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玄变》 序章 始起 清雨淅沥,亭荷沐雨,此时正值六月花季,在江南江宁府之地,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已是繁花盛开,较北方而言,南方之地春暖宜人,繁花似锦,而在此处,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更是其中的一大景致。 江宁梧桐闻名天下,当地居民亦以此树为豪,不少有关梧桐的诗词盛行于此,即便是三岁小儿往往也会唱诵几句,而在这当中以一首诗歌最为有名: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这首诗歌出自《诗经》,说的是梧桐茂盛,引凤凰鸣啼,凤凰是鸟雀之神,而此神鸟只肯栖于梧桐之上,足见梧桐多么高贵。而除此之外,令梧桐树尊贵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在据江宁府不远处的郊外,有一片红叶似火的梧桐林。 若非本土人士,毫无疑问会将这林子认作枫林,但那的的确确是一片梧桐林。这些赤梧桐高大秀颀,远较一般梧桐粗壮得多,而花叶鲜红,更是奇特,这些梧桐虽然不结果,但花叶不谢,四季常红,是以被人们奉为神树,不许轻易涉足冒犯。 然而这一晚,赤梧桐林中隐隐传出人声…… “恒哥,怎么样了?”黑暗中,一个女子轻声问道。 “唔……”一个男子沉闷地发出了一声鼻音,“就要准备好了。”他虽然竭力将语气说得轻松,但难以言喻的紧张感还是有意无意表露出来。 “还是我来帮你吧。”女子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不可以!”男子厉声道,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激烈,男子顿了一顿,又道:“你身怀六甲,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我们的孩儿啊,照理说,这时候你该待在家里,早早安睡才是……” 那女子打断他:“我不!恒哥,你我夫妻同心,我绝不能离开你。” 那男子无可奈何,沉吟片刻后轻叹一声,道:“小颖,你让我说什么好……” 那女子微笑道:“你早知道我是这么个性子不是?既然劝不住我,也只能带我来了不是?” 又过一会儿,林中各处都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有数十人向这里走来。 那男子道:“看来大家都准备好了。”他站直身子,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共有二三十人聚到他的跟前,这些人年龄在二十到五十间不等,脸上或郑重,又或忧虑,沉默着立在男子跟前,等待着他开口。 那男子见人数到齐,沉吟片刻后说道:“各位,咱们南宫一族每四十九年便要经历一次考验,前代的先贤们以惊人的武功与智慧,克服了重重困难,方才换取了今日的安定,南宫恒无能,不敢与前代先贤相比,但如今这份担子既轮到咱们肩上,那便无论如何也得扛下来,对于将大家带至如此险境,在下十分抱歉……” 他话未说完,一个粗声男子便是笑道:“恒弟,你平日豪气干云,今日却怎尽说得是丧气话来?今日之事,咱们决不能后退半分,倘若我们在这里倒下,整个武林,不.....整个天下都会发生一场浩劫!” 那男子看看他们,感激道:“大哥、三弟,你们……”,话未出口,眼眶已然湿了。他擦擦眼角,朗声道:“好,咱们南宫一族无愧天地,现在开始结阵!” 众人齐声呐喊,随后向各方向散去,霎时间火光明亮,树林中点起无数火把,火把交错有致,形成一个个特殊图案,人们于火把两侧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上渐渐地浮现一丝光亮,初时如点点星光,但随即如燎原般蔓延开来,片刻之间,整座赤梧桐林亮如白昼,一片光亮之中,人人咬紧牙关,汗流浃背。 如此这般足足过了四五个时辰,u看书 . 男子抬头望望天空,微微松了口气,心道:“一切都很顺利,只要坚持到午时,就又可保四十九年无忧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心中又道:“小颖产期将近,如果她生下来的是个男孩,那么四十九年后,当由他再来接过这个担子了,嗯,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治好义兄的病……” 但正当他如此想时,忽听前方林中传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三弟?”那男子急忙站起身子,但听前方有人叫道:“快跑……”却是他大哥的声音。 那男子大骇,张口大呼,但非但他大哥三弟不再答应,就连林中其余人众竟也无一回答,正要冲进前方察看时,忽听咕噜声响,只见两个圆滚滚的物事扔到自己面前,赫然竟是自己大哥和三弟的人头! 那男子又惊又怒,抽出身边的佩剑,怒喝道:“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只听脚步声响,一个浑身浴血,满脸脏污的矮小男子走了出来。霎时间,那男子全身发颤,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双眼,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过了良久才颤声叫了出来—— “义兄?” 那浴血汉子双目呆滞,也不答话,只缓缓抬起那只血淋淋的手。 “恒哥危险!”女子忽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小颖!” …… 这一日,在卯时将至时分,有人看见赤梧桐林中红光骤起,一夜之间,延绵极广的赤梧桐林消失近半,与之同时,武林中威名赫赫的南宫世家消失了。 第1章 大慈恻隐是初心 陕西境内,一座峰峦重叠青翠,此山山峦顶平如台,形如五指,名曰“五台山”,后因纪念医学大家孙思邈长期隐居此处,将此山更名“药王山”,当地百姓于此山中修庙、建殿、塑像、立碑等等,已将其视作医宗圣地。 这一日,一个少年背着自山中归来,他衣着朴素,背上负有一个竹娄,当中放有各味草药。药王山下敬医爱医之风盛行,像这样的一个采药少年实是再寻常不过。 “爹、娘,我今天采到了好多药材!”少年欢天喜地奔进家门,将竹篓放在门墙旁边,却只见面色憔悴的母亲躺在床上,而他父亲正在身旁为她施灸。 “娘,你又不舒服了么?”少年吃了一惊,赶紧扑到床边。 女人将头缓缓转向他,微笑道:“澈儿,娘不碍事……” 女人的声音软弱无力,但少年知道那已是娘亲用尽气力才能发出的声音,看着母亲的微笑,少年痛心极了:自他懂事时起,印象中的爹娘便是这般憔悴模样,爹娘今年不过三十六七,但二人皆常年为怪疾缠身,相较娘亲而言,爹爹的身体尚且好些,但也甚是虚弱。 少年等父亲施灸完毕,转身从竹篓中挑选出几味药草,拿到屋外煎药去了,这少年姓朱名澈,今年一十七岁,父亲朱恒,母亲刘颖,一家三口以采药为生,与寻常的采药家庭不同,父亲乃是一名货真价实郎中,但他虽然也会为百姓看病,但更多时候是在家里照看娘亲。 不同于爹娘的孱弱,朱澈耳聪目明、身体强健,十七年来从未生过病,虽整日吃的都是些清淡野菜,但身体修长,身手矫健,远比一般的采药人来的突出。这样的他在心中立过无数遍誓:要成为能够独当一面并且能够守护爹娘的男子汉! 为了实现这个誓言,朱澈自幼随父学医,已俨然成了一名小郎中,每当娘亲病倒,朱澈都要协助父亲针灸煎药,如果碰上二人同时病倒,则全要靠他独挑大梁,然而任他翻遍医书,对爹娘的怪疾仍是一筹莫展,每及说道二人病情,爹娘只是淡然一笑,浑不在意。 伺候娘亲刘颖喝完药后,朱澈趴在床边说起今天的事情——听儿子说起每一日的见闻是刘颖的最大乐趣。然而说是见闻,其实都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在这样的山中,朱澈的每一天都是大同小异:与要好的朋友一起采药;互相说笑;偶尔间听朋友谈到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父亲寡言少语,每当朱澈细细讲起自己白天的事情时,他都会安静地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妻子的手,静静地注视着妻子与儿子的脸庞。 一家人虽然平淡,却是幸福…… “对了,娘,你听过南宫世家吗?”朱澈说着有点兴奋起来,这是他今天从一位见多识广的采药人那里听来的趣事。 “听说南宫世家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门中人除过武功,还要钻研医术,人人医武两全,好了不起呢!” 怀着少年人对江湖的特殊钟情,朱澈有些忘乎所以,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全然未留意到娘亲的一双杏核眼在一瞬间睁得大大的,而一旁爹爹也是不由得眉头紧皱,但这变化仅只一瞬,当朱澈重新望向二人时,二人已神色如常。 “听说南宫世家的医术冠绝江南,咱们药王山上也有不少名医,不知相比又是谁胜谁负?” 说到这里,朱澈微微停顿,叹道:“只可惜听说早在十几年前,南宫世家在一场大火中化作灰烬,族内门人无一生还,真是可怜。”朱澈说到这里连连叹气,浑没留意到向来满脸幸福的听他说话的娘亲眼中第一次闪现过忧伤的光芒。 “江宁府?”这一日吃过早饭,朱澈茫然地看着爹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家到那里?” “因为……要回家了……”刘颖别过了头,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回家?” “一直没给你说过,其实咱们家的祖籍在江宁府。” “咱们是江宁府人?”朱澈大吃一惊,自他懂事以来,一直便生活在药王山上,万料不到自己的祖籍竟会是在遥远的江南之地! “我与你娘商量了一下,虽说是搬家,但一切从简为上,把家里值钱的几样东西典当掉,买上一辆马车,三天后就动身吧。” “三天……”面对爹爹不容置疑的决定,朱澈有些措手不及,这十七年来,他的生活一成不变,从未想过要离开这座药王山的他,怎能不对此惴惴不安? “爹爹,咱们……”朱澈还想再问,但见朱恒摇了摇头,后边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爹爹虽然沉默寡言,但向来言出必践,不容反驳。 正如朱恒所说,三天之后,朱恒雇来一辆马车,与乡里邻居告别后,一家人就此动身启程。朱澈坐在车厢,望着两边的熟悉景色不住后退,心中依依不舍,刘颖看出他心中难受,轻轻握住他手道:“澈儿,你是不是不愿去?” 朱澈急忙笑道:“娘,你这哪里话?听说江南之地四季如春,我怎么会不想去呢?”说着掀起车窗布帘,但见山花草木已吐绿芽,喜道:“娘你快看,今年气候转暖甚早,虽才一月,但树木已经发芽了,此刻江南肯定已是花红柳绿了。” 刘颖点点头,凝视着窗外一片嫩绿,忽然轻叹了一声。 马车自潼关出发,一路上缓缓而行,朱恒刘颖身体虚弱,便由朱澈驾车,一家人走走停停,望着一路山水美景,倒也逍遥快乐。 这一日刚过函谷关,遥遥听见后方马蹄声响,似有十数骑人马。朱澈将马车靠往一旁,不多时见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个个紫衣黑带,背负长剑,显然都是同一路子。 朱澈以往采药时曾听到些许江湖传闻,他年少识浅,对传闻中夸大失真之处非但深信不疑,甚至自己还又添油加醋的幻象一通,久而久之,只道武林中人个个都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能人,此刻见到这一众江湖人士在眼前驰过,心中不自禁的激动起来,那为首的马上之人乃是一个中年精壮男子,他见到朱澈这般痴呆神情,不禁冷笑一声,转头对后面人喝了声“快!”便即将朱澈一行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朱澈目送着他们遥遥离去,这才回过神来,扭头对朱恒道:“爹,你猜他们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 朱恒道:“大概是洛阳吧。” 朱澈大奇,道:“为何啊?” 朱恒道:“此时天色已不早,附近的小村小镇只怕已无处容纳他们这一大班子人马,而他们如此疾驰,所去处也应当并非近处,洛阳据此尚有三四百里,他们全力疾驰,正好赶得及。” 这一番话只听得朱澈恍然大悟,不错,这道理原本甚是简单,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看了父亲一眼,心中不自禁生出敬意,父亲话语虽少,但只要开口,便会在不经意间显现出不凡才智。 朱澈笑道:“爹爹,这些人肯定个个身负武艺,凑在一块不知要做什么,我们正好也要经过洛阳,不如我们加紧赶路,兴许洛阳有什么热闹也说不定。” 却听朱恒突然喝道:“不许看!”这一声颇为激动,自朱澈与爹爹相处以来,几乎没见过他这般动怒,忙低声道:“是,孩儿知道了。” 朱恒点点头,叹道:“江湖是非纷乱,绝非儿戏,稍有不慎便会引火上身,咱们自己赶自己的路,到了洛阳后,也莫要乱问乱看,多管闲事。” 朱澈本以为到了洛阳便可大玩一场,听了这话不禁大为失望,只得低下头道:“是。” 如此继续赶路,又赶了四日多的日程,才终于到了江宁府前,此时日近薄暮,好在洛阳城大店多,三人寻到了一间客店,用罢晚饭,便即早早睡下。迷迷糊糊之中,突听西边隔间一人说道:“都办妥了么?” 这声音既不响亮也不尖锐,隔层房间后本已非常人所能听见,但朱澈自小耳力目力胜于常人数倍,全部听得清清楚楚。此类事情于他自小到大已发生过多次,早已不甚在意,取出随身带的两团棉花,正要堵住耳朵,却听得另一人道:“都办妥了,保管那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朱澈大吃一惊,翻身坐起,心想:“什么‘死无葬身之地’?是要杀人么?他说的‘那小子’是谁,莫非是我不成?”想到这里心中更惧,偷偷钻下床来,附耳在墙边倾听。 这一下听得更是清楚,但听先前那人“嗯”了一声,道:“张陈两师弟什么时候到?” 后一人道:“我已飞鸽告知二人,相信他们卯时即至。” 前一人道:“好,你接到两师弟后立即跟我汇合,如果不出意外那小子当在午时赶至,咱们早早打好埋伏,这一次非把那小子剁碎不可!” 后一人突然笑道:“钱师兄放心,只要咱们四兄弟联手,这姓方的小子纵使武功再高十倍也是插翅难飞。” 前一人沉闷了一会儿,道:“不,咱们再莫轻敌,这臭小子已经折辱了咱们两次,武功实在有点邪门,这次咱们以四敌一,瞒着师父不说,还动用了浊水阵,若是再败在这小子手上,咱们也不必再自称浊水派门人了。” 那后一人也顿了一顿,然后道:“钱师兄说的是。” 他二人说到这里再不言语,朱澈继续贴着墙,直到听那头传来隐隐鼾声之后方才挪开身子,明白了对方目标不是自己,先是松了口气,心想爹爹所言一点不错,江湖之事纷乱不休,自己才刚到江宁府一个晚上,竟然便遇到这等仇杀斗狠之事。 躺回床上,朱澈心道:“听他们所说,是要以四敌一,去埋伏一个姓方之人,呸,是英雄好汉就该光明磊落,偷袭埋伏本就是卑鄙无耻,居然还要以四敌一,不嫌丢人么。”想到此处心中登时热血沸腾,起了相助之心,心想:“我要是能抢先寻到这姓方之人,告诉他这番阴谋,岂不就是江湖中的侠义之行?”但随即想起父亲严禁自己多管闲事,心中又是一凉,复又打消了帮忙的念头,如此翻来覆去犹豫不定,直至深更半夜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夜中忽听吱呀一声轻响,朱澈一惊坐起,急忙冲到自己窗口,小心翼翼将窗子打开一条细缝,月光下,只见两个影子从窗外跃出,分别向两个方向奔开。 朱澈大惊,也跟着从房中冲冲撞撞奔了出来,但那两人脚程极快,待朱澈来到门外,二人早已不见踪影,朱澈正欲去追,忽觉肩膀被人按住,他大惊回头,只见父亲正站在背后。 朱澈道:“爹爹,我……” 朱恒神色甚是郑重,沉声道:“先回房再说。”随即转身便走,朱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街道,只得跟在爹爹身后。 来到爹爹房中,只见娘亲倚在床头,显然是在等待二人。 朱澈不料连娘亲也被自己吵醒,uu看书.uukashu.cm 心中甚是愧疚,朱恒与刘颖静静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朱恒脸色阴沉,缓缓道:“爹爹之前跟你说过什么,难道你都当作耳旁风了么?” 朱澈央求道:“爹爹,孩儿随你学医的第一天,你便教孩儿大医精诚的道理,正所谓‘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现在咱们明知他人有难,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朱恒哼了一声,冷笑道:“好一个‘大慈恻隐之心’,我且问你,你打算如何救人?他们只说了卯时汇合,午时动手,可具体地点却是只字未提,你又去哪里寻他们?” 爹爹的话字字如针,只听得朱澈呆立在场,他方才一门心思只在“要去救人”上,却丝毫没想“如何救人”他只看到那两人一人向北一人向南,但究竟哪边是去接人,哪边是去埋伏却是无从知晓。 “我试着寻寻看。”朱澈低声道。 “什么?”朱恒一拍桌子,怒道:“你怎么试?” 朱澈见爹爹已然动怒,吓得后退一步,却仍小声道:“那个人午时才到,在此之前,我沿着城外大道一条条去寻,兴许能碰得见。” 朱恒喝道:“胡闹!你连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洛阳四通八达,大路小路上来客不可计数,你找得到么!再者说,就算你找到了,但他们四人已早早埋伏那处,你不会武功,赶去那里又有何用?说不得还会白白送了性命!” “可是……”朱澈还想要坚持,但他向来孝顺,眼见爹爹如此动怒,实在不忍再说什么,却忽听娘亲柔声道:“你去吧。” 第2章 1见如故 朱澈从马厩牵出来马,此马本是驾车之用,上面并未安置马鞍马蹬之物,但他着急之下也讲究得许多,当即翻身跨上,拿住缰绳,想了一下便向南驰去,一路上,朱澈激动不已,娘亲的鼓励犹似在耳畔一般支持着自己。 在楼上看着儿子向远驰去,朱恒和刘颖都是默默无语,直至儿子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朱恒才叹道:“为什么叫澈儿去,浊水派是武林败类,万一澈儿有什么危险……” 刘颖摇头道:“为人父母,有谁愿意到孩子变成一个会对他人不幸无动于衷的人?难得澈儿一副侠义心肠,咱们身为父母难道不该支持吗。”随即侧头看着朱恒,微笑道:“就算澈儿真有什么万一,不是有你呢?” 朱恒长叹一声,摇头道:“我说过再也不入江湖了。” “恒哥,”刘颖轻轻握住朱恒的手,倚着他道:“你难道还不肯原谅自己么?自从那件事后,你一直郁郁寡欢,一直在自责着,可是……可是都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大哥和三弟他们泉下有知,也不愿见到你这幅样子的。” 朱恒深深叹了口气,道:“小颖,你不必多说了,不论怎么说,我身上背负的是南宫家三十一条人命的血债,就连你,也都是被我连累,我,我实在对不起你……” 刘颖用力摇起头来,道:“不是,不是的,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说着掩面抽泣起来,“我什么也不在乎,只要你跟澈儿健健康康地活着,只要你能像当年那样意气风发的活着,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朱恒一把将刘颖紧紧搂在怀里,大声道:“不要说那个字,这十七年来,我无数次在心中发誓,绝不再让身边人受到伤害。”他松开刘颖,擦去脸上泪珠,苦笑道:“别人娘亲都将儿女视为掌中宝,捧着含着犹恐不及,哪有像你这般的狠心,竟主动将娃娃往江湖丢。” 刘颖破涕为笑,道:“谁让他是‘南宫恒’的儿子呢?”说着将脸埋入朱恒胸中,轻声道:“恒哥,如果赤梧桐的事结束后,咱们一家还能平安无事的话,咱们就真的归隐,你说好不好?” 朱恒重重地应了一声,望向窗外,思绪又回到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日赤梧桐林中的一场大变引发了南宫家的一场浩劫,身怀六甲的刘颖在那场混乱中生下了儿子,他二人虽侥幸生还,但也落下了终身不治的顽疾,但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虽然经历了那样的劫难,但这唯一的独子却平安无事的茁壮成长着。 当儿子用“大医精诚”中的内容反抗他时,他实在感到太高兴了——对父母而言,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儿女成长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而更要感到高兴呢?可另一方面他又不由陷入忧愁之中,时隔十七年,那场浩劫却仍未结束,这十七年来,他隐姓埋名,不让儿子触及一点江湖事,可事到最后依然无可奈何,他们必须带着儿子重返江湖。 去赤梧桐林做个了结,正如刘颖所说——谁让他是“南宫恒”的儿子呢? 朱澈沿路南追,但直追出城郊十里,所见的唯有洛水汤汤,四周一片幽寂,他四下寻了半天,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又掉头去追那个向北之人,而那人此时也早已踪影全无,他原本以为那二人既要接人,必当站在醒目之处才是,自己遥遥瞧见,再暗中跟踪而去,自然便可轻易寻到他们的埋伏之地。但此时漫无目的地奔到邙山跟前,才明白自己想得实在太过简单。 朱澈心中不甘,又四下里一个劲地到处乱逛,但他毫无江湖经验,眼望天南地北,林木葱葱,又怎知该去哪里寻找他们?不知不觉已是日近午时,大道上已有不少来往行人,朱澈见人便问是否姓方,但折腾半晌,仍是一无所获,半日奔波下来,一人一马皆是乏了,他将马牵到溪边,自己也正要俯身饮上几口,但就在嘴唇刚触及冰凉的溪水的一刹那,一个念头如电闪般在他心中划过——水! 朱澈心中一凛,猛地连呛了两口水,仰起头心道:“那两人门派名为‘浊水派’,自当是浪里来水里去的湖海门派了,至于那“浊水阵”,虽不知具体是什么阵法,但可以推想,定也与水脱不开干系。”想到这里,朱澈突然大叫一声,急忙翻身上马,向南疾驰。 他仅凭名称判断,可说是毫无根据,但他此时既已无计可施,能想得一出便算一出。如此一路疾驰,但见前方波光粼粼,已来到洛河跟前,抬头看天,正好午时。 朱澈环目四顾,仍不见那二人身影,当下沿河疾驰,见到不远处岸边拴着一叶小舟,大喜之下立即上船,解开绳子便向河心划出去,他也不知该具体向哪划才对,便即守在河心,每见有船只过来,便大声询问是否有一位姓方之人。 但来来往往问了不下十余艘船,均说并无姓方的人,朱澈心中大是疑虑,心想莫非自己又猜错了?眼见午时已过,再等下去只怕也是徒劳,正打算回岸,忽见自西边缓缓飘来一艘小船,船头上一个青衫书生翩翩而立,朗声唱道: 洛阳春日最繁花, 红绿荫中十万家。 谁道群花如锦绣, 人将锦绣学群花。 这一首乃是文史大家司马光所作的《洛阳看花》,洛阳牡丹甲冠天下,每逢花期洛阳城中家家花开,户户结彩,赏花观月,热闹非凡,不少风雅之士不远万里慕名而来。 朱澈见这人仪态儒雅,又擅吟诗作赋,若在平时,定当是来赏花之人,但此时不过一月,何谈赏花?又听那青衫人所唱每一句诗都甚是柔婉,但不知怎的,每一个字却又极为有力,二人相隔虽远,但这诗却如在他耳边吟唱一般。 朱澈见这书生气质不凡,赶忙迎船而上,待与他稍近些时,大声喊道:“请问阁下可是姓方?” 那男子心情正好,突见到一个土里土气之人查问自己姓氏,笑答道:“是啊,在下正是姓方,小兄弟如何得知?” 朱澈大喜,立即大声叫到:“有人要埋伏你,小心啊!” 那男子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将朱澈仔细打量一番,说道:“小兄弟留步,烦请详谈。” 朱澈道:“好。”正要划船过去,却见那男子拿起一只木桨,手起手落便将那木浆折成四截木片,跟着飞身纵起,跃向河中。 朱澈见状大惊,只见那男子将一块木片扔入河中,脚尖只轻轻在木片上一点,身子随即又向上飞起,他每起伏一次,身子便向前两丈有余,待四块木片扔完,那人已不偏不倚落在朱澈面前,而落脚之时轻轻巧巧,更是没激起半点摇晃。 朱澈从未见识过这等轻功,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合不上嘴,那男子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方月蓝,福建人士,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朱澈见他不过年长自己几岁,却有如此惊人功夫,不由对他大生好感,急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小弟姓朱名澈,”他本要说自己是陕西人士,但忽又想起不久前爹娘告诉自己是江宁府人,便续道:“是江宁府人。”说话之时无意间发觉他双手手指极为修长,两手食指上各戴着一只白金指环,极显富贵,不由心想:“这位公子不仅本领高强,身份似乎也贵重得紧。” 方月蓝听到“江宁府”三字时脸现疑惑,道:“朱兄弟可并非江宁口音啊?” 朱澈脸色一红,心想此人细腻,自己若不解释清楚只怕会令他生疑,当下便将自己久居陕西,如今迁家还乡的事大致说了,随即又将半夜听到的那二人对话原原本本对方月蓝叙述一便。 待听完原委,方月蓝皱皱眉头,笑道:“原来是浊水派的几个下三滥到了。”说着仰起头来,大声说道:“不才方月蓝在此,几位朋友既已久候多时,何不出来相见?”这一声他用足内力,声音远远传出,久而不衰。 他连说三遍,三重声音叠加呼应,便是身在水下也听得清楚,岸上行人听到这声音都是驻足看来,但却并无一人敢上来搭话,方月蓝见迟迟并无动静,嘀咕句:“奇了,这姓钱的难道变成水乌龟了?” 朱澈奇道:“怎么说?” 方月蓝笑道:“你不是说那二人中有一个被称作‘钱师兄’么,那人叫做钱大潼,而那另一人则是他师弟王冲,那日我路过一个小镇,碰巧撞见这二人仗着一点微末功夫强取豪夺,嘿嘿,姓方的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恃强凌弱、作威作福之徒,当即上前给了他们一顿好打。但岂料这二人虽然欺软,却并非怕硬之徒,命悬我手之际竟然不屈不挠,我见他二人颇有些硬气,便饶了他们性命。” 方月蓝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朱澈却听得热血上涌,怦怦心跳,心想:“曾听人言,学武之人贵在行侠仗义,惩恶锄奸,所说得不正是他这般行止么?”对方月蓝的敬佩之情不由更加强烈。 只听方月蓝继续道:“然而几天之后,我正在一家客店歇息,他二人突然破窗而入,跟着便是一手暗器。说来也是丢人,那时我万没料到他们有胆再找上我,竟一时不察,中了一枚暗器。”说着挽起袖子,朱澈惊呼一声,只见他小臂上划有一道寸许口子,伤口乌黑,为毒所污。 “我当即大怒,立时拿住他二人,逼他们交出解药,结果这两个浑人居然还是不服气,扬言要与我再次决斗,否则死也不交出解药,我一怒之下倒要见识他们还有些什么能耐,便约在洛阳比武,哼,我还道他二人有什么出息,原来是请了两个助拳过来,区区浊水阵便想困人,也为免太小瞧方月蓝了。” 朱澈呆呆盯着他臂上创口,心中担忧道:“这人身中剧毒,却还如此谈笑自若,难道他就不担心那两人离去之后不守信约,等着他毒发身亡?” 方月蓝也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将手举到朱澈眼前,伸手点了创口边的几处穴道,朱澈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见他不动不语,显是在集中精力,片刻之后,只见一丝黑血自创口渗出。 朱澈瞪大双眼,只见那黑血初时流速甚缓,而后愈来愈快,不多时毒血排尽,只有红血涌出,大声赞道:“方大侠真是好功夫!” 方月蓝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巾,uu看书.uukanshu 将伤口裹好,笑道:“其实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似这等宵小之辈,所用毒药也无甚奇特,我所以迟迟不将这毒逼出,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你也别叫我什么‘大侠’,我叫你一声朱兄弟,叫我方大哥如何?” 朱澈大喜,道:“是,方大哥。” 二人一见如故,又说了许久,但见河面粼粼,一片平静,方月蓝环视四周,奇道:“怎么他们还不来,莫非是落荒逃了?” 朱澈道:“是不是他们等在别处埋伏?” 方月蓝摇头道:“不会,这浊水阵乃是多人从水下发起的袭击手段,除过这里再无……”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突地打住了话。 朱澈见他脸色有异,问道:“方大哥……” 却见方月蓝猛地转头来,问道:“你说他们曾推测出我大约午时到这里么?” 朱澈见他脸色大变,不由跟着有些害怕,颤声道:“是。”方月蓝大叫一声“不好”,一把将朱澈船中的木浆折碎,随即抓起朱澈,踩着木片跃上岸来。 朱澈随他在河上这几般起落,心中大生畅快之感,但抬头见方月蓝一脸焦急,又不禁跟着他一起着急起来,问道:“方大哥,到底怎么了?” 方月蓝将朱澈放在岸边,皱眉道:“那两人可能将我一位朋友误认为我,我得立即去寻他!朱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却在此时,但听一人叫道:“月蓝哥,我在这!”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青衫书生向他挥手,但嗓音清亮,却是个女子。 第3章 初涉江湖是非多 “潇潇!”方月蓝大喜,急忙向那女子走过去。朱澈见那女子所穿装束与方月蓝一模一样,不由好奇心起,也即跟上,待见这女子虽是身着男装,但眉目清秀,一对眸子更是双瞳剪水。 那女子与方月蓝说了几句,突然转过来看了过来,朱澈从未见过这等好看的女子,见她不过十五六岁,但只言片语间却透着一股恬静优雅气质,只目光刚一相触,不由脸上一红,急忙低下头去,不知怎的在心中泛起一种莫名难言的自卑之情,只觉在她面前自己实在相形见绌,倒似是自己反小她几岁一般。 方月蓝向二人互相引荐,原来这女子名叫方潇潇,也是福建人士,方潇潇听完朱澈此来之意,走上前向朱澈行了一礼,说道:“朱公子仁义为怀,报信之德,莫不敢忘。”然而她说的虽然客气,语气中却有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她说“报信之德”而不说“报信之恩”,便是知道就算朱澈不来报信,以方月蓝之能收拾那几个庸手也是游刃有余。 方月蓝笑道:“当时我突然想到你与我装扮一模一样,又先一步赶来这里,便担心他们会来纠缠于你,幸好虚……”他那“虚惊一场”还未说出口,却听方潇潇道:“也难怪他们会认错,他们又潜在水下,看不清人样貌,全凭服饰认人。” 方月蓝大吃一惊,道:“什么,你遇见他们了?怎么不早说!受伤了没有?” 方潇潇淡淡一笑,道:“幸好当时有人救我,不碍事的。” 方月蓝前前后后察看方潇潇一番,确定她确实是毫发未损,才定神道:“潇潇,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详细告诉我。” 方潇潇点点头,道:“当时我正在船头观赏风景,忽然间船身剧烈一晃,紧接着四个人分从四角自水下跳出,张开一张大网便要连人带船将我网住。”她嘴上说的甚是惊险,但语气平平淡淡,神色波澜不惊,就像是在阐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方月蓝抢口道:“果然是浊水阵!先毁船,再抓人,真是卑鄙!” 朱澈瞧方月蓝一对几欲冒火的眼睛,心道:“这位方大侠对方姑娘当真是关切备至,若不是方姑娘现下就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只怕他便要立时去将那四人寻来碎尸万段。” 只听方潇潇继续道:“当时那四人来得太突兀了,船底又不断进水,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要将我一网打尽,然而就在那时,结阵的四个人同时大叫,一齐摔回水里,我仔细看去,原来那四人手背上各被一根木筷刺穿。” 方月蓝听到这里微微一怔,叹道:“以一根木筷便能刺透人的手掌,这人功夫很不简单啊。” 方潇潇道:“是啊,当时我也以为是你到了,但回头见到的是一个三十多岁,不住咳嗦的灰袍男子,他用绳子把我从沉船拉到了他的船中,又带我回到岸上,我请问他尊姓大名,可他一言不发,便即走了。” 朱澈听到这里,心中隐隐觉得“三十多岁不住咳嗦的灰袍男子”这一描述竟与爹爹甚是吻合,但这念头只在他心中一瞬即过,爹爹身体不好,又决不多管闲事,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侠客? 方月蓝道:“如此看来,咱们是遇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了。嗯,行侠仗义不求回报,这位武林高人真乃我辈中人,却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倘若下次有缘遇见,一定要好好向他拜谢才是。”说着又向朱澈道:“朱兄弟虽非武林中人,但侠肝义胆,不逊豪杰,在下能结识朱兄弟这样的好男儿实在是生平快事,不如咱三人入城叫上一桌酒席,畅谈一番如何?” 朱澈自愧并未帮上实忙,况且爹娘和自己还要赶路,便向方月蓝委婉谢绝。方月蓝也不加强留,分别之际方月蓝想起一事,问道:“朱兄弟,你一路南来,可曾见过一队和我们所穿服饰相同,又或是紫衣黑带的人马路过吗?” 朱澈见他一身青衫白衣,一路上倒是从未见过,但那紫衣黑带之人却在函谷关上遇到过,便向方月蓝和方潇潇如实说了,二人听后均是神色郑重,方月蓝沉吟道:“看样子宁家已经赶在我们前头了,事不宜迟,我们也动身吧。” 方潇潇道:“正是,倘若误了大会,惹得爹爹怪罪就不好了。” 方月蓝点点头,向朱澈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朱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朱澈大喜,知道这是武林人士常用的“切口”之一,当即也向方月蓝抱拳道:“后会有期。” 与二方阔别,朱澈回到客栈,只见朱恒与刘颖早已整装待发,他本道自己出去甚久,爹娘定已大不耐烦,但岂料二人仅是简单问了几句,便即出发上路。 一路上,朱澈还在回想着方月蓝与方潇潇,想到方月蓝看模样不过比自己大几岁而已,但武功高强,英气逼人,当真是了不起之至,而方潇潇清秀绝俗,大家闺秀,二人真可谓是一对天造地设璧人,又想二人同为方姓,是兄妹又说不定?想到天下之大,自此之后只怕在无缘与二人相见,不禁心中颇为伤感。 越往江宁府走,沿途所遇的江湖客便是越多,朱澈见爹娘一路无话,也不敢再多向他人看上一眼,这一日,马车终于进入江宁府地界,在一家饭馆点了几个小菜,一家人默默坐在桌前,朱澈见离故乡越近,爹娘脸上越是沉重,不禁大感奇怪。 “爹、娘,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朱澈踟蹰再三,终于开口问道。 “怎么了?”朱恒与刘颖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筷子看着朱澈。 朱澈话一出口,便即有些后悔,连忙摇头道:“没什么,孩儿只是……很久没见你们笑过了。” 朱恒刘颖闻言一怔,心想这些日子心事重重,却让儿子为自己多担忧了,刘颖摸着他头,轻笑道:“傻孩子,没有的事,爹跟娘这两天只是在找一个朋友,等寻到了他,办完了事,咱们一家人就开开心心的游山玩水,你说好不好?” 朱澈大喜,刚说了一个“好”字,只听背后一人朗声叫道:“好啊,最好是去赤梧桐林游玩,那里才是好玩的紧呐!” 此言一出,朱恒刘颖豁然站起,只见三个陌生男子站在身后,其中两人身着一身纯白素衣,另一人作渔夫打扮,左手缠着厚厚白布,布中渗红,显是受伤,右手则拿着一只大渔叉。 朱恒一见那渔夫,冷笑道:“我还道是什么人,原来是浊水派的下三滥阴魂不散。” 那渔夫大怒,指着朱恒喝道:“南宫恒你少得意,老子这次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老子就不叫钱大潼!” 朱澈听那渔夫自称“钱大潼”心中登时一惊,但想这人不是那个在洛阳想埋伏方月蓝的浊水派门人,却怎地跑来此处为难爹爹?霎时间心念电转,心中“哎呦”大叫一声,暗道:“莫非……莫非当时救下方潇潇的那个武林高人当真便是爹爹?所以这钱大潼才会追来此处报复?但怎地钱大潼又爹爹称作‘南宫恒’?” 只见朱恒刘颖脸上神情大变,朱恒沉声道:“在下姓朱,不姓南宫,你要打便打,啰啰嗦嗦,不是好汉!” 钱大潼冷哼一声,大声道:“他妈的,当年的南武林大会上,你南宫恒在台上那时何等威风,怎么现在成了个连名字都不敢承认的缩头乌龟了?你自己爱做乌龟也不打紧,但你做了乌龟后还打赢老子,那老子岂不是连乌龟都不如?” 但听身旁那较高的一个白衣人笑道:“那可不就是乌龟蛋了?” 钱大潼把眼一横,大声道:“可不是么,这乌龟王八蛋老子是坚决不做的!”他随即又补上一句:“非但老子不做,老子的几个师弟也是坚决不做的!” 那较高的白衣人哈哈一笑,不再与钱大潼多嘴,向着朱恒抱拳作辑道:“在下霍武,与鄙师弟阎闫,久闻南宫世家‘豪气干云硬妙手’南宫恒的威名,想请阁下到鄙派做客,以敬地主之谊。” 刘颖怒道:“我们是乡下来探亲的,你们认错人了,快走开!” 霍武看向刘颖,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水中清莲’刘颖刘女侠了?当真失敬失敬,十七年前,赤梧桐林灵力激变,南宫世家一夜灭族,唯伉贤丽夫妇得脱大难,此事轰动武林,嘿嘿,江湖传闻,赤梧桐林藏有惊天秘宝……” 他刚说到这“秘宝”两字,朱恒双目霍地睁大,怒喝道:“胡说!”顺手一掌击在面前桌上,但听咯啦一响,那桌子桌面不毁,四只桌脚却猛地向下一顿,将地上石砖震成数瓣。朱恒道:“什么惊天秘宝,不过是江湖中无聊小人的无稽之谈!” 众人见他这一掌明明是击在桌面,劲力却透在桌脚,掌力刚猛自是不必多言,但能让力道凝而不散才是最为了得,霍武和阎闫同时叫道:“好功夫!” 朱澈直至此时,方知爹爹果真确会武功,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刘颖见丈夫已然动手,急将朱澈拉在身旁相护,uu看书w.uukansu.c岂知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竟是站立不住向前倾倒。 朱澈大惊,急忙搂住娘亲,大叫道:“娘,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朱恒也是一惊,叫道:“小颖……”便在这时,脚下也是一软,身子向下歪去,但听乒乓之声一阵乱响,满桌碗碟尽数被他碰翻在地,浑身上下已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刘颖颤声道:“恒哥,菜里……有毒……” 钱、霍、阎三人放声大笑,钱大潼道:“几位放心,这不过是些迷药罢了,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说我们是下三滥,自己却败在了下三滥的手里,那你们岂不是下四滥、下五滥?”说到这里哈哈大笑,甚感得意。 朱澈见状大惊,急忙护在爹娘面前,叫道:“你们这些坏人,都快,都快给我滚出去!” 钱大潼微感惊奇,道:“这小子怎地不晕?难道他刚才没有吃饭?” 霍武笑嘻嘻道:“难得这位南宫小公子孝心可嘉,咱们邀请南宫夫妇,自然也不能冷落这位小公子。” 朱恒和刘颖本已神智迷糊,听了这话突然间皆是一凛,同时叫道:“澈儿快走……”同时向三人扑去。 霍武笑道:“好一招‘恶狗扑屎’!”身子微侧,轻轻松松避开二人,双手齐探,便拿住二人“大椎穴”上。 朱澈大怒,纵身叫道:“快放了我爹娘!”只见眼前募地一黑,那个叫阎闫的较矮之人已如一堵高墙般挡在自己面前,抡起手来就是一拳。 朱澈但觉一股大力压向自己,两眼一黑,便再无知觉。 第4章 江湖险恶多迷茫 当朱澈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淡黄,直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这是一辆马车的车顶。马车似乎行驶得很急,不时能听到车轴处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不是我家的马车……”朱澈呆呆望着车顶出神,随即猛地记起在小店中发生的事,不禁大叫一声,道:“爹爹,娘亲……”待要坐起身子,哪知身子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竟然一动未动。 但听身旁一人道:“澈儿,不要勉力挣扎,你已经被点穴了。”正是朱恒的声音。 朱澈此时唯有颈部能动,闻声转过头去,只见爹娘与自己一般躺在车中,两侧各坐两人,其中一人是钱大潼,余下三个却未见过。 朱澈突然又见到三个陌生面孔,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但见坐在钱大潼身边那人喝道:“他妈的,看什么看,老子是英雄豪杰,只能被英雄豪杰看!”突然从腰后拔出柄短刀,劈头向他扎来。 朱澈大惊,急忙转开脸孔,朱恒刘颖齐叫道:“别伤我儿子!” 但听噗的一声,短刀刺在马车上,朱澈惊魂未定,微微转过脖颈,只见刀光直贴脸颊,霎时间遍身汗毛倒竖起来。 那使刀者哈哈大笑,向钱大潼道:“师兄,这小子不是好汉,孬种得很。” 他对面另一个贼眉鼠眼之人笑道:“王师兄此言差矣,这小子不会武功,算不得武林中人,做不得好汉又有何不可?你要试,也该拿他老子下手才对。”说着接过短刀,向朱恒道:“喂,姓南宫的,你若动上一动便不算好汉!” 却听那第四个小个子之人道:“张老弟你真笨,你都把一切说了出来,姓南宫的有了准备,那还试个屁啊!”一把抢过短刀,看着朱澈道:“还是劈这小子,有道是英雄豪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咱们当他面宰了他儿子,瞧瞧他改不改色,如果改了就不是英雄豪杰。” 余下三人大喜,均觉此法大妙,小个子正举刀欲劈,那贼眉鼠眼之人道:“等等!这法子好是好,不过这小子是个孬种,他日传出江湖,说咱们四个大英雄豪杰砍了一个孬种,只怕有失身份,大大的不妙。” 四人尽皆一怔,突然间人人愁眉苦脸,便似当真遇见一件天大的难事一般,钱大潼想了一阵,忽道:“不如咱们砍他老婆,有道是英雄豪杰不为美色所动,瞧他老婆长得这么好看,咱们砍他老婆,看看他改不改色?如果改了就不是英雄豪杰。” 三人闻言一拍脑袋,复又由忧转喜,喜笑颜开,齐道:“此计大妙,钱师兄不愧为咱‘浊水四杰’之首!” 朱澈等人瞧他四人语无伦次,将短刀传来传去,明明就是四个浑人,却张口闭口都是“英雄豪杰”四字,不禁感到好笑,眼见那小个子又举起短刀,朱澈忙道:“我娘有病在身,你们四个若是为难她,算不得英雄豪杰!” 四人一听,不由又是一怔,钱大潼喃喃道:“这话说的也是,对女流动手,不算英雄豪杰。”不禁又放下短刀,愁眉苦脸起来。 朱澈听他们如此说,忙顺水推舟道:“不错,浊水四杰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英雄豪杰,又怎能欺负女流……” 话未说完,却见那四人大喜若狂,争先恐后地附和道:“不错,不错。小子虽不是武林中人,倒也明白事理!”“哈哈,他不是武林中人就更好啦,说明咱们师兄弟名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市井小儿也久闻其名。” 朱澈不料自己才随口敷衍一句,竟致这四个浑人兴奋至厮,但听他们左一句“声名远播”,右一句“久闻其名”,其肉麻吹嘘之语,便是旁人听了也觉尴尬害臊,岂料他四人却是乐在其中,不可自拔。 朱澈见他四人高兴之余已便将为难爹娘之事抛诸九霄云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四人做事乱七八糟,却也并非全然不讲道理,我们与他并无大仇,若能设法化去误会,让他们放了我们可就好了。”但他生性朴实,并非油嘴滑舌,能言善辩之人,只是看出这四人对“英雄豪杰”这四字甚是执着,想了半天,才道:“你们既是英雄豪杰,就应当光明正大跟人较量真功夫才是,怎么能下毒害人?” 钱大潼四人闻言一怔,钱大潼面有怒色,嘴中却支吾道:“我,我们……” 那贼眉鼠眼之人抢道:“我们可没下毒害你爹爹。” 钱大潼经他一眼提醒,立时恍然道:“不错,我们可没下毒害你爹爹!”要知他们浊水派乃是江湖中的宵小门派,干的便是用毒使诈的龌龊勾当,但这次朱恒等人中毒,确实不是他们所下,朱澈所说的是“下毒害人”,钱大潼所说的却是“下毒害你爹爹”,略一变化,意思便全然不同。 朱澈奇道:“不是你们?” 那小个子接口道:“是阎闫霍武给你们下的毒。” 正说之间,眼前忽地一亮,一人掀开车帘向内喝道:“吵什么?在罗里吧嗦小心老子拔了你舌头!”声音极为烦躁,正是那个阎闫。 朱澈见他眉宇中三分凶神,骨子里七分恶煞,与“浊水四杰”大不相同,心中着实害怕,硬着头道:“浊水派人人都是英雄豪杰,你不该用毒……” 却见阎闫倏地挥起手中马鞭,在朱澈脸上抽了一道红印子,骂道:“去你妈的英雄豪杰,你当老子跟这四个浊水派的呆子一样,会被你哄得团团转么?”扬手还欲再打,忽听朱恒叫道:“白蛇吐芯!” 这四字一出,阎闫身子猛地一顿,第二鞭便不再抽下,但听“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在路边,霍武进入车厢内,向朱恒拱手笑道:“南宫大侠果真好眼力,只一招便看穿我们家数。” 刘颖惊道:“恒哥,这‘白蛇吐芯’是,是……” 朱恒哼了一声,缓缓道:“是‘素灵派’的招式。”说着反复打量阎霍二人,见他二人一身白衣,沉声道:“想不到素灵派竟尚在人间,你们的师父是卫苛行吧?他在哪里?” 霍武嘻嘻一笑,道:“承南宫大侠挂念,师尊他老人家过得很好。” 朱恒纵声笑道:“不错,不错,我日日夜夜都在祈盼这老贼一命呜呼,可惜老天无眼,非但老贼不死,竟又生出一批小贼……”说到这里又大笑起来。 只见霍武神色渐渐阴沉起来,森然道:“老天有眼也好,无眼也罢,南宫大侠都得跟我们走上一遭,有什么话见了师尊他老人家再说就是。” 浊水四杰闻言皆是一怔,钱大潼叫道:“喂,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擒到人后交给我们,由我们处置么?” 霍武“哦”了一声,笑道:“请问四位想如何处置他们?” 浊水四杰一齐挺直腰背,齐声道:“我们要带着他们游遍江湖,让人人都知道南宫世家的南宫恒在我们手中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霍武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此举威风八面,不愧是英雄豪杰。”突然间双手齐出,如电如雷般在四杰胸前点过,四杰正自大为得意,哪里防得到此招?只惊呼一声,便即东倒西歪,摔了一地,其中两人更是摔在朱澈朱恒身上。 四杰大怒,立时张口大骂特骂,阎闫抓起钱大潼,扇了他两个耳光,喝道:“想要命的就闭嘴。” 钱大潼怒道:“怕死的就不是英雄豪杰!”其余三杰齐声称是,一起破口大骂,朱澈见他们竟然不惧生死,当真有了几分英雄豪杰的味道,只是又听他们满口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心中刚对他们起了一丝敬佩之意,霎时间又消失无踪。 只见阎闫曲指连弹,射出四枚红褐色的药丸,四杰正当骂的酣畅,那药丸突然射入口中,来不及反应,喉头已然咕嘟一下,将药丸吞下肚中。钱大潼惊道:“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 霍武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滋补养气的丹药。” 钱大潼神色稍定,点头道:“原来是滋补养气的药丸。”正欲继续再骂,却突然牙关战战,腹痛如绞,惊道:“哎呦,哎呦,这是什么补药……”那使刀的叫道:“后劲重就对啦,说明药效强……” 阎霍二人虽早知这四人是群浑人,却也没料到竟会这般糊涂,笑道:“不错不错,这是强力大补药,等药效过了,你们个个功力大增,成为英雄豪杰。”四人闻言大喜,张口想笑,却吃痛不住,只得哭笑不得。 朱澈见这二人如此戏弄四杰,不禁对他们四人心生同情,叫道:“什么大补药,你们吃的是大毒药,赶快运功逼毒。” 四杰闻言尽皆一惊,这才知自己上了大当,阎闫笑道:“我素灵派的灵药岂同凡物,就凭这几个家伙也想运功逼毒?”等四人已痛的死去活来,从怀中取出四粒白色丹药,又给四人服下,过得片刻,四人疼痛渐止,不再叫嚷,只是穴道受制,仍然躺在车上。 霍武道:“适才给你们所服之药只能镇痛三日,三日之后,疼痛便会加倍发作,待这毒连续发作七七四十九日,你们一个个便都要成为耳聋口哑的废人。” 四杰闻言大惊,他们虽不怕死,但怕极了寂寞,若让他们四个从此听不见、说不出,那真是比杀头还要残忍万倍的折磨,霍武瞧他们确已怕到极处,笑道:“你们也无须担心,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一路上好好服侍我们,我们自会给你们解药。”说完便解开四人穴道。 四杰垂头丧气,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一行人继续赶路,一路上,阎霍二人行动诡秘之至,除过驾车亲力而为之外,其他琐事全命四杰代办,朱澈一家则几乎整日都被关在车中,既不知南北,更不知将往何处。 如此一连数日,朱澈等人每日对着浊水四杰,彼此竟渐渐熟络起来,得知他们四人在江湖中被称作“浊水四浑”,钱大潼位列首浑,使刀者名叫王冲,位列二浑,贼眉鼠眼之人名叫张虎,位列三浑,小个子名叫陈高,位列末浑,他四人向来自诩英雄豪杰,觉得这“浊水四浑”的名号不太响亮,所以自称“浊水四杰”。 那日他四人被朱恒打跑,骂骂咧咧在市集中寻找吃食,四人各自推责,这个说你手慢,那个说他脚笨,愈说愈怒竟在市集大打出手,他四人武功平平,谁也不比谁多强上一些,直是打得面目青肿,仍是不分胜负,市集上人们见他们如此狼狈模样,纷纷围观看笑,便似欣赏猴戏一般。 也是事有凑巧,这四人天生嘴就不停,便是在斗殴之际也是边打边骂,恰巧那阎闫霍武也在附近,听他四人大骂“南宫恒”,当即提出帮其报仇雪恨,这才寻了过来。 又过几日,朱恒刘颖因连日奔波劳顿,引得体内旧疾复发,阎霍二人命钱大潼等人在沿途洗劫所经药店,但他们一路隐蔽,所走之处尽是偏僻之处,又能见到什么大药店了?朱澈见四杰所带回药材种类稀少,药质平平,长叹口气,只得从中勉强选出几样配成药方,为爹娘熬药,但如此七拼八凑,又能有多大用处?朱澈眼见爹娘愈发衰弱,心头焦急万分,却又无法可施。 这一日,车行颠簸且曲折蜿蜒,由大道进入山道,还未及午时,便听朱澈叫道:“停车,停车!我爹娘身子不舒服!” 阎霍二人眼见朱恒刘颖一条命已去七分,倒也真怕他二人就此病死途中,不得已只好停车,让二人早早休息。 这夜,朱澈睡的正熟,忽觉有人摇动自己,睁开眼来,只见刘颖蹲在自己面前,朱澈一惊,险些便要叫出声来,刘颖抢先一步捂住他口,打手势示意他赶快起身,朱澈点点头,一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而身旁钱大潼等人则睡的死猪一般,倒似给人封了穴道。 朱澈随着刘颖悄悄走出马车,只见朱恒已经牵好两匹马等在一旁,本该在旁值守的阎霍二人也倒在一旁沉沉睡着。 朱澈大喜,道:“爹爹,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朱恒摇了摇头,道:“我跟你娘罹患怪疾,体质大异常人,他们的药物虽毒,却毒不过我们体内的怪疾,所谓以毒攻毒,就是此理。” 朱澈心中一沉,知道“以毒攻毒”乃是医学中最为危险的方法,想到爹娘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还要经受这般痛楚,不禁心痛如绞,道:“爹爹……” 朱恒挥了挥手,道:“别说话了,你跟你娘合乘一骑,咱们快走。” 朱澈擦擦眼眶,道:“是。”正要过去牵马,忽听刘颖大叫道:“危险!”将朱澈一把按倒,只听嗤嗤两声破空风响,两样物事从头顶飞过,朱恒喝道:“何人放暗器!” 只见月光下两道人影突闪过来,朱恒纵身而上,霎时间双拳四手,三人于顷刻间交手数招,朱恒双掌齐出,使一招“排山倒海”逼退二人,只见月光洒将下来,照清这二人面目,赫然便是阎闫霍武。 刘颖惊道:“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冲破了穴道?” 霍武笑道:“南宫大侠、刘女侠,你们也是老江湖了,怎地还这般不懂规矩?两位今日倘若不留下两手真凭实学,我等二人又如何回去向师父他老人家复命交差?” 朱恒大笑一声,森然道:“不错,是我……”突然间双手交握,在前胸摆两圈,使一招“双环缠手”向阎闫打了过去。 这一招倏然而发,事前全无半分预兆,阎闫正听他说到那句“是我……”哪料到他竟会突然发难,砰的一声被朱恒打个正中,登时口吐鲜血。 朱恒一招未毕,突觉旁侧劲风飒起,知是霍武趁机出手,急忙双手回转,在胸前又画出一个大圈,一反手扣住霍武脉门,朱恒心中大喜,原来他攻阎闫是假,诱霍武是真,那“双环缠手”乃是武林中极为常见的招式,使出之时,两肋之处会有极大破绽,果然霍武见到此招,立即便向他右肋攻去,正中下怀。 脉门被扣,无异于命悬人手,却见霍武哈哈一笑,道:“原来缠手后面还有缠手,好一招‘三环缠手’” 朱恒喝道:“死到临头还……”怎知话未说完,突然脸色大变,急忙松开霍武脉门,向后退开数丈,刘颖见丈夫明明胜券在握,突然撤手定是遇到非同一般的事情,急问道:“恒哥,你怎么了,莫非他手上有毒?” 却听霍武哈哈大笑,道:“南宫大侠外号硬妙手,只怕再厉害的剧毒也未必对他有用,不过在下这门功夫,可比任何毒药都赖得厉害百倍,如果刚才他再稍迟片刻,可就撤不开手了。” 朱恒怒哼一声,道:“果然如此,嘿,在下当真是看走眼了,想不到阁下年纪轻轻,就已学得卫老贼的‘万罗归一功’,难怪点你们的穴道也没用处,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uu看书 .uukansh.co 难怪武林纷争不断,永无太平!” 阎闫喝道:“大胆,你居然敢辱骂师尊!”他吃了南宫恒两掌,急欲雪耻,当即两袖向后猛力一拂,身子旋成一团鬼魅向前欺来,朱恒喝道:“是‘混元功’么?”反手欲截对方掌力,却忽见一道银光迎面冲来,朱恒大惊,急忙偏头闪过,额上一缕发丝无声掉下。 阎闫转回身子,双手各执一柄锋锐短匕,冷冷道:“此乃‘混元剑’乃是师尊后创的武学。” 朱恒冷笑道:“什么混元功、混元剑,不过是拿来糊弄人的玩意,你若不会卫老贼的万罗功,那便滚在一旁,省得丢人现眼。” 这一番话正正说中阎闫心事,须知那“万罗归一功”乃是素灵派最上乘的武学之一,决不轻易传授,他与霍武虽是师兄弟相称,但在师门中尊卑有别,判若云泥。 朱恒瞧阎闫面色怒极,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道:“还好他二人并非都会万罗功。”转头向刘颖看去,二人四目相对,同时点了点头,朱恒大叫道:“小颖,我攻左你攻右!” 刘颖道:“是!” 阎霍二人久闻南宫夫妇的威名,听他二人要左右夹攻,当即凝神蓄气准备接战,却见刘颖一把抓住朱澈,跃上马背。霍武惊道:“不好!”待欲纵身去追,朱恒已纵身上前,呼呼两掌分向二人击去,他为护妻儿脱身,在这两掌之中运足全身力道,但听砰砰两声大响,阎霍二人连退数丈。 值此间隙,刘颖已带着朱澈奔了出去,只听朱恒遥遥喊道:“小颖,儿子拜托你了!” 第5章 绝处逢生 朱澈被横放在马背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两侧树木迅速倒退,忙叫道:“娘,咱们快回去,爹爹他还在那里啊!”他连叫两声,不见刘颖回答,回头一看,只见刘颖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似乎随时都会从马上摔下去,不由大是一惊,颤声道:“娘,你的病发作了?” 刘颖吐纳良久,这才勉力理顺气息道:“我不碍事,你别辜负了爹爹的一番苦心……”说着顿了一顿,道:“澈儿,你不是一直好奇咱们为什么要去江宁府么,并且觉得我们在瞒着你什么吗?现在娘亲告诉你,其实你爹爹原名南宫恒,便是江湖南宫世家的家主,所以你的真名叫做……南宫澈。” 关于此节,朱澈早已听浊水四浑和阎霍二人说过多次,只是心中一直半信半疑,直到这时听刘颖亲口说出,方知此事千真万确,不禁喃喃道:“我真的叫……南宫澈?” 刘颖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只短剑,塞入南宫澈怀中,低声道:“这柄短剑你带在身上,将来或许有用。”说着又轻抚南宫澈脸颊,叹道:“娘亲多希望……你真的姓朱,不姓南宫。”说完一滴泪水顺颊流下。 便在这时,后方马蹄疾响,朱澈喜道:“定是爹爹赶上来了!”回头看去,却见是霍武纵马疾驰,朱澈大惊,叫道:“我爹爹呢!” 霍武哈哈大笑,大叫道:“你爹爹现在正被我师弟大卸八块,我们先砍他两只手,再砍他两只脚,再把身子砍成三段,随后一刀把他脑袋也砍下来!” 朱澈大怒,道:“你这……你这恶人!我跟你拼了!”忍不住便要跳下马去。 刘颖一把拉住朱澈,道:“澈儿,别听他说,你爹爹一定还活着。他既要得知南宫家的秘密,就绝不敢害你爹爹的性命。”说着抱住朱澈,在他耳旁轻声道:“再这么下去咱们都会被这恶人捉住,一会儿娘挡住这恶人,你便抱紧马脖子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回头。倘若你能脱身,就去江宁府的赤梧桐林。”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又喃喃道:“倘若你不愿去,那也无妨,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都是爹娘的好孩子……”说到最后,语音已然哽咽。 南宫澈急道:“娘亲,你……”这个“你”字尚未出口,只听刘颖一声清叱,在马臀上用力一拍,整个人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向着从后追来的霍武双手齐出,只听嗖嗖嗖破空连响,十数枚小石子激射出去。 霍武追在二人身后,见刘颖对朱澈窃窃私语,已猜到她有舍身护子之心。“水中清莲”擅使暗器,其一手“漫天花雨”更是武林一绝,霍武只见刘颖身子微一后仰,立时一把扯下外衣,果见刘颖十指交错,如莲花绽放,使出的正是这招“漫天花雨”。 霍武大喝道:“来得好!”将外衣舞成一个大圈,将射来石子尽数裹住,笑道:“‘水中清莲’不过如此!”纵马上前便欲点倒刘颖,却忽见眼前青光一闪,一枚尖物从刘颖口中射出,这一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待霍武惊觉,与那尖物已是相距极近,霎时间左目剧痛,紧跟着胸口一闷,已被刘颖踢下马去。 刘颖一击得手,立即连发暗器,岂料霍武一经落地,立马飞身弹起,双掌护住要害,又如****般拍了过来。刘颖不料这人悍勇至斯,见他满脸是血地扑身而来,不由心生惧意,倒退两步。 霍武伸手拔去左眼尖物,只见是半截玉钗,咬牙切齿道:“好哇,老子刚才当真大错特错,‘水中清莲’名不虚传,厉害得紧!”说到最后一个“紧”字时,狠狠拖长声音,一把捏碎手中断钗,暴喝道:“你们谁都别想走!” 朱澈坐在马上,被霍武这一声怒喝震得险些晕去,想到自爹爹之后,竟连娘亲也离己而去,不由心中悲痛万分,想要调头回去,但那马挨了刘颖一掌,吃痛之下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任朱澈如何勒马都是不停,蛮劲发作之下,径直冲入一片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那马儿突然双腿跪地,倒毙途中。朱澈猝不及防,从马上重重摔在地上,朱澈脸埋在土中,只觉头晕眼花,浑身再无半点气力,恨不能一闭眼就此沉沉睡去,只是一想起爹娘嘱托,心头募地一震,伸手擦干眼泪,又支撑着爬起身子。 树林中光线昏暗,朱澈越往深走,越不知方向,再回头看去,便连来路也寻找不见,一时间走投无路,只觉寒气袭人,寂寂寥兮,天地间仿佛便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朱澈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坐倒,喃喃道:“爹……娘……你们在哪……”忽觉背后一阵微风掠过,一人冷冷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朱澈一惊回头,只见阎闫满面狰狞,站在身后。朱澈不料自己这般快就被追上,心想来人既是阎闫,那么娘亲多半已被霍武擒住,心中更加悲痛,怒喝道:“我爹娘呢?” 阎闫哼了一声,身形一晃,纵到朱澈身前,抄起手来便是一拳,朱澈只觉左眼眶大痛,眼前金星乱冒,正要向后栽个筋斗,身子却又一紧,已被阎闫提了起来,噼噼啪啪打了四个耳光,喝道:“你爹娘毁我师兄一目,这笔账怎么算?” 朱澈强忍痛楚,怒道:“那是他……活该!” 阎闫大怒,一把将朱澈高举过顶,摔在地上。