是南朝人。“纪姑姑……” 安澜却看向苏图:“为什么要打下南朝?” 莫里心里一沉,果然还是在意,看来是成功不了了,丧气的垂下头去。 苏图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她又这么问,只好回答道:“我们这里太穷了,太苦了。他们都说,南朝人有钱,大家都过得舒舒服服的。” “哈哈……”安澜笑着,“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这次说话的是桑盖,“大家都说,南朝人不用放牧,地里能长出可口的东西吃,收起来一年也吃不完。” “南朝人还会做漂亮的衣服,会盖漂亮的房子,还有好吃的东西!”苏图争着把听说来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嘛,还笑了,笑不就是高兴吗? “所以,就去打下南朝,将这些据为己有?” 两个小孩子拼命点头,当然啦,那是南朝人的东西,不抢白不抢! 安澜看向唯一一个还算懂些事情的莫里:“你也是这么想的?” 莫里一手一个把两个弟弟划拉到两边,急道:“不是这样的,纪姑姑,你听我说,确实有很多人是这么想的,可也只是想想,南朝人的东西是南朝人的,我们想要就该自己去做,”莫里有些急,不知道怎么抹平弟弟不合适的话,“或者,用我们有的东西和他们换。” 安澜看着慌张的莫里,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掩饰,安澜懒得分辨,因为她压根就是逗逗他们。安澜抬起一只脚,指着连在一起的铁链说道:“看,我确实会武功,所以我被戴上脚镣,流放到这里。所以,学武功是没什么好处的。” “啊?”两个小的张着嘴,显然这个结果很意外。是啊,父亲说过,这位姑姑十有八九是个犯过大错的人,被送到这里是惩罚。犯了错的人,肯定就不是好人。可是,她为什么会救了桑盖呢? 两个小的不禁有些后悔,他们不该瞒着父母跑过来,说不定会惹祸上身呢,那两个看守她的人,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呢!四只眼睛瞟向中间的哥哥,似在说,咱们快回去吧。 莫里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或许,这是这辈子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他突然磕下头去,带着哭腔说着:“纪姑姑,求求你了,我十二岁了,很快就到参军的年龄了。我不想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我想做将军,我想改变家乡族人的命运,我们这里有多么艰苦,您也看到了,您就帮帮我吧!” “可是,你刚刚并没有说出这些想法啊。”安澜慢悠悠说着,好个虚伪的小子,自己不说,支使不懂事的弟弟说。 莫里抬起头,脸色涨红,一半是低头憋气憋得,一半是羞愧:“我怕您会拒绝我,所以不敢说。” “现在不怕我拒绝了吗?” “您不是已经拒绝了吗!”莫里伤心的说着。 这小子,还挺敏感。安澜笑着:“是啊,我都拒绝过了,你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呢?”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这么小的部落,就算进了军队也不会被重视,将来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老了回到这里等死。可如果我有一身厉害的武功,就会被上面的人看重,命运就不一样了!”莫里说着,有些激动。作为家中长子,他自然会比同龄的孩子更成熟一些,懂得事也更多一些。“求求你了,纪姑姑,我可以保证,永远不会去南朝,我一辈子只待在草原上!” 只待在草原上。这几个字无疑有些打动安澜了。闲来无事,找点事做也不是不行,可是…… “你们即便不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是个身不由己之人,我自己尚且今日不知明日事,又怎么对你负责?” 随着她的话,莫里也看向她脚下那黑黝黝的铁链,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抬头道:“纪姑姑放心,等那两个人回来,我想办法解决掉他们!” “哈哈哈……”安澜这次是真的大笑出声,指着莫里:“大言不惭,你有那个本事杀掉他们,何必还来求我教你武功!” 莫里镇定的等她不笑了,这才说道:“姑姑错了,要杀一两个人并不一定需要武功的,可以下毒,设陷阱,偷袭,总有方法的。” 没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聪明的让人不放心。“你说的很对,可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这样,到了军中也一样能出人头地,何必一定要跟我学呢?” “杀一俩个人可以用诡计,可是我不屑于那么做!男子汉顶天立地,赢就要堂堂正正的打败对手,让他彻底的臣服,用诡计一时得逞,却永远收服不了人心!”莫里说的掷地有声,忽略他跪着的姿势和年轻的面容,这话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安澜又笑了,想不到这小小部落,倒养出一个胸中有丘壑的小子来。“你这话是谁教的?” 莫里说出了深埋心中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父亲总是教导我们,男子汉,顶天立地,光明正大。” 安澜有些羡慕,羡慕从小就有父亲陪伴的孩子,果然跟她这只有母亲的人不一样啊,她就从来不在乎手段,做事但求结果,不问过程,所以现在倒霉的是她。 流落至此,也有那么些自我放逐的意思,自己曾做过的事,是对是错,自己还不清楚吗? 可是,安澜又问:“你的想法没错,可你怎知我也是这般想法?如果我叫你做坏事呢,如果我叫你背叛你的亲族呢,你会为了学武功而取悦我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听途说 这话很难回答啊,尤其,对方还是个孩子,一个十二岁,比较大的孩子。 莫里看着安澜,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的等着他的回答。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她是在考验他,还是真有那个意思。可是,直觉她应该不是个“坏人”,她从饿狼口中救下弟弟,只为了吃一顿烤狼肉? “如果,您真的愿意教我武功,我愿意为您做一切事情,除了背叛我的家人,族人和草原。” 莫里回答的很认真。 “我是南朝人,如果我让你离开草原呢?” 莫里坚决的摇头:“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家人和族人,离开了这里,做什么都没意义了!” “可是我教会了你武功,你成了大将军,带人去我的家乡杀人抢夺,我不就成了我家乡的罪人了吗?” 莫里认真说道:“我说了,我不会去南朝,我可以对草原之神发誓。” 草原上的牧民,很相信誓言,不会轻易许诺发誓。 安澜已经基本认可了这个孩子,最后还是要问一下:“你来我这里,你父母知道吗?” 莫里低下头:“我对父亲说了,他不愿让我过来,他说您必是有大来历的人,跟着你或许会有危险。” “真不听话啊。”安澜感叹着,有父亲多好。 “可是他也没有拦着我,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不闯荡一番?危险,就算一辈子守着这片草场,也会有危险啊,狼群,暴风雪……没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危险的!” 安澜笑了,这小子,有点意思。转而朝两个小的招招手:“过来。” 苏图和桑盖迟疑着走过去一点。 安澜笑着说道:“你们知道南朝人眼中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两人摇头,莫里也好奇的看向安澜。 “以前啊,我们都以为,草原上的人们最幸福。那么大的草原,想住到哪里住哪里,随便放放牛羊,就有吃不完的肉。牧草是自己长出来的,不用耕种,不用灌溉。牛羊自己吃草,也不用自己动手饲喂。草原上的牧民,骑着马儿,唱着歌儿,每天玩儿一样的悠闲……” 不等她说完话,两个小家伙就迫不及待打断她:“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每天都有很多事做,父亲母亲很忙碌很劳累……” “牛羊都不好养的,尤其是要下小牛小羊的时候,母亲差不多都要守一夜。尤其是冬天,为了防止冻死他们,还要准备很多东西……” “我知道啊,我在这里住了三年,自然知道,可是没来过这里的南朝人不知道啊。” 莫里似乎明白了点,可是苏图已气愤道:“南朝人真傻,不知道就乱说!”安澜笑了,莫里一巴掌拍在苏图脑袋上:“傻子,刚刚你们还说南朝人都过的很舒服,你也没去过南朝啊!” 苏图恍然大悟,委屈的看向安澜,你有话就直说呗,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安澜笑够了,摸了摸他的头顶,说道:“孩子,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人是可以不劳而获的。你们是这样,南朝人也是。南朝和这里很不一样,那里的土地都是有主的,那么一小块地,差不多放三两匹马大的一块,就要花上将近一匹马的价钱买下。这样还有很多人没有土地,只能租种别人的,把收成的大部分还给人家。而种庄稼,虽然我也没种过,可我见过。要把地用铁锨一寸寸翻过,让土地变得松软,然后种上种子,浇水,等它发了芽,慢慢长大,还要浇好几次水,还有除草,用跟盘子差不多大的锄头,把庄稼间的杂草一点点铲掉,等庄稼成熟,用镰刀收割回去,在空地上晾晒干燥,再慢慢把能吃的种子和干枯的植株分离开,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清楚,但很繁琐,很劳累就是。你说,这样很舒服吗?” 只听她这么一说,三个孩子就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然后都用力的摇头。 安澜继续说着:“确实有人像你们说的那样,什么也不用做,吃得好穿得好,过得很舒服。可这样的人只是少数,是当官的,就像你们这里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明白了吗?” 孩子们点头,没错,首领家里的孩子就不用干活儿。 “所以不管是哪里,都有过得好的和不好的,想要过得好,就要自己努力。你想去抢别人的,别人还想来抢你的呢,大家都抢来抢去,不就都乱了吗?” 孩子们点点头,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她说的也有些道理。 “回去吧,都回去吧。” 两个小的转身向外走,莫里祈求的看向安澜,几乎挪不动脚步。 “哦,回去和你父亲说一声,你若真的想跟着我,生死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这话什么意思!莫里大喜:“是,师父,我一定会和父亲母亲好好说的,您放心!” 这小子,口改的够快的!安澜挥着手,赶苍蝇一般叫他们快走。 莫里嬉笑着哄着两个弟弟回家,他要告诉父亲母亲这个好消息,从今以后,他可以学武功了,他要变得很厉害,保护全家! 安澜想说点什么,再一想什么都还没发生,算了,忍住没说。 天黑了,本该沉寂下来的这一片草原却一反常态,牧羊犬声嘶力竭的叫着,还亮着点点火把。十几个身着铠甲的大汉从马背上下来,大步走向安澜的小帐篷。绰答一家不远,听到声响出来查看,莫里也紧跟着出来了。 “他们去师父家了!”莫里一声惊叫,就要跑过去,被母亲一把拉住。 莫里焦急的看着母亲:“放开我,母亲,他们去师父那里了,我要去看看!” 哈雅脸色难看:“我们刚刚认识她一天。” 不过刚认识,不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深交。 “可是她救过桑盖!”莫里喊着。 哈雅别过头去,留下羞愧的泪水,拉着莫里的手却不肯松开。 “父亲,父亲,我们不能看着不管!”莫里又看向绰答。绰答低着头,看看桑盖,看看莫里,又看看妻子。默默拿起莫里的袍子裹在他身上,去拉哈雅拉着莫里的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旧时相识 哈雅眼泪流的更凶,不肯松手,绰答不得不用两只手去拉她。莫里也叫着:“母亲,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放我去吧!” 哈雅的力气终究敌不过丈夫和儿子,看着儿子细瘦的手臂从手中挣脱,哈雅“啊”的一声哭了出来。莫里已经一边跑着一边穿好了袍子,跑向安澜的帐篷。 安澜早被惊醒了,她本来浅眠,身处这地方,睡觉从来穿着衣服,只要坐起来就能迎接来客。两人拿着火把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掀起帘子,一人打着火把率先进去,然后又是几人。后面还有几个在外面,因为这帐篷太小,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 貌似领头的一人带着头盔,站定,扫视一眼,抬手脱下头盔,看着安澜:“可还记得我?”声音里没有仇恨,倒像是有些怀念。 他这么一说,安澜不禁多往他脸上瞟了几眼,还真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你是,拉勿黎身边的亨达?” “正是,您还记得我!”语气中竟有些激动,让身边跟随的众人不禁疑惑起来,更加仔细的打量眼前这个不起眼,不,是落魄的女人。他们跟着可敦身边最受信任的亨达将军出来,原以为是办什么重要的大事,原来不过是接一个人,还是一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人。 此时,外面传来杂乱的喊声,一个孩子愤怒的喊着:“你们是谁,放我进去!”亨达看向安澜,安澜心头一热,说道:“我徒弟,放他进来吧。”亨达回头喊道:“放他进来。” 莫里从十来个人的缝隙里挤进来,跌跌撞撞跑到安澜身边:“师父,您没事吧,我来了!”说完挺胸站在安澜面前,怒视比他高一大截的亨达。 亨达笑了。安澜一手把莫里拨到一边:“别紧张,没事,过来坐我旁边。”又对亨达道:“我这里简陋,没地方让你坐了,见谅。” 亨达一低头:“您客气了。” 莫里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这么有礼貌,难道不是来抓师父的?迟疑着照安澜吩咐的,坐过去。 莫里能在情况不明的状况下跑过来,多少让安澜得意了一把,自己看人这眼光还不赖嘛。喜色不禁浮上脸颊。 “有状况了吗?”安澜问亨达。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然他们这么多人半夜过来干什么,散步? “有人在这附近看到了拉泽,并且认出他曾经是可敦的心腹之一,所以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可敦让我过来接您过去,此时,她也需要您的帮助,希望您能不计前嫌,再帮我们一把。” 亨达的语气恭谨有加,仿佛面对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更是提到可敦,难道这个邋遢的女人,还需要可敦以礼相待吗? 莫里惊奇的张大了嘴巴,原来不是敌人,可是他说到的可敦,是大汗的妻子吗?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师父居然认识,师父到底是谁啊! 面对今非昔比却更加恭谨的亨达,安澜微笑着:“相识一场,按理你的面子我是该给的,可是她太不懂事了。这样吧,你去告诉她,送神容易请神难,想让我出手,叫她自己过来。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爱记仇,针眼大的仇也记。她敢暗算我,就该想到后果。” 亨达面露难色:“可敦她的心智自然是远不如您,看不了您这般长远。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身为可敦身边最信赖倚重的人,他居然贬低主子也要抬高安澜,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旁观者都蒙了,尤其是莫里,张着的嘴就没合上。 安澜扭头给莫里整理仓促穿上的袍子,带子系成了死结,衣领是歪的。莫里虽然惊愕倒也没拒绝。 亨达只好再说:“可敦现在很艰难,大殿下已经与我们反目,二殿下也虎视眈眈,族里已经有好几个首领被他们拉拢过去了,小殿下还太小,可敦要亲自照顾,还有……她真的很难啊,除了您还有谁能帮她呢?不是她不想亲自来,实在分不开身,而且她的身份毕竟惹人注意……” 安澜长叹一声,他说的都是实情。可是就这样宽恕她,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虽然经过这几年的所见所闻,她的心早已不复那般冷硬。 “叫他们都出去。”安澜吩咐着。亨达忙挥手道:“都出去,都出去。”自己人都出去了,亨达看向莫里。莫里正要站起来,却被安澜按住。 “斡尔罕出什么事了?”安澜问。 亨达先是一惊,继而满脸叹服,这女人真让人难以想象啊,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件事只有大汗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啊! 亨达压低声音:“也没必要瞒着您,大汗半年前受过一次箭伤,虽保住了性命,但伤了心肺,元气大伤。这个消息虽没有外泄,但那些家族首领最会察言观色,或许已经猜出些什么。大概是担心大汗撑不了几年,那时小殿下还没长大,根本撑不起局面,所以人心动摇了。” 安澜点着头,这就对了,不然凭拉勿黎的容貌和斡尔罕对她的宠爱,不该这么狼狈。 莫里听着一个个传说中的名字在他们口中跳来跳去,斡尔罕,可敦,大殿下,二殿下,这些处在高高云端的人物,好像师父都很熟悉。这位南朝来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安澜再看看亨达,多的主他做不了,不如直接和拉勿黎说。“现在走,还是明天?” 亨达大喜,没想到安澜这么好说话,他早做好准备迎接安澜各种各样的刁难,毕竟在他看来,安澜是有恩与他们的,而可敦的做法,无疑是恩将仇报。 “如果您愿意,当然是越快越好!”亨达高兴道。 安澜看向莫里:“你要跟我走吗,去大汗的地盘?” 莫里心跳骤然加快,师父把别人都赶了出去,唯独留下他,他已经有些模糊的感觉,师父这是将他当成自己人了。现在她亲口说了出来,再无疑问,新的世界对他敞开了大门! “我愿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原来是她 我愿意…… 孩子清脆的回答回荡在狭小的帐篷里。安澜满意的点点头:“现在回家,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不用太多,一两套就好。”待到了拉勿黎的地方,自有大把的东西给他们用,家里的旧衣服还不如留给两个小的。 “是!”莫里答应着,兴奋的脸色发红,冲着安澜和亨达笑笑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这个孩子?亨达疑惑起来,跟眼前这位是什么关系? 安澜伸出腿:“你带马车来了吗?” “啊,哦。”亨达明白了,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把安澜脚上的镣铐解开。 终于恢复自由了。安澜揉揉脚踝,乍一脱离桎梏,又酸又痒很难受。她用力揉按着。 亨达于心不忍,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和三年前那个纵马扬鞭的魏校尉还是同一个人吗?眼前的她,伏在双膝上,瘦削的肩膀,细弱的手腕,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折断一般。亨达再是忠心,此时也埋怨起自己的主子。 安澜还不知道她刚刚被人同情了,如果知道了,不知是该苦笑还是嚣张的反问:“你眼睛瞎了吧!” 哈雅还在哭,绰答默默看着那边的小帐篷,不言不语。突然便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的奔跑过来,是莫里!绰答惊喜的喊出声,迎着孩子的方向跑过去,哈雅不知所以,但也跟了上去。 “莫里,莫里!”两人惊叫着。莫里兴奋的喊着:“母亲,父亲,他们不是坏人,是师父的老朋友,来接师父离开的!” 一家人仿佛经过一番生离死别,紧紧抱在一起。莫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不停嘴的说着:‘师父是做大事的人,就要离开了,她要带着我一起走,我也能出去见见世面了,母亲!’ 什么!哈雅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他一句话搅得烟消云散。跟她走?他们不过刚刚认识一天!绰答还算冷静,在同意孩子本向那个小帐篷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失去孩子的准备,现在这个结果,明显好了很多。 他问:“你想跟她走吗?” “是的,父亲,师父是要做大事的,她认识可敦,认识大汗,我要跟她一起!”莫里毫不犹豫说着。 绰答看了妻子一眼,低下了头。早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没想到,还能牵扯出那么多大人物,这固然是机遇,可是风险也很大啊!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了。可是孩子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那是一片开阔的天地,每一个男人都向往的天地。 马队来得快去的也快,小小的部落驻地很快寂静下来,仿佛漆黑的夜里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今晚注定失眠的一对父母。 两天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大汗斡尔罕大营的驻地,也是原本苏克哈首领忽塔尔曾经驻守的地方。 数不清的高大宽敞又华丽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际,成群的骏马,乌云一般在草原上漂移,莫里的眼睛不够使了。亨达使人给两人安排帐篷居住,他则带着安澜去见了他的主子,曾经的大小姐,现在大汗的第三位可敦拉勿黎。 再见拉勿黎,眼前的人几乎和记忆中没什么变化。虽然她努力做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傲视一切的眼神,故作高傲的表情,这些,都是安澜曾经熟悉的,宫中女人脸上常见的。不得不说,安澜对她很失望,并且把这种失望带到脸上,用最直白的语言说了出来:“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哇!” 拉勿黎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她强忍着没骂人,昂着头说道:“阶下之囚,有何脸面谈论别人!” 安澜笑了笑,是啊,真是一段丢脸的过往啊…… ……戚扬回头去接应郭巍等人,派了两个人护送她离开。他们出了山林,一路没再遇见敌人,还没送一口气,便在大路上被几十人截住。错了,他们本不该出山林,一时情急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她被单独关押,一路捆着手脚,蒙着眼睛,直到熟悉的气味涌入鼻腔,她知道,草原到了。 不过见到拉勿黎,确实很意外,她以为会是斡尔罕或者墨索尼。毕竟要探查到她的行踪,还要聚集到足够的人手偷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他们派往南朝的人,多是探子一类,还要多年之后才能派上用场。出手截她,不知会暴露多少人手! 拉勿黎一见到她,很意外:“居然是你,居然是你!”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大概怀孕三四个月的样子。 安澜疑惑:“你为什么抓我?” 拉勿黎:“你便是萧安澜?杀死我义兄的仇人?” 