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芥探案集》 雪地藏尸(1) 这是唐芥大学时期的故事,现在的他在瑜城经营着一家二手书店,由于新媒体时代的发展,书店生意日渐减少,靠卖书所得的收入也就勉强能够度日。 现在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门前的香樟树越发的青翠欲滴,大片绿色的果实像一串串小葡萄缀在其中,散发出阵阵清香。他将自己的老爷椅搬到门口,在胸前盖了一件墨绿色夹克外套,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回忆着学生时代的往事。 那年唐芥大三,入冬时分这座古城罕见地下了场大雪,积了四五厘米的厚度。12月16号这天早上本打算去图书馆占位置的他起的稍微晚了点,在三楼的图书室转悠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空位,只好去书架上搜寻了几本想看的书,准备借回宿舍阅读。 雪后初晴,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积着雪的地面上,散射的光线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唐芥走出图书馆大门,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早饭。其实昨晚也没吃,就冲了杯麦片充饥而已。此刻胃里正火烧火燎的反抗着主人的虐待。 雪花像白色的地毯铺在脚下,鞋子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唐芥小心地避开地上有些已经开始融化的雪水,往学校外面的早餐店走去。 “老板在吗?我要买两个包子,一杯稀饭。”唐芥见往日生意火爆的早餐店此刻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忍不住又喊了一遍。旁边冒着白色水蒸汽的蒸笼架得有一个半唐芥的高度。 见没人答应,唐芥走出早餐店,往外看去,见左边不远处的那片空地围了一堆人,不知道在看什么。虽然肚子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但是好奇心战胜了身体的抗议,他挪着步子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等他走近才发现,这里早被看热闹的人群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只能看见黑压压的后脑勺,其他的什么都瞧不见。 这片空地貌似准备建居民楼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动工。于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干脆在里面种起了蔬菜、瓜果,甚至还养起了鸡鸭。这周边是些小商铺,卖些吃食或者生活用品。 挤了半天的唐芥身心俱疲,胃部的灼烧感越加严重,他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便转身准备离开,却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应该是9月份刚来瑜城大学报道的新生——孙郁雪吧,唐芥摸着下巴想着。只见她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脸圆圆的被风吹的发红,正伸着脑袋拼命往里看。 唐芥觉得有点好笑,这时候见早餐店老板从人群中钻出来,忙上前去打招呼:“老板啊,你总算出来了,你再不回店里我就要饿死了!” 那老板见有人招呼,抬头望声音的方向看去,见那人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棉袄,正捂着肚子喊饿,想起来这是常来他店里吃包子的大学生,便笑着回应:“来来来,赶紧的,我去给你拿包子!” 两人说笑着一起往早餐店方向走去,唐芥趁机向老板询问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多人围观。 老板满脸神秘的表情,低声说道:“听说啊,是死人了!有个男的被人扒光衣服扔在雪地里——警察都来了,那块拉了黄线,我们都看不清——” 唐芥闻言吃了一惊,但是腹中饥饿让他无暇多想,只能不断催促老板尽快将那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来。 这天是周末,孙郁雪宿舍里其他三个本地室友都回家了,剩下她一个外地户独守宿舍。原计划早上睡个懒觉,等到十点钟左右出去吃个早午饭,简直完美。 可天不从人愿,她这天醒得格外早。从床上往阳台外面看去,见满地银装素裹,一下子来了精神。来自南方某城市的她,虽然名中带雪,却很少见到真实的雪,于是懒觉也不睡了,准备梳洗一番,出去近距离欣赏这入学以来的第一场雪。 阳台也飘进了一些细碎的雪花,积了薄薄一层雪晶。洗手间在阳台左侧,她去里面接了点凉水,又迈着碎步走进屋内,顺手拉上阳台的玻璃门,躲在屋里刷牙。 等洗漱完毕她打开行李箱,一件件往外拿衣服。她翻出前阵子跟室友一起逛街买的姜黄色羊羔服,又从鞋柜里掏出一双黑色翻毛皮雪地靴。这双雪地靴的外侧坠着星星状的流苏,十分别致。当时两人都看上这鞋子,于是买了同款,只是室友的是宝石蓝。 穿戴一新后,她站在宿舍的全身镜前,摆出各种姿势。又去座位上翻出镜子,对着梳起头发,三两下编个鱼尾辫。难得今天好风景,得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定还能偶遇上那个他。 那个他,是大她两级的学长,叫林禹先。那时候她还在军训,晒得黑不溜秋跟条在泥巴里打滚的泥鳅一样。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见很多社团在招新。人群中,她一眼看中了林学长,瘦削的身材,白皙的脸庞,笑起来还有个小虎牙。她像着了魔一样抛弃自己的室友,甚至忘记吃饭,径直往学长的摊位走去。走近了才发现,跟其他社团火爆的人气相比,这里显得分外冷清,只有几个学长学姐聚在一起说话。 前辈们发现了这个穿着军训衣服的新人,立刻围上去开始介绍本社团。原来是数学建模的社团,难怪来报的人这么少。孙郁雪是软件工程专业的,原本也没打算报这个社团,但是今天为了帅哥,为了有希望告别至今18年的单身狗生活,毅然决然的交了会费。 可是今天不但没能遇见学长,反而在准备买早餐的时候,听人说出大事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便随着人潮来到这片地方。 挤了半天,孙郁雪啥都没看见,就退出来准备去贴吧逛逛,看看有没有人发帖爆料。刚点进去本校贴吧,一个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据说在学校外的雪地发现了一具尸体!!!孙郁雪颤抖着手准备点进去看看详细信息,才发现帖子已经被删除了。 她有些害怕,准备离开,但是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宿舍现在没人,她自己也不敢回去。掏出手机看才8点多,估计很多人还在睡着没起来。她心脏砰砰直跳,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她沉思一会,决定还是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靠近那片空地的一家卖杂货的店铺门口,她默默站在一旁听几个大妈在闲聊。uu看书 w.uukashu 说是附近有户商家在那块地上种了点包菜,这天早上准备去地里拔颗回来煮火锅。在他抱着蔬菜准备回去的时候,注意到远处雪地上似乎躺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具尸体,已经冻得僵硬。 那老板吓得连滚带爬地打了110。警察来了后问他为什么不打120,说不定还能挽回一条人命。他怯懦地回答:“我看那人冻得梆儿硬,肯定救不回来了。” 孙郁雪听完大妈们绘声绘色的讲述,插了句嘴:“那个死掉的人多大年纪啊?怎么会没穿衣服呢?这么冷的天——”这时几个女人才发现,身边多了个小脸通红的女孩。 “那谁能知道,好像是个男孩,年纪不大,二十几岁的样子,就穿了条内裤,袜子都没穿——我猜测,估计是仇杀——”其中一个穿红袄子的大妈低下声音,对着其他几人说道。 “恩——我也这么认为——”另一个穿着深紫色羽绒服的接着说:“不然谁这么狠毒,大冬天扒光衣服,给你扔雪地里活活冻死,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说不好是情杀!我看那个男孩子搞不好被包养了,昨晚上正偷情的时候被外出的老公发现,衣服都没来及穿就被揍了一顿扔这儿了——” 几个人正胡乱猜测着,忽然注意到远处那尸体被抬上担架,搬上车运走了,随后警察也走了。围在一起的人群渐渐散了,剩下那圈黄色的警戒线。 估计是防止被人破坏现场吧——孙郁雪心里想着,也准备离开,此时的她虽然腹内空无一物,但却没有食欲。 雪地藏尸(2) 到了下午,室友们陆续回来宿舍,听孙郁雪说起这个新闻,一个个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尤其年纪最小的赵采玲,吓得脸都青了,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快别说了,怪吓人的,警察都来了吗?有说什么吗?” “警察拉了一条黄色的带子,把那附近都围起来了。我们不能进去看,就听那附近的人说的这事,详细的也不清楚——”孙郁雪回答,并补充了一句:“据说二十多岁,可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唉——”几个女孩一起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一个女孩指着桌上的手机喊道:“哎呀采玲,又换新手机啦!” “没有,就换了手机壳——” “是只小兔子哎——真可爱——”女孩们围在一起,欣赏起室友新买的手机壳来。 当孙郁雪知道,那具尸体就是林禹先的时候,她呆住了,脑子轰鸣一片,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是真的,我跟老师一起去警局认了尸体,是他。”社长张雪松颓然道。几个成员都默然不语,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警方要求相关人员去做笔录,学校的老师,林禹先的同学,以及数建社团的各位成员都需要提供自己知道的有关林禹先的所有信息。 17号星期一这天,赵采玲自告奋勇,要陪孙郁雪去警局。“周五晚上,数建社团一起约饭了,谁知道第二天晚上,林学长就——”孙郁雪刚开始说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对面的警察小哥一脸无奈,暂停了问话。 赵采玲轻轻拍着孙郁雪后背,安慰她。缓了缓精神后,孙郁雪伸出食指,哽咽着对警察小哥说:“麻烦您等我一分钟,不好意思——”说完她掏出一张餐巾纸,使劲儿擤了鼻子,擦干眼泪,开始回忆起上周五大家一起聚会的始末。 周五——也就是12月14号那天,是社长张雪松的生日,所以他们几个团员偷偷买了蛋糕,定了包间,准备给社长一个惊喜。几个男生还喝了点啤酒,但是都没喝多。后面饭局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社长决定请大家去附近的ktv唱歌。最后唱到第二天早上五点钟才结束。然后他们去附近的早餐店吃了点包子、粥,就各自回去了。 “五点钟?那时候学校开门了吗?”警察小哥问。 “学校门一直是开的,就是宿舍门没开,我跟其中一个学姐一起在学校散了会步,等宿舍门开了就一起回去了。” “那个学姐叫什么?为什么跟她一起回去而不是跟另外的一个女生一起?” “学姐叫王雨,因为跟我是一个专业的,所以住在同一栋楼,就一起回来了。另一个学姐胡文静是数学专业的,而且她考研,在外面租房子,不回宿舍这边住——” “那另外三个男生情况,你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社长跟刘峰学长是一起租房子的,林禹先学长自己租在远一点的小区。但是他们几个经常一起玩,应该住得也不是很远——” 接着问了几个问题后,警察小哥便结束谈话,让她们先回去等消息,后面有需要的话会再叫她们过来。孙郁雪抹抹眼泪,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叫住警察小哥问道:“请问你们查到林学长死因了吗?” “这个暂时不能说。”小哥看着她们的眼睛,回答道。 等二人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了。社长张雪松找到她们两,一起去了主教楼1601大教室,其他几个人已经等待多时。 “今天把大家喊过来,就是想尽自己一份力。禹先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们作为他的朋友,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今天我想让大家尽可能回忆,有哪些人跟禹先有过节,或者有哪些人可能会讨厌禹先,不能光靠警察,我们自己也要去查!”社长一番激昂的演讲,大家纷纷点头。王雨首先发言:“我觉得上次数建大赛第二名的队长周春洋很有嫌疑,他一直对我们拿第一耿耿于怀,好几次吃饭的时候碰见他都一脸不爽的表情。他就是嫉妒禹先,听说他一直在追的女孩喜欢禹先,他早就看禹先不顺眼了——” “我知道他,他想追的那个女孩叫陈晓岚,uu看书 .unshu 是系花,据说跟禹先告白过,但是后面也没有在一起,这倒是有可能——”社长摸着下巴,补充道。 “还有那个篮球部长许传林,上次篮球赛自己摔了一跤,怪在禹先头上——”胡文静接着说道,“你们还记得上次秋季运动会,土木的球队差点输给我们理学院那场,许传林犯规拦住禹先,结果自己摔倒了,那么多人看着,大家都笑了,禹先还想拉起他,结果被甩了脸子——” 大家点头称是,又接着说起了其他可能跟林禹先有过节的嫌疑人。 孙郁雪看这架势,深吸了口气,举手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大家,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找一下林学长出事那天,见过林学长的人吧,这样才能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知道到底是谁害死林学长的——”几个原本正热火朝天讨论的人一下子都转过头来看向她,把孙郁雪吓了一跳,原本还想继续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蹦不出来了。 张雪松接过话茬:“郁雪说的很对,我这边也打算排查完嫌疑人就兵分两路,你跟你室友去现场附近调查当天发生的事情,我跟其他几个人分别去调查那几个嫌疑人当天行踪。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两个人去现场调查吗?”孙郁雪惊讶的问道。 “也是,得找个男生陪着比较安全,这样吧,刘峰你去跟郁雪她们一起去现场问问情况,我跟文静还有王雨去调查这几个嫌疑人当天的行动,怎么样?有问题吗?没问题大家就赶紧出发吧,明天晚上7点,还是这个地方,集合汇报情况!” 雪地藏尸(3) 三人走到一家奶茶店,询问16号晚上这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此时店里没什么人,几个兼职的年轻女孩在柜台里面有条不紊的冲着奶茶。其中一个听到孙郁雪的问话,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最近这么多人来问这个。” 孙郁雪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句,忙问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来问过。那个嘀咕的女孩撇了下嘴,表情有些不情愿的回答道:“就警察咯,还有一个外套脏兮兮的男的昨天晚上也来打听了,盯着菜单看了半天点了杯最便宜的珍珠奶茶,问了我大半天——” 站在柜台外面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时另一个高个子女孩拿胳膊戳了一下说话的女孩,说她别说别人闲话,然后笑着对三人解释:“我们该说的都跟警察说了,那天晚上真的没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们再继续问我们也说不出花来,等会客人也多了,所以——”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三人默默走出奶茶店,继续往下一家烧烤店走去。结果问了一圈附近的商铺,都说出事那天——也就是16号的晚上没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这让三人很是郁闷,特别是刘峰。原本他计划跟王雨一起去审问周春洋,上次数建比赛那家伙一直瞧不起他,说他是沾了林禹先的光才能拿奖,这个仇一直没机会报,本来这次可以借机折磨一下那家伙,结果被张雪松派到这边来干苦力活。现在倒好,消息没问到,净陪着两小妞瞎逛了。 12月的天黑的早,很快就看不清路了。刘峰提议大家先散了,等明天白天继续去远一点的地方问问情况。孙郁雪不同意,她觉得时间拖得越久,信息采集越困难,可信度也会降低,必须尽快收集信息。 刘峰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学妹,以前的孙郁雪说话软软糯糯,性格也是温柔挂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强势了。本来就有点不爽的他,心情更糟糕了:“别说的好像就你们在乎林禹先一样,我认识他比你们早。可是问了一下午,问出来什么了?净做无用功!我可没闲工夫陪着你们两位大小姐闲逛,玩这种推理游戏,你们想玩就继续,不然就等着明天跟我一起去其他地方问问——”说完就准备走人。他看她们两都没动,叹了口气看向孙郁雪说:“真不走啊?那我可不管你们了——”说罢转身走了。 赵采玲看着孙郁雪,问道:“郁雪啊,现在我们该去哪里啊?”只听孙郁雪苦笑了一声,说:“唉,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说完趁着赵采玲看向那片雪地的时候,转过头偷偷擦了把眼泪。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拽着赵采玲往那片警戒线跑去。 看着那片雪地,孙郁雪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样!那天早上我听那些大妈说,发现尸体的时候,附近是没有脚印的。你觉得是为什么?” 赵采玲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摇摇头说:“总不是柯南里面那种复杂的杀人案吧?” “那肯定不是了,说明学长是在下雪之前被带到这片空地来的,你查下天气预报,看下那天夜里几点开始下雪的。”孙郁雪有些兴奋地说。 “这怎么查啊?都过去了,又不是明天的天气预报——”赵采玲打开手机简单搜了网页,发现根本找不到过去时间的天气预报。 “啊!怎么会这样!”孙郁雪像泄了气的皮球。 二人慢慢往回走,一路无言。 “对了——我去贴吧发个帖,问问其他人看看——”孙郁雪突然停住脚步,“我们不知道,总有其他人会记得吧——”。于是两个人站在原地,孙郁雪开始发帖。 在发帖的空挡,赵采玲抬眼偷偷看向孙郁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带了点忧伤。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捏紧了拳头。等帖子编辑好,孙郁雪一边走一边点击发布,发现身旁的室友没跟上来。她转过头看向自己室友,疑惑地问道:“怎么啦?你想到什么了吗?” 赵采玲低着头站着,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样,抬头看着孙郁雪眼睛说:“还有个地方,我觉得我们应该去看看,但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去哪里?” “乐胜酒吧——” “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听说,有人在那个酒吧见过林禹先学长——” 听说?听谁说的?为什么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孙郁雪默默跟着室友快步走着,平生第一次进了酒吧。 雪地藏尸(4) 黑夜,是放纵的遮羞布,它会撺掇你去做很多白天不会想到的事情。 虽然附近才死了个人,但丝毫不影响这间酒吧火爆的生意。孙郁雪盯着室友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回想着刚刚两人在路上商量好的说辞,径直走向吧台。 赵采玲跟里面的服务生要了两杯酒,女孩们装模作样喝起来。孙郁雪佯装喝酒,转头瞥了下周遭环境。吧台对面有很多人在跳舞,有的画着浓妆,染着头发,有的剃着光头,戴着大金链子,还有少数几个跟她们一样素面朝天的,都混合一处在舞池里面扭动着。音乐声加上头顶的彩灯,让她有种网速不好时视频画面卡住的错觉。她跟室友对视一眼,开始大声说起话来:“听说上周六晚上,这附近死了个人,好像就是从这酒吧出去的,你听说了吗?”赵采玲瞪大眼睛,回:“真的啊?我都不知道,你听谁说的啊?” 吧台内的那个服务生擦着杯子,头虽然没抬,眼角却瞥向二人,手上工作也没停。 孙郁雪见对方上钩,嘴角微微翘起,接着说:“我听学院老师说,警察那边拿到附近的摄像头资料了,查到那个人从这酒吧出去的,听说啊,案子就快破了——” “不可能!”那服务生终于沉不住气,插了句嘴。然后又愣住,意识到说错话。孙郁雪看着他,笑着问道:“为什么不可能呢?你们门口那个路灯上有摄像头,正对着酒吧,警察一查就知道了——”赵采玲有点紧张地看着孙郁雪,又看向那个服务生。这里毕竟是酒吧,全是社会人,她们两个女学生,大晚上的在这里找事,万一惹恼了对方,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服务生低着头擦酒杯,没答话。孙郁雪见状,呵呵笑起来,说:“好哥哥,我们就是好奇,你也知道天天在学校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难得出了个大新闻,你就说给我们听听嘛,我们保证不说出去!好不好嘛?”然后手在下面拽拽赵采玲,让她一起作娇羞小女生状,双手搭在吧台边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向里面的服务生小哥。 那小哥原本不愿意搭理她们,但见这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对自己露出这副崇拜的模样,也忍不住得意起来,露出自以为的邪魅笑容,看着她们说:“你们真想知道啊?” 二人点头如小鸡吃米,脸上表情不变。 那人见状,伸手从吧台下拎出一听罐装啤酒,说道:“喝完这6瓶,我就跟你们说。” 孙郁雪愣住,然后又笑起来,撒着娇:“哎呀好哥哥,你看我们两女生也不怎么喝酒,这么多怎么喝得完啊,回去了导员会给我们处分的——” “那就看你们自己选咯——”那小哥笑了,接着说:“要不今晚去哥哥那睡觉也行啊,这样你们导员就不知道了,哥哥的床又大又软,别说睡三个人,就是再加两个都睡得下——” 孙郁雪见对方不肯说出当晚情况,跟好友使了个眼色,二人假装接电话,离开了酒吧。那吧台小哥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好像在哪见过——” 回宿舍的路上,孙郁雪一直回想着刚刚服务员的话,思考着里面的意思,这时旁边室友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真可惜啊,什么消息都没套到。”孙郁雪安慰她说:“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啊,至少可以确定当天晚上,这个酒吧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那个人才会注意我们讲话,还死活不愿意透露消息。可见那天酒吧的事情肯定跟学长有关!” 赵采玲露出惊讶的表情,半晌没答话。孙郁雪见状,笑着说:“我倒是被你吓到了,你以前来过这个酒吧吗?好像很熟悉里面情况的样子——”一下子,赵采玲红了脸,却也不做声,许久之后才说:“放假的时候,我哥带我来过几次——” 孙郁雪原本想问她是不是在这碰见过林学长,当时是什么情况,但见室友为难的表情,便决定暂时不去刨根问底了。既然她说自己是听说,不想细谈的意思也很明显。 毕竟二人相处才不到半年,很多时候不能太随意。再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一味去逼迫对方,只怕后面几年宿舍生活就没这么和谐了。 雪地藏尸(5) 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些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物。比起学习、专业上的技高一筹,往往一些擅长旁门左道的人更能声名远扬。 比如下面要介绍的这位‘奇人’,虽然表面上只是计科的一名普通学生,但是,据说在你饿的时候能瞬间提供方便面热水,在你看上某女孩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能在三天之内把对方喜好、性格都打听清楚。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这样一个眼观六面耳听八方的人,是她最后一丝希望。 18号星期二这天,孙郁雪翘了本专业的算法课,偷偷溜进‘奇人’上课的教室,趁着课间休息,拦住了他。 奇人跟自己印象中不太一样,看着有些邋遢,灰色的棉袄上有些污渍,头发也像一周没洗似的,结成条状贴在额头上,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孙郁雪鼓足勇气问道:“请问是唐芥同学吗?”对方上下打量她之后,点了下头。见没找错人,孙郁雪跟唐芥道明来意,并希望唐芥能帮她这个忙。 唐芥笑了笑,淡淡道:“我价格可不便宜,你得先准备好money。”说着拇指跟食指搓起来,做出钱的手势。 孙郁雪表示,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弄到她想要的东西,一切好说。唐芥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脸坚定地模样,便答应下来。 他以前听室友说过这个叫孙郁雪的新人,明明是软工的学生,却喜欢跟理学院的社团混在一起,几乎不怎么参加本专业的社团活动。 本来计算机专业女生就没几个,长相正常的自然会成为众多男同学的话题对象。他想起周日早上,在那拥挤的人群中见到她拼命往里挤的模样,嘴角露出微笑。 女孩想要的是上周六,乐胜酒吧的监控视频。 这东西可不好弄,起码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 成交!女孩一口应下。 他记得上次见到林禹先,还是篮球联赛的时候。他不懂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都喜欢林禹先那样看上去病恹恹的男人,又瘦又白。当然,自己也不是多优秀的人才,但胜过他那还是绰绰有余。说着他撩了一下自己略油腻的刘海,仿佛在为那些不识货的女孩惋惜。 当然,林禹先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实在没意思。他虽然不喜欢林禹先,但也不到讨厌的地步。就算孙郁雪今天不来找他,他也早就私下开始调查这件事。但是个人能力有限,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夜里十点,他收拾一番,走进酒吧。在舞池中扭动着腰部,不一会额头跟后背就开始冒汗。他一边感慨着自从入冬以来就缺少运动,一边往吧台走去。 盯着菜单点了杯啤酒,顺便跟吧台小哥攀谈起来。“你们这很赚钱吧,光酒水一晚上就能赚万把块吧——”唐芥一脸羡慕的表情。 吧台小哥看了眼这个有点邋遢的男子,露出一抹嘲笑:“万把块那都是少的,我们这主要做的可不是学生的生意,诺——”他用下巴指了指舞池中央一群三四十岁的男男女女,“道上的人都不缺钱!” “那倒也是,不过这个年代还干这个,不怕进去喝茶吗?我可没那个胆子——” “那你就不懂了,人家现在干的都是正当生意,赚钱赚到手软——” 两个人凑在一起闲聊几句,甚是投缘,吧台小哥主动介绍说:“哥们怎么称呼啊,叫我陈子就行,耳东陈——”“叫我小唐就行,唐老鸭的唐。” 见感情投入差不多了,唐芥正准备找个机会切入正题,却见对方主动聊了那起杀人案:“最近,雪地上死了个人那个事情,兄弟你知道吧?本来我们一般2点钟关门,周末人多,一般要到凌晨四五点左右。正好周日那天早上有几个醉汉一直赖着不走,拖拖拉拉搞到六点多,我们才收拾好,刚准备关门,就听见外面一声惨叫,说死人了!我跑过去一看,雪地上躺着个人,就穿了条内裤,浑身被扒得精光,脸上都是血迹,红的,黑的,糊成一片,惨不忍睹啊——” “脸上怎么还有黑的,是泥巴吗?” “也不是泥巴,讲不好,黑的,灰的,像是被人在脸上划过什么符号,又给抹了一样,反正很脏的感觉,但是身上倒是干净的很——” “这么诡异?不会是——”唐芥神秘兮兮地凑近吧台服务生陈子,说:“闹鬼吧——我可听说,这学校附近啊,以前都不太干净——” “唉,快别瞎说!”陈子赶紧打断他,眼睛左右转了转,接着说:“后面警察都来了,看了酒吧监控,结果啊,根本没找到那个人,那人根本没来我们酒吧!我就说跟我们酒吧没关系吧,就边上那群欧巴桑嘴碎,非说我们酒吧祸害人死的,屁——根本不是!” 唐芥听他说得真切,也不像假话,想着该找个什么说辞才能顺利把录像带要来,对方又说:“不过周六那天晚上,的确有人在这闹事,就那个,跳舞的那个光头——虫哥——”陈子用眼神示意。唐芥顺着他目光望去,有个脑袋剃得溜光的中年男人,正姿势豪放的跟一个挑染紫色头发的女人跳着舞。 说是跳舞,实际上就是来揩油的,他的手像泥鳅一样在女人身上乱跑。但是人家有势力,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更何况,他一掷千金,是大客户,酒吧最欢迎这样的人。那天晚上,虫哥也跟今天一样,来这边跳舞。他一眼看中一个黑长直的女孩,准备上去撩一把。但是那个女孩清高的很,不太搭理虫哥。 开始虫哥也不介意,耐着性子围着那女孩跳舞,渐渐的开始动上手。谁知那女孩直接推倒了虫哥。那么多人看着,你说说这事情干的,后面虫哥聚集了几个手下,把那女孩架出去了。你问那女孩以前有没有来过?偶尔来,频率不高。她打扮的很时髦,加上长得也不错,经常有男人去搭讪。你问她以前就没跟虫哥遇见过?这我倒是没注意,可能有遇见过吧,但是没闹这么狠的。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唐芥看对方差不多能说的都说了,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走人。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凑近陈子,说:“我倒是觉得,你这地方看着热闹,实际上鬼气缠绕,你多保重啊——”顺势拍了拍陈子肩膀,露出一抹故作高深的笑容,转身走了。 那陈姓服务员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但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二天晚上,等唐芥再次来到酒吧,那陈姓小哥主动拉着他到一边去谈话,u看书 .uuanshu说是昨夜酒吧闹鬼。唐芥笑笑,不做声,等着对方继续说。那小哥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来。 昨夜12点钟左右,寻欢作乐的人们渐渐散了。往常不会这么早结束,不过是那事闹得最近几天才会在午夜左右关门。 众人打扫卫生的时候,出了怪事。灯光莫名其妙自己闪起来,这往常也有过,附近电压不稳,经常会这样。但是昨夜闪得特别频繁。众人有些心慌,草草打扫完赶紧都回去了。 但陈子是住在酒吧楼上的,夜里,他有些害怕,又不敢开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楼下电话急促的响起来,他吓了一跳,又不敢下去接电话,等了一会,对方好像挂断了。他刚准备躺下接着睡,忽然瞥见外面雪地上好像有个东西,他起身趴在窗户上仔细看去,是个人影,浑身雪白的,还在跟他招手。顿时惊呼一声吓得躲进被窝再也不敢出来。 唐芥看着陈子脸色煞白,眼圈乌黑,说:“你这天天熬夜,难免阴气重,阳气少,被那些东西缠上也很正常——” 陈子一听,猛抓住唐芥的手说道:“我跟他们说这个事情,他们都来笑话我胆小,就你还相信我,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啊?” 唐芥低头思索一会,对着陈子耳语几句,对方连连点头。 夜里,人群散去灯光继续闪着,唐芥让陈子先上去睡觉,自己在下面蹲守。并嘱咐陈子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下来。陈子吓得不轻,保证说会按照唐芥安排,躲被窝不出来。 果然,隔天早上,灯光不闪了。 雪地藏尸(6) 警察早就查到了那个酒吧。 监控中显示,上周六晚上9点42分左右,吧台附近围了一圈人在喝酒,舞池里面也正跳的热火朝天。只见其中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上半身穿着白色毛衣,下面搭配着黑色半身长裙,乌黑垂直的头发散着,看不清长相。她对面站着一个稍微矮一点的女孩,黑色的毛衣配着超短裙,光着腿,脚上一双深色雪地靴,脸上画着烟熏妆,头发跟静电了一样炸起来。 没过一会有个中年光头男人慢慢走过去,开始贴着这位身材高挑的女性跳舞,时不时手就搭上对方身体,吃点豆腐。过了几分钟对方好像生气了,一把推开那个光头男人,那光头男一下子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过了会,那男人手支着地板,直起身来,回头看了眼刚刚自己摔倒的地方,又看看那个女人,招呼了几个人,围了过来。本来聚集的人群自动散开,以那位高挑女性为中心,空了一个圆形。 那女人挣扎了几下,最终拗不过对方,被推搡着带走了。 “就这些?怎么没看见林禹先?”张雪松看着那盘录像带,问坐在对面的男人。 面前的这个人长发垂肩,胡子拉碴,衣服好像很久没洗了一样皱着,散发着阵阵馊味,好像上个世纪的文青。那‘文青’笑起来,说:“孙郁雪就说要上周六晚上的录像带,又没说要林禹先——” “喂,你这耍人呢!她要录像肯定是为了看林禹先在不在啊——”张社长叫起来,“钱可没少给你,这事必须你得给我办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唐芥笑了笑,“反正她要的视频我给你了,至于林禹先,的的确确没有出现在那个酒吧,至少那天晚上没有出现,这可不能怪我——” 张社长一时语塞,半晌才接着说:“那你能找到以前的监控吗?以前林禹先去过那个酒吧吗?” “你以为人家监控能存多久?半年?还是三个月?那个酒吧的监控7天自动更新,以前的信息都找不到了——” 无奈,张社长结了款,带着视频去跟其他社员集合。唐芥数着钱,见数字没错,便塞进口袋里,见财主要走,笑着说:“你这社团是不是要改名字了,叫侦探社算了!哈哈哈哈——”张雪松懒得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张社长离开,唐芥走到教室靠近窗户的那侧,躺在座位上开始打盹。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 他想起来酒吧服务员——那个叫陈子的吧,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其实那天晚上他在吧台跟那陈子忽悠的时候,托电工的朋友偷偷溜进来,将酒吧日光灯开关接到零线上。这样等酒吧散场,那些炫目的灯光也会随之关闭,普通日光灯就派上了用场。 给陈子埋下阴影后,他让朋友在酒吧楼下蹲点,自己裹上全白的床单,去雪地上对着酒吧二楼窗户站着,然后拨通酒吧电话,吵醒陈子,确认对方醒了后,他开始招手。 一番操作成功吓坏陈子,他故作神秘,让陈子去楼上睡觉,自己偷偷打开门让朋友重新接好电线,自己则打开电脑,拷贝监控录像。随后一切恢复原样。顺便让陈子买了张五百块的黄符,跟他说可以辟邪驱鬼。 可惜那夜的监控录像,连林禹先的影子都没有。这跟原先的猜测不一致,肯定有地方出了差错。唐芥起身整理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然后用笔记本电脑加速播放那段录像视频,直勾勾盯着屏幕,生怕漏过一帧画面。 当——他敲下空格键,回退了几秒,紧紧注视着画面中,那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某个人。“不会吧——喂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学着日本动画人物的语气,喃喃道。 要是能去那屋子里看看情况就好了——可惜,警察肯定还没撤,去了只怕会被当做嫌疑人,何况自己这副打扮,看着就很可疑。唐芥自嘲的笑了笑,想起来法学院有个人貌似有亲戚在警局上班,于是打定主意过去套套话。 三杯黄汤下肚,杨田明原本犀利的眼神逐渐模糊起来。他家里有个哥哥在警局上班,于是父母决定让他学法律然后考检察官,看上去前途无限光明。只可惜有一点,他记性不好,uu看书 wukanshu.om加上高中是理科生,没经过历史、政治考试的熏陶,背诵能力低下。学习上不如意导致他时常爱小酌几杯,这反而暴露了他另一个缺点,酒量差。当然这也不算是缺点,只要可以顺利考上检察官,他准备终身戒酒。 唐芥见时机已到,开始了准备好的问题。那人断断续续开始说起来,大都是牛头不对马嘴无关紧要的信息。唐芥不耐烦起来,抢下对方的酒杯说:“你仔细听好了,我问的是在屋子里查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比如不该出现在那的一些东西,装饰品?衣服?鞋子?你再胡说八道这酒可别想喝了——” “别——别——别啊——,我真不知道,就听他们在家族群里瞎扯淡说了几句,重要的信息人也不会在群里说啊——” “那饭桌上呢?总会透露点吧——” “真没有什么——人能犯这错误吗?我可跟你说——你打听这些可是有重大嫌疑——你再这样我回头要举报你了——” 唐芥起身往酒杯里倒满一杯,走过去一手捏住他下巴,另一只手将整杯酒往他嘴里灌进去,恨恨地回了句:“我这是大公无私!”对方双手直摆,想掰开唐芥的手,可惜喝多了没什么力气,只好双手合起来跟唐芥作揖求饶。唐芥见杯子见底,也不继续作弄他,回到位子上坐好。 见对方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吃着菜,喝着小酒,脑子想着下面该怎么做。这时杨田明口中开始说些什么,唐芥凑过去,仔细听着。到后面嘴角忍不住上扬,总算这顿饭没白吃。 雪地藏尸(7) 周四,张雪松在怪人手中拿到那夜的酒吧视频,便找了一间没人用的教室,给社团众人发了召集令。见几个社员都到齐了,社长在讲台上操作一番,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录像。赵采玲说不放心郁雪一个人,坚持要参加,只好让她也来了。 本来这视频是孙郁雪拜托唐芥去找的,后面社长张雪松知道了,坚持要自己去拿,并且钱也从社团费用里出,说是就当大家一起为禹先最后出点力。孙郁雪拗不过他,只好同意。突然她发现身旁的室友正低着头瑟瑟发抖,便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想问她怎么了,但对方却好像见了鬼一般,跳起来,满脸惊恐。 孙郁雪不知道室友为什么突然这样,轻声说道:“采玲你没事吧?你这是——”没等她说完,赵采玲就飞奔出教室,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雪松走过去关上门说:“郁雪啊,你这室友是不是胆子特别小啊,下次还是别带她来了,免得她受刺激——毕竟,有个人去世了,小女生看到有关这些的,难免会受不了——”孙郁雪点点头,说好。但是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上次之所以去酒吧,也是采玲说林学长以前好像来过。当时见她不太想继续说的样子,孙郁雪只好按耐住内心的疑惑,没有问下去。今天来看录像,也是采玲坚持要来,谁知看到一半,又好像受到惊吓一样跑出去—— 难道——录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会啊,大家已经看了三遍,并没有发现学长的影子。那为什么采玲会这么害怕? 想到这里,孙郁雪脑中灵光一闪,赶忙跟张雪松说回放到光头跳舞那段!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你! 啪——的一声,孙郁雪飞奔出去并带上了门,剩下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刚跑出教学楼,她就接到唐芥的电话,他说自己在东辅楼一楼,让她立刻过去。等她气喘吁吁赶到唐芥说的那间教室,看见他正躺在座椅上晒着太阳,顿时胸腔一紧,大吼一声:“唐芥你丫到底要干什么?”走近一看,电脑屏幕停在刚刚她让张雪松回放的位置,心下一惊:原来这人已经知道了。 唐芥慢悠悠直起身子,对女孩说道:“过来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我已经认出来了,就在刚刚我们自己也看了这个视频——”孙郁雪有些得意的看着唐芥。 “那你说说,能不能确定是他?”唐芥毫不在意,语气中混杂着一丝不屑。 “我猜测,80%,那双鞋是我们一起去买的,所以,鞋子肯定是这双鞋子,颜色看着也像——” “等会,鞋子?裙子这么长哪能看出鞋子?” “哪有,穿的超短裙啊!” 一人指向个子高的那位,一人指向个子矮的那位,互相瞪大了眼睛。 孙郁雪指着屏幕上个子矮点的那个女孩说:“这双鞋我也有一双,前阵子跟采玲一起逛街买的,我那双是黑色的,她买的那双是宝蓝色的,但是这灯光太闪了,看不清楚,看着像是黑色的,又像是蓝色的,我也不确定,但是这款式我能确定是一样的。而且刚刚看到这段,采玲浑身发抖跑出去了,所以我猜测,应该就是采玲!” 雪地藏尸(8) “那这么说,你没发现旁边这位其实——”唐芥指着个子高挑的那位,问道。 孙郁雪露出疑惑的表情,问:“这女孩你认识吗?我印象中没见过啊——” “仔细看看,就看脸,别看其他地方——” “这么糊的画面,能看出什么——等等——这是——”孙郁雪惊得说不出话来,看向唐芥,满眼的不可置信。 “看来有很大可能性,真相就是这样了。你那个室友估计知道一些内幕,我们先去找到她吧——” “不,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是不是?这视频你是不是处理过了!”孙郁雪摇着头,质问唐芥。 “是不是真的,等找到你室友不就知道了?” 孙郁雪给赵采玲打电话,发现对方已关机。没办法,她只能回宿舍问了一圈,才知道采玲根本没回来。 现在联系不上这个可能知道真相的室友,甚至孙郁雪有点希望可以一直找不到她,这个所谓的真相,根本不是她所期望的。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宁愿不知道真相。事到如今才后悔,也于事无补。 事后他们才知道,采玲去警局自首了。其实也不算是自首,只是去说明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原来那天晚上,采玲没回家,而是约着几个社会上的朋友偷偷去了酒吧。她高中就喜欢泡吧,到了大学收敛起来,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她害怕室友知道她真实的样子会孤立她,所以每次她出去玩都跟室友说要回家,然后去朋友家化妆,换衣服。 那天晚上,她碰见了意料之外的人。开始她不敢确定,装作跳舞的样子走近去偷看,等她终于发现自己没认错人的时候,内心一阵窃喜。原来这个身材高挑,化着淡妆,一头黑长直的女子,正是自己室友暗恋的学长——林禹先! 自己室友喜欢的学长,竟然是个女装癖!赵采玲忍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的走出舞池, 慢慢走到自己朋友身边,才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被她吓到,纷纷问询原因,她也不说,心里冒出一个有趣的念头。 她画着烟熏,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她,更何况这个学长没见过她几次。于是她想玩一玩,便走过去跟学长一起跳舞,并让自己朋友全程录像,准备事后拿给室友看,吓一下她。 谁知道,后面来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剃着光头。那光头一把推开赵采玲,围着林禹先开始动手动脚。后面的事情,就跟录像里面一样,学长被他们带走了。 “然后呢?录像显示,你有追出去吧——”警察小哥问。 “是的,我怕林学长出事,就跟着跑出去了。那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没来得及喊我那几个朋友。我看见他们拽着学长去了酒吧后巷,然后开始对学长拳打脚踢起来——我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谁知道因为手一直抖个不停,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引起那几个人注意。 他们转头看见我,那个光头开始走过来,我太害怕了,连手机也没来得及捡就跑了——我也不敢回去酒吧,怕那个光头回去抓我,就打车回家了——我没想到学长会——会死,我本来想报警的,可是我害怕那些人来找我报复,我不想我父母因为我受到伤害——” 警察小哥看着对面这个泣不成声的女孩,叹了口气说:“该问的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结束。”便打开门带着女孩出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妻迎上来,问道:“警察同志,确定不会暴露我们信息吧?那些人不会来报复我们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露出安心的表情,带着女儿回去了。 雪地藏尸(9) 听说林禹先的父母要过来收拾遗物,张雪松喊上其他几人决定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于是约好这天早上在学校门口集合。 可是唐芥一直没到,孙郁雪决定自己留下来等他,让其他人先过去。其实原本就打算社团几个人过去,谁知道唐芥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一起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当孙郁雪得知学长父母要过来的时候,内心一瞬间有点害怕。她不知道警方会怎么解释学长的事情。虽然她曾想过要拜托那个警察小哥要照顾老年人的情绪,这些情况能不说最好可以不提。但是大家各有立场,她不能强求别人为了她的那点私心而去隐瞒事实。 何况她又有什么立场阻止别人父母了解自己儿子的真实死因呢?回想这几天的经历,简直跟做梦一样。 这时候手机响了,弹出一条贴吧消息。原来是早前自己发的那个帖子,那人回复:那天夜里我本来在大自习室看书,偶然抬头注意到外面开始下雪,就从自习室出去散了会步。应该是12点半左右。 孙郁雪笑了笑,现在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嘿!”有人拍了她左边肩膀,她习惯性回过头去,没看见人,转过来一看,一个男孩站在她面前笑着,留着齐耳的短发,面容白净,一身干净笔挺的白色袄子。 “我去!你是谁啊?”女孩大惊! 唐芥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难道你要我邋里邋遢的去见那对刚刚痛失爱子的父母吗?” “那也不是,只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哪里过头,就剪了头发,刮了胡子而已——” 等二人来到出租屋,社团其他人帮忙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警方貌似对林禹先女装的事情很体贴的没有多说。大家看着桌子上的化妆品,衣橱里的裙子,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孙郁雪以可能是是学长女朋友的为由搪塞过去,老两口表示没听儿子说过有女朋友的事情,但是事到如今也无处可问了,忍不住又开始抽泣。 大家看着这对头发花白的老人,也忍不住叹息。这时唐芥走过来,抓住两位老人的手,说道:“林禹先是个很优秀的人,他正直,善良,乐于助人,我相信如果人有灵魂,他说不定正在哪里看着你们,守护着你们。他肯定不会希望看见你们太伤心难过——” 林爸爸知道继续伤神的话,这事情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办完,强忍内心的苦楚,安慰旁边的老伴:“唉,孩子说得对,我们得把小禹的东西都收拾好,带回家才行,我们要好好的,他才能放心啊——”他接过孙郁雪准备的纸巾,帮老伴擦干眼泪,再次感谢大家今天来帮忙。 等收拾完一切,社长提议带着叔叔阿姨出去吃一顿再送他们回去,但是林爸爸坚持立刻就想回家,不想再多留,于是众人借了辆车,由社长跟刘峰一起,送两位去了车站。 不久后,赵采玲跟学校申请了休学,孙郁雪此后再也没见过她。这样也好,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唐芥通过杨田明,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据那几个混混交代,那天他们老大,也就是虫哥,心情不好,想着来酒吧发泄一下,看见林禹先假扮的女人模样,来了兴趣,就上去调戏。谁知道林禹先虽然瘦,力气却不小,本来只想推开他,却没想到对方喝了酒,有点站不稳,顺势摔到地上,这才惹了祸事。于是架着林禹先出去,本想打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谁知道刚到那个巷子里,就听见后面有声音,原来是酒吧里的一个女孩偷跟来了,女孩丢下手机吓跑了,拨电话的页面显示着正在拨打【110】。 虫哥抓起旁边一块砖头,敲碎了那个手机。刚准备让下面人追出去,突然林禹先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向他的光头。殷红的血液顺着虫哥光洁的头部流下来,淌进他眼睛里,瞬间除了红色,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他抓住这个人衣领狠狠向墙壁上撞去,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过去,一下,两下,三下……假发滑了下来,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是个假的。 为首的虫哥好像发狂一样笑起来,狠狠拽着林禹先往地上扔去,uu看书wwuashu 随后一脚踹在他胸口上。众人也纷纷笑起来,跟着伸出了脚。 直到脚下的人不动了,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有个人出主意,反正没人知道这是个男的,不如——这时慢慢下起雪了,他们避开摄像头,把尸体扔在了那片空地上。临走前,他们扒光林禹先的衣服,在擦他脸上血迹的时候,弄花了他原本画好的妆。 “这么说,是面朝上的?”唐芥问。 “好像是的——” “死亡时间是几点?” “好像是凌晨三点钟左右。”杨田明说完,见唐芥整个人呆住了,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像被人施法定住。他伸出手在唐芥眼前晃了晃,见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就一个脑壳蹦弹在唐芥额头,见对方痛得捂住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唐芥对着杨田明翻了个白眼,说:“要不是看在上次你好歹起了点作用,我真——”握住拳头作势要锤他。 “喂——上次你给我灌酒想套我话,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还好意思提这茬——” “看来你根本没喝醉嘛——这不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装喝多了跟我说的那个事情,幸亏有你提醒,我才能确定这事情里有个女人,当然也不算是女人,只是喜欢打扮成女人而已——” 原来那天杨田明装作喝多,跟唐芥透露在林禹先出租屋中发现很多女人的衣服。 二人分别后,唐芥背着电脑往图书馆走去。半路上他抬头看向天空,微微红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三个小时啊,你该多绝望——” 第1章 友人之托 灰色的天空,黑白相间的土楼静静伫立在这条宽的有些可怕的河两岸。往下探去,只见那河水早已枯竭,露出原本深埋水下的巨型圆石。几只小山般大小的生物正躺在石头上睡觉,发出雷鸣般的鼾声,光滑的肚皮也随之上下浮动。 突然,从岸边一堵倒了一半的土墙后窜出一只巨鸟,喙如鸡,颌如燕,脖颈如蛇,背部生着五彩的羽毛,原来是只金翅凤凰。只见那本在河床上躺着休息的巨兽一听见凤凰挥动翅膀的声响,便跟着了魔似的,飞快地往岸上飞爬而来。 凤凰听见动静,一跃而起,展翅在空中盘旋,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心中着实焦急,原来她正在寻找着自己的女儿——孔雀。 与此同时,在那群黑白建筑中的某处,正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杀鸡宰鸭,宰猪烹鱼,好不热闹。厨房中一盘盘处理好的食材,一锅锅翻炒的佳肴,白色的蒸汽充斥着整个屋子,香气弥漫。某个灶台边上摆着一块实木砧板,上面正放着处理好的禽类,旁边的柴火枝沾着几根绿色的羽毛。 一个激灵,唐芥身子一抖,醒了过来,原来是梦。最近总做这些稀奇古怪的梦,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暗自打定主意准备得空了要去公园里找个瞎子算算命。自从三年前,他从大学毕业,便在这条离学校不远的街上,做起二手书的生意。其实也不算做生意,因为他店里的书都是他喜欢看的,与其说卖书,不如说是用来收集自己爱看的小说罢了。 虽然已经入夏,由于上周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所以这天还不算太热,细碎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刚好落在唐芥身上,暖洋洋的。只见他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再伸个懒腰,好不惬意。这时从屋子角落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做噩梦了?” 唐芥一惊,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咽回去,眯起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待看清那人长相,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说道:“我说孙大小姐,您老来就来,能不能别总是吓唬人?” 孙郁雪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反驳道:“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看来唐老板这几年做了不少亏心事啊,大白天都能吓成这样——”一边在书架边渡着步子,手指划过一本本旧书的书脊,突然眼睛一亮,停住脚步,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抽出一本,开始翻阅起来。 “就算不做亏心事,老子也怕鬼不行吗?”唐芥起身继续刚刚伸了一半的懒腰,对着正抽出一本旧书的孙郁雪说:“不买别看啊,看来老朋友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九折!” “我去!唐芥你这抠门的毛病还真是没变啊!就这么一本破书还打九折?还看在老朋友面子上?我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啊?”她不满地将那本旧书狠狠塞进书架里。 “你给我轻点儿。弄坏了照原价赔偿啊——” 闻言她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接着说:“跟你说正经的,有个事情想拜托你——”没等她说明事情原委,唐芥便伸出一只手,五根指头分得开开的,说:“老规矩,先谈钱,再谈事!” “钱少不了你的,你个抠死鬼!”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可以给你打折!” 原计划第二天去算命的唐芥只得暂时改变行程,在孙大小姐的监视下不情不愿的收拾着行李。她要求唐芥护送她回趟老家,免费吃住,额外还有酬劳——五千块。 第2章 乡间别墅 下了高铁后,孙郁雪二叔已经在出口等着了。唐芥见他穿着沾满油渍的白色短袖,肚子凸在外面,远远看过去像抱了口锅在怀里。下面穿着条西装长裤,腰间系着鳄鱼牌的皮带,脸上一层油光,满是横肉,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滑稽。 三人一起上车,一路上孙郁雪都在跟她二叔询问奶奶近况。得知老太太现在情况已经稳定,正在家休养,孙郁雪父亲每天照顾她起居。等到了地方,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唐芥刚下车就差点惊掉下巴。面前这栋建筑白墙黑瓦,像一座古代的大户人家的府邸。他转过头观察周遭环境,发现除了这座宅院建的特别气势恢宏以外,其他楼房大都是普通的两层建筑,偶尔有几间楼房顶上盖着红色瓦片,并伸出四个弯曲的檐角。 孙郁雪拍拍他肩膀,笑道:“怎么?傻了啊?快进去吧!奶奶在等着我们了——”说罢拽着他胳膊往屋里走去。唐芥这才发现行李都已经被拿进屋了,呆了一下,随后紧跟她脚步,迈进这座黑白相间的宅邸。 进了宅子大门,经过庭院,便是一家之主,孙郁雪奶奶居住的正房。正房坐北朝南,处于宅院正中,左右各有一间小一点的房间,像两只耳朵点缀在正房两侧。门前左右各栽种着一棵青翠欲滴的樟树。庭院两侧是东西厢房各三间,东厢房住着长子——孙郁雪父母一家、西厢房则住着次子——孙郁雪二叔一家。 在跨上正房门口的台阶时,突然孙郁雪握住唐芥的手,装作看不见对方正满脸问号的模样,拉着他走进去并大喊着:“奶奶我回来啦!”。只见屋里人头攒动,正围着一位白发老妇人说着话,听见孙郁雪的声音后,全扭头往这边看过来。 原来这正房里面另有乾坤,除了众人所在的客厅外,里面似乎还有两个房间。后面才知道,里面一间卧室,还有一间是书房。 唐芥一眼望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躺在客厅中央的一把老爷椅上,整个客厅除了老太太的那把躺椅,只剩下一张小茶几,上面放着一只玻璃茶壶,里面装着类似橙汁一样的黄色饮料,旁边摆着四只茶杯,再没有其他家具,显得房间十分宽敞。 加上刚进门的孙二叔,身边围了两男三女,唐芥推测那另一位身形伟岸、西装革履的男性便是孙郁雪父亲——孙长荣,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女士,大概率是他妻子,也就是孙郁雪母亲。 果然那位女士迎上来抓着孙郁雪的手说:“怎么现在才到家?”满脸担忧的神色,离近了看,她穿着淡蓝色中长袖小衫,搭配一条雪纺的七分阔腿裤。皮肤虽然白皙紧致,但眼角已经爬满皱纹,两只眼袋挂在眼睛下面,整个人显得很没有精神。 随后她瞥了眼唐芥,嘴巴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等孙郁雪回答,里面老太太先发话了。 “乖孙女回来啦!快过来我看看——”声音透着虚弱,在孙父的帮忙下,慢慢直起身子。 孙郁雪飞步上前,半蹲在老人身旁,满眼担忧的神情,握着老人皱纹遍布的手说:“奶奶你有没有好点,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倒了呢?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担心——” 老人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孙女的头,缓缓说道:“人命天定,奶奶的命硬着呢,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死——”这时唐芥注意到,众人脸上大都带着担忧之色,但是有一位却露出一脸嫌恶的神情。他也不做声,默默将众人表情记在心上。 “那就是你要带给奶奶看的人?”老人用眼神指了指唐芥。见孙女红了脸,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便向唐芥招手说:“小伙子,来,走近点——” 唐芥正凝神思考着刚刚的小发现,这时听有人喊他,才回过神来,看向众人,满脸疑惑地指着自己问道:“我?”见众人点头,立时心下有些紧张,抿抿嘴唇,又吞了吞口水,挪着碎步走过去,堆起满脸笑容,学着孙郁雪的模样,半蹲着身子,喊了句:“奶奶好!”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笑声传来,人群中一个女人摆着胳膊走上前来,弯着腰跟老人自以为风趣的说道:“妈,你看看你大孙女找的男朋友,多会做人,才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改口叫奶奶了,这小嘴巴可真甜啊!” 唐芥转头看去,那女人身穿暗紫色花纹绸布短袖,下面一条灰色七分裤,脚上蹬着一双白色皮面凉鞋和肉色丝袜,正是刚刚露出不满表情的人。 那女人接着转过头跟孙郁雪说:“我还想跟小雪你请教一下,这么好的男人哪儿找的,回头让你堂姐也去找一个——说起你堂姐我就来气,天天跟个木头人一样,就知道守着那个破店,也不肯多出去交朋友!” “你看看难得今天你们都回来了,她也不肯提前下班回来招呼你们,也不知道那个店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也没几个客人她还就爱守在里面!要是她能有你一半机灵啊,你奶奶也不会天天嚷着要你回来了——” 闻言,孙郁雪面上笑容一滞,站起身回道:“二婶我平时不怎么在家,奶奶想见我也是正常的,我要是在家呆个一两个月,估计奶奶早就烦死我了!”说完转头对着老人甜甜笑了一下,又蹲下来拉着老人的手问道:“是吧奶奶?我要是天天在家呆着,你会不会烦我?” 老人笑了笑,说道:“你啊,别说在家呆几个月,就是住上几年,那也是应该的,奶奶可不会烦你,巴不得你一直住在这儿陪我呢——”然后看向唐芥,轻点了下孙女额头说道:“你看你,也不跟你朋友介绍用一下这一大帮子人——” 孙郁雪这才想起来到现在还没介绍家人,忙站起身,拉着唐芥一一认过自己父母、二叔二婶以及小姑。然后又跟大家介绍了唐芥,大学学长,她新交的男朋友。 见父亲黑着脸不说话,孙郁雪讨好似的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爸爸,你这阵子辛苦啦!后面这几天我来帮你一起照顾奶奶!” 孙父重重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手臂,让他带着客人先去休息。他看着唐芥顶着一头乱发像只刚在草地上打完滚的土狗,uu看书ww.uuanshu.om 身上那件墨绿色夹克像是洗过很多遍似的有些发白,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值得自己女儿托付终身的人。 “你姑父今天县医院有个手术,等他忙完就过来——你表弟旭阳还在路上,估计今晚夜里才能到家——”孙小姑解释说,她穿着一身米色洋装,脚上一双尖头细跟小皮鞋,一双手白净细腻,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 “今天也晚了,他下班赶过来也不安全,明天让他带着旭阳一起来吧。刚好明天要设宴招待客人,到时候过来吃个饭就行。”老太太打断她的话,然后又对着孙郁雪、唐芥说:“今天你们刚从外地赶回来,肯定都累了吧,赶紧带你朋友去休息吧,等明天我让他们准备准备,给你们接风。” 唐芥脑中搜索着‘接风洗尘’四个字的意思,心想:看来这个客人就是我咯!明天会有一顿大餐可以好好享受了! 为唐芥准备的住处是跟正房相对的靠近门口的那排房间中,靠近大门这边的第一间,据说这里是专门为客人准备的住处。 像是才打扫完毕似的,房里的家具虽然都一尘不染的,但是空气中还飘着一层尘埃。房间不大,设施简单,床摆在屋子内侧,靠门这边有扇窗子,可以从里面关上,外面罩了一层纱窗,一把椅子摆在桌子边上。除此以外,连个衣柜都没有。洗手间在隔壁,似乎是后面改建的,里面热水器,马桶倒是一应俱全。 再旁边一间屋子改成了厨房,每天大家的饭菜都是在那里面做好后,再分好送去各家屋子。 第3章 晚间会谈 夜里,唐芥洗完澡躺在床上,脑中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说好的只是送她回家,生生变成一场认亲大会。 那天孙郁雪把唐芥忽悠上了高铁后,想着再怎么着他也不敢跳高铁,便说了实情。原来前不久她奶奶突然摔了一跤,医生说十分凶险,可能救不回来了。家人怕她伤心,路上出事,就一起瞒住她,直到她奶奶度过危险期,她妈妈才偷偷打电话跟她说了这事。 事后她十分懊悔,想立马回去看望奶奶。可是家里人都说现在老人病情刚稳定,还在医院观察,建议她暂时不要回来,等出院了再说。不然又要照顾她奶奶,还得分出精力照顾她。 孙郁雪虽然想说,家里堂哥堂姐都在,也没见他们说不方便,怎么一到自己就好像会带去一堆麻烦一样。好在奶奶安慰她说自己现在很好,让她尽快找个男朋友,等奶奶全好了,就带回去给她看看。 为了满足奶奶这个心愿,孙郁雪就编了个谎言,骗唐芥跟她一起回家。当然,劳务费另算。 实际上在她刚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唐芥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要一个年轻男人陪同一个年轻女人回老家,并且女人主动提出包吃住,无非就那件事——装作他人对象,欺骗家中长辈。唐芥不但狠狠敲了一笔钱,还能免费旅次游,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脸得意的奸笑。 不过这院子着实有点奇特,类似北方四合院的格局,院内特地沿墙建了排水沟,似乎是为了适应南方多雨的特性。院墙后方有棵一人抱粗的香樟树,巨大的树冠像把大伞盖在老太太居住的房间上方。 这个村子里的楼房之间距离很近,没走几步就又是一户人家,邻里之间来往十分便利。晚饭后唐芥独自一人出去消食,便时不时看见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摇着蒲扇聚在一起说话。 村子里长着不少树木,种类繁多,倒不像是特地种的,有些小楼门口还建了花坛,开着红红粉粉的各式花朵。 他想着等明天白天去跟人家要点花籽,回去买个花盆种起来,等开花了放书店桌子上摆着也赏心悦目。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伴随着孙郁雪刻意压低的嗓音:“开门,是我!” 唐芥蹑手蹑脚藏在门后面,捏着嗓子说:“小姐你找谁呀?我不认识你——”孙郁雪在门口站着又好气又好笑,转头望向后方,忍不住用拳头使劲按在门上催促:“快点,等会被人看见了!”手上敲门声音虽轻,实际上力道却重。 突然门开了,她一个猝不及防,跌进唐芥怀里。来不及脸红,一把将他推进屋里,随后自己也闪身进去,并关上门,拉上窗帘。 唐芥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蛋通红,连带着耳朵都烧起来,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脚踩一双人字拖。她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只觉得脸上更烫了,uu看书ww 也不敢直视他眼睛,从他身旁略过,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说:“我找你有事——” “看出来了,这大晚上的,看你急的——也难怪,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唐芥靠在窗户边的桌子上,眼中笑意更深。 原以为他要说‘如花似玉’,结果蹦出这么个词,气得孙郁雪抓起床上的枕头就向对方扔过去。谁知道被他轻易接住,并抱在怀里,继续说:“我就这么一个枕头,你给我扔了我晚上怎么睡?难道你要献——”没等他说完,对面的女孩已经张牙舞爪向他扑过来。 “我说的是献出你的枕头,别想歪行不行——”唐芥慌忙将枕头扔到床上,空出双手抓住女孩的手,诡辩起来。 女孩依旧气鼓鼓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忽然察觉自己双手都被对方抓着,只觉得身上发软,轻轻挣扎起来,低声道:“快放开我,被人看见了不好——” 唐芥也意识到现在气氛的诡异,第一次没贫嘴,放开了女孩,转身走到床边坐下,问她半夜不睡觉,来找他做什么? 孙郁雪走到椅子边坐下,她知道白天跑了一路,他肯定也累了,但是这件事情很严重,让她手足无措。本来今天爸爸就有点不高兴,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晚上偷偷跑来找唐芥,估计又是一场暴风雨。但是她必须过来。 第4章 暗潮涌动 原来那天老太太摔跤另有蹊跷。据老太太本人回忆,那天刚吃完午饭,她准备去院子里散会步再去歇息。刚跨出门槛,突然脑子迷糊起来,眼前的台阶也跟着转起圈,脚下软软的像是铺满了棉花。老太太摇摇晃晃走出房间,盯着眼前打着旋儿的阶梯,跨出一步,随后一个没站稳就滚了下去。 还好负责烧饭的林妈收拾好厨房走出来,一眼发现了已经倒在地上的老太太,赶紧给孙郁雪父亲打了电话,一行人急忙开着车将老人送去了医院,这才挽回一条命。 后面医生单独找到孙父,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原来这不是简单的摔倒,而是中毒导致的休克。通过检查发现老太太心脏出现轻微中毒性损伤,产生心肌中毒性改变。还好发现得早,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引起的中毒,医生也不能确定。 孙父大惊,但还是拜托医生代为保密,暂时不要跟其他人说,避免引起混乱,心中已决定私下调查清楚这事。本来在城中居住,经营酒店、餐馆生意的孙父便趁此机会搬回老家,打算亲自照顾老人起居。 孙郁雪二叔家一直住在这宅子里,美其名曰照顾老太太。二叔在镇上经营一间饭馆,二婶也在里面帮忙。大女儿孙郁青在镇子上开了间化妆品的店铺,小儿子孙郁涛则在饭店帮手送外卖。 原本住在镇上更方便,但是租房开销也不小,何况这几年餐馆经营不善,利润更少得可怜。于是为了节省开支,一家人仍旧住在老宅子里,早上再一起开车去镇上。 小姑一家本住在县城里,姑父是县医院的一位主任医师,小姑在家操持家务,还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医科大学念临床医学的硕士。因为老太太这次住院,小姑也跟着搬回来,好跟大家分担照顾母亲的工作。 由于西厢房三间屋子被二叔一家住满,东厢房三间,大哥夫妻一间,侄女一间,还剩一间空房,她便过来东厢房住下了。打算自己儿子回来后可以过去跟二叔儿子郁涛挤一间。 现在孙家人全部都到齐了。夜里孙郁雪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却听见隔壁父母好像在吵架,便偷偷打开窗户听起来。隐隐约约好像听见父亲在骂母亲狠毒,什么药之类的。父母刻意压低声音,加上隔了一堵墙,根本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好像没声音了,孙郁雪满心疑惑,刚关上窗户,便听见敲门声,原来是母亲,挂着满脸泪水, 她赶忙迎母亲进来坐下,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母亲将老太太摔倒是中毒的事情一一道出。这原本是孙父打算保密的事情为什么母亲会知道呢?原来孙父竟怀疑自己妻子是给自己母亲下毒的罪魁祸首。 孙郁雪的外公是一名老中医,以前经营着一家中医馆,后来年纪大了以后,这医馆便由母亲来管理。父亲觉得母亲懂一些中药的知识,肯定知道哪些东西是可以慢慢让人中毒的,于是心里就开始怀疑母亲。加上她不征询他意见就私自将老太太住院的事情通知了女儿,这更让他生气。 女儿带回的那个所谓‘男朋友’,是压垮孙父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觉得女儿带回来的这个男人一脸傻样,穿着也很普通,一看家庭条件就不怎么样。便认为这一切都是妻子造成的。如果女儿不知道老太太摔倒的事情,就不会急着找男朋友,更不会因为着急就随随便便找了个条件这么差的男人。 夫妻两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孙父情急之下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狠狠指责了妻子。孙母平白无故受此冤屈,心中愤懑,流着泪夺门而去,来了女儿这边诉苦。 孙郁雪虽然心中全是问号,但还是安慰好母亲,带着她回父亲那,顺便给父亲做做思想工作。父亲此时也想通了不少,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便顺着台阶下来,开始安慰妻子。孙郁雪满意的看着父母重归于好,自觉退出房间并顺手带上门。在门口思索一会后,偷偷来到唐芥这。 唐芥听完她的话,盘腿坐在床上,摸着下巴思考着。孙郁雪见状也不敢打断他,乖乖坐在椅子上,偶尔伸出手赶蚊子。良久后,唐芥才慢慢说道:“这事情你想自己查?为什么不报警呢?” “爸爸一方面担心奶奶受刺激,另一个,就是村里人多,怕别人说闲话——你也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时候不管这事真相是什么,我们全家在村子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那就是,你想我帮你?”唐芥眼睛一亮,满面笑容看着她说。 孙郁雪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兴奋起来。仔细一想,便明白唐芥的意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道:“你这次想要多少?” 只见对方笑嘻嘻举起一只手,五根指头分得开开的,好像在说着“谢谢老板惠顾”。 送走孙郁雪,唐芥关着灯躺在床上,谁知道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睡。倒不是因为他在思考刚刚得知的那件大事,而是他认床。每次换新环境他都要适应好几天才能习惯。反正睡不着,他准备出去院子里散散步,等累了自然也就想睡了。 于是他起身打开门,月光立马照进屋子里。唐芥心想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于是轻手轻脚掩上门,去到院子里。抬头看向天空,满天繁星簇拥着那轮明月,好不热闹。原来在月光这么强的时候,也掩盖不了星星的光辉。以前在城市里倒是很少能看见这么璀璨的星空。 他慢慢绕着院子走起来,低着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跟阳光下的不同,月光照射下的影子有点朦胧,他想起一个词:影影绰绰。用来形容现在最合适不过。 突然听见西厢房传来阵阵女人的低语:“你还别说,uu看书 ww.uukanshu 这几套房产要是分到两套,涛子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另一个男人声音响起:“你就别惦记妈那点房子了,大哥还没死呢,到时候平分,咱们最多也就一套——” “凭什么?他家是个女儿,早晚是嫁出去的水,孩子都不姓孙,你妈要是真给他两套,我可不同意!咱们郁涛才是她亲孙子,是你们老孙家独苗,多的那套凭什么不能给我们?”女人突然加大音量。 “你小点声行不行?非得搞得大家都听见吗?我说什么有用吗?还不是得看妈怎么想。”男人低声斥责女人。 “我天天在这累死累活照顾她,结果人家还嫌弃我照顾的不好,反而那些个偶尔回来一趟的她就当个宝!我们就是草!你妈是不是人老了,心也盲了,看不清别人对她的好!”女人也压低声音,继续抱怨着。 “唉,别说了,反正至少能分到一套,也够涛子以后结婚用了——”男人安慰女人。 “儿子结婚了,郁青的嫁妆呢?这几年饭馆生意是越来越差,能保证我们两养老就不错了,可女人出嫁,你不能一毛钱不给啊!现在世道也不一样了,什么都要钱!”女人越说越大声。 “我说你小点声行不行,算了,早点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男人声音带着点怒气。 “你这人——真的是,赚不到钱现在就知道怪我——”女人似乎还想继续说,男人没说话,打起鼾来。女人便也闭嘴了。 唐芥靠在墙角,将这些话一一听在耳里,渐渐睡意袭来,他觉得有点困,满足的回房睡觉。 第5章 大摆宴席 第二天一大早,唐芥被一连串的炮竹声吵醒。打开门后,一阵白烟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满地炮竹燃烧后的红纸。只见昨晚还空荡荡的院子现在已经摆满了圆桌,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在桌子旁坐着聊天,见有人进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他在门口站着,内心虽然疑惑,但很快镇定下来,回房换了拖鞋。衣服倒是不用换,他本来就没有睡衣,昨晚也是穿着牛仔裤睡觉的。等他梳洗完毕,孙郁雪已经满脸笑容的在他门口站着了。他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对着她说:“你明知道今天会来这么多人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怎么,想看我出糗啊?” “我也是刚知道,这不,立刻就来找你了——” 笑的那么开心,还说不知道,鬼才信。唐芥对着她竖起小拇指,做出鬼脸,以示鄙视。 原来昨天老太太说的请客,是指这群村里邻居。只是唐芥会错意,以为说的是自己。孙郁雪拉着唐芥去到其中一个没有坐人的桌子边,桌子上没有酒菜,只中央放着一个洗脸盆大小的——洗脸盆?里面装着一盆面条,旁边堆着一摞碗,一把筷子。他发现那装食物的器皿跟自己刚刚洗脸的物件貌似一模一样。 “你们这吃饭都用洗脸盆吗?”唐芥见孙郁雪正从那盆里往外盛面条,忍不住问道。 “哈哈!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村里办喜事都用盆装食物的,不然哪放得下——等会厨师来做菜还拿澡盆装呢,然后再一份份的装到盘子里端到各个桌子上。” 孙郁雪手上没停,很快碗里就满了。她又从另一只盆里夹起一只煎蛋,然后将面条递给他。唐芥这才看见那大脸盆后面还藏着一个小一点的盆,里面装满了已经煎好的鸡蛋。 他接过碗,从那把筷子里抽出两只,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慢条斯理吃起来。这时他注意到凳子旁边的地上有个很大的竹子编制的筐子,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各种水果糖。 跟其他桌子的热闹相比,这附近倒是没什么人。这时孙郁雪也坐下来准备吃面,顺便解释了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来这吃饭。 原来是她二叔说这次老太太能死里逃生,冥冥之中肯定是祖上保佑,这是件大喜事,提议办次酒席来庆祝一下。孙爸本来不是很同意,但是见二弟夫妻俩坚持要办,也就随他们去。反正他不插手这次的酒席,一切让他们夫妻负责。但是老母亲的吃食必须由他来张罗。 唐芥闻言,笑了笑:“你爸爸还真谨慎,这是不是有人故意下毒还没能确定,就开始防人了。要我说,这乡下的自来水、蔬菜、大米都得注意才行,万一是土地重金属污染了,那可就是集体中毒事件!” 女孩见他越扯越远,急忙打住他:“大哥!你能不能有点脑子!这儿的自来水也是从城里接过来的,要是水有问题,那大家都得出事。何况这附近又没开什么化工厂,能有什么污染?大家种菜都是拿粪水施肥,都是有机肥——” “等会等会!什么?粪水?你是说我们吃的这些都是粪水浇出来的?”唐芥瞪大眼睛,急忙抓住孙郁雪的胳膊问道。 “那倒不是。你现在吃的面是大米磨得,那是化肥浇的——”见唐芥摸着胸口舒了口气,接着说:“不过你昨晚吃的凉拌黄瓜是大粪浇的,哈哈哈哈哈哈!”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来。 吃完早饭二人便避开众人去了正房准备找老太太说说话。刚到门口就看见孙爸正服侍老太太吃早饭,便没有进去,在门口等了会,见屋里还在说着话,好像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的样子,就打算先去其他地方逛逛,等会再过来。 突然孙郁雪好像想起了什么,给唐芥做了‘嘘’的手势,带他走到正房旁边那间小一点的房间。门上没锁,一推就开,里面堆满了四四方方的纸箱子,箱子侧面好像都写着字。走近一看才知道,上面写的是一个稍大一点的‘雪’字,以及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名称。 她随手打开一只箱子,里面装着一把玩具枪,一只拨浪鼓,还有一只毽子,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玩意儿。她拿起那只毽子递给唐芥问道:“这是我小时候自己做的,怎么样?好看吧?” 唐芥接过毽子仔细端详起来,见那毽子底座有些奇怪,他小时候见过姐姐们玩的毽子都是铜钱的底座,而孙郁雪的这支毽子底座看着像是铝制的,这倒是第一次见。 见他一直盯着毽子底座,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拿过毽子问道:“你在看这毽子下面是什么做的?”见他点头,她将毽子底朝上,笑着说:“这是我5岁那年拿家里牙膏管剪得,因为这个我还被奶奶打了一顿!” “牙膏管?这看着是有点像那种老式铝管牙膏上面那个位置——我去,你这太有创意了!人才啊!” “你真大惊小怪,我们这都是拿牙膏管做的毽子。只是那时候我着急,家里牙膏还没用完我就想玩毽子。见我实在想玩,堂姐就跟我说可以趁大人不注意把里面牙膏偷偷挤掉。后来奶奶见牙膏消耗速度太快,起了疑心。有一天我正偷偷挤牙膏,谁知奶奶就在我后面看着呢,吓得我牙膏都扔地上了!然后被奶奶揍了一顿。还好奶奶用完牙膏还是把空管子留给我了。然后我就做了这个毽子。”孙郁雪回忆起往事,一脸感慨。 “所以你堂姐也没有毽子?” “对啊,怎么了?” “然后你跟你堂姐一起玩的这个毽子?” “对啊,她也一直想玩,只是我们都没有——”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挤牙膏,而是让你挤呢?” 她愣住了,以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支吾着:“因为......” “哈哈哈哈哈,被人当枪耍还一脸怀念的样子,你是不是傻!”他狠狠嘲笑起来,嘴里的话毫不留情。 孙郁雪这才回想起来,以前堂姐衣服弄脏了不敢跟奶奶说,就让她去跟奶奶道歉说是自己把姐姐衣服弄脏了。还好最后奶奶也没责怪她。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好像自己无意中背了很多次锅,uu看书 ww.uukanhu 还都是自己亲堂姐给自己设的局。 唐芥笑了会,见对方毫无反应,以为惹她伤心了,便推推她问:“生气啦?我刚刚逗你玩呢——” 她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说:“你说得对,我以前真的挺傻的。不过这毽子还是我很珍惜的东西,有很多开心的回忆。这间屋子以前是我跟堂姐一起住的。我姐比我大两岁,小时候爸妈他们一直很忙,没空管我们,都是奶奶在照顾我们几个孩子的起居生活。后来我去城里上高中,就很少回来了——” 唐芥见她情绪有点低落,打着哈哈说:“我以前也经常被我表姐耍着玩,以前爸爸过年回家带给我们很多奶糖,让我跟家里表姐平分,然后我表姐怎么分的你知道吗?你一块,我一块,我一块,你一块......就这么糊弄我,她最后分到了一大半的奶糖——” 孙郁雪听了,忍不住笑道:“看来你跟我差不多傻!”唐芥见她笑了,自己也傻呵呵笑起来。 孙郁雪又从巷子里抽出几本相册,露出怀念的表情说:“这是我小学的毕业相册,这本是初中的,哈哈哈,以前可真开心啊!” 唐芥从另一只半开的箱子里也抽出几本相册翻看着,问:“这也是你的吗?”她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堂姐的——” “怎么有三本差不多的啊?” “好像她以前高三留过两级,后面没考上大学才去开店的——” 原来这群孙子们长大后,这间房便改造成杂物间。另一侧的房间现在给了林妈居住,方便照顾老太太起居。 第6章 村中暗访 看完那些童年的玩儿意,二人再次往正房门口走去,听见里面还在说话。互相对视一眼,孙郁雪指了指大门方向,唐芥点点头,二人便悄悄离开,准备去村子里逛逛。 两人好不容易穿过人群,走出大门,只觉得浑身轻松。唐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随后二人沿着乡间土路往村中走去。 估计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被邀请到孙家参加酒席,导致现在整个村庄几乎见不到人。唐芥边走边说:“既然你爸妈平时都不在这边住,为什么还建这么大的屋子?而且我看其他人家都是普通的两层楼房,为啥你家建的这么特殊?搞得跟老北京四合院一样?” 孙郁雪小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其实她是有点害怕这房子的,哪怕是现在也经常梦见这座老宅子,然后惊起一身冷汗。印象中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过年的时候爸妈带着她来看望奶奶。她看着这座黑瓦白墙的建筑,内心充满着不安。她害怕这一间间屋子,害怕这一片片瓦,一堵堵墙。还好没待几天就回去县城了。 后面爸爸酒店生意越做越好,妈妈也开始接手外公的医馆,都无暇分身照顾她,便将她送到这里由奶奶照顾。开始的几个月她一个人住那间正房旁边的小屋子,几乎夜夜做噩梦,哭着叫妈妈。后面奶奶见也不是办法,就让二叔家大女儿陪着她一起睡。 据说这座宅子是爷爷建的。那时候爷爷去北方赚了一笔钱回来,便修了这座宅子,说是北方流行的款式,想借此在村里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谁知道北方的建筑在南方是不太适用的,墙壁太厚,窗户太小,导致散热不佳,一到夏天能热死人。还好这些年科技发达,老家也装上空调热水器,不然大夏天在这乡下根本过不下去。 唐芥听完笑道:“你这爷爷就光顾着摆谱儿,在南方建这么一座四合院,可苦了你奶奶忍受了这么多年的炎炎夏日!” 两人边走边聊,突然远处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不一会四五个不到一米高的孩子追逐着从前面一栋楼房后面跑出来,嘴里叫着“怪物!怪物啊!” 几个孩子从二人身旁略过,唐芥眼疾手快抓住最后一个,笑嘻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怪物?” 那孩子挣扎着想走,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叫着。唐芥心生一计,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这是他刚刚吃完面条时在筐子里偷偷抓的。 那小孩看见糖果,顿时眼睛一亮,说话也清晰了许多:“就是后面那栋房子,里面有怪物!我们都看见了!” “哪个房子?里面有什么怪物?” “就是后面那栋新盖的房子,有院子的那间,还有扇大铁门!我妈妈说里面养着大狼狗,大怪兽!”说完,小孩趁唐芥不注意,抢过糖果就跑进楼房之间的小道里不见了。 唐芥看着孙郁雪问道:“你们这有新盖的楼房?”见她摇头,表示自己很久没回来,根本不清楚村子的房屋建设。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渐渐走到田地边上。眼前都是隔成一块块四四方方的水田,现在正是收成季节,有的田已经收割完毕,地里就剩下一簇簇光秃秃的秸秆根部。有的田里还没来得及收割,秸秆被饱满的穗子压低了头。 二人走进田地深处,发现有一片菜园,隔成一块块长方形,种着各种瓜果蔬菜。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把菜园修在离屋子那么远的地方啊?这些菜园都是一家的吗?” 孙郁雪也皱着眉头猜测:“可能是因为那边房屋比较紧凑,不好种菜,所以移到这后面来了。我只知道我家后面这一小片菜园是属于我们家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她指着其中三块四方格。 回过头来看村庄,房屋大都集中在那一块,其他地方都是水田,或者穿插着几片菜地。突然唐芥看见远处有一间屋子孤零零矗立在较远的位置,便指着那栋建筑问那是谁住的,为什么建在离这片居住地那么远的位置。 孙郁雪也很疑惑,印象中以前没有这么一间单独在外的楼房,也许那就是刚刚那孩子嘴里的‘养着怪物的房子’。 印象中好像听父亲说过,有一些常年在外地打工的人攒够了钱回村里盖楼房,可能是跟村中的住户不熟悉,加上喜欢清静,所以故意把楼盖在了稍远一点的位置。 她正推测着,突然唐芥提议,不如两个人过去看看情况,要是有人在家说不定还可以进去观察一下情况,这样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女孩有点犹豫,他却坚持要过去看看。就在二人准备过去的时候,远处跑来一个淡蓝色身影,大喊着让他们俩回去吃午饭,那是孙郁雪母亲。 原来不知不觉都快11点了,唐芥只好暂时作罢,并跟孙郁雪提议等会吃晚饭再过去看看,他认为,事出有异,必定有鬼。 两人在村中转了半天,也就发现这一处不太普通的地方,就被唐芥断定那地方有古怪。这让孙郁雪很郁闷。奶奶中毒的事情虽然让她很担心,但她更愿意相信那是无意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而不是有人故意投毒。她想不出来这村子里,大家同住一片地,同喝一管水,还能怎么下毒? 更何况,谁又能单单给她奶奶下毒呢?要是集体中毒不可能就奶奶一个人有症状,村里老年人那么多。要是有人故意投毒,又是怎么做到的?林妈是爸爸从城里雇的保姆,专门负责奶奶的起居生活。那天要不是她发现得早,只怕奶奶早就不在了,所以肯定不会是她。那还有谁? 二叔一家吗?二叔跟二婶都是没什么文化的农村人,堂姐也就念到高中就辍学去镇上开店,堂弟更不爱学习,初中毕业就不念了,现在帮二叔的饭馆送外卖。这样的一家人能想出来投毒吗?而且那毒药哪里来的呢?又是怎么被奶奶吃掉的呢? 至于小姑一家,姑父是县城里医院的主任,小表弟也在念医科大学,他们要是想投毒,应该能做到......但是人家是医院主任,年收入起码十几万,放着大好生活不要,来给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投毒? 唐芥见身旁的女孩满面愁容,也跟着叹了口气,安慰她说:“你也别多想了,既然这事情发生了,不管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总会留下痕迹。我们只要沿着能找到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准能找出源头。” 孙郁雪眼中泛着泪光,抿着嘴,眉头紧皱,轻轻点了点头。 “你奶奶是不是有房产啊?”唐芥突然开口问。 “你怎么知道的?听我妈说好像在县城里有三四套房子,是以前老房子拆迁后赔的,现在是我爸爸在管着,拿来出租了。”她解释着。 “那为什么不给你二叔家住啊,这样他们就不用住在乡下了。” “因为二叔家饭馆在镇上,不在城里,镇子离这边比较近,所以他们选择住在这乡下的吧——”实际上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这都是她妈妈跟她闲聊的时候说的。 真的是自己选择住在这乡下吗?唐芥心里默默想着。 等二人回到家里,看书 .anu 院中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孙郁雪母亲过来拉着二人走去靠里的一张桌子,她二叔、小姑一家也在这坐着。 二叔家的女儿孙郁青、儿子孙郁涛,姑父李厚福跟他儿子李旭阳都到齐了,孙郁雪跟他们再次介绍唐芥,众人一边简单闲话家常,一边等着上菜。 堂弟孙郁涛笑着打趣道:“原来堂姐早就找到男朋友啦!上次回家还说自己是单身——”他虽然年纪比孙郁雪小,但是看起来很老成。脸晒得黑黑的,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嘴黄牙,似乎是老烟枪。 他姐姐孙郁青看着有点内向,坐在他边上,打完招呼后就不再说话,偶尔看见喜欢的菜才会动筷子。跟唐芥想象中的那个有点精明的女孩子有点对不上。 原来他们兄妹两忙到昨天深夜才回来。晚上餐馆人多,父母都回村里后,剩孙郁涛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没办法只好去拉着姐姐一起忙活,才勉强应付过来。 而小姑家儿子李旭阳也是才知道外婆生病的事,急匆匆从学校赶回来,昨天夜里才到县城,所以今天才跟着父母一起来看望外婆。他不习惯跟孙郁涛住一间屋子,所以也在唐芥住的这排房间又收拾了一间给他住下。他长得高高大大,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容。 渐渐地菜上齐了,众人开始边吃边聊,一派快活的气氛。 第7章 独栋小楼 唐芥盯着那桌饭菜,提不动筷子。他想起来孙郁雪说的,这里的菜都是粪水浇灌而成。不知道他们洗干净没有,他犹豫着,小心地挑着豆皮类的菜塞进嘴里。见老太太没有出来吃饭,便低声问旁边的孙郁雪:“你奶奶不出来露个面吗?” 孙郁雪看向主屋,说道:“爸爸说奶奶精神还不是很好,所以等会单独把饭菜送进去给奶奶吃。等会奶奶应该会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话音刚落,就看见孙父扶着老太太出来跟大家打招呼,孙父接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又带着老太太进去休息了。 吃完午饭,小姑、姑父带着儿子去主屋见老太太,二叔说镇上饭馆交给下面伙计不方便,准备开车带儿子去镇上,让妻子留下招呼客人。孙郁青见爸爸弟弟都准备回镇上,也说化妆品店没人看管不放心,嚷着要跟一起。 于是大家都散了,只剩下几个老太太正拿着塑料袋往里倒着各桌上没吃完的菜。唐芥重又提起要去那间屋子探探情况,见孙郁雪有点犹豫,就说只去那附近看看环境,也不去跟人家里打交道,这样总算说服了她,二人慢慢往那边走去。 走过一条羊肠小道,总算到了地方。外观上看这只是一栋普通的两层楼房,只是四周都建起了院墙,墙面顶部插着很多玻璃碎片。大门像是由两块整铁片做的,严丝合缝的闭合着,看不见里面情况。四周都是水田,再没有其他住房。 唐芥绕到楼房后方,发现除了一堵高高的院墙,下面还有个小菜园,种着萝卜,还有一些绿色叶子的叫不出名字的蔬菜。一个木制的架子立在中央,上面垂着一根根长长的豆角跟黄瓜。墙壁下方还有一截白色的管道露出来,断断续续往外淌着水,那水经过菜园直接流进田里。这应该是用来排出家中废水的。管道周围聚集着些虫子,附近还长着几丛粗壮的杂草,隐约还能听见几声青蛙叫。 唐芥见那长在水管附近的萝卜似乎比其他位置的大一些,就指着那水管问:“那个地方是施肥的吗?怎么那几根萝卜长得比较大啊?” 孙郁雪听他这么说,也走过去研究起来:“是不是因为是,这管子排出来的是马桶的水啊,所以这块土地就肥一点——” “我去,又是有机肥啊!这几根萝卜长得再大我也不吃!”唐芥满脸恶心的表情,捂着口鼻说。 “这人家的萝卜,你想吃也不给你吃!” 两人拌了几句嘴,发现除此以外,这里再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整面墙上连个广告都没有,村中其他靠近马路的墙壁上都被喷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买房、医药等信息以及号码。不过也是,这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离马路又远,自然不会有人将广告喷到这边来。想到这里唐芥轻轻拍了拍墙壁,说可惜了这么大一堵墙,不然还能卖不少钱。 这时从上方传来讲话的声音:“你们是谁?在这做什么?”二人抬头一看,原来二楼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怒目看着他们。 唐芥眼珠一转,立刻挤出满脸笑容,对着上面人喊道:“你好,我叫唐芥,是昨天才到这村子的,看见这就你这一栋房子,觉得好奇就过来看看,打扰!打扰啊!”说完就准备拉着孙郁雪离开。突然上面那人又说:“你是——小雪吗?” 孙郁雪止住脚步,看向那人点点头说:“我是孙郁雪,昨天才回来的,你是——阿文?”二人都惊喜的叫起来,原来他们是小学同学,多年未见,才有点认不出来。 等了一会,那人才从楼上下来,将铁门开了条缝钻出来,顺手将身后铁门带上。站在门口跟孙郁雪叙旧。只见他穿着一件深蓝色卫衣,搭配着黑色棉质运动裤,裤腿上还沾着些泥点。鞋子倒是干干净净的,像是特意换了。 原来这人叫孙伟文,以前跟着父母搬去外地生活,谁知道前些年母亲意外去世,父亲深受打击,身体也不太好了。前几年父亲开始考虑落叶归根,时常念叨着家乡,于是又举家搬回到村里居住。由于父亲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便决定将屋子建到这远离村庄的位置。 聊了一会,屋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呼喊着孙伟文。他转头应了一声,眼中怒色一闪即逝,笑着对孙郁雪说:“我爸爸要吃药了,我得回去了,他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就不请你进去了,改天我再去你家找你啊!”二人走了很远还看见那人站在门口,似乎还带着笑容。 “好像他爸爸吃药也不是很着急嘛,这么久了还在那站着。”唐芥忍不住吐槽。 “那是人家讲礼貌,你就知道瞎说!” 等二人回到孙宅,听见正房传来扔东西的声响,原来是老太太在发火。孙郁雪赶紧走过去,刚好里面扔出一只玻璃杯,差点砸到她身上,还好唐芥手快拉开她。 进门一看,老太太像发了狂一样在躺椅上捶着自己胸口,嘴里叫着难受。孙父想抓住老太太双手,防止她弄伤自己。可是老太太此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劲儿比他还大。林妈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急得快哭出来。唐芥立刻走过去,跟孙父一人抓一只手,硬生生按住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双手动不了,嘴巴仍然叫着难受,突然伸着嘴向左边的唐芥咬去,唐芥一个躲闪不及,uu看书 ww.kansh.om 手腕被咬住,很快鲜红的液体顺着手臂淌下来。 孙郁雪连忙掏出一把纸巾揉成团,走过去跪倒在躺椅边上,将唐芥的手小心地往外掰,一边将纸团塞进老太太嘴里,防止她咬到自己舌头。这时小姑父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了,给老太太打了一针,很快,她安静下来。 他们安顿好老太太去卧室睡下,那医生见唐芥手还流着血,就拉他到一边,从药箱里掏出药物纱布,准备帮他包扎。 趁着医生准备的空档,唐芥低声询问老太太情况。那医生转头四顾,见没有人也压低声音回答:“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他先给唐芥上了药,然后拿纱布简单包扎好,见唐芥满脸不信的样子,接着说:“那老太太上次在医院里也这样,虽然昏迷着,但是一直说着胡话,手上劲儿还大——肯定是中邪了!”说完他赶紧收拾好药箱,跟孙姑父打声招呼就走了。 唐芥走进卧室,众人都围在床边。孙老太躺在床上一脸祥和,完全想象不出来刚刚发狂的模样。孙父让大家先散了,这里他一个人照顾就行。然后让孙姑父留下,两人似乎有事要说。其他人就退了出来。唐芥让孙郁雪带着林妈先出去,自己则在这蹲守。 果然,里面传来孙父严厉的说话声,他质问着孙姑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姑父支吾半天也说不清楚。里面争论半天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唐芥转身准备走,看见地上碎着的壶里还盛着一点橙汁。他鬼使神差蹲下身子,沾了点橙汁塞进嘴里,跟自己以前喝的没什么分别。 第8章 顺藤摸瓜 第三天早上,唐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刚打开门准备去上厕所,却看见林妈站在院子中看向他门口这边,像是找他有事。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顺从自己的生理需求,去了洗手间。等他解决好出来,林妈却已经不在那了。他带着一丝疑惑回到房间,见早饭已经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了,一碗小米粥,两只饺子,一叠小菜。 原来孙家一向是分餐制,各家饭菜都是单独送去各家房间。但是总体还是林妈一起烧的,只是装盘时分开,而且由她亲自送去各个房间。这过程中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有很多机会可以在老太太饭菜中做手脚。 关键是,对方做了些什么。现在连那毒是什么都不清楚,更别提是怎么混进老太太胃里了。想起昨天老太太发狂的样子,除了孙郁雪,其他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唐芥盯着手中的饺子,捏了捏,心想老太太会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吗?他脑子中立马有了主意,飞快的解决完早饭,他端着空盘子走向厨房。 见林妈正在洗碗,他咳嗽一声引起对方注意,然后笑容亲切地准备将手中的碗筷放进水池里。却见林妈眼疾手快的接住他的碗筷,嘴里叫着:“这是老太太洗碗的地方,你们的放那边池子里!”然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马住了嘴。只是将唐芥的碗筷放进旁边的池子里。 唐芥见状,笑着问道:“老太太的碗筷是材质上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要单独洗呢?” 林妈低着头默默洗碗,也不搭理他的问话。 “这样吧,我帮您洗碗,等洗完了您再跟我好好说说其中奥妙!”说着唐芥撸起袖管,开始洗旁边水池的碗筷。 林妈忙阻止他说:“你是客人,怎么能洗碗!这让太太知道了,又该骂我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这个事情?何况厨房离正房那么远,老太太也看不见你——”厨房设在靠近西厢房边上的倒座房中,跟唐芥住的屋子只隔着那座洗手间。 林妈见唐芥坚持要洗,也不再阻止,继续默默洗着手中的碗筷。唐芥笑笑,接着问道:“您早上站在那是在看我吧?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林妈闻言手中动作也跟着顿了顿,紧接着就继续了,也没搭话。等二人收拾好厨房的一切,唐芥随手拿起架子上一块单独放的抹布准备擦手,却被林妈一把扯过去,又重新给他拿了块。 唐芥也不多话,接过抹布擦了起来,看了下四周无人,便探过身子在林妈耳边耳语了几句,见林妈神情有异,知道自己猜对了。也不再多言,微微笑着将抹布递给林妈,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有了一块拼图,剩下的,就是尽快找到临近位置的其他图了。他脑子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刚准备出门却被人叫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他转过身子,看见孙大小姐黑着眼圈向他走来,看来昨夜似乎没怎么睡觉。 他说想去镇上看看她二叔的饭店,见识见识饭店的经营。孙郁雪虽然疑惑,但是知道拒绝也没用,何况父亲也不要她进去照顾奶奶,在这呆着只会心烦,于是答应唐芥带他去镇上。家中仅有的车子被叔叔开走,两人只好去村口等公交。 在这等待的空档,唐芥便问起她家分餐制的由来。原来奶奶三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乙肝,为防止传染给其他人,干脆全家施行分餐制,防止交叉感染。 等车子到了,唐芥让孙郁雪先上去刷卡付钱,自己紧随其后。车上人不多,唐芥抢先坐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孙郁雪只好在他旁边坐下,就这样摇摇晃晃到了镇上。 车子到镇上差不多已经10点多钟,刚停稳,唐芥没等孙郁雪起身,就强挤过去,飞身下了车弯腰吐起来。原来那村中没修水泥路,一路上坑坑洼洼,车身跟摇床一样晃悠。唐芥一直忍着,直到停车才忍不住开始呕吐,差点把昨夜吃的都呕出来。孙郁雪去远处摊子上买了瓶矿泉水,递给唐芥,又掏出手帕纸给他。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说:“没想到你晕车这么严重,早知道就不带你来镇上了——”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肯定不能白来!你看我胆汁都吐出来了,带我去吃点好的补补吧,我饿了——”唐芥拿水漱漱口,又吐出来,边擦嘴边说。 孙郁雪看着他这刚吐完就猛涨的食欲,惊叹一声,加上唐芥点名要去二叔饭馆吃饭,便叫了辆黄包车,直接给他们拉到二叔开的饭馆门口。 “长华菜馆?你二叔叫孙长华啊?”唐芥指着门口的招牌问道。 “对啊,二叔孙长华,我爸叫孙长荣,小姑叫孙长桂-——”孙郁雪一一介绍家里长辈,带着他进去。 孙二叔见到二人吃了一惊,问他们怎么来镇上了。孙郁雪解释想带唐芥到处看看,就来了。然后唐芥因为晕车吐了一地,现在觉得有点饿,想着过来尝尝二叔饭馆的味道,于是一起过来。 孙二叔将信将疑,就让他们先坐下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等会让厨师给他们做。这时孙郁涛走进来,见到二人也吃了一惊。孙郁雪便将刚刚对二叔的说辞再说一遍,接着唐芥开始点菜:“回锅肉、小炒肉、咸肉炒大蒜,再来一碗米饭!” 孙郁涛摸摸后脑勺,接过孙二叔递给他的外卖边往外走边跟他们说:“我先去送外卖,等你们吃好了,我下午带你们去逛逛啊!” “好啊好啊!我们正愁没有向导呢!”唐芥笑眯眯接过话茬,对着出门的孙郁涛摇手再见。孙郁雪见堂弟已经走远,一巴掌拍过去,低声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饭菜刚好端上来,唐芥抽出筷子,拿餐巾纸擦了擦开始夹菜,边嚼边说:“天机不可泄露——” 等他吃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又去接杯纯净水漱口,然后慢悠悠走过来用眼睛指使孙郁雪去付钱。孙郁雪按耐住心中怒气,拿着钱走去结账的地方,见就二叔一个人在那,便递过钱问道:“二婶呢?今天没来吗?” 孙二叔皱着眉头把钱推回去说:“你在叔叔这吃饭还给钱,uu看书 ww.uukanshu.om 这传出去叫什么话!叔叔虽然没你爸爸赚得多,一顿饭还请得起!快把钱拿回去!”然后指了指后厨说:“你二婶子在里面盯着大厨做饭呢,前几天有人说我们家菜发苦,她现在每天都去盯着那几个厨师做菜,怕他们乱放调味料,这两天果然好了——” 闲聊几句后,饭馆人渐渐多起来。孙郁雪为了不继续打扰二叔工作,见堂弟孙郁涛还没回来,准备拉着唐芥先出去四处逛逛。 外面艳阳高照,碧空如洗。二人顿时觉得心情都变好了,左右看了一会,选了一条有树荫的路慢慢走着。 路边上种着大棵的梧桐树,阳光穿过梧桐叶子映在水泥路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块块闪着光的金子。唐芥双手插着外套口袋,也不说话,脑子里在想着这几天见到的人和事,渐渐出了神。 孙郁雪踩着脚下的阳光,偶尔偷偷用眼角看着身旁的男人。身材修长,背部挺拔,有些苍白的脸上,五官端端正正的,眼睛藏在长长的刘海下看不清楚。 其实这人长得也还行嘛,虽然邋遢了一点……她心里正胡乱想着,身旁的人却突然停住脚步。她转过头看向他,心里小鹿乱撞,脸上也跟着泛起了红晕。 “你那个堂姐的店,你知道在哪里吗?”唐芥双眼无神,喃喃问了一句。 “知道,我以前去过一次——” “那我们去看看吧——好一会没看见你堂姐,还有点想念了——”他说着玩笑话,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指着前方问道:“是这个方向吗?”见她点头,便催促她快点走。 第9章 浮出水面 孙郁青的店开在离饭馆不远的街上。二人沿着树荫路走了一会,拐过一个街角,孙郁雪指着不远处一排商铺说:“喏——堂姐的店就是那边第三间——”唐芥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一排店铺有卖卤味的,有卖衣服的,其中一间招牌写着【青青美妆】四个大字的,应该就是孙郁青开的那家。 两人走到店门口,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好像说着什么钱,什么到期,不然就去找你家人之类的话。 砰——玻璃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砸碎,发出巨大的声响。唐芥一把拽过孙郁雪藏在身后,撩起衣服护住头脸。二人心知不妙,赶忙走进店铺,见几个年轻男人正围着孙郁青。其中有个人手上还拿着根手腕粗的铁棍,作势准备敲碎那排装着化妆品的玻璃柜。看来刚刚敲碎玻璃门也是他的杰作。 “大姐!你们放开我姐姐!”孙郁雪急忙冲着那群人喊道,一边走过去拽过孙郁青,走到一边,见她没有受伤,稍微放下心来。 那群人这才注意到刚进门的二人。为首的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青年抢过旁边人手上的棍子,拿在手上敲着,忽然猛地砸向旁边的玻璃柜,瞬间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瓶瓶罐罐也跟着摔在地上。他笑着继续把玩着手上的铁棍,说道:“小姑娘你听过一句老话没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个好姐姐欠我们一大笔钱,现在我们过来跟她要,是不是应该的?啊?”那群年轻人一起笑着附和。 孙郁雪闻言,转头问她堂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孙郁青只沉默着,也不说话。那紫头发的人见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举起棍子准备砸碎另一处玻璃架。好在唐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铁棍,另一只手抓住那人手腕,将棍子夺下。 然后学着先前他的模样,玩着棍子,说:“你们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拿着武器伤人了——”其他几个青年还准备撸起袖子干架,被那紫毛拦住,他笑了笑,对着孙郁青说:“既然今天你有朋友在场,我就给你个面子,明天再不还钱,你这家店就等着报废吧!”说完就招呼其他人离开。 见那群人走远了,孙郁雪赶忙询问堂姐缘由,但是孙郁青依然不做声,默默收拾店铺。唐芥看着扫地的孙郁青,怕她是因为自己这个外人在场才不想说话,脑子一转,主动说要去买点奶茶给二位小姐压惊,小心地跨过地上的玻璃走了出去。 他本想在门口偷听,但是路上人来人往的,他不想被人当做变态,只好先行离开。想着要去哪里买奶茶,抬头四顾,见不远处就有一家,心想着天助我也,一路小跑着过去。 “老板,来三杯奶茶!”唐芥走进奶茶店,开始下单。 “想喝什么?你看下菜单。”奶茶店老板是个三十左右的女人,身段苗条,脸上化着妆。递菜单的那只手修长细致,指甲干净。唐芥接过菜单挑选着,一边偷瞟眼前的女人。那女老板上身穿着贴身的薄毛衣,胸部形状很好地勾勒出来,毛衣下面被收进包臀裙中,腰身依然盈盈一握。 看来这家奶茶店生意很好,这样小道消息应该也不会少。唐芥思索着,想跟这女老板打听一下对面孙郁青的情况。 “那就三杯珍珠奶茶吧,要小杯的。”唐芥挑了最便宜的,将菜单又递回去。 女老板笑了笑,说了句稍等,开始做奶茶。 唐芥在旁边坐下,闲聊似的说起来:“我刚刚走到那对面的店准备给我妈买几件衣服,结果发现有家店玻璃碎了一地,还有好几个人在里面吵架,吓死人——”说着还作出满脸惊讶的表情。 那女老板听了,冷笑一声说:“那家美妆店吧,这阵子经常有人去闹。听说啊,那家老板,就那个女孩,借了一大笔钱!那些人都是来催债的!你想想,年纪轻轻的女孩,怎么借那么多钱?还不是贪图享受,虚荣!看她天天穿的背的都是名牌,听说还交了个男朋友,有时候还来接她呢——” 唐芥想起第一天来孙家,孙二婶说的话。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男朋友?说不定就是普通同学呢——” 女老板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说:“我开始也不确定,有一天晚上我这来了群学生,就关门晚了点。回去的路上就看见啊,他们俩抱在一起,那啥呢!” “那啥?那啥是什么?”唐芥疑惑的问道。 “啧,就是那啥啊,亲嘴!”女老板见唐芥不开窍,笑着解释道。 “那还挺含蓄啊,大晚上的才亲嘴——”他觉得有些好笑。 “听说那女孩爸妈准备给女孩找个有钱人嫁了,那男孩啊,看着就不怎么样,估计没什么钱。我猜测啊,她爸妈都不知道她有这个男朋友,不然早搅得天下皆知了。”这时奶茶好了,唐芥接过奶茶,又问:“那你还记得那男的长相吗?是这个地方人吗?” 女老板回忆了一会,说:“应该不是这附近人,听口音像是外地的。不过那男孩每次来都是一身黑漆漆的打扮,晚上往那一站,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唐芥谢过老板,拎着奶茶回去了。 等他回到被砸的店里,发现两人还在打扫,就将奶茶递给孙郁雪,让她带着她姐先到一边喝,剩下的就交给他。 孙郁雪就拉着堂姐走到门口台阶上坐着,取出一杯奶茶给她说:“姐,先歇会吧,里面就给唐芥打扫——” 这时孙郁青突然开口问道:“你爱他吗?”孙郁雪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满脸惊讶的看着她说:“什么?你说谁?唐芥啊?” 孙郁青吸了口奶茶,点点头。 孙郁雪脸红起来,问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盯着前方出神,说:“我以前总喜欢跟你争,争吃的,玩的,甚至,是奶奶的关心。你每次都跟傻子一样,被我耍的团团转——”她低声笑了一下,接着说:“你现在发现了吗?” “恩,发现了。但是那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孩子,我也没有生气——”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从小就有着最好的!你爸妈都能赚钱,还是知识分子,你爸爸会给你念故事书,你妈妈会给你买好看的衣服,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爸妈只会打我,骂我,给我买便宜的衣服,丑的死人!”孙郁青语气激动,脸也涨得通红。 反倒是孙郁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愣着说不出话。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表姐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跟她相处的。 孙郁青突然起身,将手中没喝完的奶茶重重扔在地上,说:“我发誓,这种廉价的东西我以后永远都不会碰了!” 然后走进店里,见唐芥正将玻璃扫在一处,用簸箕装着往桶里倒。她走过去抢过笤帚跟簸箕,看都不看他一眼说道:“你带着小雪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唐芥感觉气氛不对,连忙答应,出门一眼看见摔在地上的奶茶,还有站在一旁的孙郁雪。他拉着孙郁雪往孙二叔饭馆的方向走去,好一会孙郁雪才开口:“原来她一直都很讨厌我。”唐芥捏捏她的手,uu看书 .uukanshu.co说:“我们活在世上,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不然只会自找麻烦。” 她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这个人是自己亲堂姐。从小一起吃喝拉撒,甚至还在一个澡盆里洗过澡,原来这个姐姐一直都这么讨厌自己。她忍不住掉下泪,刚想擦,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唐芥牵着,顿时紧张起来,抽出来又不是,不抽出来也不是。 