这一下用力极重,朱澈腰背欲断,险些昏死过去,咬牙道:“你们作恶多端,会有报应的……” 阎闫大笑一声,将朱澈又提了起来,森森道:“报应好啊,你娘毁我师兄一只眼睛,我现在就扣了你的一对眼珠子,这叫做报应不爽。”说着伸出食中二指,便向朱澈双目刺来。 朱澈见他当真要剜自己双目,霎时间惊怖之意达至极点,不由大叫一声,只觉一股热气从体内深处升腾起来,也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出,只听砰的一声,阎闫身子倒飞数丈,竟撞在身后一株大树上。 这一下朱澈与阎闫均是大吃一惊,阎闫道:“怎么回事……你小子竟然?”想要爬起身子,只觉喉中一阵鼓动,低头喷了一口血出来。而朱澈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更是莫名其妙,不懂自己只这么用力一推,何以能将阎闫这样一个高手推飞出去。 朱澈见阎闫竟一时爬不起身,忙转身狂奔,岂料刚跑开两丈,左小腿上一阵剧痛,身子一歪摔倒在地,只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插在自己腿上。朱澈拔去匕首,也顾不得包扎伤口,便去起身再跑,但阎闫手劲何等之大?这一掷之下入肉甚深,朱澈左腿微一用力,便觉剧痛入骨,复又摔倒在地。 阎闫深吸一口气,道:“南宫世家果然有点门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夫,这些日子……倒是我们看走眼了。”说完又咳出一口血来。 朱澈本想说自己不会武功,但见阎闫盘膝坐定,显然是要运功疗伤,心想:“这恶人似乎伤的不轻,机不可失,就算是爬,我也得爬出去才行。”但他身子刚动,便听阎闫冷声道:“你只要再敢动一下,我便把你另一只腿也废了。”说着将另一柄匕首亮了出来。 朱澈一惊,知他所说绝非虚言,而以自己之能也决计避不开这一刀,一时间彷徨无措,不敢再动。如此僵持约有小半时辰,阎闫长吐出口气,缓缓站起身子走到朱澈身边,踢了他一脚,只这么微一用力,又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由怒道:“我跟师兄行走江湖罕逢敌手,想不到今日非但折于你爹娘之手,就连你小子也敢栽我们一跤,小兔崽子,你刚刚那招是什么名头?” 朱澈只是随手乱出一掌,哪里有个什么“名头”可说,闻言怒道:“我不告诉你。” 武林中对本门武学看管极严,不说名头之事丝毫不奇,阎闫哼了一声,心想时辰不早,须得赶紧带这小鬼回去,喝道:“起来!” 朱澈道:“我不走!” 阎闫冷笑道:“还由得你了!”伸手抓他手腕,朱澈大喝一声,双掌又向他击去,阎闫大惊,身子向后急退,运双掌护住前胸,岂料这一回空空如也,半点掌风也未激起。 阎闫大怒,提起朱澈道:“臭小子,竟敢戏弄老子!”正要挥掌去打,猛觉一股劲风自头顶直扑下来,急忙提着朱澈从旁跃开,叫道:“什么人!” 只见地上一团影子倏地欺近,不等落地,又倏然向上飞去,抬起头来,只见那团黑影已迅捷无伦地升入高空,在树影中模模糊糊,依稀看得出是在来回徘徊。 阎闫见这人身形兔起鹘落,轻功之高实是生平从所未见,提气大叫道:“何方高人驾临,还请现身相见。”同时出手点住朱澈哑穴,不让他张口求救。 却见那高人始终在林间来回穿梭,阎闫又问两遍,见那高人仍不回答,拱手道:“高人既不愿现身相见,那便容在下告辞了!”抓起朱澈正欲离开,那黑影凌空一顿,倏地又扑向自己。 阎闫也早猜到这人决计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去,当下一步站定,待那人将至头顶,大喝一声出掌向上拍去,他既知对方武功极高,这一掌自是倾尽平生之力,但怎知就在这一掌堪堪将及对方之时,那身影竟又哗的一下向上腾高半丈,登时击了个空。 这一下直是让阎闫惊的非同小可,但想一个人纵使功力再深,轻功再好,也决不能在落至半空之时硬生生将身子向上拔高,霎时间心中大骇道:“这人武功奇高无比,uu看书 ww.uukashu我万万不是敌手,可怎么办?”正惊之间,忽见空中有什么东西缓缓飘下,伸手一抓,竟是两根羽毛。 阎闫又是一怔,抬头凝神细看,这才发觉树影中那团黑影身形宽大,不似人形,正巧一缕月光穿透树影,阎闫眼前一亮,只见那是一只棕深色的大雕,大笑道:“原来是个畜生。” 他既知对方是兽非人,霎时间惊惧之心尽去,俯身捡起五枚石子,向那大雕掷去,岂料那雕儿甚是灵性,一见他抬手,立马向上高飞避开,一见他垂手,又俯冲着袭击而来。 阎闫又掷出数枚石子而不中,心念忽地一动,暗道:“这畜生何以会没来由地袭击我?定是受人训练指使的。”他伤势未愈,尤其是适才那全力一掌,更是牵动内伤,想到近旁可能有人伺机窥视,不由心中更惊。 就在阎闫略一分神之际,那大雕仰头一声长鸣,林中又有四只大雕冲了出来,各自分站一角,展开双翅,将阎闫与朱澈围在骇心,闫阎见势不妙,正要纵身扑上,四雕同鸣一声,八只翅膀一齐振动,霎时间林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这四雕的力气好大,阎闫与朱澈但觉强风袭面,难以视物,阎闫大怒,舞动匕首在周身乱砍乱划,那第一只大雕从空俯击而下,伸爪抓住阎闫手腕,雕爪锋利有劲,不亚于铁爪弯钩,阎闫剧痛难忍,大叫一声,不由将匕首与朱澈同时放脱。 朱澈身子尚未着地,但觉后领一紧,已被那大雕紧紧抓住,但听一声轻鸣,五只大雕振翅几下,翱翔而去。 第6章 高山仰止 朱澈绝处逢生,当真是不胜之喜,伏在雕背上喜道:“好雕儿,乖雕儿,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恩雕。”那五只大雕齐声鸣叫。 朱澈听它们竟似是在回答自己,大奇道:“好雕儿,你们听得懂我说话么?” 五只雕儿又叫一声,其余四只凑近过来,用翅膀剐蹭朱澈脸颊,朱澈大喜,赞道:“好雕儿,你们当真有灵性,陪我去找爹爹好不好?”说着手指身后,示意折返,但这一回那些雕儿却毫无反应,朱澈连连催促,但五只雕儿径自向南疾飞。 朱澈无计可施,心道:“果然是我想错了么,雕儿怎么可能听懂人话?不知道它们要飞往哪里去?”向下望去,但见树木朔朔疾退,山崖河流转瞬即过,心道:“这下那些坏人是决计追不上我了,可我……可我也和爹娘相距愈来愈远了。”想到这里,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恐惧。 正自沉思之间,忽听下方嗖的一响,左旁一只雕儿哀鸣一声,向下坠去,朱澈惊道:“怎么了?”话音刚落,自己骑着的那只雕儿猛地一颤,朱澈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便跟着那雕儿急坠而下,摔入一片树林之中,隐约听得有人叫道:“怎么雕上有人?”随即脑中一昏,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之间,朱澈但觉身体在轻微摇动,似处在马车之中,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幻,只觉自己又回到爹娘身边,叫道:“爹爹,娘亲……”但叫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回答,偶尔神智一清,发觉爹娘不在身边,不由大失所望,复又晕去。 当朱澈再醒来时,只觉全身针扎刺痛,忍不住出声呻吟,低头看去,但见自己自胸至腹都缠着厚厚布带,他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想起自己从空中跌落之事。 朱澈张目四顾,见自己身处一间小室之中,室内陈设雅致,墙上挂有一副“高山流水”的丹青,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 但听门外有人道:“他好像醒了。”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只看了朱澈一眼,便向外道:“他醒了,快告诉掌门!”又听门外另一人应道:“好。” 朱澈看着那人,道:“这里……是哪?你又……是谁?” 那人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看着朱澈,神色间甚是不耐,冷冷道:“小子,这里是天持派,识相的乖觉一点,不要问东问西。” 朱澈道:“天持派?是……是什么门派?” 那人闻言一怔,勃然大怒道:“你这小子,连大名鼎鼎的天持派都没听过么?”随即盯着朱澈打量一番,冷笑道:“哦,我知道了,瞧你小子这破破烂烂的样子,定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乡巴佬……”他话未说完,忽听一人喝道:“徐骥!” 这声断喝一出,那青年登时吓得一个哆嗦,霎时间满腔激愤尽数抛掷九霄云外,转头笑道:“师父,你来了。” 但见一个身着华丽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此人面如冠玉,羊角胡须,长得极是儒雅,他进门之后,身后又跟进六七人来,小室狭小,容不下这许多人,那中年男子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齐声道:“是。”纷纷咱在门外相候。 徐骥也想跟着溜出室外,但听那中年男子怒道:“站住,你误伤了人家,不思省悟反而还对人家口出狂言,还不快快道歉!” 徐骥吓得唯唯诺诺,连忙躬身道:“是,徒儿知错,请掌门息怒……” 那男子更怒,道:“你是该向谁道歉?” 徐骥又是一怔,急忙转向朱澈跟前,躬身道:“小兄弟,那个……实在对不住,都是……都是我不好。” 朱澈见他脸上又是惊惧又是奴态,一转口便将“小子”改称为“小兄弟”,心中又感可笑又感厌恶,挥挥手道:“几句戏言,又何必当真?” 徐骥听朱澈如此说,面露喜色,等那男子示意,那男子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光是在言语得罪了人么?” 徐骥道:“是,是。”又向朱澈道:“小兄弟,还有一件事实在对不住,其实……将你从空中射下来的,就是我,那个……我只想射雕,没料到雕上还会有人……” 朱澈点点头,心想此事倒也并不怪他,只是想到自己的救命恩雕就此死了,心中甚是伤感,叹道:“此事一场误会,何况在下也未受重伤,不必再提了。” 徐骥大喜,忙赔笑道:“正是,正是,全都是一场误会,小兄弟你摔下来时刚好被树枝挂住,嘿嘿,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男子叹了口气,拱手道:“小兄弟所以遭难,全因我这个笨徒弟,唉,在下李阳空管教无方,还望小兄弟见谅则个。” 朱澈忙还礼道:“李掌门言重了,在下怎当得起?”心想:“他是这个天持派的掌门了,想不到竟然如此多礼。” 却听李阳空道:“小兄弟可是姓南宫么?” 朱澈一怔,颤声道:“你……你怎么?” 李阳空见他瞠目结舌,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莫惊,适才是在下冒昧了,只因你在昏迷中一会儿念叨‘我姓南宫’一会儿又念叨‘我不要姓南宫’,弄得我们一头雾水,才有此一问。” 朱澈心中一沉,心道:“原来我在梦中还说了这些话么?”想起刘颖最后在他耳旁说过的话,心中一阵绞痛,喃喃道:“不错,我叫南宫澈。” 李阳空点点头,道:“嗯,这一带有姓南宫的人家么?小兄弟你家住何处?待你养好了伤,就由李某人带这劣徒送你回家登门谢罪。” 众弟子素知师父言出必践,绝无反悔,心中均想以师父堂堂天持派掌门之尊,竟要为了这么一个乡下小子上门道歉,实在太也屈尊,徐骥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南宫澈见李阳空不仅对门人子弟严格约束,更是以身作则,公正无私,心中对他好生敬佩,适才徐骥自夸天持派“大名鼎鼎”,南宫澈毫无敬意,但此时见李阳空如此气度,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忽然用力支起身子,在床上对着李阳空跪了起来。 李阳空又惊又奇,道:“小兄弟,你……你怎么了?” 南宫澈双目含泪,道:“李掌门,李大侠,求求你救救我爹娘。”他伤口未愈,这时强行活动,胸口等处又渗出血来。 李阳空温言道:“你先躺下,治好伤再说。” 南宫澈心中激动,道:“不,不,李掌门,我爹爹和娘亲被素灵派的人绑走了,求求李掌门救救他们,只要能救回我爹娘,我,我便是现在死了也心甘情愿。” 李阳空微有讶色,道:“素灵派?这门派还在武林中么?” 南宫澈不料他有此一问,点头道:“那两人自称是素灵派的,一个叫阎闫,一个叫霍武。” 李阳空沉吟道:“阎闫霍武?江湖中并未听过这两人的名头,小兄弟,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给我说罢。” 南宫澈道:“是。”他自知单凭自己万万无法救回父母,唯一指望便是傍上李阳空这个大靠山,当下将事发经过详细说之,中间李阳空多次发问,南宫澈一一据实回答,毫不隐瞒。 李阳空听完他叙述,叹道:“想不到小兄弟竟然是南宫世家一族,李某真是失敬了。”随即又喃喃道:“素灵派,素灵派……嗯,这可当真怪了,奇哉怪也。” 南宫澈急道:“李掌门,我说的都是实情。” 李阳空微笑道:“小兄弟别误会,在下并非说你说谎,只是以在下所知,这素灵派乃是江湖中一个极神秘的门派,派中人士深居简出,极少在江湖中露面,而近二十年来,江湖中更无此门派半点消息,是以方才在下以为此门派早已绝迹,想不到他们竟会在此时出现。” 南宫澈道:“爹爹在得知对方是素灵派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 李阳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又过了片刻,问道:“那令父母在让你逃走前,可对你交待了什么?” 南宫澈一怔,想到娘亲让他前去赤梧桐林之事,正欲相告,但转念想到:“那赤梧桐林远在江宁府,我若说了此事,说不定李掌门便要送我去这树林而不救爹娘了。”一念及此,摇头道:“当时情况太急,爹娘什么都没跟我说。” 李阳空“嗯”了一声,低声道:“原来如此。”闭目仰头,思虑了起来。 南宫澈目不转瞬盯着他的嘴唇,生怕他张口说个“不”字出来,但见李阳空眉头愈皱愈紧,显然极是犹豫,南宫澈见他如此,片刻间背上冷汗淋漓,只觉时间无比漫长,又过一阵,但见李阳空缓缓睁开眼,目中精光奕奕,开口道:“武林正道同属一脉,南宫小兄弟既系出名门世家,那大家便是自己人,我天持派决不能袖手旁观。” 南宫澈大喜,叫道:“爹爹有救了!娘亲有救了!”感激之下又要再向李阳空磕头,李阳空长袖一挥,南宫澈但觉胸口一热,已被一股柔风托住身子。李阳空笑道:“小兄弟你有伤在身,不要多礼,你且在这里好好养伤,我这就遣弟子去打探素灵派以及令父母的下落。”说着命弟子取来金创药与布带,为他换药。 南宫澈见他露出这一手神功,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徐骥低声道:“掌门,再过不久,便是与广陵派孙老爷子论武的日子了。” 李阳空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即刻修书一封,向孙老爷子说明原委,由你带去广陵派便是。” 徐骥道:“是。”向南宫澈看了一眼,神色中甚是不悦。 南宫澈见李阳空大仁大义,热泪盈眶,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一个劲儿向他道谢,李阳空微微一笑,又安慰南宫澈了几句,便率徐骥等弟子离开房间。 南宫澈从高空坠落,虽得树枝缓冲而保命,但终究受伤不轻,其中一根尖枝更是刺入肋下,深入肉里,但仅过了五日,伤口便已渐愈,又过三日,竟已能下床行走,众人见他康复如此神速,均是啧啧称奇,但想南宫世家兼修医武两道,果然名不虚传,殊不知南宫澈既不会武,亦未服用什么灵丹妙药,只是他天生体健异常,康复速度远胜常人而已。 转眼十日将过,这期间南宫澈已得知这天持派位于池州九华山,门下弟子三百余人,当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自己得此派相助,真乃是得了天大的一个靠山,而掌门李阳空对他更是关怀备至,非但每日都派弟子前来探望,还许他除过收藏武学典籍等几处特定场所之外,其余地方均可随意参观。南宫澈自幼向往江湖英侠之事,在天持派中四处走荡,倒也是极为难得的经历,这么一来,烦忧之情倒也稍解。 这一日,南宫澈正在派内四处漫步,忽见一名婢女匆匆走来,道:“南宫公子,李掌门有请。” 南宫澈心中一凛,心道:“莫非终于有爹娘消息了?”想到此处,一颗心怦怦乱跳。 来到一间大殿前,但见其上写着“天行堂”三个金字,那婢女在门外说道:“掌门,南宫公子已带到。” 但听屋内一人“嗯”了一声,道:“快请他进来。”正是李阳空的声音。 南宫澈知此处乃是李阳空办事之所,是以从未进过此处,在门外拱手道:“晚辈打扰。”推门进屋,只见李阳空双手负后,正站在厅堂正中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大字,南宫澈跟着看去,见其上以楷书写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南宫澈虽从未学武,但对家传医术与诗书礼乐等却未少学,知这墙上十六个大字出自《诗经》,其意是赞一人光明正大、品德高尚,这些日来,他对李阳空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见他站在这幅字前,登时肃然起敬,走近几步,躬身道:“李掌门。” 李阳空却也不回头,兀自仰头看着那副字,道:“南宫小兄弟,令父母有下落了。” 南宫澈心头猛地一跳,颤声道:“真……真的?他们在哪里?平安无事么?” 李阳空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南宫澈见他如此,心中更急,颤声道:“李掌门,到底怎样了?” 李阳空道:“刚接弟子回报,在距此向西一百多里外的一庄废园中发现了形似令父母以及阎霍二人的人,令父母似乎被囚禁着。” 南宫澈又喜又忧,喜的事总算得知父母所在,忧的是父母没能逃脱阎霍二人之手,想到父母既被囚禁,不禁心急如焚,当即向李阳空跪下道:“李掌门,u看书ww.uukanshucm 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父母!” 李阳空转身扶起南宫澈道:“南宫小兄弟不必多礼,咱们一见如故,此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 南宫澈急道:“只不过怎么?” 李阳空道:“只不过他们虽不过两人,却胁令父母做人质,唉,此事杀他二人容易,但要救令父母却很难。” 南宫澈一惊,急道:“我不要杀人,只求救回父母!” 李阳空道:“难得南宫小兄弟如此心地善良,孝顺父母……”他话未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仰头沉思起来,片刻后道:“对了,据我弟子回报,阎霍二人囚禁令父母后,似乎每日都在向他们逼问些什么,南宫小兄弟,你可知道他们是在问什么吗?咱们若能知晓对方所图内容,那么便可以此引蛇出洞,相救令父母了。” 南宫澈想到父母可能遭遇种种严刑拷打,当真是惊得无以复加,但自己父母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他当真是毫不知情,只急的绞尽脑汁道:“我……我不知道,当时情形很急,娘只说他们想知道我们家的秘密,但没说是什么……” 李阳空见他一脸焦急,额上渗出密密一层汗珠,确是什么都不知情,轻叹一声,道:“好吧,既是如此,你暂且先回房歇息一下,容我想好对策,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去救你父母。” 南宫澈大喜,躬身连连向李阳空道谢,临出门时,又向屋内睹了一眼,看到墙上那十六个大字,衷心赞道:“李掌门当真是大英雄大豪杰,只有他才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第7章 剑曲惊变 回到屋中,南宫澈气血翻腾,心绪万千,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也不知熬了多久,正觉有些迷迷糊糊,忽听门外有人用力拍门叫道:“臭小子,喂,臭小子,快出来!” 南宫澈刚一打开门,一个人影便大踏步冲了进来,险些将他撞翻在地,正是徐骥,徐骥一见南宫澈装束,登时满脸不悦,怒道:“要出发啦,师父命我来叫你,哼,我们为救你爹累死累活,你倒好心情,居然还赖在屋里睡大觉!” 南宫澈知此人阳奉阴违,只会在李阳空面前对自己说话客气,他心系父母安危,哪里还有心情理会徐骥讽刺,一听闻李阳空已准备妥当,便要出门与他汇合。徐骥见南宫澈居然敢对自己不理不问,心中愈加恼怒,当即伸脚向他勾去,他知南宫澈出身武林世家,料想这一招拌不到他,却怎知咚的一声,南宫澈竟是重重摔在地上,待爬起来时,鼻血直流,狼狈不堪。 徐骥又惊又奇,一把抓住南宫澈后领提了起来,随即伸手去掰他左肩,这一招比他方才所使勾腿来得更加浅显,又是当其正面而来,料想这一次南宫澈定能招架,却见南宫澈身子向后急躲,但步法全然不得要领,一步未稳,又即身子一晃,摔到地上。 徐骥此时已看得明白,笑道:“嘿嘿,什么南宫世家,原来不过浪得虚名,想来你爹你娘也是如你一般不中用,才会被人擒住。” 南宫澈听他辱及父母,心下大怒,挣扎起身道:“我不是学武之人,自然也不会武功,那又有什么辱及家门的?你恃强凌弱,才是辱了天持派的名头。” 徐骥大怒,他天资有限,在派中武艺稀松平常,生平无甚自豪之事,只有嘲笑比自己更为不如者,又或是吹嘘自己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天持派弟子”方能为乐,南宫澈不以己卑,反说他是天持派之耻,可说是正正刺中他的痛处,徐骥恼羞成怒,当即挥起一拳向南宫澈胸口的膻中穴打去。 要知膻中穴乃人身重穴,饶是徐骥武功平平,这一拳下来也足以将南宫澈当场打死,但听砰的一声,南宫澈与徐骥同时身躯一震,各自向后退开三步,徐骥一脸惊讶,只觉出南宫澈膻中穴处生出一股暗劲抵消了自己的拳劲,不由心道:“原来这小子有两下子,刚才是在装样骗我。不过亏得如此,否则我若真将他一拳打死,师父必要重重罚我……”想起自己险些闯下大祸,登时生出一身冷汗。他打了一拳,怒火也就消了大半,向南宫澈哼了一声,道:“快跟我来。” 赶到天持派山门下,但见十四匹骏马在两侧分列整齐,马旁各有一名弟子携兵刃按辔等候,李阳空负手站在大门正中,一见南宫澈,招手道:“快来。”南宫澈自小山中长大,哪曾见过此等阵仗?心中不禁对李阳空又多了三分敬佩。 李阳空上前拉住南宫澈手,将他引到左首一匹形貌神骏的大马旁,道:“小兄弟,你大伤初愈,我本该为你备马车才是,但事态刻不容缓,也只得委屈你随我们一同乘马了。” 南宫澈道:“李掌门哪里的话,救父救母之恩,是我万死难报其一才是。” 李阳空哈哈大笑,将南宫澈扶上马后,纵身一跃,轻轻巧巧落在他身后,众弟子见掌门竟与他同乘一骑,端的是爱护有加,但听李阳空一声令下:“上马出发!” 众弟子齐声道:“是!”跟着翻身上马。霎时间,马嘶蹄响,十四骑骏马扬尘而起。 众人于破晓出发,将至午时,赶到一片荒野之地,遥遥望见一座破败庄园孤零零的坐落其中,带路弟子道:“掌门,就是这园子。”李阳空望着那废园点点头,还未开口,前方林中跳出两人,奔到马前俯身拜倒,道:“弟子拜见掌门。” 李阳空“嗯”了一声,道:“你二人在此监视,情况如何?” 那二人道:“回掌门,现阎霍二人与南宫夫妇都在废园中,已两个时辰没有出来过了。” 南宫澈听说父母此刻就在这废园之中,心中大是激动,急问道:“我父母此刻平安无事么?” 那二人看看南宫澈,又对视了一眼,神色中颇有犹疑,李阳空道:“到底如何,你们如实说便是。” 其中一人道:“是,里面似乎是在进行严刑拷打,不时会传出惨嚎之声,。” 南宫澈惊呼一声,险些摔下马去,要知他父母坚韧要强,十数年来虽被恶疾缠身,却也从不痛哼一声,现下居然会大声惨嚎,那自是遭到严酷无比的非人待遇,南宫澈悲愤难抑,大喝一声,便要催马向废园冲去,但那马向来只听李阳空一人之话,缰绳也在李阳空手中,任南宫澈口中吆喝,双腿夹马,也全然不为所动。 李阳空伸手按住南宫澈,柔声道:“小兄弟且莫急,此刻尚早不便查探,等到夜黑,咱们一起进去。”南宫澈大喜,知道再向李阳空说些什么感谢话也是多余,默默翻下马来,向李阳空连磕三个响头。 李阳空当即命众弟子尽皆躲入林中,严密监视废园的一举一动,倘若见到阎闫霍武走出庄园,便立时拥上制服二人,可是那阎闫霍武似乎早已在庄园中备足水粮,一连过了数个时辰,也不见他们出来。 如此堪堪等到天黑,李阳空道:“差不多了。”带着众人悄然来到废园前,月光下,但见此园高墙四立,正中大门紧紧闭着,门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块破匾,写着陈家庄三字。 李阳空确认四周无人,又附耳在门上听了一阵,亦不见园内动静,低声道:“敌人武功不低,咱们若是人太多恐怕会打草惊蛇,这里就由我跟南宫小侠进去。”转身又吩咐众弟子道:“你们隐蔽四处,将这里包围,若见有人想入内,便放他们进来,若见有人出去,便立马制服他们。” 众弟子应命散开,或藏于树上,或隐于石后,不多时尽皆隐匿完毕。李阳空托住南宫澈腰,道:“咱们走。”南宫澈尚未及答话,但觉身子一轻,已如腾云驾雾般轻轻巧巧跃过高墙。 入得园中,南宫澈一时看不清四周,顺手在旁边墙上一摸,惊觉着手处又湿又黏,甚不舒服,拿近眼前但见掌中粘着一大片血,不由得大是一惊,一颗心只吓地突突直跳,心道:“这莫非是爹娘的血?”便在这时,忽听东首一间屋中传出一声叫声。 南宫澈又是一惊,向李阳空伸手指去,李阳空点点头,二人悄声向那屋子走去,转到窗沿下,但听屋中一人笑道:“好啦,吃饱喝足,咱们该开工啦。师兄,这姓南宫的嘴也忒硬,看来咱们今天得下点狠手给他俩看看才好。”只听屋内另一人嘿嘿道:“不错,咱们今日定要问出赤梧桐林的秘密出来。” 南宫澈心中一惊,心道:“是爹娘,是爹娘没错!”转头看向李阳空,示意立即进屋救人,却见李阳空摇了摇头,醮湿手指,悄然无声的在窗户纸上穿个小洞,观察屋内情况。南宫澈虽心急如焚,却也只得耐住冲动,依样在窗户纸上穿个小洞。 但见屋内光线昏暗,角落里摆着一张大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有罐子、小刀、铁钳、火盆等物,墙上床上血迹斑驳,触目心惊,两个黑衣人正站在屋中,在他们身前一对男女被绳子牢牢捆在柱上,头上各被一个黑口袋罩住。 南宫澈心神大震,他虽知爹娘落入他们手中定然备受折磨,却也料不到竟会见到如此场景,但见爹娘皆是半站半跪,若无绳索束缚,定然已倒在地上,显然已是奄奄一息,南宫澈又惊又急,伸手拽李阳空袖口,但李阳空仍是无动于衷,只是观察屋内情况。 那两个黑衣人也罩了头罩,南宫澈一时也分不出他二人谁是阎闫谁是霍武,但见其中一人拿起桌上一柄小刀,走上前来,叫道:“快说,赤梧桐林究竟有什么秘密?”一说完便用小刀在南宫恒腿上划了一刀,剜下铜钱大一块肉来,随即又剜第二刀,另一个黑衣人则取下桌上一个大桶,将皮鞭浸入其中,随即啪的一响,对着刘颖抽了过去。二人放声大骂:“快说,快说!”但南宫恒与刘颖只是剧烈挣扎,却不说话。 南宫澈再也忍耐不了,豁然起身便要向窗子扑去,却忽觉后心一麻,李阳空点了他的穴道,不等南宫澈发问,又即封住他的哑穴,附耳低声道:“你暂且莫急,咱们要先弄清素灵派的目的,不可打草惊蛇。” 南宫澈心中气道:“我爹娘生死悬于一线,这当口你还要等什么?”只是苦于穴道受制,只得闭上眼睛,流下泪来。 如此约莫挨了一个时辰,南宫恒与刘颖始终不发一语,但听一人骂道:“他妈的,气死我了,师兄,咱们都拷问了五六天了,却连个屁都知不道,真是浪费时间。” 另一人道:“阎弟,今日且到此为止,咱们明日再审吧。”二人说完向床上躺去,不一阵,皆已传出沉沉鼾声。 南宫澈两眼望向李阳空,李阳空点点头,解开南宫澈穴道,气灌双腿,一纵身撞破窗子,不待身子落地,双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又向前拔高两丈,扑向阎霍二人,这一下兔起鹘落,阎霍二人尚未及从床上坐起,已被李阳空迅雷之势点住穴道。 南宫澈大喜,急奔入屋,叫道:“爹爹,娘亲,孩儿来迟了。”用桌上刀子割断二人手脚上绳索,再除去二人头上布袋,但怎知刚一见到二人面目,不禁惊呼一声,手中小刀也跟着摔倒地上,李阳空见他满脸骇异,也是一惊,心道:“不好,难道他们已经死了?”俯身查看南宫夫妇,见他二人虽面容憔悴,却还勉强活着。 李阳空道:“小兄弟不必惊慌,我这里有药……” 却听南宫澈惊道:“这……这不是我爹娘……” 李阳空大吃一惊,突觉脚下微微一震,当即大呼道:“不好!”急忙抓住南宫澈向门外退去,但听咣当咣当,两侧青砖向上弹开,一众人从地下飞跃出来,截住二人退路。 李阳空左手抱起南宫澈,大喝一声,身子拔高而起,冲破瓦顶,带着南宫澈疾跃出来,随即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细管令箭,那令箭射入空中,在寂夜中啪的一响,埋伏在外的天持弟子立即涌了进来。 此时藏在屋中暗格内的众人也纷纷抢了出来,黑暗中人影绰绰,对方竟有三十多人,李阳空又惊又怒,喝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忽听一人笑道:“阳空万里,剑曲莫及,李掌门贵人多忘事,怎地把老朋友也给忘了?”但见人群开处,一个长身老者带着一对年轻男女缓缓走出。 李阳空一怔,冷笑道:“原来是广陵派孙莫及孙老爷子,失敬,失敬。不知老爷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那人笑呵呵道:“不敢当。李掌门,今日乃是咱们天持、广陵两派一年一度论武会友的日子,却不知李掌门何以逾期不至?孙老儿放心不下,这才赶来看望。”随即转头对那对男女道:“雄儿,秀儿,还不快来参见李掌门?” 那男女道:“是。”走到李阳空身前躬身道:“孙照雄、孙凌秀,拜见李掌门。” 南宫澈听到这里,猛地想起那日李阳空答应救自己父母之时,徐骥曾提醒他与“广陵派孙老爷子”有约,看来说的便是此人,但他又怎会跑来这里? 但听李阳空道:“嗯,原来是孙家二杰,嘿嘿,江湖人言‘乘龙快婿,首选孙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孙掌门好福气啊。” 那男子闻言脸上登时闪过一道戾气,原来他本名周照雄,为娶孙莫及的独生女儿而入赘孙家,是以江湖中有戏言道:“乘龙快婿,首选孙郎”。 李阳空见孙照雄怒瞪自己,倒也不以为意,对孙莫及道:“孙老爷子既要来看望在下,就该当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才是,何以要设下此局,堂堂广陵派掌门人藏身阴暗地洞之中,说出去就不怕被人耻笑么?” 孙莫及笑吟吟道:“我孙老头为救一落难少年逃出歹人之手,在地洞中躲藏一时,又有何可笑,难道你李大掌门就光明得紧么?” 李阳空“哦”了一声,冷冷道:“倒是李某成了歹人?” 孙莫及哈哈一笑,道:“李掌门莫要此地无银三百两,老头说的歹人乃是指阎霍二人。” 李阳空怒哼一声,心想:“这老头奸猾得紧,怎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问道:“孙老爷子如何得知的这阎闫霍武二人?” 孙莫及又是哈哈一笑,道:“南宫世家重出江湖的消息轰动武林,老头如何能不知?李掌门可是小瞧了老头么。” 南宫澈和李阳空同时一惊,李阳空道:“轰动武林?是谁传出的消息?”他早已下过严令不许门下弟子提及南宫世家之事,却不想还是走漏了消息。 孙莫及道:“消息来源并不清楚,但顷刻间就传遍江湖,闹得沸沸扬扬,当时老夫还在思忖此事是真是假,突然间收到你要推迟论武日期的消息,老夫心中起疑,就派弟子暗加查访,嘿嘿,本以为你只不过知道点什么苗头,uu看书.uukanhu.co没想到你竟已抓到了这个南宫小子。” 李阳空冷声道:“所以你就将计就计,让自己弟子假扮那阎闫霍武,故意让我们知道,好引这位南宫小兄弟来此。” 孙莫及嘿嘿两声,不予置否。 南宫澈听二人如此说,心中一凛,想到适才在窗外见到的残忍一幕,那对南宫夫妇虽是假扮,但所受之刑却是真真实实,自己解开二人绳索之时,他二人均已是奄奄一息,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此人故意演给自己看的?自己一日不来,他便守在这里折磨一日?想到此处,南宫澈怒气勃发,喝道:“你为了演这出戏,不惜如此残忍,连自己的弟子都忍心痛加折磨!” 却听李阳空冷冷道:“非也,他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弟子,只需随处去掳来两个乞丐,割去舌头,罩上头套,届时拷问之时人人都只道南宫夫妇宁死不吐一语,又有谁想得到这是移花接木、以假乱真之计。” 南宫澈听他如此说,更惊的瞠目结舌,但见孙莫及捋须微笑不语,就似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一样,南宫澈只觉一股寒气直窜上背脊,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一步,指着孙莫及喃喃道:“你,你滥杀无辜,简直,简直……”他自幼向往江湖,但所想象的尽皆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侠义之事,此时见到孙莫及的所作所为,不禁大为骇异。 孙莫及突然收笑,两只眼睛如电光般在南宫澈脸上一扫,冷冷道:“大丈夫不拘小节,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你当李阳空这伪君子对你就是一片好意了?” 第8章 谦谦君子 南宫澈见孙莫及大袖飘飘,满头银发,端的是一副世外高人的面目,哪知为人做事竟这般狠毒,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这时听他辱及李阳空,登时大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李掌门是正人君子,你哪里比得了!” 孙莫及向李阳空看了一眼,冷笑道:“李阳空,还是你有心计,居然将这小子收的是服服帖帖啊,哈哈,不如这样罢,天持广陵派同心协力,一起瓜分了南宫世家的大秘密如何?” 李阳空冷哼一声,大踏步站在南宫澈身前,对孙莫及道:“孙老爷子,李某人敬你为长,这才对你礼让三分,但你要再这般胡言乱语,那可休怪我李某人不客气了!难道我天持派会怕了广陵派不成?” 南宫澈道:“不错,李掌门大仁大义,任你如何花言巧语,也休想离间我们。” 孙莫及笑道:“倒是我离间你们了?嘿嘿,也罢,小子,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好了,十七年前,一场神秘大火将你们南宫世家三十余口焚为灰烬,其主南宫恒,也就是你爹携妻子不知去向,自此雄踞一方的南宫世家从武林中销声匿迹。但是与此同时,一个传言在江湖中迅速散播了出来,那就是——你们南宫家在江宁府的赤梧桐林中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宝,没人知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只知得之便可天下无敌,称雄武林。” 这番话南宫澈早在那小客店中便曾听霍武等人说过,但那时他对这等鬼话半点也不相信,是以听过之后也未留心,直到后来亲眼目睹爹娘身负惊人武功,而刘颖又叮嘱他前往江宁府赤梧桐林,这才渐渐相信这传言多半非虚,只是他本以为知道这事的只有阎闫霍武等人,却不想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孙老头竟也知道,一时间心中慌乱,心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怎么有这么多人都想知道?” 孙莫及在说话之时全神留意南宫澈的表情,见他脸色突然大变,喜道:“你果然知道什么,宝藏在哪里?”不自禁向南宫澈踏近一步,李阳空大喝一声,隔空向孙莫及拍击一掌,掌风所及,硬生生将孙莫及这一步逼退了回去。 李阳空拉住南宫澈手腕,将他向自己拉近一步,道:“孙老爷子,南宫小兄弟是我派贵客,我李某人既已答应为他寻父寻母,便决不能半途而废,今日你若想动他一根汗毛,我天持派绝不会善罢甘休。”随即大声道:“保护南宫小兄弟!”众天持弟子纷纷抽出兵刃,广陵派众人见此情景也跟着纷纷拔出兵刃。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孙莫及哼了一声,冷笑道:“好啊,说的真好听。”转而向南宫澈道:“南宫小子,老头子跟你明人不说暗话,老夫大费周章布下此局,便是为了来夺取你南宫家的秘密,只要你乖乖说出秘密所在,孙莫及向你保证,我广陵派非但不再为难于你,还会帮你寻找父母,让你一家团聚。” 南宫澈怒道:“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强盗,我怎会听你的!” 孙莫及哈哈一笑,道:“明目张胆总好过暗箭伤人,嘿嘿,小子,你可知李阳空的如意算盘怎么打的?他骗取你信任,带你寻到父母,再以恩惠骗你父母,倘若骗不了,他便会以你为质进行威胁,你说说这等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人是不是比我孙老儿更加的狠毒啊!” 南宫澈大怒,正欲反驳,心中却蓦地一动:“那时我们在窗外见到‘父母’受刑,我想要立时去救人,李掌门非但不许还点了我的穴道,却是为何?难道……难道他是在观察我父母会不会支撑不住,吐露秘密么?”一念及此,登时面无人色,冷汗淋漓,急忙连连摇头,心道:“不对,不对,决计不是如此,决计不是!” 李阳空斜睨南宫澈,见他神情不定,知他已然起疑,拍拍他肩道:“南宫小兄弟切莫受奸人挑唆。” 南宫澈道:“是,是。” 李阳空听他声音低颤,显然已对自己信心动摇,双目中闪过一丝怒气,从身后取出一对精钢铁笔,喝道:“久闻孙老爷子的‘广陵剑曲’天下一绝,今日正好让李某领教领教!” 孙莫及笑道:“面目被揭穿,恼羞成怒了么。”说着从身旁弟子手中接过一柄长剑。 李阳空见他所执的只不过是一柄寻常铁剑,叫道:“孙老爷子,李某不占你便宜,你去取你的白玉剑来!” 孙莫及嘿嘿一笑,捻须道“不必,不必,对付你们,不须白玉剑,亦不须‘广陵剑曲’。” 天持、广陵两派每年都会举办论武大会,双方各遣五名弟子下场切磋武艺,是以双方均对彼此武功颇有了解,但是这广陵派最高深的武功“广陵剑曲”,孙莫及却未传于一人,是以李阳空从未见过,而广陵派最好的兵刃白玉剑也从未见他用过,李阳空听孙莫及扬言不用此两者,心道:“这老儿此次有备而来,不可大意。”又见对方人数比己方多过一倍,心想:“为今之计只有擒贼先擒王,只消拿下孙莫及一人,其余弟子自然不攻自破。”当下双笔一翻,说道:“如此得罪,在下出招了!” 他出手迅捷无伦,待话语说出,双笔也已点向孙莫及,提醒与否,并无区别。孙莫及大喝一声,使一招“五音俱全”划出一个剑圈,想要荡开双笔,但不料李阳空急欲速战速决,只这第一招便已倾尽全力,但听铛的一响,孙莫及手中铁剑断做三截。孙凌秀、孙照雄大惊,急忙出手去抓李阳空双笔。 李阳空见孙莫及胸前门户大开,心中大喜,暗想:“这两个乳臭小儿如何拦的住自己?”左手判官笔虚点二人,右手判官笔则向孙莫及穴道点来,正将得手,忽听铮铮铮三声琴响,这声音虽不甚响,却如空谷鸣钟,悠悠不绝,众人一听之下皆是内息一震,只见李阳空脸色陡变,判官笔猛地一颤,竟点了个空。 南宫澈见状大奇,心道:“李掌门眼看便要取胜,怎地突然放水?” 他哪里知道,适才这三声琴音之中充满灵力,乃是乱神夺魄的玄音。众弟子未运灵力,尚觉内息一震,李阳空全力施为,体内灵力正当最盛,在这琴音分扰之下,内息虽只微微一岔,所受打击也是极大,霎时间只觉血气翻涌,若非他功力精深,及时镇住体内灵力,后果不堪设想。 李阳空后跃两步,暗自调顺内息,见孙莫及两手空空,但铮铮琴音兀自不断从他身上发出,心中又敬有奇,道:“这就是‘广陵剑曲’么?” 孙莫及捻须笑道:“如此雕虫小技,若也说是‘广陵剑曲’,岂不贻笑大方?”他口中得意,心中却深为忌惮,适才李阳空虽未真伤到他,但生死一线,自己实已是在鬼门关转了一遭,又觉右手虎口兀自酸麻,心道:“这姓李的果然有两下子,我说不用‘广陵剑曲’和白玉剑,只怕忒也托大。”说到这里,大喝道:“结‘五音大阵’!” 广陵弟子齐喝一声,立时散作五组,分执盾、剑、枪、刀、鞭五种兵器,围着天持派弟子团团转动,徐骥见他们转动之际一片混乱,大叫道:“他们装神弄鬼,大伙上啊。”众天持弟子大喝一声,挥刀剑向广陵弟子攻去。 但听一声浑厚音色突然响起,广陵弟子阵位陡变,徐骥等人尚未看清,只觉虎口一震,手中刀剑已被钢盾荡开,紧接着鼓声隆隆,白光耀动,数柄大刀横斩而来,噗噗两声惨叫,两名天持弟子穿肠破肚,倒在血泊之中。 广陵弟子砍倒两人,立即退回阵中,复又随着五音大阵旋转起来,天持弟子又惊又怒,集中力量向一处突去,但听铮铮、咚咚、嗡嗡连声大作,霎时间刀光剑影,广陵弟子自阵中八方攻来,刀枪鞭剑,诸般兵器交织乱舞,天持弟子措手不及,只得紧守门户,便是偶尔趁机反攻,也立时被钢盾挡了回去。 李阳空叫道:“先破乐器,再破敌阵!” 众天持弟子听了掌门说话,这才发觉广陵弟子中有四人手中各拿着一样乐器,分别是箫、鼓、笙、琵琶,这四人站在阵外,并不参与攻击,但凝神观察阵中情况,每当奏起手中乐器,阵中的广陵弟子便跟着变化。 原来这广陵派所以名曰“广陵”二字,乃是因其门下武功与音律相通,而其中这“五音大阵”更是以音律为基的奇门法阵,结阵时,众广陵弟子散做五组,分属宫、商、角、徵、羽五音音阶,五组间不通话语,不打手势,一切全由阵外执掌乐器的弟子弹奏指挥,除过本门弟子之外,旁人决不知其中含义。 五音之中,宫音平和沉稳,是以其属弟子执盾守御,由吹笙之人指挥;角音嘹亮悠长,其属弟子执枪长攻,由吹箫之人指挥;徵音雄壮磅礴,其属弟子执刀近攻,由擂鼓之人指挥;羽音婉转纤细,其属弟子执鞭缠扰,由弹琵琶之人指挥;至于商音明朗清亮,其属弟子执剑灵动,由孙莫及的琴音指挥。 一时间五音同奏,端的是悦耳动听,但这曲子在众天持弟子耳中听来,只觉真乃无比骇人的鬼音一般,更何况这乐声摄人心魄,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天持弟子数度冲围,均被击退,便是发暗器等物,也被钢盾挡了下来。三名天持弟子施展轻功,想要跃阵直攻那四名奏乐弟子,但听琵琶几响,三道鞭影倏然而上,将三人缠入阵角,顷刻间乱刀分尸,其余弟子见此惨状,背上皆是一寒。 李阳空一击不胜,被孙莫及、孙凌秀、孙照雄三人同时缠住,耳中虽听自己弟子不断惨呼,却也无暇相顾,想到南宫澈与众弟子一起被围在阵中,随时有被广陵派劫走的可能,心中一横,大喝道:“杀了南宫澈!” 南宫澈体内未积灵力,不受广陵派的乐声干扰,眼见天持弟子血肉横飞,心中大是焦急,暗想:“我不如试试那个?看能不能救了大家?”刚从怀中取出一物,便听到李阳空这一声大喝,霎时间脑中一昏,叫道:“李掌门……” 他这话尚未说完,立觉手腕剧痛,已被一人狠狠握住,抬头一看,只见徐骥双目血红,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南宫澈惊道:“你……你干什么?” 这徐骥原本便不喜南宫澈,此刻身处困境,心中更对他恨的无以复加,待听到师父下令要杀这小贼,当真是求之不得之至,一把抓住南宫澈,恶狠狠道:“都他妈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这灾星,老子怎么会来这鬼地方?”他生怕迟的片刻,师父将会收回成命,当下运足力气,向南宫澈头顶打去。 南宫澈大惊,急出双掌护头,怎知徐骥拳至中途,一柄长剑忽地自后射来,徐骥尚未惊觉,已被那剑穿心透背,顷刻毙命,然他人虽已死,这一拳却仍是打在南宫澈双掌上,但听“咚”的一声,一阵白雾从他双掌散开,将满场众人尽数罩住。但听人们叫道:“这是什么?”“哎呦,我……我……” 一时间叮叮当当,烟雾中众人纷纷松开兵器,摔倒在地。 原来南宫澈在天持派中苦闷闲转之余,常去药房中钻研草药,天持派所在的九华山钟灵毓秀,药房中所囤的奇花异草着实不少,南宫澈灵机一动,将这些药草混合搭配,制出一种迷药,希望能用作营救父母。此次前行,南宫澈便将这一大包迷药带在身上,怎料刚将其取出,便被徐骥一拳打中,登时药包胀破,当中药末受拳风鼓荡,一口气尽数弥漫全场。 南宫澈自知所配迷药极是强力,中拳之后立即闭气,果见无论是天持还是广陵,两派弟子闻者即倒,好在徐骥这一拳十成力道已去其八,否则他不须闻到迷药,便已先被打得晕死过去。 南宫澈与徐骥面对而立,亲眼目睹掷剑击杀徐骥的乃是孙莫及,此人虽救了自己一命,但也绝非安着好心,当即捂紧口鼻,急向大院门口奔去,但刚取下门栓,左腿上猛的一痛,不由得左膝一软跪在地上,回头看去,但见左腿根部鲜血泉涌,一支铁笔掉落在旁,竟是李阳空掷来的。 南宫澈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李阳空与孙莫及满脸尽是凶戾之色,踉踉跄跄向着自己走来,他二人适才相斗正酣,冷不防地都吸了一小口迷药,可是他二人功力深厚,当即罢手止斗,以功力压住药性,勉强保得清醒。 李阳空摇摇晃晃走近两步,冷笑道:“好啊,李某人当真是小看南宫家的威名啦,南宫兄弟年纪虽轻,本事和心眼却甚了得,你下了这等厉害的毒药,就想一走了之么?” 南宫澈只吓得浑身战栗,道:“不是,这是迷药……” 李阳空早已察觉这是迷药而非毒药,只是用言语试之,听南宫澈如此说,当即放心,笑道:“南宫兄弟,李某人方才不过与你开个小小玩笑,别无他意,来,你过来。”说着向南宫澈招一招手。 南宫澈见他面色和善,便似当适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由心中更加害怕,摇头道:“不,我不过来,你……你跟那些人也是一样,不是好人!”爬起身子,拖着伤腿向门外逃去。 李阳空笑容忽敛,冷哼一声,喝道:“站住!” 南宫澈身子一顿,随即猛地一凛:“我为什么要站住?”当下一瘸一拐跑地更急。 孙莫及笑道:“久闻李掌门言行谦逊,谦谦君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阳空又哼一声,也不理他,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追去。 原本说来,以他二人武功,就算是中了迷药,也必能将南宫澈信手拈来,但此二人勾心斗角,谁都不愿让对方得到南宫澈,只要其中一人稍快一步,另一人立时从后偷袭,等二人追到门口,突听一声马嘶响起,李阳空叫道:“不好!小子盗我的马!” 李阳空正要夺门而出,忽地一跤绊倒,原来孙莫及暗中伸脚,孙莫及大笑一声,抢先而出,待要发暗器去打南宫澈马,却忽觉胸口一紧,身子前侧,原来李阳空在向下摔倒之际反手回抓,一把拿住他胸口衣服,如此一来,二人同时咕噜一声摔在门口,以他二人掌门之尊,竟闹了个如此灰头土脸,所幸周遭弟子尽皆昏迷,这才没见到他二人这等不成体统的样子。 二人抬起头来,只见尘土滚滚,uu看书 ww.uukashu南宫澈已骑马向前奔出。 二人大喝一声,一同站起,抢过门外另两匹马,疾驰追去,李阳空怒道:“孙老儿,这是我天持派的马,你骑什么?” 孙莫及道:“量小非君子,李掌门怎地如此小气?也罢,待老夫成为武林尊主,赔你几百匹好马便是!” 南宫澈听得他二人在身后步步紧逼,一时间心急如焚,黑暗中也不辨方向、不认路径,只是紧紧抱住马脖子胡乱疾驰,李阳空高叫道:“南宫小兄弟,快快回来,咱们有话好说!” 南宫澈道:“没什么好说的。” 孙莫及道:“好,那咱们就不说。”从怀中取出暗器,去射马腿,但他气力不足,暗器难以极远,兼之南宫澈所骑的乃是李阳空的坐骑,比孙李二人之马好上太多,但见距离越来越远,更加无法命中。 南宫澈见二人渐远,正欣喜间,忽听后方一声哨音,胯下马儿闻声猛地止住,竟要调头回去,南宫澈大惊,猛地醒悟李阳空撮口作哨,唤回马儿,心道:“我好糊涂,偏偏挑了李掌门的马!”急忙用力拽动缰绳,但那马倔强之极,那肯听话?眼见二人越奔越近,情急之下用力去咬马脖子,马儿吃痛,这才没命般向前奔去。 李阳空大怒,追在后头不断唤马,但他口哨吹得愈响,南宫澈便咬地愈狠,那马儿被他二人折磨地神智混乱,奔地愈快愈急,渐渐胡乱奔走起来,而南宫澈只顾着低头咬马,于所行路径也全然不顾,只觉突然间身子一空。 原来黑暗中慌不择路,竟落入一片悬崖之中。 第9章 竹林 南宫澈尚不及惊呼一声,耳畔风声呼呼猎响,连人带马笔直向崖底坠去,隐隐听得李阳空与孙莫及大声叫喊,但说了什么已然听不清楚,南宫澈惊慌之下抱紧马脖子,心中骇道:“我命休矣!” 便当此时,南宫澈体内一震,只觉一股炙热气流涌上全身,霎时间脑中一片清明,种种恐惧焦虑之情尽皆消失无踪,当即双手抓住马缰两端,那马缰甚是结实,但他双手刚一用力,体内那股热气立时跟着游至手心,但听啪的一声,马缰从马辔上扯断了开。 南宫澈双手一翻,将马缰两头卷在手上,大叫一声,双脚在马背上重重一踏,那马长声悲嘶,如一支利箭般堕入深谷,南宫澈则借这一力跃起丈余,扑向面前峭壁。 深谷中伸手不见五指,南宫澈贴着峭壁双手双脚乱抓乱蹬,但那悬崖甚是陡峭,任他双手双脚磨得血肉模糊,仍是止不住坠势,如此又向下坠了一阵,南宫澈正自痛的几欲晕去,双臂忽地一紧,马缰绳勾住了什么东西。 南宫澈神智一清,抬眼看去,漆黑中也瞧不见那究竟是凸起的石块还是树根之类,总之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激,仰头道:“谢谢,谢谢……”只说了两句,筋疲力尽,晕了过去。 “我是火……” 黑暗中,南宫澈被火焰包裹,熊熊地燃烧着,被炙热的气流压迫着,南宫澈不断逃跑,但那火焰自内向外,从他身体迸发而出,任他逃往何处,都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谁来救救我……” 南宫澈浑身燥热,微微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袭绿裙,一个女子正为自己擦汗,他侧着头,瞧不见那女子面容,只依稀见她绿裙上别着一个绣有竹子的小小香囊,甚是精致。 那女子身子忽地一顿,微笑道:“你醒啦?” 南宫澈半梦半醒,只觉这声音温婉柔和,极是好听,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境,喃喃道:“竹林……仙子?”旋即晕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澈感到嘴唇处一片清凉,睁开眼来,只见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你终于醒了。”女孩淡淡一笑,将杯子递到南宫澈嘴边,道:“水来了,你慢慢喝。你一定很渴了,刚才在梦中你都一直嚷着叫水呢。” 南宫澈伸手去接杯子,只见自己十根手指缠满白布,微一动作,便觉剧痛刺心,不由“啊”的一声,想起自己从山上坠下之事。 那女孩微微一惊,问道:“你很痛吗?” 南宫澈摇摇头,但他虽竭力忍耐,仍是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那女孩偏头笑道:“还说不痛呢,来,我喂你喝。”说着将水杯凑到南宫澈嘴边。 南宫澈见这女孩不过十二三岁,不好意思让她喂自己,但怎奈口干舌燥,只得缓缓凑嘴过去。那女孩喂着他喝完一杯水,甚是开心,笑道:“你好好休息,姐姐说你受伤很重,要养好久好久的伤呢。” 南宫澈奇道:“你姐姐?”环顾四周,只见屋中四壁尽是绿绿青青,是一间竹制房屋。 那女孩小嘴一撅,随即嘻嘻一笑,道:“你呀,得好好谢谢我姐姐呢,要不是她在山上发现了你,你这会说不定已经被林子里的狼啊蛇啊鸟啊……” 她刚说到这里,突听一人叫道:“若竹!” 南宫澈侧头看去,心头登时一跳,只见这女子青丝如娟,双瞳剪水,身着一袭绿裙向自己缓缓走来,正是自己梦中的那个“竹林仙子”。南宫澈脸上一红,心道:“原来那个不是梦?是她……在照顾我。” 只见那女子走近前,在女孩鼻子上轻轻一点,道:“小丫头,什么蛇啊狼的,就会胡说八道。” 那名为“若竹”的女孩一吐舌头,笑道:“姐姐,你回来啦。” 那女子点了点头,看向南宫澈,笑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南宫澈与她目光一触,只觉仅仅只是被她的一对眸子凝视片刻,心中就说不出的宁静平和,脸上不自禁又是一红,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那女子莞尔一笑,道:“我叫楚心竹,她是我妹妹楚若竹,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澈正欲说自己叫“南宫澈”,忽然间想到自己受李阳空欺骗之事,心中微一犹豫,说道:“我……我叫朱澈。”但话一出口,心中立时后悔,觉得自己万分不该欺骗于她。 楚心竹道:“原来是朱公子。” 楚若竹抢上道:“喂,你怎么还不向我姐姐道谢?你知不知道把你从竹林带回来多不容易,这几天来我姐姐为了照顾你,都没好好睡过觉。” 南宫澈心中一凛,道:“正是,正是,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说着便要撑起身子躬身行礼,楚心竹惊道:“小心你伤口……”果见南宫澈痛呼一声,身子一歪,眼看便要摔下床去,楚心竹大惊,急忙伸手去拉。 只听噗通一声,南宫澈但觉整张脸孔贴在一片又温又软的环境之中,鼻中闻到一丝丝淡淡的香气,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如此这般实在太过舒适,多枕一刻是一刻,却听楚若竹大喊道:“啊,你把脸埋在我姐姐胸里面!” 南宫澈立时一惊,只觉对方身子也是猛地一颤,二人急忙分开,只见楚心竹满脸通红,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南宫澈急道:“在下一时不慎,实在对不起。” 楚心竹脸上仍是通红,低声道:“没什么,你伤势未愈,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姐妹住在里屋,有什么事叫我们就好。”说着匆匆退出房间,楚若竹嘻嘻一笑,冲南宫澈眨眨眼睛,做个鬼脸,跟着楚心竹出了房间。 南宫澈待她姐妹离去,兀自呆呆坐在床上,想起适才一幕,不由浑身燥热起来,心道:“她叫楚心竹……也不知她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唉,我在这里乱想什么?爹爹娘亲生死未卜,我得去找他们!”但揭开被子,见自己浑身上下缠满布带,双手双脚部分最为严重,别说下床行走,便是动弹一下也是剧痛入心,不由长叹一声,复又躺下。 这一觉直是睡到傍晚方才醒来,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味,睁开眼来,只见楚若竹趴在床前,一张小脸睡的香甜,旁边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还有几个馒头。 南宫澈看看饭菜,又看看熟睡中的楚若竹,心道:“我与她姐妹俩非亲非故,她们却这样照顾我。”想到这里心中募地一酸,虽觉腹中饥饿的厉害,但也不去伸手取饭,以免吵醒楚若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楚若竹身子一动,揉揉眼睛道:“我睡着了?”待看见南宫澈半坐着身子正看着自己,奇道:“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吃饭?”不待南宫澈回答,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咕噜一转,嘻嘻一笑,凑近南宫澈道:“我知道啦,朱家哥哥,你是不是想等我姐姐回来,跟她一起吃饭啊?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姐姐啦?” 南宫澈不料这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却会说出这等话来,而这最后一问更是一针见血,忙道:“我,我没有……”他紧张之下手足无措,脑中混乱,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我没有等你姐姐”还是“我没有喜欢你姐姐”。 楚若竹见他这般慌急,大感有趣,笑嘻嘻道:“朱家哥哥,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还是说我真说中了你心事?” 南宫澈哭笑不得,只觉这小丫头满肚子坏水,只得道:“楚小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快快休息罢。” 楚若竹小嘴一扁,道:“不好,你骂我姐姐,我不答应。” 南宫澈奇道:“我何时骂你姐姐了?” 楚若竹道:“你叫我‘楚小姑娘’,那姐姐岂不是‘楚大姑娘’了?呸呸呸。难听死啦,你得叫我名字。” 南宫澈想了片刻,点头道:“好,若竹小姑娘。” 楚若竹道:“把‘小姑娘’去掉。” 南宫澈无奈,道:“是是,若竹。”虽觉这么称呼有些过于亲昵,但想对付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女孩,也不必太过介意。 楚若竹终于满意了,点头笑道:“这才对嘛。”转身端起碗筷,道:“我喂你吃饭。” 南宫澈一来二回,已被楚若竹整的没了脾气,知若不让她喂饭,必然又生事端,当下乖乖张嘴,由楚若竹一口一口将饭菜喂完。 此时天色已然甚晚,南宫澈心道:“楚心竹姑娘还没回来么?”一低头间,只见楚若竹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心中暗暗惊道:“不好,难道她又猜到了?” 却见楚若竹收起笑容,忽然一脸认真地盯着他道:“朱家哥哥,我姐姐真得很辛苦的,我们爹娘死的早,姐姐只不过比我大七岁,却就要照顾我,除此之外,她还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医生,村里有人生病,无论他们有没有钱,姐姐都会尽心尽力医治他们,有时候为了帮他们省几个钱,姐姐还要自己上山去采药。所以,所以朱家哥哥,请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别让我姐姐太累了” 南宫澈点点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布带,心道:“原来她也是个医生。” 便在这时,但听吱呀一声门响,楚心竹推门走进屋来,楚若竹大喜,叫道:“姐姐,你回来了。”楚心竹微微一笑,问道:“你有没有乖?”楚若竹连连点头,笑道:“我喂朱家哥哥吃饭了。”楚心竹又是微微一笑,摸着楚若竹头道:“乖孩子,早点睡吧。” 南宫澈见楚心竹虽是微笑,但脸色疲惫,神色间隐隐蕴有郁郁之色,问道:“楚姑娘,你有什么为难事么?” 楚心竹尚未回答,楚若竹道:“朱家哥哥,你叫我若竹,怎么叫我姐姐楚姑娘?” 南宫澈脸上一红,道:“这不一样,你是个小女孩。” 楚若竹更不高兴,嚷道:“人家才不是小女孩呢……” 楚心竹见他二人如此,噗嗤笑道:“原来你们关系这么要好了,那好得很。”但一声笑完,神色间似又转为忧虑。 楚若竹道:“姐姐,是不是丁大娘的病……” 楚心竹轻叹一声,点头道:“丁大娘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再这么下去,我实在是……” 南宫澈奇道:“那位丁大娘得了什么病?” 楚若竹抢道:“丁大娘的病好奇怪的,平常什么事都没有,但每逢下雨天,全身就痛得厉害,怎么治都好不了。” 南宫澈点点头,随口道:“那是风寒湿气入侵所致。” 楚心竹微微一惊,道:“你怎么知道,你懂医术?” 南宫澈道:“不敢当,只是从小跟我爹爹学过一些而已。”当下又细细过问那位丁大娘的病症,得知那位丁大娘得病已久,湿气风邪侵入已深,说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若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这位丁大娘平日劳累过度,以致气血不足,营卫不固,这才让外邪乘虚而入。”随即让楚若竹取来纸笔,拟了一道药方,交给楚心竹道:“治病之前,需先增强病人体质,这道方子补虚泄实在前,去邪扶正在后,或可一试。” 楚心竹又惊又喜,她在这山中行医,遇上疑难杂症,往往苦思数日仍是无可奈何,岂料南宫澈听完病症,立时便能对症下药,其医学造诣显然胜过自己百倍有余。 只听南宫澈又道:“因各人体质不同,是以病邪各有偏盛,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你说的那位丁大娘关节红肿热痛,u看书 wwuukanshu 乃是热痹,那是由于风寒湿痹日久不愈,病邪郁久化热之故。《黄帝内经》有云:‘病久而不去者,内舍于其合’只怕这位丁大娘的风寒已由经络进入脏腑,她是不是经常气喘,胸痛?” 楚心竹一凛,想起这半年来丁大娘确实出现了这些症状,但因这气喘胸痛与那风湿看起来并无关联,是以她方才给南宫澈介绍病症之时未曾提及,岂料竟也被南宫澈推测出来,心中不由更加敬佩三分,道:“朱公子医术惊人,正是如此。” 南宫澈道:“楚姑娘过奖了。”又想了想,道:“倘若病及脏腑,那么光靠药物可就不够了,还须配以针灸才是,我再写一道方子,从足少阳胆经的‘五枢穴’起……”正说之间,却见楚心竹脸色红晕,似是欲言又止。 南宫澈问道:“楚姑娘,你怎么了?” 楚心竹苦笑道:“朱公子,实在惭愧,我的医术……都是从村里留下的旧书中自学来的,不会针灸。” 南宫澈一怔,当即对楚心竹也生出一片敬意,心想她自学医术救人,当真是了不起之至,只可惜自己五指受伤,无法代她行医,想到这里,心中已然有了个主意,抬起头来,只见楚心竹的盈盈眼波正看着自己,霎时间心中咯噔一下,鼓足勇气道:“楚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便由……便由我教你可好?” 