安澜这才想起他们似乎有过结拜这回事,说道:“我是萧安澜,但陈崇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他母亲会使出那么多人追杀你!” “她和我有旧怨,你没打听清楚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倒有本事把我掳过来!” “来就来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忘恩负义!” “呸,你敢说我们草原上动荡的局势跟你无关!” “你们自己窝里斗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嘴硬,蒙哥早都告诉我了,哈奇也都招了,你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 “我做过什么,你倒说说看?”安澜问着,想诈我,没那么容易! “你,哈奇和蒙哥都是你的人!”拉勿黎明显底气不足,事实上她知道的确实不多。 “我的人多了,我记不住,他们说是我的人那就算是吧。”安澜几乎要翻白眼了,想诈出点什么,起码该知道点什么吧。 “你,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还不承认!”拉勿黎不甘心吼叫着,由巳弗说的语焉不详,她不是很清楚,但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安澜笑了,对拉勿黎说道:“你真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拉勿黎疑惑起来,她怎么突然赞美起自己来了。“但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高贵的出身,又给了你无敌的美貌,所以就拿走了你的脑子。” 拉勿黎一噎,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回敬她,瞪了她许久:“至少,现在我可以随意处置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二人交易 两个女人互相看着,眼神碰撞着。 “你们都下去。”拉勿黎率先出声。人都走了,“请坐。” 安澜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才不会为了置气让自己不痛快。跑了这么久早累了。坐下,吃着桌上的糕点,自在的仿佛是在自己的地盘。 拉勿黎挑眉,这个女人的嚣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她哪里来的底气? “你的情况亨达都和我说了。” “你愿意帮我?”拉勿黎自己也觉得难开口,毕竟是她先把事做绝的。 “帮忙是肯定不会的,” 果然。拉勿黎心里一沉。 “但可以合作。”安澜把话说完。 “怎么合作?”这就是要谈条件了,这当然没问题,拉勿黎不会天真的以为任何人都会无条件帮她。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 “你现在的情形不乐观,想要个什么结果?” “我们母子平安一世就好。”拉勿黎不敢提过高的要求,平安一世对于权利中心的人来说已经是个不低的要求了。 “一世平安,这要求不高。”安澜讽刺着,“去向由巳弗投诚,把你的势力都送给他。”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拉勿黎生气道。 安澜笑道:“是你没说清楚,你明明是既要保住你苏克哈的势力,又想活的安逸,却说的那么轻巧!” “苏克哈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 “很快就不是了。”安澜故意气拉勿黎,虽然没想着记仇,可这小心眼的毛病还是有的。 “你!”果然,拉勿黎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强自忍着,努力深呼吸几次,才顺下这口气,说道:“好,你说的对,我要怎么才能保住苏克哈的势力?” 安澜:‘你不听听我的条件吗?’ 拉勿黎:“你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提一个我能承受的条件,你说吧。” 安澜赞许的点头:“你终于聪明了一回,有长进。” 拉勿黎气的把头扭向一边,她敢这么应,在她潜意识里也是没把安澜当成敌人,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她在帮她,她不欠她。 “我要你在你的地盘内给我一块地,封我为王,并且不可插手我的事。” “哼,哼,”拉勿黎冷笑,“画地为王,你可真敢说,你怎么不直说让我把地盘都给大梁算了!” “那怎么一样?我的地盘,等我将来死了,还是你的。划给大梁,你就再也拿不回了。”安澜耐心的解释,这个女人啊,真是太愚钝了,跟她说话真费力气。 拉勿黎疑惑的看着她,他们草原上,所有的东西,地盘,财富,女人,都是世袭的,她不留给自己的后代?“你是说,你活着的时候是你的,等你死了,都还给我?” “可能是你,毕竟,你不一定活的比我更久。”安澜笑着,每句话都要气一气她。 拉勿黎没在意这些:“你儿子呢,不给他?” 安澜拉着脸:“我还没嫁人,哪来的儿子?” “早晚要嫁的。”脸皮厚的魏校尉也有不能说的秘密,拉勿黎得意的瞟了一个飞眼。 “这个嘛,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的后代要自己去挣,我不管。”安澜洒脱的说。 拉勿黎道:‘好,我答应你,等我站稳脚根,我让你自己选。’拉勿黎也打起自己的算盘。安澜的地盘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若想长久的拥有,必要先保证自己的势力稳固。用一块封地拴住一个智计百出的将才,这买卖划算。 安澜点点头,这个女人也算没笨到家,还比较大气,值得挽救。 拉勿黎:“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 “我要睡觉,别烦我。”安澜扭头向外走,刚走两步,又说道:“我在这里的消息,要保密。” “啊?哦。”拉勿黎懂了,她毕竟是梁人,替她卖命,不大合适。“知道了,你放心。我为你打一顶面具如何?” 安澜向外走去,抛回来一句:“谢了啊。” 拉勿黎不知哪来的自信,知道安澜一定会回来帮助自己,早早的准备了帐篷,侍女,衣物等。安澜一出门,亨达就亲自带着她去了为她准备的帐篷。莫里是个意外,但这难不倒可敦的下人们,很快就近腾出一个稍小一些的帐篷给他住。 奔波了几天,确实很累,帐篷里准备了热水,安澜舒舒服服的泡了三年来第一个热水澡,舒服的差点睡着。被水呛了一下才醒过来,不禁笑了,枪林箭雨中没死,若淹死在浴桶里也算是传奇了。 一觉睡到正午。 拉勿黎本来心急,几次派人去看她醒了没?失望几次后终于淡定下来,都已经这样了,不急在这一时。 午后,安澜吃过饭,换上崭新的皮袍,溜达到拉勿黎的帐篷。没人阻拦,没人同胞,看来是都已经被知会过了。偏此时拉勿黎不在,去大汗的营地伺候了。安澜扑了空,正要返回,刚转身,迎面走来一人,见到她“啊”的一声大叫。 安澜定睛看去,眼熟。 对面之人梳着妇人发式,圆睁着眼睛,一根手指指着安澜,哆哆嗦嗦的说着:“你,你,你是那个女人!” 安澜黑着脸:‘是,我是女人,我知道。’ “你是,你是,”妇人哆嗦着说不出有用的话,突然伸出双手冲上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个凶手,你个恶魔……” 只可惜,她还没碰到安澜,就被附近的侍卫们拦下了。侍卫们拉着她,有的说着:“姑姑,冷静些,这是可敦的贵客!” 妇人完全听不进去,喊着:‘……我杀了你,凶手,你还我蒙哥,你还我蒙哥……’ 蒙哥?还有人惦记着他?安澜仔细看过去:“你是,什么娜来着?” 妇人更加暴怒起来,两个侍卫几乎控制不住她。后面的侍卫便回答道:“这是可敦的贴身女官库鲁娜姑姑。” “对,对,库鲁娜。”安澜终于想起来了,随即又补充道:“难怪她这么多年没丝毫长进,原来是你一直跟在身边,难怪,难怪。”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跟你拼了!”疯狂的库鲁娜居然挣脱了侍卫的牵制,当然也有可能是侍卫放水,张牙舞爪的扑向安澜。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义兄义姐 安澜摇着头,对于愚蠢的人,她都不想说什么了。抬腿一脚把冲过来的库鲁娜踢出去好远,滚在地上起不来,疼的说不出话。侍卫们怕她下杀手,挡在前面说道:“姑娘,手下留情!” 安澜瞪他一眼不说话走了,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晚上,拉勿黎亲自来到安澜的帐篷。安澜已经沐浴过,换上了特地为她准备的轻薄棉软的棉布衣服,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油灯下,有种别样的韵味。拉勿黎自认貌美,却也承认,论气度,自己是远比不上眼前这一位的。 “你别跟库鲁娜一般计较,我身边也没几个人了。”拉勿黎轻声说着,当初跟她从血海里逃出来的人,除了几个侍卫,只有这一个。 “宁缺毋滥,你可以留着她,却不该一直这么宠信,她会影响到你的。”安澜平淡的劝说。 拉勿黎点点头,她又何尝不知,许多时候,库鲁娜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不想把事做绝。” 安澜冷笑:‘所以,就留着给自己惹事,可敦的心胸果然博大,佩服佩服。’ “你不用这么讽刺我,我已经处置她了。”拉勿黎闭了一下眼睛。说没有感情是假的,这么多年相依相伴。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留了。 “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好,不用伤人性命。” 拉勿黎看着她:“这么好心?”她确实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她还看不进我眼里,我是怕她给你惹事。” “我今天去看了大汗,他的身体令人忧心。”为了换的她全力的支持,拉勿黎不敢隐瞒她分毫。 “还能活两年吧。” 拉勿黎诧异的看向她:“大汗刚刚四十,怎会活不过两年?” “嗯,足够了。” 这就是说,她可以在两年内帮拉勿黎打造出稳固的势力。拉勿黎心头大喜,声音里掩饰不住喜悦:‘能告诉我你的打算吗?’ 安澜看着她:‘我的面具呢?’ 拉勿黎正好带着,从袖中拿出来,双手递给安澜。安澜接在手中,入手沉甸,耀眼的金色,估摸是纯金打造,薄薄一层,打造成飞鹰的形象。安澜放在眼前,扭头去照镜子,看过后又问拉勿黎:“好看吗?” 两只黑幽幽的眼睛出现在飞鹰翅膀的地方,黑的幽深看不见低,这眼神,比三年前,更让人难以捉摸。 “好看。”拉勿黎点头说着。 安澜直接把上面的链子放在脑后,面具就严丝合缝的贴在脸颊上。耀眼的金色,衬的肤色雪白,“我本打算偶尔替你做一些事情,帮你树立威信,可那样一来,就太委屈我自己了。我可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我的想法就是,开战。” 拉勿黎心剧烈的跳了一下,战争,这三年间无数次发生,她自己都有些厌倦了。不是战争的话,大汗不会受伤,她的地位不会如此岌岌可危。战争啊…… “怎么,你不想开战?” 拉勿黎摇着头:“不是,要打谁?” 安澜笑着:“当然是打你的老仇人,墨索尼,不然,打我们大梁吗?” “可是,你不是说过,不要急于对墨索尼开战吗?”这是拉勿黎刚刚进入北原之境,分别之前安澜曾教导过她的话。 “现在想起来了,早干嘛去了!”安澜冷笑,“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况不同了。” 拉勿黎静静听着。 “现在,你的苏克哈人心已经散了,在他们看来,你的儿子继承大汗的可能太小,不值得压上全部身家支持。所以他们转而去巴结大殿下,二殿下。你想重新将他们抓在手中,就要找一个借口集结他们的力量抓在自己手中。开战就是最好的理由。” 拉勿黎认真听着。“现在还不算太晚,他们念着老首领的旧情,只要你竖起大旗为他报仇,就算碍于面子他们也会派兵支持的。你,亲自领兵……” “什么,我不会……”拉勿黎惊叫着。 “当然不用你去打!”安澜没好气的压下她的话,“我去,但是面子要你来做。” 拉勿黎已经有些明白了,她是忽塔尔的女儿,她亲自出马,才能让苏克哈的旧部不得不出手支持她。至于表面文章怎么做,她还是会的,不用安澜教。 “但是你还是要和你的男人沟通一下,让他支持你,他是聪明人,应该能猜到你的意图。如果他问,不要瞒他,有什么说什么。让他看透你的小算盘,他不会觉得你可笑,只会怜惜你。” 拉勿黎听着,不觉点头,忽而又抬头看她,她这么懂男人的心思,怎么没把自己嫁出去? 安澜全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没注意到她眼神中的小变化,仍然说着:“一旦开战,必有人要统领大局,调派兵马,统筹粮草,所以趁这个机会,你把兵马大权控制在自己手中,什么时候还回去,就是你说了算了。” 确实如此。拉勿黎点头赞着。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人和人果然是有差距的啊! “可是,我并没有统兵打仗的经验,大汗和众首领会让我统领吗?”拉勿黎担忧道。 “确实,你不过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确实难当此大任。”安澜想着,如何把大权握在手中又能让人信服,毕竟开战不是玩笑。斡尔罕再是宠爱拉勿黎也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由着她胡闹。看来,还是需要有人出头才行。 “你有人手吗,可信赖,又有能力的,差一点也没关系。”安澜问着。 拉勿黎摇头,她有这样的人,还会这么狼狈吗?安澜问出也后悔了,又道:“亨达还不错,起码忠诚方面不容置疑,就让他出头可以吗?” “他只是个侍卫,那些眼高于顶的部落首领肯定不会服他的。”拉勿黎见识过那些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已经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无奈,安澜只好瞪着她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远房的也可以?” 拉勿黎:“我义兄已经死了。” 安澜:“那就再来个义姐吧,好事成双!” 拉勿黎呆呆的:“谁啊?” “我。” 第一百二十章 开始筹谋 拉勿黎看着她,义姐? 安澜挑眉:“怎么,不行吗?” 拉勿黎:“你有我大吗?” 安澜:“你多大?” 拉勿黎:“二十一。” “我二十三。” 拉勿黎:“好吧,姐。” 嘻嘻…… “你有我家的消息吗?”她的事解决了,该说说自己的事了。 拉勿黎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真没想到啊,堂堂公主之尊,跑到军中胡闹,魏校尉?“ “说正事。”安澜不想说那些无关事宜。 拉勿黎明显没说够:“你这身世也够曲折的,南朝街知巷闻,人尽皆知呢。”安澜等她一眼,拉勿黎只好快说:“你被我们掳走之后,你皇帝舅舅派了许多人找你,现在的大梁还有悬赏找你的告示。你父亲不久之后去了大梁都城找你母亲,可是据说被拒之门外。他就就近找了个小院子住下了。” 父亲,违背他的誓言了,为了她。 他心里一定在自责,后悔的要死。 安澜忍不住眼眶热起来。 “找两个可靠的人,给我送信去大梁。”安澜吩咐着。 拉勿黎笑着:“好,你写好了给我就好。” “还有件事我忘了说,”安澜眯着眼睛,“斡尔罕在周梁埋了多少探子?” 这个,拉勿黎不好说,含笑不语。 “截我那天,出动的人可不少,虽然不全是你们草原人的口音,也是被你们买通的人吧。斡尔罕可真有意思,自己那一摊还没收拾清楚,就想把手伸那么远,小心被人剁了!” 拉勿黎笑着:“我也不知道,我正好派了人去找义兄,却得知他的死讯,当时气急了,便在大汗面前哭了一通,大汗为了哄我,说要把凶手捉来任我处置。结果就是把你带来了。” “然后呢,你对我的处置结果,他知道吗?” 拉勿黎摇头:“人带回来交给我,他就没再过问。” 安澜点点头:“这个男人对你还不错,只可惜命不好。” “什么?” “是你命不好,如果他健健康康的,你必然什么也不用忧心,真可惜。不过,对我们南朝人来说却是个好事。” 拉勿黎不语,没错啊,她和她毕竟不可能是同一个立场。 还好现在,他们能有共同的目标。只是,这样的合作能持续多久呢? “库鲁娜被你驱逐,有人注意吗?” “应该会吧,我身边本没几个人。”拉勿黎还是有些不舍。 “放出话去,有人打听,就说她说了对大汗不满的话,所以你才驱逐了她。”安澜一边想着,一边安排着,事情要朝预定目标发展,需要一步步铺路。 拉勿黎有些不解:‘为何?’ “先这样说,以后的事以后再教你。现在,先给我准备些男装,我不穿这样麻烦的女装。还有,看看你手上能调到的有多少人手,能作战的,统计出来告诉我。” “好。” 大周边境,训练有素的骑兵一队队回营,一个个精气神十足,看上去就赏心悦目。一队人马站在大营外百步处,举目远望,看着漫漫原野,心旷神怡。远方的风带来青草的气息,这种熟悉的味道,闻多久都不会厌。 这一队人马,人数虽不多,却集中了大周北境最重要的几个人。大将军陈寻,副将军李征,还有各路将军统领,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 陈寻没带着头盔,梳的光洁齐整的头发已现花白,脸上的皱纹深了,密了。 李征唇上留了一溜胡须,显得年长了不少。“大将军,您叫人来知会一声,属下自会进城,何必亲自来这一趟,实在折煞属下了。” 陈崇面带微笑:“我也想来这里看看,看看这无比辽阔的草原。年纪越大,越舍不得,总想着有机会多看几眼。” 李征发觉这话有几分悲戚,忙岔开道:‘大将军,看我这骑兵如何,可能一战?” 陈崇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能练成这样,对得起皇上的看重!”转而又道:“何时回去?” 李征微笑:“还不到时候。” “你的事我听他们说过,这都三年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不是不尽力,可能命中注定吧。该回去看看了,窦老爷子怕你为难,不好开口,我便买个老,你回去看看吧,看看再回来,放心,你的位子我给你留着。” “不是,”李征知道他这是半开玩笑,不过众多同僚在场,还是要解释一下,“我也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他们。” “回去吧,皇上虽没有下旨,信函里还是有这个意思的。正巧南方有变,你去历练历练,总待在一个地方,所见终归有限。多走走,多看看,等我老了,还指着你呢。” “大将军……”李征不知该说什么。 卫国公府的变故,虽没公布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皇上使人通报过陈寻,所以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儿子做过的事。心中又是气儿子糊涂,又是痛恨害了大哥一家,偏又做不了什么。这三年仿佛过了十年之久,让他一下子老去了。 李征心里的沉重一样不少。一天天过去了,拖得越久,心里的失望便越重,现在,他自己都快不相信还能找到她,但他不想走,走了就是真的放弃了。无数次仰头,急躁的时候,甚至希望她就那么从天上掉下来。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暴躁过,失落过,蒙头痛哭过,后来,就麻木了,麻木的拆开一个个各处飞鸽送回来的短信,看着空空如也的纸条,麻木的丢弃。 “好,我回去看看。”只是去看看,还会回来的。 陈寻苍老的面容终于展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给我大哥带个好儿,还有你师父。” 几日后,一支马队南下进京。青布衣,黄铜甲,单人双骑,一水儿的黑骏马,威武神俊,马蹄飞扬处,宛若乌云过境。为首一人,黑衣黑甲,神情冷峻,马鞭高高甩起,重重落下,每一下似乎都透着决绝,大有一去不复返的决然。 我走了,你究竟在哪里? 萧安澜,你还在不在……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可敦 乎尼可敦是斡尔罕的第一位妻子,出身北原第二大家族,又生下长子由巳弗殿下,乃是汉庭最尊贵的女人。就算三可敦拉勿黎十分受宠,亦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当然除了出身,她本人亦是一位明智又优雅的贵妇。 大殿下由巳弗已有了一个孩子,只可惜是个女儿,现在还有两个怀了身孕的侍妾,只待瓜熟蒂落,再定名分。此时母子二人坐在一起,说说闲话,论论时局。 乎尼可敦自己动手倒下两杯奶茶,由巳弗伸手端过握在手中,浓浓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深嗅两口,露出满足的微笑。“母亲亲手煮的奶茶总有特别的味道,谁也比不了。”可敦笑着接受了儿子的赞美,说道:“喝了二十年了,还没喝够?”“才二十年而已,一辈子都不够。” 可敦笑的眉眼弯弯:“你这油嘴滑舌用在母亲这里做什么?” 由巳弗:“这是真话。” 外人眼中阴沉冷酷的大殿下,原来还是一位大孝子。 几句玩笑过后,乎尼可敦还是要说正事:“拉勿黎突然赶走了她身边那个愚蠢的侍女,你可知道?” 说起库鲁娜,虽只是个侍女,大名却流传甚广,无他,皆因她实在愚蠢,总是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若不是拉勿黎一直念着旧情护着她,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乎尼可敦也曾被她冲撞过,所以记得格外深刻。她和拉勿黎关系恶化,除了拉勿黎怀孕,得宠,不得不说,库鲁娜也有责任。 由巳弗自然也记得这一号人物,想了想说道:“据说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但究竟说的什么,没人知道。” 乎尼可敦冷笑一声:“她说过该说的话吗?若只是这个,她早就滚得不知去哪里了!叫他们仔细打听,一定还有别的事!” 由巳弗宽慰道:“母亲不必紧张,拉勿黎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能搞出什么大事?不过就一张脸还能看罢了。” “可男人呐,就喜欢这样的。”乎尼可敦有些无奈,她自己本就端庄贤淑,是人人称道的贵妇楷模,那又如何,大汗还不是越来越少的召见她。男人呐,就是这么浅薄! 由巳弗应着:“是,母亲,我一定让他们好好打听打听。” 一件事已了,乎尼可敦又说起另一件事:“老二和老三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不过仗着母族强大罢了,也没干过什么体面事,母亲大可放心。” “不得不防啊,你父汗的身体,唉,罢了,多抽时间去看看大汗。” “是,母亲。” 说完话,又坐了一会儿,由巳弗才离开,母亲的话还记在心上,吩咐手下去打听库鲁娜被驱逐一事。 拉勿黎可靠的人手,能用来作战的有两万多,在安澜看来,不算少了。苏克哈老首领确实是个不错的首领,给拉勿黎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人心。 这几日,拉勿黎带着安澜,秘密见过几个首领,让安澜对他们有个认识,也好继续后续的安排。这几次会面,安澜都身着男装,带着面具。站在拉勿黎身后,不说话,只是认真的听着。当然拉勿黎跟他们说的话,都是她提前教给她的。 一次会面结束后,拉勿黎问道:“每一个都这样见一见吗?你有什么计划,还不能开始吗?” 安澜背着手:“先看看再说。” 正事办完,拉勿黎自去哄孩子,安澜自由活动。现在,拉勿黎的营地都知道了这一号人物的存在,没人阻拦她,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好。 安澜骑了匹马,在草地上飞驰起来。纵马的感觉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身边没有了一群追随的兄弟,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咯嗬……”一声嘶鸣,在远远的上空响起。 安澜抬头,便看到一只不知是鹰还是雕的大鸟在头顶盘旋。兴之所至,恰好马背上有弓有箭,安澜抄起来就朝头顶射去,没有瞄准,纯粹逗它玩。 “咯嗬……”那鸟似乎感觉受到愚弄,生气了,一个俯冲下来了。 安澜心想坏了,这要被它撞一下子,必然是不好受的,真是没事找事。慌忙翻身躲在马肚子一侧,打算情况不妙随时跳马。 那鸟飞的极快,从天而降,恍若一道闪电,留下一道蓝色的影子。 “脾气还真大!”安澜骂道,撒手从马背上跃下,在草地上打个滚儿站起来戒备,拿着刀。 鸟儿本奔着马而去,见人马分离,一时来不及转向,只有先落在地上,调整方向,张开双翼,作势要扑过来一般。 安澜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海东青,天蓝色,很漂亮。无端的,她就想起了李征,他说过,她本来有一只叫做“蔚蓝”的海东青。