唐芥见她哭了,就放开她的手,从口袋掏出纸巾打开,抽出一张递给她。她见他掏纸巾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好像很舍不得似的,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喷出一个鼻涕泡。于是在唐芥的哈哈大笑中,她抢过他手上的纸巾转身擤起鼻涕。 好一会后他才止住笑,见她脸红到脖子根,也不再打趣,正经道:“刚刚我出去买奶茶,你姐姐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她没答话,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跟你说?那你们这是塑料姐妹情啊!”唐芥感慨道。 “呸!你才是塑料姐妹!还不是因为你买的奶茶她不爱喝,才生气的!你要是买点贵的奶茶,说不定人家还愿意多说几句——”孙郁雪整理好自己仪容,开口反驳他。 “这跟我奶茶贵不贵以后什么关系?我买奶茶在后,你们一起聊天在前,完全没有前后关系!” “反正就是你的错!都怪你!”女孩大叫着,伸出拳头向男孩打过去。男孩飞快的闪躲。就这样打闹着,他们很快到了孙二叔的饭馆。现在差不多下午三四点钟,客人很少,孙二叔在柜台那打着盹,他儿子在桌子那玩着手机。 第10章 连成1线 见到二人进来,孙郁涛笑着起身走过来说:“你们终于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再出去玩?”这么一说,孙郁雪是感觉有点饿,毕竟今天一天只有早上吃了点。于是孙郁涛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准备等二人吃完再出去。 唐芥本来不饿,见有好菜也要了碗饭一起吃起来。突然他将嘴里的西红柿鸡蛋吐出来问:“这鸡蛋怎么有点苦?” 孙郁涛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可能是调味料放错了吧,那你们先别吃了,等会我带你们出去吃。”伸手就准备收拾。 唐芥忙说:“小雪你跟你弟弟去看看是不是调料放错了,要是没错咱们还能接着吃啊,不然多浪费!”给孙郁雪使了眼色,让她进厨房看看。果然孙郁涛嘴里说着没什么特别的调料,一边跟着孙郁雪进了厨房。 趁着二人进厨房的空挡,唐芥偷偷拿出塑料袋装了点那发苦的菜藏在身上。很快两人出来了,孙郁雪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调料,就那几样油盐酱醋,闻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孙郁涛暗自舒了口气,笑着说:“是吧,我就说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是今天的菜不新鲜,这样吧,那些也别吃了,我们去街上吃点其他的吧,这边好吃的可多了。” 说完让人撤了桌上的菜,三人一起往外走去,孙郁涛介绍说刚好这几天街上有个集市,里面可热闹了,可以带着他们去见识见识。 谁知道半路上唐芥突然肚子疼,他提议让二人先去,等他上完厕所再跟她联系。然后急急忙忙跑了。孙郁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姐——你说他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应该知道吧——她嘴上漫不经心答着,然后打起精神说:“我们先去集市吧,他等会找不到厕所自然会给我打电话,没事的!”两人一边聊着童年趣事,一边往街上走去。 一下午孙郁雪都有点心不在焉,倒不是因为唐芥一直没给她打电话。孙郁涛见她心事重重,笑着说:“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唐芥啊!这么一会不见就急成这样——” 孙郁雪瞪大眼睛反驳:“我才没有,只是他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他惹事而已,我才没有想他——” 孙郁涛笑笑,就提议先回去,刚好也快到晚高峰,说不定唐芥已经回去饭馆等着了。在快到饭馆的时候,孙郁雪突然站住,开口问道:“小涛,你——你现在有存钱吗?” “干嘛?要跟我借钱啊?”他笑着。 “是啊,我有点事情,还差五万块,你有吗?回头还你——” 孙郁涛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我这个人哪能存的住钱,都是月光,要不你跟我爸妈借?” 孙郁雪看着孙郁涛眼睛,说:“所以你就假借你姐姐的名义借高利贷?今天我过去找她了,一群人围着她,砸她的店,你知道这事吗?” 男孩不笑了,冷着脸说:“这是我家的事,不用你管。还有,这事你知道就行,要是说出去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姐姐。” “你也是这么跟你亲姐说的吗?”孙郁雪问。对方也不答话,默默往回走着。 等他们回到饭馆,果然唐芥已经在角落坐着了。他笑着说:“我找了半天厕所,等解决完就觉得饿了,干脆回来先吃了。” 见两人之间气氛怪异,他继续说:“我还去厨房打了下手,你们看,这西红柿炒鸡蛋就是我做的,你们来尝尝味道!”孙郁涛听说唐芥进了厨房,脸色难看起来。 这时孙郁雪才发现,唐芥面前摆了一桌子全是小碗装着的西红柿炒鸡蛋。孙郁涛瞪着眼睛问:“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西红柿鸡蛋?吃的完吗?” “所以我不是一直在等你们回来嘛!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uu看书ukanh 咱们可以慢慢吃。怎么样?郁涛小弟,来尝尝呗——”说完夺下一旁准备夹菜的孙郁雪手中的筷子,递给孙郁涛。 孙郁涛愣住了,挤出笑容,说自己不爱吃西红柿鸡蛋,让他自己炒的自己解决。唐芥笑了笑,夹起其中一盘的鸡蛋,塞进嘴里,吃了起来。孙郁涛有些紧张,咽着口水。 见他不断地吃着不同盘子里的鸡蛋,孙郁涛忍不住再次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西红柿鸡蛋。唐芥吞下一口鸡蛋,笑着说:“因为我想知道,是哪样调料放错了。”说完他止住笑容,紧盯着孙郁涛眼睛,仿佛要将他生吞下去。 孙郁涛听完又咽了下口水,慢慢往后退着,转身进了厨房,过了好一会才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他走过来刚准备说话,孙二叔突然喊他去送外卖,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骑车走了。 唐芥笑着将其中一碗鸡蛋倒进垃圾桶,又拿着碗去厨房清洗干净。孙郁雪全程盯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她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蛋塞进嘴里,然后皱着眉头吐出来,好咸。她又尝了尝另一盘的鸡蛋,好酸。原来这几盘西红柿鸡蛋全都只放了一种调味料,而且放的量还十分的足。 看来下午他没有并没有去厕所,而是直接回来餐馆,一瓶调料一盘菜,炒了快十份的西红柿鸡蛋。 晚上他们坐着孙二叔的车回家。孙郁涛说自己要去朋友家住,今晚不回去。孙郁青坐在副驾驶,唐芥二人在后座。一路无言。 第11章 追溯源头 夜里唐芥平躺在床上,脑中梳理着这几天发现的线索,就差最重要的地方连不起来,现在还是残图。想着想着,慢慢眼皮沉重起来。 他梦见自己来到一片荒芜的地方,突然面前出现一栋白墙黑瓦的建筑,墙体开始迅速身高。忽然感觉整个世界开始波动、摇晃。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楼,脚下一轻,他开始做自由落体。猛地睁开眼,一身汗。他看见孙郁雪正疯狂地摇晃着他,满脸泪水。原来孙老太又开始发狂了。 他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急忙跑过去帮忙按住老太太。小姑父那边已经通知了,在他来之前他们必须要阻止老太太自我伤害。 二叔一家大早上就去镇上,一般要到直到半夜才回家。似乎现在就他们不知道老太太会时不时发狂这个事情。孙父也要求唐芥他们保密,这事情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老太太双手动不了,嘴巴里也塞着棉布,她模糊不清的喊着:“橙汁!我要橙汁!橙汁——”唐芥发现地上碎着一片玻璃,还有大片的橙汁,问道:“这几天是不是都是给老太太喝橙汁的时候出的事?” 林妈双手揪着围裙,回答说:“是老太太自己要喝的,可是我一榨好端给她就说不是这个味道,然后就这样了——”她伸出手擦擦眼泪,接着说:“可是不给她弄橙汁喝,她就骂我不关心她,虐待她,我只能给她榨橙汁——” 孙郁雪掏出纸巾安慰林妈说:“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橙汁的错,奶奶只是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清楚,您别怪她,她也控制不了自己——”说着扶着林妈回她自己房间休息。 唐芥看着孙父,接着问道:“孙叔叔,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孙父没好气地回答。 “请问孙老太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唐芥也不在意,问道。 原来孙老太在医院病情稳定后,就时不时会发狂。还好有小姑父的关系,住的单人病房,没有其他人看见。这事孙父一直瞒着众人,只有小姑父知道。每次发狂,小姑父都让人给老太太打针镇定剂,防止她做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事情。 “查不出来原因吗?”唐芥问道。 “要是能查出来我们还用得着这样吗?”孙父语气暴躁。 这个症状怎么这么奇怪,倒是有点像……唐芥思索着,突然手被老太太挣脱,她一掌将他推翻在地,又开始捶着自己。唐芥慌忙抓住她的手,使劲按住。虽然就被老太太挣脱几秒钟,但是对面还是投来杀人一样的视线。唐芥不敢抬头看孙父,也不敢再继续瞎想,只双手使劲按着老太太。 过了一会孙姑父又带着那位白大褂医生来了,打完针后老太太平静下来,他们扶着她进去休息。孙郁雪坐在门口阶梯上抹着眼泪,唐芥走过去做下,抽出纸巾递过去说:“别哭了,你奶奶只是生病了,要不去大医院看看呢?” 孙郁雪擦着眼泪说:“爸爸他们怕继续这么折腾奶奶,老人会受不住,大城市的医院他们没有认识的人,所以……也不想去,也不知道去哪里——” 唐芥皱着眉头,刚想继续说,突然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起电话:“你说,真的?会有什么症状?真的?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好,我知道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卧室,关上门,压低声音跟里面几位长辈说了一件刚刚得知的事情。看书 .uanshu 那几人面面相觑,满脸惊讶。孙父抓住唐芥衣领问道:“你确定吗?” 唐芥摇摇头,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要是运气好,很快就能证明。所以这件事我希望几位可以暂时保密,不然,可能真相就永远查不出来了。现在为了老太太身体,我才跟各位说明这件事……” 孙父放开手,颓然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头。孙姑父跟那位医生对视一眼,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只能这么办了。 唐芥退出房间,见孙郁雪还在门口坐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拉着她走进那间杂物间问道:“你姐姐初中或者高中的毕业集体照有吗?或者你能不能找到你姐姐的同学的大头贴?快!找给我!”孙郁雪搞不懂唐芥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帮他找了起来。翻出来一本毕业相册,打开后,里面一张张青春的面孔,洋溢着笑容。 唐芥随意翻着,突然在其中看见一张熟悉的、但不应该出现在其中的脸。他指着那张照片问道:“这人跟你姐姐也是同学?” 孙郁雪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应该不会吧!我初中就回城里念了,所以也不清楚……哦——我想起来了,我姐好像留过两级——这样的话就刚刚好!” 他拿起那张照片拉着孙郁雪往外跑去,为了以防万一,他把那本相册也带在身上。再次搭上那摇摇晃晃的公交,这次唐芥没吐,他全程翻看那本相册,像是要把那一张张人脸记进心里。 果然是他。奶茶店老板一眼就从那本相册中指出那个人。剩下的就是凶器了。他得冒一次险。 第12章 水落石出 夜里唐芥跟孙郁雪架着一张简易的升降梯,偷偷摸摸走出屋子。这是白天他们去城里的时候特地买的。 他们从屋子侧面的位置,搭好梯子,慢慢往上爬。然后将绳子固定在梯子上,孙郁雪在下面扶着。唐芥避过玻璃碎片,慢慢沿着墙壁下去。 原来,这正是孙伟文的家。孙郁雪见他已经进去里面,就扶着梯子坐下,她特地捡了好几块大石头用蛇皮袋装着压在梯子下面,就算唐芥有200斤这梯子也能撑得住。 她回想起下午跟唐芥去奶茶店的情形,那女老板指着孙伟文的照片说他就是孙郁青男朋友。这事吓了她一跳,但是唐芥似乎早就知道一样,脸上毫无波澜。 二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唐芥提议买个升降梯,他晚上有事情要做。她知道他肯定是怀疑起自己堂姐了,所以要去调查孙伟文。 可是为什么呢?孙伟文跟自己堂姐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啊,何况,那个钱也不是堂姐借的,是小涛借的。虽然这些她都跟唐芥说了,但是仍然没能改变他心意。于是她只能舍身陪君子,哪怕今晚是竹篮打水,她也要陪着他。 没过一会,里面灯亮了,传来说话声:“你是谁?在我家做什么?” “快去找人,快!”唐芥大声喊着。孙郁雪立刻跑回家去喊人,这是她跟唐芥约定的信号。孙郁雪急忙跑回家,叫醒父母,小姑一家,往孙伟文那边赶去。走出孙家大门的时候,她看见西厢房那边灯光也亮了。 等众人撞开大门,看见唐芥坐在门口,手上拿着绳子,正在将孙伟文五花大绑。直到他不能动弹,唐芥拉起他,带着众人去到后院。只见后院地上摆放着一层杂乱无章的巨石,那石头上支着帐篷一样的东西。唐芥走过去掀开那层布,下面是只铁笼子。众人打开手电往里照去,只见那铁笼子里赫然正蹲着四只大蟾蜍! 那几只蟾蜍长大概20多厘米,一双鸡蛋大小的眼睛凸在外面,金色的虹膜里有条横缝,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银色的光芒。眼睛后面长着巨大的腮腺,背部皮肤疙瘩遍布,凹凸不平,呈暗黄色,腹部发白,趾间有肉质的蹼。被众人惊吓到,开始呱呱叫起来。 见事情暴露,孙伟文也不再挣扎,低着头在一旁不说话。这时唐芥慢慢开始说起事情的经过来。原来,老太太之所以会摔倒、发狂,正是因为这几只大蟾蜍。 见众人不解,接着问道:“你们认识这蟾蜍吗?”众人摇头。 唐芥拿出手机,上面是他朋友发给他的材料。原来这四只蟾蜍的正式名称叫海蟾蜍,以前被人用来清除甘蔗上的害虫,所以又被称为甘蔗蟾蜍。谁知道这种蟾蜍会分泌一种蟾毒素,能使动物产生幻觉,甚至上瘾,严重的甚至会死亡。 “孙伟文先生,你在家养着这么四只怪物,该不会是拿来捉虫的吧?”唐芥指着蟾蜍,问道。 孙伟文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候传来一位女子尖叫的声音:“这跟阿文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孙郁青从人群里冲出来抱着孙伟文的身体,哭着叫出来。 孙家三兄妹,三个家庭人都到齐了。唐芥看着孙郁青,眼中露出一丝怜悯,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不回答,我帮你回答。你以前在一家生物公司做药品研发,原本前途无量,可是几年前你突然离职,回到这个村子过起了隐居一样的日子,原因就是——你父亲——” 孙伟文浑身一颤,大吼着:“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这样是在害他,而不是保护他。你父亲,吸毒成瘾,败光家财,还进了戒毒所。你为了你父亲,带他回到家乡,竟然还养了这几只蟾蜍作为你父亲的毒品来源!”唐芥见对方满脸痛苦,心下不忍,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继续下去。 “后来,他跟孙郁青开始恋爱,度过一段开心的时光。但是好景不长,孙郁涛借着姐姐的名义在外面借债。因为没钱还,催债的人三天俩头会在晚上跑去店里骚扰她。孙伟文担心她出事,那几天晚上都会来偷偷来接她下班。后来催债的人越来越猖狂,连白天也来店里撒泼。没办法,孙郁青就开始盘算着,要给老太太下毒,这样他们就能分到遗产,还清债务。” “不是这样的——这跟阿青没关系——”孙伟文听到唐芥说孙郁青投毒,忍不住插了一句。他看着孙郁青,露出一丝笑容,要不是双手被绑着,他会伸出手去,帮她理好乱糟糟的刘海。 孙伟文叹了口气,开始回忆起来:“那些流氓不断地来骚扰阿青,她实在害怕,就找了孙郁涛商量,让他尽快把钱还上。谁知道,她这个弟弟,不但狠心,甚至比那群流氓更下贱!他让阿青帮他还钱,不然就跟她爸妈说是她在外面借钱,买了一堆奢侈品,现在被人追债。” “实际上阿青的那些东西都是高仿的,不值几个钱。但是她知道要是被父母知道,这一切都会变成真的。于是第一笔钱,那五万块是阿青还的。谁知道后面他变本加厉,又去借了五万。阿青存的那点钱早就用完了,不久那群流氓又来了,阿青知道这恐怕没个头了。于是我就跟他说,有办法让她彻底摆脱这个弟弟!” 众人听完孙伟文的话,都看向刚跟孙郁青一起赶到的孙郁涛,这时孙二叔突然一拳捶在他身上,大喊着:“造孽啊!”孙二婶也哭起来,拽着儿子的手臂不断问着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孙郁涛红着眼睛,低吼道:“是她想下毒害我,她想要我死!我不就让她还点钱嘛,她想要的是我的命!我可是她亲弟弟!你们不去怪她,反而来怪我!要不是我聪明,我早就死了!” “所以你就逼我去下毒害奶奶——这也是我害你吗?”孙郁青颤抖着哭泣道。 众人大惊,孙父冲上去一脚踹在那不孝子的胸口上,大骂着:“你这个畜生!”要不是孙二叔拉着,估计他还准备上去再给他几巴掌。 孙郁涛哭喊着:“要不是奶奶总是偏心大伯家,我至于这样吗?那几套房子按理说都应该是我的,但是呢,现在都是大伯你在打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不就是准备招个入赘女婿然后霸占那些家产吗?” 他又指着孙郁雪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天天装得好像多关心奶奶似的,你一年回来几次啊?这次还带了个男的,怎么?准备讨奶奶喜欢,好让她主动把房子给你吗?” “你简直是疯了!”孙郁雪看着他,脸上的惊讶变成失望,“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争什么——” “别给我摆出这幅表情,你特么装什么清高?你能耐,大学毕业,了不起啊!我特么高中都没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但是我才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丁,这些本来就是我的,我先用点怎么了?你们这些人都是一半身子入土的了,都该死!”孙郁涛彻底红了眼,先是指着孙郁雪,后面干脆指着他的叔叔姑姑骂骂咧咧起来。 孙父强忍着怒气,问唐芥:“你怎么知道是他给我母亲下毒的?” 唐芥看了地上的孙郁涛,接着说:“我发现孙老太每次喝橙汁就会出问题,然后林妈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那橙汁最开始是孙郁青拿给孙老太的。据林妈说,从那之后,渐渐地老太太开始有些迷糊,那天孙老太跌倒,也是在喝完橙汁不久,而且那天的橙汁也是孙郁青做的,对吗?”唐芥蹲下身子,轻声问她。 她点点头,那几天,催债的天天上门威胁她还钱,于是在准备橙汁的时候不小心多放了几滴,结果奶奶就—— 后面她不想继续下药,可是,她指着亲弟弟,眼中满是恨意:“他每天都在逼我!那天爸妈回家准备第二天的酒席,他晚上来找我,说小雪带男朋友回来争家产了,要我必须尽快下手!可是大伯亲自照顾奶奶的饮食,我根本无从下手,就拒绝了他。谁知道他竟然在餐馆的饭菜里下毒,来威胁我,说要是不继续,他就继续加大药量,让这件事曝光,然后整个推给我!” “所以那天有人说饭馆菜有点苦,也是这个原因,这东西本身就是有点苦的。”孙郁青继续说。 这时孙父疑惑的问:“那为什么我母亲察觉不到苦呢?” “这个据我推测,一方面橙汁本身的酸甜掩盖了一部分苦味,再说,橙汁本身就是有点酸苦的,加上老年人味觉退化,不如年轻人敏感。”唐芥解释道。 “那天林妈洗碗,将老太太的碗筷跟其他人的分开,不仅仅是因为老太太的乙肝吧?”唐芥转向林妈,问道。 林妈缓缓看向孙郁青,说道:“自从阿青给了老太太橙汁,我就发现老太太精神有点不正常。偶尔午睡能睡一下午,还会睁着眼睛说胡话,有时候又精神亢奋地整晚都睡不着,我觉得有点害怕,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主动跟阿青说了老太太的奇怪行为。谁知道阿青一脸吓坏了的表情,还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就明白了,她肯定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她求我不要说出去,我也不忍心看她这么年轻就——” “那天唐芥突然过来问我橙汁是谁开始端给老太太喝的,他一个一个说出家里人名字,然后估计是我在他说出阿青名字的时候暴露了,他就知道是阿青做的。阿青啊,是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老太太!”林妈跪倒在地上,抽泣起来。 “所以那天你在我店里炒鸡蛋,也是为了这事?”孙二叔插嘴问道。 “那天孙郁涛亲自下厨给我们做菜,估计是因为放了十足的量吧,那鸡蛋的苦味很明显,我留心他的表情,果然没试两下,他就自己暴露了。我让小雪去厨房检查,不让他做手脚,然后就催着他一起出门,半路装作肚子疼,偷跑回来一个个的试调料,终于被我发现这个——”他掏出一只圆锥形的调味品瓶子,里面装着酱油一样颜色的东西。 “这个是我在厨房下面柜子里翻到的,被很小心的塞在里面。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将所有的调料都试了一遍,最终确定,只有这瓶会让西红柿鸡蛋发苦。” “我将那天的菜跟这瓶调料的一部分寄给我朋友化验,果然,检测出来蟾毒素这种物质,结合老太太的症状,算是最终确定到底下的是什么毒。 “我想起来那天来这儿看见的菜园子,那水管附近的几根萝卜明显长的比另外的大很多。问了我朋友才知道,这种毒素能促进某些植物生长,恰巧萝卜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但是在这乡下建了这么一座高墙大院,我不能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然后唐芥拜托一个检察院的朋友查了孙伟文的资料,得知他父亲曾经因为吸毒进过戒毒所。因为就是几年前的事情,唐芥猜测年纪大的人意志力可能不会太强,复吸的可能性很大,加上,孙伟文父亲在戒毒所就被查出来肺癌,所以—— 唐芥解释完这一切,看着众人说:“所以老太太现在是毒瘾发作,uu看书ww.uuknshu.co而不是中邪,或者其他的疾病。” 满场寂静,只听见田里传来的蛙鸣虫叫。孙郁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对后面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考虑到老太太年纪太大,又刚摔了一跤,他们决定在家帮她戒毒。孙姑父请了几个有资历的医生过来制定方案,最终让老太太在不知道自己吸毒的情况下,戒了毒。 孙二叔一家已经搬离这座四合院,去镇上租房子住。当然,真实原因并没有告知老太太,只说饭馆生意忙,后面得空了会时常回来看望她。 最后,他们也没有报警,因为人言可畏,他们希望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下去,这样老太太还能多活几年。 孙父原本想将老太太接到城里,但是老人家不肯搬。于是孙父便将生意交给下面人打理,自己在这院子陪伴老太太,孙母继续管理医馆,不忙的时候也会时常回来。 至于孙伟文,他父亲不久后就去世了,那几只蟾蜍也在孙郁雪父亲的监督下,被烧个干净。 这些都是孙郁雪母亲打电话跟她说的。其实孙父有次跟孙郁雪打电话说,希望唐芥来他们县里继承他生意,但是她没有跟他说。 至于唐芥,早就在事情解开后的第二天就回来自己这个小书屋,继续过着小老板的日子。他想起自己前阵子做的那个有关凤凰的梦境,忍不住沉思起来,凤凰生孔雀,动物尚且有爱子之情,只是这子女,唉,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他翘着二郎腿搭在桌子上,眯起眼睛,渐渐睡着了。 第1章 7月中旬,天渐渐热了起来,连续下了四五天的暴雨,终于放晴,距离上次从乡下回来已经快小半个月。这天唐芥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看着漫画,外面阳光明媚,偶尔传来几声蝉鸣。突然光线暗下来,他悠悠的抬头,翻起眼皮看向眼前的人,深蓝色牛仔裤搭着纯白的棉t恤,左手戴着一只蓝宝石玻璃镜面的黑色手表,深棕色皮革的表带已经磨得裂开一道道细纹。 来人长着一张圆脸,加上两只小狗似的眼睛时常摆出一副纯洁无害的表情,脸上的皮肤晒得黝黑,此时他正对着唐芥开心地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唐芥看清楚来人长相后,不满地垂下眼睑,接着看漫画。此人是他大学室友,叫徐恒康。大学时期的唐芥经常穷的吃不起饭,幸好有这个室友,每次吃饭时间都会想着给在宿舍窝着不动以减少消耗的唐芥也带上一份,这才让他活着度过那四年大学时光。 自从三年前从学校毕业,这群室友、朋友们大都各奔东西,有的回家继承家业,有的进了大厂做起程序员,渐渐地大家断了联系。唐芥一直留在这座城市里,拿着大学攒下的钱盘下这家旧书店,享受着当老板的日子。 前不久偶然间翻到见杨田明发的动态,照片上是徐恒康跟他聚餐的场景,两个人挤在镜头里笑得满脸褶子。唐芥这才知道这位大学室友又回来这座城市工作,貌似还有了女朋友。只是他回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过来打招呼不说,连个电话也没打过,现在突然到访,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唐芥脑子飞速转着,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漫画书。 来人见他这幅懒洋洋的表情,立刻不满地叫唤起来:“喂喂喂!老朋友到访,你就这个态度啊!” 唐芥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嘴里反驳道:“你半个月前就回来这座城市,还跟杨田明那家伙吃饭喝酒,也没见你喊上我啊!” “哈哈哈哈,你都知道了啊!那次刚好碰见他,就一起吃了顿饭,因为临时起意,就没喊其他人,你这——这么些年没见咋心胸还变小了呢?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来人打着哈哈,满脸堆着笑容。 “说吧,今天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唐芥合上书,坐直身子,笑嘻嘻看着他。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老同学叙叙旧了?”他皱起眉头,佯装生气。 “你们程序猿不是过着996的生活吗?这大好的星期天,不在家睡觉来找我——”他指了指对方的手表,接着说:“现在还不到10点,可见是特意起早来的——要是准备叙旧吃饭,也不用来这么早吧?” 说完,唐芥挑衅的看着对方眼睛,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徐恒康伸出手擦掉额角的汗水,转头看了眼四周,接着说道:“你这书店怎么一把椅子都没有,平常来客人怎么办?”说完把屁股往唐芥桌子上蹭,结果半天没坐上去。 唐芥用书抵住对方正在翘起的臀部,起身将手中的漫画塞进身后的架子上,随口回答:“我这地方除了一些麻烦事会找上门之外,平时没有客人——” “哎呀!看在以前我给你带过四年早饭的份儿上,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来人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开始崩塌。 唐芥面对着书架,嘴角勾起一丝奸笑,转身立即摆出一副冷谈表情,瞥了对方一眼,见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圆脸通红,淡淡说道:“附近有家餐馆,刚好我早饭没吃,怎么样?要过去吗?” 来人点头如捣蒜,一脸殷勤。两人走进餐馆,这个时候不是用餐高峰,店里没有多少客人,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一打啤酒,两瓶白酒,开始聊起这些年的经历。 毕业后徐恒康原本去了大城市打拼,准备攒够老婆本就回来买房结婚。谁知道前阵子他奶奶膝盖有些不舒服,去检查后医生建议做手术切除半月板。他担心奶奶身体,就干脆辞职回来,准备在这市里找个工作,以方便照顾老人。 他自小父母就因为意外双双去世,一直跟着奶奶长大,小时候他生病都是奶奶佝偻着腰背着他去看医生,如今正是回报她老人家的时候。所以上次去找杨田明,一方面是叙旧,另一个就是希望他能帮忙找份工作,毕竟现在杨田明在检察院上班,人脉广。 唐芥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有些悲伤地说:“唉,这人年纪大了,就会容易生病,可真是受罪——” 反倒是徐恒康全程语气轻松,见唐芥情绪有些低沉,笑嘻嘻的安慰他说:“人总有一死,只要活着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这死亡啊,也不可怕——所以我现在就想好好陪陪我奶奶,让她每天都可以过得舒心,这样哪怕那一天来了,她也不会那么害怕,因为我会一直陪着她!”他说着,眼圈却红了,偷偷抹了把眼泪又笑了,伸手打了唐芥头一下,笑道:“别说这些了,今天就是老同学聚会,就光顾着说我自己的的事情了,聊聊你最近咋样啊?交女朋友了吗?” 唐芥摸了摸鼻子,摇摇头:“找个屁女朋友,女人多麻烦,天天就知道哭!”脑中忽然浮现出孙郁雪那副哭唧唧的样子,他摆了摆手,似乎想将她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 徐恒康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你那个小学妹咋样了?以前不是经常跟在你后面吗?”这个‘小学妹’指的就是孙郁雪,自从那次事故两人认识之后,也就是在学校里碰到会互相打招呼的程度。倒是宿舍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糙汉每次都在旁边起哄,弄得唐芥十分尴尬。 此时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你别每次都搞得好像她是我女朋友一样行不行?人家女孩子脸皮薄,被你们三闹五闹的,说不定还真的以为我怎么怎么她呢——” “那就是说你不喜欢她咯?那你上次还跟着人家回老家,既然不喜欢还主动凑上去,啧啧啧——”徐恒康摆出一脸的不忍直视,然后忍俊不禁似的大笑起来。 唐芥白了对方一眼,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事儿应该只有她跟我知道才对,你听谁说的?” “既然只有你们两知道,你没跟我说,那你觉得会是谁说的?”他笑着,一脸贱兮兮的样子。 “你是说,孙郁雪跟你说的?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你别多想,我们只是偶尔聊聊天——那次就闲聊说起这件事,我才知道你这么热心还去乡下给人解决家族矛盾去了——对吧?” 唐芥在心里揍了眼前这人一百拳后,表面恢复了波澜不惊,说:“人家给钱了,一万块,加上全程包吃住,多好,何乐而不为呢!” “我去!你真的收人家姑娘钱了啊?你这抠抠搜搜的习惯怎么到现在还没改!”徐恒康一脸震惊,忍不住出拳捶了一下他这个不懂风花雪月的兄弟。 “说好的给钱才去的啊,为啥不要?不要我去干什么?采风啊?”唐芥喝了一口啤酒,理所当然的回答。 徐恒康闻言摇了摇头,看来这人是真的不懂人家女孩子的心意。就冲这表现,也就那傻丫头还愿意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他想起来前几天跟孙郁雪一起吃饭的时候,女孩无意中提起上次带唐芥回家发生的事情。他一边吃着菜一边听她说着事情经过,发现只要一提起唐芥,这女孩就脸颊飘红,连说话语调都跟着急促起来。心里也就明白了她对自己兄弟的感情,这次来一方面是跟唐芥叙旧,想着说不定能帮兄弟促成一段姻缘,另一方面嘛—— 只可惜眼前这个男人是根木头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窍。看来这次自己的事情也办不成了。想到这里,他郁闷的将整杯酒一股气灌了下去,五十二度的白酒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 唐芥慌忙抢下他的酒杯骂道:“不要命了啊!白酒是这么喝的?等会你喝多了我可不送你回去!” 徐恒康笑了,眼泪被酒辣得跟着流出来,他抽了张纸巾擦着眼睛,一边说:“原来想着你这也开始谈恋爱了,至少懂得点女孩心思,谁知道你这还不如我呢!” 唐芥皱起眉头,让他老实交代清楚这次来这边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徐恒康这才慢慢说起原委来。 原来他刚回来不久,有个女性朋友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说是她以前同学。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跟那女孩聊了起来,渐渐发现这女孩体贴可人,说话声音也很温柔,忍不住动了心。 于是跟朋友要了女孩照片,长相清秀有气质,便打定主意要跟女孩见一面,谁知道女孩一直不同意,说是觉得进展太快,有点接受不了,并提议暂时不要见面。可他徐恒康是谁啊,干什么都不行,就一个,脸皮厚。于是在他的死磨硬泡下,女孩同意见面了。 开始他以为女孩不想见面,是因为长相可能不如照片。毕竟现在人们拍照,肯定都是修饰美化之后才敢发给别人。 他想着这女孩这么排斥见面,无非就是怕他觉得她长得不好看。于是心里也做好准备,暗暗下定决心,他喜欢的是对方的性格,只要不是长得太过奇怪,他都能接受。谁知道见面之后才发现,现实中的女孩比起那照片,有过之而无不及,长得极其清秀可爱。 女孩十分羞涩,虽然跟他并排走着,但是全程低着头,也不说话,偶尔他问一句,她才回答一句。但是能感受到女孩对他应该不排斥,因为他发现,女孩时不时偷偷看他,脸红如霞,嘴角也挂着笑。 就在他以为两人可以更进一步的时候,女孩突然变得冷漠,不但不再答应跟他见面,连信息都不怎么回复。他开始以为是女孩对他不满意,想着好聚好散,就准备放手。结果没过几天,女孩开始主动找他聊天,还提出见面。这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女孩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上次找孙郁雪吃饭,也是想着让同是女孩子的她帮忙分析一下,结果得出结论就是,这女孩就是传闻中的——绿茶。而他,大概率被她当成了备胎。他不相信那个时常对他嘘寒问暖的女孩子会是别人口中的绿茶女,更不相信自己被人当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 于是他打算找唐芥谈谈,他开始以为唐芥跟孙郁雪早就互通心意,只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谁知道这次见面了才发现,唐芥这小子丝毫没有意识到人家孙郁雪的心意,连帮她的忙都收了大价钱。 他嫌弃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抿了一口酒。心里想着:连这样的男人都有女生喜欢,自己这样体贴细心的反而只有被人当做备胎的份? 唐芥听完徐恒康的描述,u看书 .uukahuom 皱着眉头说道:“这女孩不就是吊着你嘛,你热情了,她就冷了,你要是冷淡了,她就热情了——这么简单地道理你都没发现?” 徐恒康听着这跟孙郁雪差不多意思的话,心里更是郁闷,又满满倒了一杯酒准备下肚,被唐芥一把抓住。只见他笑眯眯地说:“要不我去给你查查那女孩来历,你放心,价格好说——” 他撇开对方的手,将酒灌进肚子里,口吃有些不清地说:“我就是一辈子单身,也不要花钱找你去给我调查!你这种人都能有人喜欢,我就不信了!我这么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人会被人当备胎!” 唐芥听他说话都有些迷糊了,也不再逗他,笑着喊老板过来结了账,然后架着这个给他带了四年饭的老友回了书店。二楼是他平时睡觉的地方,这栋楼比较老旧,连电梯都没有。徐恒康嘴里嘟囔,还在挥舞着手,加上他本身就长得五大三粗的,唐芥差点招架不住将他扔下楼去。 好不容易将他扶进门,扔到床上,唐芥揉了揉手腕,忍不住骂了一句:死猪!然后去冰箱拿了一盒酸奶贴到床上那只已经失去意识的生物脸上,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打开酸奶,插上吸管,然后将管口塞进生物嘴里。那躺着的生物虽然没有意识,竟然也慢慢嘬着嘴巴吸起来。 唐芥有些哭笑不得,掏出手机拍了一小短视频,然后满脸带笑的回楼下继续看漫画。很快他们宿舍群炸开了锅,几个室友纷纷冒头,原来唐芥将徐恒康喝醉的视频发到了群里。 第2章 自从前几天徐恒康来书店找唐芥久违的吃了顿饭后,这天杨田明也紧随其后,登门造访。毕业之后他就听从家人安排,考入本市的检察院,目前在做助理方面的工作。此时的他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梳成大背头,服帖的趴在头皮上,显得那双眼睛越发的锐利,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 “我说,你是跟徐恒康住一起吗?怎么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唐芥拿着鸡毛掸子扫着书架上的灰尘,对正霸占着他老爷椅,还翘着二郎腿的人问道。 杨田明笑笑,随手翻开桌上的漫画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跟大学的时候一个样,真羡慕你啊!” 唐芥扫到第二排的书架,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冷笑道:“你现在都是快当检察官的人了,自然跟以前不一样。怎么?今天来小店就是特地来显摆的吗?” 杨田明听出唐芥的讥讽,也不生气,换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拿起漫画专心看起来,闲聊一样转移话题:“听说前几天有人在登山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白骨,都上新闻了,你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啊?没注意——”唐芥终于扫完所有书架,将鸡毛掸子横着塞进椅子后面的书架空隙,然后若无其事的对着杨田明头部上方拍了拍手上的灰。 正在躺着的人一下子跳起来,边拍着身上,边叫:“我去!你是不是欠揍啊!”唐芥咧着嘴巴笑了,闪过身坐进椅子,交叉着双手放在肚子上,盯着眼前身材健壮、胳膊上的肌肉撑得西装都有些发紧的未来检察官问道:“难道你今天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新闻?” 杨田明见失去对椅子的控制权,索性屁股一翘,坐上桌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不是一向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很感兴趣吗?我知道你现在每天闲的没事干,为了让你不那么无聊,特地抽空过来跟你说这个事情!”他比徐恒康高一点,所以很轻易地就坐了上去。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变态一样!谁说我没事干了?我每天都很忙的好吧!” “是是是!前几天不是还去了一趟外地,跟着小女友见家长去了——” 唐芥皱着眉头,起身握着拳头准备揍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未来检察官,谁知道被对方一下子捏住手腕,另一只手直接将他按倒在桌上。见他还在抵抗,杨田明逐渐用力,唐芥的胳膊被强制慢慢弯成九十度角。 “疼疼疼!快放开!”唐芥胳膊疼得受不了,赶忙投降。 对方看他那副惨样,笑着松了手,继续坐在桌子上,拿着漫画书悠悠说道:“那具白骨好像是脑部受到重击导致死亡,身份已经查出来了,叫张明阳,四年前失踪。失踪之前好像刚交了个女朋友——”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还在揉着胳膊的唐芥,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接着道:“那个女朋友叫林晓月——” 唐芥受不了对方这样说话断断续续的,忍不住说:“你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这样说说停停是想做什么?” “别着急啊,重头戏来了——”见唐芥毫无反应,不禁皱起眉头问:“难道上次徐恒康来找你没说?” 唐芥想了想,然后盯着杨田明小心翼翼的问:“该不会他相亲的那个女孩,就是这个林晓月吧?” 杨田明点头,这事他也是前两天刚知道。他听同事说起那刚发现的白骨,觉得死者生前女朋友的名字耳熟,就仔细打探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是同一个人。 徐恒康单身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相亲相了个不错的女孩,结果又发生这样的事。此时在书店站着的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消息要不要跟老同学说。 良久,杨田明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将漫画书放在桌子上摆好,笑着说道:“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回了!” 说完准备开溜,被唐芥一把拽住:“你来这趟就是准备甩锅给我是吗?你也太卑鄙了吧!”唐芥死拽着对方的袖子,结果衣料太滑,最终还是被他逃了。 唐芥追到门口,见杨田明已经走远,在心里问候对方一万遍后,他重重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垂头丧气走进店内,继续躺在他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乱麻。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脑中浮现前两天徐恒康那副颓败的模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想起徐恒康奶奶,那个大概已经七八十岁,满头银发束在后脑勺扎成一撮团状,脸上皱纹沟壑纵横,时常张开已经没剩几颗牙的嘴笑着的老人。 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假期唐芥没回家,便被邀请去他家玩过几天,那个时候他奶奶已经开始催他找女朋友,更何况现在。 那个女朋友...... 他掏出手机,手指迅速打了一行字发过去,然后盯着屏幕,看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随手将手机扔在桌子上,不再看它。 发了会呆后,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敲起键盘,出来好几条连接,标题赫然写着‘山体滑坡发现白骨’。他滑了会鼠标,点开其中一个连接,仔细浏览起来。 原来由于连日大雨的冲刷,原本埋得就不深的尸骨被来爬山观光的人发现,这才报了警。这座城市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安静祥和的面貌,发生失踪案件的几率很低,警方对比失踪人口记录,很快查出死者身份。其他的内容报道中并没有提及,看来杨田明刚刚说的是第一手消息。 唐芥摸着下巴紧盯电脑屏幕,决定先跟徐恒康见面再说,现在一个人在这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他刚刚已经跟对方约好,下周末一起吃个饭,当然,得带上新交的女朋友。 他继续浏览着网页,输入那女孩的大学不断点着下一页,突然停住手,一个写着‘男大学生突然失踪,疑似二女争一男’的标题映入眼帘。他心一沉,手指悬在空气中,终于还是按下去,谁知道文章里面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就是一条标题党的新闻。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是又说不上来。索性关了书店,拿着手机翻起通讯录,手指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随即拨通电话约对方今晚一起喝酒。 夕阳慢慢隐入云层,夏天的傍晚,可见度很高,路灯还没亮。唐芥沿着栽着香樟树的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约的地方还是上次那家餐馆,离他的旧书店不远。 等他到了地方,发现自己约的人早就到了,正在靠窗的位置对他招着手。那人长着一张锥子脸,细长的双眼笑起来就剩两条细缝,尖鼻子下面,两片嘴唇毫无血色,几乎跟周边皮肤融为一体,此刻他正嚼着花生米,嘴巴不停地上下翻动。 唐芥走去他对面坐下,打趣道:“说好的我请客,你这怎么还提前吃起来了?怎么?要跟我抢着做东啊!” “难得你要请客,我这不是还没下班就提前过来了,就怕你反悔!再说了,哪有请客自己先吃的道理,肯定是让客人先吃啊——”来人名叫李若风,是唐芥高中同学。 唐芥白了他一眼,从旁边的筷筒里抽出一双,拿餐巾纸擦了后跟着吃起来,又抬手招呼老板再拿个杯子过来。二人喝过几杯,唐芥开始说明来意。 “我说风哥,我听说你们大学以前死过人啊?最近刚出的那个山体滑坡发现白骨的,是不是就是你们学校的——” “什么玩儿意?谁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见他好像真的不清楚情况,唐芥将那则新闻详细地跟他复述一遍,试探的问道:“你真的没印象?这具男尸叫张明阳——” “张——明阳——”李若风反复叨念着这个名字,皱着眉头思索起来。然后一拍大腿大声说:“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篮球部那个失踪的男生吗?我记得好像是他大二的时候突然不见了,当时篮球部都在传他出轨,跟小三私奔了——” “小三?私奔?你详细说说——” 原来这个张明阳大学进了篮球部,因为长相阳光帅气,身材健壮,博得很多女孩青睐。据传当时有一个系花级别的女孩跟他告白,他没同意,转身开始高调追求另一个同专业的女孩。结果被那个女孩一口拒绝,碰了一头灰的他还是没放弃,最后终于打动女孩的心,两人成了情侣。 可是没过多久那男孩又开始跟那个系花纠缠不清,传闻张明阳跟那个系花是青梅竹马,那阵子两人闹别扭才去追的同专业女生。后面两人和好,也就没必要继续那段恋爱。至于两人为什么双双失踪,学校也没有公开,学院老师好像也对此讳莫如深。后面这事就逐渐淡化出人们的视线。 唐芥听完,喝了口酒,接着询问那两个女孩的名字,系花叫许秋雁,另外那个同专业女孩,叫林晓月。 见唐芥若有所思的样子,李若风捏着酒杯转了转,开口说道:“我好像有个学弟,就是张明阳宿舍的,怎么?要我帮你详细问问吗?” “真的?要是能问清楚最好了,有关他们三个人的事情最好都问问——” “看在你今天这么大方请我吃饭的份上,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李若风满口答应,又跟唐芥碰了一杯。 小聚结束后,唐芥将李若风送上出租,转头就给杨田明拨了电话,结果显示无人接听。他只好给他发了语音消息,问他有关许秋雁的信息。没过五分钟对方回了条文字信息,说正在忙一个案子,过几天闲了再过来书店找他当面说。 事关好友的终身大事,唐芥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个女孩跟刚知道的一切都无关。那天饭桌上,徐恒康喝得醉醺醺的还在念叨着女孩的名字,可见是动了真心。那具尸骨跟她会有关系吗?偏偏这个时候杨田明抽不出时间,不,就算他有时间,有的消息也不会明确说出来。案子没破,很多事情不能透露,唐芥也不会勉强别人去做违反自己职业道德的事。 晚上洗完澡,唐芥穿着一条短裤就走出洗手间,脖子上搭着毛巾,上半身没穿衣服,水顺着头发丝儿一滴滴往下落。他看见手机上弹出一条提醒,点进去一看,原来是李若风回复了。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直接call了电话过去,却被拒接了。 唐芥皱着眉头思考着李若风的这通操作,只好发文字过去询问。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复,只好先放下手机,打开吹风机对着头发胡乱吹起来。 忽然手机量亮了一下,他赶忙点开,是李若风发了张图片过来,唐芥点开一看,一男一女正甜蜜的笑着。接着对方又发了一串文字,大意就是,图上的男女就是张明阳跟许秋雁,二人高中就是情侣。等到了大学,女孩因为长相突出,瞬间多了一批追求者,其中不乏条件比自己男友优秀的人,于是没把持住,开始跟其中的一些人玩起暧昧。后来这事被张明阳知道,他好言相劝无效后,他也报复似的开始高调追求同专业的女孩——林晓月。 女孩见男孩追求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uu看书 ww.uukanshuom胜负心开始作怪,打定主意要把男孩重新抢回来,随之上演一出狗血大戏。男孩真的爱上了林晓月,主动跟许秋雁划清界限。谁知那女孩自视甚高,一直享受着被人追求的滋味,接受不了被分手于是跟学校申请休学。男孩在这不久后突然失踪。 因为时间很近,所以有传言二人是私奔才会一起从学校失踪。可怜那个林晓月,无缘无故被人认作小三,班上的同学都说是她逼得那两个人退学玩失踪。后来林晓月精神状态也跟着变差,据说得了抑郁症,休学了好一段时间。 李若风表示以上均来自张明阳的室友,他原封不动的转过来,让唐芥自己判断这些内容的可信度。 唐芥盯着这串内容发起呆,怎么看都不过是普通的情感纠纷。这时手机响了,是徐恒康打电话来通知他说下周的约会要取消了,本来答应约会的女朋友突然反悔不来参加,原因也不肯细谈,只推脱自己身体不太舒服。 唐芥听对方语气中透着一股哀怨,只好安慰他说也许是女孩真的身体不适,等过阵子再一起吃饭也不迟,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让他别多想,放宽心。随后简单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夜里,唐芥躺在床上,整件事看下来,无非就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为什么杨田明那天会特地跑这一趟呢?就为了来说明林晓月前男友的尸体被发现了?当年林晓月也是受害者,遭受着来自同年级的校园暴力,这些跟张明阳的死-——有关吗? 各种信息像一股麻绳搅在他脑子里,怎么都解不开。 第3章 原计划的三人约会,由于徐恒康女朋友缺席,现在剩下两个大男人围着桌子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原本唐芥以为这次聚会已经泡汤,没想到后来又接到老同学的电话,唐芥自然乐意舍命陪君子,毕竟上次请李若风的饭钱已经花出去了,现在不捞回本这心里也不舒服。想到这里,他跟服务员招手,对着菜单一通乱指,点了四五个硬菜。 徐恒康也不在意,现在的他只想找个熟悉的人聊聊自己内心的苦闷。单身二十多年的他第一次尝到恋爱的酸涩滋味,内心郁结无法舒散,连刚找到的工作都不能认真对待。这样下去只怕会人财两空,外带一身伤痕。 他小酌一杯后悠悠开口:“老唐啊,你说这女生是不是都这样善变啊?说好的一起出来吃个饭,带她见见老同学,她那天在电话里还高兴得很呢!结果第二天就反悔,说自己不舒服,不想出来吃饭了——” 唐芥摸着下巴想了一会,笑着回答:“红楼梦里面不是说嘛,女孩都是水做的。这水啊,平静的时候就是一汪清泉,清甜甘冽。要是生气了,那就是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得罪她,惹她不高兴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这样?” “唉,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经常这样,说好的一起出来吃饭约会,经常第二天又发消息说有事不能来了。交往也快两个月了,才见过一面——” 噗——唐芥一口酒全喷出来:“你是说你们两这么久就见过一次?就是你上次说的那次见面?” 见对方点头,唐芥一脸震惊的表情。虽然他也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这种交往模式怎么想都不正常。徐恒康一脸沮丧,眼看又要喝高,唐芥赶紧夺下对方酒杯,嘴里叫着:“这次你可别给我喝醉了,上次拖你上楼差点搭进去我这条小命!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少喝点,人女孩也许就是慢热型的,时间久了就好了。也说不好是家里管得严,父母不给她出门,对了,你知道她家庭情况吗?” 徐恒康忍住泛红的眼睛,吸着鼻子说:“听我那介绍的同学说,晓月好像是重组家庭,她跟着妈妈的,现在的那个父亲好像原本还有个孩子,是个男孩。所以现在是一家四口。” “男孩?多大的男孩啊?” “好像跟晓月差不多大——” “他们现在一家人都住在一起吗?” “好像是的,她那个后爸是个教师,经常学校晚自习结束才回家,所以也不会说会互相影响生活什么的,经常他回家了,晓月早就进房间睡觉了。” “那她妈妈呢?是做什么的啊?” “她妈妈好像在酒店上班,具体做什么的,还没听她说——” 母亲再嫁的对象是个教师,带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唐芥转着眼前的酒杯思索着,不禁出了神。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父亲带来的男孩好像大学的时候就搬出去了。后面毕业工作,也是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所以现在那个家里只有父母跟晓月三个人住——”徐恒康伸出右手拍着脑袋补充道。 “都是在这座城市?” “现在工作都在这里,大学嘛——晓月是在这里上大学的,那个男孩就不清楚了——” “那个男孩叫什么?” “好像叫林晓磊——晓月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她妈妈改嫁之后说是要让兄妹俩亲热一点,所以名字也改得比较相似——” “兄妹?那男孩比女孩大?” “额,好像是的,晓月说的兄妹——我刚刚没想起来——” 唐芥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等对方哆哆嗦嗦掏出钱包付完钱,摇晃着起身,唐芥走过去扶住他,在他耳边问道:“还能行吗?自己坐车回家?要不去我那凑合一晚?” “哈——没事,我脑子清醒得很,不过还是去你那睡吧,不然我奶奶又该说我了——”徐恒康说起奶奶,眼神顿时暗淡下来,但是很快他仿佛要赶走这种思绪似的挥挥手,笑着对唐芥骂道:“你小子天天坑我付账,我每次来你这吃饭都是我付钱——你啥时候才能不这么抠门啊!” 唐芥笑着摇了摇头,扶着喝多的老友出门。两人在夜色中漫步在人行道上,这时路灯亮了,黄色的灯光照的人影子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开似的变了形。 徐恒康挣脱唐芥的手自己站直,说不用扶着,他可以走。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唐芥开口道:“你还记得大三那年冬天,我没钱买棉袄,你给了我一件白色的袄子,我就那么穿了一整个冬天——” “哪能不记得,我给你的时候那衣服是白色的,生生被你穿成了灰不溜秋的颜色,还染得很均匀,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徐恒康笑出了声。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这女孩。”唐芥在心里说着,暗自下定决心。两个人一前一后,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树荫中时隐时现,逐渐走远了。 连续一周温度都上了30°,唐芥终于扛不住,开了空调,还买了塑料软帘挂在门上,防止冷气外泄。这天他正开着电脑随便搜索着网页,哗——的一声,帘子被人暴力掀开,伸出来一个油光锃亮的背头,是杨田明。 距离唐芥上次给他打电话,差不多过去两周时间。眼前这个人除了那头发依然梳得整齐,身上的西装已经发皱,像是很多天没有换过。鞋子也蒙上一层灰尘,沾上星星点点的黄泥。看来这半个月,他也忙的够呛。 杨田明将腋下夹着的公文包随手放到唐芥身后的书架上,瞥到唐芥电脑屏幕,正显示着‘林晓磊’加上本市地名。忍不住笑出声:“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笨方法搜索信息了?以前大学还学的计算机呢,全忘光了?” “我那时候不就是学渣嘛,学不会那些编程语言——你这个大佬忙得没空搭理我,这不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方法咯——”唐芥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回应着。 杨田明叹了口气,“案子进展卡壳了,当年的事情,死者家属都记不清了,那个林晓月,更是一问三不知,精神状态极差,动不动晕厥。医生检查说身体没毛病,估计是脑子不太正常,让去精神科看看。可是那女孩非常排斥去精神科,没办法,现在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搜集不到。” “那白骨的死因呢?这总知道吧?” “疑似后脑勺被击打导致死亡,详细情况我也没问,就是听警察朋友说的——” “话说这个案子应该还没到你们检察院管吧,最近在忙啥呢?” “城西那个建大型超市的地方你知道吧,就那个工地前阵子打群架,其中南方带头的人重伤去世了,涉案人员太多,所以忙得昏了头——” “男方?男的跟女的打?” “不是,是南方跟北方的打起来,最后那个南方带头的重伤死了,他家属过来闹事,要告那些打架的人——”杨田明用尽量易懂的话语解释。 “为什么南方的跟北方的会打起来?地域差异引起的矛盾?” “好像是南方那群人性格虽然比北方的好,但是平时喜欢说些不怎么好听的话讽刺那群北方人,你也知道北方人一般性格比较直接,然后就干起来了——” “那你今天有空来找我,是手头上事情都忙完了?”唐芥说着站起身去整理书架,将椅子让给这位未来检察官。 杨田明也不客气,大喇喇坐上去,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不过啊——那群打架的人里面,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你猜是谁——” “该不会是林晓磊吧?难道他大学是建筑专业?还是土木?” “错!我发现其中一个人叫刘明,老家跟林晓月是一个地方的,而林晓月亲生父亲也叫刘明——” 唐芥止住手里动作,皱着眉头问:“这么巧?” “谁说不是呢——那刘明是个小包工头,一年大概赚个十来万吧,平时喜欢喝酒,喝多了就撒酒疯,在工地上人缘不是很好——听其他人说,经常有打扮妖艳的年轻女人来找刘明,然后一夜都不会回来——” “毕竟离婚了那么多年,找个女人不是很正常?” “不是一个哦——是不同的女人——” “现在包工头这么受欢迎?有这么多女人喜欢?”唐芥疑惑了。 “工地上其他的人可没有这种待遇——据说这个刘明经常跟人借钱,几乎是月光,存不下什么钱,你觉得这些钱都花到那里去了?”杨田明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唐芥问道。 “——包养——年轻女性?” “应该是这样——” “什么叫应该是这样?你们检察官可以这么不清不楚的吗?” “我是负责这件工地伤人案的,又不是人口背景调查,哪能问那么多无关信息——再说了我就是个打杂的,这些信息还是我私下去了解的——” “他们什么时候离婚的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林晓月亲生父母——” “是10年前,那个时候林晓月还在初中,大概14岁左右——”杨田明回忆着,他记性一向不太好。 唐芥已经习惯这个未来检察官的模糊言论,接着问起那后爸一家的信息。杨田明似乎早就知道唐芥会问,伸手从架子上拿下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唐芥。 唐芥接过,上面记录的是林氏父子的一些相关信息。林父大名林友生,是本地一所高中的物理老师,学风严谨,教学严厉,几十年一直保持着全校前几的升学率。u看书 ww.uuknhu 至于林晓磊,高中在自己亲爸的班上度过,大学则选择去了外地一所不怎么有名的二本学校,放弃了本市他原本可以上的一本。 唐芥看完那页a4纸,抬头问道:“这是要逃离父亲魔爪的节奏?一本不上,去外地念二本?”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说完杨田明起身收拾好公文包,对着唐芥做出准备走人的样子。,然后又问了一句:“林晓月的事情你跟徐恒康说了没?他什么反应?” “没呢,我看那小子是陷进去了,我说不出口——” 杨田明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晌才闭上揶揄道:“啥时候你也这么心思细腻了?以前不是做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吗?怎么?被你那小女友洗脑了?” “你是不是欠揍?几天没打你皮痒了吗?”唐芥伸出拳头佯装要打,杨田明顺势跑出了门,跟站在门口的唐芥挥挥手,嘴里喊着什么,看那口型应该是‘全靠你了’! 每次都是这样,杨田明将自己吃了一半的瓜强行塞给唐芥,让他去啃剩下的,然后还得把西瓜籽一粒不少的收集整齐,再送还回去。 唐芥捏着那页纸,盯着林晓磊的大学名字,心里直犯难,要是在本地还方便一点,偏偏离得这么远。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远的去不了,可以去近的啊。他将那张纸叠成四方形小块,塞进裤兜里。 回到他的老爷椅上,他对着电脑搜索起来,选择7-9年前的帖子一个个翻起来,锁定几个还比较活跃的id,按照心中刚拟定的计划实行起来。 第4章 还是那家熟悉的餐馆,这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时间,四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正聊得热火朝天。其中混着一个头发稍长,刘海都快遮住眼睛的年轻男人,原来是唐芥。 其中一个膀粗腰圆的男人伸出戴着金表的右手,给在座的其他人散烟,然后又一个个亲自给点上,满脸笑容地指着唐芥说:“幸亏今天张哥给我们几个凑到一起,不然啊,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一次呢!” 张哥,也就是唐芥,夹着烟也不往嘴里送,笑笑说:“想想以前咱们在学校那也是叱咤风云,现在虽然不说多能耐了吧,那也是各行各业混的不错的,是该偶尔聚聚,大家多亲近亲近——” “可不是,要说混的好,肯定是王哥你了。那五金店生意不错吧?瞧你这大金表,啧啧,晃人眼睛啊——”一个细长眼睛,尖鼻子的人对着那金表男奉承。 “哪儿的话,我那五金店这几年生意也不好咯,哪像你,在政府上班又稳定又自在,看我们,天天累死累活赚点辛苦钱——”金表男对着细眼男吐苦水。 “我这公务员工资低啊,就够养活自己,到现在都没找到对象呢!哪像刘哥孩子都俩了——”细眼男对着隔壁坐着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着。 西装男闻言也抱怨道:“这几年房子不好卖,我家两孩子要报补习班,唉,还得老丈人接济呢——” 酒过三巡,唐芥见大家都有点醉了,开始转移话题:“不说这些难过的话题了,还记得以前咱们上学的时候多自在啊,那时候班上转学来了个女同学你们记不记得,叫什么——什么月的——” “林晓月——物理老师的女儿嘛!那长得,啧——真好看——”西装男砸吧着嘴,抢先说道。 “对对对——小月儿——那时候咱们刚刚高二吧,突然有一天那个女孩转到我们班上,名字看着跟林老师儿子差不多,大家熟了之后去问她,才知道原来林老师是她后爸,她妈妈带着她嫁给林老师了——”细眼男补充道。 “不过那林晓磊看着不怎么爱说话,也难怪,自己老爸突然又娶了个老婆,还带了这么大的妹妹——”金表男也跟着插嘴。 “话说林晓磊不是比小月儿大嘛,怎么会在一个班上呢?”唐芥学着他们说话语气,问道。 “你不记得了啊?林晓磊留过一级,原来他成绩很差的,班级倒数吧——所以林老师要他强制留级,弄到自己班上来管。这不,后面考上一本走了——”细眼男解释。 “不是一本,去上的二本,听说啊,林晓磊的分数在本地可以上个一本的,但是好像被他爸偷偷改了志愿,结果去了外地的一个二本学校,因为这事,父子俩在上课的时候就吵起来了!”西装男反驳。 “他们父子俩关系这么差啊,闹这么大——”唐芥问。 “好像是林老师娶老婆让他很不满,后面书也不怎么念了,天天混日子——”细眼男仿佛知道很多内幕似的,一直爆料。 “才不是,他刚上高一成绩就不怎么好,那个时候林老师还没结婚呢——”西装男再次指出他的错误,像是忍受不了细眼男一直瞎扯,低声说:“林晓磊本来成绩就不怎么好,当年是走后门来的我们高中,听说一直被人看不起,导致他也变得很内向,我表姐开始跟他一个班,我都听我姐说的——” “那他对那个妹妹是什么态度呢?”唐芥继续问。 “他对那个妹妹也不怎么搭理,在班上从来没见他们两说过话——”细眼男再一次抢话。 “我觉得还好,有一次班长指使小月儿去打扫卫生,他也去帮忙了——而且有次体育课,小月儿被人用篮球砸了,林晓磊后面知道了就冲去人家班级走了那人一顿——”西装男发表着不同的看法。 金表男这时也附和西装男,跟着说:“我知道这事,那被砸的人以前住我家楼下,我们租在同一栋楼里面,我放学回家听到他妈在我家租的屋里跟几个大妈说这事呢——” “那这个哥哥还挺关心妹妹的啊——”唐芥感慨的说。 “才不是,你别信他们俩胡说,我亲眼见过林晓磊拽着小月儿头发在巷子里吵架呢——小月儿还让他滚蛋,有多远就滚多远呢——”细眼男不甘示弱,表情也跟着得意起来。 渐渐外面天暗了下来,餐馆老板打开灯,亮堂堂的灯光晃得几人纷纷眯起眼睛,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几人胡侃一下午,也是时间结束这场聚会了。西装男说晚上还有客户要去看房子,所以不能继续跟大家闲聊,准备先走。那细眼男眼珠子一转,也说有事,要跟着一起走。 一下子,桌上就剩下金表男跟唐芥两人。这时来吃饭的人也渐渐多了,原本安静的餐馆也人声鼎沸起来,充斥着说话声。 “切——不就是不想付钱嘛——我就瞧不起这样的人,老张,你也别跟我抢,今天这饭我包了!”金表男满脸鄙视的神色,对着唐芥说道。 “那怎么行,今天是我召集大家吃饭,怎么能让你付钱,这样,王哥这次我来给,等下次咱们有空再聚,到时候再说,你觉得怎么样?”唐芥难得大方,一脸豪气。 那戴着金表的王哥闻言也不再坚持,起身准备走,突然他开口问道:“唉——对了,老张你不是我们班上的吧?我印象中好像没有——” 唐芥微微一笑,随口答道:“我是隔壁班的,你忘啦?以前我个子矮,后面上大学才长高的,可能变化比较大,所以记不住也正常——” “哦——我好像想起来了,哈哈哈,你以前是不是就这么高?”说着金表王哥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大概离地一米六左右的位置。唐芥扯着嘴角笑着附和:“对对对——就是这么高——” 送走王哥后,他掏着钱往收银台走去,嘴里嘟囔着:“我高中就一米八了好吧!”抬头瞥见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这是餐馆老板,大家都称呼她刘姐。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唐芥摸着自己的脸问。 “你脸上没花,只是这嘴里怕是开了花,舌灿莲花!还小张!难道你不叫唐芥,改叫张芥了?还是说你叫张唐芥?”那刘姐接过唐芥的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嘘——刘姐——小点声——我这是有事要做,逼不得已——”唐芥忙止住她,低声说道。 “你啊,天天不学好,最近三天俩头约着这些狐朋狗友来我这吃饭,要不是看你给我照顾生意,我早拆穿你了!”刘姐找好零钱,塞给唐芥,斜眼瞥着唐芥。 “可不是,邻里邻居的,我当然要照顾你生意啦!”唐芥陪着笑,再次嘱咐刘姐对刚刚的事情保密,随后也离开餐馆往书店方向走去。 刘姐看着唐芥的背影,想起来三年前刚见到他的时候,乱糟糟的头发像只刚睡醒的狮子,眼睛藏在刘海下面,看不清楚,跟在拐角那家书店老板的身后,缠着他要买下这家店。那家旧书店原本是一个姓张的大爷开的,后来年纪大了,他女儿过来准备接他过去一起住。 于是张大爷就准备将书店卖了,这样还能留点养老钱。那卖店的信息被唐芥看见后,也不知道这个小伙子哪来的钱,将整个店铺以及里面的书全部买下,据说是一次性付清全款,所以张大爷也给了一个较低的价格。此后书店易主,换成了这个年轻的老板。 这三年来,这年轻的老板天天就守在店里看书,生意极差,一年到头也没见几个人进去买书。但是这些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情,成天乐呵呵的。 这附近是老城区,年纪大的人偏多,有时候唐芥见这些老人拎着重物从门口经过,忍不住就上去帮忙提着,顺便送他们回家。时间久了那些老年人都待他像是自己亲孙子似的,时不时喊他去自己家吃饭。 这三年来,唐芥也因此才没有营养不良,反而胖了几斤。其实在他大学期间,就经常光顾这家旧书店,虽然很少花钱买书,但是那老爷子对他也十分熟悉,两人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侃古论今。谁知道在他毕业那年,老爷子突然生病住院,他带着水果去医院探望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即将去女儿家养老。这家店他也不打算继续经营,即将被挂出去售卖。 唐芥询问完价格就走了。老爷子出院后的一天,回到那书店打算整理东西,却看见唐芥一直站在门口。老人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恐怕比自己更舍不得这家店,加上对方的三寸不烂之舌,最终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将书店卖出。 此后唐芥拥有了自己的店,自己的家。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夜里,唐芥翻着以前张大爷留下的账本,想起这段往事,忍不住有些感慨。算起来也过去三年了,不知道那个老大爷现在身体如何,是否还能中气十足的跟人辩论古今世事。 这天清晨,唐芥顶着乌青的眼圈,坐在床边扇着扇子。原来昨天半夜突然停电,热得他一夜没睡。见外面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还是没有来电的迹象,于是去冲了冷水澡,简单收拾后打算去外面找个有冷气的地方度过这一天。 他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这时朝阳刺眼的光芒照向大地,像一颗从地平线升起的巨瓦灯泡。没走一会,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他见旁边有家奶茶店,凉气正往外突突的冒着,正是他寻找的好去处。 他点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坐在靠着玻璃的位置,边喝边望着外面的马路出神。这时一对男女出现在马路斜对面的街口,女方似乎在生气,指着男方说着什么。男方全程低着头,偶尔辩解几句,伸出手去拉女方的袖子,却被一把甩开。女方拔腿就走,男方站在原处没动,好像喊了一句什么,女方站住不走了,回头看着男方。男方走过去,一巴掌呼在女方脸上,跟着一脚踹过去。女方倒在地上哭着,叫喊着。 唐芥一惊,慌忙跑过去,因为距离有点远,加上红绿灯,等他赶到,两人都不见了。他四处看了看,街道平和如初,路上人来人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道是自己幻觉?他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这时旁边那家早餐店的老板招呼他过去,低声问他是不是看见刚刚那对情侣吵架才跑过来的。唐芥点头,然后问那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那老板擦着满手油污,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唐芥,见他摆手拒绝,便塞进自己嘴里点上。猛吸一口后,吐出烟圈,接着说:“那两人是住在这附近的,经常这样,大清早的打打闹闹,吵死人,还特别影响我们这块做生意——开始大家还会拉一拉架,现在都习惯了,像今天这个情况啊,三天两头就会来一次——” “都这样打了,那女孩还愿意跟他吗?为什么不分手?” “小哥唉——一看你就是没谈过对象吧?”见唐芥尴尬的点头,老板又说:“这情侣间的事情啊,外人是不好插手的,打是情骂是爱,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人家之间的情趣呢?” “都打成那样了,还情趣啊?”唐芥一脸不可置信。 那老板嘿嘿一笑,见路人多了,也不再说话,只站在路边抽着烟。 唐芥想起来刚刚跑的太急,柠檬水还在奶茶店里,简单跟那老板打声招呼,转身又回了奶茶店。见柠檬水已经不在自己原先的位置,又不好意思问,u看书 .uukansh 正犹豫着,却见柜台的女孩从旁边的位置拿出那杯柠檬水递给唐芥,笑着问道:“是在找这个吗?” 唐芥一脸感激的点头,接过喝起来。那女孩接着说:“你刚刚也看见了吧?那对情侣在那边打架。你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一般我们只敢在这边看着,也不敢冲过去帮忙——” 唐芥惊讶的看着女孩,尴尬的说:“我过去了也没什么用,人都不见了——” “我听说啊,那对情侣这样好长时间了,就——这么打架,我在这边都看见过好几次。那男的还来过我们店买奶茶呢,当时我手都在抖——不过他长得还不错,高高帅帅的,对待我们也很随和,完全看不出来那副样子——”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吗?”唐芥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刚刚看见的行为。 “听说,是那个女孩,好像劈腿被发现了——那个男的就——开始打她。” “那为什么不分手啊?”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女孩平时好像也挺开心的,她单独也来过我们这,也不像多可怜的样子——但是我们也不敢多问,怕那男的生气来报复我们——”女孩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也轻微颤抖起来。 唐芥刚想多问几句,手机突然响了,唐芥看着来电显示,皱着眉头走到一边,按了通话键。原来是徐恒康打电话来说他女朋友同意出来吃饭,时间定的本周六晚上。唐芥挂掉电话见店里客人排起了队伍,也不好继续询问,于是坐回他原来的位置,喝着饮料,逛会论坛,打发闲散时光。 第5章 周六晚上,唐芥早早到了约定地点,却看见徐恒康已经到了,身旁站着个女孩,面容清秀,皮肤干净,似乎化了妆。身上一袭淡蓝色连衣裙,搭着双黑白相间的休闲鞋。女孩对唐芥羞涩一笑,嘴角露出一个酒窝。 看上去是一个普通的、长得好看的女孩,难怪徐恒康会这么喜欢。唐芥心里想着,挤出一个最阳光善良的笑容,跟女孩亲切地打招呼。 徐恒康笑着锤了一把唐芥,对着女孩说:“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那个,我的好兄弟,大学室友——唐芥。”然后又指着身边的女孩跟唐芥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林晓月。” “唐老鸭的唐,芥川龙之介的芥——”唐芥补充了一句。 “芥川龙之介有两个‘jie’呢,是里面哪一个呀?”女孩半捂嘴笑着问道。 “草字头的那个芥,人命如草芥的那个芥——”徐恒康跟着插了一句。唐芥露出假笑,要不是看在今天他女朋友在场,他估计要锤爆这个好友的头。 不过这个女孩倒是挺随和的,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而且,完全没有被警察问过话的紧张感。难道这事——徐恒康还不知道?唐芥心里虽然疑惑,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几人进去店里,这是一家日料店,光看装潢就知道价格不菲。门口有一处喷泉,池子里堆着一层鹅卵石,几条金鱼在水里摆着尾巴。大厅里面一张张紫红色木桌整齐地用雕着花的木板隔开,桌子附近的地板铺着一层榻榻米,客人都席地而坐。 三人找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刚坐下,服务员立刻过来递上菜单。徐恒康将菜单递给林晓月,温柔的询问她想吃些什么。唐芥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谁知道林晓月却将菜单递给唐芥,笑着让他先点。 唐芥心里有些惊讶,见女孩也不像是假装客套,就拿着菜单装模作样看起来。徐恒康见唐芥那副正经模样,对着身旁的女孩耳语几句,两人都轻声笑起来。唐芥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也知道这估计就是情侣间所谓的情趣,也不多嘴,随便点了几道贵的,就将菜单重新递回去。 林晓月见唐芥点的那几道菜,又看看徐恒康,思索半天点了一道沙拉,轻声说道:“晚上我吃的不多,阿恒啊,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笑着将菜单递给徐恒康。 “那怎么行,吃这么少,我看啊,再点三碗海鲜面吧,你上次不是说那个面好吃吗?”徐恒康看着菜单,又加了几道菜。 见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远了,林晓月才略有些抱怨的说:“点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呀!等会我的那份面要是吃不完,你得负责解决啊!” 唐芥看着朋友那张圆脸上的肉笑得都凸出来一块,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这爱情的力量真可怕啊!好好的人突然就傻了!” 徐恒康全程看着身旁的小女友,伴着一脸痴笑。林晓月羞得满脸通红,时不时指着眼前的烤鳗鱼、天妇罗让他动筷子,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终于唐芥都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说要去洗手间,然后伸出脚在桌子下戳了老友一下,暗示让他一起去。岂料这人见色忘义,屁股像是黏在榻榻米上,死活不肯起身。唐芥没办法,走过去拎着徐恒康脖子后面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拖起来。然后对着旁边似乎有点受惊的女孩亲切地笑笑,拽着那名痴男去了洗手间。 徐恒康临走前还对着女孩喊着:“我马上就回来,等我一下下喔——” “我说,你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唐芥见走远了,忍不住问。 “怎么了?哪里夸张了?”徐恒康一脸疑惑。 “大哥,你今天就像个变态你没发现吗?全程盯着人女孩露出猥琐的笑容,我要是女的都被你吓死了!” “真的吗?我有那么夸张吗?”痴男貌似真的不觉得自己刚刚在饭桌上的行为有任何不妥。 “我的天啊!你竟然一直没发现自己的样子吗?就像一只哈巴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算你二十多年没见过女人,也不至于这样吧?” “有这么夸张吗?那我等会收敛一点!” 等两人从洗手间出来,徐恒康变得似乎正经了,原本的有些下流的笑容也文雅了一些。林晓月似乎知道两人去洗手间说了什么似的,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的确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 果然,点的太多了没吃完,两人一阵胡吃海塞,现在连水都咽不下去。徐恒康眉头紧锁,盯着眼前剩下的那一碗还没动筷子的海鲜面,摸着已经撑圆的肚皮,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应该听女孩的话,少点一份海鲜面。还好现在女孩去了洗手间,他让唐芥赶紧将这碗面吃掉,不然等会女孩回来要生气他们浪费。 唐芥连忙摇着手说道:“大哥我这快撑到嗓子眼了,再吃下去估计当场就得吐出来!那个场面估计会吓死人的吧!” 两人争执着,女孩已经走到位子边上,惊讶的发现桌子上除了那碗海鲜面,其他的几乎都被吃完了,忍不住笑道:“都吃完了啊!没想到你们还挺能吃的嘛!”然后招呼服务员过来打包这剩下的面。 剩下唐芥跟徐恒康面面相觑,仿佛刚刚的努力是一场笑话。 三人在门口分开,唐芥看着手上的海鲜面,一阵反胃。坐车肯定是不行了,他晕车,要是吐了估计会被司机打死。他抬头看着天上又高又远的月亮,周围圈了一层光晕。 看来明天要刮风啊——唐芥看着那圈月晕自言自语。然后打开手机地图,显示步行时间要一个半小时左右,现在才九点半,他打算用11路公交回书店。 路灯已经亮起来,橘色的暖光照在身上,让人平添一股燥热感。刚走十分钟左右,唐芥的短袖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后背上。有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夏天的风都会夹杂着草木香气,闻着沁人心脾,一年四季里面,唐芥最喜欢的就是夏天。 因为度过夏天只需要一双单鞋,两套短袖,一条牛仔裤。其他季节则不同,需要穿外套,毛衣,甚至是棉袄。鞋也要买加厚款,不然脚丫子会起冻疮。 唐芥拎着海鲜面慢慢走着,突然站住不动。前面不远处,一对情侣正在吵架。他看向马路对面,是他上次避暑的那家奶茶店。此时店里人没什么客人,那个服务员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往这边看。 唐芥愣住了,好像时光倒流回那天清晨,他坐在奶茶店里无聊的看向马路对面,发现那对打架的男女。 啊——救命啊——凄厉的惨叫声冲击着唐芥的耳膜,他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海鲜面放在一边,冲上去拉开那个男人。 那男人力气很大,挣扎着想挣脱唐芥,唐芥用双手圈住男人腰部死活不放。男人嘴里喘着粗气,汗水想小溪一样顺着鬓角往脖子上流淌过去。突然男人用手肘撞向唐芥胸口,疼得他手上松了一下,就被男人挣脱开。 那男人回过头盯着唐芥,双眼发红,额头青筋暴起,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两只胳膊有的肌肉鼓着像小山丘,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只暴躁的野兽。 女人倒在地上怔怔看着唐芥这边,泪水沿着脸颊往下滴着,眼睛下面一圈黑色的痕迹,脸上也被眼泪冲刷出一条条白色的纹路。 唐芥盯着怒气暴涨的男人平静的说:“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矛盾,也没有立场说三道四。但是今天被我看见了,就不能不去阻止你打人。这是我的原则。” “你的原则?你的原则就是包庇一个出轨的女人吗?我给过她机会,可她不知道珍惜啊,还背着我跟那个情夫来往,这让我怎么办?你能忍得住?”那只野兽指着地上的女人,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不知道,我没经历过。”唐芥语气平缓,慢慢走过去打算扶起女孩。他指尖刚接触到女孩衣服,她颤抖着躲开身子,满眼惊惧的神色。 唐芥叹了口气,看向男人,问了一句:“非要打她不可吗?” 那男人此时也冷静下来,狞笑着回答:“对!”然后慢慢走到女孩身边,半蹲下膝盖,捏着女孩下巴说:“非打不可!” 女孩泣不成声,嘴里辩解着:“不是这样的,那个人就是普通同事,刚刚来问工作上的事,我跟他没有不正当关系——” “除了情侣这一层,其他的男女关系都是不正当关系,你说对吧?”男人甩开女孩的脸,起身盯着唐芥眼睛问。 “我不知道——” “那你很幸运。”男人笑了,然后拽起地上的女孩,在她耳边低语:“回家吧,下次再跑出来——就杀了你——” 唐芥看着两人消失在那条街角的巷子里,内心五味杂陈。他走回海鲜面的位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拎起海鲜面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条巷子口,他往里看去,黑漆漆的没有路灯。巷子左侧是一排居民楼,偶尔几家还亮着灯光。不知道刚刚两人是不是就住在这栋楼里,是不是就在还亮着灯的这几户中间。他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他也不了解其他们之间所经历过的事情,无法做出判断。何况,就算他了解了前因后果,就一定可以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吗? 每个人的人生,只能由每个人自己去走,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你的未来。但是这样袖手旁观,真的是对的吗?也许那个女孩也在期待着别人拉她逃离这个环境,逃离她现在的男人。 唐芥疑惑了,站在这巷子口走不动步。他掏出手机,打给杨田明,准备将问题甩给对方,作为上次被甩锅的回报。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杨田明慵懒的声音,仿佛刚睡醒一样。唐芥一往前走着,一边将刚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给电话那一头。 杨田明打着哈欠,抱怨道:“我忙了两个通宵,刚睡下没到俩小时就被你弄醒了,结果就为这么个事儿?” “怎么?工地的案子还没结束?” “先不说我的事儿了,咱们来好好探讨探讨你的这件事——你觉得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行为是吗?男人既然发现女人出轨,为什么不直接分手,非要在事后疑神疑鬼,还要动手打女人。这个行为,要是放到上个世纪,你还会觉得无法理解吗?” “在普遍素质低下,文化水平不高的年代,别说伴侣出轨被打,就算是做饭不好吃,照样可以被打,是不是这样?现在你觉得无法理解这种行为,无非是大众素质已经得到普遍的提升,在现在这个九年义务素质教育已经普及的时代,男人依然仗着自身体质方面的优势去欺负相对弱势的女人,这种行为在现代社会是应该被谴责的,哪怕女方出轨在先,男方也不能通过这种行为去发泄自己的怨气。” 唐芥附和着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在打电话,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嘴里催促着对方快点往下说。 手机里传来杨田明的笑声,“别着急啊,请听我慢慢跟你扯——这个男人在得知女方出轨——或者是他认为女方的某些行为等同出轨的时候,没有选择分手,而是通过暴力手段来逼迫女方以后不要再做出类似行为。可能是因为他十分喜欢这名女性,舍不得分手。只可惜自身控制欲太强,他甚至接受不了女方跟其他异性的正常交流。这样的男性,你觉得在现代社会中占比率高吗?” “肯定不高吧,我身边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人——”唐芥回答。 “错!正相反,这样的男性占比率很高。”唐芥刚想反驳,杨田明没给他机会,紧接着说道:“你之所以觉得身边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因为没有让事件发生的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我先问你,如果你交了一个女朋友,她趁你不在家,带了男人回来厮混,你突然回家发现了,会做出什么行为?” 唐芥听完,沉默了一会说:“应该会很生气,觉得失望,然后让他们两都离开,跟女方分手。” 电话那头用鼻腔发出一声嘲笑:“那是因为,你现在是上帝视角。你没有融入那个环境中。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做出很多你平时完全想象不到的行为。所以才有一种犯罪叫激情犯罪。” “那你说说,一般人会做出什么行为?”被完全否定的唐芥有些不满。 “如果是我的话,会很生气,但是不会当场发作。先让他们穿好衣服,然后让那个情夫体面的离开,留下女人,商讨分手事宜——” 没等杨田明说完,唐芥便出口打断他:“喂——你这不是跟我差不多吗?” “我说,你能不能先别着急打断我,好好听我说完——”唐芥只好先保持沉默,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之所以会选择这种方式,是因为考虑到周边邻居,以及我自己的面子问题。所以不想将事情闹大。 如果,我刚搬到一个新的城市,周边全是不认识的人,连邻居都没见过几次。在这种条件下要是发生这种事情,我没办法想象。” 杨田明说完,停了一会,见唐芥也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于是接着往下说。 “人的行为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可控的,uu看书 .uukanshu 由于周边环境、人物关系的不同,人的选择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比如说,出轨的女性家庭背景很强,你身体素质再好,估计也不敢随意对着她挥拳头吧——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自己的家人。当然,不排除有些丧心病狂的人,只会选择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绝大多数人遇见这种情况没有做出你说的那种行为的原因,不是他们不会去做,而是环境制约了他们,让他们不能去做。 一次家暴后,来自家人、亲戚的指责,邻居们的指指点点,都会让他们慎重考虑是否再次选择这一手段。 当然,社会上有很多人说家暴只有0次跟无数次,其实不然。首次家暴之后,让家暴者继续选择这一方式来解决问题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杨田明停住,像是在等着唐芥回答。 “家暴之后没有受到相关约束?” “没错!因为他发现自己家暴别人后,没有受到大于家暴时快感的谴责,或者说,没有得到大于家暴时快感的惩罚。所以他会继续选择这一方式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 杨田明见唐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语气也逐渐轻松起来。 “那女方不选择分手呢?按照你的理论,她可是收到伤害的那方,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唐芥继续抛出疑问。 “你怎么知道,她提出分手以后,没有受到大于日常家暴行为的伤害?”杨田明的声音又冷淡下来。 唐芥愣在那里,像一尊雕像,连杨田明什么时候挂了电话都没注意到。 第6章 最终,那具被大雨冲出来的白骨跟林晓月的关系还是被徐恒康知晓。 作为张明阳生前的最后一任女朋友,林晓月被要求协助警方调查。徐恒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立马给杨田明打了电话。杨田明以案件暂时还在调查中,不方便透露详细情况为由,拒绝他的请求。 所以他现在班也不上了,索性赖在唐芥的旧书店,磨着他去跟杨田明打探消息。唐芥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拍打着书架间隙,看着霸占他座椅的老友,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早就清楚这事的经过,只怕这朋友也没得做了。唐芥暗自摇头,心想这事决不能暴露出去。 又或者—— 眼珠一转,心里冒出一个主意。他在木头架子上敲了几下手里的鸡毛掸子,瞬间浮起一小片尘埃。见灰尘抖得差不多了,随手扔给徐恒康,让他帮忙放在身后的架子上。 徐恒康不但没把那鸡毛掸子放好,反而拿在手里玩起来,一根根将那深褐色的鸡毛拔下来,又扔向空中,没一会他周边的地板就散落了一层。显然是想激怒唐芥。 “9块9啊,记得转我账上!”唐芥整理中间那排书架,头也不抬的说。 “你还是不是兄弟?你兄弟我的女朋友都被警察拉去问话了!我才知道她上次放我鸽子就是因为警察突然过来找她!她被吓得不轻,又不想我担心,才跟我说身体不舒服的!”徐恒康将少了一半毛的鸡毛掸子扔向唐芥,一边大叫着。 唐芥伸手接住,叹了口气说:“这事你也不能怪老杨,他有自己的立场。这样吧,我们去跟你女朋友父母那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怎么样?” “我还没见过她父母呢——现在突然上门会不会吓到他们啊?” “现在正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啊!今天刚好星期六,他们应该都在家,走吧!”唐芥拉着老友往外走去。 二人打车来到林晓月家小区门口,徐恒康拿着手机,眼睛看向唐芥,神情紧张,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林晓月打电话。 唐芥见他拿着手机半天始终不肯播电话,满脸嫌弃,干脆抢过他手机打了过去。徐恒康慌了,想去抢回来,于是两人在门卫大爷的视线中开始了手机争夺战。 “喂——阿恒?”手机里传来女孩的声音。 唐芥顺势将手机塞进老友手中,让他去说明情况。肉麻一番过后,徐恒康终于艰难地说明自己现在的位置,以及对她的担忧。 女孩半晌没有回应,电话依然通话中。 他们站在小区门口,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唐芥忽然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他听杨田明说起过,林晓月经常在问话的时候晕厥,难道刚刚也—— 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慌忙敲着门卫处大门,跟里面的老大爷解释说有个女孩身体不舒服,只怕已经晕倒在家里了,请求门卫大爷去看看情况。 那老大爷刚好认识林晓月一家,见唐芥神色慌张,也不像是骗人,于是带着两人连忙赶到林晓月家。徐恒康全程有点搞不清状况的样子,想跟唐芥问清楚,但是见他十分着急,也就暂时按耐住内心的疑问。 三人此时站在林家门口,互相对视几眼。唐芥轻轻敲了敲门,好一会都没有反应,刚准备继续加大力度,里面传来拖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 门轻轻打开,是个中年秃顶男人,带着一副厚的像瓶底的金属框眼镜,见是门卫带着两位不认识的年轻人,一时也弄不清对方来意,便开口问道:“这是有什么事吗?” 门卫大爷见到他也愣了一下,指着徐恒康说:“这是你闺女的男朋友,他说你闺女在家晕倒了,我就带他们过来看看!还以为林老师你今天不在家呢,早知道你在家我就不带他们过来了——” 那位林老师听完解释后更疑惑了,摸着没剩几根毛发的头顶说着:“晓月?她今天从吃完早饭就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怎么会晕倒呢?” 然后用看不法分子的眼光盯着唐芥两人,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请问二位是什么人?怎么认识我女儿的?你们两个——哪个自称是我女儿的对象?为什么说我女儿晕——唉——你这个小伙子做什么?” 唐芥没等他说完就侧身窜进屋里,简单观察过后断定那间门上挂着粉色粉色小熊维尼玩具的房间就是林晓月的,便三步当作两步飞跑过去敲门。那林老师这时也反应过来,穿着拖鞋也跑不快,急的差点在木地板上滑倒,幸好被徐恒康一把扶住。 敲了半天门,毫无动静。唐芥对着准备发火的林老师说道:“没反应,您去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吧。” 那林老师却突然紧张起来,双手不断地握拳又松开,想去开门,但手刚碰到门把立刻像触电似的缩回来。 徐恒康担心林晓月真的出事,便直接抓住门把抢先打开门。粉色的墙纸,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床单下面,躺着个女孩,左手无力的吹在床沿,手机掉在地板上。 几人慌了,徐恒康忙将女孩抱起,林老师则去地下车库将车开到门口,一起将女孩送去医院。林老师给正在上班的晓月母亲打了电话,随后也在座椅的后排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排椅背,静静地等待。徐恒康去楼下买水,暂时不在这里。唐芥在前排坐着,此时转过头看向有些狼狈的林老师,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刚林老师开门前的奇怪举止。 就算是继父,需要避嫌,在得知女儿可能晕倒的情况下,会那么害怕打开那扇门吗?唐芥起身走到林老师前排的位置,侧身坐下,轻声问道:“林晓月这种症状经常发生吗?” “我印象中,应该没有——” “前阵子您女儿被警察问话的事情,您知道吗?” “问话?问什么话?”那对厚瓶底折射出疑惑地目光,不像是说谎。 “前阵子,警方发现一具白骨,貌似是您女儿的前男友——您知道这事吗?”对方身体颤了一下,眼睛逐渐往下看去,眼珠子飞速转动着,好像在地板上寻找着什么。 “看来您是知道这个事情咯?她前男友的事。也难怪呢,毕竟大学就在边上,也许——她还带过男朋友回家——也说不定——”唐芥继续试探。 “不,没有——没有——”林老师慌忙反驳。 “您说的没有,是指没有男朋友,还是没有带回家?” 林老师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唐芥吼道:“你到底是谁?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一幕被买水回来的徐恒康看在眼里,他快步走过来安慰林老师,扶着他去旁边坐下。将怀里的三瓶水中的两瓶递给唐芥,拿着剩下的那瓶塞进林老师手上。 林老师对徐恒康似乎没有什么敌意,两人低声交谈起来。徐恒康陪着笑脸,林老师则时常疾言厉色。终于,林老师脸上多云转晴,神色缓和,准备喝口水缓缓。徐恒康殷勤的帮他拧开瓶盖。 这时一位身穿西服套装、身姿绰约的中年女性神色匆匆的跑过来,林老师一见慌得手里的水都洒在身上。一边擦着一边走过去对着那位女士低声说明情况,交谈过程中不时看向唐芥两人。 唐芥走到徐恒康旁边坐下,将水打开递给他。徐恒康一边注意着那边两人的交谈,一边紧盯着手术室方向,喝了一小口水。 那位女士走过来,秀气的眉眼笼罩着一层忧愁,眼眶微微发红。两个年轻人连忙起身,互相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原来眼前这位女士正是林晓月亲生母亲——常娟,现在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堂副理,刚刚得知这件事后立马请假过来。 她看向徐恒康,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我女儿的男朋友是吗?这孩子都没提起过——”徐恒康让常娟坐下,慢慢说起自己跟林晓月的交往过程。 徐恒康的大学同学跟林晓月刚好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两个女孩子玩得比较要好。听说林晓月还在单身,于是就将自己的大学好友介绍给她。两个年轻人这才开始接触,逐渐发展成男女朋友。林老师此时也走过来,挨着自己妻子坐下。 这时护士过来通知病人已经醒了,于是几人一起往病房涌去。女孩面容憔悴,正呆呆地看着病床上方的天花板。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她看向门口的方向,眼神空洞,像是在盯着你看,但是又没在看你。 医生见进来一堆人,皱起眉头,他问众人谁是病人家属,林老师嘴唇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常娟白了旁边的丈夫一眼,急忙上前说自己就是病人母亲。医生便带着林晓月父母走去外面,似乎是在询问病人的情况。 徐恒康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走到病床边蹲下,握着林晓月的手缓缓诉说着他对她的喜欢,对她的爱意,以及两人日常的点点滴滴。林晓月无神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团空气。 徐恒康忍不住红了眼睛,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没事的,会好的——”也不知道是这几句话起了作用,还是林晓月累了,渐渐地她睡着了。 唐芥本想拉着徐恒康出去,但见好友满脸的担心,觉得还是让他独自在这陪伴着比较好。自己也不好在这站着,便轻手轻脚走出病房,转身看见前方不远处医生还在跟那对夫妻说话。他快步走过去,小心地靠在较近的一处墙壁上,隐约听见医生在说什么‘精神方面’‘状态差’‘要去看专门的医生’等等字眼。 刚准备在走近一点,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秃头脑袋,上面架着一副厚瓶底似的眼镜,原来林老师已经发现他在偷听,此时正对他怒目而视。 唐芥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林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吓我一跳,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厕所——”转身装作找厕所的样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来林晓月确实精神状态不好。是从大学时候开始的吗?还是近期开始的呢?那个林老师似乎对这事一点都不清楚。是因为他平时都不跟女儿接触吗?唐芥思索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啊——抱歉——”他转身看向被撞的那个人,对方此时也正停住看向唐芥,是个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人。清秀的脸上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转身走了。 唐芥见那人急匆匆往前走去,在林晓月的病房门口停住,便猜到来人是谁了。果然,他看见林老师拉着那个年轻男子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 唐芥想起以前西装男说的事情,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也快步走回病房。果然,那位年轻男子正拽着徐恒康的衣服大声叫着,连医生都拉不住他。 唐芥拨开众人,一把抱住发狂的男子往旁边拖去。林老师也抓着那人胳膊,努力解释着。终于,他冷静下来,低沉着嗓子让唐芥松开手。 唐芥乖乖退到一边,林老师则向众人介绍这个刚到的男子就是晓月的哥哥,林晓磊。顺便跟徐恒康道歉,解释说儿子一向很温和,只是见到自己妹妹这幅样子才会发怒,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徐恒康虽然吃了一惊,但也能理解对方,uu看书 .uuknshu 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唐芥靠在墙上,眼睛在众人身上来回跳着,林老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常娟坐在床上,手里握着林晓月的左手,林晓磊站在床的那一侧,以及,此时蹲在自己身旁的徐恒康,正握着林晓月右手。 唐芥发现林晓磊虽然已经冷静下来,眼神依然愤怒,甚至可以说是,仇视,他死死盯着握着林晓月手的徐恒康。让他想起来那夜见到的那头野兽,也是这样死死盯着坐在地上的女人。 对面的人也注意到唐芥的目光,他隐藏了自己的恨意,换了一副冷漠的表情看着唐芥。这时常娟发话了,让大家先回去休息,这里今晚就交给她。徐恒康自然不同意,坚持要留在医院照顾。常娟见他坚持如此,只好同意,让林老师带着刚从外地赶回来的林晓磊先回去休息。 林晓磊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拉着林老师回去了。徐恒康也站起来,可能是蹲久了想换个姿势,他扶着床沿缓缓起身,让唐芥也回去休息。见常娟也没吃晚饭,就提议自己去买点吃的回来,这样两人也有力气好守夜。得到对方同意后跟着唐芥出了医院。 两人默默走着,徐恒康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晓月的事情了?” “恩——” “什么时候?” “在你第一次来找我之后不久,杨田明就过来跟我说了这个事情——”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 徐恒康眼睛通红,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 第7章 唐芥盯着那桌饭菜,提不动筷子。他想起来孙郁雪说的,这里的菜都是粪水浇灌而成。不知道他们洗干净没有,他犹豫着,小心地挑着豆皮类的菜塞进嘴里。见老太太没有出来吃饭,便低声问旁边的孙郁雪:“你奶奶不出来露个面吗?” 孙郁雪看向主屋,说道:“爸爸说奶奶精神还不是很好,所以等会单独把饭菜送进去给奶奶吃。等会奶奶应该会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话音刚落,就看见孙父扶着老太太出来跟大家打招呼,孙父接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又带着老太太进去休息了。 吃完午饭,小姑、姑父带着儿子去主屋见老太太,二叔说镇上饭馆交给下面伙计不方便,准备开车带儿子去镇上,让妻子留下招呼客人。孙郁青见爸爸弟弟都准备回镇上,也说化妆品店没人看管不放心,嚷着要跟一起。 于是大家都散了,只剩下几个老太太正拿着塑料袋往里倒着各桌上没吃完的菜。唐芥重又提起要去那间屋子探探情况,见孙郁雪有点犹豫,就说只去那附近看看环境,也不去跟人家里打交道,这样总算说服了她,二人慢慢往那边走去。 走过一条羊肠小道,总算到了地方。外观上看这只是一栋普通的两层楼房,只是四周都建起了院墙,墙面顶部插着很多玻璃碎片。大门像是由两块整铁片做的,严丝合缝的闭合着,看不见里面情况。四周都是水田,再没有其他住房。 唐芥绕到楼房后方,发现除了一堵高高的院墙,下面还有个小菜园,种着萝卜,还有一些绿色叶子的叫不出名字的蔬菜。一个木制的架子立在中央,上面垂着一根根长长的豆角跟黄瓜。墙壁下方还有一截白色的管道露出来,断断续续往外淌着水,那水经过菜园直接流进田里。这应该是用来排出家中废水的。管道周围聚集着些虫子,附近还长着几丛粗壮的杂草,隐约还能听见几声青蛙叫。 唐芥见那长在水管附近的萝卜似乎比其他位置的大一些,就指着那水管问:“那个地方是施肥的吗?怎么那几根萝卜长得比较大啊?” 孙郁雪听他这么说,也走过去研究起来:“是不是因为是,这管子排出来的是马桶的水啊,所以这块土地就肥一点——” “我去,又是有机肥啊!这几根萝卜长得再大我也不吃!”唐芥满脸恶心的表情,捂着口鼻说。 “这人家的萝卜,你想吃也不给你吃!” 两人拌了几句嘴,发现除此以外,这里再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整面墙上连个广告都没有,村中其他靠近马路的墙壁上都被喷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买房、医药等信息以及号码。不过也是,这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离马路又远,自然不会有人将广告喷到这边来。想到这里唐芥轻轻拍了拍墙壁,说可惜了这么大一堵墙,不然还能卖不少钱。 这时从上方传来讲话的声音:“你们是谁?在这做什么?”二人抬头一看,原来二楼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怒目看着他们。 唐芥眼珠一转,立刻挤出满脸笑容,对着上面人喊道:“你好,我叫唐芥,是昨天才到这村子的,看见这就你这一栋房子,觉得好奇就过来看看,打扰!打扰啊!”说完就准备拉着孙郁雪离开。突然上面那人又说:“你是——小雪吗?” 孙郁雪止住脚步,看向那人点点头说:“我是孙郁雪,昨天才回来的,你是——阿文?”二人都惊喜的叫起来,原来他们是小学同学,多年未见,才有点认不出来。 等了一会,那人才从楼上下来,将铁门开了条缝钻出来,顺手将身后铁门带上。站在门口跟孙郁雪叙旧。只见他穿着一件深蓝色卫衣,搭配着黑色棉质运动裤,裤腿上还沾着些泥点。鞋子倒是干干净净的,像是特意换了。 原来这人叫孙伟文,以前跟着父母搬去外地生活,谁知道前些年母亲意外去世,父亲深受打击,身体也不太好了。前几年父亲开始考虑落叶归根,时常念叨着家乡,于是又举家搬回到村里居住。由于父亲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便决定将屋子建到这远离村庄的位置。 聊了一会,屋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呼喊着孙伟文。他转头应了一声,眼中怒色一闪即逝,笑着对孙郁雪说:“我爸爸要吃药了,我得回去了,他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就不请你进去了,改天我再去你家找你啊!”二人走了很远还看见那人站在门口,似乎还带着笑容。 “好像他爸爸吃药也不是很着急嘛,这么久了还在那站着。”唐芥忍不住吐槽。 “那是人家讲礼貌,你就知道瞎说!” 等二人回到孙宅,听见正房传来扔东西的声响,原来是老太太在发火。孙郁雪赶紧走过去,刚好里面扔出一只玻璃杯,差点砸到她身上,还好唐芥手快拉开她。 进门一看,老太太像发了狂一样在躺椅上捶着自己胸口,嘴里叫着难受。孙父想抓住老太太双手,防止她弄伤自己。可是老太太此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劲儿比他还大。林妈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急得快哭出来。唐芥立刻走过去,跟孙父一人抓一只手,硬生生按住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双手动不了,嘴巴仍然叫着难受,突然伸着嘴向左边的唐芥咬去,唐芥一个躲闪不及,手腕被咬住,很快鲜红的液体顺着手臂淌下来。 孙郁雪连忙掏出一把纸巾揉成团,走过去跪倒在躺椅边上,将唐芥的手小心地往外掰,u看书 .ukhuom 一边将纸团塞进老太太嘴里,防止她咬到自己舌头。这时小姑父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了,给老太太打了一针,很快,她安静下来。 他们安顿好老太太去卧室睡下,那医生见唐芥手还流着血,就拉他到一边,从药箱里掏出药物纱布,准备帮他包扎。 趁着医生准备的空档,唐芥低声询问老太太情况。那医生转头四顾,见没有人也压低声音回答:“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他先给唐芥上了药,然后拿纱布简单包扎好,见唐芥满脸不信的样子,接着说:“那老太太上次在医院里也这样,虽然昏迷着,但是一直说着胡话,手上劲儿还大——肯定是中邪了!”说完他赶紧收拾好药箱,跟孙姑父打声招呼就走了。 唐芥走进卧室,众人都围在床边。孙老太躺在床上一脸祥和,完全想象不出来刚刚发狂的模样。孙父让大家先散了,这里他一个人照顾就行。然后让孙姑父留下,两人似乎有事要说。其他人就退了出来。唐芥让孙郁雪带着林妈先出去,自己则在这蹲守。 果然,里面传来孙父严厉的说话声,他质问着孙姑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姑父支吾半天也说不清楚。里面争论半天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唐芥转身准备走,看见地上碎着的壶里还盛着一点橙汁。他鬼使神差蹲下身子,沾了点橙汁塞进嘴里,跟自己以前喝的没什么分别。 第8章 第三天早上,唐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刚打开门准备去上厕所,却看见林妈站在院子中看向他门口这边,像是找他有事。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顺从自己的生理需求,去了洗手间。等他解决好出来,林妈却已经不在那了。他带着一丝疑惑回到房间,见早饭已经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了,一碗小米粥,两只饺子,一叠小菜。 原来孙家一向是分餐制,各家饭菜都是单独送去各家房间。但是总体还是林妈一起烧的,只是装盘时分开,而且由她亲自送去各个房间。这过程中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有很多机会可以在老太太饭菜中做手脚。 关键是,对方做了些什么。现在连那毒是什么都不清楚,更别提是怎么混进老太太胃里了。想起昨天老太太发狂的样子,除了孙郁雪,其他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唐芥盯着手中的饺子,捏了捏,心想老太太会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吗?他脑子中立马有了主意,飞快的解决完早饭,他端着空盘子走向厨房。 见林妈正在洗碗,他咳嗽一声引起对方注意,然后笑容亲切地准备将手中的碗筷放进水池里。却见林妈眼疾手快的接住他的碗筷,嘴里叫着:“这是老太太洗碗的地方,你们的放那边池子里!”然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马住了嘴。只是将唐芥的碗筷放进旁边的池子里。 唐芥见状,笑着问道:“老太太的碗筷是材质上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要单独洗呢?” 林妈低着头默默洗碗,也不搭理他的问话。 “这样吧,我帮您洗碗,等洗完了您再跟我好好说说其中奥妙!”说着唐芥撸起袖管,开始洗旁边水池的碗筷。 林妈忙阻止他说:“你是客人,怎么能洗碗!这让太太知道了,又该骂我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这个事情?何况厨房离正房那么远,老太太也看不见你——”厨房设在靠近西厢房边上的倒座房中,跟唐芥住的屋子只隔着那座洗手间。 林妈见唐芥坚持要洗,也不再阻止,继续默默洗着手中的碗筷。唐芥笑笑,接着问道:“您早上站在那是在看我吧?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林妈闻言手中动作也跟着顿了顿,紧接着就继续了,也没搭话。等二人收拾好厨房的一切,唐芥随手拿起架子上一块单独放的抹布准备擦手,却被林妈一把扯过去,又重新给他拿了块。 唐芥也不多话,接过抹布擦了起来,看了下四周无人,便探过身子在林妈耳边耳语了几句,见林妈神情有异,知道自己猜对了。也不再多言,微微笑着将抹布递给林妈,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有了一块拼图,剩下的,就是尽快找到临近位置的其他图了。他脑子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刚准备出门却被人叫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他转过身子,看见孙大小姐黑着眼圈向他走来,看来昨夜似乎没怎么睡觉。 