楚心竹闻言双目晶晶发亮,轻轻拉住他手,喜道:“一言为定。” 南宫澈看着楚心竹,双手虽缠着层层布带,却也能感受到她五指的温暖细腻,一时间心中砰砰乱跳,便似要忘记一切。 第10章 竹缘情深盼君还 这夜,南宫澈与楚心竹秉烛畅谈,如何施针,如何烧灸,奇经八脉如何,十二经络如何,楚心竹于残书旧典中所知着实有限,南宫澈往往说不到三句,她便要开口询问,南宫澈瞧着她悉心听着自己说话,见她每当恍然大悟,解开一个疑问,双目便会闪闪发亮,自己不由也跟着欢喜无限,恨不能连说十天十夜,将自己所知所学尽数相授,又哪里会有半点不耐? 讲到穴道时,楚心竹对穴位所知不全,南宫澈便一一指给她看,他严守礼法,只在自己穴位之上指点,但怎知指了一阵,指尖微微发疼,布带中隐隐发红起来。 楚心竹大惊,急忙拆开布带,果见南宫澈指头又渗出血来,楚心竹急道:“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害你又受伤了。” 南宫澈微笑道:“若不是楚姑娘,我早已性命不保,是我该谢你才是。”只见楚心竹从药箱中取出药物,低着头握住他手,小心翼翼的为他上药。一缕发丝自她耳边滑下,轻轻落在南宫澈胳膊上,南宫澈心中忽地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忍不住便想凑近身子,将她紧紧搂住。 但此念头在他心中一瞬即止,立即打住,心道:“我,我是怎么了?”他在山中长大,每日与爹娘为伴,所思所想全是如何治好爹娘身上的怪疾,至今虽已一十九岁,却从未与女子有过接触,想起适才自己有如中魔一般,背上登时惊起一身冷汗,急忙转眼看向别处,只见楚心竹从药箱中取出一支细筒,将一股略略泛青的透明液体滴在手上。 南宫澈鼻中闻到一股淡淡清香,奇道:“这是什么药?” 楚心竹微微一笑,道:“这是我自己调的药浆,对清热解痛挺有用的,村中的孩子每次摔伤碰伤,总是问我要。” 南宫澈果觉适才还火辣辣的五指转作沁凉,不禁连声赞叹,问及配方,楚心竹答道菊花、忍冬等几种清热解毒的草药,最后说道:“配以竹沥,调和而成。” 陕西地区种竹有限,南宫澈于医学所知虽多,但对竹沥却不甚清楚,这一回便由楚心竹细加解释,二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话题不再仅限于医学,花草树木、大千世界无所不谈。 南宫澈喜道:“楚姑娘无师自通,能调出这等灵药,天赋之佳,当真罕见。” 楚心竹会心一笑,想到南宫澈并未见过竹子,道:“朱公子久居北方,没怎么见过竹子,现在你来到豫南这带,想不见到竹林都难,便是这个村子,都叫做青竹村呢,待朱公子伤好之后,我带你出去看看可好?” 南宫澈霎时间只觉热血澎湃,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急道:“那就一言为定!” 楚心竹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在他缠着布带的手指上轻轻一点,代表拉勾,微笑道:“一言为定。” 这一夜,南宫澈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转眼间十日过去,南宫澈手脚之伤已然愈合大半,楚心竹见他康复神速,心中不胜欢喜,这期间,她依南宫澈所授之法医治丁大娘,果真是大有成效。 又过几日,南宫澈已能在楚心竹与楚若竹的搀扶下行走,他虽已知这村子名叫青竹村,但至今为止还从未出过这间竹屋,来到门外,但见群山环绕,三面郁郁葱葱尽是竹林,十几座小竹屋参差不齐的散在周围,看样子这里只不过是个五六十人的小村子。 南宫澈刚走出屋子,便觉一阵异样眼光,只见四周村民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南宫澈正感无所适从,忽见一个村妇拎着一篮鸡蛋走上前来,操着一口方言向楚心竹道:“心竹,就是他?” 楚心竹看了南宫澈一眼,向那村妇含笑点了点头。那村妇登时大喜,道:“恩人,我可算见到你啦。” 楚心竹笑道:“他就是丁大娘,我给她说了你才是真正医她的人。” 南宫澈又惊又喜,笑道:“丁大娘,你的病可好得多了吧?” 丁大娘眉开眼笑,大声道:“多亏你,多亏你,我这腿以前一到梅雨天就疼得厉害,多亏你和心竹,现在好多啦。哈哈,大娘其实早就想当面谢谢你,但是心竹说要让你静心养伤,不许我打搅你。”她说到这里看看楚心竹,又看看南宫澈,忽地扑哧一笑。 楚若竹道:“丁大娘,你笑什么啊。” 丁大娘摸摸楚若竹头,笑道:“若竹你还太小,等你再长大两岁,就知道大娘为什么笑了。” 楚若竹仰头看看楚心竹与南宫澈,突然间也跟着一笑,拉着丁大娘的衣角道:“不用再长两岁,我知道姐姐她……” 楚心竹大窘,俯身一把抱起楚若竹,急道:“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 楚若竹嘻嘻一笑,转头见他二人脸上都是微微泛红,笑道:“好姐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楚心竹又窘又急,捏住楚若竹脸蛋,道:“让你说了还得了?” 丁大娘哈哈大笑,道:“这两姐妹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姑娘,你可得多帮帮她们,大娘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有这个,你一定得收下。”说完将一篮鸡蛋推到南宫澈手中,这才离去。 南宫澈看着手中那一篮鸡蛋,他医术虽善,却从未医过爹娘以外之人,直至此时,方知医者救死扶伤的喜悦,很快,楚家姐妹家中有一个小神医的传闻立即在青竹村中传开,其他村民纷纷也上前求医,南宫澈与楚心竹来者不拒,携手救人,虽是忙的不亦乐乎,却也极为充实。 不知不觉又过半月,南宫澈所受之伤已然彻底痊愈,心中便起了寻找爹娘之意,只是一想到要离开楚心竹,内心深处便涌上几千几万个不舍,不由的左右挣扎,矛盾万分。 这一日,二人一同上山采药,此时虽正值中午,但竹林中仍然甚是清爽阴凉,南宫澈与楚心竹并肩漫步,心中说不出的平静宁和,只愿时间就此停住,永远留在这片竹中。 却见楚心竹忽地停下脚步,道:“朱公子,你……是不是有心事?”她说到这里咬咬嘴唇,低声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一个人在偷偷地哭……” 南宫澈一怔,这段日子他每当独处,念及父母安危,常忍不住伤心流泪,不想这等孤独失意之事竟被楚心竹瞧见,忙道:“楚姑娘,我……”但随即心想:“我要说什么?我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心竹看着南宫澈,低下头道:“你不肯说自己的事,定然有你的道理,但假如……假如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找我……” 南宫澈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中尽是担心自己之意,心中再也按捺不住,突然一把抱住楚心竹,楚心竹吃了一惊,身子微微一挣,便不再动弹,过了片刻,缓缓伸出双手,也轻轻地抱住南宫澈。 一时间万籁俱寂,南宫澈与楚心竹紧紧相拥,彼此皆是沉默不语,偶尔和风轻拂,带起一阵沙沙声响,随即复又归于静谧。 南宫澈一颗心噗通狂跳,只觉此时此刻,整个天地间都已化为乌有,唯有自己与楚心竹二人而已。正当意乱情迷之时,忽觉头上一阵剧痛,身子猛地一歪,已被重重摔倒在地。南宫澈尚不及反应过来,只见一个人影跳了上来,又将他压倒在地,举起拳头便要朝自己打下。 楚心竹大惊,急叫道:“住手!” 那人闻声一颤,拳头登时停在半空,转头看了看楚心竹,又看看南宫澈,这才恨恨收起拳头,缓缓站起。 那人背光而站,南宫澈好一会儿才看清他面目,认得是青竹村中的一个姓赵的青年,此人不知为何,对自己总是冷冰冰的,要知南宫澈在青竹村中治病救人,深得村民喜爱,但在这之中,唯有这个姓赵青年总是对自己嗤之以鼻,人人愈是夸奖自己,他便愈是大唱反调,南宫澈主动与他打招呼,他也仍是不理不睬,南宫澈无可奈何,便也不去在意,却不想这人竟会来打自己。 楚心竹扶起南宫澈,道:“你没事吧?” 那青年拳头刚刚松开,这时耳听楚心竹语声温柔,眼见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立时又气得面色铁青,狠狠向南宫澈瞪了一眼,大声道:“心竹,你快离这小子远些,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心竹双眉一蹙,喝道:“赵枫!” 那青年一怔,垂下头低声道:“你……你可从没这么大声说过我。” 楚心竹道:“你无端端打人,我怎能不生气?” 那赵枫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怒道:“我无端端打人?你倒说说,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呢?”说到最后,语音中竟然颤抖起来。 楚心竹脸上飞红,别开头道:“这跟你……没关系。” 南宫澈见那赵枫满脸气苦,霎时间心中了然,心道:“原来他也对楚姑娘……”只见赵枫猛地踏上一步,大声道:“心竹,这些年来你一直知道我心意的,我……我比谁都更看重你。” 楚心竹摇头道:“赵枫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也对你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请你……” 赵枫大叫:“不对,不对!”突然转头看向南宫澈,双目血红,恨恨道:“都是你这小子从中破坏!自从他出现后,你就越来越少理我,都是这小子的错!”突然间大吼一声,纵身扑向南宫澈,南宫澈猝不及防,被他一下带倒在地,赵枫一个打滚,翻身坐在南宫澈身上。 南宫澈被他压住重心,无法起身,叫道:“住手……”话未说完,只见赵枫双手直击下来,只得忙用双手护住头颈。 楚心竹大惊,叫道:“赵枫,你快住手!”说着去拽赵枫右手,但赵枫盛怒之下冲昏头脑,右手当即用力一扯,甩开楚心竹,冲着南宫澈暴喝道:“都怪你,都怪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从小便喜欢心竹,你一个外乡人,凭什么一个月就,就能……”说到这里,突然呜呜咽咽,流下泪来。 南宫澈被他乱锤乱打,本来气愤难当,但这时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忽地生起一股怜悯之意,道:“赵兄,你……” 忽听赵枫声嘶力竭地叫道:“陪着心竹的人是我,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霎时之间,南宫澈全身一震,只觉赵枫这一言直如一道晴天霹雳在耳畔炸响开来,怔怔道:“我怎么……陪在她身边?”一言未毕,眼前猛地金星乱冒,原来他怔然之中双手忘了阻挡,被赵枫一拳打在眼上。 楚心竹眼见南宫澈整个眼眶都肿了起来,惊慌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已扬手打了赵枫一个耳光。 楚心竹长大以来,还从未动手打过别人,这时只觉自己手掌隐隐火辣发痛,也不知这一下究竟用了多大力道,但见赵枫转过头来,呆呆看着自己,不由后退一步,低声道:“赵枫哥,对不起……” 赵枫木然半晌,又向楚心竹看了一眼,随即缓缓站起身子,向来路走回。 望着赵枫身影彻底离去,楚心竹轻叹一声,走到南宫澈身边,道:“还疼么?”见南宫澈摇摇头,不由轻叹口气,在他身旁坐下,仰头看去,只见竹影婆娑,阳光如星屑般从竹林中渗透下来,楚心竹心中突然一酸,忍不住将头轻轻枕在南宫澈肩头,二人望着竹影,心中皆是五味杂陈,一直依偎到傍晚,二人方才起身离开竹林。 这一晚,南宫澈躺在床上,心中所想全是赵枫白日间所说之话,而赵枫最后那句“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更是在他耳旁萦绕不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澈坐起身子,向楚心竹所在的里屋看了一眼,心道:“我有父母要救,有恶人追杀,怎么能跟她在一起,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了她……”望向窗外,但见月光皎洁,整个村子寂寂无声。 “心竹,对不起……”南宫澈低语一声,悄悄打开房门。 忽听一人轻声道:“为什么对不起?” 南宫澈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楚心竹站在身后,两眼低垂,正看着自己。 “楚姑娘,你怎么……”南宫澈不料楚心竹此时竟还未睡,一时慌乱,不知该说什么,只见楚心竹缓缓走到自己面前,低声道:“若竹还在睡,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二人沉默不语,一直走出青竹村外,楚心竹方才停下脚步,幽幽道:“你……是要走么?” 南宫澈忽觉心口处一阵酸痛,只得点了点头。 楚心竹垂下眼睛,过了片刻后,低声道:“如果是因为赵枫哥的话,你不用介意的,我和他没有……” 却见南宫澈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他说到这里把心一横,道:“是我骗了你。” 楚心竹抬起头来,道:“骗我?” 南宫澈深吸口气,道:“其实我姓南宫,叫南宫澈才是……”当下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如何遇敌,爹娘如何被擒之事尽数说了。 楚心竹静静听着,神色越来越是郑重,待听南宫澈全部说完,低下头来,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忽然向前走上几步,看着前方的一片竹林,低声道:“朱公子……不,南宫公子,你以前没见过竹,现在见到了,可喜欢吗?” 南宫澈一怔,随即急道:“喜欢,非常喜欢。” 他站在楚心竹背后,瞧不见她面容,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入怀,似乎取出了一个什么物事,转过身来,双手合拢盖住那物事,笑道:“我送你个礼物。”说着缓缓摊开手掌,只见红包绿线,乃是一个绣着竹子的小小香囊。 楚心竹淡淡一笑,uu看书 ww.uukanshu.cm 道:“竹遇风不折,遇雨不浊。”突然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道:“我们家祖辈都居住在这山中,那一年,记得娘刚刚生下妹妹,忽然听到爹爹在山中遇上事故的消息,娘拉着我,不顾一切地奔到爹爹身边,但那时爹爹被人抬着,满身都是血,娘又哭又叫,但爹爹奄奄一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爹爹死后,娘每日都只是掩面痛哭,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终于有一日,上吊自杀了。” 南宫澈微微一惊,只见楚心竹仰起头来,眼中泛着泪光,续道:“在那之后,我常常想,假如当时村中能有一名良医,是不是就能救活爹爹了?假如娘能坚强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一名医生,同时给妹妹取名‘若竹’,希望她能像竹子一样,遇风不折,遇雨不浊。” 楚心竹说到这里,将那香囊交到南宫澈手中,笑道:“你也是,我把它给你,希望他日不论你遇到什么痛苦,也能和竹子一样,遇风不折……遇雨不浊……”她说到最后两句,语音突然颤抖起来,南宫澈手心一热,抬起头来,只见楚心竹强忍泪水,但一滴滴泪珠仍是顺着她脸颊滑下,落在香囊上。 南宫澈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楚心竹道:“我会的,我会的……我一救出爹娘便回来找你,心竹,你等我好不好?” 楚心竹在他怀中用力点了点头,泣道:“好,我天天都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为止……” 月光下,二人紧紧相拥,全然未曾注意到在旁侧的一簇竹后,一个青年咬牙切齿,也流下泪来。 第11章 义结金兰 告别楚心竹,南宫澈心乱如麻,只觉天地茫茫,自己却又该往何处寻找爹娘?忽然间心念一动,想起娘亲曾说让自己前往江宁府赤梧桐林之事,心道:“爹娘和阎霍二人都曾一再提到‘江宁府赤梧桐林’,那么我前往此处,或可遇上他们。”想到此处,方觉精神一振,又想:“那时候太过危急,娘亲也没来及说去让我去赤梧桐林干什么。” 如此走了整整两日,仍未能走出竹林,南宫澈暗暗忧心,心想豫南地区竹海汪洋,自己别要迷失方向,困死林中,拿起一块尖石在沿途竹子上刻画标记,他爱屋及乌,对竹子也甚是喜爱,每个标记都仅轻轻一划即止,到得第三日,隐隐察觉一阵水汽自前方而来,翻过一座小丘,但见一条大河横跨南北。 南宫澈大喜,欢呼一声便向河前奔去,只见这河宽水缓,心想只要沿河下去必有人家,当即顺着下游走去,果然不出多时,便见两岸分布着村庄人家,当下快步走上。 待走得近处,不由忽地一怔,只见十数匹马停在河岸旁,这些马匹个个神骏矫健,决非农家放养,南宫澈数了一数,共有十四骑之多,心中登时一凛,大骇道:“是李掌门他们!”正欲转身逃跑,忽听吱呀一声,近侧一间人家门被打开。 南宫澈大惊,急忙绕身躲到那间屋子后面,但听门开处走出两人,一个声音苍老之人说道:“小人无能,帮不了恩公的忙,真是,真是惭愧。” 只听另一人道:“李老伯何出此言,那人没出现在这里,乃是在下寻错了方向,李老伯又何怪之有?” 这一人的声音却甚是年轻,南宫澈心中一动,只觉这人声音似乎在哪听过,但却绝不是李阳空的声音,正自思考间,又陆续有五六人从其他人家中走出,但见这些人清一色的青衫白衣,并非天持派打扮。 南宫澈心道:“他们似乎不是天持派的人。”想到此处心中略安,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江湖中所受教训着实不少,眼见这些人腰悬长剑,当下不敢接近,只盼他们快快离去,自己好向相反方向逃走。 但听那人道:“咱们沿浉河一路打听下来,却是一无所获,看样子他们十之八九并没出现在这里,如果小姐那边也是再无他讯,那还是及早去别处寻找。” 南宫澈听他要去别处,心中正自窃喜,却忽地眼前一黑,一个身影踏房而上,当头翻身跃过,南宫澈大吃一惊,还不及看清对方面貌,那人已落在自己身后,紧跟着双臂一痛,已被那人反剪住双手,喝道:“何人鬼鬼祟祟,于此偷听!” 南宫澈大声道:“我路过贵地,只是想要讨口饭吃,不是偷听。” 他这一番话倒也并非谎言,但自己藏身屋后,说不是偷听又有谁能相信?但怎料那人听后突然“咦”了一声,放开他道:“朱兄弟,是你么?” 南宫澈闻言抬头,一看到那人后也不禁大叫一声,惊道:“方大哥?” 那人正是方月蓝,南宫澈两月以来迭经事故,早已不记得方月蓝的声音,但方月蓝的记性却是甚好,一听之下当即辨出,问道:“朱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又为何要躲起来?” 南宫澈面色一红,支吾道:“我,我还以为你们是仇家……” 方月蓝微微一奇,心想上次见你之时,你说你不过是个寻常人家,怎地短短两月不见,就生出仇家,正要询问,忽听一名青衣白袖的弟子上前道:“师兄,小姐到了。” 方月蓝转过身子,只见一艘小船从河对岸驶来,船上所载着七个青衣白袖打扮的人,只见靠岸之后,一名女子率先从船中走出,正是那日所见过的方潇潇。 南宫澈初见方潇潇时,她一身男装打扮,然而眉清目秀,已然让他脸红心跳,此刻见她换上女儿装,一身淡蓝衫子,纤腰玉腿,比之当日更加楚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方潇潇一见到南宫澈,眼中微露奇怪之色,向南宫澈道:“朱公子,别来无恙。” 南宫澈急忙还礼,心道:“这位方姑娘知书达理,与心竹倒是有些相似。”突然间心中募地一酸,心道:“我何时才能再去见她一面,她说她天天等我,可我……”他思及此事,心中登时一阵酸楚,一阵恍惚,竟忘记二方的存在,直到方月蓝连叫他两声,方才回过神来,忙道:“对不起,方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方月蓝只道他是忧心仇家之事,当下也不以为意,道:“朱兄弟,实不相瞒,我们此行身负要事,接下来我们需前往南阳,倘若朱兄弟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南宫澈听他话中显然大有相助自己之意,心中甚是感激,可那南阳正是自己一路所来的方向,却如何能走回头路?只得深深一辑道:“多谢方大哥美意,但我爹娘已被仇家擒住,实在是片刻延误不得,不能前往南阳。” 方月蓝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南宫澈只是在躲避仇家,却不想竟连父母都失陷了,问道:“你仇家是谁?可有什么线索?” 南宫澈正欲回答,心中忽地一怔,想起自己轻信李阳空之事,心道:“我真该说么?方大哥会不会也像李阳空一样?”想到此处,心中甚是害怕,不禁低下头来,低声道:“我不能说。” 却听方月蓝纵声大笑,一把抱住南宫澈,喜道:“好兄弟,你为人真诚,当真难得。” 南宫澈见方月蓝不怒反喜,奇道:“方大哥,我……我不跟你说,你不生我气么?” 方月蓝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咱们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这一句‘我不能说’,远胜他人满腹谎言!” 原来方月蓝虽然不过二十来岁,但久经江湖,阅历着实不浅,适才南宫澈欲言又止,心存隐瞒之意,他早已尽数瞧在眼里,料想南宫澈接下来定当大扯谎言糊弄自己,岂知他竟直言不肯说,不由大为喜悦。而南宫澈见他如此直爽豁达,与之前那“彬彬有礼”的李阳空大不相同,也是大为喜欢。 正喜之间,却见那李老伯走上前来,向方月蓝道:“恩公你们要上南阳么?从此处向西穿过一大片竹林,有一个小村庄,正是南阳的必经之途,你们可以顺路先在那里打听打听。” 南宫澈闻言一凛,向那李老伯道:“你是说青竹村么?” 李老伯一喜,拍头道:“正是,正是,小老儿刚才一时记不起名字,那村子就叫青竹村。” 南宫澈急道:“我正是从那里来的,青竹村怎么了?你们要打听什么?” 方月蓝笑道:“原来朱兄弟正是从南阳方向来的,可真是巧得紧了,不瞒你说,我们正在寻找两人,不知你可曾见过,他们一个叫阎闫,一个叫霍……”他最后这个“武”字还未说出口,南宫澈已倏然变色,忍不住惊呼一声。 方月蓝与方潇潇对视一眼,问道:“朱兄弟,你怎么了?” 南宫澈心中怦怦乱跳,惊声道:“那阎霍二人,是在南阳么?” 方月蓝又看了南宫澈一会儿,道:“原来朱兄弟也知道这二人?嗯,他们倒不一定是在南阳,我们接到消息,说这二人曾在信阳一带出现过,后当我们赶到之时,他二人早已不见踪影,我们沿途一路追踪,发觉他们是向南阳方向前进的。” 南宫澈听到这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万料不到阎霍二人竟就在附近,心中立时涌上折返之意,忽听方潇潇道:“朱公子……你说的仇家莫非就是那阎霍二人?你的父母被他们抓走了么?” 南宫澈一惊,抬起头来,只听方潇潇续道:“江湖传闻,南宫世家重出江湖,被素灵派的阎闫霍武擒住,唯其子南宫澈下落不明。”她说到这里,定定凝视着南宫澈,缓缓道:“朱澈公子,其实你是叫南宫澈吧?” 此言一出,南宫澈、方月蓝以及候在周遭的十数名弟子尽皆骇然变色,只不过别人都是在骇异他的身份,而南宫澈则是骇异这个适才一直沉默不语的方姑娘竟然如此冰雪聪明。 方月蓝道:“朱兄弟,你……你就是南宫澈?” 南宫澈见身份已被对方猜破,心想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瞒什么,当下点了点头,将自己近日所经历之事尽数说了。方月蓝又惊又喜,一把握住他手道:“朱兄……不,南宫兄弟,我们方家如此大动干戈,便是要去救你和你父母啊!” 南宫澈大喜,他向方月蓝述说此事,心中原就存了向他求救之意,怎料对方居然主动提出帮忙,当真是喜从天降,颤声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爹娘?” 方月蓝一拱手道:“不瞒南宫兄弟,我们乃是福建方家的弟子。” 南宫澈道:“福建方家?” 方月蓝知他对江湖事一窍不通,微微一笑,道:“南宫兄弟有所不知,十余年前,你们南宫世家与我们福建方家,以及位于杭州的宁家,被合称为‘南武三家’,乃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世族,而这其中,咱们两家颇有渊源,令尊南宫恒南宫大侠,与我们师父甚是交好,这次听说南宫大侠有难,我们师父立即大遣弟子,四处追寻你们。” 南宫澈听到这里只觉难以置信,他虽亲眼见到爹娘施展非凡武功,但从未想过爹娘及自己家门的名头竟如此响亮,眼见这些方家子弟自方月蓝、方潇潇以下,人人皆是气宇轩昂,心中实难将自己体弱多病的父母与他们联想成什么“南武三家”。 方月蓝瞧他一脸惊愕,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当年南宫大侠在江湖中被人称作‘豪气干云硬妙手’,这‘豪气干云’与‘妙手’自然是说令尊仁义为怀、医术精湛,至于这个‘硬’字,则是说令尊武功高强了。令尊医德布于四海,不知救下多少芸芸众生,绝非一般武林人士可以比肩。” 南宫澈垂下头,心道:“想不到爹爹竟然这么了不起,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 正伤神间,忽听方月蓝叹了口气,道:“那日南宫兄弟若非为了向我报信,也不会得罪了浊水派那一伙人,说起来,此事还是因我而起,哎,南宫兄弟,是我对不起你。” 南宫澈连连摇头,叹道:“绝无此事,方大哥,这件事情阴错阳差,决不是你的错,你以后也千万别这么说。”心中暗道:“是我害了爹娘才是……” 方月蓝见他说这话时语态真挚,决非作伪,当即大喜,拉住南宫澈手道:“这当然好了,南宫兄弟,咱们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南宫澈闻言亦是大喜,立即跪下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方月蓝哈哈大笑,跟着也跪下来,二人当即撮土为香,指天立誓,双方互对年龄,方月蓝比南宫澈年长四岁,南宫澈仍旧称他为“方大哥”,方月蓝则改口南宫澈为“澈弟”,二人义结金兰,均是不胜欢喜。 南宫澈道:“大哥,咱们既已是兄弟,那小弟便不再见外,我父母之事……”方月蓝不等他说完,立即道:“这是自然,咱们即刻出发,寻找伯父伯母。” 方潇潇早已命方家弟子准备就绪,待命出发,一听方月蓝如此说,立即牵过一匹马给来南宫澈。方月蓝问道:“澈弟,你会骑马么?” 南宫澈脸上一红,道:“这个……之前倒是胡乱骑过几次,算不得会骑。” 方月蓝仰头大笑,道:“身处江湖,u看书 .uukanh不会武功无所谓,不会骑马却万万使不得,来,大哥教你。”说着与南宫澈共乘一骑,传他驭马之术,只练上两圈,南宫澈已得诀窍,虽还不甚熟练,但独自乘骑已无大碍。 方月蓝喜道:“澈弟,你悟性甚高,想必你若学武,定然也精进神速。” 南宫澈苦笑一声,道:“倘若小弟也能学得方大哥如此武功,就可以亲手救出爹娘了。” 方月蓝道:“不妨事,你们南宫家的武学源远流长,待此事一了,你静心习武,那也不迟。”他说到这里,忽地脸色一沉,又道:“不过南宫兄弟,有件事须得先告诉你,就是根据我们得到线索,伯父伯母似乎并不在阎霍二人身边。” 南宫澈吃了一惊,急道:“什么!这不可能,我爹娘分明是被他们绑走的。” 方月蓝点点头,道:“这消息未必准确,只不过,也有可能伯父伯母已被他们转移到别的去处,是以才不在他们身边。”南宫澈未曾想到此节,霎时间一颗心沉入湖底,喃喃道:“带往别处?” 只听方潇潇柔声道:“南宫公子不必焦虑,就算一时找不到令父母,但只消抓住那阎霍二人,定可得知令父母的下落。” 方月蓝道:“正是,不论如何,咱们总须先抓住阎霍二人才是!” 南宫澈点点头,却总觉哪里不对,心道:“他们为什么要转走爹娘,却自己留在这里?明明已过去两月有余,他们为何还留在河南境内?莫非,莫非是在搜寻我么?”突然间一股寒气直入背脊,惊声道:“不好,她有危险!” 第12章 来者不善 日薄西山,百鸟归林,当最后一缕余晖沿着山廓落下之后,青竹村中,一个男子仍是久久伫立在黑暗之中,四周寂静无人,但那男子丝毫没有挪步的意思。 “姐姐,赵枫哥还在外面呢,怎么办啊,他都站了整整一天了。”趴在窗缝看了一会儿,楚若竹悄声说道。 “别管他。”楚心竹低声道。她坐在床沿,一双眼睛也是红红的,楚若竹看看姐姐,又看看窗外,她知道,赵枫在外头站了一天,姐姐就这么坐了一天,二人隔着一道门,都是不饮不食,互相赌气。 楚若竹端起一杯水递到楚心竹面前,道:“姐姐,你先喝一点水吧。” 楚心竹摇了摇头,道:“你先拿给他喝,他不喝,我也不喝……要是他不睡,那我也不睡。” 楚若竹轻轻叹了口气,拿着水杯走出屋外,过了片刻回到屋中,道:“姐姐,赵枫哥也不肯喝,他说除非你……”她还未说完,楚心竹扭过头道:“不要说了。” 楚若竹连忙住口,只见楚心竹肩头微颤,一滴滴泪珠掉落下来,颤声道:“他……怎么可以这样?” 原来在那日南宫澈离去之后,赵枫立即上门提亲,楚心竹不同意,他便死缠烂磨,楚心竹忍无可忍,与赵枫大吵一架,哪知赵枫竟说楚心竹若不嫁他,他便在门前站着不走,直至渴死饿死,楚心竹不料他竟会如此,一时间又气又急,只得陪着他一起赌气,互不相欠。 楚若竹看着姐姐,忽道:“姐姐,你恨赵枫哥吗?” 楚心竹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妹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叹说:“你小孩子家的,不要乱说什么恨字……”却见楚若竹一脸认真之色,道:“可是我现在就是很恨赵枫哥,要不是他,澈哥哥也不会走!” 楚心竹又是一征,不想这个平日满脸欢笑的妹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将她拉了过来,轻声道:“你澈哥哥要走,是为了别的事,不是被赵枫逼走的,你可别怨恨了他。”随即想了想,问道:“若竹,你很喜欢澈哥哥是吗?” 楚若竹重重点了点头,道:“喜欢啊,姐姐,难道你不喜欢澈哥哥吗?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 楚心竹登时满面飞红,道:“说什么呢?” 楚若竹嘻嘻一笑,扑入楚心竹怀中,仰头看着她道:“好啊,原来姐姐不喜欢澈哥哥,没关系,我可是喜欢澈哥哥得紧啊,你陪我去找澈哥哥怎么样?” 楚心竹心中一动,喃喃道:“你说……去找他?”其实在那日南宫澈离去之时,她心中便隐隐存有同去之念,只因一来妹子还小,二来自己又从未出过这座大山,是以心存犹豫,没能说出口,这时听楚若竹如此说,忍不住心道:“连若竹也……我要不要去找他?” 楚若竹知自己这个姐姐向来藏不住心底事,见她眼光浮动,便知她已然动念,当下更加大力怂恿。楚心竹情窦初开,只听的心潮澎湃,眼前便似浮现出南宫澈的脸庞。想了片刻,点头道:“好,若竹,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楚若竹大喜,却见姐姐站起身子向门外走去,急道:“姐姐,你干什么?” 楚心竹轻叹口气,喃喃道:“我去跟他说清楚。” 此刻入夜已深,赵枫早已站的是腰酸背痛,精疲力竭,只不过凭着一口硬气强自支撑,忽听得开门声响,借着屋内昏黄烛光,只见楚心竹从中走出,当即大喜若狂,颤声道:“心竹,你,你终于……”正想上前将她搂入怀里,楚心竹却后退两步,垂首道:“赵枫哥,楚心竹不值得你这样,天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赵枫只道自己诚意已然打动楚心竹,这时听她如此一说,霎时间满腔狂喜化作泡影,前胸后背一片冰凉,急道:“心竹,你……你是同意嫁给我了吧?” 楚心竹见他泫然欲泣,心中甚是愧疚,低声道:“赵枫哥,你情深意重,是我对不起你。”说完紧咬着嘴唇,不敢与赵枫对视。 此话一出,赵枫顿觉眼前一黑,脑中天昏地旋,木木然呆立原地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大声道:“为什么?是因为那小子么?”不等楚心竹回答,突然身手拽住楚心竹腰间那只青竹香囊,大叫道:“你给那小子香囊,是作定情信物么?” 楚心竹大惊,道:“你……” 赵枫怒喝一声,将香囊一把拽下,用力掷在地上,嘿嘿冷笑道:“那晚我全都看见了,什么‘遇风不折,遇雨不浊’什么‘姓南宫不姓朱’什么‘我天天在这里等你’心竹,你怎么这么傻?他都已经走了,你还等他干什么?那个南宫小子仇家那么多,肯定永远也回不来了!” 楚心竹睁大双目,突然缓缓低下头来,喃喃道:“原来那天你也在那里……这样也好,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也不必我再多说了。”说完俯身拾起香囊,便要转身回屋。 赵枫道:“等等……”伸手去拉楚心竹,不料楚心竹忽地用力甩开他手,喝道:“你走开!” 赵枫吓了一跳,只见楚心竹定定注视着他,眼中含泪道:“赵枫哥,咱们一起长大,虽然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可我一直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跟踪我,还偷听我们的话。” 赵枫心中一阵羞愧,小声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不放心你啊。” 楚心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明天一早我们姐妹就会离开这里,赵枫哥,请你多多保重。” 赵枫大吃一惊,抢上抓住楚心竹双肩,大声道:“什么?你们要走?走到哪里去?”楚心竹被他抓的甚是疼痛,挣扎道:“你快放手!”赵枫怒发如狂,只用力摇晃着楚心竹双肩,大吼道:“你是不是要去寻那南宫小子?” 他二人这么一闹,登时便有几户人家惊醒过来,楚心竹见有人探出门来,不禁又羞又急,用力推开赵枫,正要转身向屋内跑去,突然间脚下一紧,双腿被什么东西牢牢绊住,身子不由向前扑倒,紧接着一股劲风迎面冲来,将她身子又向后推了回去,噗通一声倒入赵枫怀中。 楚心竹大窘,急忙要从赵枫怀中起身,哪知身子竟然一动不动,竟被那股劲风封住了穴道,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说的南宫小子是谁?” 楚心竹与赵枫同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两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面前,这二人一身白衣,在黑夜中甚是显眼,其中一人走近几步,弯下腰来,看着二人缓缓道:“你们刚才说的南宫小子,可是叫南宫澈?把他交出来。”他将脸孔一凑近,楚赵二人立时又大吃一惊,只见这人左眼处空空洞洞,结着一块大疤,竟是个独眼瞎子,在月光映衬之下显得甚是阴森可怖。 这二人正是阎闫霍武,那日南宫澈骑雕逃脱,他二人事后思及,总觉此事委实办得稀里糊涂,若让这小鬼就此溜走,奇耻大辱先是不说,只怕师父怪罪下来免不了一顿重责,是以二人暗遣他人将南宫夫妇运往别处,自己则留下继续寻找南宫澈。这夜,二人刚刚来到青竹村外,便听到赵枫叫嚷之声,知道终于得到了南宫澈的下落,不由摩拳擦掌,眼中凶光毕露。 楚赵二人见他们如此模样,一时都不敢说话,阎闫抓起赵枫,冷冷道:“南宫澈在哪呢,快交出来!” 赵枫战战兢兢地道:“我……我不知道。”他这一言倒并非假话,但阎闫如何肯信?当即手上加劲,赵枫但觉他五指如钩,被抓处疼痛欲裂,只不过因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是以强自忍耐,不出一声。 霍武冷眼旁观,笑道:“想不到这乡下小子倒有几分硬气,却不知这乡下小姑娘怎么样?”说着伸手向楚心竹抓去。 赵枫大惊,急道:“别碰他!”阎闫怒道:“你还有空管别人?”反手两掌扇他脸上。 楚心竹穴道受制,不能反抗,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无端端的怎么打人!”霍武用手指指自己的瞎眼,森然道:“不想变成这样就快告诉我,南宫澈那小子呢?” 楚心竹心中一凛,知道这些人定就是南宫澈的仇人,眼见霍武的那只独眼可怖骇人,不由心中惧怕之极,闭上眼道:“你杀了我吧。” 霍武“嘿”的一笑,道:“很好,女娃娃也很有骨气。”刚抬起手来,忽听一个稚嫩声音叫道:“放开我姐姐!” 楚心竹大惊,睁开眼来,只见楚若竹从屋中跑出来,奔到霍武跟前,用力拍打霍武小腿,叫道:“你这坏人,快放开我姐姐!” 霍武大喜,用另一只手抓起楚若竹,柔声道:“小孩子不会说谎,只要你乖乖说出南宫澈在哪,我立即放了你姐姐。” 楚若竹向楚心竹看了一眼,生怕她真的挖了姐姐眼睛,忙道:“澈哥哥早就走了。” 霍武脸色一沉,道:“走了?他走去哪里?去多久了?” 楚心竹急道:“若竹,别……”话未说完,忽地痛叫一声,只觉霍武手心处传来一股阴寒力道,霎时间牙关战战,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若竹惊道:“你别伤害我姐姐。”忙向村门一指,道:“澈哥哥离开村子了,走了已经有……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霍武一怔,于阎闫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均想:“南宫澈若已离去一月有余,此刻又还上哪找去?难道好不容易追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却全无半点用处?” 阎闫大怒,将赵枫重重摔在地上,骂道:“他妈的,搞了半天原来是白跑一趟,师兄,咱们现在快快去追。”却见霍武摇了摇头,沉吟道:“不急。”转身向赵枫道:“这位兄弟,他当真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赵枫略微一呆,向楚心竹看了一眼,点头道:“是。” 霍武凝视他半晌,冷笑道:“那可真是遗憾。”转头向阎闫道:“师弟,去将全村人都请出来,咱们有事要问问他们。” 阎闫不解其意,但想师兄向来比自己精明的多,当即深吸一口气,大喝道:“村里的人通通给我滚出来!”他这一番话以玄功而发,登时便将全村人尽数惊醒。几个男子冲出屋来,喝道:“干什么?”阎闫手翻脚扫,uu看书 ww.ukanshu.c将来人尽皆打得满地找牙,又提气大喝道:“哪个胆敢晚一步滚出来的,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如此过不多时,青竹村中不论男女老少,尽皆走了出来,众人碍于阎闫威势,聚在一起只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霍武让阎闫挨家挨户搜了一遍,又揪出几个藏着没出来之人,一点人数,共计五十五人。 霍武走向村口的一株大树旁,突然大喝一声,双掌向那大树猛击而去,但听嘎啦一声,那大树拦腰截断,轰的一下倒了下去,众村民齐声惊呼,人人眼中皆露出惊惧之色。 但听霍武笑道:“大家放心,我师兄弟二人只不过有点事想问问各位,只要各位据实回答,我保证大伙都平安无事。”说着看向最前排一个胖女人,笑道:“前一阵子可是有一个外人呆在这里?” 那胖女人便是丁大娘,她坐在最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见霍武竟来向自己问话,登时嚎啕大哭起来,阎闫大怒,翻出一柄匕首抵在她喉头,怒道:“我师兄问你话呢,快回答!” 丁大娘突见匕首,惊恐之下连哭都给忘了,只听霍武询问什么,她便回答什么,不敢有半点隐瞒,霍武问完丁大娘,又再询问数人,知南宫澈乃是于近日方才离去。回过头来,只见楚若竹瑟瑟发抖,显是因谎言拆穿而害怕。 楚心竹见霍武盯着妹妹,忙道:“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要问什么冲我来。” 但听霍武嘿嘿一笑,森然道:“我数十声,限你即刻说出南宫澈的去向,否则十声之后,我便屠尽青竹村。” 第13章 刀光竹影 原来适才霍武审问丁大娘等人之时,发觉这村中人人都只道南宫澈名叫“朱澈”,而自己进村之时,赵枫正气急败坏地向楚心竹吼出“南宫小子”四字,要知他心思远较师弟来得机巧,立时便将南宫澈、楚心竹、赵枫间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是以不问别人,只独独逼问楚心竹一人,心想倘若连这女子也不知南宫澈下落,那么其余村众更是不必多问。 只听此言一出,众村民霎时间乱成一团,人人皆四处向外冲散开去,阎闫喝道:“都不许动!”纵身抢上前去,拳脚到处,立时便将十几名欲逃之人打倒在地,楚心竹也欲逃跑,怎奈穴道受制动弹不得,混乱之际,忽见赵枫从人群中疾冲过来,将自己与楚若竹左右挟住,向村口奔去。 楚心竹道:“赵枫哥……” 赵枫大叫道:“别废话,要逃就趁现在!”但只奔得两步,忽见眼前人影一花,只听霍武冷冷道:“起。”赵枫双腕登时一阵剧痛,身子不由己地向后摔倒在地,再抬头看时,楚心竹与楚若竹已被霍武夺回。 楚心竹一看他双手,惊道:“赵枫哥,你的手腕脱臼了。” 霍武冷笑道:“没本事英雄救美,那便只能壮士断腕,嘿嘿,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赵枫听他笑声中充满嘲讽之意,登时胀的脸红脖粗,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用尽全身气力闷头撞向霍武,霍武待他冲至近前,疾飞起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这一脚用力着实不轻,只听赵枫闷哼一声,身如狂风落叶倒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一株大树干上,再不动了。 楚心竹急道:“赵枫哥,赵枫哥……”但连唤数声,赵枫始终一动不动,似已气绝。此时阎闫也已将逃散的村民尽数抓回,青竹村五十余人尽数穴道被点,东倒西歪堆了一地。霍武道:“一。”随即不等楚心竹回答,转头向阎闫道:“揪出五人宰了。” 他话音一落,阎闫立时大叫一声,从人堆中拉出五人,刀光一闪,只见鲜血长喷,五人喉咙齐断。这一下电光石火,不等楚心竹与众村民反应过来,那五人已然倒在血泊之中,因人断喉后不会即死,众村民眼睁睁看着那五人在血中痉挛扭曲,缓慢死亡,一时间尽皆呆了。 寂静中,只听霍武冷冷道:“二!” 他这个“二”字一出,众村民方才惊觉过来,霎时间人群轰然大乱,惨呼的、痛嚎的、怒骂的、乞求的,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向楚心竹喊话,要她赶紧交待南宫澈的下落。 楚心竹从没见过杀人,眼见如此惨剧发生在自己眼前,当真惊得是魂不附体,扑通一下跪在霍武面前,哭道:“停手,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们……” 霍武道:“只要你说出南宫澈下落,我立时便饶了他们。”说着打个手势,阎闫会意,又抓了五人出来。 楚心竹大急,爬到霍武跟前,用力磕起头来,哭道:“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你要是不信就杀了我吧,但求你放过他们,求求你,求求你……” 阎闫见楚心竹哭的真切,悄声对霍武道:“师兄,这小妞看起来不似作伪,她若真的不知道,那怎么办?”霍武冷哼一声,心中暗笑自己这个师弟太过愚蠢,正所谓斩草除根,无论楚心竹知与不知,说与不说,这一村男女老幼的性命又怎能留下?当下用右手做一个向下斩的手势,阎闫道:“是。”手起刀落,地上登时又倒了五人。 楚心竹大恸,痛声哭道:“你们杀了我吧,跟他们无关,跟他们无关……” 霍武嘿嘿一笑,不去理她,但口中仍不停歇地一声声数着:“三……四……” 一时间,青竹村内呼天抢地,声嘶哀嚎,楚心竹眼见这些平日里与自己一起生活的乡亲们一个个地死于非命,心中悲抑难以言状,只颤声道:“不,不要……”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 霍武见她如此,心想:“看来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再耗下去徒劳无益。”让阎闫取来一桶凉水,泼醒楚心竹,道:“你还不肯说?” 楚心竹脸色苍白,憔悴道:“我……我不知道。” 霍武道:“很好。”抬起头来道:“你可知你刚才晕了多久?”楚心竹不知他此问何意,只听霍武冷冷道:“你晕倒的时间,已足够我将十声数完。”说着向阎闫一转头,道:“把剩下的全部杀了!” 楚心竹叫道:“不要……”只见阎闫双手各翻出一柄亮晃晃的短匕,缓缓走入人群,楚心竹自知再哭再求也无济于事,只得紧紧捂住双耳,闭住双眼,但即便如此,众人们的凄厉惨呼仍是听得清清楚楚,血肉横飞的惨状也在脑中历历在目。 过得片刻,呼声渐歇,周遭复又归一片沉寂,楚心竹哪里还敢睁眼,只盼阎霍二人快快出手,将自己一刀杀了。就在这死一般寂静中,忽然间听到一声:“姐姐。” 楚心竹大惊,猛地睁开眼来,赫然见到阎闫浑身浴血,提着楚若竹站在血泊中间,脚边残肢碎肉、鲜血狼藉,全村五十余人已无一生还。 楚心竹身子一颤,叫道:“若竹!”用尽力气向阎闫扑去,霍武脚尖轻轻一扫,将楚心竹绊倒在地,冷笑道:“不知死活么。” 楚心竹心力交瘁,本已哭不出来,这时泪水却又不自觉涌了出来,道:“你快放手,uu看书 .uukanshu 我妹妹才十三岁啊!求求你们放了她。”却听楚若竹大声叫道:“姐姐,他们都是大恶人,你求他也没有用,你快走,找到澈哥哥给我报仇……” 霍武“嘿”的一声,笑道:“小丫头倒有骨气,真好的很!”说完先点住楚心竹穴道,又从阎闫手中接过楚若竹,冷冷道:“今天你们姐妹谁都走不了,我便让你在你姐姐面前断气,且看她能不能给你报仇?”说完一手掐住她喉头,楚若竹脸上一颤,一张小脸登时涨的血红。 楚心竹嘶声叫道:“住手!若竹,若竹……”只见楚若竹双目翻白,两腿乱蹬,片刻间脸色由红转紫,又过片刻,双腿越动越缓,终于直挺挺地垂了下来。 楚心竹双目圆瞪,盯着楚若竹颤声道:“若竹……妹妹……” 霍武伸指探了探她颈下,拿着楚若竹的身子在楚心竹面前摇了两摇,笑道:“没气了。”松开手来,楚若竹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楚心竹身上,楚心竹悲痛欲绝,望着怀中已无人色的楚若竹,喃喃道:“妹妹……妹妹……” 阎闫道:“师兄,这小妞还是什么都不说,咱们可该怎么办?要不剁她几根手指试试?” 霍武盯着楚心竹看了半晌,见她呆呆看着楚若竹,对自己等人说话再不理会,知道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她的了,至于严刑拷打更是毫无意义,长叹一声,摇头道:“没用的。” 阎闫一惊,道:“没用?那可怎么办?” 霍武道:“怎么办?”嘿嘿笑了两声,突然眼中凶光暴射,一掌向楚心竹拍去。 第14章 奈何红尘清泪断 清晨,当南宫澈赶到青竹村时,已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了,只见门屋破败,树木倒地,墙上地上处处皆是血迹斑驳,安静宁和的青竹村已成了人间地狱,再往前看,大片大片的土地染作血红,众村民横七竖八地堆在一处,垒成了一个小丘…… “天呐……”方潇潇双手捂口,不自禁移步躲在方月蓝身后。而方月蓝此时也是大为悚然,饶是他久历江湖,却也极少见到这等屠杀惨剧,一时间木然呆立,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南宫澈迈出步子,向前方走了过去。 “澈弟……”方月蓝回过神来,略一沉吟,向随行弟子道:“保护南宫兄弟,查看周遭是否还有敌人。”随即停顿片刻,又道:“再看看是否还有活的人。”心中却明白这里定然已无活人。 众方家弟子齐声应是,立即在村中四散开来,南宫澈任由他们在身前蹿过,自己仍是一步步缓缓向前走去,方月蓝与方潇潇见他如此失魂落魄,心中甚是担心,快步跟到他身旁,只见南宫澈一直走到那尸堆跟前,方才停了下来。 站在尸堆近前,方潇潇只觉血腥气扑面,哪里还敢去看众村民的死状?别过头来,却见南宫澈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景象,方潇潇微微一怔,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南宫公子,还请你节哀。” 南宫澈摇了摇头,屈膝缓缓跪了下来,鲜血从土缝中丝丝冒出,浸透他的双膝,南宫澈如若不知,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了句话,方潇潇没听清楚,在他身旁弯下身来,只听南宫澈喃喃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就在这时,一片青绿的碎片映入了他的眼中,南宫澈顿时浑身一颤,急忙起身拾起那个碎片,那青绿碎片拿在手里柔软细致,正是楚心竹常穿在身上的那件绿衫。 南宫澈大骇,猛地惊道:“心竹,心竹!你在哪里?”向着那衣片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几株并排生着的树后露出一双女子的脚来。南宫澈只觉心中一阵战栗,爬起身子战战兢兢地向那排树后走去,只见楚心竹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 “心竹!”南宫澈忙抢到楚心竹身前,拿起她手腕,但觉她脉息全无,不由大吃一惊,脑中天旋地转,一片混乱,方潇潇见她前胸处衣衫破损,小心翼翼解开衣衫,不由惊呼一声,道:“她,她被人施重手击中胸口,只怕心脉已经,已经……” 南宫澈听她说到心脉二字,顿觉脑中一昏,便似连自己的心跳都似要停止一般,急道:“不,心中,我会救好你的,我要救好你!”忙从怀中取出毫针等物,但扎了几针,泪水便朔朔落下,知道心脉受损神佛无救,下手者显然是欲苦苦折磨楚心竹,故意将力道使得恰到好处,要让她在此受足煎熬,方才缓缓死去,而自己此时所能做的,也只不过仅是为她稍减疼痛而已。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细若游丝的声音道:“你……来了。” 南宫澈一惊,只见楚心竹缓缓睁开了双目,泣道:“心竹,对不起,我来晚了,如果不是我……” 楚心竹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想擦拭他脸上泪水,但白玉般的手臂刚举到半空便再无力气,南宫澈伸手接住她手,但觉她手心全无热度,更觉心中痛如刀绞。 楚心竹淡淡一笑,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刚刚……在梦里,我许愿……能再见你一次,想不到……一睁眼就……哎,这么说来,老天爷待我……也挺不薄了……” 南宫澈大恸,哭道:“什么老天爷待你不薄?心竹,你会好起来的,你还有好多天好多年可以活的……等你养好伤,咱们便在一起,你不是说你从没离开过青竹村么?其实我去的地方也不多,咱俩结伴出去玩好不好?走遍大江南北,走遍天涯海角,总之咱们天上地下,永不分开!” 他此言一出,方月蓝与方潇潇同时一凛,均觉他这最后一句话中大有殉情之意,方月蓝悄声向南宫澈靠近一步,心想待这女子死后,自己须得时刻留意南宫澈动向,不可让他自寻短见。方潇潇则怔怔盯着南宫澈与楚心竹二人出神。 只见楚心竹眼中忽地一亮,轻轻咬了咬嘴唇,道:“永……不分开?你真这……这么想么?” 南宫澈重重点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心竹,你若是不信,咱们现在就结为夫妻,永生永世决不分离!” 楚心竹身子猛地一颤,一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颤声道:“不,不要,我是个将死之人,你不要为我……”南宫澈抓着她的手,道:“心竹,难道直至此时,你还不知我的心意?此生此世,只有你不爱我,不要我,绝无我不要你的道理。”说着跪在地上,指天起誓道:“苍天在上,在下南宫澈愿与楚心竹结为夫妻,此生此世,矢志不渝。” 楚心竹泪光莹莹,哽咽道:“你……你何必这样……”见南宫澈目光坚定,才又悠悠道:“苍天在上,小女子楚心竹愿与南宫澈……结为夫妻,我夫妻二人……同生之时……当对彼此忠贞不渝,唯一方早逝……方可……再觅……情缘。” 南宫澈一凛,道:“心竹,你,你……” 楚心竹微笑道:“澈郎,你现在已经……是我夫君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南宫澈听她声音愈发虚弱,已然近乎极限,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怜惜,颤声道:“是,娘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楚心竹心满意足,偏头枕在南宫澈怀中,轻声呢喃道:“带着我和……若竹的份……好好……活下去……”语音愈来愈低,及至尾端已不可闻。 南宫澈大惊,叫道:“心竹?心竹!”伸手去探楚心竹的脉搏,霎时间眼前一黑,搂着楚心竹的身子痛哭道:“心竹,求求你睁开眼,对我说句话……” 方潇潇在旁看着,深受二人情感所动,见南宫澈痛彻心扉,不由跟着眼眶湿红,走上前道:“南宫大哥,请你节哀,楚姐姐她已经……”话未说完,南宫澈突然仰起头来“喝啊”一声大啸起来。 这一声长啸直入云霄,霎时间震的群山回响,四周竹叶簌簌落下。方潇潇大吃一惊,只觉这一啸之中蕴含着极强的灵力,不由得立足不定,便要向后摔倒,幸得方月蓝眼明手快,抢上将她扶住,又伸手按住她“中渚穴”,这才不至乱了心神,回过头来,只见在旁的一十二名弟子人人闭目捂耳,个个眉头紧锁,面露痛苦之色,显然也是各运内息相抗。 方月蓝大是纳罕,要知他与南宫澈相识虽不甚久,但早已从他呼吸、步法、举手投足之中确认他不会半点武功,哪知此刻南宫澈所发出啸声威力之强,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境界,在场除过自己,只怕余人皆难以抵抗,不由叫道:“澈弟,你且静……”他这句话也是提气而发,在南宫澈的啸声中仍能听的清清楚楚,哪知两股声音刚刚交触,南宫澈身子立时一颤,猛地转身冲了过来。 方月蓝见他眼神不善,登时一惊,忙挺身护在方潇潇身前,叫道:“澈弟,你干什么?”南宫澈不答,跳起身来,劈头一掌直拍下来。方月蓝见他这一掌风声呼啸,威力奇大,当即双腿扎马,双手上举,使一招“铁马大桥”迎了上去。 这“铁马大桥”乃是马步中的一种,原只是武学中用于磨炼下盘、强气健体的入门姿势,方月蓝将此招略改,变为双掌高举,乃是要以自己下盘之力试探南宫澈这一掌的力道。 双掌相交,但听“砰”的一声闷响,方月蓝只觉一股千斤坠力自双臂传来,霎时间双腿一沉,整个身子向下陷入土中半寸,方月蓝万料不到这一击竟有如斯神威,一时间被压的动弹不得,心中惊道:“此时他若踢我,我必身受重伤!”却见南宫澈只是在空中微微晃了一晃,对着自己胸前的一大片空隙并不出脚。 方月蓝心中一动,急提一口气向后跃开,此时方家众弟子人人拔剑在手,方月蓝叫道:“都不许出手!”向南宫澈道:“澈弟,你还认得我么?”只见南宫澈双目无神,对周遭情景视若无睹。 方潇潇道:“月蓝哥,南宫公子……他怎么了?” 方月蓝双目紧紧盯着南宫澈,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他太过伤心,以致走火入魔了。” 方潇潇一惊,道:“走火入魔?可是他……他不是不会武功么?” 方月蓝点点头,自知一人的功夫若不是练到一定境界,断无法走火入魔之理,又想适才南宫澈那雷霆万钧的一击若是打在别人身上,那么此处定然又已多了一具尸体,对所有人道:“你们保护好小姐,让我来试试他。” 众弟子得令,收起长剑,纷纷护在方潇潇身前,方潇潇道:“月蓝哥,别伤了他。” 方月蓝点点头,心道:“他是我义弟,我自然不会伤他,潇潇这丫头,怎地也这么关心起他了?”说着从一名弟子手中接过长剑,却只取下剑鞘拿在手中,转头看向南宫澈,见他仍是呆呆立在原地,不由长叹一声,将剑鞘在手中划出一个剑花,方家武功以剑法为长,这招“剑门施仁”乃是他们礼敬对手的起手剑招。 方月蓝叫道:“澈弟,得罪了。”手腕一转,剑花突然分作三层剑弧,由左中右三个方向划向南宫澈,南宫澈也不闪避,直接伸手去抓剑鞘,方月蓝画个剑圈,绕过南宫澈手掌,登时在他手肘、肩胛、下肋三处戳过,倘若这三下用得不是剑鞘而是长剑,南宫澈早已身手重伤。 南宫澈怒喝一声,纵身又向方月蓝扑去,方月蓝“咦”了一声,只见他出手一塌糊涂,浑身上下尽是破绽,登时不再与南宫澈正面斗力,转而旁削斜打,游击试探,不多时便发觉南宫澈拳脚之中虽蕴含着极大力道,但动作杂乱无章,比之市井之徒犹有不如。 方月蓝心中登时大定,暗想:“原来澈弟不会拳脚方面的武功招式,他空有一身灵力,却不会使用,只消稍稍注意,便决计招呼不到自己身上。”但随即又想:“他体内灵力已臻这等境界,怎地却连基本的拳脚招式也不会?嗯,曾听闻有些高隐之士修炼灵力只为强身健体,而不屑于习练那些杀人斗狠的拳脚招式,莫非澈弟也如他们一般?” 正想之间,忽觉一滴水掉在手背上,抬眼看去,只见南宫澈涕泪横流,方月蓝心中一震,他本欲再多试探一阵,但见南宫澈在走火入魔之中仍是伤心流泪,登时打消此念,uu看书 ww.uukanshu.c 叫道:“澈弟,我这就来助你!”霎时间出手如电,一连点中南宫澈数处重穴,南宫澈身子一颤,软软倒在地上。 方潇潇道:“月蓝哥,他……” 方月蓝摇头道:“没事的,只不过晕过去了。”说着抱起南宫澈,让他盘腿坐在自己身前,转头对众弟子等人道:“现在我助澈弟破除魔障,你们在旁为我掠阵。” 须知武功越高者,走火入魔的威力便是越强,是以为高手除魔,除魔者非但自己也要是个高手,往往还要在旁增设掠阵之人,用以随时分开二人,以防除魔者不成功反受入魔者牵连。众弟子见方月蓝为这小鬼除魔竟须自己等人在旁掠阵,不禁都是一惊,忙道:“是。”分别聚在方月蓝身旁。 但见方月蓝伸双手抵住南宫澈手心,沉吸一口气闭上双目,众人围在他身前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哪知只过得片刻,方月蓝“咦”了一声,睁开双目,满面尽是惊异之色。 方潇潇急道:“怎么了?” 方月蓝摇了摇头,喃喃道:“他体内的灵力不见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要知一个人除非死了,否则体内灵力决不会无故消失,方潇潇探手去摸南宫澈脉搏,察觉他脉搏平稳,确确实实只是晕去,这才放心,方月蓝沉吟片刻,始终想不透其中关节,只觉自己这个义弟身上着实藏着不少谜团,见他一时半刻还醒不了,道:“让他暂且休息一阵。”将他就近抱入一间竹屋中睡下,随即看着满村死尸,叹道:“逝者无辜,咱们先将他们埋了罢。” 第15章 赤梧桐林 众弟子齐声称是,从农户家中取来锄头铲子等物,将众村民一一掩埋,他们既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只得在其坟上竖一块无字木板,有些尸体残缺模糊,混在一起无法辨认,只得将之一并掩埋。 方月蓝见尸体中不乏老幼妇女,心中悲愤交集,暗中立誓若是遇上阎霍二人,必定要手刃元凶,为青竹村的百姓报仇雪恨,忽听方潇潇道:“月蓝哥,你快过来。” 方月蓝走上前去,只见方潇潇弯下身子,抱起一个小女孩,向方月蓝道:“月蓝哥,你看她的脸……” 方月蓝见这女孩不过十二三岁,但长相清丽,与那楚心竹颇有几分相像,道:“大概是她妹妹。”伸手探去,果然心跳呼吸皆无,叹道:“我们将她们姐妹葬在一起吧。” 方潇潇点点头,将楚若竹抱到楚心竹身旁并排放下,恻然道:“这么小的孩子……”看看楚心竹,只见她脸色苍白,但嘴角微微含笑,显然离去之时未曾责怪他人,不禁向南宫澈看了一眼,心道:“想不到在这小小的村庄之中,竟有这样的奇女子,也难怪你为他走火入魔。”她心生怜惜,不忍这两姐妹就此直接埋入土中,与方月蓝商量一番,从屋舍中寻出一大一小两口衣柜,以代棺材将楚家姐妹葬下。 如此直近午时,众人方将全村村民尽数下葬,方月蓝见南宫澈仍然未醒,对方潇潇道:“我去看看澈弟。”方潇潇道:“我也去。”与他一起走进南宫澈所在的屋中。 哪知一进屋门,迎面立时涌出一股热浪。方月蓝一凛,挡在方潇潇身前,叫道:“小心!”却见屋中并无敌人,只有南宫澈满身通红的躺在床上,方月蓝又是一惊,叫道:“澈弟!”但南宫澈似仍在昏睡,并不答话,二人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向他走去,只觉每向他靠近一步,那热浪便愈是强上一分,待走到南宫澈身前,二人已是汗流浃背。 方月蓝又叫数声,见南宫澈仍是毫无反应,伸手去拿南宫澈脉门,他知此事大非寻常,是以出手之时极尽谨慎,单此一拿之中暗含鹰抓、虎爪、小擒拿等多种手法,以防南宫澈走火入魔突袭自己。 岂料这一拿下去,南宫澈仍是纹丝不动,方月蓝见他并无发狂迹象,心中微感安定,却忽觉南宫澈脉门处一阵鼓动,一股灵力自其“阳池穴”激冲上来,但听嗤的一声,方月蓝五指一震,不自觉松开南宫澈手腕,南宫澈的手臂又软绵绵垂到床上。 方潇潇惊呼一声,颤声道:“月蓝哥,怎么……怎么南宫公子的体内又有了灵力?这屋子里的热浪,都是这股灵力催生出来的。” 方月蓝点了点头,又伸手抓起南宫澈手腕,他这回有了准备,待南宫澈灵力冲击之时运自己灵力抵消,一来二去,已试出这灵力至阳至纯,直是自己生平从所未见,不由惊叹道:“这便是南宫世家的武学么?