安澜不禁脱口而出:“蔚蓝?” 那鸟儿歪着头,看着安澜,眼珠略有转动,似在打量对面的人一样。 “你真叫蔚蓝啊!”安澜兴奋起来,笑的像个天真孩童一样咧开了嘴,原地一蹦三尺高。 鸟儿头动了动,还在看着她,大概是觉得这人很不正常,连教训她一通的本意都忘了。 安澜笑的眼泪直迸,突然就发觉自己还带着面具,一把扯下,看向鸟儿:“你认识我吗,我是萧安澜。我是纪涵的女儿啊!” 鸟儿没反应,大概这么多的话,它一时听不明白,但没有进攻,放下了戒备。 “唉,真笨啊。你可是我爹养大的,就没跟他学聪明些吗!”安澜这话实在莫名其妙,纪涵再厉害,难道喂养什么都能跟着他学聪明了不成? 但这句,这鸟儿听明白了。它张开双翼,张着大嘴“咯嗬”大叫一声,明显的不高兴。 安澜再次大笑:‘说你两句还不爱听了?’ “咯嗬” 不知是肯定还是不满。 安澜几乎确定,它就是她的蔚蓝。阿莫娅买来,李征带回平阳,纪涵养大的海东青蔚蓝。 “我是萧安澜!” “咯嗬……” “我是纪涵的女儿!” “咯嗬……” “我是你的主子,你这个笨鸟!” “咯嗬,咯嗬……”鸟儿不满的蹦起来,翅膀扇起许多草叶和尘土。 安澜笑着,终于看到一个熟人啊,不对,是熟鸟!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似梦非梦 斡尔罕刚刚南迁的时候,为了显示决心,特意修了一座宫殿,圆形的像一座巨大的帐篷,用石头砌成。可这宫殿似乎住着不是很舒服,他住了没几个月,就又搬回了原来的帐篷,这座宫殿只用来节日庆典举行宴会或接待远来觐见的部落首领。但它是一个标志。 斡尔罕的大帐就在这宫殿后方不远处,此时拉勿黎陪在他身边,香软娇躯,依偎在侧,却是梨花带雨,悲悲切切,哭的伤心不已。 若是别的女人,估计早被推到一边自个儿哭去了,可这是拉勿黎,是他宠了三年,至今仍放在心尖上的拉勿黎,自然另当别论。 “好了,别哭了,不是做梦吗,不是真的。”斡尔罕耐心劝解着。 “若只梦见一次,也就算了,可都两次了,一定是父亲在怪我了。是我没用,呜呜……” “唉……”斡尔罕也不好再说什么。 拉勿黎哭着,断断续续说道:“第一次梦见父亲的时候,库鲁娜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大汗不是不想帮我,实在是大局未稳,有心无力。我怕她多说,这才把她赶走了。可是,昨晚又梦见了,和上次一模一样!一定是父亲,父亲生我的气了……” “是本汗无能。”斡尔罕自责道。这事他确实一直放在心里,原本想着速战速决,解决掉墨索尼统一草原各部,谁知道,唉,难道是天意难违? “不,不怪大汗,大汗为我做的,我都知道,大汗,拉勿黎是衷心的感谢您的。”说着话,拉勿黎的手摸在他的胸口,那里有一处伤疤。 知道就好啊。斡尔罕心中大慰,不是个没心没肺的。 “我想过了,大汗是要做大事的,不能只顾着我,所以我自己的仇,要自己报。只要大汗心里支持我就好!” 斡尔罕讶然道:“你?” 拉勿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动手。用我们苏克哈以前的旧部,这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呢。若侥幸赢了,不仅为我父亲报仇雪恨,还为大汗报了这一箭之仇。所以这件事,我一定要亲自去做!” “你会打仗?“斡尔罕怀疑的看向拉勿黎。 “我不会,但有人会。”拉勿黎忍不住露出些小得意。她对安澜的信心比她以为的都大。 斡尔罕正要详细的问清楚,帐外侍卫来报:“禀大汗,可敦。方才可敦帐里有人来报,说是大可敦前去拜访,问可敦是不是要回去接待?” 斡尔罕和拉勿黎面面相觑,两人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无缘无故的,她去做什么? 拉勿黎突然大惊失色:“大汗,我先回去接待大可敦了。” “本汗陪你同去。” “谢大汗!”拉勿黎求之不得。 乎尼可敦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拉勿黎的大帐。这真的很不寻常,因为若她想见的话,大可以派个人请拉勿黎过去。事有反常必为妖,一时间许多双眼睛盯上了。大可敦驾到,当然没人敢拦着,拉勿黎的侍女们一面小心伺候着,一面差人去把拉勿黎找回来。她们可没资格接待这一位。 乎尼可敦一面走着,一面留心视线所及范围内所有的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走进她的眼里。这孩子穿的不像是普通奴仆家的孩子,而拉勿黎身边原本并没有这么大的亲戚。难道……乎尼可敦自以为发现了什么,改变方向径直朝那个孩子走过去。 莫里在一个他认为不会妨碍到任何人的地方,拿了把木剑一边回忆着一边挥舞。 乎尼可敦摒退众人,独自走过去,面带微笑说道:“孩子,你是刚来这里的吧?” 莫里不认识面前的人,但看服饰必是贵族无疑,先行个礼才说道:“夫人好,我确实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只来了几天,所以不知道您是哪位贵人,望您宽恕。” 乎尼可敦:“你一个人来的,还是跟着家里大人来的?” 莫里:“我是跟着师父一起来的。” 师父? 乎尼可敦笑了。师父啊! 在乎尼可敦这种贵族家庭中长大的人眼中,男孩子的师父只能是有本事有力量的男人! 自以为发现什么秘密的乎尼可敦笑的更开心了,温和的说道:“你师父呢?” 莫里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老实回答:“师父骑马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师父和拉勿黎可敦是老朋友吗?” 莫里想了想:“应该是吧。” 旧情人? 不怪乎尼可敦多想,拉勿黎的近亲基本都死绝了。又新近驱逐了库鲁娜,一定是她认识这个人,知道些什么,怕她不小心吐露出去,这才把她赶得远远的。 “知道你师父去哪里了吗?我也想见见他?” 莫里摇摇头:“师父做事的时候不许人跟着。” 什么事要背人! 乎尼可敦几乎要兴奋起来了。 这个小贱人,大汗还没死呢,就这么急着要找人代替了? “可敦,外面一人骑马进来了,没人拦着。”一个侍卫过来回报。 来了! 乎尼可敦大喜过望,突然伸手拉着莫里的手腕:“是你师父回来了吧,我们去迎接他好吗?” 莫里很奇怪,这位夫人怎么那么高兴的样子,她也和师父是老朋友吗?不像啊。 安澜很高兴,她刚刚算是和蔚蓝认识了,虽然不知它会不会再来,什么时候来,但总算喜事一桩。一高兴,也忽略了这里并不是她的大梁军营,直接骑着马就跑了进来。 “大胆,拿下!”一声断喝,众侍卫一拥而上,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全部指向马背上的安澜。 安澜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回事,来客人了? 众侍卫之后,一身华服的乎尼可敦拉着莫里走过来,温和问道:“这便是你的师父?” 莫里早已变了脸色,只当有误会,感觉这位夫人还算温和,忙说道:“是的,夫人,这是我的师父,不是敌人,快让他们放下武器吧!” 乎尼可敦举目看过去,马背上的人带着面具,露出消瘦的两颊和一个小巧挺拔的鼻梁,单看轮廓算的上清秀,少了些男儿气。马背上看不出身高,身形也与魁梧相距甚远。 乎尼可敦皱眉,拉勿黎这是什么眼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可敦捉奸 “可敦面前,还不下马!”一个侍卫高声喝道。 安澜想了想,这处距离拉勿黎的大帐已经很近,确实不该骑马的。这些人是谁,可敦?乎尼大可敦还是突特瓦二可敦?不管是谁,都是拉勿黎不能惹的角色。翻身下马,正要先行个礼,几柄长刀的刀锋已至眼前。安澜匆忙间几个转身躲过,心头不禁火起,不管是谁,这个地盘都轮不到这些人做主吧!想到这里,也没了顾忌,劈手抢过把刀就开始反击。 莫里只知道她会武,还真没看到过她与人过招。一颗心悬了起来,唯恐师父在围攻下吃亏。但见她左冲右突,游刃有余,众侍卫不是断了兵器就是受伤躺倒在地,心放下了,不由大声喝彩:“师父,真厉害!” 拉勿黎的侍卫们反应过来,大可敦不好惹,可若是可敦的贵客有所损伤,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一时的措手不及之后,众侍卫一拥而上,劝架。 “回禀大可敦,这位是我们可敦的贵客,不是外人!”侍卫们喊着,同时有人跑去叫亨达。 乎尼可敦冷笑着:“大汗的可敦,居然藏了这么一位身手了得的‘贵客’,为何不介绍给大家都认识认识?还是说,这本就是她私藏的野汉子!” “啊?”莫里张大了嘴巴。 “噗”安澜打斗中耳听八方,自然也听到了这句“野汉子”,一个没忍住笑喷了。一个侍卫瞅准空隙一刀刺过去,安澜头一歪,刀锋堪堪擦着脸颊而过,留下淡淡一道血痕。 身为女子,没有不爱惜容颜的,安澜也不例外。只觉脸上一疼,不知轻重,安澜已大怒。她也怕给拉勿黎惹麻烦,所以出手都有分寸,没下死手。这一下子算是惹到她了,回手一刀先是震断对方刀柄,手中长刀旋转半个圆,直接砍掉对方一截胳膊。 一声惨叫,鲜血喷薄而出。血腥的场面吓的乎尼可敦大惊失色,连连喊着:“拿下,拿下!” 既然见了血,就没有停下的理由,安澜又连续伤了几人,自己也溅了一身血。不过这血腥味又让她找到当年扫荡马匪的感觉,越打越来劲,都没注意到又有人过来了。 “住手。”浑厚的一道男声,所有侍卫都同时住手,向后退去,只把安澜一个人留在战场中间。循着声音,安澜回头看过去。 乎尼大可敦仿佛终于找到靠山,神色悲戚的快步走过去:“大汗,您可算是来了,您快看看,拉勿黎他藏着这么凶悍的一个男人,意欲何为啊!“ 来的正是斡尔罕,身后跟着眼圈还红着的拉勿黎。只是“男人”二子,让拉勿黎略一皱眉,看向安澜,顿时明白了。当即大哭道:‘大可敦是怀疑拉勿黎藏了男人,来捉奸吗?大汗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泪水若解冻的溪流一般止不住的流下来。 斡尔罕有些疑惑,不是说是结拜姐姐吗?这一位不太像啊。不过拉勿黎应该是不会骗他,难道是有什么误会? 乎尼可敦冷笑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高人,可敦帐前公然骑马!见了本可敦,不仅不行礼,还出手伤人。拉勿黎可敦,你这位贵客来头定然不小吧,怎不介绍给大家认识?” 拉勿黎还没说话,安澜突然出声道:“我还来不及说话,您就让人动手了,我自然是先保命要紧啊!”伸手在脸颊上摸了一把,还好,血迹不多,伤的不重。 只是这一出声,乎尼可敦惊得倒退一步,斡尔罕也恍然大悟一般,笑道:“原来是这样,误会,误会,大家都是朋友。拉勿黎,快给大可敦介绍你这位结拜姐姐。” 姐姐! 乎尼可敦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刚刚听到声音已经知道自己办了蠢事,大汗再开口,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有这个人,自己这一趟算怎么回事儿! 再看拉勿黎,怎么看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不禁气恼道:“既是女子,为何这般打扮!” “我愿意。”安澜脆生生的回答。 我愿意,与你何干! 这话真把人堵得七窍生烟啊。乎尼可敦鼻子简直要冒烟,看向拉勿黎说道:“本是来看看妹妹,没想到误伤了妹妹的亲人,是我的不是,给妹妹赔罪了。” 拉勿黎自不敢如何怪罪她:“大可敦严重了,误会而已。”反正大汗已经看到乎尼可敦是如何在她的地盘上横行,这个意外只会让他的心更偏向自己。 乎尼可敦懒得再和她应酬,冲着斡尔罕行了个礼就气急败坏的走了,十几个受伤的侍卫互相搀扶着跟着。 斡尔罕看了看,再看向安澜的眼光就有些不一样:“这些人,都是你打伤的?” 安澜心里一跳,唯恐斡尔罕找麻烦,解释道:“当时人太多,我没办法,只能稍稍下手重了些,是我的不是。” 斡尔罕看了拉勿黎一眼,她娇笑着过来搀住他的胳膊:“我都说了,我这姐姐厉害的很,现在信了吧!”斡尔罕点点头,确实不错,只是,为何要掩面,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君王做久了,都免不了养成这样的习惯,有事没事的多想,想的还很多。 拉勿黎欢笑着说道:“我们都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去里面坐下说,大汗,请!” 三人进帐,侍女们端来了糕点水果,知机的退了出去。 斡尔罕开门见山道:“拉勿黎说,你能帮她报父仇,你究竟是何人,详细道来。” 安澜看了拉勿黎一眼,伸手摘下面具:“你见过我吗?” 斡尔罕仔细打量,他确信,没见过这张微笑中带着些许狡黠的脸,但总感觉似曾显示,好像很多年前见过…… 乎尼可敦回到自己的大帐,气的摔坏了好几个银酒杯,她向来沉稳端庄,像这样失态的时候少之又少,自然便有人告诉了大殿下由巳弗。只是由巳弗在忙着自己的事,一时抽不出空闲去探望。两日后,斡尔罕突然召集了数位领兵首领,且大多是苏克哈旧部,由巳弗感到有事情要发生,忙传来其中一位已经暗中效忠于他的首领一探究竟。 父汗又要发兵墨索尼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来统兵 这是有什么变故了吗? 斡尔罕受伤的事,作为最有可能的接班人,由巳弗是知情人之一。 父汗就是在与墨索尼的对战中中了暗箭,这才不得不停止扩张的步伐。如今刚刚停息战火不过几个月,父汗的伤还没完全复原,为何这么急又要开战呢? 乎尼可敦的人过来传话,由巳弗忙整整仪容,过去探望。 “母亲。”由巳弗走进去,看到乎尼可敦面色不善,不禁想着,难道母亲也知道了些什么? 待他坐下,乎尼可敦板着脸:“你父汗那边的事情,你可知道?” 由巳弗:“听说正在商议攻打墨索尼的事情,还没有最后决定下来。” “等他们都决定好了,还有你什么事吗!”乎尼可敦突然怒了,挥手把一盘子水果打落在地。 “母亲,当心手!”由巳弗忙近前查看,还好,可敦白嫩的手上只有一小片发红,没有硌着,更没有碰破。“母亲何事如此动怒?” 乎尼可敦这两天想着那日在拉勿黎处看到的奇怪女人,总觉得自己不小心入了她们的圈套,不然大汗怎会那么巧便过去了?让他以为自己有多凶悍多容不下她拉勿黎一样!墨索尼就在那里,最近并无异动,为什么要去打他,八成是拉勿黎的主意,也只有她和他们有仇! “多去你父汗那里走动走动,如果真要开战,一定要拿到统兵大权,最不济,绝不能让老二老三抢了先!” “是,母亲。”这个不用母亲特意吩咐,他自己也绝不会忘的! 随着二弟三弟年纪渐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远远观望,大位最后落在谁头上。他们的母亲来自北地最大的家族,比自己的外公家还要庞大一些。经过这些年的经营,虽然自己始终占有最大优势,但和他们的差距已经越来越短了,说不着急是骗人的。还有第三可敦拉勿黎,当初他亲自带到父汗身边的女人,她也生下了儿子,年纪虽然小,但有苏克哈庞大的根基在,只要他能长大,也是劲敌之一。唉,身为大汗的儿子,外表光鲜,内里的辛苦谁知!他要争,争才能活,不争,他身后的势力也不干啊! 由巳弗并没有等多久,次日,斡尔罕使人传话,叫他去了汗庭议事。到场才发现,不只有他,还有他的二弟库伦,三弟央那,和庶母拉勿黎,另有一个戴面具的人站在一边,无声无息,却散发出阵阵阴冷的气息,叫人难以忽略。 这是谁?突然便想到那日出门时,母亲身边的侍女提到的拉勿黎打扮成男人的奇怪的姐姐。 “父汗。”由巳弗施礼道。 斡尔罕含笑点头,对于长子,父亲总是会寄予更多期望,且这个儿子办事一向让他满意,他也愿意给他颜面。 斡尔罕的面前摆了一张桌子,上面平铺着一张地图。最为显眼的三个字是:墨索尼。由巳弗眼皮一跳,果然是要动手了!斡尔罕招手,示意几人都上前。一张有力的大手按在墨索尼三个字上:“谁来替本汗拿下他?” 由巳弗兄弟三人互看几眼,还没开口,拉勿黎已道:“大汗,拉勿黎愿为大汗打下墨索尼,即为大汗完成统一大业,又能报杀父之仇!” 这女人,真敢说话,就凭她? 兄弟三人心里送她几个白眼,库伦说道:“领兵打仗,男人的事,三可敦就好好照顾父汗和幼弟,你的仇我帮你报!” 央那也道:“正是,我也愿为父汗和可敦分忧,请父汗放心,我必会好好协助二哥,打赢这场战争!” 由巳弗略一皱眉,却是看向拉勿黎身后带面具的人,她还没出声。 拉勿黎不屑的瞟了二人一眼,说道:“我已与大汗说好,此次出兵,主要以我苏克哈旧部为主,我是我父亲唯一的继承人,所以我是一定要参加的,不然别人能不能支使的动他们,这可不好说。” 库伦冷笑道:“现在还有苏克哈这个称号吗?我们不是早就合二为一了吗?三可敦只记得自己是原苏克哈的大小姐,这是不拿自己当窝阔伦的人吗?” “你!”拉勿黎气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身后的安澜拉她一把,她哼一声不再多言。 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是安澜最为腻烦的。明摆着的事,非要拿着大义名分让人不能说话,理他作甚! 由巳弗再次看了那边一眼,出声道:“父汗,儿臣愿与为父汗分忧,若三可敦愿意,也希望她从旁协助。”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有些意外。拉勿黎初到北原,确实和大可敦一系和睦过一段,只可惜好景不长,就因为种种琐事,频频起了冲突,直到关系几成水火。由巳弗这话,是要缓和关系吗? 只可惜,拉勿黎却不这么想。她认为,由巳弗这是要利用他,为他自己挣功勋。“大汗,我自己的父仇,我自己报。况且我并不是一个人,我姐姐,您也是见过了。”说着让出一步,把安澜拉到前面,“我相信,我们姐妹二人,足以完成大汗的嘱托!” “姐姐?”央那夸张的说道,“可敦,您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只是,这位,姑娘,又有多大本事?统兵打仗,可不是比女人的本事,比的是男人的本事!”他话里的语调带着诡异的调侃,让人一听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库伦也道:“是啊,连脸都不敢露出来,遮遮掩掩的怕人看,能有多大能耐?” 由巳弗好奇的看过去,想看她如何为自己辩解。只是他又失望了,她依旧没出声,动都没动一下。 聋子,哑巴? 不应该吧。 连斡尔罕都好奇的看了安澜一眼,她为什么不出声呢,那日她一张巧嘴,说的自己动了心,今天怎么大相径庭,这般沉默,难道是后悔了,退缩了? 拉勿黎却没那么好性子,拉了安澜一把道:“姐姐,你来说,把你的策略说给几位殿下听听,好让他们知道差距在哪里!” 嗬,好大的口气!两位殿下双手抱胸,等着听她的“高论”。 安澜动了,稍稍抬头,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定在由巳弗身上,“这殿中气闷,我想出去走走,大殿下陪我一同如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合作伙伴 只听声音,便觉清冽若山间清泉,再看这人便突然顺眼了不少。这般的声音,便该有这般遗世独立的装扮,不同与一般女子的傲然。 被点名的由巳弗有些惊喜,欠身微笑道:“荣幸之至。” 安澜径自走了出去,由巳弗该记得对斡尔罕点个头才告退出去。几人的目光不由聚集到拉勿黎身上,这是什么意思?拉勿黎却是比谁都更加诧异,安澜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没提前和她说一声? 出的门来,朝空旷处走了几步,由巳弗紧随在侧。安澜估摸着守卫在大汗帐前的侍卫们听不清楚这里的谈话,停下脚步,回头对由巳弗道:“大殿下是愿意与我们合作吗?” 合作?由巳弗暗笑。当然不是,利用而已。“当然,如果三可敦愿意给这个机会的话。” 安澜上前一步逼近由巳弗:“好说,你领统兵大权,具体如何做,由我指挥。” 由巳弗笑了,为她的狂妄。 “你?一个女人指挥数万大军?我凭什么信你有这个能力?苏客哈的旧部虽然不属于我,却也是我们草原上十分重要的力量,可不是能由着你们糟蹋的东西!”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能统领他们?” 由巳弗收敛起笑容:“你有这个能力,何必与我合作?” “名分,名望,这些虚无的东西,我现在没有。短时间内,也很难挣来,所以借用你的。” 没错,是这个理。由巳弗不是小看女人,他就见过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女人,另他的得力干将果格尔至今念念不忘。她要做大事,先和老旧观念斗一斗,输赢且不论,实在熬神。选择自己出头,是个明智的决定。只是…… “为什么选我?” 安澜:“比起你的两个弟弟,你还算不错。” 原来是矬子里面拔将军,比出来的。 “你就不怕我现在答应你,将来反悔,将你搁置一边?”由巳弗替她问着。 安澜笑了:“确实有这个可能,苏客哈的旧部,你已经拉拢了几个。趁这个机会,全握在手里也不难。” 由巳弗得意一笑,狭长的眼睛弯起:“是吧,这种事很容易发生,而且你们还拿我没办法。” 安澜:“如果你敢,我就杀了你。”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好像在说天气不错一般容易。 由巳弗瞬间拉下脸:“你信不信,我现在要杀了你,谁也救不了你!” 安澜微笑:“那就来试试吧,看你的两个弟弟怎么替我报仇。” “你!”由巳弗气道,咬着牙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不想说了,改口道:“把你的面具摘了我看看!” 安澜道:“这有何难。”随手一扬,金光一闪,面具已在她手中。 由巳弗看去,只见她剑眉斜飞,气势微露,杏眼带笑,似暖实寒。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带着面具还不显,整个露出来,更显得下巴尖俏,让人忍不住幻想若是换上女装,该是何等娇俏! 由巳弗看的出神,安澜体贴的没有打扰。虽然这样很失礼,不过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直到他自己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纪曦。” 由巳弗还有些尴尬,说道:“不知为何,看到姑娘,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又觉得这话好像是搭讪,虽然他没用过,可不代表他没有亲贵友人,一起喝酒聊天偶尔也会说些荤话。 安澜却心里一惊,开始回想着上次护送拉勿黎的时候有没有和他打过照面,那时候她病了,又刻意回避,应该没见过面吧。不过万事没绝对,不能把话说死。“是吗,我倒不知,何时有幸见过殿下。不过,我已经按殿下的吩咐摘下面具了。”所以,你也该有所表示了吧。 由巳弗大方道:“好,虽然我还不知你有何能耐,不过既然你敢应这差事,想来不会太差,我便陪你们赌上一把!” 安澜:“多谢殿下信任。希望我们还有第二次合作的机会。”说着重新戴上面具。 由巳弗大笑,两人一同回到斡尔罕的大帐。 几人都看向他们,拉勿黎更是迎上来,用责备的眼神看向安澜,她这样自作主张,让她很不踏实。安澜朝她点点头,让她安心。 安澜说道:“三位殿下中,我还是觉得大殿下才智卓绝,所以,希望由他出面,为大汗开疆拓土,帮助拉勿黎可敦报仇雪恨!” 拉勿黎震惊的看向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库伦和央那嗤之以鼻,央那更是冷笑道:“这位‘大婶’,这么短的时间,您是怎么看出我大哥才智卓绝的,难道是看他长的好?” “是啊。”安澜直言,把说话的央那堵得鼻孔生烟,“相由心生,长的好看的人,一般来说都比长的难看的人有本事些。” 不巧,库伦和央那这对兄弟长的就像草原上随处可见的大汉,十分的粗犷魁梧,偏只有由巳弗长的白净细致,说是南朝人都有人信。 两兄弟还要说话,斡尔罕已经发话道:“也好,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就再多历练两年。此次事关重大,还是由你们大哥主事,事关苏克哈旧事,拉勿黎你来从中协助。有什么处理不好的,再来报与本汗知晓。” 大汗开口,这事自然不容再议,两人狠狠瞪了安澜和由巳弗几眼,恨恨摔帘子出去。拉勿黎还记得行个礼,径自出门,没理会安澜。由巳弗淡笑着,看来还没说通就善做主张,这个纪曦胆子不小啊! 安澜没理会由巳弗戏谑的眼神,朝斡尔罕一点头就追了出去,这个大小姐还真是情绪化,什么都摆在脸上。 拉勿黎走出去一段,突然转身,杏眼圆睁:“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真比个孩子强不了多少啊。安澜笑着:“我这不是正要做吗?” “好,你说!为什么要跟他合作,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再做决定?”拉勿黎的嘴几乎都要噘起来了,气鼓鼓的瞪着安澜,等着她的回答。