他说想去镇上看看她二叔的饭店,见识见识饭店的经营。孙郁雪虽然疑惑,但是知道拒绝也没用,何况父亲也不要她进去照顾奶奶,在这呆着只会心烦,于是答应唐芥带他去镇上。家中仅有的车子被叔叔开走,两人只好去村口等公交。 在这等待的空档,唐芥便问起她家分餐制的由来。原来奶奶三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乙肝,为防止传染给其他人,干脆全家施行分餐制,防止交叉感染。 等车子到了,唐芥让孙郁雪先上去刷卡付钱,自己紧随其后。车上人不多,唐芥抢先坐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孙郁雪只好在他旁边坐下,就这样摇摇晃晃到了镇上。 车子到镇上差不多已经10点多钟,刚停稳,唐芥没等孙郁雪起身,就强挤过去,飞身下了车弯腰吐起来。原来那村中没修水泥路,一路上坑坑洼洼,车身跟摇床一样晃悠。唐芥一直忍着,直到停车才忍不住开始呕吐,差点把昨夜吃的都呕出来。孙郁雪去远处摊子上买了瓶矿泉水,递给唐芥,又掏出手帕纸给他。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说:“没想到你晕车这么严重,早知道就不带你来镇上了——”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肯定不能白来!你看我胆汁都吐出来了,带我去吃点好的补补吧,我饿了——”唐芥拿水漱漱口,又吐出来,边擦嘴边说。 孙郁雪看着他这刚吐完就猛涨的食欲,惊叹一声,加上唐芥点名要去二叔饭馆吃饭,便叫了辆黄包车,直接给他们拉到二叔开的饭馆门口。 “长华菜馆?你二叔叫孙长华啊?”唐芥指着门口的招牌问道。 “对啊,二叔孙长华,我爸叫孙长荣,小姑叫孙长桂-——”孙郁雪一一介绍家里长辈,带着他进去。 孙二叔见到二人吃了一惊,问他们怎么来镇上了。孙郁雪解释想带唐芥到处看看,就来了。然后唐芥因为晕车吐了一地,现在觉得有点饿,想着过来尝尝二叔饭馆的味道,于是一起过来。 孙二叔将信将疑,就让他们先坐下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等会让厨师给他们做。这时孙郁涛走进来,见到二人也吃了一惊。孙郁雪便将刚刚对二叔的说辞再说一遍,接着唐芥开始点菜:“回锅肉、小炒肉、咸肉炒大蒜,再来一碗米饭!” 孙郁涛摸摸后脑勺,接过孙二叔递给他的外卖边往外走边跟他们说:“我先去送外卖,等你们吃好了,我下午带你们去逛逛啊!” “好啊好啊!我们正愁没有向导呢!”唐芥笑眯眯接过话茬,对着出门的孙郁涛摇手再见。孙郁雪见堂弟已经走远,一巴掌拍过去,低声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饭菜刚好端上来,唐芥抽出筷子,拿餐巾纸擦了擦开始夹菜,边嚼边说:“天机不可泄露——” 等他吃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又去接杯纯净水漱口,然后慢悠悠走过来用眼睛指使孙郁雪去付钱。孙郁雪按耐住心中怒气,拿着钱走去结账的地方,见就二叔一个人在那,便递过钱问道:“二婶呢?今天没来吗?” 孙二叔皱着眉头把钱推回去说:“你在叔叔这吃饭还给钱,这传出去叫什么话!叔叔虽然没你爸爸赚得多,一顿饭还请得起!快把钱拿回去!”然后指了指后厨说:“你二婶子在里面盯着大厨做饭呢,前几天有人说我们家菜发苦,她现在每天都去盯着那几个厨师做菜,怕他们乱放调味料,这两天果然好了——” 闲聊几句后,uu看书 .uukanshu饭馆人渐渐多起来。孙郁雪为了不继续打扰二叔工作,见堂弟孙郁涛还没回来,准备拉着唐芥先出去四处逛逛。 外面艳阳高照,碧空如洗。二人顿时觉得心情都变好了,左右看了一会,选了一条有树荫的路慢慢走着。 路边上种着大棵的梧桐树,阳光穿过梧桐叶子映在水泥路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块块闪着光的金子。唐芥双手插着外套口袋,也不说话,脑子里在想着这几天见到的人和事,渐渐出了神。 孙郁雪踩着脚下的阳光,偶尔偷偷用眼角看着身旁的男人。身材修长,背部挺拔,有些苍白的脸上,五官端端正正的,眼睛藏在长长的刘海下看不清楚。 其实这人长得也还行嘛,虽然邋遢了一点……她心里正胡乱想着,身旁的人却突然停住脚步。她转过头看向他,心里小鹿乱撞,脸上也跟着泛起了红晕。 “你那个堂姐的店,你知道在哪里吗?”唐芥双眼无神,喃喃问了一句。 “知道,我以前去过一次——” “那我们去看看吧——好一会没看见你堂姐,还有点想念了——”他说着玩笑话,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指着前方问道:“是这个方向吗?”见她点头,便催促她快点走。 第9章 孙郁青的店开在离饭馆不远的街上。二人沿着树荫路走了一会,拐过一个街角,孙郁雪指着不远处一排商铺说:“喏——堂姐的店就是那边第三间——”唐芥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一排店铺有卖卤味的,有卖衣服的,其中一间招牌写着【青青美妆】四个大字的,应该就是孙郁青开的那家。 两人走到店门口,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好像说着什么钱,什么到期,不然就去找你家人之类的话。 砰——玻璃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砸碎,发出巨大的声响。唐芥一把拽过孙郁雪藏在身后,撩起衣服护住头脸。二人心知不妙,赶忙走进店铺,见几个年轻男人正围着孙郁青。其中有个人手上还拿着根手腕粗的铁棍,作势准备敲碎那排装着化妆品的玻璃柜。看来刚刚敲碎玻璃门也是他的杰作。 “大姐!你们放开我姐姐!”孙郁雪急忙冲着那群人喊道,一边走过去拽过孙郁青,走到一边,见她没有受伤,稍微放下心来。 那群人这才注意到刚进门的二人。为首的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青年抢过旁边人手上的棍子,拿在手上敲着,忽然猛地砸向旁边的玻璃柜,瞬间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瓶瓶罐罐也跟着摔在地上。他笑着继续把玩着手上的铁棍,说道:“小姑娘你听过一句老话没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个好姐姐欠我们一大笔钱,现在我们过来跟她要,是不是应该的?啊?”那群年轻人一起笑着附和。 孙郁雪闻言,转头问她堂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孙郁青只沉默着,也不说话。那紫头发的人见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举起棍子准备砸碎另一处玻璃架。好在唐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铁棍,另一只手抓住那人手腕,将棍子夺下。 然后学着先前他的模样,玩着棍子,说:“你们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拿着武器伤人了——”其他几个青年还准备撸起袖子干架,被那紫毛拦住,他笑了笑,对着孙郁青说:“既然今天你有朋友在场,我就给你个面子,明天再不还钱,你这家店就等着报废吧!”说完就招呼其他人离开。 见那群人走远了,孙郁雪赶忙询问堂姐缘由,但是孙郁青依然不做声,默默收拾店铺。唐芥看着扫地的孙郁青,怕她是因为自己这个外人在场才不想说话,脑子一转,主动说要去买点奶茶给二位小姐压惊,小心地跨过地上的玻璃走了出去。 他本想在门口偷听,但是路上人来人往的,他不想被人当做变态,只好先行离开。想着要去哪里买奶茶,抬头四顾,见不远处就有一家,心想着天助我也,一路小跑着过去。 “老板,来三杯奶茶!”唐芥走进奶茶店,开始下单。 “想喝什么?你看下菜单。”奶茶店老板是个三十左右的女人,身段苗条,脸上化着妆。递菜单的那只手修长细致,指甲干净。唐芥接过菜单挑选着,一边偷瞟眼前的女人。那女老板上身穿着贴身的薄毛衣,胸部形状很好地勾勒出来,毛衣下面被收进包臀裙中,腰身依然盈盈一握。 看来这家奶茶店生意很好,这样小道消息应该也不会少。唐芥思索着,想跟这女老板打听一下对面孙郁青的情况。 “那就三杯珍珠奶茶吧,要小杯的。”唐芥挑了最便宜的,将菜单又递回去。 女老板笑了笑,说了句稍等,开始做奶茶。 唐芥在旁边坐下,闲聊似的说起来:“我刚刚走到那对面的店准备给我妈买几件衣服,结果发现有家店玻璃碎了一地,还有好几个人在里面吵架,吓死人——”说着还作出满脸惊讶的表情。 那女老板听了,冷笑一声说:“那家美妆店吧,这阵子经常有人去闹。听说啊,那家老板,就那个女孩,借了一大笔钱!那些人都是来催债的!你想想,年纪轻轻的女孩,怎么借那么多钱?还不是贪图享受,虚荣!看她天天穿的背的都是名牌,听说还交了个男朋友,有时候还来接她呢——” 唐芥想起第一天来孙家,孙二婶说的话。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男朋友?说不定就是普通同学呢——” 女老板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说:“我开始也不确定,有一天晚上我这来了群学生,就关门晚了点。回去的路上就看见啊,他们俩抱在一起,那啥呢!” “那啥?那啥是什么?”唐芥疑惑的问道。 “啧,就是那啥啊,亲嘴!”女老板见唐芥不开窍,笑着解释道。 “那还挺含蓄啊,大晚上的才亲嘴——”他觉得有些好笑。 “听说那女孩爸妈准备给女孩找个有钱人嫁了,那男孩啊,看着就不怎么样,估计没什么钱。我猜测啊,她爸妈都不知道她有这个男朋友,不然早搅得天下皆知了。”这时奶茶好了,唐芥接过奶茶,又问:“那你还记得那男的长相吗?是这个地方人吗?” 女老板回忆了一会,说:“应该不是这附近人,听口音像是外地的。不过那男孩每次来都是一身黑漆漆的打扮,晚上往那一站,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唐芥谢过老板,拎着奶茶回去了。 等他回到被砸的店里,发现两人还在打扫,就将奶茶递给孙郁雪,让她带着她姐先到一边喝,剩下的就交给他。 孙郁雪就拉着堂姐走到门口台阶上坐着,取出一杯奶茶给她说:“姐,先歇会吧,里面就给唐芥打扫——” 这时孙郁青突然开口问道:“你爱他吗?”孙郁雪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满脸惊讶的看着她说:“什么?你说谁?唐芥啊?” 孙郁青吸了口奶茶,点点头。 孙郁雪脸红起来,问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盯着前方出神,说:“我以前总喜欢跟你争,争吃的,玩的,甚至,是奶奶的关心。你每次都跟傻子一样,被我耍的团团转——”她低声笑了一下,接着说:“你现在发现了吗?” “恩,发现了。但是那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孩子,我也没有生气——”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从小就有着最好的!你爸妈都能赚钱,还是知识分子,你爸爸会给你念故事书,你妈妈会给你买好看的衣服,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爸妈只会打我,骂我,给我买便宜的衣服,丑的死人!”孙郁青语气激动,脸也涨得通红。 反倒是孙郁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愣着说不出话。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表姐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跟她相处的。 孙郁青突然起身,将手中没喝完的奶茶重重扔在地上,说:“我发誓,这种廉价的东西我以后永远都不会碰了!” 然后走进店里,见唐芥正将玻璃扫在一处,用簸箕装着往桶里倒。她走过去抢过笤帚跟簸箕,看都不看他一眼说道:“你带着小雪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唐芥感觉气氛不对,连忙答应,出门一眼看见摔在地上的奶茶,还有站在一旁的孙郁雪。他拉着孙郁雪往孙二叔饭馆的方向走去,好一会孙郁雪才开口:“原来她一直都很讨厌我。”唐芥捏捏她的手,说:“我们活在世上,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不然只会自找麻烦。” 她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这个人是自己亲堂姐。从小一起吃喝拉撒,甚至还在一个澡盆里洗过澡,uu看书 w.ukanshu原来这个姐姐一直都这么讨厌自己。她忍不住掉下泪,刚想擦,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唐芥牵着,顿时紧张起来,抽出来又不是,不抽出来也不是。 唐芥见她哭了,就放开她的手,从口袋掏出纸巾打开,抽出一张递给她。她见他掏纸巾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好像很舍不得似的,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喷出一个鼻涕泡。于是在唐芥的哈哈大笑中,她抢过他手上的纸巾转身擤起鼻涕。 好一会后他才止住笑,见她脸红到脖子根,也不再打趣,正经道:“刚刚我出去买奶茶,你姐姐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她没答话,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跟你说?那你们这是塑料姐妹情啊!”唐芥感慨道。 “呸!你才是塑料姐妹!还不是因为你买的奶茶她不爱喝,才生气的!你要是买点贵的奶茶,说不定人家还愿意多说几句——”孙郁雪整理好自己仪容,开口反驳他。 “这跟我奶茶贵不贵以后什么关系?我买奶茶在后,你们一起聊天在前,完全没有前后关系!” “反正就是你的错!都怪你!”女孩大叫着,伸出拳头向男孩打过去。男孩飞快的闪躲。就这样打闹着,他们很快到了孙二叔的饭馆。现在差不多下午三四点钟,客人很少,孙二叔在柜台那打着盹,他儿子在桌子那玩着手机。 第10章(后记) 见徐恒康连续好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躺在床上的林晓月,常娟忍不住再次劝他回去休息。得到的答案一如往常,他坚持要等床上面容惨白的女孩醒转才能安心回家。 常娟叹了口气,但是内心又有点欣喜。自从10年前她下定决心离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想起10年前那个下午,她由于忘记一份重要的文件而临时回家,发现自己的丈夫正抱着刚上高中的女儿上下其手。她只觉得像是有颗炸弹从胸口炸开,硝烟从肺里往嗓子眼、口鼻里乱窜。 她一直忙于工作,对女儿的关心随着孩子逐渐增加的年纪而逐年减少。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认真工作,工作稳定,加上丈夫的工资就能给女儿一个光明的未来。却忽视了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成长,原来女儿越来越内向不是青春期激素的影响,而是她正遭受着非正常家庭的环境。 她跟丈夫大吵了一架,责问丈夫为什么这么做。丈夫先是窘迫,然后愤怒,抓起手边的玻璃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炸出一朵蘑菇云。 他反过来指责她婚前不检点,这个女儿还指不定是谁的种。 这时她瞥见女儿已经失去意识晕倒在沙发上,这是她见到的女儿第一次晕厥。 这些年来,哪怕是丈夫醉酒后的暴力也没让她产生离婚的想法,但是女儿那张翻着白眼晕过去的脸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这种生活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 离婚后,她带着女儿在酒店附近租了一间小户型,为了补贴家用,她不得不更加努力上班。不,也许只是为了逃避,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儿。所幸常笙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段悲惨的过去,逐渐好转。 两年后,经朋友介绍,她认识了林友生,这位人民教师有着跟她相似的过去,相伴十几年的妻子出轨,抛家弃子。她开始十分犹豫,毕竟他有个十几岁的儿子。但是最终,她还是陷进去了。独自一人抚养女儿的生活,带给她的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拮据,更是心灵上的艰辛。 重新组建家庭后,她要求将女儿改名为林晓月,希望一切重新开始,并跟酒店申请只上白班,观察了新丈夫一年。可能是身为中年男教师养成的习惯,他对刚进入高中的林晓月保持着类似老师对学生的距离。 女儿来到高中,新的环境似乎也让她变得开朗,常娟经常能看见女儿脸上带着笑容。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继子对她们母女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她也能理解,从来没有强求他改口。说是不强求,实际上她内心也有点排斥。这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眼神冷漠,有时甚至会让身为大人的她害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女儿要上大学了。继子跟女儿的分数差不多,但是丈夫坚持要他填外省的学校,理由是男孩就应该出去见见世面。 她觉得这样也好,男人是该出去闯闯。幸亏女儿选择留在本地念大学,这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远超出她的想象。她从来没想过继子对女儿的感情已经到了畸形的地步,她心里满是悔恨,责怪自己没能早点察觉,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徐恒康安慰她,应该往前看,好在晓月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才强打起精神,辞去酒店工作,全身心照顾女儿。 她跟老天祈求,只要这次女儿可以忘记那段过去,她愿意余生吃素,再不杀生。她相信老天爷不会那么狠心,让已经遭受十几年惨痛的女儿继续活在痛苦里。 她伸出手抚摸着女儿的额头,见女儿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慢慢睁开双眼。她慌忙推醒趴在床边小憩的徐恒康,两人激动地盯着正缓缓醒过来的林晓月。 “妈,你怎么了啊?怎么眼睛这么红?”林晓月伸出手,想摸摸母亲的脸。 常娟俯下身子,握住女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哽咽着说:“妈妈没事,就是这几天没睡好,你看,阿恒也在呢——” 林晓月歪过头,看向徐恒康,嘴角弯起好看的微笑:“阿恒你好丑啊,胡子都不刮,你要是这么邋遢我就不要你了——” 徐恒康牵起她另一只手,笑得流出眼泪。 窗外传来知了的叫声,常娟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晴空万里,偷偷擦了脸上的泪水,笑了。未来会更好的,她坚信着。 前言 黑压压的天空乌云翻卷着,地面上的灰尘被风吹得高高飞起,迷了过路人的眼睛。红色的塑料袋挂在花坛里的月季花上被吹得哗哗直响,几片枯叶贴着地面悠悠前行,似乎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正在牵引着它们。 一只黑白相间的休闲鞋悄然落下,踩在枯黄的叶子上,止住了它们的去路。往上是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再往上是一件白色的短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青年的半张脸。 他看着阴沉的天空,明显加快了脚步。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在他到达目的地之前千万别下雨,一边沿着马路小跑起来。 风渐渐大了,迎面吹开他的刘海,露出一双眯缝着的眼睛,他伸出右手挡在眼前,左手拎着一盒西红柿蛋炒面。 刚走到一排商店街,大雨哗啦啦的倾盆而泻,他一闪身跳进其中一家店门口,上面伸出来的一截阳台勉强可以遮住雨。沿着这排店铺,他走到自家书店,发现门上夹着一个大红色的信封,心里有些奇怪。 这时一阵狂风吹过,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他身上砸去,于是只能慌忙将信封收了,走进屋内。 将外卖跟信封一齐放在桌子上,他抖抖身上的雨水,找了条干毛巾搭在头上,这才坐下来吃饭。 拿起那只红色信封,他反复翻看着,信封很重,很厚,里面似乎放着一封很长的信。封口有火漆,是一只高跟鞋的样子,也是红色的。 他抽出一把小刀,沿着火漆小心地划开,没有破坏火漆的形状。 一共十三张信纸,写得密密麻麻的。第一张纸张很新,写着几行介绍内容。大意就是,这是个高中时代的故事,写这封信的人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听说这家书店的老板热心助人,所以写信的这个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这封信送过来,希望可以寻求帮助。 呲溜一声,唐芥吸进去一大口面条,打量着这张信纸,又看了看剩下的那十二张,暗自想着:是谁暴露了我拥有乐于助人这个优良品质的? 为了方便大家观看,书信内容一字未改,全盘如下: 这是个过去的故事,虽然已经年代久远,但是它一直萦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尤其是近日来,连连噩梦将我从睡眠中惊醒。我知道,终究是逃不过的。但是我也无能为力,曾经的我拥有着揭开一切的力量,现在已经消失殆尽。 我选择了逃避,逃避了很久,但是她不肯放过我,她需要这一切的真相。我只能回来,想尽办法,终究还是失败了。 为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我将自己曾经的日记整理出来,将有关这件事的所有经过一一写下。所以可能有些冗长和无聊,还希望你可以细细查看,避免遗漏关键信息。 我衷心的请求收到这封信的你,可以帮助我,解开这一切的秘密,将恶人绳之於法,为枉死的人正名。 信件(1) 九月一号,新学期开始了,我们搬到后面的毕业班教学楼,跟高一高二的那群小屁孩彻底区分开来。 第一天上课,班主任在语文老师进来之前抢先一步霸占了讲台,冲着我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话,不断强调着距离高考还剩下不到一年,让我们切莫虚度光阴,要把握这最后的冲刺黄金期。 坐在我前面的物理课代表嘿嘿一笑,用书当着转过头冲我们做鬼脸,一脸的不屑。他是班主任的得意弟子,听说他爷爷曾经也是这所高中的老师,所以当初他中考拿了高分也没去镇上最好的高中。据说是因为他爷爷摸透了他的性格,深知他去一中也是贪玩,不如在二中学习,还能拜托曾经的同事可以对他严加看管。 右手边的生物课代表是个女孩,扎着马尾辫,正聚精会神听着老班演讲,她注意到我在看她,转过头对着我甜甜一笑。我冲她做了个‘好久不见’的口型,然后又挥挥手。她笑得更欢了,偷偷用手指着讲台,让我认真听讲。 我转过头发现老班正板着脸瞪着我,连忙端正坐姿,作出一脸苦大仇深的沉思表情,不再玩闹。 “咳咳。”门口传来两声咳嗽,语文老师挺拔的身影一如往昔,腰间扎着一条鳄鱼牌皮带,衬衫下摆随意的塞着,在小腹附近凸起一块。 老班这才收住话头,从语文老师旁边侧身出去,烫的微卷的头发连上发梢大概只到语文老师胸口。 “好了,我们来上课。”老师止住有些喧闹的我们,“翻开书,今天来上第一课,我们来看看是什么,哦,是水浒传啊,好,今天我们来上‘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语文课咋一看似乎很随意,好像老师都不备课,想到哪说到哪。实际上就是很随意,老师先是照着课本读一遍,然后解释一遍,差不多一节课就过去了。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还没从假期中缓过来,刚到第三节课中间休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都呈现出疲累之色。物理课代表早已趴在桌子上,小平头剃得光溜溜的,露出宽大的前额。他侧着脸冲生物课代表露出猥琐的笑容,一边问道:“陆云啊,暑假报了补习班吗?” “没有啊。”女孩陆云尴尬一笑,“你们都报了?” “我老妈逼着我报的,一个老班的物理,还有个英语老师的,哎,天天去就是玩,跟他们几个一下课就去打游戏了,谁学得进去啊!” 讲台上一个瘦猴一样的男生正在擦黑板,听了这话撇撇嘴冷笑一声:“罗桥,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上次补习班考试拿了第一啊,在家肯定都拼死里学吧?不然你那眼镜片怎么越来越厚呢?” “赵林,你别瞎扯好不好?跟我玩的好的都知道我这是打游戏才近视的,我要是跟你一样认真学习了,还不至于就现在这个水准。”罗桥昂起头反驳着,在我这个位置看过去,他的头型特别像一只灯泡。 黑板终于擦完了,赵林走到教室左边的窗户,冲着外面拍手,白色的粉笔灰像雪花一样被风席卷着,吹向后排窗户。一个留着长刘海的男生坐在第三排吃着泡面,突然被一阵灰尘呛到,原来今天的风是往教室里面的方向,那些白色粉尘从第二只打开的窗户飘进屋子,落进他的泡面桶里。 “xxxx!”他骂了一句脏话,“谁弄的粉笔灰?让人怎么吃?”他站起来,身材魁梧,胳膊上肌肉凸起来,像灌篮高手里面樱木花道灌篮时候的特写。 此时罪魁祸首赵林正站在第一排跟班里的公子哥萧子昂聊天,听到有人骂他,脸上表情变了变,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又恢复笑容。几个男生聚在第一排,接水打闹着。只要他不承认,也没人知道是他让人吃了一嘴粉笔灰。 第四节课铃声响起,生物老师夹着课本风风火火地走上讲台,操着一口不知道来自何方的浓重口音。不知道是否因为他讲话太难辨认,所以上次期末考,全班生物平均分只有六十多。 我却考了八十多,当然我自己知道,其中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是生物老师错以为我是靠着真实水平拿的分数,因此上课时不时看向我,似乎再问我听懂了没。我有些心虚,只能打起精神,保持微笑,一脸‘我懂了,您说的很好’的表情。 尽管如此,开学两周后,突然换了个新的生物老师,据说是全校教生物最好的两位老师之一。于是第一次模拟考,全班生物平均分整体提高,我却考砸了。老班私下找我谈话,十分惋惜的说:“以前生物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次还考差了呢?” 我低着头,脸上烧烧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信件(2) 全年级总共二十个班级,我们就是那第二十个。地理位置也很优越,出门左拐就是厕所。因此一下课,老师还没走出教师大门,就有几个猴急的忍不住从后门窜出去,抢占有利位置。不超过两分钟,就能看见浩浩荡荡的黑色人头从教室外面通行,男男女女,有结伴而行的,有孤身一人的。 女厕所的水龙头总是坏,开始女孩子们还会保持着矜持羞涩的形象,用湿纸巾擦手,或者去饮水机接水,再去厕所洗手。最后有个女孩子跨出那一步,走去男厕所前面的水龙头洗手,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笔直。 第二个第三个女英雄紧随其后,于是男厕所门口排起了娘子军的长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女厕所。 晚自习,教室亮起了白色的灯。楼道没有灯,一片漆黑。只能借着各个班级门口透出来的那丝光亮,才勉强能看清台阶。 第二轮自习刚结束,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厕所走去,我紧随其后,却晚了一步,厕所已经挤满了人。无奈之下,我只能先回教室闲逛,等接近上课的时候再去,到时候应该会有位子。 走廊外熙熙攘攘站满了人,男孩们聚在一起打闹,拿着扫帚,簸箕,你来我往的攻击着。女孩们趴在栏杆上聊天,零食,电视剧,什么都是话题。更左侧还有一片空地,围着铁丝网,黑漆漆的,照不到亮光。一些人站在阴影中说着悄悄话,嬉笑怒骂,也热闹得很。 一不留神,上课铃声响了。刹那间还拥挤不堪的走廊瞬间清净了,年轻的人们像夜晚被召唤回家的宠物们,一个个各归各位。 我逆着人潮,往厕所方向走去。 昏黄的灯光下,一排排坑位空荡荡的。有的厕门虚掩着,有的厕门坏了一半,斜斜的挂在上面,有的干脆没有厕门,只有一个坑。 我选了一个厕门完好的,将它扣上。 蹲下,我发现厕门上写了很多字。左边角落里画着爱心图案,里面写着没听过的人名。上面写了一道函数题,下面还有人写了解题过程。右边有人拿红笔画了个长头发的女孩,似乎是背对着的,只有一头茂密的长发。 长长的裙子下面,是两只纤细的小腿,脚上穿着的,似乎是一双高跟鞋,鞋跟很特别,是三角形的,其中一个尖角朝下。 “这鞋子倒是特别啊,能站得稳吗?”我忍不住问出声来,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慌忙起身,厕门哒——的一声反弹回去,发出一声巨响。我回头看去,一切如常。刚准备离开,眼角瞥见隔壁那坏了一半的厕门上似乎也有个红色的小小身影。 时间紧急,我也没来得及细看。刚准备洗手时发现女厕的水龙头又不出水了,只好硬着头皮去男厕门口洗手。往常跟着一群女孩去洗手还不觉得难为情,此时只剩下我一个,一股说不出来的羞涩涌上心头。 匆匆洗完手,刚走到楼道口就瞥见老班那微卷的头发在转弯的位置出现,我飞快地闪进教室坐好,并跟右边还在闲聊的同学示意。原本有些苍蝇嗡嗡声的班级瞬间变得掉针可闻。 等了五分钟左右,还没看见老班的身影,我有些急躁起来,刚准备跟同桌说话,只见左边一道黑影缓缓走过。原来不知何时,老班已经走进教室。 八成是从后门进来的。我暗自猜测,心想幸好刚刚没说话,不然肯定逃不过一顿说教。uu看书.ukanshu.o老班似乎对安静的班级十分满意,转了两圈心满意足的走了。没过两分钟班里又开始响起蚊子哼,我见左边的男生正一脸得意的朝我微笑,嘴里大呼‘逃过一劫’,谁知老班半路又杀回来,一拳头捶在那位同学胸口上,并拖着他去了教室外头。 我吓得手都忍不住抖起来,心里还在想着不知道刚刚老班是否发现那人是在对着我说话。内心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时不时看向门口,生怕老班又跑回来喊我出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我心脏跟着突突直跳,仿佛要破体而出。进来的是那个同学,他低着头跑回位置上坐好,不一会老班也跟着进来了,我赶紧低头。幸好老班转了两圈也没找我麻烦,在他走出教室后,我暗自松了口气。 晚自习中场休息时间,同桌拉着我去外面乘凉。栏杆那块挤满了人,同桌先在门口等了会,见有人离开立马见缝插针挤进去,然后兴奋地朝我招手。 我心里一阵好笑,表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她身边。楼下就是篮球场,几个男生在绕着球架子散步。老班规定,自习期间不准下去打篮球,一方面担心大家出汗,容易感冒,另一个怕打完球太过兴奋,影响学习。 突然,同桌指着楼下问道:“那是李老师吗?旁边那个是谁?”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大晚上还西装革履,身姿挺拔,旁边站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两个人似乎在结伴散步。 “那是李老师老婆,你们不知道吗?”旁边的赵林也跟着望了望,说道。 信件(3) “净瞎说!李老师单身好不好!”同桌有些生气,李老师其他班级的老师,来给我们带过几次课,也是她的梦中情人,因为课上的好,人也长得很儒雅。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李老师暑假结的婚,我报了他的补习班,他还给我们带了喜糖呢。”赵林得意洋洋的说着,似乎很自豪。 “怎么会?这么快就结婚了!”同桌的愤怒转为惋惜,趴在栏杆上怔怔望着下面两个小小的身影。 “不早了,李老师都三十多了。”赵林不明所以,还以为我们不知道李老师年纪。 “算了,我们还是回班级吧!”同桌兴致索然,垂头丧气的回到位置上坐下。我也只好跟着她回去。 结果直到晚自习结束,我才想起来那厕所门上的小人。顺着人潮我走到教室门口,往厕所方向多走了几步,看见暗黄色的灯光从厕所里照出来,外面的水池子又在右侧投下一小片阴影,水池子周边有一小片水迹。 “难道水龙头又好了?”我低声问着自己。 同桌推了我一把,喊道:“还不走?等会人都走光了!” 我冲她笑了笑,一起往楼下走去。 有人在楼梯上拼命跺脚,可楼道的声控灯依旧保持熄灭的状态。各个班级的灯光已经熄灭,整座楼一片黑暗,我们在黑暗中前行,摸索着扶手,墙壁,缓缓往下。 到了三楼的时候,声控灯亮了,我刚准备朝身旁的同桌说话,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长发飘飘,一袭红裙。我愣住了,瞬间冷汗直冒。 这时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脚下不稳,我差点摔下楼去。情急之下,我一把按住前方男孩的肩膀才稳住。 那男孩被吓得像见了鬼似的,满脸恐惧,周边路过的人们纷纷驻足观望,指指点点。我赶紧道歉,这才止住这场小骚动。 人群继续往前涌动,我松了口气,身后传来同桌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啦?” “刚刚是你推我吗?”我有些生气的问道。 “对啊!我看你呆住了就推了你一下,谁知道你直接瘫下去了,吓了我一跳!”同桌一脸无辜的辩解着。 “刚刚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红裙子的,一头长发的女孩,你注意到了吗?”我拉着同桌跟我并排走着,低声问她。 “没有啊,扎着马尾吗?” “不是,长头发散着的。” “怎么可能啊!”同桌惊呼一声,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学校规定,长头发必须扎起来,怎么可能有人散着呢。你肯定看错了。” “可能吧。” 我心想也有可能是下课的时候散开了也说不定啊,但是也懒得跟她争辩。 随着人潮一路向校门口走着,出了大门左转,在岔路口分开。我独自一人往前,她往右。路上也有一些下自习的学生三五成群的走着,我倒也不是很害怕。方才在楼道里看见的人影也许只是某个打扮时髦的文科班女孩,恰好她也穿了红裙子罢了。 再说了,这也没什么可吓人的,为什么当时的我会一身冷汗呢? 我回想着当时那惊鸿一瞥,女孩的长发遮住面容,看不清长相。侧身而过时,她的胳膊贴到我的皮肤,遍体生寒,那是人类的温度吗?怎么比冰箱还阴寒? 哇——的一声尖叫,u看书ww.ukanshu 我连忙躲开,也跟着叫了一声。转头一看,原来是两个男孩在打闹,他们见吓到我了,也不道歉,只是在我身后笑着,互相推卸着责任。 我避到马路边上,让他们先走,自己则放慢脚步,逐渐跟他们拉开距离。 到了租住的地方,妈妈已经睡下,我小心翼翼的洗漱,打开台灯看起书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总觉得不看会好像就会落后一样,我强打起精神翻开生物书,看起特异性免疫的内容来。 “明天我得去厕所看看那个女孩是不是连环画。”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接着那副血红的女孩背影在我眼前出现,红色的裙子,红色的头发,双手低垂着,似乎连指甲也被细心的描上了颜色。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甲不断地滴下,悬在空中,凝结成块,接着弯曲起来,变成五根利爪。女孩头发及腰,被风轻轻吹得飘起来,露出一张血红的面孔来,她狞笑着,伸出长着长指甲的手向我抓来。 不要!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面白色的墙壁,原来是白色的水泥糊成的天花板。屋内空无一人,母亲已经起床,被子平铺在床上。往常她都是将被子叠成四角形的,自从听说刚起床后不要立刻叠被,否则对身体不好这一传言,她便放弃了这个坚持了几十年的习惯。 屋外传来母亲的呼喊声:“赶紧起来吃饭啦!” 我自嘲的笑笑,起身准备洗漱,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满头大汗,头发粘在额头上,变成一条条的。 信件(4) 上课铃响了,众人还在说话。因为语文老师一向宽容,很少发火,所以大家上他的课也变得放肆起来。 门开了,一头微卷的黑发,一双因长久戴眼镜导致微凸的眼睛在金丝边眼镜后闪着怒光。老班抱着一打试卷走进班里,啪——的一声扔在讲台上。 “语文老师请假了,我们来考试!”老班的眼睛放出锐利的光芒,我们一片哀号。 叮铃铃——下课了,没有人动弹,大家都在奋笔疾书。我写到第一道大题,又是受力分析,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题目。 尝试着画了几个受力方向的箭头,依然毫无思绪,我感到浑身燥热,汗水顺着额头滴在卷子上,洇开墨迹。 唉——我轻轻叹了口气,想擦去那些箭头,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橡皮,再一看,橡皮正好端端的放在笔袋里。我将拉链拉开,拿出橡皮。一只改错用的红笔躺在一旁,笔管中的红墨水像血液一样。那头红发又出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决定下课了一定要去检查一下厕所的门板上是不是还画着其他的图案,然后又投入全部精力解题。 下课了,物理课代表罗桥开始收卷子,我犹豫着起身,眼睛还钉在最后一道大题上。那里只写了第一小问,其他的都是空白。 身后几个男生对起答案来,我一向不擅长物理,更讨厌对答案。只有你擅长的科目才适合对答案,因为有面子。 我将卷子递给罗桥,他冲我笑笑,一脸奸诈。 交完卷子的我仿佛失去了支柱,只觉得浑身无力。我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起来,全然不顾周边此起彼伏的abcd。 一阵呛人的灰尘涌过来,我头也不抬也能知道是赵林在擦黑板。 “喂!有没有搞错!黑板上没写东西你也擦?”同桌抢先一步抱怨起来。 其他人纷纷附和,我也冲着讲台上那只瘦猴一样的男孩怒目而视。 “这黑板这么脏,不擦干净怎么行?”赵林辩解着,使劲儿拿着板擦在黑板上从上而下,循环往复,像一台永动机似的。 这时老班跑过来催促着大家去做课间操,一阵板凳移动的响声过后,我们下了楼。 直到第三节上课铃响了,我才想起来忘记去厕所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我一个箭步抢先老师一步冲出教室,新来的生物老师被我吓了一跳,连忙闪开位置让我出去。 此时厕所空无一人。我走进第一个坑检查起来,门上画满了各种内容,有英语的‘how are you’,还有李清照的‘凄凄惨惨戚戚’,找了半天,也没看见那红色的小人。这时身后投下一片阴影,此时的我正背对着厕门,专心检查着厕所后门的墙壁。 我慢慢转过身来,一张探究的面孔正好奇的看着我,齐耳的短发,炫亮的耳钉,是隔壁班的女孩。几个女孩紧随其后,因为这位耳钉女孩挡在门口,她们以为厕所已经爆满,也都站在门口排起队来。 咳咳——我干咳几声,连忙起身逃开。身后传来女孩的笑声。我低着头冲进教室,同桌看着我问道:“刚刚上大号了?” 一时间我有些愣神,呆呆的问道:“什么?” “看你脸这么红,还以为你憋大号了呢!”同桌笑了,声音像蚊子叫。 “大你个头!”我伸出手准备打她,她左右躲闪着。 此后,女生中便传出一个谣言,说有个女孩在厕所里找‘shi’。 因为谣言的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忘了那副红衣女的画。直到有一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来到教室门口发现门还关着,值日组长还没到,我只能在走廊上发着呆。 不一会,可能是因为早上吃得过于油腻,我感觉肠胃开始抗议,在它爆发之前,我走进厕所。 空无一人,暗黄的灯光还亮着,虽然此时已经是白天。 我站在空旷的厕所里,望着两侧的一个个隔间,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股惧意。肚子咕噜噜翻涌着,我知道现在出去重新找个厕所已然是来不及,最终屎意战胜了惧意,我找了个带门的坑蹲下。 解决完毕后,我刚准备起身,一眼看见厕门正中间画着一个红色小人,微微侧站着,长发及肩,这次是平底鞋,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我又去了隔壁的门,发现左侧正是我第一次发现红衣图的位置。右侧空荡荡的,没有门。我刚打算去检查下一个位置的时候,厕所外传来说话声,我连忙装作刚刚上完厕所的样子,打算离开,迎面又碰上那个短发女孩,这次她换了个黑色的耳钉。 她半捂着嘴冲我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我装作没看见,落荒而逃。 信件(5) 中午下课后,我故意慢吞吞收拾东西,等教室人都走光了后,我才慢悠悠出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我直冲厕所,将所有的坑位一一检查,最后发现,只有那两个坑位有红衣女人的画。 也可能有四个,因为跟这两个坑相连的位置都没有门。如果这是连环画,分别被画在相连的门上,那么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呢? 我站在厕所中央思考着,按照头发长短来看,短头发的应该是第一幅,女孩拿着什么东西,平底鞋。第二幅的女孩长发及腰,高跟鞋。是说女孩成长了?变成大姑娘了? “呦!”身后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在考虑蹲哪个坑吗?” 我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又是那个短发女孩,顿时面上一红,干笑两声说到:“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老班拉我去办公室谈话呢,所以弄到现在还没走。”她笑了笑,露出的虎牙显得她十分机灵,“你呢?在厕所里站着又不上,难道真的在找东西?” “额,这个嘛——”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不上厕所,我可要上了。”她从我身旁走过,选了最里面一个位置,自顾自解开腰带来。 往常这种时候,倒是没什么,但是今天这种情景,莫名让我感到一阵尴尬。我连忙转身出了厕所,在外面徘徊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等她一起,还有今天的事情该怎么解释才能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傻缺。 我站在围着铁丝网的栏杆后面,看着楼下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发着呆。 “在等我吗?”女孩脚步很轻,悄无声息的出来了。她打开水龙头,发现没水,我们一起走到男厕的位置,虽然我没有上厕所,但还是习惯性跟着她一起洗了手。 我们闲聊着班级趣事,在校门口分了手。全程她都没有继续问我有关厕所的事,我也没有主动提。 转眼到了新学期第一次月考,我被分到前面那座高二学生所在的教学楼考试。第一次去那座楼,我有些分不清方向。幸亏我早有准备,起了个大早。拎着两只肉包子,我一层一层的找着我的班级。 高二(25)班,应该楼层比较高吧。 终于,在五楼靠左侧的位置,我找到了。 这座楼的设计跟毕业班大楼类似,厕所被安排在最右边,也就是说,这个班级的学生下课了如果要去厕所,得穿过五六个班级的人群,大概率会排在人群最后方。 “出师不利啊!”我走进教室啃着包子,周边空无一人,屋外阴沉沉的,感觉要下雨。我有些担心,因为独独今天我忘记带伞。 正所谓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往常我上课总喜欢背着书包,里面装着雨伞餐巾纸以及其他一些杂物。可是今天考试,我想着要轻装上阵,避免背负太多东西影响考试发挥,这才放弃书包,只带了一只笔袋。 那只红笔静静的躺在透明笔袋里面,明明考试用不到的,我却依然带了它过来。 等我吃完包子,教室外也陆陆续续有人走动的声音。我趴在课桌上打算小憩一会,早上起得太早,导致我现在有些睡眠不足。 偶然间,我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外面,几个男生围在门口聊天,还有几个女孩站在栏杆那说话。中间留了一条过道给那些寻找自己考试班级的学生通过。 一个短发女孩抱着一只磨砂的文件袋站在门口仰头望着班级号,然后璀然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我心里咯噔一下,默默祈祷着:“千万别进来!” 她进来了,一眼就发现了我。 “嗨!”她笑着冲我挥手,“怎么这么巧呀!你也在这里考试!” “对啊,真巧!”我假意笑着,装作十分开心的样子。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竟然就在我左边,我偷偷向右转过脸,做出痛苦的表情。却听见她在叫我:“你没事吧?” 瞬间我转过头来,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没事,就是早上起得太早,我现在有点犯困了。”说着我还打了个哈欠,抻了个懒腰。 上课铃十分及时的响了,我松了口气。 语文考试我一向做题迅速,在大部分人还在看作文题目时,我已经在收尾了。正所谓兵贵神速,虽然质量不十分优秀,但也是我尽全力之作。 写完了,我看着作文的字已经远超过标记的八百字位置,满意的点了点头。见考场里没人交卷,我也不愿意当第一人,只好按耐住焦急的心情,无聊的转起笔来。 我转笔技术很烂,总是掉下来。监考老师瞪了我好几次,无奈之下,我放弃了继续练习转笔,刚起身准备交卷,左边的女孩也起身了。 我暗自叫苦,早知道就再等会了。但是现在已经站起来了,何况监考老师又因为我转笔弄出噪音对我有所不满,现在不走只怕还要继续受他白眼。 想到这里,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讲台交了卷子。那女孩将笔袋一提,潇洒的出了门。我故意慢吞吞收拾东西,只希望跟她拉开距离。谁知道监考老师发话了:“交完卷子的赶紧出去啊,别在考场里呆着了。” 老师下了逐客令,我只好拎着笔袋走出教室,似乎还听见教室里传来一阵阵刻意压低的笑声。 我一边疑惑为什么自己总是做出些愚蠢的行为惹得众人发笑,uu看书 .uuash一边低着头冲出教室,却看见栏杆上靠着那个女孩,她是在等我吗?不会吧? 她笑了,问我:“怎么这么慢?” 果然是在等我,她想做什么?看看我是不是精神病?天天在厕所里晃悠的脑残患者? 我有些郁闷。 两个人自然而然变成并排走,走了一会我才发现,明明右边就可以下楼,我们却很自然的往左走了。这样就要穿过整整一层楼的教室,遭遇各个监考老师的目光洗礼。 终于到了尽头,短短几分钟过得像是一年那么长。下到一楼,突然从肚子里传来一股不详的感觉。但是身旁的女孩又觉得我与厕所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此时去厕所,这不正印证了她的猜想吗? 我犹豫了,扶着楼梯冲她说:“我东西拉下了,你先回去吧。” 她笑笑,自顾自走了。我见她也没疑心,而且往前走了好大一段距离,这才转身跑进厕所。解决完毕,才发现没带纸。我愣住了,这时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考试起码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难道要我在这蹲半个小时吗? 我欲哭无泪,喃喃道:“老天爷啊!你要是赐我一包纸,我绝对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念书,绝对上课不开小差!” 这时从隔壁坑位传来几声用关节扣木板的声音,我身上一阵发冷。裸露在外的臀部都冒出一层汗来。坑位下缓缓递过来一包纸巾,看不清手。 我吞了吞口水,索性把心一横,拿起纸巾用了。然后起身往旁边看去,空空的位置,哪还有人影。 信件(6) 隔壁坑位没有门,如果刚刚是有人跟我恶作剧,倒是有可能不发出声音。这是,坑位左侧木板上有个模糊的印记,红彤彤的。我心里一阵狂跳,慢慢弯下腰去查看,果然,是一个红笔画的女孩,只不过是短头发的。 这幅画里的女孩拿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在手上,还是侧面像。 不对,这是什么? 我蹲下来仔细看着,那女孩手腕上好像套了只圆形的镯子,上面还缀着一朵小花似的装饰,因为画的太小挤在一块,所以看不清楚。 这时厕所外传来一阵笑声,我想起来短发女孩走路很轻,立刻知道了刚刚是谁给我递的纸。 “你怎么还没走?”我大声说着,然后直起腰来。 “想看看你落下什么东西了嘛!”女孩蹦蹦跳跳的走出来,一脸灿烂的笑容,“又掉进厕所里了?” “明知故问!”我有些生气了。 “别生气嘛,就是逗你玩。”她做出抱歉的表情,我轻而易举的原谅了她。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女孩的名字——杨舟芹,好奇怪的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难道是排行榜上?不对啊,她跟我在一个考场,怎么可能可以上榜?难道是发挥失误才流落进这个考场? 我心里胡乱猜着,女孩一直没说话。 中午突然下起了雨,我早早吃完午饭,打着把雨伞慢慢走近校园。下午考数学,是我不擅长的科目。将笔袋放下后,见教室空无一人,我独自呆着莫名觉得瘆得慌,便打算下楼去逛逛。 我想起她的名字,在公告栏里贴的排行榜上找起来。全校前一百名在这张榜上都有名字。我一个个找去,却没发现。 隔壁框子里贴的是上届高三的排行榜,一个学期的还没换掉,上面已经有些褪色了。我无聊的看向那些名字,这些不认识的人是不是已经上了大学了呢?我以后是不是也能考上大学呢?照现在的成绩,想上二本都岌岌可危。 唉——我叹了口气,看着这些学霸各个都是五六百分,自己只有那惨淡的四百多,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杨悦芹。 是姐妹嘛? 我疑惑了,难怪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姐姐这么厉害,妹妹却跟我一个水平,我开始胡乱脑补一出家庭伦理剧来。 下午的数学考试,我考得胆颤心惊。自从高二换了新的老师,我就一直不适应,新老师性格温和内敛,讲话细声细气的。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催眠曲,在我脑中盘旋,虽然挥之不去,却也听不清楚。 往常还能考个三位数,最近一直在及格线徘徊。 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我还剩至少五个空没写,而且是毫无头绪的那种。 恋恋不舍的将卷子交上去,我有些丧气,感觉这一个月的努力又白费了。 杨舟芹站在一旁等着,我只好胡乱将文具塞进笔袋,跟着她一起走了。 雨势变大了,积水顺着坡度往下流着。我们分别打着两把伞,路过公告栏的时候,见几个人正在将那些旧的排行榜撤下来,我拉着她走过去,指着杨悦芹的名字问道:“这是你亲戚嘛?” 她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啊,这是我堂姐。这你都能发现?” “名字很像啊!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杨日芹?”我笑着打趣道。 “错了,叫杨天芹,是弟弟。”她也笑了。 信件(7) 考完试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不知为何,教室顶上竟然漏下水来,滴在我旁边的过道上,溅起来的脏水刚好可以够到我的鞋袜,让我只能贴近同桌坐着。 身边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对着答案,我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同桌以为我便秘,递给我一包纸让我赶紧去厕所解决,我白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生物课代表陆云拿着课本认真的看着,我问她:“马上要上语文课,你拿英语书干什么?” “今天不是周二嘛?”她惊讶的问我。 “你怕不是考试考傻了哦!”坐在她后面的赵林嘲笑道,拿出一张精心写就的课程表,指着周一的课给她看。 陆云冷冷看了一眼,哦了一声,仍旧拿着英语课本。我暗自偷笑了几声,接着问道:“第一次考理综时间把握的不好,生物差点没写完。你呢?” “有一点紧张,以后多练练就好啦!”她温柔的回答。 老师进来了,空着手。既没有带来大家翘首以盼的答题卷,也没有带课本。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卷子,坚持在分数下来之前,先分析本次考试卷。 一天下来,除了生物课安排在周二,其他的几门课分数已经差不多都心中有数了。我慢吞吞收拾东西,不想回家面对妈妈那张殷切期盼的脸庞。 步伐沉重,我走到楼梯口,突然又想上厕所。刚走到男厕的位置,就听见楼道那传来争吵的声音。我站在男厕门口进退两难,想去解决生理需要,又想去看看是谁在吵架。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我偷偷躲在墙后,往楼道那小心的走过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不要胡搅蛮缠,那都是谣言!” 女孩的声音:“日记本就是证据,你想让我公开吗?” 男人说:“你这样既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 女孩说:“我不在乎,我只要真相。” 男人叹了口气,说:“何必呢?” 女孩坚持:“我必须知道!” 男人妥协了:“好,等你考到全班前十,我就跟你说。” 女孩没说话。 半天没动静。 我忍不住了,伸出半个头望过去,已经空无一人。 刹那间,我还以为见了鬼。连厕所也不想上了,匆匆跑回了家。 几天后,答题卡发下来了,我看着意料之中的低分,有些失落。原以为会出现奇迹,岂料老天爷如此现实。 再过了两天,排行榜出来了,我在全班的正中间偏上一点点。看着这尴尬的排名,我将单子整整齐齐叠好,塞进课本里。 同桌将单子揉作一团,又给平铺展开,又揉作一团。我看着她像揉面团似的,忍不住笑道:“再揉下去,纸就该碎了!” 她尴尬的红了脸。 放学了,大家都一溜烟冲出教室。我捏着那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张,有些犹豫。带回家吧,妈妈肯定会伤心,不带回家吧,我又过意不去。 最终还是决定,让它继续躺在课本里,等下次考好了再带回家让我妈妈看。 教室灯亮着,教室里只剩下我。外面天有些暗了,似乎要下雨。这雨纠结了好几天,还是没下,连我都有些着急起来。 你想下雨就痛痛快快下一场,天天作阴干什么?平白无故惹得人心情不畅快。下周估计公告栏里面就会贴上全新的榜单了,希望下场大雨冲化它,这样家长们来学校闲逛就看不见上面人名了。 不过隔着曾玻璃,应该很难糊的那么狠吧。我见公告栏已经清空了,就等着贴新的了。心里失落感更强了。 突然间,我决定还是要把那张排名带回家,只有诚实的面对,才会督促自己不断提高。我噌噌噌往回跑着,刚到毕业班大楼前的篮球场,只听见砰的一声,一道黑乎乎的影子从楼上掉进教室前的花坛中。 我愣住了,慢慢走近看去,绿色植物被压成一个大字形状,一只白皙的手腕从绿植中伸出来,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红的发黑的血液从花坛里,顺着白瓷砖流到水泥地上。在凹陷处积成一小摊。 那人脸歪向一旁,露出一只闪闪发亮的耳钉。 信件(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有几个老师过来拉我。脑中一片空白,就好像电视里主角喝太多酒导致的断片。 第二天上午,上课铃响了很久,也没老师进来,过了一会,老班走进来喊我出去。快上课了怎么还喊我,这不是耽误我学习吗? 我心里有些不情愿,因为这节是生物课,我还是很喜欢这课的,虽然换了老师,但是不影响我喜欢这门课。 老师带我来到办公室,有两个穿警服的人在坐着。 他们见我来了,都换上一副笑容,安慰我不要害怕紧张之类的。然后简单问了一些问题,我一一回答了。他们笑着让我回去了。 老班也是难得的露出温和的表情,让我不要想太多,好好学习。 我独自回到班上,忍受着同学们的注目礼,来到自己位子上坐下。老师还是没来,我继续发呆。周边的同学开始叽叽喳喳说着话。前排的物理课代表干脆整个身子转过来趴在我的桌子上问:“刚刚老班找你干啥?” “让我好好学习。” “其他的呢?听说警察都来了!没问你话?”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能问我什么?” 我歪着头看向窗户,眼角瞥到陆云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我收回视线,冲她笑笑。突然想起那个短发女孩,带着耳钉,一脸的灿烂笑容。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我忍住了。现在流泪,在他人眼中不过是矫情,我不想毁了这份情感。 终于捱到下课,大家第一次犹豫着没有离开。教室外也静悄悄的,没有学生走动。我想去上厕所,只好做了领头羊,第一个冲出教室,很快身后桌子凳子移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意外的,我再次选到了那个画着红色小人的坑位,长长的头发,尖尖的高跟鞋。突然我发现,这张小人的手腕上也画着细细的一根镯子,像一根红线一样。在镯子上也着重画出了一小坨红线纠结在一起的装饰物,像一朵小花。 我愣住了,两栋楼里都有这样一个小人画,这代表着什么? 我跑到前面那栋教学楼一楼厕所,一个个检查起来,结果只有那一个位置画了红衣小人,其他的可能由于门板丢失,或是木板上漆的掉落,导致就算曾经有过,现在也没有了。 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提示吗? 我站在厕所中央,突然发现,再也没有那样一个女孩过来笑我,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掉落。 再也听不到她问我在厕所找什么,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再也……我才发现,我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我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自杀! 流言在学生中传的飞快,有人说她是因为这次月考没考好,所以自杀。有人说是因为失恋,所以自杀。还有人说是因为她精神状态不好,所以迷迷糊糊掉下去的。 那天之所以她能上天台,是因为五楼漏水,上面有人在补楼顶,所以那扇门没关好。此后,教学楼通向天台的门被一把大锁封上,并且学校各处,各个班级都装上了摄像头。 擦干净眼泪,我走出一楼厕所。 路过公告栏,里面已经贴上了新的榜单,一个个名字印的十分清晰,我想起了——杨悦芹,她的姐姐。我想,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跟老班打听到她家住址后,我跟老妈要了点钱,在一个周六的早上,买了几斤苹果就上门了。那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没有电梯,只有水泥楼梯,扶手生着红锈,布满灰尘。 我爬上四楼,uu看书wwuuansh.o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又敲了几下,里面传来踢踢踏踏拖鞋走动的声音。我有些紧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挺直腰杆站直了。 门开了一个小缝,探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她眼睛有些红肿,眼袋很大,脸上生着不少黑色暗褐色的斑点。我说明来意,称自己是杨舟芹的同学,所以想来看看她。 女人开始一脸戒备,见我态度诚恳,终于松下盔甲,让我进门了。 屋内是水泥地,没有装修,一个小男孩在沙发上玩耍。见我拎着水果连忙跑过来抢。女人轻轻拍了一下男孩,满脸歉意。我笑笑,安慰着她,顺手从袋子里拿出两只苹果递给男孩,将剩下的放在桌子上。 女人给我倒了杯茶,我弯着腰接过,让她赶紧坐下。我听着她诉说着自己的苦难,几年前丈夫去世,剩下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大女儿即将进入大学,结果又出了这事。 她哭了,用手袖擦着泪水。我刚准备掏出手帕纸,却发现又忘记带了。想起那天杨舟芹恶作剧吓唬我,递给我的手帕纸,心里也忍不住伤心起来,眼睛模糊,蓄满泪水。我们两个就这么哭了一会,反倒是她先停了,从桌子上掏出一叠卫生纸递给我擦眼泪。 “不好意思啊,连个像样的餐巾纸都没有。”她满脸歉意。 “我家也用这个的。”我随口说着谎。 男孩啃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声音。女人连忙起身抢过来,怒吼道:“没洗就吃,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又突然止住,对我抱歉的笑笑,去厨房洗干净了递给男孩。 信件(9) 她带着我走进杨舟芹的房间,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贴满了各种日本动画的贴纸。左边放着一个小镜子,下面摆着一只紫色的化妆盒。女人打开那个化妆盒朝我说道:“这孩子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 里面是一些耳钉,还有发夹,旁边一个格子里放着一只精致的女士手表。 见时机差不多了,我开口问道:“我听杨舟芹说,她还有个堂姐叫杨悦芹,她现在上大学去了吗?” 一听到我问杨悦芹,女人变了脸色,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悦芹那孩子啊,高三那年考试没考好,自杀了。” “这手表还是她堂姐送她的,唉,谁知道姐妹俩都……”说着又落下泪来。 等离开她家,已经接近中午。虽然她极力挽留吃午饭,我依然拒绝了。难得的周末,我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 姐妹两都在高三出了事,这难道是巧合?还是诅咒? 我跟杨舟芹的妈妈找了个借口,要到了杨悦芹家的地址。绕了几个胡同,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了。 院子里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她耳朵有些背,怎么也听不明白我的意思。 在我放大音量,使出九牛二虎的力气吼出我的来意后,她点点头,大声说着:“天晴啊,今天天气是不错。” 旁边一个年轻的妇女走出来说道:“你想找杨悦芹的父母啊?他们都不在家。这家人真狠心啊,以前逼着女儿念书,把女儿逼死了,现在又都跑了,就剩下这个么老人家,真是造孽啊。” 我扶着那个老奶奶进屋坐下,再次大声问着杨悦芹的房间,这下老奶奶总算听清楚了,她带着我走到楼上的屋子,吱呀一声,门开了,光线从窗户里照进屋子,在床脚的位置投下一小片光斑。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孩,满头黑发散乱着,被绑在床上。再一眨眼睛,床上空无一人,连被褥都没有,只剩下空床板。 老人走过去,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张相框来,指着上面的女孩笑道:“我孙女,可厉害了,能上清华呢!” 接过相框,上面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穿着校服,在学校门前笑得十分开朗。 老奶奶在床板上坐下,盯着那片光斑,仿佛被时间定住,陷入无穷的回忆中。 我看见那抽屉里面还有一些书籍,见老奶奶神情忧伤,也不忍打断她,只好擅自将那些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是一些课堂笔记,还有课本。 一共七八本笔记,结果有四本都是生物有关的,错题本,笔记本,重要知识点等等。我有些惊讶,难道这个姐姐生物很差,所以要这么认真学习这门? 又翻开其他几本笔记,笔迹清秀,记得很工整。我有些自愧不如,将本子合上。突然一只信封从笔记本中滑出,掉在地板上,是只四四方方的小信封,上面还画着一只太阳花。 我看了看手里的本子,发现封面位置开裂了,那信封似乎一直被胶水粘在本子的封面里头。 心脏突突直跳,我有种偷窥他人隐私的罪恶感。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情书,整篇下来,没有看见人名,只是那字里行间都在诉说着无尽的爱意。从字迹上看,应该是杨悦芹写给别人的。 但是为什么藏在笔记本里呢? 难道是被拒绝了? 我偷偷将信封揣进怀里,将一切恢复原样后,在老奶奶耳边大声说:“奶奶,我们下去吧!” 老奶奶这才回过神来,他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床铺,落下泪来:“他们打她,说她犯贱,打得可惨了,我拉不住,哎,不然也不会死的。” 扶着老奶奶下楼后,我跟她挥手告别,转身走了。然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只见这个满头白发,面容沧桑的老人微微佝偻着背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像是一尊雕塑。 忍不住鼻头一酸,我赶忙擦掉眼泪离开了。 学校里有关杨舟芹谈恋爱的传闻甚嚣尘上,有人说看见她跟一个男的一起散步,有人说她经常上课在纸上写着‘什么狗屁爱情’之类的话语,甚至有人说晚上看见她跟一个男的拉拉扯扯。 学校也重视起来,在各个班级进行教育,禁止大家早恋。 我知道,这不过是转移视线的一种手段。为了将过错推到学生身上而采取的一种卑劣的方法。 我决定去找到真相。 信件(10) 豪言壮语虽然立下了,但是却毫无头绪。 这天下午,正上着英语课,老师讲解单选题的语法:“这题时态这么好选,选错的举起手来。” 我看着自己的卷子,默默举起手。 “好,放下吧,这么简单的题怎么能错呢!”老师很不解,叹了口气,将那讲过几百遍的语法再次重复一遍。 我胡乱抓着头发,语法都懂,就是做题的时候总是分析错误,这可如何是好。 刚讲到第一道阅读理解,下课了,老师的气似乎还没消,他合上卷子,皱着眉离开了教室,连‘下课’两个字都没说。 旁边的陆云也满脸愁容,我拿着本书转起来,走到她前面那排的座位站着,“咋了这是?英语没考好?”我笑着问道,手里的书怎么也转不好,总是掉下来。 “哎,单选题错了九个,英语老师气死了,刚刚一直在瞪我。”陆云欲哭无泪,五官塌下去像个囧字。 “别多心了,英语老师看谁都那样,他今天是气狠了。”我坐下来,趴在她的书上安慰她。 “还有上节课生物这道题我也看不太懂,总觉得是老师错了,染色体看遗传的这道题。”陆云拿出卷子只给我看,是道大题中的一个小空。 “那去办公室问问老师呗,走,我陪你去。”我拉起她往办公室走去。 走到门口才发现这是我第一次进办公室,顿时有些局促起来。但是既然来了也不能怯场,我硬着头皮找到生物老师的位置,招呼还在门口犹豫的陆云过去。 在她将题目指给生物老师,说出自己疑问的时候,我举目四望,还有几个老师身边也有学生也说话。看来是我不够积极,上了三年高中,一次办公室都没进过。 “这道题就是不对!答案不对!”前面最左侧的位置,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跟老师争论着什么。 “你的解题思路有问题,在这里不应该这么写。”一个中年男声很冷静的回答。 另外一边,一个女孩站在那边小声说着什么,背影很好看,个子又高,一头黑发被扎得高高的,发质很好的样子。 感觉长得应该也不错,只可惜看不见脸。我正胡乱想着,听见一个男人笑着说道:“等你什么时候考到班级前十再说吧,不能偏科啊,每一门课都很重要,只要有哪一门你不擅长,最后都有可能变成你的绊脚石。” “班级前十......”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个红色小人又跳进我的眼前,红色的长发随风飘舞,红色的裙子左右摇摆着,女孩在跳舞吗? 渐渐地,红衣小人的形象跟眼前的高马尾女孩重叠了。女孩动了动身子,似乎准备离开,她走到门口停住了,手搭在门上,缓缓转过头来,冲我甜甜一笑,是杨舟芹的脸。 殷红的血液从她好看的五官里渗出来,从她秀气的眼睛里,小巧的嘴唇边上,甚至连耳朵眼里都往外冒着血。 “是他推我下去的。”耳边传来一个空灵的女声,“揭穿他,就是他干的。”女孩伸出绵软的手指,指着那个座位。 我迈开僵硬的双腿,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像只能走路的机器。 “怎么了?有事吗?”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 “李老师,我有道题不会做。”我木木的说道。 “什么题啊?”他笑着问道,“不过你自己的老师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不去问他呀?当然,你也可以来问我,不过,”他放低声音,“我怕你自己的老师不高兴。哈哈,快上课了,等下节课再说吧,怎么样?” “你觉得杨舟芹真的是自杀吗?”我一字一顿,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这个事情会有警察处理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学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跟杨舟芹很熟悉吗?” “你害怕了?”我笑着问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据我所知,李老师您似乎不教他们班。你好像对她很熟悉?” 上课铃声像一阵尖锐的机械摩擦音在头顶上响起来,我没等到他的回答,就被陆云拉着走了。 信件(11) 陆云小声地问我:“你刚刚跟代课的李老师说啥呢?生物老师一直在盯着你看。”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我笑着回答。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李老师的一句口头禅出卖了他,谁叫他总爱让学生考全班前十呢。 我回忆着那天在楼梯口听到的对话,似乎提到了‘日记本’,难道,杨舟芹有个写满秘密的日记本?不对,她说要公开,要是公开自己的日记本未免有些奇怪。难道是?她姐姐的日记本? 我想起来那天路过告示栏,她说起姐姐杨悦芹的时候,表情完全不像在说一个已经过世的人。 “姐姐对我很好,成绩也好,经常辅导我作业,可惜我从小就不爱学习,只想着快点长大,然后去工作,买个自己的小房子,有个家。”杨舟芹对未来充满希望,那是不会被成绩左右的东西。 “我跟姐姐约定好了,等上班了要住在一起,一起攒钱买房子,买同一个小区的。”她笑了,小虎牙露出来。 这样的人会因为他们口中的学习成绩不好,男朋友失恋这些事而自杀吗? 看来,真相都藏在这本日记里面,我决定再去一趟杨舟芹的家。 周六,敲开门,是那天在杨悦芹家碰见的老奶奶开的门。她似乎还记得我,瘪瘪的嘴唇咧开来,露出红色的牙床。 老人牙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她笑着拉我进门,大声说着自己这几天的生活。 我问她杨舟芹母亲的去向,她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经过小半天的尝试,我放弃了,走到杨舟芹生前住的房间,伸手一推,门开了。 没锁。我走进去,发现整间屋子已经空了。 老奶奶跟在我身后,含糊不清的说道:“卖了,都卖了!都是废纸!” 难道说,杨舟芹的东西都被卖了?空荡荡的书桌,打开下面的柜子,也是空的。我来迟了一步。 走到客厅,我颓然的坐在脏乱的沙发上,懊悔自己没有早点过来。老奶奶也来到我身边坐下,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话。 这时,我发现墙角堆着一摞书,惊喜的走过去翻看起来,原来是小学课本,应该是那小男孩的。 唉,看来时间不等人这句话是真理。 这些课本被翻得皱起来,纸张发黄,边缘发黑,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字。还印着着一角硬币的图案。 我随意翻着,啪——的一声,一个粉色的小本子从书里滑出来。我捡起本子,样式是几年前流行的那种带锁的,一般,会被用来写日记。 我心脏突突跳起来,发现那锁已经上锈,而且有被撬开的痕迹。打开本子,字迹清秀,写着日期天气,是日记本。 我刚准备仔细查看内容,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连忙将本子塞进背后裤腰别住,刚走到沙发位置,门开了。 杨舟芹母亲走进来牵着那个小男孩。 她惊讶的看着我,用探寻的目光瞅着我,似乎在问我来意。 我借口笔记本借给杨舟芹,今天过来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她很抱歉的告诉我,杨舟芹的书本都已经被卖掉。 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我找借口离开。来到街上找了一家奶茶店点了杯便宜的珍珠奶茶后,我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看起日记来。 整本看完,我终于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三年前,一个女孩跟一个男人谈着恋爱,男人是她的老师,经常单独为她解疑答惑,加上长得风度翩翩,很快女孩就坠入爱河。 谁知道男人很快就怕了,担心这一切会影响自己的前途,他要结束这段关系,在女孩高三的时候。女孩深受打击,成绩直线下降,最后在高考结束后,决定结束生命。 很俗套的故事,却害了两条鲜活的生命。 信件(12) 李老师跟我说了个不一样的版本,老师关心学生,为学生解疑答惑,谁知道学生突然跟他告白。老师万言拒绝,女孩便以放弃学习来表示抗议。后来老师妥协,让女孩好好学习,等高考结束再说。女孩答应了,开始拼命学习,一切似乎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骗人,那你为什么要在她高三的时候,拒绝她,让她没有心思学习?”我反驳他。 “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她高三下学期,我去相亲了,她知道这事后责怪我不守信用,又开始放弃学习。她说除非我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相亲对象,结束这件事,她才肯继续学习。我当时也生气了,感觉自己忍了这么久结果得来这样的结局,所以我一狠心拒绝了。后来,她高考失利,在家自杀,我才追悔不及。”李老师说着,流下眼泪。 “那杨舟芹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我有些相信他的话,但是又感觉不对劲,我脑中盘旋的声音不断地跟我强调:“是他害死我的,别相信他。” “杨舟芹约我在楼顶见面,拿日记本要挟我,然后逼我在全校师生面前说出那件事,不然就从楼顶跳下去,结果她脚下一滑,自己摔下去了。我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着跪倒在地上,不断地忏悔起来。 我不知道,到底该相信什么。 我决定暂时将这事压在心底,等考完试再说。 李老师哭着跟我说,让他带完这一届,他就去找校长坦白这一切。 我们达成了某种默契,在学校里相安无事的过着平凡普通的每一天。 日常琐碎又循环往复,做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试卷,听着老师像催眠曲一般的解疑答惑,看着同桌在语文课做着数学题,看着物理课代表在英语课上犯困打哈欠。 我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她们曾经度过的,或者没有机会经历的日子。开始的时候我还能想起来杨舟芹的笑脸,逐渐的,我只能想起她的小虎牙,到现在,我只能记得,她喜欢带耳钉。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变得模糊,变得虚幻,变得不真实。新学期开始了,学校厕所粉刷一新,变成感应式的,可以自动冲水。那些红色小人也消失不见了。 高考结束那天,我再次来到杨悦芹家,这时她父母也回来了。我借口说自己以前受过杨悦芹的照顾,所以想来表示一下感谢。她父母很热情地接待了我。 当我问起那个老奶奶,他们露出哀伤的表情告诉我,去年年底,老人已经去世了。 “唉,当年悦芹最喜欢的就是她奶奶,当年她在学校后面那片树林里,”她顿住了,又继续道:“‘走’的时候,也是她奶奶第一个发现的。好像过去了很多年似的,结果才两年。”女人克制着眼泪,似乎不想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哭泣。 “冒昧问一下,她那天穿着红裙子吗?”我的舌头似乎不受控制似的,问出这一句。 “是的,那裙子也不是我们给她买的,不知道这孩子哪里弄来的。” “那她鞋子呢?是高跟鞋吗?” “不是啊,是平底鞋。”女人有些惊讶。 那本日记我已经很久没翻了,但是我清楚地记得,五月份的时候,日记本里写着一句‘他说等我这次模拟考能进全校前十,会给我一个惊喜,期待啊!!!’,隔了两周的日记里写着‘虽然没考好,但是他还是给我礼物了,是条裙子,还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他还记得我喜欢红色,好开心!’ 他在骗我。 我疯了一般在学校里奔跑,想找到他,却只是徒劳。篮球场有几个学生在打篮球,我坐在阴凉处看着,两眼空洞的望着前面。 我想起那个日记本,决定曝光他。 回到家,妈妈跟我说:“刚刚你的老师来了,说跟你说过了,要借走你的几个笔记本,还夸你最近学习认真,肯定高考能上一本呢。” 母亲笑容灿烂,我却如坠冰窖。书桌上明显被人翻过,夹在众多教科书中的日记本不翼而飞。 唯一的证据已经没了,我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前,发现书里夹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谣言止于智者’。 很久之后,我来学校拿通知书。然后走进奶茶店,点了杯双皮奶。打开包裹,上面写着学校跟我的名字,是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柜台放着一台大电视,正放着苦情剧,女主角被人抛弃,打算上吊自杀,一条白绫穿过房梁,女主角缓缓打着结,满脸悲愤。在她踢开椅子,在空中挣扎的时候,我呆住了。 双脚绷直了,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天鹅。 那从来就不是高跟鞋,而是人上吊后绷直的双脚。 尾声 看完最后一张,杨田明将信纸按照顺序整理好,用夹子夹上。昨天深夜,他刚准备睡觉时突然接到唐芥的电话,让他务必找时间来书店一趟,有要事商量。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书店门口等候,谁知道原来是这封信。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就这?” 见对方点头,满脸真诚,他只好继续问道:“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你先说说,从这封信里面,你看出来了什么?”唐芥拍了拍信纸,笑着问道。 “额,十三张信,除了第一张是新的,其他的应该都有些年头了,纸张变硬,微微发黄,还有这折痕,很明显是经常翻看导致的。”杨田明翻着那些信纸,仿佛心不在焉似的,“还有字迹也是,明显第一张跟后面的颜色不同。” “内容上呢?看出来什么了?” “内容嘛,写信的这个人似乎已经认定这个【李老师】就是害死好友的真凶了。”杨田明看着这封信,有些发愣。 “你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心不在焉啊!”唐芥不满的抱怨,“这封信内容很有问题啊,你不觉得吗?” “问题?什么问题?” “首先是厕所里的红笔画,这是谁画的?这封信的作者似乎也没搞清楚。但是通篇看下来,除了杨家姐妹,似乎没有第三人选,那么是杨舟芹引导作者去追查红笔画吗?似乎也不是。杨舟芹自己好像都没发现那个红色小像。”唐芥翻着信纸,找到对应的地方,指给杨田明。 “也许是因为作者自己也不确定,所以就没写。”杨田明辩解着。 “那就不说这个,由厕所里的红色小像就联想到杨悦芹,不也很牵强吗?”唐芥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嘛……” “我感觉,这个作者一直在把我们,不,是看这封信的人带入一个圈子,认为这个李老师就是凶手的圈子。”唐芥摸着下巴,神色坚定,“从这信上看,这个作者已经丢失了那个日记本,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个老师的确跟学生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所以作者希望可以有别的人帮助她,让这个老师伏法。” “所以呢?”杨田明有些不耐烦了。 “所以,我就去调查了这信里出现的几个人,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也确实是高中(20)班的学生,不过,写信的这个人却没找到。最有可能知道她身份的陆云去国外念博士了,其他几个男生都不能确定这个作者确切的身份。”唐芥有些得意,提高了声音,“然后那年他们高三的时候,的确有个女生跳楼,名字跟这封信里的一样,不过,这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难怪信纸这么旧了。”杨田明有些感慨。 “重点不是这个吧!”唐芥有些惊讶,“老杨你今天怎么了?全程不在线啊!重点难道不是,这封八年前就写好的信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我这里吗?为什么八年前就写好了,当时她不去找人帮忙呢?” “也许是因为,她找不到人帮忙吧……”杨田明摸着额头,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这所高中,教生物的老师,只有一个姓李的,就是这个。”唐芥掏出手机,上面是一张西装革履的老师的照片,“这是我在他们学校告示栏里面拍的,貌似是今年的优秀老师。” 看着那张照片,杨田明笑了笑,说道:“看这面相,难怪招学生喜欢。” “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这些词汇,貌似是学生们对他的评价。” “你找了学生打听这事了?”这回换杨田明惊讶了。 “前面那家杂货铺,李奶奶的大孙子今年高二,我就拉着他去打听了一下,没有说别的。”唐芥笑笑,“我还带着他去那老师的补习班逛了一圈,结果发现了不少好料。” “怎么说?”杨田明有些紧张起来。 “有一个扎马尾的女学生,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第二排靠过道边。” “这有什么,也许人家喜欢那个位置。” “换个角度思考呢,说明她每次补习来得都很早。” “你还不给人家努力学习了?” “努力让老师给她开小灶吗?”唐芥在手机上点了点,打开一段视频,“嘴对嘴来教学吗?” 杨田明愣住,双手有些颤抖。 他走到门口,冲着屋外招了招手,不一会,一个短发女孩走进来,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额头有些汗珠,似乎在太阳下晒了很久。 两人站在门口低语半天,女孩的神色由惊讶,变成惊喜,她抓着杨田明的胳膊不断地摇晃着。 唐芥起身问道:“你们等会再聊成吗?谁能先来给我解释解释?” 女孩抿抿嘴,uu看书 ww.ukanh.co 按耐住内心的狂喜,自我介绍起来,原来她就是写信的人,是杨田明介绍她来这里求助。那封信是她八年前写好的,一直没有送出去,直到现在。 “杨悦芹算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前阵子我去给她们上坟,遇见了她,这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一段内幕。”杨田明指了指女孩,回忆起来,语调缓慢,“我知道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不好查。更何况,我也不能断定那老师真的做过这些事。我不想干扰你的判断,所以就让这个女孩来找你了。” “所以我又被你当枪使了?”唐芥翻了个白眼,重新坐下。 “抱歉抱歉,没想到你这次这么给力!晚上请你吃饭!我先去找同僚商量一下,看看这事怎么收尾。你们先聊。” 说着杨田明将视频转发给自己,慌忙走了。剩下那个女孩独自站在书店门口,她笑了笑,问道:“你喜欢吃冰激凌吗?” 一瞬间,唐芥有些慌神,尴尬的笑了下,转过视线说道:“我喜欢抹茶的。” “刚好,我也喜欢。”女孩笑着走了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只抹茶味的蛋筒。 递给唐芥一只,她靠在桌子边上撕起包装纸来,耳垂上戴着一只黑色的耳钉。 “能问你个问题吗?”唐芥转着手里的冰激凌,声音有些严肃,“你信里说的,在厕所里发现的红色小人画像,是真的吗?” 女孩笑了笑,吃了一口浅绿色的雪糕,仿佛心不在焉似的答道:“谁知道呢!” 第1章 飓风驾到 台风季节,暴雨如注,像龙王端了一盆取之不竭的水往大地上浇灌。马路两旁的绿植上,雨水顺着翠绿的叶子流到水泥地上,在下水道口转着圈子淌下去,一部分漏网之鱼则在年久失修的马路凹陷处积起一滩混杂着污泥的浑水。 唐芥站在自家门口,伸出手感受着雨水的清凉,心情也为之一振。他最喜欢阴雨连绵的天气,干净的空气,红花绿草被雨水洗涤之后由于饱和度更高,所以看上去十分养眼。再加上灰蒙蒙的天空让人有种天还未大亮的错觉,非常适合睡懒觉。 听着雨声入眠是何等诗情画意,哪怕是唐芥这样的大俗人也忍不住心向往之。 他将新买的躺椅搬到门口,仔细地铺上一层毛毯,将四只角都掖得整整齐齐。又在角落里找到一把芭蕉扇,挥动了两下觉得十分趁手。满心欢喜地准备躺上去享受一番,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外面窜进来,顺手将满是雨水的伞收起来一甩,顿时躺椅上的毯子沾满了四处飞溅的水珠。 唐芥张着嘴巴,盯着那张灰色的毛毯,手中的扇子也停在半空,整个人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来人恍然不觉,将雨伞靠在墙边立着,不一会就在伞尖下面聚集了一小滩水。他眯着一双丹凤眼满脸笑容的向唐芥走来,哈哈一笑抱住他说道:“老唐,几天不见这高兴地都呆了啊,想风哥了吗?” 放开唐芥,见自己的衣服将对方的短袖印出一道水渍,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知道唐芥一向有点洁癖,便转移话题道:“自从上次你找我打听那个林晓月之后,咱们也快一个多月没见了吧。” 唐芥这时才缓过神来,大吼一声:“李若风你这个混蛋,赔我的毯子!赔我的躺椅!赔我这一天的心情!” “哈哈哈哈哈哈,别啊,好兄弟,看在上次我好歹也帮上你的忙的份儿上,原谅我这次吧!”李若风拼命抓着手边的书架,才勉强止住身形没被唐芥推出门去。 唐芥见状,恨恨地哼了一声,将躺椅搬到一边,抖了抖毯子上的水。摸上去感觉似乎没怎么湿,气也消了大半。便再次仔细地铺好毯子躺了上去,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 李若风靠在桌子上笑道:“你这倒是会享受啊,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 唐芥轻轻摇晃着身子,手里的蒲扇也跟着挥动,好不惬意。听好友发出如此感慨,淡淡回道:“你要是想,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现在跟我这说风凉话,是嫌我刚刚下手轻了所以觉得皮痒痒是吗?” 此时屋外的世界空无一人,只有倾盆而泻的瀑布一般的雨水,升腾起的水汽弥漫在空中,将人的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天上时不时闪过横的竖的波浪形的闪电,蓝色的,紫色的,在乌黑的云层中爆闪开,发出无声的轰鸣。 俗话说,先雷后雨不长久,先雨后雷下不停。这日雨下了大半天没听见雷声,可见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突然空中传来隐隐雷声,两人对视一眼,心底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安起来。只听见轰的一声惊雷在二人头顶炸开,唐芥扇子一顿,慢慢直起身子,盯着眼前像是隔了层雨帘似的世界,又轻轻扇起来,喃喃道:“这雷声跟那年的倒是很像。” 李若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年的雨没有今天的大。” 惊雷过后,又跟着响了几声闷雷,唐芥重新躺下,将扇子搭在胸口的位置,缓缓地问道:“那年要不是我们坚持,你说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清风徐来,带来屋外清新的水汽,夹杂的泥土青草的味道。李若风淡淡道:“当年要不是我们的坚持,也许至今她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变成一个无主冤魂。” 躺椅轻摇,唐芥也不答话,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似的,扇子从他手边滑落,掉在地板上。李若风弯腰拾起,盯着蒲扇上的纹路,思绪也跟着游走起来。 第2章 那年盛夏 那是刚高考结束的夏天,六月的梅雨季节。 在这座南方山村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细雨缠绵后,原本以为会放晴的天又黑了下来,连续一周的暴雨更是直接导致山体滑坡。一些老旧的坟茔经过雨水冲刷,使得原本堆积在一处的石块被冲散,黄土顺着水流往山下淌去,露出黑漆漆的棺材来。 这场大雨也冲坏了村子东头,那座刚修缮不久的李氏祠堂。因此部分住户联合起来,跟村长建议由全村人一起筹钱重新规划土地,将各家祖坟迁到一起统一安排,顺便将祠堂再整修一遍。 这一举措引起少部分人的不满,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们祖上运气好,选了个地势优秀的位置,所以自家老祖宗安居之地没有受到损伤,自然用不着迁地方。另一方面,村中也有少量外姓人,连祠堂都进不去,现在要求他们也一起出钱,这话也说不过去。 这些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偷偷抱怨。李若风的叔叔便是其中之一,虽然他反对的理由跟前面说的那两条完全不一样。 据说,李若风一家是土生土长的‘名门望族’,祖上还是地主,就连为祖宗选的墓穴都是经过大师特地挑出来的风水好地。现在村里要求统一管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先人的一番苦心。 一方面怕坏了风水,让子孙运势受到影响。另一个理由则是私怨,听说李若风的叔叔前些年曾经跟现任村长一同参加村长选举,结果铩羽而归。所以现在正憋着一股劲暗自盘算,不管现任村长有任何举措,他都准备将抵制进行到底。 差不多高考结束后一周的某天,见雨势小了些,一身轻松的李若风穿戴好雨靴、雨衣,戴上一顶斗笠,兴冲冲地往唐芥家去了。 他们二人是高中同学,唐芥自初中起就寄养在舅舅家,成了这个村子中存在的少量外姓人之一。初中时两人并不在一个班级,接触甚少。到了高中他们才成了同班同学,时常凑在一起。 山间土路经过几日暴雨的洗礼变得泥泞不堪,不一会厚重的黄泥巴沾满了雨靴底部,像年糕似的甩都甩不开。李若风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着,小心翼翼地下了几个陡坡,终于来到山脚下的水泥马路上。 雨丝顺着微风打在脸上十分舒服,他在路边找了块野草茂盛的地方,将靴子底部的泥巴蹭干净,又在马路上有积水的地方洗了洗,使劲儿跺了几下,双脚终于变得轻巧起来。 唐芥一家住在山脚下,山下地势较低,加上村中排水系统不发达,雨水多的时候,山下的住户经常被淹到家门口,情况糟糕的时候甚至会漫进屋中。 每年总有一段时节,唐芥要卷着裤脚淌着水去学校上课。 尽管如此,近年来仍然有不少原来住在山上的人们选择搬到山下来。在新村长的带领下,村里人将山脚下的一片荒地开垦出来,变成大片平坦的种植区,还修了一条水泥路通向村中各处,甚至跟周边几个村子也都相连。 虽然通向村外的那条路由于坡度较大,以及山路崎岖等原因一直没有动工,不过跟往日的处处污泥,大洞小坑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日常上学的那条泥巴路也用石块重新铺了,这下子哪怕是下雨天上学也不用担心孩子路滑摔跤,家长们为此十分感激村长。 据说接下来的计划就是整修河道,并在村子边上挖出一个池塘蓄水,希望可以改善雨季村中的积水情况。 眼看着村子发展越来越好,却有些人高兴,有些人发愁。 村长计划统一安排住房,将农田整成一大块,再详细规划各区域农作物种植,争取带领村子早日脱贫致富。 然而有些人习惯了领取低保过活,不愿意参与村子建设,导致这些计划进程受阻。uu看书 ww.uuansh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中逐渐分成两派。一部分人习惯了旧日生活,不希望发生改变。他们放话出来,表示自己既不会参与村子建设,也不接受村子提供的福利。选择住在山上继续过着旧日的生活。 另一部分愿意积极配合村中计划,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善生活的,便选择从山上搬下来,响应村长的号召。 李若风的叔叔便是那保守派的忠实拥护者。当然他不参与村子建设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跟新村长斗争的缘故。 几十年前他的父亲,也就是李若风的爷爷,在外地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人老了开始怀念故乡,于是老人家又搬回这山村打算在此度过晚年。 李若风的父亲大名叫李振南,是两个兄弟里年长的一个,因为要照顾老父便跟着一起回到这里。李若风的叔叔叫李振北,则是因为没有一技之长,离开了父亲无法独自生活,也就跟着一起,以便保证自己生活无忧。 去年李若风爷爷因病去世,留下一笔遗产,兄弟二人平分之后,李振南打算回到城市中生活,用父亲的遗产买套房子,也好宽慰这些年陪着自己吃苦的妻子。但是儿子李若风临近高考,为了不影响他的考试,于是夫妻二人看好房子后,便打算由李振南先去市里打点装修事宜,妻子则继续陪伴儿子准备高考。 而小叔李振北则打算继续留在村中生活,老父亲留下的房产自然也归他所有。所以本就条件优渥的他这辈子只要正常花销,根本不愁吃穿,又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去建设村子,更何况还是帮自己的对手。 第3章 山下风景 水泥马路两旁都是新开垦的农田,庄稼早在台风来临之前已经收割完毕,现在田里只剩下一茬茬光秃秃的秸秆根子。时不时跳出几只青黄色的蚂蚱,在杆子上蹦来蹦去。 本打算考完试就搬走的李若风一家,由于突然来临的暴雨而暂时搁置。这让本就舍不得离开的李若风有了正当理由来拒绝搬家。 对于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小村子,他内心充满了不舍。不管是崎岖的山路,破旧的教室,被虫蛀得快烂了的书桌,都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这些儿时玩伴虽然有时十分讨厌,却也相伴了十数年。 一路走来,多少伙伴的家从山上搬到山下,虽然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罢了。但是他要是搬到城里,那就不是几个小时的车程那么简单了。 唐芥跟他虽然是初中才相识,高中同班,性格却十分投缘,逐渐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再加上听父母偶然间提起,他才知道唐芥是因为父母意外去世才寄养在舅舅家。这也让从小正义感爆棚的李若风对这个新加入的伙伴更加照顾。 不远处一间两层楼的小平房便是唐芥的家。虽然是楼房,顶部却设计成瓦片的样式,以适应这南方多雨的气候。房屋表面没有粉刷,红色的砖头露在外面,在一众白色的楼房中间显得格外显眼。 青山绿树,黑瓦红墙,一圈竹篱围起来的院子里,瘦削的少年拿着一只铁盆站在台阶上,手里撒着稻粒,正在喂着院子中散养的家禽。 那人便是李若风要找的好友——唐芥。略长的刘海遮住眉眼,乱糟糟得像只鸟窝。随着他手里的动作,庭院里的鸡鸭胡乱地扑腾着抢着食物。 他本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工作似的,嘴角噙着笑容,故意将手里的稻粒甩到远处,让这群伸长了脖子等待投食的小动物们四处飞窜。 推开竹篱开口的地方,李若风小心地避开这群禽类,用脚轻轻踢开准备从这个小小出口处钻出去的小鸡仔,很快又关上了门。 他笑着冲唐芥挥手道:“你对这个恶趣味还真是兴致不减啊!虐待小动物就这么让你开心吗?” 唐芥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哪里是虐待了,我在锻炼它们好不好?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生活里哪有随随便便成功?” “怎么着?锻炼一下它们好让肉质更加紧实是吗?这样吃起来更有嚼劲?”李若风对好友的歪理不屑一顾,将身上装备卸下,放在墙角边上。又径自从屋里端出一张小板凳,放在唐芥身旁坐下。 将盆里的食物全部撒出去,又在空中磕了几下盆底,唐芥这才拍拍手转身走进屋内。边洗手边问:“今天怎么有空下来了?山上听说塌了一块,你家没事吧?” 这时几只老母鸡跟着唐芥的脚步昂首阔步走进堂屋,似乎准备继续找点吃的。李若风连忙起身帮忙赶鸡,要是这群小畜生在堂屋拉屎就麻烦了。 他左右跑着,堵住母鸡去路,嘴里嚷道:“我家地势高,倒是没什么,有几家坟地好像被冲坏了,你们这边山脚下的祠堂不也冲塌了吗?那还是新修好的呢!” 一只鸡左窜右钻来到唐芥脚下,他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住那只鸡的俩只膀子根部,帮着李若风将所有的家禽赶到屋外,顺便将手里的那只也扔出去。见手上又沾了根鸡毛,叹了口气转身去洗手,说道:“我听说那祠堂是豆腐渣工程,所以才倒了,前天开大会弄到深夜,村长好像准备追责呢!” 见来了半天也没见到其他人,李若风疑惑的问道:“唉,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唐芥搬了张小板凳跟李若风并排在门口坐下,活像两尊大佛。他盯着眼前的院子淡淡道:“他们一大早就去走亲戚了,好像隔壁村谁家老人去世了,在摆酒呢。” “这大雨天还要出殡吗?车子也不敢进来啊!多危险!”李若风闻言,惊讶的问道。 唐芥低笑一声,回道:“时候到了总得先摆酒啊,出去火化可以再挑日子的。他们估计要吃完晚饭才能回来。” 两人坐在门口,这时雨又渐渐大了起来,院子里的鸡鸭们纷纷躲进一座专门为它们搭建的小棚里,静静地等待着这阵雨过去。 远处水汽朦胧,山里升腾起阵阵白色烟雾,笼罩在半山腰和山顶的位置。院子里原本沾满动物粪便的地面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但是隐约还能闻到一丝鸡屎味,混杂着泥土青草的清香,形成一股奇特的味道,让人闻了精神一振。 第4章 山中探险 闲聊了一会高考志愿以及对未来的期望,已经到了中午。见雨势太大,上山也不安全,李若风只好答应留下吃午饭。两人一个烧火,一人炒菜,也张罗出来三样,荤素搭配着炒熟了。 盛饭时,李若风发现锅巴没人动,以为唐芥不吃,便将所有的白米饭堆到锅边,拿着锅铲对着铁锅一通乱铲,弄了一大碗微黄发焦的脆锅巴,乐呵呵地捧着碗到桌上吃起来。 唐芥白了他一眼说道:“回头铁锅要是破了,你得负责给我换个新的。” 刚夹起一块南瓜塞进嘴里的李若风听他这么说,鼓囊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辩驳着。唐芥皱着眉头嚷道:“你能不能把嘴里东西吃完了再说话,别把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咽下去,李若风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家这铁锅少说也有好几年了,今天我就用一下还能给它戳破咯?就算真的破洞了,那也是你家这锅的问题!” 唐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自顾自吃着饭,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听说山东头那座老墓破了个口子,那片不是风水宝地吗?你家祖上的墓地也选在那块了吧?” 刚夹了几根韭菜放进嘴里,李若风边嚼边说:“对啊,我家坟地倒是没事。不过你说的那个墓的位置比较靠下,旁边陷下去一大块,刚好把那墓带出一个口子。” 见唐芥所有所思的样子,李若风接着问道:“你该不会想去盗墓吧?那块地方听说闹鬼呢,今年清明节我去上坟,老爸都不让我下去看看,说那墓不干净。你最好别打那主意。” 唐芥眉头紧锁,一脸无奈的说:“大哥,现在什么时代了还盗墓!再说了就算那墓里真的有好东西,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能轮的上咱们?更何况早些年闹旱灾的时候,山头上那些墓早就被翻过一遍了,就算以前真的有什么宝贝,现在估计只剩下一地鸡毛了。” 他慢条斯理的吃完饭,端着碗去接水漱口,然后将碗筷放在水池子里,倒了点洗洁精热水泡上,才又接着说:“我是打算,要是村长准备组织村子里的人去修坟的话,我也去报名,赚点零花钱。马上要上大学了,总不能继续靠舅舅家了。” 李若风这才知道他的真正意图,暗自叹了口气,表面仍旧装作毫不在意,慢慢说道:“我听说村长准备带人修那个祠堂,还打算把那些山里的坟迁到祠堂后面统一管理呢。不过我叔叔说这个肯定行不通,毕竟还有很多家坟好好的,肯定不愿意换地方。” 唐芥回到桌子上托着下巴喃喃道:“俗话说,一动不如一静啊。这小地方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呢。村长想干点实事也不容易啊!” 这时李若风也吃完了,将碗筷放进水池里,顺手洗起碗来。唐芥则将桌上的没吃完的菜收进橱柜,摆放好后又问道:“你说那地方真的闹鬼吗?” 李若风洗完碗筷后,顺手拿起抹布擦干净手上的水,沉思了一会说:“我倒是没见过。但是听隔壁邻居说,有一次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他从隔壁村回来,见那块有道白影子在晃悠,把他吓得差点尿裤子,连滚带爬地逃了。当然到底有没有尿裤子还待定啊,看他说话那样,也不像是假话。跟我们说的时候声音都颤悠悠的,腿肚子还在打架呢。哈哈哈哈!” 像是回忆起当时邻居的模样,李若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看向屋外,见雨又变成毛毛细雨,唐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试探地问道:“那你想不想去见识见识?” 正值十几岁,青春年少的时期,加上日常生活循环往复,李若风早已觉得无趣至极。此时见好友有去山中冒险的意思,心里难免跟着蠢蠢欲动。 李若风父母一大早便赶去城里查看装修进程,顺便为孩子买些东西以备上大学之用,所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恰好今天两人的家长都不在村里,如此大好机会,错过了可能再也没有了。李若风立刻答应,兴奋地说道:“我装备都带好了,斗笠、雨衣一应俱全,你赶快换上雨衣,我们现在就能上山。回头被人看见了就说是去我家玩,反正也没人知道。” 唐芥见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跟着笑了,马上找出自己的雨衣、靴子换上。uu看书ww.uukanshu 两人偷偷摸摸出了门,将大门锁上,竹篱的小门扣好,并拜托邻居赵奶奶帮忙看一下,借口则是要去李若风家去一趟,商量填志愿的事宜。 赵奶奶从自家楼房右侧的小屋子缓缓走出,脸上由于日晒而显得有些黑红,她皱起五官笑着问道:“你们都是大学生,是村子的希望,要好好学习啊,以后带着村子好好发展!” 然后又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别乱跑等等,两人听话的应和着。见赵奶奶训话结束,两人对视一眼,小步往外马路上走去。 走到水泥路的尽头两人才放声大笑起来。沿着山路走了一会便拐进一条积满枯叶的小路,攀着滑溜的树枝,扶着爬满绿色青苔的山石,拐过不知道几个弯,终于到了有坟墓的地段。 不远处坟包林立,灰色的墓碑有新有旧,写着看不懂的字样,在山林中静静的矗立。碑后是堆得高高的坟茔,四周摆满了石块,阻止黄土被水冲走。 远处有几座坟似乎被冲散了一些,坟包塌下去一块,不再是标准的圆锥形。不过因为这里是新坟区,只埋着火葬后留下的骨灰,所以并没有棺材露出来。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两人行了半天山路早已汗流浃背,此时却只觉得脊背生凉。 李若风尴尬地笑道:“这平时跟着老爸一起来到不觉得什么,我们自己过来还真有点瘆得慌。” 唐芥跺了几下脚下的土地,说道:“清明节都过了这么久了,加上连日大雨,这山里应该没什么人来啊。怎么这些落叶踩着这么板实呢?” 第5章 少年意气 细雨如丝,李若风摘下斗笠抱怨道:“早知道就跟你学习就穿一件雨衣了,戴这玩意儿太挡事儿,一点都不方便!” 唐芥摘下雨衣帽子,蹲下来仔细检查地上的落叶,沉思不语。李若风见状只好在四周转悠,一会摸摸树干,一会拽拽野草。一滴雨水顺着柞木叶子溜进他的脖梗后面,瞬间凉透心扉,李若风大叫一声:“这什么东西!爬进去了!” 唐芥连忙起身查看他的脖颈后方,发现除了一道水渍再无其他东西,忍不住轻拍他的后脑勺,骂道:“就你这胆子,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李若风悻悻的反驳道:“我这不过是活跃一下气氛。再说了,不带我一起,你一个人连地方都找不到!” 天色愈暗,唐芥招呼李若风快走,要是天黑还找不到那座塌了一块的老墓,可就算白来一趟了。 两人加快脚步往山林深处走去,脚下落叶枯枝都已被水泡软,踩上去如同踩在了棉花上,发不出一丝声响。往日天晴的时候,时常还能听见各种野鸟山雀的啼声,现在周边一片死寂,除了自己的浊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李若风在前面带路,循着记忆找着方向。这条小路他虽然走过多次,但是山里杂树众多,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更何况这根本算不上路,不过是在树林中左插右绕,走的人多了,形成的一条小路罢了。 突然脚下一滑,李若风惊呼一声,整个人摔进一个大坑里。唐芥连忙后退几步,定眼看去,才发现前方树木之间出现一个大坑,靠左边整个塌下去一块。只是被树叶树枝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找来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递给坑里的李若风,将对方拉出来。两人围着这坑仔细观察起来,唐芥用树枝拨开那坑周边的遮挡之物,对李若风说道:“这坑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你看这坑的四周,是不是太平整圆滑了。” 李若风伸手在坑边扣了一块土,在手里掂了掂,回道:“这土摸着很硬,而且哪有路中央平白无故出现深坑的。虽然这边上故意挖开了,做成塌方的样子,但是周边的土没挖松,这作假也不认真啊!” 两人搬了几块碎石在坑周边做了标记,然后往上方重新找了一块平整的区域穿过去。往前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找到了那座老墓。 这座墓外表看着就有年代感,墓的外侧是一圈长满青苔的石砖,墓身久经风雨早已斑驳不堪。碑上的文字已经看不清楚,左上角还缺了一块。正面看去倒还算完整,两人从左侧绕到后方,才发现这座墓的后面堆了一地的青石砖,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阴雨天光线很暗,唐芥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洞里照着,隐约能看见一个棺材的黑影。这时李若风也凑过来,伸长着脖子往洞里瞅着,身子渐渐靠在唐芥身上。 唐芥转过脸看他一脸专注,心中一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举着手电筒为李若风照着,左脚逐渐外移,见距离差不多了,整个人往左闪去,李若风正借着唐芥的肩膀的力,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李若风挣扎着起身,嘴里骂道:“你这人就是缺德,早晚被雷劈!”唐芥笑着走过去拉他一把,回道:“放心,老天爷要这么灵,早劈死你了。” 两人你来我往互骂了几句,见这墓也不过如此,没什么特别,心里暗暗觉得失望。眼见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只怕逃不过一场骂,便打定主意再转个两圈就下山回家。 谁知道此时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唐芥见李若风重新戴上斗笠,想起书上那句古诗,‘孤舟蓑笠翁’,心里觉得好笑,见雨大了,也戴上雨衣的帽子。uu看书 两人找到一棵树叶茂密的水杉树,躲在那下面避雨,准备等雨点小了再下山去。空中响起阵阵闷雷,李若风发愁道:“完了,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怎么办?要不要现在下山啊,再等下去天就真的黑了。” 唐芥心里也正焦急,他舅舅一家只怕已经在路上,再不回去恐怕会惹他们担心,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于是把心一横,冲李若风说道:“走吧,小心一点就是了。刚刚小雨下着我们不也上来了。下山的时候注意点就是了。” 李若风心底发颤,苦着脸说:“下山更比上山难,何况这山已经塌方了好几块地方了,等会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拉着我,要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记得拉住我啊!” 雨水打在斗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唐芥拿着那根捡到的树枝,跟李若风分别抓着树枝的两头,在树林中穿行。 不一会便走到那处深坑附近,唐芥走在后面不经意间往那坑的方向瞥了一眼,突然停住脚步。走在前面的李若风见拉不动后面的人,便回头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差点被眼前的人吓到,只见唐芥嘴角含笑,满脸兴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某个虚无的点,像是被人定住。 李若风觉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牵动着嘴角问道:“老唐,你可别吓我,怎么了这是?” 唐芥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走吧。” 说完便催促对方继续往前走,两人在水泥路口分别,各自回家。唐芥快步往回跑着,见家中灯还黑着,暗自松了口气。 第6章 邻里闲话 小雨缠绵了两天后终于放晴,久违的太阳重新降临这个小山村,明亮又炙热的光线蒸腾着湿漉漉的地面,很快污泥便结成了干硬的泥块,仿佛前些天的大雨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天李若风刚吃过早饭,父母趁着天气晴朗双双进城办事,本想带着他一起,谁知道可能是前夜受了凉,他从半夜就开始拉肚子,直到早上稍微好了点,喝了点稀饭。 见他快虚脱的样子,父母商量之后决定,干脆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以免奔波劳累更伤身体。 因此李若风才又得了机会,准备下山找唐芥再去探险。谁知道父母早已拜托了他小叔好好看住他,不准他下山乱跑,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小心思。他正在家闷着,却听见门口小叔跟邻居大声说着什么衣服都上霉了之类的闲话,这才想起来母亲临走前让他把家里的被子衣服拿出去晒上。 明明还不到十点,屋外已经金光灿灿,热浪逼人。他在门前找了个平坦的位置,搬出晒衣架放好。又将家中的被褥拿去二楼的阳台一一铺好。 从阳台往下看去,恰好可以看见小叔有些略秃的头顶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反着光,只见他捧着茶杯,面对着邻居李奶奶大笑着说:“我就说搞不起来吧!咱们的李大村长非不信,非要搞出点花样来!这下可好,祠堂都修不成了!” 李奶奶反驳道:“李村长本来就没打算要大家迁坟,是那些带头的人嚷着要他组织全村集体迁坟的。就连那个祠堂,他也准备跟上面申请一笔钱来修呢,听说也没打算要我们出钱。” 李若风听见小叔冷哼一声,继续道:“那还不是碰壁了才说这话,一开始闹得全村风雨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说啊!” “哈哈哈哈,这里面学问可就大了,当官的肯定比我们强啊!” 李奶奶笑着附和着,转身进了屋子。李若风见小叔还在门口站着,拿着茶杯把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便笑着打趣道:“小叔,当心茶杯被你捏碎咯!那可是爷爷最喜欢的杯子!” 小叔这才发现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这个小子看了去,顿时脸上有些发烫,嘴里叫唤着:“年纪小小的就不正经,当心我告诉你爸爸去!看他不揍你!” 说着骂骂咧咧地也进了屋,剩下李若风一个人趴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晴空如洗,绿树苍翠。隐隐约约还能望见自家老祖宗的小土包,在满目绿色中露出一小片的黑影,微风轻摇,仿佛那片黑影也随之晃动。 “不对!那就是在动!”李若风紧盯着那一小片黑影,发觉那似乎是一个人影。心下顿时一惊,按理说那片墓地基本没有损坏,就算有些轻微的损伤,打算趁着雨后修缮,也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默默去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下楼换上防滑的球鞋,刚准备出门便被小叔叫住:“你个臭小子又准备出去做什么?你爸爸可告诉我你生病了要在家休息,不准你出门!” 李若风急忙说道:“小叔你看那边,咱们家老祖宗那片地方好像有个人影,不知道在做什么,你不去看看?万一谁家缺砖少瓦的来咱们家‘借’,到时候再来一次大雨,坏的只怕是咱们家老祖宗的小房子了!” 小叔一听,也急了,踮起脚尖往那方向看去,只可惜位置较低,什么都瞧不清楚,只能再次确认道:“你看清楚没有?真的有人在那边?” 见李若风一脸认真,他沉吟了一会,也转身回家换了装备,拿着铁锹扛在肩上,跟着李若风一起往那山里走去。 经过一段毫无遮挡的土路,便到了林子口。俩人早已热得汗流浃背,太阳毒辣,光线亮得两人都只能眯着眼睛走路。 但一进入树木茂盛的地方,温度就变得适宜起来,好像进了空调房一样,湿润又凉爽的空气笼罩着这片树林,点点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投下一块块光斑,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光线中正冒着丝丝白汽。 山中枯叶烂枝的腐败夹杂着山中草木清新的气味,不断地刺激着鼻腔。两人穿行半日才走到那片墓葬区,一眼望去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李振北转头骂道:“人呢?大白天的你不要告诉我看见老祖宗现身了?”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提醒着人们山林已经恢复往日的生机。