当年南宫世家威震江湖,果真名不虚传!” 但怎知一念未毕,又忽觉这股灵力渐渐平复下来,随即消失不见,方月蓝一惊,道:“难道说又……”急忙抓过南宫澈脉门细细默察,果然这灵力跟之前一模一样,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月蓝征然半晌,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奇事,只想:“莫非是南宫世家的武学太过精深,澈弟在习练之时不慎出错,致使神功半成,灵力时有时无?唉……若是如此,那便是介乎走火与非走火之间的奇症,可该如何治法?” 正思忖间,忽听一声呻吟,只见南宫澈缓缓睁开眼来,喃喃道:“方大哥,方姑娘?”话未说完,双目忽地瞪大,叫道:“若竹!”急忙翻身下床,夺门而出,却只见土坟林立,一片萧索,南宫澈站在门口,一时间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方潇潇迟疑片刻,走到南宫澈身后低声道:“在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将全村人都埋葬了,那位楚姐姐和楚小妹妹被埋在那里。” 南宫澈顺她指去,只见右首处一簇竹荫下并肩排着一大一小两个坟头,突然低下头来,将食指伸入口中用力咬破,缓缓走到二坟跟前,用鲜血在两块木板上分别写下“爱妻楚心竹之墓”与“内妹楚若竹之墓”几字。 方潇潇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不忍,低声道:“南宫公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南宫澈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随即环眼全村,望着眼前一排排的土坟,低声道:“这里总共……死了多少人?” 方潇潇还未回答,但听方月蓝走上前道:“五十四人,全村上下没有一个活口!澈弟,素灵派滥杀无辜,丧尽天良,咱们不可不为他们报仇雪恨!” 南宫澈闻言一震,喃喃道:“素……灵……派……”突然攥紧拳头,大声道:“不错,正是素灵派!阎闫、霍武,我决不能放过你们!”忽然间心念一动,道:“那里!对了,我要去那里!”说着拉过一匹马来,便欲翻身跨上。 方潇潇急道:“你要去哪里?” 南宫澈道:“江宁府赤梧桐林!” 方月蓝一凛,拦住他道:“赤梧桐林?你是说阎霍二人接下来要去赤梧桐林么?” 南宫澈摇了摇头,咬牙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但我爹娘曾说让我前往赤梧桐林,或许到时候他们也会前往那里,如果是真是那样,我一定要跟他们做个了断!”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他话中悲愤难抑,知他已抱着必死决心,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齐声道:“我们陪你去。” 南宫澈黯然道:“方大哥,方姑娘,这是我的事,你们犯不着为我犯险。” 方潇潇摇头道:“南宫公子,那日你为了给我们报信,跑遍了半个洛阳,你对素不相识之人尚且尽心力竭,如今你有难了,我们又焉能袖手旁观?” 方月蓝道:“潇潇所言甚是,澈弟,你我兄弟相称,自该有难同当,否则义结金兰的誓言岂非成了一句空话?” 南宫澈看着他二人,霎时间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知道便再千恩万谢也是多余,心中打定主意,倘若他二人将来遇何危难,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二人。 转眼间众人便准备就绪,整装待发,南宫澈骑在马上,向青竹村再望最后一眼,只见青竹环绕,一如往昔,想到短短数日之前,这里还只不过是一个平静宁和的普通村庄,心中一阵黯然,方潇潇瞧出他心中失落,叹道:“南宫公子,咱们马上出发了,你若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趁现在道个别罢……” 一阵微风徐徐吹过,带起四周竹林沙沙之声,南宫澈心念一动,忽地想起那晚与楚若竹离别之时也是这等情景,不由闭上双目静静倾听风吹竹动之声,过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低声道:“走吧。”话一出口,只觉天地之间处处索然无味。 离开青竹村,众人沿东而行,南宫澈一路无话,旁人自也不去开口,如此一直行到黄昏,翻过一座山头,方见到前方有一个镇子,众人见今夜不必露宿野外,心中均是暗自欢喜,当下加紧行程向前方赶去,忽听南宫澈叫道:“等等。” 他这声一出,众人均是停下一齐望向他,方潇潇小心问道:“南宫公子,你怎么了?”只见南宫澈脸色突变,指着远处一株大树颤声道:“那个……那个人是……” 众人寻他方向看去,果见下那大树之下坐着一人纳凉歇息,但距离太远,瞧不清那人面貌,方月蓝心道:“难道澈弟隔这么远也能瞧得清楚?”正要开口询问,忽听南宫澈大喝一声,向那人纵马奔去。 方月蓝与方潇潇同时一惊,叫道:“澈弟!”“南宫公子?”急忙纵马跟上,驰到跟前,不由又是一惊,原来那人哪是纳凉歇息?只见他浑身上下满身血污,不是别人,竟是钱大潼。 方月蓝道:“竟然是他?”与方潇潇下马赶到钱大潼身旁,南宫澈解开他衣衫,只见他胸口处被人施重手重伤,整个人半死不死,竟与楚心竹的情况一模一样,南宫澈脸色铁青,叫道:“是谁伤的你?我爹娘呢?阎霍二人呢?” 钱大潼本已奄奄一息,突见到南宫澈、方月蓝等人到来,不由微微一惊,道:“原来……原来你真的没死?” 南宫澈眉头紧蹙,抓紧他身子道:“废话少说,快回答我的问题!” 钱大潼冷笑一声,道:“老子是……英雄好汉,你……你别想对老子用强……” 南宫澈大怒,想到爹娘被擒,楚家姐妹被害,青竹村被屠的种种风波皆因他浊水四浑而起,喝道:“好,你们浊水四浑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其他三人呢?你把你三个师弟都叫出来,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却听钱大潼突然哇的一声,霎时间脸上那股不卑不亢的气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悲凉与伤感,颤声道:“师弟,我的师弟……他们……他们都被阎闫霍武给害死了……”说到这里,口中咳出一口鲜血。 南宫澈见他忽然间满面泪容,一腔怒气登时消退大半,方月蓝上前道:“阎霍二人为什么要害死你师弟?你说出来,我们可替你报仇。” 却见钱大潼双目忽地一亮,道:“报仇?嘿嘿……老子……老子已经报仇啦……” 方月蓝闻言大奇,知这钱大潼武功低微且又脑子糊涂,便是十个加在一块也决不是对方对手,问道:“你如何报的仇?” 钱大潼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道:“老子英雄无敌,不必亲自动手……有的是人来为老子杀他……”说着向南宫澈方月蓝等一众人看去,道:“想必你们应该也早听说了罢,现在整个江湖,人人皆知南宫夫妇落入了……素灵派的阎闫霍武手中,这个传言……就是老子放出去的,嘿嘿……现在武林中要杀他们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只可惜……他妈的只可惜老子……没办法亲眼看着他们被乱刀砍死,为我师弟们……报仇雪恨。”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到这里方始一惊,这半月以来,江湖中突然传出南宫夫妇重出江湖,uu看书 .uukan被阎霍二人绑架之事,要知江湖中觊觎南宫世家秘宝之人不计其数,此消息一出,武林人士趋之若鹜,四处打探素灵派的消息,而在这之后,江湖中更是时不时会传出阎霍二人的踪迹,方月蓝等人前往河南,便是听到此道消息,此消息来源在武林中一直是谜,却不想竟是这钱大潼传出,想来他定是不断跟踪阎霍,直至最近方被发现,以致被其打伤。 南宫澈一心只在父母身上,哪里有心思听他絮絮叨叨,忍不住催口道:“后来呢?后来我爹娘被他们带往哪里了?” 却只见钱大潼双目渐渐僵直,双目呆呆瞧着空中,流下泪来,颤声道:“那两个混账,利用完我们,便想杀我们灭口,我那……三个好师弟为了护我逃走,都被……都被他们打死了……呜呜……王师弟、张师弟、陈师弟……师兄无能,不能亲手……为你们报仇,咱们来生再做好兄弟。”突然间吸一口气,仰天大笑三声,不再动了。 南宫澈一惊,凑上前一看,只见钱大潼表情僵硬,已然断气,不由又气又恼,在地上重重一拍。 方月蓝与方潇潇知他为没能问出父母下落而着恼,皆是出言相劝,方月蓝望着钱大潼尸身叹道:“这‘浊水四浑’虽是浑人,但轻生重义,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倘若他们能够分辨善恶,不去招惹阎闫霍武这等奸邪,也不至落得这般悲惨下场,澈弟,这钱大潼虽然对你不起,但咱们还是把他葬了罢。” 南宫澈点了点头,想到这世上知晓自己父母下落之人又少了一个,不由长叹一声。 第16章 武林大会 待葬下钱大潼,天色已然甚晚,众人加紧赶路,总算在天黑透之前到达那座小镇,寻到一家客店住下。当晚方月蓝与南宫澈同塌而卧,南宫澈听到方月蓝说起自己白日间走火入魔之事,只惊得目瞪口呆。 方月蓝见他对白日之事毫无印象,问道:“澈弟,我观你出手之时不成章法,的确是没学过武功的样子,但你走火之时体内灵力之强,便是放眼整个武林,也无几人可比之,莫非你虽未练过武学招式,却曾练过内家灵功?” 南宫澈摇了摇头,道:“什么外家内家,我从来都没有练过。”突然间想起一事,喃喃道:“不过……” 方月蓝精神一震,道:“不过什么?” 南宫澈迟疑片刻,将那晚自己打飞阎闫、忽逢大雕救命、以及自己在坠崖之际心神突然由惊慌转作镇定,扯断缰绳自救之事说了出来,这些事在他心中埋藏已久,虽觉不可思议,却从未深想过,这时娓娓道来,方才发觉自己身上发生这么多奇事怪事。 方月蓝愈听神色愈是郑重,待南宫澈说完,又细细询问其中过程,最后说道:“如此说来,澈弟你虽未练过灵力,但体内却不知为何存有一股灵力,哎,常人修炼十数载仍得不到的灵力,你却从娘胎里便带出来了。” 南宫澈瞪大双目,看着自己双手,随即苦笑道:“大哥你说笑了,倘若我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又怎会让爹娘落入奸人之手?” 方月蓝摇摇头,道:“我还没说完,这股灵力在你体内无迹可寻,显然不受你控制,只有当你生死悬于一线之际,方才会显露出来助你化解危难。” 南宫澈闻言微微一凛,隐隐觉得一切确如方月蓝所说,只是内心深处实难接受自己体内藏有灵力一事,道:“说不定又或许,或许……”但一连说了几个“或许”仍想不到该或许什么。 方月蓝叹了口气,道:“也难怪你难以置信,若不是我亲眼目睹你走火入魔时的样子,也绝不会相信这天下竟有这等奇事,还有那五只大雕也很奇怪,好端端的,这些畜生怎么会来帮你击退阎闫呢?嗯,这莫非与你南宫家的秘宝有何关系?” 二人越想越觉不得其解,只得摇摇头作罢,南宫澈细细回思过去,只觉除过爹娘罹患怪疾,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实是平凡普通之极,从未听爹娘说过半句自己体内有灵力之事,心中喃喃道:“什么灵力、秘宝,又有什么意思?便是武功天下第一,那又如何?”闭上双眼,楚心竹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 次晨一早,用过早饭,众方家弟子便外出采购干粮、补充水源,准备出发,南宫澈与方月蓝、方潇潇共坐一桌,正说事间,忽见一名方家弟子从门外匆匆走进,对方月蓝与方潇潇低声道:“发现剑徽。” 方月蓝与方潇潇同时一凛,霍然起身道:“剑徽?快带我去。” 南宫澈不知他们所说“剑徽”所指何物,但见他们脸上颇有喜色,总知不是坏事,方月蓝当即召齐众方家弟子,一行人跟了出去,来到一道小巷拐角处,那名弟子指着墙角道:“师兄你看,就在这里。”只见墙脚处刻着一个六菱方框,居中又刻着一柄小剑,图形虽简,但每一笔划苍劲有力,极为精炼。 方月蓝一见那图形立时大喜,向方潇潇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亲手所刻,潇潇,你看是不是!” 方潇潇也是极为欢喜,点头笑道:“正是,正是,我也好久没见到爹爹,不知道他想不想我?” 方月蓝道:“师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想你得紧了,他老人家此次亲自前来,说不定便是专程来看你了。” 南宫澈与方家相处以来,已知方家虽是家族,但众弟子平日间多以师兄姐弟相称,而众人口中所说的“师父”便是其一族之长,人称“一剑十寒”方剑正,他于江湖事一窍不通,并不知方剑正其人如何,但想方月蓝一身功夫都出于此人之手,心中自然而然跟着生出敬意,这时听方潇潇称呼他为“爹爹”,方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一路上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原来她是方剑正的女儿。” 众弟子得知师父就在附近,无不欢呼雀跃,那剑徽的剑尖指向东而指,说明方剑正一行向东而去,方潇潇喜道:“爹爹和咱们方向一致,现在加紧脚程,定能很快遇到。” 方月蓝道:“正是。”一行人立即返回客店牵回马匹,便向东方驰去,行出十余里路,又在道旁一株树上发现一处剑徽,又过十余里,在一面岩石上发现剑徽。南宫澈本担心他们只顾与方剑正汇合,会误了自己去赤梧桐林的行程,却怎知这一路记号找寻过去,却正是朝着江宁府的方向。 如此过了两日,众人仍是未能追到方剑正等人,但沿途车马不断,不时有江湖打扮之人匆匆驰去,方月蓝等人初时尚未在意,后来见这些江湖客无一例外是朝着江宁府方向而行,不禁心中大疑起来,但想到南宫澈身份特殊,决不可被人瞧破出来,是以只得避开众人,再做打算。 这一日,众人来到淮南道上,淮南道处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其水网交错,渠道纵横,众人本可由此乘船直抵江宁府去,但恐担心因此漏了记号,与方剑正错失,是以不走水路,仍骑马而行,只见淮水东流,不断有船只向东驶去,南宫澈眼望那些船只,心中忐忑道:“那些船中坐的莫非也都是江湖中人?” 不多时只见到前方一座大城,方月蓝道:“前方那是濠州城,咱们进那里歇息歇息。” 濠洲处淮河之北,自古便是通衢之地,众人尚未进城,便见过往行客络绎不绝,待进入城中,果见城内也有许多身携刀剑兵器之人出没,众人不动声色,寻了一处僻静小店落脚,用完饭后,方月蓝让南宫澈回房中歇息,又将众弟子分作两波,一波留在店内保护南宫澈方潇潇等人,另一波则外出打探这许多的江湖客都是要做什么去。 南宫澈虽也想外出打探消息,但知自己越少在外露面越好,是以点点头,径回房中,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方听门外脚步声响,方月蓝敲门道:“澈弟,你在屋内么?” 南宫澈早已急不可耐,立即应道:“我在。”打开门来,但见方月蓝脸色郑重,神色间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南宫澈知他定是打探到了重大消息,忙将他让进屋来,问道:“方大哥,是好消息么?” 方月蓝叹道:“不好说,可算的喜忧参半吧。”转头对一名弟子道:“去把潇潇也叫过来。”随即又让两名弟子在门外把守,以防有人偷听。 过不多时方潇潇也走进屋来,方月蓝见人已到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澈弟,关于你爹娘的下落,已经有着落了。” 南宫澈心中砰地一跳,猛地站起身道:“真的?”自若竹死后,他每日郁郁寡欢,直到此时方觉一丝喜慰,忙道:“我爹娘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去救他们!”却见方月蓝神色凝重,叹道:“你爹娘现在在哪还不知道……在咱们闷头赶路期间,素灵派大撒英雄帖,邀请天下英雄于六月初九齐赴江宁府赤梧桐林,召开武林大会,共解南宫世家秘宝,届时你爹娘定会现身。” 此言一出,南宫澈与方潇潇皆是大吃一惊,南宫澈颤声道:“六月初九?那……那岂不就是十几天后?” 方月蓝点了点头,道:“此事已轰动武林,天持派、广陵派、南海的朱崖派、罗浮山的罗星门、杭州的宁家……基本上武林中各大门派都将参加这个大会,当然我们福建方家也不会落下,师父他们所以马不停蹄地向江宁府赶去,自也是这个原因。” 南宫澈只听得背上一片冷汗,适才生出的些微喜慰立时荡然无存,低声道:“原来那些江湖客全是受了素灵派之邀而来……”想起一路所见车马舟船之多,料想所来之人就算没有一千,定也有八百了,自己又如何能从这等天罗地网中救出父母?想到此处,不禁黯然伤神,欲哭无泪。 方潇潇瞧出他心中所想,柔声道:“南宫公子,你也勿要全往坏处想,未必所有武林之士都站在素灵派一方,比如我爹爹虽然也在朝赤梧桐林赶去,但他定是为了设法搭救令父母而去。” 方月蓝一拍桌子,凛然道:“正是,素灵派所邀请的大多是名门正派,咱们武林中人以仁义为先,当年南宫大侠与刘女侠行医救人、除恶扬善,恩德遍布四海,素灵派卫苛行多行不义,想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强逼令父母低头,哼哼,我辈正道之士又如何会答应!” 南宫澈听他二人如此说,这才略感宽慰,但他这几月来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早已明白江湖中人鱼龙混杂,武林正道中似李阳空这等满口仁义道德之人决不在少,又安知他们是友非敌? 方潇潇奇道:“月蓝哥,你刚才说到‘素灵派卫苛行’,那是何人?” 方月蓝点点头,道:“这个卫苛行你可当是何人?”见方潇潇与南宫澈皆摇了摇头,缓缓道:“便是素灵派的掌门人!” 南宫澈与方潇潇同时“啊”了一声,南宫澈道:“掌门人?那么……那么阎闫霍武口中的师父就是他了?” 方潇潇喃喃道:“卫苛行,卫苛行?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方月蓝道:“不错,素灵派在江湖中甚是诡秘,想那阎霍二人武功不差,却在江湖籍籍无名,而这个卫苛行也是一般,以他一派之主的身份,竟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来头,现在整个江湖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此人。” 便在这时,忽听门外一人道:“师兄,大事不好了……”语音之中甚是急促。 方月蓝打开门来,只见两名方家弟子站在门口,二人衣身上皆是血迹斑斑,方月蓝惊道:“怎么回事,你们受伤了?” 一名弟子道:“不,不是……”突然语音哽咽,颤声道:“我们在城中寻找剑徽标记,结果,结果在东郊的一座废园中发现了方驰和方岩两位师兄的遗体……” 方月蓝与方潇潇大吃一惊,方潇潇道:“方驰师兄和方岩师兄不是该和爹爹在一起的么?怎么会……那我爹爹人呢?”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道:“我们并未见到师父他老人家,那废园现在被咱们人包围着……”方月蓝与方潇潇听说师父不在其中,心中略安,方月蓝不等他二人说完,急道:“咱们快走,其余路上再说!” 当下由那二人带路,众人来到东郊一处荒郊之中,方月蓝暗暗奇怪:“方驰方岩来这等荒地作甚?”不多时见前方星光点点,数名方家弟子手持灯笼守在一座庙前,众弟子见到方月蓝等人到来,纷纷奔出相迎。 方月蓝尚未进屋,便先瞧见那庙墙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剑徽,不禁“咦”了一声,取过一盏灯笼在那墙上一照,皱眉道:“这剑徽不是师父刻的。” 方潇潇等人见那剑徽刻痕浅显歪斜,与方剑正苍劲有力的刻痕果然大不相同,不禁也是大为奇怪,方潇潇道:“咱们这一路来所见剑徽都是爹爹亲手所刻,怎地只有这个不是?” 方月蓝摇头道:“非只如此,uu看书.uukanhu咱们方家的剑徽向来是要刻在不起眼之处,仅供本门弟子找寻,但这个刻的如此醒目,似乎生恐别人瞧不见一般,可就更奇怪了。” 众弟子尽皆称是,均感此事之中透着诡异,南宫澈心中敬服道:“方大哥武功高强,才智过人,我若也能如他一般,若竹又怎会……”想到此处,心中一阵酸楚。 一名弟子沉声道:“师兄,方驰方岩两位师兄就在里面。” 方月蓝点点头,走进屋内,但见遍地狼藉,柱上、桌上、墙上处处都是刀剑斫痕,显然这里经过一场剧斗,地上正中摆放着两具尸身,正是方驰与方岩二人。 方月蓝走到二人身旁,但见这二人满身血污,身上创口竟不下于十三四处,方月蓝细细察看,心中暗暗吃惊,只见这些创口中包含刀、剑、斧、钺多种兵器之伤,显然二人是受多名敌人围攻而死。 方家众人见两位师兄如此惨死,人人脸上皆是阴郁悲愤,方潇潇道:“月蓝哥,能瞧出对方的武功家数吗?” 但见方月蓝缓缓摇头,沉声道:“这些伤口中包含了十数种功夫,显然对头是在隐瞒他们的武功家数,但有胆子来咱们方家找梁子的门派,武林中可没有几个……”他话未说完,却见南宫澈脸色倏地一变,突然奔到门外。 众人一惊,纷纷跟着涌到屋外,但见四周并无异状,方潇潇奇道:“南宫公子,你怎么……”却见南宫澈突然做个噤声的动作,闭目侧耳向东南方听去,过了片刻睁目指着东南方向道:“这前边有人惨呼!” 第17章 神秘紫衣 南宫澈此言一出,方家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莫名其妙,方月蓝屏息凝神,侧耳听了许久,问道:“澈弟,哪里有人惨呼?莫非是你听错了?”众弟子知以方月蓝功力之精湛,倘若附近藏得有人,哪怕只是走动一步,呼吸一声,也必立时发觉,更何况是在高声疾呼?纷纷对南宫澈不以为然。 南宫澈仍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喃喃道:“不光是惨呼之声,还有许多兵器碰撞之声,有人在打斗……而且打得很激烈。” 方月蓝悚然一惊,与方潇潇对视一眼,霎时间二人心头皆涌过一股不祥预感,忙命众弟子去牵马匹,道:“澈弟,你快带我们过去那里!” 当下众人一路疾奔,驰出两三里之外,只见前方黑黝黝一大片树林,林中传出乒乒乓乓的金铁之声,方月蓝等人见南宫澈果是于两三里外听见异响,心中均是大为惊异。 方月蓝纵马而前,提气大喝道:“寒霜光影平生意。” 但听林中立时有人回应道:“花剑萦纡驭风行。” 方月蓝续道:“吾心自有玄光剑。” 那人答道:“乾坤正道何复言?”说完之后,话音中颇有惊喜之意。 方月蓝大声道:“果真是自己人,大伙快去应援!”方家众弟子齐喝一声,人人抽出随身长剑,向林中驰去。 众人刚入得林中,但觉头顶风声劲急,两团黑影从空中急扑下来,南宫澈惊呼一声,他在最前引路,突见这两个黑衣人一持铜棍,一持大刀,向自己袭来,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听方月蓝大喝一声,纵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挡在南宫澈身前。 那二人一见方月蓝如此身手,立知大敌当前,当即凌空变招,将铜棍大刀齐往方月蓝身上招呼,却见方月蓝双手竟直接向两件兵器抓去。 南宫澈大吃一惊,但想铜棍倒也罢了,刀刃却怎可用手去拿?正惊之间,只见方月蓝双手外张,在空中交错几下,那两名黑衣人只觉手中一轻,铜棍大刀竟尔凌空断作两截,那二人尚不及反应怎么回事,紧接着双碗奇痛,拿着兵刃的手腕竟也跟着断落下来。 再奔出几步,又有三名黑衣人纵身而出,方月蓝依法重施,又将三人手腕斩断,这几下兔起鹘落,南宫澈虽与方月蓝相距极近,但仍是瞧不出方月蓝所用手法为何,昏暗中只依稀见他似是用双手在敌人兵刃以及双碗间轻抚几下,便将敌人的兵刃手腕切下,当真是神乎其神。 转眼间深入林中,只见十几名蒙面黑衣人围成一圈,正在合攻数人,被围之人个个青衫白衣,正是方家的服饰。围圈中一青年人喜呼道:“月蓝师兄来啦!”方月蓝叫道:“里应外合,围歼敌人!”众弟子齐声答应,纷纷跃入场中,霎时间攻守易势,黑衣人立时处于下风。 方月蓝夹手夺过一刀,唰唰砍倒两人,察觉这批黑衣人武功颇为不低,叫道:“敌人武功不弱,大家小心!”正说之间,突觉后斜方破空风响,忙回刀格挡,但听咣当一声大响,方月蓝虎口剧震,单刀险些脱手,他一惊回身,只见一个身着紫衣之人站在身后。 方月蓝见群敌皆是黑衣,唯此一人是紫衣,知他必是贼首,冷声道:“来得好!”当下刀口回转,在前胸舞出一个大圈,向那紫衣人劈去。 只听那紫衣人轻轻一笑,道:“这一招‘汉皇按刀’可威风得紧。” 原来方家武功以剑为主,方月蓝身无佩剑,本拟从敌人手中夺上一剑,却怎料这批黑衣人刀棍斧钺无所不用,却偏偏无一用剑,方月蓝无奈,便将一招“汉皇按剑”加以变化使了出来。 方月蓝见他一眼识破自己招式,心中微微一凛,寻思:“这厮对我方家武功似乎颇为了解,不知是什么来头?听其声音到与我差不多大,哼,他讥刺我手中无剑,难道我用刀便收拾不了他了么?”当下将刀舞得更快,却只见那紫衣人身形微挪,于毫发之间避开刀锋,时机、距离俱是拿捏的分毫不差。 方月蓝登时一凛,只此一招之间,便已知这人不光武功高强,胆气更是过人,只见他探手入怀,取出一枚铜钱放在食拇二指之上,轻轻一弹,那铜钱化作一道金光射了过来。 方月蓝横刀格挡,但听咣当一响,那铜钱竟入一只大锤般重重击了过来,方月蓝大吃一惊,急忙凌空旋转,于空中卸去这股力道,再落地时身子已在两丈之外,心想:“原来适才他从背后偷袭我时,用的不是兵器而是铜钱!” 正想之间,却见那紫衣人突然拔身纵起,向站在人群之外的方潇潇扑去。 方月蓝大惊,喝道:“住手!”但他慢了一步,已无法追上那紫衣人,情急之下忙将单刀掷了出去。那紫衣人头也不回,待单刀及近后心,反手向后一指,点在刀面之上,但听嗤的一声,单刀立时掉头反转,向着方月蓝飞去。 方月蓝大吃一惊,须知他掷刀之时运足全力,其力道别说刺穿人体,便是要削金破石也足够了,那紫衣人纵使武功再高他十倍,也决无能轻轻一指便可将之弹回的道理,方月蓝抓住刀柄,但觉刀上之力与自己掷出之时全无二致,只不过是调转了方向而已,心中猛地一动,叫道:“啊,原来你们是……” 却见紫衣人趁此一顿之间已跃到方潇潇身前,方潇潇惊呼一声,挥双掌向紫衣人拍去,紫衣人只听其掌风,便已知方潇潇功力平平,当下先出一掌震散方潇潇掌力,随即变掌为爪,便向她双手抓去,这一下眼看便要得手,却忽听呼喝声响,只见一匹快马疾冲而来,向着紫衣人直撞过来。 紫衣人吃了一惊,低喝道:“好畜生!想救主人么?”反手一掌按在马头上,那马一声嘶鸣,立时前脚跪地,口吐白沫。便在此时,却忽见一人如箭般从马腹侧面跳出,在空中一把抱住方潇潇,二人借着那马的前冲之力,向前方摔飞出去,正好落在迎后赶上的方月蓝跟前。 方月蓝大喜,唰唰唰疾挥三刀将紫衣人前方尽皆阻住,紫衣人猝不及防,左手袖口被切下一片,只见一块暗红色的胎记露了出来,方月蓝逼退紫衣人,横刀护在二人身前,赞道:“澈弟,多亏你了!” 方潇潇爬起身子,低声道:“南宫公子,谢谢你。”想起适才被南宫澈紧紧抱在怀中,耳朵后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南宫澈的喘气鼻息,不由得浑身燥热,满面羞红。 那紫衣人向南宫澈瞧了片刻,见他着装并非方家服饰,道:“这位小兄弟,你是什么人?不要来多管闲事。” 方月蓝“哼”了一声,冷冷道:“问别人姓名之前首先要自报家门,阁下武功高强,怎地连这点江湖规矩都不懂?在下方月蓝,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紫衣人嘿嘿一笑,环顾战场,见一众黑衣人非死即伤,情知今日再也讨不得好去,笑道:“老子是梅花山上做无本买卖的,又有什么名头可以报人的,老子今日头趟生意便做亏了,真是晦气。”他口中虽说“晦气”,但语音中仍是充满笑意,突然间向方月蓝一拱手,道:“方大侠武功卓绝,只可惜今日兵器不太称手,着实不够尽兴,不如大家各回各家,等到下次碰面之时,再做上一笔大买卖罢!”一语未毕,立时纵身而起,向林外逃去。 众黑衣人见他离去,立时也跟着向外撤离,方月蓝叫道:“别让他们逃了!”却怎知这些黑衣人习练有素,逃跑之时列成一阵,每人以兵刃扫清左右,如一字长蛇般冲破方家围拢,只其中三人伤在腿上,跟不上诸人行动,方家弟子正欲擒拿三人,忽见空中金光一闪,那三人身子一晃,立时仰天倒地。 南宫澈等人赶到三人身前,只见三人额头正中的“神庭穴”上各嵌了一枚铜钱,方潇潇骇然道:“那人好狠,竟连自己的同伴都杀……” 方月蓝叹了口气,道:“这人武功不再我之下,且有胆有识,心狠手辣,宁家子弟中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真乃一大劲敌!” 方潇潇一惊,道:“他是宁家的人么?” 方月蓝点点头道:“身份可以假冒,但一身的武功却假冒不得,刚才他那一指,绝对就是宁家的‘扶摇光指’不会有错。”说着翻转那柄单刀,只见那刀面中央嵌着一枚黄灿灿的铜钱,便如能工巧匠专门镶嵌的一般,叹道:“‘扶摇光指’独步武林,当真名不虚传!” 这时其余方家弟子纷纷收起兵刃,前来参见方月蓝,方潇潇等人,一名年纪较小的青年弟子上前道:“月蓝师兄,潇潇小姐,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不然我们可能就……” 方月蓝见他竟似要哭出泪来,摇头道:“明阳,男子汉大丈夫不可示弱于人,方驰跟方岩两位师兄我已经知道了。” 却见方明阳摇了摇头,更是伤心,摇头道:“不,不止方驰跟方岩两位师兄,还,还有好多师兄被杀了……” 方月蓝与方潇潇都是一惊,环眼看去,见众弟子各个委顿沮丧,脸上俱是说不出的痛苦,情知事态非同一般,方月蓝低声道:“咱们先回去。”当下一行人缓缓回到那间废园,为受伤弟子疗伤。 待安葬了方驰、方岩二人后,方月蓝问起原因,方明阳喃喃道:“那日师父收到素灵派英雄帖后,立即带领我们向赤梧桐林前去,他老人家甚是挂怀你们两位,是以一路留下剑徽,想要与你们汇合,却怎想到,没等到你们,反而等来了敌人……昨日深夜,我们在一处佛庙歇息,正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师父怒喝道:‘什么人?’紧跟着一声大响,一个人破窗而出,漆黑之中,只见那人手中蓝光闪烁,竟拿着师父的‘寒渊剑’……”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到这里,不由同时惊呼一声,要知方家以剑为尊,门人弟子不光习练剑法,更对铸剑一道世代钻研,故方家也是武林第一铸剑名家,那“寒渊剑”乃是方剑正亲手所铸,珍贵无比。 方潇潇急道:“爹爹的‘寒渊剑’真被人盗走了?” 方明阳面色沉重,过了片刻,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师父当时立即便跟着冲了出去,我们本想追上相助,但师父脚程实在太快,顷刻间便不见人影,我们在佛庙等了两个时辰,仍不见师父回来,却突然听到脚步声响,一众黑衣人突然闯进佛庙,和我们动起手来,我们猝不及防……混乱之中,许多师兄弟都遭了毒手……” 方明阳说到这里语声哽咽,方月蓝大怒,这才明白方明阳适才所说“还有好多师兄被杀了”之言,只听方明阳继续道:“我们且战且避,来到濠洲废园外,见那墙上画着剑徽,还道是师父从后追上,当下尽数进入园中,岂料又遭到他们伏击,后来我们一直打到那森林中,要不是月蓝师哥你们来得及时,uu看书 .uukns我们就……” 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方潇潇拍拍他背,柔声安慰,方月蓝查问伤亡情况,算上方驰与方岩,竟共有九位方家弟子死于敌手,恨恨道:“这帮人先用寒渊剑引开师父,随即埋伏你们,显然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方明阳道:“师哥,那些人当真是宁家么?” 方月蓝道:“那人有本事盗走寒渊剑,武功定当非同小可,除过宁家,只怕江湖上也再没几个门派有这等本领。” 只听方潇潇惊呼一声,道:“对头既如此厉害,那爹爹孤身追敌,会不会有危险?” 众人闻言心中均是一沉,但想宁家声名之声丝毫不逊方家,单是今日这个紫衣人便险些让方月蓝吃了大亏,此刻师父不知身在何处,又该去哪里寻找? 方潇潇心中正乱做一团,忽听南宫澈柔声道:“方姑娘你放心,倘若那人武功当真能高过令尊,那么他在盗剑之时就该对令尊不利,如此一了百了最是妥当,他既然要调虎离山,那正是说明他对令尊甚为惧怕。” 这道理原本甚是简单,但方潇潇等人关心则乱,一时间竟都没有想到,方月蓝喜道:“正是,对头轻功高明,又一味逃跑,师父久久未归,想来是因为那人只与师父比拼轻功,全然未有交手之故。” 众弟子心中大定,均道师父武功高强,小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方月蓝看向窗外,见不知不觉已到二更时分,便招呼大家歇息,众人几日来多经厮杀,早已精疲力竭,当下不再多言,在废园寻地而睡,不多时鼾声四起。 第18章 南武3家 次日,方月蓝雇来三辆大车,让受伤的弟子们坐了两辆,自己与南宫澈、方潇潇则坐了另一辆,其余弟子则骑马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江宁府进发。 南宫澈在车中无所事事,见方月蓝与方潇潇坐在对面,问道:“方大哥,那个宁家是什么来头?” 方月蓝闻言眉头微蹙,道:“宁家啊……澈弟,你可还记得我曾给你提过的‘南武三家’?” 南宫澈道:“记得,大哥当时说这三家便是福建方家、杭州宁家以及我们江宁的南宫家。” 方月蓝笑道:“你记心不错,这宁家正是位居杭州,乃是南武三家之首。” 南宫澈奇道:“南武三家之首?难道说因为宁家的武功最厉害么?” 方月蓝摇摇头,道:“非也,江南武林卧虎藏龙,其中世家大族不计其数,诸如无锡的‘金坛庄’,湖州的‘三合府’,嘉兴的‘秀慧花剑阁’,那都是非常不错的,但到头来只有方、宁、南宫三家能被誉为‘南武三家’,那是因为,咱们三家除过武学之外,还在其他方面各有极深的造诣——那便是我们方家的铸剑术和你们南宫家的医术了。” 南宫澈吃了一惊,须知他自幼学医以来,所面对的第一例病症便是父母所患的怪疾,长大后医术愈精,愈觉父母之病不合医理,愈感自己无从下手,是以虽已尽得家传医术精髓,却从未认为自家医术有何了得之处,现听方月蓝如此说,奇道:“难道我们家的医术很厉害么?” 方月蓝苦笑道:“澈弟,原来你是身负绝艺而不自知,你们南宫家的医术名冠江湖,想当年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不辞千里万里来到你们南宫家求医,南宫一族惠人济世,不知救下了多少英雄豪杰。” 南宫澈听到这里,想象当年南宫家的盛况,心中对“南宫世家”四字油然生出一股敬意,却见方月蓝神色转为凝重,摇头道:“可不论是我方家的神兵利器还是你们南宫家的灵丹妙药,都敌不过宁家的传家之宝上灵石。” 南宫澈奇道:“什么上灵石?” 方月蓝吸一口气道:“‘上灵石’本是武林中的一个传说,据说此物乃是萃取天地灵气而生的灵石,有易阴化阳、提升灵力等神效,这些传言说流传已久,也未有人当真过,但大约在一百多年前,宁家先祖不知遇何机缘,竟当真寻到了此物。 此后短短十数年间,宁家一族能人辈出,转眼便由中户人家壮大成苏杭一带的名门大户,后来更又创出绝技‘扶摇光指’,自此宁家威震江湖,一跃成为‘南武三家’之首。” 南宫澈只听得将信将疑,喃喃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宝贝……” 方月蓝点点头,却忽地叹一口气,道:“上灵石虽是至宝,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一个人若想有成,终究还是应当稳扎稳打、循序渐进才是,但可叹人心贪婪,见到别人撞上大运,自己便也跟着眼红,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大海捞针般地去寻找上灵石,更有甚者与宁家明抢暗盗,拼个你死我活。” 南宫澈听到上灵石如此神奇,正稍感兴趣,但随即一听到方月蓝这“你死我活”四字,心中立时一沉,皱眉道:“灵石再好,终究只是一件死物,又怎及的上性命重要?为了一块石头就去轻贱自己的性命,实在糊涂透顶!” 方月蓝听南宫澈将上灵石称作石头,不由一怔,随即笑道:“真是巧了,你这话跟潇潇很是相投,她也曾说过这些人为了一块石头虚耗一生,实在愚蠢之极。潇潇,你说是么?” 方潇潇自昨日被南宫澈抱过之后便心神不宁,坐在车内只是低头静听二人说话,这时忽听方月蓝询问自己,不由惊道:“什……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方月蓝见她无故慌乱,心中有些奇怪,问道:“潇潇,你有什么心事么?” 方潇潇心神略定,忙道:“没什么,我刚才只是在想咱们方宁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他们要来袭击咱们?” 方月蓝点头道:“此事我也想不通,后来想了一宿,觉得只一种可能,那便是宁家不想让咱们参加赤梧桐林大会。”他说着沉吟片刻,道:“宁家虽是南武三家之首,但终究是凭借外物后者居上,若论及家学,自是远远比不上方家与南宫家,是以即便彼此间没有仇怨,宁家也一直对咱们两家深为忌惮。” 方月蓝刚说到这里,方潇潇立时醒悟,道:“他们是怕方家和南宫家联合?” 方月蓝一按大腿,道:“正是!他们明白方家与南宫家世代交好,届时江宁府赤梧桐林大会方家决不会坐视不理,是以便扮作贼匪偷袭咱们,那紫衣人定然知道你就是师父的独生爱女,所以才想要抓住你用以要挟师父。” 方潇潇想起昨日紫衣人形如鬼魅的轻功身法,不禁心有余悸,悄悄向南宫澈看了一眼,自知若非他舍命挡开敌人,自己此刻定已被那人捉走,问道:“那紫衣人会是什么人?” 方月蓝长叹一声,道:“不知道,只是听其声音还很年轻,想必是宁家的后起之秀,唉,此次宁家有备而来,其目的除过夺取南宫家的秘宝之外,只怕还意图分化……甚至是铲除咱们两家。而且除过宁家之外,其余各门各派也绝不容轻视,由此观之,此番大会危机四伏,决不能掉以轻心。” 南宫澈重重点头,随即望向车窗外,只见晴空万里,众方家弟子骑马随行在旁,阳光之下,每人腰间所悬长剑都闪耀着熠熠光辉。 又过两日,终于进入江宁府地界,此时距离素灵派约定之期尚有十四日,但城内已聚集了许多江湖人士,众人寻店住下,正用午饭时,忽听门外一阵喧闹,但见两男一女围在一块大石狮子前大吵大闹,口中含混不清,不知所云。 众人见他们疯疯癫癫,不禁皱起眉头,却忽听有人“哎呦”一声,惊呼道:“这不是雾烟山屏恶观的鹿墟道人么?”紧接着又听一人叫道:“快看那两个,不是千岛湖清溪洞的杜氏夫妇么?” 此言一出,方月蓝立时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碗筷,便冲到门外,方潇潇与南宫澈紧随其后,但见这时那三个疯人仍然胡言乱语,其中那个道士模样的男子忽然怪叫一声,冲那石狮怒喝道:“让你跟老道抢宝贝!”说着扬手举起拂尘,刷地一下卷在石狮左脚之上,随即向回一收,只听“咯登”一声,石狮左脚便被扯断下来。 南宫澈与方潇潇见这疯道如此了得,不由皆是又惊又奇,只见方月蓝满脸骇异之色,方潇潇走近他身前,低声道:“月蓝哥,你认识这三人么?” 方月蓝摇头道:“倒说不上认识,适才那个道人所使武功名叫‘三钟拂尘功’,乃是屏恶观鹿墟道人的成名绝技,而那对中年男女的后腰处各别着一支链子枪,其色泽一灰一银,那是‘铅银链子枪’,乃是清溪洞杜氏夫妇的称手兵器,唉,看来他们确确实实便是鹿墟道人与杜氏夫妇无疑。” 三人忽而狂怒,忽而狂笑,忽而冲着石狮拳打脚踢,方月蓝见他三人神智虽失,武功犹在,但想这三人在武林中声名不小,何以变成了疯子?不禁又是奇怪又是遗憾,却忽听人群中一个老者叹道:“算来这都是第十六人了,这些家伙冒犯神树,这是天罚。” 方月蓝闻言一凛,走到那老者身前躬身一辑,道:“老人家,你说他们已是十六人了,那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转过头来,眯着一对小眼盯着方月蓝等人良久,操着一口浓重乡音道:“你们也是那些外来的凶人么?你们整日打打杀杀,亵渎神树,上天必会惩罚你们的。”说着摇摇头缓缓离去,口中兀自喃喃道:“必有惩罚,必有惩罚……” 方月蓝等没来由被这老头数落一番,心中均感恼怒,再向另一人询问,哪知对方仍是冷言冷语,一连问了数人方才明白:原来赤梧桐林天下闻名,当地百姓将之奉为“神树”,向来不许他人侵犯,待听闻各路武林人士竟要在神树林中开办大会,自是对其倍感厌恶,却也无可奈何。 但说来当真邪门,短短七日之间,江宁府中竟有一十六名武林人士相继成疯,要知这一十六人地域、门派各不相同中,彼此间也并不相识,唯一相通之处则是在疯前都去过赤梧桐林,当地百姓得知此事,皆言是神树显灵降下天罚。 南宫澈自入江宁府后,便觉心神不宁,这时听此传闻,心中更增不安,向方月蓝道:“大哥,咱们现在便去赤梧桐林看看可好?” 方月蓝也正有意前去查探,心道:“什么神树显灵、降下天罚云云太过无稽,此事十九是有他人在暗中作祟,但那鹿墟道人、杜氏夫妇等人武功着实不低,对方能将他们玩弄致疯,足见功夫深不可测,届时若是遇上此等人物,别说是方明阳等寻常弟子,便是我也未必抵敌得住,嗯,还是由我与澈弟去好了,他虽不会武功,但毕竟是南宫一族,在林中或能发现些什么。” 他想到此处,道:“好,但咱们去的人数不要太多,就只我跟澈弟两人就好,其余人都留在客店等我们消息。” 方潇潇放心不下,有意跟随同去,方月蓝坚决不许,又再三保证入林后看看即回,决不逗留,方潇潇这才作罢。 二人乘马疾驰,一路奔到南郊外一大片空旷之地,但见到前方一大片梧桐林红叶似火,极为醒目。南宫澈只遥遥看了那林子一眼,登时心神大震,呆立原地。 方月蓝也是第一次见到赤梧桐林,不禁啧啧称奇,叹道:“赤梧桐号称江宁神树,果真有与众不同之处。”却见南宫澈瞠目结舌,如被雷击一般动弹不得,方月蓝微感奇怪,一连叫了他三次名字,南宫澈方才如梦初醒,颤声道:“咱们……咱们快过去看看……” 方月蓝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心道:“澈弟年少识浅,这林子虽是奇景,却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走近林前,但见那赤梧桐树高大粗壮异常,每一颗都须六七人方能合抱,且枝繁叶茂,遮空蔽日,红叶吃足了阳光,隐隐也透出鲜艳光芒,一眼望去,整片森林殷红似血。 南宫澈瞪大双目,定定凝视着赤梧桐林,只觉体内升起一股莫名之感,他自踏入江宁府时便即心神不宁,这时望着一株株血红梧桐,只觉这股异常感觉更加强烈,却偏偏又说不出这股感觉源出何处。 因连日来多人莫名疯癫,这赤梧桐林已无人敢进,南宫澈与方月蓝走在林中,只闻轻风习习,除此之外再无声息,二人心中惴惴,但想这林中即便无人,却怎连动物也无一只? 愈向深走,光线愈暗,方月蓝见这些赤梧桐树几乎皆是一般的高大粗壮,一眼望去,只觉处处景象皆是一般,低声道:“这林子果然有些古怪,咱们可别迷路了。”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沿途在树上刻下记号。 如此堪堪走了一个多时辰,二人仍是一无所获,南宫澈心中甚是迷茫,心想:“爹娘嘱咐我来这林中究竟是要做什么?”一念及此,心绪愈发起伏不定,便在这时,忽听身后“咕”的一响。 这声音虽然极轻,但在这寂林之中仍然甚是明显,南宫澈与方月蓝立时一惊,回过身来,却见后面空无一人,方月蓝道:“何方高人在此?”连问两遍,不见有答,正要跃上树去观察,却忽见南宫澈指着身旁一颗大树,惊道:“方大哥,你刻的记号……怎么不见了?” 方月蓝走到那赤梧桐树近前,uu看书 ukanshu.cm 果见其树皮完好无损,再向来路侧看去,不由更是一惊,只见一路所刻下的记号竟然尽数不见,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用小刀又在树上刻下一道口子,与南宫澈守在树前观看。 过了一阵,但见那裂口之中有红物流动,南宫澈大吃一惊,叫道:“这怪树竟会流血?”一言甫出,立时又发现那红物聚而不稠、满而不溢,并非血液,只见这红物流经之处,那道裂口愈变愈小,转眼间便完全愈合,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南宫澈突然想起那些百姓之言,喃喃道:“莫非这当真是什么……天罚显灵?” 方月蓝虽不信鬼神之说,但此刻见到这等怪异情景,也不禁有些发憷,想起鹿墟道人等惨状,摇头道:“这林子果然很有些诡异,咱们赶快离开的好。” 二人当下沿原路折回,岂知愈往回走,愈是不见尽头,南宫澈环目四顾,但见树海茫茫,心想:“适才在外远观这赤梧桐林之时,也未觉这林子如此宽广,怎地入林之后竟如进入别个洞天,再也走不出来?” 如此在林中徘徊了两个多时辰,方月蓝眼见林中光线渐渐昏暗下来,叹道:“看来天色已晚,今日是再难出去了,澈弟,咱们还是好好休息一场,待明日日出之后再行出林。” 南宫澈道:“是。”正准备就地歇息,却忽觉眼角处有人影在动,一转头间,但见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在林中匆匆一闪而过。 南宫澈霎时如雷轰顶,愣了片刻,大叫道:“心竹?” 第19章 林中倩影 南宫澈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只觉满腔热血沸腾不已,急忙向那绿衣女子所在之处疾奔过去,怎知到得跟前,却不见半个人影,南宫澈连声大叫道:“心竹,心竹,你在哪里?”但一声声传了出去,却又有谁回答? 南宫澈大急,将方月蓝拉到自己跟前,道:“方大哥,你……你刚才可看到她向哪里去了?” 方月蓝摇摇头,适才他与南宫澈并肩而站,并未见到前方有人出现,更何况南宫澈口中喊得还是那位已在青竹村中亡故的楚心竹,心想定是南宫澈对楚心竹用情太深,以致产生幻觉,不禁叹道:“澈弟,楚姑娘是自己亲手所葬,此事千真万确,还能有假?只因你太过思念了她,才会这样。” 南宫澈一怔,那日青竹村中的情景不禁又浮现在眼前,霎时间满腔激动尽数化作怅然,颓然坐倒在地,心道:“是啊,心竹早已不在了,又怎么可能在这里,是我急糊涂了。” 方月蓝见他一脸寂寥,陪他坐下,叹道:“澈弟,人生一世,总免不了生离死别,你能不忘逝者,那是很好,但若总执念于过去,只会反受其害。” 南宫澈道:“是。”随即看了看向方月蓝,想到他英俊潇洒,武功卓绝,一众方家弟子无不敬仰,不由自惭形秽,喃喃道:“方大哥,我若也能向你一样就好了……” 方月蓝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他心中所想,忽然苦笑一声,摇头道:“你千万别这样想,正所谓人无完人,你方大哥又有什么好的?”说着看看四周,道:“此时左右无事,澈弟,你可想知道你方大哥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么?” 南宫澈听他如此说,登时大感兴趣连连点头,方月蓝道:“好”说着顿了一顿,道:“其实我并非方家族人,我原本姓李,乃是陕西汉中人士,后来拜入方家门下才改了姓。” 只这第一句话,南宫澈便是大吃一惊,道:“原来方大哥是陕西人么?” 方月蓝早料他会有此一惊,微笑道:“你是自幼在陕西长大的江南人,而我则是久居江南的陕西人,咱俩一见如故,看来确是极有缘分。” 南宫澈点点头,想起在药王山上的日子,只觉恍如隔世。 却见方月蓝敛起笑容,续道:“汉中虽属陕西,却湿润多潮,每逢梅雨时节便多有染病者,在我十岁那年,家乡发生了一场大瘟疫,一夕之间,我的爹娘兄妹全部病倒,只我一人没有染病,我无计可施,将家中财物尽皆当了,连翻几座山去求城中的医生救命,可是那些医生一听说我们家中有人得瘟,非但不肯随我救人,还将我也当成病人,我求得狠了,他们便将我乱棍打出,我求医无望,只得回去自己照顾家人,只盼上天有眼,能让他们自行康复,但到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南宫澈在旁听着,得知方月蓝也曾如此无助,起先大感意外,后听方月蓝为救父母四处求医,登时大有同病相怜之感,只盼他能得偿所愿,待听到那些医生不肯为他父母兄妹治病,愤然道:“为医者,胸怀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岂可这般自私自利!” 此言一出,方月蓝立时重重一掌拍在地上,怒道:“不错,这些庸医平日里口口声声喊着什么悬壶济世,事到临头却个个见死不救,此等行径,与杀人又有何异?”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双目中凶光陡盛。 南宫澈虽知此事乃是方月蓝毕生大憾,但突见到他如此凶状,也不禁有些害怕,只见方月蓝脸上凶色渐渐消退,突然长叹一声,道:“倘若当时能有一位你们南宫家的人在场,或许我一家四口便都能得救,澈弟,我之所以愿帮助你,除过方家与南宫家世代相交之因,还因你们南宫家不光医术高超,医德更是崇高,乃是真正的名医世家。你刚才能说出‘胸怀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这话,足见你无愧南宫一族的名头。” 南宫澈听他说自己不辱南宫声名,心中稍感欣慰,但听方月蓝问道:“澈弟,你可知我后来如何了?” 南宫澈心想:“方大哥既已无家可归,那便只有像我一样流落江湖,浪迹天涯,啊,对了,他定是在这期间拜入了方家门下。” 怎知方月蓝听他如此说后哈哈大笑,摇头道:“流落江湖是不假,可在那之前我还做了一件事。” 南宫澈奇道:“什么?” 只见方月蓝目光一沉,冷声道:“我在离开那伤心之地前,将本该用来给爹娘他们买药的钱全部买了火油,等到夜深人静,一把火将那几家大药店尽数烧了!” 南宫澈“啊”的一声,满面骇色,颤声道:“那,那些人……” 方月蓝摇摇头,道:“我点了火油,立即拔腿就跑,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不知具体情状,但想来那场火定然不小,里面的人多半是逃不出来,唉,这件事做得着实狠毒,但在我当时来看,只有说不出的畅快……在那之后,我性情大变,对世间一切都仇恨起来,竟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南宫澈张大了口,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与方月蓝义结金兰,最敬重的便是他那股正气凛然的气魄,岂料他竟会做过盗匪。 只听方月蓝续道:“那时我虽还年小,但偏激暴戾,比寻常强盗还要凶狠,有一日,我跟我们同伴照常在小道上埋伏过往来客,遥遥见到一男一女拉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我们头子见这三人衣饰华贵,且手无寸铁,便决定对这三人下手。我摩拳擦掌,待头子一声令下,率先冲了出去,这并不是为了金钱多少,而是因为我对他们一家三口和睦融融的样子实在嫉妒至极。 我们将那三人团团围住,但怎料那对夫妇见到我们竟然毫不慌张,那小女孩比我小上几岁,不知我们要干什么,那对夫妇便向她悉心解释什么是强盗,却将我们当作空气一般,大伙还从未遇过如此情况,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我眼见那女孩得父母荫庇,心中愤怒不可抑制,终于大喝一声挥刀向那女孩砍去。” 南宫澈听到这里已隐约猜出端倪,但不敢出声打断方月蓝,只听他继续道:“但我这一刀还未砍下,手中忽地一轻,已被那男子夹手夺过,同时脸颊一阵剧痛,被那人反手重重打了一巴掌,这一夺一扇,我全然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得那小姑娘惊叫一声,很是害怕。 大伙见我挨打,立时抢上围攻,那男子将刀口翻转,唰唰几刀便迫开众人,他以刀背砍人,虽不致命,但中招者无不伤筋断骨,头子眼见此人神功无敌,方知今日惹错了主儿,当下一众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 那男子也不追赶,只独独擒住我一人,厉声喝道:‘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我女儿与你有何仇怨,你却要下杀手!’我见他怒发冲冠,只道今日必死无疑,却忽听那小女孩柔声劝止,求他爹爹放过我走。 我心想:‘我本欲杀你,怎的你却要放我?’那时的我仇视一切,对自己这条性命根本也没放在心上,听她央求饶我性命,心中非但不加感激,反生卷土重来,他日‘雪耻’之意。她父亲瞧出我眼中恶念,怒道:‘这孩子心魔已生,留之世上遗祸无穷。’我听他终于要动手杀我,心中竟生出一股快意,却怎知那小女孩忽然拉住我的手,道:‘他只是想要朋友。’” 南宫澈一怔,重复道:“想要朋友……” 方月蓝见南宫澈脸有讶色,苦笑道:“澈弟,你此刻听到这句话都会感到惊讶,那更何况当时的我?唉,现在想来,那时我家破人亡,整日都沉浸在悲伤与孤独之中,心中渴望的正是朋友,只不过我不自知而已,想不到却会被那个她一语道中,等我回过神时,竟已哭得泪流满面……” 方月蓝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道:“自此我改邪归正,一生命运,可说是尽转于此矣。澈弟,至于这户人家是谁,你想必已经猜到了吧?” 南宫澈道:“大哥,那个小女孩就是方潇潇姑娘吧?” 方月蓝点点头,道:“正是,在那之后,我决意拜入方家门下向其报恩,但方家乃是世族,并不收外来弟子,所以我便舍弃姓氏,又在方家门前站了七日七夜,师父师母见我心意已决,这才特准收我为徒。” 南宫澈道:“原来如此。”心想:“若非方姑娘,方大哥只怕已在邪道上弥足深陷,最终咎由自取。方大哥口中说是向方家报恩,但心中所想多半是方姑娘才是。” 却见方月蓝忽然站起身子,在林中缓缓踱步,来回走了两圈,喃喃道:“潇潇虽生在千金之家,却从小便能为他人着想,这份善良,倒是跟你那位楚姓姑娘有些相像。” 南宫澈微感奇怪,隐隐觉得他这句话偏离主题,只见方月蓝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道:“澈弟,倘若你要有意,我可以带你去向师父提亲,为你做个担保!” 南宫澈吓了一跳,忙站起身道:“方大哥何出此言?” 方月蓝道:“怎么,你不喜欢?” 南宫澈道:“不,不是。” 方月蓝喜道:“那就是喜欢了?” 南宫澈连连摇头,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月蓝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害臊的,南宫世家与方家本就交好,我向师父极力推荐,此时未必不能成,还是说你担心潇潇不同意?” 南宫澈大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实不明白方月蓝怎会突然提出如此问题,只见方月蓝轻叹口气,道:“澈弟,你或许并未察觉,但这一路上我看得很清楚,潇潇她……一直注视着你,你喜悦,她就喜悦,你悲伤,她也跟着悲伤,尤其是在青竹村,当你悲痛欲绝之际,潇潇手捂着胸口,目光片刻都离不开你。那样的表情……我只在师母离去之时,才见潇潇露过一次。” 南宫澈难以置信,摇头道:“不会的,我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又与方姑娘萍水相逢,想来她只是可怜于我,又怎么会……” 方月蓝听他在话中百般回避,不禁微有恼意,但随即心想:“澈弟旧爱新丧,此时正是念旧之时,我此时跟他说这些可太急了,不错,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等回禀师父之后再说,毕竟潇潇也才十六岁……” 正想及此处,忽听身后一声轻响,方月蓝喝道:“什么人!”转身过来,却见竟是方潇潇站在身后。 方月蓝吃了一惊,道:“潇潇,你怎么也来这了?刚才的话……你听见了么?”却见方潇潇不问不答,突然转过身去。方月蓝叫道:“潇潇,这林子危险得紧,你不要乱跑!”但方潇潇如若不闻,一转身已没入林中。 方月蓝大急,他的轻身功夫比方潇潇高得多,只两个起纵便跃到方潇潇刚才所在之处,岂料放眼望去,却完全瞧不见方潇潇的身影,方月蓝纵声高呼,也不见方潇潇回应,uu看书.uuanhu 南宫澈从后赶上,问道:“方大哥,是方姑娘么?” 方月蓝点点头,道:“你见到她去哪了么?” 南宫澈奇道:“她刚才在这里么?我没瞧见啊?” 方月蓝又惊又怒,喝道:“没瞧见?她刚刚明明就在这里,怎么会没瞧见!” 南宫澈与方月蓝相识以来,见他一向冷静自若,便是那日与紫衣人大战之时也未有半分失措,此时见他如此气急败坏,不禁有些害怕,道:“我刚才一个人也没瞧见……” 方月蓝连连摇头,道:“定是潇潇见咱们久久不归,独自追了出来,又刚好听到咱们说话,唉,都怪我太大意了,倘若潇潇有什么万一,我百死也难赎万一!”却见他话未说完,倏的满面喜色,叫道:“潇潇,你快回来!” 南宫澈顺他目光看去,见前方空无一人,正欲发问,但方月蓝已施展轻功奔了出去,南宫澈连声呼唤,想要追上,但只片刻间,方月蓝已没入林中,南宫澈追了一阵,但听方月蓝声音愈发远去,渐渐消失,再回首来路,只见四周一片寂寥,已到了一片陌生之地。 南宫澈暗叫不妙,停下来不敢再走,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方姑娘当真来了?那么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子也是方姑娘不是心竹么?”想到此处,只觉此假设极为合理,心中登时一沉,喃喃道:“是啊,心竹早已不在,那个自然不是她……” 正想之间,忽听脚步声响,一个倩影在前方林中若隐若现,南宫澈抬起头来,霎时间心神剧震,只见那人正是楚心竹! 第20章 朱雀7宿 南宫澈这一下当真是喜到狂处,颤声叫道:“心竹!你,你还在么……” 却怎知楚心竹缓缓转过身子,竟要离去,南宫澈大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她,道:“心竹,你生我气么,我……”但话未说完,便觉方潇潇手腕冰凉异常,浑不似活人体温。 南宫澈惊道:“心竹,你……”只见楚心竹缓缓转过身来,胸前一个手掌印鲜血淋漓,双目直勾勾盯着自己道:“澈,我好痛。” 南宫澈吓了一跳,倒退一步摔倒在地,一回头间,竟赫然瞧见南宫恒与刘颖站在身后,二人满面血污,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被素灵派杀了,被素灵派杀了……” 南宫澈惊骇无比,道:“爹,娘……你们……” 只见南宫恒与刘颖缓缓走到身前,一人拉住他一只手,喃喃道:“都是为了让你逃走,我们才会被杀……” 楚心竹从他身后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都是因为你,我们全村人都被杀了……” 南宫澈心神大震,只觉三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剑一般透心而过,至于三人何以出现在此已然无力去想,喃喃道:“不错,爹,娘,心竹……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们!澈儿,澈儿现在就来陪你们!”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一柄短剑。 这柄短剑乃是当日刘颖在逃难之际塞入他怀中之物,南宫澈事后察看,见此剑锈迹斑斑,毫无用处,只因是娘亲所赠,这才一直带在身边,这时在精神恍惚之下,无意间拿了出来,便向喉咙刺去。 便在这时,突听有人惊道:“这柄剑你是哪来的?”,南宫澈但觉手腕一紧,短剑已从喉前猛地一顿,霎时间南宫恒、刘颖、楚心竹三人身影尽数消失,只此一瞬,南宫澈神智陡清,望着近在眼前的剑尖,登时惊呼一声,短剑脱手而落。 却见那短剑尚不及落地,已被一人半空接住,南宫澈向他看去,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南宫澈心神一凛,回想自己适才所见所为,便如中了邪魔一般,心中骇道:“这老头儿是人是鬼,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刚刚是他对我施了邪术?”但见他形销骨立,老态龙钟,仿佛一阵风便可吹倒也似,又不禁心生疑虑。 但见那老头儿拿着那柄锈剑看了良久,正要说话,突然间咳嗦起来,过好一阵,咳声稍歇,缓缓转过头来,道:“我问你这剑是哪来的,你听不到么?” 南宫澈不知这老头儿是何来历,但想若不是他突然出手,自己此时已然自尽,此人总归不致有恶意,便道:“这剑是我娘给我的。” 那老头儿双眉一轩,盯着南宫澈道:“你父母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又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通通给我一五一十说来!”一语说完,又忍不住咳嗦起来。 南宫澈听他如此发问,心中立时悔道:“我好糊涂,他定也是想来抓我爹娘的坏人,怎的我如此大意!”急叫道:“我说错了,这剑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老头儿边咳边笑道:“大丈夫说一不二,反复改口像什么样子,再说有什么店会卖这种锈剑?”话未说完已晃身到南宫澈身后,伸手抵住南宫澈后心的“至阳穴”上,正所谓腹为阴、背为阳,这“至阳穴”位于横膈以上,乃是人身阳中之阳的要穴。南宫澈熟知医学,知这“至阳穴”至关重要,忙道:“你要做……”但后面那个“甚”字还未及说出口,忽觉“至阳穴”处有如火炙。 南宫澈大惊,想要挣脱,但那老头儿的手掌便如一块烙铁般紧紧粘在背上,说什么也挣不开。