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飞鸟还乡 “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是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女人,你认为斡尔罕要糊涂到什么地步,会把几万大军交到你我手中?” “三个年长的儿子中,斡尔罕最看重的还是这个长子,只是碍于形势,不好直接出手偏帮,你看我那么一说,他马上就答应了。” “今日我看斡尔罕的面色,恐非久寿之人,照你们草原上的规矩,将来你会属于下一任可汗,这三人中,也就只有由巳弗还凑合,那两个简直是糊不上墙的烂泥,所以我先替你找好出路……” “行了!”拉勿黎打断安澜,脸色已经涨红,现在说的是统兵大权的事,怎么又扯到她将来的归属上去了!“将来的事谁能预料,说不定大汗长命百岁呢!” 安澜耐心解释:“我当然也希望他能多活几年,可我习惯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有备无患。” 拉勿黎一愣,她的乌云百骑名声那么响,于统兵一事上,绝对比自己懂的多。 “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你是一早就打的这个主意吧!”拉勿黎细细一想,便觉出来了。 安澜点头:“是,我早有此打算,只有你我不可能成事,必须要找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来挡住众人的质疑。”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我没见过他们兄弟,不知道谁最合适。如果都不合适,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所幸,结果还好。”安澜也有些庆幸。 拉勿黎想到一些和大可敦交恶的过往,又不愿意了:“我和大可敦是不可能和好的,就算由巳弗愿意合作,大可敦也不愿的,由巳弗最听大可敦的话了。” “相信我,大可敦绝对很乐意合作的,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而且,她比你更懂这些道理。只要有利益,敌人也可以成为朋友。” 安澜的猜测很准确,由巳弗回去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大可敦的营帐说了此事。乎尼可敦想了想,虽不知拉勿黎和那个什么干姐姐怎么突然改了态度,但至少兵权拿到了。这件事,对他们母子只有好处。“如此看来,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懂些道理,比拉勿黎强多了。” 由巳弗不禁想到面具下的一张俏脸,忍不住道:“是啊,确实不错。” 乎尼可敦疑惑的看他一眼,这是什么表情,这可不想是在想事情啊。不过今日大败突特瓦的两个儿子,她很高兴,也就不追究儿子的小心思了。这么大的人,有些什么想法很正常,不需要事事报给母亲知晓。 “果格尔呢,还没回来?”那可是儿子手下的得力悍将,有他在,这场仗就先有了几分把握。 “他母亲的葬礼已经办完了,担心父亲的身体,想多留几天陪陪他,我便没催他。不过大事要紧,明日我派人去叫他。” 由巳弗忙碌起来,原苏克哈的首领们一个个来拜谒,拉勿黎和安澜都在场一同接待。每个人能派出多少兵马,提供多少粮草武器,都一一记录在册,同时招募更多探子,密切注视昆比拉打及其几个儿子的动向。昆比拉打年纪一把,却似乎不愿这么快将大权交给儿子,所以几个成年的儿子都有或多或少的追随者,甚至发生过几次规模不小的争斗。 安澜的打算,就是利用他们兄弟间的不睦,先打其中最惹众怒的第三子,别人才最可能袖手旁观。只是她的打算并没有和任何人明说。同时从亨达手下几千人中挑出近百人亲自监督训练,兵贵精不在多,她其实并没有大规模作战的经验,也没想过真帮拉勿黎把墨索尼打残。笑话,她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让他们形成二虎相争的形势,怎么可能自己动手把这平衡打破,她要帮拉勿黎稳住形势,其实是要给自己寻一处落脚之地。 在这三年中,拉勿黎只派了两个人看守她,或许她也不想要一直困着她,要想逃,容易的很。可那时,她真的不知该去哪里。或者说是拉勿黎误打误撞给了她一个选择,她本就喜欢这片辽阔的原野。 安乐说过的话,很多时候翻来覆去在她耳边回旋,萦绕不散。她所坦露的皇舅舅的真面目,让她心里时时钝痛。难过之余,这三年所见,也多少进了一些在她眼里。她所看到的的草原生活已经与之前所想有了很大不同。这个时候,她看到的,都是莫里一家这样的普通牧民,为了生计,日日操劳。他们不像那些高高在上只知扩张土地的大小首领们,他们是活生生的,他们才是草原上为数最多的,真正的草原之主。可是,他们亦是最贫穷,最困难的一群人。她和他们从没打过交道,彼此用或猜忌或同情的目光看着彼此。 或者,和大梁大周的普通百姓一样,他们也不是天性好斗的,只是被统治者们野心利用驱使的可怜人。等到从拉勿黎手中得到土地,她就要召集来许多这样的平民,在她的地盘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她看着他们,保护他们…… 大周,平阳。 一只蓝色的大鸟在一座不大的宅院上空久久盘旋,引得许多人观看。懂行的人忍不住赞道:‘呵!居然是只海东青,这京城居然还有这样的海东青,也不知是谁家驯养的?” 旁人忍不住接口道:“它只在那一小块地方飞,莫非下面就是它主人的家!” “是啊,快去看看!” 好事的闲人成群结队,一边抬头看着海东青,一边沿着脚下大路走着,最后,不知是谁停步:“就是这里了吧,它就在咱们头顶上呐!” “咦,这不是纪府吗?” “是啊,是啊,可是纪太傅不在啊,三年前这里就大门紧锁了,纪太傅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鸟儿难道是纪太傅养的?他不是文人吗,怎么养这种凶禽?” “我知道,我知道,”不知是谁跳出来,“纪太傅的弟子是大将军,说不定是他的,这鸟儿训好了可以当信鸽使,定是派了给纪太傅送信的!” “切!人都不在好几年了,还送来这里,这鸟儿也不怎么机灵嘛!”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唉,看呐,它走了!” 正说着,头上的鸟儿飞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见蒙哥(一) 周帝刘傥也留起了小胡子,黑黑的一撮横在唇上,似乎显得稳重了那么一点。好兄弟久别重逢,再见却总少了那么一点味道,再不复少年的心境,长大了,终归是不同了。眼前的李征看上去也褪去一身青涩,只是一身杀伐之气愈重,站的老远都能感觉到。仿佛再告诉所有人,离他远点! 虽然让人不怎么舒服,但刘傥不介意这些,身为武将,带些煞气也好。况且他是知道这身煞气的来由的,也不好意思说他。当年的事,该怪谁呢,严格来说,他也有纵容之责。 “可去看过窦老爷子了?”皇上微笑着问道。 “谢皇上关心,外公他身体还算硬朗。”李征抱拳回复,一家人都好,客客气气的吃了几顿饭。客气的像是接待远来的客人。也只有外公老泪纵横,握着他的手不停的颤抖。 “陈寻大将军身体如何?” “还好,白头发多了许多。身子骨还是很好的。”李征想着,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想换下他吗,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皇上走过去,仔细看着李征,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征:“为大周效力,不辛苦。” 皇上苦笑:“在朕面前,不需要说这些虚言。” “不是虚言,臣确实是这么想的。臣身为武将,为国守卫边疆是臣的职责和荣耀。”看了皇上一眼,只看到他一脸的无奈,又补充道:“除了这些,臣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话一出口,便觉神伤,忍不住低下了头。 女人啊…… 皇上感叹,也没见她做过什么,怎么这个傻小子就一头扎进去了呢? “纪太傅他,给你去过信吗?”皇上心痛的可不止这一个,连他的恩师,他的智囊,也走了,跟另一个女人跑了。 李征点头:“写过几次信,师父他现在锦城。” 皇上脸拉下来了,几次,为什么只给他来过一次信!什么意思,信不过他吗? 出了皇宫,李征没有直接回窦府,而是独自骑着马,漫无目的的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闲逛。猛然听到一声隐约的鸟鸣,抬头看去,便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这叫声,很独特,绝不是京城这里常出没的鸟类。李征只疑惑了片刻,便继续前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恩师的旧宅,而这里还有一些没有散去的百姓。 李征奇怪,下马过去询问:“这位大叔,你们这么多人都聚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被问话的老汉见他一身勋贵打扮,知道是惹不起的人,忙热情说道:“刚刚这里飞来了一只海东青,在纪太傅这宅子上空来回飞了好一会儿,刚刚才飞走。” 海东青! “什么颜色,是蓝色吗?”李征急问。 “好像是,飞的抬高,我眼花看不清楚,他们说是蓝的。” 蔚蓝回来了! 李征激动的想,他三年前把它带到北疆放生,也没见它去看过他一次,这个小没良心的,还记得师父!不枉师父在它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大概是看出家中无人,所以只能失望而返了吧。李征遗憾的想,没能亲眼看到它,真可惜。 虽然没见到,李征心里还是很高兴。回到窦府,亲卫们在大门口拦下他:“将军,有位将军求见。” “谁?” “说是姓唐,以前是您的副将,在里面等着您呢。” 李征略一寻思,便想到了一个人。微微一笑,大步迈进府中。 “李将军!”偏厅之中,一人便装打扮,可看那魁梧的身形和疾步走来的步伐,便可知定是军中之人。 “唐德!”李征也大笑着过去,走到一起,两人用力抱在一起,互相拍着肩膀,激动喜悦溢于言表。这位曾是李征的副将,三年前从北疆回来后,被派到别处,不过一直和李征有联系。 “将军,好久不见!”唐德看上去又黑又壮,比以前黑了不少。李征忍不住调侃:“这南方的日头有多毒,居然把你晒成这样!” 唐德摸摸脸,憨笑道:“将军见笑了,南方确实和北地大不相同,十分炎热。不过此次过来,是因为在南方遇到一个人,猜着将军可能会想见,便带来了京城。将军回来了,正好交给将军。” “什么人,这么重要?”李征有些疑惑。当然他绝对不会以为对方找到的是安澜,如果是的话,他早不是这么淡定的等他归京,而是该送去北地。 唐德左右看看,故作神秘:“蒙哥,将军还有印象吗?” 蒙哥! 李征眼皮一跳。蒙哥啊。萧安澜投放在草原上的探子,为她做过不少事,最后反目,本要投靠与他,却又被安澜劫走。他一直以为他已经被灭口了,没想到,真的还活着。安澜没骗他。 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李征问着:“他在哪,人还还好吧?” 唐德有些犹豫:“人还活着,只是,”为难的看向李征,“说不了话了。” 李征一点都不奇怪。安澜能留他一命已是不错,怎么可能不用上些手段。“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我在南方,有一次追击一股山匪,进入了山林深处,差点出不来了。没办法,便找准一个方向一直走,结果就进入了梁境。”周梁毗邻,有很多地方接壤。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战略要点,两国又交好,所以许多地方,国界只是一块石碑,有些地方分不清究竟算谁的,还有几个村子甚至横跨两国。“那地方住的都是蛮族,说的话都听不懂,不过还算善良,没有为难我们,还找来了能说几句官话的人来帮我们走出去。我就在那个地方看到一个人很有些眼熟,跟人打听,才知道他是一个流放到那里的要犯。我这脑子不是很灵光,但记人很有一套,那蒙哥又跟咱们走了一路,对他还有些印象。所以佯做离开,半夜潜回把人带上了。” 李征露出赞许的目光,一别三年,唐德早已不是自己的下属,却还记得自己惦记的事,这份心意,他定会记下的:“不错,带我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见蒙哥(二) 唐德住处的偏房,住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客人,身材应该是高大,却含胸驼背,生生矮了多半个头,花白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头上肩上,脸晒得黝黑,额头上两条深深的纹路,一双眼睛却和这一副颓废的形容十分不协调。眼睛没有一丝浑浊,清明的像一位看破红尘俗世的智者。粗糙的双手,此时却一手揽袖,一手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一个个大字,写的很认真,写出来的字却是和初学者一样的,稚嫩。 “将军,就在这里。”门外传来说话声,片刻后,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中,居高临下看着写字的奇怪客人。 李征看着眼前之人,睁大眼睛用力分辨,努力找出印象中人和面前之人相似的地方。看了许久,回头看向唐德,忍不住点头赞叹。变成这样他都能认出来,真乃神人!就是他,若不是事先说明,他是绝不会把此人看成那个人的。 “蒙哥?”李征轻唤一声。 写字的客人抬起头,微微一笑。没错,正是蒙哥。 再见故人,李征全无半点喜色,又是惊又是怒。他向来知道萧安澜不算良善之辈,可杀人不过头点地,蒙哥如今这般老态,这几年是受了多少非人的摧残虐待啊! “是萧安澜把你弄成这样的吗,是她吗!”李征此时全被愤怒占据了头脑,他是喜欢她,惦记她,可是对于她做的这些事,他亦十分反感。与其这样折磨人,还不如杀了给个痛快!他上前抓住蒙哥的胳膊,不自觉用上了些力气。 蒙哥似乎并不意外会见到李征,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反而看向李征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 李征还不解,唐德是明白的,说道:“他要写字。”蒙哥本不会写南朝文字,是被唐德带回后,主动要求的。这几个月也学会了不少字,虽然写的不好看,简单的交流是可以的。 李征忙松开手,看着桌上练习的大字,心里更是难过,这都是安澜造下的孽,要怎么替她弥补啊? 蒙哥先写了几个字,转过去给李征看,上面写着:李将军好,好久不见。 李征眼圈模糊,点着头:“是,好久不见,是我没保护好你。这几年,委屈你了。” 蒙哥摇摇头,又写:不怪你,我也不恨任何人。 李征诧异:“你不恨她?” 蒙哥摇头:恨过,现在不恨了。她毕竟与我有恩。 李征:“可她是利用你们啊。” 蒙哥:不,是交换。她替我们报仇,我们替她做事。 李征看着手中的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人跟他的年纪差不太多,此时看来几乎像个长辈。被如此对待后还能这样平和的选择原谅,李征不知道说什么好,紧闭双眼:“我代她向您致歉。” 唐德看着李征,瞪着眼睛疑惑的想:“你凭什么代替人家,你是人家什么人啊?” 却见蒙哥又笑了,这次与前几次不同,略带了些调侃,写着:早看出你们有问题。 李征顾不上脸红,是啊,连不相干的人都看出来了,自己却一直骗自己。如果早袒露心声,他们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多波折,到现在还不知她身在何方。 听说她失踪了。蒙哥又递过去一张纸。李征黯然点头:“是,我在找她,还没找到。” 蒙哥:找吧,她一定还活着。 李征心里一喜,他这么笃定,难道知道些什么! 蒙哥:好人不长命。 李征看着这几个字,脸上的表情又垮下来了。蒙哥看的好笑,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蒙哥:她手上死的人太多,总该受些折磨,这是公道。 李征默默点头,没错,当年她一定要抢回蒙哥,一定是因为他知道许多秘密。是什么呢,自然不会是好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戚扬等人射死的那个马匪说的那些事,她,私底下动过的手脚。一个蒙哥可以不恨他,但恨她的人还有很多。或许被人劫走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长叹一声,李征抬头看向窗外天空,如果真有因果报应这一说,求老天将惩罚降到他身上吧,他愿替她分担。 此时,他已经不想从蒙哥口中知道过去的那些事,他只想找到她。 京城的生活,李征已经有些不习惯,还来不及自己请辞,皇上已召他进宫,手上拿着一个信封,交给他说道:“本想多留你几天,奈何你天生劳碌命,还要赶着跑回去。” 李征抖开信纸看去,大将军的信:斡尔罕集结军队,欲讨伐墨索尼。 后面的话不用多看,重点只是这一句。皇上问道:“你最熟悉北地,怎么看?” 李征:“我这就回去。” 皇上气道:“和朕多说几句话能累死你吗?” 李征笑,皇上年纪长了,乍看上去威严无比,很有皇帝相。这一句就把他拉回到十年前一起喝酒,一起背后非议朝臣的少年时光。 “斡尔罕的第三位可敦是原苏克哈首领的女儿,且一山不容二虎,迟早有一战。只是,斡尔罕不该这么快再度开战,他上次受了伤,不知情况如何。” 这些事皇上自然都知道,不过他还是愿意听好友再说一遍。除了皇后,能陪他说话的人能有几个? “你的意思是,有了新的变故?” 李征再次看信,这一次看的比较仔细。看完后,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奇怪?” “怎么了?”皇上忙问。沙场扬威是皇上自幼的梦想,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不过看着好友上战场一样开怀,陪他分析敌情也一样过瘾。 “信上说,斡尔罕手下多了一个奇怪的女人,据说是三可敦的结拜姐姐。这个人整天带着面具,还训练了一支队伍,就连斡尔罕的长子也对她十分礼遇。” “这很奇怪吗,女人也有很厉害的啊,你看萧安澜……”皇上说着住了嘴,他不是故意的。 李征如遭雷击。 “拉勿黎有一个结拜大哥,就是陈崇,何时来的结拜姐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寻找帮手 一想到自己的猜测,李征手中的信纸抖动起来。皇上也看出来了:“你怎么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人家认个干姐姐还有和你报备一声?” 李征眼前一暗,是啊,自己不该报太多希望,这些年,已经失望过无数次了。深呼吸几口,抱拳道“皇上,臣这便回北境。他们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打破了平衡,一方独大,对我大周来说不是好事。臣去看着,看谁挡不住了,好拉他们一把。” “行了,行了,一听人家那里有个厉害的女人就坐不住了,还是朕的大将军呢,真沉不住气!”皇上愤愤的摆手撵人,“赶快走,别再朕面前碍眼!” “是,臣告退,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背过身去:“去吧,去吧。万一找到人了,替朕说声‘对不起’。” “皇上……”李征诧异,皇上已自顾走了。 练兵的空闲,安澜时常带了许多野鸡兔子羊腿,来到那日见到蔚蓝的地方,把东西扔一地,指望着它能看到,再过来跟她见个面,吵个架。只是,从来没再遇到过。这一次,等了有半个时辰,还没有一丝鸟影。 安澜躺在草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眯缝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咒骂着那只没良心的傻鸟。“看不到我这个大活人,这么多好吃的还看不到吗?不是说众鸟之中,你们眼力最好吗,飞在高空,一只田鼠都看得到,怎么就不来这里看看!没良心的,要不是我发话,你现在就是李征或者我爹的信鸽,拽什么!忘恩负义的傻鸟!跑哪里去了……”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安澜早听到了,眼角的余光看到来人,没放在眼里,便动也不动一下。来人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挡住我晒太阳了,大殿下!”安澜不客气的说道。 由巳弗错开一两步,抬头朝天上看去,又低头道:“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休息。” 由巳弗嘲笑:“我听说你练兵很独特,让亨达带着人不是跑就是跳,个个累的半死,你却悠然的躺在这里躲清静,你就是这样打仗的?” 安澜坐起来:“到目前为止,大殿下和我之间的合作还是愉快的,我希望能保持下去。”所以,你别多事了。 由巳弗一愣,笑了。从来都是他拒绝别人,鲜有被拒绝的时候,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不过,这样的女人很有味道不是吗! “你这一地的东西是在干什么?”他再次问道。 “钓鸟。” “什么?”由巳弗不解,这晴空万里无云,连个鸟毛都看不到。“事成之后,你们有何打算?”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这人比自己还性急。 由巳弗:“我看你成竹在胸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说说,你有什么打算。”这么好脾气的说话,由巳弗自己都不习惯。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安澜已经站了起来,多了这么一个人,实在讨厌,害她都没心情高兴了。 “嫁给我吧。” 安澜看着由巳弗,周围并无旁人,只有他们两个,所以这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吧。 “你没听错,我在向你求婚,请你嫁给我。”由巳弗第一次对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他有几个女人不假,这些女人要么是联姻政治需要,要么是部落首领送的不好拒绝,但他没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满以为,安澜就算不感激涕零,也会面若桃花娇羞的投怀送抱,毕竟,他的条件是相当不错的,有权有势,长相也俊秀威武,既有南人的清雅,又有北人的威仪。 只是这个女人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可惜啊。 由巳弗等着她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安澜勾起唇角:“知道你是第几个对我说这话的人吗?” 由巳弗瞬间拉下脸。 “所以你得等着。”一时还轮不上你。 由巳弗转身拂袖而去。身后传来清脆的一阵大笑。 “哈哈哈……” “哼,这是个什么女人啊!”由巳弗恨恨想着,快步走向自己的马。 日落前,安澜回到帐篷,拉勿黎留了人等她一起吃饭。 “今天由巳弗找你去了吗?”拉勿黎问道。 “去了。” “找你说什么了?” 安澜看着拉勿黎,仔细的看,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拉勿黎有些不自在。 “我在好奇,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安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对方。 拉勿黎:‘我关心他?我是关心你好不好!他那个人阴晴不定的,万一你们吵起来怎么办!’ “哦。他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你怎么说的?”她也好奇。 “先打完这仗再说。” 斡尔罕部的动作,大周的京城都知道了,更别说毗邻的墨索尼了。昆比拉打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冷笑着俯瞰手下一众如狼似虎的大将:“他要战便战,趁着我还能上马,正好看看咱们这草原重新统一!”这一夜,许多个帐篷彻夜亮着灯,随后的几天,草原各地兵将调动频繁,再是不关心局势的人也能看出来,这草原又要挂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安澜一个人骑马,再次来到等待蔚蓝的地方,等了片刻,忍不住道:“笨鸟,你再不来,我就再也不来等你了!”捡起一条羊腿,远远地扔出去泄愤。却不想远远的“咯嗬”一声,一道蓝色闪电直冲向那条被丢出去的羊腿。蓝色大鸟蔚蓝落在草地上,嘴里叼着羊腿,得意的冲着安澜蹦跳。 安澜佯装生气,拉着脸道:“这些天你跑哪去了?” 蔚蓝不理,把羊腿放在地上,用爪按住,再用嘴撕扯上面的肉,吞进肚子。