李若风四处查看一番,终于在某处松软的地方找到一些残缺不全的脚印,指给小叔说道:“你看,这脚印看着像刚留下的,要是大雨前留下的估计早被冲平了吧?” 李振北也蹲下仔细查看起来,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第7章 墓地疑云 那片留下脚印的地方正是李若风爷爷的墓地后面,旁边长着一株碗口粗细的水杉树,下方落叶稀少,似乎有人借力攀着这棵树下来,这才在泥地上留下这几行印子。 旁边不远处就是上回李若风带着唐芥一起查看的老墓,那几块青砖依旧散乱的堆在坟墓四周。 上次天阴,那墓里面看得不甚清楚。现在天朗气清,加上小叔也在身边,李若风壮着胆子往那老墓的后方走去,果然,那黑漆漆的洞口跟上次见到的一样。他蹲下身子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照去,只见那棺材四周积了一层水,似乎是从这缺口淌进去的。棺材的底部整个泡在水里,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 李若风转着手机,让光线往棺材上照去。一只手支在地上,歪着头使劲伸着,忽然眼前一暗,恍惚间仿佛瞧见棺材边沿处似乎伸出一只手来,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连退几步。 他虽然不信那老一套的东西,此时也忍不住心里发虚,脑中胡乱闪过各种猜测。这座老墓毕竟不是自家祖先,要是这世上真有牛鬼蛇神,万一惊扰了对方,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想到这里,他连忙双手合十拜了几拜,退着离开了。 他见小叔仍盯着那几行脚印发呆,犹豫着是否要将刚刚所见的景象跟小叔说,又怕他笑话自己胆小,便默默闭了嘴,在远离那老墓的一边搜寻起来。 沿着那条林间小路细细查看,李若风心里暗自吃惊。他发现几处痕迹,均是在树干之上的摩擦,或是断枝,或是树皮脱落,地面上却没留下任何脚印。 看来那人似乎有意隐藏自己的踪迹,故意选择落叶众多的位置下脚,只是落叶遇水打滑,李若风发现一处有人摔倒的痕迹,似乎对方还挂了彩,枯叶上沾了几点暗红色血迹,还未干透。 李若风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再小心地拾起那几片叶子裹在餐巾纸里收好。这时他忽然察觉,似乎有人的视线在看着自己,忙起身四顾。周边密林一片寂静,哗的一声,一只雀鸟扑腾着翅膀在林间飞舞,叶子上沾的雨水尚未干透,顿时在他周围投下一小片雨滴。 李若风慌忙躲去,跑回小叔身边问道:“小叔,看了这么久你到底看出来什么没有?我估计那人都跑远了,我们要不要跟村里反映一下这个事情啊?万一真的有什么人想干些不好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李振北伸手抚摸着那些残缺不全的脚印,问道:“这个印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好像是哪个牌子的鞋吧?” 闻言李若风也重新蹲下来仔细辨认起来,一边比划一边猜测道:“这个印子不清晰,而且就半个,能看出来什么啊!不过这个大小,倒像是女人的脚吧?” “那谁能知道?男人还有小脚呢,我看那新村长的脚就挺小的,说不定就是他的!”见小叔一有机会就发表着对新村长见缝插针式的诋毁,李若风无奈地笑了笑,掏出手机拍下照片。 随后拉着小叔起身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跟村里说一声吧。” 谁知小叔竟然极力反对,叮嘱他说:“这事暂时谁都别提,我要自己调查,哼哼,要是被我查出来是谁干的,我要他好看!” 见小叔坚持,李若风只好答应:“那你自己注意点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可就得跟村里反应了,你自己可别瞎搞。” 小叔笑了,推着李若风说道:“你叔叔我还能做出什么事?最多蹲蹲点,好好看着我家老祖宗的坟罢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难不成准备在这边支个帐篷,日日夜夜看守不成?”李若风笑着问道。 “我就不能花钱雇人来蹲点吗?还非得自己上啊?你这脑子,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搀扶着往山下走去。虽然小叔比自己大上二十多岁,但是性格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李若风平时有什么趣事也喜欢找小叔诉说,久而久之,两人倒像是平辈的朋友一般。 远处山坡上一道黑影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杵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站在一块青石上盯着远去的二人,鲜血顺着沾满黄泥的掌心在漆黑的树枝表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第7点5章 浑水摸鱼 一条清澈的小溪旁,放着几个竹篓子。身形瘦长的少年拿着一根细竹竿,站在水流湍急的溪水中央,全神贯注盯着水下游来游去,时不时翻身露出白肚子的草鱼。 哗的一声,竹竿入水,再出来,上面插着一条还在扑腾的青色大鱼。他走到竹篓子边上,将鱼扔进去,冲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喊道:“舅舅,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男人大声应着,收住手里的渔网,落网之鱼中较大个头的一一放进竹篓中,掂了掂,满意的笑了。 淌着水,两人在小溪中洗了脸,男人先走上岸,结果少年手里的战利品。少年在水中洗了脚,刚准备上岸,岂料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水里。幸好男人眼疾手快拉住少年,一把将其拽上岸。 两人拎着三个竹篓往家走着,路上碰见邻居孙大爷,男人停下闲话几句,并掏出一条大鱼递给大爷,说道:“刚从小溪里逮的,你带回去让大妈红烧,好吃着呢。” 见推辞不过,孙大爷笑嘻嘻地接了,脸上黑黝黝的,皱纹纵横,刻画着岁月的痕迹,他笑着说道:“哎呀,你说你一直这么客气,那我就收下啦?”然后贴近舅舅耳边,“你听说了吗,李三爷的低保被撤了。” 舅舅愣住了,忙问怎么回事。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一个月三百,一年就是,”他停住了,似乎在做算术题,“十个月就是三千,一年就是……”再次卡住,他放弃了。 “他条件那么差,低保还给撤了,这以后怎么活啊。”舅舅急了,脸上黑红黑红的。 “可不是,一个月三百,一年就是……” “三千六。”少年不忍心看下去,出口帮他算了算。 孙大爷感激的笑了笑,“对对对,三千六也是一笔钱呢,就这么没了。你们家今年那个补贴是不是也没下来?赶紧去村里问问吧。”老人关心的提醒着,“不然你家小子念大学,钱哪里来呢?要不要我们几家给你凑一……” “不用了,”舅舅直接打断,发现自己语气不好,又笑道:“孩子上学的钱早就凑齐咯,这点钱还是有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就散开各自回家去了。 少年看着舅舅沉思的面孔,心里忐忑不安起来。手里拎着竹篓子,双手不知不觉使上力气,握着竹竿的关节突出,手背上青筋暴起。 来到家里,舅妈忙招呼道:“赶紧洗手洗澡去,我来烧鱼。” 隔壁赵奶奶站在门口,笑得脸上皱纹都揉在一起,“今天你家有好菜呀!我老了,什么都啃不动咯!”说着走进屋里凑近鱼篓,“今天收获不少呀!这么多鱼。” 舅舅选了一条大鱼递给她,笑道:“赵奶奶,这条你拿回去煲汤吧,鱼汤养人,也不用牙齿嚼。” 又是一番推辞,赵奶奶拎着鱼笑着回家去了。 舅舅洗完澡出来,短裤下露出小腿,上面的青筋像一根根蚯蚓一样缠绕在一起,他膝盖微曲,偶尔忘了,直起来便是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痛。 他穿着拖鞋走进厨房,打算帮忙烧菜,却被舅妈推出去:“刚洗完澡别进厨房,油烟味重,你这澡不是白洗了吗?” 听见唐芥推门进去洗澡的声音,舅舅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李三爷的低保被撤了,三千六就这么没了。” “怎么会这样?”舅妈惊讶道。 “具体的情况咱也不知道,你说我们今年的补贴会不会……” “不会的吧……”舅妈捂着嘴,眼里满是担忧。 炒了会菜,她腰酸得厉害,将锅铲递给舅舅,叹息道:“好不容易天晴了,腰又开始酸了,看来过俩天还得下雨。” 几年前,舅妈腰上长了个瘤子,去镇上医院开刀。据说因为打麻醉的医生是个学生,技术不过关,导致舅妈现在的腰一到阴雨天就会疼痛,比天气预报还准。她时常自嘲道,要去气象中心上班,做个人肉天气预报机。 唐芥舀着桶里的热水往身上浇着,眼睛红红的,似乎被水刺激到了,眼角流出眼泪来。 第8章 山雨欲来 自从无意间,李若风发现山里有人在自家祖坟附近出没,小叔便花钱从镇上雇了一个胆子大的青年,名号叫小周的来山里蹲守。对外宣称是为了预防接下来的大雨冲坏坟墓,这才提前雇人来预备着。 附近邻居早已经习惯小叔的各种奇怪举动,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倒是父亲李振南发了火,责怪小叔总是不务正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特别上心。 李若风见小叔挨骂之时还向自己挤眉弄眼,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忧。天气预报上说接下来还有一周的暴雨,让那外来人小周独自在山里就靠一个帐篷度日,只怕会有些危险。 他私下里跟小叔商量,干脆在那附近找个平坦的位置搭个简易木棚,让小周睡在那里面也安全。 两人便带着小周一起上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终于搭成了个草棚。三人商议着,早晚轮班,小叔跟小周轮流着来。今夜便由小周负责。 三人趁着天未黑赶忙下山收拾,安排小周吃完饭,拿出一只背包,装好夜宵、手电筒以及其他工具。 小叔准备送小周上去,却被对方拒绝:“我认路厉害着呢,认得上山的路,你们放心吧,有什么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说完转身欲走,这时天上飘起了细雨。李若风连忙找出一把雨伞让他带上,目送着他离去。他看着小周健壮的背影,莫名有些不安,心中默念道:老祖宗,你可千万要保佑他啊! 夜里果然下起了暴雨,顺带着起了风,吹得雨滴像是一粒粒钢珠似的敲在窗户上劈啪作响。 李若风被那狂风刮得一夜没睡,心里担忧小周会出事,那座老墓里的血手总在他眼前晃悠,让他更加不安。天一亮他穿着拖鞋便去隔壁小叔的屋子门口喊门,敲了半天才听见里面有人拖鞋走动。 小叔睡眼惺忪的打开门,见是李若风眉头一皱,打着哈欠问道:“你小子!这大早上的想干什么?” 大雨滂沱,顺着墙角汇成小水流,往山下淌去。一道紫色的闪电在远处空中闪过,响雷紧随其后,一声巨响在云层中炸开。 李若风转头看向远处山林深处,眼里担忧更甚,忙说:“小叔,昨晚雨势太大,我怕那草棚撑不住,小周出事怎么办?我们赶紧上山去看看情况吧!” 小叔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嘴里敷衍道:“你别天天听风就是雨,这雨下了一个多月了吧,咱们家那片地方都没事,说明咱们老祖宗会挑地方呢,放心吧,没事的。等会小周就下来换班了,我得抓紧时间再睡会。没事别吵我了啊!小周下来了记得好好招呼他吃饭休息。我先去睡个回笼觉!” 说着便转身回房休息,丢下李若风站在门口干着急。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叫喊:“早啊!” 李若风一转头,顿时心下大安,原来是小周打着伞正站在门口朝他招手呢。李若风忙迎他进屋休息,小周却摆摆手,在那水流汇集的地方冲着双脚。 原来那山路满是泥泞,他一双雨鞋沾了好几层黄泥,此时一抬脚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他不想将屋里地板弄脏,便在外面将雨鞋清洗干净才跟着李若风进屋。 李若风见母亲早已将早饭摆好桌,便招呼小周坐下吃饭。旁边的小屋是爷爷生前的房间,昨夜也被母亲收拾干净,供小周居住。 等小周洗完澡,一头栽进床上,打起呼噜,李若风这才放下心来。他帮着母亲收拾碗筷,一边问道:“妈,你跟爸爸今天还去城里吗?” 母亲接过碗筷回答:“等下午雨小了再去,那屋子装修差不多了,你爸爸说要请那些人吃个饭。今晚要是迟了就不回来了,你在家好好看门。” “没问题。”李若风一口答应,又扭捏着问道:“那,妈妈,我能不能有个要求啊!” 母亲皱着眉头道:“就知道你这么勤快肯定没好事,快说吧!” 李若风贴近母亲耳边轻轻说着,然后对着母亲做出嘘的手势。母亲惊讶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见儿子笑而不语,她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甚在意,现在重要的是晚上的饭局,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放。本不想答应儿子,但拗不过他一直撒娇,只好答应给他买一个带回来。 第9章 选枝高上 这天班主任突然打电话通知去学校查分,李若风便约上唐芥一起去学校。在村口集合后才发现两人不约而同穿上雨衣雨靴,相视一笑。 分数不高不低,都在两人的预料之中。学校早已定好,就在本市的几所大学中选择。唐芥是为了省钱,李若风则是因为父母要求。 两人从学校慢慢往回走着,李若风突然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望远镜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再去山里玩玩?我特地要我妈给我买的这个。” 唐芥接过望远镜,对着四周望了望,笑道:“你妈妈不怕你拿这个去偷窥人家洗澡吗?” 李若风听了,伸出拳头准备揍他,两人在乡间土路上追逐打闹了一会,便在距离村子不远处的岔路处拐进山上。 李若风将前阵子上山的见闻一一细说,连那墓中血手一事也毫不隐瞒。原以为唐芥会嘲笑自己,谁知道他非但没有笑,反而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确定是人手吗?带着血的?” 见对方突然发问,李若风反倒疑惑了,他仔细回忆着,慢慢说道:“我也不确定,那手电筒照得不清楚,就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一只黑色的手,搭在棺材边上。然后我就不敢看了。” 唐芥攀上一个陡坡,抓住旁边的树干,伸出另一只手想拉李若风上来,忽然顿住,忙收回手。李若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个不稳两人双双滑下坡去。 李若风抓住那只手问道:“你这手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原来唐芥左手掌心一片血痂,李若风想起前些日子在山里发现的血迹,心里一片混乱,认定那天见到的人影便是唐芥,忍不住出声询问。 见浑身全是污泥,唐芥忍不住皱起眉头,对李若风的问话充耳不闻,只自顾自起身,将身上泥巴擦去。 李若风有些生气,一把抓住唐芥手腕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几声闷雷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唐芥挣脱开对方,将双手捧在一起,聚集雨水来洗干净手上的污泥。见李若风气得满脸通红,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前两天我去河里抓鱼的时候,不小心摔在河岸边石头上擦伤的,不信的话,你去问我舅舅,他当时就在我边上,这伤也是他帮我包扎的。” 李若风愣住了,问道:“那你刚刚直接说不就好了,为什么绕这么个弯子?” 唐芥甩了甩手上的水,无奈地笑道:“第一,你说那人受伤了,你见我手受伤肯定会认为那人是我,因为你带我走过一遍山路。第二,我的确自己去过那片墓地,所以也不能排除你见到的那个人的确是我。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我的原因,但是我不想骗你。所以我刚刚在考虑应该怎么跟你解释才合适。” 两人在雨中对视着,像小溪一般的雨水顺着二人的雨衣往下流淌着。李若风叹了口气说道:“你总是这样,遇到什么事情总爱藏在心里,到最后才跟我说。早晚要被你气死。” 说着便攀上那个陡坡,伸出手递给唐芥说道:“这次我就放过你,下次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唐芥笑着抓住那只手,两人在雨中前行,不一会便到了墓葬区。雨水冲刷着黄土包,泥水从各个土包见流淌出来,穿过脚下的雨靴,消失在远处的枯叶丛中。 小心地避开坟包,两人寻找着坚实的地面缓缓前行。李若风突然拉住唐芥做出噤声的手势,掏出望远镜往自家祖坟方向望去。然后递给唐芥。 顺着李若风所指方向,唐芥看见一座草棚,里面似乎还有个人。突然那人从草棚中窜出来,也穿着一身雨衣。 唐芥慌忙拉着李若风蹲下,藏在一座墓碑后面,一边用望远镜继续望着。只见那人面容藏在雨衣里面看不清楚,正四处张望着,突然一脚踹向草棚的着力点,瞬间只听见轰的一声,那草棚已经全部坍塌。 李若风没有望远镜,只能模糊看见那草棚的影子,此刻一声巨响,那草棚便矮了一半,也猜到原因,慌忙起身准备上去查看,毕竟自己亲叔叔还在里面。 望远镜中看见的人影身形灵活,很快便攀着树木从上方往唐芥二人所藏地方走来。唐芥拉住李若风瞅准时机,慢慢藏到墓碑的正面,转了个方向,总算没被对方发现。 见那人走远,李若风快步往草棚方向跑去,几次差点摔倒。草棚两侧的柱子都被人锯断,整个棚顶塌在前方斜坡上。 李若风大声喊着:“小叔?小叔你在里面吗?”一边伸出手去抬棚顶。唐芥紧随其后,注意那人影不会再回来,便也帮着李若风抬起那草棚顶。 两人使出全身的力气,缓缓抬起那草棚顶,往棚里看去,只有一张毯子,一个帆布包装着一些生活用品,却没有一个人影。 第10章 可疑人物 两人心中虽然疑惑,但见没人受伤便也都放下心来。这雨似乎越下越大,天也暗了下来,唐芥将草棚里的那个帆布包拽出来,打开手电筒径直往那老墓方向走去。 满地的青石砖杂乱无章的摆着,唐芥避开那些砖头,半趴在地上,将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向那洞口里面。雨水落在地面上,激起的水花打在他脸上也浑然不觉。 良久,他起身将手电筒收好,又弯腰将地上的青砖重新摆放,看上去仍是乱糟糟的。李若风刚准备询问,唐芥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阵雨过后,温度又有些回升,闷热异常。李若风找出一套夏天的衣裳递给正在洗澡的唐芥问道:“内裤你要换我的吗?我老妈刚给我买了几件新的……” 唐芥将洗手间门打开一条小缝,冷冷道:“不用了,内裤我喜欢穿自己的。” 在李若风的哈哈大笑声中,唐芥换好衣服出来,白色的短袖搭配青色短裤,显得清爽干净。 李若风笑着递给唐芥一条干毛巾,让他擦干净头发,边说道:“刚刚问过小叔了,他今天根本没去山里,懒在屋子里睡觉呢。还好没去,我把那棚子塌了的事情跟他说了,这几天都不用去山里了。小周也让他先回去了。” 唐芥胡乱应和着,一个劲擦着头发。李若风见他似乎有些紧张,笑道:“今晚你就在我家睡吧,你家电话我已经打过了。你舅舅也答应了。” “好。”唐芥说完这个字,便拖过旁边一张矮凳坐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 李若风站在他身旁,靠在墙上,两人默默望着眼前那片雨雾朦胧中的青山,各怀心事。 “阿风啊,饭好了,带你同学过来吃饭吧!”随着母亲的呼喊,李若风拍拍唐芥的肩膀,两人往堂屋走去。 吃完饭已经将近九点钟,李若风听父母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带着唐芥回房休息。此时雨停了,晚风凉爽,两人搬了凳子坐在阳台乘凉。 唐芥拿着望远镜随意看着远处的山林,淡淡说着:“那片地方除了我们之外,肯定还有第三方常去。他故意弄坏那个草棚,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将望远镜递给李若风,接着说道:“据我猜测,对方行动估计就在这俩天,趁着大雨还没停。” 李若风转着那望远镜,笑着问道:“问你个事啊,志愿你准备怎么填啊?” 似乎没预料到对方忽然转移话题,唐芥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还没想好,反正就那几个学校,随便选一个就是了。” “我猜也是,你这人只要可以离开这里,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吧?”李若风双手搭在阳台上,淡淡说道。 唐芥低头不语,良久才开口回道:“这样是不是显得挺没良心的?” 沉默的情绪在两人间炸开,空气中带着清新的雨水气味,夜深了,虫鸣此起彼伏,似乎还有点点绿色的萤火虫绕着稻田边的树木飞舞。 李若风看向前方虚无的黑夜,开口道:“离开也不一定就是永别啊,总会回来的。亲情这种东西,离得近了会觉得绑的难受,离得远了,又会想念。只要心里记着就好了,别太有压力。” 黑暗中,唐芥的脸低垂着看不清表情。李若风干咳一声,拿起望远镜随意望着,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前方紧张的说道:“别猜了,就是今晚。你看那里,有暗红色的光。唉,对了,话说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啊?盗墓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唐芥喃喃道:“我也不知道,那里有几座墓的确年代久远,但是也没到那种需要盗墓的地步吧!不然文物局早就派人来了。” 突然远方山中闪过几束手电筒的光线,接着又增加了几盏灯光。唐芥心脏跟着突突直跳,抢过望远镜,那山林中似乎有一群人集结在一起,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下楼换上雨靴,套着雨衣,抓着手电筒便往上山方向跑去。刚赶到山口,便碰见一群四五个人浩浩荡荡往回走,为首的便是李若风的小叔。 李若风连忙询问情况,小叔一摆手说:“咱们边走边说。” 第11章 万事不备 原来当小叔得知下午有人故意损坏那草棚后,便暗地里喊了几个邻居,趁夜上山,埋伏在那附近,就等着瓮中捉鳖。 等了几个小时后,终于看见两道黑影,打着用红布包裹住的手电筒,偷偷摸摸来到那片墓地附近。 小叔本打算先观察对方行动后再现身抓住他们,谁知道邻居李满金一个趔趄发出声响来,惊得那两道黑影像兔子一般飞速窜走了。几人想起身去追,岂料由于埋伏的时间过久,双腿酸麻,一个个走不了几步便都难受的折回来了。 无奈只能打道回府,刚下山就碰到李若风二人。 唐芥问道:“那你们看清楚那两人长相了吗?或者佩戴的东西也成——” 小叔摇了摇头,答道:“当时太暗了,而且又下着雨,他们两个都穿着雨衣,根本看不清脸。但是我猜测应该是两个男的,至于佩戴的东西嘛……” 见小叔犹豫,李若风忙问:“看清楚他们戴啥了吗?” “嘿嘿,那么黑能看见个啥?更何况他们两个都包在雨衣里,根本看不见。”小叔懊恼的一笑。 此时众人也已经走到住宅区域,于是小叔招呼一声,再次跟大家道谢,便在家门口散开,各自回屋去了。 经过这番折腾,李若风跟唐芥也都累的够呛,不一会便都进入梦乡,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唐芥揉揉眼睛嘟囔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见身旁的李若风依旧熟睡,便伸手推他,打开阳台的门往楼下看去,只见李若风小叔聚集了一群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这时李若风也走到窗户边上,边瘙着后背边大声喊道:“小叔!大早上的你们在干什么啊?” 楼下的人听到问话,纷纷抬头望向两人。小叔冲李若风摆摆手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学习去,别管这些大人的事!” 说着便带着那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山下方向去了。 李若风心里一阵不安,忙拉着唐芥下楼,见母亲正在准备早饭,便问道:“老妈,小叔干啥去了?喊这么一大群人准备做什么?” 他母亲撇撇嘴说道:“还不是那个墓地的事儿,说什么,有人想挖你爷爷的墓,想给咱们家下咒呢!还说昨晚差点就抓住了什么的。你看,这不,一大早你小叔就叫了那些村里人聚在一起,说是要去村委会要个说法呢!” 听说小叔要去村里讨说法,李若风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我看小叔就是想找个理由去找村长麻烦。” 然后冲唐芥做个鬼脸,让他一起坐下吃饭。桌上摆着炸得金黄的油条,米饺,配上稀饭咸菜,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两人光看就已经食欲大开。 这时隔壁李奶奶走近桌旁坐下,李若风母亲亲切地招呼道:“李奶奶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过来吃点吧,没什么好菜就是了!” 李奶奶笑道:“你家今天有贵客啊!早饭丰盛得很啊!” 唐芥夹起一只米饺刚塞进嘴里,尴尬地笑笑,边用胳膊拐捣了捣旁边的李若风,让他去招呼这个老奶奶。 李若风立刻会意,堆上满脸笑容道:“这油条可脆了,李奶奶你吃个呗!”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赶紧摆了摆手推辞道:“我老了,这牙齿也不行了,吃不动咯!哪像你们年轻人,排骨都啃的动!” 然后对着还在厨房忙活的李若风母亲大声说道:“前阵子小朋媳妇来找我说要组织村里的女人们办个编织比赛呢,被这场大雨给耽误了,现在连去山里砍竹子都不行了。” “哎!可不是,草帽跟草鞋也编不成了,地里的草都被水泡烂了,只能明年再办了!” 李若风听母亲语气中满是遗憾,顿时觉得好笑。他想起前不久母亲还抱怨那村长儿媳妇净想些歪点子,搞这么个编织大赛耽误她时间。 李奶奶附和道:“小朋跟他媳妇是三个月前才结婚的吧,半年不到,小朋媳妇就快超过她婆婆咯!村里现在都说小朋媳妇在村长面前说话比她婆婆还管用呢!这念过大学的就是不一样啊!” 李若风母亲端着一碗稀饭走进堂屋,在门口端过一张矮凳坐下,搭腔道:“所以啊,孩子还是要上大学,咱们家小风不说分数多高吧,念个本科也是轻轻松松的。都怪他以前不好好学习,没认真学……” 李奶奶笑道:“你家小风是聪明,就是贪玩,不然上个名牌大学还是可以的,你看看隔壁村那个女孩,不是说考了六百多分吗?听说村里还发了一笔奖学金呢!” 第12章 大学本科 此时成为话题中心的李若风尴尬不已,慌忙将碗里剩余的稀饭一饮而尽,用手抹抹嘴说道:“妈,我吃完了,先回屋了!” 说完便落荒而逃,只给唐芥留下一抹急切的背影。 李奶奶倒也不在意,接着说道:“那李善民刚当了村长,就给儿子找了个大学生做媳妇,这下子好了,以后一大家子算是站稳了。” 她走近几步,放低声音,“我听人说啊,那山下的蓄水湖挖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排水沟挖通了,以后下面也不会积水了。下面那水泥路虽然暂时只修了村子之间的小路,但是早晚能修通咯,到时候一趟车就能给我们从家门口直接拉到县城!”似乎有些懊悔似的,李奶奶抱怨起来,“这谁能想到呢,以前大家都觉得这山上好,发大水淹不了。现在这山下可比山上强咯!” 李若风母亲接话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山上空气好啊,山下那一下雨就有股子怪味儿,您啊要真去山下住了肯定也不习惯。” 明知道是对方的奉承话,老人依旧听得高兴,笑得咧开了嘴。唐芥注意到她嘴里缺了一颗门牙,剩余的一颗则微微向外凸起。还记得前些年第一次见到这老奶奶的时候,她一对兔牙般凸起的门牙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现在五六年过去了,牙齿也掉了,人也老了,走起路来也不像从前那般有力。不知为何,唐芥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他向来不愿意考虑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哪怕你想再多,时间总不会忘记你,会在你的身体、心灵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日渐衰老的面容与躯壳,无一不在提醒你正在走向死亡。 他害怕分离,害怕失去。如果从拥有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人生终将走向孤独的结束,那么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是独自一人。 无意间望向桌子,李若风母亲见唐芥正在发呆,便关心的问道:“小芥啊,是粥不好吃吗?凉了吧?阿姨给你换一碗吧!” 说着便伸手准备去拿他的碗。唐芥将碗往旁边一让,笑道:“没有,没有,已经快吃完了,很好喝的粥,阿姨您的手艺真好。” 几句话逗得她捂着嘴笑起来,打趣道:“现在这孩子啊,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的甜,以后上大学也找个大学生媳妇,让你舅舅放心。” 李奶奶跟着说道:“哎,大学还是要好好学习,等毕业了再找对象,人家村长找大学生,咱们普通的找个高中生念过书的就差不多咯!哪有那么多大学生愿意来咱们这山沟沟里哟!” “那也说不好呀,现在小姑娘都有素质,只要这个人靠谱就行。” “那也不是,你看小朋媳妇,有素质吧?在家那可牛气着呢,把小朋压得死死的。这样的老婆说好也好,但是自己日子过得憋屈啊!” 闻言愣了一下,李若风母亲低声道:“我也听说了,小朋媳妇好像很强势啊,听说他们经常吵架。村长老婆又不是小朋亲妈,唉,小朋也挺可怜的。” 李奶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她虽然不是小朋亲妈,好歹也养活他这么大,现在有了媳妇忘了娘,帮着老婆欺负老娘,要我说,他那后妈才惨呢!” 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唐芥赶忙放下碗说了句‘我吃完了’,便也上了楼。一推开门发现李若风正拿着望远镜在阳台,他走过去问道:“又看什么?” 这时雨已经停了,山中雾气消散得差不多,视线不受阻隔,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山坡上有一群蚂蚁大小的人群挤在一起。 果然,李若风说道:“好像是小叔带着村里人上山了,我看见村长也在那群人里面呢!”他顺手将望远镜递给唐芥,自己则躺到床上翘起二郎腿淡淡道:“我猜测啊,小叔准备拿这事给村长来个下马威呢!你想想李善民上任快一年多了吧,u看书 ww.uukanshu.cm 做了不少好事,村里几乎人人夸他,这连任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小叔可打定主意下一次一定要把村长的位子拿下呢!” 唐芥充耳不闻,专注的看着望远镜里的景象,突然低呼一声道:“他们好像准备挖开墓地,走,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从四五级高的楼梯上一跃而下,径直往外跑去,对身后传来李若风母亲的呼喊声充耳不闻。见跑远了后两人这才放缓脚步,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穿林过叶,他们来到那片墓葬区域。李若风看见小叔正指挥着另外两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动手挖掘着自己爷爷的坟墓。 一铁锹下去,似乎碰到了硬硬的东西,几人面面相觑,看向为首的小叔,似乎在等他发号施令。李若风立刻拨开众人抓住小叔的胳膊问道:“小叔你在做什么?这可是爷爷的坟墓!” 李振北推开他嚷道:“小孩子懂什么?快让开!”然后对其他人叫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快挖开!” 那两名青年犹豫了一会后,终于下定决心,慢慢拨开泥土,露出沾满黄泥的水泥板。李若风一下子推开那两人怒道:“你们别想动我爷爷的墓!小叔,这事你跟我爸说过了吗?” 李振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粗着嗓子骂道:“你个毛小子懂什么?这里我说了算!你们几个快拉开他!还等着做什么?” 人群中走出几个青壮年抓住李若风的胳膊,将他带到一旁,唐芥也推搡过来。那几个人像一座连绵的山峰,阻隔了李若风的出路。 第13章 扰‘人\’清梦 几次尝试突围落败后,李若风满脸怒气,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唐芥见另一边掘墓工作进入尾声,出言问道:“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要挖开李爷爷的墓呢?” 一位平头青年说:“李振北跟村长打赌,说他老爸的墓被人弄坏了,目的是为了给你们家下咒,想害你们家。所以要挖开看看呢。你们放心,不会弄坏的,等会再好好放回去就是了!” 李若风皱着眉头不说话,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唐芥接着问道:“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个了?那个墓表面看上去不是好好的吗?有没有被人挖开还看不出来吗?” 平头青年摸着下巴犹豫了会,猜测似的答道:“可能是因为你们身后的这座墓吧。早上我们过来的时候,这棺材就这么暴露在外面了,我们把棺材打开,结果除了那具干尸什么都没有。” 唐芥惊讶的转身一看,果然原来散落的青砖已经换了位置,黑漆漆的洞口也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不远处的平地上正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盖子胡乱的放置在一旁,旁边散落着几根漆黑的棺材钉。他快步走上去查看那口棺材,突然惊呼一声,让李若风赶紧过去。 李若风本来还在生气,此时见到那口棺材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阵冰凉的感觉。那是几十年前的老墓,所以还是土葬,不像自己爷爷,只有一个骨灰盒。 他犹豫着,慢慢往唐芥身后走去,摸着鼻子眼睛四处乱飘,嘴里胡乱问着:“喊我做什么?” 唐芥指着棺材边,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若风看见一个清晰的五指印。他蹲下身子轻轻摸着那个手指印,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他们刚刚打开这棺材的时候弄上的吗?” 那手指印在棺材尾部,已经干透,显出发白的泥土颜色。唐芥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比划大小,说道:“比我手指短一些,粗一些,照这个痕迹来看,应该不是刚刚才留下的。你看其他位置的泥土,都是黑色的湿泥。” 李若风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挖开了那座老墓,做了什么事情后又把这棺材塞回去,那为什么不把那缺口补好呢?” 那几个青年依旧站在原地闲聊,丝毫不搭理这边的两人。唐芥看向那几人身后的李振北一群人,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墓里面有点奇怪,好像有血,你看这边木头上这几块黑色的污渍,应该是血吧?” 果然那棺材壁上零星散落着几块黑色印记,李若风放虚眼睛焦点,刻意不去看棺材里的干枯的躯体,匆匆看了几眼。这副棺材底部由于泡了好几天的水,已经发黑,再也看不出什么。 李若风皱眉道:“这个该不会是木头因为受潮而留下的霉斑吧?你怎么看出来是血迹的啊?” 唐芥掏出一张纸巾在那印子上摩擦几下,由于木头受了潮气,不一会餐巾纸上便有些湿了,还带着点点红色。 这时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唐芥起身看去,推了推还在盯着餐巾纸的李若风说道:“你小叔要跟村长打起来了,你帮谁?” 那几个青年也顾不上唐芥两人,都走上去站在那一圈的最外围,脸上带着疑惑、焦急以及兴奋等各种表情。 李若风虽然不想再管这事,他也知道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掺和这事,但是此刻见到一群大汉抱住自己小叔,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着急。他上前拦住那群人问道:“你们想做什么?再不放开我叔叔,我就报警了!” 说着举起手机,作势要拨打报警电话。 村长李善民赶忙阻止他说道:“孩子!别紧张,你小叔太激动了,所以大家才拉住他。”然后看了眼时间,对着众人说道:“你们放开李振北吧,今天也不早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几个把那边的老墓放回去埋好,以后都不要再拿自家祖宗说事了。这样打扰先人也不好啊!我们做晚辈的,哪个不是沾了祖宗的福气,才有现在的好生活?大家也该对这些死去的祖宗们抱有尊重、爱护的心情啊!” 几番大道理讲完,在场的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几个年轻人将那棺材放好,重新放进老墓中,从周边铲了一堆新鲜的泥土将棺材埋住。并将那些散落的青砖码在坟包外侧仔细踏实。 其他人则留下来将李若风爷爷的墓按照原先的样子埋好。李若风见小叔阴沉着脸,也不说话,便对众人一番感谢,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送走那些帮忙的人。 见众人走远,他才拍着小叔的肩膀问道:“小叔,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14章 天灾人祸 李振北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一大早,我就偷偷上了山,结果发现昨晚还好好的那座老坟,竟然整个塌了,棺材也漏出来了。再看你爷的坟包上被人划了一个大大的x,我一下子就蒙了,不知道这算怎么一回事。当时我仔细翻着那些砖头,怎么看也不像是自然倒塌的。就下山叫了几个人上山帮我看着,然后去找了李善民来,让他看看在他的管理下,村子里的人连基本做人的道德也没了。这在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这样的事情啊!那些人都觉得我在故意找李善民的麻烦,一个个都跟狗腿子一样往人家身上凑!” 此时李若风爷爷的墓已经被恢复原样,灰色的泥土周边围着一圈石块,就算真的被谁画上x,现在也看不出了。 那座损坏的老墓现在看上去宛若一座新坟,墓主人早已不知是谁,连是否有后人存在也是未知。更料不到自己原本砖石搭的空心建筑在几十年后被众人改成泥土包裹,新鲜的泥土带着蛇虫鼠蚁层层累积,那些砖头变成外一层的保护膜,防止泥土被雨水冲散。殊不知往往破坏是先从内部发生的。 唐芥思索着,突然问道:“那个x是什么样的x呢?笔直的两道直线吗?这样吗?”说着交叉双臂,做出x的样子。 李振北皱起眉头,想了一会才回答:“差不多吧,笔直的,不过x的两头好像还有点弯曲,就好像你们数学题上画的x差不多。” 数学方程式中的x?两头有些弯曲?这是什么咒语吗?三人站在墓葬区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文章。 思考了半晌,唐芥建议先下山再说。刚走上那土路,李若风便看见父亲李振南正满脸怒气地向他们走来,手里还抓着一根粗竹竿。 李若风嘴角抽动着,抓住李振北的手腕说道:“小叔,快跑吧,老爸来了!” 两人见对方来势汹汹,顿时有些心虚地停下脚步,慢慢往后退着。这时李振南迈开步子,蹬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往这边跑来,李若风连忙甩开李振北的手往旁边田间土埂跑去。边跑边叫着:“老爸,都是小叔干的,我拦了,没拦住,不信你可以问唐芥!” 李振北刚想紧跟李若风的后面也去那土埂上避难,不料迟了一步,被赶来的李振南一把抓住拖上土路来。李振南挥舞着竹竿往眼前已经坐倒在地的弟弟身上打去,专挑大腿、胳膊之类的位置,打得对方嗷嗷直叫。 在一旁看戏的唐芥本来不打算去拉架,但是此时不上去劝一下似乎显得自己十分不近人情,于是便在一旁大声劝了几句,脚下却不肯上前半步。 李振南似乎也在等着台阶下,已经打了十几棍,再打下去万一把对方打成重伤,这也不是他所期望的,毕竟这可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怒吼着问道:“你这个畜牲,还是不是人?把自己老子的坟都扒了,你还想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早晚要把你抓进去才算完!” 李振北辩解道:“都是李善民拿东西撺掇的,我本来没打算打扰老头子!李善民说要挖开看看,他们才动手的。”于是将之前所说的内容再次重复一遍,并拉上李若风与唐芥为他作证,这才打消了李振南的怒气。 几人回到家,李若风母亲连忙拉住唐芥说道:“小芥啊,你舅舅打电话来让你赶快回家呢,说是有事情找你。” 唐芥应了一声,去楼上换下自己的衣服,跟众人打过招呼便往舅舅家赶去。uu看书.uuksom 李若风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后脑勺挨了一下,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父亲。他讨好地笑笑,说道:“老爸,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城里事情办完了啊?” 李振南瞪着眼睛回道:“你这个臭小子就巴不得我天天在城里不回家,这样你就能猴子称霸王是不是?” 见李若风弱小又可怜的模样,几人一齐笑起来。隔壁的李奶奶听见笑声,也凑过来说道:“我早上听老三媳妇说,等天气晴了要在山下办晚会呢,今年村子里出了几个大学生,都说要摆酒请客,然后那几家就凑一起说准备办个大的,请全村人一起吃呢!你家也参加吗?小风不是也考得不错吗?” 李若风母亲笑笑说:“我们几家早就联系好了,就等着选个好日子呢,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来啊!” 李奶奶笑道:“那是肯定的啊,村长一家通知了吗?他家谁来啊?” “好像就村长自己一个人来,他老婆最近身体不舒服,小朋在家照顾她妈妈呢。” “那小朋媳妇呢?照顾婆婆不是儿媳妇的工作吗?哪能要儿子来干这个的?” “好像小朋媳妇进城里办事去了,不在家呢。不然肯定是她照顾婆婆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奶奶说完这句,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了眼李若风,换上一脸笑容接了一句:“哪像你们家小风,这么出息!以后回来,下一任村长就是你了。” 李若风尴尬的笑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上楼去了。 第15章 初生牛犊 这群年轻的孩子连志愿还没填报,家长们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选好了日子,准备四五家共同出钱出力,请全村老少一起吃喜酒。 唐芥舅舅一家也是其中之一,上次着急叫他回家也是为了这事。 家长们忙进忙出,买东买西,身为主角的孩子们却依旧无所事事,每日除了聚集一处看电视,追逐嬉戏,便是去山里游玩了。 这山区信号奇差,电视上经常满屏的雪花点,任凭你怎么转动天线都没用。孩子们仅剩能的娱乐活动便是成群结队进山捉鸟或是采些野果。这些天连日大雨,山里路滑,加上有人说在山里见过野兽出没,还在离山脚下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被撕的稀碎的土狗尸体。村长为了保证孩子安全,便要求各家长辈看护好自家孩子,严禁他们独自上山。 话虽如此,总有些顽皮的毛小子们避开家长视线,偷偷上山去掏鸟窝,倒也平安无事。次数多了,孩子中间也都不把那禁令当回事,经常四五一群的聚在一起,从小路攀上山去。 这天几个孩子拿着细长的竹竿,准备去打点野果做零嘴。沿着一条积满树叶的小路,几人有说有笑的说着最近的趣事,什么村东头的祠堂塌了一半刚好可以用来躲猫猫啊,谁家的祖坟塌了,是因为坏事做多了啊,村长新娶的老婆生病了天天在家叫唤啊等等。 忽然旁边不远处树叶猛地摇晃起来,几个孩子立刻看向有动静的位置,神情紧张。为首的孩子名叫李龙胜,就是李若风隔壁李奶奶的大孙子,他壮着胆子强装镇静的喊话道:“谁在那里?别想吓唬我们!老师说了,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另一个个子矮矮的女孩弱弱的说道:“不会是野兽吧?我怕——” 李龙胜拿着竹竿往那树叶丛里捣去,胡乱戳了几下,见没有反应,放心的笑了笑说道:“看吧,什么都没有!就是风吹的——”话音未落,那树叶里窜出一只一人高的野兽,嘶吼着朝着孩子们奔来,吓得那群孩子落荒而逃,往各处分散开来。 李龙胜跑了一会,往身后看去,见野兽并没有追来,稍稍放下心来。往四周看去,却发现自己来到一处陌生地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顿时心底一阵恐惧,哀从中来,开始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见没人搭理自己,加上四周安静的可怕,他也渐渐收了声。茫然四顾间,他看见远处似乎有个影子,刚准备大声喊叫,又怕那是刚刚的野兽,立刻捂住了自己嘴巴。他迈动步子往那人影的方向一路小跑着,心里不断祈求老天,希望那是自己的伙伴们。 他藏到一棵比自己还粗的树后面,偷偷看向前方,眼前的景象宛如地狱。一只黑熊一般大小的野兽拖着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化肥袋,缓缓移动着。 忽然咔啦一声,化肥袋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截惨白的小腿漏了出来。那黑熊像是通人性一般,将那小腿又塞进袋子里,将化肥袋破损的位置系上一道,接着往远处拖着。 李龙胜抖个不停,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叫出声来。他见那只熊走远了,才瘫坐在树下,想放声大哭,又害怕引得那怪兽返回,只能张着嘴巴默默掉着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揉揉眼睛站起身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靠着这棵大树睡着了。他大声回应着,不一会看见手电筒的亮光,几个人飞快的往他这边跑来,一把将他抱住。 通过声音,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满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他在父亲的怀里哭得随心所欲,断断续续说着:“黑熊……吃人……”之类的话。众人见孩子已经找到,也都放下心来,各自下山去了。李龙胜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安心的睡着了。 原来下午这群偷偷上山的孩子除了李龙胜都已经回了家,他们不敢跟家长说在山里碰见野兽,怕被责罚。直到晚上李奶奶发现李龙胜一直没回家,去各家询问后这才知道这群孩子下午在山中的遭遇。 于是几家大人联合起来,进山里寻找丢失的孩子,几乎翻遍了大半个山头,才找到满身污泥的李龙胜。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去了,还嚷着等第二天再一齐上山来抓黑熊,防止野兽害人之类的豪情壮语。 黑暗中,一只黑熊静静地站在树后目送众人下山,脚边放着一只白色的化肥袋。 第16章 残垣断壁 经过山中野兽的惊吓,孩子们再也不敢上山玩耍,便约着来到祠堂处躲猫猫。孩子们经过石头剪刀布的筛选,留下一人在祠堂门口捂着眼睛数数,其他几个便四处散开,找寻躲藏的位置。 突然祠堂后方传来一声惊呼,引得其他几个孩子纷纷跑过去,只见那残垣断壁中,躺着一具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脸部被抓得稀烂,身上穿着白色连衣裙,从胸口到腹部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肠子散落一地。一双惨白而纤细的长腿从掀上去的长裙里伸出来,蹬得直直的,双脚没有穿鞋,还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几个一米来高的孩子顿时吓得连滚带爬,连连后退,还有两个小点的直接瘫倒在地,湿了裤裆。 一个年级稍微大点的径直跑回家喊了大人过来,一群人远远望着这具已经辨认不出面容的尸体,都不敢近身查看。他们已经通知了村长,却忘记报警。唯一做的比较好的地方就是已经划开隔离圈,后来者们不知道是学着电视剧里面的做法,还是因为自身胆怯,却又不好意思被人知道,便一概禁止好奇心爆棚的人们靠近凶案发生现场。 此时孩子们都已经被各家大人带回家,据说几个年纪小的当晚便发了高烧。 不远处,李村长被一群人簇拥着疾步走来。刚一到案发地,现场的那几个人便一拥而上,七嘴八舌说起自己所见情况来。 李善民眉头紧皱,耳边一阵嗡嗡作响,终于忍耐不住伸出手朝大家挥了挥,让众人先安静,一个个说。 于是一个最早抵达现场的身材健壮、皮肤暗黄的中年男人抢先发言道:“村长,我儿子喊我过来的时候,就我最先到的,我先说啊!就这群孩子在这玩捉迷藏,然后我儿子发现那塌墙后面有个人影,开始还以为是其他孩子呢,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这么个东西。还好他胆子大,立刻跑回家喊了我过来,然后我就赶紧给您打电话了。这附近我都拦着没让人靠近呢,就怕那个,破坏现场是吧,我都拦着他们呢!” 李善民首先肯定了对方的做法,然后绕着那具尸体仔细查看起来。几个胆子大的也凑上去有模有样的跟在村长身后冲着尸体探头探脑的。 “让开让开,我是医生,病人在哪儿?”人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一个身材高瘦,面容苍白,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男人急匆匆走过来。这位身着白大褂的人便是村中唯一一个土郎中——李岫元,只见他拨开众人,问道:“病人呢?” 顺着村长的目光看去,他注意到地上那具尸体,愣了一下,忙走过去蹲下检查起来。其他人纷纷屏息凝气,仿佛李岫元此时正在做一个难度极高的外科手术。 见他光顾着检查也不说话,渐渐地众人也失去了耐心,开始互相低语起来。村长李善民也忍不住弯腰问道:“李医生啊,你看这是?”他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情况。 李岫元深呼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可能是被山里野兽袭击导致死亡的,而且看这样子应该已经死了超过一周。我也不是法医,看不出来什么,还是报警请专业的来吧。” 其他人一听说报警,便都面面相觑起来,那位自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中年男人第一个出列问道:“这个会不会影响我们村子形象啊?马上不是还要申请上面拨款吗?会不会对那个有影响啊?” 李善民犹豫着,说:“这个嘛——” 见他语焉不详,似乎此事会影响到他们所期待的拨款,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仿佛心中有无限的意见需要诉说。 李善民止住大家的讨论,说道:“这个我也不确定,但是现在这事情发生了,肯定得报告上去的,不然——”他停住了,在考虑着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李医生也说是意外,就当是意外不久好了,现在这档口要是警察来查一趟,肯定会影响我们村形象啊!万一上面一生气,咱们下半年可怎么过啊?这大雨下了这么久,家里稻子都上霉了,等人家来收,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就是啊,我那死去的老爸的墓地还冲坏了,都没钱去修,就等着钱下来跟着大家一起挪地方呢!” “我家也是,还有这祠堂,塌了一半不早点修好也危险啊!村里那么多孩子又调皮!” 众人紧张地搓着双手,走近村长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自己的看法。此时好像也不怕破坏现场了,他们围着那具尸体恨不得站上去好靠近村长的耳朵以便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第17章 龙门喜宴 第二天便是村里办喜酒的好日子,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本村一共十四个孩子参加高考,却只有三家达到本科分数线,三家达到专科线,其他的均为落榜生。 现在这六个金榜题名的家庭联合起来请全村人吃饭,以分享自家的喜悦,却忽略了那些落榜生家庭的心情。 李若风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没有一丝风。偏偏从早上开始,全村因为电力维修而停电,空气十分闷热,汗都黏在背上发散不掉。 他用凉水冲了好几次澡,还是缓解不了那股燥热感,干脆下山去帮着母亲张罗晚宴。 山下地势平坦,能摆开桌子,再加上六家里面有四家都在山下,这才将晚宴设在山下晒稻谷的平地上。 此时十来张桌子已经分散排开,几个小孩子正扛着大大小小,长短板凳去各个桌子边上一一放好。他在人群中搜索着自己母亲的身影,却意外发现一个头顶鸡窝,高个子男孩正抱着一捆大葱,一把蒜苗,在人群中转悠。 他在人群中穿行,偷偷潜到那人身后,刚准备敲他一个爆栗,却被迎面扑来的大葱熏到了鼻腔。李若风连忙推开面前的那丛绿色蔬菜,不满地抱怨道:“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还装的那么像!” “你身上肥皂味道太重了,大老远就熏到我了!”唐芥白了他一眼笑道。 “你抱着这些个大葱大蒜的做什么?今晚要亲自下厨吗?”李若风指了指唐芥抱在怀里的葱蒜,疑惑地问道,“跟抱了两个大胖小子一样,怎么,提前体验一把做爸爸的感觉?” 唐芥刚准备还击,一眼瞧见舅妈在向自己招手,只好瘪了瘪嘴,骂道:“等会再跟你算账!”然后侧着身子避开人群,将手里的蔬菜递给舅妈。 盛夏季节,虽然已经六点多,天依然亮堂堂的。今晚的大厨房设在离晒谷地最近的几家,掌勺人则是今晚做东的那几位当家主母。 男主人们负责摆酒,孩子们则担负着端菜的任务。于是晚宴便在爆竹炸开的硫磺烟雾中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座无虚席后,开始上菜。有些人笑着跟前后左右熟识的邻居热切的打着招呼,有些人则板着脸默默坐着。李若风见到其中也有自己同学的父母,顿时脸上一红,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本来是反对摆酒的,毕竟自己的同学中有不少没考上的,他不愿意再去刺激他们。可是父母执意要庆祝,他只是一个孩子,此刻的他并没有主掌家中大事的话语权。 他被拉着去给各个桌子送菜,接过母亲递给他的一个四方形的铁托盘,摆上六盘蒜苗烧肉,便往晚宴边缘位置走去,远远地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正抱怨着饭菜难吃,他不动声色地往那桌走去,发现那人正是自己亲姨娘。 啪——地一声,李若风重重地扔下那盘蒜苗,溅起的汤汁在姨娘身上落下几点黄色的印记。未等姨娘发难,他首先道歉道:“哎呀,对不起啊二姨,我不是故意的,手抖了,你看我今晚端了这么多次菜,真对不起啊!我去拿抹布来给你擦擦!” 听见他说抹布,姨娘连忙摆手拒绝,从包里掏出一张手帕,沾了点桌上的酒水细细擦拭起来。李若风猜测她今天穿的衣服肯定是好料子,心下十分痛快,哼着小调去了下一桌。 他从小便不喜欢这个二姨,以前家里穷,父亲常年在外奔波,母亲独自在婆家带他,那时二姨还未出嫁,便时常冷嘲热讽自己亲姐姐,说她守活寡,被人抛弃之类的。 这些年自家日子渐渐好起来,二姨却被因为二姨夫出轨而离婚,独自带着女儿在隔壁村子生活。今年她女儿高考成绩虽然不差,却没比过她家邻居,那个考了六百多分的女孩,因此心里憋闷,经常在家对着女儿说些讽刺的话。 今天她独自一人,穿着一身崭新的连衣裙来赴宴,不知道是不想带女儿,还是因为跟女儿吵架,因此她女儿拒绝前来。 等桌上的菜都上齐后,李若风刚准备坐下吃上一口,又被父亲拉着去各桌敬酒。他不满地跟在父母身后,挤出笑容,掏出小酒杯一桌桌敬去。 面对着这群家乡邻居,他突然生出一股心酸的感觉。长年累月的田间劳作使得他们骨节粗大,手指短而粗壮,指甲缝里全是黑色的污泥。皮肤发黄,打多少遍肥皂也洗不干净那些嵌在皮肤深处的黄土灰尘。 他们面容暗黄,却十分精神,眼球浑浊,却笑容温暖。在逐渐暗沉的夜色中,他只能看见他们微笑漏出的大白牙,这也提醒着他要保持微笑。此时的他是真心感谢这些跟父母一辈,甚至是跟自己爷爷一辈的人们,感谢有他们的付出,才让自己可以走出这片山区,才让自己的未来有了无限可能。 也许自己并不能为这个村庄带来什么,但是有了希望,就有了一切。 第18章 人员调查 唐芥倒是没有那么多感慨,敬酒完毕后自己端着碗筷随便坐进一张空了座位的桌子埋头吃起来。 这时听见旁边几个人聚在一起谈论前天在祠堂后面发现女尸的事情,立刻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着。 原来他恰好坐在李岫元的边上,此刻这位江湖郎中喝了几杯酒便洋洋得意起来:“我,我啊,仔细检查了,那尸体不像是被,野,野兽弄死的,那肚子上的口子太整齐了,像是被刀划开的呢!” 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低声问道:“那是谁查到了吗?最近村里没听说有人走丢啊!”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看那裙子啊,一看就很贵,咱们村子,能穿得起那裙子的,估计没有几个,你想想,最近哪家女人好久没露面了?” “哪一个啊?我哪还注意那个?”一个平头男人伸长了脖子问道。 “我说了你们可不能说出去!”李岫元招呼几人凑近了,刚准备说,李若风一声大叫:“唐芥——你原来躲在这里啊!害得我找了半天!” 几人纷纷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旁已经坐了一个小伙子,正侧着耳朵听着他们谈话呢。 李岫元瞪着眼睛盯着唐芥问道:“我说,你小子在这坐多久了?” “我刚坐下没吃几口。”唐芥扒了口饭,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这时李若风也来了,猛拍唐芥的后背,害得他刚准备咽下去的米饭整个喷出来。 一下子桌上众人做鸟兽散开,李若风抱歉的对众人笑笑,然后在唐芥身旁坐下,问道:“刚刚你们在聊什么呢?” “本来能知道的,被你一叫唤,现在不知道了。”听着唐芥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李若风挠挠后脑,满眼疑惑。 第二天,唐芥端个凳子坐在门口喂鸡,看见舅妈站在门口跟隔壁赵奶奶闲聊:“你说好端端的,李医生怎么就栽到田里了,唉,可惜了,那么年轻呢!听说前阵子刚相了个隔壁村的女孩,都准备结婚了!”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每次见我都打招呼呢,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没有好报呢!”赵奶奶惋惜地说道,“这老天爷真不公平啊!那孩子父母老早就走了,还剩一个姐姐也早就嫁走了,就剩他一个了,唉。” 唐芥听着,只觉得后背一凉,原来不知不觉间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他想起昨晚李岫元没说完的那句话,心脏扑通直跳,仿佛要窜出喉咙。 山上,李若风起床准备吃早饭,看见李奶奶端着碗站在门口神神秘秘地往屋里张望,便问她是不是要找母亲。见李奶奶点头,他往厨房方向喊了一声,一边招呼李奶奶坐下,问道:“李奶奶,一大早找我妈妈做什么呀?” “小风呀,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往外说呀!”李奶奶压低声音凑近李若风耳边,“听说昨晚李医生喝多了掉进田里淹死了。” “李医生?那个开跌打药铺的李岫元吗?”李若风努力回忆着那人模样,想起昨晚在饭桌上好像见过他,接着问道:“可是田里水那么浅,怎么可能淹得死人呢?” “所以说啊,都说是他作孽了,前几天在祠堂后面发现一个女人的尸体,都说是他干的呢,所以被女鬼淹死了。”李奶奶说着喝了口稀饭,鼓动腮帮子咀嚼起来,见李若风母亲出来,连忙起身凑过去将刚刚的话又复述一遍,末了加上一句:“听说他昨天在酒桌上说什么那女人是被人用刀捅死的呢!要不是他干的,他当时不说,事后喝多了又来说这个,这不就是那老话说的,‘酒后吐真言’吗?现在村里都传他是活该呢!” 母亲跟着惊叹几声,转头让李若风赶紧吃饭,她等着洗碗。又拉着李奶奶走到墙角边说道:“我听说啊,那个女尸就是小朋媳妇呢,那白裙子我见过小朋媳妇穿,在城里买的,我们全村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声音虽小,李若风依旧听得清楚,他胡乱将稀饭一饮而下,抹抹嘴巴说道:“吃完了,我出去一趟!” “刚吃完要坐半个小时才能动,你这孩子!”母亲大叫着,“中午早点回来!” “知道啦!”李若风敷衍地应了声,径直往山下跑去。 第19章 江湖郎中 这个李岫元是村中第一个大学生,当年还拿了一大笔奖学金,据说都给了姐姐做嫁妆。结果没过三年,他突然辍学回村,在自家祖宅开了间跌打药铺,偶尔打打擦边球帮村里人看病。 虽然如此,他生活一直很拮据。因此一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单身多年。远嫁的姐姐得知他意外后,听说在电话里哭得死去活来,但因为家中农忙,无法抽身过来,只能拜托邻居帮忙料理弟弟的后事。 往常冷冷清清的跌打药铺今天却门庭若市,远远望去,李若风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唐芥。 他低着头站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前后颠着,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周围的人三两成群对着药铺指指点点,药铺门被拆了一半,横在地上,上面安放着李岫元的尸体。 白大褂上沾满泥水印记,尤其是袖口,甚至还有干掉的黄泥巴。双手张开着,掌心似乎也没有被擦洗。 泥点子从胸口往下蔓延,手肘处也溅到几处。李若风想起以前每次见到这个土郎中的时候,他都一身干干净净的白大褂,上面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虽然不过是卖跌打酒的小老板,却总是以医生自居,还托人从城里买了两件白大褂一洗一换。 他暗地里跟唐芥还嘲笑过他是个穷讲究,越穷越讲究。 现在他再也不能讲究了,满身污秽躺在那里,连个换寿衣的人都没有。 “他姐姐让我们帮他处理,这我们怎么处理啊!还是让村长来吧!”一个穿绸布短袖的中年女人满面愁容,对着众人抱怨道。 这时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夹着公文包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大家下达村长的命令:“村长说了,这场葬礼村里出钱,谁负责的话还有额外报酬。” 那绸布妇女一把拉过那个年轻人再三确认,然后喜逐颜开,开始着手帮李岫元换衣服。又招呼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孩子去租个冰棺材,等车子可以上来村里就拖去火葬场烧了。 李若风走到唐芥身边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唐芥头也不抬的说,“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两位少年一前一后沿着水泥路走着,唐芥指着远处一处田埂说道:“那就是李岫元溺水的地方。” “为什么大晚上去那里?那也不是他小药铺的方向啊?” 面对李若风的询问,唐芥皱起了眉头:“这就是原因所在了,他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去一个跟自己家完全相反的地方。从晒谷场到他家,怎么走都不会经过那片水田。” “那为什么——”李若风喃喃道,“难道是,他喝多了所以弄错方向了?” “可能吧。”唐芥望着远方,低声道:“反正人都要火葬了,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李若风将早上李奶奶所说的新闻跟唐芥和盘托出,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李岫元跟村长儿媳妇私奔,结果没成功,导致村长儿媳妇出意外。所以他昨晚喝那么多酒,才不小心掉进田里的啊?” “村长儿媳妇那个性格,怎么会喜欢李岫元呢?他又没钱又没权的。”唐芥白了他一眼,“更何况,昨晚我听他一脸兴奋地说那具女尸不是意外,估计是被人杀死的。如果他真的要带着村长儿媳妇私奔,对着这样一个人,他还能做出那副样子吗?怎么也说不通啊!” “会不会他早就对村长儿媳妇图摸不轨,杀死了她,受到良心谴责,导致压力过大,所以忍不住想跟人说自己杀人的事情,这才那么兴奋地说那女尸是被人拿刀捅死的。”李若风继续猜测,“你想想他单身这么多年,见到村长儿媳妇穿的那么好看,就动了色心,不也很正常吗?” “我听赵奶奶说,他前阵子跟隔壁村一个女孩相亲的,两人相处的挺好,都准备谈婚论嫁了。”唐芥想起早上隔壁赵奶奶所说的话,“再说,村长儿媳妇他又不是没见过,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起了色心呢?” “这谁能说得清?人都死了,我们也没地方问了。” 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看来李岫元的尸体还得在村子里再住上一阵子。 第20章 夜探灵堂 是夜,李若风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打开窗户往山下望去,一片漆黑,只有李岫元的药铺灯火通明。白天唐芥所说的那些话语萦绕在他脑际挥散不去,猛然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顿时坐立不安起来,他翻下床去穿好衣服,蹑手蹑脚走出屋外,发现雨势变大,不得不返回套上雨衣,这才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除了雨点淅沥,再无其他声音。他走近灵堂,发现空无一人,连个守灵的都没有。一台淡蓝色的冰棺架在两条长板凳上,立在堂屋中央。棺材前放着一张小板凳,上面立着一张黑白照片,左右各摆了一只蜡烛。板凳下方悬了一盘弯弯曲曲的香,正静静地燃烧着。 棺材底部放着一碗油,里面放了根布条,也在燃烧着。火焰很小,似乎快要灭了。李若风拿起地上的一小片竹子,将那布条往外掏了掏,火焰又大起来。 堂屋右侧的墙边靠着几只板凳,他走过去坐下,喃喃道:“这大晚上的,我是脑子有病才会到这里来!”这时一阵穿堂风吹得蜡烛轻轻摇晃起来,李若风顿时冷汗直冒,“李岫元啊,你可别吓我。我只是来看看你!关心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死的,要是真的有冤屈,你也不要来吓我,去找唐芥吧,他胆子大,回头让他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一定会帮你的。” “到这种时候也不忘拖我下水,你可真够义气!”从楼梯口走下一个人来,冲李若风咧开嘴笑着。 谁料李若风却呆立在原地,颤悠悠地问道:“喂,你是人是鬼?你不会是李岫元变的吧?” 唐芥将一个本子塞进口袋,刚准备说话,却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连忙拉着李若风往后面厨房躲去。 一个穿着绸布短袖的中年妇女揉着眼睛走进来,蹲下身子刚准备用竹片将那布条往外提提,却发现那布条还剩余很长一截,便自言自语起来:“这什么料子啊!这么禁烧!”然后冲着灵位拜了拜,转身走了。 李若风趁唐芥正全神贯注盯着堂屋,伸手一掏,将唐芥口袋里的东西抢到手中,打开一看,原来是个日记本。 他指着上面的日期问道:“你是准备看看他有没有写什么重要东西在日记里?” “已经看过了,日记停留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后面是空白的。他这几天都没有写日记。”唐芥接过本子,翻到后面几页,递给李若风。 “没有撕过的痕迹,应该不是被人损坏了。前面的一天不落,哪怕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会写上几笔。”唐芥翻着本子,在尸体被发现的前几日,日记中只记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照这么看来,那具女尸应该跟他没关系吧?”李若风拍着日记本问道,“从那天发现女尸,他就没写日记了,为什么呢?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更应该写进日记里吗?” “除非是,他一直被其他事情耽误了。”唐芥试探的说道,“前天他去检查了尸体,开始认为是被山里野兽攻击导致死亡,晚上回来越想越不对,怀疑是被人杀害的。第二天恰好村子里面办喜酒,他喝多了没忍住,将此事说出来,结果被真正的凶手听见了,晚上趁他喝多了,将他推进田里淹死。” 李若风听得目瞪口呆,刚准备说话,屋外又传来脚步声。唐芥冲他做出噤声的手势,李若风立刻屏气凝神起来。长时间蹲在厨房桌子下面,他感到双腿逐渐麻痹,十分难受,转头看向唐芥,却发现他一脸轻松。 他往唐芥身后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他搬来一个米袋子坐上,难怪如此轻松。于是便对唐芥做手势,要求先借米袋子缓缓,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唐芥怕他露馅,弄出声响来会很麻烦,伸手将米袋子推过去,李若风一屁股坐下,顿时解放了双腿。 来人穿着雨衣,看不清脸,对方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又轻手轻脚上楼去了,唐芥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感觉,一闪身钻出来,拉着李若风往屋外跑去。 两人在屋外一棵柳树后躲着,果然没过一会那人又从楼上下来,进入厨房。过了一会又走到堂屋,拿着手机打起电话来。 那人全程拉低着雨衣帽檐,看不清面容。唐芥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一只金灿灿的手表,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大约过了不到五分钟,那人走出灵堂,往山下方向走去,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李若风忙说:“赶紧跟踪他,说不定能抓到凶手呢!”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只手表了,唐芥拉住李若风问道:“抓住了他你又能怎么样呢?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是凶手。” 第21章 柳暗花明 天气晴朗不过三天,又开始阴雨连绵起来。 转眼到了填志愿的日子,唐芥打着把伞站在自家门口,用雨靴踩着地上的积水。听到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跑步声,他转过身子,冲满头大汗的李若风笑了笑,说:“走吧,老师都在等我们了。” “选好学校了吗?还有专业。”李若风忙问道,“我爸妈天天抱着报考指南给我挑这个那个的。” “本市的话,不就那两所大学吗?还有啥可挑的?”唐芥转着伞淡淡问道。 “还有专业啊,他们非要操心,要我说,直接跟你一样,选计算机专业算了,可他们非不听,要我选建筑,或者机械,唉,烦死了。”李若风一路走一路抱怨。 等两人填好专业,已经接近中午。唐芥便让他跟着一起回去吃饭,省得空着肚子爬山。两人到家后才发现,舅舅舅妈都不在家,桌上有张字条写着,舅妈母亲突然摔了一跤,所以两人赶去医院看望。 唐芥揭开锅,发现饭菜都在锅里,还热乎着,就招呼李若风过来一起吃。两人一顿胡吃海塞后,将一切收拾干净,双双坐在门口看雨。 几只老母鸡混着扁嘴的鸭子挤在一只笼子里,盯着被雨水冲过来的稻粒,时不时从竹片编制的笼子里伸出头去小啄几下。 “你说,那具女尸哪里去了?”李若风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听说,前阵子天气好,拉到火葬场烧了。”唐芥答道,“据说烂的软乎乎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抬上车子。是村子里的人坚持要这么做,坚持说这是一场意外。” “那李岫元这个也被当做意外处理了?”李若风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觉得呢?” “连我们都能察觉到不对劲,你觉得那些成年人会察觉不到吗?”唐芥摊了摊手,“无非是为了各自的目的,集体忽视了这点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村里人其实都知道,但是为了那些补助款,不愿意说出去?”李若风有些惊讶,“不可能吧,每年的补助款也没有多少钱啊,至于吗?这可是两条人命唉!” “这两条人命会影响你生活吗?”唐芥缓缓问道。 “虽然不会,但是——” “没有但是,有的家庭缺了那点补助款,就会影响生活。哪怕一个月一百,一年就一千二,对有的人来说,依然是一笔巨款。”唐芥看着前方,继续道:“再说了,现在村子发展越来越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愿意出头去打破这一切呢?” “那也是,大家都越来越好了,谁也不愿意——”李若风突然停住,转头笑道:“山上还有群钉子户愿意!” 说着猛地起身,使得坐在板凳另一头的唐芥差点掉凳。 唐芥这才想起来,李若风小叔一向跟村长合不来,若是此时将一切说出,也许真相还有机会大白。只是,这样真的好吗?对村中的人们,对这个村子的发展来说。 他犹豫了,望着兴奋地李若风,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一脸冷静。 “怎么了?走啊!”李若风站在门前走廊下催促着。 “你去了怎么说?”唐芥问道。 “怎么说?就——照实说嘛,这个案子有蹊跷啊,村长打算蒙混过去,之类的。”李若风想了会,说道。 “证据呢?” “这还要什么证据啊!那个日记本啊,还有李岫元说的话,都是证据。” “你仔细想想,这些到底算不算证据。”唐芥直视着李若风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李若风脑子里千头万绪,此刻像一股麻绳拧绕在一起,他皱起眉头问道:“那怎么办?就当一切都是一场过眼云烟?那本日记,那些话,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根本不能算证据。难道这一切都只是我们想多了而已?”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有幕后黑手,而他是个大善人,只是因为意外导致这一切发生了,你还会坚持去曝光这一切吗?”唐芥重新坐下,目光有些闪躲。 “我觉得,好人犯了错,也应该赎罪。但是犯了错的好人,不代表他就会变成坏人。相反的,犯了错的好人,更应该早日赎罪,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现实不会那么梦幻的,也不是,生活有时候比童话故事更有戏剧性。” 第22章 初见曙光 微风卷着细雨,扫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一个年轻的身影打着把花雨伞独自在山林间穿行,身上背着的半人高的旅行包已经被雨淋湿,原本的淡青颜色变成了深绿。 女尸的事最终还是传进李振北耳中,虽然李若风什么都没说。李振北背着村里人独自去了镇上警察局反映情况,很快,上面派了一个年轻警察来村子里调查。村长从容应对,表示十分欢迎他来,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他。 于是那小警察干脆在村里住下,吃住都在村委会。 这天一个穿着花布绸衫的中年妇女走进村委会,一见到小警察便抓着他的手哭诉道:“李岫元都死了快五天了,尸体还送不出去,总不能一直放在堂屋啊,我天天见了都害怕,昨晚还梦见他来找我,怪我还不送他去火化,导致他不能投胎——” 小警察没穿制服,被当做村委会工作人员也不奇怪,让那位中年妇女先坐下,让她将来龙去脉详细说清楚。 那妇女似乎憋了很多天,正愁没地方诉说,她见小警察面容清秀,眼神锐利,说话时候的嗓音又很温柔,不知不觉添油加醋说了许多。 临近中午,那妇女才收住话头,起身笑道:“哎呀,瞧我这,一说话就忘了时间,我还得回去做饭呢,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啊?” “我叫许攸远,下次您还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小警察笑得很开朗,嘴角露出一个酒窝。 送走这位略有些发福的中年阿姨,他掏出一个记事本,在上面简单记上几笔后又合上,自言自语道:“村里人的档案看得差不多了,也该去当面打打交道了。” 话分两头,这天李若风见小叔满面红光从外面回来,便笑着打趣道:“小叔,最近有什么喜事吗?天天这么高兴!” 李振北神秘一笑,也不细说,直接回房了。李若风视线一直盯着小叔,直到他关上屋内的房门。 “嗨,小弟弟,可以问你个事情吗?”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嗓音,李若风回头一看,来人打着把繁花团簇的雨伞,脸上皮肤白皙,似乎不是村子里的人。 他有些警惕的问道:“你是谁?想问什么?” 那人微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是镇上公安局派来调查的,这是我的证明。”说着他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接着问道:“你是李若风吧?我想问问你最近这两周,村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最近两周?是因为那具女尸死了差不多半个月,所以才问最近两周这个时间段吗?”李若风请对方进屋坐下,并殷勤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哈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先回答我的,我再考虑回答你的。”许攸远笑着回道。 “最近两周的话,是发生了不少怪事。”李若风将自己在山中所见所闻,以及灵堂中发现的那个黑影,凭着记忆一五一十的跟对方汇报着。 许攸远一边点着头认真听着,一边掏出小本子记着,时不时看向李若风的眼睛,似乎在鼓励他多说一些。 “你是说,你们在李岫元家楼上找到一个日记本,那个本子现在被你好朋友唐芥收着了?”许攸远惊讶地问道,眉毛一端挑得高高的。 “是啊,我们推测,那个女人肯定不是李岫元杀的,他的日记全都是些日常琐碎的事,什么去镇上进货啊,帮哪家老奶奶治病,医药费暂时欠着啊,要么就是帮村长老婆治病,给了不少钱可以补贴家用之类的。”李若风摸着下巴推测道,“日记停在女尸被发现的那天,李岫元一直没写日记。这么点事情就吓得手足无措了,要是前面他真的杀了人,哪还能记哪些小事记得那么起劲呢?” “你这么猜测也有一定道理,不过啊,你们这么做可能会影响调查的。比如说那日记本上的指纹之类的。”许攸远表情严肃起来,“不过也多亏了你们提前拿走那个日记本,不然落到那不知道什么人手里,说不定就被毁了。” “你是说,那个大半夜跑进灵堂找东西的人可能就是凶手?”李若风压低声音问道。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现在局里普遍认为这不过是一起意外,也不是很重视这事。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你这边记得保密,这话暂时别到处说。也是为你自己的安全考虑。”许攸远合上本子,“一定要注意安全。” 再三叮嘱李若风后,许攸远打起伞在门口与他告别,转身往山上走去。 第23章 小卖铺店 村里交通不便,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除了去镇上采买,便是去山下的‘美美超市’购入。虽然名中带了超市二字,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卖铺,在堂屋中立起一排排货架,卖些零食以及日化用品。 超市老板娘大名孙美美,是前些年从隔壁村庄远嫁过来的,性格强势,因此占了超市的命名权。 孙美美丈夫是个矮个子驼背的中年男人,村中戏称他为李罗锅,此时正低着头站在收银台前。 “让你把进货的账单放在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你怎么老是记不住,到处乱放,现在找不到了吧!”孙美美瞪着一双圆眼睛,伸出涂着紫色指甲油的食指,点着李罗锅骂道,“一说你就低着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你说话啊!” 几个过路的打着伞在门口笑道:“老板今天又做错事了啊?” “唉,可不是,怎么讲都没记性!”孙美美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站到门口跟过路人闲聊起来。 “你们说,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村长儿媳妇呀?”孙美美伸手半遮着嘴巴,小声问道。 “我听说啊,小朋媳妇回娘家了,好像半个月前吵了一架,连夜开车回家了。”路人收起伞,走进屋檐下躲雨,边说道。 “那可不就是她咯!那条裙子我可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小朋媳妇的。上次进城我还看见同款了,好几百呢。除了村长家,咱们谁舍得花那个钱啊?”另一个路人补充道。 “反正现在尸体都火化了,谁能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呢!不过村长这下可惨了,估计这官也干不成了。”孙美美靠在门上,将众人的脑袋聚到自己身边来,接着说:“我听说李振北准备拉他下来自己干村长呢。” 几人一阵惊讶,唏嘘几声。 这时一把花伞出现在超市门口,一个面容白净,笑容可掬的男人亲切的问道:“请问哪位是孙美美女士?我是许攸远,上面派来调查的警察。” 老板娘缓缓举起涂满紫色指甲油的手,僵硬地答道:“我是孙美美,可是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其他几人纷纷站直身子,噤声不语。 许攸远收起伞走进屋内,环顾四周后笑道:“这超市东西还挺齐全呀!”然后转过头对众人笑了笑,“你们放心,我只是四处问问情况,不是怀疑大家的意思,请大家放心。要是大家记起来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以来跟我说。” 说罢,众人才安了心,孙美美走进屋内,让在后面收拾货架的李罗锅搬来几张凳子,招呼大家坐下。几人像小学生上课似的端正上半身坐着,只等许攸远问话。 这阵仗太过正式,倒让许攸远有些局促起来,他冲大家摆摆手笑道:“其他人先回去吧,我改天到你们家里去问,咱们一个一个来。” 等其他人都打着伞远去,许攸远搬过一张凳子坐在收银台前,掏出本子仔细看起来,似乎在考虑着要询问哪些内容。 孙美美坐在他身旁,时不时拿眼角去瞥那本子上内容,在许攸远转过头来之前又迅速收回视线。 “能说说最近两周,你都看见,或者听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许攸远合上本子,笑着问道。 “奇怪的事情啊,我想想啊,”孙美美用食指的指甲点着脸庞,做出回忆的样子,“我听说,那具女尸就是村长李善民的儿媳妇啊!不过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于是她也将自己刚刚跟人闲聊的内容添油加醋一番,跟许攸远复述了一遍。 “还有啊,uu看书ww.uuansu.om 村长老婆不是生病了嘛,她不相信西医,就愿意相信李岫元鼓捣的那些偏方,从上个月开始吧,李岫元就经常去村长家给他老婆治病,然后李岫元就死了。所以啊,”说到这里,孙美美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可不能把我说的跟别人说啊,就算说也不能说是我说的啊。” “你放心。”许攸远笑笑,满脸正气。 孙美美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所以肯定李岫元发现了什么,这才死的啊,比如说小朋媳妇其实已经被他们给那啥了,刚好李岫元给村长老婆治病,就发现了。然后又把他给那啥了。” “你刚刚说,李岫元给村长妻子治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一个月之前就开始了,具体的也记不清了。自从小朋结婚后,村长老婆就经常三病两灾的,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说是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听说经常在家吵架呢。”孙美美说起他人家庭琐事,便来了精神,“虽然不是亲妈,但是也是在小朋很小的时候就养着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生自己的孩子,在后妈里面,算不错的了。那个小朋媳妇仗着自己考了大学,对这个婆婆就有点看不起,经常甩脸子,你看看,这念了大学还不如我们这些没念过书的孝顺呢。” “还有个事情想问问你,就是,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定期……”许攸远靠近对方耳朵,低声问了一句。 孙美美脸上一红,笑着打了他一下,也压低声音回答着:“一般是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 许攸远不时点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第24章 不良少年 许攸远打着伞,走在乡间水泥路上,见远处青山飘渺,笼罩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忍不住叹息道:“在这样美丽的地方,难道真的会埋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吗?” 收回视线,看向左侧的住宅区,一栋未粉刷的红砖小楼格外显眼,他站在栅栏外面大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一位头发蓬乱的男孩应声而出,他走过来拉开栅栏,请许攸远进屋。 “看来你早已经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来了?”许攸远收起伞,笑着说道。 “我以为你会更早来找我的。没想到你先去村子里问了一圈。”唐芥笑笑,为他上了一杯绿茶。 “那我就不拐弯了,还请你将最近发生的不那么普通事情,再跟我详细说一遍。”打开记事本,他看向唐芥,亲切地问道:“事后还请你将李岫元的日记本交给我保管。” 等问完话,已经接近傍晚。许攸远刚走不久,舅舅做完农活,满身大汗的回到了家,望着不远处的背影问道:“那个就是最近在村子里转悠的警察吧?” 唐芥点点头,转身去做饭。 “没想到派个这么年轻的警察,这能查出来什么?听说他还去了孙家超市问话呢,谁都知道孙美美讲话十句话里面有九句半都是听人说的,那还能信啊!” 这时舅妈也走进屋子,接过话茬道:“可不是,上次我去她超市买东西,明明架子上有货呢,非说是人家定了的,就是不卖给我,害得我去镇上买的。气人!” 唐芥坐在锅灶后面,默默烧着火,黄色的光照在脸上,有些烫人。 “今年的补贴什么时候下来啊?”舅妈突然开口问道,一面用余光瞥了眼唐芥。 “快了吧,开学前应该赶得上。”舅舅回道。 夜里,唐芥平躺在床上,黑暗中,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思考着白天那位年轻警察的话。 “年轻人抱有好奇心不是坏事,但是要掌握那个尺度,可不能因为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做出些出格的行为,这样也会为他人带去麻烦。知道了吗?”许攸远那张总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浮现在他脑海中,这几句话语像是唐僧念经似的在他耳中循环。 明明自己年纪也不大,还这么喜欢说教人! 唐芥不满地翻过了身,侧躺在床上,想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床,准备去上厕所。他轻轻推开房门,往屋后茅房走去,却意外看见远处火光冲天,映的半面天空一片通红。 打开后院铁门,他从田间小径拐到屋前,发现那起火的地方似乎是李岫元的家,刚准备跑过去,发现自己穿着拖鞋,又想起白天许攸远的话,只能又返回屋内,叫醒熟睡中的舅舅舅妈,又翻出电话号码,给许攸远拨了电话。 等大火完全被扑灭,天边已经翻了鱼肚白。朝阳缓缓从云层后露出鲜红的脸庞,阳光照向大地,洒下久违的温暖。 连日的大雨,偏偏昨天夜里停了。据说是棺材下面的油碗倒了,火焰顺着流出来的香油点燃了黄纸,逐渐烧着了灵堂。 冰棺被烧的漆黑,里面的尸体也成了一块焦炭。 又是一场意外。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对着漆黑的灵堂指指点点。 “造孽啊!还没拉去火葬场就被烧了,偏偏昨夜老天不下雨!”赵奶奶站在舅妈身边,皱着眉头说着。 “肯定是那个了,死了没下葬,一直停在这里所以闹鬼了。谁愿意死了之后还被冰着放家里不下葬,这可不是缺德吗?”一个胖胖的妇女接着说道。 “听说都是那个小警察不给下葬,说要送去镇上做检查呢!还要给李医生开膛破肚!肯定是李医生死了还不安宁,于是灵魂回来,自己烧了自己!” 男人们趁着好天气,回家解开快发霉的稻谷摊在晒谷地,抢占着好的地段。女人们围在一起闲话家常,不少手脚方便的特地从山上跑下来,围住山下的人们问东问西。 李若风端着碗坐在门口慢慢喝着稀饭,见母亲换了身新衣服,准备下山去凑热闹,邻居李奶奶腿脚不便,只能站在门口目送母亲下山。 直到看不见母亲的背影,李奶奶才慢慢走回来,冲李若风笑道:“小风你怎么不下去看看,听说闹鬼了呢!” “我等吃晚饭再去,嘿嘿!”李若风笑嘻嘻的,“对了,李奶奶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反正我活了快八十年了,还没见过鬼。”李奶奶背着双手,笑得咧开嘴,露出仅剩的那颗门牙。 第25章 夜半鬼哭 连续放晴了三天,晒谷场成了最热闹的位置。孩子们在其中追逐打闹,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聚起一堆干草烧了个火堆,撒上几把稻谷爆起米花来。 “听说这几天李岫元家里总是传来男人哭的声音,你们知道吗?”一个皮肤黝黑,穿着白色背心的中年男人拿着晒谷的木头耙子,一边翻着谷子一边跟旁边的人说道。 “我也听见了,我家就在李岫元家后面,大晚上的,那声音可吓人哩!我家娃娃都发烧了,今天他妈妈还在家给他喊魂呢。”另一个瘦削的男人走过来,从破旧的短裤口袋里掏出根香烟,散了一圈,抱怨着鬼哭吓人。 那位耙着稻谷的男人接过香烟塞进耳后,接着说道:“听说那尸体送去镇上做检查了,也不知道啥时候送回来,我感觉这一天不火化下葬,这哭声都停不了。” 砰——不远处传来爆炸声,一个孩子瘫坐在火堆旁哇哇大哭。 几个大人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知道他从哪里捡到个打火机,就给丢进去了,然后就炸了!” “不是我,是他!” “不是我!” 孩子们七嘴八舌辩解着,几个家长听得头昏脑涨,干脆板起脸来将自家孩子教训了一通,命令孩子们赶紧回家,不准再过来晒谷场。 见地上那摊黑色的草灰还带着热气,散烟的那个对众人说道:“这灰里带着火呢,我去打桶水来浇灭它。” “我来吧。”众人转头一看,一个顶着乱糟糟头发的男孩拎着桶水走过来。 “唐芥啊,那你来吧,我们去干活了。” 几人又返回晒谷地中央,继续翻着剩下的谷堆。 唐芥将水倒在那堆草灰上,发出嘶——的一声,阵阵白汽升腾起来。他伸出脚想将灰堆踏平,突然脚下踩到一个硬物,他弯腰拾起,在水桶里洗了洗,发现是个打火机的下半部分。 他将那半块塑料塞进口袋,拎着水桶往家走去,途中看见几个孩子在水泥路上追赶着嬉戏,其中一个大叫着:“我昨天去鬼屋了,看见阿康吓哭了,还差点尿裤子!” “我才没有尿裤子,我是被猫抓了一下才哭的,我还捡到那个打火机呢,你们都没有吧!” “什么打火机?你都扔进火里了,什么都没有了!你是个胆小鬼!” 孩子们围着那个叫阿康的男孩转起圈,口里嚷着胆小鬼,好哭鬼之类的词语。 阿康张开嘴大哭起来,嘴里喊着:“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回家跟我妈妈说。” 孩子们一哄而散,笑着跑回家去。唐芥从口袋掏出那半截塑料,问道:“是这个打火机吗?你在哪里捡到的?” 那男孩抹抹眼泪,止住哭泣,哽咽着说:“昨天下午,我跟着他们一起去鬼屋,在门后面发现的。门后面有个水洼,这打火机飘在上面,打不出来火了。他们都说拿着鬼的东西,回头鬼就来找我,我就给扔那个灰堆里了。” 唐芥盯着那个残破的打火机,陷入深思。男孩见他着迷似的盯着手里的打火机,还以为他中邪了,吓得哭着往家跑去。 傍晚,洗过澡的李若风躺在房间里吹着风扇,身上的汗依旧顺着毛孔不断冒着水珠,聚成小滴沿着皮肤往身下淌去。 “小风,唐芥来找你了!”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喊声,李若风从阳台上探出头喊道:“唐芥,你怎么来了?” 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刚走到门口往上看去,人已经不见了,屋内传来下楼的声音,不一会李若风穿着短裤出现在楼梯口处,满脸微笑。 “吃过饭了吗?怎么这个点来了?”李若风拿过桌上的蒲扇,坐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 母亲又拿来一把扇子递给唐芥,便走进厨房收拾碗筷。 “我舅舅一家要去城里亲戚家待几天,不放心我,所以,我可以来你家住几天吗?我舅妈打电话跟你妈妈说过了,就看你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在家快要闷死了!你通知书下来没?” “没有,这个学校一向慢的很。” “投档线下来就行,反正学校已经定了。” 说着两人往楼上走去,一打开门,桌子上摆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唐芥指着电脑问道:“现在就买了?” “我老爸着急,去城里就顺手买了,可惜这山上没网,只能看看碟片啥的。” 说着打开一旁的纸盒子,里面摆着十几张碟片。唐芥顺手选了一张僵尸片的碟子塞进去,说道:“许攸远好像被上司骂了,让他回去写检讨了。” 第26章 3人成虎 闻言,李若风呆了一呆,这时电脑开始嗡嗡响动,是读盘的声音。 “你说,真的是村长儿媳妇吗?”李若风打开光盘播放起来,电脑开始响起熟悉的片头音乐。 “目前看来,这个几率最大。许攸远说打电话去朱桂云娘家问了,说女儿一直没回家,还让他们不要再打电话过去,态度恶劣得很。”唐芥托住下巴,看向电脑屏幕。 虽然这部电影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但是仍然很喜欢。 “朱桂云?”李若风愣了下,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原来村长儿媳妇叫朱桂云呀!” “到现在你连人家大名都搞不清楚就成天死了死了的。”唐芥朝他翻了个白眼。 “嘿嘿嘿,村里人都不喊大名,谁知道她叫什么!”李若风尴尬一笑,又看向唐芥,“你说这真的是案件吗?还是普通意外呢?我总感觉,这里面怪怪的,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太对。” “比如说?” “比如说,那尸体死了都不知道多长时间就被送去火化,因为快烂了,大家怕污染环境有病菌。比如说,我们之前在山上看见的人影,还有孩子们看见的野兽,这些事情之间难道没有什么联系吗?” “假如说,村子里真的死了个人,他家人不说,其他人能发现吗?”唐芥眼睛不离屏幕,淡淡问道。 “应该可以吧,你看村长儿媳妇不就因为很长时间没露面,被村里人发现了。” “假如不是大户人家呢?比如说,你家屋后头的某一家,家里谁要是死了,但是骗你们说回老家了,你们能发现吗?”唐芥笑了,看向李若风问道:“你仔细想想,如果是普通人家中的某个人,因为走亲戚而发生意外,但是家里人都没察觉他出事。隔了几周后血肉模糊的身体被发现,他们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家人,以为自己家人还在亲戚家呢,或者以为还在路上。” “可是,那么长时间不打电话吗?” “要是双方正在吵架,互相不肯先迈出那一步呢?” “你是说,”李若风换了个姿势坐着,“那个就是村长儿媳妇,但是这只是一场意外?” “这也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啊。” 恰好这时电脑响起诡异的背景音乐,两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很快,村中传起流言,说那具死尸正是村长儿媳,被村长一家合谋杀害,所以他们才急着毁尸灭迹。很快甚嚣尘上,开始有人对着村委会指指点点,似乎在责怪他们包庇村长。 甚至有人说,李岫元的冤魂每夜都在村长家院子里游荡,不少人夜里回家还能听到一阵阵哭声。 这天午后,蝉鸣吵闹,声嘶力竭的迸发着最后的激情。孙美美坐在收银台后打着瞌睡,突然门口的塑料帘子被人掀起,走进来一个穿着无袖衫,脸被晒得漆黑的女人。 “还是你这凉快啊,这空调一天要费不少电吧?”女人笑着问道。 “唉,最近生意不好,我这电费都打了水漂咯!今天要拿点什么啊?”孙美美笑着起身回道。 “唉,”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给我拿两包那个,一包日用的,一包夜用的。” “哦哦,好的,给你拿黑袋子装着,你这日子不对啊,怎么今天来买这个了?”孙美美笑着,从后面拿出两包卫生巾塞进黑色塑料袋里。 “不是我,是我家大女儿,来这个了。第一次。”女人接过袋子,从裤腰里翻出一只塑料袋,里面整整齐齐卷了几张纸币。 “那你女儿也长大了,下半年初三了吧,也是时候了,大姑娘咯!” “唉,是哦,我先回去啊,姑娘等着用呢。” “哎,好的,你回去慢点啊!” 见对方走远,她才扑哧一声笑出来,想起前几天那个年轻警察来问她的事儿。 “姐姐,问你个事情啊,你这里卖避孕套吗?最近有哪些常客一直没来买吗?” “哎呦,你这个小伙子怎么问这个?我这里可不卖这个,不过你要是问我最近谁没来买那个,我倒是还能给你说出几个来!”说着指了指收银台后排架子上的卫生巾,笑得一颤一颤的。 “哦——”许攸远拉长声音,低声问道:“都有哪些人没来买这个呢?” “最近啊,有三四家女人没来买,其中有两家估计是怀了,都不出来干活了,肯定在家歇着了。还有就是村长家那两个了,村长媳妇好像生病了,在家歇着呢,她本来时间就不准,这也正常。倒是村长儿媳妇,按理说上周应该过来买的,但是也没来,听说是回娘家了。” “那两个可能怀孕的名字可以给我吗?” “可以啊,你还真是谨慎啊!” “没办法,这是我的职责嘛!” 第27章 不攻自破 消失了接近一个月的村长儿媳妇,竟然回来了。 刹那间村长家院子口围满了人,唐芥站在路边上,隔着两米宽的菜地,探着头往里张望。人群中李振北面色难看,眉头皱在一起,推开挤作一团的围观群众,终于脱离了包围圈,来到路边。他清了清嗓子,狠狠地往菜园里吐了口痰,扬长而去。 “看来,是本人没错了。”李若风看着小叔远去的背影,冲唐芥咧嘴笑了。 “他要是知道你笑的这么开心,估计揍你的心都有了。”唐芥走近院子门口,看见村长儿媳妇穿着一身长裙,笑容满面,跟众人解释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去向。 原来一个月之前,她跟丈夫吵架,连夜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便下山回了娘家。因为赌气,一直让父母告诉外人,自己并未回家,这才造成大家的误会。前两天公公亲自上门请她回来,并说明缘由,这才急匆匆赶回。众人这才知晓前因后果,纷纷散去。 唐芥站在门口问道:“请问,你还有其他的白裙子吗?跟你身上这条类似的。” “我这条是在城里定做的,只有这一条,至于白裙子嘛,我还有一条短一点的,你要看看吗?”女子眨巴着眼睛,笑得十分真诚。 “不用了,谢谢。”唐芥转身欲走,忽然又问道:“你跟你婆婆和好了吗?” 女子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又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我们又没有吵架,哪来的和好?再说了,婆婆走亲戚了,就算我们吵架了,现在想和好也没那个机会呀!” 见气氛不对,李若风忙过来拉走唐芥,满口说着抱歉。 女子走到门口,将大门关上,走进屋内问道:“你说妈妈去她姐姐家走亲戚,啥时候回来?” 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宽松的短袖,下半身则是一条西装裤,还系着一条皮质腰带,正坐在桌前全神贯注打着游戏。他眼睛也不抬地答道:“快了吧,回头打电话问问。” “听说你们发现的那个尸体也穿着白裙子?跟我这条很像?”女子继续追问。 哐当——男子扔下手机,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没完没了是吗?我还没问你这趟回家呆了一个月,干了什么好事舍不得回来呢?是不是又跟哪个小白脸浪去了?瞧你这身材,不会是有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非要气死我吗?” “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咱们这日子都好好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唐芥站在墙角下,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里面的吵架内容。开始还能听见几句,到后面全是摔杯子板凳的声音。他冲李若风摇摇头,说道:“感觉要打起来了,这个李小朋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 “听我小叔说,他念到高中,好像在学校里打群架,然后退学了。” 两人沿着水泥路往前走着,不一会到了尽头,面前出现岔路口,往左上是回家,往右上是进山。唐芥走到路口突然停住,喃喃道:“那个尸体,不会是她婆婆吧?” “你是说,那具女尸是村长老婆?”李若风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那可是年轻的女性,村长老婆都多大了?” “你没听说吗?村长老婆早死了,现在的这个是后来才娶的,好像年纪也不是很大,至少比村长小很多。村长现在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吧,就假设他老婆三十岁,保养一下,也看不出来啊!”唐芥越说越快,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这么笨!连这个都没想到!走,去美美超市!” “去超市做什么啊?不回家了?等会饭点了,老妈又要啰嗦了!”李若风在旁边絮絮叨叨,“你就不能先跟我透露一点吗?许攸远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啊?真不够意思!” 来到超市门口,孙美美捧着碗站在门口跟人说着话,似乎都在惊讶村长儿媳妇没死这一事实。唐芥刚一走近,那群女人便都盯着他,丝毫没有散开的意思。 他只好顶着众人目光,在货架上拿了根最便宜的火腿肠,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结账。” 李若风在旁边强忍着笑,见唐芥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根火腿肠黯然离去。直到转弯处才哈哈大笑起来,嚷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结果还是吃了哑巴亏!让你先回去吃饭吧,非不听话。” 唐芥白了他一眼,将火腿肠塞进对方手里说道:“记得报销。” “这又不是我买的,为啥我报销!” “因为你阻止不当,导致这笔额外花费。” 李若风拆开火腿吃起来,两人飞一般往山上跑去。 第28章 午夜鬼影 夜里,小朋媳妇睡在久违的床铺上,旁边的男人已经鼾声如雷,她却不能入睡。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白裙子,女尸,红色的指甲油。 前不久孙美美新进了一批货,里面就有一瓶暗红色指甲油。她另外还买了一瓶带亮片的白色甲油,准备搭配起来用,好穿那双新买的黑色系带凉鞋。 但是婆婆总喜欢偷偷擦她的指甲油,那瓶红色的甲油,她记得放在梳妆台下面的格子里了。想到这里,她偷偷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排着四五只小瓶子。若是这时打开灯,便可以发现这些甲油颜色各异,绚丽多彩。 呼——地一声,窗外闪过一道白影,似乎还有一阵呜咽声在墙角处传来。她顿时冷汗直冒,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死的好惨啊——我好冤啊——”又一道白影飘过,几句带着哭腔的话语从角落传来,她想跑回床上喊醒丈夫,却浑身僵硬,动弹不了。 “醒醒?怎么搞的?”恍惚中只觉得脸颊热辣辣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睛,见丈夫正朝自己脸上呼巴掌。 她顿时胸腔中燃起一股怒火,抓住丈夫手腕骂道:“你在做什么?想打死我吗?” “你这人!不识好人心!我看你倒在地上,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摇你又醒不过来,只能动手扇你,你当我想啊?”丈夫辩解着,一把扔下她站起身。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睡在梳妆台下面的地板上,梳妆台的抽屉拉开着,里面的指甲油一瓶不少。 她扶着凳子站起来,愣愣地问道:“我,昨晚见到脏东西了。” 于是将昨夜所见到的东西都告诉丈夫,却被他冷嘲热讽一番:“我当是什么呢,无非是白天被吓到了吧,没做亏心事——” 下一句却卡在喉咙里,似乎说不出口,他摇晃着脑袋笑道:“要是世界上真的有鬼,就不会有那么多坏人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也有道理。只当那是一场噩梦,转眼便抛至脑后去了。 话分两头,此时接近上午九点半,见楼上两人还在呼呼大睡,李若风母亲将稀饭保温,自己下山去参加村长儿媳妇举办的‘妇女大会’。 会议地点安排在村委会大厅,等她进门,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她在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面孔,果然,孙美美伸着涂着绿色甲油的手招呼她过去。 “来了这么多人啊?”她穿过人群,挤到孙美美边上,刚一坐下便开口问道。 “可不是,村里年轻的女人几乎都来了,说是趁着这段时间农忙结束,天气又好,准备组织‘编织大赛’呢!”孙美美凑近她耳边大声回道。 原来这位村长儿媳妇,也就是朱桂云刚一回村,便张罗起“编织大赛”的事情。她主张新时代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本村的女人们也该展现出自己独特的工作能力,不能被男人小瞧了。 台下的女人们交头接耳,热闹非常。不一会朱桂云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裙子缓缓从左侧走到众人面前,手里握着一只黑色的话筒,五只纤细的手指上涂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 “快看,那指甲油还是从我这买的呢!”孙美美拉住身旁的人兴奋地叫起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句“那指甲颜色跟那具女尸脚上的差不多啊!”,瞬间让听见的几人变了脸色。 孙美美叫道:“别瞎扯,红色指甲油多着呢,谁知道是哪里买的!” 众人纷纷点头,似乎十分赞同她的话。 “咳咳,”话筒里面传来说话声,朱桂云开始说起编织大赛的事宜,并鼓励大家踊跃报名,并表示前三名会有丰厚的奖金。她精神奕奕,说起话来神采飞扬,只是离得近的人才会发现,她双眼有些乌黑,虽然扑了不少粉但仍然遮不住。 此时李若风刚刚起床,顺手打醒身旁的唐芥,两人下楼见家中空无一人,有些惊讶。 “老妈!”李若风屋前屋后的叫起来,隔壁李奶奶走过来将编织大赛的事情说了,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传说中的女人间的战斗竟然真的要开始了。 揭开锅,发现里面煮了稀饭,蒸碗里还有几张金黄色的面饼。两人将吃食搬到桌子上大快朵颐起来,仿佛饿了好几天似的。 “昨晚上你可吓死我了!那个音响差点暴露!”李若风用面饼卷起土豆丝,一口下去顿时少了一半,“你胆子真大,竟然想到这个主意。” “可惜吓错人了。这招风险系数太高,下次不能再用了。”唐芥想起昨夜的情形,仍有些紧张。 第29章 妇女盛会 下午一点钟左右,周边静的吓人,连蝉鸣都消失不见,似乎整个世界都进入睡眠。门外阳光亮的刺眼,照在门口的黄色石块上连丝毫影子都没有投下。 桌边坐着两个昏昏欲睡的少年,一个面前摆着一本漫画,另一个面前则放了本心灵鸡汤。渐渐地两人的头越来越低,不一会便都趴在桌上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女人的说话声,音量逐渐变大,变成了尖锐的笑声。唐芥身体一抖,猛地惊醒,午睡的时候容易做那种从桥上掉下去的梦境,他揉揉眼睛,听见屋外传来说话声。 “听说一等奖有三千块奖金呢,我可要加把劲了!” “我就不行了,笨手笨脚的,我就给你们凑个数,凑热闹咯!” “你可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那手艺!” 没过一会,李若风母亲出现在门口,她见到唐芥微微愣了一下,转眼便笑了,问道:“都饿了吧?我去做饭,中午吃面条可以吗?快一点。” 他有些不好意思,忙推醒李若风,嘴里说着:“我都行,吃什么都可以。” “啊,老妈你回来了啊,我们都要饿死了!”恍惚间,李若风也醒了,见到目前便口齿不清地抱怨起来,“你们开什么大会呢,弄到现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国妇女代表大会呢!” “你这孩子,竟说些瞎话!”母亲走到后厨忙活起来,一边大声说道:“这次编织大赛要比出前三名呢,第一名奖金你猜猜有多少?” 唐芥伸出三根手指,他很快明白,笑道:“不会是三千块吧?” “你怎么猜到的?就是三千块!第二名俩千,第三名还有五百块呢!”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满脸欣喜。 原来此次大会除了有奖金外,还有三个要求,第一,编出来的东西要实用,第二,要按照精致程度打分,所以编织物外表要美观,第三嘛,就是鼓励大家创新,最新奇的编织物有额外神秘奖励。 此外那些编织品在赛后将被送去村子外面售卖,所得收入全部存入银行,用作来年编织大赛的准备基金。 李振北扛着一袋稻谷经过门口,见李若风闲着,打算喊上他帮忙,大声嚷道:“臭小子,没事的话赶紧过来给我抬几包,下面有人收稻子了。” “他还没吃饭呢,等吃完了再帮你吧。”母亲出言阻止,表示面条已经好了,现在干活的话等会就会糊成面团,不好吃了。 小叔应了一声,对待稻谷像扛着炸药包似的小心翼翼下着台阶。 远处的晒谷场人声鼎沸,几辆拖拉机停在场地边上,锈迹斑斑的车身显得很有年代感,驾驶室的玻璃碎了一块,剩余部分也积满了灰尘。 男人们穿着被汗浸透的背心围在台秤边上,看着收稻子的人检查自家稻谷。 “不行,这个太潮了。”穿蓝色衬衫的收稻人解开稻包,伸手往里掏了一把,仔细摩擦着,下了不合格的判断。 稻子主人尝试辩解几句,却被其他人拉开,他们嘲笑道:“你这都第四包了,赶紧带回家晒干了再来吧。”说着将他剩余的稻谷都推到一边,把自家稻包摆到靠近台秤的位置。 李若风抓着化肥袋的俩只角,另一头唐芥则双手紧握化肥袋收口的位置,抬着一袋稻子来到晒谷场。 村中流行将用过的化肥袋洗干净拿来装稻子,可惜不合收稻人的规矩,最后都会统一倒进收稻人的棕黄色麻袋中。 经过一下午的较量,李振北终于将自家的稻谷全部售出,拿着潮湿的纸币冲两个少年喊道:“走,去超市请你们吃冰棍!” 夕阳西下,三道细长的影子出现在乡间小路上,他们戴着草帽,脖子上搭了条花毛巾,手里拿着冰棍,一边走一边享受着劳动后的美味,满面笑容。 第30章 创意大奖 第二天,村中出现一道奇景,女人们一大早也不洗衣做饭,纷纷扛着斧头镰刀走进山中。既不捉鸟,也不挖菜,而是找准了那些又粗又壮的竹子便挥舞起斧子往根部砍去。 运气好的女人们手里拖着三四根和小腿差不多粗细的翠竹,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着,起晚了的只能找些瘦弱的细竹,砍个七八根,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唐芥的舅妈在准备日期接近尾声才回来,慌忙走进山里一看,才发现满山的竹子只剩下一根根刚冒尖的竹笋,顿时懊悔得捶胸顿足起来。 她一向手巧,编制东西更是强项,家中的竹椅竹床都是她闲来无事自己做的,更别提竹篮竹筐那些小玩儿意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竹子,任她如何技高一筹,也无能为力。 这时门外传来哗咔哗咔的动静,唐芥走到院子中往外看着,只见一个瘦高个子的少年戴着草帽,手里拖着几根叶子略微发黄的竹子往自家门口走来。 走到篱笆前,摘下草帽,露出一张笑嘻嘻的锥子脸,正是李若风,他将手里拖着的竹子递给唐芥,笑着说:“我老妈不小心削到手了,正在家包扎呢,这竹子就送给你吧,前阵子我小叔连夜带着我上山砍的,都是上等货!” 舅妈听见他们说话,也走出来,知道原委后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突然想起这是托了李若风母亲受伤的福,也不好笑得太明显,嘴上关切地向李若风询问他母亲的伤势,还说等比赛过后一定亲自上门致谢。 有了竹子,舅妈搬出工具在门口石阶上坐下,开始将竹子削成长长的竹片,一条条细长的薄竹片不一会堆起一小簇,随着舅妈几根手指上下飞舞,不一会一只精巧的小篮子便有了雏形。 第二天就是最终比赛的日子,时间紧迫,舅妈无暇他顾,十分精神全投入在手中的竹片上。 夜里7点钟,随着新闻联播几十年不变的片头音乐从电视中缓缓响起,李若风拿着蒲扇在二楼窗户边乘凉。忽然间,他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往山上走来,心里正疑惑着,随着对方越来越近,在门口灯光的照射下,他才发现那人却是消失了一天的小叔,手里还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袋子。 见小叔形迹有些可疑,他偷偷下楼埋伏在自家门后,听见小叔开门的动静方一下子跳出来,朝着小叔大喝一声,将对方吓得手一抖,钥匙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叔看清楚他的长相,原本吓得煞白的脸庞涨成猪肝红,嘴里忍不住骂起来:“臭小子!知不知道人吓人——” “吓死人嘛,你都说过几百遍了!”李若风抢着回答,“唉,你大晚上的从哪里回来呢!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说着伸手准备打开袋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却被小叔一把拽过去,抢夺间,李若风发现那好像是件白色的棉质衣服。见小叔坚持不肯松手,加上父亲从屋里喊话,让他别再胡闹,只好作罢。 “小小年纪,天天没个正经,赶紧回去睡觉!”小叔一脸得意,催促他赶紧回家关门。 这门廊的灯本来就是为小叔留的,爸爸怕他夜里回来没个亮光,这才没关大门。李若风冲小叔做了个鬼脸,回屋关门关灯,上楼去了。躺在床上的时候,看书 .ukanshum脑子里却涌现方才小叔那副紧张的样子,加上那件白色的衣服,似乎是件裙子。 他脑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想法,想起前些天夜里他跟唐芥半夜去村长家扮鬼的事情,心里暗想:“小叔……不会吧……不行,我得阻止他!” 深夜一点钟,除了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整座山村没有一丝亮光。