只听那老头儿缓缓念道:“一形立道制九生,迁流二事并齐增,三因转变立足鼎,四方遂计辅相成,五纬交午观色见,六神相合达流转,晦晓无常数七缘,八纮同轨诸可为,九制极亢会大成,至善合一始大道……” 那老头儿掌中所发乃是刚阳猛烈的灵力,在南宫澈“至阳穴”中愈积愈盛,南宫澈炙热难耐,就连五脏六腑都似要焚烧起来,听到那老头儿口中喋喋不休,大感心烦意乱,但听了几句之后,却忽觉丹田处隐隐鼓动,一股灵力自“尾闾穴”中生出。 这股灵力虽也属阳,但阳和温润,远不似那老头儿掌力那般猛烈,南宫澈但觉这灵力循着脊骨直上而行,也向“至阳穴”游去,二灵相交,南宫澈与那老头儿同时一震,各自向后退开三步。 南宫澈虽糊里糊涂的冲开穴道,但知那老头儿武功惊人,自己决计逃跑不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那老头儿满脸喜色,一步抢上将他紧紧搂住,喜道:“这股灵力……不会有错,你就是澈儿,就是南宫恒和刘颖的儿子,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嗯,不错,算算你今年已有十七岁了,是也不是?” 南宫澈听他将自己姓名年龄说的丝毫不差,不禁大感诧异,还不及问那老头儿是谁,却见他脸色突又转作严厉,喝道:“你既是南宫恒和刘颖的儿子,怎的如此不争气,竟做出这等轻贱性命的行径!”他每说几句话,便忍不住咳嗦数声,这时声色俱厉的呵斥下来,更是咳个不停。 南宫澈虽不知这病老头儿是何来头,但听他如此责问,不禁羞愧的无以复加,低下头道:“我,我刚才好像中邪了,看到了许多幻觉……” 那老头儿道:“你看到了什么幻觉?” 南宫澈不愿多提楚心竹之事,只说自己在幻觉中见到父母,见那老头儿神色转为平和,叹道:“‘神梦诀’因人而异,只因你心中太过思念父母,又太过自责,才会生出如此幻象。唉,天可怜见,万幸让能我及时认你出来,否则你便是没有自尽,只怕也会思念成狂,变成疯人。” 南宫澈一惊,道:“神梦诀?难道……难道鹿墟道人和杜氏夫妇他们就是中了这个才变成疯子?” 那老头儿哼了一声,道:“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留他们一条性命已是便宜他们。穷数达变,因形移易,我这‘神梦诀’乃当世第一幻术,那些凡夫俗子利欲熏心,在幻境之中仍不肯放弃贪欲,最终只会自食恶果,无法自拔。”他说到这里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人生在世,何尝不是一场虚空大梦,对于有些人来说,醒与不醒,又有什么区别?” 南宫澈暗暗吃惊,心想自己连这老头儿的面都未见,竟就不知不觉中了他的幻术,此人武功之高当真出神入化,随即突然想起方月蓝来,那时他指着一片空地说看到了方潇潇,自然也是因为中了幻术,不禁急道:“那方大哥呢?他会不会也疯了?” 那老头儿道:“你说的是跟你一起的年轻人么,嗯,那人年纪虽轻,武功修为却已不低,既然我后来未对他加深施术,想必他多半无碍才是。” 南宫澈听他说只是多半无碍,仍担心方月蓝会有万一,转过身子便想去寻方月蓝,那老头儿一把抓住他手腕,道:“你去哪里?”他这只手经脉突兀,便似枯木一般,但抓在南宫澈身上却如铁爪一般牢固,南宫澈吃痛,叫道:“我要去找方大哥,瞧他有没有危险。” 只听那老头儿冷笑道:“我不是说了他多半无碍么?别人只不过小有危难,你便七上八下,难道你爹娘九死一生,你便不管不问么?” 此言一出,南宫澈登时一怔,转过头看着那老头儿,过了许久,喃喃问道:“前辈……你,你是什么人?” 那老头儿松开南宫澈,道:“你爹娘叫你来这里,却没跟你提到我吗?” 南宫澈摇摇头,道:“当时走得太急,娘什么都来不及给我说。” 那老头儿连连咳嗦,苦笑道:“或许即便他们想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罢,有这样的一位大哥,又有什么好说的?” 南宫澈奇道:“大哥?” 那老头儿点点头,道:“我叫曲墨,与你爹义结金兰,我长他十岁,被他成为大哥,你可以叫我曲伯伯。” 南宫澈见他须发皆白,满面皱纹,怎么看都已年过六旬,听他说只比爹爹年长十岁,不禁大感诧异,定睛细看,果然发觉此人确实并非极老,只是面容愁苦,甚是催老。 南宫澈虽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但隐隐觉得这老头儿在什么地方与爹爹有些相像,不由自主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上前叫道:“曲伯伯你好。” 曲墨眼中一亮,露出欣喜之色,伸手搂住南宫澈道:“好孩子,你父母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这一路赶来,定是受尽了苦头。” 南宫澈听他触及父母,立时心神激动,在曲墨面前跪下磕头道:“曲伯伯,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爹娘的事,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你本领高强,那些坏人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曲墨默然片刻,扶起南宫澈,擦去他眼中泪花,道:“澈儿,你爹娘让你来这里,可说过让我来救他们吗?” 南宫澈一怔,万没料到曲墨竟会说出这么一句,喃喃道:“没有……” 曲墨“嗯”了一声,正色道:“这就是了。你爹娘倘若是贪生怕死之人,那么只需静静待在药王山上,便可保一生无虞,又何必再重出江湖?你若当针对你爹娘孝顺,就乖乖随我而来,将南宫家的秘密解开!” 南宫澈一凛,还不及反应过来,曲墨已转过身子,负手向林中深处而行。南宫澈急忙追上,道:“曲伯伯,难道武林传闻是真的?我们南宫家真有什么宝藏?我爹娘就是因为这些被人追杀?” 曲墨闻言不语,只顾闷头向前行走,一时间林中除过二人脚步之声,便只有曲墨断断续续的咳嗦之声,南宫澈正失望时,忽听曲墨叹道:“你跟我来就是,我在这里便是要告诉你一切。” 南宫澈精神一振,按捺住心中恐惧,跟了上去。 林中昏暗无比,南宫澈唯恐走失,只得紧跟在曲墨之后,一路上曲曲折折,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方有光线投下,南宫澈大奇,心想:“这密林遮天蔽日,如何会有光线?”待走入那片光中,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好大一片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立有八株赤梧桐树。 南宫澈一见这八株赤梧桐树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要知他自入林中,所见的赤梧桐树已逾千株,且每一株都几乎是一般大小,但眼前的这八株竟比寻常赤梧桐树粗壮一倍有余,这八株树四四分作两排,彼此之间距离甚远,月光自缝隙间投下,将四周映的一片红光发亮。 曲墨在这两排树前停下,悠悠念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时隔十七载,南宫族人终于又回到这朱玄阵中。” 南宫澈奇道:“朱玄阵?” 曲墨转过头来,道:“正是,世人见这梧桐林红叶似火,便称它们为赤梧桐林,其实此林的真正名字叫做‘朱玄阵’,乃是一个法阵,由你们南宫家世代镇守,至今已不知历经了几百年。” 南宫澈惊道:“法阵?”环顾四周,却不见有任何异物,问道:“这林中藏有什么法阵么?” 曲墨摇了摇头,道:“不是林中藏有法阵,而是这整片林子本身就是个法阵。”他说着弯身捡了一根树杈,在地上画起图形来,南宫澈俯身看去,但见曲墨在地上东一堆、西一簇地划出一个个圆圈,有的圆圈之间加以直线连接,第一幅图画有八个圈,其形如井字;第二幅图画有五个圈,其中四个排成方形,一个置于中心;第三幅图画有八个圈,形如柳叶……但无论哪一幅,看起来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曲墨一共画出七幅图形方才停下,问南宫澈道:“这些图形你可识得?” 南宫澈早已一头雾水,苦笑道:“澈儿愚钝,不识得这些图形。” 曲墨摇摇头,叹道:“你不是愚钝,而是你爹娘什么都没给你说,唉,想必在他们内心深处定是希望你能作为个普通人活下去,是以不到最后关头,便不愿告诉你这些事。”接着道:“这些图形都是二十八宿位中的星宿,从左往右依次是井、鬼、柳、星、张、翼、轸。” 南宫澈心道:“原来这一个个圆圈代表的都是天上的星星,uu看书 .kanshu 却不知曲伯伯画这些星宿要做什么?” 但见曲墨指着那左首第一张图画道:“你看这八株梧桐树,是不是与这井宿图一模一样?” 南宫澈一怔,仔细瞧去,果见那井宿图上所画圆圈也是两排形状,与那八株赤梧桐树一模一样,奇道:“难道这些赤梧桐树是按照这七个星宿的位置生的么?” 曲墨点点头道:“正是,朱玄阵以此七宿衍列而成,咱们此刻所处之地,称为‘井宿位’,除此之外还有‘鬼宿位’、‘柳宿位’、‘星宿位’、‘张宿位’、‘翼宿位’、‘轸宿位’,这七处星宿位便是朱玄阵的命脉所在,也是灵气最盛之所在。” 南宫澈似懂非懂,向这几株赤梧桐树看去,觉得这些这些树只不过比其他赤梧桐树粗壮许多,除此之外全无不同,更瞧不出什么“命脉”“灵气”云云,问道:“那么这个朱玄阵到底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曲墨神色立时转为郑重,但见他缓缓站起身子,在林中踱了几步,最后抚着这些赤梧桐树叹道:“这法阵自然有用,它……它是为了封印一物……”说着走到那七幅星宿图前,道:“刚才我话没说完,这七宿合起来,在二十八宿之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南方朱雀七宿’。” 南宫澈见他欲言又止,料知这朱玄阵中定然封印着大非寻常之物,待听他说到“南方朱雀七宿”,不由心中猛地一凛,颤声道:“难道封印的是……” 但听曲墨咳嗦一声,沉声道:“朱雀。” 第21章 朱雀后人 “朱雀!”南宫澈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倒退两步,只觉此言实在难以置信,但见曲墨一脸严肃地瞧着自己,方知他并非在与自己说笑,颤声道:“曲伯伯,这便是南宫家的秘密么?” 曲墨点点头,道:“我刚才已说了,这片赤梧桐林本身便是朱玄阵,你所看到的这每一株赤梧桐树,其实都是由朱雀之灵封印而成的。既是灵力,自然不会受刀剑所损,那时你们想在赤梧桐树上刻痕未果,便是因为此故。” 南宫澈瞠目结舌,只觉这番话确是入情入理,环眼向四周看去,心道:“不错,这些赤梧桐天下无双,若非灵力所化,世间又怎会有这样的异种奇树?” 正想之间,但听曲墨又道:“可就是这样重要朱玄阵,已经处在岌岌可危之中……” 南宫澈一惊,正要发问,曲墨却突又猛烈咳嗦起来,南宫澈见他咳嗦之时脸色潮红,不似寻常肺病,问道:“曲伯伯,你得了什么病,我略懂医术,说不定能帮上你。”说着伸手去摸曲墨脉搏,怎知这一摸之下登时一凛,但觉曲墨脉息强弱不定,混乱不堪,竟与自己父母的症状甚为相似,只不过程度较轻而已。 南宫澈惊道:“曲伯伯,你这病跟我爹娘……” 曲墨咳得连话也说不出,只得连连摇摇手示意,待咳声稍止,方才道:“我和你爹娘这个病……都是由朱玄变而起的……” 南宫澈奇道:“朱玄变?” 曲墨点点头,过了良久长叹一声,道:“不错,是该将这些告诉你了,澈儿,你坐过来。” 南宫澈道:“是。”他知曲墨接下来所说之话必定重要无比,在他身旁正襟危坐。 曲墨道:“刚才已说过,朱玄阵是以朱雀七宿之法列成的法阵,然而这法阵虽强,却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每隔七七四十九年,阵中的阴阳五行便要发生变化,而这个变化,便被称为‘朱玄变’。 ‘朱玄变’自子时始,至午时终,虽只短短六个时辰,但却是朱玄阵最为薄弱的时刻,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让朱玄阵出现裂隙,是以每当此时来临,你们南宫家便聚于朱玄林中,以祖传的‘护灵法阵’守护朱玄阵,世世代代,皆是如此。直到,十七年前的那个晚上……” 南宫澈道:“十七年前,便是上一次朱玄变的日子么?” 曲墨点点头,道:“正是,那时你爹身为南宫家家主,而你娘正怀着你,两个人都还很年轻,这样的担子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重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突然变的有些呆滞,停顿许久,方才缓缓道:“当时你爹召集了南宫家的所有族人,但守护朱玄阵绝非易事,即便一切顺利,在结束后都难免有人力竭而亡,你娘就是因为明白此事危险之极,才会不顾你爹反对,顶着大肚子也要陪在他身边,而那一次,偏偏真的就出了差错……” 曲墨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至今记得很清楚,只不过是一瞬之间,朱玄阵中突然出现多处破损,许多赤梧桐树维持不住封印状态,重新从化为朱雀灵力。要知朱雀灵力至纯至阳,倘若任其冲破法阵,只怕半个江南都将化作一片焦土。” 曲墨摇了摇头,道:“朱玄阵出现破损,便等同洪水决堤,任你有通天本领也无法阻挡,片刻之间,整个林中灵力激荡,人处其中便如置身火海一般,其中功力稍差者,便在朱雀灵力的冲击之下当场猝死……” 南宫澈只听的汗流浃背,万想不到这朱雀灵力竟有如此威力,再环顾四周,又哪里想得到这片林子在当年竟会惨如炼狱?急问曲墨道:“那后来呢?” 只听曲墨道:“再到后来,由于朱雀灵力愈发强盛,众人受到灵力压制,别说修复法阵,便连站立都是不能,每个人倒在地上,只有一边绝望,一边眼睁睁地瞧着更多的赤梧桐树赫然在你面前消失,而就在这时,你娘阵痛来袭,你要出生了。” 南宫澈大吃一惊,道:“我……我竟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曲墨点点头,道:“本来距离产期应当尚有些时日,想必是因为朱雀灵力影响,以致提前了吧。那时我们所有人都因朱雀灵力动弹不得,只有你爹爹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一点一点爬到你娘的身边,并为她接生。” 他说着长叹一声,道:“就在这种环境下,你诞生于这朱玄林中。现在想来,你爹娘那时已经堪破生死,什么朱雀灵力、七宿封印,与你相比都是不值一提。” 南宫澈只听得心惊肉跳,全然未料自己竟是在这朱玄林中出生,喃喃道:“我曾问过一次自己出生时的情景,记得当时爹娘虽脸上含笑,但眼中却似乎透着害怕,那时我一直不明其故,却原来……原来是因为我的出生给他们带来如此大的危险!我,我实在是不孝之极。” 却见曲墨忽然一脸郑重,转头看着自己道:“绝非如此,澈儿你有所不知,正是因为你,你爹娘,还有这朱玄阵才能得救。” 南宫澈一惊,不知他此言何意,忙道:“什么意思?” 只见曲墨长舒一口气,道:“因为就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灵力的流动急速变化起来,当我们反应过来时,朱雀灵力竟源源不断地涌入你的体内!” 南宫澈闻言惊呼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颤声道:“什……么?我的体内?” 曲墨点点头,正色道:“千真万确,你们南宫一族中偶尔会出现体质特异,能够适应,甚至吸收朱雀灵力的奇才,被称为朱雀后人,这种事本来是万中无一的奇事,不料却偏偏正好被你撞上!澈儿,难道你至今从未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么?” 南宫澈一怔,想起自己每逢危急关头,往往便会生出一股莫名力量保护自己,随即心念一动,心道:“在我所遇危难之中,以那日被阎闫逼至绝路,突逢五雕相救之事最为奇特,我只道此乃上苍庇佑于我,但此刻想来,莫不也是因为我体内存在朱雀灵力,才会引得鸟儿前来相救?” 南宫澈想通此节,之前许多困惑自己许久的疑问登时恍然,只听曲墨道:“朱玄阵虽然受损,但并没有完全崩溃,如今所存的这片朱玄林面积只是当年的一半,也就是说,被你吸收的朱雀灵力大约是一半。” 南宫澈道:“一半?”心想眼前这赤梧桐林已然不见尽头,真不知原来这片林子会有多大,想到这里,不禁对“朱雀”心生俱意。 曲墨道:“澈儿,我刚才也说了,这朱雀之力非常人所能承受,有的人当场便死在灵力之下,事实上,南宫家三十余口,在朱玄变中幸存下来的,只有我跟你爹娘三人而已,想来是因为我们三人离你最近,受到灵力波及较少才能幸免于难,但饶是如此,我们三人也都各受了不小的重创,落下了终生难愈的病根。” 南宫澈悚然一惊,他原本只道自己爹娘病症再奇,也总归源于自身而起,岂料竟会是受灵力所创,不由心道:“想不到爹娘的病因竟由此而来,这朱雀灵力非同凡响,却又该如何治法?” 曲墨见他眉宇间尽是忧愁,已知他心中所想,长叹道:“你爹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你若真对他们尽孝,就将我接下来所说之事铭记在心。” 南宫澈道:“是。” 曲墨“嗯”了一声,又道:“朱玄阵虽然暂时平息下来,但真正麻烦的还在后面,一夕之间南宫世家惨遭灭门,赤梧桐林消失近半,此事足以轰动武林,我跟你爹娘商量之后,决定由我留在这里监视朱玄阵,而你们一家三口则隐姓埋名远离江宁,你爹娘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避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你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但天不遂人愿,这十七年来,朱玄阵日益衰弱,大有重蹈覆辙之虞,我与你爹互通书信商讨对策,但最终只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曲墨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沉声道:“由你将剩下一半的朱雀灵力也封入体内!” 南宫澈大吃一惊,险些摔倒在地,道:“什么?这,这怎么办得到?” 曲墨点点头,道:“我也知此事说来匪夷所思,但却并非不切实际,要知你刚出生那阵,你爹娘时刻都在担心朱雀灵力会使你夭折,可没想到你非但健康成长,而且耳聪目明,远胜常人,由此可见朱雀灵力非但对你身体无损,反而对你有益,也正是出于如此考虑,我们才会决定如此办法。” 南宫澈又惊又疑,想要推辞,但只刚说出一句“可是,”突见曲墨噗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大声道:“澈儿,我也知此事凶险万分,但如今朱玄阵已不可能再度修复,我们唯一的指望便只有你了,你曲伯伯无能,无法为你分担什么,倘若你有甚三长两短,我曲老儿定当自尽,以死谢罪!” 南宫澈大惊,要知这曲墨不光是前辈高人,更是自己父亲的义兄,怎料他竟会向自己跪下,连忙将他扶起,道:“曲伯伯快快请起,我听你的就是了,小子何德何能,又怎敢受你一拜?” 曲墨听他答应下来,立时面露欣喜之色,抱住南宫澈道:“好,好孩子,真不愧是南宫恒的儿子!”说着长长一声叹息,呆呆仰望天空的一轮明月,出神道:“为前人之所不能为……唉,曲老儿又何德何能?” 南宫澈听他这声叹息满含凄苦,不知他此言是何意思,但见曲墨转过身子,在一株赤梧桐树旁卧下,道:“夜已深了,快去睡吧,待明日咱们便开始封印朱雀。” 南宫澈道:“是。”当下也寻了一株树旁睡下,他本以为这般就地而卧,定然又潮又冷,岂料躺下之后方才发觉林中地面松软暖和,几与躺在毛毡上无异,不由啧啧称奇。 这夜,南宫澈噩梦连连,不断梦见朱玄林灵力爆发,爹娘和众族人接连倒毙的场景,南宫澈在梦中竭力挣扎,但却碰不到爹娘等人的身体,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来,但见眼前一片红光,原来天色已然大亮,朱玄林中一片殷红。 南宫澈想起适才梦境,心中尚有余悸,抬眼看去,只见曲墨已然起身,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南宫澈道:“曲伯伯,你早。”走近一看,但见地上画着两幅密密麻麻、布满奇形怪状的符文图形。 曲墨见南宫澈到来,笑道:“澈儿,你来看看。” 南宫澈仔细看去,但见这两幅图形极为相似,之中符文有些似是纂文,有些则连纂文都不似,不禁一头雾水,但见曲墨指着左边的图文道:“这张图名为‘护灵法文’便是当年南宫一族用于修复朱玄阵的符文。” 南宫澈一惊,盯着这些符文道:“修复朱玄阵的符文?” 曲墨点点头,道:“不错,你可别小看了这些符文,这里面的每一个字符都是你们南宫一族世代传承而来,一经注入灵力,立时便有非凡神效,当年若不是你爹及早在林中布下此符文,只怕我们等不到你出世,便已毙命于朱雀灵力之下。”曲墨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向南宫澈道:“澈儿我问你,如果将这幅‘护灵法文’尽数逆写,会怎么样?” 南宫澈一愣,道:“尽数逆写?那岂不是变成破坏朱玄阵的符文了?” 曲墨纵声大笑,点头道:“孺子可教也。”指着第二幅图文道:“便是此图了。我耗费七年精力,才将这‘护灵法文’成功逆写,你可以称其为‘灭灵法文’,咱们若要将朱雀灵力封入你体内,此符文大有用处。” 南宫澈喃喃道:“灭灵法文?”突然间灵机一动,道:“曲伯伯,你是要用这符文破坏朱玄阵,制造出跟当年一样的情景?” 此言一出,曲墨眼中现出嘉许之色,拍着南宫澈肩膀道:“正是此意!有道是先破后立,既然明知朱玄阵不能久持,咱们与其等它自行崩溃,不如索性先将其破坏,届时你便可将泄露出来的朱雀灵力封入体内!” 曲墨说到这里,指了指南宫澈的胸口,uu看书 ww.uukasuc道:“这些年来,我反复回思当年情景,那时你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自然不懂得任何封印之术,但却能够将朱雀灵力封入体内,想来想去,定是你体质特异,能吸引朱雀灵力自动封入你体内。” 曲墨说着顿了一顿,看着南宫澈道:“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但我跟你爹娘都认为,你与朱雀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联系。” 南宫澈微微一凛,也觉此事隐含命数,沉默片刻,下定决心道:“曲伯伯,既是如此,那咱们即刻开始破坏朱玄阵!” 曲墨摇了摇头,道:“朱玄阵虽已衰弱,其所含力量仍不可小觑,单凭咱二人所列的灭灵法阵必定难以奏效,只有等到六月初九,因为那一天,就是十七年前发生朱玄变的日子,只有在那时,朱玄阵的力量最为薄弱,方能破坏得了朱玄阵。” 南宫澈听到“六月初九”只觉甚是耳熟,猛然间心中一凛,叫道:“那不是素灵派召开武林大会的日子么!怎么会这么巧?” 曲墨摇头道:“并非巧合,素灵派正是因为知道此事,才会定于这天召开大会,因为他们所图的,也是这朱雀灵力啊……” 南宫澈一惊,眼前不自禁浮现出阎闫和霍武的面容,咬牙切齿道:“那些贼人绑我父母,作恶多端,我……我定不放过他们!” 曲墨大喝一声,伸手拍住南宫澈肩头,沉声道:“很好!澈儿,咱们此刻虽还不能破坏朱玄阵,但决不是坐以待毙,距离六月初九尚有十四天,这十四天内,你要潜心学武,将朱雀灵力归为己用!” 第22章 极制经 “学武?”南宫澈闻言一呆,急忙抱住曲墨道:“曲伯伯,我……我可以学武吗?”他自入江湖以来,整日过得都是受尽欺凌、四处躲避的日子,方月蓝、方潇潇待他虽好,却也是寄人篱下,南宫澈每每想到此处,深感自己软弱无力,此时听到曲墨竟要传自己武学,不由为之大喜,立时在曲墨面前拜下磕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却见曲墨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传你武功,却不是在收你为徒,你只可叫我曲伯伯,切不可叫我师父。” 南宫澈奇道:“为什么?” 曲墨沉默片刻之后,缓缓道:“你此刻不必多问……”说完又是深深叹息一声,道:“澈儿,大丈夫生于天地,为人处世须当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这八个字说来简单,做起却是极难,你一定要记好了。” 南宫澈见曲墨说此话时语重心长,神色中隐含苦涩之态,虽不知他话中深意何指,但知他对自己关心至诚,登时大为感动,跪下道:“曲伯伯请放心,这八个字,澈儿定当铭记在心!”说完这些,忽然又想到一事,道:“曲伯伯,我突然想到,我从未学过武,只十四天……”不等说完,已然面露沮丧之色。 曲墨点点头,道:“原来你是担心此事。”抬头想了一会儿,忽道:“澈儿,你说这个世上,是挣钱容易,还是花钱容易?” 南宫澈一怔,不知他怎地没来由说此一句,顺口道:“自然是花钱容易。” 曲墨又道:“那么是花钱在先,还是挣钱在先?” 南宫澈道:“不挣钱哪有钱花,自然是挣钱在先。” 曲墨大笑三声,捋须道:“不错,先挣钱,后花钱,花钱容易,但赚钱很难。嘿嘿,这道理虽然浅显,但其实与武学之道大有相通,要知一个人学武之初,必须要从吐息纳气、积蓄灵力而始,这过程循序渐进,好比是在辛苦赚钱,只有攒的多了,功力深了,施展武功方能威不可挡……” 曲墨说到这里突然在南宫澈肩头重重一拍,道:“但是澈儿,这点对你而言却丝毫不成问题,因为你身负的朱雀灵力世所罕有,旁人花费十年、二十年辛苦积累的灵力与你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此刻你好比已坐拥金山银屋,又何需耗费时间辛苦挣钱?现在你唯一需要的,便是在这一十四天之中,学会如何将体内的朱雀灵力花出去!” 南宫澈只听得热血沸腾,心道:“爹爹,娘亲,孩儿这次一定要亲手救回你们!”想起楚家姐妹以及青竹村中的老老少少,不由立时怒火上冲,心中又道:“但叫我捉住阎闫霍武这两个贼厮,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不可!” 曲墨见他眼中突然杀气重重,虽只短短一瞬,但却极为凌厉,不由微微一惊,心道:“我只道这孩子天性纯善,原来他也有这样一面,唉,善恶互辅,人道是也,这门武功传给他,也不知好与不好……”过了片刻,道:“澈儿,我传你的这门功夫名曰‘极制经’,你不要多问,先将这经文通篇背下来再说。” 南宫澈道:“是。” 但听曲墨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所谓天极九重,地极九幽,是故天道以九制,一以贯之,悠悠太一,九曲不息……” 南宫澈从未习武,全然听不懂这些言语,只得依曲墨所说在心中默背,好在此经词句简练,倒也不甚难记。 只听曲墨过了一会儿又道:“一形立道制九生,迁流二事并齐增,至再至三立足鼎,遂计四方辅相成,五纬交午观色见,六神相合达流转,晦晓无常数七缘,八纮同轨诸可为,九制极亢会大成,至善合一始大道……” 南宫澈心中一凛,知道这正是昨日曲墨所念的口诀,他虽不能明白这些口诀的全部含义,但不知怎地,只这么在心中过上一遍,体内的朱雀灵力似乎便有蠢蠢欲动起来。 待曲墨诵毕全文,转头看向南宫澈,见他眉头紧蹙,双唇紧闭,显然正在苦记自己适才所说之言,笑道:“澈儿,这篇经文你可记住了?” 南宫澈道:“只记了个大概。”将经文复诵一遍,曲墨听他这一遍下来大体不差,只个别几句未有记牢,不禁又惊又喜,道:“澈儿,你记心甚好,学起武功必定事半功倍!” 南宫澈脸上一红,苦笑道:“曲伯伯过奖了,澈儿愚鲁得紧,这些经文的意思,几乎一句都不明白。” 曲墨哈哈大笑,连声道:“不妨事,不妨事。”又将南宫澈记差的部分叮咛更正,让南宫澈再背,待背到第三遍,南宫澈已将全部经文记得一字不差。曲墨甚是满意,道:“澈儿,极制经虽只寥寥千余字,但博大精深,乃是天下武学的璞玉,你须得日夜背诵,直到烂熟于胸。” 南宫澈大奇,道:“天下武学的璞玉?” 曲墨点点头,道:“璞玉者,浑然未凿也。但凡武功,对于如何调息,如何使力,向来严格之极,因为哪怕只是分毫之差,也可能让人走火入魔,功归一篑,是以武功讲究循章就法,按部就班,但极制经却全然不同,它非但没有固定章法,而且极为灵活自由。 此功由人体经络而起,包含三百六十种运灵调息之法,这些法门或阳、或刚、或阴、或柔、或适拳脚、或适兵刃、又或适轻功暗器……因为各人情况不同,习练时所侧重的法门各不相同,也就是说,虽同是一本极制经,但不同的人去钻研,练成的功夫却各不相同,而其中自成一家者,便可从此经创出新的武功。” 南宫澈心中一动,脱口道:“新武功?” 曲墨重重一点头,道:“我那‘神梦诀’便是从极制经中创出来的,而我所以传你极制经,便是要你从极制经中创出一门能够驾驭朱雀灵力的武功!” 南宫澈见他目光炯炯,期许之色溢于言表,心口一股热血涌了上来,跪下道:“澈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曲伯伯一番用心!” 曲墨扶起南宫澈,语重心长道:“澈儿,你能有此志气,便可说是已然成功了一半,至于另一半,你可知是什么么?” 南宫澈想了片刻,道:“想必是天赋。” 却见曲墨摇了摇头,道:“你既能吸纳朱雀灵力,天赋比常人不知过高多少,这一点不成问题,我所担心的乃是你的心性。要知极制经无善无恶,而习练之人却有七情六欲,因此在以极制经创制武功之时,必定会摄入个人的心性情感,光明磊落之人便会创出正大光明之功,卑鄙无耻之人便会创出阴险狠毒之功,而这些武功练至深处,则又会回过头加深练功者的心性……所谓‘心武制一’,用来说明极制经再合适不过。” 曲墨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叹道:“你天性善良,决不会将极制经练成邪功,但我担心的是,你虽不伤害他人,却会伤害自己。” 南宫澈一惊,道:“曲伯伯,这是什么意思?” 曲墨长叹一声,道:“神梦诀与中术者心中的执念相连,简单来说就是中术者的执念愈深,幻术的威力也就愈强,对于常人而言,心中的执念多半都是欲望,但你却不同,昨日你在幻觉中意图自尽,我起初只道你是因为胆小懦弱,见到了骇人的幻觉而为之,但后来跟你交谈之后方才发觉,你心中的执念源于情感,而且还是一种很特殊的情感——哀痛。” 曲墨说到这里微微皱眉,道:“你不光哀痛他人之死,更将一切归咎于自己身上,由此自怨自艾,可是如此?” 南宫澈垂下头来,这些事情他虽然从未想过,但此刻听曲墨说出,方才发觉一切正如曲墨所说,霎时间楚心竹楚若竹的面容又在眼前浮现而过,南宫澈征然半晌,躬身道:“曲伯伯所言极是,澈儿一定改正。” 曲墨摇摇头,心道:“倘若能轻易改得,又如何成得了执念?”想起他适才眼中闪过的一抹杀气,又想:“这孩子心中除过哀痛,只怕还有仇恨。但此刻时间紧迫,为了控制朱雀灵力,这极制经他是非练不可的,只盼时日久了,他能渐渐淡忘,切莫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想到这里,正色道:“澈儿,我现在开始向你讲述经文要义,你可听好了。” 南宫澈道:“是。” 曲墨点点头,当下从第一句开始解释。 极制经包罗万象,言简意深,之中随便短短一语都包涵着诸多含义,好在南宫澈精通医道,对人体经络穴位早已了若指掌,许多精奥之处一点即通,但饶是如此,曲墨仍花了约莫两个时辰,方才讲述完毕。 曲墨道:“澈儿,我所能教你的不过是最为浅显的道理,极制经的真正精髓,乃是不据定式,另创新意,比如‘气守紫宫,交于风府,三焦潜阳,阴阳易之’,这句话只不过告知你如此为之可以使灵力阴阳相易,但要知这紫宫穴位于督脉,风府穴位于任脉,将灵力如此兜一个大圈决非易事,是否真有必要为之?倘若不兜一个整圈,只在督脉中走一个半圈,那么灵力则将刚柔并济,总之如何为之,须当在临敌之际随机应变才是。” 他二人说了这许久话,方才发觉已至午时,南宫澈从昨晚开始便米食未尽,这时不由发出一声肚响,曲墨哈哈大笑,朱玄林中没有野兽,曲墨让南宫澈留在原地,自己则去邻近的一片林中打猎,不久之后,便扛了一只獐回来。 吃过獐肉,南宫澈便盘膝坐下,屏退杂念,依照经中所说之法开始运灵导息,他既无武功根基,此时习练极制经便纯系出于自然,但觉心中空明,脑中除过极制经的文字之外,再也容不得其他。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热流自丹田之中隐隐流动,南宫澈心中一凛,知道体内的朱雀灵力终于被自己调转起来,但此震惊仅止短短一瞬,旋即复又转做空明,超然于外。 曲墨见南宫澈的衣袖、后领等处微微鼓起,不禁微感奇怪,便伸手去摸,怎知指尖尚距南宫澈肌肤寸许,一股至阳的灵力猛地反冲上来,曲墨但觉指尖一麻,急忙收回手来,心中大惊道:“护体灵力!”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uu看书ww.uuknsu 要知这“护体灵力”艰深难研,须得冲破重重玄关方能练成,怎地南宫澈竟在短短片刻之间竟已练成此等神功?曲墨又惊又疑,心中忽地一动,想起南宫澈曾说他每逢危难之时,总凭朱雀灵力救命,心中恍然道:“是了,朱雀之力一直都在保护澈儿!此前因澈儿未习御灵之术,朱雀灵力只有在他性命攸关之际才能激发,但现在有了极制经引导,朱雀灵力便化作护体灵力来保护澈儿!” 他正想之间,但见南宫澈周身的气息愈发强盛,肩部背部的衣服也渐渐鼓荡起来,而南宫澈自己对此浑若不觉,兀自在运灵导息,显然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曲墨见状暗暗钦佩,再不去打扰南宫澈练功。 待南宫澈募地回过神来,只见日已西斜,不禁大吃一惊,这才知自己潜心练功,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大半天,站起身来,但觉浑身上下似有使不尽的气力一般,曲墨与他说起护体灵力一事,南宫澈只惊的目瞪口呆。 曲墨喜道:“护体灵力乃是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神功,便是天赋极高之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练成,如此神功,今日在你手中不练自成,足见澈儿你福泽深厚,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曲墨只道南宫澈得知此事必定欣喜若狂,但岂料南宫澈神色突然一黯,低声道:“只要我能救回爹娘,那便是福泽深厚了。” 曲墨一怔,只见南宫澈眼中暗光浮隐,与练功之前已颇有不同,心道:“怎地澈儿初学极制经,却已渐有‘心武制一’的趋势?唉,在这孩子心中,究竟藏了多少情感?” 第23章 7宿灵力 吃过獐肉,南宫澈复又开始习练极制经,这一练直练到深夜方才停止,此后睡上两个时辰,复又爬起继续…… 如此一连过了三日,说来也怪,虽然这般少眠少休,但南宫澈非但不疲,反觉神清气爽,曲墨探他脉息,但觉他体内朱雀灵力一日强于一日,知他精进神速,不由地深感喜慰。 到得第四日早,南宫澈正欲继续习练,曲墨却说要离开井宿位,前往鬼宿位。 鬼宿乃朱雀七宿中的第二宿,仅有四星,且围成方形,是以这鬼宿位比井宿位小上许多,南宫澈来到鬼宿位,见此处的五株赤梧桐树极粗极壮,与井宿位那八株如出一辙,心道:“原来这就是第二处宿位阵。” 曲墨道:“今明两日你便在此地习练极制经。” 南宫澈微感奇怪,道:“曲伯伯,既是习练武功,在哪里不都一样,为何要特意从井宿位来到鬼宿位?” 曲墨微微一笑,道:“你且在这里运功看看,便知是否一样了。” 南宫澈大为不解,当下盘腿坐下默运极制经,这七日来,他习练极制经小有成效,虽还远远未至打破陈规、自成一派之境,但对运转朱雀灵力之法已颇为熟络,岂知此时体内灵力刚一运转,竟不由自主向着另一方向流动起来,南宫澈大吃一惊,连忙使力归拢,但愈是用力,那股灵力便愈行偏离。 南宫澈大惊之下,连忙撤回灵力,呆了好一阵子,才向曲墨道:“曲伯伯,我走火入魔了!” 曲墨哈哈一笑,道:“你这不是走火入魔……”刚说完这句,突然咳嗽起来,南宫澈知他一旦咳嗽,便很难停止下来,便不再说话,静静等在一旁。 但见曲墨咳嗦良久,方才缓缓道:“朱玄阵依朱雀七宿衍列,这七处星宿位中所蕴含的朱雀灵力各不相同,因此,当你在不同的星宿位中运功,体内的朱雀灵力便会生出不同效力,前几日你在井宿位中习练的灵力,乃是朱雀灵力中的井宿灵力。而你刚刚所感受到的不同灵力,便是朱雀灵力中的鬼宿灵力。” 南宫澈一惊,万没料到朱雀灵力竟会如此复杂,道:“如此说来,我得将其余六宿灵力尽皆学会?” 曲墨摇摇头,叹道:“朱雀灵力何等精深,便只是一宿之灵,也非仓促可以掌握,原本说来,你若有半年时光,能专心钻研这七宿灵力是再好不过,但眼下迫在眉睫,决无时间容你慢慢精研,只消能将其灵力的运转之法大体记住即刻,待大敌退去,再循序渐进,将朱雀灵力与极制经融会贯通。” 南宫澈道:“是。”回想起适才那股“鬼宿灵力”,但觉其阴阴绵绵,飘忽不定,果然与之前的“井宿灵力”大不相同,将这股灵力在心中与极制经印证一番后,当下重新坐定,运起极制经。 这一练,大半日时光转瞬又过,南宫澈睁开眼来,只见曲墨早已备好食物,旁边又画着朱雀七宿的图形,二人吃饭之时,曲墨指着七宿图形,道:“澈儿,算上今日,距离六月初九尚有十一天,其中今明两天用于修习鬼宿灵力,这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而至于余下的九天,除过柳宿灵力是修习三天,星宿灵力、张宿灵力、轸宿灵力各自修习两天。” 南宫澈道:“是。”随即察觉不对,问道:“曲伯伯,你刚才怎么没有说到翼宿灵力?” 但见曲墨沉默片刻,叹道:“翼宿灵力只得暂且放弃了。” 南宫澈微微一惊,正欲询问,只见曲墨指着那翼宿图形道:“翼宿有星二十二,乃是朱雀七宿中……不,是二十八宿中星数最多最复杂的星宿,是以翼宿灵力极为艰深。此刻时间有限,与其让你耗尽精力钻研翼宿,还不如索性不练,专心钻研其余六宿更好。” 南宫澈点点头,看向那翼宿图,见其排列密密麻麻,在七宿之中甚为显眼,心道:“此宿名为翼宿,自是指朱雀之翼,难怪会如此重要。”再看余下六宿,见井、柳二宿各有八星,仅次翼宿,喃喃道:“难怪此二宿位要比其他星宿位多练一天。” 曲墨道:“井柳二宿自然要重点习练,但却决不是说星数少的宿位灵力便可敷衍了事,要知七宿灵力各自不同,每一宿都至关重要,比如这鬼宿,其虽只有寥寥四星,却意义非凡——鬼宿又名鬼四星,此四星中央有一团如云非云、如星非星的白雾,这雾黯如鬼火,白日观察不到,仅于晦夜可见,被称为积尸气。而这鬼宿灵力也正如这积尸气一般暗沉晦冥,难以琢磨。朱雀灵力至刚至阳,但七宿之中,只有这鬼宿灵力能够生出阴柔之力。” 南宫澈心中一动,想起极制经中的句句口诀,心道:“是了,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道理在医理中也是一样,只有刚柔并济方为正道。”想到这里当即精神为之一振,心中已开始思索该如何将鬼宿灵力与阳刚灵力相融。当下三两口将手中獐肉吃完,复又开始习练极制经。 如此两日转瞬即过,曲墨跟着又带南宫澈一一修习柳、星、张、轸四宿,南宫澈初时只试图将鬼宿灵力与众阳刚灵力相融,及至后来,又发觉各宿灵力皆可互相融合,且效果各不相同。 他自不知这阴阳相融、多灵合一的功夫乃是极高深的武学境界,只求心念出于自然,归于平静,既无急切争胜执念,亦无轻言放弃之念,殊不知正因为此,方才精进神速。 这期间南宫澈在习练极制经余暇,又常与曲墨拆招练式,曲墨于武学所知甚博,所使招式看似浅显,却于平凡之中彰显精髓,如此又数日过,南宫澈于基础的拳脚功夫却也习练的有模有样。 不知觉间已到六月初八,这一日南宫澈心绪不宁,练功之时也频频出错,曲墨知他是在担忧明日搭救父母之事,见他无心习武,便不再强求,只要他练习一些简单招式既可,自己则在一旁原地打坐。 南宫澈练了一阵,仍觉心浮气躁,无法专心,看向曲墨,只见他闭目养气,神态甚是从容,心中忽地一动,一个念头闪过脑际:“曲伯伯到底是什么人?他虽然说是我爹娘的义兄,但从没提过和我爹娘的事,还有,这朱玄林之事如此极密,为何他会知道?”想到这里,正欲开口去问,忽听林中有脚步声响。 南宫澈登时一惊,他自习练极制经后,耳力目力更胜往昔,但听脚步声仅有两人,虽然相距尚远,但正朝着自己所在的轸宿位走来,其中一个女子声道:“雄哥,这卫苛行扬言要在明天召开武林大会,照理说今天再怎么样也该露个脸了,但现在别说他了,就连个素灵派的传话弟子都没见到,各派人士都说这卫苛行是在虚张声势,拿咱们开涮。” 南宫澈听到这女子声音微有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只听又一个男子声人嘿嘿笑道:“秀妹,要我说啊,这个卫苛行只怕是不会来了。” 那女子闻言大奇,叫道:“为什么?” 那男子又笑两声,道:“你想啊,现在武林中虽是人人都在谈论这素灵派以及卫苛行,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抓住了南宫夫妇,而在这之前,江湖中可有人听过素灵派以及卫苛行的名头么?嘿嘿,说到底,这个什么卫掌门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而已。” 他此言一出,女子立即连声道:“正是,正是,各门派都说从未听过‘素灵派’这个名字,想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而已,这卫苛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本事,倘若不是冲着南宫家的秘密,又有谁会来参加这等小人物举办的大会?” 那男子大笑两声,大声道:“正是,依我猜想,这个卫苛行八成就是个想要出名的无名小卒,他仗着狗运碰巧撞上了那南宫夫妇,便得意忘形遍邀群雄召开大会,想在天下英雄面前大大露一把脸,但真等到群雄汇聚,才想起自己只不过是个无能之辈,他身处群狼饿虎中间,又如何守得住南宫夫妇?” 那女子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有人会趁这机会劫走南宫夫妇?” 那男子冷笑道:“秀妹,你怎的如此天真,此次与会之人,只怕一百人之中九十个都有此打算,又有谁会是善类?便是咱们广陵派也……” 南宫澈一听到这里,立时大吃一惊,猛地想到这对男女便是那广陵派掌门孙莫及的女婿孙照雄以及女儿孙凌秀,不由心道:“大事不妙,对头找上门来了!” 但听那孙凌秀哼了一声,道:“也说不定那卫苛行并不逃跑,而是另有打算呢?反正已经等了许久,也不差这最后一天。” 孙照雄笑道:“可不是么。倘若明日他不敢来,哼哼,让整个武林的英雄好汉都空等一场,那倒也有趣得紧。”正说之间,忽听孙凌秀忽地轻叹了口气,便问道:“怎么了?” 孙凌秀悠悠道:“我有点担心,爹爹为了明日大会运功养气,咱们却趁机瞒着他偷来这里,唉,要是让爹爹知道了这事,一定会生气的。” 但听孙照雄柔声道:“秀妹,咱们这也是为了岳父大人好,你想啊,此次武林大会天下英雄人人欲得南宫夫妇,岳父他老人家虽然神功盖世,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倘若他老人家有什么意外,你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倒不如先在这林中设些陷阱,届时定然大有用处。” 南宫澈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发愁,心道:“这些家伙好生卑鄙,生怕自己明抢不过,便又来暗施诡计,哼,所谓名门正派,原也不过如此。”转头见曲墨仍在闭目打坐,似乎并未听到二人说话,便凑到他跟前,悄声道:“曲伯伯,有坏人来了。” 曲墨道:“什么坏人?”待听南宫澈将孙氏二人的对话简单说了,摇头道:“不必担心,朱玄阵上合天象,下通遁甲,愈往深走,阵象愈乱,他二人现在不知厉害,等再走上一阵,必定困囚其中,再也不能出去。” 南宫澈心中一动,猛地想起自己与方月蓝在林中迷路之事,好在那时他二人入林不深,方月蓝离去之后当能设法寻到出路,倘若当真困囚在此,这林中无果无兽,届时任你武功再高也要渴死饿死,想到二人即将惨死,一时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曲墨听到他呼吸紊乱,再一看他脸色,u看书 .uukahuo便猜知他心中念头,轻叹一声,道:“你若心有不忍,那便将他们打发出去罢,总之别叫他们烦我。”说着又即闭上双目。 南宫澈听曲墨意思竟是要让自己赶他二人,想到那日在废园中,孙照雄与孙凌秀一出手便连伤数名天持派弟子的手段,心中甚是害怕,道:“曲伯伯,我……” 曲墨不等他说完,冷声道:“你若连这二人都赶不走,还拿什么去救父母?” 南宫澈闻言一凛,全身如遭雷击,心道:“正是,正是!南宫澈啊南宫澈,你可不能太没出息!”提起手来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随即撕下一片衣襟蒙住嘴脸,再从地上抓些泥土,将眼睛以外的部分尽数涂黑,如此一来,便再也认不出本来面目。 这十数日中,南宫澈已将这朱玄林的路径记的烂熟,当下循着二人声音,一路辨认方位追去,不出片刻,便已寻到二人,但见孙照雄与孙凌秀各持一柄长剑,正在林中寻思如何布置陷阱。 南宫澈掩身树后,只觉一颗心几乎便要跳出嗓子眼一般,心中寻思:“他们都有兵刃,我可该如何对付?”忽地想到那晚刘颖以石子攻击霍武之法,心道:“不错,我隔在远处,既能打跑他们,又不用露面,当真是再好不过。”说着在地上捡起七枚小石子,学着刘颖那日的手法,其夹在指间又在心中细想默想一边极制经,但觉体内灵力自丹田而至双臂,再由双臂至十指,忍不住大喝一声,挥手掷出。 霎时之间,但听“嗖嗖嗖嗖”破空连响,那七枚石子如电光石火一般从南宫澈手中射出。 第24章 罪魁祸首 南宫澈自习练极制经以来,从未与人交手,这时唯恐自己武艺低微,以致偷袭不成,反给对手反攻之机,是以掷这七枚石子之时使足了全力,适时孙照雄正好转身,只见数道光影在眼前倏地一闪,跟着“嗤嗤”“咚咚”几声闷响,还不及反应怎么回事,七枚石子已从其身旁掠过,尽数没入周围的土地之中,在地上砸出七个黑黝黝的洞孔。 原来南宫澈虽空有一身灵力,却画虎成猫,将刘颖的“漫天花雨”使得全然不得要领,他只道一次掷出的石子愈多,便愈易命中敌人,殊不知手中暗器愈多,便愈难控制准头,是以七枚石子全部掷偏,倘若他适才只掷出一两枚石子,倒多半能打中对方。 这一来孙氏二人固然大惊失色,但南宫澈所受惊吓着实也不在他们之下,孙凌秀又惊又怒,急忙抽出长剑,大喝道:“哪个无耻……”但这个“耻”字尚未说出口,孙照雄却一把抢上捂住她口,忙道:“在下广陵派孙照雄与内人孙凌秀路经此地,不知如何得罪了高人,万望见谅,我夫妻二人即可便离开此地!”其神态语气竟是极为恭敬。 原来孙照雄眼见这七枚石子的力道奇强无比,明白对手武功之高世所罕见,绝非自己夫妻所能敌之,他自不会想到,以此等“高人”竟还会失手打偏暗器,只道对方是故意为之,以示警告,是以急忙拦住孙凌秀,拉着她向林外离去。 南宫澈哪里猜得到孙照雄心中所想,见他二人竟要离去,心中正是求之不得,当下转过身子也想离开,但他大喜之下忘乎所以,竟被一块石子绊个正着,噗通一声摔了一跤。 孙氏二人闻声皆是一惊,急忙一人空翻,一人滚地,他二人只道“高人”又要突然发射暗器,是以闪避之后立即转身护住前身,却哪知暗器没见到,倒见到一个蒙面之人灰头土脸地摔倒在地。 孙氏二人见此人半张脸蒙在布中,半张脸则涂满泥土,形貌狼狈,哪里有半分“绝世高人”的模样,不禁面面相觑,只呆呆地瞧着南宫澈。 其实此刻南宫澈若能浑若无事地站起身子,神威凛凛大喝一声,孙氏二人必将望风而逃,但他全无江湖经验,在敌人面前自己先泄了气势,趴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盼着二人别管自己,速速离去。 孙凌秀见南宫澈身如筛糠,不禁半信半疑,微微挺起长剑,孙照雄明白其意,也抽出长剑,二人不敢大意,一左一右以犄角之势包夹而上,同时心中各自明白:倘若形势不利,便须立即逃开。 南宫澈见二人咄咄逼近,早已吓得全无主意,忙乱间一跃而起,转身向林中逃去。这一来,孙氏二人惊惧之心尽去,当即大喝一声,纵身急追,孙照雄叫道:“何方鼠辈,竟敢无耻使诈!” 南宫澈唯恐给他二人认出声音,捂住嘴不敢回答,只顾闷头快奔,孙氏二人见他步法凌乱,显然没有学过轻功,但不知为何却跑得甚快,自己二人竟然追赶不上,不禁大感怪异,孙凌秀叫道:“小贼哪里跑!”扬手一掷,一枚石子疾射向南宫澈后脑。 南宫澈闻声大惊,急忙向左侧闪开两步,但双足尚未站稳,又听后心风声呼啸,孙凌秀第二枚石子又跟着射来,南宫澈不及多想,继续向左闪开,紧接着第三枚、第四枚接连不断。这些石子既是孙凌秀所发,其手法自与南宫澈全然不同,只几发石子,便将南宫澈的退路死死封住,让其无机可逃。 此时孙氏二人皆已看出他确实不懂轻功身法,心想他奔跑疾速,只是因天生脚力过人,孙照雄道:“此人古怪之极,在这里不知有何目的,咱们须活捉他。” 孙凌秀道:“好!”运足气力,一连掷出五枚石子,南宫澈无从躲闪,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已被分别打中俞府、肩井、曲池、关元、血海五处穴道。 孙照雄喜道:“好啦。”走上前去揭南宫澈脸上蒙布,却见南宫澈身子突然一颤,孙照雄一愣,只道自己是看错了,要知这五处穴道虽非致命,但散布在肩腹四肢等处,此五穴同时被封,任你武功再高也决计动弹不得。 但怎知南宫澈只是低声呻吟一声,竟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眼看着便要站起身子,这一下孙照雄只惊的是非同小可,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活捉死捉,大喝一声,猛挥右拳向南宫澈背上打去,但怎知这一拳刚碰到南宫澈背部,一股大力反冲而上,但听“格啦”一响,孙照雄身子已摔出三丈有余,起身之时,只见自己一条右臂已然折断。 这一变太过仓促,在场三人都是一惊,孙凌秀眼见此人不惧点穴,且手不动脚未抬便能将丈夫震断一条臂膀,急抽长剑护在孙照雄身前,叫道:“这是什么妖法,你,你……” 他二人哪里想得到,适才一切全因南宫澈身上的“护体灵力”所致,这护体灵力虽瞧不见,却无时不刻充盈在他周身,且遇强则强,孙凌秀隔空发射暗器倒也罢了,但如孙照雄这般以拳脚相加,则所发之力将尽数反弹于自身,这一条手臂,实是被他自己之力震断的。 孙照雄莫名其妙地断了一臂,知此人决非易与之辈,见妻子挺身护在自己之前,生怕南宫澈便要施毒手,惊急之下猛地一扑上前,连人带剑一齐向南宫澈冲去。南宫澈见状一惊,急忙转身躲避,但听“嗤”的一声,半片衣角被其切下,孙照雄则“啊”的一声摔倒在地。 原本说来南宫澈的护体灵力纵使再强,也绝不能刀枪不入,对于孙照雄这等极近距离下的拼命一剑,南宫澈定当无幸,但孙照雄此时一来剧痛难耐,二来他以左手使剑,颇不灵转,三来剑势经护体灵力阻顿之后威力削弱,是以方能勉强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此剑。 但他身形未稳,忽又听劲风袭背,原来孙凌秀见丈夫势危,从背后连攻数剑,此时南宫澈已发觉自己武功远在二人之上,惊惧之心渐去,霎时间十数天来所学到的种种武功技巧不断浮上心头,当下听声辩位,辗转挪腾,竟将孙凌秀的攻击一一躲开。 这几下闪躲之法虽平凡质朴,但合乎章法,与之前那般手忙脚乱的乱躲逃已是全然不同,孙照雄见他果然会武功,当下再无疑虑,大叫道:“秀妹快走,叫岳父为我报仇!”说着将剑舞成一道光圈,没命般向南宫澈乱斩乱砍。 但怎知孙凌秀毫不退却之意,大声道:“不,要走一起走!” 南宫澈见他夫妻如此,心中既敬且羡,早已无意为难他二人,只是他功力虽深,拳脚方面的招式毕竟还是太浅,面对二人合力夹击,想要自保倒还勉强,但要击退二人且不伤其性命那就太难。 如此堪堪斗至百招,孙氏夫妻见南宫澈束手束脚,哪里想得到他是要“点到即止”,还道他是在消遣自己,不禁怒气勃发,仰起头齐声长啸,广陵派融武于音,于“啸音”一道颇有造诣,孙照雄啸声浑厚,孙凌秀啸声高亢,二啸相合,当真如天雷破空,振聋发聩。 南宫澈全无临敌经验,突受这啸声一惊,步伐立生混乱,但觉左腿上猛地一痛,已被孙凌秀趁机刺中一剑,南宫澈闷哼一声,急退数步,孙氏二人见状大喜,当即呼啸更高更亮,剑光如暴风骤雨般向他左腿刺了过来。 南宫澈眼见自己伤口处血流如注,不由得豪气尽消,料定自己必不是二人对手,再看孙氏二人手中长剑青光湛湛,心中只道:“我命休矣!”想及此处,一股气息忽地自丹田处猛地涌上,南宫澈积郁难耐,忍不住张开口来,纵声长啸。 怎知此啸一出,霎时间声闻数里,直冲云霄,当即便将孙氏二人的“啸音功”冲得干干净净,且余音不绝,将四周赤梧桐树震地朔朔而响,孙照雄与孙凌秀惨呼一声,向后摔倒在地,各自吐出一大口鲜血。 孙凌秀道:“这……这是……”话未说完,突觉一股莫名酸楚之意涌上心头,竟不知为何流下泪来。 原来南宫澈每每想起楚心竹等人之死,心中说不出的悲痛与自责,如此久而久之,竟在不经意间将这股哀痛之情融入极制经中,适才他生死一线,心中悲凉募地迸发,这才纵声长啸起来,却不想竟会有如此神威。 孙凌秀身为女子,心思远比孙照雄来的细腻,不光被南宫澈啸声震伤,更觉察到这一啸中所蕴含的哀苦悲怆,是以跟着流下泪来。孙照雄知妻子性子刚强,决不轻易示弱于人,见她竟被南宫澈打的流泪不止,不禁勃然大怒,当下大喝一声,叫道:“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但他虽气势汹汹,毕竟所受内伤不轻,南宫澈见他剑大减,便夹手夺下他剑,随即突觉背后风声劲急,当即反手一格,但听一声脆响,一道寒光冲天而上,孙凌秀呆立原地,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 这一着,孙氏二人皆是大吃一惊,要知那孙凌秀所使之剑名为“青花剑”,在广陵派中乃是仅次于“白玉剑”的宝剑,而孙照雄所使的则只不过是一柄寻常利剑,但南宫澈灵力到处,竟使凡铁更胜神兵,只一击便将这一柄大好宝剑斩成两截。 孙凌秀又气又急,情知再也不是南宫澈对手,拉住孙照雄手道:“雄哥,今日天亡咱们夫妻,咱们与其受辱于人,倒不如自己给个干脆!”说完挺起手中断剑便往脖子抹去。 孙照雄叫道:“不要!”想要伸右手去抢,但忙乱间忘记自己右臂已断,只痛地身子猛地一颤,便在此时,南宫澈蹂身欺近,挥右掌迎面打来,孙凌秀手腕翻转,以断剑刺他掌心,却怎知南宫澈这一掌只是虚招,掌至半途,竟转击向孙照雄,孙凌秀大惊,待要再挥断剑相格,却已来不及,南宫澈左手探出,已将那半截青花剑夺了下来。 孙凌秀又惊又怒,喝道:“你这贼人,究竟要如何折磨我们?我爹爹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却见南宫澈摇了摇头,伸手拿住孙照雄佩剑的两端用力一掰,“当”的一声又将他的佩剑也断成两截,随即伸手指指前方。孙氏二人见他既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指着林外,不由面面相觑,孙照雄低声道:“秀妹,他似乎是让咱们离开这里。” 孙凌秀也点点头,二人犹豫片刻,向林外走去两步,回过头来,但见南宫澈仍是站在原地,方才加紧步伐离去,过了一会儿,身影终于消失林中。 南宫澈待二人确已离远,方才长舒一口气,扶着一块石头坐下,回想适才一番打斗,只觉恍如梦幻一般,正欲起身,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回过头来,只见曲墨站在身后,微笑看着自己。 南宫澈微感惊讶,立时明白曲墨那时虽佯作不管不问,但实则放心不下,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想到这里,心中甚是感动,但随即想到自己适才手忙脚乱的窘态尽被其瞧在眼里,不禁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曲伯伯,你都瞧见了?” 曲墨并不答话,走近南宫澈身前,点了他伤口几处穴道,道:“初战便能有此表现,已算是不易。”说着背着南宫澈回到井宿位中,又为他敷上草药,扎住伤口。孙凌秀这一剑原本就刺入不深,再加南宫澈的护体灵力所到之处不仅冲散淤血,且融和药力,是以恢复速度极快。 如此及至天黑时分,南宫澈伤口已无大碍,睁开眼来,只见曲墨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孙凌秀的半截断剑在地上来回刻画,再定睛细看,但见地上密密麻麻尽是细密符文,问道:“曲伯伯,这是‘灭灵法咒’么?” 曲墨也不停手,只点了一下头道:“不错,你且再等一会儿,只剩下这井宿位了,u看书 .uukanhu.om井宿乃七宿之首,届时你封印朱雀,便是在此处。”原来在南宫澈闭目调息之间,曲墨已将七处宿位阵都刻上了灭灵法咒。过不多时,只见曲墨直起身子,道:“澈儿,封印朱雀一事凶险万分,明日必定免不了一场大战,你再睡上一会儿,养养精神。” 南宫澈“嗯”了一声,却并不动弹,只是呆呆注视着这些符文,想到明日将要封印朱雀,营救爹娘,心中只有忐忑不安,却又哪里睡得着?突然喃喃道:“曲伯伯,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 曲墨闻言微微一怔,转头道:“什么?” 南宫澈犹豫片刻,看着曲墨道:“曲伯伯,你到底是什么人?关于朱雀和我爹娘的事,你能不能都告诉我?” 曲墨凝视着他半晌,突然轻叹一声,道:“这些往事我本欲在此事了结之后再告诉你,不过你此刻问起,那也罢,此事你早晚都该知道……”曲墨说着缓缓摇了摇头,在赤梧桐林中踱起步来,随即突然站定,道:“澈儿,我曾对你说过我与你爹爹是结义兄弟吧?” 南宫澈点点头,道:“是。” 曲墨又道:“那在你眼中,你曲伯伯是个怎样的人呢?” 南宫澈不料曲墨突然有此一问,想了片刻道:“曲伯伯传我武功,助我搭救父母,是我的大恩人。” 却见曲墨“嘿嘿”一声冷笑,仰起头来,望着从叶隙间透下的点点月光,直过了好一阵子,缓缓沉声道:“如果我说我是素灵派的人,亦且是那个当年毁坏了朱玄阵的罪魁祸首,你还会当我是大恩人么?” 第25章 陈年过往 此言一出,南宫澈几乎无法相信自己耳朵,颤声道:“曲伯伯,你……你刚才说什么?你是素灵派……而且朱玄阵是……是你……” 曲墨见他满面惊异之色,道:“这一切原委,还得从素灵派说起……” 南宫澈咽了一口口水,正襟危坐,但见曲墨微微抬起头来,略带呆滞地凝视着空中,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素灵派起于唐朝贞观年间,创派师祖乃是一位高隐之士,其姓名已然不详,只知其道号‘守忌’,是以后世称之‘守忌真人’。但素灵派虽历时悠久,在江湖中却鲜有声名,即便偶尔有人听过其名,也决计不知道这一门派的具体情况。这其中缘故,澈儿你可知道?” 南宫澈道:“想必是因素灵弟子深居简出,少与江湖中人来往。” 曲墨道:“这自然是一方面原因,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人少。” 南宫澈道:“人少?” 曲墨点点头,道:“因为素灵派的首条门规,便是不许扩大门派!本派门人包括掌门人在内,不可超过五人。” 南宫澈闻言大奇,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门规?” 曲墨苦笑道:“不是古怪,而是迫不得已,只因我们素灵派所练的武功太过奇特,并非寻常门派那般可以统一教导,而且倘若收的弟子太多,说不定还会从中滋生出歪门邪道,一发不可收拾。” 南宫澈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曲伯伯,你说的武功难道是?” 曲墨点点头,道:“不错,就是极制经。” 南宫澈惊呼一声,大声道:“原来极制经是素灵派的武功!” 曲墨淡淡一笑,道:“是不是倘若你早知这是素灵派的武功,便不会去学了?” 南宫澈摇了摇头,道:“不,不会,极制经无善无恶,我习之后用它来救我爹娘,又有何不可。” 曲墨道:“不错,极制经乃武学之璞玉,仁善之人习之便可创出光明仁善之功,相反心地阴邪之徒习之便能创出阴损骇人之功,当年师祖爷守忌真人正是因为明白此节,才会定下‘五禁六制’的严规。” 南宫澈道:“何为‘五禁六制’?” 曲墨道:“‘五禁六制’乃素灵派的门规,其中‘五禁’指的是五大禁规,分别是:扩门收徒、盗师偷学、私授泄密、叛门背师、传邪作恶,此五禁若有犯者,轻则废武逐门,重责毙其性命。而‘六制’则是普通门规,分别是:好斗者制之、轻佻者制之、无耻者制之、无度者制之、色淫者制之、狂酒者制之。” 南宫澈连连点头,心道:“这十一条门规除过第一条外,其余皆是为了约束门下弟子的品行而定,啊,对了,正是因为不能扩门收徒,后任掌门在挑选弟子之时才会格外慎重,只有品行正直之人方可收为弟子,嗯,定下这规矩的守忌真人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正想间,只听曲墨低声轻叹道:“我虽未收你为徒,但传你极制经,已是犯了‘私授泄密’这条禁规。” 南宫澈惊道:“曲伯伯你……” 曲墨哈哈一笑,随即又咳嗦了几声,苦笑道:“说笑而已,曲老儿过失无数,便是千刀万剐也是应当,事到如今再犯一条禁规又有何妨?但你是个心地善良又且天赋过人的好孩子,我将极制经传给你虽犯了门规,却无愧于天地良心。” 南宫澈见他眼神之中尽是深邃,实不知他言下之中几分说笑几分认真,听到曲墨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不由脸上一红。 只听曲墨又道:“身为掌门人,有谁不想广招门徒,将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而守忌真人身为创派之祖,做出这等决定更是难上加难,但只可惜他老人家的这番苦心,却毁在我和卫苛行的手里了。” 当南宫澈得知曲墨乃素灵派中人时,便在猜想他与素灵派掌门卫苛行之间的关系,这时一听到“卫苛行”三字,立时心头一跳,但见他顿了一顿,道:“三十多年前,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蒙受恩师允武真人青睐,拜入素灵派门下,而在我之前,恩师已收了两名弟子,大师兄名叫穆远寒,而二师兄则是卫苛行。 