完全无视安澜的存在。“跟你个笨鸟计较,我真不是一般的笨啊!”安澜感叹着,放弃了与它的沟通,盘腿坐在地上,等着它吃饱。 它吃完一条羊腿,又吃了只兔子,这才打着饱嗝,看向安澜的眼神和缓了许多。 “帮个忙如何,我可以天天给你准备大餐?” 第一百三十章 初步筹谋 “咯嗬”,蔚蓝一声大叫,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安澜耐心解释:“不难,简单的很,只要你在他们头顶飞上几圈就好。” 蔚蓝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咯嗬”一声大叫。 “我当你答应了啊!”安澜有些兴奋,“现在,跟我回大营,有好吃的。”安澜上马在前,跑了一段后回头,已不见了蔚蓝的的踪影,只听头顶上有破空之声,一道蓝色影子噌的冲入云霄。安澜笑着,跑回拉勿黎营地,她刚一下马,扑棱棱从天而降一只蓝色大鸟落在一旁,把毫无防范的侍卫婢女们吓得惊慌失措。 “天哪,海东青!” “小心,这畜生厉害得很!” “弓箭,准备弓箭!” …… 安澜忙大喊一声:“住手,这是我的,我的!”再不说话,万一真让他们给射到就不妙了。 蔚蓝得意的大叫几声,似在嘲笑人们的慌乱,然后,一扭一扭跟着安澜走进她的帐篷。 慌乱的人们平复下心绪,继续手上的工作,不过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又多了几分敬畏。随便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一只海东青,还不用驯养,野生的,还十分通人性,这太不可思议了。 拉勿黎自然也听说了,好奇之下亲自跑去安澜的帐篷观看,却被那扁毛畜生扑扇着翅膀赶出来了。气的在帐在大叫:“纪曦,管好你的鸟,小心我宰了拿去炖汤!” “咯嗬!”安澜没说话,鸟儿挑衅的大叫。 在这个地方,安澜让拉勿黎他们叫她纪曦。 大战一触即发。 大殿下由巳弗的统兵大帐,此时聚满了人。一张牛皮绘成的地图嵌在一个长方形木架中,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安澜站在地图旁,指着地图,下达各项指令。由巳弗和拉勿黎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各首领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主子不说话,都由这个来历不明的南朝女人做主。这人可靠吗?可是主子的决定,他们又不能不遵从,唉,算了,先这样吧,看看再说,这女人说的似乎有的也有点道理。 “……据探子送来的消息,昆比拉达就在洛得桑河转弯处的河套区域,这里一定是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所以,我们不动他。他的几个儿子,老大乌吉在正北方向,老二坎合丰在东北方,老三届台在正西,老四呼鲁尼在西南,另有几员心腹大将分布在正南,东南,正东,西北方向,密不透风的拱卫着他。所以,他以为他很安全。”安澜扫视一遍众人,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接着说道,“虽然我们的最高目标是杀了昆比拉达为老首领报仇,可我们都知道,这很难。所以,我们把目标先降低一些,”看了拉勿黎一眼,因为她已忍不住想要站起来质疑,“我们先最大可能的削弱他的兵力,摧毁他的可用之兵。他就像缩进壳里的乌龟,他伸那只爪子,我们便剁他哪只爪子,爪子都完了,他还能不把头伸出来吗?”面具下的墨色瞳仁反射出一点微光,深不见底。 “……你们三位就守在届台周围,带我响箭为号,杀他个措手不及!” “是!”三位被点到名字的首领领命,一人犹豫片刻,问道:“纪,纪大人,敢问怎么个杀法?” 杀入敌营也是有许多讲究的,简单来说,有仁慈些的,有凶残些的,他正想着怎么用最简单的语言给这位清秀的首领解释他的意思,她已经回答了。 “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这话不难理解,如果原话告诉士兵们,他们会兴奋的跳起来!这话就是说,随意,烧杀抢掠,任君施为。 由巳弗眉头一跳,不必这样吧!看向拉勿黎,见她也微蹙秀眉,便知她也不赞成。开口道:“这样不好吧,都是草原之神的子民,何必把事做绝?” 安澜微笑道:“殿下仁慈,却不知我这样吩咐是有道理的,您愿意听吗?” “你说。” “我们能用的兵马只有几万人,大汗的兵马要留着预防墨索尼反扑不能动,所以可以说,敌众我寡。您同意吗?” “没错。”由巳弗点头,他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墨索尼部十几万军人和几十万平民。 “我们没有援军,全凭一口气和为老首领报仇的信念。信念这个东西可以让人赴汤蹈火,却不及能到手的财物女人打动人心,您同意吗?” 这话难听,但是大实话。他不得不点头。 “所以为了最大限度的激发我们的战士的斗志,这是必要的手段。不要怕事后的闲言碎语,墨索尼对苏客哈也是不宣而战偷袭得手,世人除了骂他几句卑鄙又能将他如何!” 这话听着似乎没错,可总让人心里不舒服。拉勿黎强忍着听她说完,跟任何人都不打个招呼就出去了。 安澜冷笑,这位大小姐都当娘的人了,怎么就是长不大呢!唉,真是幸福。 安澜把该说的都说完,走出去,看到拉勿黎就战在帐在等她。 拉勿黎回头瞪着她:“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我们草原上的人,你就下的去手!” “这是战争,他们不死就是你们死,你说让谁死?”安澜说的云淡风轻。死伤,在上层人眼中,不过是一堆堆数字罢了。 “平民呢?他们可都是老弱妇孺啊,他们不是士兵!”纵然要报仇,拉勿黎还是做不到铁石心肠。尤其是,她是一个母亲,一想到会有数不清的像她儿子一般大小的孩子会无辜的死去,她的心便一阵阵揪痛。她只恨昆比拉达一人啊! 安澜眨眨眼睛:“或许,你叫昆比拉达一人走出来,让我们砍了他的脑袋,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拉勿黎说不出话来,理智告诉她,安澜说的都对,可是她不认为自己错! 她怒视安澜,美丽的眼眸射出冰冷的光芒,似要变成一只只钢针扎进对方心里。 只可惜安澜是个女人,不然哪怕被怒视,也必是甘愿的。美丽的事物,总让人有多看两眼的欲望,安澜看着拉勿黎,心里想的却是:“确实漂亮啊,难怪斡尔罕伤的半死也要为她打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战火再起 拉勿黎眼睛都酸了,可是安澜也看着她,偏她带着面具,就算偷偷眨一下眼睛也不容易看到。 “哼!”实在忍不住了,拉勿黎转身负气离开。 女人啊,真麻烦!安澜妥协,在后面喊道:“好啦,我答应你,尽量让他们少杀人!” 哼,这还差不多!拉勿黎得胜的斗鸡一般昂着头远去,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安澜摇摇头,唉,连怜香惜玉的勾当都做出来了,难道跟这些男人一起久了,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这可怎么办啊?哎,不对,至少由巳弗还当自己是女人呢。这样一想,安澜又开心起来。 潼城,周军大营。 大将军府,陈寻书房内,站了六七个人,本来都是人高马大的块头儿,又穿着甲胄,使这不大的书房显得十分拥挤。 “大将军,属下已派出十几名探子,一有情况,随时来报给大将军!” “大将军,属下已点齐五千兵马,随时待命!” “大将军,属下已暗中联络过几名苏客哈旧部首领,他们愿意听从大将军吩咐,适时调整动向!” …… 众将领一一汇报结束,陈寻满意的点点头:“虽然非我族类,但战火一起,生灵涂炭,我等手中的刀剑,能不用,还是让他们沉睡为好啊。” “大将军仁慈!”众将齐声道。 “李征应该很快会回来,他和墨索尼和苏客哈的大小姐都打过交道,若需出面调停,便让他去吧。” “是。”众将面面相觑,大将军的偏心现在都一点不掩饰了。不过没办法,人家确实有实力,又是皇上看重的人。说不定就是陈寻大将军的继任了。这话谁都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大将军,”一人上前道,“我方探子已探明,那个斡尔罕大营的女人名叫纪曦,是个南朝人,不知是周人还是梁人,行事狠厉,甚至下令可以无差别屠杀,是斡尔罕三可敦极力反对才收回这道命令!” 陈寻捋着胡须:“纪曦,纪曦,纪……” 安澜的营帐内,蔚蓝大口吞咽着侍女们端上来的切好的肉块,扑闪着翅膀,扇起尘土无数。看的安澜直皱眉,忍不住说道:“你说你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鸟中之王,怎么这么没吃过东西呢!又没别的鸟跟你抢,你吃这么急干什么,真给我丢人啊!” “咯嗬!”蔚蓝大叫,明显的不满安澜的批评。 “哎,吃了我的肉,可别忘了给我干活儿,没事在咱们大营上头飞几圈,把能看到的信鸽都抓下来,还有别的鹰隼海东青,除了你,我的头顶不准出现活物,明白了吗!” “咯嗬,咯嗬!”连叫两声,这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啊,权当它明白了吧。一时半会儿,安澜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干这事儿。 “还有啊,没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随时待命。待赢了这场仗,我封你为这草原上的海东青之王!”安澜狂妄的许诺,也不管这话说出去能不能兑现。她总不能把草原上的所有海东青一一通知到了,让它们来朝拜蔚蓝吧。 虽然驯养的鸟儿不该吃太饱,太饱了就没了干活儿的动力,安澜还是微笑着看着蔚蓝吃的肚子溜圆,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它柔顺的羽毛。蔚蓝立即警惕的跳开,小眼珠动来动去,不知在寻思什么。 “呵呵,还行,不傻。”安澜收回手。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调教它的,优秀的驯鹰能做的事很多,甚至敌军的兵力部署都能给查出来,可是她和蔚蓝还没有这么默契,只能让它先干些粗活。 月黑风高夜,茫茫草原上骤然出现一条“火龙“,“火龙”移动迅捷,很快便缠绕在墨索尼三殿下届台的营地外围。一时间,喊声,哭声,惊叫声,马嘶声,刀剑相击声,如乍破的春雷,猛地袭进沉睡的人们的耳朵。“有敌袭……”这样的喊声纷纷响起,届台的士兵们慌乱过最开始的一阵后,立即反击。斡尔罕的动作那么明显,他们怎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火龙”来的快,去的也快,届台的反攻刚刚开始,他们便带着短时间内劫掠的战利品打马跑了。届台忙指挥人手追击,正要亲自上马,身边亲信拉住马头道:“首领,谨防有诈!”届台也是气不过才想追上去杀几个人泄愤,今日刚得了两个娇媚小娘,玩了半夜,刚睡着这些人就来偷袭,起床气顿时爆发。不过一想也对,这些人的举动太像诱饵了。届台决定先忍下这口气,看看再说。 跑远的“火龙”突然消失在黑夜中,不用多想,定是把火把都灭了。 “呸!”届台吐口唾沫,“胆小鬼,有本事别跑啊!”骂骂咧咧的进了帐子,一看到温暖的床铺,被惊飞的睡意回归本位,届台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不想没半个时辰,营地内再次兵荒马乱,杀声震天,又一次敌袭来了。 届台顾不上穿好衣服,拎着大刀就出了门,见到敌人就砍,喷涌到脸上身上的热血激起了他的战意,正要大展拳脚让敌人有来无回,一声哨响,这帮擅自闯进他人营地的强盗立即打马外逃,跑的比来的还快,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孙子!”届台破口大骂,几名亲信死命拽着他,唯恐他真的追上去,今日这事着实诡异,斡尔罕这是干什么,要战便战,这么耍人是要闹那样!这般行事确实欠揍,可多半背后还有阴谋,万不可赌一时之气中了敌人的奸计。届台若有失,他们的脑袋也保不住啊! 届台又骂了一阵,气不过,也不打算睡了,干脆指挥众兵将在营地内设陷阱,在营地入口处浅浅的挖了道壕沟,覆上浮土,只待敌人再来,让他们有来无回! 壕沟准备好,届台吩咐众人都退回各自的帐篷等着,如果帐篷没被损毁的话。 天亮了。 届台再次破口大骂:“龟孙子,爷爷等着你,你他妈就不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首战告捷 “生火造饭,吃饱喝足后,跟着本将去端了他老窝!”届台大声下令道。 “首领,”一名亲信虽怕惹怒气头上的届台,还是要硬着头皮进言,“斡尔罕昨晚那样挑衅,必是故意要我们激怒我们,我们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莽撞出击,谨防有诈啊!” “滚开!”届台一脚踢开这部将,怒道:“他们欺人太甚,若这样我还能忍,那以后是个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拉屎了!不杀光他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亲信无奈,只好暂退一边,暗中却吩咐两名手下速去大营报信,指望着昆比拉达来制止他送死的行径。 远远望见大队骑兵过来,斡尔罕大营中,苏客哈旧部没有分毫惧意,反倒人人喜气洋洋,欢迎来客一般。不少人甚至说着:“来了,来了!” 两名将领走出队伍,一人喊道:“列队!” 闲散站着的士兵们迅速集结成队,整整齐齐的站成几排。两名将领互看一眼,一左一右打马冲出去,士兵们跟在各自首领身后,不慌不忙上马出动。 届台气势汹汹杀过去,打算不宣而战,血洗敌营,却见对面营门大开,数不清的士兵涌出奔向两边。届台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大喊一声:“杀!”冲了过去,指望着凭自己一身悍勇杀出一条血路。同时吩咐身边亲卫,各带一对人马迎向两边的敌军。 只听一声尖利的嘶声,一只冒着烟的响箭在高空炸裂。届台头皮一麻,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嗖嗖”之声密集响起,那不要脸的斡尔罕部众居然都不敢正面应战,一个个的搭弓射箭,己方不少人中箭落马。 “妈的!”届台心知中计,倒也算条汉子,不退不避,反而奔着一员将领而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但人家可不想跟他同归于尽!届台仗着生母是大可敦,一贯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更是视人命如草芥,恶名早已远扬。那将领见他过来,唯恐躲避不及,早早一个退后,十几个亲卫挡在前面,一排羽箭便扫了过来。 届台来不及躲闪便已身中数箭,口中流出血来。看了一眼胸前犹在颤动的箭尾,想骂几句“暗箭伤人,不配做草原汉子”等等,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一个倒栽葱摔下马来。 头领一死,剩下的兵将更加慌乱,后面的甚至拔腿就往回跑。可此时苏客哈旧部已经开始合围,将他们困在中间并不断放箭。 “怎么办?”一员将领慌乱的问身边的兄弟。届台已死,就算回去,昆比拉达也饶不了他们。 被问到的将领咬咬牙:“回去是死,杀也是死,不如降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降了,家里人怎么办!” “这,唉!”要降的将领红了脸,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却听一声清脆婉转的女声喊着:“住手!”箭雨骤停,包围圈裂开一条缝隙,一匹浑身洁白的骏马在色彩驳杂的弓箭铠甲中尤其醒目,马背上端坐的贵妇,面容灿若朝霞,一双大眼睛宛若秋水流淌,让人一眼看过去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据说斡尔罕大汗的第三位可敦有“草原明珠”的美誉,难道就是面前这位,果然名副其实! “草原上英勇的战士们,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别再做无谓的抵抗,放下武器,站到我们一边吧。我们大汗才是窝阔伦大汗的直系血脉,是这草原上真正的王者,不过才二十多年,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是谁统一了这无边的草原!”拉勿黎动情的喊着,追忆起那段辉煌的过往,即便没亲身经历过,光是想想,便让人意气飞扬。她有两句没说出来,考虑到安澜就在背后,那句“占领了南朝的大梁”便咽了回去。 说过一段后,再看被困在中央的墨索尼部众,不少人的脸色有了变化,互相看来看去,没有人出声。 果然啊,拉勿黎心里叹道,仅仅谈这些根本打动不了他们。 “我知道你们的家人还在那边,只要你们愿意归降,我愿让我们的战士陪你们回去将你们的亲人和财产带回来,重新给你们安排一块丰饶的草场!” “当”的一声,是兵器落地声,随后,更多的声音密集的响起。 果然,任何崇高的理想也及不上眼前的幸福生活,安澜说的。拉勿黎感慨着,她怎么什么都看的这么透呢! 大约一个时辰后,届台手下的残兵回营,看着满含期望迎接他们归来的亲人,他们心里五味杂陈。但是那位可敦说了,只能带自己的家人。言外之意就是,已经战死的兄弟的亲人不能带走。这是他们唯一的遗憾,但他们能理解。投降于新的首领对于他们来说,远远比不上南朝人眼中的变节那么严重。不过是换一个首领管理他们,换一块草地放牧。不管头上的是谁,总归都是草原上的英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头上是昆比拉打还是斡尔罕区别不大。但是家里死了人的就不一样了,或许会感激一时的不杀之恩,但人心,往往是最难控制的。 宛若暴风过境,匆匆赶来的人们又匆匆离开,剩下了七零八落的一地散乱和几百个老弱妇孺。 “神呐,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大梁锦城,长公主府一侧,一座不大的院子。 两个年轻人互相看着,点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其中一个伸手拍拍黑漆的木门。“谁啊?”不多时,门内有了回应。脚步声渐进,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开了门,眯缝着眼打量一番来客:“您二位?” 两人抱拳道:“可是大周纪太傅纪涵府上?” 门里的年轻人表情登时挂霜,沉着脸不说话。但阴沉沉的目光已经明显的表示出不欢迎的态度。 来客一点不在乎,反而大大方方的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殷勤的递过去:“这是我家主人叫我们替她的结拜姐姐送过来的信,您先看了这信再说。” 年轻认挑着眉,随手接过拿眼瞟过去,上面的信封上,写着几个字:父亲大人亲启。 这是给他家老爷的,笑话,他家老爷哪有孩子,等等,什么,结拜姐姐,女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战在即 年轻人脸色大变,心脏剧跳,却不忘对二人说道:“您二位稍后,我家老爷久不见客,我要进去请示一番,您稍后!”说完关上大门,蹬蹬的跑进去了。 门口的二人毫无吃了闭门羹的沮丧,一个笑着道:“这一位据说是南朝人中数得上号的,等一下我可要好好拿捏一番,哈哈哈。” 另一个道:“就你,算了吧,我看咱们家那位不太好惹,你可悠着点。” “切,他还敢难为我们,你敢跟我打赌吗?我说他会拿你我当上宾款待!” “话不可说的太满。”这人明显的谨慎。 另一人得意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懂南朝文字,我可是略识几个的,那信封上写的是……” 门开了,两人只顾说话,倒没留神院中的脚步声,还是那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开了门,脸色通红,不知是急的还是跑的:“二位,有请,里面请,我家老爷,随后就到。” “二位壮士辛苦了!”还没走到正厅,在院中的甬路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快步走过来,一手撩着袍角,显然走的很急,手里拿着他们刚刚送出去的信函,应该就是此间主人,纪涵。 两人面面相觑,据他们打听,这纪涵最多五六十岁,怎么是这么一副垂垂老朽的模样,这有七八十了吧! 纪涵走到近前,二人这才看清,面前之人单看面相并不十分显老,只是须发全白,乍一看去才让人产生那样的错觉。纪涵对着二人作了一揖,吓了得水一跳,也唬的二人慌忙跳开,忙说着:“使不得,使不得!”先不说纪涵大名远扬,单是他的年龄,二人也不敢当啊。 走向门口迎客的路上,纪涵已迫不及待一目十行的先看了一遍给自己的信。首先确定了是安澜的字迹,就算什么也没说,单看字迹也可知她还活着,单这一点,足以令纪涵心花怒放,继而老泪纵横,皇天厚土,各路神佛,纪涵在此感激不尽! 一人得意的瞟了同伴一眼,意味明显:看到了吧,我没说错吧。另一人不以为然。 纪涵极力平复激动的心情,让在一边道:‘二位里面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进来稍事休息。得水,快去沏茶。’ “是,老爷。”得水不敢啰嗦,只要老爷高兴就好。虽然这两个信使一看就贼眉鼠眼没见过市面的模样。 待三人主宾坐定,纪涵再次把信展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心情放开了,面上容光焕发,突然就显得年轻了几岁。从头到尾再看一遍,信不长,只说她现在身在草原,帮朋友做些事情,不必担忧。对失踪三年的事并没有解释,只说日后详谈。并调侃拿着她的信,可以敲开长公主府的大门了。 纪涵梳理心绪,把信折叠好重放进信封,看向二人道:“二位来自斡尔罕大汗帐下?” “正是。” “这位姑娘在你们那里还好?” 一人答道:“多的事情我们并不知道,只知道这位姑娘原本并不在我们部落,是新近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对了,是可敦身边的亨达将军亲自带来的。她一来,就受到可敦的礼遇。” 这样?还是没有这三年的内容啊。纪涵略点一下头,笑道:“不瞒二位,这写信之人,正是老夫遍寻不着的女儿,骤然得了她的消息,心情激荡,难免失态,让二位见笑了。” “不敢,不敢。”二人微笑着。看这架势,赏钱定然少不了了! 出门时,二人各背着个包袱,喜笑颜开的走了,包袱不大,但似乎很有分量。 送走客人,纪涵不敢再耽搁,亲自拿着信去了隔壁,长公主府。三年前,他曾进去过一次,见到了苦苦思慕二十年的爱人,却是带去一个噩耗。现在,他终于敢再去登门,亲手拂去笼罩在她头上的阴云。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欢呼,大笑,虽然缩在帐篷里,这乱糟糟的声响还是一点不落的往耳朵里钻。真是小家子气啊,不就赢了那么一小场吗,至于高兴成这样吗?难道不知道这只是昆比拉打众多儿子里面最无用的一个,难道不知道这场胜仗会引来墨索尼疯狂的报复?安澜真恨不得找两根木棍塞住耳朵。这么乱,她简直没办法思考了。 面前的小几上,是一幅跟几面一般大小的地图。标注着己方、敌方的驻扎地,及大概的兵力部署。安澜一根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昆比拉打这老东西,定然是不敢露面的,无妨,她本就没把他算在内,有外患,有内忧,这盘棋该如何下,才能将这两颗毒刺一并拔起呢? 届台的唯一耿直的亲信已经战死,他曾派出两人去大帐求援。奈何路途遥远,且届台行动迅速,所以昆比拉打还没做出支援的决定,就收到了儿子战死,头颅被丢弃在他自己的大营的消息。 一个南朝烧制的做工精美的细瓷酒壶被砸落在地,紧接着,昆比拉打又掀了桌子,零零散散许多东西滚落在地。“蠢材,废物!”他大骂着,目露凶光,“斡尔罕!我还没收拾你,你倒送上门来!这是逼着我在有生之年灭掉你这个所谓大汗,自己来做吗!好,我奉陪!” 南来的官道上,一支队伍裹挟着烟尘,急速北进。进了潼城,一分为二,大队继续向北出城,领头的几十匹马转而去了城中的大将军府。黑衣黑甲的李征利落的下马,大步走进府中,门口的守卫没有人问更没有人拦,这是谁?不认识,那就别在北地混了,回老家种地去吧。 “大将军!”李征抱拳道。 陈寻从座椅上起来,微露歉意:“还想着让你回家多歇息几日,战事又起,一来一回,白让你跑了这么多天。” “大概是属下天生劳碌命,不怪大将军。”还能开玩笑,看来精神还不错。“现在情况如何?” 陈寻:“派了人严密监视,必要把战局控制在可干预范围内。斡尔罕部中,目前参战的只是苏克哈旧部,打的是给忽塔尔报仇的旗号。统兵的是斡尔罕长子由巳弗和第三可敦拉勿黎,做主的却是一个带着面具的来历不明的女人。” “可知道如何称呼?” “纪曦。” “纪曦……”这两个字念在嘴里,仿佛嚼出了甘甜,让李征石化了三年的冰寒面孔瞬间融化。