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山路上彷徨,长长的头发随着奔跑的动作而往后飘着。在那白影身后,跟着一道黑色的影子,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在月光下也看不清面容。 一白一黑,一前一后,共同构成这幅月下风景。 白影在村长家的院子侧面停下,呼呼两下便翻上院墙上头,再一跃下,消失在里头。紧随其后的黑影躲到墙角下,通过墙壁上留的扇形空隙往里看着。 惨白的月光下,那道白影在院中的空地上来回飘着,满头黑色长发让人分不清哪面是脸,哪面是后背。暂且将面向村长家大门的方向视为正面吧。 大门左侧便是村长卧室,有一扇窗户正对着院子。 咚——咚——几声闷响,像是有人拿橡皮球敲着玻璃窗。那道白影忽然像院墙这边跑来,几下便翻过来,恰巧落在黑影边上,吓得瘫靠在墙边,差点惊叫出声。幸好黑影眼疾手快,堵住了白影的嘴部。 两人躲在院墙下面,听见院内大门被人打开,传来村长颤抖的叫声:“是谁?大晚上来吓人!信不信我报警?” 说着在院子四周检查起来,又往院子门走来,墙角下的两人慌忙绕到屋子后头,从小路落荒而逃。 第31章 螳螂捕蝉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编织大赛在晒谷场举行,男人们抽着烟聚集在场地外围,话题中心都围绕着中央位置的女人们,以及摆在她们脚边的各式参赛物品。 有小篮子,小筐子,甚至还有竹凳子,竹篓子,有淘米篮,也有洗菜篮,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场地前方摆着三张铺着红布的桌子,三张写着‘裁判席’的红纸立在桌子上,远处站着几个年纪偏大,头发雪白的老妇人,正互相谦让着什么,又是自己摆摆手,又是对着他人做出‘请’的姿势。 另一侧摆着一张黑色方桌,上面也立了一张红纸,写着‘村长’两个烫金大字。 大会主持人朱桂云蹬着一双恨天高,指甲染得鲜红的一手白嫩的手握着话筒,轻轻甩着那头飘逸的长发,姿势潇洒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开场白结束后,她请出站在人群后方的村长来致辞。一番推辞后,村长清清喉咙,接过话筒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从自己的学生时代的辛苦,再到当上村长后的一系列心路历程,最后才提到这次编织大赛的目的,夸赞在场的女人们心灵手巧,又鼓励场外的男人们也要拿出自己的创意,不能被比下去等等。 烈日高悬,晒得众人汗如雨下。眼睛也眯缝起来,村长逐渐变成了只剩下中间半截身体。终于,村长将话筒又递给儿媳妇,自己退到一旁的村长席上坐下。 朱桂云请出那几个老妇人中的三位坐上裁判席,让众人拿着自己的作品上来一一展示,如此循环,三位老妇人对着那些作品给出自己的分数。 晒谷场边上立着几个草堆,旁边几个孩子在草木灰里炸米花吃。唐芥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远处那场激烈的赛事,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他知道前几天舅舅出门是为了去亲戚家借钱,他也猜到家里可能负担不起自己的大学学费,因此舅妈才这么在意这次比赛,希望可以拔得头筹,这样便能勉强凑齐。 舅舅腿脚不好,舅妈腰部因为生孩子落下伤痛,不能做体力活,一大家子靠着村里那点补贴过日子,谁知道今年却迟迟见不到。每次去村委会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再等一等。 砰——的一声,旁边的火堆炸开,几个孩子嬉笑着散开,嚷着:“你又扔打火机了,我去告诉你妈妈去!” 打火机! 唐芥看向坐在裁判席旁侧的村长,他端着茶杯微笑着喝起水来,一切都是那么随意,正常。 “你为什么去灵堂呢?”唐芥喃喃低语。 “谁?”身旁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抬头望去,是李若风,正低着头满脸疑惑。 “你怎么来了?”唐芥问道。 “来看看比赛啊,村里人都来了,我怎么能错过?”李若风在旁边地上坐下,又问道:“你刚刚说谁去灵堂了?” “没有谁,只是猜测。” “猜测也行啊,跟我说说嘛!” “不行,胡乱猜测会伤害到别人的。等我有了证据再跟你说。” 见唐芥坚持,李若风也不再问。两人坐在梧桐树下,静静等待着远处的比赛决出胜负。 哇——远处传来惊呼声,不一会便看见舅妈被人群簇拥着走出来,她满脸笑容,手里拿着一张大红包。场地外围的舅舅扔下没抽完的烟屁股,踩了几下,双手紧张地搓着,迎上去跟舅妈说着话。很快两人脸上都带了笑。 他们没发现坐在树下的唐芥,跟场中的其他人打过招呼便径自回家了。很快其他人也都散了,只剩下几个搬桌子板凳的年轻人在晒谷场忙活。 “看来是你舅妈赢了啊!”李若风推了推唐芥笑着说道。 “是啊,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夕阳西斜,拖得两人的影子有三四米长。少年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因为汗水跟灰尘而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笑容,干净而温暖。 第32章 残月高悬 凌晨两点钟,院门轻轻打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往山上走着,一人抱着个布袋子,另一个人扛着铁锹。 天上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月光有些微黄,像是用旧了的灯泡。树林里一片死寂,鸟儿虫子似乎都进入了梦乡。 两人选了一块较平坦的地段,动手挖起来。不一会地上堆起小腿高的碎土,坑也越来越深。 “爸,差不多了吧?”挖土的人冲着抱布袋子的人问道。 “够了,赶紧埋了。”被喊作爸的男人回答。 哗哗几声,叶子抖了抖,地上的枯叶被人踩碎了,发出的细碎的声音,惊动了两人。他们抬头四顾,顿时惊呆了,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 不知何时,周边围上来一圈人,他们带着草帽遮挡着脸庞,站在三米外的位置,也不上前,也不说话,如同鬼魅。 天上飘过一朵乌云,遮住原本就不明亮的月光。一阵恐惧在两人心头炸开,很快漫延全身。他们丢下铁锹,扔下布袋,准备往山上跑去时,一阵低低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一个没戴帽子的人分开众人,钻了出来,却是李振北。 他笑着问道:“李村长这是怎么了?这深夜里上山,打算做什么呢?” 又指了指地上的深坑,笑了:“这是打算做陷阱抓野兽吗?还是说,毁尸灭迹呢?”他眼神逐渐冰冷,手里握着一根铁棍,不断地敲在另一只手掌上把玩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善民从阴影中走出,月亮从乌云后露出脸来,月光洒下大地,也照亮了地面上的路。 众人见面前之人真的是村长,忍不住面面相觑,嘀咕起来。 “你脚边那个布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以打开给我们看看吗?”李振北笑得很开朗。 沉默,两人低头不语。李振北上前拿过袋子,解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只是腰腹的位置发黑,像是一圈黑腰带。 “是血!”有人叫道。 “请问村长能否为我们解释一下,这大晚上的,你们上山埋这件带血的衣服,是为了什么?”李振北抖抖衣服,挂在一旁的树枝上,随着微风吹过,那衣服像有了灵性一样轻轻荡起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善民也猜到大概,很快冷静下来,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原来编织大赛后,他们回到家就发现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晒着这件衣服,带着殷红的血迹。村中早有留言,说他们父子二人杀死了朱桂云,但是朱桂云已经回村,谣言不攻自破。因此他们不愿意再节外生枝,只想着私下处理这事。这才深夜上山埋衣服。 众人似乎被说服一般,微微点着头。李振北见状,冷笑道:“一件衣服而已,你烧了也行,扔了也罢,为什么要上山来埋呢?” “烧了有烟雾,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换的煤气灶,突然冒烟肯定会引起怀疑,扔了的话,万一被孩子们发现,又怕吓到他们,所以——” 村长的体贴打动了众人,他们纷纷摘下草帽,附和着村长。 李振北慌了,他瞪着眼睛看向李善民,又笑了,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一个男人声音询问一个女子,有关村长媳妇的事情。原来那是村长媳妇的姐姐,她表示自己妹妹根本没有回家,也没有接到任何电话联系。 “其实那句死尸根本不是你儿媳妇,而是你媳妇!”李振北指着李善民,大吼了一声,震得众人脖子一缩,原本信任的目光又带上几分怀疑的神色。 “你这录音怎么能证明就是我妻子的姐姐呢?”李善民笑着问道,此时他已经掌握了对方的目的,开始变得胸有成竹起来。 “早知道你会这么问了,我还录了视频!”李振北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是他亲自去那个姐姐居住的村子询问的过程。 村长脸色稍微变了变,转头问自己儿子:“你不是说听见你妈跟人打电话吗?难道不是给她姐姐打的?” 李小朋会意,顿了顿,说道:“那天阿云跟妈吵架,然后回娘家了,妈妈也哭着说要回娘家,然后打了个电话,说要过去来着。然后第二天等我睡醒了,就不见老妈了,我还以为她打给姨娘了。” “只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走,我们去报警!”李善民似乎有些紧张,他走向李振北问道:“请问手机可以借给我报个警吗?我妻子可能真的失踪了!” 第33章 黄雀在后 看对方真挚的神色,李振北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大笑起来,嚷道:“行啊!这演技可以当演员了!绝对可以拿影帝啊!”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意见,这阵子一直下雨,又忙着排水,又忙着联系人进来收稻谷,就把这事给忘了,前俩天那个编织大赛,又闹得全村都参与进来了,大家想想,我有哪一天闲着吗?”李善民说得情真意切,眼中泛起泪光。 众人再也忍不住,出言安慰起来。他们深知这血衣不过是李振北拿来的幌子,他信誓旦旦的说村长就是凶手,拿着那件沾满鸡血的衣服说让村长露出马脚,他们才答应陪他这一遭。眼下看来,似乎都是他眼红村长的功绩,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来打压村长。 李振北见大势已去,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又爆出来一条新闻:“大家知道为什么今年的补贴一直没下来吗?因为李善民为了评优,将咱们的贫困县给撤了!今年,不对,是以后再也没有补贴了!” 一阵哗然后,李善民脸色难看起来,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道:“这是因为今年村子人均收入上来了,达不到标准,并不是我想撤就能撤的,上面也会有人来审核的。” 人们交头接耳起来,还有几个靠后的人将帽子重新戴上,似乎表示着自己的立场。 “但是大家放心,只要跟紧脚步,我一定会带着大家走上富裕的道路的!大家一定要有信心啊!”李善民慌了,他拿出当初当选村长时的演讲风范来,可惜效果甚微。 “你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牺牲大家的利益,甚至杀了自己的老婆!你还是不是人!”李振北喊道,“不然你就把你老婆找出来!让他帮你解释!” “这是两码事啊!我真的没杀人!这都是误会!”李善民欲哭无泪,眉毛皱在一起,满脸痛苦。 围观的众人也疑惑了,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的说法,有个人举手说道:“那就让他报警,看警察来怎么说。” “上次报警来了个那么年轻的警察,有什么用?” “就是,根本没用!” “不能让杀人凶手当村长!” 人们附和起来,声音在山林中反复回荡着。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要是没有证据,我可以告你诽谤!”李善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振北说道。 人群静下来,李振北眨巴着眼睛,也不说话。 “请问,你们吵架是几月几号?”年轻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他们回头望去,两个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后方。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振北冲李若风喊道。 “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偷偷摸摸的,就跟踪你过来了。”李若风笑着回道。 他们穿过人群,走到中心位置,唐芥将问题再次说了一遍。 “你是问,我妻子跟儿媳妇吵架的日期吗?”李善民疑惑道。 “是的。” 他看向儿子李小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李善民嘴唇抽动着,犹豫着说道:“大概是六月初,具体日子记不太清了。” “你儿媳妇那天夜里就回了家,这个日子问一下应该就清楚了吧?”唐芥丝毫不让。 “这,那我得回去问一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记不清了!”李善民说着,转身拉着儿子准备离开。 “我记得你儿媳妇回来那天,说自己是一个月之前离开家的,那天是七月十四号,按照这个时间点推测,她应该是上个月,也就是六月十四号左右离开。今年高考结束是六月八号,六月二十八号办的喜酒,在那前一天发现的尸体,也就是27号。当时李岫元说尸体死亡时间超过一周,推测尸体肯定在二十号之前死掉的。”唐芥回忆着,娓娓道来。 “你想表达什么?”李善民变了脸色,他可不想被个未成年的孩子教训。 “时间合得上,那具死尸如果是你妻子的话。”唐芥笑笑,一脸天真的样子,“如果你们是十四号吵架,当晚儿媳妇离家。第二天妈妈离开,也就是十五号,不是吗?” “这个时间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再说那尸体已经烧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死的了。”李善民有些怒气,语气不善起来。 这时李小朋仿佛气不过一般,拿着铁锹走到李善民前面,冲着唐芥怒目而视,手臂上青筋暴起,在月色下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想帮你们回忆一下,到底是不是六月十四号吵的架?”唐芥丝毫不惧,仍然笑着。 第34章 瓮中捉鳖 “我想,你应该是记得的,因为六月十四号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唐芥看向李善民,“我想不仅仅是村长,其他人应该都记得。” 众人互相看了看,恍然大悟,李振北喊道:“那天开了会,商量祠堂倒塌的事情,就是十四号。” 李善民垂在身后的双手忍不住微微抖起来,脸上肌肉也不受控制似的,一跳一跳的,他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是那天,但是我回来的晚,他们当时都吵完架了,所以我记不清了。” “那么李小朋呢,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唐芥看向一旁怒气冲冲的男青年,笑着询问着,“是十四号吵架的吗?” “我没有理由回答你!”李小朋别过头,“要么报警,让警察来问我,要么,你们就滚开!” 几个大汉手里拿着叉子铁棍等工具,走上前来,其中一个抓住小朋肩膀命令道:“你最好回答这个问题,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你!” 迫于压力,小朋含糊道:“好像是那天,老爸开会去了,晚上老婆跟老妈又开始吵架,因为那些破衣服鞋子的,整天闹个不停,我就伸手打了阿云一巴掌,她就气得连夜走了。行了嘛?” “然后第二天一早,你妈妈也走了,说是去姐姐家,是吗?” “是的。” “那为什么李岫元说,十五号下午为你妈妈治病了呢?而且去的还是你家里。”唐芥掏出手机,打开相簿,里面是一张张日记本的照片。他找出六月十五号那天的递给众人观看。 李小朋沉默了。 李善民接过话语权:“那个李岫元说话谁知道真假?说不定那个日期写错了。” “我按照这日记上所写的内容,去询问了一部分当事人,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日期对不上的。”唐芥挥了挥手机,“那村长你这边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表明这本日记有错误吗?” 李善民愣住了,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才是最难缠的人,他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好奇而已,那具女尸到底是谁?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都来缠住我不放?” 面对情绪有些崩溃的李善民,众人仿佛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李振北,暗自笑了起来,心中无比畅快,这些年来所经受的委屈与不甘,仿佛在此刻一扫而光。 “那我简单把事情的经过捋一捋吧,你先听下,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再指出来。”唐芥自顾自找了块青石坐下,掏出一个小本子念起来,“六月八号,高考结束。我在家度过了整整一周无聊的时光——” “喂,小同学,挑重点的讲!”李振北命令道。 “六月十六号,李若风下山找我,因为听说山里有墓地被大水冲坏了,我们打算上去探险。”唐芥并不理会他,继续着自己的调子,“我们在山上一条不常走的小路中央,发现一个大坑,上面盖着些杂草落叶。当时我们并不清楚这个坑是怎么回事,被人用来做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准备埋人的吧?” 李善民眼皮跳了几下,双手暗自握拳。 “我们捡了几块石头放在那坑周围,打算做个标记,可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却发现那几块石头消失了。这说明——”唐芥看向李若风,似乎在等他回答。 “所以你当时一直看着那里,原来是因为那些石头不见了!”李若风有些后知后觉,“难道,当时他们一直在跟踪我们?” “应该不是跟踪,而是我们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发现了那个土坑,尸体自然不能埋在那里,只能换个地方。你跟着我们,发现了那个被冲坏的老墓,便趁着我们走后,将尸体藏在那墓里的棺材中。因为第二天我偷偷上山看过,地上的那几块青砖摆放位置跟数量都对不上。说明在此期间,有人动过这座墓。 你打算让尸体长埋于此,等雨季过去,趁着大家修坟之际,你再借机将这座无主孤坟修好,此后便再无他人知道这事。所以在村中大家要求凑钱迁坟的时候,你拒绝了,只主张修坟,绝口不提迁坟的事情。 结果你们的举动被李若风家发现,他们在墓地边上搭了棚,你们害怕这事被人发现,于是趁着大雨将那个小棚子毁掉,当夜转移了尸体。结果毁坏了那座老墓,惊动了李若风的小叔,他喊来一帮人要检查祖坟。你当然不反对,因为你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你知道这具尸体肯定瞒不住了,于是将尸体仍在祠堂后面,就等着让人发现。然后鼓动大家烧掉,好一了百了,毕竟那个时候,还没人发现谁家有人失踪。等一切成为定局,便再也没有证据了。” 第35章 山穷水尽 这些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大人们低声议论起来,李善民则阴沉着脸,也不辩驳。 李小朋跳出来怒道:“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证据?” “许攸远那边得到的资料跟我刚刚说的差不多,等李岫元尸检结果一出来,是不是自杀就清楚了。”唐芥合上本子,起身直视着李小朋的眼睛,“李岫元发现那具尸体不是意外死亡,加上他经常帮你妈妈看病,所以,我猜测,他从那尸体上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被你们灭口。” “你胡说!”李小朋挥起铁锹,往唐芥身上砸来,却被旁边一个大汉抓住手腕。那大汉直接夺下铁锹扔在一旁,将李小朋像扔垃圾一样往后一推,他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李善民定定的看着唐芥,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李岫元发现那尸体不是意外死亡?他日记上写了吗?” “没有,日记截止到他死亡前一天,也就是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他就没有写日记。”唐芥老实的回答。 “那你怎么确定,他知道这些?” “那天摆酒,他喝多了跟身边人说起那事,虽然没有详细说,不过但是很多人都听到他提起那尸体不是被野兽抓死的。所以事后很多人谣传是他杀的人,所以在跟大家吹牛。” “就凭这个?你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李善民似乎很惊讶,睁大了眼睛。 “不是的,”唐芥笑笑,“他的尸体我想大家都看到了,一身的泥水,咋一看的确像是摔进稻田里溺水而死。不过他的胳膊肘那里确很干净,手掌袖口那块特别脏。我去问了当时发现他尸体的人,据说他双手是撑在泥巴地里的。一个正常喝多了栽进稻田的人,会保持这个姿势吗?” “那是不是因为他想撑起身子,但是因为没力气,所以保持着那个姿势死掉的呢?” “那你首先得先摔进去,再支撑着想起身吧?难不成就摔了个头部进去,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在他死后,你们将尸体抬进田里,做成不小心掉进去的样子,却因为天黑,没有注意到姿势和衣服的异样。” “还是那句老话,有证据吗?”李善民也笑了,盯着唐芥恢复了往常那副面孔,自信又富有斗志。 李若风在一旁暗自紧张,他想起白天两人跟许攸远的通话,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但是由于间隔时间较长,加上大火燃烧,导致很多特征已经不够明显,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李岫元的确是因为溺水而死。 “姜还是老的辣啊!”李若风在一旁自言自语道。 “哦,是吗?”唐芥也笑了,“当时那副棺材被打开的时候,我们发现棺木边缘有几块黑色的污渍,当时我就在想,尸体肯定都包好了,不然一路上来肯定遍地都是痕迹,那么这棺木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呢?” 他顿了顿,李若风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我查看了那几根棺材钉,发现有一根上面,似乎也沾了点血迹,我就明白了,有人在开棺的时候没注意,受伤了。”唐芥从怀里拿出一根白塑料袋装着的细长的棍状物,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只要测一下dna,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对吧?”他看着李善民,表情严肃起来。 “谁知道你这个东西哪里搞来的,谁能证明这个东西就是那棺材上的?”李善民失去了刚刚的自信,变得暴躁起来。 “只要打开棺材,验一下棺材壁上的血迹,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砰——一道黑影向唐芥脑袋的位置袭来,李若风伸手想拉他过来,却还是迟了一步。本能伸出手来挡的唐芥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体,鲜血从他手腕的位置不断涌出来,手里拿的棺材钉也被人夺去。 李小朋右手握着那把铁锹,左手拿着装棺材钉的袋子,歪起嘴角狞笑着:“让你多嘴!该死!” 其他几个人想上前去抓住他,却被发了狂的李小朋逼得连连后退。他挥舞着铁锹,嘴里叫着:“那天就该端了你家祖坟,光留俩锹印子一点不过瘾!” 李若风这才想起了,小叔形容的那个x原来是这把铁锹造成的,铁锹两侧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所以会留下那种印子。 李善民忙喊道:“小朋,你别瞎说话!跟咱们没关系!” 其他人见到了这种时候,李善民还打算狡辩,也都冒了火,加上有几个人被李小朋的无差别攻击伤到,顿时一群人炸开了锅,开始拿着手里的工具扭打起来。 李若风脱下衣服帮唐芥止住血,担忧的问道:“这个手不会残废吧?” “能不能说点好话?”唐芥动了动手指头,见还一如往常的灵活,稍微放了心。 第36章 时过境迁 许攸远再次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因为突然下起了大雨,这座村子再次变成孤岛,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那夜的激斗过后,棺材钉在乱斗中消失,但是并不重要。因为那是唐芥用铁棍做的假货,真正的棺材钉在不久前已经送去交给许攸远了。 李小朋头被敲了个洞,加上没有医生,支撑了几个小时后,咽了气。李善民见儿子已死,立刻像疯子一样红了眼睛,指责众人残害人命。 当夜在场的人们没有一个站出来承认自己动手的,众口一致地将责任推到死去的李小朋身上,认为是混乱中他自己撞到石头导致的死亡。 李善民冷笑着,被关在破败的祠堂中,每天有人轮流看守,直到被许攸远带走。那天依旧下着小雨,唐芥穿着雨衣站在祠堂外,看着被铐子锁住的李善民,说道:“那个补贴,是真的申请不下来吗?” 李善民笑了,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的笑容,他看着唐芥说道:“村子大部分人的收入都提高了,已经没办法申请贫困补贴了。我知道你家条件不好,你舅舅一家好面子,不肯被村子里的人知道自己家没钱。所以跟阿云商量了,办了那个编织大赛,那个特别奖是我们自掏腰包给你家的。” 空中闪过一阵惊雷,他对唐芥说了句话,然后跟着许攸远头也不回地走了。村中没有一个人出来送他,仿佛不知道这事一样。 夜里,唐芥躺在床上,泪水顺着眼角溜进头发里,很快湿了枕头。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更不知道这一切,对这个村子来说是好还是坏。 半个月后,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唐芥刚走到村子口,就看见许攸远背着一只黑色的小皮包,站在那玩着地上的碎石子。 他一看见唐芥跟李若风,便笑着走过来说道:“恭喜啊二位,金榜题名,前程无限光明啊!” 李若风笑道:“我的通知书还没下来呢!今天是陪他去拿的。” “不急不急,早晚会下来的。努力就有回报,这是真理。”许攸远笑了,“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地方说说话?” 三人来到祠堂里坐下,倒了半面墙的祠堂穿堂风很大,他们的短袖被吹得鼓起来。 “李善民认罪了,”许攸远掏出香烟,刚准备点上,又停住了,将烟别在耳朵后面,“是李小朋杀的人。十四号,朱桂云吵完架就回了娘家。十五号下午,李岫元去他家给李善民妻子看病。夜里,李小朋喝多了,把穿着白裙子的母亲当成了妻子,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发怒吗?” 两人摇摇头,许攸远继续道:“他跟妻子关系一直不好,怀疑妻子在外面有人。刚好那时候,他母亲怀孕了——” “村长老婆怀孕了?”两位少年齐声惊呼。 “是的,快四个月了吧,肚子有点隆起。穿着那个裙子更明显,所以李小朋就发怒了,指责妻子是怀着孕嫁过来的,然后拿着刀将母亲杀死,还刨开了肚子,把那个未成形的孩子碾碎了。” 夜里回到家的李善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李小朋还在尸体旁边呼呼大睡。他颤抖着叫醒儿子,才得知这一切发生的经过。面对痛哭流涕,懊悔不已的儿子,他选择了包庇。等他处理好血迹,天已经亮了。只能将尸体用塑料袋装好,等夜里送上山找地方埋好。uu看书 ww.uukanhu.cm 白天他趁没人注意偷偷上山选好地址,挖好坑,就等着晚上过来填上。谁知道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了唐芥和李若风的身影。他不放心,于是尾随其后,见他们发现了自己挖好的坑,顿时有些慌乱。但他依旧紧随其后,直到发现那座破败的老墓。于是一个更好的注意在他心里悄悄生根发芽,只要埋在墓里,便再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于是当天夜里,他带着儿子将妻子的尸体搬运上山,在开棺的时候,儿子不小心被棺材钉扎到,虽然伤势不重,但是流了一些血迹。 这一切都是在埋好尸体后,他发现儿子的伤后才得知的,眼见再挖出来时间也来不及,他只能作罢,只盼望着早日天晴,他好组织大家修好自家坟地。 第二天,他因为担心留下痕迹,忍不住再次上山查看。谁知道被李若风看见,他带着小叔连忙上山查看,然后搭起了棚子值班看守。 “后面的事情跟唐芥推测的基本差不多。”许攸远呼了一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九月份你们就要去上大学了,要好好努力啊!” 一阵狂风吹来,轰地一声,那剩余的半面墙坍塌下来,灰尘被风卷着往祠堂内吹来。他们捂住口鼻退到旁边吹不到的地方,许攸远道:“不好的东西终究经不住考验。” 说完他看着唐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唐芥假装看不见,别过头去。 白色的水泥灰穿过祠堂大门,飞转着,旋舞着,从空中缓缓飘向大地。像极了人的骨灰,成为土地的肥料,孕育着下一轮生命。 第1章 秋风瑟瑟,小扇子一般的梧桐叶被风吹的像下雨一样从高枝上落下,黄色的叶面卷曲着,像被烘干过似的失去了水分。 一枚黄澄澄的硬币孤独的躺在枯叶中,默不作声的望着来往过路的行人。脚步匆匆,一只只沾着污泥的鞋底从它身旁踏过,有时候甚至直接踩在它冰冷而坚硬的躯体身上。虽然它只是一枚硬币,没有痛觉,但仍然有一股空虚落寞的感觉从心底滋生。 猛然间,它感觉身体轻盈了起来,往下看去,自己竟然已经跃上万丈高空。面前是一个头发蓬松杂乱的青年,用拇指跟食指捏住自己扁扁的身体,正在仔细的查看。 “这年头,竟然还有五毛的硬币,真是奇了怪了!”他嘟囔着,走进旁边一家旧书店,顺手一抛,硬币掉进桌子上一只黄色的竹子制成的笔筒内,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硬币与硬币相撞的声音。 笔筒身上雕着梅花,里面已经放了四五枚硬币,全是五毛的钱币。青年打开电脑,在输入框打上一行字‘连续一周在同一个地方捡到钱预示着什么?’,然后滑动鼠标一页页翻起来。 这时几个七八岁的男孩打闹着从街上跑进来,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大声喊道:“唐老板,我上次定的漫画到了吗?” 被称为唐老板的青年大名叫唐芥,大学毕业后就在这条老街上经营着一家二手书店,有时也有帮客户预定书籍的服务。 “到了,”唐老板从桌子下方掏出来三本小书递给男孩,“一共36,加上预定费,收你40吧。” “哪来的预定费啊?上次都没说!”男孩不满的嚷道,“这样吧,算我35,下次还来你这买,顺便下次我多带点同学来光顾你!” 男孩扔下几张票子,也不等唐芥答应,就冲出书店,在外面招呼另外几个还在书店里闲逛的同学快走。 几个孩子像一阵风似的,来得快,走得也快,转眼书店又只剩下唐芥一个人。他将纸币收起来,塞进抽屉里。抬头又看见了那几枚硬币,从笔筒里掏出一枚仔细看起来,又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难闻!像是很久没打扫的厨房的味道。 起风了,卷的地上的落叶呼啦啦的响。他走到门口,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下雨。 刚开学不久,趁着孩子们口袋里还有几个钱,不管是漫画书,小说,只要他们看上了,到底还能卖出去一些。要是下雨了,那些孩子们连书店门都不会踏入,而是直接被父母接回家。 “生意难做啊!”唐芥喃喃自语,靠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 夏去秋来,也就意味着快到冬天。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必须穿着厚实的袄子,防水的鞋,不然必然会生冻疮。他喜欢没有束缚的生活,喜欢穿着轻薄的衣衫,夏日的傍晚在门口看夕阳。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穷。他缺少多余的钱花在衣服上,来来去去总是那几件。去年的那件黑色的大衣表面已经起了一层毛球,他也懒得打理。唯一的一件棉袄也不再保暖,穿在身上不但不能隔绝呼啸的寒风,反而凉飕飕的。 这家二手书店虽然已经开了好几年,但是收入微薄,也就勉强度日。当然,唐芥也没有指望过靠卖书赚钱,他只是喜欢住在这个地方,收集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过着自在的生活而没有人来打扰。 说是没有人来打扰也不准确,因为有几个损友会时不时来坑他一下。所幸来的次数不多,所以并未引起唐芥强烈的反抗情绪。 在门口站了一会,他转身回到屋内,拿起角落里的鸡毛掸子扫着书架上的灰尘。忽然发现一处地方有些奇怪,他弯下腰看向中间那排书架,书与书之间冒出来半指的空隙。 “这个位置,放的应该是乙一的那几本吧——”他有些不确定,毕竟有些日子没看日系小说,“难道是,刚刚那几个孩子?不对啊,那么小的孩子能看得懂这么多字的小说吗?” 他不喜欢毫无证据的瞎猜,加上书店没有监控,很难确定‘借书人’的确切身份。但是从对方所借之书的种类推测,应该也是喜欢看小说的人。毕竟这个作者在中国不像江户川乱步那样有名,毕竟看过柯南的人都知道,江户川这个姓的来源。 然而旁边那排乱步的小说却依旧排列整齐,可见对方是有些思想的,才会避开一众推理小说家,选择了乙一。 什么样的孩子会喜欢看乙一的小说呢?更何况书店里的这几本都是致郁系的。乙一是一个有些奇怪的作者,笔下的小说被分为两种类型,治愈跟致郁。 他的小说存在着以残酷与悲惨为基调的‘黑乙一’,以温柔与悲凄为基调的‘白乙一’两种倾向,是唐芥不太喜欢的类型。虽然他觉得这人小说写得的确很好,但是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之处,导致他每次看完乙一的书都会心情低落很久。 偏偏丢失的就是乙一的小说,是哪个叛逆期少年中二病犯了吗?唐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虽然这么多年了,他的中二病还没好全。 然而书很快就被人送回来了。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 第二天早上,他刚走到书店门口,就看见两本被包的整齐的书躺在自家门前的水泥地上,上面贴着一张四方形的纸条:抱歉,我弟弟私自拿了您的书,幸好没有损坏,现在原物奉还,希望您可以原谅。 字迹娟秀,似乎是个女孩子写的。 拿起书,唐芥拉起卷闸门,呼啦一声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叮——叮叮叮,硬币掉在水泥地上。 他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凝结在耳朵附近,连忙回头,只看见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男孩远去的背影。地面上躺着一枚五角硬币,黄色的荷花图案,崭新的泛着光。 “附近上学的孩子吗?”唐芥有些疑惑,弯腰捡起那枚硬币,感觉有些黏手,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硬币表面有一层油渍。 随手将硬币扔进笔筒里,他躺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向天花板,思考着是不是要进一些漫画书招揽小学生的生意。现在的孩子丢了五毛钱都可以无动于衷,可见生活水平确实提高了不少。 想当年他上小学的时候,一周只有五毛钱零花,买点小卖铺一毛钱一根的零食解解馋。uu看书 uukansh.co 再看看现在,也不过才十几年时间,生活就完完全全变了个样。 正想着漫画书名单,他没吃早饭的肚子很不知趣的叫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无奈,他带上手机,往小吃一条街走去。 离书店一条街的距离,摆满了买早餐的摊贩小车。他想起昨天早上的卷膜过于油腻,吃的胃一天都不太舒服,于是选择最保险的稀饭包子,来打发今天的饥饿。 “老板,来份南瓜粥,再来俩肉包子。”他扫完二维码付账后,随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的生意火爆,忍不住感叹道:“这一早上能赚不少钱吧?” “都是辛苦钱咯!大早上三四点钟就要起床准备,也就赚一早上的钱!”卖稀饭的老板苦笑着回答。 “是啊,都辛苦!”唐芥尴尬的附和着,看见斜前方一家炸的油条金灿灿的,忍不住有些心动,拿完这处的早餐,又挪动步子往那边走去。 “帅哥,吃点什么?”对面是个脸色憔悴,黑中透着红的中年妇女。 “额,我来一根油条,俩只米饺。”唐芥指了指旁边架子上炸的酥脆的饺子,又加了餐。 “老板,我来六个饺子,三根油条!”身后传来其他顾客的声音,唐芥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站。 接过对方包好的饺子油条,他扫码付账。 叮——叮叮叮—— 硬币掉进硬币丛中的声音。排在唐芥后面的那位客人付的是现金。 “这个年代,还是有人会用现金的啊!”他默默感叹了一声,拎着丰盛的早饭离开了这片充斥着食物香味的地方。 第2章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一群穿着蓝色校服的孩子挤作一团,往自己的位置上跑。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顺着人潮缓慢移动着,她头低着,偶尔抬起来也很快垂下去,直直看向地面。 突然间她头猛地往后一仰,一只胖乎乎的手抓住她的辫子往后拽着。头皮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往后退着,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她摔倒了。 身旁的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那只胖手的主人,李轩豪,笑得格外兴高采烈。 “赵彦乔,你走路都走不稳,还上什么学?赶紧回家去算了!”李轩豪笑得有些残忍,像一把刀子插进女孩的内心。 这时老师进门了,咳嗽一声,围在一起的众人都散开了。被称作赵彦乔的女孩拍拍身上的灰,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讲台上的男老师看了一眼女孩身后的灰尘印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放学路上,赵彦乔握着书包袋子,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飞快地跳开,警惕的看向身后,迎上一张充满笑意的脸。 这是隔壁班的李璇璇,是她在这所学校唯一的朋友。 “彦乔,你怎么啦?”李璇璇歪着头,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没事,璇璇你怎么还没回家呀?” “我在等你呀!听说你班主任又找你谈话了?” “恩,随便问了下情况。”赵彦乔小步走着,身后的女孩紧随其后。 “你没跟他说,班上那些人总喜欢欺负你吗?”李璇璇一头短发,随着她走动而一跳一跳的。 “没有,我想,他应该都知道,我还能说什么?”赵彦乔有些垂头丧气,依旧低着头。 “彦乔,不是我说你,你得拿出勇气来,要敢于抗争!” “恩。”辫子垂在后脑勺后,像一只无精打采的马尾巴。 走到校门口,赵彦乔突然站住脚,舔了舔嘴唇,向身旁的女孩问道:“璇璇,能不能借我五块钱?” “怎么了?等会不就回家吃饭了吗?”短发女孩问道。 “我家里今天中午有事,所以我在学校吃。”马尾女孩答道。 “我身上没带钱,这样,你跟我一起回家吃呗,反正我家就在你家楼下。” “不了,那算了,我不吃了。”赵彦乔道了一句再见,扔下满脸担忧的好友,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纤细的像是一根柳树条,李璇璇叹了口气,独自往公交车站走去。她的家离学校不远,也就三站路的距离。赵彦乔住她家楼上,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就在一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们变成邻居。大概是十年前吧,记不太清了。李璇璇上了车,在靠窗位置坐下。 望着窗外来往的车辆,难闻的汽车尾气从窗户缝隙中渗透进来,她却出了神似的一动不动,脑子里想的全是幼年时期的场景。 爸爸笑着朝自己张开双臂,妈妈在一旁鼓励她,第一次行走,颤颤巍巍的,好像踩在云端上。 噗通——她摔倒了,爸爸惊呼一声往前接住她,却迟了一些,她倒在地板上,就地打起滚来,妈妈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那个时候的妈妈真美啊,身材苗条,脸上没有难看的皱纹。也不过才十年时间,妈妈已经像风干了的苹果一样皱巴巴的,脸上也长了很多黄色,黑色的斑点,像是发了霉的吐司面包。 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偏向爸爸的呢? 从他回家后,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动画片中出现的龙卷风棒棒糖?还是他特地从烘焙店买回来的精致的草莓蛋糕?她记不清了,反正她沦陷了,开始讨厌起天天发牢骚的妈妈。 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一个泼妇一样的人呢? 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是一个周末,爸爸公司发了奖金,所以特别高兴地带着一家人逛街。他们走进一所大型商场,在那些明亮又耀眼的灯光中穿行,看见无数动画片里公主才会穿的裙子。 然而爸妈却吵起来了,大庭广众之下,在一家摆满白裙子的店门口吵起来。路人纷纷侧目,他们不为所动。 最终,那次逛街得到了一个不怎么完美的收尾。 之所以没有评价为糟糕,是因为爸爸最终还是买了一个镶满亮晶晶小石头的王冠,送给她作为礼物。这让她的心情由阴转晴,孩子的世界有时候比大人简单是因为,他们想要的并不多,所以更容易满足。 原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争吵,谁知道竟然是一次积蓄已久的火山爆发。最终越演越烈,烧穿了这个家。 “三水垠到了,三水垠到了——”公交车上的广播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背起放在膝盖上的书包,她轻轻跳地下了车,像一个活泼的少女,这是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举动。 跨上三层楼梯,她听见了从自家屋里传来的争吵声,一如既往。隔壁大门敞开,一个老得有点缩水的老奶奶坐在门口,对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轻轻推开门,顿时争吵声戛然而止。她小心翼翼地将书包放在门口的台子上,换上拖鞋,生怕这一切的平静会因为她发出一丁点的噪声而消失殆尽。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安静地吃饭,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看着默不作声,只顾着低头吃饭的父母,李璇璇开口了:“妈妈,能不能给我十块钱?” 明知道妈妈会问原因,但是她就等着这一问:“好端端的,要钱干什么?” “彦乔中午没钱吃饭,也不回家,我担心她饿——”放缓语速,语调放低,这样更容易让妈妈答应。 果然,妈妈犹豫了一会后,神情复杂的掏了钱。 接过票子,她按耐住内心的欣喜,装作毫不在意似的将钱塞进口袋里。这样就能余下五块钱存着了!她有一本想看的书,要二十三块,街口那家书店总是不打折,这让她很苦恼,所幸加上这五块钱,她就凑齐了。 想到即将拥有的小说,她喜上眉梢,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所以她现在是低头吃饭,uu看书 w.kanhu防止被父母看见自己高兴的双眼。 “为什么不给我破?”李璇璇站在小卖铺门口,有些急躁,“这张十块钱你就不能帮我破成两张五块的吗?” 小卖铺里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坚定地摇头,表示这钱很可能是女孩从家里偷出来的,所以他不能帮她。 “这钱是我妈妈给我的饭钱!我想分两天用!”女孩有些生气了,声音也大了一些。 “那你叫你妈妈来!”男青年笑了,仿佛已经看穿眼前这个小女孩。 无奈之下,李璇璇买了一只两块钱的面包,这才将钱破开。 到了学校,她将面包递给赵彦乔,跟她说这是从家里带的。手里捏着三枚硬币,逐渐出了汗。 她只想要五块钱,现在却额外多了三块,她打算将这钱留下。 刚转身,就听见教室里传来一阵哄闹声。李璇璇看向里面,赵彦乔手里的面包已经不翼而飞,此时的她被人推倒在地,马尾辫也散了,黑亮的头发散在肩上,真好看。 要是自己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李璇璇心想,然后耸了耸肩,返回了自己的教室。 赵彦乔的妈妈也很好看,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是身材依旧苗条,光这一点就把自己的妈妈比下去了,这让李璇璇有点不开心。 但也仅仅是有点不开心罢了,毕竟自己的妈妈也很温柔,至少对自己很温柔,这就够了,只要这个家庭可以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她就满足了。哪怕这一切都是强装出来的,那也无所谓,她需要这个表面和谐的家庭。 第3章 手机亮了,唐芥点进去一看,竟然是条短信。最近除了广告,他好久没用短信跟人联系过,更何况,发一条短信要一毛钱,他宁愿打电话。 “书店老板您好,我上次定的书能麻烦您送货上门吗?近期有些事情耽误了,暂时无法去书店,抱歉,麻烦您了!地址是xxxx小区xx栋xxxx号。” 看完一整条的短信,唐芥在脑中搜索了一阵,这才想起来确实有一个客户半个月前定的书到现在还没来取。他从柜子里面掏出一摞厚厚的书籍,看着封面上的英文字母,那位客户的脸逐渐在他脑海里浮现。 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看着很有气质的一个女人。订的是六本英文小说,简单看了看,似乎有一本是‘傲慢与偏见’。 找了个红色的塑料袋,唐芥将这几本书一股脑塞进去。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锁店,最终认为还要进去拿锁很麻烦,于是干脆请隔壁杂货铺老大爷帮他看会店。就这样一身轻松的往短信中的地址走去。 跨上三层楼梯,一阵玻璃砸在门上破碎的声音传来,尖锐又刺耳,吓了唐芥一跳。他看向那扇有些掉漆的木门,忍不住皱起眉头。 隔壁一个老奶奶冲他招手,一幅神秘兮兮的模样。他只好走过去蹲下,听对方说话。 “这家人,三天两头吵架,每次吵架都摔东西,玻璃杯子都不知道碎了多少!楼下收垃圾的还被割破手了呢!”老奶奶瘪瘪的嘴巴一张一合。 “这样啊,哦,我知道了。”他不知道这老奶奶只是单纯无聊了,想找人聊天,还是另有深意,此时那屋子里不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让唐芥十分烦躁,于是他冲老奶奶挥了挥手,继续往上爬楼。 敲了敲门,没有动静。也许是因为楼下噪音太大,所以听不清。唐芥刚打算将耳朵贴上门去听里面动静,门开了。 开门的果然是那个女人,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还画了妆,似乎打算出门。 说明来意后,唐芥将书递给开门的女人,转身要走,却被那女人叫住:“老板,你能帮我个忙吗?” 进门后,唐芥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换鞋,对方已经将一双男士拖鞋递过来,并带着他来到沙发上坐下。 屋内收拾的很整齐,角落里都一尘不染,可以看得出女主人十分用心在打理这个家。沙发前是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放着几本书籍跟笔记,无一例外全是英文原版书。 他趁着女主人在厨房倒水,偷偷翻开一本笔记,写着一行行现代诗一样的东西,似乎,是在翻译这些英文诗集。 “因为这些诗句比较短,就用笔记本来记录了。”女主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唐芥尴尬的合上笔记本,双手有些无措的在裤子上擦来擦去。 女主人将水放到茶几上,自己也坐在一旁,缓缓说起来:“我大学念的就是英语,本打算毕业后考研,当个翻译,结果一路蹉跎到如今,一事无成。” 见她情绪低落,唐芥有些不忍,但是想到自己如今也二十大几了,却沦为社会的蛀虫,而毫无贡献,心底也泛起了一丝忧愁。 “突然说这个,吓到你了吧?”女主人拿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靠在沙发上继续说道:“大四那年,我怀孕了,孩子父亲要跟我结婚,组建家庭,这话诱惑了我,我放弃了拼搏,全身心投入到家庭。就这样,孩子逐渐大了,开始上学了,我却还是以前那个我,但是已经不再年轻。” “没有了女儿的陪伴,我开始反思,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吗?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将变成一具躯壳,一个只知道洗衣做饭的机器。我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所以我打算继续学习,重新进入学校。”女主人怔怔看着前方,那是一张风景画,一片葱翠的草地上,长着一棵大树。 “觉得很可笑吧?”女人转过头,看向他。 突然的发问,让唐芥有些措手不及,他犹豫了一下,回道:“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你的选择,这是你的权利。” “权利也伴随着义务不是吗?”女人低下了头,“孩子父亲不愿意我放下家庭,去选择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这么觉得。他能赚到很多的钱,能够养活我们母女。可是我呢?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依附于大树的藤蔓,我想自己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学习跟家庭不能兼顾吗?”唐芥问道。 “操持家庭啊,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女人苦笑着,眼中泛起泪光,“从早上,给丈夫孩子准备有营养的早饭,送他们出门后,要打扫卫生,洗衣服。然后出门,准备中午的食材。一趟菜市场回来,已经十点多,开始煮饭,做菜,然后吃午饭。” “那下午呢?” “下午总算有时间学习了,是啊,明明下午用功学习就好了,我却只想着摆脱这一切——”女人捂着脸哭起来,眼泪从她纤细的指缝中流出来,滴在她的腿上。 唐芥将纸巾递给她,见她哭得伤心,就将纸巾抽出来,塞进她手里。 “出了什么事情吗?”要是没出什么事,就不会哭的这么难过了吧,唐芥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 “她,她——知道了——”女人泣不成声,往外蹦着单字。 “什么?” “我女儿知道了,她以为我不要她了,现在已经跑出去了!”女人抬起头,泪湿满面。 这一切发生的太迅速,导致唐芥现在有点晕头转向。他手足无措,想安慰身旁这位哭泣的女士,又害怕自己太过唐突,吓到她。犹豫了半晌,才试探地问道:“你是希望,我去帮你找你女儿吗?” 女主人缓缓止住眼泪,抽着鼻子,收住心情,缓缓道:“求你,帮我找到她!求求你!” 面对着对方恳切的眼神,唐芥反而有些心虚,他不是什么救世主,帮不了别人什么忙,他只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较热情罢了。 他不是侦探,更不是警察,他只是一个好奇心比普通人更强烈一点的怪人而已。 “为什么不找警察呢?”他说明了自己的疑问,这样明明更保险,至少比他靠谱多了。 “我不想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我不想街坊邻居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女人的眼睛暗淡下来,“很自私,对吧?这种时候还只顾着自己。” 唐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uu看书.ukah这种时候只要乖乖保持沉默就行,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孩子爸爸呢?” “我们已经离婚了,他去了其他城市,再也不会回来了。” 死局。 “我知道了,我只能说,我尽力去找,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报警。” 说完,唐芥要了一张女孩的照片,起身走了。今天是周末,孩子们不用上课,这时差不多接近六点钟,天已经暗下来,看来,要抓紧时间找人了。 下了一层楼梯,他看见一个短发女孩站在那户吵架人家的门口,小小的身影,显得很孤寂。对门的老奶奶这时不知道去了哪里,门也关上了。 女孩转过头看向唐芥,一瞬间,唐芥有些惊讶于对方的眼神,冷淡又落寞,像是日本人偶一样。女孩推开门进去,消失在唐芥的视线中。 原来是这家的孩子,难怪眼神那么奇怪。唐芥似乎有些理解那个女孩,继续往楼下走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管能不能找到,他总要尽力一试。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选择相信自己这个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人,会愿意吐露她深埋心底的秘密。殊不知,这一切皆有幕后黑手,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现在的唐芥已经不仅仅是二手书店老板这个身份,而是可以帮助众人排忧解难还不收费的热心肠人士。 虽然他曾明确表示,自己是收费的。但是随着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导致愿意掏这个钱的人越来越少,很快他这个业务逐渐缩水,变成了对少数熟人才用得上的‘杀熟’业务。 第4章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开门的过程。开启新的生活,就是在打开一扇陌生的门,学习一门新技术,也是在打开一扇门。门后的世界可能是充满新奇,挑战的东西,但也可能是一片荒芜。 但是你在门后站着的时候,永远也不知道那门内发生的事情。 就好比此刻,李璇璇打开了门,走进屋里,父母坐在沙发上各自玩着手机,仿佛对方不存在似的。听见推门声,妈妈回过头,挤出满脸笑容起来迎她:“回来啦?书呢?没买吗?” “书店老板不在家,就没买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的样子。生活需要伪装,就算父母成天在家吵架,只要孩子装作不知道,那一切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那明天再去看看,吃饭吧,饿了吧?”妈妈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 要是时间可以停住该有多好!李璇璇心里突然涌出这样的想法,她已经六年级了,即将升入初中,自然知道这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但是今夜,她尤其希望这样平静的生活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可惜人生是一条单行道,她只能不断往前走,打开门之后就回不了头,因为身后的门已经被锁死,她再也打不开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哭泣,为自己的生活而感到哀伤。但是很奇怪的是,她并不为这个家庭担忧,因为它已经支离破碎了,再为它伤神是很不值得的行为。所以她选择为自己伤心,她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掌握自己的生活,才能不用担心因为家庭破裂而流落街头。 孩子总会夸大生活中的问题,因为他们缺乏生活常识,可惜的是,父母往往会忽略这点。也许他们就是故意忽略这点,因为缺乏常识的孩子更容易掌控,更容易让他们听从大人的指挥。所以也算有利有弊吧。 有时候,当弊大于利的情况发生,大人就会因为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传授孩子相关知识而后悔。 当那个女人趴在女儿的尸体上哭泣的时候,她是不是也会后悔当初因为自己的不注意而让孩子误会的事情呢? 唐芥不知道,那些在河岸边搜查的警察不知道,这群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肯定也不知道,甚至连当事人自己,说不定也不知道。 因为她嘴里说的是:“你怎么这么傻?妈妈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这么傻?” 她觉得是女儿傻,才会跳河自杀,而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女儿发生意外。不过这都是一面之词罢了,谁知道那女人内心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唐芥只觉得更加烦躁。一整夜的搜寻,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却一无所获。谁知道在路过这条河岸的时候,发现几个晨跑的老大爷围在那片芦苇地,神色中带着古怪。他走过去一看,发现那水里挂住一个东西,蓝色的校服裤子,白色的上衣。 直到今天警察来了,他才知道那趴在尸体上哭泣的女人叫赵云梅,这个躺在地上,上半身盖着衣服的小女孩叫赵彦乔,今年才11岁。 警方推测,出事地点在上游某个地方,尸体顺着水流漂到这里被芦苇杆子挂住,这才止住了继续往下的趋势。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下午四五点钟,正是女孩负气离家的时间。 问话一结束,唐芥见一切都在警方的控制之下,自己已经没有用武之地,就打了个招呼先离开了。路过那片小吃街,生意依旧火爆如常,他却远远避开了。飘过来的油烟气让他忍不住有些反胃,像坐了一整天的长途汽车后,想吐个痛快一样。 刚打开门,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步履匆匆,张口就问:“老板,你怎么才开门啊?急着买书呢!” 一看时间,也才八点钟左右,明明跟他平常开店时间差不多,甚至有时候他要到十点钟才慢悠悠走过来开门做生意。 “要买什么?”唐芥懒得多话,将玻璃门拉开,请那女人进去说。 “叫什么,甲乙丙丁,有这个书吗?” “我印象中是没有的。”唐芥有些疑惑,以为这女人想买易经之类的算命的书。 “怎么会呢!我去问问——”女人往外招着手,大声喊着,“人家说没有什么甲乙丙丁,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书啊?” “不是甲乙丙丁,是乙一!”一个女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听到这个名字,唐芥浑身一震,顺着女人的视线往外看去,一个个子小小的短发女孩,竟然就是昨天下楼时见到的,站在那户吵架的人家门口的女孩。 他愣住了。 女孩仿佛已经忘了昨天见过一面的事情,一脸陌生人的表情看着唐芥,声音细软:“我要买的是乙一的那本,新出的小说,您定价23块钱的那个。” 那是新到的一本,他没拆塑封,因为是特价书,所以贴了折扣。女孩很清楚店里的情况,连这些细节都了然于心。 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对这个女孩除了昨天傍晚那面外,再没有其他印象。如果她来过书店,他不可能不记得。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 将书包好,递给那个中年女人,目送着这对母女远去,他的不安越来越重。也许只是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吧,他安慰自己。 一个穿校服的男孩从小吃街方向走过来,手里拿着杂粮饼正吃着,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正在吐泡的金鱼。加上他本身有点胖,手指头也肿的像扎好的香肠。 画面有些滑稽,唐芥忍不住靠在门上多看了几眼。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一枚硬币顺着男孩的裤脚掉在马路上,滚进落叶中,在朝阳的映射下泛着黄色的光芒,是一枚五角硬币。 男孩恍若不闻,自顾自往前走着。唐芥捡起那枚硬币闻了闻,熟悉的油腻味道,看来那几枚硬币的主人找到了。 “喂!小同学,你的钱掉了!”唐芥叫住那个只顾着吃杂粮饼的男孩,将硬币递给他。 男孩有些警惕的看着唐芥,伸手接过硬币,随手塞进裤兜里,转眼又掉了一枚出来,他抖了抖口袋,一下子四五枚硬币顺着裤管滚到地上。 他将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大概有十几枚一块钱钢镚,三四个五毛钱的,加上地上那些,一共二十多枚。男孩将硬币一股脑塞进另一只口袋后,才发现原先这个口袋底下破了个小洞,那些五角硬币因为受到挤压,加上体积较小,才顺着裤腿掉下去。 “哟!吃个早饭拿这么多零钱呀?”唐芥笑着弯下腰,“前几天是不是也掉了硬币?一点没发现吗?” “不就是五毛钱吗?丢了就丢了!我又不是没钱!”男孩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似乎嫌弃唐芥多管闲事似的,满脸的不高兴。 “这钱似乎有点问题哦——”唐芥故意拉长音调,“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妈妈给我吃早饭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男孩脖子一梗,看书 .uukanshu.co 态度十分强硬。 “哦——你妈妈给你的钱?怎么?要不要上门去对峙一下?”唐芥笑得更开心了,“你猜,我要是跟你妈妈说这钱是我的,她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男孩身子一震,舔起嘴唇来,依旧坚持那钱是母亲给的一天伙食费。 “你说这是你一天的伙食费,为什么你不在家里吃饭?今天可是周末,不是上学的日子。” “那是因为——我妈妈今天要加班,所以不在家,这才给我钱去自己买吃的。” “那她会给你一把硬币吗?还是沾着油花的钱。”唐芥从男孩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无一例外都有些粘手,“你每天都会走这条路去上学,经过那条小吃一条街,我说的没错吧?” “那又怎么样?这钱是人家找零给我的!不行吗?” “找零?你给了多大的纸币,人家要找你二十多块钱零钱?” 男孩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来的?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可就要采取强硬措施了?”唐芥语气逐渐严厉,表情也严肃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男孩低着头,手上还抓着半个杂粮饼。 “很容易啊,去你学校问一问,再去你家问一问,这事情就清楚了吧?”唐芥见他这副可怜样,突然有些不忍,“不过,你要是跟我说实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真的?”男孩手一抖,杂粮饼掉出来一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男子汉绝对讲道义!”唐芥伸出手,跟他击了个掌。 第5章 两人走进书店,唐芥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收银台对面,让男孩坐下。自己则靠在老爷椅上,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打算听男孩解开他心中的一个谜团。 “那边的小吃摊子人特别多,有一次我买饼忘记付钱,那个老板好像也没发现。然后我就开始趁着人多,偷偷拿一点他们的钱,不多,就几块钱。”男孩强调着,好像在显示自己的善良。 “那这么多硬币哪来的?你偷——拿了多少家的?”唐芥不愿意说那个字,担心会伤害到眼前这个男孩。 “看情况吧,一般我会先转一圈,看哪些比较容易够得到,今天运气好,拿了四五家的,所以有这么多,不是天天都有的!”男孩开始有些得意,然后发现唐芥脸色有些难看,又再次强调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利益。 “还有没有其他的要交代的?”唐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其他的——哦,我班上还有几个小弟每天给我钱,算吗?” “你还有小弟?你才多大啊?气得我都想揍你!”唐芥腾地一下站起来,吓了男孩一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唐芥尴尬的咳了一声,重新坐下,声色俱厉道:“你以后不准再去拿其他人的钱,同学给你钱也不能要,能做到吗?” 男孩刚准备咬一口杂粮饼,见唐芥问话,只好把饼放下,重重点了点头。 “这钱我要没收,就放在这个笔筒里。这上面有你的指纹,你可赖不掉!下次再犯,我就去找警察叔叔了,知道了吗?” “知道!我以后再也不去干这事了!”男孩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一一放进那只黄色的笔筒中。 “以后也不准欺负班上同学,知道了吗?” “知道——”男孩拖了长长的音,“不过,有个女孩老欺负我朋友,我再欺负回去,算吗?” “什么样的彪悍女孩才能欺负你这么彪悍的人的朋友?”唐芥皱起眉头,“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可信呢?” “我的那个朋友是个女孩,她说那个女孩老欺负她。”男孩辩解着。 “那你看见了吗?那女孩欺负你的小女朋友?” “不是我的女朋友,就是普通同学!”男孩脸红的解释着,“虽然我没看见那女的欺负我朋友,但是肯定是有的。” “怎么能证明呢?”唐芥打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男孩,让他体会一下社会的阴暗面。 “有一次她胳膊破皮了,说是那个女孩推得,体育课的时候。” “还有其他人看见吗?” “没有。” “你不能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完全相信,比如说,我拿着一本破书去跟你老师说,你把我的书弄坏了,你老师会不会相信我?”唐芥歪着头,为自己想了一个不错的例子而高兴,“你老师要是相信我了,责罚你,你会怎么想?” “那是假的啊,你在骗人!” “谁能证明?破书有了,人证就是我,你还能怎么解释?” “那——”男孩疑惑了,“那我该怎么办?” “很容易啊,你可以先问我,是在哪一天,哪里损坏的书,然后找出你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运气不好,你没有的话,也可以通过路边的监控证明你没有来书店。当然,这监控肯定不好拿。但是你要强调这点了,老师对你的信任度也会提高吧?”唐芥随口扯着,将眼前的男孩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孩其实在骗我?”男孩脑子被绕蒙了,只能选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提问。 “那也不一定啊,也许是真的,但是需要你去证明。” “恩——好复杂的样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说,人家跟你说什么,不要随便相信,要有证据可以证明他说的是事实才行。” “哦,意思懂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门哗啦一响,赵云梅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书店里,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女儿不会自杀的,求你,帮我找出真相!” 她将赵彦乔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恳求道:“求求你了!只有你才能帮我!你上次还帮了阿丙查出来她好朋友的死因,你现在一定也可以帮我!” “阿丙?那是谁?”唐芥有些疑惑,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应顾不暇。 “就是前阵子写了一封信给你,让你调查她高中好友死因的事,你忘了吗?”赵云梅回忆着,“那个红色高跟鞋的火漆还是我帮她印的。” 原来是那个人,上次连名字都忘了问,导致唐芥大脑有些断片。 “可是,我不是警察,没有警方的设备跟人力,这种时候不应该让他们去调查才最合适吗?”唐芥抓了抓头,有些为难。 “我只相信你,他们已经准备定彦乔是自杀了,我不信,她不会自杀的!她不会的!她就算跟我生气,也不会狠心离开我的!” “这个女孩,我昨天见到过。”男孩啃着杂粮饼,悠悠说道,“她怎么了嘛?自杀?” 赵云梅一下子扑到男孩身上,不断地摇晃着他,大声质问:“你在哪里见到她了?什么时间见到的?” 啪——的一声,那半个杂粮饼掉到地上。 “就在昌兴河的岸边上,傍晚的时候吧,我从公园回来,沿着河岸往家走着,迎面看见她了。”男孩伸出胖胖的手指,点了点那张照片,“穿的不是照片上的衣服,好像是校服裤子吧,跟我一样是蓝色的。” 外形特征对的上,应该没看错。 “然后呢?”赵云梅瞪着眼睛看着男孩,像是打算一口吃了他。 “没了,我就走了啊。”男孩捡起地上的杂粮饼,用袋子扎好,“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对了,我叫许秋阳,住在xxxx小区xx栋xxxx,有需要再来找我吧。” 走到门口,他又补充了一句:“当时那女孩表情挺正常的,看不出来很伤心的样子。” 周一,铃声响了不到三秒钟,学生们已经急不可耐的在位子上扭来扭去。讲台上的男老师无奈地冲大家挥挥手,表示下课。众同学像得了号令的野兽,风一般的冲出教室。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的很急躁,孩子们经过前面几节课的洗礼,早就疲惫不堪。加上有学生没来,那个家长竟然也没打电话来跟他这个班主任请假。这让他有些不高兴,认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 这名学生被他暗地里贴上‘问题儿童’的标签,按照以往惯例,能够享有此等殊荣的只有极其调皮的男孩,但是这位却是个例外,因为是个乖乖女模样的学生。 但就是因为她太过乖巧内向,才会让他头疼。更头疼的是,这位学生的母亲也十分难缠。他想起来上次家长会,那位女士直接在众人面前指责他对学生间的打闹不够关心,看书 .uuahu 导致她女儿经常受伤。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也不该不顾他的面子,在那么多学生家长面前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更何况,她作为母亲就尽到责任了吗?每次请她过来商讨孩子教育问题总是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推辞,现在情况变成这样,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孩子的教育需要家长配合,为什么这些大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有些疑惑,光把孩子送进学校,家长们就能一劳永逸了吗?都说言传身教,就是要家长自己做好表率,而不是成天做出些孩子般出格的举动,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着不去工作而重新进学校念书,这样太可笑了,反而会让孩子看不起。 再说了,真想好好学习,当年的学生时代大把时光不去珍惜,到了需要为家庭负责的时候,却想着去念书,不是很可笑吗? 他想起那个女孩忧郁的神情,本来还带有几丝同情,被她母亲一闹,现在只剩下疲累。他不喜欢惹事的孩子,一个真正乖巧的女孩怎么会被人欺负呢?他觉得肯定是那个女孩自己的原因。 苍蝇不叮无缝蛋,这是句老话,自然有它的道理,不是吗? 老师看着满教室的空座位,思绪万千。收拾好讲义课本,走到门口,却被人叫住:“李晓国,李老师吗?” 李晓国回头,是一个面容白皙的年轻人,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个酒窝。 “我叫许攸远,是个警察。”说着他递上自己的证件,“您班上有个学生,叫赵彦乔,对吗?她昨天溺水去世了,所以我来跟您问问情况。” 第6章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脑子有些发蒙。那些字眼一个个跳进他的耳朵里,却没有进入他的脑海,所以组不成一句话,他理解不了那个意思。 “李老师?您没事吧?”面前的年轻警察满脸担忧的神情。 “没事,是我班上的学生,难怪她今天没来上课。”李晓国呼吸有些急促,脑子里像是有一团黑线在旋转,让他眼睛发黑。 “关于这个孩子,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就耽误你一小会。”许攸远嘴角带着微微笑容,让人觉得亲近,又不会太热情,“我们去教室里坐着谈吧。” “赵彦乔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谁知道,她竟然——”李晓国缓缓说起来,“她不爱说话,比较内向,但是是个好孩子,特别懂事。” “她在班上有没有表现出,最近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吗?” “这个嘛,”李晓国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孩子比较内向,所以,有些活泼一点的孩子,就有点不太喜欢她这样——” 小心翼翼的选择合适的形容词,他可不希望被其他家长找麻烦。 “就是说,被其他同学欺负了是吗?”许攸远在一个小巧的笔记本上写起来。 “也不能说是欺负吧——”他为自己的学生辩解,“就是孩子中间的打闹,男孩嘛,比较调皮。” “我大概懂了,其他的还有吗?赵彦乔有没有好朋友?或者其他任何事,只要您觉得不太正常的,不管是什么都请您详细说一下。” “那孩子跟本班同学都不太处得来,好像经常看见她跟隔壁班一个女孩走在一起,好像叫李璇璇,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李晓国回忆着,“至于不正常的事情,好像真的没有了。” “我知道了,很感谢你的配合。那位对赵彦乔不太友好的男孩信息,还麻烦您提供一下。” “你在怀疑他吗?” “那倒不是,只是稍微调查一下,您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许攸远再次微笑,跟李晓国握手告别。 接近中午,他今天的问话又过长了。这时手机响了,是河岸现场的同事董云打来的。 “怎么了?现场有什么发现吗?”他接起电话,询问起河岸那边的情况,一边沿着教室走廊往前走着。 “那行,你们先忙。午饭?我去找个老朋友,他就在这附近。恩,对,你们自己解决吧。”挂了电话后,他将笔记本塞进上衣口袋,径直往学校外走去。 旧书店内,唐芥趴在桌子上万分懊悔。原本不打算参与这件溺水事件,可最终他还是在赵云梅的眼泪攻势下屈服,他又一向不擅长拒绝女人,更何况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女人,只能答应去帮她调查赵彦乔溺水的所谓‘真相’。 现在木已成舟,他再自怨自艾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强打起精神,打算先往赵彦乔的学校打探一下情况。 刚锁上书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唐芥蓦然回首,竟然是个意料之外的面孔——许攸远。自从他高三那年在村子里相处过一段时间,就再也没见过,没想到今天却在自家门口碰上。转念一想,也猜到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定是为了这个溺水案而来。 “大白天的锁门,有急事啊?”许攸远笑容亲切,一如既往,很会迷惑人的一种手段。 “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来做什么?请吃饭我可没钱!”唐芥装作十分警惕的样子,开着玩笑。 “中午一起吃饭,我请客,顺便有点事情请你帮忙。” “我就知道,有好事也轮不上我。”唐芥撇撇嘴,带着他去了附近一家大排档。 在上菜的空挡,许攸远说明来意。原来局里现在一致认为这是一起意外落水,附近的监控都表示,赵彦乔是独自一人走上河堤,而且并没有人跟踪。可惜的是堤坝那条路上并没有监控,所以无法得知赵彦乔落水时发生的事情。 “既然你们那边都认为这是一起意外,你还纠结什么?”唐芥喝着免费的茶水,问道。 “有一个地方,有点在意,尸体右手手腕有奇怪的痕迹,像是跟人发生冲突时,被人死死抓住的样子。而且手指有划伤的痕迹。” “这点其他人怎么说?” “据赵云梅本人反应,她跟赵彦乔发生过争吵,这期间她抓过女儿的手。所以局里人觉得,那是赵云梅留下的。” 这时服务员端着热乎乎的蒜黄炒肉上桌,两人不约而同抽出筷子擦了擦,再开始就餐。渐渐地周围人多了起来,许攸远瞥了一眼邻桌的一对年轻男女,压低声音问道:“你猜,他们谈恋爱多久了?” “关我啥事?”唐芥白了对方一眼,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两个人,男的穿着宽大的短袖,额头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女孩身量纤细,一身白色连衣裙,外面搭配着一件牛仔外套。 “两份餐具,却只点了一杯可乐,一根吸管。据我观察,五分钟不到,男的喝可乐两次,女的喝了三次。应该已经是蜜月期晚期,即将步入老夫老妻模式——”唐芥随口说着。 “西红柿鸡蛋!土豆烧牛肉!二位的菜齐了!”服务员左右开弓,将两大盘菜摆在桌子上。 目送着服务员远去的背影,唐芥问道:“你还没说你的猜测呢!那对小情侣,你觉得他们交往多久了?” “这个嘛,我跟你有点不同的意见。”许攸远故作玄虚,笑了笑,“我觉得啊,他们不是情侣。” 唐芥愕然,恰巧此时隔壁桌买单,那个年轻男人起身叫服务员过来结算,那女孩叫道:“让你去倒开水,非不干,要喝我的可乐!等会回去我要跟老妈打小报告!” “别啊,老姐,我就解解馋,老妈知道了非打死我!”年轻男人双手合十,向女孩求饶。 男的付完账,追着女的跑了,唐芥这才问道:“是长相吗?他们眉眼有点类似。” “不仅仅是眉眼,男孩喝可乐的时候都会避开女孩那边,放可乐的时候,也很注意将女孩喝的那侧正对着女孩。要是情侣,应该不会这样吧?”许攸远喝了口水继续,“再者,你看那男孩的衣服,短袖异常宽松,而且是穿旧了的。再看那体型,虽然也不十分瘦,但是皮肤松弛,像是短期迅速消瘦后的状态。而且这入秋的天气,他穿着短袖还流这么多汗,露在外面的皮肤有抓挠痕迹,我猜测——” “糖尿病?”唐芥抢先回答。 许攸远眉毛一挑,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比以前要强一点了啊!”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讨厌你拿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唐芥放下筷子,一脸凝重。 “哈哈哈,职业习惯,抱歉,抱歉!”许攸远再次笑了,主动结了账。 饭后,许攸远主动走上案发地点的河堤,指着一片芦苇丛问道:“你们就是在那里发现赵彦乔的尸体的?” “是的,这种事你去问警察不是更直接?”唐芥有点不满。uu看书 .uukans.co “角度不同,看见同一个事物的感觉也不同。说说你当时的感觉吧,我就当参考了。”许攸远走近那片芦苇丛,这时警方取证已经完毕,现场只拉了警戒线,并没有其他人看守。 “当时大概是早上五点多,已经有一些身体好的老年人在晨练。我找了一夜的人,一无所获,就沿着河堤打算散散步回书店休息,下午再去找那孩子。结果路过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三四个老大爷围在那个芦苇边上。我走过去一看,蓝色的裤子,白色的上衣,我当时脑子一炸,那种不祥的感觉一股脑上来了。当时天还没亮,周围聚集的人也没几个,大家都没动手去捞。我赶紧下水将那孩子拽上来,发现早已经断了气,身体都硬了。”唐芥看着芦苇杆子,回忆起来,“当时周边我扫了一眼,没看见奇怪的人,除了这群看热闹的老头子,远处只有几个买菜的老奶奶,其他的,一无所获。” “尸体本身呢?” “尸体面朝下,趴在水面上。而且,有个奇怪的地上——”唐芥皱起眉头,有些犹豫。 “哪里奇怪了?”许攸远站直了身体,问道。 “那女孩扎着马尾,高马尾,所以头发勒得很紧。但是奇怪的是,捞上来后,她头发是乱糟糟的。像一只水壶的把手一样拱起来一撮。”唐芥小心翼翼发表着言论,又加了一句,“说不定只是被芦苇勾住,所以头发散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一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不是吗?”许攸远目光深邃了起来。 唐芥哑口无言。 第7章 人命如蝼蚁,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哪怕刚死了个人,社会依旧在运转,小吃街,小卖铺,一如既往。当然这并不是在指责什么,只是叙述这样一个事实。学校放学铃声响了,孩子们鱼贯而出,有些个找着人群中的父母,有的明知不会有父母来接,只能径直回家。 胖乎乎的男孩背着一个明显超重的书包,慢慢在人群中穿行,忽然停住脚步。他面前不远处站着前几天碰见的书店老板,他偷钱的事情竟然被那旧书店老板发现,还留下了证据,这让他十分懊悔。 后悔的是被发现,而不是偷钱本身。他需要钱,所以认为去那些摊子上‘拿’一点也无伤大雅。毕竟那些人每天能赚很多的钱,拿出一点接济一下他这个祖国未来的栋梁,也不算难为他们。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是歪理,所以并不敢当着外人的面提起,最多跟自己那已经半聋的爷爷相互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几句。 他很自觉的跟着唐芥走到阴凉处,也不说话,像是对接下来的一切都已经知晓。两人在学校围栏边坐下,唐芥买了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他。其实他更愿意吃那个苹果的,而不是现在手上拿着的山楂。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你的班级就在赵彦乔的班隔壁,你上次怎么没说?”唐芥望着前方接孩子大军,有些担心这孩子的父母会不会突然来袭。 “放心,我家里就我爷爷,他不会来接我的。”似乎看穿了唐芥的心思,男孩说了这么一句,“就算班级连着,我也可以不认识她啊,那么多人,我也不能全都认识。” “许秋阳!邻班同学你都能不认识?那你天天在学校都干啥?”唐芥有些急躁,忍不住语气都带了点火气。 “唐老板,那你能认识所有的街坊邻居吗?你那条街上的!”男孩许秋阳丝毫不让。 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视着,唐芥先投降,垂头丧气的说:“丝毫没有头绪啊,再这样下去,只能算自杀或者意外处理了。” 见唐芥服软,许秋阳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听说,赵彦乔跟我班上的李璇璇关系不错,你要不要去问问情况?我看李璇璇这几天上课都不怎么认真,经常发呆。” “真的吗?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唐芥一脸惊喜。 “诺——那个短头发的就是。”许秋阳指了指,一位个子娇小的女孩默默在人群中穿行,身影落寞。 女孩脚步很快,转眼就从那群接孩子的大人中间钻出,沿着马路往公交车站走去。唐芥带着许秋阳想追上她,可惜被人群七撞八撞,反而拉开了距离。 眼见公交车已经缓缓驶来,唐芥拉着许秋阳快速推开人群,往车站狂奔,终于赶在车开动前到达,许秋阳刷了卡,滴——学生卡——。本打算让那孩子帮自己也刷一下,眼见车上这么多人,他有些羞惭,只好掏出两块钱塞进司机边上的塑料箱。 许秋阳在最后一排坐下,招呼唐芥过去。此时李璇璇正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唐芥这才发现这李璇璇,正是那天晚上在赵云梅家下楼时看见的,站在那户吵架人家门口的女孩。 原来她就住在赵彦乔家楼下,那天早上让母亲来他书店买小说的,竟然就是李璇璇。女孩似乎已经不认识唐芥似的,眼神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窗外望去。 可能是因为得知好友去世,所以心情不好吧。唐芥猜测着,走到许秋阳身边坐下。随着从前排窗户吹进来的呼呼的风,唐芥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左右乱飘,更像个鸟窝。 公交车走走停停,过了好一会,许秋阳冲唐芥招招手,凑近对方耳边说:“等会就到站了,记得隐蔽。” 果然,公交车再次摇摇晃晃在路边停下后,李璇璇下了车。在车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唐芥抓着许秋阳冲了出去。许秋阳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你跟司机师傅说一下就行,人家又不是不给你下车。” “放心,我计算好时间了,这样既不会影响司机的心情,咱们也能顺利下车而不会被车门夹到。”唐芥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两人跟着李璇璇走进小区,眼见着她上楼,许秋阳刚准备跟上去,唐芥拽住他,说:“我知道她住的地方,现在只是再次确认一下,果然没记错,走吧。” “那你怎么不去跟她打听一下情况,就这么走了?”许秋阳伸出胖胖的手指,往那漆黑的楼道里指了指。 “今天时机不太好。”唐芥想起那天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门的小小身影,心底有些五味杂陈,转身问许秋阳,“走,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中午不回家吃饭,所以随便去路边买点就行。” “那我请你吃饭去!走!” 当许秋阳坐在大排档中,身处一群光着膀子吃饭的男人中间时,他才深切的体会到,沾上眼前这个旧书店老板是一条不归路。 服务员走过来询问菜式,唐芥大手一挥:“还是老样子!” 见那人满脸疑惑的神情,才又补充了一句:“西红柿鸡蛋,蒜黄炒肉,再来一道,今天换个吧,肉末茄子!” 直到服务员走开,他才伸过头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许秋阳满脸嫌弃:“你要真心想问我的意见,就该刚刚问,而不是点好菜了才来问我。” “我就意思一下,你还当真了?放心,这几道是招牌菜,可好吃了!”唐芥嘿嘿笑着,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眼睛埋在刘海下面,看的不甚清楚。 “你是小混混吗?”许秋阳突然发问,吓了唐芥一跳,“不然你为什么,头发留得这么长?还整天无所事事,开个破书店又赚不到钱。” 见自己的事业被一个上小学的孩子无情鞭挞,唐芥有些哭笑不得:“人啊,有的喜欢奋斗,有的就喜欢得过且过——” “那你就是得过且过的那个?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男孩发问像一根利箭,插进唐芥心口上。 “这个——”他一时语塞,转念一想,无数的理由纷至沓来,“人活着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花费时间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意义呢?” “谁说人活着没有意义了?要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我们现在还生活在钻木取火的时代呢!” “我们是不是进步,不是个体决定的,而是整个社会群体共同努力的结果。科学家要不要吃饭?会不会生病?这个社会,不仅仅需要那些高智商人才,更需要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只有大家各司其职,这个社会才能运转,才能源源不断提供力量给那些专心研究高科技的人才。”唐芥拿出一双筷子,心不在焉的教训起来眼前这个小学生,“如果你的老师不教育你,你未来能有机会接触那些更深层次的知识吗?” 许秋阳愣了一下,他以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思考过,只是一味的羡慕那些电影里的科学家,那些发明了交流电,发明了宇宙飞船的人类精英。 如果往这个方向思考,那么自己那个已经老得快变成木桩子的爷爷也在为人类的发展努力着,因为他每天都会为自己准备早饭,洗衣服,还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送自己去医院。 他看向周围吵闹的人群,为各个桌子送上热喷喷饭菜的服务员,戴着安全帽的大叔们,甚至在各个桌子中捡瓶子的老奶奶,都是在为社会做贡献?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在努力吗?努力难道不应该是那种,开动大脑,苦思冥想,经过十分痛苦后终于解决了一个重大问题,uu看书 .ukanu 然后为人类的发展带来巨大帮助吗? 如果活着也算努力的话,那未免太简单了一些。 “如果像你这样整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也算是努力,也算是各司其职,那这个社会发展的也太简单了!”男孩如实提出自己的疑问。 服务员恰巧走过来听见男孩说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小心翼翼端着盘子,将饭菜一一放下后才说:“每天浑浑噩噩过日子也很痛苦的,所以我们也活得十分努力呢!不然早就自我解脱了!” 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是个孩子,连忙住了嘴,笑道:“不过啊,既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那么活着这件事就算不简单了吧?毕竟我每天都过得很不容易,每天都在辞职跟继续中反复横跳!” “不要把你凄惨的人生,提前暴露给这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祖国花朵,行不行?”唐芥扒了一口饭,笑嘻嘻的骂着。 “哪像你呀!这么年轻就干老板了!可羡慕死我啦!啥时候我辞职了去你那打工呗!唐老板一个月能给我开多少?”服务员小哥也笑着回应。 “我那啊,一个月赚的钱,最多付付电费,我连吃饭都成问题。你要是不介意,我们每天可以喝水度日,这样也好有个伴,万一哪天饿晕了,还能找到人来救命!” 估计许秋阳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大人,忍不住白眼直翻,一脸的不可思议。一想起当初自己竟然被这样的人抓住‘拿’钱的把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并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永远不能变成这样的大人。 第8章 转眼又到了周六,李璇璇吃完早饭,正趴在床上看新买的小说。突然间妈妈敲门进来,笑着说道:“璇璇呀,你的同学来找你,说忘了作业是什么了,叫许秋阳。”然后又怕她不记得似的补充了一句,“是个小胖墩。” 她有些烦躁,每次听到妈妈对别人的外貌评头论足,她心底就会升起一股无名火:明明自己也不怎么样,因为妈妈个子不高,自己才会遗传得这么矮小,才会被其他高个子同学嘲笑。虽然不像彦乔那样被人欺负,但有时候言语上的攻击比身体上的伤害更痛。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她还是听从妈妈的话起身了。走到客厅,看见同学许秋阳,还有,她疑惑了,为什么这个人也在这里? 那个书店老板,明明记得他姓唐才对,难道是许秋阳的亲戚?这样猜测着,她在沙发前站住,等着对方发话。 许秋阳很冷静的站起来问道:“李璇璇同学,我忘记语文作业了,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不然下周我就死定啦!” 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眼神却完全没有变化。李璇璇对许秋阳印象不深,只记得他似乎一直坐在角落里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女主人端出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笑着说:“你们先聊,我去买菜,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 虽说吃饭是小事,但是此刻唐芥巴不得可以跟李璇璇单独聊聊,于是假意推辞了一番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几人目送女主人出门后,唐芥请李璇璇坐下,毕竟这是一个很长的话题,不坐着谈就太辛苦了。 没等问话,李璇璇先开口了:“你们过来不是为了问作业的吧?书店老板你也不是他亲戚吧?”说着指了指许秋阳。 见已经暴露,唐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抛出赵彦乔的话题。 “彦乔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好朋友。她就住在我家楼上。有什么问题吗?” “她上周六出事了——这个,你应该知道了吧?”唐芥小心用着词语,害怕刺激到眼前的女孩。 “恩,听说了。”女孩低下头,看着地板夹缝里的污渍。 “关于这个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你们住的很近,又是朋友。” “我挺能理解她的。”李璇璇抬起头说,“她从小就没有爸爸,在学校又被同学欺负,有时候连午饭都没钱买。这样活着,任凭是谁都会痛苦吧?” “被人欺负是——怎么回事?”唐芥看了眼身旁的许秋阳,见对方毫无反应,似乎快睡着了。 “就是彦乔班上的李轩豪,许秋阳你认识吧?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他班上的丁淼淼,跟你关系很要好吧?”李璇璇眼神锐利,看向昏昏欲睡的许秋阳。 “啊,我知道丁淼淼跟李轩豪,但是他们跟赵彦乔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许秋阳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 “上次考试,彦乔考了全班第一,丁淼淼被她爸爸骂了,之后李轩豪就开始欺负彦乔,这是事实吧?”李璇璇继续抛出内幕,盯着许秋阳眼睛不放。 “我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过这事。”许秋阳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平淡。 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唐芥有些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小学生,还是说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的小学生已经跟成年人没什么分别了。 真可怜啊!小小年纪失去了多少乐趣!虽然唐芥小时候也没体验过什么乐趣,但至少还能玩玩泥巴,掏掏知了幼虫。 “你们三个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上,丁淼淼不可能没跟你说过这事!你别装了,你们就是一伙的!”李璇璇语气急促,激动的站起来,指着许秋阳鼻子说话。 “丁淼淼找过我,说她班上有个女孩子欺负她。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我也没有对赵彦乔怎么样,至于其他人做什么,我不知道。事实就是这样。”许秋阳看着李璇璇愤怒的双眼,显示出成年人般的成熟。 李璇璇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继续说:“李轩豪总是欺负彦乔,拽她头发,往她身上拍粉笔灰,老师也不管。彦乔在学校过得很不开心。” “那上周六,你有看见过她?”唐芥终于可以说话,忍不住问道。 “没有,上周六我没——没去找她,去街上逛了逛,很晚才回家。”李璇璇回忆着,神情有些悲痛,“要是我去找她了,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说不定她就不会——掉水里了。” “你也觉得她是,自己掉进水里的吗?” “我不知道。” “那好,今天时候也差不多了,打扰你这么久,我们该走了。” 唐芥站起身,打算离开,却听见许秋阳问道:“语文作业借我看一下吧,我没记下来。” 似乎惊讶于许秋阳的话,李璇璇皱着眉头,满脸怀疑的神色,转身回了房。屋里传来拉拉链的声音,似乎在找着作业本。 趁此机会,唐芥问道:“你来真的啊?我还以为你随便找的借口。” “我从来不找借口。”许秋阳冷静的回答。 “问你个事情。”唐芥也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你是不是穿越回来的?” 迎上许秋阳鄙视的眼神,唐芥尴尬的笑了笑,这时李璇璇拿着一个作业本走出来,递给许秋阳。 “你自己看吧。” “谢谢。”许秋阳翻着作业本,仔细看着,像是老师在检查作业似的。 随着胖乎乎的手指左右翻动着,唐芥瞥见那本子上抄写了一首,《已亥杂诗》,龚自珍的。就是那句有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出处。 “我看完了,还你。谢谢。”许秋阳将本子递还给李璇璇,转身就走,也不等唐芥。 谁知刚走到门口,李璇璇母亲开门进来,见两人要走,忙问道:“不是要吃午饭吗?我菜都买好了!这是要做什么?” “不好意思啊,家里突然有点事,下次我请您吃饭!抱歉抱歉!” 见唐芥满脸的不好意思,女主人也不勉强,输了几句客套话,就给他们让开了道路。唐芥拉着许秋阳出了门,在女主人打算关门的一刹那,唐芥忽然回头问道:“请问,您家除了女儿,还有个儿子吗?” 女主人满脸惊讶,笑道:“我们家璇璇爸爸在国企上班,不能生二胎的,我们家只有璇璇一个孩子。”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家孩子很懂事啊!”唐芥笑着夸了几句,透过门缝,看见李璇璇苍白的脸,uu看书 .uuanshu.cm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门关上了,唐芥站在门口,往楼梯上方看了看,叹了口气,拉着许秋阳往楼下走去。 没想到竟然意外破了书店丢书疑团,那天书店门口放的包裹上写的便签的字迹跟刚刚李璇璇作业本上的如出一辙,加上刚刚唐芥出言试探,李璇璇的表现,很明显还书人就是她。 可是李璇璇没有弟弟。印象中,唐芥也没在书店里见过她,那这书是怎么丢的呢?一个问题解决后又引发另一个,像是无数个套环连在一起,只有将它们全都解开,才能拨开云雾见天明。 李轩豪?难不成?他脑中闪过几个孩子在书店玩闹的画面:老板,这书就算35吧,下次我给你介绍同学! 难道是那个孩子? 当初预定书籍的时候,他记得那孩子应该写过登记表,难道?想到这里,他冲身旁的许秋阳喊道:“快走!这里面好像有猫腻!” 两人盯着太阳在人行道上穿行,为了抄近路,经过几条窄巷,终于到了书店所在的那条老街。唐芥气喘吁吁的站在自家门口,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情绪。反倒是许秋阳率先走进书店,在椅子上坐下歇息。 唐芥深呼一口气,走进书店,在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找出登记簿,仔细翻到两个月前的某一天,登记人栏中歪歪扭扭写着‘李璇璇’三个字,书籍名称正是乙一新出的那本小说。 “怎么会?她明明没来过?这是谁登记的?”唐芥一向自诩记忆力超群,但是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日的登记者究竟是谁。 第9章 许攸远调取了附近所有能拐到那条河堤的道路上的监控,没日没夜的看,终于,他锁定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总算不辜负这一周的努力。 这天周六,他走到一处工地,跟人打听了一下,找到目标人物。一个带着白色安全帽,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听说有警察找,连忙赶来。 他摘下安全帽,半驼着背,满脸殷勤的笑容,问道:“听说您找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许攸远笑容亲切,嗓音温柔的回答:“李民翔先生吗?我是瑜城派出所的许攸远,关于上周六下午,您家附近发生的那起事故,有点事情想跟你打听一下,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吧!”叫李民翔的男人擦擦脸上的汗水,带着许攸远往旁边不远处的饭店走去。 刚进门,服务员很快迎上来:“请问几位?” “两位,给我们找个包厢。”男人一改方才的殷切,语气强硬起来。 “这倒不用,找个地方坐下就行。”许攸远笑着阻止他。 最后两人在一个拐角里落座。许攸远本不打算吃饭,但是对方坚持要请客,只好答应。趁着上菜的空档,许攸远掏出笔记本,笑着问道:“您知道出事的孩子就住您家楼上吧?叫赵彦乔,毕竟——您跟她母亲是老相识了。” 男人擦了擦汗,满脸尴尬神色,支支吾吾的说:“是,是的,我们是同一所大学的,云梅——啊,也就是彦乔的妈妈,是英语专业,我是建筑系的。当时,嘿嘿,年少轻狂不懂事,还追求过她,可惜被拒绝了。” “这事您妻子知道吗?” “啊!我老婆?她——应该不知道,我没跟她提过这事。” “您还记得,赵云梅母女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吗?” “这个啊,大概是五年前,那个时候彦乔要上小学二年级,还是我托人找的关系。” 这个倒是记得很清楚! “冒昧问一句,上周六下午4点到6点,您在哪里呢?” “这个——是为什么问我?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吗?”李民翔再次擦了擦汗,神色紧张起来,“我,那天是周六,我本想着早点回家,陪陪女儿,结果——” 他犹豫着,思绪混乱。 “碰见赵彦乔了是吗?”许攸远帮他回答,神色如常,笑容亲切又温和。 “啊,啊,是的,在小吃街上。”男人瞪大了眼睛,知道隐瞒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将一切都说出来,“那天大概两点多,因为是周末,所以小吃街人也不少。我打算买点烧烤带回去,就在那边逛了一会。结果看见彦乔那孩子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我就好心过去问了下情况,才知道她跟她妈妈吵架了。这个嘛,我虽然也有女儿,但是她们两个性格完全不同。彦乔那孩子很内向,不爱说话。我就跟她随便说了几句,安慰了一下。然后带她去吃东西。买了一些甜点,小夹子什么的哄她。孩子嘛,很快就好了,边走边吃,感觉她情绪也好了一点。” “是从小吃街直接走到河堤上吗?” “是的,不过是另一侧走的,不是有芦苇的那边。我们走到那边的公园里,找了个长椅坐着。本来打算等她心情好了就送她回家,结果——”李民翔再次卡住,面露难色,“我突然接到电话,有个合同出了点问题,要我去确认一下。” “所以你就先走了?”许攸远问道,“当然,这里不是想指责您的意思,毕竟这事谁都没想到。” “唉,是的,我就先走了,因为想着那公园离小区不远,孩子们平时也经常往那边走。就——大意了!唉!”李民翔满脸懊悔,双手捂住脸不断摩擦着。 “你离开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我看下电话记录啊,我是——下午3点47接到电话的,大概50左右就走了。”李民翔调出通话记录,仔细翻找着。 “我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照您离开之前,赵彦乔的精神状态,她会去——投河吗?”许攸远看着对方的眼睛,加重了语气。 “我——这个——我也——我只知道,我离开的时候,她笑着跟我说了‘叔叔再见’,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 “我懂了,很感谢您的配合,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 “可是这菜——” 这时服务员端着冒着热气的菜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今天时间不凑巧,改天我请客!”许攸远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然后慢悠悠走了出去,剩下李民翔满脸呆滞的站在座位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走到马路边,许攸远骑上路边的共享单车,往老街方向飞驰而去。 现在问题是,李民翔离开后,赵彦乔碰见过哪些人。去的时候走的河堤右侧,所以返程选的左侧也很容易理解。 公园里,一到周末,老人孩子数量非常多,那么,目击者应该不难找。 路过小吃街,他找了停车处将车子锁上,找到李民翔所说的甜点铺子,确认了上周六下午,的确有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女孩来买了一些糕点。他掏出赵彦乔的照片让对方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沿着小吃街往河堤上慢慢走着,左手边是昌兴河,能看见有几个女人在河边洗东西,右侧一排排香樟树葱翠的叶子随风轻轻摇晃着,发出哗哗的声音。 一路走来,没碰到什么人。 拐进瑜城公园,才隐约听见说话声。远处聚集着一群孩子在草坪上追逐打闹,家长大都是爷爷奶奶辈的,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一个拾荒的男人穿着破旧的衣服,拖着垃圾袋,四处捡着被人随意丢弃的塑料瓶子。 虽然此行跟大海捞针无异,但也是最无法避免的一道程序。死者已矣,对他们来说,不管尘世间再发生什么,都已经无法有所感受。现在他们警方所做的,不过是为了活着的人本身罢了。社会需要一个答复,其他相关人士也需要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他掏出笔记本往人群中走去,等问完话,太阳已经西斜。看着笔记本上寥落的几行字,他露出一丝苦笑。果然没什么有用的讯息,这群老年人的双眼只顾着追随自家的孩子,哪顾得上周边环境呢。 沿着另一侧河堤往回走着,忽然发现那片芦苇地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大的那个头发随风飘扬,卷作一团。小的那个背影活像一个三角形的饭团,肥肥胖胖的。 如此奇怪的组合,不用说也能猜到,正是唐芥与新任助手——许秋阳。 顺着岸边的杂草往下小心的滑行,许攸远来到两人身边。 “怎么在这里坐着?”许攸远也在草地上坐下,笑着问道。 “我们在做实验。”唐芥头也不回,语气急促,似乎有些紧张。 “什么实验?”此时许攸远也好奇起来。 “别说话,等会你就知道了。”唐芥眼睛盯着河面,一动不动。 河畔的晚风带来饭菜的香气,许秋阳的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uu看书 .uukashu 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们放了一截木头,测试水流速度,等会应该就能漂过来了。” “你们放在哪里了?怎么漂得这么慢?”许攸远十分奇怪,既然两人都在这里,那么是谁放的木头呢? “我们让一个老爷爷放在上游离公园不远的地方,想算算从那里漂到这里需要多长时间,结果——”许秋阳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大概二十多分钟了,还没漂到,简直比我走路还慢。” “怎么会这样?这河水不流动吗?”许攸远走近水边,的确从肉眼上看不出来河水流淌的速度。 “来了来了!别吵了!”唐芥叫起来,掏出一截可伸缩的棍子走近水边。远处一截水桶般粗壮的木头缓缓漂来,被唐芥用棍子勾住。 “26分30秒左右。”许秋阳看着手表,回答道。 “真奇怪啊!竟然要花费这么长时间。如果真的是意外落水,不可能到第二天才被发现呀?这条路平时虽然没什么人走,但是早晚锻炼的人也有一些老年人会路过,孩子也有不少人喜欢抄近路,从这边去公园。要是水上漂着个人,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呢?”唐芥摸着那截木头,喃喃自语。 “我简单数了一下,这条路的人流量一般半小时左右能有三四个,河面毫无遮挡,眼角余光就能扫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四五点钟的这条路,明明没到晚上,却没有一个目击者。”唐芥转向许攸远,说出自己的疑惑。 “这点,的确有点奇怪。”许攸远摸着下巴,也想不通原因。 第10章 “那片芦苇,里面有被人折断的痕迹,很新。应该是最近几天形成的,而且,刚好够两个人藏身其中。”唐芥拨开外面一层,里面赫然出现两块圆形区域,可供两个身形纤瘦的人坐下。 “你的意思是——”许攸远盯着随风飞舞的芦花,“当时赵彦乔是跟另一个人在一起的?” “只是猜测而已。”唐芥将芦苇丛恢复原样,端详了一会,“这样从外面看过去,的确看不出来里面有人。” 然后盯着许攸远说:“我认为,这里就是落水的地方。她不是从上游失足落水流到这里挂住,而是一开始就在这里掉下去的。” “可是,在这里掉下去,只要抓住芦苇,怎么会——”许攸远呼吸急促起来,“那个头发,难道——” “头发里有芦苇杆子吗?”唐芥问道。 “......有,芦苇杆子还有叶子,在头发里都检查出来了。”许攸远有些不敢相信,声音也低了下来。 “那天的监控能让我看看吗?这附近路上能调得到的监控,我都想看一遍。” “回头我带给你,这件事我得回去汇报一下。”许攸远起身,往岸上费力的爬着坡。 花了两天的时间将所有的监控过了一遍,唐芥带着新收的小助理,秘密展开行动。一方面许攸远那边也在调查,唐芥不想干扰那边进度,因此只打算点到即止,不做强求。 这天傍晚,他躺在老爷椅上看着漫画,突然进来两个穿校服的男孩,正是那天来拿预定书籍的男孩,还有一个,则是许秋阳。 “唉,老板,那你这里新进的漫画呢?在哪里摆着呢?怎么找不到呀?”男孩脸上满是兴奋地焦急。 “漫画?最近没有到啊!”唐芥伸了个懒腰,慢慢直起身子。 “哎——许秋阳!你不是说漫画到了吗?”男孩冲许秋阳问道。 “我昨天还看见了啊!就在这一块。”许秋阳做出满脸无辜的样子,随手指着中间那排书架。 椅子吱呀一声,唐芥起身走过来,指着那排日系小说问道:“这里有一套小说,前阵子突然不见了,结果几天后又回来了。刚好这么巧,那套书的预定者啊,一直没来拿,你猜猜,那会是谁偷偷拿走书了呢?” 男孩脸色一变,尴尬的笑了笑,打算溜出门去,却发现许秋阳已经拦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许秋阳,你干什么?”男孩急了,满脸通红。 “李轩豪,你把话说清楚就可以走。”许秋阳语气平淡如水,丝毫不理会对方的焦急。 唐芥拿出登记簿,一页页翻着,指着其中一页问道:“这几本漫画是你定的,对吧?写着你的名字呢。” “那又怎么样?我付过钱了!”李轩豪眼神闪躲,呼吸急促。 “别着急啊,小同学,那这页呢?这几本是谁写的?”唐芥翻到预定乙一那几本小说的记录,指给李轩豪。 顿时那孩子脸色突变,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颤抖着声音说:“这不是写了名字吗?李璇璇,又不是李轩豪!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芥笑了,将两页记录放到一起,让他再仔细看一遍,果然,那男孩眼中由惊讶变成了恐惧。 “两个‘李’字似乎是出自同一个人哟!”唐芥心中有种奇特的兴奋感,忍不住语气得意起来。却对上许秋阳的白眼,立刻收敛了起来,换上一副严肃模样。 “这,这个——这个也不能证明,是我写的啊,谁知道这个人是谁!也许这个女孩子写的字就是跟我差不多啊!” “我可没说,这是女孩子。” “这——看上去就是女生的名字啊!” “那没办法了,送去警察局对对笔迹好了。”唐芥使出杀手锏,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利用双方知识不对等而去恐吓别人,但是这招对熊孩子意外管用,屡试不爽。 “不,不要!那字虽然是我写的,但是,我没偷,那书不是我偷的。”李轩豪缴械投降,拉住唐芥的袖子,满脸快哭了的表情。 “是你们几个掩护她的吧?那天你们来拿书,你在这里跟我说话,那个女孩悄悄进来把书带走。”唐芥回忆着,似乎只有那次机会。 “不,不是的,我们没打算那么做。是李璇璇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看见了,她把书藏在衣服里,夹在裤腰带上。她答应我会还回去,我就——”李轩豪辩解着,不断冲着书架比划。 “也就是说,你跟李璇璇关系也不错咯?你们又不是一个班级,家也不在一起,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亲戚。” “那你为什么还欺负赵彦乔?她不是李璇璇的好朋友吗?”许秋阳突然发问。 “她们是朋友吗?我不知道啊?从来没有听李璇璇说起过啊!”李轩豪满脸无辜,“还有一次中午,她跟我走在一起,看见前面的赵彦乔还说很讨厌那么做作的女生呢!怎么可能是朋友啊!” 不是——朋友? 监控中的影像在唐芥脑子里飞速旋转着,那天下午经过那条路的人里面,就有李璇璇,她在李轩豪走后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经过那条小路,不过却没有证据表明,她上了河堤。 那么,陪着赵彦乔躲在芦苇中的人到底是谁呢?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周六的下午,我跟李璇璇约好,要来这里买书的,结果你一直没开门,她特别难过,我就带着她去公园逛了逛——” “你们也去了公园?大概几点钟的时候?”唐芥一急,连忙问道。 “刚吃完午饭,我们就趁着她妈妈还在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她妈妈不喜欢她看那些书,所以我们打算买着藏起来。结果你家没开门,这样又得等一周,所以她很不开心。uu看书.uukansu ”李轩豪解释着。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公园的?” “我们在里面看了一会鸽子,李璇璇心情好点了,然后说要去买棉花糖,等她回来的时候,突然又不高兴了,说要回家。棉花糖也没买,我们就散开了。