我虽入门最晚,但带艺拜师,武功倒也不弱于二位师兄,眼见这极制经玄妙无比,不由争胜之心大起,一心想在武功上压倒两位师兄,久而久之,对待两位师兄的态度也渐渐无礼怠慢起来,何大师兄见我如此,便忍不住加以斥责,而我那时轻狂血热,自也不会乖乖听他训斥,好几次险些便要大动干戈,每次都是卫苛行居中调解,在师父以及穆师兄面前替我说话。” 南宫澈听到这里啧啧称奇,道:“卫苛行竟有这等心肠?” 曲墨冷笑一声,摇头道:“人心善恶,好比薰莸同器,又岂是如此便能分辨清楚的?斥责你的不一定是就是恶人,称赞你的也未必便是好人” 南宫澈点点头,不敢多说,但听曲墨续道:“可惜我那时不明白这个道理,见卫苛行对我多加维护,便自然而然亲近与他,而卫苛行也极为热忱,听说我想用极制经创出一门天下无人能及的武功,不仅交口称赞,还陪我拆招练武,尽力竭心助我钻研极制经,长此以往,我习练武功自是事半功倍,仅仅三年时光,便从极制经中摸索出了一套武功出来,将之取名为‘混元功’,而在那时,穆师兄与卫苛行都还尚未从极制经中悟出什么。 我武功初成,不由更加目空一切,眼见穆师兄一事无成,却偏偏顶着个大弟子的身份,不由对他愈发厌恶,终于有一天,我趁着师父不在,向穆师兄提出比武切磋,其目的自然是要用新创的武功折辱于他。穆师兄也未多想,便一口答应了,而比武地点,就在门派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中。 根据规定,派内弟子在比试之前需要默诵‘五禁六制’,我存心敷衍,匆匆两句便背完了,但穆师兄却背的极其认真,叙过礼后,我们便在门派外的一处林中开始比武,由卫苛行作为见证。 我兴奋极了,待卫苛行一声令下,便立即使出‘混元功’攻了过去,不出所料的是,穆师兄果然还未能从极制经中悟出新武功,所使的仍是师父当年所传的那几样武功,这些招数我自然也早已学会,不禁心中狂喜,但想十招之内必定便能大胜,岂料这一斗便斗到五十招后,而我竟没能占到丝毫便宜。 我久战不下,不禁又惊又怒,实不明白自己苦心所创出的武功怎地竟对这些平平无奇的老把式无可奈何,唉,那时的我哪里明白,原来这些被我轻视的‘老把式’,其实正是武学中的根基所在。而穆师兄迟迟未用极制经创出新武功,不是因为他悟性比我差,而是他明白厚积薄发,只有根基扎实扎透,才能创出真正有用的武学。 我气急败坏,出手渐渐狠毒起来,但即便如此仍是毫无作用,穆师兄稳扎稳打,早已占尽上风,只是一直在手下留情罢了,待斗到一百余招时,我的招数已经用老,且后劲不足,败象毕露,但穆师兄非但不乘势追击,反而也跟着减缓攻势,说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双方以平手作罢,等再随师父学武三年,再做比试。 他这话的用意是不愿让我落败难堪,并暗示我要勤练师父所传的基础功夫,唉,可恨我当时沉溺武力,非但不明白穆师兄这番良苦用心,反倒认为他是在讥讽于我,盛怒之下岔了内息,霎时间胸闷欲裂,昏了过去……而当我睁开眼时,只见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铁拷锁着,师父正神色严厉地盯着我,而摆在一旁的,则是被白布盖住身子的穆师兄。” 南宫澈听到这里“啊”地惊呼一声,颤声道:“曲伯伯,难道你……” 曲墨叹息一声,道:“我当时的反应也是与你一般,师父见我醒了,冷冷地问我可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我愣了半晌,才大着胆子说自己是与穆师兄比武,师父重重怒哼一声,一把揭开穆师兄身上的白布,只见他胸腔之处骨骼寸断,正是被‘混元功’所伤。 我惊得目瞪口呆,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怒不可遏,用力扇了我一巴掌,便甩手出了门,过了好一阵子,卫苛行红着眼睛从内堂中走了出来,并告诉我那时穆师兄见我走火入魔,便立即上前为我运功调息,岂料我在神智不清之际竟突然发难,穆师兄猝不及防,被我当场打死。” 曲墨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南宫澈见他双肩微颤,目光闪动,显然此事过去虽久,但在他心中仍是忏悔不已,不由心生同情,暗想:“那位穆师兄无辜枉死固然不幸,但曲伯伯这般一生歉疚,只怕比死都要难受。” 但见曲墨反复地呼吸两下,方才又继续道:“那晚,我在穆师兄的遗体前跪了一宿、想了一宿,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何以会发展至此,直到想起在我们比武前互相背诵五禁六制时穆师兄那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一切,就在‘好斗者制之’这句话中,是我的好勇斗狠,害死了师兄…… 接下来的几天,师父一直在忙穆师兄的丧事,一直没空管我,这期间我整日被锁在后院的仓库之中,只有卫苛行不时带几个馒头给我,待得第八日一早,卫苛行突然将我从仓库中拉了出来,带到了师父面前。 我自知铸下滔天大错,几日来备受煎熬,已瘦脱了相,师父见我憔悴至此,心肠不由也软了,便让我收拾行囊下山,一生再不许回来,我一听师父竟是要将我逐出门派,不由惊慌失措,跪地磕头求师父收回成命,但师父心意已决,还说若非有卫苛行连日为我求情,他定要废了我的武功再将我逐走,我无法可施,最后只得向师父磕头道别。 临走之际,卫苛行早已在门口等我多时,我向他肯为我说情之事道谢,他却抱着我痛哭一场,又问我打算去何处,我感动极了,当即表示无论去往何处,u看书 uukanshu.om 都一定会跟他及时联络,互相告知彼此的近况……但殊不知,正是这样的一个约定,将我和你们南宫家推入了万丈深渊……” 南宫澈大吃一惊,急道:“为什么……” 曲墨摆摆手,道:“下山之后我心灰意冷,决定这一生再也不动武功,但那时我一身武功已被练成好勇斗杀之功,想要如此止住谈何容易?每到平日的练功之时,我便心浮气躁,杀气横生,如此日积月累,非但无法忘记武学,反而弥足深陷,愈发不可自拔。 后来有一天,我在一间小店中喝的酩酊大醉,恰逢店内起了纠纷,我本欲是要借酒麻痹杀气,但见有人在身旁大打出手,反而因为醉意兴奋起来,暴喝一声,将几个闹事之人乱拳打死,我泄愤之后精神大爽,随即从醉意中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又闯了祸,但当我正悔恨不已时,却有许多人拍手称快,甚至有人向我道谢,原来被我打死的那几人都是当地出了名的恶霸。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只要我杀的是那些坏人,就不会有人再怪我,于是从那以后,我踏遍大江南北,四处寻找武林败类,由于我手下不留活口,久而久之,在江湖中有了一个‘鬼门游者’的绰号。 如此又过数年,我的武功越来越强,名声也越来越大,许多恶人一听到我的名号便魂飞魄散,我得意极了,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却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千里迢迢找上了我,告诉我这是不对的。” 南宫澈道:“这个人……便是我爹爹?” 曲墨顿了片刻,点头道:“正是。” 第26章 苍生大医 听到曲墨终于说到父亲,南宫澈精神一振,道:“原来是爹爹主动找的曲伯伯。” 曲墨点点头,道:“当时我正在秦岭追击一群宵小之徒,这群人武功不高,东逃西蹿的本领却是不小,我足足花了两月有余,才将他们逼上死路,但就当我准备大开杀戒之时,你爹爹突然半道杀出,将那一票人尽数放走。 我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没想到你爹爹竟比我怒气更大,呵斥道:‘这帮人不过是些小偷小摸之辈,你稍作惩戒也就是了,又何必取他们性命!你若想动手,由我奉陪!’一说完便立即向我挥拳打来。我没料这人突然出现,突然便打,我猝不及防,被他攻了个手忙脚乱,但随即热血上头,以十倍之力反击回去,立马将你爹反压制住。 怎知你爹突然哈哈大笑,朗声道:‘鬼门游者果然名不虚传,南宫恒服了!’ 我吃了一惊,在那时,‘硬妙手’南宫恒之名已誉满江湖,我自然也听说过,但万想不到便就是眼前这个文绉绉的儒生样人,更不明白他不在江宁好好带着,怎地会跑到秦岭来,便收起招式,问他此来何意,又如何会识得我。 你爹又是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道:‘曲先生,在下此来正是为了找你。’说着将那张纸向我张开,上面竟画的是我的头像,笑道:‘这半年来,在下四处打探你的踪迹,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我见状更惊,要知我四海为家,且因仇家太多,行踪上向来极其隐秘,你爹爹能于这深山之中寻到我来,定是费了极大功夫,莫不是在我所杀之人之中,有谁曾与南宫家有何往来?想到此处,我便提起十二分戒心,岂料你爹竟冲我大声道:‘我是为了医治你而来。’” 南宫澈闻言大奇,道:“曲伯伯你当时生病了么?我爹爹又怎知道你生病了?” 曲墨轻叹一声,捋须苦笑道:“你这问题,跟我当时质问你爹爹的话一模一样,要知那时我功力精进,体魄强健,又有何病症?但怎知你爹竟指着我的胸口道:‘你的病在这里,此病不除,害人害己!’” 南宫澈闻言微凛,喃喃道:“心?” 曲墨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正是心病……由于我每战必要杀人,短短数年之间便已杀了不下二百人,你爹听说我如此嗜血好杀,便想方设法来寻找我,待见面交手过后,发觉我身上的戾气竟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来的凶煞。” 南宫澈闻言只惊的一身冷汗,忍不住看了看曲墨浑身,只见他身形瘦削,又不时咳个不停,哪里想得到他身上竟有如此多的血债。 曲墨继续道:“但正所谓当局者迷,几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杀人是在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从未觉的有任何不对之处,听到你爹如此说,不由恼羞成怒,冷笑道:‘不知南宫大侠究竟是打算在这里杀我,还是要擒我交给官差?’ 哪知你爹竟大声道:‘都不是,我是要来救你。’ 我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却又感到不耐烦,便讥讽道:‘你们这些庸医,管好自己手中的药方坐在家里骗钱便是,老子匡扶正道,心里畅快得紧,又有什么病了?’ 你爹闻言也不生气,一字一句道:‘在下未必便是庸医,而阁下也未必是在匡扶正道。’ 我怒气上涌,便喝问道:‘你怎么不是庸医?’ 你爹淡淡一笑,道:‘医者有三——庸医、良医、苍生大医。庸医者,剜肉医疮、无知无德;良医者,对症下药、克己复礼;而唯有以博极医源之学,行精勤不倦之功,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普救含灵之志之人,方能称得上是济世惠人的苍生大医。三者之中,庸医误人,良医治人,唯苍生大医可称得上是救人。’” 南宫澈听得心醉神驰,心中反复思索那句“以博极医源之学,行精勤不倦之功,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普救含灵之志之人……”喃喃道:“正是,正是如此,医术再精,也不过是治一人身体之疾,但倘若能够医心,那么得救的绝不仅仅只是被医之人,单说曲伯伯这一例,爹爹便不知在无形中救了多少人。” 只听曲墨继续道:“那时我听你爹如此说,只觉他满口都是无稽之谈,便冷笑道;‘原来南宫先生已经是苍生大医了,当真失敬。’ 你爹道:‘区区在下如何敢妄称苍生大医?只不过在下虽然不才,却也愿效仿先贤,一尽绵薄之力。’ 我指着他道:‘姓曲的杀人无数,靠的是一身真凭实学,先生若只想凭三寸肉舌头便说服于我,未免将这鬼门游者的名号瞧得忒小了罢,想要姓曲的听话,先亮亮拳头再说!’ 岂料你爹哈哈大笑,竟向我摆出架势,道:‘干动手也没意思,咱们不如定个彩头,输家要听命赢家的一个要求,如何?’ 我闻言一怔,要知经过适才一番交手,我已试出你爹武功虽然不差,但与我仍相差甚远,我见你爹竟如此不知死活,便狂笑道:‘好极,我若胜了,你便给我自废双手!’随即大喝一声,一出手便使出了那套‘折首十象’” 曲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面有愧色道:“这‘折首十象’乃是我继‘混元功’后所创的新武功,乃是以刚猛手法去折断首级、后脊、下阴等十处人体最为脆弱的要害部位,实是一门凶煞无比的功夫,我明知你爹武功不如我,却还对他使此等毒功,当真是无耻之至。” 南宫澈闻言微微皱眉,心想:“如此行径,确可称得上无耻二字。” 但听曲墨道:“果不其然,在我使出此功之后,你爹立时大落下风,只四招之间,便已险象环生,到得第八招时,我以一招‘落鹰式’扣住你爹的一对琵琶骨,喝道:‘你投不投降?’哪知你爹笑道:‘胜负才刚刚开始。’我闻言大怒,正要发力,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嗡嗡之声。” 南宫澈奇道:“嗡嗡之声?” 曲墨道:“是胡蜂。你爹跟我打斗之中,曾发射了两枚暗器,因为你娘是个暗器名家,我对你爹使用暗器也就不以为意,哪知道他这两枚暗器瞄准的不是我,而是林中的两个大蜂巢……” 南宫澈“啊”地一声,苦笑道:“这岂不是捅马蜂窝了么。” 曲墨点点头,道:“只片刻间,无数胡蜂便包围了我们,我本想要离开,但却被你爹百般缠住,不得已只能一边驱蜂一边交手,要知擒拿技最重精巧,哪怕只是偏上一分半寸,威力都会大打折扣,我受群蜂干扰,不由连连失误,而你爹则趁机大肆猛攻,一时间攻守易势,斗得是难解难分,直到群蜂散去,我与你爹也没能分出胜负,终于精疲力竭倒了下来。 我自忖武功远胜你爹,想不到竟会斗成这两败俱伤的结果,便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怎奈体内蜂毒郁积,心急之下头脑一昏,就此不省人事……等我再醒来时,依然是躺在山中,但身上那原本火辣刺痛的伤口突然间变得冰凉舒爽,只听你爹道:‘我虽在山中采到几味草药,但等药性发挥出来还得一阵,你且别乱动。’ 我闻言一惊,要知你爹既然比我醒来得早,这场比试自然是他胜了,我心中不甘,大骂他胜之不武,并扬言定要以更加厉害十倍的武功偿还于他,你爹闻言大奇,问我难道还有更厉害的武功没使出来? 我气急之下也没有多想,便将极制经能衍生天下武学之事说了出来,你爹听说这世上竟有如此奇功,自然大感兴味,出言询问,但我话一出口便即后悔,生怕泄露了本门秘籍,对于你爹追问,我只告诉他此功因人而异,所创武功与习练者心性相关。 你爹随即又问我适才所使的那套武功可是从此功中所生,见我点头之后,便沉默半晌,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身功夫如此狠辣,不好,当真不好……’我听他竟敢贬低极制经,不由勃然大怒,正欲破口大骂,只听你爹道:‘我虽无缘学得这门神功,但想世间之理总须推己及人,制人者须先自制,正所谓‘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唯极制心者,方可制天下武学。’可你现在所练之功,与此正背道相驰。 我心中暗惊,只觉你爹所说之话与师父当年的教诲极为相似,但我心高气傲,如何也不愿承认你爹的话,向他冷笑道:‘什么推己及人,只不过是一群腐儒之谈……’但话未说完,突然发现原来你爹只顾着给我敷药,自己的伤口却还什么都没处理。 我一时哑然,愈发觉得你爹是个奇怪至极的人物,后来见你爹除过草药,还在伤口处涂抹一些粘稠的浆液,我察看自己伤口,发觉自己身上也涂着那种东西,伸手一闻,竟然是蜂蜜。” 南宫澈双手一拍,道:“妙极,蜂蜜对疗蜂毒的效果极佳。” 曲墨点点头道:“不错,但我那时所惊讶的不是蜂蜜能够解毒,而是你爹明明所受伤之伤不亚于我,却如何没有倒下,还一个人在这山中觅到这许多蜂蜜与药草?他武功不及我,究竟是凭什么来支撑着他? 正当我大惑不解之时,你爹忽然道:‘胡蜂与蜜蜂虽同属蜂类,但彼此水火不容,胡蜂喜性攻击,性情凶残,而蜜蜂虽也有针刺,却只是在保护自己之时使用,且酝酿的花蜜还能化毒治病,你不觉得这跟咱们学武之人很像吗? 同是武学,有人用之作恶,有人用之为善,而当善恶对立之时,为善者不仅要能保护自己,还要酝酿出能够化解恶行的花蜜,而这一行为,即是江湖中常说的侠道。’ 我闻言插口道:‘我四处除暴安良,不就是侠道么?’ 你爹摇了摇头,道:‘不同,全然不同。’ 我心中怒极,喝道:‘如何不同了?’ 只听你爹道:‘我问你,你心中除过惩治恶人,可曾动过帮助他人之念?’ 霎时之间,我整个人呆若木鸡,只觉你爹这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便如炸雷一般在耳边回荡,不错,长久以来,我为了消除心中愧疚,一直逼迫自己去‘行侠仗义’,但愈是如此为之,便愈弥足深陷,而究其真正原因,是我心中缺少了帮助他人的善念。而那支撑着你爹没有倒下的东西,想必也正是这股善念。 我愿赌服输,问你爹要让我做什么,uu看书.uuknsu 我只道他定会要我去做什么极为难之事,哪知你爹竟哈哈一笑,说要我与他义结金兰,为刎颈之交。” 南宫澈闻言一呆,随即笑道:“想不到爹爹的要求是这个。” 曲墨淡淡一笑,叹道:“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普救含灵之志,在那一刻起,我已深信你爹是个真真正正的苍生大医……结拜之后,你爹邀我同去你们江宁府的南宫世家,我左右无事,便欣然前往,而这一住,就是两年之久。 这期间我从你爹那里学到不少医术,又随他一起治病救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帮助他人的感受,而我身上的戾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化去。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就当我正慢慢走出迷茫之时,有天突然收到了卫苛行的一封信。 之前也说过,在离开素灵派前,我与卫苛行定下约定,及时告知彼此的近况,是以我们每年都会定期通信,每次书信之中,卫苛行都对我武功的进展极为关心,而且一定会在信中给我许多建议,这也是我虽然没有师父指导,但武功却依然能够不断提高的一个原因所在,而我所关心的,则是师父是否原谅我了,我到底还有没有机会重返本门?只可惜每年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 那封信比我们往年约定的日子早了许多,我正觉得有些奇怪,拿到之后,赫然见到信面上点有九个朱砂印,要知我们派中以朱砂印作为紧急标志,朱砂愈多愈是紧急,九印朱砂,说明事情已然刻不容缓。我急忙拆开信件,只见上面只草草写着四个大字——师父病危。” 第27章 万罗归1功 “我虽被逐出师门,但从未忘记过师父的养育教诲之恩,得知师父病危,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向你爹借了快马,昼夜不停地向师门驰去。但当我终于赶回去时,见到的却是穿着一身白孝的师兄,我终究还是迟了,师父已经入殓了。 我惊呆了,面对师父的灵柩与牌位,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等回过神时我已跪在灵前痛哭流涕。卫苛行告诉我自我下山之后,师父一直郁郁寡欢,每提及我,不是怫然不悦,便是唉声叹气,久而久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于一病不起。 而最令我痛心的,是当我哭着问卫苛行为什么不早点告知我师父的病情,卫苛行说师父在重病之时,仍是不肯原谅我,更不许让我知晓此事,他是偷偷瞒着师父通知我的。 我痛彻心扉,恨自己害死穆师兄,又恨自己辜负了师父,这晚,我在师父的灵堂外喝得酩酊大醉。但怎知当我第二天醒来时,竟发现自己竟被铁索紧紧锁在库房之中! 我大吃一惊,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心想莫不是有外敌得知师父死讯,趁机前来闹事?正疑惑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卫苛行竟推门走了进来,我见他平安无事,登时大感安心,要他赶紧帮我解开锁链,哪知卫苛行闻言哈哈大笑,直笑的前仰后合,便似听到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 我问他究竟有何好笑,卫苛行道:‘做人愚不可及到这个份上,难道还不可笑吗?’他说着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头发,笑道:‘说起来,那个老头子也跟你一样的愚不可及,他临死前的样子,可比你更来得可笑呢。’说完又狂笑起来。 我瞧得目瞪口呆,要知我们师兄弟三人之中,以卫苛行最为温雅和善,平素别说是越礼之举,便是连大声说话都是绝少有的情况。我顿时毛骨悚然,急问他‘老头子’说的是谁。 只听卫苛行笑声顿止,冷森森地盯着我,阴笑道:‘就是你心中正在想的那个人啊。不过昨天有一点我好像没说清楚,老头子并不是生病,而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在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尽浑身上下一切力气朝着卫苛行大吵大叫,卫苛行冷笑一声,突然出手点了我身体七处大穴,我动弹不得,问他为何要犯下这等弑师大罪,只见卫苛行伸手按住我胸口膻中穴,冷声道:‘便是为此。’话音未落,我但觉翻江倒海,体内灵力竟不受控制地从膻中穴中急泄而出。 我大吃一惊,猛然意识到这是一门吸取他人灵力的武功,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话当真一点不差,想不到在我下山的这短短几年之中,卫苛行竟以极制经创出了一门空前绝后的邪功——”曲墨说到这里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万、罗、归、一、功!’” 南宫澈闻言微感熟悉,只觉得似乎曾经听过这个名字,突然间一拍脑袋道:“对了,那晚爹爹说霍武所使的武功,便是万罗归一功!” 曲墨闻言脸色一沉,道:“那人既会此功,自是卫苛行的嫡传弟子了,唉,这门邪术伤天害理,倘若让它代代流传下去,必定贻害无穷。” 南宫澈点点头,道:“那晚爹爹点了阎闫霍武的穴道,想带着我们逃走,可不知为什么那些人竟立刻就解开了穴道,后来爹爹好不容易抓住他的脉门,却不知为何突然松手了,记得当时爹爹说他用的就是万罗归一功。” 曲墨沉默片刻,沉声道:“不是他们自己解开了穴道,而是从一开始就没被封住穴道,因为万罗功能吸取他人灵力,对于打入穴道中的灵力自然也能吸收,你爹在抓住他脉门后,他必定以此功吸取你爹的功力,所以你爹才不得不撤手。” 曲墨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我本道除过卫苛行外无人再能学会这门邪功,想不到还是让他寻到了传人,这个叫霍武的,是个怎么样的人?” 南宫澈闻言一怔,想起楚家姐妹以及青竹村无辜枉死之人,不自禁浑身颤抖起来,曲墨见他咬牙切齿,极力控制自己情绪,不由长叹一声,道:“此人既已学会此功,就定要除之,若他日我遇上了……” 话未说完,只听南宫澈抢道:“曲伯伯,阎闫和霍武必须由我亲手除掉,假若你碰见他们,请务必留他们一条性命。” 曲墨闻言暗暗心惊,心道:“澈儿秉性纯良,广陵派那二人招招对他痛下杀手,他尚且会放过他们,怎的一提到这阎霍二人,竟会恨到如此地步?”他虽不知其中具体原委,但也明白南宫澈决不愿多提此事,叹道:“你既要对付此人,那么对万罗归一功这门武功就更要多加了解。” 南宫澈正色道:“是。” 曲墨捋了捋须,道:“很好。”又想了一会儿,道:“万罗功乃是卫苛行以贪婪之心从极制经中创出来的武功,此功通过双手施展,经手三阳与手三阴来夺取他人灵力……” 南宫澈深谙医理,知道“手三阳”与“手三阴”是指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六路经脉,其中手三阳自手至头,手三阴自胸至手,将人体的上半身尽皆覆盖,除此之外,还有足三阴、足三阳经,这十二路经脉在人体中运血导气、联接脏腑,被合称为十二正经。 曲墨道:“修习内家武学,难易繁简全看经络,而这之中,十二正经比其它经脉更为艰难,因为这十二路经脉连接血气脏腑,稍有不慎,轻则血气逆行、内息失调,重则脏腑破裂、性命难保,像我的‘混元功’只不过用到了‘手阳明大肠经’与‘足阳明胃经’这两路经络而已,而‘折首十象’也不过用了三路,饶是如此,这门功夫修习起来已颇为不易,而这万罗功施展之时需同时用到手三阳与手三阴经,十二正经占去一半,其风险与难度可想而知。” 南宫澈闻言一凛,他初习极制经,远远未到能够自创武功的境界,是以并未想到这十二正经对于催动武功如此重要,不禁叹道:“原来万罗归一功如此厉害……”心中暗暗愁道:“卫苛行与霍武都会此功,将来我碰上他们,可该如何是好?” 正想之时,又听曲墨续道:“万罗功自然是厉害,但并非是全无弱点……” 南宫澈闻言大喜,道:“是了,曲伯伯能当年能够脱险,自然是有办法克制这门邪功。” 却见曲墨苦笑两声,摇头道:“我得以捡回性命,并非是因为我能克制万罗功,而是因为此功有着一个重大缺陷,让卫苛行无法吸取我的功力,这便是——阴阳之道。” 南宫澈道:“阴阳之道?” 曲墨点点头,道:“因为极制经因人而异,是以我们虽练的是同一门武功,但各自的灵力却各有不同,其中师父、穆师兄以及卫苛行走得都是阴柔的路子,只有我的灵力属至阳,当时卫苛行只从我体内吸了一小部分灵力之后,立时脸色大变,匆匆中断万罗功,坐回地上调理气息,便是因为他那一身至阴灵力无法融合我体内的至阳灵力。 我问卫苛行师父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他吸干功力,油尽灯枯而亡,岂料他纵声狂笑,对我说岂止师父,就连穆师兄都是如此,我大吃一惊,卫苛行则是满脸得意得看着我,将一切真相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在我昏倒之后,卫苛行趁着穆师兄为我疗伤之际,向他忽施暗手打成重伤,然后将他的功力尽数吸干,他与我朝夕相处,早在暗中将我的‘混元功’摸得一清二楚,待穆师兄亡故,我被逐出门派,他便加倍孝顺师父,以此得到师父的倾囊传授,而当他认为自己终于不再需要师父之时,便……唉,说到底,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南宫澈只听得义愤填膺,怒道:“卫苛行这厮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现如今还抓了我爹娘,这等丧尽天良之人居然还能存于世上,当真是老天无眼!曲伯伯,你后来究竟是怎样脱险的?将他打了一顿么?” 曲墨只摇了摇头,道:“我是被他放了出去。” 南宫澈大奇,道:“放了出去,卫苛行如此好心?”但话一出口便知绝不可能,喃喃道:“不对,他定是有其他的诡计。” 曲墨点点头,道:“不错,卫苛行工于心计,城府极深,比起他的武功而言,他的阴谋诡计更来得可怕……”他说完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道:“他的诡计,是要利用我与你爹爹,来完善他的万罗归一功。” 南宫澈惊道:“利用我爹爹?” 曲墨长长叹息一声,道:“卫苛行的心计实在太深了,早在他从信中得知我与你爹结为兄弟时起,便已筹划好了这个计谋,要知对于万罗功所存在的缺陷,他比谁都更加有数,打从一开始,他抓我的目的,就不是要来夺取我的灵力,而是要利用你们南宫家的医术,寻找阴阳融合之法。” 南宫澈奇道:“用医术寻找阴阳融合之法?” 曲墨正色道:“你可别当这是异想天开,卫苛行融合阴阳虽是为了练武,但归根结底,人体的阴阳五行之变属于医道,而推及当世名医,又有哪一家能比得过你们南宫世家,更何况爹爹精通医武两道,若连他都不能想出这阴阳融合之法,那当此世上只怕再也无一人能够办到了。澈儿,你医术虽精,但依我看来,还未及你爹当年的境界,对于阴阳五行的理解,你还远远不够。” 南宫澈神色一凛,起身向曲墨躬身行礼,道:“曲伯伯所言甚是,澈儿必定牢记在心。”随即又道:“曲伯伯,那卫苛行后来是以你为质,来要挟爹爹么?” 曲墨摇了摇头,道:“倘若他果真如此,倒还好了,但卫苛行不是绿林劫匪,他的手段远比这些要来的高明,他逆运万罗功,竟将他自己的灵力传入我体内。要知在他吸取师父以及穆师兄功力之后,体内灵力已臻至阴至寒,只稍稍的一小股灵力,便让我体内灵力翻天覆地,水火难容,此后一连十数日,卫苛行不断的向我体内传入阴寒灵力,他早已计算清楚,每次运功只传入少许灵力,保证不会让我因此致死。 如此久而久之,我体内的阴寒灵力愈积愈多,而阴阳交战的痛楚也愈来愈强,尤其每当子时,那是一天之中寒气最重的时刻,uu看书 uunhu.cm 每当此时,我都要翻来覆去被痛醒痛昏七八次,待大约熬到二十来日,我已经被折磨的神志不清,成为了个奄奄一息的废人了,而这一切正在卫苛行的计划中,他将我扔上一辆马车,昼夜加急地向南驰去,最后将我丢在了你们南宫家的门口!” 南宫澈听到这里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啊”了一声,曲墨看看南宫澈,道:“没错,这就是卫苛行计划中最妙的一步,要知道你们南宫家在武林中威望极高,卫苛行倘若公然威胁,决计难以从中讨得好处,但他若是将我丢在你们家门口,却又会如何?” 南宫澈吞了一口口水,沉声道:“爹爹若见到曲伯伯命悬一线,自然会全力救治,而如此一来,爹爹就等同于在帮助卫苛行研究阴阳融合之法。” 南宫澈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你爹发现我之后,立即召集南宫家的所有名医合力治疗我,但即便名医如云,要想让阴阳相融,水火相济,又谈何容易?如此一连过了两个多月,我虽勉强保住性命,但却成了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而这段期间,卫苛行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一切,由于他得了师父与师兄的功力,在当世已然罕有敌手,你们南宫家虽也不乏高手,却无人能觉察到他,而唯一知晓这一切的,只有我这个的活死人。唉,卫苛行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不出意外,他应当能将一切都计算在内,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一件意外的发生,将一切都打乱了……” 曲墨说到这里长长吸了口气,缓缓道:“那便是朱玄变的出现。” 第28章 取血红光朱玄起 南宫澈一凛,道:“朱玄变?” 曲墨道:“不错,关于朱玄变,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一夕之间,朱雀灵力突然爆发,除过你与你爹娘外,其他的南宫族人都因抵受不住朱雀灵力而死。但在这场大劫难中,我却可说是因祸得福,因为朱雀灵力乃天下至纯至阳之灵,在这股灵力的冲击之下,我体内的寒阴灵力尽数被化解,终于恢复了神智,当然,因朱雀灵力所造成的病根也留了下来……再往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南宫澈点点头,心中隐隐觉得曲墨所说太过唐突,奇道:“这朱玄变发生的如此突然,却不知是何缘故?” 却见曲墨脸皮猛地一抽,喃喃道:“朱……朱玄变涉及神物,自然难以常规揣度,此灾惨烈异常,咱们……咱们不要再提了好么……” 南宫澈见曲墨脸色大变,心知他再也不愿多提此事,忙道:“是,是,可是曲伯伯,那卫苛行最后又哪里去了。” 曲墨顿了一顿,道:“那时朱玄林中已找不到卫苛行的踪影了,以那个人之精明,断然不会让自己卷入朱玄变的灾祸中,这些年我之所以要留在此地,除了监视朱玄阵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防范卫苛行,毕竟除过我们之外,他也知晓朱玄变的事情。只是我万料不到,他没有找上我来,却会抓住你爹娘。” 南宫澈攥紧拳头,垂头道:“那都是怪我……” 曲墨摇摇头,心道:“若不是你,我们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如果真要怪,姓曲的纵使死上千次万次也是不够……” 曲墨说完这些,走到法阵中心,抬起头来算算时辰,转身道:“澈儿,你过来。” 南宫澈道:“是。”走到曲墨身旁。 曲墨拉着他盘腿坐下,道:“澈儿,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之日,咱们当下共有两件大事,第一是要将朱玄阵中的剩余灵力封入你体内,第二是要救回你的父母。” 南宫澈精神一振,大声道:“是!” 曲墨点点头,道:“再过一会儿便是子时了,这灭灵法阵与护灵法阵一样,须得从子时持续到午时为止,法阵一旦开启,朱雀灵力便会源源不断地从朱玄阵中泄漏出来,这期间,你必须一直呆在这里,直至将朱玄阵中的朱雀灵力尽数吸入体内,至于救你爹娘,便由我来做。” 南宫澈一惊,道:“曲伯伯,你一个人太危险……” 曲墨缓缓摇头,道:“这两件事哪一方都耽搁不得,咱们只有分头行动才能成功,你体质特异,封印朱雀的事情只有你能办到,更何况现在整个武林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你若冒然露面很容易被人识破身份,届时想要救人可就难上加难,而我退隐江湖多年,只消混在人群之中,便是卫苛行本人也难以发现,救人的胜算自然也更大。” 南宫澈一阵默然,心知曲墨此话半点不错,只是父母有难,自己身为人子却只能在旁干等,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曲墨瞧出他心中所想,正色道:“澈儿,封印朱雀干系重大,一旦有失,朱雀灵力便会大肆扩散到外界,届时别说是你父母,只怕江南地区无数的百姓与生灵将重蹈当年南宫家的覆辙……” 南宫澈浑身一凛,背脊不自禁涌上一阵寒意,曲墨神色稍和,柔声道:“这十几年来,你爹娘背井离乡,忍辱负重,为的就是能够平安化解掉这一场朱玄变,你如果真为你爹娘着想,便不应该再有犹豫。” 南宫澈点点头,道:“曲伯伯所言甚是,澈儿明白了。” 曲墨“嗯”了一声,捋须道:“孺子可教,这样方才不愧是恒弟的儿子。” 过不多时,已至子时时分,曲墨道:“时刻到了。”转过身向南宫澈道:“澈儿,将你的手给我。” 南宫澈不明其意,依言伸出右手,只听曲墨说了一句:“忍着点。”突然间五指齐并,将掌侧化作手刀,向着南宫澈右手斩了下去,南宫澈惊呼一声,身子一斜摔倒在地,再一摸手臂,右臂右手俱在,只是食指有一道浅浅伤口,一滴滴鲜血不断从指尖处冒出,落于地上。 霎时之间,红光四起,南宫澈只觉脚下土地微微一震,再看之时,不由更是大为吃惊,只见地上的灭灵符文红艳似火,不断有红光自符文中射出,惊声道:“这是……” 曲墨道:“不要慌乱,开启法阵须以大量人血为祭,以前你们南宫家为了开启护灵法阵,全族男丁都需割腕取血,倘若仍是不够,便连女眷也得献血,本来单凭咱们二人万万凑不足这许多鲜血,但好在你是朱雀后人,你一滴血,胜过别人千倍万倍。” 但见法阵中红光愈来愈强,愈来愈亮,渐渐将四周照的一片红亮,曲墨道:“就是现在,澈儿,运转极制经,用你体内的朱雀灵力去呼应朱玄阵中的朱雀灵力!” 南宫澈道:“是!”立即原地盘腿坐下,怎知他灵力刚起,便听“格拉格拉”一阵清响,身旁的一株赤梧桐树突然迸出裂痕,紧接着第二株,第三株……只听“格拉”之声由近及远,迅速向外散去。 曲墨大叫道:“澈儿,小心了……”话刚出口,霎时之间林中天旋地转,灼浪冲天,无尽的朱雀灵力从赤梧桐树的裂缝中刮出,从四面八方向二人冲来。 南宫澈猝不及防,被朱雀灵风刮倒在地,他虽早已听曲墨说过朱雀灵力的威力,但直至此时方才切身体会到其中利害,只觉自己全身上下,自肌肤至穴道,自穴道至奇经十二脉,无一处不受这炙热灵力的冲击,便连五脏六腑都似要跟着燃烧起来一般。 曲墨叫道:“澈儿,坚持住,用极制经……” 南宫澈咬牙道:“是……”想要爬起身子,但意识却已开始模糊,一睹眼间,只见曲墨趴在地上,脸上颈上挂满汗珠,南宫澈心中道:“曲伯伯武功惊人,在这朱雀灵风的压制之下尚且苦不堪言。我若是封印失败,不知将有多少人死在这朱雀灵力之下。”想到此处,眼前突然浮现出青竹村中满地死尸的场景。 “绝不能……”南宫澈大喝一声,奋起一拳重重击在自己脸上,大喝道:“绝不能让青竹村的惨剧重现!” 霎时间,南宫澈只觉全身热血如沸,使一招“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跃起,他心如磐石,极制经便也变得牢不可破,这时再重运极制经,但觉心无旁骛,周身一切渐归于空明,等回过神时,只觉百脉通畅,丹田、气海等处愈发充盈,睁开眼来,那朱雀灵风已和缓下来,曲墨满面喜色,站在自己面前,笑道:“很好,澈儿,记住现在的感觉,朱玄阵中的朱雀灵力已与你产生呼应,开始进入你体内了。” 南宫澈道:“是。”刚一说话,体内灵力便微微一乱,南宫澈心中一凛,知此刻不可有半点分神,急忙闭上双目,集中精力,体内灵力复又稳定。 如此不知不觉过了许久,曲墨见南宫澈这边已无大碍,心道:“我留在此处只会让澈儿分心,接下来是要解决卫苛行,救出恒弟和弟妹才是。”向南宫澈轻声道:“澈儿,我去了。”见南宫澈毫无反应,知他吸纳朱雀灵力已到关键时刻,对周身外物已然浑若不知,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曲墨走出赤梧桐林,但听人声嘈杂,只见四五十人或立或坐,已然早早等在林前,这些人七人一簇、十人一堆,各自聚作一团,显然各是不同的门派,曲墨心道:“此刻不过卯时,便已聚了这么多人,等到大会一起,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来。”垂下头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要知自卫苛行扬言要在赤梧桐林揭露南宫一族秘宝之后,常有武林人士入林中查探,但朱玄阵太过玄妙,入林之人虽多,却未有一人能够深入林心,是以南宫澈与曲墨在七宿位中习武练功,始终没有他人干扰。曲墨这时从林中走出,众群雄见他愁眉苦脸,风尘仆仆,除过感到好笑,均不再去多瞧他一眼。 过不多时,天色愈发明亮,而前来这里之人也愈来愈多,及至辰时,朱玄林前已陆陆续续聚集了三四百人众,曲墨避世已久,对到场的武林人士多有不识,好在他见识广博,只观其身形步法,便可大致瞧出这些人从属门派。 如此细细观察一圈,但见这边是天持派,那边是广陵派,东边是析木鬼府,西边是秦都七星门……总之黑白两道、天南地北,武林中叫得出名号的门派竟有一多半都已聚在此处,曲墨暗暗诧异,心中忧道:“虽早听说卫苛行广发武林帖,却想不到他竟当真能请来这么多英雄豪杰,莫非这朱玄林今日当真要变成炼狱战场?” 这时人群中已有许多人颇不耐烦,但听一人大声道:“卫苛行说要召开大会,怎地他自己还不现身?咱们大老远赶来这里,他却连口水都不管,莫不是是在耍弄咱们?” 此言一出,许多人立时跟着叫嚷起来,要知武林大会乃江湖盛事,除过十万火急之事,开办者必将酒肉备齐,总须先叫群雄吃好喝好,再来共商大事,而卫苛行自大发请帖之后,两个月来便再无音讯,众群雄见他不备酒肉,不设座椅,自己身为主方却迟迟不肯露面,均觉此人实在太过傲慢自大,一时间人人心中皆是有气。 正议论间,忽觉脚下震动,啼声滚滚,张眼望去,只见二十余乘马如疾风般从远处驰来,人群有人叫道:“是素灵派么?”却见马上之人清一色的青衣白袖,当先一人虎目长须,不怒自威,骑在马上便如天兵下凡一般。 曲墨心道:“不对,那是福建方家。” 那一众人骑到近前,那领头之人做个手势,二十余人同时勒马,同时下马,动作干净利落,齐整有素,那领头之人一拱手道:“方家方剑正,见过诸位英雄!” 方剑正成名甚早,年纪轻轻便接管了方家之位,在江湖中地位极高,因方家乃武林第一铸剑名家,是以方剑正又被人尊称做“方剑主”,他这一拱手,群雄纷纷上前还礼。 曲墨虽未见过此人,却早也听过其“一剑十寒”的名头,这时见他气势惊人,语气中威严十足,而其身后弟子也均个个气宇轩昂,心道:“方家能与南宫家齐名,果然并非浪得虚名。”随即目光一顿,只见其中一名方家弟子身形娇小,肤如凝脂,与其余弟子差别甚大,再一细看,原来是一个少女扮作男装,而他身边之人,正是那晚在朱玄林中于南宫澈一起的方月蓝。 曲墨多次听南宫澈说方月蓝与方潇潇对自己相助之事,料知这个少女必定便是那个“方姑娘”了,只见她秀眉微蹙,向方月蓝低声道:“月蓝哥,这片林子那么古怪,他……他会不会有事?” 方月蓝柔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依我猜想,澈弟大概早已离开此林了,否则这十数日来,我跟众师弟每日都入林查找,又怎地会全无踪影?” 那少女点点头,道:“可若是这样,怎地他一直不来找咱们?” 方月蓝轻叹一声,道:“想是他忘了咱们的落脚之处,又或是另有要事,但无论如何,这场大会他是绝不会错过的。” 那少女“嗯”了一声,喃喃道:“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曲墨冷眼旁观,见这少女神色落寞,一双美目怔怔注视着朱玄林,不肯移开,心中苦笑道:“澈儿只说那方姑娘如何心善,可怎地没提到这事?”再看方月蓝,心道:“那日我对这小子误施神梦诀,虽然未出真力,但他能够自行破除幻术,也算是了不起之至,可就算你们再聪明十倍,人数多上百倍,也别想能找得到这朱玄阵的七星宿位。” 正想之时,忽听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一队身着紫衣的人众走出前来,为首一人五六十岁,身高体魁,但见他口中虽不断发笑,但面上表情却凶戾狰狞,说不出的怪异骇人。 方家众弟子见这人龇牙咧嘴,只道他欲对方剑正不利,正要拔剑出鞘,却见方剑正昂扬上前一步,朗声道:“原来是宁万群宁先生驾临,你好。” 那人正是宁家之主宁万群,当即也一拱手道:“方剑主怎的如此客气?咱们方宁两家武林齐名,只可惜相聚太远,少有往来,待这大会结束,请方剑主务必带领子弟来我宁家坐坐,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他口中笑吟吟的,但脸上仍甚是凶煞,原来他这面上凶相纯系天生,并非表情,无论是哭是笑,脸上都是这副模样。 却见方剑正闻言双眉一轩,道:“少有往来?嘿嘿,只怕宁先生此言差矣。” 宁万群“哦”了一声,uu看书uukanh道:“不知方剑主有何指教?还请示下。” 方剑正道:“指教是不敢当,只不过在下以为宁先生适才所言有两处欠妥,第一,所谓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南宫一族虽然遭难,却未必不能复出,宁先生只提咱们两家齐名,却忘了南宫家,岂不是不大合适?” 宁万群仰头大笑,道:“不错,南武三家缺一不可,是老夫失言了,却不知另一处又是什么?” 方剑正仰头大笑一声,道:“这第二处便微不足道得紧了,宁先生说咱们两家少有往来,可在下觉得,咱们的往来可一点不少,就在近期,不是才刚刚见过面么?”他说到最后,微微抬起下巴,斜眼瞅着宁万群。 宁万群装作不明其意,笑道:“若老夫所记不差,咱们两家上次见面,应是十二年前海南派掌门的继任大典上,在此之后,又何时见过面了?” 方剑正闻言哈哈一笑,道:“好,好,好……”说到第三个“好”字时,突然间双目精光暴射,倏地抬起手来,使一招“汉皇按剑”,右掌向着宁万群头顶打去。 宁万群大喝一声,身子向后侧斜,用左手架住方剑正这一掌,同时右指向方剑正小腹点去,方剑正左手横挥,手上袖袍卷向宁万群右指,宁万群叫道:“来得好!”急催劲力,右指发出“嗤嗤”声响。 二人劲力相交,只见方剑正袖袍急速鼓胀,内中“哔啵”之声连声串响,紧跟着“砰”的一声,方剑正与那凶人同时向后震开三步,霎时间一股气流旋冲直上,满场白片纷飞,如雪花落。 第29章 扶摇光指 这一下变起仓促,在场英雄眼见二人相谈甚欢,却怎料方剑正竟会突然发难,不由皆是大吃一惊,方宁两家弟子见状各抽兵器,纷纷急涌上前。适才他二人劲力相撞,其实旗鼓相当,但方剑正左袖被二人劲力炸成片片碎片,露出好长一截小臂在外,甚不雅观,如此看去倒似是输了一筹。 宁万群拦住宁家弟子,向方剑正笑道:“方剑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此一着?莫不是在下有哪里得罪之处?” 方剑正重重在地“呸”了一声,道:“他妈的,宁万群,你这老东西事到如今还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好,老子就跟你明着说,那日濠洲城外,趁机偷袭我方家弟子的是不是你们宁家?这些好事,你难道全都忘了么?”他说到这里,一众方家弟子脸上皆现悲愤之色。 宁万群满脸震惊之色,道:“方家的众位师侄遭到偷袭了么?伤情严不严重?” 方剑正“嘿”地一声,冷声道:“你倒装的似模似样。” 那日他发觉宝剑被盗,立即纵身急追,哪知那盗剑之人身法快极,两人相隔不足十丈,但一直追出五十余里,仍未能拉近一尺,待追到天色将明,方剑正渐感后继不足,那盗剑之人突然反手一挥,将“寒渊剑”朝着自己抛射过来,方剑正接过宝剑,身子向后回转一圈,那人已趁机跑得更远。 方剑正拿回宝剑,心神大定之下,猛地意识大事不妙,待赶回后,方家众弟子已然死伤惨重,方剑正听方月蓝述说偷袭之人武功家数,辨明对头竟是与自家齐名的宁家,再回想那盗剑之人功力精深,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只怕正是宁万群本人,那调虎离山之计甚是浅显,但只因自己爱剑心切,急躁之下竟尔未察,九名弟子惨遭毒手的罪责可说全在自己,此事在他心头日夜谴责,压抑难安,是以一见到宁万群立时怒火万丈,动起手来。 只见宁万群拱手道:“方剑主何出此言,方宁两家同为侠义道,宁某人又向来对方剑主礼敬有加,如何会做出此等不义之事?方家遭伏之事定是他人所为,还请方剑主务必明查,切莫受了歹人蒙蔽,坏了咱们两家的情谊。” 方剑正听他推得一干二净,心中更怒,喝道:“好一个受了歹人蒙蔽,月蓝,你出来!把那日敌人所使的招数耍一遍给各位英雄看看!” 方月蓝道:“是。”转身向群雄道:“那日敌人所使兵器以刀棍为主,不知哪一位英雄借在下宝刀宝棍一用?” 众群雄都知方家武学以剑法为尊,门下弟子极少会用其他兵刃,听到方月蓝要用刀棍,皆是大感好奇,一个赤身大汉走上前来,道:“俺这把刀你看行么?” 众人瞧他这把大刀背阔刃宽,竖立起来近有半人之高,少说也有一百来斤,那大汉久居北方,又天生神力过人,对江南文人最瞧不惯,眼见方月蓝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却也想要舞刀弄棒,当即起了刁难之心,将自己这一柄一百二十斤重的镔铁大刀拿了出来,让他当众难堪。 岂料方月蓝微微一笑,道:“多谢兄台。”右手接过刀柄,立时横削斜斩,轮转如飞,那大汉见他刀速之快,力道之强无不远胜自己,只惊得目瞪口呆。 群雄见状更是大声喝彩,均想:“以前只知方家剑术精湛,想不到耍起其他兵刃也这般厉害,这个叫方月蓝的少年年纪虽轻,武功却厉害得紧呐。”再看下去,喝彩声渐渐低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方月蓝所耍刀法不再精彩,而是人人均已看出,这套刀法凌厉刚猛,乃是宁家的武功。 要知南宫、方、宁三家虽均是武学名家,但其中南宫世家兼学医术,方家兼学铸剑之术,唯有宁家一心专研武学,其门中无论刀枪剑戟,还是拳脚指拿,皆有其独到之处,若以武论之,宁家实为“南武三家”之首。 方月蓝使完刀法,又借来一只熟铜棍,一经使出,果然也是宁家的棍法,在场群雄尽皆默然,一齐瞧向宁万群,便在此时,人群中一个身影如箭窜出,右手微扬,三道剑光以向方月蓝刺去。 方月蓝大喝一声,棍势回圈,将那三道剑光尽皆挡下,定睛一看,只见这人乃是宁家中的一名青年弟子,喝道:“想干什么,杀人灭口么!” 那人却不答话,刷刷刷又是数剑攻来,众群雄一见他所使剑法,不由尽皆“咦”了一声,只见那人一招招使出来的竟全部都是方家的剑招!对于这些招式方月蓝自然了熟于胸,当下将那人所使剑招尽数化开。 那人微微一笑,道:“方少侠,你见敌人使的是我宁家的招式,便认定对方是我宁家中人,可现在你使宁家武功,我使方家剑法,难道这会儿姓宁的是你,姓方的便是我了?” 群雄闻言尽皆大笑,均想这青年所言甚是,江湖中模仿他人武功,行栽赃陷害之人并不在少,方家仅凭几招刀法棍法,便咬定此乃宁家所为,确实有欠妥当。 方月蓝不想自己一番功夫反为对方做了证明,不由心中大为恼怒,一睹之间,见此人身材欣长,剑眉星目,脸上虽是笑意盈盈,但一对眸子却峻冷似霜,料想此人绝非宁家一般弟子,问道:“阁下何人,不知如何称呼?” 那宁家弟子也不废话,闻言立道:“宁子谦。” 二人说话之时,手下却也不停,顷刻间又已连攻数招。方月蓝心中反复默念“宁子谦”三字,但觉武林中从未听过此人名头,只听宁万群笑道:“小儿宁子谦,让方少侠以及各位英雄见笑了。” 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是一惊,不想这宁万群相貌如此凶煞,偏生生的一个儿子确实如此神采奕奕,亦且武功卓绝,大有赶超父亲之势,许多人叫道:“宁家少主好功夫!恭贺宁先生有此佳儿!” 宁万群笑道:“万万不敢当。”随即向宁子谦道:“谦儿,方少侠虽与你年纪相若,但武功卓绝,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你只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原本是断然不配与他过招的,不过方宁两家向来交好,切磋武艺分属常事,也用不着太过计较身份,你就借这机会让方少侠指点你一二好了。” 他这番话极力抬高方月蓝身价,意在强调宁子谦初出茅庐,方月蓝便是胜了,也无可炫耀,一旦败了,则是方家的奇耻大辱。 方月蓝心中暗怒,见这宁子谦明明满面笑容,但出手招招狠毒,心道:“这姓宁笑里藏刀,哪里是什么初出茅庐?哼,难道他以为偷学了几招空把式就能挑了我方月蓝么!今日若不在这里重重教训他一下,岂不叫天下英雄都以为我方家剑法好学得紧了?”想到这里,当下加急攻势,将一条熟铜棍舞成一团金光,向那人砸去。 要知名门大派弟子众多,其门中武功广为人知,被偷学模仿那是毫不稀奇,但外人偷学,只不过是空仿招式,对于其武功中的精妙之处则无从知晓,偷到最后,往往似是而非,成人笑柄。 而方月蓝所使的宁家武功,乃是以宁家剑招,融入自己武学心法而成之,乍看之下虽然一模一样,但其内劲虚实、走气变化,皆与宁家截然不同,实已是“同外不同内”的另一门武功,然此法说来容易,做则极难,纵使天赋过人者,也决难做到此事。 方月蓝本欲尽速打倒宁子谦,再于众人面前讥讽此人画虎类犬,但怎知十招、二十招、三十招过……宁子谦剑法非但不乱,反而法度严谨,攻守有度,竟也如方月蓝一般乃是“同外不同内”的剑法。 方月蓝心中一凛,心道:“我为了能使这宁家武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这家伙却在即兴之间便依样学样,当真是邪门!”突然之间睹见宁子谦左手腕上有一个暗红色的斑块,正是那日在紫衣人左手腕上所见到的那块胎记,方月蓝猛地一怔,惊道:“原来你就是紫衣人!” 宁子谦笑道:“什么紫衣人?” 方月蓝大怒,喝道:“还敢装蒜!”当下将攻势催得更猛更烈。在场群雄见方家弟子使宁家武功,而宁家弟子使方家武功,两人还都使得淋漓尽致,不由均是大声喝彩起来。 便在此时,忽听叮叮当当铃声清响,一个女声娇笑道:“你们这样打架倒是有趣得紧呐,可是方公子,你既要耍宁家功夫,怎能少的了‘扶摇光指’呢?你快用‘扶摇光指’点倒那位宁公子啊?” 这声音如梦似幻,好似枕边的呢喃软语,在场人闻之不由心中皆是一荡,方月蓝心中有气,心道:“我若能使得出扶摇光指,又何需你多言?” 那女声咯咯笑道:“你若不会,那便由我来罢。”只见白光一闪,一道钢链从树后直卷过来,方月蓝一惊,横棍向那钢链扫去,却见那钢链在半空中忽地一转,以铜棍为拐点,又向宁子谦的长剑卷去,宁子谦挺剑直刺链头,霎时间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原来那钢链上挂满无数铁铃铛。 方宁二人闻声内息一滞,知这铃音之中充满灵力,方月蓝看着那铃铛钢链,道:“百铃钢链?莫非是武林第一美人,‘惑娇娘’秦姑娘!?” 只听钢链那端“嘻”地一笑,娇声道:“都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如今还怎敢说什么‘第一美人’?”但听铃铛又响,一个女子悠悠从树后走出。 只见她一身红衫,娉娉婷婷,玉葱般的手上戴着一副雪花朦胧似的薄紗手套,用一只真丝绫绢扇遮住半边面容,那扇儿两端系着一金一银两对小铃儿,她每走一步,两只铃铛便各响一声,银铃声脆,金铃声柔,伴着她玉步纤纤,竟似是将这满场的喧嚣之声尽皆压了下去。 人群中立时一阵兴奋喧闹,有人叫道:“果然是秦姑娘!”“今日终于见到武林第一美人啦!” 原来那女子姓秦名鸢,本在湖州刺绣为生,因容貌艳丽,被当地官家强抢霸占,幸蒙高人搭救,不光报仇雪耻,竟还学到一身上乘功夫,从此名噪江湖,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 那女子掩面道:“小女子早已嫁人,这‘江湖第一美人’六字再也别提。”说着径自走到方潇潇面前,拉起她手道:“依我看呐,不出三年,这‘武林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就该让给这个小妹妹才是。” 方潇潇自来此后,一门心思便尽在朱玄林中,甚至就连方月蓝与宁子谦大战之时,她都望着朱玄林怔怔出神,此刻被秦鸢突然握住双手,着实是吓了一跳,道:“什么?我……” 秦鸢早已瞧出她心不在焉,娇笑道:“小妹子,咱们做女人的就算把一万个男人甩在自己后面,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有不让一个女人抢在自己前面,那才是了不起的。”说着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既有了如意郎君,那便要努力争取,千万不可让其他女人抢先占了。” 方潇潇满脸通红,支吾道:“你……你怎知道?” 秦鸢咯地一笑,道:“我这人呐,见到漂亮的东西就忍不住多看几眼,而见到比自己更漂亮的女子,自然要看得更清楚些,那日在濠洲城外,我偶然间瞧见了你,便悄悄跟了你们三日三夜,你没有察觉么?” 她此言一出,方潇潇与方月蓝都是一惊,方月蓝惊道:“你……你跟了我们三日三夜?” 秦鸢笑道:“你不信么,那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反手将钢链向后一甩一拽,只见空中黑影一闪,一柄长刀从她藏身的棵那树后拽了出来,方月蓝与宁子谦同时脸色一变,方月蓝接住那刀,将刀翻转过来,只见那刀的另一面上嵌着一枚铜钱,惊声道:“果然!” 这柄刀正是那日濠洲林中方月蓝与紫衣人打斗时所用之刀,其上所嵌铜钱乃是那紫衣人撤退之时以“扶摇光指”之力打进去的,方月蓝知此刀乃是极重要的物证,特地将此刀小心保管,uu看书 .uukansu却不想事后竟被人神秘偷走,他原本以为定是那紫衣人去而复返将刀盗走,没想到竟然是秦鸢所为。想到她一连三日潜伏在旁,而自己这一众人竟从头到尾丝毫未觉,不禁汗毛倒竖,冷汗淋漓。 秦鸢将那刀扔在宁万群跟前,笑道:“宁先生,这刀上的铜钱乃是以指力所嵌,试问除过扶摇光指,天下可还有第二门功夫有此威力?” 方剑正大喜,喝道:“姓宁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却见宁万群哈哈一笑,道:“俗话说树大招风,扶摇光指既是我宁家成名之技,自然免不了会引来些无聊之徒栽赃模仿。”说着将那柄刀横在半空,道:“谦儿,你也拿一枚铜钱出来,让他们见见什么才是真正的扶摇光指。” 宁子谦道:“是。”将一枚铜钱放在食拇二指之间,道:“献丑了。”说完双指一弹,那铜钱便化作一道金光射了过去,但听咯噔一声金铁交鸣,那刀上竟穿出一个明晃晃的窟窿出来。 方月蓝见状大惊,心道:“怎么……难道他那日没出全力么?”再看群雄尽皆骇然,情知事已至此,再争下去也无用处,当下怒哼一声,拂袖走回原处。 宁万群哈哈大笑,走到方剑正面前道:“方剑主明察,倘若袭击你们之人使得真是扶摇光指,仅凭这种破铜烂铁,只怕令徒,嘿嘿……”他话虽未说完,但人人均知他言下之意是“只怕令徒的小命已然不在。” 方剑正闻言大怒,正欲发作,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叫道:“放屁,放屁!” 第30章 再见父母 这两声一起,宁万群脸色立时一沉,喝道:“什么人!” 只见人群中那人冷冷道:“扶摇,旋风也,你们宁家的扶摇光指所以能名震天下,在于其指力成旋,阴阳交争,乃是九分巧劲,一分拙劲的功夫,而你适才那指看似威猛至极,却是十成拙劲的笨招,嘿嘿,你说这是扶摇光指,难道还不是满嘴放屁么?” 宁万群与宁子谦闻言同时一惊,原来宁子谦为证明那枚铜钱并非扶摇指力所嵌,便将扶摇光指的运劲法门反道行之,如此一来,指上威力虽大大增强,但却成了直来直去,全无变通的指法,以此法去击敌人,只消第一击不中,招式上立即用老,但若是去击死物,乍看之下反而显得威风凛凛。 宁万群不知那人到底在人群中何处,只得向人群拱手道:“这位英雄只怕是误会了,适才那一招确确实实是我宁家的扶摇……” 只听那人又道:“好啊,原来你宁家的扶摇光指都是这样练成的,嘿嘿,难怪动不动便要岔气入魔,脸上抽筋。” 他这话一出,宁家弟子尽皆变色,要知宁万群早年习练扶摇光指走火入魔,虽然侥幸保住性命,但整张脸上的筋肉脉络扭曲变形,以致变成现在这副狰狞凶戾的面容,此事乃宁万群生平第一大恨事,此人当众提及此事,已是挑衅之极。 只见宁万群脸色铁青,冷笑道:“好,好,好……”说到这第三个“好”字时,身子忽然拔起,向人群中一个灰衣男子抓去,原来就在适才说话之时,宁万群已发现那人藏身所在。 却见秦鸢叫道:“住手!”将手中钢链缠向宁万群。宁万群左掌变爪,抓住秦鸢钢链,怒道:“秦姑娘,我宁家对你礼让三分,你却三番四次与我为难?” 秦鸢笑道:“原来你打我相公,便是对我礼让么?” 宁万群一怔,道:“你相公?”随即再看那男子,只见他干瘪精瘦,一撮羊角须稀稀拉拉,宁万群神色立缓,笑道:“原来是‘铁论儒书’蔺一古先生,久仰,久仰。” 那男子“嘿”地一笑,冷冷道:“好一句久仰,看来宁先生虽然脸上僵硬,但心中变脸的速度倒是快得紧呐。” 宁万群听他一再讥讽自己,心中愠怒无以复加,只是当着众天下英雄之面不宜发作出来。 方潇潇对江湖事所知不多,眼见此人无精打采,怎么看都与那秦鸢十分不配,而宁万群看起来竟似对他十分忌惮,不禁大感奇怪,向方月蓝低声道:“月蓝哥,这个蔺一古是什么人啊?武功很厉害么?” 方月蓝摇摇头,道:“他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眼力与见识,传闻无论武林中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只需他瞧上两眼,便可一语道破其武功中的长处弊端,甚至就连其破解法门都能说得一清二楚,是以在江湖中名气极大。习武之人别说蒙他夸赞,便是能让他骂上两句,只怕第二天都将声名鹊起。”随即心道:“这满场群雄中,武功高过蔺一古者不计其数,可却只有他瞧出宁子谦适才手段,所谓‘铁论’,不可不服。” 却见蔺一古忽然满面堆笑,一步跳到秦鸢面前笑道:“娘子,我的好娘子,你可把相公想死了。” 秦鸢轻哼一声,道:“我的武功那么不好,你还想我作甚?” 蔺一古忙赔笑道:“娘子说的哪里话,你那‘飞鸢纵’奥妙无比,哪里会有半点不好?一切都是我说错了,还请娘子宽宏大量,原谅相公,跟我回家罢。” 秦鸢做个鬼脸,扭头道:“不要,我离家出走才四个月,你就找到了我,实在太便宜你,我要再走两月,让你想煞了我,知道我的好才行。” 蔺一古忙道:“想煞,已经想煞了,娘子你千万别走,你这一走,可又让我去哪里寻你?” 群雄闻言皆感好笑,人人心中均想:“亏你二人都是武林中名头极大的人物,却因为这点小事在天下英雄的面前争来吵去,也不嫌羞。” 只听秦鸢咯地一笑,走到方潇潇身旁搂住她道:“让我回去也行,但得让我先看到这位小妹妹找到她的如意郎君才行。” 方潇潇道:“秦姐姐,你……你又取笑我了。” 秦鸢闻言大喜,抱住方潇潇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道:“好妹子,你既叫我秦姐姐,那咱们不如就此结为姐妹好了,你这么漂亮可爱,姐姐见你第一面时就喜欢得紧。” 方潇潇也甚是欢喜,拉住秦鸢双手道:“我没有姐妹,秦姐姐要是肯当我姐姐,真的是再好不过了,秦姐姐,你以后就叫我潇潇好了。” 秦鸢笑道:“好,潇潇咱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说着又在她耳畔悄声道:“你和南宫小子的事,姐姐一定会给你帮到底。” 方潇潇身子一颤,登时面红耳赤。 宁万群虽不知她二人所说内容,但见她二人举止亲密,不禁暗叫不妙,心想:“不好,想不到惑娇娘与蔺铁论竟跟方家联了手,那惑娇娘倒还罢了,可蔺铁论却是不好得罪,可怎生想个法子让他们不要插手……” 正想之间,忽见西北方烟尘滚滚,一大片马车驶了过来,只见驾车之人尽皆全身素白,每辆车的车顶上都竖着一面迎风大旗,上书“素灵”二字,只见马车乌乌泱泱,来数极多,也不知是有三四十辆,还是四五十辆。 人群中立时有人叫道:“是素灵派!” 