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递交战书 这个名字,李征听过一次。 那次方菲看到他和安澜在一起,开口却是和安澜打招呼,脱口而出的是“纪小姐”,过后他问过。 果然在北方啊。 萧安澜,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征想笑,却喉头哽咽,不知该如何笑了。陈寻看他有些异常,问道:“怎么了,这个纪曦,很有来头?” 李征用力眨眨眼睛:“没什么,我要见见这个纪曦,才好决定后面的安排。” 能在大将军的位子上一坐十多年,陈寻绝不糊涂,李征和这个纪曦极有可能是认识的。不过,他不想说就先这样吧,没把握的事,这小子从来不吐口。 “好,草原上的事情,你比我都熟悉,你自己安排吧。随便他们怎么打,我们最后再出手。” “是。” 由巳弗被叫到汗庭,他想到有可能会被问到战局,便硬拉了安澜同去。 两人骑着马,并辔而行。由巳弗侧脸看过去,说道:“整日带着面具,不难受吗?” “免得麻烦。” “是吗,可是我已经看过了!”由巳弗提醒道,有人看过了,就不是秘密了。 “一两个人,不足为虑。” “看来,你还是想回你的南朝啊!”由巳弗感叹,草原上再好,恐也留不住她,她的根不在这里。“你究竟是哪里人?这么一身本事,定也是出身名门,说来听听,没准儿我也听说过呢。” 安澜突然想到,这草原上也不是没有不知道自己底细的人,知道也不算什么,不过,总归不太好。她不在乎名声,却不想亲人被连累。所以,这面具不能随便摘了。 安澜不语,由巳弗讨了个没趣,不由多抽了几下马鞭子,跑了起来。 斡尔罕大帐。两人并肩站立,斡尔罕将一卷帛书递给由巳弗。 “昆比拉达的战书!”由巳弗大略看了一眼,叫道。 看到安澜脸上毫无波澜,斡尔罕赞许的点点头:“没错,老东西急了,要拼命呢。你们有什么安排?” 由巳弗下意识的看向安澜,斡尔罕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安澜淡淡的:“不稀奇,儿子都死了,不表示表示怎么行!况且,他在这草原上呼风唤雨几十年,好久没载过跟头了,估计也忘了失败是什么感觉。” 斡尔罕:“纪小姐是要他重新熟悉熟悉?” 安澜勾唇一笑:“不是我,是大汗。” “哈哈哈……” 老头子还挺幽默。安澜想着。 小丫头挺会拍马屁。斡尔罕想着。 什么情况?由巳弗上看下看不得要领。 昆比拉达约定,两军在大雁坡决战。 大雁坡一带,土质多石砾,牧草稀少,牧民都不在那里定居,是一条狭长的天然分割线,以前是分隔开墨索尼和苏客哈,现在由斡尔罕部代替了,但依然默认了这条边界。 地图之上,大雁坡被斡尔罕用朱笔特意标出,安澜看过去,那条红色的粗线从西北到东南,斜着拉下来。自己的营地在西,正对面稍远一些就是墨索尼大营,斡尔罕的汗庭在自己的西北方。若昆比拉达大举进攻,自己仅有苏客哈十数万人恐难抵挡,还需要斡尔罕亦做好准备才是。 “昆比拉达这么郑重其事下了战书,大汗还是给点面子,稍稍准备一下吧,不然,他会说大汗不把他放在眼里。” “哦,哈哈哈……”斡尔罕大笑,这丫头说话真顺耳。由巳弗惊异的看去,跟自己说话时怎么那么噎人? “好,本汗就给他些面子,准备准备。也顺便,把本汗这一箭之仇给报了。”斡尔罕眼中闪现出两团火苗,北原极寒之地,养育了火热的灵魂。 回到自己的营地,安澜正要换身衣服,听到帐外“咯嗬”之声不断,便知道蔚蓝又有收获了。它用爪抓了猎物,便很难自己走进来,偏还不许别人碰,只好在外把自己叫出去。安澜出去,果见它一只爪子着地,另一只抓住一只雪白的鸽子,得意的大叫。安澜好笑的走过去,把那只已经死透的倒霉鸽子拿出来,鸽子腿上绑着小竹筒。里面短短的纸条上写着:大雁坡决战。 很好,自己刚得到的消息,还没和下面诸将宣布,人家已经知道了,说不定已经传出去了。只是,这是传给谁的呢?墨索尼不需要,谁需要关注他们的动向呢?安澜几乎已经心知肚明了。看向得意忘形一走一蹦的蔚蓝,安澜无奈道:“这只鸽子是白死了。” 晚上,众将集结,准备大战。 像斡尔罕一样,安澜也把大雁坡着重画出来,让众人看的清楚。“昆比拉打说要光明正大的决战,但以我看来,这话很难让人信服。所以不可不防。”说着看了众人一眼,见不少人点头,看来昆比拉打的人品确实不好。“我们有十万大军,所以他们必要留出差不多的人手和我们正面相抗,所以正面压力不小,大家不要吝惜自己的兵卒,这是为老首领报仇,亦是为苏克哈雪耻,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狠狠打回去!” “打回去!” “报仇雪恨!” …… 几名首领喊着,眼睛是红的,显然等这天让他们等了很久了,此时十分激动。拉勿黎抹着眼角,无声抽噎。但也有不以为然的,缩在后面不声不响。安澜看在眼里,又说道:“敌人狡诈,不可不防,所以,我需要抽出一支人马守在这里。”说着,手指点在地图上。那是在斡尔罕汗庭与墨索尼大营之间的一个点上。“若墨索尼表面上跟我们决战,却偷偷跑去袭击汗庭,到时候我们再跑去救援恐来不及。虽说汗庭兵多将广,大汗神勇无敌,但让敌人从我们的防守下穿过去,到底是我们无能。所以我们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哪怕正面战场压力大些,也要确保汗庭无事。苏麻首领,你手下正好一万人马,这个要地就由你去镇守吧。” “不行!”苏麻首领当即站起来反对,“我是一定要上战场为老首领报仇的,那么个地方鸟不拉屎,谁知道墨索尼他们去不去,我才不去那放马呢!我要上战场!” 拉勿黎捂着脸,不能哭出声音,流眼泪总可以吧。父亲,您看呐,总还有人记得您的好处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留下人手 苏麻首领一脸胡子拉碴,黑褐的脸,倒是位有情有义的汉子。安澜心里赞叹着,嘴上却说道:“我说到的那个地方也很重要,说不定会更加凶险。你的人不多不少,派过去正合适。” “那也不行,我就要跟那老东西真刀真枪的干,让他知道我们苏克哈人的真本事。三年前那次,是他使诈,不是我们无能!” “可是……” “不如这样,苏麻首领不愿去,就让我去吧。”说话的是角落里的坦多首领,从议战之初,他一直沉默寡言,此时难得开一回口,“我愿带领我的部众,听从纪小姐的调遣,守护大汗。” “不行。”安澜一口否决。 “为什么不行?”却是苏麻和坦多一起开口,一个不想去偏被安排过去,一个想去不让去。 安澜:“坦多首领手下部众有两万,我们的人手本就不富裕,再被你带走两万,我们这边更加吃力。” 坦多首领:“可是您说的,墨索尼极有可能会去偷袭汗庭,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安澜:“一万人足矣,只要能拖延一些时间,大汗那边做好准备足可应对。” 坦多不着痕迹的看了由巳弗一眼,他不动声色。 苏麻首领:‘纪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不想去你偏要我去,他想去不让人家去,我们敬着你听你的安排,你也多少体谅我们一下嘛!’ 安澜一口气提在胸口,真有不知好歹的人啊!愤然道:“好,随便你们谁去,但将领随你们自己安排,兵马只能带走一万!”看向坦多首领:“你要去,就把你的人手分一半留下。我们正面迎战,十万不多,九万紧张,若只有八万,干脆认输算了!” 坦多略一犹豫,又看了由巳弗一眼,见他点了一下头,只好忍着心疼说道:“好,我便留下一半人马,交由大殿下指挥。” 安澜露出些许笑意:“不管谁指挥,人在就好。” 拉勿黎看向安澜,目光忽明忽暗,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个坦多分明早已投靠了由巳弗,为什么允他一个有惊无险的好差事? 安澜面上挂霜,对坦多道:“你的任务已经安排妥当,其余事务不需你操心,现在可以出去整顿兵马了。”毫不客气的要把人撵出去。 坦多也是生气,但见其他人没一个站出来给自己说话,只好哼一声,告辞的话都没一句走了。 他刚出去,一个侍卫进来道:“回大殿下,果格尔将军来了,就在辕门外等着您召见。” 由巳弗心中暗暗高兴:‘叫他进来吧。’看向安澜解释道:“这位是我的膀臂,正好来听听纪小姐的高论。” 果格尔。安澜想了想,依稀有些印象。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他带了多少兵马?” 由巳弗:“五千上下。” 安澜点头,人越多越好。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果格尔掀帘子进来,先是抱拳跟由巳弗和在场诸人打过招呼,看向安澜,说道:‘这位想必是传闻中有勇有谋的纪小姐,久仰,久仰!’ “不敢。”安澜笑着回道。这由巳弗阴阳怪气不讨人喜欢,没想到手底下这位将军还不错,有几分眼色。 果格尔敛神垂目,站在由巳弗身后。安澜继续分析敌情,交代了一些事项,保持必要的联络是必要的,因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主将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考虑到,大家必要时可自行决定,又吩咐几句便散了。 拉勿黎依然第一个出门,安澜做的事她总看不明白,需要她解释清楚。安澜也只好紧随在后,反正她们的住处也很近。她走的急,没注意到身后一道审视的目光。 由巳弗回了自己的帐篷,果格尔跟在身后一同进入。由巳弗笑道:“总算赶回来了,不然,本殿下就是光棍一根了。” 果格尔跟三年前比没多大变化,只是人更壮实了些,这些天没顾上打理,也是一脸胡茬,使这个大好年华的战将看上去沧桑了不少。 “殿下体谅,属下才能多陪了父亲几日,大战在即,无论如何属下都会赶回来的!” 能跟由巳弗说上几句话的,只有这一人。由巳弗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果格尔依言照做。由巳弗有些兴奋,说道:“那位纪小姐,你看如何?” 果格尔疑惑,但还是老实说道:“她带了面具,相貌姑且不论。看她说起行军打仗倒是头头是道,应该有几分真本事,不然大汗也不会让她一个女人参与啊!” 由巳弗得意:“相貌还说得过去,我看过了。” “啊?让人看了还遮什么遮啊!”果格尔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由巳弗拉下脸:“本殿下看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看得的!” “属下失言!” 由巳弗面露微笑,眼望前方,一手随意搭在果格尔肩上。“你说,我是先向她表明心意,还是先求父汗赐婚?” “啊?”果格尔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他什么时候拿女人放在眼里过?女人在他眼中只有两种:有利用价值的和没用的。 由巳弗还状似甜蜜的想着什么,眉眼弯弯,笑的傻傻的。 “本殿下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当面就敢威胁要杀了我……” “还要跟我合作,要我听她的调遣,真是自大的没边儿了……” “我跟她好好说话,她居然浑不在意!” …… 果格尔看着如痴如醉的由巳弗,苦笑起来。他此时的所感所想,他也曾经历过,只不过,殿下惦记的人近在身边,而他惦记的人,却不知身在天涯何处。人家,根本不记得他这个人吧。更可怜一些,人家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人,曾在深夜悄悄在帐外犹豫徘徊。 由巳弗迫不及待和好兄弟分享了心事,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了。果格尔也简单洗漱正要就寝,门外亲信道:“将军,属下哈奇有要事禀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又遇故人 “进来。”哈奇还算沉稳,没有要事,不会这么晚还来打扰他。 “将军。”哈奇走进来,他本还有些犹豫,想到这些年果格尔对他的照顾,觉得自己应该把该说的说出来,就算违背誓言被上天惩罚,他也认了。“今天和大殿下等人议事的众首领中,有一位戴面具的,将军可曾留意?” 果格尔笑道:“怎么可能不留意,一进去就是她在说话,出来之前还是她在说话,连个插嘴打岔的都没有。” 哈奇面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自己是来对了,此事非同小可。原以为她是跟着谁混进来的,看来没那么简单! “将军,此人从帐中出来时,属下看了几眼,发觉她和以前认识的一人很像。” 果格尔神情稍稍凝重起来:“谁?” 哈奇皱眉,似是那个名字难以出口:“属下过去的主人,大梁北境军中校尉,魏梁。” “啊?”果格尔微张着嘴,显然被这句话给惊到了。 哈奇抬头看他一眼,补充道:“属下只看了几眼,且当时灯光昏暗,她又带着面具,属下不敢十分肯定。但看身形背影,十分相似。此战关系重大,牵扯了几十万人的性命,属下不敢有丝毫马虎,特意来报知将军,好有个准备。” 果格尔眼前闪现出那个苍凉消瘦的背影,喊着“随我过河”,带着几十个人冲向墨索尼数万人大军营救被围困的同袍。 “原来是她……”果格尔淡淡说了一句,却觉整个胸膛里热腾腾的,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一般。 “将军?”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哈奇试探出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果格尔淡淡吩咐着。 哈奇再看他一眼,确信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又补充道:“属下这些话,算是背弃旧主,将军哪怕看不起属下,属下也一定要说完。魏校尉对我的大恩,我已经报了,我心中的主人只有将军一人。” “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哈奇忧心的再看一眼,怎么不多问几句旧事呢?他为什么不愿再奉她为主,怎么欠了她的恩情,怎么还的?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关系着以后他还能不能获得他的信任,怎么都不问清楚呢? 帐中只剩一人,果格尔缓缓勾起嘴角。终于找到你了,可是,还是晚了。 由巳弗呆呆傻傻的笑脸还在眼前。果格尔笑着拿起酒壶,一人独酌。 约定日期还有两天,双方都在集结人马靠近大雁坡。蔚蓝听了安澜的吩咐,一天三次的在墨索尼大军上空盘旋,捏死不少鸽子,和好几只海东青掐过架。它可没有为安澜尽忠的自觉,掐不过就跑,回来休息休息,饱餐一顿兔肉,理顺羽毛,再次起飞去敌营袭扰。飞着飞着,发觉异常,盘旋着多看几眼,一个猛子扎下去了。 “将军,小心!”军士的话刚出口,拔刀出鞘还来不及过去,一团蓝光直冲李征而去,眼瞅着就要撞上。然后,真撞上了。 骑马急行,一般人不会总盯着天空吧,李征亦是。那个出声的军士是刚好额发滑落扫了眼睛,甩头抖开额发,便看到一只蓝色猛禽从天上俯冲下来,直直的正是冲着他们过来。那畜生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一人一鸟滚落在地,草地松软,摔不伤人,李征打个滚看向罪魁祸首,只见它扑棱着翅膀,又蹦又跳走向他,“咯嗬,咯嗬”叫个不停。 “蔚蓝?”李征自然认得。他把它从北境带到平阳,又从平阳带回北境,放归草原,一来一回,也相处了不少日子。大概蔚蓝能记住的人,除了每天见到的纪涵和驯鸟师傅,就只有这一个了。至于安澜,那是纪涵无事之时,没少提着它走进那间贴满画像的密室的缘故。 “你这欢迎的方式真特别!”李征笑着走过去,蹲下想抱一抱它。 “将军小心!”有亲卫提醒,立时就有人提醒:‘没关系,这鸟是将军放飞的,认得将军,下来打个招呼。’ “原来是这样!”不少人松了口气,转而欢喜起来。 蔚蓝虽有些不愿,倒没有躲开,反而是李征,发现它身上有几处伤口,明显的有涂过药的痕迹。它又找到新的主人了?再一想两军正在僵持,说不定它亦是其中一方的探子。 李征心里不悦,安澜要他放它自由,却原来还是这般结果。“你现在帮人做事吗?听我的,别回去了,都不是好人。” 蔚蓝歪着小脑袋,不知听懂了没有,他一说完,就愉快的“咯嗬”大叫一声。 对牛弹琴。李征拉着脸,想起一件事,再次说道:“前几日在师父家上空出现的大鸟,是不是你?” “咯嗬,咯嗬”蔚蓝兴奋的蹦跳着。连没见过它的军士都看得出它像是在应答。“呀,这鸟儿通人语呢!”马上就有人补充:“那是,这可是纪太傅亲自驯养的,能听懂人言算什么,再养些日子,说不定都能口吐人言了!” 李征低头,看它脚上并没有绑着竹筒一类盛放信函的,没办法确定它是属于哪一方。“我还有要事要办,一时顾不上你,你要么飞去我的营地,要么跟着我不许离开,不许再回让你受伤的人那里!” 明显察觉出李征语气的变化,蔚蓝似是回头看了一眼,“咯嗬”一声,算是答应了吧。 李征这才高兴地站起来,翻身上马:“在天上跟着,不许下来!” 蔚蓝双翼一振,一飞冲天。听话的没有飞远。 “驾!”一行人继续北去。 一人不经通传,掀开帘子就进了帐子,安澜不用抬头也知是谁,除了拉勿黎,谁敢? “明日就要开战了,你怎么还这么悠闲,你不紧张吗?” “紧张啊,不过你已经这么紧张了,我再紧张的不知所措,将士们还有胆子打仗吗?”安澜淡然的喝了口茶水,忍不住皱了眉。这样的茶叶拿来给大汗的可敦喝,这采办的人是不想活了吗?唉,草原虽好,只这吃喝玩乐实在让人恭维不得。“这茶叶不好,不如你选几个可靠的,去那南方采茶之地自己挑选,最劣等的也比这个好喝。” “你还有心情喝茶,”拉勿黎叫着,“亨达他们人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喜欢的人 “他们啊,我自有妙用。”安澜一来就挑选了近百人单独训练,这两日却不见了踪影。 拉勿黎自然是相信她的,但她许多事都不和她说明白,让她心里十分急躁。尤其大战在即,即是为父报仇,也是为了今后地位的背水一战,她输不起,总想一切尽在掌握,偏安澜的许多安排,她看不明白,要她解释过后才豁然开朗。从没发现过自己如此愚蠢,这也是她急躁的原因之一。 “纪小姐,大殿下来了。”门外侍卫大声报告。按理,安澜该出门相迎的。 安澜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回头:“你不出去吗?”拉勿黎却是左看右看,两只大眼睛咕噜噜转,最后往床铺最里侧一扎,扯过被子盖在身上,露出脑袋说道:“我就在这里听听,你会和他说些什么?”安澜好笑道:“你不信任我?”“是!”拉勿黎脆生生的回答,“你们两个我都不信!” 安澜笑着:“好,我也不去迎他了,免得你听不到什么回头说我在外面告诉了他。我就在你眼皮底下让你看清楚!” 对门外喊道:“让大殿下进来吧!”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由巳弗进的帐来,倒没在意她的轻慢,随意的坐在拉勿黎方才待过的位置,轻声道:“在忙什么?” “喝茶。” “嗯?”由巳弗本意是来开解她的,怕她压力太大,坐不安席,结果人家似乎并不需要。“好雅兴。” “大殿下不也一样吗?”不忙着整顿兵马,跑来她这里闲聊。 由巳弗笑着:“没关系,无论输赢,本殿下都能保你无事。你们南朝总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光明正大的决斗,胜负不过五五分,没什么。” “殿下看的很开。”安澜赞着。心里却想着,装什么大度,就没长一张宽厚大度的脸! 由巳弗自顾说道:“果格尔回来了,我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有件事本想战后再说,现在却忍不住想要先说了。”看着安澜,目光中柔情似水,要流淌出来一般。 “嫁给我吧。” 角落里的被子摇晃了一下,不过由巳弗没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安澜脸上,只待她说一个“好”字。 安澜眉头微皱,由巳弗不傻啊,为什么同样的话说两次。“不嫁。” 又是一盆冷水。 “为什么?”由巳弗冰寒着脸,这女人简直不识抬举!偏自己一而再的给她机会。 这个很难理解吗?你求婚我就一定要答应吗? 安澜想了想,回答道:“第一,我不喜欢你。第二,你有正妃。第三,我是梁人。第四,我不能远离父母一辈子跟你住在这草原。第五,嫁给你肯定就没了自由。第六,你们这里女人没地位。” 由巳弗呆呆的听着,她嫣红的小嘴巴拉巴拉一堆,听得他都觉得自己堂堂可汗长子,未来草原之主继承人,居然一无是处。由巳弗被打击的外焦里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盯着她好久,才出声:“我想要你,就没有别的人敢娶你!” 安澜笑着:“是吗,如果连你都需要顾忌的话,这样的窝囊废我也是不稀罕的。你可以帮我把把关。” 角落的被子再次动了一动。这一次由巳弗发现了。怒喝一声:“谁!”便已大步过去把被子扯了起来。拉勿黎满脸的汗,脸庞红扑扑的,不知是憋的还是怎的。不好意思抬头看着由巳弗,局促的站起来,迅速反应过来,指着安澜道:“她叫我躲在这里的!” 安澜摇摇头,这次反应真快啊。 求婚失败,还被不怎么对付的人听了个清楚,由巳弗面子上挂不住,“哼”一声大步离去。 拉勿黎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安澜,上上下下看着,“哇”的一声道:“厉害,有骨气。原来你是这样有见识的女子,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安澜笑着:“见笑,见笑。” “不喜欢大殿下,你喜欢谁呢?” “谁也不喜欢。” “我不信!”拉勿黎兴高采烈的,终于找到一件不逊于安澜的事了。 “随你。”安澜无奈,这个女人啊,真是,闲的。 “哎呀让我来猜猜,你喜欢谁?”不由自主的,拉勿黎想起了护送她去北原的路上,他们同行的那一段过往。那一位总是面带微笑,和她义兄形影不离的年轻将军出现在眼前。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李征。 拉勿黎围着安澜转了半圈,嬉笑着道:“我想起来了,你喜欢我义兄……” “胡说八道!”安澜当即否定。 “……身边的那位李将军。”拉勿黎把话补充完整,挑眉看着她,“我猜的对不?我可看到了,你跟她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 “有吗?”安澜回忆。 “当然有,我看的清清楚楚!”没有也是有,诈一诈,说不定就诈出来了呢。 这个,安澜也记不清了。“人家已经成亲了好吧!” “喔——”拉勿黎拉着长音,“原来不是不喜欢,是有人先下手了啊。太可惜了。不过,”拉勿黎疑惑,“就算成了亲,你一样也可以嫁给他啊,就凭你的本事,人不知鬼不觉弄死他的女人,很难吗!” 安澜哭笑不得,说道:“我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至于下作到如此地步吧。况且……”况且这种事,她舅舅已经做过一回了。 “况且什么?”拉勿黎穷追不舍。 “没什么,你该回去了。我要静一静,想想明天怎么伺候昆比拉打。” 这是正事,不好耽误。拉勿黎只好暂时压制下好奇心,悻悻的回去了,心里还在想着找个人打听一下,那位叫李征的将军还在不在北境。 终于安静了。 安澜舒了口气,单手托腮,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既然提起来了,想一想不为过吧。其实在被禁锢的三年中,她没少回忆,想来想去,想的记忆中的每个人都十分详尽,随便想起一个来,他的前尘往事亲朋故旧都连成串的出现在眼前。 李征啊,虽然已是陌路,想一想不会怎样吧。不去想他有没有再纳女人,不去想他生没生儿子,只想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不为过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雁坡上 他,应该还在军中吧。 娶了妻,或许会留在京中。方菲是个好姑娘。 唉,怎么又忍不住想多了。安澜拍拍脸颊,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多想无益…… 次日,天色微明,大雁坡两侧,所有人都早早收拾妥当,准备迎接战火的洗礼。苏克哈旧部是为了报仇雪恨,墨索尼部是要洗刷首领第三子被杀之耻,双方都满腔热血斗志昂扬。由巳弗为首,两侧是拉勿黎和安澜,再后面是果格尔和各部首领。身着不同服色的士兵们刀枪在手,分成不同方阵站好,只待一声令下。敌军的阵地,已经看的分明。当前亦是一排将领,只能看清服饰盔甲,看不清面孔。 由巳弗举起一只手:“敲鼓。” “咚,咚”的鼓声,在宽广的草原上四散开来,悠远又沉重。不多时,对面隐约也传来鼓声。 由巳弗看一眼安澜,她没什么表示。都面对面站好了,还有什么,打呗。虽然拉勿黎坚信安澜必有后招,可她死活不说,真急人。 一通鼓下来,脚下鸣虫无声,头上飞鸟绝迹,本来晴的通透的天,突的刮来一阵风,卷起沙粒无数,无端多了“沙场秋点兵“的萧瑟。 安澜打了个哈欠,看向由巳弗:“还不打,等什么呢,要不我先回帐篷睡会儿。” 由巳弗瞪她一眼,昨日受的气还没散去,今日又当众奚落人,本殿下有多窝囊让你看扁成这样!