我没带手表,不知道到底什么时间,但是那个时候太阳还很大,应该三四点的样子吧。” 见李轩豪不像说谎,唐芥示意许秋阳让路,放了那男孩离开。现在这书店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收银台的桌子边上发呆。 “那现在的情况,是说李璇璇有可能就是那个陪着赵彦乔的人,是吗?从监控里看,从她踏上那条小路,到从另一头出来,花了一个半小时,这条路正常走过去,用不掉一个小时,多出来半个小时,说不定就是跟赵彦乔在一起。不是吗?”许秋阳拿起那个黄色的笔筒,轻轻摇晃起来,里面的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其中一种可能性。我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比如说,她从那条小路又拐进去公园溜达,或者干脆坐在哪里歇着,都可以打发掉这半个小时。”唐芥躺在椅子上,有些心不在焉的解释着。 “那现在要怎么办?不管了?我还以为你转性了,终于要做点对社会有价值的事情了。”许秋阳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不屑。 “这事要慎重,没有把握之前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会害了一个孩子的一生。你知道吗?有个词语叫‘人言可畏’,那些流言蜚语会害死人的。” “哦——”许秋阳放下笔筒,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第11章 隔天,许攸远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旧书店,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休息的状态。 “你找了李轩豪私下问话了?”许攸远一脸惊讶,“不过,那孩子说的,跟我这边也对的上。” “李璇璇那边,你们问话了吗?”唐芥有些好奇。 “问倒是问了,只是——” “没问出来?” “那女孩该说的也都说了,只是——”许攸远摊了摊手,“没有任何有用消息。” 两人将这几天调查的内容互相过了一遍,然后双双沉默了。 “不过,我这两天在想,有一个地方不是有点奇怪吗?”唐芥掏出一张纸,上面划着一条线,写着时间,人物,事件发生经过等等,“在这里,李民翔带着赵彦乔买零食,买了不少吧?不可能一次性全吃完吧?那剩下的甜点呢?” “这个我们也有调查过,那个公园的垃圾桶被我们翻了一圈。但是很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找到。因为那家点心铺子叫‘知心’,包装袋还是带logo的,而且会贴上写有购买人姓氏的标签,所以很特殊。”许攸远掏出笔记本,解释道。 “其他地区呢?附近的区域找了吗?” “时间过去两周了,现在能找到的几率太低。何况只有姓氏,没有名字,就算找到也不能确定就是当时李民翔购买的。” “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你们打算怎么办?”唐芥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案子有一些疑点没解开,暂时结案是不可能的了,何况赵云梅坚持她女儿不会自杀,天天催着我们找出凶手。”许攸远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现在又关系着那群孩子,对待起来又不能太严厉,导致很多东西都问不出来。”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缺乏关键的一环。 傍晚,两人再次来到大排档。旁边桌子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聚集在一起,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有几盘烧烤,旁边地上散落着几只空酒瓶子。 “要不,我们也点几串烧烤?”许攸远闻着空气中的烤肉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动。 “不要,我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你可以点,我不吃就是了。”唐芥皱了皱眉,他肠胃只能承受得住清淡的食品,这让他一直很苦恼。 许攸远难得笑出了声,点了几串烤肉,又加了几盘唐芥爱吃的菜品,两瓶啤酒,这才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夕阳西下,淡淡的余晖照在脸上,像是加了一层滤镜。 烧烤很快上桌,许攸远拿起一串在唐芥面前晃了晃,然后一脸享受的吃起来。唐芥自顾自喝着免费的大麦茶,眼睛四处扫着。 轰的一声,远处一张桌子被掀翻在地。一个身材强壮的中年男人光着上半身,一只手拿着酒瓶子,另一只手拽着一个拾荒的老人不放,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一些粗话。 许攸远连忙起身过去拉开他们,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那男人原本昂扬的斗志很快萎缩下去,冲着许攸远笑着弯腰点头,还主动帮忙扶起桌子。 见一切恢复原样,许攸远松了口气,转身一看,那拾荒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往自己的桌子走去,却发现唐芥也不见了。他冲上菜的服务员问道:“那个,跟我一桌的那个年轻人呢?刚刚还在呢——” “他啊,刚刚突然往那边跑了。”服务员小哥伸手指向刚刚发生冲突的位置,那不远处有条马路。 夜里十一点,许攸远正在局里看着资料,突然手机响了,是唐芥。 他接起来,对方语气急促,信号极差,只听得见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以为对方被人绑架,或是遇到了其他灵异事件,无奈之下,只能问了地址,立刻打车赶过去。 按照短信上的地址,他来到一处写着大大‘拆’字的楼房前。厮守一片黑暗,连个路灯都没有。正满腹疑惑间,楼上传来喊话声:“许攸远!这边!快上来!” 他打开手电筒,往上照去,抬头一看,不是唐芥又是谁? 推开老旧的木门,屋内一片狼藉,堆满了各种垃圾,散发出臭萝卜的气味。屋子角落里有个楼梯,水泥块散了一地,楼梯表面都出现丝丝裂纹。许攸远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往上走着。楼上空荡荡的,墙壁被敲穿了,原本隔开的房间现在一览无余。 唐芥用手机开着手电筒,正蹲在一处垃圾中专心的翻找着什么。 地面上堆满了各种塑料袋,报纸,书本,瓦楞纸等物件,大都用绳子捆好的。小心避开这些东西,许攸远走到唐芥边上,见他翻得起劲,问道:“大晚上的,你来这里找什么?” “你知道吗?原来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圈子。”回了一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他继续道,“比方说你们警察,会有瑜城派出所,这片区域就归你们管,对吧?” “当然了,可是这跟——” “一样的道理,拾荒者也有自己的区域,那片公园,就是这位老哥的管辖地区。”唐芥笑了,指了指旁边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许攸远这才发现,那边还躺着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那只袋子,被他捡走了?”这时他才明白唐芥的意思,连忙蹲下来帮忙寻找。 哗的一声,唐芥抽出一张黄色的袋子,四只角压得整齐平整,上面贴着一张标签,写着‘赵同学’。 “找到了!”唐芥将袋子递过来,又拍了一下那拾荒者的背部,招呼着,“谢啦,大哥,这个袋子我借用一下,回头请你吃饭!” “唔——”那人睡姿不变,模糊的应着。 “这只袋子真的在公园里的垃圾桶翻到的吗?”许攸远有些怀疑,毕竟这里垃圾众多,根本无法确认。 “奇怪的是,并不是!”唐芥抽出一张纸,递给许攸远,上面写着‘3号’,“这个号码就是他们内部对瑜城的划分。公园那块是1号,大排档那里是2号,你猜,哪里是3号?” “小吃街?” “错,是商店街,也就是,我书店所在的那条街。” “你的意思是说,那天赵彦乔还去了你家那边?” “应该不是赵彦乔,”唐芥起身招呼许攸远下楼,uu看书 .uukanhu“这老哥一般在四点半左右,从1号区域的公园撤离,往商店街来转一圈。因为饭点要去大排档那边,所以在五点半左右就会往2号区域走。所以这个人,要在下午四点半到5点半之间,扔这个袋子。” “这个时间段,正是赵彦乔的死亡时间。” 蹬蹬蹬——唐芥跨下楼梯,在门口等出租车。许攸远紧随其后,手里拿着那个黄色包装袋。 等了许久,一辆车子的影子都见不到,两人只好沿着马路往前走着,黑暗中,唐芥突然说道:“其实还有个疑点,就是那个发夹,不是一直没找到吗?” “那个,因为尸体头发散开了一撮,所以推测可能是掉进河里被水冲走了。” “我觉得,最好带着李民翔去那家卖夹子的店铺确认一下,我觉得,那个夹子也许在某个人手里。” “你在怀疑——”许攸远停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现在需要的是证据,瞎猜是没用的。”唐芥往前快步走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 周五的傍晚,许秋阳推门进来,说:“今天李璇璇没来学校。昨天也没来。”然后将书包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啊,我知道,她可能要转学了。”唐芥将漫画书放下,看着许秋阳的眼睛说道。 前一天晚上,许攸远发来信息,称在李璇璇的抽屉里找到一枚发夹,正是案发当日李民翔买给赵彦乔的。李璇璇已经承认,当天跟赵彦乔发生争执,抢夺发夹的时候,意外将她推进水里。 这的确是一起意外。 第12章 自白 我叫李璇璇,最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但是我说谎了,因为害怕会失去爸爸妈妈的爱。我只能这么做。 我知道爸爸喜欢住在我家楼上的那个阿姨,每次都故意在楼梯口‘偶遇’,然后笑着打声招呼。看着爸爸满脸笑容,我有些生气,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比妈妈看着年轻一点,身材好一点吗?那又怎么样? 他怎么不想想,当初的妈妈也同样好看,不过是因为照顾这个家庭,照顾我跟他的生活,才会累成这个样子。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他,我的爸爸。但是我更恨那个女人,住在我家楼上的女人。 她有个女儿,叫赵彦乔,跟我一样大。我们上的同一所小学,虽然不在一个班级,但是爸爸总让我好好照顾她。真可笑,我一个小孩要怎么照顾另一个小孩? 听说她没有爸爸,所以,她肯定是打算来抢我的爸爸了。 我害怕,每次看见爸爸一脸笑容看着那对母女,我就害怕,害怕爸爸会讨厌我,讨厌这个家。 我开始跟赵彦乔交朋友,装作很喜欢她的样子。这样爸爸就会给我买小蛋糕,也会给她买。我就知道,这是沾了她的福。我开始讨厌吃蛋糕。 妈妈似乎察觉到了,从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候起,她开始变得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连我的作业本都逃不过她的魔掌。 我更怕了,害怕爸爸会讨厌这样的妈妈,从而讨厌我。尽管这个家已经破败不堪,但是我仍然需要它。 只要好好表现,我相信可以挽回爸爸的心。每次爸爸假期,我都会邀请赵彦乔来我家,求着爸爸带我们出去玩。爸爸很高兴,每次都会答应。 我觉得,这样就好了,只要爸爸开心就好了。这样他就舍不得离开我跟妈妈了。 有一次期中考试,我拿了全班第一。那是个周五,我让爸爸第二天带我去游乐园,就当做是奖励。爸爸说他工作上有事,下次再带我去。我不敢撒桥,笑着同意了。爸爸也笑了,他应该对我很满意吧。 第二天晚上,他带回来两块蛋糕,笑着跟我说:“璇璇呀,去送一块给彦乔。” 一如既往,让我送一份给那个不相干的人。 那是第一次,我骗了他们。 走到楼下,我将蛋糕扔进隔壁楼门口的垃圾桶,这样就算被人发现,那也找不到我身上。看着静静躺在一块西瓜皮中央的蛋糕,我笑了,身心舒畅。这是二年级以来,我第一次真心感到高兴。 谁知道,此后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我爱上了这种感觉,爱上了这种黑暗的快乐。我开始对赵彦乔下手了。 丁淼淼,是隔壁班的第一名,我们曾经在同一所幼儿园,关系很要好。她是个很蠢的人,只知道学习,被我说几句就恨上了赵彦乔。 她的小跟班李轩豪开始对赵彦乔动粗,开始只是言语上讽刺,渐渐地,他开始动手,拽她辫子,故意绊倒她。每次下课路过他们班,都能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开心之余,时常会担心这事被老师知道。 万一丁淼淼出卖我怎么办? 转机来了,有一次家长会,赵云梅那个蠢女人竟然在班上指责他们班主任李老师不负责,放纵学生欺负赵彦乔。 我知道这事以后,简直要笑死了。这个女人是在推自己女儿下地狱,我简直要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赵彦乔的妈妈,又或者,她就是故意要害自己女儿的。 听说,赵云梅一直觉得女儿是个包袱,绊住了她的脚步。这是赵彦乔亲口跟我说的。一刹那间,我有点同情她了。没有爸爸,妈妈又嫌弃她。 但这些都不是她来抢我爸爸的理由。 所以当我看见她跟我爸爸单独坐在公园里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爸爸拿着一个粉色的夹子帮她别住额头的刘海。 那么细心,那么温柔。对我永远只会扔过来蛋糕而已。 我又不是他养的宠物,我才是他女儿,不是赵彦乔! 一股热气从胸口升起,模糊了我的眼睛。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非要跟我一起散步的李轩豪后,我在公园里转起了圈。原以为爸爸会发现我,结果他眼里只有那个外人的女儿! 我放弃了,打算回家的时候,爸爸却先我一步,扔下赵彦乔走了。看着赵彦乔有些失落的眼神,我心里高兴的笑了。 为了不让对方看见,我藏在一丛小树后,看着赵彦乔的一举一动。她一会摸摸头上的发夹,一会吃块点心。我注意到那个黄色的袋子,是‘知心’家的,爸爸明明说要带给我吃的,竟然又被她抢去。我决定要给她点教训。 她起身准备走了,谁知道这时李轩豪又回来了,还自作主张买了一只棉花糖递给我。他是我亲戚,要是被他知道我对赵彦乔做的事情,肯定会被爸爸知道,到时候就麻烦了。我只好装作生气的样子让他离我远一些。 他有些难过,像快哭了一样。我却毫不同情他,只觉得烦躁。见他走远了,我才想起来赵彦乔,这时早已经没了她的影子。 唉!我气得直跺脚。没办法,只好下次再找机会了。这个家庭必须要支撑下去,不管爸爸还爱不爱妈妈,只要他们不散开就行。 刚走出公园,我看见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男孩往河堤上走去,似乎是班上的许秋阳。我往旁边躲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被熟人看见。 直到看不清他的身影,我才慢慢沿着河堤往家走去。结果没走多远,竟然发现意料之外的人——赵彦乔。她沿着河堤走过来,似乎在找着什么。 忽然她蹲下身子,捡起一个粉色的夹子,装模作样戴在头上。不过是个同学爸爸送的礼物罢了,至于这么宝贝吗?我有些生气。更加确定了她想抢走我爸爸。 我叫住她,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她好像很高兴,冲我微笑,还要给我介绍她的秘密基地。她带着我走到那片芦苇地,小心地拨开外层杆子,里面竟然有一小片空地。她让我等一会,动手将那些挡事的芦苇拔起来,扔在前面的水里。 很快又出现一小片空地,我们两个并排坐着。一转头,我就看见那个粉色夹子,那本该是我的才对。我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冷冷的问:“这个夹子哪里来的?” 她愣住了,然后笑了,说:“是一个对我很好的叔叔送我的。” 什么叫对你很好的叔叔?那是我爸爸好吗?你在得意个什么劲? “那个叔叔对你妈妈好吗?”我一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害怕她看出来。 果然,她满脸惊讶,眼睛睁得很大,她犹豫了一会才说:“那个叔叔,u看书.ukashu 对我妈妈也很好。有时候,我真希望,他是我爸爸!” 她满脸憧憬的样子,让我恶心。 “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希望别人的爸爸当你的爸爸?你是想抢走我爸爸,还是准备跟我拥有同一个爸爸?”我腾地一下站起来,质问她。 “啊,这个——你都知道了啊?抱歉——我没有——”她紧张的话都说不好。 “这些本来都是我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抢?还给我!”我伸手去夺那个夹子,将她头发弄散了,还拽下来几根。 她哭了,我慌了。 爸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我!她哭着准备离开,我拉住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她走! 哗啦一声,她摔进水里,扑腾出一片水花。 可这是芦苇深处,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向我伸出手,要我拉她一把。那个瞬间,我好像鬼上身一样,失去了意识。我拿起一根断了的芦苇杆子,往她的头上戳去,将她往水里按。 等我清醒的时候,她已经不动了。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开始害怕,怕得浑身发抖。她漂在水面上,看不清脸。我拿杆子戳了戳她的衣服,一动不动。我知道我完蛋了。 躲在芦苇丛后,仔细确认前后左右都没有人的时候,我才敢钻出来。强装镇静走上河堤,这才发现,我还拿着那个‘知心’的包装袋。走到商店街,我去最后看了一眼书店,仍然关着门。我随手将袋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以后再也没人来抢我的爸爸了。 第1章 案发现场 夜里11点半,整座小区埋藏进黑暗中,只有零星几间屋子发出光亮,像是长在一只巨兽身上的眼珠子冒出的暗淡目光。 其中一间小户型的出租屋内,客厅的灯已经灭了,卫生间的玻璃门上却透出温暖的黄色光芒,并传来阵阵水声,似乎是才下班的人在洗澡。 卫生间内,花洒不间断的喷出温热的水流,浇在脸上,身上,冲刷着心里的疲累与满身的灰尘污垢。男人搓着脸,从旁边一个粉色的瓶子里挤出沐浴露,拿下墙上挂着的搓澡巾打出绵密的泡沫,往身上抹着。 花洒里的水花冲去他身上白色的泡沫,沿着健壮的胸脯,紧致的腹肌,结实的小腿,往脚下流淌着。 脚边,躺着一个穿着花布裙子的女人。满头乌黑的长发顺着水流往地漏的方向淌去,脸色苍白,在不断涌出的殷红血水中显得更为可怖。 洗澡的男人似乎毫无察觉,挤出洗发水搓起头发来。几点泡沫从男人指尖飞溅开来,滴到女人脸上,很快又被水冲掉。 渐渐地,贴着白瓷砖的地面只剩下白色透明的水流,在地漏处转着圈圈,十分通畅的消失在那黑漆漆的洞口里,像是南海归墟一样,可以吞噬一切进入其中的东西。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3个半小时以前。 男人拎着整整一袋子的蔬菜与肉类,缓缓走上黑暗的楼梯。黑暗隐去了他的面孔,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在四楼的门口站定,他深呼吸三四次,才掏出钥匙开门。 进门,沙发上斜躺着的女人毫无反应,自顾自的看着电视上播的言情古装剧,煽情的音乐,浮夸的演技,女人却看得津津有味。 “我买了香菇,西红柿,排骨,还有鸡翅跟鸡腿,明天做菜给你吃。”男人走进厨房,留下一个宽阔的背影。 “哦,好的——”女人心不在焉应着,眼睛没有一秒钟离开电视屏幕。 书上说,女人要是态度突然变冷淡的话,是代表着已经变心,或者是外面有人了。男人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最近一周,眼前的这个女人像吃了炸药一样,一点就着。动不动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吵架,控诉着作为男友的自己。他有些害怕,害怕女人会离开他。 但是,她每天一下班就会回来这里,也不像是有了其他人的样子。所以他又开始劝慰自己,认为这不过是女孩子特有的矫情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忍了一周,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他觉得肯定出了什么事,特别是在下班回来的路上,他意外发现的那事。为什么她不说呢?明明说好的,中了的话,一人一半。难道她想独吞吗? 手上一用力,大葱被他捏成两截。 怔怔看着手里的绿色蔬菜,他的眼神变得疯狂。 “喂,徐灵,前天你下班回来买彩票了吗?”男人在厨房大声喊着,客厅里的女人却不搭话。 “喂!问你话呢!”男人加大音量,再次吼了一声。 女人身体抖了一下,不满地回答:“没有,那天下班太晚了,就没买。” 一个前台而已,有什么可加班的。 男人胸中怒气更甚,啪的一声关上冰箱门,走到客厅。女人像遭受电击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瞪着一双大眼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就是没买彩票吗?搞得好像我买了你就能中一样!能不能现实一点?” “我不现实?是你太现实了吧!成天给我摆脸色,你以为你是谁?千金大小姐吗?没有小姐的命,就别总惦记着人家的生活,整天做梦的是你!”男人吼着,发泄着连续一周以来的怨气。 女人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满脸通红,乌黑的头发垂在肩膀上,被窗户吹进来的晚风拨动着,不断往前遮住她的眼睛。 眼睛被头发刺的痒痒的,她伸手撩开头发,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又来了!男人握紧拳头,走到沙发前面挡住女人视线。他最讨厌这个女人的一点,就是每次争吵时,她总是最先选择逃避,然后是冷战。她可以做到完全忽视他人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好像这个屋子里只有她自己一样!明明房租还是我给的,有种就搬走啊!男人内心嘶吼着,但是表面依旧沉着,他希望撕开这个口子的是对方。 “让开!”女人眼睛不看男人,盯着电视屏幕的方向。 “你把话说清楚。”男人也不为所动。 “神经病!”女人关上电视,扔下遥控器,走进卧室。 客厅灯,被关了。 男人独自站在沙发边上,看着从阳台透进来的微微光芒,叹了口气。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一个月前,他没有追求她,也许自己现在依旧过得自由而洒脱。可惜没有如果,只有现在。 他在女人躺过的位置坐下,嗅着沙发上的味道,是女人前阵子刚买的洗护套装。她明令禁止他用,说那个很贵。 那个时候的两人还是很甜蜜的。他笑着打趣:害怕我买不起吗?尽管用!以后你的洗发水我包了! 女人乐呵呵抱着几只大瓶子走进洗手间,一一摆好,笑着回:我不会自己赚钱自己买呀!谁稀罕你! 呵!原来从那个时候就有征兆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嫌弃他吧! 走进厨房,他冲了一杯牛奶,端进卧室,女人已经躺下了,只有床头的小灯开着。因为她怕黑,总喜欢亮着灯睡觉。 他很讨厌有光,但是他从没抱怨过。 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背,他将牛奶递过去,放低姿态,声调也软和起来:“起来喝点牛奶吧——好睡觉!” “不喝。”女人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 “喝点吧,好喝的,又不烫——” “你是耳朵聋了吗?”女人腾地一下坐起来,一手推开男人的手,牛奶洒了一床上,还有女人的胳膊上,“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呢?我都说了不喝不是吗?我刷过牙了啊!你听不懂人话吗?我真的搞不懂!” 一片狼藉,uu看书 .uknsh 让男人脑子里嗡嗡直响,女人尖锐的话语像一只野兽一样冲进他的脑子里,在他全身上下乱窜,他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是放在平时,他会道歉,会主动收拾,但是今夜,一切都变了。 哗啦一声,女人进了洗手间,打开了花洒。不就是洒了一点到袖子上,至于吗?他脑子像过载的cpu一样,冒着热气,发出红色预警。他极其讨厌这样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是啊,洒了一点牛奶罢了,又不是烧了衣服。 明明听她说过很多次,她说自己肠道不好,不爱喝牛奶。但每次吵完架,他都好像失了忆似的,奉上一杯新泡好的,说是喝了会缓解情绪,好睡觉。 她说过,不喜欢他态度强硬,问东问西,她想说的话,自然会说。但是他性子急躁,偏偏忍耐不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在一起。但是如今,已经晚了。 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已经躺在洗手间的瓷砖地面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看着手里的刀,那是他准备第二天拿来剁排骨的。 红色的液体像打翻了的墨水瓶,从女人的伤口不断往外涌着。突突,突突,像一处永远不会干涸的泉水。 他跪倒在地上,掰过女人的脸,还红润着,只是表情不好看,他喜欢她笑起来温顺的样子。可惜她不会笑了,很久都没对着他笑了,也许这个笑容从来都没属于过他,是他从别人手里偷过来的。 永远,回不去了,女人死了。 第2章 夜半灯光 让我们再稍微把时间往前一点点,回到8点钟的时候。 今天是周六,男人在公司加班整理客户信息,幸好已经提前完成任务,得以6点钟准时下班。 刚刚回到小区门口,他想起来,今天是他跟徐灵,也就是他新交的女友,在一起刚满一个月的日子。他打算去超市买点好吃的,等第二天大显身手,亲手做几个菜哄女友高兴。 小区旁边三百米处就是一间私人超市,虽然不大,但是东西齐全。进门的地方是一家卖卤鸭的店铺,还兼职卖彩票。他每次来超市都会买两张,机选号码,各一注。 这家店刚开不久。那是他跟徐灵正式交往后,第一次送她回家的时候,徐灵提议进超市买点水饺,晚上回去煮着吃。然后她惊讶的指着这家店铺说:“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卖彩票的,昨天还没有呢!” 然后拉着他去买了两张,说是如果中了一人一半。他信了这句话,无关奖金,而是一种一辈子的承诺与信任。 有时候,让一个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的方法,也很简单。 想到这里,他心底泛起一丝甜蜜,连日的加班以及女友的冷淡都仿佛不存在了一样。他跟她交往不过一个月,远远没到倦怠期。最近一周女友一直情绪不好,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加班太多,导致女友觉得没有被重视,所以在闹别扭。 走进超市,直接奔向蔬菜区,他挑了好几样女友爱吃的菜。又去零食区选了好几样零食,他记得上次来逛的时候,女友选了这几款。 等会回去一定要给她一个惊喜!如此想着,他拎着沉甸甸的袋子走出超市。沿着那条小过道,他走到超市入口处,因为超市只有一个门,所以进出都会经过大厅,他看向买彩票的地方,鬼使神差般地,他走向那个柜台。 “两张机选号,各一注。”他一如既往报着号码。 “哎呀!恭喜呀!”卖彩票的小哥笑嘻嘻的,“你女友前天买的那张中了二等奖呢!快二十多万吧!太厉害了!” “我女友?”他呆住了,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经常跟你一起买彩票的那个女孩啊,她前天过来买了一张彩票,那张中奖了!你不知道吗?”小哥眼里笑意散去,带上了一点同情。 “你确定吗?是我女朋友?”他觉得脑子有些重,像是快干的水泥。 “那肯定咯!那天下雨,来买的人少,就她过来买了一张。”小哥十分确定的回答。 借着小区透出来的光,他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头重脚轻的往前冲着,偶尔撞到几个路人,他也顾不上道歉,只想快些到家,他有太多的疑问了。 为什么,你就买了一张?说好的每次都要买两张,要是中了一人一半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你是你,我是我了。 于是,变成如今这样。也许他根本不应该去超市,而是直接回出租屋。这样,徐灵还能平静的躺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剧,哪怕继续冷战,她却是鲜活的。 现在,她变成了一件东西,一坨肉块。血已经干了,只剩下躯壳,没有灵魂,不会说笑,完完全全的东西。 他决定,要扔掉这件东西,重新开始。 夜里,他做起了梦。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被一群高年级的男孩推搡着,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他想拒绝,可是他无法说不,因为双方实力悬殊。要么加入他们,欺负别人,要么拒绝他们,被他们揍。 他不想被揍。 他不想坐牢! 梦中惊坐起,一身凉汗。他决定这次要像以前一样,好好保住自己。这只不过是一次意外,他不能为了这个而牺牲掉自己一生的未来。 未来?对了,那张彩票呢? 徐灵这两天一直正常上班,应该没有去兑奖的时间,那么,彩票呢?二十多万,那个卖彩票的老板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脑子再次梗住,无法转动。伸手想打开灯,忽然,他看见墙角似乎有个黑色的人影,心脏突突突跳起来,让他想起来那突突直冒的血液。他怕了,一股控制不住的尿意袭来。 “徐灵?”黑暗中,他叫了一声,毫无应答。 当然了,流了那么多血,能活下来只有靠奇迹。他深知这一点,一个已经没有血液的人还能站起来,那还能叫人吗?是怪物吧。 打开灯,墙角空无一人,只有长长的窗帘随风摆动。窗户,是什么时候打开的?他记不清了,不过也不重要,因为这不是一个鬼故事。那具尸体肯定还好好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睁着那双眼睛。 可是,这样的话,去上厕所就要面对那具尸体,他犹豫了。但是抵不住剧烈的生理反应,只能缓慢起身,夹着下半身往卫生间走去。 打开客厅的灯,再打开卫生间的灯,那具尸体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睁着眼睛,因为她被盖上了一条毯子。 他脑子迷糊了,是自己盖的毯子吗?记不清了,不管了,先撒尿再说! 把心一横,他掀起马桶盖。 马桶盖——谁合上的?忽然背后一股寒气,他脊背生寒,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子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着。 一回头,地上的尸体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好像几个小时之前,她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也是一样的姿势。 窗户也是开的,风吹过来,已经入秋了,开始冷了,所以这一切都在掌控中。他盯着地上的那具尸体,陷入了沉思。 话分两头,此时,隔壁楼的唐芥正趴在窗户边上发呆。他盯着对面那栋突然开灯的屋子,对身旁的小胖子问道:“许秋阳,你说那户人家是不是有点奇怪?” 这位叫许秋阳的男孩今年秋天刚上六年级,最近他唯一的亲人——爷爷摔了一跤,在医院休养。唐芥知道这事后,见他无人照顾,就自告奋勇,跟他爷爷保证,在爷爷身体恢复之前,一定好好监督他学习,照顾他起居,这才暂时拥有了他的监护权。 这天是周六,唐芥胆小,又想看恐怖片,只好拉着还是小学生的许秋阳一起熬夜,然后折腾到半夜都无法入眠,又拉着已经熟睡的许秋阳起来,美其名曰:夜观天象。 他已经没有脾气了,顺着唐芥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有一户人家突然将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他看了眼电子表,已经将近12点。此时对面楼漆黑一片,只亮着这一户人家。 “可能是才下班吧!毕竟现在大人也很辛苦啊!”许秋阳打了个哈欠,随口猜测着。 “你看看,观察力这么差劲!”唐芥摇动着食指,做出挑衅的样子,“从我们看电影开始,我们是7点半开始看的,电影时长就算一个半小时,看完了算9点钟。在这期间,那个屋子阳台的灯光一直没灭过。我们洗漱完毕,大概十点钟了吧,过了大半个小时,客厅灯灭了,主卧灯接着也灭了。那说明这个人去睡觉了,对吧?” “那又怎么样?你可真无聊!就不能睡会觉吗?我都困死了!”许秋阳睡眼惺忪,u看书 .uukansh 一只手搭在窗台上,将下巴贴上去,强撑着撑开双眼。 “你傻呀!你想想,要是那户人是睡醒了,突然开灯,无非是,要么,上厕所,要么,有急事要出门,对吧?”唐芥点点那困得不行的孩子的额头,“不管是哪种情况,也不需要将所有的灯都打开啊!更何况,这亮得时间未免太长了!” “也许人家就是单纯的睡不着,起来运动运动呢?或者是失眠,睡不着,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把灯都打开了。” “不对,那家里面住着肯定不止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见过啊!俩个人站在阳台上晾衣服。晚上的时候,虽然看不太清楚,应该是一男一女。” “我的天!唐芥,你竟然偷窥!你这行为太恶心人了——”许秋阳叫起来,嘴巴被对方眼疾手快捂住。 “嘘!小声点!你想被邻居投诉吗?这片旧城区住的都是老年人,别吓到人家!”唐芥承受了面前这孩子的白眼后,松开了手。 “你能不能好好睡觉?你管人家开不开灯呢?说不定人家老公今天加班,就剩那女的自己在家,所以害怕睡不着啊!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大哥?” “切——小小年纪一点意思没有!” 唐芥这个二十多岁的大人反而是孩子气的那个,当然,也不过是佯装生气。两人重新躺下睡觉,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听见一阵连续而有韵律感的动静,这反倒成了催眠曲,很快,他们都进入了梦乡。 第3章 4肢齐全 溺水案后的昌兴河短暂的成了这附近居民眼中的忌讳之地,开始那几天很少有人在那河堤上散步,日子久了,人们也就跟往常一样,沿着河堤穿过,去公园晨练。不过除了早晚的老年人散步大军,这条路仍旧很少有人走。 毕竟是河岸边上,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天周日的清晨,一个外号叫老张的大爷沿着河堤小跑着碎步,远远地瞧见了河面上飘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自从上次隔壁老李在那芦苇丛里发现小孩尸体后,他就时刻担心孙子会掉进去,因此家中多了一条规定,不准小于18岁的人踏足那地方。 不过老张已经72岁,早就有了通行证。他小心翼翼沿着那陡坡下去,这才看清那水里的东西是一个裹成四方形的塑料袋。 这双皱巴巴的双眼盯着漂在水面上的塑料袋看着,由于水流很慢,那塑料袋几乎不动弹。老张看了眼不远处随风飘荡的芦苇,心里直犯怵。 他不是害怕,活了七十多年了,他什么没见过。只是那地方让他心里不舒服,一靠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像小豆豆似的往外冒。 此时附近空无一人,他也无处求助,只好硬着头皮去掰了一根芦苇杆,将那塑料袋移到岸边来。 滴着水的袋子被打捞上岸,他眯着眼睛解着捆在袋子中央的结,打开一看,是一双惨白的人手,十指纤长,绷得笔直,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鸡爪子放大版。 他瘫坐在地上,觉得双手冰凉,像是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许攸远接到报案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朝阳带着暖人的温度升上东方的天空,给眼前这个吓得浑身冰凉的老大爷也送上了一丝照拂。 见老大爷情绪逐渐缓和,许攸远才开始问话。大致了解经过后,他用微笑让老大爷安了心。顺便提醒局里新来的年轻人——王启朋做好笔录后,他转向那只黑色塑料袋。 对附近的环境勘查完毕后,他们疏散围观看热闹的附近居民,刚准备打道回府,许攸远瞥见人群中有个鸡窝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喂!唐芥!你过来一下!”他抓住想跟着人群散去的青年书店老板,拉着对方走到一旁,“帮我个忙呗!” “大哥!我有工作的,不是你们的免费劳动力!”唐芥不情不愿的说着,“再说了,我只是跟着乡民过来看热闹的,我什么都没干,你可别想拉我下水!” “你不是一向都好奇心爆棚吗?怎么,现在变了?”年轻警察挑起眉,作出满脸玩味的表情。 “激将法对我来说没用,我好奇的话我会自己去关注。但是你强塞给我,我就不高兴了!”书店老板不为所动,似乎已经摸透对方的套路。 “那好吧,我还想着可以跟以前一样互相分享信息呢!既然你不愿意的话——”他用眼角余光看向眼前的人,一头凌乱的头发挡住双眼,不过从抿紧的嘴唇看来,应该是心动了。 果然,思考片刻后,唐芥答应了。 为什么会选择拜托唐芥呢?许攸远自己也想不明白。可能是因为他非官方的身份吧!唐芥可以轻易得到很多他们作为警察很难获取的信息,虽然零碎,但却有用。别看他对待朋友时常摆出一脸欠揍的表情惹人讨厌,只要他需要,可以随时变得亲切可人,能套出别人的话。 也许这就是天分吧,做侦查的天分,可惜唐芥这小子没什么事业心,只想着混吃等死,凑合着过日子。为此,许攸远曾经还去瑜城大学,打算找当时正在上大三的唐芥聊聊人生,想劝他毕业后考个公务员,来为人民服务。 谁料当时瑜城大学发生一起命案,那时候的许攸远还在乡下的派出所工作,恰巧赶上,也为这事出了一份力。为了破案,他只好将唐芥放在一边,直到最后也没记起来。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竟然调到瑜城派出所工作,跟唐芥的小破书店就隔了几条街的距离。 时移世易,现如今的唐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别扭的高中生,思想也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这让许攸远有些吃惊。眼下拜托唐芥去跟周边居民打听消息,最好不过。 一般小道消息在女人堆里传得最迅速,而唐芥天生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最讨那群中年妇女的喜欢。 谁知道,仅仅隔了一天,两截小腿就在城西小学门口的垃圾桶里被发现,一样的黑色垃圾袋,水淋淋的。 收垃圾的清洁工大妈情绪激动,拉着派出所新人——王启朋的胳膊不断地摇晃着,嘴里断断续续的描述早上发现那残肢的经过。 “我啊,早上七八点钟就来这边打扫了,这条街道都是我干活的区域。我推着这个小垃圾车,走到这里,就这个大门边上,我就闻到一股臭味——”清洁工大妈唾沫横飞,指着旁边的大铁门。 “那是垃圾桶的臭味吧?这两条小腿冰冻过的,没什么味道!”民警王启朋提出质疑。 “你这个年轻人!哪里懂!人死了身体就天生一股臭味,就算冻过了,也掩盖不了!那就是人肉的酸臭味!哎呦呦——可难闻了!”大妈说着并捂住了口鼻,做出十分难以忍受的模样。 一旁的许攸远侦查完现场后,叹了口气。这里距离昌兴河大概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谁会跑这么大老远来一所小学门口抛尸呢? 当然,这所小学今年刚刚改建,还没安装监控。也许,这就是凶手的目的。但是瑜城是个文化悠久的老城,虽然各方面基础设施跟不上国家的脚步,但是街道监控也不少。 派出所内部同事已经在加班加点查看监控,可惜仍旧一无所获,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这人究竟是怎么躲过那些冒着红光的摄像头,扔掉尸块的呢? 更何况,目前这具尸体的身份还没查清。只有四肢,还是毫无明显特征的那种,没有疤痕,胎记,甚至连颗明显的黑痣都没有。 提取尸体的dna跟库里目前已有的进行比对后,也没有可以与之匹配的。总之,现在案子进展进入胶着状态,加上媒体的大肆渲染,整座城市已经人心惶惶。 经过三四天没日没夜的巡逻,调查,整个瑜城派出所的人都出动了,一个个都累得眼冒金星,头疼不已。 这天深夜,许攸远带着王启朋在北城巡夜,见他已经睡眼惺忪,活像一具行尸走肉。心里也知道这样下去不但没有效率,恐怕还会因为过度劳累而横生枝节。于是打发他先回派出所待命,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巡逻就行。 王启朋虽然累,但身为派出所新秀的他内心燃烧着一股正义之火,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马达,不停地推着他前进。所以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坚决要留下来一起。 见他坚持,许攸远只好答应。一个月前,他刚刚调到这里工作,单打独斗破了那起溺水案。两周前,所长给他配了这个新人王启朋,u看书 .uuknsh.co 还被授予了‘师父’的称号。 既然是做‘师父’的人了,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教导‘徒弟’,一味地心疼孩子,不让他经历痛苦可不行。想到这里,许攸远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朋啊,你觉得跟着我这两周,学到了什么吗?” “啊——师父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王启朋有些惊讶,但还是梗着脖子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细心吧!师父你总是能发现很多细微的线索。” “是吗?”许攸远反倒吃惊了,反问起对方来,“比如说哪些方面呢?” “比如说,那老头子发现那双手的时候,你看了眼那袋子里面,就说可能是冻过的。而且那手指上有个印子,你就猜想可能是一直戴着的戒指被取下来了,所以是情侣间吵架,然后激情杀人的可能性很大。还有——”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寂静。 正在闲聊的两人顿时脸色沉重起来,对视一眼后,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不远处有个建筑工地,那声音似乎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经过一排蓝色的围挡,终于发现可以进去的通道。一张拉起来的绿色网上面破了个洞,刚好可以让成年人钻进去。 小心翼翼通过网子,许攸远打起手电筒照明,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裤子褪了一半,挂在小腿的位置,满脸的惊恐。 他面前的地上堆满了碎石块,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面装着一个圆形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的人头。 第4章 身份证明 人活在世界上,究竟是依靠什么来与他人进行区分的呢? 仅仅是那张脸吗?不,有时候你就算知道了那张脸,也无法得知对方的身份。因为人死了之后,长相是会变的。 就算人死了之后,跟生前毫无区别,依旧无法轻易辨认出死者身份。因为你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生前的工作,没有她家人,朋友,或者同事的联系方式,所以你还是无法确认她的身份,哪怕你得到了她的头。 所以人是通过跟其他人的联系,才有了自己的身份。不然离开了那张身份证,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就是你。 现在也是如此,虽然拿到了死者的头颅,依旧无法得知她究竟是谁。 也没接到任何有关人口失踪的报案,昌兴河、城西小学、北城工地附近能调取的监控被派出所上下所有人看了三四遍,依旧毫无头绪。 监控中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步行的,骑车的,开车的,看上去都那么正常,那么普通,那么的神色匆匆。这就是一群为了生活打拼的社会底层人士的生活缩影罢了,对侦破案件来说毫无价值。 当然,有句老话叫做,垃圾只是放错了位置的资源。这些资料会不会也是如此呢?许攸远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这天深夜,他打开电脑再次翻看起那些监控录像。 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内容,他甚至都能知道下一秒会有个老太太挎着菜篮子过马路,再过五分钟有个年轻女人牵着孩子上学。一些看着像普通上班族的人们,背着各式大小不一的背包,或者手里拎着公文包在视频中来来往往,为了生活奔波着。 难道这群人里面隐藏着杀人凶手吗?尸体的其他部分呢?为什么要先扔掉头颅呢?这样不是提前暴露了自己吗? 还是说,凶手很确定,仅仅通过一个头,警方仍然无法找出死者身份?难不成,凶手是业内人士,十分了解警方办案流程。 视频还没看完,许攸远脑子里克制不住的蹦出无数个推测。他有些累了,不知不觉中,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周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都看不见他,阴沉着脸穿行其中。忽然间他觉得肚子饿了,然后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抬头一看,不远处有个包子铺,一只只鲜肉大包子肚皮饱满的摆在蒸笼里,冒着白汽。他馋的差点流出口水,加快脚步往包子铺走去。结果怎么走,脚底下的路好像都不动弹,反而那包子铺越来越小,快要消失在眼前。他惊叫着:别跑!我的鲜肉大包子! 哗啦一声,他从椅子上掉下来,摔在地板上。 这才清醒过来,揉揉眼睛,看向四周,派出所里其他人都盯着他看。关键是那些人的手里都拿着包子。 许攸远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 王启朋屁颠屁颠的拿了一份早餐走过来,放在许攸远面前的桌子上,说:“师父,这份是你的,我早就给你留着了,别担心没得吃!” “谁说我担心这个了?” “那你刚刚还叫唤,说什么‘包子’‘别走’之类的——” “唉,算了!”许攸远也不想再解释,刚好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抓起包子塞进嘴里,又打开盒装的稀饭呼噜噜喝起来,将早餐扫荡一空后,他才慢悠悠的开口,“这早饭谁买的?这么多份,要了发票吗?” “没事,我定的外卖,有记录呢!”王启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的自豪。 “外卖?能送来这么多份?” “对啊,他们都有外卖包,能装不少呢!还能保温——”没等王启朋说完,许攸远突然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瓜,惊喜的笑出声来。 “我怎么没想到呢!能搬运尸块又不惹人怀疑的,不就是外卖人员吗?快!重新查看监控记录,重点关注那些经过的送外卖的人们。” 其他人听见这话,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早餐,翻看起那些监控视频来。 很快,一个嫌疑人面孔浮出水面。这是一个带着粉红色头盔,身穿某外卖集团衣服的男性,他的电动车后面还放置着一个带保温功能的外卖箱。 抓捕行动在周全的安排下,有序进行着。 此时,我们将时间倒回去,看看唐芥这段时间在做什么。虽然说好了要交换信息,但许攸远只将死者死亡时间,性别,以及抛尸地点与大概抛尸时间告知与他,其他关键信息则全部保密。 虽然名义上让他在这附近收集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谈资和其他小道消息,但是唐芥在他那旺盛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始逐渐沉迷进去。 结果事情的进展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这让他有种在做梦的错觉。 早上,他带着许秋阳照常来到小吃街买早饭。在排队买手抓饼的过程中,见到摊子老板娘正眉飞色舞的跟旁边一个大妈聊着最近发生的碎尸案。 “我跟你说啊,那个尸体,肯定就是17栋那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自从那天有人在河堤那里发现断手后,就没来过我这里买早饭!肯定是出事了!”老板娘信誓旦旦的说着。 “每天那么多人来你这里买手抓饼,你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啊?”旁边的大妈发表着自己的疑问。 “那个女孩不一样,总是跟我打招呼,而且啊,每次都给现金!所以我印象深刻!”老板娘手上动作不停,很快摊好一张饼卷起鸡蛋烤肠,又朝着排在唐芥前面的一个短头发女孩询问需求,“要什么酱?生菜要吗?” “我要番茄酱,生菜少放点。”顾客说着自己的喜好。 “好嘞!” 三下五除二,一个手抓饼就做好了。女孩接过饼转身走了,接下来就轮到唐芥,旁边站着一米多高的许秋阳。 要了两个加里脊的手抓饼,唐芥装作不经意的问起老板娘口中那个消失的女孩子的详细情况,这才知道那女孩住在隔壁小区,相距不过一百米距离。 要问为什么一个卖手抓饼的能知道自己客户的详细地址,因为恰巧,她们在电梯里遇见过,经过交谈才知道,原来她们住在同一栋。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唐芥有了调查方向,送完许秋阳去学校后,转身就去那个小区打探情况。很快,他找到老板娘说的17栋。抬头望去,这栋楼起码有二十多层,难不成要一层层去敲门吗? 一瞬间,他有些退缩,在一楼电梯口徘徊着,也不上去。这时旁边过道里传来说话声,唐芥走到边上,刚准备走,结果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早上卖手抓饼的那个老板娘。u看书 .ukansh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似乎都是熟人,一直在说着碎尸案。 迎上唐芥的目光,她脸上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似乎也认出他就是早上追问碎尸案的奇怪顾客,随后竟然还点头笑了笑。 一群人浩浩汤汤涌进电梯,唐芥抓住时机挤了进去。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一层,但是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突然电梯门开了,下去几个人。拥挤的电梯瞬间空了一块。电梯继续上行,很快又打开了,这次没人动弹,那个老板娘看向唐芥笑着说:“你不下去吗?” 见唐芥疑惑,她脸上出现一种奇妙而复杂的神情,又补充道:“那女孩就是从这层上电梯的哦!”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唐芥尴尬的走出电梯。以电梯为分界线,左右各有两户人家,这个范围可比二十多层楼好多了。他拍了拍脸颊,收拾心情,重整旗鼓,走向左手边第一家。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她满脸狐疑看着眼前这个顶着鸡窝头的青年,以为他是上门推销保险的。 “我家不买保险!洗衣液也不要!我儿子从网上买好了!啥?女孩?我家是男孩,我孙子上幼儿园去了!啥?儿媳妇?上班去了!啥?其他女人?我不是女人啊?这个屋子里只有我跟我儿媳妇两个女人,她早上上班去了!对!你问隔壁?隔壁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上个月才搬进来,早上我去买菜还看见那个女孩了。那边那两户?那我不知道了,好像是租户吧,不怎么见到面。” 第5章 初见端倪 总算排除了两家,唐芥径直走向电梯右手边,轻轻敲起门来。 一户没人应门,另一户,在敲了大概五分钟后,才听见里面传来拖鞋的踢踏声。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传来女孩子弱弱的问话声:“请问你找谁?” “你好,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屋子里有空房吗?我最近在找房子——” 透过门缝,唐芥发现这间屋子已经被人特地改造过,里面不是客厅而是一条一米宽的过道,似乎隔了四五个单间。 “不好意思,我不是房东,要不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跟他联系吧!”女孩报出一个手机号,唐芥掏出手机记下,当场打起电话询问。 半个小时后,个子矮小,身宽体胖的房东急匆匆赶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以为唐芥真心想租房,态度十分殷勤。 进去一看,果然别有洞天,一个普通的三室一厅生生被改成了六个单间,没有厨房也没有客厅,过道里黑漆漆的,灯泡似乎坏了很久也没人修理。 房东接连打开两个单间,跟唐芥介绍价格,把那普普通通的房间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这时唐芥才明白舌灿莲花这个词语真不是古人吹嘘出来的。 但是他更像知道的,是另外几个房间里面住户的情况。于是假装对这两个房间不甚满意,假意想看看另外几间房的构造,想让房东帮他开门。 谁知道房东一脸为难的表情,说:“钥匙都在他们自己身上,我都没有的。要想进去看房,他们不回来也不方便呀!要不你等晚上他们下班了再看看?哦,对了,我在隔壁楼还有几个房间,要不直接过去那边也能看,都一样的构造——” “那你们每个月几号交房租呀?你作为房东会过来查房吗?” “一般是月初交房租,至于查房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不需要吧——” “那万一邻居很吵,谁来处理呢?” “我们有个住户群,谁吵的话,在群里说一声,一般都会自觉的。” “那个群可以给我看看嘛?” 房东掏出手机,调出那个群的信息递给唐芥。 装作随意的翻着,到了案发那天,群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发信息。唐芥疑惑了,盯着手机页面飞速转着大脑这台cpu。 见他呆住,房东夺过手机,露出不满的表情,抱怨道:“我说小哥,你该不是在耍人玩吧?大老远我跑过来可不是陪你看群消息的!你到底租不租房啊?” “租,我想租隔壁的房子,那也是你手下的吗?”唐芥指着隔壁那扇敲不开的门,笑着问道。 房东早已不耐烦,刚准备出言送客,原先开门的那个女孩突然走出来说道:“隔壁感觉好久没有动静了,以前我下班回来,经常看见他家开着门通风,最近好像都没看见里面有人出来过。” 于是唐芥开启了漫漫蹲守生涯,连续三天坐在楼梯里盯着那扇门的动静。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左右,右手边那间改造屋开始陆续有人出来。先是一对情侣,然后二十分钟后,是一个单独的男性。那个给唐芥开门的女性则是上午出门的最后一个,大概八点多才出门。 剩下的那户也是个单独出门的男性,则是晚起早归,通过那身灰色制服,可以推测出他似乎在附近的厂里上夜班。 从早上七点,到夜里十一点,隔壁这间屋都没人进出,里面一片寂静。这天下午,唐芥戴着一只耳机在楼道里坐着看视频,忽然听到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小心的伸出半个脑袋,看见那户没人的房子终于被打开了。 从背影看,身形高大,有些轻微发福,驼背很严重,脖子严重前倾,像是被生活扼住了咽喉似的。 “你好!”唐芥在对方关门之前,一个箭步冲上去,堆出满脸笑容,“我是住在你家楼下的,最近新搬来,你家卫生间好像漏水,我来找了你好几次,结果你都不在家——” “啊!抱歉——”那人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一脸的倦意,“我去看看,请稍等。不好意思,这几天公司系统上线,我一直在加班,住在公司宿舍里没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是个程序员,难怪这副模样! “没事没事,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吗?”唐芥笑着询问。 那人虽然疑惑,但是看唐芥纤细的身材,想着也没什么威胁,就开门让他进来了。 卫生间十分干燥,没有任何积水的痕迹。 “这么大的屋子,就你自己住吗?”唐芥见即将露馅,趁着对方因为疲劳,脑子正转过弯来的机会赶忙问道。 “啊,我啊,以前我女朋友也在这里住,大概一个月前,她公司要她出差,所以现在偶尔回来一趟。” “最近一次回来是几号啊?” “最近啊?我想想啊——”这个高大而劳累的男人艰难转动着脑子,似乎在回忆上次与女友见面的情景,“对了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来看漏水的吗?” 见行迹败漏,唐芥尴尬的笑起来,在对方高大身躯的压制下,他只好将原委说出。这位高大的程序员性格倒也算温和,立刻给女友打去电话,还开了外放,让唐芥彻底安心。 到此为止,唐芥自以为是的意外收获落得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这天周日,许秋阳爷爷身体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怕许秋阳一个孩子忙不过来,他就跟着一起去医院帮忙打点。谁知道到了之后才知道,早已经有几个中年妇女在帮忙收拾了。 原来她们都是许秋阳爷爷的儿媳妇,在老爷子住院期间,一直是她们照顾。 大包小包整理完衣物饭盒之类的生活用品后,其中一个女人出去办理医药费报销,另一个则一声不吭坐在一旁,满脸的不情愿。 见病房内的气氛诡异,唐芥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无聊之下,独自走出病房打算去买点水果。 今天来的匆忙,他什么都没准备,本就尴尬。加上刚刚那两个儿媳妇满脸怨怼的神色,让他待在那个病房里更加浑身不自在。 经过医院大厅的时候,他竟然碰到了那天在17栋出租房开门的那个女孩子,她正挽着一个男青年的胳膊,在大厅中央跟一个护士打扮的女孩问着什么。 关键是,那个男青年正是出租房里穿制服上夜班的男子! 难不成?他们住的是同一间房?那么,17栋那层的出租屋内,还有个房间是有问题的! 很快他们似乎问到了地方,开始走扶梯上楼。唐芥隔了几秒,也跟了过去。上了三楼,在楼梯口左转,来到一处有座椅的位置。眼见他们取完号坐下,唐芥才在最后一排拐角处找了个位置坐着。uu看书 w.uukansu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轮到那个夜班男子,他冲着女孩一步三回头,像即将上刑场的犯人似的,走了进去。唐芥抓住机会,走到女孩身边,装作巧合的样子开始套话。 女孩倒是没有多想,反而一副温柔的表情,很亲切的跟唐芥交谈起来。在这期间,唐芥得到了那个关键信息,她跟刚刚那个男人的确是情侣,并且住在一个房间。 而唐芥见到的那对情侣是住在南阳台改建的房间,那个单身男青年则是住在北次卧。而女孩跟她男友住在北阳台,还剩下那间住了人的,则是主卧。 据说也是一对情侣,但是因为主卧里有卫生间,所以不怎么能碰到。 看来,那个主卧里住着的女孩,如今也不能确定是否还活着。但是,如果真的是她,分尸那么大动静,哪怕是主卧里面有单独的卫生间,也是会惊动其他住户的吧?但是那夜却没有人投诉,似乎一切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这样一来,疑点又增加了。不过在这里瞎猜也不是办法,他打算扩大时间范围,接着去蹲点。 往常唐芥一般在7点左右就到了那个楼梯口,一直呆到夜里10点才离开。照这么看来,那人似乎上班很早,回来的却很晚。究竟是什么工作,会有这么长的劳作时间呢? 他脑子里闪过几个可能性,工地工人?医生护士?教师? 还是先通知许攸远吧! 打定主意后,唐芥假装上厕所打算离开。走出这片区域,他回头看了眼上面挂的牌子,竟然是‘泌尿科’。 第6章 殊途同归 “什么?你们已经查到那里了?你现在就在17栋?”唐芥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原来许攸远已经锁定几个送外卖的,其中一个的居住地址正是那间出租屋主卧。 经过调查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叫刘启材,已经租了这个主卧快半年时间。他每天上午11点钟出门送外卖,夜里11点左右回来。 “什么?早上11点出门?”唐芥再次吼出声,原来他每次蹲点的时间范围恰巧是上午10点50撤走去吃午饭,夜里则是10点钟回去睡觉。 “你这样蹲点怎么行?得蹲一整个日夜呀!”许攸远在电话里笑着打趣。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就一个人不用吃喝拉撒啊?” “哈哈哈哈,你看,这就是专业的跟业余的区别——”没等对方说完,唐芥已经挂了电话。 剩下的交给他们‘专业’人士就好了!虽然脑子里这么劝自己放手,但是那双腿却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往那间出租屋所在的地方跑去。 刚到下电梯,就看见一群普通穿着的老年人探头探脑的围在那个出租屋的门口,几个穿警察制服的的年轻人则像尊门神似的守在那里,阻挡着无关人员进入。 很快从屋里走出几个搜查模样的人员,许攸远也在其中,站在最后面,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守门的两个年轻警察散去看热闹的人群后,剩下的都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他们已经将这个屋子里里外外查了个遍,也准备打道回府。唐芥背靠在楼道的墙上,叫住全程皱眉沉思的许攸远。 支开其他人后,许攸远带着唐芥来到大排档,说起这趟调查所获得的成果。洗手间有血液反应,不过刘启材辩解说那是他做菜的时候处理家禽留下的血液。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那名被分尸的女人,正是他前女友——徐灵。 剩下的就看检验结果了。 “啊!完蛋!我差点忘了!”唐芥突然嗷了一嗓子,“许秋阳爷爷今天出院,我要去帮忙的!我这脑子!先走啦——” 丢下已经点了满桌子炒菜的许攸远,唐芥一溜烟消失在街拐角处。 等他赶到医院,病房里空空如也,问过护士才知道,那个病床的老人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他只好又跑去许秋阳的家里,这回他记得了,先在超市里买好水果再上门拜访。 敲开门,迎上许秋阳快翻上天的白眼,他讨好的将水果双手奉上,满脸歉意。许秋阳撇撇嘴,似乎也认清了眼前这个人的本性已经无药可救,只好苦笑着让他进门。 当天晚上,唐芥刚拉上卷闸门,看见旁边的电线杆子边上站了个人,还有一闪一闪的微光。 “怎么抽起烟了?这可不像你。”唐芥指了指许攸远手指中夹着的白色香烟,笑着问道。 “从刀具还有洗手间地板上检测到的血液,的确不是人类的。刘启材不是凶手。”许攸远叹了口气,将剩余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拍了拍手,眼中全是疲惫与无奈。 “但是那女孩的确是他前女友,不是吗?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唐芥招呼眼前这个失意的男人,往大排档走去,当做是白天放他鸽子的赔偿。 “据刘启材本人的说法,他们一个月前就分手了。据说是因为死者嫌弃他工作不够体面,送外卖嘛,又累,说出去可能觉得没面子吧,就分手了。” 两人在黑夜中走着,脑子浮现出那个分手画面。 “那这个刘启材,性格怎么样?”唐芥想起来这个人每天工作将近12个小时,应该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这种人一般自我约束力很强,才能雷打不动的按照自己的计划过日子。 “怎么说呢,很普通。有些内向,或者说不善言辞吧,只能这么形容。一说起那个跟他分手的女孩,他情绪就变得低沉,可以好几个小时不说话。” “那看起来,似乎他还喜欢那个女孩,所以才会这样,不是吗?”唐芥摸着下巴,猜测着。 “可能吧,但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反而可以证明,他有杀人动机。你喜欢的女孩嫌弃你的工作而跟你分手,你才会更恨她吧?” “但是现在没有证据,不是吗?这种猜测没什么意义,需要在事实基础上进行合理的推测。”唐芥逮到机会,将了对方一军,“那这个刘启材,有没有什么头绪?关于他前女友的仇家之类的。” 两人走到大排档,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那些简易桌子边依旧坐满了人。 “关于这点,有些奇怪。”许攸远找了一张靠边的空桌,拉开凳子坐下,“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气,但是他却说不知道。” “难不成,是在包庇某个人?”唐芥也坐下,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 点了几盘烧烤,一打啤酒,目送着服务员远去,许攸远才开始说话。 “现在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刘启材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让同事每天盯着他,只要他敢做出什么奇怪举动,就可以直接抓捕。” 晚上的温度明显降下来,风中带着秋天的寒意。不远处那群穿着短袖撸串的年轻人,似乎跟这坐在拐角里的两人处在不同的季节。 唐芥裹紧了他这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夹克外套,有些感慨的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抗冻,这天气还能穿个短袖乱晃悠,不冷吗?” “是你肾虚吧?虽然有点凉,也不至于还穿个这么厚的外套吧?”许攸远摸了摸唐芥的衣服,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这外套还带夹层的,不热吗?” 看看许攸远,穿着短袖,套着一件蓝色衬衫当外套,恰好能抵御这刚入秋略带寒意的温度。 忽然间,唐芥盯着远处一个灰色的背影出了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拾荒者拎着蛇皮袋在这片大排档中间穿行,捡着地上的塑料瓶。 “那不是?你上次认识的‘大哥’?”许攸远笑着问道。 “他姓林,以前好像是做生意的,然后亏了钱,就这样了。”唐芥喝了一口水,表情淡然。 “不去打个招呼?上次人家可帮了大忙呢。”许攸远问道。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盘子的烧烤走过来,另一只手拎着一打啤酒,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上。指着那个拾荒者怒道:“脏兮兮的天天晃来晃去,最近好多客人都投诉他了,说他一靠近就闻到一股臭味。这还让他们怎么吃啊?简直就是影响我们做生意嘛!” “毕竟他是捡垃圾的,难免有些味道嘛。”许攸远温和的帮忙辩解,虽然那位拾荒者本人可能并不在意他人看法。 “唉,你们是不知道,那股子味道,我一靠近差点都吐了,太难闻了!就好像是屠宰场混杂着垃圾车的味道,又臭又腥气。特别是那双手的,乌漆嘛黑的,像发了酵似的臭!”服务员嫌弃的皱起眉头,夸张的做着表情。uu看书 ww.uukanshu 许攸远看向唐芥,笑着说:“这人说的也太夸张了!” 却发现唐芥全程盯着那个拾荒者,似乎完全没听见刚刚的谈话。 “怎么了?那个‘大哥’有什么问题吗?”许攸远也皱起眉头来,有股臭味顺着风向吹过来,怎么说呢,形容是垃圾车的味道的确很贴切。但是,似乎还混杂着一股腐臭味。 夜深了,拾荒者拖着疲倦的身子缓缓走进那座写着大大‘拆’字的建筑,忽然,他转过来问道:“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惨白的月光照在地面上,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黑暗中,唐芥跟许攸远并排着走出来。面对面对视着,那位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在月光的魔力下,显得十分高大,且可怖,面容隐藏在杂乱的头发下面,隐约只能看见他说话时偶尔露出的大白牙。 “你最近有捡到什么东西吗?”唐芥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奇怪的东西。血腥的那种。” “有啊,你们要看看吗?”拾荒者回答得很干脆,转身进了黑暗的楼里。 月光斜斜的照进屋里,在地上投出一个平行四边形的光影。许攸远掏出手电筒,将唐芥护在身后。两人缓缓登上摇摇欲坠的楼梯,上了二楼。 拾荒者在墙角点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后,是他巨大的影子,像一只怪兽在墙壁里被封印着。 他伸出黑乎乎的手指,示意东西在墙角。 暗淡的光线下,勉强可以辨认出,那是好几只黑色塑料袋堆在一起,发出恶臭难闻的腐烂气味。 第7章 1场空欢 许攸远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碎纸,踩扁了的铝罐,铁制零件等,将手电筒递给唐芥,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橡胶手套,拨开袋子虚掩的开口,眼前赫然是一片白花花的皮肤,还有两只伸得笔直的鸡爪子。 顿时心下失望,掏出来一看,是一只烂了一半的大公鸡。刚打算扔掉,却被唐芥叫住。 “你看,这地方烂的有点不正常!”唐芥指向那鸡肉上有些发焦发黄的皮肤,“怎么像是被腐蚀的啊?” “是吗?不就是腐烂了的鸡肉吗?”许攸远有些怀疑,但是仍旧打电话给派出所里的同事,让叫几个人来调查。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些鸡肉里检测出来盐酸,硫酸,氢氟酸,氢氧化钠等物质的存在。似乎有人在做腐蚀肉体的实验。 据拾荒者回忆,这些鸡肉是在老街那片小区门口的垃圾桶中捡到的,开始他还以为捡到宝,可以开个荤,结果等他打算处理这些鸡肉的时候,才发现气味难闻,完全无法入口,只好放在一旁,当个望菜吃饭的念想。 经过对贩卖这些强酸的卖家,快递点的调查,近期同时购买过这些酸类物品的人,只有一个名为赵学的自由职业者。 警察上门搜查的时候,发现那个屋内聚集着五个年轻人,还有一些录像设备,客厅中摆满了瓶瓶罐罐,似乎正在做什么实验。这群人里面有两个女孩子,吓得当场差点哭出来。 一个领头似的男青年走出来,他就是赵学,是这个团队的负责人。 最终的调查结果是,这是一个自媒体团队,他们近期开了一个专题叫做‘打破那些小说中的谣言!’,是一档科普类节目。 那个强酸腐蚀肉块的实验让他们的视频播放量破百万,所以这次再接再厉,他们又购入了很多绞肉器,剁肉刀等用具,准备尝试经过不同的工具碎尸后,再进行腐蚀的效果,能不能做到无痕迹抛尸。 也算结合时事了,近期的碎尸案闹得人尽皆知,还上了热搜,他们打算蹭一波热度,一举打响知名度。 结果那些危险物品全被没收,并且被警察叔叔们严厉批评教育了一顿。简而言之就是,做这类科普节目是好事,但是需要在专业人士指导下进行,眼下他们这个环境极其不专业,极容易发生危险,所以那些强酸强碱全被带走了。 当然,绞肉机给他们留下了。 这次,又是白忙活一场。许攸远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累得快虚脱。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破案会这么曲折,胜利女神已经远去,再也不会眷顾自己了。 正颓丧间,小徒弟王启朋神神秘秘走过来,拿着几张照片,指着上面说:“师父,你看这些装肉块的袋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啊?虽然都是黑色的——” 那些鸡肉作为证据,已经被带回派出所冷冻。装它们的袋子也都被编好号码收起来了,此时拿出来一对比才发现,这批装鸡肉的袋子有两个尺寸,大小不一。但是,其中较大的那个,跟分尸案的袋子完美匹配上了。 再次去到拍自媒体视频的那群人家里调查,剩余的黑色塑料袋全是小一型号的,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做着碎尸实验,还很完美的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只可惜,百密终有一疏,大小不一的塑料袋出卖了他。 但是这个小区居民众多,想要一户户去调查几户无异于大海捞针,还容易打草惊蛇。于是他们换上便装,开始在小区附近埋伏。 看见拎着大包或者手提袋的人,几个化妆成门卫大哥的警察假借分尸案的由头,要加强进出人员的检查,强行打开他们的背包,袋子进行检查。 有些拎着行李箱打算出差的人更是重点关注对象,被拦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但是很可惜的是,仍旧一无所获。 剩下的尸体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难不成真的已经被强酸腐蚀,经过下水道流进大海中喂鱼虾了? 这天早上,唐芥拉开卷闸门,刚准备开锁,就看见许攸远拎着早餐走过来。两人走进书店内,解决完早饭问题后,开始进入正题。 “也就是说,你们在这里蹲点快三天了,什么都没查出来?”唐芥惊讶于这次案情的胶着状态,也对许攸远青色的胡茬报以同情。 “你不也住在这个小区?那几个拍强酸溶解视频的人就住在你家对面,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啊。这里是你的老巢——” “什么老巢不老巢的!”唐芥出言打断,“这个小区太老了,没有监控,甚至连出口,都有好多个。到处都是漏洞,成年人想钻出去,绝对不是问题。” “那些地方我们同事在看守了,绝对不会放跑任何一个可疑人物。”许攸远一副‘你以为我连这个都考虑不到’的表情,将桌上吃完早餐剩余的垃圾收到脚边的垃圾桶里。 原本很兴奋的以为发现了凶手大致方位,现在许攸远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不过是大小不一的垃圾袋罢了,也许是因为原先买的就剩那么几个,后面又换上新的,所以大小不一致。再说了,谁买垃圾袋还会那么仔细的看大小呢? 为此耗费了巨大的精力,还从其他派出所借了不少同僚过来帮忙。如果这一切不过是巧合,其实真正的凶手并不在这里,岂不是给瑜城派出所丢人吗? 这还是其次,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最终还是无法确定凶手位置,这样也无法给住在这附近的人民群众交代啊! 在这个似乎被时代所抛弃的老城市,住着的大都是被时间忘记的老年人。他们行动迟缓,双目浑浊,只希望可以安安稳稳度过晚年罢了。现在告诉他们,其实他们身边一直藏着一个分尸杀人犯,简直就是人工给老年人制造刺激。 他摸了摸胸前的证明,上面印着警徽,这是他的自豪。不说什么为人民服务的高尚的宣传语,他只希望可以让这一方老百姓可以睡得安稳而已。 忽然间,电话响了,许攸远接起来后脸色就变了。挂断电话后,他盯着唐芥喃喃道:“昌兴河上又发现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骨头和碎肉。” 经过比对,可以确定是来自同一个人。抛尸案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发生,而且这次的碎尸已经被强酸腐蚀过,变得更容易丢弃。 凶手究竟藏在何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巨大的疑团笼罩在这片老城区居民的头顶上,原本晴朗的天气逐渐转阴,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雨。 往常就没什么人光顾的二手书店,此刻只剩下唐芥,和那个胖子小学生——许秋阳。两个人一人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听着雨声看书。 许秋阳抱着西游记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唐芥则拿着一本脂批版红楼梦。 “你知道有一句诗叫‘留得残荷听雨声’吗?”唐芥合上书,转过头问道。 “餐盒?装饭菜的盒子留着听雨声做什么?要洗碗啊?”许秋阳头也不抬的随口胡诌。u看书 .uukanh.o “是残荷!就是开败了的荷花荷叶,留在池塘里,等下雨的时候,雨水打上去就能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 “哦,那跟雨水打在地面上差不多嘛,干嘛非要强调‘残荷’呢?”许秋阳看完一章,终于抬起头来。 “你——”唐芥一时语塞,“你这人就是没有情调,一点不像个小学生,我简直要怀疑你是穿越过来的,实际上你就是个老头子!” “懒得理你,天天脑子里没个正经事。那个分尸案查出来了?”见唐芥摇头,他又翻了个白眼,“没查出来还有心情在这看小说,你就不能为我们这群老的老,小的小出点力吗?早点把那个凶手抓住,好让大家睡个安稳觉啊!” “我看你睡得挺安稳的啊,还有附近那些老太太们,简直像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围在一起讨论杀人犯是谁,比以前可有活力多了!”唐芥一针见血,发现了人类喜欢凑热闹的本质。 “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他们亲人,才会那么兴奋!”许秋阳一副老成的派头,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味,“人啊,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拿那么残忍的案子当饭后谈资,津津乐道,简直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行了行了,许大爷!您老消停一会吧,乖乖看你的书去!” 话音未落,门前的黑暗里出现一把黑色雨伞,伞下的人笑着回答:“我还年轻着呢,可不能叫我大爷!” 原来是许攸远深夜来访,脸上表情轻松,似乎案子有了大进展。 第8章 似有转机 在得知徐灵身份后,警方就对她生前所在公司展开调查。经过多方询问,警方得知,徐灵死亡的那天晚上曾经发短信跟领导请假,说家里有人生病,需要回去照顾。领导不疑有他,爽快的答应了。所以在她消失将近一周的时间里,都没人发现异常。 前天死者生前所在公司的同事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徐灵似乎在前不久因为某个人而跟前男友分手。至于那人究竟是谁,徐灵一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所以那个同事推测,徐灵的新男朋友肯定是公司同事,因为公司明文规定禁止办公室恋爱,所以她才将保密工作执行得如此彻底。 “按照刘启材的说法,他们一个月前分手,而这个新男朋友应该才交往不久,竟然就发生这样的惨案,是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导致的吗?”唐芥靠在桌子边沿,将椅子让给许攸远。 “可能吧,现在正在调查那家公司的所有员工,结果,还真发现了可疑人物。”许攸远坐下后,伸出右手在空中晃了晃,“有五位男士,都住在这片小区,其中有三个单身的,里面就有一个,住在你对面那栋房子里。”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嫌疑人已经锁定到个位数了?”唐芥惊讶的问道,“这还没到三天,你们效率简直跟坐了火箭一样啊!”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个位数了,而是,就锁定在其中某个人身上了。”许攸远笑了,这么多天一来,这是第一次他笑的这么开心,“另外那两个男人已经有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只剩下住在你家对面那个还在调查,不过他嫌疑重大。关键是,他跟那几个拍强酸溶解视频的,还是同一层的邻居!” “可是过了这么多天,还能查出来吗?”许秋阳突然问道,将手里的西游记合上,放到书架上。 “那就要看侦查人员的手段了。现在就等明天的结果,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重大进展。”许攸远呆呆地看向眼前,在黑暗中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虽然看不见,却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夜里,唐芥躺在床上睡不着。白天许攸远发来信息,说嫌疑人有不在场证明。头颅被扔的那几天,他去了外地拜访客户,堪称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而且他家明显经过处理,查不出来任何血液反应。分尸用具可能早就被扔了,现在找不到任何可疑物品。 如今网络发达,怎么处理案发现场好让警方查不出来的方法,只要你需要,肯定一搜一大把。 随着时代的发展,侦查与反侦察手段都在提高,但是有些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只要抓住这些不变的东西,自然能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那么,这次的案件,那个不变的东西是什么呢? 自然是杀人动机。 正如红楼梦中,林黛玉每次生气,总会有个缘由,只是贾宝玉不知道,所以才会觉得奇怪,觉得无法理解。 这个案子也是如此。 从死者前男友的回答中,可以知道他肯定有隐瞒着什么。他是因为什么而去隐瞒?那个突然想起来徐灵生前新交往了男友的同事……突然……想起来? 之前警察找他们问话,问了那么多次,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了?难道是,有人特意去提醒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从床上坐起身,摸到床头的电话,刚准备拨通许攸远的号码,他转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中,他看见对面楼上的阳台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唐芥拉开窗户,刚准备喊,那道黑影从窗台上一个翻身倒了下去,整个人头朝下摔在草坪中。 120救护车刚到,警车紧随其后也驶进了小区。唐芥在这栋楼唯一的出口处守着,没让任何一个人出去。如果真的有凶手,那么这个人一定还在这栋楼里。 坠楼者叫张修,正是那个刚被许攸远锁定为嫌疑人,可能是死者徐灵生前交往对象的人。他住在唐芥所在居民楼,楼层比唐芥要高2层,也就是说,张修住在4楼。幸好楼层不高,下面的草坪经过前一夜雨水的冲刷,变得松软,这才捡回一条命。 现场经过勘查,发现了打斗痕迹。最终,警方展开地毯式搜查,在顶楼的角落里发现准备跳楼自杀的刘启材。 他很干脆的承认推张修下楼的,正是他自己。因为他很确定,杀死徐灵的,就是张修。一个月前,徐灵突然跟他说分手,理由是觉得他送外卖没有未来。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于是他开始偷偷跟踪徐灵。果然,在上下班的路上,被他发现端倪。 这附近住着不少同事,所以徐灵与张修极力避免在外面有任何亲密接触。两人总是一前一后离开小区,先后搭乘同一路(但不是同一辆)公交车。 关键是,他们住在一起。 刘启材这才明白,所谓的好工作,面子问题,不过是她已经厌烦自己的借口罢了。他虽然很爱她,但是也不强求,所以很干脆的放手了。 此后他一如既往拼命工作,想着多赚点钱,就回老家买个房子,离开这座城市。谁知道不久前警察找上门来问询情况,他才知道徐灵已经死了。 这一个月以来,他都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脑子里只有工作,工作,工作。三年多的感情说没就没了,怎么可能不伤心呢?但是人心易变,哪怕破镜重圆也会有裂缝,他不喜欢那样的东西。 他选择用忙碌来麻醉自己,所以连这座小城市里发生了分尸案都不知道。不然,也许他还能早些发现徐灵已经失去联系,从而帮助警方早点发现女尸身份。 眼下,作为第一嫌疑人的张修在医院抢救。警方再次搜查了一遍他的屋子,通过收集到的毛发,跟死者进行dna比对,可以完美的匹配上。 换句话来说,徐灵曾经来过这里。不论是柜子里的女人衣服,鞋柜里的高跟鞋,都充分表明了这里曾经有个女人存在过。 押着刘启材走向警车的时候,唐芥上前问了一句:“是你提醒徐灵的同事,说导致你们分手的,可能是因为有新的男人吗?” “什么同事?”刘启材双眼浑浊,布满血丝。 然后很顺从的坐进警车,全程没有反抗。 次日中午,一个头戴鸭舌帽,穿着快递制服的年轻人抱着一堆快递盒子走进电梯,按了24层的号码,然后静静等待着电梯上行。 叮——到了,他压了压帽子,将脸遮住,然后走进公司大厅,将快递放在前台桌子上,让坐在里面的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签收。 在对方一一检查签字的过程中,他假装不经意似的提起到:“好像最近那个分尸案,就是你们公司的吧?” 声音很低,只有对方可以听见。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儿领导要我们保密呢!”那女孩子一脸惊讶,捏着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听说的咯!听说那个女孩子是因为甩了前男友,被杀害的吧?” “才不是呢!是因为甩了前男友,跟现在那个男的在一起,结果被现在那个男友杀了。那个前男友还为她报仇,把那个现男友推下楼了!”女孩压低声音,说了一段绕口令。 “感情的事儿,uu看书kanh 可真复杂呀!” “可不是!那个现男友还是我们公司的业务人员呢!经常背着大书包在外面跑业务,我们都猜测他肯定是用那个包抛尸的!” “你们公司还配包啊?真人性化——” “才不是呢!因为业务人员要装很多公司的宣传册,还有一些表格文档什么的,所以必须要有东西装着才行。难怪呢,前阵子他背着包手上还提着袋子,那包里肯定装着尸体呢!” 女孩说的好像亲眼看见过似的,一脸的确信无疑。 “听说你们公司有个同事跟警察说,怀疑死掉的那个女孩好像有新男友的,那个人可真厉害啊,等于是间接帮助警方破案了哎!” “嘿嘿嘿——”女孩捂着嘴笑了,“那个人其实就是我啦!因为我跟徐灵,哦,就是死掉的那个女孩,是同事,所以我知道的比较多一点!” “那你记性可真好!这些细节都记得!” “也不是啦!我开始还没想起来,前俩天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跟人闲聊才想起来的。好像徐灵是跟我说过,有个人在追她,当时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毕竟她那个时候有对象嘛!后面跟人闲聊,渐渐感觉这事不对劲,然后才打了110说了这事。”女孩回忆着,眼神飘忽起来。 “唉,在超市也能遇到熟人呀?是你的同事吗?” “不是啦!是在超市里上班的工作人员。”女孩笑了,“我也住在那附近,那里不是有个超市嘛,里面进门的地方有一家卖彩票的,我跟那老板闲聊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第9章 彩票大奖 “那家老板跟你们很熟悉吗?” “对呀!我跟徐灵有时候下班会一起去那个超市买菜,她有时候会去买彩票,所以我们就认识了。听说前不久,那个地方开了一个二等奖呢!好像有好几十万!真羡慕呀!” “二等奖?你还记得大概时间吗?” “好像就在徐灵请假的第二天,我下班路过那边的时候,看见拉横幅了,说什么恭祝二等奖之类的,我才知道的。” 这时饭点过了,那些吃完饭的人们陆续回来上班。女孩冲快递小哥眨眨眼,低声说道:“不能跟你闲聊啦,等会被领导看见就不好了!” 快递小哥也笑了,将签收单收好后,拉低帽檐,快步走了。 直到离开这座楼,他才取下帽子,露出乱糟糟的头发,遮住眉眼,可不是唐芥吗!他熟练地将制服脱下,还给在快递车旁蹲守的真正快递小哥,然后打了个电话。 当天下午,杨田明夹着公文包再次光临这小破书店,感叹道:“你终于买了把椅子!” 然后一屁股坐上去,从包里抽出几张印满字的a4纸递给唐芥,笑道:“我就说最近怎么不找我了,原来是有了新帮手啊!诺——你要的资料!” “哪有什么新帮手?别天天瞎扯淡!”唐芥接过资料就迫不及待的翻看着,嘴里不停,“那是我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人,谁知道他最近调到瑜城来了,我也是才知道。” “哈哈哈,不用跟我解释,我们又不是情侣!”杨田明乐了,忍不住大笑起来,“或者你要是看上我了,记得提前跟我知会一声,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再扯犊子我就揍你了!”说着伸出拳头往对方面前晃悠,结果被杨田明砂锅般大小的拳头瞬间比下去,他只好缩回手,在衣服上尴尬的擦了擦。 “看来这次又被你发现盲点了!说吧,要怎么谢我?”杨田明翘起二郎腿,舒服的躺在椅子上,“每次辛辛苦苦给你找资料,连个‘谢’字都没有——” “谢了!”说完,唐芥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发出去,然后看了眼杨田明,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你可以下线了!哎呦呦呦——” 下一秒他就被对方反手扣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满口求饶。 心里却是想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许攸远教自己两招防身,不说压制杨田明,至少不能再这么丢人的毫无还手之力。 话分两头,此时许攸远接到通知,说张修已经苏醒。他带着王启朋立刻赶到医院,打算展开问话。 病房内,在雪白的墙壁的衬托下,张修的脸色仍旧惨白的像鬼一样。他头上包着一层纱布,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双目无神,嘴巴半张着,茫然的看着四周。 “这是——摔傻了吗?”王启朋看向一旁同样犯难的师父,忍不住问道。 “先看看情况吧!你做好记录。”许攸远走进床边,温和的笑道,“你好,我是瑜城派出所的警察,我叫许攸远,请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张修茫然的看着他,然后笑了,口水顺着嘴角滴到床上,然后尖声叫着:“好玩!好玩!警察抓小偷!” “师父,这可怎么办啊?”王启朋满脸忧愁,眉毛弯成囧字形。 “去找精神科医师来做个鉴定,如果是真的,那也没办法了。” 很快,分尸案嫌疑人跳楼摔傻了的消息被各大媒体知晓,并在电视,报纸上大肆报道。每天在医院门口蹲守的记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竟然假冒医患家属溜进病房偷拍。 因为这事,院方特地将张修换到一间单独的房间,避免打扰到其他病人。 这天深夜,许攸远喝完咖啡觉得肚子不舒服,只好让小徒弟王启朋独自看守在张修病房的门口,自己转身进了厕所。 王启朋在门口坐着,忽然一个护士小姐走过来求助:“那边有个病人腿断了,但是他要上厕所,我一个人扶不动——” 见眼前这个年轻护士急得快哭出来,王启朋看了眼身后的病房,想着这么多天以来也没发生什么事,就答应了。 等他离开后不过2分钟,一个黑影推开门进去,轻轻拍醒熟睡中的张修,笑着问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张修揉揉眼睛,随即拍手笑着喊道:“好!好好好!”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你杀的人,难道你想进精神病院过一辈子吗?”那人冷笑着,靠在病床边上的墙壁上死死盯着张修的双眼。 “风!刮大风咯——” “你知道吗?那张彩票——”他继续说着,“不是徐灵买的。是我骗你的。” 鼓掌的双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拍起来:“票!飘飘!要起飞咯!” “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吗?因为徐灵经常在微信里跟我抱怨,说你不体贴,总是加班到很晚,完全不像追求她的时候那么殷勤。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像恶魔般的低语,一字不落的传进张修的耳中,“所以呀,我知道你们之间关系不好,就给你们加了一把劲。” 说到这里,他笑出声来:“谁知道你这么狠,竟然杀人分尸!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你还记得吗?十二年前,你们是怎么伤害我姐姐的?” 床上的人剧烈抖了一下,原本涣散的双眼一瞬间集中到某个点,接着很快又变成呆滞的模样。 “你们四个人,把她拉进玉米地里,你还记得吗?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那人继续笑着,眼角流出泪水,“我让你说啊!你说啊!” 他揪住张修的衣服,使劲摇晃着! “你们这几个畜生都不得好死!偏偏你还活着!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因为是你引我姐姐进去的!你最该死!” 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小刀从他的袖子里拔出来,刚准备插进眼前这人的胸膛时,从床底下冒出来一个人,举着枪抵住他的头,说:“把刀放下!” 门外哗啦啦一下子涌进来四五个人,包括那个被护士叫去帮忙的年轻警察。 瞬间,他懂了,自己上了别人的套。看着眼前一副痴傻模样的仇人,他举起刀子往对方身上扎去,被身后的警察夺下,自己也被制住,压在白色的床单上。 恨意,就像潮水,很快席卷了他整个人。他为自己没能亲手要了那个禽兽的命而后悔不已。 原来,那天下午,唐芥将自己的猜想告诉许攸远后,两人就计划了这次‘请君入瓮’。u看书ww.ukanshu 埋伏了整整三天,这位‘幕后黑手’才真正现身。 那位小护士也是他的托,给了一小笔钱,骗她说自己是记者,只是进去拍几张照片。当然,这对警方来说,是再明显不过的套路,如此轻易上钩,也不过是为了让计划更快进入下一步。 杨田明拿到的资料显示,那位卖彩票的老板名为周奇,今年24岁。曾经有个大他2岁的姐姐,叫周洁,在12年前遭遇意外,被四个少年欺负致死。最小的那个当时才13岁,因此躲过一劫,没有受到惩罚。那个人就是张修。 经过审讯后才知道,周奇交代了一切。因为张修时常要徐灵去买彩票,因此他们加了好友,时常聊天。经过旁敲侧击,他知道很多有关张修的事情,包括他的性格偏激,做事冲动等等。 他知道张修对彩票很执着,所以才会强制要求徐灵每周要去买三次,每次两张机选号码。所以在他的店开出二等奖的时候,他知道机会来了。 欺骗张修,说徐灵买的彩票中了二等奖,如果他想看证据,有出售记录可以证明。张修一点没怀疑,拎着菜就回去了。 不久后,他通过那个前台女孩得知,徐灵已经请假好几天没去公司,猜到自己的计划应该已经成功。开始以为不过是家暴的程度,比如说动手打了徐灵,两人之间闹得鸡犬不宁等等,他要的就是张修过得不安稳。 谁知道,他竟然杀了人。 当然,他并不惋惜那个女孩子,甚至有些兴奋,因为犯了杀人罪的张修,终于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第10章 在场证明 “所以,是你趁着张修出差,溜进他家抛掉那个人头的是吗?”唐芥站在一旁,轻声问道。 周奇惊讶的抬起头,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会是我?” “刚好那几天,张修出差,你应该也是通过那个前台知道这事了吧。所以你偷偷潜入张修家,发现了徐灵的尸体,不,应该叫‘尸体的残余部分’,你为了让这个案子尽快被查出来,所以冒险将那个人头偷出去,扔在了那片工地上。” “那为什么我要选择扔在那个工地上呢?”周奇笑笑,脸上全是好奇的表情。 “那个工地我打听过了,因为领导克扣工钱,所以暂停了。你以为那里没什么人,所以就算将人头扔在那里也不会很快被发现,这样能形成一个时间差,让张修的不在场证明变得模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周奇苦笑着,“在你们发现那个头颅后,我才知道,那片工地每天晚上都有人值班,毕竟我不是专业的啊,没有提前调查清楚,反而给那个畜生做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现在张修抛弃头颅的不在场证明可以不作数了。”唐芥看向许攸远,“精神科医师怎么说?确定是脑子摔坏了吗?” “这个还在等通知,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判断的事情。”许攸远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几人围坐在张修的床边,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周奇忽然开口问道:“你们现在有证据可以把张修送进去吗?” 病床上的人依旧睁着呆滞的双眼,双手凭空胡乱抓着。 许攸远叹了口气,刚准备回答,被唐芥拉住,抢先一步说:“我们发现的太迟了,张修屋子里可以搜到的证据可谓是微乎其微,所以就算他精神鉴定没问题,我们也不能将他定罪。” 面对目瞪口呆的周奇,许攸远看了眼唐芥,再次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们不会放弃的,只要他犯罪了,肯定会留下痕迹,就算隐藏的再深,也会被找到——” “所以你们根本没办法将他定罪,是吗?”周奇再次问道,眼中平淡如水。 “是。”唐芥平静的回答。 此时的周奇双手已经被拷住,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径直往张修身上撞去。结果刚一靠近病床,就被许攸远拉住。 他叫了一声,王启朋连忙走进来,带周奇走了。现在病房里只剩下唐芥,许攸远,还有在平躺着玩手指的张修。 一个护士走进来怯生生的问道:“请问你们结束了吗?病人需要休息了。” 两人只好退出去,让护士照顾张修休息。 一周后,许攸远拿着一张证明走进病房,叫出坐在病床边上的唐芥,两人来到门口小声交谈起来。 “怎么样?证明怎么说?”唐芥急切地问道。 “唉,说需要转到大医院找专业的医师检查,我们这里太落后了,医生水平不行。”许攸远将报告递过去,重重叹了口气。 “这还要去其他地方找医生啊?多麻烦啊!”唐芥看完报告,抬起头问道。 “谁说不是呢!但是没办法啊,这个检查结果必须要出来,才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看向病床上的张修,双双叹了口气。 夜里,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孤寂。值班护士戴着耳机在看视频,整栋楼房寂静无声。 张修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旁边的床友已经呼呼大睡,发出撼天动地的呼噜声。现在的他已经转到普通病房,看守的警察也撤了。 已经请了外地的精神科医生过来对他进行检查,之后的处置视那个结果而定。 他缓缓闭上空洞的双眼,想入眠,可惜碍于身旁这个恼人的人肉大音响,可以不间断的播放着巨大的鼾声,导致他根本无法入睡。 在梦境边缘挣扎着,他想起那夜的灯光也是这样刺眼,洗手间里的瓷砖,也像这病房地板一样惨白。那具尸体,冒着鲜红的血液,顺着地板缝隙缓缓流淌着。 打开花洒,冰冷的水落在尸体身上,将血渍冲掉。他捡起地上那把尖刀,缓缓刺向尸体的胳膊。坚硬的钢铁滑进肌肉组织里,毫无阻碍。不愧是他花了将近一千买的刀具,果然锋利。 咔哒一声,刀的前进之路受到阻碍,是骨头。找出几件女人的衣服垫在下面,他选了一把更锋利的斩骨刀。这是一把外形像斧头的刀具,只是没有斧头那么厚实的身躯。一刀砍下去,胳膊像一截树枝似的断在一旁。 转向另一边,咔嚓一声,两只胳膊都卸下来了。再来两刀,用水冲干净,放在一旁备用。接下来是这两条腿,修长而白皙,现在看上去依旧十分诱人。 他想起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时常看见这双腿从一条包臀裙下面伸出来,纤细与肉感并存,他动了心,开始追求她。即使他知道当时的她有男朋友。 因为,他需要的仅仅是肉体罢了,所以可以毫不在乎。谁知道,那一夜后,他就迷上了这具肉体,包括这个人。 他以为只要这个女人跟那个男人断干净了,就会完全属于自己。可惜的是,女人总是爱比较的。不过一个月,她竟然开始关注起前男友来,甚至当着自己的面查看前男友的朋友圈。 当然,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出格的举动。 无非是变得爱闹脾气罢了,两人开始吵架,开始冷战。本来在公司是装作互不熟悉的,现在回到家里也延续了这种陌生感。 渐行渐远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两个人每天睡在一起,却背对着背,互不理睬。甚至,连手也不让牵了。 他揉了揉手腕,将锋利的刀锋对准大腿根部,缓缓切下去,然后拿起‘斧子’猛地砍下去,地板发出一声闷响,他赶紧掀开衣服查看,还好,瓷砖毫发无损。 这样卸下来两条腿,又斩了几下,修长的腿变成一节节的。 他捧起那张失去血色的脸,轻轻吻了下去,然后一刀下去,头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下,在马桶边上停住。 明明活着的时候那么爱干净,碰到一点脏东西都要打肥皂洗手,现在死了,连碰到脏兮兮的马桶下面也无法清洗了。 抱起头,他走到水池边上,在起泡网上挤了点洗面奶,打出丰富绵密的泡沫,将整个头放在下面冲洗着。然后拿出来放在一旁。 然后就是重头戏,虽然已经没有头了。这么庞大的身躯,应该怎么处理呢?他犯难了。只好先剁成两截,用大塑料袋包好,塞进冰箱里,其他的在做打算。 第二天早上,他将冻得梆儿硬的两只手臂用塑料袋包好,u看书 ww.ukanshu.o 又裹了几件衣服保温,防止提前化水。第一个选中的地点就是昌兴河,为什么呢?因为前不久昌兴河才发生了溺水案件,所以现在少有人往那边走。趁着早上上班的路上,他见前后无人,顺手将塑料袋扔进河里。 扑通一声,黑色的袋子在水里浮沉两下,然后不再动弹。 第二个地点是城西小学,对面就是他常去办业务的公司,所以他很熟悉这片地区,是没有任何监控的。 趁着扫大街的清洁工还没过来,他快速从包里掏出两截小腿,扔进垃圾桶,然后火速离开。等他从对面的办公楼里出来,看见对面的小学门口挤满了人,还有穿制服的警察穿插其中。 他笑了笑,将背上的书包带子提了提,缓缓离开。 还剩下两只大腿,躯干,以及,那只头颅。最难处理的部分,还在家里的冰箱中。但是奇怪的是,他却毫不害怕,甚至有种奇怪的兴奋感。 为了防止被人追踪,他利用同事的电脑检索‘如何处理尸体而不被警察发现’等问题,简单记下了几个方法。 首先是清理血渍,防止被查出血液反应。他利用经常跑业务的职务之便,收集了不少奇怪的化学液体,将家里可能沾到血液的地方全部擦拭了一遍。 谁知道这时候,公司竟然安排他出差。整整三天,他留了一冰箱的肉块无人看管。他跟客户开会的时候开始担心家里会不会停电,那些肉块会不会发臭引邻居怀疑。终日坐立不安,在工作结束后,他连夜回了家,发现头颅竟然不见了。 第11章 斗智斗勇 看了新闻才知道,在他出差期间,那颗头颅在北城工地被人发现。 他开始焦虑,因为有个隐形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个头颅只是一个警告,他必须快速处理这些肉块。 某天下班回来,他发现隔壁门口的小垃圾桶开始出现被烧灼的发黄发黑的鸡肉,然后他就在网上看见了那个视频,利用强酸腐蚀肉块的实验。 巧合的是,视频里出现的那个人,就是住在他隔壁屋子里的那些个年轻人中的一个。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万一哪天暴露了,还能转移警方注意力。 于是也买了鸡肉回来,按照视频里的做法尝试起来。垃圾袋家里有,所以不用买。 看一百次不如自己亲自做一次来的有感觉,所以利用鸡肉做了一次后,他就掌握了技巧,开始处理那些肉块。 没等那些肉块骨头腐蚀殆尽,警察开始盘查小区进出人员,虽然他们假装自己是小区门卫,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他背着大包被拦下来好几次,当然每次都安全通过,因为那些肉块正在他的塑料桶里慢慢溶解着。 渐渐地,那些检查的人也开始懈怠,只是随便打开你的包看看就算完事。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天早上,他将腐蚀得差不多的肉碎跟骨头收拾好,放在背包底部,上面塞满了宣传册。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心脏怦怦直跳,似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甚至他都想返回家去将背包下面的东西拿出来,他害怕了,缓缓往回退着,这时那个年轻警察抬起头往这边看来,他立刻站住了脚,放空双眼,往门口走去。 打开背包的时候,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将自己的情绪排除在外,变成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然后,通过了检查。 走上河堤,他将塑料袋随手一抛,扔进了河里。本打算换个地方的,可惜条件不允许。就当做是有始有终吧,既然第一次是在这里抛尸,最后一次也应该是这里。 本以为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谁知道被人说漏嘴,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本以为跟徐灵的恋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果竟然被前台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印象中是个矮矮小小的身材,长得不怎么好看,所以虽然同是前台,徐灵受欢迎得多。 虽然警察找上门来,但是那些东西早就被处理干净,被楼下捡垃圾的大妈偷偷收走了。当然,他还是很紧张的,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 警察里里外外查了很久,取了很多样,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能暴露自己的证据。但是眼下都顾不上了,因为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当夜,那人就找上门来,不断质问着徐灵的事情。 当然,承认是不会承认的,谁都不想坐牢。 然后就被推下去了,从阳台上。他只觉得头重脚轻,然后摔在早地上。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很好闻,这点让他晕过去的时候也不觉得太痛苦。 如今,变成这个样子。 直到那个卖彩票的店家自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被人耍得团团转。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周,他只记得那人的姐姐叫周洁,是个很好看的女孩。 那年他才13岁,加入了学校里的一个小帮派。帮派老大让他去骗那个女孩来玉米地,因为老大喜欢那个女孩,想要那个女孩当女朋友。 谁知道女孩不但拒绝了,还狠狠骂了他们几个一顿。那些高年级的男生们一下子就火了,开始对那个女孩动手动脚。 一开始他是不敢上去动手的,但是最终受不住诱惑,在那群人欺负完女孩后,他跟在后面有样学样。 然后那群人又来了一遍,女孩躺在地上不动弹了,他们被抓了。 因为年纪小,他逃过一劫。父母带着他举家搬迁,来到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这让他觉得原来不管你做了什么,还是有机会可以再来过。 如今,却不像从前那样简单,他需要动点脑子才能度过这次的劫难。 混混沌沌中,他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睁眼一看,屋外火光一片,旁边床上的呼噜王歪斜着身子,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浓烟滚滚,他挣扎着起身,推开门往外跑去,一片白色烟雾充斥着走廊,人来人往都在尖叫着。他不断推开众人,通过楼梯连爬带滚逃出这座楼。 喘着粗气,跪倒在水泥地上,他看见眼前出现一双运动鞋,往上看去,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年轻男人正微微笑着看着他。 往四周看去,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围过来,其中一个拿着一副亮闪闪的手铐。 为首的那个走过来笑着问道:“你还装傻吗?” 张修露出一丝苦笑,低着头被旁边一个警察牵走了。 许攸远看着冒着白烟的医院大楼,无奈的笑道:“这次可是大手笔,回头上面要骂死我了。”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大个子,正是睡在张修隔壁床的‘呼噜王’,他捂住口鼻跑过来抱怨道:“老许,下次再有这种活我可不干了,可憋死我了!” “不不不,这次全靠你的演技,不然那家伙可不会这么容易上钩!”许攸远别过头偷笑,从监控里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他歪躺在床上装死的模样,演技堪称影帝级别。 清理完现场,众人才从医院散去。唐芥耸了耸肩,打算回自己的小破书店,却被许攸远拉住,他笑着说:“跟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不想看看审讯吗?” “算了吧,我没什么兴趣!”他摆摆手,自顾自走了。 每次到案件结束的时候,他总是会冒出一丝低落的情绪。过于感性的他其实并不适合接触这些奇奇怪怪的案件,但是每次却都忍不住掺和进去。 也许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吧。路过超市的时候,他走进去,看见原来卖彩票的地方已经空了。走近酒水区,他拎了一瓶干红,打算今夜放纵一下。 回到小破书店,杨田明已经在等着了,巧合的是,他手里也拿着一瓶酒,只是包装精美,看着就很贵罢了。 唐芥去楼上洗了两只杯子下来,两人面对着坐下,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喝起来。 “听说你们布了一个大局,把张修逼出来了,怎么了?这样还不高兴?”杨田明捏着酒杯轻轻转着,“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加入他们小队,现在把自己情绪搞得这么糟糕,何必呢?”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原因,还能一次次被你们带进沟里去?”唐芥躺在老爷椅上,将脚搭在旁边的架子上。 “这次案子还好结局算圆满,你应该看开点,世界上那么多残忍血腥的事件,你要是为了这些伤神,会很短命的。uu看书 .uuanshu ” “就你丫这时候还有心情咒我!”唐芥又倒了一杯酒,放在嘴边细细品尝着,“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看着那些人搞来搞去,搞来搞去,然后还变得一团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这样了。” “你——是不是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杨田明小心翼翼的说着,眼睛却异常雪亮。 “你什么意思?” 装作不解的样子,其实内心比谁都清楚,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关于你,父母车祸的真相,你不想知道吗?”杨田明放下酒杯,盯着唐芥的脸看。 在唐芥刚上初中的时候,父母遭遇横祸,双双死于交通事故。他只好在各家亲戚间来回住着,终于有一天,他舅舅将他接过去,此后再没换过地方。 他的舅舅舅妈没有子女,一直拿他当亲生孩子对待。这些经历虽然让他的少时记忆变得苦甜参半,但是主基调仍旧是模糊而温暖的。 他不愿意纠结于那些早已经被尘封的过去,更喜欢放眼未来。但是话很容易说,决心也很容易下,内心也不那么容易改变。 “想知道,但是又害怕知道。” 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唐芥笑了,似乎心情变得好了一些。这时屋外传来雨点子打在树叶上的动静,两人走到门口往外看去,只能听见雨声,却看不见雨水本身。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吧,身处其中,却看不清远方的路,只能摸索着一步步走下去,也许一辈子都看不见终点,但是只要沿着脚下的土地不断前行,终有一天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第1章 祸源初现 叮铃一声,客人进门的提示音响起,超市的收银员大姐惯性的往门口看去,然后笑了:“好久没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吗?金枪鱼饭团跟牛排三明治吗?” 一个身形削瘦,脸色有些苍白憔悴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疲惫的答道:“今天只要一个原味紫菜饭团就行,最近没什么食欲。” “你爸爸的病还没好转吗?现在怎么样了啊?”收银员关切地问道,从冰柜里取出饭团,“给你加热吧?” “恩恩,麻烦了——”说着,年轻女人叹了口气,“医生说挺危险的,现在还在icu病房住着,唉,谁知道好端端的就从楼梯上摔下来呢。” “毕竟卧床好几年了吧,老人家心里肯定不太舒服,这时候就需要子女的陪伴了。别太担心了,会好起来的!”收银员摆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这时微波炉传来叮——的声音,她转身将饭团取出,放进食品袋中递给面前的面容憔悴的女人。 “唉,希望会好起来吧,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女人接过饭团,泪水在眼中打转。 “那,那个女人,就是你——那个阿姨,最近在医院照顾你爸爸吗?”收银员大姐小心的用着措辞。 “嗯,她一直在照顾我爸爸,其实我挺感谢她的,三年来一直没日没夜照顾我爸爸,现在又变成这样,还好有她,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担心了,好好照顾自己,你爸爸还需要你这个宝贝女儿的支持呢!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谢谢——我得走了,明天见!”年轻女人拎着饭团转身告别,消失在街角处。 收银员大姐趴在柜台上呆呆望着门外,感叹道:“唉,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不如我这好手好脚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又看了看超市里面一排排的货架,叹了口气:“我也想要钱啊!天天守着这么个破超市,有个什么劲儿!” 话分两头,这位身心俱疲的年轻女人拎着早饭,走进一栋大楼。这里是她上班的地方,名义上是一家广告创意设计公司,实际上工作安排十分杂乱,同事有后期兼职编剧的,剪辑兼职摄影师的等等。 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她摸了摸饭团的热度,决定先去接点开水。拿着杯子往水房走去,结果迎面碰上隔壁办公室的新人——好像是叫孙郁雪吧,一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孩。 “嗨!小姐姐!早上好呀!”孙郁雪笑着打招呼。 “早!你天天都来这么早吗?”拨动开水机的水龙头,滚烫的热水哗啦啦流进杯子里,两人很默契的都没有说话,直到水龙头被关上。 “偶尔啦,最近不怎么加班,晚上回去的早,所以早上醒得早——”孙郁雪在旁边的水池里刷着杯子,“对了,你爸爸的病怎么样啦?