要知素灵派在江湖中鲜为人知,在场群雄大多瞧之不起,这时瞧见声势竟然如此浩大,不由均是暗暗心惊,心道:“原来这素灵派如此人多势众,怎地武林中却从未听过名头,那卫苛行又是什么人了?” 群车在林前停下,驾车的素灵弟子打开车门,只见车内并未坐人,而是装满了酒坛,一名素灵弟子大声道:“这一百坛‘素心宝酿’乃是鄙派的百年佳酿,现奉师父之令,将此酒献于各位英雄。”说着将酒坛纷纷抱出,密密麻麻堆满空地,拆开酒封,霎时间满场酒香四溢。 群雄中好酒者极多,只闻其酒香,便知此乃难得一见的美酒,只是对素灵派不知底细,不敢贸然去喝。却见众素灵弟子取出酒碗,各人先自饮一大碗,以示酒中无毒。 群雄见这素灵派虽无名气,却如此懂江湖规矩,再饮此酒,只觉入口之时淡雅清和,随即香气浓郁,余香不绝,果然是此前从未喝过的好酒,一时间,豪迈之人开怀畅饮,精细之人则暗想:“他说这酒是百年佳酿,如此说来,这素灵派创立已逾百年?” 方剑正饮过一碗酒,向素灵弟子道:“你们师父呢,怎地他还不现身?” 正说之间,只见为西北方又出现一乘马车,此车金漆玉帘,策驾驷马,比其他车辆大出一倍有余,驾车之人共有两人,其中一个是个独目弟子,只听他提气叫道:“素灵派掌尊卫真人法驾!” 他此言一出,一众素灵弟子尽皆肃立,急忙跑到道口站成一排,高声叫道:“恭请素灵掌尊卫真人!” 群雄见这卫苛行名声不大,排场却是极大,心中尽皆有气,只见车门开处,一只经脉突兀的手臂伸了出来,这手形销骨立,有如枯槁死木,但与那人紧接着露出的面容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只见此人面色乌青,眼圈凹陷,额上、脸上、颈上遍布青筋,其容貌虽不似宁万群那般凶神恶煞,但论其古怪程度,却是不遑多让。 曲墨突见卫苛行如此模样,不由也是一惊,心道:“怎么十数年未见,这厮容貌变化这么大。”再看他青筋多是在手三阴与任脉附近,心中恍悟道:“是了,他的万罗功只能吸取阴柔灵力,这十几年下来,他体内灵力过于阴盛,以致血气萎靡,竟变成这幅鬼样子!”当即走出人群,大叫道:“卫苛行,你可让我等得好久!” 卫苛行一惊,指着曲墨道:“你……” 曲墨冷笑一声,道:“怎么,坐上掌门位子便不认识当年的师兄弟了?嘿嘿,这也难怪,你欺师灭祖,无视祖规,在外面收了这许多邪魔外道,又如何还会记得我呢!” 卫苛行尚未答话,却见那独目弟子赶紧上前,躬身道:“原来是曲墨曲师叔大驾,弟子霍武参见曲师叔!”他身旁另一名弟子道:“弟子阎闫参见曲师叔!”紧接着一众素灵弟子尽皆躬身齐道:“参见曲师叔!” 在场群雄见素灵派突然间又冒出个曲师叔出来,不由皆是又惊又奇,均想:“这老头原来是素灵派的人,但怎么又与卫苛行不睦?” 曲墨环视一圈,见这些素灵弟子对自己面上恭敬,但眼神之中甚是戒备,实是将自己当做头号大敌,心道:“贼众我寡,不可硬拼,否则单是卫苛行一人便不易对付,眼下还是以拖延时间为主,只消能熬到午时,澈儿便可大功告成……” 正想之时,忽听一声大响,只见两只酒坛跃众而出,分别朝着卫苛行与霍武的面门砸来,卫苛行纹丝不动,霍武则踏步上前,先是一把抓住砸向自己的酒坛,随即快步一转,于毫厘之际又抓住卫苛行眼前的酒坛,随即双臂回摆,将那两只酒坛掷于空中,只听“啪”的一声,两只酒坛在空中撞个粉碎,坛中酒水如雨点般洒的到处都是。 只听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大声叫道:“老头儿,老子跟这瞎子和姓卫的有帐要算,你要不是素灵派的帮手,那就快快退在一旁!” 曲墨正想拖延时间,见那汉子咬牙切齿,似与素灵派有不共戴天之仇,便不再多言,暂且退在一旁。 阎闫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师父动手!” 那大汉“呸”的一声,道:“老子是浊水派掌门章多鳄,你素灵派杀我徒儿,这笔账可曾记得?” 阎闫大怒,正欲破口大骂,却听霍武冷笑道:“我道是何方高人,原来是浊水四浑的师父,哈哈,你那四个徒弟全是老子杀的,可怜那四个浑人死到临头还在硬充英雄豪杰,真是可笑得紧,你要是有能耐,便来找我霍武报仇好了!” 那汉子气得浑身颤抖,冷笑道:“好啊,素灵派真是人才济济,能人辈出,你们既然抓得住南宫夫妇,区区章多鳄,自然也不在话下。”他这个“下”字刚一出口,便即双袖齐出,霎时间青光浮动,几十枚细针便激射而出。 要知浊水派武功平平,暗器功夫却很有一手,当日浊水四浑能够伤到方月蓝,靠的便是毒镖,这时章多鳄所发暗器名为“无纹针”,此针细若毫发,入水无纹,针尖淬有剧毒,乃是浊水派中第一等的暗器。 却见这几十枚无纹针势作分散,除过霍武,卫苛行以及阎闫等一众素灵弟子也尽在范围之内,这一着险到极处,待其他人惊觉之时已然闪避不及。 霍武喝道:“来得好!”踏前一步,右手横挥,左手回摆,身子如一个陀螺般旋转起来,两手掠过之处,无纹针竟如碰上磁石一般自动吸了过来,那最远的几枚离他手臂足有三尺之远,却也半道转了方向,吸入他手中。 霍武一圈转完,叫道:“还你!” 双手一扬,只听章多鳄一声惨嚎,脸上颈上扎满无纹针,叫道:“你……你……”两个字未说完,已然死去。 在场群雄虽见多识广,却也无人见过这等接暗器手法,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uu看书.uukanshu.c都不知这到底是何武功,只有曲墨看得明白,心道:“澈儿说这霍武会使‘万罗归一功’,果然不假。” 原来适才霍武以万罗归一功的吸力将无纹针吸了过来,照理说此门功夫本是用于吸人灵力,但怎奈无纹针实在太轻太细,因此才能起得作用,倘若对方使得是飞镖袖箭,那这万罗功是万万起不到作用。 此时群雄对卫苛行与素灵派已不再有轻视之心,人人均想:“这霍武能捉住南宫夫妇,果然很有两下刷子,做弟子的已然如此,做师父的还不知是如何了得?那章多鳄先掷酒坛,再射暗针,两次他都能不为所动,单只论这份定力,便已不同凡响。” 待素灵弟子抬走章多鳄尸体,霍武转身向群雄道:“各位英雄有目共睹,在下本不想伤人性命,实是出于被迫,无可奈何之举,咱们今日身负要事,实在不宜多起纷争,倘若在场各位有谁对鄙派存有私怨,又或是想为这位章兄报仇的,还请暂且忍耐,待咱们解开南宫家之谜后再说不迟。” 他这“南宫家之谜”五字一出,群雄尽皆一静,随即纷纷喊道:“不错,咱们今日是为了南宫家的秘宝而来!”“别再磨磨蹭蹭的了,快把南宫夫妇带出来!”“快叫南宫恒出来!” 霍武转身向卫苛行躬身道:“师父……” 卫苛行点点头,道:“好,有请南宫夫妇。” 霍武道:“是。”与阎闫走向卫苛行所乘马车,过不多时,竟抬了两副担架出来,群雄一阵喧哗,只见其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人,不是南宫恒和刘颖却又是谁? 第31章 3局2胜 众人见状尽皆一惊,纷纷上前围住二人,叫道:“南宫大侠!”“刘女侠!”“南宫大夫!”但无论如何呼唤,二人始终不闻不动。 卫苛行叹道:“贤伉俪身患重疾,在下虽多方尝试,但仍无法医治此病,唉,可怜南宫世家救人无数,到头来却救不了自己之命,老天爷当真不佑善人。” 群雄见南宫夫妇面容憔悴,身上并无外伤,一时间也不知卫苛行所说是真是假。只有曲墨知南宫夫妇病症是由朱玄变而起,心中疑道:“恒弟与弟妹虽患病已久,但他们艺术过人,又有一身武功相抗,就算治不好病也绝不该虚弱到这个地步,其中必定另有古怪。” 想到这里,心中猛地一跳,心道:“是了,定是有人用万罗功吸走了他二人的功力,才害得他二人变成如此模样!嗯,弟妹的灵力属阴柔一脉,与卫苛行正好相合,但恒弟却是他无法容纳的刚阳之灵,如此说来,吸取恒弟灵力的当是那个霍武了。”再看那个霍武,只见他虽仅一只独目,但眼神锐利,果然与其他素灵弟子大不相同。 方剑正大声道:“卫掌门,南宫世家乃武林名门,南宫夫妇更是武林中的侠义之士,你乘他二人身体有恙,将他们强掳至此,良心不愧么!” 要知南宫世家行医救人,江湖中受其救助之人绝不在少,在场群雄虽大多贪图南宫家的“秘宝”,但绝不愿看着南宫夫妇受素灵派之辱,这时听方剑正如此一言,纷纷跟着附和道:“不错!”“南宫夫妇大仁大义,你素灵派凭什么抓他们!”“莫非素灵派都是强盗匪人不成?” 曲墨闻言心中一喜,心道:“不错,卫苛行之所以请得到这许多群雄,不是因为他的面子多广,而是因为南宫家有“秘宝”,但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请得来天下群雄,却不代表便能号令得了他们,只要群雄闹得越乱越凶,我救义弟弟妹便越容易。” 卫苛行道:“鄙派上下久慕南宫夫妇侠名,又岂敢有半分不敬之举?绑架之说,都是江湖中以讹传讹的流言,各位英雄断断不可相信。” 秦鸢笑道:“既然绑架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莫非这南宫夫妇是贵派用八抬大轿请来的么?”她此言一出,许多人跟着发笑。 却见卫苛行正色道:“八抬大轿虽然没有,但南宫夫妇确实是自愿来到鄙派的。那一日,在下两个小徒偶然间得遇贤伉俪,便请他二人前往鄙派做客,席上南宫大侠说起自己家中有一件惊天秘宝,此宝既有可能救人无数,亦有可能突生浩劫,不知究竟该如何处置此物,在下心想此事干系重大,不敢私自决定,是以才会与南宫夫妇大发英雄帖,请天下群雄共同商榷。” 这一番话纯系胡说八道,在场群雄虽不知南宫夫妇被擒的具体经过,却也决计不会相信这等荒诞之言,但那“惊天秘宝”四字却是不能置之不理,果然人群中立时有许多人问道:“既是如此,那你快说那秘宝究竟是什么呢?”“对啊,对啊,快说出来,大家聚在一起参详参详。” 曲墨心中一凛,心道:“不好,难道他打算当众说出朱雀之事?”只见卫苛行连挥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待群雄不再说话,续道:“各位英雄见谅,其实这秘宝究竟是何,南宫夫妇也并未向在下透露,不过他二人在昏迷前却将获得这秘宝的方法告知了在下。” 群雄闻言大喜,齐叫道:“是什么?” 只见卫苛行清清嗓子,大声道:“赤树灭,神宝现。只有将这片赤梧桐树尽皆毁了,才能见到南宫世家的惊天秘宝!”说着手向后一挥,众弟子分别从车中取出一罐罐黑桶来,道:“在下来此之时已然备好火油,咱们今日就将这赤梧桐林一举烧了!” 他这一言出,曲墨立时大惊,要知这整片赤梧桐林便是朱雀灵力所化,如若焚林,非但南宫澈性命难保,只怕阵中的朱雀灵力都将跟着失控,当即横身拦在林口,叫道:“不可以!” 在场群雄久经江湖,对于杀人放火之事早已司空见惯,听卫苛行说要焚林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只见李阳空向曲墨道:“老爷子,只要这秘宝不惧烈火,那咱们就算将这林子烧成白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挡在前面,莫不是其中藏有什么隐情?” 曲墨怒哼一声,心道:“卫苛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此贼诡计多端,胜我十倍,这次万万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当即猛提一口气,厉喝道:“谁敢放火,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这一声中气充沛,直震的四周树叶朔朔响动,蔺一古双目一亮,叫道:“啊,是了,原来是你!” 众群雄见蔺一古如此吃惊,不由均是大奇,秦鸢道:“相公,他是何人让你如此吃惊?” 只见蔺一古摇摇头,苦笑道:“娘子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我与此人曾有一面之缘,当时他搅得武林腥风血雨,嘿嘿,今日‘鬼门游者’重出江湖,如何不惊?” 这“鬼门游者”四字一出,人群中立时惊声一片,万料不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矮小老头竟就是沉寂多年的枭雄。 曲墨向蔺一古抱拳道:“多年不见,蔺先生别来无恙,曲老儿早已风中残烛,‘鬼门游者’一号再也莫提。” 蔺一古叹道:“江湖传闻阁下谢世多年,却不想隐居在此,看来今日之会,难以轻易收场。” 李阳空自知远非曲墨敌手,哈哈一笑,道:“曲先生武功盖世,在下佩服,可就算武功再高,却也高不过一个理字,曲先生想要以武力相胁,嘿嘿,也未免小觑了李某人。” 他此言一出,众群雄立时纷纷附和,叫道:“武功高了不起么?”“咱们今日可不是来评选武功天下第一的。”“你武功再高,难道还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打赢么?” 却听方剑正叫道:“李掌门说得好,武功再高,也高不过一个理字,据在下所知,赤梧桐林乃南宫家之地,向来不准外人进入,咱们今日不请自来已有违常理,若再放火烧林,那还说得过去么?赤梧桐林乃江南奇景,只凭卫掌门的几句片面之言便要就此烧了,岂非太儿戏些?” 蔺一古道:“不错,江湖宵小,比比皆是,不可不防。” 众素灵派弟子闻言皆有愠色,但知他二人一个名声极大,一个威势极强,不得掌门指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在场群雄见他二人同时反对,也均觉如此不妥,一时间烧或不烧,争论不下。 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叫道:“咱们江湖中人向来讲究直截了当,怎地现在这么婆婆妈妈?不如双方各选三位英雄出来比划,大家三局两胜,以武定论如何?” 这一言出,群雄登时一静,随即大声叫好,纷纷道:“不错,咱们武林中人,是该如此。” 方剑正仰头大笑道:“妙极!”大步走到素灵派对面,道:“我方家与南宫家颇有交情,你们想烧赤梧桐林,便先将姓方的打趴下罢!” 卫苛行身子一颤,道:“这个……要比武么?” 曲墨见他神色有异,心中疑道:“这老贼向来手段狠辣,怎地今日似乎在犹豫什么?待我试他一试。”上前道:“今日大会,卫掌门身为东道,这场比试,他自然是要少不了的。曲老儿自不量力,想向卫掌门讨教几招。” 要知经过适才那一声断喝,群雄已知曲墨武功深不可测,对素灵派的武功更是大为好奇,这时听他师兄弟竟要比斗,无不大感兴奋,却见卫苛行脸色刷白,道:“这个……”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曲墨见卫苛行似乎确实不敢应战,不禁心中疑道:“这厮果然有点古怪,莫非是他练功出了岔子?嗯,这厮诡计多端,也说不定是在诈我,待会动手之时,我定要万分小心,倘若当真能趁机除此巨害固然最好,就算不能,最次也要将他缠在这里,总之决不能令其踏入朱玄林半步!” 过不多时,人群已分站完毕,但见天持派、广陵派、宁家等绝大多数的武林门派都站在素灵派这边,而曲墨这边除过方家众人之外,便只寥寥数人。 秦鸢咯咯一笑,道:“想不到各位英雄竟如此齐心,当真是再好不过,也罢,这坏人的角色就由我这个区区小女子来当罢。”说着转身笑道:“曲老爷子,方先生,咱们这边的头阵由我来打,你看可以么?” 曲方二人功力精深,只通过呼吸之声便已知眼前这个看似娇媚柔弱的女子身手不凡,实为己方人中为数不多的高手之一,方剑正喜道:“有惑娇娘出手相助,自是求之不得。” 秦鸢“嘻”地一笑,道:“方先生说哪的话,我与令嫒一见如故,能帮她忙才是求之不得。”方剑正口中称谢,心中奇道:“这与潇潇又有什么关系,怎么是帮她忙?” 只见孙莫及走上前来,笑道:“秦姑娘这件兵刃串满铃铛,可说是半件乐器,想来与鄙派的武功甚为相投,这一场就由老朽应战吧。” 要知孙莫及身为广陵派掌门,若论资排辈,原本是断然不会与秦鸢这等年轻女子交手,但此刻为了得到南宫世家的秘宝,便也顾不得这许多。 秦鸢盈盈一笑,道:“我这条粗铁链子笨拙得紧,除过打人抽人,便再做不了别的,孙掌门想要听它奏曲,只怕是要失望了。” 孙莫及哈哈一笑,道:“是吗?”他这个“吗”字一出口,身上立时传出“铮铮铮”的琴音,这琴音之中蕴藏灵力,秦鸢只觉手心微微一震,紧接着便听叮当声响,原来钢链上的铃铛受到琴音共鸣,竟跟着响了起来。 要知这“百铃钢链”虽并非真有百个铃铛,但二三十个总是有的,这时在孙莫及的琴声引导之下,二三十个铃铛娓娓击节,如莺啼悦耳,竟当真便如乐师在旁演奏一般,在场众人见他双手空空,均不知这琴声是从何而来。 秦鸢笑道:“孙掌门绰号‘剑曲莫及’,果然是名不虚传。”翻手一振,劲力到处,只听铃音顿止。 孙莫及长眉一轩,叫道:“好功夫,秦姑娘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老夫敬佩,这一战,就让你十招!” 秦鸢道:“孙掌门如此慷慨,果然不愧是前辈高人,小女子在这里先行谢过。”说着便向孙莫及盈盈下拜,孙莫及听她说得甚是诚恳,正欲伸手去扶,秦鸢突然一纵而起,将钢链圈成一个圆环,向孙莫及双手箍来。 要知比武决胜,最讲究的莫过于“光明磊落”四字,饶是孙莫及江湖老道,也不料这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竟会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于他行礼之际出手偷袭,一时间猝不及防,右手手腕已被钢链箍个正中。孙莫及惊觉手腕上一阵刺痛,心道:“不好,这妖女有古怪!”待要提掌去打,秦鸢已松开钢链,于转瞬间向后跃开两丈之遥。 众群雄见孙莫及右腕衣袖褴褛破碎,整个手上鲜血淋漓,再定睛细看,这才发觉秦鸢的钢链上布满细小倒刺,一触肌肤,立时叫人血肉模糊,想来秦鸢所戴手套定以特殊丝织而成,这才可以不受其害。 群雄见状无不大怒,纷纷骂道:“这算什么?孙掌门好意扶你,你却趁机下黑手!”“咱们英雄好汉光明正大,哪容你这般阴险?”“你这兵器好生歹毒!” 却见秦鸢咯咯一笑,掩面道:“我又不做英雄好汉,小女子阴险毒辣,却又怎的?”说着向孙莫及笑道:“孙掌门,这第一招你已让过了,接下来的九招,还请相让。” 广陵派弟子见师父被人偷袭早已气愤难耐,这时听秦鸢竟还敢要求再让剩下的九招,不由人人怒不可遏,孙凌秀冲上前来,道:“爹爹,咱们跟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还讲什么信用道义!不如用‘五音大阵’将她碎尸万段!”她此言一出,孙照雄等广陵弟子尽皆抽出兵器。 却听孙莫及纵声大笑,朗声道:“好一个‘小女子阴险毒辣’,秦姑娘,你虽耍卑劣手段,却敢坦然承认,倒也不失为光明磊落,这一点很合老夫的脾气。好,剩下九招你尽管攻过来就是。” 孙凌秀急道:“爹爹,你何必……”但话未说完,只听耳旁风声呼啸,秦鸢第二链已挥了过来。 孙莫及道:“小心!”左掌横出,将孙凌秀推回人群,自己则借着这一推之力向右侧跃开。 秦鸢细心精明,见孙莫及左肩微抬,便已知他心意,当下钢链向着孙莫及右侧去路挥去,但这一回孙莫及有备在先,任秦鸢将百铃钢链舞做一道光圈,总是碰不到他分毫,uu看书 .uukshu秦鸢见他一把年纪,但身手矫健不逊青年,不由心中佩服道:“这老头儿不愧一派之主,武功远在我之上。” 只听孙莫及笑道:“秦姑娘,十招已过,老夫可要出手了。”转头向广陵弟子道:“取白玉剑来!” 此言一出,孙凌秀等一众广陵弟子尽皆满脸喜色,要知白玉剑乃广陵派镇派宝剑,向来不可轻动,便是当日孙莫及与李阳空交手之时都未用此剑,孙莫及既用此剑,便等同于向秦鸢宣告自己接下来便再不留情,只见孙凌秀与孙照雄捧出一个红木匣子,从中取出一柄晶莹透白的长剑出来。 在场群雄久闻白玉剑之名,却大多都没有见过,这时见此剑通透空灵,便似轻轻一碰便要碎裂一般,不由均是大感好奇。 秦鸢笑道:“孙掌门,你这白玉剑好生漂亮,果然是世间少有的宝贝,只是这剑这么漂亮,似乎不太适合你们这些男子汉大丈夫用,不如你做个顺水人情,把它转赠我吧。” 她话音一落,突然间只听“铮铮铮铮”琴音大作,一阵阵琴音从孙莫及身上发出,孙莫及大啸一声,将白玉剑在空中舞成一道白光,剑锋所及之处,发出“嗡嗡”声响,一时间只听“铮铮”“嗡嗡”之声在空中交鸣不断,竟连成一支曲乐。 秦鸢只一听到这曲子,便觉内息一颤,险些便要岔气,急忙稳固内息,心中暗惊道:“这曲子邪门得紧,啊,莫非便是他广陵派的……” 只见孙莫及横剑在前,冷声道:“秦姑娘想要白玉剑又有何难?只需破了老夫这‘广陵剑曲’就是。” 第32章 广陵剑曲 方剑正听那白玉剑所发之声圆润悠长,极似箫声,心中佩服道:“这白玉剑想必剑身中空,外置细孔,是以一经灵力催动,剑内空气便可震动发声,只是究竟要如何设计,才能让这声音如此悦耳,却就无从明白了,我方家虽铸剑无数,却也没有这等精微巧琢之剑。” 只听这琴箫之声渐和一处,孙莫及喝道:“秦姑娘,请小心了!”说着挽出一个剑花,便向秦鸢刺来。 他这一剑虽只是平平刺出,但快捷稳准,在场群雄只观此一招,便不禁为孙莫及剑术造诣赞叹不已,秦鸢回身闪避,将钢链舞转成圈,想去夺白玉剑,哪知链端刚一触到白玉剑上,登时手臂剧震,但听叮叮当当百铃齐鸣,钢链上的每一只铃铛竟都随着孙莫及的剑曲响奏走来。 秦鸢脑中一昏,身子倒仰,只觉这琴声、箫声、铃声重重叠叠,便如层层巨浪一般压向自己,心中惊道:“这老头儿好深的功力!只这么一碰,我的铃铛便被他用!”一念未毕,只见孙莫及第二剑已然跟到。 这一剑来势更快更疾,秦鸢眼见抵敌不住,忽听蔺一古大声叫道:“娘子,‘返景望峰’!” 秦鸢闻声大喜,将钢链反手斜挥,卷在身后一株赤梧桐树的树枝上,双足用力一蹬,向后飞身跃起。孙莫及哪容得她逃开?当即也纵身跃起,他功力远较秦鸢的高,这一跃轻轻松松便高过秦鸢。 孙莫及心中暗笑,心道:“亏得你号称什么‘儒书铁论’,却目光如此短浅,你让你娘子逃到空中,且看她怎么避开下一剑?”只听蔺一古叫道:“‘阳春白雪’!” 孙莫及尚不及想这“阳春白雪”是何招数,只见秦鸢已从怀中取出那只真丝绢扇,掩面冲着自己莞尔一笑,将那扇上的金银小铃叮铃铃地摇了起来,这金银小铃极轻极脆,但掺在孙莫及的剑曲之中竟丝毫不掩其色。 孙莫及一听此铃,内息忽地一岔,只听“吱呀”一声,“广陵剑曲”发出一声刺耳杂音,只见秦鸢双腿连环,以鸳鸯腿法踢向孙莫及,孙莫及手忙脚乱,匆忙急出右掌去挡,只听“砰”的一声,二人在空中震开数丈。 孙莫及右掌有伤,这一掌只震得自己钻心绞痛,而秦鸢却是反借他这一力一口气飞到那大树干上,群雄见孙莫及明明占尽上风,到头来却如此让秦鸢逃了出去,不由皆感莫名其妙。 只听蔺一古哈哈笑道:“孙老儿,你这‘广陵剑曲’杀气太重,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听点柔和曲子的好。” 原来广陵散又名“聂政刺韩曲”,描述的是战国刺客聂政刺杀韩相侠累的悲壮故事,该曲慷慨激昂,凌厉激烈,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六个部分,孙莫及适才所使的两招,正是“开指剑”中的“井里任侠”。 而秦鸢适才所奏铃声,乃是“乐圣”师旷所作之名曲,此曲一出,有如“万物知春,雪竹琳琅”,登时便将“广陵剑曲”的杀气冲去三分,秦鸢娇声一笑,将灵力传于链上,只听金、银、铁三铃齐奏,与孙莫及的广陵剑曲在空中交织一处。 孙莫及心神略定,心道:“这‘阳春白雪’高深繁复,决计无法仅凭铃铛便可奏出,她刚才能够逃脱,只不过是凭借出其不意,让我乱了剑曲,否则似这等乱七八糟的曲子怎么是我‘广陵剑曲’的对手!”果不其然,只听了不到片刻,便已发觉铃声之中极不协调,显然是秦鸢避重就轻,将曲子中复杂的音律尽数跳过所致。 孙莫及冷笑道:“好好一首名曲,却给你弄得如此乌烟瘴气!”当下使出“小序剑曲”,白玉剑倏地化作一个大圈,将秦鸢周身五尺尽数笼罩在内。 蔺一古叫道:“娘子小心,他是要封你后路!” 但孙莫及出手快极,蔺一古这一句尚未说完,那第二、第三个剑圈已跟着划出,剑圈环环相扣,愈缩愈小,剑光所及,竟如一个牢笼一般将秦鸢紧紧锁住。 秦鸢惊骇莫名,想以曲乐扰乱孙莫及,但她这“阳春白雪”在音律上本就不足,加之孙莫及有备在先,暗暗运气稳固心神,只听蹡踉两声,两个铁铃从钢链上斩落下来,再过片刻,又有三个铁铃斩落下来。 众广陵弟子见掌门发威,无不大声喝彩,孙凌秀叫道:“好一招‘俱名止息’!” 孙莫及大声道:“蔺先生,‘广陵剑曲’计四十五剑,除此招外,余下四十四剑俱皆杀招,你若吝惜尊夫人,便让她快快认输罢。”他知蔺一古名气极大,便有意让他来说出这认输之言。 却听蔺一古大笑一声,朗声道:“孙老儿果然好剑法,只消你再能斩下四个铁铃,便算我们输了。” 秦鸢跟着一笑,道:“四个铁铃是么?孙掌门,你快将剩下剑招都使出来,你用十剑斩一个铃铛,赢面可大得很呐,但你若斩不下四个,这白玉剑可得送我了罢?” 孙莫及闻言大怒,心道:“好一对腐儒妖女,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老夫两招之内将你这铁铃尽数斩下,看你们还有何话要说?”当即将这招“俱名止息”使得更快更猛,而小序曲也奏得更响更亮。 只见白玉光圈愈缩愈小,秦鸢身处其中已然无法随意活动,众群雄见她周身尽是剑光,均想:“这女子如此貌美好看,倘若被斩掉一手一足,实在太过可惜,就算只是刺出一个口子,也让人不忍,还不如早早投降认输,何苦做这困兽之斗?” 却见三尺、两尺半、两尺……任剑圈如何缩小,秦鸢的铁铃始终不再被斩落。群雄见状俱皆大奇,又想适才孙莫及毫不费力便可斩下五只铁铃,怎地现在收缩剑圈,却反而连一个都碰不到? 李阳空笑道:“孙掌门,这位秦姑娘步法精微,乃是上乘轻功,你若再不‘止息’,只怕四十四剑就不够用了。” 原来这白玉剑圈每缩一分,剑圈的威力便强上一分,但有道是物极则反,这剑圈威力愈强,便愈无法持久,待剑圈臻至最强,便也是消散之时,所谓“止息”,便是此意。 孙莫及本拟在十招之内打败秦鸢,岂料竟会久战不下,这时听到李阳空在旁幸灾乐祸,不由怒火上冲,当即大喝一声,使出“俱名止息”的最后一变,只听小序剑曲戛然顿止,白玉剑光圈上冲一处,倏然化作一剑,向着秦鸢当头劈下。 蔺一古等的便是此时,大叫道:“飞鸢纵!”只见秦鸢身形陡起,如飞鹰般向后闪出数丈,群雄见她身法快极,齐赞道:“好轻功!”但孙莫及这一剑威力实在太强,秦鸢虽避开剑锋,却未能避开剑气,只听“蹡踉蹡踉”几声脆响,数只铁铃飞上空中,叮叮当当掉在地上,却是三只。 这一下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唯有蔺一古一人笑眼吟吟,孙莫及暗暗心惊,心道:“好一个‘儒书铁论’,不光看穿了我的武功招式,就连我剑上的剑气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有他在旁指点,这秦鸢的武功说是高了十倍也不为过。” 想到此处,心中再无半分小觑之心,只听琴音一转,已由“小序剑曲”进入“大序剑曲”。 这“大序剑曲”音曲宏厚,一经使出,有如苍松古树,峭壁凌云,秦鸢自知不敌,便以“飞鸢纵”百般闪躲,待蔺一古瞧出厉害,再听他指点加以出手,如此虽是守多攻少,但却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孙凌秀见状大怒,喝道:“蔺一古,这是公平比武,你怎可在旁说三道四!” 蔺一古哈哈一笑,扬眉道:“姓蔺的不是武林中人,你们那套武林规矩可管不到老子身上。”他这一番话近乎无赖,却又偏偏合乎情理,众广陵弟子一时想不出辩解之言,只得强压怒火,继续观战。 如此十数招过,“大序剑”已近尾声,但却始终未能伤到秦鸢分毫,孙莫及心浮气躁,但想自己以“广陵剑曲”闻名江湖,今日却跟一个女子胶着不下,就连她手中的几个铃铛都斩不下来,委实是颜面扫地,喝道:“好妖女!你这般闪闪躲躲,究竟想耗到几时?你若不敢交手,便快快认输投降!” 秦鸢尚未答话,只听蔺一古道:“孙老儿,我娘子瞧你年老气衰,才不对你兵刃相向,难道当真是怕了你么?也罢,娘子,孙老儿既然不领你情,那你也不必再对他客气。” 孙莫及怒极反笑,大声道:“好啊,好一个年老气衰,当真是再好不过,好极,只要你们能抵住这‘正声剑’,老夫便退出江湖,从此不动刀剑!”当下大喝一声,纵身飞扑,向着秦鸢狂劈狂砍而来。 这一招名为“亡身作气”,群雄见孙莫及突然间势若疯虎,出手全然不成章法,只道孙莫及是极怒攻心,失了神智,只有蔺一古看出这“正声剑”乃是“广陵剑曲”中最为凌厉、杀气最强的剑曲,其剑招看似癫狂,其实杀机暗藏。 孙莫及知要胜秦鸢,必须先设法封住蔺一古,当下急催剑招,一时之间,只见剑影绰绰,“正声剑”如一道道流星接踵而来,这时那“正声剑曲”已奏至高潮,音色激昂之处,将蔺一古的说话声尽数掩住。 孙莫及心道:“就是现在!”身体忽然缩成一团,白玉剑速度忽然转慢,由下至上斜挥过来,这一招名为“含志沉思”,速度虽慢,却承上启下,变化极多:倘若秦鸢要逃,孙莫及便剑势回转,化作一招‘返魂徇物’截她后路,但倘若秦鸢正面抵挡,孙莫及则剑势雷霆,化作一招‘寒风发怒’将她的钢链劈成两半。 在场群雄中不乏眼力过人者,见到孙莫及这“含志沉思”,知此招之后必伏有极厉害得杀招,而蔺一古也无力从旁提示,心中均想:“胜败分矣!” 只听琴音铿锵,一条血注在白玉剑下激冲而上,在场众人齐声惊呼,只见孙莫及剑锋偏转,竟将自己的右臂刺出好大一条口子。 孙凌秀惊叫道:“爹爹,你……你在做什么?”却见孙莫及目光呆滞,嘴里含糊道:“我,我……” 秦鸢莞尔一笑,取出那金银小铃,在他面前轻轻一摇,uu看书.uuanshu.cm 柔声道:“孙掌门,你说要将这白玉剑送给我的,怎么忘了?” 孙莫及低声道:“啊,是……”双手托举白玉剑,竟当真朝着秦鸢走去。 在场之人听到这铃声一响,蓦然间心神一荡,功力不足者纷纷运功护住心神,方月蓝向方剑正道:“师父,这门功夫莫非是……” 只见方月蓝点点头,沉声道:“不错,嘿嘿,这可当真少见,这位秦姑娘竟然擅长幻术。” 要知幻术又名方术,论其起源,只怕比武功还要来得久远,但幻术虚而不实,终究只是唬人把戏,是以千年以来都被人们视为旁门左道,而武林之中更是鲜有人去研究此学,众群雄听到方剑正说出“幻术”二字,不由皆是一阵惊奇,心中均想:“想不到她这幻术竟如此厉害,嘿嘿,好一个‘惑娇娘’,我们只道这个‘惑’是‘魅惑’之意,没想到竟是‘幻惑’!” 这时孙莫及已走到秦鸢身前,躬身垂首,将白玉剑托举向前,秦鸢知他武功极高,倒也不敢托大到他身前取剑,当下钢链一挥,向白玉剑卷去,便在此时,忽听铮铮、咚咚、嗡嗡连声大作,众广陵弟子拿着箫、鼓、笙、琵琶等乐器大声鸣奏。 蔺一古见状大惊,叫道:“娘子小心,这声音充满灵力!” 李阳空冷道:“好一个五音大阵!” 但听百声齐鸣,孙莫及浑身一颤,霎时间从幻术中惊醒,手腕倏然疾翻,白玉剑向上斜刺而去,只听铮铮、咚咚、嗡嗡、铃铃之声接连乱响,百铃钢链凌空寸断,其上铁铃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第33章 上灵5诀 这一下攻守易势,俱在一瞬之间,眼见白玉剑势如破竹,径向秦鸢喉咙刺去,任人武功再高也赶不及施救。 却见白玉剑忽地一顿,剑尖于秦鸢喉前的肌肤处定定停下,秦鸢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向后摔倒,蔺一古急忙抢上,将秦鸢抱在怀中,柔声道:“娘子不怕,娘子不怕,相公就在这里……” 但听人群中有人愤愤道:“秦姑娘本来稳操胜券,你们却从旁扰乱人家幻术,这不是下三滥么?”“不错,咱们公平比武,眼里容不得沙子!” 孙凌秀闻言大怒,喝道:“他夫妻阴险狡诈,一个事先偷袭我爹,一个在旁不断指点,难道就是公平比武了么?”群雄听她如此一说,皆觉此话倒也有理,一时间皆沉默不言,不知该如何来判这场胜负。 孙莫及还剑入鞘,道:“秦姑娘,敢问你这幻术叫个什么名儿来?” 秦鸢尚自未从惊险中回过神来,听他问话,只喃喃道:“‘幽兰入善咒’。” 孙莫及微微一怔,仰头沉吟片刻,喃喃道:“‘幽兰入善咒’……嘿嘿,好一个‘幽兰入善咒’,好一个‘幽兰入善咒’。”突然之间发声大笑,越笑声音越大,直是笑得前仰后合,嘶声力竭。 广陵弟子听他笑声中尽是悲愤,无不惊慌,孙凌秀急抢上道:“爹爹,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孙莫及笑声突然一顿,向蔺一古恶狠狠道:“儒书铁论,倘若我没使‘广陵剑曲’,你还有法子让你娘子胜我么?” 这一言出,群雄不由皆是一奇,均想这“广陵剑曲”明明是你广陵派的最强武功,但听你言下之意,倒似是只要你不使“广陵剑曲”,其他随便什么武功都可打败秦鸢一样。 却见蔺一古似笑非笑,捋须道:“孙掌门果真不错,只这片刻竟已瞧出这‘幽兰入善咒’的端倪。”要知蔺一古眼界甚高,向来瞧不起他人,以孙莫及武林宿老之身份,竟被他直呼作“孙老儿”,这时见孙莫及眼力不凡,方才改口一声“孙掌门”。 只听蔺一古笑道:“我娘子这门功夫虽然神奇,但厚积薄发,见效甚慢,对功力精深之人更是如此,只因你先入为主,认定我娘子所使‘阳春白雪’是要与你的‘广陵剑曲’相互抗衡,这才会不加防备,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幻术,倘若你用得是寻常武功,必可在幻术生效之前先行察觉,届时我娘子纵有三头六臂,又怎奈何得了你?”随即心中又道:“我娘子若非事先偷袭,害你只能左手使剑,你自然也早已获胜。” 孙凌秀越听越怒,将白玉剑又拔出剑鞘,交于孙莫及手中道:“爹爹,这一战胜负未分,你又何须气馁?你武功远胜过她,咱们只要重新比过……” 却见孙莫及缓缓摇头,叹道:“武功远胜尚且打成如此模样,如此丑态,焉叫不输?”突然仰天大喝一声,倒持白玉剑,对着自己胸口刺下。 众人见状皆是大惊,万料不到孙莫及如此刚烈,一战不胜便要自尽,却听“吱呀”几声锐响,只见孙莫及右胸前衣衫破裂,从中露出一根根被斩断的琴弦出来。 群雄见每一根琴弦都深深刺入穴道之中,这才知他这琴音乃是以内息振动琴弦而生出。然而此法虽妙,但对经络穴道也大有损害,这时穴位受震,孙莫及身子一晃,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孙凌秀与孙照雄大急,急忙取出随身伤药,为孙莫及服下,孙凌秀哭道:“爹爹,你……你为什么……” 只见孙莫及苦笑一声,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大丈夫顶天立地,说一不二,孙老头既然输了,那便退出江湖,从此不动刀剑,‘广陵剑曲’于今绝矣!”说着长叹一声,大笑一声,缓缓走入人群。 孙莫及这一认输,群雄哗然不止,宁万群走出人群,向方剑正一拱手,笑道:“方剑主,这第二场便由我……”但他话未说完,忽听一人道:“父亲,这第二场,可否由孩儿出战?”说话之人正是宁子谦。 群雄闻言皆是一怔,再看宁子谦,只见他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之至,不由均想:“咱们已先输一阵,余下两场务必全胜,这少年在此关头主动请缨,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自不量力。” 却见宁万群仰头哈哈一笑,道:“吾儿胆气可嘉。”向方剑正道:“方剑主,方宁两家互相竞争,几十年来能比的东西都比过了,却总是难分胜败,不如这次咱们便比比双方的传人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纷纷射向方剑正与方月蓝身上,心知方家弟子虽然个个武功不凡,但真正能与宁子谦相争者,唯方月蓝一人矣。 方剑正大笑三声,道:“我徒儿方月蓝与你宁家公子胜败未分,让人看得好不尽兴,这一阵,自然由他继续出战。不过既然要比,索性就比个痛快,宁先生,听说你们宁家用上灵石制成了一样独门兵器,难得今日如此盛会,不如就将这宝贝亮出来给大伙瞧瞧如何?” 宁万群心中一凛,心道:“他怎地知道‘上灵护指’?” 原来宁万群费尽心力,于今年年初,从上灵石中冶炼出了一件趁手兵刃,取名“上灵护指”,宁万群欲将此物藏作“杀招”,是以保密极严,便是连宁家的门人子弟也大都不知此事,却不想方剑正不知从何处探听到此事。 宁万群冷笑一声,向宁子谦道:“谦儿,方剑主都开口了,你还不快将上灵护指’取出?” 宁子谦道:“是。”只见他伸手入怀,取出五支大小各异的护指,分别套在五指之上,这些护指空灵透亮,灵气斐然,戴在手上几乎瞧不出来。 方剑正虽知宁家有“上灵护指”,却没想到这如此重要之物竟会在宁子谦的身上,悄声对方月蓝道:“宁万群如此看重此人,你切不可大意。” 方月蓝道:“是!”当下走入场中。 宁子谦见他双手空空,笑道:“方兄,久闻方家以剑冠绝,不知方兄的剑在哪里?” 方月蓝冷笑一声,冷冷道:“剑自是要用,只不过就怕剑锋一出,宁少主的‘扶摇光指’便再也使不出来了。”说着将双手在他面前摊开,道:“这便是在下之剑。” 在场群雄见方月蓝以一对肉掌如此挑衅宁子谦,均觉他太也目中无人,竟将上灵石与扶摇光指视如玩物,只见宁子谦微微一笑,缓步向后走出两丈间隔,向方月蓝一拱手,笑道:“既是如此,便请方兄先行出招!” 方月蓝点点头,濠州城废园一战,方宁两家已然结下深仇,此时与宁家少主动手,可不须留有半分情面,当即一拱手道:“好!”一语甫出,呼的一掌便向宁子谦打去,这一掌来势好猛,宁子谦尚在三尺之外便觉劲风扑面,心中喝道:“好功夫!”正要还掌相迎,却见方月蓝双掌忽地一分,双手呈环抱状,胸前整片门户大开。 这一招破绽百出,眼看着方月蓝败局已定,宁子谦却突然脸色大变,硬生生将他那一掌急抽回来,只见阳光下浮光一闪,宁子谦抽回手的那只袖子滑落一角,其切口圆整平滑,竟是被利刃割断。 群雄见状尽皆大奇,眼见方月蓝双手空无一物,实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宁子谦惊声道:“你这丝线……用得是什么材质?” 众人闻言定睛细看,这才注意到方月蓝手中有一条闪着微光的丝线,这丝线约三尺长,极细极微,两端接在方月蓝所戴的那对指环上,在阳光下莹莹发光。 宁万群一见那丝线,不由也是一怔,颤声道:“这个!不……不可……”但他后面那句“不可能”尚未说出,只听方剑正大笑道:“宁先生既已识出此物,又何必自欺欺人?” 此时宁万群惊愕之色已渐渐平复下来,冷声道:“原来方家也已得到上灵石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此语一出,在场群雄尽皆一惊,这才知方月蓝手中那晶莹透亮的丝线竟也是上灵石所制。 原来上灵石虽属晶石,但质地极轻,刚柔兼济,比之金属更适作为兵刃,方家作为铸剑世家,自然也对此物梦寐以求,然而愈是神物,便愈是可遇不可求,方家历代先贤穷尽一生,也未能如愿,反倒是宁家无意之间得此灵石,一举成为南武三家之首。 后来直至方剑正之父方逸这辈,方家才终于在太白山的冰雪深处寻出一块鹅卵大的上灵石来,方逸又喜又悲,感慨上灵石太过难得,铸剑之愿只怕再过百年亦是无望,无奈之下便将这上灵石萃炼成丝,藏于指环之中,待要用时便以灵力将之吸出。 宁子谦心神略定,见这上灵丝连接双手,心道:“上灵丝虽是利器,但以这样连在手上,与铐链又有何异?”想到这里,便除下外衫,向旁运力一抖,内劲所至,那外衫“唰”的一震,已连成一根两尺来长的短棍。群雄见宁子谦年纪轻轻,却可挥绸成棍,不由尽皆喝了声彩。 只见宁子谦将短棍舞得迅捷无伦,向着他阳溪、太渊、内关、神门等穴位攻来,这些穴位虽不致命,但俱在手腕等处,为的便是要让方月蓝顾此失彼,自乱双手。 却见方月蓝双手回拢,也不知是正面还是反面交转几圈,但见上灵丝层层交叠,竟在胸前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环,圆环或正或斜,环环相扣,将周身护的滴水不漏,只见银光一闪,上灵圆环已将那短棍层层裹住,顷刻之间,便将其切成片片碎布,散落一地。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上灵丝触物即断,锋锐无匹,在双手之间绕指变幻,当真是险到极处,饶是宁万群等人也忍不住出声赞叹,向方剑正叫道:“好啊,果然是后生可畏,方剑主,这功夫如此厉害,怎之前从没见你们使过?” 方剑正哈哈一笑,却不予回答,原来方逸在炼成上灵丝之后,便聚集方家所有高手,合力创出了一门与这上灵丝相配的武功出来,此武功可将上灵丝化作棱、线、弧、环、缚五种模样,是以取名曰“上灵五诀”,适才他所使招式,便是五诀中的“环字诀”。 然而这“上灵五诀”虽极上乘,但施展之时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有自废双手之虞,甚至就连方逸本人都无法掌握,是以久而久之,此功便成了方家之中无人敢学的“禁术”,直到几十年后,方月蓝天生十指修长,远较常人来得灵活,才练成了这“上灵五诀”。而外人提到方家,均知其铸剑之术天下无双,家传剑法亦甚高明,却无人知道方家还藏有这样一套“绕指柔剑”。 宁子谦连退数步,深吸口气,脸上笑意渐渐收敛,低声道:“很好。” 方月蓝见他眼神之中尽是寒意,心道:“他要全力攻过来了。”一念未毕,宁子谦身形一闪,已欺至面前,右手疾出如电,喝道:“看扶摇光指!” 方月蓝心道:“来得好!”将“环字诀”缩为一指大小,要去套宁子谦手指,怎知上灵丝刚与他指尖相触,一股旋劲顺着上灵丝急传而来,如暴风一般盘旋而上,方月蓝但觉双掌一麻,上灵丝竟拿捏不住,向着自己脸上倒飞而来。 方月蓝大惊,身子向后急跃而起,却见宁子谦这一指余力竟还未尽,仍是朝着他胸前戳来,方月蓝大喝一声,双手翻飞,只见上灵丝凌空回旋,由圆环变成一个半弧,向着宁子谦斜荡而来。 要知“弧字诀”范围极大,方月蓝这一招看似简单,但范围之广,uu看书 .ukanshuom 将宁子谦前后左右尽皆笼罩在内,却见宁子谦毫无躲闪之意,仍是如此一指,只听“嗤”的一声,上灵丝又倒飞而来。 方月蓝连受两指,只觉体内五脏六腑都似被这股劲力搅的七零八落,心道:“这便是‘扶摇光指’么?”霎时间心念电闪,已明白了这所谓“扶摇光指”的真谛所在。 扶摇一词,出自《逍遥游》中“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其意指的乃是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扶摇光指取名于此,自是说此指劲力有如暴风上旋,一经命中,便在敌人体内疾冲旋转。 然而此指真正厉害之处,在于这扶摇指力非但伤敌,还可让敌自伤,只因这指力打入体内之后不断涡旋吸附,将敌人之灵也带着一同旋转,敌人体内灵力越多,这旋转之力便可吸附越多,便如大雪崩山,不可抑制,是以这扶摇光指实是一门遇强则强的上乘绝学。 群雄见宁子谦只轻轻一指,便将方月蓝环、弧二诀中的后招变化全部封住,无不惊叹骇然,均想:“扶摇光指名不虚传,论及武功,终究还是宁家更胜一筹。” 却见方月蓝垂下头来,口中喃喃自语,只听他道:“扶摇,旋风也,指力成旋,阴阳交争,九分巧劲,一分拙劲。” 这话乃是先前蔺一古点评扶摇光指之言,宁子谦脸色微变,喝道:“多说何益!”使出“扶摇光指”便向方月蓝胸前点去。 只听方月蓝大喝一声,突然将三尺来长的上灵丝大半回入指环之中,只留半尺左右在外,但听“嗤”的一声,上灵丝微微一震,却未有反弹。 第34章 真假难辨 这一下死生一线,群雄见状尽皆大奇,眼见方月蓝所使招式明明就与先前一般无二,实不知结果却为何会大相径庭? 只听蔺一古哈哈大笑,向秦鸢道:“娘子,这小娃悟性不错,我不过随口说上两句,他却能从中悟出这许多。嗯,他这套灵丝剑法可刚可柔,可巧可拙,倒也与扶摇光指不遑多让。” 原来这“上灵五诀”根据所用上灵丝之长短,其威力变化大不相同,一语毕之,便是“愈长愈活,愈短愈拙”八字。这道理原本极是浅显,便如小儿玩绳,倘若绳子够长,翻绳之时自然容易,反之若不够长,翻绳之时过于紧绷,自会困拙。 然而天下武学虽多以灵活巧变为崇,却决不是说这“重拙”二字便毫无益处,只因一招愈是重拙,其中所含之劲力便也愈是强猛。 那扶摇光指“九巧一拙”,乃是天下间最灵妙无方的神功,方月蓝自知在“巧劲”上决计无法匹敌扶摇光指,便将上灵丝缩至半尺,使出“线字诀”。 这“线字诀”化繁为简,之中不含一分变化,乃是五诀中最为简单的招数。但正所谓“大道至简”,愈是简单之物,便愈是纯粹之物,这“线字诀”不求变化,而是将全身灵力聚于一线,这一下以拙对巧、以重对轻,任扶摇光指如何旋转,方月蓝自身岿然不动,便如狂风再烈,也无法撼动巍峨大山一般。 方月蓝双手微挪,上灵丝向着方月蓝食中二指之间割去,宁子谦右手疾翻,又多使出三分劲力,但上灵丝只是微微一弯,顷刻间复又绷回笔直。 宁子谦心中一凛,当下扶摇光指连珠点出,二人手来指往,顷刻间已斗了四五十合,方月蓝或横或竖,或偏或斜,这“线字诀”来来回回虽只此一招,竟将扶摇光指一一拦下。 方家弟子见扶摇光指奈何不了上灵五诀,无不欢呼雀跃,大声喝彩,唯方剑正一人眉头紧锁,心道:“蓝儿此刻虽不落下风,但他每一击都凝聚全力,长久下去,消耗极大,不出两百招,必定后力不继,必须想个法子出奇制胜才是。” 怎知正想之间,忽见白光一耀,宁子谦右手食指上的“上灵散指”竟脱手飞出,“嗤”的一声插入泥土。 这一变太过突然,便是连宁子谦本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方剑正先是一怔,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喜道:“好一招‘棱字诀’!” 宁子谦急退三步,只见方月蓝疾冲过来,双手平伸,仍是那招“线字诀”,心中怪道:“什么‘棱字诀’?装神弄鬼!”当下以右手大拇指去按上灵丝。要知大拇指乃五指之首,其所使扶摇指力最为猛烈,这一捺之下,上灵丝登时弯出一个大弧,群雄中有人发出惊叹,知这一指比先前威力要大得多,却见方月蓝双手圈转,借着这一弯之力,将上灵丝倏地一折,竟将宁子谦的大拇指交叉夹住。 宁子谦心中一凛,惊道:“原来如此!”一念未毕,手指上猛地一松,大拇指上的“扶摇散指”已被上灵丝带飞出去。 “棱字诀”与“线字诀”互成回应,其关键之处在于一个“折”字,只因“扶摇光指”已先被“线字诀”抵去大半力道,是以这“棱字诀”使出之时,便不会再被反弹。 群雄见方月蓝这一折一带,竟将轻灵重拙兼而顾之,心中均想:“这一战他二人各显其能,不论谁胜谁负,此二人从此都将名扬江湖,所谓英雄出少年,莫过于此矣!” 宁子谦“上灵散指”既已五去其二,面对“棱、线”二诀已然显得左支右绌,又十数招过,只听“吱呀”两声,宁子谦中指与无名指上的“上灵散指”也被“棱字诀”弹飞出去。 方月蓝见他只余一指,便放缓攻势,叫道:“还要打么?” 却见宁子谦哈哈一笑,道:“胜负未分,如何不打?”说完便用小指点了过来。 方月蓝见他言语之中毫无惧意,心道:“这厮倒是个汉子!”当下又是一折一带,但听“嗤”的一声,这最后一只“上灵护指”也跟着弹了出来,方家众人见到方月蓝大获全胜,无不欣喜若狂,正喝彩间,却见那只“上灵护指”突生后劲,在中途竟尔一拐,疾雷一般点在方月蓝左胸之上。 原来宁子谦在这最后一只“上灵散指”即将脱手之际,暗中使出“扶摇光指”,这一指极尽巧妙,及至中途方才发力,待方月蓝察觉有异,已然闪避不得。 这一变太过突兀,在场之人无一预料的到,方月蓝一声惊呼尚未出口,霎时间但觉头晕目眩,五脏倒转,想要调理气息,却觉体内灵力有如江海逆流,痛苦之至,竟噗通一下跪倒在宁子谦身前,心中惊道:“这是……灵力反噬?想不到……被‘扶摇光指’直接打在身上竟有……如此之威!” 宁子谦微微一笑,道:“多谢方兄承让……”怎知这一句话尚未说完,方月蓝缓缓站起,将上灵丝又拉了出来。 宁子谦神色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声道:“原来如此,方兄,请出招罢。” 方月蓝胸闷气短,全身上下犹如刀绞,自知事已至此,胜败已成定局,只是心中执念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正要再强行出手,却觉腰上忽地一紧,一个柔软身子从背后抱了上来,方月蓝一惊回头,只见方潇潇满面是泪,哭道:“月蓝哥,不要……” 方月蓝一怔,喃喃道:“潇潇,你……你在关心我么?” 方潇潇啜泣道:“那,那当然了……要是月蓝哥不在了……我,我简直不敢想……” 方月蓝一阵激动,道:“潇潇,我……”话未说完,却见方剑正满面怒色走了过来,扬起手来,便狠狠打了方月蓝一巴掌。 方潇潇大惊,急道:“爹爹,月蓝哥已经尽力了……”方月蓝摇手止住方潇潇,向方剑正跪下道:“弟子无能,辱没师父威名,请师父处罚!” 群雄见状均觉方剑正未免太过,正欲出言相劝,却见方剑正伸手扶起方月蓝,叹道:“一时胜败又有何辱,怎及的上你性命重要!倘若你再不顾自己死活,为师便将你逐出家门!” 方月蓝只听的热泪盈眶,叩头道:“弟子知错,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方月蓝无以为报!” 方剑正点点头,又轻叹一声,转向宁子谦道:“宁家少主不愧为少年英侠,这一战,我们方家心服口服。” 宁万群哈哈一笑,拱手道:“方剑主实在过奖,犬子不过一时侥幸,下次再有切磋,定然万万不是对手。谦儿,还不快为方少侠解开穴道,向方剑主与方少侠赔罪。” 宁子谦道:“是。”走到方月蓝身前,替他解去扶摇指力,又向二人行过一礼,复又退回人群。 方剑正见宁子谦面色平和,似乎对适才一场大战毫不在意,心道:“这年轻人锋芒内敛,能够打败蓝儿却非侥幸,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一来,双方各是一胜一败,曲墨突然大喝一声,走到卫苛行身前,双目便似要喷出火般,一拱手道:“卫大侠,请!” 他这句话虽只四字,但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似要砸地三尺一般,众人见他如此凶相,不由均是大感好奇,均想:“这对师兄弟如此深仇大恨,这一战势将是场生死恶战,素灵派武功到底如何,可得要看个清楚。” 却见卫苛行脸色惨白,支吾道:“这个,这个……既然刚刚比过两场,咱们不如先歇息一会儿……” 群雄正急着一观素灵派武功,听这卫苛行当此关头推三阻四,脸上均有鄙夷之色,曲墨更是怒气上涌,踏前一步,森然道:“姓卫的,这十几年来我朝思暮想,便是要将你碎尸万段,你再这样啰里啰嗦,可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伸手抓向卫苛行领口。 阎闫怒道:“干什么!”出手去挡这一招,但以他功力又如何是曲墨对手?但见曲墨反手一带,阎闫整个身子便腾空而起,咚地一下栽倒在地。 曲墨心中暗叫不妙,知被阎闫这么一扰,卫苛行必定便要趁机反击,霎时之间已在心中盘算种种后招,哪知忽听“哎呦”一声,卫苛行不躲不闪,被自己这一招抓在手里,就连颈下大脉都被曲墨死死扣住,竟是顺利之极。 群雄万料不到卫苛行身为一派掌门竟然如此外强中干,一时间人群之中尽是唏嘘之声,而这之中最惊讶者便数曲墨,他深知卫苛行武功之高不亚于己,纵使再如何大意疏忽,也决不致一招之间便被擒住,心疑之下,却突然发觉卫苛行颈下皮肤微有凸起。 曲墨心中一凛,急伸手去揭,只听“嘶”的一声,竟从卫苛行的脸上撕下一层皮膜下来。 群雄大哗,不想这卫苛行竟是他人易容假扮,但见此人獐头鼠目,面目猥琐,曲墨又惊又怒,将人皮面具摔在地上,将这假卫苛行一把提过头顶,大喝道:“你是谁,卫苛行在哪里?” 那假卫苛行霎时间只吓得六神无主,哀求道:“大英雄饶命,大老爷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求大英雄饶小人一命……” 曲墨只气得双目暴突,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心道:“这贼子不在此处,莫非是!”想到这里,大叫一声:“不好!”抬手一掌,将那假卫苛行打得脑浆迸裂,随即拔腿便向朱玄林中奔去。 众群雄见他一出手便即杀人,均知定有大事发生,纷纷也跟着曲墨跑入林中。 曲墨仰头看天,见此刻已接近午时,心中大悔道:“我好糊涂,我只道自己在林外绊住了卫苛行,却没想到反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澈儿,你可千万别有甚意外!”待将近井宿位时,听到前方隐隐有人气喘之声,急叫道:“澈儿,你还好么?” 却听林中一人阴侧侧道:“怎么师弟有了个好徒儿,便不念我这个师兄了么?” 曲墨身子猛地一凛,急纵身跃入井宿位中,只见一片红光血咒之中,南宫澈双目呆滞,跪在阵心,头顶百会被旁边的一个长衫老者伸手按住,正是卫苛行。 南宫澈见到曲墨,眼神微微一清,叫道:“曲伯伯……”声若蚊呐,显然虚脱已极。 方潇潇惊道:“南宫公子!”想要冲入场中救人,却只见眼前黑影倏地一晃,曲墨如一阵疾风般已冲至卫苛行面前,卫苛行随手还出一掌,双掌相迎,场中激起一股猛烈掌风,方潇潇惊呼一声,只觉胸闷气短,几欲晕去。 方月蓝从旁抢上,一把将方潇潇扶在怀中,低声道:“此人武功高强,你我不可轻举妄动。” 他这句话虽是耳边细语,但每一个字无不被卫苛行听得清清楚楚,卫苛行转头打量方月蓝一眼,冷笑道:“好小子,放着怀里的美人不要,却要为这南宫小子白白送命么?” 方月蓝脸上一红,喝道:“你说什么!” 卫苛行“嘿”了一声,不再理会二人,回过头来只见曲墨怒目圆瞪,喝道:“老贼,今日我便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卫苛行“嘿嘿”一笑,道:“师弟,当初师父他老人家正是因为你性子太过暴戾,才会将你逐出门派,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当有些长进,没想到你还是一点没变,这‘清理门户’四字,该当我来说才是。” 曲墨大怒,uu看书 ww.uukanshu 喝道:“无耻!”说完纵身而起打向卫苛行,他为救南宫澈心切,在这第一招上便已使出七成功力。却只见卫苛行身形倏地一转,如鬼魅般绕到身后,单掌向着曲墨脖颈上砍来。曲墨身子一矮,趴在地上避过单掌,随即双手撑地,身子直弹而起,双脚连环斜踢向卫苛行。 这一招名为“五倾连环腿”,此腿法以手支地,向上斜踢五脚,每踢一脚,身子便要向上斜顷一分,待倾至最陡之时,便也是其腿力最强之时,要知大腿力量远胜手臂,这“五倾连环腿”的妙处之一,便在于其施展之时上下颠倒,倘若敌人闪避不及,便只能以自己双手硬接此招。 卫苛行见自己周身三尺尽皆为曲墨攻势之内,叫道:“好腿法!”当下腰马合一,双足深陷土中,乃是一招“铁马大桥”,大喝一声,双掌向下连劈五掌。 曲墨见卫苛行果以双手对自己双腿,心中立时大喜,只道五腿下来定可将他双臂踢断,怎知掌脚相接,但觉脚心一阵钻心疼痛,卫苛行的掌力竟如刀刃一般剜割削旋。 曲墨心中大惊,急忙潜运功力于足底,但卫苛行的掌力一浪高过一浪,待踢到第五脚时,卫苛行双臂一振,只听“嗤嗤”两声,两只袖子尽数裂开。 曲墨见卫苛行这一掌尚未打出,掌风却先行将袖口震裂,心中惊道:“好啊,这老贼武功已到了这步境地!”当下再不敢多想,运足十成功力,要与卫苛行全力相搏,但听“砰”地一声,曲墨闷哼一声,如一根稻草般被卫苛行击飞三丈之远,重重摔在地上。 第35章 万灭1生 这一击着实太过猛烈,饶是在场群雄个个身经百战,见状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曲墨连吐三口鲜血,只觉五脏六腑都如刀绞凌迟一般,半晌爬不起身,卫苛行双袖凌空拂摆,只听“嗤嗤嗤嗤”掌风猎响,曲墨头发、眉毛、胡须应声落下,转瞬成了一个光头秃子。 卫苛行哈哈大笑,道:“师弟,我这套‘万灭掌’是否见得,还请指教。” 蔺一古皱眉道:“此掌法阴狠凶戾,如刀如剑,‘万灭掌’这三字虽然狂妄,倒也算得形象。” 众素灵弟子见卫苛行如此羞辱曲墨,无不大声喝彩起来,却见曲墨突然纵声大笑,连声道:“好,好……”卫苛行眉头微皱,道:“如何好法?” 曲墨擦去嘴角血迹,道:“姓曲的自被逐出师门,早已变得一无所有,这幅秃头秃脸的模样再合适我不过。” 卫苛行哈哈大笑,道:“过了今天,你便连性命都没有了!”大喝一声,便向曲墨拍来,这一着他意在取曲墨性命,掌力凌厉无极,却见曲墨身子微侧,左手反出一掌。 这一掌无声无息,招数上也毫无精妙可言,便似是一个不懂武功之人随手打出一般,卫苛行见状微疑,心道:“他这一掌平平无奇,定然藏着古怪。”但随即又想:“我的‘万灭掌’已是掌中之最,天下莫有敌手,又何惧于他?”一念及此,心中再无疑虑,却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落掌处空洞无比,便如打在棉花之上。 卫苛行一惊,急忙双掌迭出,一时间“川流破木”、“碎石流星”、“虹光千璨”、“不周灭烛”……“万灭掌”种种杀招接连使出。但说来怪极,任卫苛行使尽奇招,双掌一触,万灭掌力立时消弭无形。 卫苛行惊骇莫名,他虽猜到曲墨招数暗藏古怪,却也未料竟会如此,急忙跃开数步,叫道:“你这是什么妖法?”却见曲墨左掌前出,右掌回反,双臂抱圈回拢,并不答话。 卫苛行见曲墨并不追击,心下微感安定,只听曲墨长叹一声,道:“此掌专为克你而创,至今仍未命名,既然你那掌法叫作‘万灭掌’,我这掌法便叫做‘一生掌’好了。” 卫苛行闻言一怔,冷笑道:“什么一生掌、两生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专克于我?”心中却暗凛道:“他这掌法果真古怪得紧,但何以他占了上风却又不乘胜打我?也罢,待我使出‘玄阴六爻’,且看他如何应对?”想到此处,回掌聚力,霎时间,只听哔哔、啵啵、劈劈之声连响不断。 这一招“玄阴六爻”,乃是“万灭掌”中最为精妙的招数之一,其每响一声,便代表掌中藏了一道暗劲,多股暗劲相互叠加,便如洪流暗潜,防不胜防,只有将掌下所有暗劲尽数发觉,方有可能全身而退,以卫苛行此时功力,这一掌中足足藏有一十三道不同掌力。 众群雄虽不知此掌精妙所在,但听卫苛行双掌之间如炒爆豆,也知此掌威力定然非比寻常,方月蓝忧心曲墨若败,在场之人再无他者可与卫苛行相抗,当下也顾不得江湖规矩,从一名方家弟子手中抽出一剑,叫道:“曲老爷子,用剑罢!”说着向曲墨掷去。 却见曲墨微微一笑,左手横摆,小指在剑格上轻轻一拨,劲力渗处,长剑立时倒转,稳稳回入那名方家弟子手中的剑鞘之内,右掌仍是以“一生掌”还击,只听“砰”的一声,二人手掌粘在一处。 那一记“以指拨剑”原也是极为高明之技,但此时人人目光尽皆集中在曲卫二人的双掌对决之上,对这一指便无暇喝彩,一时间满场静寂无声,众群雄尽皆屏息凝神瞧着二人,过不多时,只见曲墨面色自若,而卫苛行额上、颈上冷汗涔涔而下,脸色由黄变青,再由青变灰…… 群雄见状尽皆一惊,知此乃“掌力回震”之象,只听卫苛行青筋暴突,瞪目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好……好一个‘一生掌’!” 原来曲墨深知自己终有一日将与卫苛行一战,是以急欲创出一门能与之匹敌的武功出来,然而思来想去,总觉只要卫苛行有万罗功在手,自己便是再如何勤习苦练,也绝不及他夺取别人功力来得快捷,如此苦思数年无果,突有一日,朱玄林暴降骤雨,曲墨环顾林中,见雨打红叶,照得林中赤亮晶莹,便似水与火交融一般,霎时间心念电闪,悟出一门与天下武道背道而驰的掌法出来—— 须知天下间无论何种拳脚武功,总须先使灵力外吐,其后方可伤人,然而每外吐一分,体内之气便虚弱一分,是以武道使人蓄灵强身,而杀道使人自损,曲墨想通此节,将灵力凝而不吐,如此一来,便如在掌内形成了一道厚实刚韧的盾牌一般,虽不可用来伤人,但不吐不灭,抱元守一,卫苛行的“玄阴六爻”虽然厉害,但终究只是他体内部分之灵,又如何能与曲墨以全身之灵所制的“一生掌”相抗?是以非但无法刺破这道盾牌,反倒被其弹回体内。 曲墨听卫苛行道出“一生掌”精要所在,又见他脸色愈发黯淡,知当他脸色由灰变黑,便将灵力反噬,自取灭亡,摇头叹道:“师兄,任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死在自己的武功之下,真可谓自食其果……” 却听卫苛行突地哈哈大笑,冷声道:“好你个‘鬼门游者’,果真并非善类!”话一说完,脸色倏由黑转红,艳如血水,曲墨大吃一惊,尚不及多做反应,但觉一股纯阳灵力自对方掌中传来,“一生掌”竟然无可抵御,登时全身上下有如火炙,只闷哼一声,身子便如风扫枯叶,倒栽震飞三丈之远。 这一下攻守相易只在转瞬,在场群雄皆是一惊,只有众素灵弟子见卫苛行大占上风,人人均得意之极,齐声叫喊道:“掌门人神文圣武,冠绝武林!” 卫苛行冷笑一声,第二掌又即打来。曲墨大惊,忙以“一生掌”相抗,只听“砰”地一声大响,曲墨仰天吐血,又是一个跟头倒栽出去。 曲墨连挨两掌,心中又惊又疑,心道:“这,这股灵力是……但是……这怎么可能?”抬起眼来,只见卫苛行站在身前,阴测测地道:“师弟,你说说看我如何自食其果了?我这掌中之灵,你可认得?” 曲墨听他如此一说,霎时间再无半点疑虑,骇然道:“果然,你用的是朱雀灵力!不可能的,朱雀灵力至阳至纯,你怎么可能……” 卫苛行哈哈一笑,得意道:“师弟,以你天资之异禀,尚且不忘勤奋苦练,难道做师兄的还敢偷懒么?嘿嘿,这十几年来,我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将万罗归一功阴阳不容的缺陷尽数消除。不过我还是真得谢谢你,要知道,就算我这万罗归一功再是无瑕,也必须通过人体方能吸收灵力,若非有你教这少年吸取朱雀灵力,我是万万无法夺取朱雀灵力的,说到底,我都是托了我的好师弟的福啊!哈哈,哈哈哈哈……”卫苛行说到“好师弟”三字之时,故意拉长声音,神态得意已极。 曲墨闻言大怒,万未料到卫苛行竟能夺取朱雀灵力,一时间悲愤难抑,喝道:“你这贼厮,你既得到朱雀灵力,痛痛快快一招将我杀了就是,又何必装模作样,消遣于我!” 卫苛行冷笑一声,走到南宫澈旁将之提起,笑道:“师弟,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急躁,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费尽周章请来这许多英雄豪杰?又为何在得了朱雀灵力之后,却不取这少年性命?” 曲墨闻言一怔,确实不知这是何故,只听卫苛行悠悠道:“这少年乃朱雀后人,可说是与朱玄阵一体相连,我在偷袭他时,特地出手早了些,未等他将全部朱雀灵力纳入体内,估算下来,约莫还有两成左右的朱雀灵力留在朱玄阵中,你可知这是为何?” 曲墨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心头隐隐感到大事不妙,只见卫苛行抬起手掌,对着南宫澈后背,笑道:“师弟,我且问你,朱雀后人既与朱玄阵一体相连,倘若我此时在他身上重重打上一掌,这朱玄阵会变怎样?” 曲墨听他当真说出此语,全身猛地一颤,大叫道:“你疯了,你想重现朱玄变么!”却见卫苛行手起手落,大喝一声便向南宫澈后心击去,曲墨待要阻止却已不及,南宫澈痛呼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摔在地上。 