由巳弗拔刀,高举向天际,大声喊道:“大汗的勇士们,为了大汗的荣耀,为了已故的忽塔尔首领,冲啊!”战鼓再起,此时已急促激昂了许多。 “冲啊!” “报仇……” …… 数不清的喊声,震耳欲聋,数不清的战士,如乌云压境一般,朝着对面墨索尼的大军压迫过去。而同时,对方的人马也出动了,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嚎叫着冲杀过来。 双方的人马终于交汇,真真切切的仇人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客气的,有刀的挥刀,拿枪的舞枪,每一次出击都见血,耳边是不知敌人还是兄弟的惨叫。大刀片反射了光芒照进眼睛,飞溅的热血烤烫了气息,这里已经不是人间,是收割人命的修罗地狱。前进,杀光敌人;前进,为后面的弟兄杀出血路;前进,为了洗刷曾经的耻辱;前进,扩张…… 唯有,不后退! 几万人,全冲上去了,原本的阵地上,只站了几千人,保护着几个最顶端的首领。 人人肃穆,即便从未想要真正融入草原融入这些简单的人,安澜也严肃的端坐在马背上,关注着坡上的战况。拉勿黎突然问道:“你的那只海东青呢?” “昨日就不见它回来,或许,跟我缘尽了吧。”安澜声音难掩低沉,为眼前拼杀的战士们,也为了无端被自己牵连进来的蔚蓝。彻夜未归,恐怕是出事了吧。 一名将领看的仔细,半晌说道:“墨索尼说他们有十万大军,我看怎么人数还没有咱们多,咱们只有不到九万啊!” 由巳弗闻言面色一变,看向安澜,安澜扯动嘴角:“是吗,正好,我们的人也没那么多,不过七万而已。” 什么,由巳弗和几员将领震惊的看着安澜,一人忍不住开口指责:“调动两万兵马,为什么我们毫不知情?” “你把人调到哪去了?” 安澜不以为然:“自然是调到该去的地方,兵不厌诈,没看到昆比拉打也是这么做的吗?” “你,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人指着安澜,气的胡须一抖一抖的跳动。 “该你们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们。” “你!” 由巳弗坐不住了,昆比拉达诡计多端,这里拖住了他们,还不知道又去哪里偷袭去了。最可能的地方……看了安澜一眼:“两万人都派去哪里了?我要去驰援坦多。” 坦多守在通往斡尔罕汗庭的路上,若墨索尼的目标是汗庭,他那点人手是拦不住的。 安澜道:“现在去已经晚了。放心,坦多再不济,一万人也能拖上些时间,足够大汗做好准备。” 所以坦多要以一万人堵截不知几倍于几的敌军。战,必死,不战,事后追究更要死。 由巳弗心里一片冰凉:“你早知如此。” 安澜诧异道:“是啊,所以才需要人手守在那里,你忘了吗,是他自己非要去的。我本来是要苏麻去的!” 这个,确实。由巳弗也说不出什么。拉勿黎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背主的奴才,这就是下场!心中对安澜再次充满感激。 没有她,不要说报仇,就是处置这些见利忘义的叛徒,她都做不到! 由巳弗站在两个心怀叵测的女人之间,浑身不自在。对于拉勿黎,他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是他亲自接回北原的,也是他自己拒绝了她。偏他将来继位的可能很大,那样她还是她的。所以有时候,他有机会带走她身边更多势力却没有动手。而安澜是让他心动的第一个女人,两次被拒,多少也把那突然涌起的激情耗去了一些。现在,这两个女人连在一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堪。回去救父汗,来不及,他的任务是督战。站在这里看着,看着这场耗费十几万人做的障眼法,自己骗自己吗? “姐姐,你怎么知道昆比拉打一定会派人去偷袭汗庭?”拉勿黎唯恐由巳弗明白的不彻底,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好再一次把盐撒进他心里。 安澜笑着:“昆比拉打老奸巨猾,阴险狡诈,从来没光明正大做过几件事。所以他那么正式的下战书,一定另有打算。还有,就是他曾偷袭过你的父亲。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他最是明白了。” 拉勿黎笑着:“姐姐智计无双,拉勿黎心悦诚服!” 这两人一唱一和,丝毫不顾及站在两人中间却被彻底无视的由巳弗。饱受冷落的他转向安澜,面色平静:“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吗?” “嗯?”安澜一愣,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要断我活路?”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阵前交易 “昆比拉达偷袭汗庭,从我眼皮底下过去,本就是我的失职。此时我二弟三弟都留守汗庭,正可在父汗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此消彼长,恐怕父汗对我失望至极。”由巳弗看着安澜的眼睛,“你即已猜到却不告诉我,自然是想看我倒霉。我很想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你说出来,我尽力改正,只希望你不要再与我为敌!” 安澜还没说话,拉勿黎已走到安澜身侧:“呦,这是我们眼高于顶的大殿下说出来的话吗?哄女人能把身段放低到如此地步也算不错了,不过这仗还没打完呢,您这么急着哄女人……” “是求和,”安澜忙打断她,拉勿黎啊,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啊,“不是哄我!” “嗯,是吗?”拉勿黎恍然发觉会错了意,哈哈一笑掩饰过去。 安澜看向由巳弗,这么短短的片刻,或许是想到了很多不好的结局,脸色已有些灰暗,整个人看上去,精气神都差了一大截。 “我说过,大汗的三个儿子,只有你还看的过眼,我怎么会希望你倒霉,让那两个更不济的捡了便宜呢!” 这话语仿佛大热天里月牙上上流下来的山泉,清冽中带着甘甜,让人从里到外的舒畅熨帖。 这样夸人虽然有些牵强,但总算是一句肯定。“你会帮我?”由巳弗心里涌起希望。 安澜点头:“我答应过帮拉勿黎,让她半生安稳,可我不可能一直守着她,所以,我需要你们合作。” “合作?”由巳弗不解。拉勿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不是很明白,但隐约能猜到些什么,突然就有些心虚。 “对,你们两个合作。你将你掌握的苏客哈旧部交还给拉勿黎,并且保证她所属的完整和相对独立,我助你得到储位。” 口气真大啊! 眼看着希望破灭在眼前,由巳弗反倒冷静了下来,淡淡笑着:“你要如何帮我?” “一个昆比拉达够不够?” “你能捉到他?”拉勿黎已忍不住惊喜道。 由巳弗冷冷看过去,说实话,他不信。昆比拉达老奸巨猾,父汗都在他手里吃了亏,区区一个女人,能捉到他?他不信! 安澜鄙视的撩了拉勿黎一眼,就不能淡定点吗,城府啊,你一点都没有可不行啊!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已经安排了下去。尽人事,听天命,等等看吧。” “安排?”由巳弗听到了这两个字。 “等?”拉勿黎听到了这个。“没有十成的把握吗?” 这话一出,由巳弗看拉勿黎的眼光都变了,知道她不甚聪明,原来……唉,早知如此,何必跟她计较。 安澜却微笑着:“你对我寄予如此厚望,我很高兴,但做事要低调,不到结果出来,万不可说什么‘十成把握’这样的话,人家会笑我们狂妄的。” “哦,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拉勿黎认真受教。 这两个女人! 由巳弗悬着的心稍稍回落,若真能生擒昆比拉达,任两个弟弟怎么蹦跶也没机会了。再看向安澜,想着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考虑。 “我看你整日待在大营,你如何做的安排,就那两万人就能捉到昆比拉达吗?他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也是拉勿黎不解的地方。 安澜只好再解释,说这么多话真累。 “大殿下,三年前你应该见过我,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就算你不记得,你身边跟过你三年以上的亲卫,就没一个人记得我?虽然当时我是有心要掩藏自己,不过你们这样无视我,真伤心啊。” 安澜以手捧心,做伤心状,脸上却笑开了花。赞叹自己做事果然高明,滴水不漏啊! 三年前,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拉勿黎抵达北原,然后北原军挥师南下…… 难道说,他们三年前就认识? 三年前,自己见过她? 由巳弗仔细回想,三年前,她是梁人。可是,送拉勿黎去北原的人都是周梁的军人,哪有女人啊? 再看安澜,突然便茅塞顿开,认识她以来,她便一直男装打扮,那么之前应该也是吧!以她如此才智气度,不可能是什么无名小卒,必是军中将领。当时的几员将领,周军中两位都见过,唯有梁军是副将代替赴宴的,就是那位泡了水病了的将领魏梁! “你是,你是魏梁?”由巳弗记性还好,她一提示,便记了起来。 “正是在下。”安澜大方承认。 由巳弗只有惊没有喜。 那时的事情,在他印象中确实没留下很多印象,仅有的不过拉勿黎的脸和泡了水就病的梁将的名字。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 “可你为何在此?”简单的一个问题,问的是两个方面:身为梁人,最恨的便该是窝阔伦的直系后裔斡尔罕部,为何助他们对付墨索尼;梁军中人,不待在大梁,为何又和拉勿黎一起,住在这''荒僻''的草原? 因为我回不去大梁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啊,多丢人啊。安澜早想好了。“我既能女扮男装混进大梁军营,你该看得出我是个不怎么安分的人。我在大梁住腻了,想来这草原住一阵。刚好拉勿黎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出手帮她一帮。” “什么条件,能说吗?”由巳弗穷追不舍,知道对方的目的和底线,才好谈条件。 “我要她领地下的一块属地,只属于我。” 由巳弗冷笑,画地为城,还真是这个女人干的事!“给了你,你就能守得住吗?” “那是我的问题,不需要大殿下费心。” 这样的交易,确实足够一个不怎么墨守成规的女人忽略国家大义。由巳弗放下心来。现在该讨论他和她们之间的交易了。只是,昆比拉打还没抓到手里呢,现在说是不是太早了点。 “告诉我那两万人的去向,还有,你是如何得知昆比拉打的藏身之处的?” “你已经知道了我曾在梁军中任职,可知我带领的事那一支队伍?” 乌云百骑。 他也是南下之后才频频从人们口中知道了这样的一群人。 第一百四十章 以彼之道 安澜看向拉勿黎,狠狠瞪她一眼。拉勿黎心虚的低头,岔开话题道:“我亲自去击鼓,给战士们打气!”说着不待她反应过来,提着裙子跑远了,几名亲卫紧跟在后。只见她跑到战鼓一侧,命鼓手退下,大声喊道:“苏克哈的勇士们,勇敢无敌,杀光敌人,回去痛饮庆功酒,丰腴的草地是你们的,肥美的牛羊也是你们的,家里的父母孩子等着你们回去呢!……”一边喊着,一边用力敲响这面用整牛皮缝制的大鼓,鼓声和喊声飘飘荡荡,落进苏克哈战士的耳中。这是曾经的大小姐,现在的可敦!可敦亲自为他们击鼓呢,敢不拼命! 拉勿黎不在,两个人更方便谈条件。 “乌云百骑是我的人,虽然经过几次大战之后,人数锐减,但还有几十人。这几年我们没做什么,分散开来,在草原各地流浪。”其实是在找人。 “我们的规矩,从来都是不能单独行动,就算分开,也至少是两人一组,互为照应。所以,当我用‘纪曦’的名字公开出现在汗庭是,他们便知道了我需要他们。然后,一个人留在原处,一个赶来这里找我。” 由巳弗半信半疑:“你的住处紧邻拉勿黎,防守严密,他们来找你,不可能不被发觉!” “你做不到,不代表我们做不到。”安澜懒得多解释,“随你信不信吧,反正我知道他在哪里。那两万人马就是去了那里。”事实是昆比拉打行踪隐秘,尤其大战在即。但是安澜多年前钉下的钉子,还有几个,也就是蒙哥的同族。 屯兵大雁坡一侧,安澜当即派了亨达一行人出去寻找当年留下的人,幸好,其中有两人就在军中任职,一个还是昆比拉打亲军中一员。安澜自然能知道昆比拉打会藏在哪里。 他既要用相当规模的大军来吸引由巳弗的注意力,偷袭斡尔罕汗庭的大军也不能太少,留在身边的人手必然有限,两万人应该足够。当然若偷袭之后,不管成与不成,原路返回都是行不通的,安澜已经教给他们,向南跑,跑到周军势力范围再说。 看着安澜胸有成竹的模样,由巳弗仍旧不敢放心。 安澜:“你实在没事做,就下去杀敌吧,杀一个是一个,闲着也是闲着。”可敦击鼓,殿下上阵,足够激励士气了。安澜美美的想着,由巳弗却不给面子,拂袖而去。刚走了几步,又回头:“拿下昆比拉打,要怎样才肯交给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将来你父汗去了,保住拉勿黎。” 由巳弗黑着脸:“我父汗春秋鼎盛!” 倒还算孝顺,没急着咒他老爹。安澜暗中称赞,道:“本来是不错的,可他中的那一箭实在让人忧心,不然,拉勿黎也不需要你的庇护。当然,我说的只是最坏的打算。现在,你不需要格外照顾她,毕竟你父亲还活着,太明显了不好。” 厮杀还在继续,但动静弱下去许多,倒下的人多了许多。原本拥挤的战场,站着的人稀稀落落,远看已经分不出是那一边的士兵,因为每个人都是血色的。 天色渐暗,鸣金收兵。 清点伤亡,战死三万余,重伤不足一万,轻伤一万五千余。 众将再次集结在由巳弗大帐,商议明日的战法。 由巳弗收到坦多部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当然幸好他们在那里挡下了墨索尼最猛烈的攻势,又及时给后方的汗庭示警,所以汗庭很快召集兵将抵挡住了,损失不大。 苏麻首领缩在角落里,他受了点轻伤,此时看向安澜的目光意味不明,她本想着让他去守在那里,现在是坦多做了自己的替死鬼。他虽不畏生死,但能活着,谁也不想死啊。这一位料敌先机的纪小姐,对自己有意见? 所有人都沉默,死了那么多手下族人,哪怕让敌人付出了同样惨重的代价,也没有人高兴的起来。拉勿黎怏怏的呆着,那两万人还没有消息。由巳弗也是,他谨慎惯了,情况为名,他也不愿拿此事来提高士气,万一竹篮打水呢! 目光纷纷瞟向安澜,平日里,都是她话最多,现在,你倒是说啊! 感受到这些不怎么善意的目光,安澜清清嗓子道:“今日一战甚是惨烈,明日暂时休战,不管对方如何挑衅,不可出兵,让将士们修养一天再说。” 这就是她的谋略?打累了,歇一歇? 目光投向由巳弗,却发现他认同一般沉默不语。安澜已率先走了出去。 次日,墨索尼大军果然来军前叫阵,叫阵不出,换了人过来骂阵。斡尔罕这边严守命令,坚守不出。墨索尼要强行冲击营地,被遮天蔽日的箭雨射过几轮,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然后,下午,便有几人在阵前出现,请求停战议和。 这还没怎么样呢,怎么就求和了?得知消息的众头领不解,齐聚在由巳弗大帐,看那信使如何说法。赶到之后,却发现侍卫们拦在门口,不准人进去。 帐篷里面,由巳弗面南而坐,安澜坐在西侧,除了这二人,便只有一个墨索尼的使臣侧身坐在东侧末坐。 使臣低着头,行礼道:“殿下,我们认输了,只求能放回大首领,一切皆好商量。” 由巳弗看一眼安澜。得手了! 安澜没听见一般,旁若无人的吃水果。 她到底收到消息没有?由巳弗猜测着,不过不管怎样,他们不会拿这样的大事乱说。 安澜不出声,由巳弗只好自己面对:“本殿下只负责打仗,至于如何处置你方首领,还需本殿下的父汗亲自处置。你且回去,和要是能做主的人好好商议一番,拿出最大诚意,给本殿下的父汗看看。” 使臣低头再行一礼:“谢殿下,在下告退。” 帐中只剩下两人,由巳弗看向安澜的眼神再不加掩饰,震惊中带了几分喜悦:“居然,真的成功了!” “是啊。”安澜语气还是淡淡的,仿佛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尔尔。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念你多年 由巳弗站起来,走到安澜面前,对她弯腰一拜:“多谢。” “不必,”安澜没伸手扶他,却疑惑道,“算起来,他们就算回不来,报信的人也该到了,什么地方耽搁了?” 正说着,帐外侍卫大声禀报道:“大殿下,纪小姐,亨达将军派来报信的人回来了。”安澜笑道:“真是不禁念叨,快请进来!” “是,” 门帘被拉开,两个人走进来,单腿跪下道:‘见过大殿下,纪小姐。’ “起来回话。”由巳弗心情大好,对人格外宽容。 两人站起来,脸色却有些不自在,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片刻,看到两人问询的表情,终于说道:“纪小姐,出岔子了。” 安澜皱了眉:“不是已经捉到人了吗,怎么了,又被抢回去了?”由巳弗的脸也拉了下来。 “不是,不是!”另一人忙摆着手解释,唯恐话没说清楚就被推出去砍了,那可就太冤了。“昆比拉打被我们捉到了,就在我们往南边躲避的时候,碰上了周军。” “他们难为你们了?”由巳弗已经急躁的没耐心听他一点点说了。 “难为也算不上,还帮我们挡住了追兵。只是,那员周将将昆比来打要过去了,说要跟您聊聊。”两个人脸色十分怪异,尤其“聊聊”两个字,让人很难不多想。 “啪”的一声,安澜将手中酒杯丢了出去。下面两人忍不住吓得一哆嗦,由巳弗还没见过安澜生气的样子,她总是淡淡的,这一惊之下,倒光顾着看安澜,忘了周将的事。 “混账,这是明抢!”安澜怒道。她对敌人一向宽容,敌人是敌人,对自己本就没有半分情谊,怎样都没关系。可是这回是周军,她可一向认为,周人勉强可算的上朋友,所以才安排他们捉了人往大周方向跑。却没想到,周人居然如此无耻,要摘她的桃子!实在可恨! 由巳弗劝说道:“既如此,那就聊聊吧。现在他们应该不敢太狠得罪我们。”安澜不冷静了,他就要保持冷静。 安澜已经站了起来,问道:“那员周将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也就二十多,没三十吧,年轻的很,长的还算英武,但板着一张脸,十分不好说话的样子,还,还……” “还什么……” “他似乎是认得您的,念着您的名字的时候,咬牙切齿的。”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安澜的反应。 有仇?知道这个名字的,也没几个人吧。难道是陈家的人?或者,方家的人?可是,陈家只剩一位病公子,上不得战场,年龄也不符。方家是文臣,不曾出过武将,会是谁呢? 去看看再说。敢抢她的桃子,就准备迎接她的怒火吧! 安澜大步走出去,由巳弗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召集兵马随行。帐外的众首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着由巳弗问这问那。由巳弗不耐烦的推开他们,说道:“本殿下和纪小姐去接应亨达将军,很快回来,你们好好守着大营,不可轻举妄动。” “是,殿下。” “亨达将军认识那个周将,我刚刚说了吗?” “没说吧,我也不记得了,被她吓死了。” 两人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出大殿下的大帐。他们要带路的,可是被甩下了,赶紧追吧,不然大殿下等人找不到地方,还要怪罪他二人。 匆忙召集了近万人,浩浩荡荡奔东南方向而去。 安澜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她思来想去,始终想不起此人会是何人,越发觉得憋屈。她从来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愿意忍受某些人定有前因。 那两个报信的已经跟上了,就在由巳弗不远处跟着。 天将黑,终于看到远处有大片扎好的营帐,还点亮了星星点点的火把。 亨达等人并没有带帐篷,大部分人就在野地里点起篝火,聚在一起取暖过夜。少部分将领被请进去和周人的士兵们挤一挤。 苏客哈旧部看到了远来的大队人马,心惊不已,唯恐是墨索尼追兵。走到近前看清来者,这才放心的欢呼起来。指引他们打了这么漂亮一仗的贵人来了,他们怎能不欢呼! 穿过兴高采烈的士兵们,安澜径直走进周军大营。周军的布局都差不多,主将在中心区域。安澜怒气冲冲,大步向前,经过的士兵还好心提示:“将军在等您。”只有这个人带着个明晃晃的面具,谁看不出来!由巳弗紧随在后,唯恐安澜吃亏。笑话,这可是他惦记着的女人,看谁敢觊觎! 那座帐篷就在眼前,跟其他帐篷一般无二,但安澜肯定就是那个。那位要找她“聊聊”的周将,就在那个帐篷里! 走过去,不等通传,掀帘子进去。 里面席地坐了几个人,围成半个圈,正热火朝天说着什么,脸上还挂着来不及褪去的笑意。 正中一人,剑眉星目,白面微须,穿了件玄色长衫,盔甲在身后的架子上架着。 看到此人,安澜呼吸一滞,怎么是他! 面前之人,恰是李征。 李征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安澜。这些年他很少笑,几乎都忘记怎么笑了,脸色一直是僵的,直奔安澜而去。 由巳弗刚进来,见势不妙,想要把安澜拉到自己身后,手伸出去,却慢了一步,抓了个空。 李征一把将安澜抱了过去,紧紧的,两人间没有一丝缝隙。 “我终于找到你了。” 由巳弗瞪着眼,等着安澜把他推开,给他几巴掌,骂他“混账,流氓”,可是他失望了,安澜像傻了一样,就那么让人抱着。 李征身后几人,有周人也有苏客哈人,亨达亦在其中。几人看着,有张圆了嘴巴的,有掉了手里东西的,有偷瞄由巳弗缩回去的手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直到安澜推开李征,怒道:“看清是谁了吗就抱,抱错人怎么办!” “不会看错的。”心底里笑意蔓延,脸还不会笑,眼睛里的笑意已在流淌。 “带着面具呢!”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为何抢我的人?” “这是见到你最快的方法。”李征终于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周将军 虽然情况有点出人意料,但很明显,这位周将应该是不会难为他们了。 苏客哈将领们暗自想着。这两人,有奸情。难怪方才这周将一个劲儿的打听纪小姐的情况,还以为是要做到知己知彼好谈条件,原来另有打算。偏他们也不知道多少东西,也只有亨达多说了两句。不过亨达说的也闪烁其词,让人听的不太明白。似乎这位很厉害的纪小姐三年前就来了草原,被拉勿黎可敦安排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部落不肯出来。而这位大周的将军一直在找她。 明白了,这是小两口吵了架,怄气呢! 这女人脾气真大啊,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还一走三年,真是欠揍啊!这要是自家婆娘,定打的她爬不起来!不过,这周将看上去挺厉害,可纪小姐也不错啊,谁打谁还真不好说。 安澜被众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板起脸道:“李将军,我来是要带回我们的俘虏的,请交给我吧。” 在场这么多人,确实不好谈“正事”,李征点头让在一旁:“两位请入座。” 里面的将领早已让出两个空位,让安澜和由巳弗坐了。 李征清清喉咙:“不瞒诸位,墨索尼部的使者已经来过了,他们承诺,只要把昆比拉达交还给他们,他们愿意向大周称臣纳供……” “李征,你还能更无耻一些吗!”安澜丝毫都不记得要掩饰情绪,怒道。 这与她在斡尔罕军中一贯表现出来的冷淡截然相反,连由巳弗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其实,从得知昆比拉达被劫开始,安澜的火气便上来了,莫名其妙越来越多,尤其是见到李征之后。 可是这样公然辱骂周将好吗?大周很厉害的,况且现在最关键的底牌在人家手里握着呢! 李征淡淡回道:“如果有需要,可以的。” 可以更无耻?众苏客哈将领也无话可说了。算了,不用担心了,这周将将来必是个怕老婆的。 安澜一时恍惚了,记忆中李征不是这个样儿的吧,这是陈崇附体了?定一定神,冷静,谈判嘛,慢慢谈,不要急,不要气。 “人是我们捉到的,李将军这样半路将人劫了去,不妥吧?” “你们大军正在向南行进,如果本将军猜的不错,该是想逃往我们大周吧,那不就是去寻求帮助了吗?我半路迎上去,还免得你们多跑一天的路程,你们该谢我才是。” 呸,难怪纪小姐说他不要脸!是真的!众将心里吐口水。纵然你大周势大,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本将军帮你们挡下墨索尼追兵,减少了你们的伤亡,你们该谢我才是。” 好你个李征,几年不见,别的不见长进,嘴皮子利索了不少!方菲调教的不错啊!安澜忽略了刚进门时的一抱。 “多谢李将军援手,免得我们到手的俘虏又被抢回去。现在我们大部人马已经赶到,不惧与他们一战。李将军就把人交给我们吧,免得两虎相争伤及无辜。” “没错,没错。”