出院了吗?” “没有呢,看医生安排了。” “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啊,是睡得不好吗?要多注意休息呀!” “唉,最近晚上总是睡不好,老做噩梦,我都不太敢睡觉了——” “那可不行啊,肯定是太焦虑了,不要太担心,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好,肯定会没事的!” 看着孙郁雪坚定的眼神,莫名的感觉低落的心情也随之好转,她微微笑着说:“我也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新云,今天周五,你不是请假吗?”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两人一起回头,发现那是大领导王钟行,他疑惑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下属,“昨天你不是跟我请假了吗?” 吴新云苦笑着回答:“王总,那是补得前天的假条,你忘了吗?” “哦哦,这样啊,那行,你也别太担心了,好好工作,其他的就交给医生吧!”领导大手一挥,自顾自走进办公间。 “新云姐,你这个领导脑子有点迷糊呀!”孙郁雪压低声音笑着,“连你啥时候请假都记不清。” “你啊,知不知道在职场评价领导可是很不成熟的行为!快别说了,走吧。”吴新云点了点这个职场新人的额头,拉着她走了。 这是孙郁雪毕业后的第一份职业,美其名曰‘广告策划助理’,实际上就是给各个部门的同事打杂。不过她倒是乐在其中,接触不同的行业,见识不同的人群,都让她觉得生活充满了挑战性。 不像某个患有重度社交恐惧症的二手书店老板,终日躲在那间小破书店不接触社会。想到唐芥,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自从上次骗他跟着自己回老家,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最近天气逐渐变凉,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准备过冬的衣服。 第一次碰见那人,还是孙郁雪刚步入大学校园的时候。那年冬天,她十分喜欢的学长意外去世,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那个有点奇怪又视财如命的‘校园奇人’。最终案件还是在警方的努力之下顺利解决,但是他们这段孽缘却像是粘了502胶水似的,越缠越紧。 明知道这个不求上进的‘闹市隐居者’绝非自己的良人,可是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乱糟糟的头发,偶尔理发后才会暴露出来的小鹿一样温润的双眼,还有那永远挂在嘴角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孙郁雪加了个人滤镜后的想象罢了。 此时我们的书店老板正架着二郎腿看着新到的漫画书,好不快活!他一向信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宗旨,只要是不感兴趣的事情绝对毫不沾染,所以一向对男女之间的情感之事敬而远之。 除了老家那位舅妈,对他有养育之恩,已经无法从自己的人生中割离开。对其他异性,只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一概淡然处之。 他想起前几天杨田明所说的事,逐渐思绪被打乱,只好合上漫画,盯着书架子上排列整齐的小说发呆。 “你知道吗?也许你父母遭遇的交通事故,是被人故意造成的,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杨田明擎着酒杯,眼中带着急切的神色,跟往常总是镇定自若的他判若两人。 “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唐芥看向他,反而比较冷静。 “只是一种猜想而已,现在没有任何证据。” “那你说说,你的猜想。” “这事情要从二十年前的一起谋杀案说起,u看书ww.ukanshu那家的妻子长期遭受丈夫虐待,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了,动手将丈夫杀死,谎报失踪,直到后来,农村改建,人们才在他家屋后的粪池里发现一具已经烂的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尸体,经过证实,的确是他家男主人。” “这——跟我父母的车祸有什么关系?”一个二十年前的谋杀案,跟十几年前的车祸案,看上去根本毫无关系。也难怪唐芥会疑惑。 “你听我继续说完。”杨田明顿了顿,继续道,“当时那个女主人,也就是杀人凶手,叙述自己作案经过的时候,额外提到了一点,‘好像冥冥之中,老天爷在推着我一步步走下去的。’这是她的原话。据她描述,在她动手杀死丈夫之前的一段时间,接触到很多奇怪的信息。比如说,一刀割破喉咙,死者不会发出喊叫声,不容易被邻居发现。女主人说,自己逛超市的时候,听见两个人谈论隔壁村的新闻,一只老母猪掉进粪坑很久都没人发现。去菜市场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他认识的某个人在家躲债三年,但是欺骗村里人说出去打工了,竟然一直没人发现等等。这些信息凑在一处,让那个可怜的女人萌生了杀人藏尸的想法。” “你是说,那个女人认为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指示,给她提供了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案?”唐芥皱着眉头,想从这件荒诞的案子中理出些头绪。 “咋一听,你肯定会认为这不过是犯罪者的借口,对吧?”杨田明笑了笑,“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接下来查到的事情改变了我的看法。你猜猜,是什么?” 第2章 草灰伏线 “难不成——你还查到其他凶手也这么说了?”唐芥猜测着,眉头皱的更深。 “一共我查到七件,而且仅仅是瑜城这片区域的。凶手供述阶段,都提起过,那些杀人的点子来自于周围人随口讲述的事情,或者她本人的一些经历,集中在一块后,最终形成了一个看上去可以逃避法律制裁的杀人计划。” “但是都被查出来了,不是吗?”唐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是光凭这个,太扯淡了!难道你身边的人都知道你所遭遇的痛苦事情,然后一起给你出主意,让你杀人吗?” 难以置信的一种猜测,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 “问题是,瑜城派出所曾经接过一起报案,就在你父母出事之前一段时间。”杨田明看向唐芥,神情复杂,“当时发生了一起分尸案,警方调查后,发现是由于死者亲哥哥嫉妒死者饭店生意兴隆,在一次争吵后,动手杀了死者。并通过饭店的厨房进行分尸,将死者尸体用袋子包好,藏在冰柜底部。三个月后,偶然一次断电,厨房小工清扫冰柜时才发现已经发臭的头颅。” 迎上唐芥有些迷惑的目光,杨田明接着说:“本来案件调查到此为止,可是派出所接到报案,说是那案子有不对劲的地方。我想你也猜到了吧,报警人就是——” “是我爸爸吧,印象中,他经常去家门口一家饭馆吃饭。也许他跟那个凶手是熟人,所以能接触到第一手资料,是这样吗?”唐芥顺着对方的话语,往下猜测。 “你父亲当时在警局担任文职类工作,接触到了那个案子。加上他认识嫌疑人,私下里就去跟嫌疑人问了很多事情经过。最终,那个所谓的‘老天爷推了一把’,引起了你父亲的注意,他跟局里反应,但是,可惜的是——”杨田明停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 “没人在意这点,是吗?”唐芥垂下眼帘,声音也变得低沉。 “是的,所以你父亲走了普通的报案流程。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猜测,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那些凶案背后真的有人在操控。”杨田明解释着,“只是,有这个疑点。” 虽然他一直强调,这不过是没有证据的猜测,但是从对方的神情语气中可以看出来,杨田明对这个猜测十分自信。唐芥虽然看不懂人心,但是他能看得出别人得意时的兴奋与激动。更何况是杨田明这样一个,不到可以完全确定,绝对不说出全部秘密的人。 如果这一切的背后都有推手,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为他人制造周密的计划,驱动那些心中有怨怼的人通过杀人去解决困境,这样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难道说,这些案子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其中利益纵横,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杀人圈子? 不,不可能!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团体,警方不可能毫无察觉。 难道,他们真的厉害到了,能杀人于无形,将自己隐藏的干干净净,丝毫不会被他人察觉?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吗?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做到了。目前杨田明发现的七个案子,都已告破,凶手们已经伏法,在监狱赎罪。如果真的有幕后推手,那么他们已经达到了杀人于无形的水准。 人,真的会被操控吗?或者说,人的思想,真的会这么容易被人操控吗? 这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也许这七个案子的凶手,恰好是那种喜欢找借口撇清自己责任的性格,所以才会编出这样一个说辞。 这样想着,也许一晚上也不会有个头,唐芥像一只洗过澡的狗儿一样甩甩头,起身将书店锁好,上楼睡觉去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整个瑜城最豪华的地段,瑜城北路新开设的大型商场正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商场内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们满脸都是青春的朝气,笑着走进装修豪华的店铺挑选着衣服,鞋子。楼下卖零食的店铺也是一样的热闹,精致的小点心摆满了货架。女孩们拿着白色的餐盘,黄色的木质夹子,挑选着在货架中静静躺着的各式餐点。 商场不远处就是一栋新盖的小区,栋栋都是三十多层楼的高级住房。在瑜城这个小地方建这种高价住宅楼,自然销量不佳。所以这座小区的入住率很低,黑夜中只零星亮着几盏灯。 其中某一个房间内,正暗着灯。忽然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刺耳的铃声,是某个当红乐团的主打歌。床上躺着的模糊人影动了动,伸手去摸手机,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按下接听键:“喂,怎么了?啊,你说什么?我这就去!” 打开灯,不亮,黑暗中的人影停住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那人影摸索着墙壁,找到门把手,发现门正虚掩着。 一推开,哗啦一声后,空气中亮起一点小火星,瞬间转为熊熊烈火,吞噬了这个开门的人。 “看!妈妈,烟花!”小区里散步的的路边一个小女孩指着远处一点红光,拉着身旁的母亲看。 顺着孩子又短又肉的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一间屋子的阳台正冒出暗红色的火光,浓烟滚滚而出,在那栋楼房的周围聚集,缠卷,形成一朵黑色的云朵棉花糖。 因为这天是周五,虽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这小区附近的马路仍然十分拥堵。20分钟后,消防员的车子才赶到楼下。没过一会,巨大的水流经过红色的管子,从阳台往屋里扫射,逐渐将火势压下。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从人群中冲了过来,大喊着:“我女儿,我女儿还在里面!” 众人皆是一惊。原以为,这屋子里是没有人的。 一夜抢火后,屋内早已狼藉一片,到处是烧焦的木制家具,破碎的玻璃器皿。沙发表面的真皮已经卷起来,露出里面烧得发黑的海绵。经过调查,是天然气泄漏,引发的爆炸,导致了这场火灾。 “死者叫吴新云,她的父亲吴山岳上周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还在医院icu病房休养,那个在哭的女人就是死者继母。”王启朋凑在许攸远耳边,小声说着。 “继母?是他父亲后来娶得老婆吗?那死者亲生母亲呢?” “好像在吴新云小时候就去世了,她父亲一直没有续娶,直到死者上高中后才找的那个女人,叫柳银华,今年才35岁。”说到这里,王启朋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死者还有其他亲人吗?”许攸远摸了摸额头,才享受了几天平静日子,结果转瞬即逝。 “还有个亲哥哥,叫吴林生,但是三年前意外去世了,现在死者也没什么亲戚在这边。” 这时,死者继母正在跟做笔录的年轻警察哭诉:“我这个女儿啊,一直很懂事,谁知道——发生了这件事!她一直很担心她爸爸,最近情绪一直不好,总是跟我说休息不好,睡不着,很焦虑。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自己也成天在医院守着,担心她爸爸出事,唉——” 似乎突如其来的伤痛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只能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才能防止自己倒下去。时不时将手搭在警察小哥的手臂上以稳住身形,u看书 ww.anshu她满眼泪水,哭的梨花带雨。 脸上经过眼泪的洗刷反而显得越发楚楚动人,五官小巧而精致,眼角虽然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爬上丝丝皱纹,但是反而显得这双桃花眼更加妩媚动人。 那初出茅庐的小警察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架势,露出满脸痛苦的神色,并不断向身后老资历的同事老张求救。 老张全名张林国,今年已经54岁,是所里资历最老的警察之一。他笑眯眯的走过来,将那年轻的警员护在身后,让他专心做记录,自己则揽过问话的工作。 经过询问,死者生前由于父亲的病情而心情抑郁,曾经跟朋友抱怨,有过轻生的言语。难道说,这是一起自杀案件? “不!肯定不是!新云小姐姐一直很积极乐观,不会选择自杀的!”隔天是周日,孙郁雪站在二手书店里,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 “可是你自己也说了啊,她心情郁郁寡欢,面容憔悴,还经常把‘想死’挂在嘴边——”唐芥皱着眉头,一脸的无奈。 “女孩子嘛,就是喜欢吐苦水啊,可是往往说过就算了,不会真的选择去自杀的。何况新云姐她特别孝顺,不可能丢下她爸爸不管的。”孙郁雪两颊微微鼓起,气呼呼的样子活像一只气愤的小河豚。 “那警察那边怎么说?起火原因呢?”唐芥换了个角度,他比较相信官方的说法。 “说是天然气泄漏,引发的爆炸。”孙郁雪低下头,声音也小起来,神色悲凄。 “那是什么引起的火灾呢?打火机?还是火柴?查到了吗?” 第3章 疑窦丛生 “这个——还没有,好像在现场没发现任何能起火的东西。” “这就奇怪了!难道说火势太大,把起火装置烧了个干干净净吗?”唐芥摸着下巴沉思起来,见孙郁雪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只好故作轻松,“我只能说,去派出所里跟熟人打听打听,说说你的意见,其他的可不能保证。” “那也行!只要他们不要断定新云姐是自杀就行!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孙郁雪瞪着一双大眼睛,神色坚定。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一拍额头,兴奋地说:“而且啊,我听说,新云姐以前有个大她五岁的哥哥,三年前也意外去世了,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你是说,死者的哥哥三年前也意外去世了?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据说是卧轨自杀,好像是有什么压力吧,承受不住就选择了自杀。”孙郁雪仔细回想着,眼神也飘忽起来。 卧轨自杀?三年前,大概将近三十岁的年纪,会有什么压力呢?工作?女友?还是,其他的什么…… “那个哥哥,有女朋友吗?我的意思是,死之前——”唐芥抬眼问道。 “这个,好像没听说,不过我公司里有个同事,好像是新云姐的邻居,我明天去问问。”孙郁雪答道。 “你先去把能问到的信息都收集一下,我去找老许问问情况。”唐芥顿了顿,“就是那个警察,回头介绍你认识。” “切——我才不想认识警察,感觉会碰到很多危险的事情!”孙郁雪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件事就拜托你咯!回头请你吃饭!” “怎么?现在连报酬都自动消失了?”唐芥苦笑着抱怨,“直接变成一顿饭就打发我了?” “我才知道,你只跟我收钱!哼!”女孩一脸的郁闷,这不仅仅是钱的原因,更多的是,收钱意味着客套,疏远。而她最希望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可以拿自己当做亲密的朋友来看待。 “唉,现在连唯一能骗的人也没有咯!我要彻底沦为义务工作者了!”唐芥摆摆手,一脸认命的表情,躺在了老爷椅上轻轻晃悠起来。 天渐渐凉了,屋外冷风呼啸,天也阴沉了下来,似乎要落雨的样子。这天是周日,街道上不少孩子在晃悠。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拎着两个手抓饼往书店方向走来,见到屋里有个女人,瞬间警觉起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最终停在唐芥那张被头发遮住一小半的脸上。 “诺,你要的饼,没加生菜。”这个男孩叫许秋阳,是唐芥新收的小助理,时常帮他跑跑腿,买买吃食。 “嗨!我叫孙郁雪,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许秋阳。”他大喇喇坐在剩下的那把空椅子上,咬下一口烙的金黄酥脆的饼,“你是唐芥的女朋友吗?” 屋内的两个大人俱是一惊,唐芥更是吓得一跃而起,看看孙郁雪,又看看许秋阳,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纠结要怎么解释这件事。 倒是孙郁雪,捂着嘴笑起来:“不是哦!我们是大学校友。” “哦,”许秋阳也不在意,自顾自吃着,“唐芥,你可以死心了,人家不喜欢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谁激动了?”唐芥似乎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下,“我只是被你吓到了!小小年纪就喜欢瞎说,回头我去跟你爷爷告状去!” “懒得理你!”许秋阳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书店内弥漫着奇怪的空气,半晌没人说话后,孙郁雪干咳一声,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回头请你——哦,不,是请你们两个吃饭啊!bye——” 女孩轻轻挥了挥手,唐芥头也没抬,只是举起手简单回应了一下。女孩见状,从鼻子里哼了一下,装作生气的模样,气鼓鼓的走了。 直到孙郁雪走远,许秋阳才慢悠悠说道:“这个小姐姐好像很喜欢你啊!你不喜欢她吗?长得也挺好看的啊!” “你一个小学生懂什么‘喜欢’,看你的书去吧!”唐芥没有正面回答,假装看书,思绪却乱了。 其实他说许秋阳不懂‘喜欢’,自己何尝懂得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存在吗?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呢?两个不相干的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度过几十年悠悠岁月,还能相濡以沫吗? 这一切看上去实在太过虚幻,还很不切实际。至少,现在的他无法想象自己跟孙郁雪在一起过日子的景象,甚至,他有些害怕那样的生活。 夜里,他给许攸远打去电话,询问案件进展。结果正如孙郁雪预料的那样,警察认为这不过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 “现场没有任何外人侵入的迹象,而且死者生前情绪很糟糕,这些都侧面证明了,死者是有可能选择自杀来摆脱目前痛苦的现状的。”许攸远语气听起来有些疲累,似乎刚结束一场极其耗费体力的战斗。 “那点火装置呢?”唐芥问出这个疑点,“火源是什么?” “这个嘛,虽然对外说暂时没找到任何可疑的点火装置,不过在厨房里有那种点火器,死者厨房的天然气灶似乎有点问题。”许攸远说着,声音逐渐变小,似乎变得不确定起来,“但是,也对不上——” “尸体不在厨房,是吗?”唐芥敏锐的发现对方话里隐藏的信息。 “是的,点火器在厨房,尸体却在卧室里,所以,现在说是没找到起火装置,也没错。” “你们真的要按照自杀结案吗?”唐芥想起杨田明说的那事,忍不住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这个肯定不会随便结案的,我们会仔细调查,直到还原案件全部过程,才会结案,你放心。”许攸远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 挂掉电话,唐芥将书店关上,走到屋外,一阵凉风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虽然还没到冬天,但是这温度却像个要迎合冬天的狗腿子似的提前降下来。他一向不喜欢秋冬,因为冷,他不喜欢穿着厚厚的棉服,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一点都不自在。 但是冬天却是老年人的劫难,他想起老家的舅舅舅妈,心底泛起了一丝忧愁。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等这次的案子结束,不如喊上李若风回去一趟吧。 有了家人,心灵才算有归宿。终日漂泊在外,看似轻松畅快,实际上就是没有根的水,随波逐流罢了。 不过唐芥就更惨了,连随波逐流都算不上,终日困在一个小潭中,见不到广阔的天空与大海,只能面对着眼前这抹偶尔能折射出彩虹的水波,安心度日。 他决定去找杨田明,亲自看看那七起案子的卷宗。 暂且不论这幕后推手是否真实存在过,但是那些杀人案的的确确是发生过的。仅此一项,就值得深入调查,找出暗藏其中最真实的内核。 第二天是周一,傍晚的时候唐芥站在检察院门口等着那位即将成为检察官的老朋友。据说,再过不久,杨田明就可以升职,从助理变成一个真正的检察官。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uu看书 .uuknshu也不枉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的工作。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西装革履的杨田明梳着溜光的大背头走了出来,腋下夹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 大手一挥,两人径直往不远处一家土家菜馆走去。 “看卷宗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现在不是正在查那个天然气爆炸案吗?”杨田明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暗指其中有猫腻。 “孙郁雪找过你了?”唐芥一眼看出对方的意思,懒洋洋的问道。 “对呀,拿小丫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你,我也有点惊讶。她周六就来跟我打听情况了,然后我问了去现场调查的警察朋友,把了解到的情况能说的跟她简单说了。另外——”他故意停住,等唐芥发问,结果对方完全不上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好接着说,“我还问她为什么不去找你,你猜她说什么?” “说我收费太高?她负担不起?”唐芥翻着白眼,似乎对这事提不起兴趣。 “她说,自从陪着她从乡下回来,你态度就变得冷淡起来,她有点不好意思来找你,怕你觉得她烦人——” 原来她这么长时间不来书店,是这个原因吗!唐芥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笑着说:“那她是想得太多了!我一向都这样啊。” “那这个爆炸案,你要去帮忙吗?” “大哥!我既不是警察,又不是侦探,我能查什么啊!我只是偶尔兴趣来了,去现场转悠几圈,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他很无奈,但是解释的话语却十分没有说服力。 第4章 暗中出手 “行吧!可怜的孙妹妹,满心的小鹿乱撞,谁知这下撞上的是老铁,再也开不了花了!”杨田明低声吃吃笑起来,像个猥琐的变态。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唐芥伸出拳头,刚准备晃悠,被对方一把握住,微微一用力,他就疼得大呼小叫起来,连忙认输。 看来,下次真的要跟许攸远请教几招防身术,不然一直被杨田明制住,心里总憋屈着,早晚要气死! “案子的资料回头我给你整一份,不过绝对不能外传啊!”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土菜馆门口,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处空位,见周围人多口杂,不方便说话,只好都住了嘴。 此时,医院某病房内,刷的雪白的墙壁在白炽灯的照射下越发亮眼,病床上躺着一个正戴着呼吸机的老人,从床单下伸出来的半截胳膊瘦的吓人,似乎只剩下一根骨头连着那张薄薄的皮肤。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除了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旁边凳子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人,黑发披肩,从背影看上去,身材十分窈窕。她用手机搜索着新闻,念给床上不能动弹的病人听,似乎是为了帮他打发这漫漫长夜。 “瑜城北路某小区发生爆炸,一人死亡。你知道,死掉的那个人是谁吗?”女人乐呵呵笑了起来,“是你的女儿,吴新云啊!你不知道吧?” 床上的人听见这话,顿时急得浑身颤抖起来,可惜身体不能动弹,只有指尖微微蜷曲,胳膊上的青筋像一条条绿色的蚯蚓似的,从皮肤下面突出来。 “着急了啊?”女人笑得更开心了,“还不是因为你!要死不活的拖累她!你女儿那么年轻,就摊上你这么个父亲,不死还活受罪啊?你说是不是?” “呜——呜呜——”老人嘴里叫唤着,不断喘着粗气。 “你啊,就别折腾了,好好珍惜这剩下的日子吧。”女人起身去拉窗帘,再一回首,这才看清楚面容,却是吴新云的继母,柳银华。 一双桃花般多情的眼里此时充满着恶毒的神情,嘴角的冷笑也在提醒着床上的老人,他已经没有任何指望。 “你可别怪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肯放我一马。当初,只要你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这个家庭,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个样子。所以你是自作自受!这就叫天道好轮回,你活该!”女人压低声音,说得咬牙切齿,一口银牙紧紧咬住下嘴唇,似乎想将眼前的老人撕成碎片。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医生走了进来,简单查看过病人情况后,将柳银华拉到一边嘱咐道:“病人需要静养,可千万不能受刺激。那些——可千万不能说。” “林医生,您放心吧,我一个字都没提。”柳银华作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唉,自从三年前,林生自杀去世,他们吴家就只剩下新云,谁知道她竟然也——唉,这就是命啊!” “林医生,你也别太难过了,新云那孩子就是太温柔了,总是为别人着想,所以才——唉!”说着眼里蓄满泪水,随时准备爆发。 “唉,可怜那孩子!我姐姐走得早,一直没人照顾他们兄妹,多亏了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这个家,现在又——唉!”林医生也落下泪来,从口袋里摸了摸,寻找纸巾,结果掏了个空。 柳银华连忙从旁边的抽纸盒子里拽出几张纸巾递给林医生,泫然欲泣道:“唉,我都没什么,养大这两个孩子我已经很满足了,为了他们兄妹俩,我一直没生孩子,结果到老来,就剩下我一个。还有你姐夫,他现在躺在床上又那个样子。” 两个女人在病房门口小声哭泣着,互相帮忙擦拭眼泪,然后告别。目送林医生渐行渐远的背影,柳银华脸上的悲伤逐渐消失,换上一副冷漠的神色。 转身走进病房内,轻轻带上门,一切做的滴水不漏。越是最后时刻,越需要小心谨慎。她从一开始加入这个家庭的时候,就懂得这个道理。 当年,她毕业三四年,跳槽进了一家房地产企业做前台,遇上了现在的丈夫——吴山岳。十年前的他刚满四十五岁,看上去顶多三十五,远不像现在这么苍老。 那时吴新云刚上高中,为了不影响孩子学业,吴山岳要她当了三年的地下情人。当然,钱给的很足,所以这也没什么可委屈的。 最近几年,她时常问自己,跟丈夫之间究竟有没有爱情,或者说,曾经有没有过爱情?答案是肯定的。 曾经的吴山岳虽然谈不上是个大帅哥,但是好歹五官硬朗,笑容亲切,是个很正直的好男人,加上事业有成,他身边根本不缺女人。 但是自从他妻子去世后十多年来,他一直保持单身,至少,表面上看着是单身。现在女儿也大了,儿子也上大学,不常回来。也许从这时候起,他是真的觉得寂寞了。 成年人的婚姻,往往陪伴比性更重要。柳银华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她看上去干干净净,性格温和,是个很好的伴侣。 于是,他开始主动接近她,给她提供金钱上的帮助。哪个年轻的女孩子不喜欢舒适富足的生活呢?都会喜欢的吧,只是有的人会选择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挣,有的人选择其他途径。 傍上大款后的柳银华依旧过得低调,她很懂得分寸,丝毫没有急躁。最好的东西往往都在最后面,她这样提醒着自己。 所以,在众多竞争者中,她笑到了最后,成功嫁给吴山岳,成为公司新任老板娘。 在吴新云大一寒假回家后,已经木已成舟,看着客厅里大大的结婚照,她只剩下祝福的工作。 那年,是吴林生,也就是吴新云亲生哥哥,第一年参加工作,他选择离家远去。直到两年后,他才重新回到这个家,接受这个年轻女人成为自己的母亲。 作为一位继母,柳银华可谓是无可挑剔。处事低调,记住儿女喜好,一心一意为他们考虑,时常充当着知心大姐的角色,为他们解答人生疑惑。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谁知道,两年后,吴林生自杀了。 这突然间的打击,让本就有些中年发福的吴山岳一病不起,自此瘫痪,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没毕业的吴新云从学校赶回家中时,连哥哥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参加了最后的葬礼。 卧轨自杀,身体被裁成两截,血肉模糊。所以葬礼举行的很草率,亲人们只希望可以尽快让那可怜的孩子入土为安。u看书 ww.ukanshu 说是亲人,其实只是附近的邻居罢了。吴家早就没什么可以联系的亲戚了。 公司,也名存实亡,不久后就倒闭了。 所幸吴山岳私人账户中留有一大笔存款,加上在瑜城中心地段还有几处房产,就算吴山岳自此一命呜呼,她们娘儿俩这一生也可以过得富足又自在。 原本照着这样的剧情发展下去,也许结果也不坏。但是,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吴山岳竟然开始恢复,并且暗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改变,必然会威胁到一部分人的利益。柳银华自认为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全部的精力跟青春,她不敢赌,更何况,这是一个早就知道结果的赌局。 她不愿意失去这一切,但是,已经没有后路了。 一个想法从心底落下种子,慢慢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但是即便如此,离开发结果还有一段距离。她在等待,等着不得不做出改变的那个契机。 终于,那个时刻,在上周一的时候,来临了。 吴山岳有一个相交多年的好友,叫徐明商,是个律师,这些年来一直帮他处理公司上的一切劳务纠纷。 公司虽然倒闭很久,但是徐明商仍旧逢年过节会来看望吴山岳,嘘寒问暖的样子,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热切。 找一个律师上门,会为了什么呢?特地将自己支出去买菜,他们两个人会谈论些什么呢? 柳银华捏紧了挎包的带子,指甲插进肉里也毫无知觉。 第5章 逼不得已 徐明商离开的第二天,吴山岳坐着轮椅从楼梯口滚了下去,当时柳银华正在厨房炒菜,准备晚饭。 还是楼下的邻居老太太带着小孙子出去遛弯,发现了倒在楼道里的吴山岳。那时的他歪斜着脖子抵在墙上,血液从头上渗出来,在地上形成一滩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只剩下眼珠子可以动弹。 经过抢救,勉强捡回一条命。现状就是,需要在重症监护病房依靠那些冷冰冰的医学仪器续命。 在此期间,柳银华一直担心徐明商会过来,也许,遗嘱已经拟好,也许,已经签过字,也许……一切都太迟了。 但是,徐明商一直没来。 她不知道原因,但是知道事情不会就此停止发酵。她还需要再走一步棋。 这一路布满凶险,但是已经不能回头。 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她笑了,笑得眼泪流出来。这一辈子付出的青春与时间,究竟值不值得呢? 自然没有人回答,也没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推开,她赶忙抹抹眼泪,回头看去,是两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 “你们是——”柳银华皱着精致的眉毛,“是谁啊?走错病房了吗?” 其中那个女孩赶忙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叫孙郁雪,是吴新云的同事。这位是我朋友,叫唐芥。” “啊——新云的同事,那你们是来——”柳银华看向床上那个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望新云爸爸的吗?” “是啊,新云走了,我想起来她生前一直担心她爸爸的病情,就想尽一份力,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孙郁雪满眼写满了担忧二字,关切地看着柳银华。 知道缘由后,柳银华暗自松了口气,将凳子移过来请客人坐下,自己则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说起这一切事件的悲惨经过。 听着一长串的悲剧剧情,唐芥有些无聊,顾不得孙郁雪使的眼色,突然起身靠近病人的脸,仔细观察后问道:“你女儿的事情,你知道了?” “恩,看来有人告诉你了,你觉得会是有人故意杀害你女——?” 没等他问完,孙郁雪冲过来将他一把拉开,气冲冲的说道:“叔叔还没康复,不能说这些!” 本应该充当保护者的柳银华却慢了一步,满脸惊恐的神色一闪即逝,换上一副忧伤柔弱的脸,低声指责道:“医生说了,不能让他受刺激,这事我们都瞒着不敢告诉他。希望你们也能保密。” “对不起——”孙郁雪双手合十,满脸的歉意。 她伸出手想拉着身后的冒失鬼唐芥一起道歉,却摸了个空,回头望去,唐芥正跟床上的人四目相对,似乎正在进行脑电波交流。 柳银华赶忙走过去,挡在中间,用满是歉意的语气说:“今天太晚了,医生说他需要好好休息——” “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叔叔,今天真的对不起!”孙郁雪立刻明白对方在下逐客令,再次弯腰道歉。 失去接收对象的唐芥将双眼转移目标,看向柳银华,问道:“最近还有其他人来看过他吗?”伸出食指,示意床上的位置。 “当然有了,邻居啊,朋友啊,总会有一些人过来的。” “你全程都在陪着吗?” “这个——”柳银华愣住,脑子飞速运转,“大——大部分时候陪着,偶尔也有事情出去,不晓得会不会有人趁着那个时候进来。” “这样啊,”唐芥笑了,然后拉着孙郁雪告辞。 沿着楼梯往下走着,一路无言。唐芥全程凝神思考着,脚步越走越快,很快跟体力差的孙郁雪拉开距离。 “喂!你等等我!”小跑了一会,实在没力气的孙郁雪忍不住出声叫起来,“我跑不动了都!你不能慢点吗?” “慢不了!你知道死者的家具体位置吗?我们要立刻过去问问情况,在病房里那个女人有动作之前。”唐芥脚下不停,嘴里飞快的说着。 “你是怀疑那个阿姨是凶手?可是她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啊,自己一个人在病房还掉眼泪,要是装的,那也太敬业了。”孙郁雪强撑着加快脚步,勉强跟上。 “谁知道呢,也许她天生就多愁善感呢。先去跟周边人打探一下再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地址啊?”来到医院门口,唐芥这才停住脚,无奈的回头看向身后气喘吁吁的女孩。 “知——知道,我带你去。”孙郁雪弯着腰大喘气,话都说不连续。 话分两头,再看看许攸远这边的进展。 经过对现场的取证调查,仍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火势凶猛,也许将某些装置彻底烧没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他们调转方向,开始查起吴新云的人际关系来。希望从这方面入手,可以查出些可疑的地方。 这时,法医赵冬送来最新的尸检报告,递给许攸远,说道:“经过初步检查,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这在火灾现场是挺正常的情况。但是很奇怪的是,死者血液里检测出较高的‘1-异丙氨基-3-(1-萘氧基)-2-丙醇盐酸盐’——” 见许攸远眉毛逐渐紧锁,又解释道:“这是一种治疗心律失常,心绞痛还有高血压的药物成分,但是经过检查,死者并没有患这些病的症状。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盯着那份尸检报告,许攸远问道:“这种药物,正常人吃了,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哦,不良反应肯定是有的,比如说嗜睡啊,身体乏力啊,多梦啊之类的——” “会让人产生焦虑的情绪吗?” “是啊,严重的话,可能还会让人产生幻觉呢。不过药物的不良反应还得看个人体质。也不是绝对的。”赵冬笑了笑,解释道。 “这样啊——我知道了。”许攸远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份报告,视线有些空洞,忽然发现赵冬还在等他下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表示歉意,“啊,没事了,可帮了大忙!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赵冬笑了笑,一脸表示理解的表情,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现在已经夜里11点,派出所里空空荡荡的,该下班的早就走了。一片寂静,刚好适合思考案情。 表面看来,这起案件似乎只是普通的自杀案,父亲重病在床,自己因为劳累而逐渐心力交瘁,产生寻死的想法。 加上同事朋友的证词也可以佐证这点,死者生前经常跟身边的朋友抱怨这一切,多次表现出轻生的念头。 爆炸发生的时候,那栋房子里只剩下死者一人,又没找到任何定时起火的装置。这一切看上去相当正常,似乎没有任何疑点。 不,现在有了一个疑点。为什么死者要吃含有那——什么乱七八糟名字的成分的药物呢?她又没有生那些病。对了,可以去查查死者近期有没有购入那什么成分的药物不就可以了! 新一轮调查开始了。 三天后,结果逐渐明朗。幸好含有‘1-异丙氨基-3-(1-萘氧基)-2-丙醇盐酸盐’成分的盐酸普萘洛尔片是处方药,除去不相干的人购买过之外,警方发现,死者的父亲因患有高血压,也曾购入过这种药物,就在爆炸发生前一个月左右。 死者父亲自然不会主动购买药物,毕竟已经瘫痪三年。那么购买者就是,死者继母——柳银华了。 好不容易抓住一条看上去有些可疑的线索,许攸远打算先不惊动其他人,独自展开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刚来到瑜城派出所不久,许攸远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同僚的压力。你表现突出,会有人嫉妒你,你表现懒惰吧,又觉得对不起自己。与其在团队中纠结,不如自己单干。 这天上午,许攸远独自来到医院,敲开单人病房的门,见柳银华正坐着发呆。他轻轻走进去,递上在医院附近买的栗子酥,低声笑道:“这些天辛苦了,这是我刚买的点心,不介意的话——” 柳银华愣了下,赶忙起身接过,满脸歉意的说:“啊,您真客气,请坐。” 床上的人静静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熟睡中。 “要不,我们出去说?”许攸远微微笑着,让人莫名觉得亲切。 点点头,柳银华起身,带着许攸远往外走去,轻轻掩上门的时候,她瞥见床上的那个男人忽然歪过头瞪着自己,眼神中充斥着恨意。 她心里一惊,连带着手上一用力,门发出轰地一声响。 “额,您没事吧?”许攸远刚准备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却被柳银华推到一边,结果匆匆一瞬间,用眼角余光瞄见原本熟睡中的吴山岳似乎醒了,正看着门这边。 两人来到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柳银华率先问道:“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额,这个嘛,”本打算询问吴新云的事情,见此状况,许攸远临时换了问题,“请问您跟吴山岳先生,感情好吗?” “啊?”克制不住惊讶的柳银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我们以前关系挺好的,可是,您为什么要问这个?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问您女儿的事情,对吗?”许攸远再次笑了笑,“当然,各方面都要了解一下嘛,所以今天想跟您了解一下,吴山岳先生的一些情况。” “这个啊,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犹豫着,作出为难的表情,似乎希望问话者知难而退。 “随便什么事情都可以,您随便说说就行。” 听上去似乎很不靠谱,柳银华满腹疑问,但是又不能问,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回忆起来。说起自己毕业后来到房产公司,机缘巧合之下,受到单身多年的老总青睐,逐渐变成恋人,最后结婚的故事。 很像偶像剧里的剧情,只可惜最后朝着悬疑剧的结局发展。 “您二位感情一直很好吗?” “山岳他很绅士,对我一直很好。新云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相处的挺和谐的。” “那——吴林生呢?” 柳银华脸色一变,作出吞咽的动作,似乎有些紧张。 “林——林生也很懂事,只是,三年前他因为意外——离开了我们。” 女人似乎想到了当时的情状,眼中蓄满泪水,即将奔涌而出。 “他是个好孩子,谁知道——会那样——唉!” “您也别太难过了,逝者已矣——”许攸远有些不忍,但是作为警察的直觉告诉他,u看书 w.uuau 这里面有一丝不寻常的东西。 “您跟吴林生关系如何?啊,还请您原谅我的冒犯,因为毕竟,您很年轻,吴林生又是继子,日常生活会不会有些尴尬什么的——” “怎么会呢!”柳银华有些生气,“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我也没打算当他的妈妈,我们就是朋友——” 顿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于激动,她接着补充:“或者是姐弟,我们三个,加上新云,关系一直很好。” 加上——吗? “那您知道,吴林生为什么会选择卧轨自杀吗?” “我——”语气轻微颤抖起来,柳银华从口袋中掏出手帕,轻轻擦着眼泪,“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刚开始工作,帮他爸爸打下手。谁知道突然就——” “是——感情上的压力吗?您觉得会是这样吗?” “不会,不可能!”柳银华下意识的否定,“他——当时没有谈女朋友。如果有的话,他肯定会跟我说的。” “您这么肯定吗?” “我们关系很好,他什么都跟我说。” “我明白了,谢谢您今天的帮助。要是还发现了什么,回头还要来打扰您——” 说着,许攸远起身打算离开。 柳银华忽然问道:“为什么,你都不问新云的事情呢?” “因为,吴新云似乎不是这起案子的主角。” 许攸远笑着答道,看着眼前的女人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惊讶,最后带着一丝惊惧,又恢复如初。 真是复杂的人类啊! 第6章 前尘往事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顶着鸡窝头的青年伸出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快步跨出电梯。 走到右手边尽头,敲开01号屋子的大门,出来一位年轻的女士,一看见青年面容,顿时有些不高兴,皱着眉问道:“怎么又是你?前俩天不是才来过吗?该说的我都说了啊——” “但是还有点疑问,需要跟你再确认一下。”唐芥温和的笑着,尽量缓和对方的警戒心理,“三天前的夜里,我不是跟你问了当时吴山岳掉下楼梯的时候,是什么姿势嘛。你当时说的是,他只有头撞到了,流了很多血,是吗?” “是啊,还有什么可问的?再说了,那个画面我再也不想记起来了。上周二吧,我记得,婆婆趁着晚饭没做好,带着我儿子出门散步。 等电梯的时候转头一看,发现那楼道里躺着个人,吓得孩子发了好几天高烧!” 女人眉头越发紧锁,语气也有些不客气,“我听到婆婆的叫喊声,连忙跑出来看,那场面,太可怕了!那个人的头靠在墙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你懂吗?从上往下,人的头撞上去,然后滑下来的痕迹。我——我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问题就在这里,”唐芥伸出手比划着,“吴山岳当时的姿势,是头抵在墙壁上,然后滑下去的,对吗?” “对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正常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不都是侧着身体的吗?怎么做到头抵着墙壁呢?” “因为他是坐在轮椅上滑下来的啊!”女人语气更加的不耐烦。 可唐芥却毫不在意,继续问道:“你是说,吴山岳全程是坐在轮椅上的?” “对啊!他倒在那里的时候,还半个身子坐在轮椅上呢,只是轮椅也倒了,他的身体就卡在轮椅跟墙壁之间,头才抵上墙壁的。” “然后,你们去扶他了吗?” “没有啊,我哪敢靠近!刚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吴山岳他老婆就从楼上跑下来了,手里还拿着锅铲。然后她让我打电话叫120,她开始扶起吴山岳。” “你们没上去帮忙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想过去帮忙了啊!”女人瞪着眼睛,一脸的气愤,“但是我婆婆被吓得够呛,儿子也一直在哭,加上那个人一直不让我过去帮忙,那我还拼命往里凑做什么?” “‘那个人’是指吴山岳的妻子柳银华吗?” “不是她还有谁?不过那女人也可怜,照顾这么个老公好几年,肯定忙不过来啊!那个点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我要不是有婆婆在,我也忙不过来,我家那个孩子一不留神就跑个没影——” “可是,吴山岳坐在轮椅上,应该好照顾啊,怎么会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注意到呢?” “你哪儿懂啊,女人在厨房的时候,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动静。这很正常。当时警察也来问了情况,最后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啊。”说着拿眼睛斜视唐芥,一脸的不信任,“难道你还认为警察没查出来真相?”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谢谢你的配合!” 刚说完这句,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十分贴切的表达了主人的心情。 不过,这些可影响不到唐芥的情绪,他走到那个楼道口,墙面已经重新粉刷,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从一米多高的位置一直往下。 看来刚刚那人说得没错,当时的确是坐着轮椅摔下来的。可是,按照这个楼梯的坡度,没有中途从椅子上滑下来有点不合常理。 要是能知道那轮椅的样子就好了! “容易啊!不过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还能帮得上忙吗?”许攸远喝了一口冰啤酒,笑了,“你是觉得吴山岳摔下楼的案子有问题吗?” 此时还没到五点,大排档里零星坐着几个人。 “有一个疑点吧,吴山岳摔下来的时候竟然一直坐在轮椅上,那个楼梯我看过了,坡度很陡,我想做个试验看看。” “你该不会想亲自上吧?那很危险的。” “等看到轮椅再说吧。” 吃完饭,两人去了案发现场,仍旧保持着大火过后的模样。墙面焦黑,上面的墙壁被熏得发黄,家具都被烧得只剩下架子,地上散落着一些玻璃碎片。 在客厅的角落里,他们发现了被烧得漆黑的轮椅骨架。 “这么个空架子,你想让我做什么?”唐芥有些泄气,走过去仔细端详起来。 “哎,你看个大概,去网上买个差不多同类型的不就好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得学会灵活运用啊!”许攸远也跟着走过去,拍了拍唐芥的肩膀。 只见唐芥沿着烧得干干净净的轮椅架子,一寸寸摸过去,在原先坐垫的位置停下,喃喃自语道:“这个位置,原先——难道——” 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在轮椅附近的地上摸索起来,不一会,摸到一个烧得黑乎乎的塑料,起身笑道:“果然是这样!” “这是什么?好像是——书包带子上的那玩儿意——”许攸远看着那块塑料,沉思半晌,突然一拍脑袋,问道:“难道——是固定用的那东西?” “我觉得,应该是。只要找到同款轮椅,应该就能很明显看出来。”唐芥笑了,将那小块塑料递给许攸远,“这就靠你了!花钱的事我可不做。” “你小子!还是老样子,当心找不到老婆!”许攸远面露嫌弃的神色,将那塑料揣进口袋里。 “对了,那个柳银华你调查过了吗?我觉得,吴林生卧轨的案子也有问题——”唐芥突然想起来这事,调查一个人的过去,还是通过官方渠道最容易。 “查过了,等会去你书店跟你细说。” 两人又四处转了一圈,没在发现可疑的东西,只好离开,往书店走去。 折腾半天,两人都累得够呛,各自买了一瓶矿泉水,坐在椅子上歇息。好一会,等许攸远平复心情后,才慢慢说起来他查到的东西。 柳银华的过往,跟她在病房里自述的经历相差不大。只是,吴林生自杀的案子,似乎没那么简单。 通过对当事人的朋友和同事的问话得知,吴林生卧轨前的一段时间一直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跟吴新云现在的状况十分类似,但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区别就是,吴新云苦恼的点,是父亲的病。而让吴林生痛苦的原因,则是感情上的问题。 据吴林生的好友兼同事回忆,当时他情绪一直很差,还总是跟父亲吴山岳争吵。似乎是为了感情的事,吴山岳似乎对儿子的女友很不满意,强行给儿子相亲,结果自然是强扭的瓜不甜,不欢而散。 不久后,吴林生就卧轨自杀,吴山岳也因为遭受这个打击而住院。 “照这么看来,极有可能是柳银华谋财害命啊!一周不到的时间里,父亲坠楼,重伤住院中。女儿遭遇爆炸,性命不保。”唐芥听完这一切,忍不住提前下了结论。 “那证据呢?”许攸远无奈的笑笑,又重重叹了口气。 “雁过留毛,只要她真的做过这些事,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uu看书.ukanshu”唐芥似乎信心满满,一扫原先的丧气模样。 “那吴山岳自从生病后,就没什么亲戚朋友往来。他们吴家等于是与世隔绝了,跟那种,城市中的孤岛类似。不过,吴山岳似乎有个律师好友一直在帮他处理一些税务上的事情,可惜最近那人离开瑜城,去外地办事了。虽然已经通过电话联系,不过还得等他回来,再具体询问过后才知道。” “可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柳银华策划的,她孤身一人,可以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吗?”一瞬间,脑中闪过杨田明说过的那个‘幕后推手’,眼下这个案子会不会跟那七起类似呢…… “这一个人要犯罪啊,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不然,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也不会冒险去杀人。等你有了不得不做的理由后,其他的手段跟过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许攸远喝了一口水,慢慢的说着。 “很多时候,由于职业习惯,我们总是会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其实有时候真相就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简单又直接。 但是我们却宁愿相信那个更多深层次解释的,所谓‘人心’的东西,去剖析,去猜测,去为他们的行为找出理由。 甚至追溯到凶手的童年时期。你觉得,一个人想杀另一个人的时候,这些外在因素占的比例真的很大吗?” 沉默,唐芥闭口不言,或许是因为这些话恰好跟他内心的想法背道而驰,甚至有抨击他内心那个猜测的意味。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许攸远看穿,所以他才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第7章 故人故事 两天后,徐明商从外地赶回,立刻马不停蹄来到派出所配合办案。于是,许攸远又得到另一个重要信息。 原来吴山岳最近一个月以来,病情逐渐恢复,麻痹的半边身子也开始恢复知觉,所以想找徐明商,打算将名下的一处房产卖掉,盘个商铺做点小生意。 他以前是个商人,自然懂得坐吃山空的道理。眼下只有女儿吴新云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赚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仅仅够她自己吃穿罢了。 所以吴山岳打算等他可以起来走路的时候,就重上商海,再展身手。谁知道,第二天他就发生意外,摔下楼梯。 “那,照你看来,他会是那种害怕拖累家人,选择自我了断的性格吗?”许攸远看着笔录,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似乎逐渐明朗。 “这个嘛,”徐明商突然笑了一下,“按照吴总那个性格,是绝对不会选择自杀这条路的。怎么说呢,他这个人拼搏意识非常的强烈,绝对不会向生活低头的。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 “那,你是怎么看待这起事件的?” “你是指吴总坠楼,还是新云的爆炸?”徐明商问道。 “都行,你可以都谈谈看法。” “吴总坠楼的话,我觉得可能就是一起意外。至于新云那个,我也说不好-——”徐明商欲言又止,似乎其中有什么隐情。 “不妨直说,我们只会拿来参考,你放心。”许攸远笑着安抚对方情绪,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新云的性格吧,我觉得跟他父亲很像,很有拼搏精神。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是一点不比男人差。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不会选择自杀,这肯定也是个意外,要么,就是——” “精心安排的谋杀案?”许攸远见他再次停顿,轻轻帮他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徐明商似乎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够道义,脸上露出些歉意的表情,眉头皱起来,脸颊也微微发红。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们只会拿来参考,一切都讲究证据。”许攸远起身跟对方握手,结束了这次问话。 在徐明商打算离开的时候,许攸远突然问了一句:“不过,徐先生,你是律师,也会兼职帮客户处理房产吗?” 似乎没料到对方突然间的问话,徐明商明显愣住了,然后笑道:“我跟吴总也是朋友,偶尔帮朋友打理一些私事,也是有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许攸远意味深长的笑了,“改天要是还想到什么事情,还请随时联系我。” 送走徐明商,许攸远松了一口气。仔细翻看笔录,才发现这当律师的就是不一样,讲话有条理自然不在话下。 另外,对警方的问题似乎都了然于胸,需要回答的内容也已经在脑子里排练过一遍,几乎不用思考,张口就能回答的出来。还让你找不出丝毫矛盾的地方。 这样的话,这些内容的可信度,就低了,需要重新找第三方确认。可是,这起事件里,似乎最缺乏的,就是直接牵涉其中的第三方。 吴山岳生病三年,曾经的房产公司已经倒闭,生意伙伴也很少有往来。至于亲人,早就没有了。只剩下周边邻居,似乎还算的上亲切,但那毕竟是没有利益往来的外人。 对吴山岳名下的房产进行调查后发现,除了发生火灾的那套房子在吴新云的名下,其他几处资产全是挂在吴山岳自己名下的。而柳银华名下没有任何资产。 眼下那几处房产都由徐明商管理,每月租金都会打进柳银华的账户里,用作家中日常开销。 “那这柳银华付出这么多年的青春,什么都没得到吗?”唐芥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许攸远,连忙将椅子拖过来,请对方坐下。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这么多年,柳银华也算生活无忧。” “就是免费保姆了呗!难怪怨气那么大!” “不过哟,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许攸远卖了个关子,看着唐芥,微微笑起来,“你猜猜看,有关房产的。” “房产?难道说——以前是有一些资产,挂在柳银华名下的?” “猜对了!不过,后来突然改了,全转移到吴山岳自己名下了。你猜,是什么时候改的?” “不会是——三年前吧?” “正是!就在吴林生卧轨前不久,吴山岳突然将所有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 许攸远说完这句,就不再继续,忙着低头喝水。这一路骑车过来,消耗了太多体力,他需要缓缓。 哗啦一声,门外停靠的自行车似乎被人撞倒了。许攸远连忙起身出去查看,发现一个年轻女孩正弯腰捂着脚指头,露出满脸痛苦的表情。 “啊,抱歉,这是我的车子,撞到你了吗?” “没事没事,刚刚没看见这车子,我还以为这破书店没人来呢!”女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神清澈明亮,一瞬间让许攸远的心脏漏跳了一下。 “谁说我这个书店是破书店了?”唐芥也跟着走出来,“再说了,这车子都不动弹,你都能撞上去,我也是真佩服你!” “唐芥,你还想不想要信息了?还这样说我?”女孩气鼓鼓的走过来,将一个精致的笔记本摔在唐芥怀里,自顾自走进书店坐下揉脚。 翻开笔记,发现里面详细记载了这几日女孩四处奔波的战果,唐芥笑笑,迎上许攸远疑惑的目光,介绍道:“这个是我大学校友,叫孙郁雪。那个吴新云是她朋友,所以她也在关注这个案子。” 然后走进书店里,冲孙郁雪笑道:“诺,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警察,许攸远。” 两人相互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这么厚的笔记,你不如直接说说重点算了。”唐芥将那个本子翻得哗哗直响,似乎打算用一下江湖失传已久的‘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技法,结果以失败而告终。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孙郁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似乎有些不习惯这书店还有其他人在场,“就是,有一个传闻,也不知道真假——” 见她说的谨慎,唐芥看了眼许攸远,两人立刻集中精神,催促孙郁雪继续。 “我以前听新云姐说,她有个闺蜜,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关系特别好。我就去跟那人打探情况,结果那个闺蜜小姐姐跟我说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但是她也不确定,所以——” “别卖关子,继续说!”唐芥催促道。 “那个小姐姐以前好像对新云姐的哥哥有好感,还曾经追求过他。但是很可惜,被拒绝了。当时拒绝她的理由就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就这个?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吴新云的哥哥叫吴林生,当年卧轨自杀之前,貌似因为女友的事情跟他父亲争吵,不久后就去卧轨了。”唐芥露出嫌弃的表情,“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信息呢!你也太落伍了!” 听见唐芥对自己的成果不不屑一顾,孙郁雪忍不住有些委屈,低声道:“我又不是警察,能查出那么多东西。再说了,uu看书ww.uukansu.co这么多天我也很努力了!” 顿时书店内气氛变得微妙。唐芥也没料到自己普通的玩笑话竟然惹得孙郁雪难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这时候,孙郁雪就该跳起来反驳自己了,谁知道今天,她竟然转了性子,变得柔弱起来。 还是稍微年长一些的许攸远懂得看空气。笑着打趣道:“唉,唐芥这小子就是口无遮拦,他不是指责你的意思,就是嘴碎,你别太在意。” “我知道,但是——”孙郁雪声音越来越低,“知道归知道,还是会难过啊——” 导致后面一句话,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额,那——还有其他重要的内容吗?你这几天调查的——”唐芥干咳一声,希望通过转移话题可以缓解对方低落的心情,结果却适得其反,孙郁雪抿起嘴唇,哼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 好不容易被许攸远缓和的气氛立刻降到冰点,气得他忍不住白了一眼唐芥,暗示他别再多说话,以免把事情变得更糟。 接收到信息的唐芥使了个眼色,作出闭嘴的手势,坐在那不说话了。 谁知道这时孙郁雪主动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 这个‘没什么’,是指没得到其他有用消息,还是指今晚书店发生的这起莫名其妙的事情没什么。 唐芥在内心发问,嘴上很乖巧的闭的严严实实。 “那个小姐姐还说了一句,这个,她不敢确定。”孙郁雪继续说着,“她好像看见新云姐的哥哥,跟他妈妈一起逛街——然后,还进了——宾馆。” 第8章 平地惊雷 “什么??” 唐芥跟许攸远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吓得孙郁雪一惊,半个身子都朝后仰着。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这个事情了呢。”孙郁雪有些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 “那个——那个闺蜜的联系方式,你给我一下。”许攸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情有些乱。 此时的唐芥也好不到哪里去,怔怔的看着前方,喃喃低语着什么,旁人也听不清。 “那,其他的也没什么了,我就先走了——”孙郁雪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却被唐芥一把抓住。 “你,感觉那个闺蜜说的,是真的吗?”唐芥急切地问道。 “我感觉,那个小姐姐挺真诚的。”孙郁雪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懂了,那这一切都能串得起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老许,你去查吧,后面我就帮不上忙了。” 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唐芥躺在老爷椅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许攸远看了眼孙郁雪,笑道:“走吧,他过会就自己好了。” “可是,他那样真的不要紧吗?”孙郁雪担忧的看着唐芥,又看看许攸远。 “没事的,他一直就这样,走吧。” 等书店只剩下唐芥一人的时候,他才幽幽叹了口气,今晚,注定又是不眠之夜。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参与进来。 旺盛的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的。 就好比看小说,也许你会将自己代入主角,也许会将自己代入某些精彩的配角,随着小说中剧情的发展,去体验别样人生。但是唐芥不同,他会将自己代入反派角色,甚至会主动为那些反派角色构建完整的故事情节,丰富他们的人生。然后,将自己变得郁闷无比。 往往反派角色,都是悲剧人物。 他们中的大部分,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更没有开挂般的人生。命运留给他们的,也许只剩下对生活的无奈与妥协,以及经历无数次失望后的爆发。 在唐芥的印象中,从小到大,他碰见的这些人里面,没有所谓的好人、坏人,只有一个个面容模糊的普通人。也许其中有些人手段低劣,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但是只要不对他人造成伤害,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并且,如果碰见的都是纯粹的恶人,倒也不必这样烦恼了。因为对恶人,可以直接借用法律将其制裁,而不需要耗费其他精力。但是面对普通人作恶,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好界定。似乎在黑白之间,混杂着一小片灰色的阴影。 可悲的是,唐芥碰到的,似乎一直都是这个区域的事件。 他呆坐在老爷椅上,脑中来回转着这些年来遭遇的奇怪事件,情绪越来越低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人生价值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见唐芥一脸惊讶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怎么?忘了我了?” 是上次写信过来求助的女孩,听说,她好像叫‘阿丙’。 “你怎么来了?”唐芥悲伤的情绪被打断,短暂的瞬间消失在脑后,“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呢。” “嗯——对哦,上次忘了介绍了。你可以叫我阿丙,甲乙丙丁的丙。”女孩笑着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我刚刚路过一家新开的面馆,看他家馄饨做得好好吃的样子,就买了一份。结果谁知道他家新店开张,买一送一,多给我做了一份。我又吃不完,想起你就住在这附近,就过来了。怎么样?一起吃吧!” 免费送上门的饭可不能不吃,唐芥一向喜欢不要钱的食物。 打开塑料盖子,顿时一股掺杂着肉汤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食欲大动。两人也不再说话,各自吃起来。 “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叫阿丙的女孩子咬着筷子,轻声问道。 闻言,唐芥筷子一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那些恼人的思绪一鼓作气,从大脑中的垃圾箱中钻出来,瞬间像病毒似的充满了整颗脑袋。 他不知道,不知道人生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究竟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有人说孩子是父母的爱的结晶,也有人说孩子不过是冲动后的产物,那么对于孩子来说,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该感谢父母给予自己新的生命,还是痛恨父母将自己带到这个充满着苦难的世界呢?不,世界也许并不时时充满苦难,而是身处其中的自己,总是在经历着那些所谓的苦楚。 老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为什么要为了那十之一二的如意,而经历这段人生呢?要么为名,要么为利,或者为了其他追求。总是不满足,有了一,就会想二三。 如此孜孜不倦,追求着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其中的意义是什么? 答不出来,也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唐芥如实回答,剩下的馄饨也吃不下去,只好草草喝了几口汤,以作结束。 “哈哈,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好像情绪变差了——”阿丙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嗯——这样吧,我带你去去一个地方,作为补偿,怎么样?” “去哪里?”唐芥提起一丝兴趣,看向面前的女孩。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吃的话,我们就动身吧。”阿丙将桌上的饭盒收拾了,用袋子装好,率先走出屋外,将垃圾扔进马路边上的绿色垃圾桶里。 唐芥关灯锁门,收拾完一切后,转头发现阿丙正站在路灯下笑着跟他招手。 一刹那间,他原本阴沉的内心似乎被温暖了一些。 夜晚有些凉了,几缕寒风吹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又轻轻将它们放下,如此重复着,像是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做游戏一般,不断推着落叶前进。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要么看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要么就看着前方空旷无人的马路。 绕了几个黑乎乎的小巷子,忽然眼前一亮。在一片璀璨的霓虹灯光的照耀下,远处的湖心喷出一簇簇彩色的水柱,四散的水花溅起一阵阵水波,发出巨大的声响。 面前这个湖大名叫‘请圣湖’,这里的喷泉一般逢年过节才会开启,没想到近期迎来一年一度的美食节,这才破例开了。 眼看着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唐芥的心情也随之一振,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笑容。 旁边的女孩阿丙偶尔回头,见唐芥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也跟着笑起来:“这地方不错吧?我有时候心烦,就喜欢坐在这湖边,看着远处的大楼发呆,吹吹风,心情就好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唐芥看向湖对面的热闹街市,似乎跟这边的老街是两个世界。 “偶尔吧,我不太喜欢出门。u看书 .uuhu 不过呢,唯有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不是吗?”在彩色灯光的映射下,女孩的眼睛里似乎也带上了光芒。 两人在湖边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静静感受着晚风的吹拂。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想得太多又有何用?无非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罢了。 “你上次问我,那厕所里的小人像,是不是真的,你还想知道答案吗?”阿丙看着远处湖心的小岛,又转头看着唐芥,突然问道。 “如果你愿意说,我也不拒绝听。”唐芥笑笑,感觉距离收到那封信似乎已经过了很久,记忆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 “其实,那些故事里,我隐藏了一些信息。”阿丙低着头,露出苦涩的笑容,“其实,杨舟芹早就跟我说了那些事。但是当时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直没跟人说这事。后来,她跳楼死了之后,我更害怕了。这事压在心底,变成不敢跟人说。” “那个红色小人像,是你画的吗?”唐芥看着眼前的女孩,轻声问道。 “是的,我发现很多人喜欢在厕所的门上写东西,我一时兴起,就画了那副画。”阿丙强撑着笑容,看向天空,“我很后悔,当时没有揭发那个人。但是我也能理解当时的自己,有太多的顾虑。” “不用苛责自己,都过去了。” “我知道,但是知道跟做到是两回事。”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做不到,却想着安慰你。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就好,放空脑子,将一切都暂时性忘记。 第9章 冰山之下 没有证据的线索都只是推测。那位吴新云的闺蜜爆料的继母与儿子共赴宾馆的信息,由于年代久远,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其真伪,而成为无用之物。 但这确实也为破案而忙翻天的众人提供了一个思路,只要这条线索是真的,那就肯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派出所的同事倾巢而出,四处收集线索,大本营只留下几个值班人员,当然,是轮流的。这天恰巧轮到许攸远师徒俩留守,竟然过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徐明商。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柳银华跟王林生的事,但是我想提醒你们的是,如果这根本就是空穴来风的假消息,你们会毁了柳银华的未来!” 这天,徐明商仍旧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三七分,打着溜光的发胶,一副成功人士装扮。 “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所以询问的时候都比较隐含。”许攸远微微笑着解释。 “你直接跟从前在吴家房产公司上班的员工打听,他旧日的老板娘跟少东家有没有暧昧,这还叫隐含?”徐明商气得脸色红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虾,脖子上青筋暴起。 “那也没办法啊,为了破案,只能广撒网了。对于这事我们也很无奈——”这话倒是真的,而非客套。当时,许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个方案的人,可惜人微言轻。 对柳银华连续问话超过十个小时,她依旧不为所动,思路清晰。坚持认为是别人看错了,那相约着进宾馆的并不是自己跟继子王林生。 没办法,只能将她放回去。为了增加她的心理压力,众人决定从她身边人开始渗入,从外到内,逐渐分崩瓦解她的心理防线。 但是许攸远担心的是,万一这并不是事实,这种询问方式给柳银华带去的伤害只怕是余生都无法治愈的。 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些东西是必须要牺牲掉的。 果然,才问了不过五六个人,流言就像洪水一般席卷了整个小城。 那么,在这种时候上门兴师问罪的徐明商,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想到这里,许攸远上前一步,直视对方气得发红的双眼,轻轻笑了笑:“那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柳银华打抱不平吗?” “我——我自然是有原因才过来。为她打抱不平?我可没那么有正义感。”徐明商将腋下的公务包往上提了提,继续说起来,“只是,作为一个人,我不忍心你们这样败坏一个可怜女人的名声,所以干脆过来将我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也就是说,上次你有所隐瞒咯?”王启朋插嘴道,被许攸远瞪了一下,只好缩了缩脖子,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是你们没问我罢了,我可不是故意不说,一时想不起来而已。”徐明商昂着头,一脸的硬气。 “那这边坐,咱们慢慢说。”许攸远让开路,请徐明商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请问徐先生今天过来,是想到了什么呢?” “吴总将房产全都转到自己名下的事情已经跟你们说了,但是其中的原因,上次忘了说了。”徐明商眼神有些闪烁,也不直视坐在对面的许攸远,而是盯着一旁堆得高高的文件夹,“三年前,吴林生出事之前,有一天吴总突然找到我,说想改遗嘱,把名下资产全部留给女儿。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因为毕竟林生比新云还大三岁,又是儿子,哪有将所有财产留给女儿却不给儿子的。” “然后呢?吴山岳解释了吗?” “没有,但是当时他看起来很生气。后来,我听其他朋友说起,好像是因为儿子找的女友让吴总不满意,所以生气。一家子血亲,哪有什么隔夜仇,我想着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更何况,那时候吴总身体看上去很硬朗,根本不需要立遗嘱。谁知道,没过一阵子,林生就出事了——” “所以现在那遗嘱还是要将所有遗产给吴新云吗?” “是的,但是现在新云已经死了,如果吴总真的——那么,那些钱就是柳银华的。他们吴家已经没什么亲戚了。” “那,原先的遗嘱里面是怎么写的?” “啊?你是问最开始那个遗嘱吗?”见许攸远点头,他继续道,“最开始那个遗嘱里面写的,是给女儿留下两处房产,财产的35%,剩下的都是吴林生的。” “一点没留给柳银华吗?” “以前那些房产有一些是借用柳银华的名义买的,但是——”徐明商停住,眼睛乱转,双手也紧张的握紧了。 “但是三年前的某天,吴山岳让你把那些资产全部转移了,换到自己名下,是吗?”许攸远停下做笔录的手,用笔轻轻点着桌面。 听见这话,徐明商立刻睁大双眼,将惊讶写在脸上:“你们——原来都查到了!是这样的,在吴总要改遗嘱后不久,他就让我帮他处理了那些房产。” “有关吴林生的那个女朋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似乎大家都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女朋友’到底是谁。”许攸远皱着眉头,合上自己的小本子,重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眼睛里像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潭水。 “重点就是这里,”徐明商重新抖擞精神,坐直了身体,“我认识那个女孩子,叫李有月,她现在也在瑜城,只是,她已经结婚了,所以,我拜托你们去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伤害人家现在的家庭。” “这个你放心,我们一定注意。”许攸远平静的回答,很好的掩饰了自己内心的狂喜。 送走徐明商后,王启朋已经悄悄查到李有月现在的工作地址以及家庭位置,这回,他们依旧打算独自调查。 丢下王启朋驻守大本营,许攸远悄悄跑了出去。来到两条街外的二手书店,见唐芥将椅子搬到门口,正翘着二郎腿在晒太阳。 “你一来,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唐芥将书盖在脸上,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好几天没见了吧,怎么样?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吧?”许攸远也将椅子搬到门口,满脸微笑。 “本来好好的,一看见你就不好了,你赶紧离开我这小书店,以后五米范围内不准靠近。”唐芥懒洋洋的说着,似乎快睡着了似的。 “那好吧,本来我们查到了吴林生有一个可疑女友,叫李有月的,还想喊上你去看看情况呢,既然你没兴趣——” “李有月?不是柳银华吗?”一下子蹦起来,唐芥看着笑嘻嘻的许攸远,一脸的不可置信。 “所以说是‘可疑女友’嘛,事实到底如何,还得再去调查啊。” 站着思考了一小会,唐芥还是乖乖上钩,跟着许攸远去了李有月上班的地方。 到了那栋写字楼下面,唐芥才知道为什么这趟调查之旅必须喊上自己。因为许攸远不想通过官方的由头去查访,所以必须有圈外人才能做到。 当然,怎么展开调查就要靠唐芥的手段。他看着打算当甩手掌柜的许攸远,顿时胸口冒出一股气来,一双拳头也克制不住的颤抖着,分分钟想落在对方身上。 反观许攸远,一副轻松的派头,穿着淡蓝色运动外套,里面套着灰色卫衣,很像时下流行的年轻人的潮流穿法。明明年轻一些的唐芥看上去就窝囊的多,青色的夹克外套洗的有些发白,里面穿着深蓝色薄款毛衣,活像一个已经对生活失去激情的老头子。 不过,唐芥很快就想出一个注意,此时刚好是下午茶时间,可以假借外卖送奶茶的由头,将李有月骗下楼。为了让谎言显得更加逼真,他特地指使许攸远买了三杯奶茶,拎在手上站在写字楼正门前等候。 没过一会,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女人从楼里走出来,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唐芥拎着奶茶走过去问道:“请问是李小姐吗?是你定的奶茶。” 看着面前这个头发略长,遮住眉眼的青年,她明显有些不信任,观察片刻后才开口:“我想你们打错电话了,我今天没定奶茶。” “我知道,这奶茶是免费的。”许攸远从后方走上前,出示了证件,“李小姐,有点事情想跟你私下里确认一下,所以我们并没有直接上去找你。” 看到那证件上的警徽,李有月明显紧张起来,再次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低声说道:“现在不行,等晚上下班吧,六点半,你们在拐角那家咖啡屋等我。” “如果你不到场,明天可就是通过你领导来找你问话了。”许攸远依旧笑的很温和,眼神里却有种威慑的意味。 “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李有月说完,就急匆匆进楼去了。 两个小时后,李有月背着小挎包,来到这家咖啡馆,四处张望着,却没找到约定的人。许攸远一直注意着门口,此时见目标人物到了,连忙起身向她招手。原来为了方便谈话,他们选了一个角落里的桌子坐着等候。 三人坐定,唐芥单刀直入,开口问道:“你是吴林生的那个‘女友’吗?三年前的。” “三年前,我的确跟他交往过,在他意外离世之前,我们也没分手。”李有月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林生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他太善良,所以容易被人欺骗!” “欺骗?被谁欺骗了?”许攸远白了唐芥一眼,抢过话语权。 “他不肯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烦恼。在他生前那段时间,他的情绪焦虑到极点,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想帮助他,可是他却不愿意跟我敞开心扉。直到那天夜里,我因为加班,很晚才回家。但是他不在屋里,茶几上留下一张纸,写着‘我已经无法忍受这个世界了’。我一下子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报了警。” “然后,你们就在铁轨上发现吴林生了?”许攸远问道。 “没有,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们四处找了一夜,桥上,湖中,甚至那些高楼的屋顶上,但是一无所获。直到天亮,警方接到报案,说铁轨那边发现一具尸体。我们去了之后,一眼就——”李有月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滴在皮质包包上。 “根据那封遗书,警方断定这是一起自杀案件,是吗?”这回是唐芥发问。 “不仅仅是遗书,他们根据那夜火车经过的记录,查到沾有血迹的火车经过那个区域的时间,对比了他出小区的时间,发现他应该是步行,直接去的铁轨附近。”没等李有月回答,许攸远先解释起来。 “当时警方给的解释就是,林生应该是打定注意自杀的。从小区门口,到那片铁轨,时间完全对的上。加上这一路上的监控里也能看见林生的确是走过去的,一路上也没有可疑人物跟踪的迹象,所以最后定为自杀。”李有月擦擦眼泪,补充道。 “吴林生死前一直跟你住在一起吗?”唐芥再次发问。 “不是,在他出意外前一个月,我们才正式住在一起。之前他一直住在家里。”李有月回忆道。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些绯闻,有关吴林生的——”谈到这个话题,唐芥也有些支吾。 “我有些朋友最近接到警方的问话,他们也跟我说起了这事,说是警方怀疑,林生的女友是他继母,是吗?因为以前我跟林生在一起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我才是林生的女朋友。uu看书 ww.ukahu” “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们的情侣关系没有公开呢?”许攸远接过话题。 “主要是林生,他说他爸爸比较严厉,但是他会不同意,所以跟我说,等他回去跟他父亲沟通好之后,再公开——但是没多久,就听说他爸爸大发雷霆,跟他吵架。具体吵架的内容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就是对我这个‘女朋友’不满意。” 许攸远看向唐芥,两人都疑惑了。如果吴山岳跟吴林生的争吵,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那么,为什么要将柳银华名下的房子收回来呢?柳银华在这起事件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那吴林生怎么跟你解释这事呢?”唐芥继续追问。 “他说不是因为我才吵起来的,一直安慰我,让我别多心。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不希望我难过,所以才这么说——”李有月再次涌出眼泪,“他对我真好,可是——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可是,你是怎么感觉得到,吴林生被人欺骗了呢?”许攸远翻着小本子上的记录,疑惑了。 “因为,有一次半夜,我突然被吵醒,发现林生不在床上,同时客厅传来争吵的声音。我就偷偷靠在门上听,发现林生一直在说什么,‘你还想怎么样?我该给的都给你了!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你能不能放过我?’然后就哭起来了,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林生流眼泪,刚想出去问他,就听见他又说起来‘你去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吧,我已经不在乎了!’之类的,之后又争吵了几句,我没听清。” 第10章 水中乾坤 “事后,吴林生跟你解释了这件事吗?”许攸远继续在本子上写好关键信息点,抬头问道。 “没有,我装作没听见,躺床上装睡了。”李有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起来,“因为见他哭了,我不想增加他的压力,打算等过几天再问。但是没过几天,就发生了卧轨的事——一切都迟了。” “照你这么说,那起电话听着像是有人在威胁吴林生,你有什么头绪吗?”唐芥摸着下巴,猜测着。 “我不知道,不过,林生去世前一直有写博客的习惯,上面记载了很多内容。我只知道账号,但是没有密码,所以看不到。” “那个账号,你还记得吗?”两人同时问道。 “死了也不会忘记,那博客名字叫‘天自逍遥水自流’,但是设置了权限,其他人看不见里面写的内容。” 送别李有月后,许攸远骑着自行车赶回派出所,将这个消息跟上面反馈,请求帮助。唐芥则慢悠悠走回书店,继续看小说。 将近夜里八点钟的时候,杨田明风风火火上门了,将一沓文件递给唐芥,笑道:“你要的资料,不过可得保管好,这些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都是告破的案子了,哪还这么机密?你当我是傻子啊?”唐芥一脸鄙视,接过文件仔细翻看着。 “就算已经结案,这些也是机密。”杨田明坐下,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也翻起来。 忽然间,唐芥从身后架子上抽出一张瑜城地图,拿出铅笔在地图上做上标记。杨田明也站起来,凑过去往地图上看,逐渐那双眼睛睁成了大大的‘○’形。 从地图上看,这七起案件分布在两大块区域,十年前发生的四起虽然位置并不集中,但是能明显看出来,大都分布在北城那片。十年后发生的这三起则集中分布在城西郊区。 “这——是流窜作案啊!”杨田明看着地图,喃喃自语,“二十年内,他们换了作案区域,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真正的凶手搬家了。你看,这几年城西那边发展的也比较迅速,大楼也盖了不少——”唐芥猜测着。 “又或者是,换工作了,凶手原本在城北那边上班,然后跳槽去了城西那边。”杨田明重新坐下,也跟着一起推测原因。 “照这么看来,这个‘幕后黑手’,应该活动范围受到一定限制,不能在整个瑜城范围内作案。要么就是,身体不好,不能四处跑。要么就是他还在工作,不能总是请假去其他地方。”唐芥凝神想着,“不过,也不一定,这七起案件只是你所发现的。也许还有其他没被察觉的案子也是他干的,我们没办法确定。”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他现在活动范围就在城西这片,你看最后一起案子,发生在四年前。”杨田明拿过那沓资料,翻到最后面指给唐芥,“前面十年都没换地方,可见这个人是不轻易挪动地方的。” “也对,就算有其他案件发生在其他区域,也许是因为假期,或者出差,也说不准。总之,现在城西这片是重点关注对象!” 看着唐芥兴奋的样子,杨田明也轻轻笑起来。他喜欢看着别人激情燃烧的样子,自己则喜欢藏在幕后,甘愿当个默默无闻的点火人。 联系起最近那起爆炸案,杨田明忽然反应过来,问道:“爆炸案发生的地点,是在瑜城北路那边吧?” “是啊,在北城那边,又不在城西。”唐芥有些疑惑,猛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吴山岳住的那家医院,在——” “瑜城医科大学的第一附属医院!在城西!”杨田明叫起来,拿着地图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难道——难道——”唐芥激动的口齿不清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依旧断断续续的说着,“如果,凶手真的是柳银华,也许,也许她也受到了那幕后黑手的影响,你说,会不会是这样?” “我不敢做这个推测,目前没有证据。”杨田明谨慎的表达意见。 “等,等我明天去跟许攸远打听看看,也许他那边会有新的进展。”唐芥双手逐渐握拳,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有团火在燃烧。 第二天一早,唐芥拎着早饭在派出所旁边的花坛台子上坐着,一遍啃着饼一边等许攸远上班。 这是他在瑜城扎根以来,第一次这么勤快。 早晨的阳光还没出现,此时的空气里带着点寒冷,来来往往晨练的老人家们穿着单薄的衣衫,充满激情的绕着马路用小碎步跑着,时不时看向这个奇怪的青年。 唐芥很怕冷,他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暖和的姜黄色毛衣,外面套着那件有些褪色的军绿色夹克,搭配的倒也有种奇怪的和谐。 吃完手里的杂粮饼,他掏出纸巾擦擦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水杯,里面装着半瓶白开水。 喝了一口漱漱嘴,将水吐进花坛里。忽然身后传来说话声:“随地吐痰可不道德,要罚款五十!” 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是谁,唐芥将杯子盖好塞回口袋里,冷笑道:“你乱说话我可是要告你毁谤哦!” “我有证据啊!”许攸远指了指旁边路灯上的监控,“你看,它能拍下你吐口水的视频。” “我是漱口好不好?顺带着浇浇花,我在做好事。”唐芥皱眉狡辩起来。 “那这个监控清晰度可能不够,最多只能看出来你吐得口水量比较大。” “大早上的,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人?” 唐芥刚吃完早饭,不想继续这个让人反胃的话题,只好率先投降,直接奔入主题:“那个博客,你们破解密码了吗?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我们又不是黑客,啥破解密码啊!跟上面反应了,在走正常流程,估计得等一阵子才能拿到那博客里面的内容。”许攸远笑了,一脸无奈。 “那得多久啊?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没办法啊,走正当途径就是会繁琐一点,但是不会很久的,放心!” “可是——我,总感觉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唐芥有些着急,差点将跟杨田明的那些推测说出来。 “现在还能出什么事?柳银华也在我们控制范围内,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许攸远拍拍面前这个青年的肩膀,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好吧,那我等你消息。” 无奈,唐芥只能先打道回府,再看后面还能做些什么。 一路上,他都低着头,u看书w.uuashu 有些消沉的样子。忽然间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至,在他面前猛地停住,吓得他往后一跳三尺高。 “哈哈哈哈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那戴着黑色头盔的车主发出闷闷的笑容,将头盔摘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圆圆的脸庞,两只小狗似的眼睛,不是徐恒康又是谁! 一个娇小的女孩从他身后露出半张脸,挂着甜甜的笑容,是林晓月。看样子她似乎恢复得很好,已经完全从上次那个打击中缓过来。 徐恒康将摩托车停在一旁,拉着林晓月走过来笑着说道:“这大早上的,你在这垂头丧气做什么呢?” “我乐意!爱在哪里垂头丧气就在哪里丧气,关你屁事!”唐芥嘴上不饶人,狠狠反击回去。 “哈哈,那你得找个偏僻的地方,这大马路上的,太不安全了!”徐恒康一如既往的心大,又看了眼身旁的女友,继续道,“我跟晓月打算去‘请圣湖’那边逛街,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怎么?你这小摩托车还能再带一个人?”唐芥斜着眼睛,鄙视的看着面前这个撒狗粮的好友。 “哎呀,你自己打车不就好了!”徐恒康依旧笑的没心没肺。 “算了算了,你们玩去吧,我还有事呢!” 见好友这么久了,还是老样子,唐芥有些无奈。见林晓月一直在旁边微微笑着,满脸温柔。他倒是有些安心,比起几个月前的情绪崩溃,现在他们两个可以好好过日子,已经非常不易。 只要你肯放开,那以前的一切都可以算作过眼云烟。 第11章 私自出手 “那我们先走啦!回头找你喝酒!”徐恒康哈哈一笑,刚准备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凑过来,“前俩天孙郁雪突然找我,要我帮她破解一个博客的密码,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你说什么?”唐芥大惊,“那个博客名字是不是叫什么‘天自逍遥水自流’?” “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逍遥自流的。” “那你帮她破解了吗?” “我哪有那本事啊!”徐恒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不过我认识一个大佬,可以破解人博客的,介绍给孙郁雪了。不过那人要价应该不低。” “我知道了!我先走了,这下真的有事了!回头再聊!” 说着头也不回就跑了,边跑边掏出手机。 这时,林晓月才拽了拽徐恒康的衣袖,笑着问道:“他这么着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的,他本事大着呢!”徐恒康温柔的笑笑,“走,带你去‘请圣湖’看喷泉。” 两人相视一笑,戴好头盔,往前奔腾而去。 再说回唐芥这头,他打了三四个电话,结果都是无人接听。无奈之下只能先回书店,将上次孙郁雪送来的笔记本重新翻了一遍,在吴新云闺蜜的篇章,上面赫然写着有关吴林生博客的相关内容。 真是笨啊!唐芥懊悔不已。按理说,那个闺蜜喜欢吴林生,知道他有博客也不奇怪。这么重要的信息上次孙郁雪竟然什么都没提!他有些急躁,甚至开始责怪起孙郁雪来。 恍惚间,他脑中闪过孙郁雪那时有些悲伤的面容,顿时心情复杂,他心里知道,这一切其实都应该怪自己,过于苛责孙郁雪,让她难过。 一想到这些天孙郁雪仍不放弃,默默独自调查着案件,心里就不是滋味。 唉!他躺在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也是,这些天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心情纠结着,反倒容易入睡。 梦里,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一直在哭泣,旁边站着一只黑色野兽似的人物,伸着尖尖的爪子冲那女人挥舞个不停。这时从天而降一个王子打扮的男性,举起长剑将怪兽赶走,牵起女人的手。 谁知画面一转,那位王子已经躺在冰棺中,胸口上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那个漂亮女人仍旧在一旁哭泣,旁边放着一把装匕首的套子。 叮铃铃——刺耳的铃声猛地响起,吓得唐芥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喂——”模模糊糊接起来,才发现是孙郁雪,“那个,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博客的事情,你那边破解了密码吗?” 他放缓声调,不希望再次惹对方伤心。 半个小时后,孙郁雪从出租车上下来,带着打包的晚饭走进书店。 “那个,博客——”唐芥有些不自然的站起来,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你放心,已经破解了。而且都打印出来了。”见对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孙郁雪忍住想笑的冲动,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先吃饭吧,等会吃完再说。” “哦——好!”唐芥很听话的帮忙拆包装,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吃了顿晚饭。 回想起来,他们两人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吃饭聊天了。每次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件才会见面,每次见面聊的都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内容,似乎很久都没有认真看过对方的面孔。她偷偷看向唐芥,发现他好像瘦了一些,下巴比以前更尖了一点。 也不知道他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毕竟这家书店并不能赚钱,加上唐芥本人也没打算好好经营,能保持不亏本就很不容易了。 她想起上次父亲说的话,心里涌上一丝甜蜜。父亲曾说,让她将唐芥带回家去继承家族企业。虽然她知道唐芥肯定不愿意,但是这也侧面说明父亲对唐芥的肯定。 这样胡思乱想中,晚饭时间结束了。 “博客里面写的内容都在这里了。我简单看了几页,但是——算了,你自己看过就知道了。”孙郁雪从背包里拿出一叠夹好的a4纸递给唐芥,然后从书架上挑了一本秦文君写的《女生贾梅全传》,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时间静静的流淌,很快,唐芥看完了所有打印的博客内容,也知道了这一切的内情。一切都能串联起来,形成闭环,但是现在还缺最重要的东西。 杀人手法! 那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究竟是怎么点火的? 证据肯定还在现场!唐芥给许攸远打去电话,说明现状。在承受了许攸远一顿臭骂后,他也得到了对方的许可,可以再去现场调查一次。 此时那栋遭受火灾的房子已经没人看守,只是门口还拉着黄色警戒线。两人拿着钥匙打开门进去,屋内一片黑暗,电线被大火烧坏了,屋子的照明设备都无法使用。 打开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筒,两人带上手套,在屋子里仔细翻找着。 拉开被水冲到角落里的木质椅子,上面已经被火烤焦了。下面只有一些黑色灰迹,此外空无一物。 死者尸体据说是在次卧被发现的,唐芥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烧焦的床单呈现出黑灰色,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书籍、小物件撒了一地。 他翻着桌上剩余的纸张,上面的内容一片模糊,墨迹被水洇开,字迹已然看不清。往后门口方向退了几步,想看清楚整间卧室的布置,忽然脚下传来‘咔嚓’的声音。 唐芥弯下腰,捏起那发出声音的东西——是一小块玻璃碎片。 这块玻璃一侧的表面被火熏得漆黑,另一面因为朝向地面的缘故,而依旧光亮。唐芥擦掉那些黑灰,对着手电筒仔细看去,发现玻璃中心位置有一条暗黄色印记。 “这——是什么?”他端详着这块奇怪的玻璃,然后又在地上寻找其他碎片,不一会就收集了一小堆。 这些碎片大都只有一面粘上黑灰,但是有几块玻璃的表面都有一小块暗黄色的痕迹。简单拼凑过才发现,这堆玻璃以前似乎是个杯子。带有盖子的玻璃杯。 将这些玻璃碎片放在一旁,唐芥来到客厅绕着餐桌仔细查看着。餐盘中放着几个棱形玻璃杯,有的掉在地上变成一摊玻璃碎片。 捡起这些碎片仔细看起来,发现一件怪事。 “怎么会——这样呢?”唐芥自言自语起来,捏着那块玻璃发起呆。 “主卧也没发现什么东西,你那边怎么样?找到什么了吗?”孙郁雪从主卧走出来,拿手电筒照向唐芥的脸。 “别闹,眼睛要瞎了。”唐芥伸手遮住眼睛,“主卧什么都没有吗?” “有一个,你看!”孙郁雪递过来两本书,封面已经烧得卷起来,“一本是‘女性情感’什么的,后面看不清了,还有一本是‘土方三十六计’,好像是介绍什么民间神奇药方的吧——” 唐芥接过书,直接摊在桌子上看起来。孙郁雪也走过去帮他照明,一边盯着那些碎玻璃看起来。uu看书 ww.uukanshu “这些玻璃应该是救火的时候被那些水柱冲到地上摔碎的吧?表面都没怎么烧黑,而且你看这桌子上的还有一些浅浅的杯子底座留下的痕迹,可见着火的时候,这杯子是留在桌子上的。”孙郁雪说完这一番推论,立刻看向唐芥,似乎在等着他的评价。 “行啊!观察力这么强!不去当警察可惜了!”唐芥笑着随口敷衍,“那你说说,既然这桌子上已经准备了水杯,为什么吴新云的房间里还有其他的玻璃杯碎片呢?” “什么?新云姐的屋子里还有玻璃杯?”孙郁雪也惊讶了,“嗯——或者是,她把自己的杯子拿到卧室用嘛,防止晚上口渴还要出门倒水呀!这样也很正常。” “杯子形状不同呢!这些是普通的广口玻璃杯,她卧室里的是带把手跟盖子的玻璃杯。”唐芥头也不抬,仔细看着那两本书。 “这样的话,也许这些桌子上放的玻璃杯是拿来招呼客人的,其实他们自己用的是单独买的的杯子。女生嘛,肯定喜欢一些比较可爱的东西啊,我家就有好几个玻璃杯,看见喜欢的就买了,很正常呀!” “她房间里的也是没有花样的普通玻璃杯。”唐芥抬起头,冲孙郁雪笑了笑。 刹那间,在手电筒暗淡的光照下,孙郁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立刻扑通扑通飞速跳起来,脸上也火烧烧的。还好现在光线不好,对方察觉不到。 忽然间,唐芥那本在不断翻书的手停住不动了,另一只手里的手电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知道了!我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了!” 第12章 定时装置 警方将现场重新搜查一遍后,将现场的碎片跟其他有关物件全部带回调查。很快,检验结果出来,跟唐芥预想的类似。 这天上午,唐芥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病房,见柳银华正在帮吴山岳擦拭身体,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决定,要由自己来让这件事有个结局。 这是许攸远特地为他开的‘后门’,让他提前一个小时去病房,再过一会,警方就会到了。 “你是——新云的同事?”柳银华面露疑惑的神色,“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啊?什么?我现在有点忙,可以等一会吗?”柳银华看着床上赤裸着上身的丈夫,有些抱歉,“要不,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一边帮他擦身体,一边回答你。我怕时间久了他会冻感冒——” “当然,你请便。”唐芥也不客气,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我想,你是在吴林生找了女朋友后,开始想动手除掉他们一家人的吧?” “什么?”柳银华停住正在拧水的动作,惊讶的看着唐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吴林生的博客里都写了,你们之间的事情。在你跟吴山岳在一起之前,他就喜欢你了,在博客里写了很多情书,都是关于你的。我想,是因为他那时候刚上大学,寒暑假回来后,常去他爸爸的公司的缘故吧。” “这——跟我有什么——”柳银华嘴唇微微发抖,双手也克制不住似的颤动着。 “他在他父亲之前,就喜欢你。谁知道后来,你变成他的继母。这份感情被压在心底,他装作是因为反对父亲的婚姻才离家,实际上,是因为害怕看见你。 但是后来,他以为自己看开了,加上父亲的公司需要打理,他只好回到这个家。结果这份压抑的感情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烧越烈。你们,越界了。” 柳银华扶着墙壁,才稳住身体。她轻轻坐在床边,喘着粗气,肩膀抖得厉害,似乎这屋里的空气已经降到冰点。 “事后,吴林生很后悔,他觉得对不起他父亲,于是他开始疏远你。不久后,他新找了一个女友,并打算跟那个女孩结婚。这件事彻底激怒了你,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吴山岳也发现了你们之间的猫腻,于是动手修改遗嘱,并将所有的财产都转到自己名下。我说的,对吗?” 面对唐芥的询问,柳银华一言不发。 “吴林生那夜突然离家,是因为你说想跟他远走高飞,对吗?他在卧轨前一天的博客中详细写着,你跟他说想抛下这一切,跟他父亲离婚,然后重新组建家庭。他信了,留下的那封信原本是想跟女友分手用的。结果变成了遗书。” “不,不是这样的——”柳银华低着头,小声反驳着。 “那真相是什么呢?你威胁他,如果不跟你一起离开,就去告发你们之间的事情,是吗?”唐芥加重语气,直直看着对方。 “不,不,我没想这样,我只是,不想失去他——”柳银华捂着脸哭起来。 “不管是意外,还是蓄意杀人,反正,吴林生卧轨了。结果,这件事带来一个意外,就是吴山岳病倒了。于是你又有了希望,觉得只要他死了,也许还能分到吴家的财产。但是老天爷又跟你开了玩笑——” 说到这里,唐芥停住了,似乎等着对方继续,但是很遗憾,柳银华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只好继续道:“一个月前,吴山岳竟然开始恢复,并叫了律师上门。你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做些什么,但是隐隐觉得不安。于是,在律师走后的第二天,你将吴山岳绑在轮椅上,从楼上推了下去。” “不,我没有——”柳银华否认。 “轮椅上自带固定装置,那条带子本是为了防止坐轮椅的人摔倒而设计的,结果被你用来让人送命。”唐芥自顾自说着,完全不管对方的辩解,“结果吴山岳竟然命大到这样摔下去都死不了,但是这也给你提供了希望,就是独占这些财产。于是,吴新云也成了你的目标——” “你胡说!你有证据吗?”柳银华大声喊着。 “你很聪明,能从‘土方三十六计’里得到灵感。”唐芥缓缓说着,注意到柳银华脸色大变,恐惧的变了形。 “你——你胡说,我没有!” 呜呜——床上的人挣扎着,似乎想站起来,可惜失败了,他只能不断转动着眼珠子,来回看向分别坐在病床两侧的人。 “吴山岳,你别太激动了,案子还没到最后呢。”唐芥冷声说着,“现场找到的玻璃碎片,拼在一起后,发现是个带盖子的玻璃杯。但是奇怪的是,杯子内侧有熏黄的痕迹。” “现场那么大火,这很正常吧——”柳银华依旧辩解着。 “当然,但是你忽略了现代侦查科技的厉害。一个玻璃杯是在火灾之前碎的,还是在火灾之后碎的,很容易就能区分。客厅的那些玻璃杯是因为救火时的水柱太猛,被冲到地上摔碎了,但是,次卧里的玻璃杯则不是,那是一开始就碎在那里的。”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火灾之前碎掉的玻璃一开始就在地上,大火燃烧后留下的痕迹,覆盖在玻璃上,所以只有一面被熏黑,另一面则不受影响。另外,地上因为有这些玻璃的覆盖,会保留着原本没熏黑的样子。那么,为什么这些玻璃朝下的那侧会有被熏黄的痕迹呢?” “我——我怎么知道——” “因为,那杯子本身,就已经被火烧过。” “你什么意思?”柳银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质问面前这个奇怪的青年。 “古人的生活智慧,被你拿来杀人,这倒不知道算是发扬光大,还是让老祖宗蒙羞了。”唐芥看了床上躺着的人一眼,继续说着,“警方已经查到你的购买记录,现在店里的监控录像都能保存一个月左右,你准备的很急,不然这次肯定查不到你的证据。” “什么?什么证据?” “先不说那个,还有开关的事儿,你事先就将屋内的电源总闸关了,对吧?所以这屋子一开始就是没电的。你原本以为,这场大火会烧坏那些电源线,但是很奇怪的是,只有总闸掉下来,其他的分闸一个没掉。” “总闸——分闸——”柳银华彻底呆了,重新坐下,浑身软了下来。 “要是现场起火,烧到电源线导致短路跳闸的话,分闸也是会跳的。”唐芥简单解释了一下,继续说回杯子,“你购买硫磺、松香还有樟脑的记录,已经被警方查到了。那个碎掉的玻璃杯,也是你在案发前一天去超市买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火折子——你做的是一个简易的起火装置,因为太过就地取材,导致我们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想,你将火折子做好后,装在玻璃杯里,形成一个简易的隔绝空气装置。将盖严实的杯子放在那门的顶上,又或者是通过其他方式,导致一开门那杯子就会掉在地上。又关掉屋子的电源开关,这样的话,吴新云半夜起来根本看不清屋内的情景。所以,她只要一打开门,那杯子掉下来,一瞬间的火花,点燃了早就被你打开的天然气。” 唐芥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只好自顾自往下:“你不反驳,uu看书.ukansh 我就当你默认了。那本‘土方三十六计’里详细记载了火折子的做法。我想,你的创意就是从那本书上来的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柳银华幽幽问道,抬起头看向唐芥,“这些本应该是警察来找我说的,为什么,是你过来?” “因为,我有一件事需要问你。” “你想问什么?” “是谁,导致你做这一切的?” 这一切,会不会也有幕后黑手? “谁——导致我做这一切?呵呵——是老天爷吧!”柳银华像是自暴自弃似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滴下来,“如果当初我没有嫁给吴山岳,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那本书,是谁让你买的?你还记得吗?究竟为什么买了那本书?”唐芥急切地问道,再过一会,时间就到了。 “书?不记得了——偶尔去了一次书店,随手买的。”柳银华瘫坐在床上,眼神涣散,“那天中午,我跟林医生一起出去吃饭,路过那家书店的时候,林医生说想进去买点习题给他家孙子用。我就跟着一起进去了,随手买了那本书。” “你在书店有碰到什么人吗?有没有谁跟你说了什么?或者,有没有谁在你身边谈论起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当时好像有两个人一直在说,电视上放的钻木取火很假,现实生活中肯定不能实现,之类的。” “你还记得那两个人的长相嘛?”话音未落,病房门被打开,许攸远带着几个同事走了进来。 私人问话,到此结束。 第13章 幕后黑手 这天傍晚,杨田明拎着那从不离身的公文包,再次踏上这个小书店。 “你说查到线索?到底是什么?”杨田明放下包,急匆匆问道。 “你看这个!”唐芥将电脑掰过去一个角度,上面是一段监控,“这两个人,在柳银华买书的时候一直在她身边转悠。” “所以?你觉得是他们两个促使柳银华买的那本‘土方三十六计’吗?”杨田明仔细看着监控里的那两个人,除了可以勉强辨别出那是一男一女外,根本看不清面孔。 “我觉得是这样的。”唐芥兴奋的回答,“钻木取火,联想到火折子,不是很简单吗?” “可是,你不觉得这次事件,时间跨度太短吗?自从周二,吴山岳掉下楼梯,再到周五,发生爆炸,时间太紧了。”杨田明看向唐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唐芥低声说着,“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推测,那就是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被策划好了。从吴山岳出事之前,就已经在那‘幕后黑手’的计划范围了。” “你是说,这整个事件,都是计划好的?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杨田明被这个想法吓到,连忙询问。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种直觉,柳银华肯定是受到什么影响,才去做的这些事。不然短短一周内,她竟然可以实施两起谋杀案,一起未遂,一起成功,并不留下明显痕迹,这才更加难以置信吧?”唐芥抱起双手,沉思着。 “警方那边怎么说?柳银华认罪了吗?” “我让许攸远把重点放在引发这一切的契机上,不过暂时他还没跟我说结果。”唐芥看着监控中的柳银华,还有跟她隔着不到五步远的两个人,又开口说道,“但是柳银华说,三年前那起意外,的确是意外,吴林生跟她争执的过程中,不小心摔倒在铁轨上,脚卡在缝隙里,结果——” “要是脚卡在缝隙里,警察不可能按照自杀结案的,难道说?”杨田明抬起头,看向唐芥,“事后,她处理过尸体吗?” “是的,将现场伪装成自杀。”唐芥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叹了口气。 “那么当年那起,应该只是单纯的意外事件,跟这次的两件案子没什么联系了吧?” “表面上看着是这样,但是当年那件事,是如今这两起案件的源头。”唐芥叹了口气继续道,“柳银华对王林生可能是真的动了感情,所以才会威胁他不要离开。也正是因为王林生的意外去世,才会让柳银华将希望彻底放在金钱上,导致如今的惨案。” “唐芥,你未免将人性看得太单纯了。”杨田明冷笑一声,“一个人正直与否,跟环境的关系真的大吗?如果是你,在这种环境下会选择这种做法吗?” “我?应该不会吧——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唐芥犹豫着,毕竟没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下定论,“你看过京极夏彦的小说吗?在《魍魉之匣》那本书里,作者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看法。就是凶手杀人的时候,其实是一个正常人的过程,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比被过路魔上身,做出非常的举动。反而是事后的掩盖罪行的举动,才是不正常的行为。”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柳银华杀人,就是一瞬间的冲动,顺势而为,实际上任何人在她那个情景之下,都有可能做出这些案件,是吗?”杨田明有些不屑一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倒不是绝对,而是有些时候,才某些场景下,你的举动会变得不受控制,就好像鬼上身一样。” 鬼上身?幕后推手?似乎都是一个意思。两人都沉默下来,似乎对这种说法深以为然。 人活在世界上,究竟是在按照自己的意识行动,还是会被周边环境所累,按照他人画出的既定轨道而前进呢? 究竟我们的人生,有没有早已存在的剧本? 一时间,唐芥脑中不断回放着旧时的回忆,从零碎的童年记忆,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到如今,拥有这家二手书店,这一切,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说老唐,别想太多了,这一切你越想,就会觉得人生越没意思。”杨田明率先从低落的情绪中解放,他一向只愿意在现实基础上花心思,其他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偶尔想想即可,真要沉迷进去,估计人就废了。 “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高维生物,比如说‘四维’空间里的生物,他们会不会就是那些一直操控着我们人生的玩家?”唐芥从身后拿出一本刘慈欣的小说,翻到有关四维空间的内容,指给杨田明。 结果杨田明并不感兴趣,直接将书合上,笑着说:“老唐,科幻小说写出来是为了激发孩子们的兴趣,让他们形成思考创新的能力,而不是为了让你钻牛角尖的。与其相信这些所谓的‘四维生物’,我宁肯相信这一切的背后有着普通人类身份的‘玩家’!” “可是,你想想那些古代神话,神仙的那些超能力,难道不像高维生物对我们的降维打击吗?隔着身体取走你的内脏,或者腾云驾雾,施云布雨,不像是已经超越了空间存在的高等文明吗?”唐芥越发如痴似狂,不断的胡说。 “老唐,你再这样我可要打电话送你去精神病院了!”杨田明皱着眉头,伸出拳头打算用武力制服住眼前这个不断满口胡话的朋友。 “我这是在跟你展开正常的科学讨论,你这人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没意思!”唐芥一脸无趣的在老爷椅上躺下,将双腿架在桌子上轻轻抖着。 这时,屋外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唐芥猛地一惊,从椅子上蹦起来,冲面前的好友喊道:“许攸远来了,走,去问问情况!”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许攸远穿着件蓝色的外套,出现在书店门口。见到屋里的两个人,立刻笑起来:“刚好你们都在,有个重大发现!唐芥啊,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双手将水递上,许攸远一饮而尽,杨田明也让出位置,请他坐下慢慢说。 “经过详细盘问,柳银华交代了犯案经过,跟你猜测的差不多!”他指了指唐芥,继续道,“另外,她也交代了,火折子杀人手法,契机竟然,来自于一个你们怎么想不到的人!” 见许攸远卖起关子,唐芥白了他一眼,连忙催促他说下去。 “别着急啊!”许攸远慢悠悠继续,“最开始吴山岳住在集体的病房,当时隔壁床的一个病人因为急性胃炎住院,无意中说起邻居家因为煤气泄漏,引发爆炸,还好当时屋子里面没有人,这才逃过一劫。” “然后呢?你们查到那个病人了吗?”杨田明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当然!结果你们猜猜,真相是什么?” “老许!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欠!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唐芥嚷起来,一脸的不耐烦。 “事实就是,他的确有个邻居,家里发生过煤气泄漏,只是没有爆炸,那个病人也承认了,自己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告他‘教唆杀人’啊!”许攸远一口气说完,静静看着眼前的两人。 “那个人,uu看书 wwuuknshu.co 是谁?能说吗?”唐芥怔怔看着桌面,低声问道。 “是瑜城一中的老师,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师了,一直兢兢业业——” “你说是哪里?瑜城一中?”杨田明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拿出手机查了起来,“瑜城一中,十年前搬过地址,从北城搬到城西郊区——” 像遭受电击一般,唐芥猛地抬头,拿出地图看起来。 “喂,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许攸远也凑过去,看着地图上标记的灰色记号,一脸迷惑,“杨田明?你倒是解释解释啊?再说了,我还没问你,你一个检察官,怎么跟唐芥搭上了?” “我们是大学校友,怎么,上次你来检察院办事,我没跟你提起过?”杨田明笑了,转移着话题。 “好吧,我说你上次怎么突然跟我问起唐芥的事情,原来是这样啊!”许攸远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继续追问,“你还没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问唐芥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杨田明继续使出金蝉脱壳的看家本领,一闪身溜走了。 “那——唐芥——这——”看着陷入沉思的唐芥,许攸远有些不知所措。 “老许,”唐芥抬起头,幽幽问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高等生物’吗?” 此时屋外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看上去格外遥远,星星点点分布着几朵棉花糖似的云彩。马路旁边的梧桐叶子落了一地,仅剩的几片也在枝头摇摇欲坠,被风一吹就晃悠悠的飘下来,形成一小片梧桐雨。 也许,冬天真的要到了。 卷首语 转眼已经到了下半年,从我开始写这个系列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 虽然很舍不得,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长篇故事。唐芥这个人物,也有着太多我个人的影子在里面。 再回首,重新翻看这一系列的故事,感觉它们就好像是一块刚从山上敲下来的石块,有着自己的棱角。 虽然未经过打磨,但是在我看来,它们拥有只属于自己的最原始的特色!(自己夸自己可还行!哈哈!) 我也明白,这些故事,过于粗糙,人物塑造比较扁平,情节平铺直叙,没有矛盾冲突点…… 等等都是我未来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依然不妨碍我对这些小故事的喜爱。 开始写作后,我才发觉自己的人生是有意义的,我在为笔下人物的生活负责。 比起现实生活,我更愿意活在虚拟世界里。也算是一种逃避吧! 我想,未来也许有一天,我会下定决心做出改变。 只希望在我老年的时候,也会在街角开一家书店,偶尔品品茶,看看夕阳,听着左邻右舍的琐碎生活。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朋友们!谢谢一路走来的陪伴! 希望这最后一个故事你们能够喜欢!(笔芯!!) 第1章 7起案件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光芒从远处的大楼缝隙中照过来,映的人脸呈现出一片金色。唐芥坐在书店门口,享受着此刻的安静。 想起半个小时之前,许攸远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想必,自己当初也是这副模样看着杨田明的吧。 所谓的‘幕后黑手’推论,到现在为止连丝毫证据都没有,也难怪许攸远离开时,还语重心长的告诫唐芥:“没事少看点侦探小说,不然脑子迟早要坏!” 也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个的吧!唐芥看着前方有些发灰天空,轻轻叹了口气。天色慢慢暗了,有些地方的路灯已经亮起来,闪烁的黄色光芒跟夕阳比起来,逊色太多。 人生也是如此,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们自己渺小的如同蝼蚁一般。 蝼蚁,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我们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十五年前意外丧生的父母,如果有的选择,还会丢下年幼的唐芥吗?那段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像越卷越多的棉花糖,逐渐充满了他的脑海。 十五年前,刚过立秋,气温依旧保持着35°以上,金灿灿的太阳更是不遗余力地烘烤着这片土地,想在人身上榨出油花来。 离唐芥家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开着一家饭店,老板姓吴,为人热情大方,加上厨师技术精湛,所以客人好评如潮。 但是短短一周不到,那家饭店就濒临倒闭。因为小工在厨房的冰柜里,发现一具被剁成一块块的男人尸体,正是已经出差快一周的老板。 这事让原本平静无波的瑜城立刻闹的沸反盈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起杀人案。报纸头条更是将其大肆渲染,将凶手的人生经历从刚会牙牙学语一路扒到了大学,最终得出结论,凶手从小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那么,不一样之处究竟在哪里? 据报道称,该凶手从小就喜欢说脏话,一岁不到就开口骂娘,因此这罪恶的血液是天生的。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被害人正是凶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果罪恶是天生的,那枉死的人不也算是罪有应得吗?这样就会形成一个有趣的悖论,那就是,杀死一个恶人的人,算不算坏人? 那时,唐芥还在念小学。父亲在警察局做一些文职类工作,收入不多,仅够维持家庭生活。母亲全职在家,因为曾经学过裁缝的技艺,因此偶尔也会接点缝补的散活。 就这样,一家过得不算富裕,但是很自在。 一切,都在这个秋天戛然而止。 那是个周六的早上,父亲起了个大早,说要出去办点事。母亲恰巧要去超市购物,就问了父亲顺不顺路,好搭一程顺风车。 那天,唐芥吃完早饭,乖巧的跟父母挥手告别,眼见他们笑着带上门,听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他之所以没有陪着母亲一同去超市,理由很简单,他想看‘周末大放送’,两天可以连看二十集电视剧,他不想错过。 看着墙上挂着的方形钟,时间差不多了,他悄悄打开电视,调到想看的电视台,然后,刺啦——,一阵刺耳的轮胎刹车声从窗外传进来,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声。 他心脏扑通直跳,走到临街的窗户往下看去,那辆熟悉的墨绿色小轿车已经撞在街角的大树上,车身迸发出熊熊火焰,黑色的烟雾冲上天际,在上空盘旋不散。 遥控器从手里滑到地上,他呆呆的看着那辆冒着烟的小轿车,喘着粗气。此时,客厅正中央的电视机里传来某剧的片头曲,十分欢快。 此后,唐芥开启了寄居蟹似的生活,在各家亲戚中间来回转悠,话也变得越来越少。一般的大人都不喜欢沉默的孩子,他们想当然的认为,作为十来岁的孩子,就应该天真无邪,性格开朗。 更何况,还是提供你吃住的大人,他们更不喜欢成天呆着一张脸的唐芥。最终,他在城里亲戚手中转了一圈,被亲舅舅接回乡下抚养,度过了自己的少年生涯。 对于因意外去世的父母,唐芥已经记忆模糊。因为少年时期居无定所,导致他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留下。现在连做梦,都想不起父母的样子。 恨吗?好像也不是十分的恨,以前是因为没有恨的对象。现在,一切则不同,那个夺走自己父母的‘幕后黑手’,就在这座小城里。你再问唐芥恨不恨,答案也许已经变了。 恨意,从原本就潮湿阴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逐渐蔓延至整颗心脏。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从半躺着的姿势坐起来,微微弯着腰喘着粗气。 眼眶中蓄满泪水,大颗的眼泪滴在裤子上,原本淡蓝色的牛仔裤被染成深色,扩散的水迹像暗色的花朵忽然间有了生命似的不断开放着。 霍然起身,他将椅子搬回屋内,提前关了店。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前下班。 第二天清晨,他醒的比闹钟提前一个小时左右,洗漱完毕后,他背着那个买电脑时送的背包,出了门。 公交车摇摇晃晃间,唐芥的脑子也像装了半桶水似的,满是水声,晕的厉害。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扶着门把手,刚一下车就开始呕酸水。 “早知道,就吃点饭垫垫肚子了!”唐芥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漱漱口,缓解了嘴里的酸苦味儿。 放眼望去,这里也是一片被遗忘了的老城区。马路两旁是两层建筑的楼房,乌黑发黄的痕迹从原本雪白的石灰表面蔓延开来,像是沾了墨水的卫生纸。 墙面更是斑驳不堪,不少地方的石灰已经掉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来。锈迹斑斑的防盗窗上大都摆着几盆绿色植物,或是晒着几件衣服,纱窗也蒙上一层油腻的灰尘。 整条街看上去像是旧照片中定格的画面,显得灰黄阴暗。 不远处矗立着一所学校,门口写着几个金色大字——‘瑜城一中’。此处正是瑜城一中旧校址,现在已经改为初中部,高中早在十年前已经迁到城西新校区。 二十年前,第一起杀人案,就发生在这附近。这也是唐芥此行的目的,他要找到这些案子的关系人,一一搜寻残存的证据。 按照杨田明提供的资料上的地址,他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里,几经波折,终于钻出这迷宫一样的地方,来到一个开阔地带。 面前立着三四栋楼房,uu看书 .uuashu 几个老太太坐在楼底下晒太阳,还有两三个中年妇女在织毛衣。 她们听见脚步声,立刻转过头来看着唐芥,虽然已经将疑惑写在脸上,但是却没一个人出口询问。 “咳咳——”唐芥硬着头皮,干咳了几嗓子,上去问道:“请问,朱彩虹是住在这里吗?” 朱彩虹,是第一起案子中的杀人犯,按照杨田明的记录,应该三年前已经出狱,现在跟唯一的儿子住在一起。 “朱彩虹?谁啊?”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停住手里飞舞的毛线针,转头问其他几位老妇人。 “朱彩虹?嘶——”另一个中年妇女接过话头,做出思考的样子,“是不是国阳妈啊?我记得她好像姓朱!” “就是的,我们这块就国阳他妈妈姓朱!”一个老妇人也跟着搭腔。 “没错,就是钱国阳他妈妈,请问他家住在哪一层呀?”唐芥笑着问道。 “诺——”那个中年女人指向后面一层楼,“那栋楼房的三楼,左手边就是他家。” “谢谢!”唐芥挥手告别,走向那栋楼。 这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缓缓开口道:“这孩子长得有点面熟啊!像不像唐自友家的那孩子?” “唔——你这么一说——”另一个老妇人也跟着点点头,附和着,“好像是有点像,不过那孩子好像去乡下舅舅家了,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场车祸,可真惨啊!”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齐哀叹起来,另外几个年轻一点的女人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第2章 嫌疑教师 在北城转悠两天,终于将十年前发生在北城的那四起案子了解个大概。拿着黑色记号笔,唐芥将人物关系画在新买的白板上,很快,案件清晰起来。这四起案子都有一条线,指向同一点——瑜城高中。 四起案件中的凶手,要么就是死者的子女,又或者是邻居家的孩子,在案件发生的时候,都在瑜城一中上学。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奇事。在瑜城这个地方,没几个好高中,所以稍微有点出息的孩子们都扎堆在一块念书。 如果,这一连串的事件真的是围绕着瑜城一中展开的,那么,必定跟该所学校里的人有关。会是授课老师吗?还是说,是其他岗位的人? “查到了!瑜城一中里,同时教过这几个孩子的老师,并没有。不过,要说教过这些孩子中的大多数的话,倒是有两个。一个是教数学的肖国安,还有一个是教物理的蔡梅玉。”杨田明在电话里说道,语气有些激动。 “看来,我们的方向很大概率是正确的!”唐芥记下名字,心情莫名也跟着激动起来。 “不过,唐芥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些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连许攸远都不信,你最好别抱太大期望!”杨田明提醒道,他深知这事对唐芥意味着什么,因此不能不时常加以警醒。 “我明白——老杨,这件事不论真假,我只能往里冲。就算结果不过是一场闹剧,我也不后悔。”唐芥声音闷闷的,但却透着一股执着。 “我知道,这件事也算是我挑起来的,我会陪着你走下去。” 唐芥低笑一声,打趣道:“那这件事结束了,你还会继续陪吗?” “滚蛋!” 挂掉电话,唐芥再次陷入沉思。瑜城一中……对了,她不就是瑜城一中的吗?上次帮忙调查的那起‘八年前的信’事件,不也是瑜城一中的老师嘛! 阿丙!那个女孩子当年就是在一中上的学,此时找她来帮忙,岂不是刚好!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翻起电话簿,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 “唉!早知道上次就该跟她要联系方式了!”唐芥趴在桌子上,一脸颓丧的表情。 “想要谁的联系方式啊?”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唐芥猛地抬起头,发现是孙郁雪,顿时心下失望:“是你啊!你怎么来了?今天又有什么指教吗?” 见他那副样子,孙郁雪忍不住也有些不满,酸溜溜的回道:“怎么?我打扰你了?想要哪个女孩子的号码呢?你跟我说啊,回头我帮你要去!” “算了吧!你不认识她,跟你说了也没用!”唐芥丝毫没感受到对方的心意,继续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 孙郁雪一听唐芥的回答,立刻心里五味杂陈起来:原来,他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还过来凑什么热闹! 脸上表情也带上几抹哀伤,眼里立刻变得亮晶晶的,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答,唐芥这才抬起头看着对方,见她眼睛微红,嘴角轻轻颤抖着,立刻知道不好,连忙起身笑着说道:“刚刚都开玩笑呢!你今天找我准备做什么呀?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孙郁雪偷偷转过头擦掉眼泪,挤出笑容回答:“没什么,刚好下班路过这边,就过来看看。那我走了——” “别啊!这样吧,也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吧,这附近的地方你随便挑,怎么样?别难过了!”唐芥温柔的说着,低着头不断看向孙郁雪低垂的双眼。 见他紧张的模样,孙郁雪破涕而笑,答应晚上一起吃饭,这才将诡异的气氛恢复原状。 吃完饭已经夜里七点多,见天已经完全黑了,唐芥难得绅士一次,主动要求送孙郁雪回家。 两人沿着被路灯照得发黄的路面慢慢走着,各怀心事,都没有开口说话。 秋风瑟瑟的吹着,刮得人脸生疼。马路上灰尘很大,夹杂在风里吹得人睁不开眼。忽然间一粒沙子吹进唐芥眼中,疼得他眼泪直流。 “唐芥——”孙郁雪突然站住,叫住自顾自前行的唐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啊?什么?”唐芥眼里满是泪水,疼得睁不开,耳朵似乎也受到影响,听不清对方的话。 “刚才,你在店里说想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嘛?” “啊!那个啊,不是啊,因为案件需要,所以——”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想看清孙郁雪的样子,结果依旧十分模糊。 “唐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孙郁雪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不断深呼吸着,“我想跟你说,人生这么长,我愿意——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经过不断眨动,疼痛终于缓解,那粒沙子似乎也随着泪水流出眼眶。唐芥睁开发红的眼睛,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孙郁雪的长发,她的脸颊似乎红了,也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紧张的。此刻她正直直看着唐芥,在等他的回答。 “我的答案,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对吗?”唐芥眼中有些不忍,加上此时眼圈被沙子折磨的发红,看上去更是诚意十足。 听到这话,孙郁雪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但是总是抱有一丝幻想。可是,我不懂,不懂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要比喻,你就是太阳,又开朗又温暖。但我不一样,我是一潭湖水,死气沉沉,没有生气。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的生活,支撑不了多久的。你值得更好的,我不过是一滩烂泥,你不一样。”唐缓缓说着,看着眼前哭泣的女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似的,疼得喘不过气。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就是不喜欢我而已,这么多理由,终究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孙郁雪说完这句,抹着眼泪哭着跑开了。 “也许今夜,是最后一次喜欢你了。”女孩悠悠的话语,随着风儿飘进唐芥的耳朵里,像是梦中呓语一般不真实。 唐芥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孙郁雪已经离开,想找却已经没了对方的踪迹,只好作罢,独自往书店走去。 回想起这些年来,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要说毫无感觉,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深知自己的劣根性,无法给任何人未来。 因此一直刻意拒绝开窍,将男女之情抛之脑后。他只能给身边人朋友般的友情,u看书uukans.cm其他的,他给不了,也没那个精力去给。 也许早就应该说开,蹉跎到今天,反倒是耽误人家女孩了。但是这事也不好主动开口,特别是对方没有告白的时候。因此这也一直是唐芥心底的结。 终于,在今夜,解决掉一桩心事,身上也少了个包袱。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事件中,而没有后顾之忧。 脚下的影子被路灯照出来好几个,拉得老长。唐芥站在路边,出神得看着眼前这片模糊交叠的暗影,心里空落落的。 也许多年后,他会后悔。在这样一个夜晚,拒绝一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孩。 这些年来,孙郁雪一直处在离他不远的位置,既不打扰他,也不过于接近他,不远不近的注视着,默默喜欢着他。 她长得很好看,身边不缺追求者。但是这些年来,她一直保持单身。这份感情,纯净又真挚,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女孩这么喜欢他了。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能让一个女孩坚持这么多年,应该是种强大的力量吧。但是,此时的唐芥无法理解,他心里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少年时期的憾事之一,就是女孩心智成熟过早,而同年纪的男孩往往还停留在沉迷电子游戏的阶段。 虽然这个比喻并不合适,因为此刻的唐芥也已经二十大几,但是自小有些别扭的他并没有机会接触太多异性,加上内心对此本来就有些排斥,所以一直刻意跟异性保持距离。 他的人生计划中,只有自己,跟这家书店,别无其他。 第3章 新的目标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唐芥选择了老法子,变装调查。旁边李记杂货铺的大孙子李昭询正在瑜城一中念高二,恰巧肖国安是他班主任。 近水楼台先得月,唐芥用一摞漫画书收买了李昭询,让他帮忙注意班主任老师的行动。 自从上次举报补习班李老师跟女同学的不正当关系后,李昭询心底也对唐芥的工作产生了好奇,因此倒是没费什么口舌,他就很积极的答应了。 学生时代的孩子们每天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其他可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因此各种八卦就成了大家课后的谈资,传得飞快。 谁跟谁谈恋爱啦,谁跟谁打架啦,等等,成了日常学习之外的发泄口,以稍微排解下因为成绩排名带来的压力。 这天下课,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走进办公室,不一会抱着一摞试卷走出来。李昭询掏出小本子,在上面记下那名同学的名字跟进去所花时间。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招行不通,因为肖国安除了担任他们14班的班主任,还另外带了两个班级。其他班级的学生他又不认识,这样得出的结果根本不准确。 唐芥听了,思考了一会,忽然问道:“你们学校招打杂的吗?我可以帮你们除除草,松松土啊!” “这个你可别问我,别说我了,就连我们老师也不管这事!”李昭询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可奈何。 “行!回头我想想办法。”唐芥拖着下巴,脑子转的飞快,“对了,你们班上,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情,比如说,同学家里发生意外,这种情况有吗?” “意外?什么样的意外啊?上周一个同学爸爸骑摩托车出车祸了,算吗?” “那个最后怎么样了?警察怎么说?”唐芥急切地问道。 “好像赔了点钱吧,我同学爸爸也没受大伤,就擦破了点皮。”李昭询皱着眉头,完全搞不懂唐芥的目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你多收集一些你身边同学的八卦消息,特别是那种家庭情况复杂的,什么父母离婚啊,父母关系差啊,或者你同学比较叛逆的,都可以,多多收集这类信息。” “你要这些想做什么?搞什么人类学调查吗?”李昭询一脸的惊讶。 “我也不清楚,但是眼下只能大海捞针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唐芥也有些无奈,重重叹了口气。 “这样要我跟那些成天八卦的女同学一样了!看她们成天叽叽喳喳议论别人的八卦,我开始还瞧不起她们呢!现在为了你,我倒是还得去跟她们打好交道才行!”李昭询翻着白眼,一副做出很大牺牲的样子。 “只要这事成功解决,只要我能给的,你想要什么都行!”唐芥给出自己能给的最大承诺,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少年。 李昭询吞了吞口水,支吾道:“好,好吧,我尽力就是了!” 经过好几层的关系,唐芥成功打进学校内部,成了仓库管理员。整座学校的桌椅板凳,以及其他各种杂物都归他管。这么想想,似乎权力还不小。 原以为这活会很轻松,结果每天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将那些桌子椅子换新,旧桌椅能修的要找人来修理,或者干脆自己动手。坏得不能修的桌椅要找人来收,卖掉的钱还要进账,每一笔都要清清楚楚。 “我自己卖书都不做账,反倒来了这边还要学着做账!”唐芥在账本上仔细记着桌椅卖出件数,以及金额。又在另一个本子上写下新桌椅出入记录。每周还要盘点,剩余的东西要跟账本上完全对上才行。 偏偏这个位置在地下室,离学生们上课的地方很远,因此完全接触不到他想靠近的那些人。 这天高中某班级又坏了一张桌子,一个女孩跑得满头大汗,来到仓库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那个,打扰了——我的桌子被他们男生打架撞坏了,老师让我过来跟你说,换一张桌子。” “班级,还有姓名,这里登记一下。”唐芥懒懒的递过本子,等对方写好后,他轻飘飘瞥了一眼,发现这个女孩所在的16班在四楼,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爽的开始搬桌子。 见只有女孩一个人过来,唐芥好奇的问道:“就你自己吗?怎么搬过去?我一个人搬这个桌子可上不了四楼!” “那我跟你一起搬吧,我力气大!”女孩勉强的笑了笑。 里面似乎有些隐情,唐芥暗自推测起来。要么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在班里人缘不好,所以没人来帮忙,要么就是她性格孤傲,不屑于请别人帮助。 要说力气,男人的力气跟女孩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两个人各搬着桌子一边,往教学楼移动着。刚到楼下,那女孩就有点撑不住了,大口喘着粗气。 “行了,你退到一边,我来吧。”唐芥有些好笑,他见过不少爱逞强的女孩,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肯服输的。明明累得双手打颤,脸色惨白,依旧紧咬嘴唇不放手。 “我顶得住!”女孩依旧坚持,握住桌角不肯放手。 无奈,唐芥只好让女孩在楼梯上方抓着桌角,自己在下面推。历经千幸万苦,终于将这张淡黄色实木桌子送上四楼。 一进教室,果然在教室后排看见一张散了架的黑褐色旧课桌。周边几个男生见到女孩回来,立刻停止打闹,纷纷侧目看向搬桌子的两人。 此时女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鬓角的碎发贴在脸上,脸颊红彤彤的,像是刚刚跑完八百米回来。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麻烦你了!”女孩快速笑了一下,将自己的书搬到新桌子上。 “好,那这破桌子我搬走了。”唐芥准备动手,将旧桌子往肩膀上一架,径直往外走去。 此举引起一众女孩惊呼,唐芥深藏功与名,消失在楼道里。 一周后,不但一无所获,唐芥还瘦了不少。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去食堂吃饭,花不到十块钱,比他以前定外卖便宜多了。这样一想,他心里也好受了一点,每天守着这片乱糟糟的地方倒也没那么糟糕了。 这天中午,他跟着长长的队伍,来到窗口打菜,刷完卡往回走时,迎面碰上一个人,让他忍不住停住脚步。 只见那人高高的个子,花白的头发,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正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是肖国安,目前两名嫌疑人教师中的一个。uu看书.ukanshu 正愁不知道是否要打招呼时,肖国安忽然转移视线,看向唐芥身后:“胡老师,这么巧碰到你了!” 擦身而过,唐芥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眼角的余光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看着我?他发现我了吗?不,怎么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芥站在原地,脑中思绪万千。忽然一个学生急匆匆撞过来,将他盘子里的饭菜撞翻了一些,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再回头,早就没了对方身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他已经发现你了。”杨田明听完叙述,直接盖棺定论。 “可是,没有理由啊,他怎么会认识我呢?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都没去他们班级送过桌椅,他应该没机会见到我,更不可能认出我了!” “也许你经过其他班级的时候被他发现,这也很正常啊。别多想了,可能只是你太敏感了。”杨田明安慰道,“对了,这一周多的时间,有什么收获吗?” “我把肖国安跟蔡梅玉的授课班级都查了一遍,把那些经常进办公室的学生都做了标记。不过,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唐芥将一个本子递过去,“这上面都记着那些学生进办公室的目的,大都是公干吧,就是拿拿作业本,或者卷子什么的,但是总有些学生是空手进去,空手出来,还花费很长时间的。这些就是重点关注对象。” “就是你拿红笔画了五角星的这些?有不少呢,”杨田明一个个数起来,“一共六个!你要一个个去调查吗?” 第4章 日夜蹲守 “拜托小跟班帮忙查几个,剩下的只能我自己上了。”唐芥笑了笑,神色有些疲惫。 “你打算从哪些地方下手?” “家庭环境是第一,然后就是邻里关系。唉,不过现在人都藏得比较深,不太好查。”经过几日的蹲点,他才发现,如今的成人世界都带着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具下的真正表情。 “这不是你的强项吗?混进妇女圈子里打探八卦消息,你该去理发了,换个年轻一点的发型,这样比较好打动人。”杨田明一脸看戏的表情,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这人,就知道瞎扯淡!”唐芥白了对方一眼,依旧苦恼的耸拉着眉眼。 第二天一早,他进了理发店。 周六的傍晚,很多学生家长都会来学校里散步。唐芥认准目标,轻手轻脚跟在后面,伺机搭话。 没一会,几个相熟的中年妇女凑在一块,随意聊起天来。 换了一身清爽的打扮,唐芥发现圈子好融入好多了。加上他也算学校的工作人员,因此不用花费多少力气,她们很自然地跟他聊起八卦来。 如此反复几周后,唐芥将那六名学生的家庭情况了解得已经十分详细透彻。将范围又缩小为两人。一男一女。 男生是肖国安班上的徐华,女生则是蔡梅玉授课班上的赵本佳。 李昭询跟徐华同班,以前关系不熟悉,但是近期因为唐芥的请求,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跟徐华打交道。都是一般大小的年纪,很快他们就熟稔起来。 “徐华他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偶尔回来。一回来,他爸妈就吵架!”李昭询趁着体育课,靠在操场边上的栏杆上,跟唐芥说着自己查到的信息,“最近他爸爸好像失业了,一直呆在家里,这家庭战争就没停息过。我看徐华因为这个快烦死了,成绩也一落千丈!” “所以你们班主任天天喊他进办公室,就是为了这个?”唐芥双眼直视前方,跟旁边的李昭询拉开一定距离,防止被人发现他们在交流。 “这倒不是。老班喊他进办公室喝茶,纯粹是因为他成绩下降,以为他谈恋爱了,天天想着套他话。”李昭询说着突然笑起来,似乎在为班主任找错方向而觉得可笑。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呢——”唐芥喃喃自语着,忽然开口问道,“你跟你那个班主任相处也两年了,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肖国安啊?还行吧,对学生负责,天天盯着我们学习,明明是数学老师,还喜欢盯着我们物理作业,感觉他是不是想抢人物理老师的饭碗啊!”李昭询语气轻松,眼带笑意,大喇喇的说着。 看着眼前的少年,唐芥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高中时代在班主任的轰炸下终于成功上岸,上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大学。高中老师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吧。 为这些处于青春期,正迷茫的孩子指明一个方向,催促着他们前进,虽然前路并不一定适合他们,但是至少也在往前走着,接下来的选择,只能靠学生自己了。 老师们只能解疑答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学生将来的扬帆起航打好基础。但是人生这条路只能由自己去走,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你觉得,这个肖国安,聪明吗?”唐芥换了个问法。 “那当然啊,他可是参与过教辅书编制的老师,可厉害了!”李昭询一脸自豪,夸耀着自己的班主任。 见唐芥低着头不说话,李昭询又问道:“你到底想查什么啊?真搞不懂你,上次那个跟学生乱搞的老师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难道你怀疑肖国安也——” “这倒不是,你别多问了,我也搞不清现在究竟在做什么,等我摸到头绪再跟你说。”唐芥搔了搔头,一脸苦笑。 这时远处一个男孩跑过来,冲李昭询喊道:“下来踢球啊!缺个人,徐华脚崴了,去教室了。” 李昭询看看唐芥,见对方轻轻点点头,于是笑着冲下面的同学回道:“好嘞!” 一闪身,就从台阶上蹦下去,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在绿色草皮铺就的操场上奔跑起来,欢脱的不得了。 “那赵本佳呢?”杨田明吃着面条,呲溜一声后问道。 “她们老赵家,好像因为婆媳关系吧,一大家子住在一块,经常吵架。”唐芥将面条卷在筷子上,再塞进嘴里,“我跟着她妈妈在学校里转过几圈,每次她妈妈跟其他同学妈妈见面,都在吐槽婆婆。而且,有好几次,我还看见蔡梅玉在跟赵本佳妈妈聊天。” “那个有嫌疑的老师?” “对啊,蔡梅玉教物理的,没有带班主任,还能认识学生家长,怎么说都很奇怪吧?”唐芥猜测着,“不过,只能说,在目前查到的信息里,这两位老师嫌疑比较大。” “其实——你想过没有,”杨田明忽然犹豫起来,“你看,整个瑜城就三个高中,一中跟二中距离很近,三中在城东那边,整个城里的孩子都聚集在这些地方,他们老师有时候又兼职好几个班级,甚至有的同时教初高中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这一切只是巧合。” “当然,老杨,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唐芥接过话头,低声说着,“我知道这两位老师都是那种资历老,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为了这些祖国的花朵付出了无数的心血。现在的他们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但是,我是说,万一,事实就是我们猜测的那样,你考虑过吗?这样的人在教育学生,不觉得可怕吗?” “上次那个禽兽老师被抓后,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各行各业都有好人跟坏人,为此更要保持警惕性。”杨田明表情逐渐严肃,“如果这次的‘幕后黑手’真的存在,并且在那所学校里,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对了,上次那个阿丙,也是瑜城一中的学生吧?你有她联系方式吗?”唐芥想起来这茬,趁着没忘赶紧问道。 “你想让她帮你打听消息吗?”杨田明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对了,你跟孙小妹怎么了?她最近状态有点不对哦——” “孙郁雪?她怎么了?”唐芥有些不自在,想起上次她哭着离开,心里涌上一股愧疚。 “听说,uu看书w.uuknshu.cm 最近有个人在追求她,你不抓抓紧?回头妹子被人追走了,看你后不后悔!”杨田明呵呵笑起来。 “难怪——”唐芥这才知道,那夜孙郁雪突然告白的真正含义,她是在确认,自己的等待究竟有没有意义。 “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从大学的时候人家就一直围在你身边,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别说这些了,那个阿丙的联系方式,你给我一下吧,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唐芥思路逐渐混乱起来,脑海里被孙郁雪那张哭泣的脸占满了。 “好吧,我只是提醒你,这样的好女孩一旦对你死心,可就追不回来了!”杨田明从手机里找出一个号码,发给唐芥,继续说着,“你啊,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从大学的时候,我就说过,这辈子,我没什么追求,只想窝在一个地方孤独终老。”唐芥微微一笑,略有些苦涩,“当时你以为我在开玩笑,难道现在你还觉得那是我的玩笑话吗?” “我真搞不懂你,没有追求跟找对象不矛盾啊!”杨田明疑惑地皱起眉头。 “没有追求的我,拿什么给人幸福呢?我自己可以得过且过,也要拉着人家女孩跟我一起混日子吗?”唐芥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你这家书店好好经营,或者开个别的店,赚钱也不难啊,你看这周边那么多做生意的,也都过得很好啊!” “可是,那样就不是我了。”唐芥笑了,看着杨田明坚定地说:“我这辈子,已经打定注意就这样下去了。” 第5章 猜错目标 周二这天,接近中午的时候,许攸远忽然接到一起报案,对方称马路上有个女人突然晕倒在地,浑身抽搐。等120赶到现场,那个倒地的女人已经一动不动。 经检查后,确认该女子已经死亡。 只见这个女人眼睛翻上去,露出大片眼白,面部扭曲着,似乎生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头发里,脖子上。双手更是捂住胸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绷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攸远喃喃道。 当天夜里,还是杨田明得到消息后,连忙跑到书店通知唐芥这件事。原来白天意外身亡的这个女人名叫朱音园,而她女儿今年在瑜城初中念初三,校区正是城西这个位置。 “难道我们一直猜错了人?其实那‘幕后黑手’是初中部的老师,而我一直以为肯定是高中部的!”唐芥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至少,目前这个案子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你也不要太激动。”杨田明忙按住唐芥的身体,防止他过于激动而撞翻书架。 “也对,时间间隔太短了,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连续犯案呢——”唐芥深呼一口气,重新坐下,“可是,我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但是目前我也说不上来缘由。” “眼下先观察吧!不过,这次的案子应该不难解决,凭许攸远的能力,要不到一周估计就能搞定。”杨田明笑了笑,脸上表情倒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是投毒案吗?我看你形容的死状,看着像是中毒——” “法医还在检查,不过,据说死者胃里只有普通的食物残渣,没检测到可疑物品,所以——”杨田明思索着,眉头紧皱,“现在死因已经清楚了,是心脏中毒的症状,导致什么,房室传导阻滞什么的,你说奇不奇怪?” “会不会是毒药已经消化完毕,被人体吸收了,所以查不到。”唐芥说出自己的推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那个时间点已经接近中午,那么死者究竟是什么时候吃下去毒药的呢?” “问题就在这里,警方已经查过了,朱音园那天的行动,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早上跟邻居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去公园转了一圈。之后邻居要提前回去接孙子放学,朱音园独自一人在公园逗留了好一会,才慢慢往回走。在路口突然毒发,倒地不起。”杨田明找了一张白纸,将案件过程简单画了下来。 “这种毒药,可以定时的吗?比如说,吃多少,大概多久毒发这种——”唐芥盯着杨田明画的火柴人,陷入沉思。 “我也不是这个专业的,详细的我不太懂。但是,只要中了毒,多多少少都会感觉有点不舒服吧。但是那个邻居说,朱音园全程都很正常,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有。”杨田明轻轻摇着头,“我回去问问当医生的朋友,看看会不会有突破点。” “现在就等法医的结果了,只要毒药成分能知道,也许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唐芥托着下巴悠悠说道,“只是,偏偏在初中部,我倒是也去过那边几次,都是一群小屁孩,完全没在意——” “你现在不要见风就是雨了,一切都没有定论。等许攸远那边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你还是继续在你的高中部埋伏,盯紧那两个老师再说。”杨田明一针见血,指出唐芥的急躁之处。 “眼下,只能先这么做了。”唐芥认命似的趴在桌子上,完全提不起劲来,“不过,——唉,算了,等老许的消息吧。” “唐芥,如果‘幕后黑手’真的存在,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结在眼前的这些单独的案件上,而是要跳出这个小圈子,凌驾于这一切之上,才能看清事物的整体。这样才能有些胜算。” “我——我担心——”唐芥有些不自信,语气踌躇。 “我正要担心你不担心呢!老唐,这件事对你来说,事关父母的意外真相,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呢?杨悦芹自杀的案子,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 “难道——难道那个‘李老师’也是?” 杨田明无声的点点头,叹着气说:“那个教生物的‘李老师’大名李柏生,他说,杨舟芹之所以坠楼,是因为某个人跟她透露了那些真相,所以她才死咬住他不放。那天也是因为她执意要他认罪,这才导致了坠楼的发生。” “那么,‘某个人’也是那所学校里的人吗?” 杨田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确定:“杨舟芹已经离世那么多年,现在追究以前的事情,很多人恐怕都记不清了。” 时间会磨平一切棱角,也会让你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所以人才要往前看,因为过去的日子已经无法追回,再留恋也于现实无益。 第二天,那个叫阿丙的女孩突然来到书店,手里拎着一堆零食,哗啦一声放在唐芥的小桌子上。 “刚刚去了趟超市,发现正在大减价,我买了好多,你挑几样呗,反正我也吃不完。”阿丙微微笑着,将塑料袋打开,让唐芥随意挑选。 “我不爱吃零食,也吃不了甜的,你自己留着吧,或者回头让杨田明过来吃。”唐芥瞥了一眼,见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一下子晃了眼。 “那我就挑几样放在你这边,回头老杨来了,你让他带着呗!”阿丙自顾自挑着,另用一个塑料袋装好,放在唐芥身后的书架上挂住。 看着桌上杨田明画的图,唐芥想起来一直想找阿丙询问瑜城一中的情况,却总忘记。现在正主来了,可不能再让机会溜掉。 “对了,你以前不也是瑜城一中的学生吗?跟那个杨舟芹是同一届的。” “对啊,咋啦?哦——刚刚发生的那起案子,好像死者女儿就在瑜城一中念书,你想问这个?”阿丙顿了顿,随意猜测着,将话题又抛给对方。 “倒不完全因为这个,但是,也算吧。你对瑜城一中里面的老师,熟悉吗?”唐芥被反问,思路立刻被打乱,有些忘了自己原先想问的内容。 “老师的话,只能认识我们那届的几个,其他的也不太熟悉。特别是初中部的,我以前是在乡下念的初中。不过,我一个男同学一直在一中念书,对这学校里的老师特别熟悉——” “就是那个,物理课代表?你那个信里写的那个?” “哎——你还记得啊!就是他。uu看书.uuansh.cm 他现在也回来瑜城的高中教书,虽然不在一中,不过人倒是好约。” “暂时先不问吧,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唐芥叹了口气,这件事太难找到突破口了。一切的举动好像都是徒劳无功。 “说到信件,我记得杨舟芹以前跟我提过,说是学校里一个老师跟她无意中说漏嘴,导致她确定,是教生物的李老师害死她姐姐的。”阿丙忽然开口说道,“那个老师,以前似乎是杨舟芹班上的授课老师,但是具体是谁,杨舟芹没有跟我说。” “八年前的授课老师,现在记录还能查到吗?”唐芥心脏突突直跳,盯着阿丙的眼睛问道。 “找到当年的同学,大家应该都还记得。我可以帮你问问。不过,你现在到底在查什么?那个李老师已经伏法,还有什么值得你花费时间去调查那些老师呢?”阿丙有些疑惑,圆溜溜的眼里满是问询的目光。 “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确定,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现在我还不想说——”唐芥垂下眼帘,声音低沉。 这件事过于梦幻,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表明有‘幕后黑手’的存在。加上现在的嫌疑对象是两位老师,唐芥不愿意错怪好人,破坏这些祖国园丁的名声。所以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懂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事后请我吃顿饭吧!”阿丙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好!” “一言为定!” 两人在空中击掌为誓,算是提前庆祝成功。 第6章 塞翁失马 转眼到了周五,放学铃声刚一响起,学生们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往外跑着。某班级里,一个女孩故意慢腾腾收拾,转眼间,班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上节下课时,班主任老师特地过来找她谈话,让她放学后先等一等,所以她才让好友先走,自己则留下来听取老师的‘教诲’。 无非还是那套‘好好学习’之类的陈词滥调,天天说也不嫌烦吗?女孩歪着头,坐在板凳上发呆。 吱吖一声,虚掩的门被人推开。她抬起头看去,微微吃了一惊。进来的人并不是班主任,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她有些警惕的站起身,问道:“你找谁?我班主任等会就来了。” 那名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个酒窝:“我知道,就是我拜托你的班主任苏老师,让你放学先别走的。啊,忘了介绍,我叫许攸远,是一个警察。” 原来案发第二天,警局的同事已经找了各方关系人问过话,恰巧那天许攸远因为私事,请假半天,这才错过跟死者女儿的交流。 “前俩天不是已经问过话了吗?为什么还要过来单独问话?你到底是不是警察?”女孩思路清晰,十分怀疑眼前这个男子的真实身份。 这时一个身穿鹅黄色毛衣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见到许攸远后微微点点头,笑着说:“许警官来的可真早,我那边刚刚下课——” “苏老师——他——”女孩指了指许攸远,欲言又止。 “周明涵啊,这位是许攸远,许警官,现在就是他负责调查你妈妈的案子。”班主任老师苏远阳温柔的介绍道。 “好吧,那——许警官你有什么想问的?”女孩周明涵噘着嘴坐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妈妈出事那天早上,从你起床到出门,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吗?”许攸远也在前排凳子上坐下,掏出那个黑色封面的笔记本。 “从起床?”周明涵一脸惊讶。 “才过去三天,我想你应该不会不记得吧?”许攸远笑了,声音低沉浑厚,像电视里唱男中音的歌手。 “记得——倒是记得,只是,我不懂,你问这些做什么?”周明涵有些怯懦,嘴唇微微颤抖着。 “这个嘛,只有你将全部情况描述一遍,我才能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还请你事无巨细,从头到尾的说一遍吧。”许攸远耐心的解释,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女孩听了,只好一边回忆着,一边缓缓说起来。出事的那天早上…… 周二的早上,直到闹钟响到第三遍,周明涵才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天气渐渐凉了,而被窝又是那么温暖柔软。她做足了心理斗争,终于挣脱这床新做的被褥的束缚,起来穿衣服。 打开门,走进洗手间刷牙洗脸,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饭菜的香味,原来是妈妈正在厨房炒菜。她感到肚子一阵饥饿感袭来,赶忙加快速度,洗完脸后奔向厨房。 妈妈笑着推开她,让她先拿上碗筷,刚炒出来的菜很烫,怕弄伤她的手。于是周明涵听话的去橱柜里拿出前不久刚买的碗筷,在桌子上摆好两人份的。 母女两有说有笑的吃完早饭,她就拿上几本书上学去了。直到下课回家,才从邻居张阿姨口中得知,妈妈在马路上晕倒的事情。 “那天早上,你妈妈炒的是什么菜?”许攸远笑着问道。 “啊——为什么要问这个?”周明涵依旧疑惑,满眼都是不解,但是见许攸远眼神坚定,只好乖乖作答,“是——西红柿炒鸡蛋。” “就这一道菜吗?” “额,还有别的早点,米饺跟麻球,所以就炒了一盘菜。” “那,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生病呢?比如说感冒啊,发烧啊,之类的。” “妈妈前俩天说鼻子有点塞,好像是感冒了。至于吃药没有,我也不确定。平时我都在学校,又不在家。” “我知道了,谢谢——”许攸远合上本子,微微一笑,跟面前的师生两告别。 傍晚,经过一整天的盘问,许攸远累得筋疲力尽,走到老街附近,一抬头就看见唐芥书店门头上的‘从百草园’四个大字的招牌,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奇怪。 “话说,我一直忘了问你,你这书店的名字太奇怪了吧!”许攸远将外套脱下,随手扔在椅子上。 “大哥!你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一点?这都多久了才来问书店名字的事情?”唐芥懒洋洋的回答,斜躺在椅子上看着西游记小说。 “从百草园?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你拿来当书店名字,是不是脑子有泡?” “一看你就是以前没好好念书的!”唐芥慢悠悠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示意许攸远饮水机在墙角,想喝水的话自己去倒,“以前初中学的迅哥儿的文章你忘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那你不能取‘三味书屋’当名字吗?为什么搞个这么奇怪的前缀?”许攸远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鼓作气喝个精光,十分爽快的叹了一声。 “那不是太普通了吗?你看我现在的名字多有气质!” 唐芥得意洋洋的说着,迎上许攸远嫌弃的目光,只好干咳几声以缓解尴尬,转移话题道:“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不去查你的投毒案了?” “看你这次好像一点都不好奇嘛,往常你肯定都上杆子来问我案情进展了。所以过来瞅瞅你是不是病了,不然怎么性情大变。”许攸远笑着打趣。 “得了吧,又想折腾我给你免费干活了?这次我可没那么傻!”唐芥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我现在有了正经工作,每天都要按时上班,你可别想再折腾我了。” “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你,怎么忽然去瑜城一中打杂了?不像你的性格啊!你一向讨厌人际交往,学校那种地方,最多的就是人了。你怎么能忍受得住?” 忍受不住也得忍耐啊!唐芥暗自叫苦,但面上依旧装得毫不在意。 “我决定拯救一下我的社交恐惧症,以免以后年纪大了会孤独终老。”唐芥随口开着玩笑,一脸的不正经。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攸远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顿时七上八下起来。u看书 ww.knhu.c “你——你现在——” 话音未落,门口呼啦一声,传来自行车被撞倒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女孩的尖叫声。唐芥连忙走出去查看情况,才发现,是孙郁雪骑的自行车直直的撞在许攸远的车上。 “你没事吧?撞到了吗?”没等唐芥询问,许攸远已经走上前去,“前俩天的腿伤还没好,这要又撞上——” “没,没事,就是车子撞上了——”孙郁雪赶紧打断他,神情紧张地看向唐芥,脸色微红。 不远处的小吃街人声鼎沸,飘过来的油炸香味刺激的人食欲大开。唐芥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老唐,晚上一起吃饭啊,去那边大排档,我请客。”许攸远见女孩没受伤,才抬起头招呼晚饭事宜。 “不了,我晚上还有事。”唐芥温和的笑笑,又看向孙郁雪,轻轻摆摆手,“你们去吃吧,玩的开心点。” 难怪那夜,她突然告白,难怪,今天,许攸远突然上门,难怪—— 唐芥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面对着朝花夕落,难免会伤感。如果世界永远都在重复同一天,朝阳升起,夕阳落下,人世间再没有悲欢离合,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重来。这样的人生,虽然会失去趣味,但是也能避免别离。 他讨厌离别。 所以更害怕拥有。 话虽如此,仍旧免不了会失落。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他默默转身,走进幽暗的书店里坐下,看着隐隐约约照进屋子的阳光发愣,脑中不断回想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第7章 再加1人 又到周末,学校放假,唐芥悠哉的躺在椅子上看小说,两条腿架在窗台上,好不惬意。 叮铃铃——门外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他忍不住一惊,下意识以为许攸远又来了,连忙起身看去,才发现是阿丙。 今天她穿着一件姜黄色毛衣,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明媚又亮堂。 见到唐芥站在门口,她咧嘴一笑,将手里的文件先丢过去,说:“你要的,我尽力查了,都在这里面,自己看吧。” 没等听完对方的话,唐芥已经拆开文件袋,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这一叠a4纸上整整齐齐印着近十年来,整个一中所有班级学生的姓名,以及各班授课老师的信息。 “你哪里搞来这么齐全的信息?”唐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溢出来。 “我那个同学咯!走了一点后门,”阿丙将拇指放到食指第一节关节的位置,狡黠一笑,“所以你要保密啊,这份资料。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这个你放心,任何东西在我这里就是个句号,绝对没有下文。”唐芥拍胸脯保证。 两人走进屋内,各自坐下。唐芥专注的看着那份名单,阿丙则随手拿起那本唐芥已经看了一半的西游记,接着往后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书店内寂静无声,掉针可闻。伴随着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唐芥终于抬起头,怔怔看着前方,低声道:“难道,真的是这样?” 阿丙见状,也不询问,继续低头看书。 片刻后,唐芥拿出纸笔,开始梳理人物关系,随着箭头的指向,很快,一张清晰的关系图出现在眼前。 阿丙这时才凑过去看了两眼,随即笑道:“原来你的目标是这两个人啊?你早说的话,我可以把他们职业生涯教过的班级信息全给你调出来。” “这倒不需要,只要确定是他们两,就够了。”唐芥盯着这张纸,眼神逐渐聚焦到一点——肖国安,苏远阳。 原本也是嫌疑人之一的蔡梅玉,中间因为产假,停课了大半年,她担任的课程全部由苏远阳接手。恰好在这中间,发生了两起案件,均跟苏远阳班上的学生有关。 因此,实际上那时担任授课老师的是苏远阳,而不是蔡梅玉。一直以来,唐芥都弄错目标了。 “其中还有换人这一茬,加上刚刚发生的那起,也就是有三起都跟她有关,这样的几率,未免有些突出——”唐芥继续喃喃自语,脑中正卷起无边的风暴,不断扫荡着他的神经。 二十年来,七起案件,全跟这两个人有关,简直不可思议!加上刚刚发生的这起毒杀案,就是八件杀人案。 “其实,这仅仅是高中的数据,加上初中部的话,会不会更全面一点?”阿丙轻声问着,又指着其中几条线,“其实这两条线有点牵强,邻居家孩子总觉得不太靠谱,我觉得不如查查这两家有没有更小的孩子,当时是不是在一中的初中部念书,这样更准确一点。” 一语点醒梦中人,唐芥一直将目光紧锁高中部,却忽略了瑜城一中是初高中混合的,就连老师也经常兼职初高中的教育,避免人手不足的情况。 加上,刚发生的这起案件中涉及到的孩子,就是初中生。竟然没想到这点!唐芥懊恼不已。他一向认为自己思维敏捷,能看见旁人注意不到的细微末节,可如今,大有被人比下去的势头。 不一会,阿丙打完电话走进来,笑着说:“果然不出所料,这俩家的小儿子当时正在瑜城一中念初中,授课老师中都有苏远阳。” 如此算来,八起案件中,后面四起几乎全跟苏远阳有关。这样的几率,会是巧合吗?唐芥一直在苦恼的,就是这一整件事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巧合?不论是授课老师,还是案件集中发生区域的变化,也许,仅仅只是碰巧而已。 似乎看出唐芥心中所想,阿丙坐下来拿着笔做起算术题,口中不断说着:“一个年级算20个班。再看这些案件发生的频率,前面这几起跟肖国安有关系的案子时间间隔分别是5,3,2,满打满算,就当它是三年一次好了,也就是1/20的概率。不过考虑到老师会同时教好几个班级,但一般也不会超过三个,就算3个好了,也就是3/20.再来个四次方,也就是81/160000的概率,这其中的四起案件才会都跟肖国安有关。” 见到那一长串的数字,唐芥惊得目瞪口呆,双眼直愣愣的看着阿丙,半晌才蹦出几个字:“你,你这——换算的真厉害。” “小意思,这样其实很不准确的,不过是算着玩。”阿丙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不过也从侧面反映出,其实正常情况下,这种概率并不高。” “照这么看来,也许才算有搞头!”唐芥也笑了,是久违的意气风发的笑容,“这一切才算刚刚开始,这才算真正的打破了一个口子。” 花费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徘徊在自我怀疑的边缘,终于捕捉到那隐藏在幕后的主角的一丝身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再完美的盔甲,只要打开一个小洞,就会不断暴露出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不过,从时间维度来看,苏远阳似乎是后起之秀。”阿丙指着那张纸上,指向苏远阳的几根箭头,“跟她相关的四起案子,除了第一件穿插在肖国安那几起里面,其他几件集中在后面,而且很明显,时间间隔越来远短。最长的不过两年,最短只有一年。如果要算上最近那两个案子,相距只有一个月罢了。” “如果他们是合作犯案,两个人共同选中目标,然后一起计划实施手法的话,七起案件时间间隔分别是5,3,2,3,2,1,最近的那起也发生在四年前。”唐芥简单算着,忽然一拍脑门,低呼一声,“算上吴新云哥哥那起意外,发生在三年前,也就是后面还得加上一个1!” “那为什么中间这三年,好像没有动静呢?”阿丙问道,“反而在最近一个月集中爆发两次。” 唐芥也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中间停了三年左右的时间没有发生新的案件。不,也许只是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这几起案子都不过是挑出来的,也许还有其他的隐藏在暗处,所以——”唐芥有些颓丧的解释道。 “不管你们是怎么选中的这几起案子,至少证明了,这一切跟这两个老师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现在考虑再多也没什么用,不如抓住这点往下查。” 阿丙出言安慰,眼里也带上几分鼓励,“依我看,就算有其他案件没被发现,也正说明这些人的作案频率有逐渐增加的嫌疑。这样更容易露出马脚。” “如果最近这两起案件都是他们策划的,那频率未免有些太高了!”唐芥忍不住抛出自己的疑问,虽然也不奢求能有什么回答。 “如果这两起案子真的是他们操纵的,我倒认为,这是他们正在分裂的征兆!”阿丙微微一笑,继续道,“你想啊,这第一起柳银华的案子算是多年前的收尾,如果要算,也是三年前肖国安的手笔,毕竟他们已经策划很久。那么这第二起,肯定是最近的计划——” “也就是说,也许最近的这起是苏远阳擅自策划的这起案子?”唐芥被这个猜想惊到,今晚,他已经吃了太多惊讶。 “从年龄上推测,不是也很容易看出来吗?肖国安接近五十,教龄长达三十多年。加上本身是教数学的,思维逻辑怎么说也可以往缜密上靠拢吧!”阿丙继续说道,“再看苏远阳,来瑜城一中当老师不到十五年,教物理的话,也说明她脑子肯定也很聪明。不过,年轻人肯定更急躁一些,加上犯案多次没有被抓到——” “会变得骄傲自大起来?”唐芥接着说道,“这样一来,那个慎重的会不会——” “我觉得,导火索,也许就是这起毒杀案。”阿丙笑了,带着奇怪的兴奋感,“这是一个契机,丢掉拖累自己的战友。” “肖国安,真的会对苏远阳下手吗?”唐芥低声问着,uu看书 .uukanshcm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问对面坐着的女孩。 “如果,这起案子的凶手是死者的女儿,那么,苏远阳肯定会有危险。你觉得是为什么?”阿丙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笑得有些残忍。 “因为——死者的女儿,可能会供出苏远阳?”唐芥顺着思路往下走,得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结论。 “孩子的世界,往往很单纯,不会像成年人那样考虑太多。我想,这起毒杀案的突然发生,也许并不在苏远阳的计划中,而是一起‘意外’。至少,她没料到这起案子会发生的这么快。” “如果是这样,只要案件解决,必然会带出教唆者——苏远阳。如果我们的推论没错。那么,肖国安极有可能会将苏远阳解决掉,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阿丙一番长篇大论,说的唐芥只有点头的份儿。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问道:“你这个思路有点问题啊,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暗示这些犯罪者的,又怎么能断定他们会被供出来呢?就好像前面那么多起案件。其实最后连凶手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挑唆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咯!这一切只是我的推测而已!”阿丙哈哈一笑,恢复了往常的活泼样子,“我只是喜欢开脑洞而已,要是故事真的这样走下去,不是更有看点吗?” “看——看点?”唐芥愣住了,“你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唐芥,别装了,你参与进来这么多案件,不也是抱着有趣的心理吗?”阿丙嘴角的笑容还未消失,静静看着唐芥。 第8章 苦无证据 一早起床,天就阴沉沉的,似乎憋着一股劲要下雨。唐芥将窗帘全部拉开,伸手往窗外探了探,发现空气依旧干燥,似乎短期内,这雨还落不下来。 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他来到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中一脸疲惫的青年,他想起昨天跟阿丙的对话来。 长久以来,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参与进去这一桩桩事件呢?单纯的好奇心作祟吗?还是说,正如阿丙所言,他是站在上帝视角,抱着找乐子的心态才掺和进去的? 他无法回答,往往这一切来的太快,让他来不及思考内里关窍,就已经身处其中。谁又在乎你当时是不是在取乐呢?只要事件成功解决不就成了? 然而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就能发现,当时的唐芥,内心深处的确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正是这种黑暗的快乐,不断催动着他前进,最终找到被埋藏的真相。 这种心理,算不道德吗? “一大早为了这种事伤神,我也是闲得慌!”唐芥自嘲的笑笑,拿起牙刷塞进嘴里鼓捣起来。 自从变成上班族,他才深切的感受到周一的痛苦。跟周末的自由自在形成惨烈的对比后,周一的早起显得更加难以承受! 不过现在的努力并不是徒劳无功,好戏还在后头。唐芥接了一捧水洗过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湿润的刘海被水浸湿,变成一条条的,并不断往下滴着水珠。 这次一定会将你抓到!他暗自下定决心。 上午,唐芥正百无聊赖趴在仓库入口的登记处,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忽然电话响了。是杨田明。 原来他跟医院的朋友打听得知,要想让毒药按时发作,除了毒药本身发挥作用的时差外,还有一种东西,可以做到。那就是缓释剂。 用一层生物膜包裹着毒药,可以做到让吃了这些药物的人在规定的时间内毒发。这样也能造成时间差。 “缓释剂?那是什么东西,很高科技吗?”唐芥听得一头雾水。 “如果要从高科技的角度解释,那的确很很高科技。”杨田明笑出了声,“也就是拿一层特制的生物膜,包裹住药物,等到了人体的某一定特定位置才能被消化,这样能发挥药物的最大功效。” “这层生物膜能人为控制被消化的时间,是这个意思吗?”唐芥被这些名词绕的有点发晕,只好单刀直入,问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杨田明很干脆的回答。 “可是,这么高科技的东西,一般人能轻易拿到吗?”唐芥疑惑了。 “能啊,”杨田明再次笑出声,“你家就有!” “老杨!能不能干脆点!”唐芥有些急了,如果此时不是电话沟通,他一定会动手锤死杨田明。虽然往往会失败而终。 “胶囊啊!老唐,你想想上次感冒吃的那个药,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也是胶囊的吧?”杨田明呵呵直笑。 “难道——那个凶手将感冒药里面掺进去毒药,骗死者喝下,这样既延缓了毒发时间,又能为自己作出不在场证明。”唐芥恍然大悟。 “所以你猜,谁最有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情?”杨田明止住笑,问道。 “要想在死者药物中掺进去毒药,肯定这个人跟死者很熟悉,知道死者最近在吃药。一般胶囊都是密封保存的,再怎么大意,那板药片被人打开,你肯定就不会吃那颗药了。所以,这药很可能是凶手预先抠出来,递给死者的。” 说出自己的猜测,唐芥停住,等杨田明的下文。果然,沉默片刻后,电话那头的人丰富了这个推论。 “死者前不久跟丈夫分居,似乎打算离婚。因此,那个家里只有死者,跟唯一的女儿。所以,你知道这次的案件是怎么回事了吧?” 刚听杨田明刚说完,唐芥发现门口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只好匆忙挂断电话。 几个高中部的男同学出现在仓库门口,见到唐芥笑着说:“老师,我们来搬桌子,老师说要来换三张。这几张桌子是旧的。” 唐芥打开记录簿,查到相关记录后,让他们几个搬了新桌子走了。这样让学生自己来搬桌子的倒是少见,等等,高二(14)班,不就是肖国安的班级吗? 心脏莫名加速跳动起来,唐芥扶住那几张破旧的桌子,不断喘着粗气。直觉不断亮着红灯警醒着他,可能肖国安已经发现了他的目的。 上次食堂偶遇,绝不是巧合。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肖国安跟苏远阳,难道这么多起案件都是他们两个人完成的?不,苏远阳只参与了十五年后的这几起,也就是说,最开始只有肖国安单打独斗。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走上这条路? 也许,这一切需要从最开始的地方查起。通过杨田明的关系,他们拿到这两个嫌疑人的全部资料。 肖国安,现如今已经48岁,九零年代考上师范大学,一毕业就来到瑜城一中教学,至今接近三十年。跟事业相比,他的家庭条件也不差。 如今在城西买了一间130多平的商品房,育有一女,妻子无业,在家操持家务,女儿也已经考上重点大学,目前在外地念书。另外,肖国安的父母都还健在,且是知识分子,现如今退休在家,老夫妻俩在北城居住。 看上去,事业成功,家庭美满。 但是万物皆有表里,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这美好的外表下,又掩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在呢? 打定主意后,他却犯了难。今天才周一,他如果请假,肯定会引起肖国安的怀疑。虽然也不一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打草惊蛇。无奈之下,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天傍晚,他刚回到书店,就看见阿丙已经在门口等候,手里还拎着打包好的外卖。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笑了笑,直到进到书店里面,唐芥才开口询问进展。 “边吃边说吧,我好饿啊!”阿丙利索的拆开外卖包装袋,将几样菜一一摆好,这才慢慢开始讲述。 下午,她拎着几样水果去到北城那对老夫妻家中,假装自己是肖国安曾经的学生,并表示不知道肖国安已经搬离北城。uu看书 wwuksu 老夫妻俩倒是十分热情好客,也许是许久没有客人登门拜访的缘故,他们在激动之余,又带着几分拘谨。 “你们老师啊,从小就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一次就考上大学,在当年那可是很少有的!”老太太一提起儿子就笑得合不拢嘴。 “肖老师怎么搬到城西啦?那边又不是市中心——”阿丙一脸天真的问着。 “因为学校要扩建嘛,学生太多装不下,就去城西那边办了个新校区,那些老师啊都搬过去啦。在北城这边上下班都不方便——”老太太似乎对此也有些不满,“你老师一家就搬过去了,平时也忙,都不怎么来这边咯!唉——” “平时周末总会常过来看您的吧,毕竟都在瑜城里面,也不远——” “哎哟——你老师今年带了好几个班,可忙着呢,偶尔过来一趟,也就坐一会就走了!”老太太为儿子的冷漠辩解着。 这时肖国安的父亲也走过来,拿着一本发黄的相册递给阿丙,指着上面一个剃着小平头的年轻男孩说:“看,这就是你老师以前上学时候的样子,现在大变样了吧!” “对呀!您不说我都认不出来!”阿丙装作惊讶的样子,附和着。 “小时候多乖啊!要不是那年——”老太太看着那张照片,忍不住叹息起来。 “那年?那年怎么了?”阿丙敏锐的问道。 “啊,没,没什么,就是一点陈年往事,不说了,来,我们吃水果!”老太太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将面前茶几上的水果推了过来。 第9章 正面交锋 听完阿丙的叙述,唐芥皱眉问道:“就这样?” “你以为跟老年人套话那么简单啊?”阿丙见对方一脸失望的表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可是,最关键地地方,还是不知道啊!”唐芥见对方似乎有些生气,只好放软了语气。 “你别着急!这事得慢慢查!我有办法,你别管了,一周以后,一定给你查清楚肖国安的往事。”阿丙说完这句,就专心对付晚饭,不再说话。 唐芥见状,也不好多问,只好拿起筷子扫荡面前的吃食。 两天后的中午,唐芥端着空盘子在食堂转悠,四处搜寻着李昭询的面孔。可惜睁着这双眼睛扫视半天,连个熟悉的面孔都没看见。 看着那张显示没钱的饭卡,他有种想哭的感觉。走到最右侧充饭卡的地方,上面挂着个红牌子,上面写着‘今日休息’!偏偏今天不充饭卡,这老天可真折腾人! “老师?你卡里没钱了吗?”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问候,唐芥猛地回头,发现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面容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 “上次,麻烦您帮我搬桌子了。”女孩笑笑,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咬字清晰。 “啊——原来是你!”唐芥这才想起来,上次帮过一个女孩搬桌子上四楼,好像是(16)班。 虽然记不清女孩长相,倒是对她所在的班级印象深刻。毕竟扛着桌子下了四楼,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我卡里有钱,您要不刷我的吧——”女孩将饭卡递过来。 正在唐芥犹豫的时候,女孩将饭卡塞进唐芥手里转身跑了,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既然如此,只好用了,毕竟忙了一上午已经饥肠辘辘,再不填饱肚子,下午可就惨了。 最近学校新买了一批桌凳,不少班级都抢着来换。没办法,大多数都得唐芥自己搬上搬下,经常累得半死。 叮——刷完卡,唐芥打算找一处安静的角落慢慢享受这顿大餐,结果转头就发现李昭询跟同学有说有笑的身影。 一时间竟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他看着手里打的满满当当的饭菜,又看着李昭询在远处说笑的样子,忍不住再次感慨老天爷造化弄人。 改天得把这钱还回去!他心里想着,可不能占人家女孩子便宜,这顿饭虽然不贵,但是对于学生来说,也不便宜。 这时李昭询也发现唐芥,端着盘子走过来,笑道:“刚准备找你呢,谁知道英语老师拖堂,走,我们去边上说。” “这里人多,万一被你老师发现了——”唐芥警惕的看向四周,生怕撞上肖国安。 “你要说老班的话,放心,他请假回家了,跟英语老师换课了,应该家里有急事。”李昭询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小声跟唐芥说着。 “今天可是周五,能有什么急事非得请假回去?”唐芥疑惑地问道。 “这谁知道,不过看他那急匆匆的样子,应该不是小事。”李昭询随意地猜测,“但是,老班这阵子上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都有点信你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啊?还不能跟我说吗?” “等我把这一切都弄明白,肯定会跟你说。现在都还不清不楚的,说了对你们老师也不好。”唐芥随口敷衍,脑中却还在思考肖国安到底碰到什么事。 忽然间,他停住筷子,喃喃道:“阿丙!不会吧——” 连忙掏出手机打过去,却被阿丙挂掉。刚准备再打,却收到对方的短信:我没事,一会再说。 还加了句号,看来情形应该不算太糟糕。 果然,肖国安发现了阿丙的存在,赶回父母家中了。这就说明,这里面肯定有他想隐瞒的东西。 话分两头,再说阿丙这几日都在为了打探消息而忙活。连着两天埋伏在肖国安父亲早上锻炼的公园,假装偶遇,终于在第三天,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 “你们老师啊,以前刚来一中教课的时候,被一个学生诬陷,说他行为不检点。这事在当年闹得很大,但是最后,那个女学生接受学校给出的条件,给她转到更好的高中念书,就改口了。承认这是个误会,最后那个学生就转学离开一中了。” 老爷子缓缓说着,似乎心中有无限感慨,“但是这事并没有结束,学校依旧对国安进行了处罚,辞退了他。但是我们老两口,加上其他老师都过去求情,最后学校还是让他继续留下来教书。很多年后才又给他加了编制。” “这样啊,那个女学生可真过分!”阿丙附和着,满脸的气愤模样,“这样的女孩,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过得也不好——” “唉,正相反,那个女孩现在过得可好了!嫁了个有钱的丈夫,在市中心开了好几家连锁的火锅店呢!”老爷子有些愤愤不平,脸气得通红,“这就叫老天爷瞎了眼啊!” “现在老师也过得很好呀,您看开点——”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个儒雅的男中音:“爸,怎么在公园里呆这么久?” 抬头一看,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瘦削的背挺得笔直,穿着衬衫跟西裤,戴着金属边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气质不凡。 “哎呀,国安啊,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课吗?”老爷子忙站起来走过去,满脸洋溢着笑容。 阿丙也慢慢站起来,笑看着眼前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这个女孩是你班上学生,你认识吧?”老爷子转身介绍阿丙。 “当然了,我怎么能不认识。”肖国安推了推眼镜,“您先回去吧,妈妈要着急了。我跟我的学生好好聊聊。” “好嘞好嘞,中午过去吃饭啊,我让你妈多买点菜。”老爷子笑嘻嘻的走了,留下这对曾经的师生。 “肖老师,好久不见啊!”阿丙微微翘起嘴角,眼睛却紧盯着肖国安,似乎想将对方的表情全部记在脑海里。 “简明芮,距离你从一中毕业,也将近七年了吧。怎么?要回来瑜城找工作吗?”肖国安再次推了下眼镜,笑着走过来。 “工作嘛,倒是不着急,只是,有些该做的事情一直没做,我心里着急。”阿丙看了眼天空,又盯着对方双眼,uu看书 .uuknu “不晓得这十三年来,你过得好不好,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梦到那些人来找你报仇!” “有句老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知道,这话我用不上。但是还有一句,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肖国安左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轻轻按下一个开关,继续不动声色的说,“人怕鬼三分,鬼倒怕人七分。” “我只听过,天道有轮回,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那是你念书少,还跟以前一样,成天就爱胡思乱想。”肖国安轻声责怪,语气中满是宠溺,“你当初哪怕只相信我一点点,如今也不会这么大怨气!” “你作孽太多,报应不过是早晚问题。”阿丙依旧嘴上不饶人。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公园里锻炼的人早就散了,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灯杆上的监控,还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小片天地。 肖国安突然凑近阿丙的耳边,轻声道:“当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你妈妈也不会死。还记得你爸爸拿刀站在血泊里的样子吗?你跟他一样,你身体里也流淌着杀人犯的血液!” “去你——” 后面两个字没骂出口,肖国安已经躲得远远的,大笑着说道:“简明芮,哪天有空了,老师请你吃饭!对了,还有那个吴朝玥,你们可以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阿丙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又无可奈何。她脑中回想起当年跟另一个女孩四处奔波,想挣脱出眼前这人的布局,可最终仍旧无功而返,还搭上了自己原本看上去还算完整的家庭。 现在,她能赢吗? 第10章 案件解决? 这天傍晚,唐芥在书店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接近七点钟,阿丙才姗姗来迟,这次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唐芥见她两眼微红,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肚子的疑问卡在喉咙里,想问却无从说起。 阿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白天的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当然,掐去了跟自己有关的那段。 “我去中心街那边查过火锅店了,唯一一家私人连锁的,叫辣味美,这家老板娘的底细我也拜托杨田明去查了,只要能证明她二十八年前曾经在瑜城一中念过书,应该就能确定是她。”阿丙说着自己这一整天的收获,神情疲惫不已。 “今天辛苦你跑这趟了,肖国安,他有没有难为你?”唐芥小心翼翼的问。 “那倒没有,”阿丙冷哼一声,“因为他以前的确教过我,虽然不是班主任,不过我也算是他的学生啊。” 唐芥有些惊讶,因为,跟肖国安的师生关系,阿丙在开始阶段一点没有透露。似乎这里面,另有隐情。 “肚子饿了,去吃饭吧!”阿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里面可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过去,你如果不嫌麻烦,等会边吃边聊。” 这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十四年前,阿丙在北城念小学。当时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饭店分尸案,亲哥哥因嫉妒弟弟饭店生意好,却没有给自己安排一个赚钱的职务,因此一怒之下将弟弟杀死,藏在饭店冰柜中。 死者姓吴,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家饭店叫‘吴记酒家’。所幸这两个兄弟的恩怨没有遗留到下一代。 失去支柱的两个家庭,不得不抱在一起取暖。他们的孩子们也因此被养在一起,关系处的跟亲姐妹一样。 没错,吴氏兄弟没有儿子,各自留下一个女儿。两位孩子的母亲也没有相互怨恨,因为她们知道,其中另有因果关系。 吴朝玥,就是凶手的女儿。 两年后,吴朝玥进了瑜城一中初中部,跟阿丙分在一个班。由此,阿丙得知了两年前的案子另有隐情。 那位凶手哥哥,据说是被人挑唆,才对亲弟弟下了毒手。 当然,外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狡辩。但是凶手的女儿并不这么想,她始终坚信,自己的父亲是清白的。 被拿来杀人的刀,有罪吗?明明是拿刀的人有罪。 吴朝玥始终坚信着这点,来到瑜城一中。因为父亲说,那个挑唆的人,就在一中里面当老师。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呢? 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案情。 第一起,妻子杀害丈夫,并抛尸在粪坑中,距今已经二十年。 第二起,饭店分尸案,亲哥哥杀害弟弟,藏尸在冰柜里,距今已经十五年。 第三起,丈夫杀害出轨的妻子,并伪装成情夫作案,距今已经十二年。 第四起,妻子杀害婆婆,伪装成意外落水,距今已经十年。 这是发生在北城的四起案件。 第五起,丈夫毒杀来纠缠的小三,并将其伪装成自杀,距今已经七年。 第六起,妻子杀害来自己家中久住的亲姐姐,并伪装成因被人骚扰而自杀,距今已经五年。 第七起,餐馆下属因老板克扣工资,而冲动杀人,事后将老板藏尸在深山中,距今已经4年。 这是发生在城西的后三起案件。 如果加上柳银华跟王林生在三年前发生的意外,目前已知的就有八起。现在已经查到,吴林生跟吴新云当年都在瑜城一中念书,授课老师名单中,都有肖国安。 吴朝玥的父亲一直坚持,杀人的时候仿佛被催眠了一样,脑中一直回旋着某个人的话语,那个人,就是常来店里吃饭的某个人。 警察自然不信,加上店里没有监控,根本没人可以证明他的话。 那是个女人,年轻女人,经常借故跟凶手搭话,给他灌输这家店本就有他一半的思想,最终促使他因索取不成而暴怒,杀死了弟弟。 吴朝玥那时虽然还是小学生,但是心智已经很成熟,她说曾经见过那个女人。 在周末的下午,她因为无聊,经常会到店里写作业。有时候困得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恰巧,那个女人经常在这个点过来吃饭,下午的时候,来餐馆吃饭,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因为她年纪太小,加上是凶手亲生女儿的关系,证词并没有引起重视。 但是,有个经常来店里吃饭的警察叔叔,相信了他们,并承诺,一定会查出真相。但是不久后,那个叔叔也意外出车祸去世。 由此,吴朝玥更加确信,这背后肯定藏有更大的秘密。 进入初中后,她发现了那个女老师,就是隔壁班的物理老师——苏远阳。直到那时,吴朝玥才彻底相信了父亲。 那天放学,当整间教室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她趴在桌子上将过去两年间的委屈痛痛快快发泄出来,张大嘴巴,无声的流泪。 因为她害怕,被别人发现。 但还是被人察觉了。阿丙因为忘记东西,回到教室,发现了大哭不已的吴朝玥,这才得知一切经过。 年少气盛的阿丙决定帮助吴朝玥,查出这一切的真相,正如当年那个警察叔叔一样。但是这个经历了惨痛过去的女孩,害怕了,她知道,以目前两人的能力,根本做不了什么。 需要等待,等待破茧成蝶的那天。 阿丙却不甚在意,自顾自行动起来,自以为隐藏的很完美的跟踪,为自己埋下了祸事。 一年后,她们升入初二,拿到期中考试成绩单的那天,两人相约一起去阿丙家庆祝,因为这是第一次她们两都考进班级前十。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两个女孩蹦蹦跳跳上着楼梯。在门口,吴朝玥忽然拉住阿丙,紧张的说:“这屋里好像不对劲,有股味道!” “哪有什么味道?肯定是垃圾桶发酵了吧!”阿丙说着新学的名词,推开了家门。 眼前的场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能看见这一幕。 她的父亲站在血泊里,胸口一片鲜红。就在她以为父亲受了重伤,打算上去查看的时候,她才注意到,父亲脚下躺着一个人。 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穿着自己母亲新买的那件淡黄色毛衣。 红色的血液从女人的身下不断淌出来,在地板上聚集着,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女人的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面容。 阿丙呆呆地走上前,问道:“爸爸,你怎么了?妈妈呢?这个人为什么穿着妈妈的衣服?” “我一回来,u看书 .uukanshu 你妈妈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父亲眼神躲闪。 谎言!这个谎言太过明显!连初中生阿丙都能轻易察觉! 但是他们还是查了很久,因为刀上没有指纹,而且,妈妈的情夫的确有作案时间。更何况,爸爸有不在场证明,街角一家奶茶店的监控里清楚的拍下了父亲的身影,从那家奶茶店到小区,需要至少半个小时的路程。 而那个时间,妈妈正在被人捅刀子。 最后结果令人震惊,那家奶茶店的监控时间被人做了手脚。而父亲,在事件发生前一个月,曾经帮他们修过监控。 没错,阿丙的父亲在安保公司上班,专门帮人安装这些小物件。 看似完美的犯罪,实际漏洞百出。最终,被当刀子利用的人们为此付出了代价,而那用刀子的人却平安无事的躲在暗处。 因为再次见到杀人案,吴朝玥精神受到重创,变得神神道道,不久后就退学了,之后不知去向。 剩下阿丙,独自战斗。她因为自己的无知而付出代价,所以必须要赢回来! 故事结束,唐芥还沉浸其中,呆呆坐在位子上,双目空洞无神。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是许攸远。 “喂,老唐,案子解决了!凶手就是死者的亲生女儿!”许攸远兴奋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在他耳膜外侧跳动着,不断刺激着他已经快要断裂的神经。 挂掉电话,他直勾勾看着阿丙,说:“第九起案子,刚刚确定!” 第11章 真正目的 这起毒杀案的真相跟唐芥猜测的相差不多。女儿已经招认,是她利用夹竹桃的汁液,晒干成粉,混进母亲的感冒胶囊里,毒死了母亲。 前不久,她从杂志上得知,路边随处可见的夹竹桃有剧毒,特别是根茎的汁液。于是,才有了毒杀母亲这个想法。那本杂志是班主任苏远阳老师从家里带过来的,为的是帮助孩子开拓眼界。 “理由很充分啊。”杨田明看着瑜城日报上的头版头条,忍不住吐槽,“这下又抓不住他们把柄了。” 坐在对面的唐芥依旧在看那本西游记,心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从柳银华那起案件后,停了三年?是他们没有查出来,还是说,他们真的因为某个原因,而曾经打算停手? “对了,火锅连锁店的事情,你查到了吗?”唐芥忽然想起这事,连忙问道。 “查到了,那个老板娘赵悦玫,今年四十多岁了,但是看着跟三十多一样,打扮的很时髦!而且她承认,的确就是当年举报肖国安行为不检点的女学生。” 杨田明回答,“不过,前阵子我跟阿丙过去问情况的时候,她依然坚持,当年肖国安对她有不轨的行为,好像是跟踪尾随,所以她才举报的。” “难道说,她才是肖国安打算实施的第一起案件,但是因为她的举报,所以变成未遂?”唐芥皱眉沉思着,内心情绪十分复杂。 “有这个可能。这个赵悦玫,也是从小父母离异,符合他们的挑选目标。”杨田明笑了,继续道,“不过,也难怪肖国安会栽在上面,这个赵悦玫,太聪明了,反应很快,所以才能把这几家火锅店开得那么火!” “许攸远打算结案了,”唐芥忽然来了一句,眼里有些忧伤,“认定那个女孩是最终凶手。” “你打算怎么办?”杨田明问,顺手将报纸合上。 “我还没想好,这样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唐芥抱住头,一脸苦恼。 杨田明思考片刻后,看着唐芥的眼睛说:“唐芥,我只有一句话,凝望深渊久了,你也会陷进去。你要慎重。” 你在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当夜,唐芥拉上卷闸门,看见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身材笔挺,脸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却是肖国安。 跟着对方来到一处监控死角,唐芥偷偷打开手机录音设备,小心地并塞进裤子口袋里。 “想不想聊聊?”肖国安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笑得很温和。 “我们很熟吗?”唐芥保持站立的姿势,这样能更好的录下对方的声音。 “你不想知道,你父母车祸的真相吗?” 唐芥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平复好激动的心情后,才缓缓开口:“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大部分真相。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唐芥,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你知道,为什么你父母的车子会突然爆炸吗?” 果然,原本还很镇定的唐芥身体一抖,眼神瞬间集中在一处,看向肖国安。 “当年,有人在你家车子的油箱里动了手脚,导致那辆车一启动,就会发生爆炸。你觉得,能做到这事的人,会是谁?” “你在说你自己吗?”唐芥强装镇静,可惜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 “你啊,高中物理学都白念了!”肖国安笑了,像是一个长辈在笑孩子不懂事一样。 “你在暗示这一切都是苏远阳干的吗?”唐芥被对方的态度惹恼了,干脆直接将一切说出来,“你们不是好伙伴吗?怎么,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我可没这么说过。”肖国安继续摆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自大模样,“不过,你可以算算时间,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凭什么我要相信你的话?”唐芥冷哼一声,“你可别忘了,你才是开始这一切的人。” “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还不准我改过自新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那些你犯下的罪过了?包括当初教唆阿丙的父亲杀死她母亲的案子!还有吴朝玥爸爸的案子,都是你干的?你承认了?”唐芥一鼓作气,将脑中清晰记得的案子一一指出。 “你是不是很想我承认?”肖国安站起来,继续笑着,“好啊,我成全你,我承认,你说的这几个案子,都是我挑唆凶手去干的,我给他们埋下暗示,引导他们杀人。但是,最终下手的不是我。” “不是你又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芥怒吼起来。 “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比较有价值吗?”肖国安走进一步,贴近唐芥耳边,“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平淡的人生,要多少有多少,我为什么要做其中一员呢?不断试探人类的底线,观察他们的举动,不是更有意思吗?” “你以为,你是上帝吗?”唐芥冷冷的问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无聊的人罢了,无聊到,要看人类自相残杀。”肖国安退后一步,稍微提高音量,“你在录音吗?” 唐芥微微一惊,冷笑着抬头,说:“怎么?后悔说这些了?” “不,”肖国安又笑了,“我以前发过誓,再也不会失手。” 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器械,在唐芥面前晃了晃,“有了这个东西。别说录音了,手机信号都能给你屏蔽掉。” 闻言,唐芥慌忙掏出手机,打开那段录音,果然杂音一片,什么都听不清。 不过今夜,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可以确定,这一切如梦幻般的案件,的确有‘幕后黑手’,而且是两个。 次日,唐芥起早来到学校吃早饭。远远地看见苏远阳拎着白色的皮包迈着小碎步慢悠悠的在各个窗口见徘徊,最终只买了一个包子,一碗稀饭,选了一处角落安静地吃起来。 “物理——老师——吗?”唐芥将手中的包子全部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咀嚼着,似乎在发泄着满腔怒气。 少年时期的孤独,亲人的白眼,全都是因为你们这群臭虫的无聊‘人类观察实验’导致的!明明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uu看书ww.ukanhu 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吃早饭! 二十分钟后,苏远阳才慢悠悠起身,优雅的掏出纸巾擦干净嘴唇,又将餐盘送到回收处,这才开始往食堂外走。 “呦,苏老师!吃早饭呢!”唐芥远远地叫住她,一脸冷笑。 苏远阳看见唐芥的脸,很明显动摇了,但是依旧冷静的回应:“你是——看守仓库的,有什么事吗?” “怎么?你班上学生因为你给的书籍毒死亲生母亲,我要是你肯定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唐芥继续语出讽刺。 “这是个意外,我也没有办法。” “是啊,十五年前的饭店杀人案,不也是您上去盯梢的吗?”唐芥放低声音,依旧嘲讽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从外表来看,苏远阳很年轻,穿着时尚,发型新潮。但仔细看去,鱼尾纹已经爬上她的眼角,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也很明显,脸上明显化着妆,也遮盖不住皮肤上的黄色斑点。实际上她已经接近三十五岁。 当然,她依旧年轻,不过才三十五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苏远阳低吼着,打算从旁边离开,却被唐芥拦住。 “那我父母车子为什么突然爆炸?是不是你干的?” 啪嗒——白色皮包掉在水泥地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你——你不要胡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匆忙捡起皮包,苏远阳推开唐芥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看着那个穿着高跟鞋还一路小跑的身影,唐芥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12章 1鼓作气(大完结) 两天后,苏远阳突然失踪,家里也被翻了个底朝天,贵重物品全部被人拿走,看上去像是入室抢劫。 两个星期后,昌兴河上飘着一具女尸,已经泡得浑身肿胀,发出阵阵恶臭。 “这倒霉的昌兴河啊,接连发生怪事,是不是今年气运不好啊!”张大爷一边散步,一边冲身旁的李大爷抱怨。 “谁知道呢!上次你在岸边捡到那两只胳膊,吓坏了吧!这次还好你没碰上,不然得吓死!”李大爷甩动着胳膊,十分庆幸自己没碰上这几档子事。 河岸边拉着黄色警戒线,在微风中轻轻摇动着。 这天夜里,瑜城一中依旧灯火通明,高中部正在上晚自习,要到十点钟才下课。某间办公室里,几个老师聚在一起谈论近期班上学生的考试结果,旁边一个瘦削的男老师戴着耳机在打斗地主,势要将输掉的豆子全部赢回来。 不一会,楼道里响起呼啦啦的下楼声,夹杂着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几个老师也各自回位子上收拾东西,那位玩斗地主的老师在输完最后一把后,也起身打算走人。 “唉,肖老师,你还不走啊?”那位沉迷斗地主的男老师随口打着招呼。 “恩,等会走,还有几张卷子没改完。” 互相告别后,整间办公室只剩下肖国安一个人。 一片寂静,屋外的学生似乎已经全部离开,整座楼此时空旷的吓人,只听得见肖国安的呼吸声,还有写字时候的刷刷声。 终于,剩下的卷子全部批改完毕,他伸了个懒腰,将卷子叠好,这才关灯离开。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藏在角落里,目送着他离去。却没有紧跟其后,直到肖国安出现在楼底的广场上,那个影子才从黑暗中走出来,静静地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逐渐远去的肖国安。 然后,往下吐了一口痰。 女尸的身份倒是不难调查,死者所穿衣物跟苏远阳失踪前的穿着一致。很快,警方在瑜城一中展开调查。 跟苏远阳相熟的老师学生全部被拉去问话,弄得人心惶惶,整座学校都陷入混乱,无法保持往日的纪律。 最终,凶手却超乎所有人的预料。死者衣服上沾有的血液,竟然跟学校里看守仓库的勤杂工匹配上。 许攸远神情复杂的看着唐芥,将手铐给他戴上后,带着他离开。这时一个女孩冲出来抓着唐芥哭道:“不是你,对不对?你没有杀人,对不对?” 是那个借饭卡给唐芥的女孩。 “老许,等一等,”唐芥因双手被铐住,只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饭卡递给女孩,“一直忘了还你,谢谢。” 女孩愣住了,呆呆看着那张饭卡,眼泪还挂在脸上。 很快,报纸登出警方调查的结果,‘学校新招募的勤杂工跟女老师发生冲突,最终将其杀害,抛尸昌兴河’! 标题十分醒目,还配上了打码的尸体图案。 这天夜里,肖国安依旧独自留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手腕上的机械表正滴滴答答的走着,提醒着主人时间正在流逝。 终于,作业批改完毕,他伸了个懒腰,却没有关灯走人。 微微笑着,他拉开桌子下面放着的文件柜,轻轻抽开第一层,满满当当塞满了各种试卷。他伸出手在抽屉里摸索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咔哒——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仿佛钥匙插进了合适的钥匙孔,他掏出来一个精致小巧的笔记本,输入合适的密码后,他伏案认真的写起来。 空气变得异样,猛地抬头,他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走了进来。慌乱间,他将笔记本塞进旁边那叠厚厚的报纸中。 “同学,你怎么还没回家呀?”依旧笑得亲切和蔼,很适合现在的场景。 女孩微微抬头,笑着说:“因为,我要你的命!” 寒光一闪,一把水果刀突然出现,往肖国安的腹部刺过去。在靠近衬衫的边缘,女孩的手被钳住,再不能往前进分毫。 一扭,女孩疼得松开手,那把刀掉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女孩拿刀可是很危险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肖国安捡起刀放在一边,温柔的询问女孩。 “你忘了我是谁吗?”女孩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看向肖国安,“我叫吴采梅,怎么,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吴采梅?我还真的没有印象,你再给点提示——”开玩笑似的讨价还价,似乎此时两人正在玩着猜谜游戏。 “吴朝玥是我表姐!你害的她疯了,害的她爸爸杀了我爸爸,你总记得吧!”女孩嘶吼着,逐渐哭倒在地上。 “这个嘛,我还真的不记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肖国安松开手,任凭女孩跪坐在地板上。 “别装了,我看见过你跟苏远阳偷偷见面,一副老师教学生的样子,是你在教她做这些事情的吧!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说了,现在苏远阳老师已经去世了,你如果好奇,可以烧点纸钱去问问,说不定还能给你托梦!” 说着,肖国安放肆的笑出声,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命运被自己操控着,失去希望的女孩。此刻的她像一只失去翅膀的知了似的,在寒冬的季节里苟延残喘,他觉得心底莫名有股畅快的感觉。 “那倒不用烧纸,你跟我去警局问问就知道了!”许攸远带着几名警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肖国安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平静,笑道:“许警官?今夜也是来问话的吗?我刚好有事情要汇报,这个女孩拿刀要杀我呢!” “哦,是吗?”许攸远笑着走过来,盯着肖国安问道,“做人类之主的感觉是不是很痛快?” 打算伸手去拿藏在报纸下的本子,却被对方死死按住,许攸远只好松开手,看着在做垂死挣扎的肖国安,冷笑道:“我们在这办公室里装了针孔摄像头,这个本子的存在,我们早已经知晓,你还是乖乖就范吧。” 肖国安惯性的四处张望,似乎不能确定许攸远所说真假。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人说话:“肖老师,你还是认罪吧。” 苏远阳穿着一身男士运动服,出现在门口。 趁着他发愣的空挡,许攸远伸手将那个本子抽出来,避开打算抢夺的肖国安的手,退到后面,并示意其他同事上前按住打算逃跑的肖国安。 很快,真相浮出水面。 这个本子上详细记载了这些年来,肖国安策划的凶杀案。远不止目前已经确认的九起。许攸远看着那本观察日记,气得浑身发抖。 苏远阳也已经承认,她当初被肖国安设计,杀死自己的表妹,结果很幸运的逃脱罪名。数年后,她来到瑜城一中,再次碰到肖国安,被对方威胁,最终沦为杀人工具的经过。 那本日记,成了扳倒肖国安的证据。 至于那具女尸,不过是造型逼真的道具罢了,只能骗骗那些老年人。为了防止露馅,那次出警十分迅速,因为他们就躲在不远处观察。 事后,许攸远问唐芥,如何确定有这样一本日记,却只收获对方一个大大的微笑。见唐芥闭口不谈,这反到惹起许攸远的好奇心,于是他三天两头过来书店骚扰唐芥。 一周后,唐芥实在受不了,这才将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那夜肖国安自作聪明,跟唐芥透露,当年在他父母在车上动手脚的是苏远阳,目的就是想让唐芥动手,除掉这个包袱。 无意中,唐芥注意到对方评价这些凶案的时候,言辞十分奇怪,像是研究员在观察自己的实验样品似的。 那种拿自己当上帝看待,不可一世的态度,处处透着惹人厌烦的优越感,怎么可能不留下纪念品呢! 唐芥由此断定,这个人肯定保有这些年来,作案的某些记录,以此来标榜自己的功绩。 因此,趁着周末,他悄悄潜进这间办公室,装下针孔摄像,以便时刻观察他的举动。当然,他也曾潜入过肖国安的家中,在他的书房中也安装了一个。 双管齐下,很快,唐芥发现那个本子的存在。可惜第一次,由于摄像头位置问题,没能拍到那本子藏匿地点。唐芥事后去肖国安的座位仔细查过,依旧毫无所获。 为此,必须再犯一起凶案,才能逼他自己拿出这个笔记本,这才有了后面这出戏。 “苏远阳,为什么愿意配合你演这出戏?”许攸远听完经过,依旧觉得其中有太多疑点。 “因为我查到她的把柄,就是当年她杀人的那起案子。加上我们掌握的其他几个案子的信息,我一说出来,她就崩溃了。而且,她本身也不想再继续下去,所以投降的很快。” 唐芥简单的解释,“当年柳银华那起案子,她就打算收手。因为,其实那起案子算是失败之作。本打算利用王林生杀死柳银华,u看书 .uukans 结果最后死的却是王林生。” “啊!怎么会这样?”许攸远问道。 “那些威胁信息,其实不是柳银华发给王林生的,而是肖国安他们操作的结果,为的就是逼迫王林生趁早动手,结果,发生了意外——” 唐芥看了眼惊讶的许攸远,继续道,“因为这次失手,苏远阳趁机说想洗手不干,因为这次是肖国安的失误。结果前不久,肖国安再次出手,煽动柳银华杀了吴新云。算是再次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但是这让苏远阳很生气,直接威胁他说要继续的话,就去报警。” “然后——肖国安为了继续恐吓苏远阳,拿她班上的学生下手?”许攸远试探地猜测。 “其实周明涵是肖国安早就选好的人,暗示也一早就埋下了,为的就是逼迫苏远阳继续听他的话。谁知道,这俩起案子发生时间太靠近,这也是肖国安没预料到的。”唐芥摆了摆手,做出无奈地样子。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许攸远狠狠呼出一口气,“这下,你也安心了,怎么样?要不要来警局跟我一起干?” “可拉倒吧!我终于可以继续开我的书店了!”唐芥躺在椅子上,满脸舒适的表情。 “怎么?学校的工作辞了?” “不然呢?我还要在那看仓库看到老啊?” “那也是体制内的工作嘛,稳定!” “去死!” 唐芥笑骂了一句后,心满意足的躺下,将腿搭在窗台上,又拿起桌上那本没看完的西游记,津津有味的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