苏客哈众将领点头称是。 李征一笑道:“多谢纪小姐关心。不过有几句话本将军还是要说的。大家都在这大草原上生活,彼此也算邻居,有话好商量,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不如都坐下来,把事情摊开来说。本将军愿做个和事佬儿,给你们居中调停。”说完停顿一下,看向安澜,“你该明白我的苦心吧,这也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 这么深情的对视,真让旁观者鸡皮疙瘩落一地。还什么“苦心”,您这悄悄话是不是该捡个没人的时候单独说? 别人被酸了一地,安澜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昆比拉达若死了,墨索尼必然大乱,斡尔罕部顺势而起,平衡的局面会被打破。 她对付墨索尼部,不过是要保全拉勿黎的地位,换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原本就没想过要打破平衡。抓了人也不过是跟墨索尼换些好处,没想过要了他的命。她和李征的目的是一样的。 “好,人可以放在李将军这里,但怎么谈,是我们和墨索尼的人谈,大周不得插手!”不过是帮忙看管俘虏罢了,让给你们做又何妨。 由巳弗不满,自一进来,就没有人理他,他才是大军名义上的主事人好吧!这周将,太目中无人了。“不可,人是我们抓到的,自然是由我们看管最合适。况且昆比拉达派了人偷袭本殿下的父汗,此人是一定要带回汗庭接收审判的!” 李征微笑:“这位便是大殿下吧,失敬,失敬。” “好说。”由巳弗皮笑肉不笑。 李征:“据本将军所知,除了守卫汗庭的是你部族人,参战的全是苏客哈旧部,全数也就十万人。一万人护卫汗庭全军覆没,两万人突袭昆比拉达死伤过半,大雁坡的正面对决能剩下多少,差不多都被带来了吧。你用几万残兵,要冲出墨索尼十几万红了眼的雄师,有几分胜算?” 这?由巳弗被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安澜站起来道:“就听李将军一言,但你要保证绝不偏私,不然,斡尔罕部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这话纯粹是给由巳弗找回点面子。斡尔罕怎样,她才不在乎。 “我们走。”由巳弗站起来就往外走,众将纷纷跟随也不忘先给李征辞行。安澜本也要走,李征紧走几步拉住她:“你别走,我还有话跟你单独说。” 听到的几人换个眼色,不敢管闲事,也不怕单落下安澜会不会吃亏,都走了。安澜被拉着,没拒绝也没回头看李征,心里感叹到底不是自己人,关键时候,一个留下来陪她的都没有! 人都走光了,帐篷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人。安澜还背对着李征。 现在没了旁人,她不再是纪曦,而是曾经和他相识的萧安澜。要说什么话好呢?两人没什么关系吧,战友,朋友,师兄妹?这样都好说,问候几句就可以了。可是,你刚刚为什么要抱我? 你都成亲了你不记得了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光棍一根 李征前走一步,再次抱住安澜。这一次不是很紧,很温柔,暖暖的贴在后背上。呼出的热气喷在脸颊一侧,又湿又痒。 “对不起,那天……”他说的是三年前,她被两路人马袭击然后失踪的那天。他本该陪着她的,可是那封信……唉,就算知道有九成是假的,他也不能不走。道歉的话,说也无用。 “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还好。”安澜不想多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被铐上铁镣,被人监视,吃了上顿没下顿,太丢人! 他不信。亨达说的简单,不过是知道自己和安澜是旧识,把话都往好里说罢了。如果不是需要安澜帮忙对付墨索尼,她现在还在所谓的“偏僻些”的部落“隐居”吧。能把流放说成这样,这位将军也算口才了得! “我不会再把你丢下了,和我在一起,好吗?” 这句话,晚了多少时光才说出口。 安澜一点都没被感动到,冷笑一声:“抱一抱也就算了,你还想怎样?” “我娶你。” 安澜挣脱他转过身,冷笑着:“光顾着说正事,都忘了问李夫人个好儿。将军几位公子了,来的匆忙,忘了带见面礼,将军勿怪!” 李征先是不解,待听了后面明显氤氲着浓浓酸味的话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先偷笑一番,面上委屈道:“方菲不要我了,三年前就解除了婚约。哪来的李夫人?你做做好事,收下我吧。” 原来没成亲啊。 堵在心头的大石头就这么被推开了。安澜翘起下巴,无比嫌弃的说道:“没人要了来找我,我是收破烂的吗?” 红艳艳的嘴唇就在眼前,李征比三年前聪明了不少,当机立断低头吻了上去。 只怪当初太过愚钝,没有早日看清自己的真心,走了那么多弯路,错过许多大好光阴,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绝不能再让她溜走! 安澜嘴唇被他叼着,眼珠乱转。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一言不合动手动脚的,不合常理啊!怎么对付啊? “纪曦……”一人贸然闯进来,想把不小心遗忘的战友带走,不小心撞上这样一幕,后面的话噎在嗓子里。 由巳弗拉着的脸瞬间铁青。 李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放在安澜腰间的手移到颈后,托着她的头吻的更加深入。 由巳弗转身,离去。 就是为了这个人拒绝我的吗?不过一个将军,哪里比得上我?你眼光真烂的可以! 听到背后声响,安澜急忙要推开李征,可他抱的紧,推不开,嘴里的空气都被他吸走了,要窒息了…… “嗯,嗯……”好不容易摆脱他,安澜忙大口喘气。李征微笑着,看着她涨红的脸,伸手拿下了她的面具。“这东西还不错,一会儿出去还带上。” “呼……”安澜瞪着他,三年不见,他看上去可老成了不止三岁,目光深邃的看不到底,尤其一抹小胡子,怎么看怎么别扭。然后她就说了出来:“你这胡子真难看!” 李征下意识摸了一把,笑道:“不喜欢,你帮我剃了吧。”又道:“是嫌扎到你了吗?” “我走了,明天再说。” 李征再是舍不得,也知苏客哈众人都在等她商议和墨索尼的谈判,依依不舍的送她出门。门外,正对着门口却是乌压压跪了一地,有几十人。当前两人,抬起头来,正是戚扬和郭巍,二人同声道:“属下参见主子!”安澜昂首:“起来吧。”众人却不动,戚扬道:“属下有罪,请主子处置。” 是处置,不是处罚。 站在两边看热闹的苏克哈首领,吃了一惊。还以为这些人是大周将军的,难道是纪小姐的人?猜着那位纪小姐来历不凡,但没想到这样出乎意料。这几十人一眼看上去全是精兵中的精兵,拥有这样的护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难道纪小姐有军中背景? 安澜丝毫不给面子,怒道:“起来,丢人丢到外人眼前吗?回去再收拾你们!” “是。”众人这才欢喜的站起来,肯处罚就好。不用吩咐,站立两旁,等着安澜走过。 “我走了。”丢下一句,安澜率先大步离开,乌云百骑众人跟在身后,再后面才是苏克哈众首领。 由巳弗的亲卫们已经支好帐篷,众将领聚在一起,商议跟墨索尼谈判事宜。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种事没怎么做过,对手又是强大的墨索尼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由巳弗道:“大家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必拘谨。人可是大家抓到的,功劳是大家的。我们先商议一番,总不好明天人来了,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是啊,哈哈哈……” “这种事情,无非就是向他们多要些金银牛马,退出草地,还有别的吗?”有人说着。 一个说:“不如,我们请大汗定夺吧,昆比拉打毕竟身份高些。” 由巳弗看向安澜,她才最有发言权吧。又有几人循着由巳弗的目光看过去,却发觉安澜似在走神。一人便出声道:“纪小姐,不知您有何高见?” 安澜道:“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草原上没有先例吗?” 由巳弗:“有是有,但我们没做过。而且,先例也不外一些首领的妻子,或是子女,首领被擒,很少。” 安澜:“你们看着办吧,我只负责打仗,仗打完了,就不归我管了。不过我只说一句。大周是不会看着我们弄死昆比拉打的,所以我们只能提条件,要东西,人是一定要送回去的。” 一首领不服,气道:“我竟不知,这周人如此不讲理,我们的俘虏,他们非要握在手中!” 安澜微笑着:“你不明白,大殿下可明白?” 由巳弗冷着脸,他怎么会不懂,大周要草原势力保持平衡,不可一方独大。身为政局中人,他自然理解大周的做法。只是,理解归理解,作为被规划的一方,这感觉是真憋屈啊! “本殿下已经给父汗送了信,很快会有汗庭的大人来协助我们,我们先拖住他们,等一两日便可。” “好,那你们商量着,我先出去了。差不多就行了,早点休息,这些天大家也累坏了。”安澜站起来道。 “纪小姐慢走。” 由巳弗目光中泛起森森冷光,这么急着要去见你的情郎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报之土地 由巳弗的醋意安澜没察觉,她急着出去是要见一见她的兄弟们。这三年,他们所受的煎熬一定更甚于自己。 安澜的帐篷是李征派人安排的,宽敞的很,里面衣服,被褥一应俱全还都是新的。但再大的行军帐篷也挤不下二十多个男人,一半人被挤在帐篷外垂首侍立。 帐篷里面,戚杨等人又都跪下了,低着头没脸见人的模样。 安澜坐在上手:“都起来吧,能在聚在一起,怎么也算喜事一桩。” “属下有罪!”戚杨郭巍等人低着头。身为侍卫,主子丢了,若不是还想着找回主子,不用长公主动手,他们全都自我了断了。现在人想到了,死也能闭眼了。 “唉……”这些人就是死脑筋,那天,情况有些复杂,谁能想到远在天边的拉勿黎能插上一脚呢?她自己都没想到,如何防?“你们想不想知道最后出手的是谁?” “主子您说,我们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戚扬咬着牙,死也要拉这个幕后黑手垫背! 安澜苦笑:“还是算了吧,其实怪我,本来是有机会早早逃脱的,是我不甘心,要拿回些好处,才耽搁了这么久,让你们担心了。” “主子没错,是我等无能。” “你们不能死,我还有任务要交给你们呢。” “主子您但说无妨,我等即便要了断也会先帮主子把事做了。” 一帮大男人要死要活的,真不好劝解。安澜直言道:“拉勿黎许给我一块地,你们先帮着我要回来,不然她欺负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想赖账怎么办!” 戚扬等人互看几眼,这确实是个事情,魏大将军远水不解近渴,现在正需要他们。 “是。” 和由巳弗交代清楚了,安澜没必要留下耽误时间,她要赶快回去帮拉勿黎料理之后的事情。李征听说她要走,自然十分舍不得。说道:“我已经给师父送了信,他和师母很快会赶来,你多等几天就能见到他们了。” 安澜:“我早送过了,说不定他们一两天就到了。你先帮我招待他们,待我处理完自己的事,再去向他们叩头请罪。” 李征不解:“什么事,这么急?” 安澜:“我这三年是白待的吗,到收获的时候了。放心,我很快回来。还有,如果由巳弗和亨达有什么不对付,照顾亨达一些。” 李征拉着她的手不放:“三年不见,这么急着要走,你可真狠心啊!” “放手,放手,”安澜拽来拽去出不来,看他一脸欠揍的赖皮相,只好叹口气,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李征笑着:“师父他们一到,我就提亲。” 安澜脸又红了,好在他终于放开了手,忙跑开了。带着将近三十个乌云百骑战士,一溜的黑马绝尘北去。 拉勿黎留下人手在大雁坡收拾,自己也早已带人回了汗庭。此一战,背弃她的坦多身死族灭,剩下的几千人马暂时无人照管,挂在由巳弗名下,在他跟安澜南去接昆比拉打的时候,拉勿黎趁机将人收编,混插进忠于自己的苏麻首领的队伍里。亨达带去的人是从各部落中精选出的,两万人剩余近一万,还在亨达手中,谁再想要回去恐怕先要经过拉勿黎这一关。可此次大胜,是以苏克哈旧部为主,实际掌权人亦是拉勿黎可敦的结拜姐姐,拉勿黎一时风头无两。斡尔罕本就宠她,此时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去触她眉头! 安澜回归,拉勿黎欢喜的恨不得抱住她亲上两口,拉着她的手进帐那个,随手摊开一张羊皮地图,上面圈着一块块暂时无主的土地和面积。“你要哪一块,随便挑。圈出来的是我看着还好的,首领阵亡,但草地还算可以,水草丰美,收成不错。” 安澜笑道:“算你识相,我怕你赖账,还带来了一帮打手。” “哈哈哈……”拉勿黎笑着,“我是想赖来着,但一想到坦多和昆比拉打的下场,还是算了吧。你这样的女阎王,我宁可供着,也不能得罪!” 安澜也笑了起来:“谈判有结果了吗?” 拉勿黎:‘还没呢,不过应该也快了。毕竟我们不急,多耽误一天,墨索尼就多混乱一天。大汗要他们退还所有夺去的苏克哈属地,并且赔偿一万匹战马,两万头肥羊还有黄金万两做为战争的补偿。他的儿子中似乎有人不想昆比拉打活着回去,迟迟不点头。我一想到这个就高兴,这老东西,总算有报应了!’ 安澜:“是啊,就算回去了,恐怕还要乱上好一阵子呢。” “越乱越好,最好他几个儿子全打起来,都死光才好呢!”拉勿黎眉飞色舞的咒着人。 安澜低头看了看地图,指了最南端的一块道:“我要这块。” 拉勿黎皱眉:“为什么,那里离我最远了,也不够大,你要这块吧,大,离着我也近。”她指了另一块地。“照顾我也方便些。” 安澜瞪她一眼:“好啊,把你的地盘都给我,我保证照顾你一辈子,连你儿子。” “那还是算了吧,”拉勿黎讪笑,“不过你挑的那块真不好,人烟稀少。没有人,谁给你放牧啊!” 安澜把地图卷起来,当棍子敲拉勿黎的头:“为什么人烟稀少,你想过吗?” “距离大梁太近。”拉勿黎张口就答。答了就后悔了,怎么忘了安澜就是梁人,地在她手里跟在自己手里能一样吗?真是傻啊! 安澜:“我父母都在大梁定居,以后我往来方便些。” 拉勿黎笑着点头:“没错,那个地方,距离大梁最近,到我这里也不算太远,尤其到大周的边境,也是很近的。”见安澜拿眼瞟她,补充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原来这草原上,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如此长舌!” “纪小姐光彩照人,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让人没办法不关心。” “得‘草原明珠’如此盛赞,在下当举杯痛饮,大醉三天了!” “哈哈哈……” “亨达手下的那几十个人……” “别想了,给我留着吧,你的乌云百骑不是回来了吗,还惦记那几个人干什么!”拉勿黎急道,唯恐她把人要走。 “我是说,训练还没够火候,要继续,有不明白的去找我!” 拉勿黎放下了心:“好的,一定。”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李征求亲 出了拉勿黎的帐篷,还没有几步就听得大叫“师父,师父……”,郭巍手下拎着个小少年,挥动着胳膊腿儿的一边挣扎一边叫。 “放开他吧,他是我徒弟。”安澜走过去。 徒弟?众人不解。郭巍手一松,莫里踉跄着跑到安澜身边,问道:“师父,他们为什么拦着我来找你,他们是你的侍卫吗?” 安澜看着他解释:“不是侍卫,是兄弟!” 郭巍等人听了,心中热腾腾的,不知说什么好。 安澜又道:“他们一个个都很厉害,比你师父我厉害,以后,你跟着他们习武也可。” “真的!”莫里惊喜道,身为男孩子,自然更仰慕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子,安澜毕竟看上去还是“娇弱”了一些。 “还有,可敦给了我一块地,比你们原来待的地方好多了,不如你带几个人回家,说服你的父母族人搬到我那里,这样你们一家就不用分开了。” “真的吗?师父,你太厉害了!”莫里惊喜道,他当然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受赏得到大片草地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安顿好这边的事宜,安澜带着人先去了自己的领地,大概看了下,留下一半人手搭建帐篷。很快又去了康平,魏源的驻地。父亲纪涵和母亲长宁长公主很快要到了。 为了找安澜,这三年魏源也没少派出人手,寻人告示贴了三年,百姓都能倒背如流。 “魏叔!”安澜这一出口,本想高高兴兴的上演一处久别重逢,可声不由己,尾音发颤,带出了哭腔,连带着,也就哭出来了。 “别哭,别哭,总算找回来了,小公主,你受苦了!”魏源向来严肃,总是板着个脸,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也只有在这个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面前,魏源才会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者一样,露出笑容。现在,是陪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身后跟着的几名亲卫有的看天有的看脚尖,谁真敢盯着看大将军痛哭流涕的尊容?都想多活两天呢! 大将军府有安澜的房间,空置了三年多也不见陈旧,安澜住了下来等着父母,一面和魏源说些话。得知安澜从斡尔罕的可敦手中要到一片草地,魏源并没有多意外:“你是打算长久住在这里吗?” 安澜点头:“魏叔该知道,我从来不喜欢锦城。” 出乎意料魏源没有反对,点头道:“也好,你这毛躁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在锦城那么憋屈的地方。这里挺好,只要魏叔还在,就没人敢惹你!” 安澜抱住魏源的胳膊:“那就请魏叔一定做好这个大将军,不能让任何人挪下来,我就指着这棵大树靠了!” 魏源爱抚的摸着她的头发:“小丫头,别太谦虚了,魏叔还指着你养老呢。” “哈哈哈……” 两日后,纪涵和长公主萧勉来到。 安澜早早跪在车驾前,萧勉的脸刚露出来,安澜便一个接一个磕头不止,嘴里说着:“女儿不孝,让母亲,父亲担忧了……” 萧勉被纪涵搀扶着,两只眼睛肿的像水蜜桃,颤抖着声音道:“你这不省心的孩子啊……”身子一软,身旁纪涵顺势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纪涵强忍着不出声,眼圈却红了一遍又一遍。扶着萧勉的手颤抖不止,分不出究竟是谁先抖的。 “女儿不孝。”安澜额上红肿,满脸是泪,看上去狼狈不已。 纪涵伤感过一阵,劝解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母亲是太想你了!”伸手扶起安澜。母女又抱头痛哭一阵。 魏源把众人请进正厅,他多年未进京,此次夫人也随同过来探望,还有魏达也闻讯从东占赶来,两家人齐聚一堂,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安澜表达了想长留草原的想法,长公主沉默片刻,想了想,看向安澜:“母亲知道你的想法,不回去也没关系。那件事,其实我们都明白……” 安澜震惊的看过去。 长公主苦笑:“能怎样呢,事情已经是那样了,追究什么都没意义。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扭头看了纪涵一眼,纪涵饱含深情的眼神正定在她身上。“你比母亲要勇敢。” 原来母亲和父亲一样,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能说罢了。两个人都因为种种顾虑,各自把感情放在了最后。恰是因为自己不甘心去找父亲,后来出了事,才让父亲决然的放开一切走到了母亲面前。 门外侍卫喊道:“禀长公主,大将军,大周北疆大将军陈寻帐下,李征将军求见。” “请。”魏源看了纪涵一眼,这师父刚到,徒弟也跟过来了,动作倒是快。 李征进来,抱拳道:“大周李征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魏大将军。”又看向纪涵,躬身道:“师父。” 安澜插嘴道:“我也是公主哦。” 李征瞟她一眼:“见过安澜公主。” 纪涵笑着:“过来这边坐。” 李征不动,低着头:“师父,弟子今日来此处,除了拜见师父之外,还有要事要说。” 魏源会意道:“本将军这里还有不少空房,叫侍卫们带你们去。” 李征拒绝道:“谢大将军,不过,李征以为,在座都不是外人,这里说也一样。” 是吗?众人不禁有些疑惑。 安澜隐约有些预感,看到李征看向自己,慌忙站起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站住,”出声的是长公主,“毛毛躁躁的,多大了也没个长进!” 李征心里先谢过师母,朗声说道:“李征想向师父和长公主请求,让安澜公主下嫁给弟子。” 难怪她要跑,早就知道了吧! 魏达斜着眼看过去,眉头一跳一跳的,打趣安澜。 长公主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一个看似平静,白白的脸颊却开始泛红;另一个原地不动,一条胳膊无意识的甩来甩去。 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气,长公主还不知道吗?这要是不愿意,要么张口就拒绝,要么干脆直接把人打出去,这么一副娇羞少女状,还用猜吗? 这人看上去倒也还可以,纪涵教出来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真有什么不好,他也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可是若就这么轻易点头,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斜眼看了纪涵一眼,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得意。 抬头看向李征:“不可,本宫不同意。” “为什么?”出声的却是纪涵,李征十分意外,惊愕的看着长公主,安澜也看向母亲,有些不解。 长公主看向纪涵,心中暗自得意,说道:“听闻你无父无母,是由师父纪涵养大,情同父子。” “正是。”李征回答。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本宫已认识纪涵二十多年,对他略有了解,本宫以为他并非良人。所以……”所以你必然跟他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李征看向师父,这么久了,还没把师娘哄的团团转吗?这太没效率了…… 纪涵气道:“这是哪里话,我哪里不好了?” 长公主大眼睛转过去一瞪,纪涵蔫头耷脑缩回去。 师父指不上了,李征只好兵行险着,跪下道:“师父,为了弟子和安澜的幸福,只好委屈您了!” “啊?”纪涵还不解。 李征:“师父,您就把弟子逐出师门吧!” “什么?” “逐出师门。” “你欺师灭祖!”纪涵终于明白了,心里一乐,配合的十分开怀。 “弟子不孝,对不起师父您老人家。但如果只能选一个,弟子只能选安澜。” “臭小子,为了娶媳妇儿,师父都不要了!” 看着纪涵被嫌弃,长公主终于大笑起来。魏源也笑着:“还不来拜见岳母!” 李征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碧草如茵,一眼望不到头。两匹骏马,一黑一白,在草地上比赛一般驰骋,顷刻间奔出去老远。 “唉,不是散步吗,跑那么快做什么!” “试试你送的这匹白鹤,脚力还不错。” “确实不错,不过不如我的这匹墨云。” “什么,居然不送我最好的!”声音中三分气恼,七分撒娇。 “你跑的太快,我可不想再追不上你!” “嘶”一声长鸣,白马停下脚步。马背上的女子回头嫣然一笑:“我等等你。” 黑马减速追过去,马背上男子伸出手:“把手给我。” 女子浅笑,依言而行。 男子握住女子的手,稍一用力,便把她拉到了马背上自己的怀里。 “这样就不怕了,你走到哪里,我就在哪里……” 完结感言 昨天放上最后一章,松了口气,这个坑终于算是填满了。最后部分有些急躁了,本该热热闹闹大干一场,结果是几笔带过,场面没写出来,有点遗憾。不过都这样了,也只能先这样了。 这个陪伴我四个月,折磨我四个月的故事可以放下了。从上传第一章开始到结束,没断更过一天,除了坚持以外,主要原因是前期始终保持着十来章的存稿,所以年前年后最繁忙的这一段,每天都有更新。也正是因为存稿告罄,让我心里急躁起来。有点强迫症的处女座不爱打没准备的仗,再要我多准备出几章来,“臣妾做不到”啊! 所以,只好加快步伐,完结,我先调整状态。 下一本正在构思中,嗯,下个月见吧。我先痛快的看几本大神的完本,追个剧。 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