霎时间,但听“轰”的一声,朱玄林中巨木摇动,赤叶翻飞,一股炽热的大风扑面而来。 众群雄皆是一惊,纷纷叫道:“怎么回事?”“地震了么?” 曲墨高声叫道:“大伙小心,快运灵力相抗!”话音未落,群雄只觉肩头一沉,这一股股热风所到之处,便如一座无形大山一般压了下来,直是让人透不过气。 方剑正叫道:“曲先生……这风……是什么?”只这八个字,便已说得极为勉力。 曲墨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朱雀灵力……你们若想活命,就快运功护住心脉。” 群雄虽不明其故,但知此刻并非寻根问底之时,当下纷纷依言运功相抗,方剑正与方月蓝自保之余,又各腾一手抵在方潇潇后心,一时之间,但见四百余名英雄豪杰东倒西歪坐成一片,都在抵挡朱雀灵力。 卫苛行大喜若狂,狂笑道:“好一群英雄豪杰,好一群缩头乌龟!”转身向素灵弟子道:“徒儿们,武林群雄已然臣服,咱们将他们全捆回去,吸干功力,而后扫清余障,一统江湖!” 众素灵弟子也被朱雀灵力压制得动弹不得,但听卫苛行如此一说,人人脸上兴奋不已,纷纷趴在地上喊道:“掌门天人下凡,算无遗策,攻陷各派,一统江湖!” 众群雄只听得心惊肉跳,万想不到一场武林大会竟隐藏如此惊天大谋,均想:“我们一心只在南宫家秘宝,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为素灵派做了嫁衣!” 李阳空道:“是了,uu看书ww.uukanshu.om 他在林外带来这许多马车,就是为了将我们运走,想我等一世英名,到头来竟栽在这群卑劣小人手中!武林正道就此休矣。” 卫苛行哈哈大笑,冷声道:“什么武林正道,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说话间突觉后方劲风飒起,卫苛行身形急闪,旁跃两丈,回过头来只见曲墨气喘吁吁站在后方,怒道:“老贼,我只道你处心积虑,旨在夺取朱雀灵力,却没想到你还要利用朱玄变,趁机吞并武林,你……你好歹毒!”。 卫苛行“嘿”了一声,笑道:“好师弟,你真不愧在赤梧桐林中熬了十几年,这点程度的朱雀灵力竟镇不住你,嗯,也罢,你的性命终究还须由我亲手来取才好!”说完五指齐并,便向曲墨胸口刺去。 此时曲墨连伤带病,全凭一口硬气支撑不倒,见卫苛行五指向着自己心口剜来,已然万念俱灰,心道:“也罢,也罢,姓曲的早就该以死赎罪……” 却怎知正要闭目等死,忽见一道身影疾从斜侧冲来,一头向卫苛行右肋撞去,卫苛行右臂甫出,匆忙间不及变招,急忙压低身子,气贯右臂,使出一招“铁山靠”相挡,岂知这一靠过去,虽将对方弹了开去,自己却是痛入骨髓,右臂上“嘎啦”一响,竟此折断。 卫苛行惊怒交迸,心中大惊道:“想不到除过曲墨,竟还有如此高手!”忙回身护住全身,向那人叫道:“是何方高人?” 只见那人身形瘦削,从地上缓缓爬起身子,恰逢一阵朱雀灵风倏然吹过,将他满头长发尽皆吹起,露出一副青年面孔。 第36章 看0钧1发 群鸟惊飞 曲卫二人同时一惊,再定睛细看,只见这人不是南宫澈却又是谁? 卫苛行叫道:“小贼,原来是你!”心中惊惧莫名,只觉南宫澈适才一撞虽然招数愚钝笨拙,但其劲力之正,正是那至纯至阳的朱雀灵力,霎时间心中骇无比,只想:“这小子被我吸干灵力,又受我一记重掌,怎地非但不死竟还有余力将我臂膀撞断?” 南宫澈双目暴突,咬牙喝道:“你这老贼伤天害理,我……我非要将你碎尸万段……”说完大喝一声,旋身跃入半空,左掌斜划,右掌向着卫苛行头顶直压而下。 卫苛行一惊更甚,要知这一招名为“龙台断柱”,正是适才他与曲墨相斗时所用过的招式,卫苛行急忙侧身闪避,却见南宫澈招式陡变,以快掌向卫苛行接连打去,又是“万灭掌”中的“碎石流星”。 但见卫苛行每接一招,面色便红一分,待十数招过,已然面红如血,内息紊乱,要知朱雀灵力至纯至灵,卫苛行虽可夺得此灵,却决不能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将此灵运用自如,他与曲墨相斗之初始终不使此灵,并非故意托大,实是有此难言之隐。 群雄本道自己定然无救,这时见南宫澈力挽狂澜,竟将卫苛行打得节节败退,均是大喜过望,纷纷叫好助威。 又过十招,卫苛行惊惧之心渐去,发觉南宫澈所使掌法威力虽不在自己之下,但是招式拘泥死板,不懂变通,心道:“这小子于转瞬间偷学到我武功,确是武学奇才,但这掌法是我亲手所创,又岂容他班门弄斧!”当下在自己右边露出一大片空隙,同时左手遮遮掩掩,故作掩护右臂伤痛之状。 果见南宫澈大喝一声,掌缘如刃,以一记“川流破木”冲着自己横砍下来,卫苛行冷笑道:“来得好!”气贯五指,也使一招“川流破木”,但他掌至中途,突然反掌斜偏几分,要知便是这几分之差,正是这招的死门所在,只听“噗噗噗”连声三响,南宫澈右臂已连中三掌。 这三掌卫苛行全力施为,其力所至丝毫不逊刀剑,却怎知掌力落下,南宫澈右臂非但未折,反而突生抗力,震的自己掌缘隐隐生疼,卫苛行大吃一惊,霎时间心念电转,叫道:“好小子,竟是护体灵力!” 但他毕竟久经大阵,只一瞬间,便恢复镇定,立时施展轻功,绕至南宫澈身后,一把将南宫澈的“大椎穴”死死扣住。 曲墨叫道:“不好!”急忙向卫苛行冲去,卫苛行冷笑道:“强弩之末,急着死么?”左足微勾,便将曲墨绊倒,同时左手横挪,让他的“百会穴”撞在南宫澈的“膻中穴”上。 要知“百会”、“膻中”俱是人体经脉气汇之所,他二人如此一撞,登时便连作一体,卫苛行笑道:“好极!”大喝一声,霎时间二人体内灵力急泄如注,正是卫苛行生平拿手绝技——“万罗归一功”。 此功一出,卫苛行、曲墨、南宫澈三人尽皆动弹不能,此时倘若有一人从旁偷袭,只消轻轻一击,立时便可致卫苛行于死地,但偏偏满场群雄尽被朱雀灵力压制在地,也是一般的动弹不得。 曲墨几经挣脱无果,环顾群雄,心中惨然道:“当年师父便是如此被他吸干功力而亡,而待我与澈儿死了之后,这些武林高手也将步此后尘,罢了,苍天无眼……自此天下间再无人能与卫苛行相抗……”怎知正想此处,一道朱雀灵力自南宫澈膻中、大椎二穴直透而出,曲墨与卫苛行同时一惊,但觉这股朱雀灵力杂乱无章,入体之后如刀似剑,痛不可当。 卫苛行只痛的焦虑难耐,喝道:“这小子好生古怪!”当下更不多想,将“万罗功”催的愈发猛烈,但他愈是吸取灵力,体内疼痛便愈是厉害。 曲墨所受之痛远较卫苛行为少,努力调顺气息,叫道:“澈儿,澈儿……”但他连唤数声,南宫澈却是毫无回应,过了许久,方听南宫澈咬牙道:“曲伯伯……我……我好难受,有道灵力……在我体内来回游走……” 曲墨闻言一怔,突然间恍然大悟,心道:“是了,原来如此,是‘翼宿之灵’!” 原来南宫澈在修炼“朱雀七宿”之时,因时间紧促,便没有练这最为复杂的“翼宿灵力”卫苛行夺取南宫澈灵力之时,此股灵力尚在沉睡,是以并未被察觉。 曲墨想通此节,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这“翼宿灵力”威力乃七宿最强,足可与卫苛行相抗,忧的是南宫澈既未修习此道灵力,自然便不知控制之法,这时一经觉醒,只怕有走火之虞,忙道:“因势利导,坦然处之,自归自学,百川纳之!” 南宫澈道:“是。”心中将这四句话默念一遍,但脑中浑浑噩噩,全然不容细想,此时卫苛行也已然痛不可当,只觉这翼宿灵力便如毒药火焰,自己非但无法掌控,反有反噬之虞,但他三人经“万罗功”联成一体,卫苛行便是想要撤掌,也已不能,积郁之下,只得以“万罗功”将翼宿灵力逼回南宫澈体内。 须知朱雀灵力本为一体,那翼宿灵力进入卫苛行体内之后立时便与其余六宿灵力互相共鸣,翼宿既动,其余六宿跟着连动,霎时间,七宿灵力合而为一,同向南宫澈体内回流! 卫苛行大吃一惊,万料不到竟会如此,他千钧一发,想要张口说话也是不能,众素灵弟子不知他已是骑虎难下,见掌门以“万罗功”制服南宫澈与曲墨,均是兴高采烈,齐声叫嚷道:“掌门威震武林,无敌天下!”“跳梁小丑,快快受死!” 岂料刚只叫得两声,卫苛行再也支持不住,猛地仰头惨嚎一声,只听“砰”的一响,曲卫二人同时从南宫澈身上弹开,紧跟着林木四动,弥漫在朱玄林中的朱雀灵风突然急速涌动,尽皆朝着南宫澈而去。 卫苛行爬起身子,脸上红色已然尽数消退,惊道:“朱雀灵力……老夫的朱雀灵力……你这小贼,快还老夫灵力!”说着便向南宫澈冲去,但怎知那朱雀灵风已在南宫澈周身形成一道漩涡风壁,卫苛行一触到那风壁,顿觉落手处炙热刺痛,竟是无法进入。 此漩涡既成,众群雄顿觉身体一轻,纷纷站起身子,曲墨见那漩涡以南宫澈为中心愈缩愈小,喜道:“好啊,连朱玄林也与澈儿产生共鸣,如此一来,全部的朱雀灵力终于都封入澈儿体内了。” 卫苛行大怒,转身从弟子手中取出一剑掷向南宫澈,但那长剑刚入风壁,立时发出“吱呀”一响,竟然从中弯折。 方剑正长剑一挥,喝道:“素灵派作恶多端,大家杀了这群妖人!”众群雄积怒已久,听此言一出,立时激愤而起,纷纷拔出兵刃将卫苛行与众素灵弟子包围起来。 阎闫霍武见大势不妙,急凑到卫苛行身旁道:“师父,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快快脱身才是。” 卫苛行怒发欲狂,大喝道:“老夫苦谋十数载,全为今日之功,如何弃得?”突然一把将他按住,紧跟着左手横扫,又拿他向阎闫撞去,阎霍二人“啊”的一声,撞在一起同时晕去。 孙莫及喝道:“你做什么鬼?”卫苛行冷哼一声,拿起阎霍二人便向孙莫及甩来,孙莫及剑光一闪,正要以白玉剑去刺二人,却只听方剑正与蔺一古同时叫道:“使不得!” 孙莫及一凛,急侧身从旁闪躲,只听身后“啊”的一声,一名广陵派弟子被这一下撞个正中,那名弟子立时身如筛糠,叫道:“师父,我……我的功力……” 方剑正叫道:“大伙小心,他这邪法夺人功力,咱们快快散开!”但其时卫苛行正身处人群中心,想要散开如何容易?只见卫苛行横扫斜摆,将手中三人舞得长鞭也似,刹那之间又已黏住七八人。 李阳空喝道:“放暗器!” 秦鸢等人跃上树来,一时间只见铜镖、袖箭、暗钉、飞蝗石……种种暗器如雨而落,卫苛行回身陡转,将十人“长鞭”在他周身护成一圈,只听一阵惨嚎,一名天持和一名素灵弟子被当场打死,但他二人虽死,身体却仍是黏在一起。 众群雄见势如此,一时间投鼠忌器,均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师父,徒儿……功力快……耗尽……求师父……慈悲……”闻声望去,原来是霍武在说。 群雄见他形容枯憔,白发参参,便似是一个毫无血气的僵尸一般,心中均骇然道:“好一个万罗邪功,竟然如此厉害!”不由又向后让出两步,以防被卷入在内。 却不知这两步空隙正是卫苛行所等时机,只见他大喝一声,将那十人猛地甩向半空,纵身一跃,将那十人做为踏板向人群外飞去。 群雄见状叫道:“不好!”但卫苛行身法极快,于眨眼之间已连踏三人,眼看即将脱围而出,突听一声长啸贯穿全场,霎时间整片朱玄林朔朔振动,百里之内尽如雷霆炸响。 卫苛行闻声一惊,只觉体内灵力大乱,尚不及运气调息,一阵疾风从身后直卷而来,卫苛行尚不及回头,已被这疾风刮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待爬起身时,只见南宫澈双目血红,已站在自己身前。 这一下风驰电掣,满场近千只眼睛竟无一瞧见南宫澈如何出现,此时方剑正已派弟子将南宫夫妇重重护住,方潇潇见南宫澈平安无恙,喜道:“南宫公子,你没事吧?” 南宫澈微微点头,低声道:“保护好……我爹娘……”双目仍死死盯着卫苛行,众人见他如此身法,均知自己倘若再要插手反而将碍手碍脚,是以纷纷退在一旁。 卫苛行见那巨大风壁已不知在何时消弭无形,心中骇道:“难道这小子当真将朱雀灵力全部吸收了么?再不逃走,只怕性命不保。”想到此处,急抓起手中七人,向南宫澈掷来,他有先前教训,不敢再以“万罗功”夺取朱雀灵力,这一掷只是想用这七人身躯阻住南宫澈去路。 却见南宫澈不闪不躲,隔空左手反出一掌,只听“呼啦”一阵风响,七人身躯同时一顿,尽皆向上弹去,跟着纵身一跃,左右双手各抓住一人,随即凌空回转,又绕至卫苛行身前。 这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给卫苛行脱身之机,众群雄见南宫澈身携二人且尚能迅捷如此,而单凭掌风便可将七人体重隔空托起,更是生平前所未闻之事,一时间人人皆是目瞪口呆,再看南宫澈手中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阎闫霍武。 阎霍二人失了功力,早已萎靡不已,这时见到南宫澈皆是吓得面无人色,霍武急道:“不要杀我……”一语未毕,却见南宫澈双臂向上一并,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阎霍二人头脑互撞,霎时间鲜血脑浆一塌糊涂。 南宫澈浑身沐血,仰头大吼一声,叫道:“若竹,若竹!” 曲墨见南宫澈举手之间便杀两人,且手法之狠更似是换了一人,急凑他身边,抓过脉门,一探之下果觉他体内灵力激荡,心道:“不好,这朱雀灵力太过强大,澈儿随时都有走火之险!”忙道:“澈儿,平心静气,不可动怒。” 此时卫苛行也已瞧出南宫澈模样有异,他深陷重围,见又有风波可生,心中立时大喜,叫道:“好啊,南宫小子,你可一定要多听你曲伯伯的话,若要不是他,你南宫家族也不会落得今日这家破人亡的地步!” 南宫澈正自强压朱雀之灵,听到此言,怒道:“你这老贼,满口……” 卫苛行大声道:“我可没胡说。”说着转头看向曲墨,阴森笑道:“好师弟,这事到底如何,是由你来说,还是由我啊?” 南宫澈双目圆瞪,看向曲墨,急道:“曲伯伯……他,他在胡说八道,是不是?” 却见曲墨满面神伤,颤声道:“澈儿,我,我……” 卫苛行冷笑道:“那时这姓曲的练功走火,成为一个活死人,全靠你爹娘将他接在南宫家中医治,为他续命,后来修补朱玄阵之期将至,你族中眼见他救治无望,便提议将他赶出家外自生自灭,但你爹娘力排众议,坚持将他留下来继续医治,可就是如此善心,却招来灭门之祸。嘿嘿,只因这煞星不早不晚,却偏偏在修补朱玄阵即将大功告成之际魔性爆发,u看书.ukanhu.om 以疯魔之态乱入法阵,连伤数人,才酿致朱玄变。” 南宫澈只听得心神大乱,连连向后退道:“不,不会的……曲伯伯不会……都是你,是你害他走火入魔,才会……” 卫苛行冷声道:“不错,让他走火入魔的的确是我,可毁你爹娘一生,使你南宫家三十余口成为林中孤魂野鬼,全部都是此人亲手所做!我固然是你仇人不错,但这姓曲的难道会是你的恩人么?”说到这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曲墨叫道:“澈儿,不要听他胡说。”想要上前去扶南宫澈,却忽地被南宫澈一把甩开,只听南宫澈嘶吼一声,突然扬起一脚重重踢在霍武的尸首之上,只听“格拉”一声,那尸身竟然断为两截。 曲墨惊道:“澈儿……”只见南宫澈回拳反摆,竟向自己打来,曲墨大惊,知南宫澈已然彻底走火入魔,急忙身子一矮,躲开此拳,正要伸手去点他穴道,却突觉腰间一麻,身子软软瘫倒在地,竟被卫苛行点中“肾俞穴”。 卫苛行哈哈大笑,叫道:“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南宫澈,你还不快快动手!” 南宫澈盯着曲墨,喃喃道:“灭族之仇……不共戴天……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方月蓝与方潇潇见他双目血红,右臂缓缓抬起,深恐他一拳下去铸成大错,急上前道:“不可!”却见南宫澈右臂不住颤抖,这一拳竟迟迟打不下去。 曲墨喃喃道:“澈儿,你……” 只见南宫澈深吸口气,突然间仰头长啸起来,霎时间,朱玄林群鸟惊飞,灵力激荡。 第37章 世家遗梦 卫苛行一听此啸,登时内息一滞,只觉这一啸之中竟有多股灵力并藏在内,其力层层相叠,实不亚于拳脚伤害,心中惊道:“是‘极制经’!这小子迟迟不忍去杀曲墨,莫不是清醒过来了么?”想到此处,心中惊恐万分,急提一口气便向林外奔去。 众群雄见卫苛行逃走,纷纷怒叫大骂,但想要去追,怎奈连步子都站不稳当,蔺一古见他在啸声中尚且健步如飞,喘道:“别去追了,此人功力胜我等太多,便是追上也奈他不得。”说着手指着南宫澈,道:“当务之急,是要让他回归清明。” 群雄齐道:“不错。”纷纷向南宫澈大声喊话,试图以话语唤醒南宫澈,但他们说得愈多,南宫澈愈是狂啸不止,只听方潇潇哭道:“你们都不要吵了,难道你们都听不出南宫公子他……他现在很伤心么……” 方月蓝道:“潇潇,你说什么?” 方潇潇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南宫公子的声音很哀伤,很痛苦……”说到最后,只觉心绪悲伤难抑,竟也跟着哭了起来。 群雄闻言皆是一凛,要知他们初听啸声之时,便隐隐觉得心中有股悲痛之感,只是这感觉极轻极微,是以都未当留意,这时听方潇潇率先说出,方知自己并非错觉。 秦鸢“哎呦”一声,惊道:“不好,这啸声慑人心魄,莫非是门幻术?”此言一出,群雄皆是一片惊慌,纷纷加紧运功抵抗,但南宫澈啸声一浪高过一浪,过不多时,又有两人按捺不住,哭出声来。 如此一来,但听第三人、第四人……越来越多之人被啸声所染,要知这些武人平日里刀光血影,便是断臂杀头也未必肯流一滴眼泪,此刻竟会在这里哭成一片,当真可谓奇景。 要知“极制经”与心相合,这啸声既以哀恸而发,对于心存伤痛之人自是威力倍增,曲墨虽知此理,但身处其中仍然无法抵抗,只觉眼前飘然模糊,一切都似回到十七年前那个晚上,霎时间心中一片惨然,缓缓走到南宫澈面前,道:“澈儿,一切恶源皆在于我,那日我所以不肯收你为徒,为的便是当你杀我之时不会被冠上‘弑师’的名号,现在……你……你杀了我吧……” 众群雄见状大惊,纷纷叫道:“不可!”“快闪开!”但他二人一个走火入魔,一个失神落魄,又如何听得进去?眼见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个声音喃喃念道:“发大慈恻隐之心……普救含灵之苦……澈儿,你……你忘了么……” 这声音细若游丝,但一经说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只见南宫恒与刘颖半支起身,竟不知在何时醒转过来。 南宫恒深吸口气,勉力将刘颖扶起,道:“澈儿,过来,来爹娘这里……” 在场群雄见南宫澈入魔甚深,皆担心他会六亲不认,却见南宫澈啸声顿止,向着二人缓缓移步,走至二人身前竟然俯身蹲下。 南宫恒将南宫澈搂入怀中,柔声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都是爹爹对你不住……”说到最后已然语不成声。刘颖气力更虚,无力说话,只是闭目无声哭泣。 一时间,满场数千双眼睛尽皆盯着这一家三口,过不多时,南宫澈身子微颤,呜咽道:“爹爹,娘亲……” 此言一出,满场群雄尽皆大喜,均知南宫澈已走出魔道,回归清明,南宫恒轻抚南宫澈脸颊,微笑道:“好孩子,你做得很好……但咱们这回能度过此劫,除过你外……还得再谢谢一人……”说着转头瞧向曲墨,道:“曲大哥……” 曲墨早在一旁等候多时,见南宫恒呼唤,立时上前拜倒,道:“恒弟,弟妹,我……我对不起你们,若不是我……” 南宫恒摇摇头,笑道:“曲大哥快起,若不是你……我家澈儿早已遭卫苛行毒手……我与小颖都很感激你……只是,只是朱雀虽然封印成功……但是卫苛行还在……” 曲墨本已哭的老泪纵横,一听此话,立时擦去涕泪,咬牙正色道:“恒弟放心,卫贼作恶多端,你便是不说此事,愚兄也必定不放过他!” 南宫恒点点头,道:“如此便拜托了。”随即转头看向南宫澈,眼中甚是柔和慈爱,低声道:“好孩子,你已长大成人……将来爹娘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南宫澈悚然一凛,急道:“爹爹,你……你说什么?”伸手去探南宫恒脉搏,但觉其脉息之弱几乎无法察觉,而再探刘颖脉搏,竟比之父亲更为微弱,南宫澈急叫道:“爹,娘!”急伸手抵在二人丹田处输送功力。 南宫恒摇头笑道:“傻孩子……别白费力气了……你爹学了一辈子医术……难道连自己有救没救……都分不出来么……”说完仰头大笑起来,但他笑声虽是豪迈,怎奈中气不足,笑至一半忍不住咳嗽起来。 南宫澈哭道:“不,爹,娘,你们都会没事的,澈儿一定会救好你们的。”说话间忽觉额头一阵清凉,原来是刘颖正在为自己擦汗。 南宫澈心中大恸,知娘亲已是回光返照,叫道:“娘……” 只见刘颖淡然一笑,轻轻将头枕在南宫恒肩上,低声道:“恒哥……我想……听你唱那句歌谣……” 南宫恒点点头,呓语般轻声唱起什么,一时间,群雄肃立,只听一个声音轻轻回荡在朱玄林间——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 安葬下南宫夫妇,已然将近日暮将至,众群雄一一上前拜祭,均觉此次大会自己实在太也窝囊,暗想:“若非有此少年,我等必沦为卫贼奴仆,今日一战,这少年名扬天下,那是再也小觑不得的人物。” 蔺一古瞧着南宫澈跪在南宫恒与刘颖的坟前一动不动,心道:“这少年大器初成,他日是善是恶还未可知,但只消有此人在,南宫世家定会东山再起,只怕将来武林还有一番风波……”想到此处低叹一声,也与秦鸢离去。 待群雄尽皆辞行之后,方潇潇犹豫片刻,上前道:“南宫公子,令父母走的时候神态安详,可见心中没有任何遗憾,所以……你也莫要太伤怀了。你,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如果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回去如何?” 南宫澈如若不闻,沉默良久,方才低声道:“天地虽大,但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我……哪里都不想去……” 方潇潇见他如此模样,心中甚是难受,转身向方剑正道:“爹爹,咱们方家与南宫家互为世交,他……他这么难受,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方剑正不料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言语,一时间怔了半晌,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方月蓝上前道:“师父,咱们方家与南宫家向来交好,徒儿与潇潇师妹又与南宫少侠一见如故,实在不可……” 方剑正不等他说完,仰头哈哈一笑,点头道:“你们有此心意自是再好不过。”随即向南宫澈道:“南宫少侠,令父母光明磊落,方某敬仰之极,待你心情好转之后,一定来我方家做客,让方某一尽地主之谊。” 但南宫澈仍是不理不睬,呆呆跪在父母坟前,方剑正也不介意,又向曲墨告了个辞,翻身上马,带领弟子就此离去。 方月蓝送走方剑正,向方潇潇道:“潇潇,咱们也给南宫夫妇磕几个头。” 方潇潇道:“应当如此。”来到坟前拜了三拜,起身之时,只听南宫澈道:“谢谢。” 方潇潇见南宫澈终于有了反应,喜道:“南宫公子你……” 南宫澈摇摇头,道:“方姑娘,咱们一起共过患难,何必这么生分,你以后直呼我姓名就好。” 方潇潇又惊又喜,低声道:“这怎么好……” 方月蓝笑道:“很好,澈弟你大潇潇三岁,潇潇自小便叫我月蓝哥,如今便该叫你为澈哥哥才是,潇潇,快来叫一声听听。” 方潇潇只羞得耳根发红,好一会儿方才呢喃出一声:“澈哥哥……” 方月蓝大喜,微笑道:“很好很好。”取出随身所带干粮,拿出分食,但南宫澈毫无食欲,只寥寥敷衍几口便即作罢,如此一连数日,南宫澈白天郁郁寡欢,夜晚则在坟前默默流泪,方潇潇等人知他在人前强自忍耐,偶尔在夜晚听到他轻声啜泣,也均装作没有听见。 到得第七日深夜,曲墨听到动静,翻身坐起,只见南宫澈整好行装,正伫立在父母坟前,曲墨心中一惊,悄声道:“澈儿,你……怎么了?” 南宫澈轻轻摇头,却不回答,直待曲墨走至身前,喃喃道:“曲伯伯,你说我爹娘到底是谁害死的?” 曲墨未料他突有此一问,怔然道:“什么,你……” 南宫澈深吸口气,沉声道:“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说居心叵测,最为可恶之人固然是卫苛行不错,但其他人呢?想我南宫世家行医救人,但有难之后,那些武林同道大多都是袖手旁观,更有甚者,诸如天持、广陵,还会趁火打劫,此番武林大会,到场的武林群雄大多没安好心,难道他们,就不是害死我爹娘的帮凶么?他们……他们如此对我们,但即便如此,我爹娘临终之际仍不忘告诫我要发大慈恻隐之心,普救含灵之苦,我……我不懂……为什么苍天无眼,让好人没有好报?” 曲墨长叹口气,道:“生死无常,又岂可以善恶度之?但人行善事,即便最终未得善果,却至少可落得个问心无愧,比起那些虽生犹死,日夜备受良心谴责之人,却又好得太多。” 南宫澈知曲墨是在暗指自己,摇头道:“人做错了事,若能心存愧疚,便可迷途知返,但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丧尽天良、恬不知耻之人,对他们而言,又何来‘虽生犹死’四字?”他说到此处,默然半晌,低声道:“我想要亲眼看看……” 曲墨奇道:“什么?” 只见南宫澈双目似火,咬牙道:“我要亲眼看看这些人到底值不值得让我爹娘发大慈恻隐之心,普救含灵之苦!” 他最后这“含灵之苦”四字说得极为顿挫,曲墨闻言一怔,只见南宫澈向着自己俯身拜下,叩头道:“曲伯伯,你传我武学,澈儿感激不尽,你虽不收我为徒,但在澈儿心中,早已将你当作师父,你大恩大德,请受澈儿一拜!” 曲墨知他心意已决,uu看书 ww.uukanshu.c 将他扶起身来,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出去磨练磨炼也好,至于那卫苛行的下落便由我去追查,毕竟有些事是只有素灵派才知道的……总之,你一切自己小心。” 南宫澈道:“是。”又向南宫恒与刘颖墓前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曲墨目送南宫澈身影悄然离去,抬头看一眼天空,只见月色皎洁,又是长叹一声,在南宫夫妇坟前坐下,叹道:“恒弟,颖妹,曲大哥十七年前害了你们,十七年后又没能救下你们,到头来,曲大哥什么事都没办到,还好澈儿这孩子福泽深厚,遇难成祥,你们在天之灵,多多庇佑于他。” 次日一早,方月蓝与方潇潇一觉醒转,发现南宫澈已于昨晚悄然离去,不由均是一惊,二人告别曲墨,立即沿途寻访,但南宫澈似已从人间蒸发一般,任二人多方打听,江湖中却全然没有半分相关消息。 这一日,二人行经陕西境内,偶然听说到药王山内一连三夜都有传出长啸之声,其声所至,山谷鸣响、鸟雀惊飞,被当地百姓疑为鬼神降怒,二人大喜,连夜赶至药王山下,但守了七日,也未等到那长啸声。 及至第八日,二人无可奈何,只得决定离去,方潇潇想起南宫澈所说的“天地虽大,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心道:“他无亲无故,却还能去哪里找他?我还能见得到他么?”想到此处,两眼久久凝望着药王山,再也移不开去。 方月蓝知她所想,只轻叹一声,默默陪她身旁。 如此春来秋往,五年时光一瞬即过。 第1章 泣血诡剑 暮春三月,春光和煦,长江以南风调雨顺,草木葱茏,但见山湖林野生机盎然,城镇村农家家安居,好一派大好江南的繁华景象。 在福建福州府东路近林一侧,一座豪门大宅坐落其中,宅第左首摆有一块半人高的花岗大石,其上用朱砂纂有两个大大的“剑方”二字,铁划银钩,劲透石背,大宅门口气势庄严,四名家丁手持扫帚正在打扫门口,其中一人抬头看去,只见门顶匾额上“方府”两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处正是“江南三家”之一的福建方家,方家乃武林名门,因其铸剑之术天下无双,故又有“剑方世家”之美誉,或许是托了方家威名,福州府数十年来太平安宁,便是贼盗也鲜有发生。 然而这日清晨,只听人喧马嘶,一队人马急驰而来,马上之人清一色白衣青衫,为首一名年轻男子明神俊爽,器宇轩昂,在他身后一辆大黑漆马车吱呀作响,四名家丁见车马奔来,喜道:“是月蓝少爷回来了!”急忙打开大门,腾出道来。 一行车马奔到门前,方月蓝不及下马,大声问道:“师父可在?” 众家丁见他脸色不善,均是吓了一跳,其中一人答道:“在,老爷他刚刚起床。” 方月蓝点点头,道:“好,快去向师父禀报,说弟子方月蓝有事求见。” 那家丁道:“是。”急忙将手中扫帚递给另一名家丁,转身进到门去。 一名年纪较小的弟子见状心忧,小声道:“大师兄,咱们将这个给师父看,只怕不妥吧?” 方月蓝摇摇头,道:“此事干系重大,半点也马虎不得。”说着跳下马来,走到车前,道:“明阳,扶风,云溪,覆霜,你们将它抬进屋内,随我去见师父。” 那四名弟子微一迟疑,点头道:“是。”钻入马车之内,过不多时,只听一阵声响,四人各抬一根长圆木柱走下车来,只见那木柱两侧缠满麻绳,中间竟绑着一口黑漆棺材。 余下三个家丁见状瞪大双眼,一时间皆愣在当场,忽听门内一女子道:“月蓝哥,你回来了。” 方月蓝抬眼望去,只见一清秀少女倚在门口,一对眸子双瞳剪水,正吃惊地盯着众人。 方月蓝一笑,道:“潇潇,我有要事向师父他老人家禀告,这物事晦气得紧,你可别离我们太近。” 方潇潇瞧瞧棺材,似乎明白什么,偏过头道:“月蓝哥,爹爹曾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非这棺中之人便是……” 方月蓝见她已猜出端倪,点点头,低声道:“不错,便是被那‘诡剑’所杀之人。” 方潇潇听到“诡剑”二字悚然一惊,道:“这么说来,江湖上那些血案,确实是有人用这‘诡剑’所为?那……那你们可见到此剑?” 方月蓝脸上神情原本已甚凝重,听到此言,不由更是一沉,重重叹了口气,旁边方明阳见状苦笑一下,道:“我们跟了许久,好不容易在江浙一带查到些许眉目,可惜还是迟了半步,赶到之时,那‘诡剑’早已离开,只见到这个‘不破道人’尸体。” 方潇潇喃喃道:“不破道人?”向那棺材瞧了一眼,面上突然显出厌恶之色,蹙眉道:道:“便是那个恶名昭彰的‘不破道人’么?” 方月蓝点点头,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他,这道人仗着有几分功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几年来,师父多次派人想要除去此贼,可这贼厮偏偏又狡猾得紧,三番两次都让他避开风头,逃之夭夭。想不到最后竟死在那‘诡剑’之下。”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悠悠道:“这恶人死不足惜,只是不知那杀他之人究竟是敌是友?唉,最近江湖中怪事连连,每一件都与咱们方家有关,真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一间大屋之前,方明阳道:“大师兄,咱们到‘尚剑阁’了。” 方月蓝点点头,命众人将棺材放下,自己正要进屋禀报,忽听屋内一人道:“蓝儿,你回来啦?”紧跟着“吱呀”一声门响,从中走出一个神威凛凛的中年汉子,正是方家之主方剑正。 众人一齐跪下道:“弟子参见师父。” 方月蓝更是叩头道:“弟子有负师命,未能查清‘诡剑’面目,只带回这具被‘诡剑’所杀的尸体……请师父责罚。” 方剑正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此事原本便不易办,你能将这尸首带来此处,已是立了大功,又何罪之有?”说着向那棺材瞅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方明阳见状忙道:“师父稍等,让弟子来打开它。” 却听方剑正笑道:“不必了。”突然伸手在棺盖上用力一拍,只见那黑棺嗡地一震,四枚铜钉破板而出,方剑正喝了一声,右掌一抬一推,那棺盖立时凌空翻起,弹了出去。 众弟子见师父露此神功,均是大为惊叹,只是当着师父之面谁也不敢造次喝彩。 方剑正低头看去,但见棺中之人乃是一个羊须道人,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不破道人’。”再向下看去,不由略一吃惊,只见这道人上身脱得精赤,左胸心口处一道创口清晰醒目,显是被人一记贯心。 方剑正盯着那创口瞧了好一阵子,脸上神色愈发难以置信,喃喃道:“竟当真如此?” 方月蓝道:“弟子发现‘不破道人’之时,他还尚有一丝气息,临死前一直念叨着‘谢欧爷’三字。” 方剑正道:“谢欧爷?江湖中可从未听过这号人物,是个什么人?”低头思索一阵,沉声道:“罢了,将这人抬去‘仁剑阁’,我要请方钟长老亲自过目。” 众人听到“仁剑阁方钟长老”七字心头均是一惊,要知“仁剑阁”藏有方家历代先贤所铸名剑,乃是方家第一重地所在,而那方钟更是方家之主方剑正之亲叔,论地位之尊、辈分之高,在方家中无出其右,因他年事已高,又嗜剑如命,每日守在“仁剑阁”中精研剑道,早已不再理会江湖事,方剑正要拜访他,足见此事非同小可。 众人当即又将那尸棺重新抬起,向仁剑阁赶去,一路上方剑正沉默不语,神色凝重,方潇潇向来只见父亲豪迈豁达,极少见他如此肃容,小心道:“爹爹,那‘诡剑’当真是咱们方家之剑么?” 方剑正闻言眉头更紧,想了许久,叹道:“从那剑创观之,的确与咱方家之剑像极,我本以为那‘诡剑’之谈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无稽之谈,但现在看来,只怕所传不虚,嗯……倘若那‘诡剑’真能以假乱真,咱们方家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人刨出来!” 众弟子听他语气之中极为坚定,不由均为之凛然,方潇潇仰起头来,心道:“‘诡剑’‘诡剑’……到底这‘诡剑’是个什么来头?” 原来这几个月以来,武林中迭生血案,许多恶名远扬的武林败类被人神秘杀死,奇怪的是这些人清一色都是死于同一柄剑下,因被杀人之人识身上剑创像极方家之剑,是以江湖皆言此乃方家惩奸除恶所为。 然而方家自知此事并非本门所为,方剑正反复核查,发现无论是弟子所用佩剑还是阁中藏剑,均是无一遗失缺漏,方家门人惊异之下,便将此剑称作“诡剑”,方月蓝此番远行,便是去追查这‘诡剑’究竟乃何人所铸,又是何人所使?只可惜赶到之时,使剑之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那“不破道人”的尸体。 过不多时,众人遥遥望见一座楼阁高塔耸立在前,这塔二十余丈,分十六层,叠涩密檐,远远看去一股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方剑正走到塔下,朗声道:“侄儿方剑正求见叔父。”他功力精深,这一声送出,直如钟声一般由下至上传遍全塔。 但怎知这一声送出之后,塔内却是久久未有回音,方剑正又说两遍,但塔内还是没有动静,众弟子见状心中均暗自纳罕,心想:“方钟长老平日守在阁中寸步不离,怎地今日偏偏不在?” 方潇潇道:“爹爹,想必方钟叔公还在小睡,就让女儿进去向他老人家请安问好如何?” 方剑正知方钟爱剑如痴,向来最恶他人打扰自己清修,但唯独对方潇潇甚是喜爱,正欲答允女儿,忽听踏内一人喝道:“潇潇,是潇潇么?”声音虽甚苍老,但嗓门之大便如打了个霹雳一般。 方潇潇嘻嘻一笑,道:“叔公,潇潇来看你啦。” 那人大笑道:“好,好,我来啦……”但听这几个字一声近过一声,那人竟以极快速度奔了下来,及至最后一个“啦”字,那大门“咚”地一响,已被用力推开,一个白发老者大喝一声,从门中一跃而出。 众弟子见状连忙跪下,方剑正拱手道:“侄儿方剑正见过叔父。” 却见那老者身形一转,从众人面前尽皆绕过,一下子跃到方潇潇面前,一伸手将方潇潇举了起来,大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上好听,怎地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想到来陪你叔公说几句话?当真过分,太也过分。”说着手臂微晃,带着方潇潇左右摆了起来。 此时方潇潇虽早已长大成人,但在这老者眼中似乎仍将她看作婴孩一般,只见他眉开眼笑,时不时将方潇潇举过头顶,又来回晃动,方潇潇笑道:“叔公,快将我放下来啦,我爹爹他们有事求你……” 方钟闻言“哦”了一声,将方潇潇放下,向方剑正等人打量一番,待看到众人身后那口大棺材,不由眉头一皱,冷哼道:“我道什么,原来又是江湖仇杀,无聊,当真无聊,老子可没空理会世俗之事!”正要转过身去,只听方剑正道:“有人在仿造方家之剑!” 方钟闻言身子猛地一顿,急转过头大声道:“你说什么!”他嗓门原本就大,这时惊问之下,听起来便如大吼一般,直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方剑正点点头,向方月蓝看了一眼,道:“蓝儿,快向方钟长老细说此事。” 方月蓝道:“是!”当即走上前来,向方钟说起“诡剑”在江湖中四处做下血案之事,以及“不破道人”死前一再重复的谢欧爷名字。 方钟不发一语,径自走到“不破道人”尸首之前,只向那剑创瞧去一眼,立时眉头紧锁,喃喃道:“这……不可能。” 方家之中当数方钟相剑之术最是精湛,方剑正特地拜见方钟,便是要让他亲自鉴定这“诡剑”剑创究竟与方家剑创是否当真一模一样,现在见他如此反应,叹道:“咱们方家铸剑之术历经千古传承,早已与俗世法门大相径庭,纵使真有外人工匠在旁偷看,也只会瞧得一头雾水,万难理解其中精髓,又怎么会被人仿造出来?当真奇也怪哉!” 方钟点点头,u看书 .uknhu 道:“不错,单从剑创来看,这剑确实与咱们方剑一模一样,但杀这道人的一剑由下至上,穿心而过,却显然不是咱们方家的剑法,究竟是何人所为?莫非便是那个什么谢欧爷?”他说到这里又看向方月蓝道:“对了,刚才说那‘诡剑’四处杀人,那除过此人,还有什么人被杀?” -方月蓝上前道:“回师叔公,据目前所知,还有‘虎贲鬼’张波达、‘云顶刀王’余彭辉、‘黄泉赊刀人’卓隆舒、‘雪月散徒’贾文睿……”他一连报出五六个名字,皆是江湖中声名狼藉的恶棍败类。 方钟闻言更疑,道:“这就奇了,倘若那谢欧爷用这‘诡剑’是要诬陷咱们,就该挑武林正派人士下手才对……” 方剑正闻言一脸肃容,沉声道:“这也正是侄儿最担心的,现下整个武林都以为咱们方家是在诛杀恶人,但倘若对方向正道中人下手,届时咱们方家可百口莫辩,沦为武林公敌了。” 这“武林公敌”四字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只听方剑正又道:“现下敌暗我明,忒也被动,必须尽快查出那谢欧爷和‘诡剑’的面目。” 方月蓝闻言立即跪下道:“弟子愿往!”方明阳、方扶风等人也跟着跪拜倒道:“弟子也愿往。” 方剑正哈哈一笑,捋须道:“难得你们几个主动请缨,嗯,不过咱们手中线索实在太少,光派你们几人出去打听无异于大海捞针……”方剑正说到这里低头沉吟片刻,随即眼神一亮,已然下定决心,朗声道:“好,咱们方家大遣弟子,全力追查‘诡剑’下落!” 第1章 喋血重重 暮春三月,春光和煦,长江以南风调雨顺,草木葱茏,但见山湖林野生机盎然,城镇村农家家安居,好一派大好江南的繁华景象。 在福建福州府东路近林一侧,一座豪门大宅坐落其中,宅第左首摆有一块半人高的花岗大石,其上用朱砂纂有两个大大的“剑方”二字,铁划银钩,劲透石背,大宅门口气势庄严,四名家丁手持扫帚正在打扫门口,其中一人抬头看去,只见门顶匾额上“方府”两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处正是“江南三家”之一的福建方家,方家乃武林名门,因其铸剑之术天下无双,故又有“剑方世家”之美誉,或许是托了方家威名,福州府数十年来太平安宁,便是贼盗也鲜有发生。 然而这日清晨,只听人喧马嘶,一队人马急驰而来,马上之人清一色白衣青衫,为首一名年轻男子明神俊爽,器宇轩昂,在他身后一辆大黑漆马车吱呀作响,四名家丁见车马奔来,喜道:“是月蓝少爷回来了!”急忙打开大门,腾出道来。 一行车马奔到门前,方月蓝不及下马,大声问道:“师父可在?” 众家丁见他脸色不善,均是吓了一跳,其中一人答道:“在,老爷他刚刚起床。” 方月蓝点点头,道:“好,快去向师父禀报,说弟子方月蓝有事求见。” 那家丁道:“是。”急忙将手中扫帚递给另一名家丁,转身进到门去。 一名年纪较小的弟子见状心忧,小声道:“大师兄,咱们将这个给师父看,只怕不妥吧?” 方月蓝摇摇头,道:“此事干系重大,半点也马虎不得。”说着跳下马来,走到车前,道:“明阳,扶风,云溪,覆霜,你们将它抬进屋内,随我去见师父。” 那四名弟子微一迟疑,点头道:“是。”钻入马车之内,过不多时,只听一阵声响,四人各抬一根长圆木柱走下车来,只见那木柱两侧缠满麻绳,中间竟绑着一口黑漆棺材。 余下三个家丁见状瞪大双眼,一时间皆愣在当场,忽听门内一女子道:“月蓝哥,你回来了。” 方月蓝抬眼望去,只见一清秀少女倚在门口,一对眸子双瞳剪水,正吃惊地盯着众人。 方月蓝一笑,道:“潇潇,我有要事向师父他老人家禀告,这物事晦气得紧,你可别离我们太近。” 方潇潇瞧瞧棺材,似乎明白什么,偏过头道:“月蓝哥,爹爹曾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非这棺中之人便是……” 方月蓝见她已猜出端倪,点点头,低声道:“不错,便是被那‘诡剑’所杀之人。” 方潇潇听到“诡剑”二字悚然一惊,道:“这么说来,江湖上那些血案,确实是有人用这‘诡剑’所为?那……那你们可见到此剑?” 方月蓝脸上神情原本已甚凝重,听到此言,不由更是一沉,重重叹了口气,旁边方明阳见状苦笑一下,道:“我们跟了许久,好不容易在江浙一带查到些许眉目,可惜还是迟了半步,赶到之时,那‘诡剑’早已离开,只见到这个‘不破道人’尸体。” 方潇潇喃喃道:“不破道人?”向那棺材瞧了一眼,面上突然显出厌恶之色,蹙眉道:道:“便是那个恶名昭彰的‘不破道人’么?” 方月蓝点点头,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他,这道人仗着有几分功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几年来,师父多次派人想要除去此贼,可这贼厮偏偏又狡猾得紧,三番两次都让他避开风头,逃之夭夭。想不到最后竟死在那‘诡剑’之下。”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悠悠道:“这恶人死不足惜,只是不知那杀他之人究竟是敌是友?唉,最近江湖中怪事连连,每一件都与咱们方家有关,真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一间大屋之前,方明阳道:“大师兄,咱们到‘尚剑阁’了。” 方月蓝点点头,命众人将棺材放下,自己正要进屋禀报,忽听屋内一人道:“蓝儿,你回来啦?”紧跟着“吱呀”一声门响,从中走出一个神威凛凛的中年汉子,正是方家之主方剑正。 众人一齐跪下道:“弟子参见师父。” 方月蓝更是叩头道:“弟子有负师命,未能查清‘诡剑’面目,只带回这具被‘诡剑’所杀的尸体……请师父责罚。” 方剑正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此事原本便不易办,你能将这尸首带来此处,已是立了大功,又何罪之有?”说着向那棺材瞅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方明阳见状忙道:“师父稍等,让弟子来打开它。” 却听方剑正笑道:“不必了。”突然伸手在棺盖上用力一拍,只见那黑棺嗡地一震,四枚铜钉破板而出,方剑正喝了一声,右掌一抬一推,那棺盖立时凌空翻起,弹了出去。 众弟子见师父露此神功,均是大为惊叹,只是当着师父之面谁也不敢造次喝彩。 方剑正低头看去,但见棺中之人乃是一个羊须道人,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不破道人’。”再向下看去,不由略一吃惊,只见这道人上身脱得精赤,左胸心口处一道创口清晰醒目,显是被人一记贯心。 方剑正盯着那创口瞧了好一阵子,脸上神色愈发难以置信,喃喃道:“竟当真如此?” 方月蓝道:“弟子发现‘不破道人’之时,他还尚有一丝气息,临死前一直念叨着‘谢欧爷’三字。” 方剑正道:“谢欧爷?江湖中可从未听过这号人物,是个什么人?”低头思索一阵,沉声道:“罢了,将这人抬去‘仁剑阁’,我要请方钟长老亲自过目。” 众人听到“仁剑阁方钟长老”七字心头均是一惊,要知“仁剑阁”藏有方家历代先贤所铸名剑,乃是方家第一重地所在,而那方钟更是方家之主方剑正之亲叔,论地位之尊、辈分之高,在方家中无出其右,因他年事已高,又嗜剑如命,每日守在“仁剑阁”中精研剑道,早已不再理会江湖事,方剑正要拜访他,足见此事非同小可。 众人当即又将那尸棺重新抬起,向仁剑阁赶去,一路上方剑正沉默不语,神色凝重,方潇潇向来只见父亲豪迈豁达,极少见他如此肃容,小心道:“爹爹,那‘诡剑’当真是咱们方家之剑么?” 方剑正闻言眉头更紧,想了许久,叹道:“从那剑创观之,的确与咱方家之剑像极,我本以为那‘诡剑’之谈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无稽之谈,但现在看来,只怕所传不虚,嗯……倘若那‘诡剑’真能以假乱真,咱们方家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人刨出来!” 众弟子听他语气之中极为坚定,不由均为之凛然,方潇潇仰起头来,心道:“‘诡剑’‘诡剑’……到底这‘诡剑’是个什么来头?” 原来这几个月以来,武林中迭生血案,许多恶名远扬的武林败类被人神秘杀死,奇怪的是这些人清一色都是死于同一柄剑下,因被杀人之人识身上剑创像极方家之剑,是以江湖皆言此乃方家惩奸除恶所为。 然而方家自知此事并非本门所为,方剑正反复核查,发现无论是弟子所用佩剑还是阁中藏剑,均是无一遗失缺漏,方家门人惊异之下,便将此剑称作“诡剑”,方月蓝此番远行,便是去追查这‘诡剑’究竟乃何人所铸,又是何人所使?只可惜赶到之时,使剑之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那“不破道人”的尸体。 过不多时,众人遥遥望见一座楼阁高塔耸立在前,这塔二十余丈,分十六层,叠涩密檐,远远看去一股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方剑正走到塔下,朗声道:“侄儿方剑正求见叔父。”他功力精深,这一声送出,直如钟声一般由下至上传遍全塔。 但怎知这一声送出之后,塔内却是久久未有回音,方剑正又说两遍,但塔内还是没有动静,众弟子见状心中均暗自纳罕,心想:“方钟长老平日守在阁中寸步不离,怎地今日偏偏不在?” 方潇潇道:“爹爹,想必方钟叔公还在小睡,就让女儿进去向他老人家请安问好如何?” 方剑正知方钟爱剑如痴,向来最恶他人打扰自己清修,但唯独对方潇潇甚是喜爱,正欲答允女儿,忽听踏内一人喝道:“潇潇,是潇潇么?”声音虽甚苍老,但嗓门之大便如打了个霹雳一般。 方潇潇嘻嘻一笑,道:“叔公,潇潇来看你啦。” 那人大笑道:“好,好,我来啦……”但听这几个字一声近过一声,那人竟以极快速度奔了下来,及至最后一个“啦”字,那大门“咚”地一响,已被用力推开,一个白发老者大喝一声,从门中一跃而出。 众弟子见状连忙跪下,方剑正拱手道:“侄儿方剑正见过叔父。” 却见那老者身形一转,从众人面前尽皆绕过,一下子跃到方潇潇面前,一伸手将方潇潇举了起来,大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上好听,怎地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想到来陪你叔公说几句话?当真过分,太也过分。”说着手臂微晃,带着方潇潇左右摆了起来。 此时方潇潇虽早已长大成人,但在这老者眼中似乎仍将她看作婴孩一般,只见他眉开眼笑,时不时将方潇潇举过头顶,又来回晃动,方潇潇笑道:“叔公,快将我放下来啦,我爹爹他们有事求你……” 方钟闻言“哦”了一声,将方潇潇放下,向方剑正等人打量一番,待看到众人身后那口大棺材,不由眉头一皱,冷哼道:“我道什么,原来又是江湖仇杀,无聊,当真无聊,老子可没空理会世俗之事!”正要转过身去,只听方剑正道:“有人在仿造方家之剑!” 方钟闻言身子猛地一顿,急转过头大声道:“你说什么!”他嗓门原本就大,这时惊问之下,听起来便如大吼一般,直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方剑正点点头,向方月蓝看了一眼,道:“蓝儿,快向方钟长老细说此事。” 方月蓝道:“是!”当即走上前来,向方钟说起“诡剑”在江湖中四处做下血案之事,以及“不破道人”死前一再重复的谢欧爷名字。 方钟不发一语,径自走到“不破道人”尸首之前,只向那剑创瞧去一眼,立时眉头紧锁,喃喃道:“这……不可能。” 方家之中当数方钟相剑之术最是精湛,方剑正特地拜见方钟,便是要让他亲自鉴定这“诡剑”剑创究竟与方家剑创是否当真一模一样,现在见他如此反应,叹道:“咱们方家铸剑之术历经千古传承,早已与俗世法门大相径庭,纵使真有外人工匠在旁偷看,也只会瞧得一头雾水,万难理解其中精髓,又怎么会被人仿造出来?当真奇也怪哉!” 方钟点点头,uu看书 ww.uukansu 道:“不错,单从剑创来看,这剑确实与咱们方剑一模一样,但杀这道人的一剑由下至上,穿心而过,却显然不是咱们方家的剑法,究竟是何人所为?莫非便是那个什么谢欧爷?”他说到这里又看向方月蓝道:“对了,刚才说那‘诡剑’四处杀人,那除过此人,还有什么人被杀?” -方月蓝上前道:“回师叔公,据目前所知,还有‘虎贲鬼’张波达、‘云顶刀王’余彭辉、‘黄泉赊刀人’卓隆舒、‘雪月散徒’贾文睿……”他一连报出五六个名字,皆是江湖中声名狼藉的恶棍败类。 方钟闻言更疑,道:“这就奇了,倘若那谢欧爷用这‘诡剑’是要诬陷咱们,就该挑武林正派人士下手才对……” 方剑正闻言一脸肃容,沉声道:“这也正是侄儿最担心的,现下整个武林都以为咱们方家是在诛杀恶人,但倘若对方向正道中人下手,届时咱们方家可百口莫辩,沦为武林公敌了。” 这“武林公敌”四字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只听方剑正又道:“现下敌暗我明,忒也被动,必须尽快查出那谢欧爷和‘诡剑’的面目。” 方月蓝闻言立即跪下道:“弟子愿往!”方明阳、方扶风等人也跟着跪拜倒道:“弟子也愿往。” 方剑正哈哈一笑,捋须道:“难得你们几个主动请缨,嗯,不过咱们手中线索实在太少,光派你们几人出去打听无异于大海捞针……”方剑正说到这里低头沉吟片刻,随即眼神一亮,已然下定决心,朗声道:“好,咱们方家大遣弟子,全力追查‘诡剑’下落!” 第2章 诡剑之谜 这夜当晚,方府前门后院脚步窸窣,月光下,但见寒光耀眼、青芒冷冽,一队队身负长剑的方家弟子分别从前后门悄然出行,这些人敛容屏气,静寂无声,人人脸上俱是说不出的肃穆凛然。 原来方剑正大召方家众弟子,以十二人编做一队,分向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八方而行前去打探诡剑与谢欧爷之事,众人见方剑正尽出方家所有精锐,均知此次事关重大,谁也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方月蓝带领方明阳等人向西而行,行至城外一片乱石岗处,方明阳道:“大师兄,你说师父将咱们都派出来了,只留下女眷在家中,他难道就不担心会被敌人趁虚而入么?” 方月蓝摇了摇头,道:“师父之所以要咱们深夜秘密出行,为的就是不让他人察觉咱们方家的情况,况且还有师父和师叔公坐镇家中,足保无虞。” 方明阳道:“那倒也是。”说着轻叹口气,道:“只可惜大师兄你才刚刚回来,就又要和小姐分开,真是可惜……” 他这话尚未说完,突听一个清亮声音笑道:“可惜什么?谁说咱们分开啦?”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方潇潇身着男装,正笑嘻嘻站在后面。 方明阳惊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话说一半突然白她是违抗父命,男扮女装偷溜出来,忙道:“你偷跑出来,倘若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只怕不妥罢?” 方潇潇又是一笑,道:“爹爹只说不让我参与这事,可又没说让我禁足,我没事出来逛逛,只不过恰好与你们同路而已,不算违命啊。” 方家众弟子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人人均想:“大小姐平日里孝顺听话,从未违背过师父之命,怎地这次竟却强词夺理起来?倘若让师父知道,只怕连我们都要跟着连带受罚。”正欲设法再劝,只听方月蓝道:“好,咱们一同上路就是。” 众弟子均是一怔,方明阳道:“大师兄……” 方月蓝摆摆手,向方明阳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多说。”说着向方潇潇道:“你若要跟着我们,那便必须听话,路上倘若遇到危险,你切不可冒然出头,明白了么?” 方潇潇甚是欢喜,拉住方月蓝手道:“月蓝哥,你真好。”方月蓝微微一笑,心道:“这些年来,每当有弟子外出归来,你都要前去询问他们的所见所闻,旁人只道你是好奇江湖中的奇闻异事,难道我还不知你想听得是关于他的消息么?你这次偷跑出来,想要找谁,想要见谁,难道我还不知么?” 如此行了一夜,到得天色微亮,终于见到一座小镇,众人一宿未眠,均有疲惫之感,方月蓝见已出城甚远,便让众人在这镇上小憩一阵,随后租了两辆骡车,扮作商贾再行出发。 众人一路上明察暗访,沿途打探,但始终未有谢欧爷的消息,如此过了数日,众人已达江西境内,这一日,遥遥望见前方一座大城。 方明阳笑道:“抚州,月蓝哥,咱们到抚州啦!”正喜之间,突然又“咦”了一声,但见那城门之前车水马龙,两队手持枪矛的士兵堵在门前挨个排查来往之人。 方明阳皱眉道:“怎地这抚州审查如此严格,莫非是县官老爷死了么?” 方月蓝摇摇头道:“不要乱猜。”说着让众人将剑藏于车底,领着众人向城门走去。 那守城军士老远便瞧见这一大帮人,又见这些人脸生得紧,不禁皆有疑心,一名军士头目走上前来,操着一口抚州方言道:“干什么的?” 方月蓝行走江湖阅历颇丰,当下也以抚州话道:“军爷,我一大家子在外地做生意,不料景气不好,都赔光了,现在只想回到老家,过过本分日子。” 那军士听他满口乡音,神色稍缓,向身后几名士兵挥了下手,道:“检查这些人身上物品,再看看这车里有什么东西么?车里车外、车上车下都得检查!”众军士齐声应命,分头向众人及车马走来。 方月蓝等人未料这检查竟如此细法,不由均是暗吃一惊,心想如此一来车底所藏兵刃必定露馅,眼见那两名军士搜完车厢,正欲趴下去瞧车底,忽听一人娇声道:“各位军爷,他们都是我家亲戚,用不着这般费事了。” 这声音既娇且魅,方潇潇与方月蓝闻声看去,不由同时“啊”了一声,只见一女子斜倚门旁,用一只金银铃小扇遮住面颊,她身旁站着一男子,其貌甚儒,正是秦鸢与蔺一古。 方潇潇又惊又喜,道:“秦姐姐,是你……” 秦鸢“嘻”地一笑,走到那军士面前,将扇子在他面前轻轻扬动,悄声道:“军爷,我家妹子住的远,她好不容易进城看我一趟,你们就别为难她了吧?” 那军士见她明眸皓齿,一时间只觉得神魂颠倒,瞪大眼珠连声道:“是,是……你们姐妹都这般好看,想去哪都行。哎,真是好看……” 方月蓝与方潇潇对视一眼,均知那军士是中了秦鸢的幻术,其余军士只道头目被女色所惑,也都相视一笑,让开道路。 四人进入城中,方月蓝拱手道:“想不到在这里竟能遇到蔺先生与秦女侠,当真幸甚!” 蔺一古“哼”的一声,冷声道:“老夫因为这张嘴得罪人无数,早已是人见人厌,你见了我那是晦气得紧,又有甚幸哉?” 方月蓝知这蔺一古脾气向来乖戾,倒也不以为意,笑道:“蔺先生当真说笑了,对了,敢问这抚州究竟是怎么了,怎地把关如此之严?”秦鸢微一偏头,向城角处努了努嘴道:“喏,你看看那个便知道了。” 方月蓝转头看去,只见城角处贴着一张大纸,走近前去,见那纸上画着一张长脸男子,上书“悬赏令”三个大字,下方空白处有两行小字写道——案犯林盛杀人碎尸丧尽天良现赏银百两缉拿归案。原来是官府的通缉榜文。 方明阳读了两遍,点头道:“是了,这地方闹了逃犯,是以严查起来。”刚一说完,突然想起一事,向那画上又盯了一阵,道:“咦,这个林盛好像在哪听过,好像……好像是咱们武林中人?” 方潇潇并未听过林盛之名,转头向方月蓝道:“月蓝哥,是这样吗?” 只见方月蓝眉头微皱,道:“这林盛绰号‘辣手摧花’,为人好色成性,专干一些无耻下流的勾当,算得什么武林中人?只不过以前只闻林盛这人淫邪无耻,却从未听闻他还有杀人碎尸之举,当真怪了。” 方潇潇未料这林盛乃如此人物,听到那“辣手摧花”四字,说不出的心生厌恶,低声道:“这城中查的这般严,莫非他就在附近?” 秦鸢哈哈一笑,道:“宵小之徒,不足为道,好妹子,你有这一大帮人在身边,那恶徒只怕连你百丈之内都靠近不了,还担心什么?好啦,咱们姐妹许久没见,可别让他扫了兴致!前面有座酒楼甚是雅致,快来陪姐姐喝上一杯。”说着拉起方潇潇手便向前走去。 方月蓝见状苦笑一声,转头向众弟子吩咐晚间须为方潇潇轮流值守,随即转头复又看向告示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众人来到当地一间大酒楼上坐下,秦鸢拉起方潇潇双手,喜道:“好妹子,姐姐真是想死你了!” 方潇潇笑道:“赤梧桐林一别,小妹也时常记挂着姐姐,只是家父管教甚严,不允小妹远足,是以迟迟没能去找姐姐。” 却见秦鸢佯作嗔怒,伸手弹了一下方潇潇额头,道:“你没空来找姐姐,却有空去寻你的如意郎君,说吧,是不是南宫澈那小子叫你来这的?” 这“南宫澈”三字一出,方潇潇与方月蓝同时一惊,方潇潇颤声道:“什么……姐姐……你,你说什么?” 秦鸢见状“咦”了一声,奇道:“怎么,你们赶到这里不是为了寻他而来么?” 方月蓝道:“秦姑娘,我澈弟他现在就在抚州么?” 秦鸢瞧瞧他二人,道:“原来你们当真不知么。”说着将手中茶杯在桌子上重重一顿,道:“南宫澈这小子忒也过分,我还当他早就找过你们呢。”说着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我们也不知他人在哪,只是在三个月前他曾找上了我们。” 方潇潇大失所望,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还请你从头说来。” 秦鸢点点头,道:“好吧,这事告诉你们也好。”向蔺一古道:“相公,还是你来说罢。” 蔺一古道:“是。”略作沉吟,缓缓道:“那大概是三个月前吧,那天我正在家中读‘道德经’,读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嘿嘿,老夫每每读到此言,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正所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他说到此处,慢腾腾地摇头晃脑起来,十足一副书呆子样,秦鸢呸了一声,喝道:“别说废话!” 那蔺一古正自闭目念叨道:“‘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听秦鸢如此一喝,立时悚然一惊,回神忙道:“是,是,娘子说得极是,我又说书说迷了,古之所谓……啊,不对,不对,那日我正读书时,忽听窗外有人叫道:‘蔺先生……’由于这声音来的毫无征兆,我吓了一跳,只道是家中来了敌人,娘子说时迟那时快,立即取出钢链,使一招‘云燕回翔’打向那人,但那人只是身子微斜,一把抓住钢链,便将其夺了过去……” 秦鸢闻言脸上一红,嗔道:“你这死相,说这么详细作甚。” 蔺一古连连点头称是,懊恼道:“是,是,我怎么又说废话了。” 方月蓝与方潇潇见他如此唯唯诺诺,不由又觉新奇又觉好笑,均想蔺一古在武林中声名响极,人人都敬佩三分,想不到竟是畏妻如虎,方月蓝道:“蔺先生,这个一出手便抓住钢链之人便是我澈弟么?” 蔺一古点点头,捋须道:“正是。” 方月蓝矍然一凛,当年朱玄林中他曾亲眼目睹秦鸢出手,知道她不光武功过人,那“百铃钢链”更是独特之极的一门兵刃,当时孙莫及使出“广陵剑曲”好不容易才将其破解,而南宫澈竟只一出手便将这变幻无方的钢链夺了过来,着实匪夷所思,心中暗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三年不见,我与澈弟只怕已天差地远。” 只听蔺一古续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知南宫澈此来找我必有重大之事,便请他入内,果然他一进门便躬身行礼,说有事相求。当年赤梧桐林大战,我夫妻性命都托南宫澈所救,他既有事,姓蔺的自当全力相助,只见他取出一张字条,我接过一看,只见那字条上不过写着寥寥数字。”他说到这里用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上写起字来,二方探身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七月十五,湛卢山见。 方月蓝与方潇潇见状均是“咦”了一声,原来那湛卢山位于福建之北,乃是铸剑宗师欧冶子昔日铸剑之地,素有“天下第一剑山”之称,方家为纪念宗师,每隔三年都会上此山拜祭先贤,却不想竟在这里瞧见这三字。 方潇潇瞪大双目,道:“是有人约南宫大哥在七月十五这天湛卢山上见面么?” 蔺一古点点头,道:“我当时也这般问他的,可奇怪的是南宫澈自己竟不知道这人是谁,他来找我,便是想问我是否能从字迹上辨出这是何人所写。” 方潇潇与方月蓝闻言大奇,方月蓝道:“如此说来,这字条应当是对方趁澈弟不在之时放入他家里的……可是这些年来,江湖中毫无澈弟消息,那人又是怎么找到他的?这纸上八字仅仅只是时间地点,全然瞧不出写信人意图为何,可澈弟竟会为此信专门来寻蔺先生,uu看书 ww.显然是对此信极为重视,不知又是何缘故?” 二方越想越奇,方潇潇向蔺一古道:“蔺先生,那人究竟是什么人?” 只见蔺一古摇摇头,道:“说来惭愧得很,老夫虽识得许多武林中人的字迹,却无一人与此相同。” 二方闻言心中均是一沉,心想以蔺一古见识之博、交友之多,若连他都不知,那旁人更加不会知晓。 只听蔺一古又道:“老夫与娘子又将以前与许多武林人士来往过的书信翻了一遍,但还是找不到相同字迹的,无可奈何之下,便想让南宫澈多留几日,慢慢查找其他线索,可谁知这小子甚是着急,当日便告辞离去了。” 蔺一古说到这里轻哼一声,道:“嘿嘿,姓蔺的虽非武林中人,却也是有恩必报,言出必行的人物,既答应他人,又岂会半途而废?老夫后来细细寻思,突然想起那字条所用的纸质与墨质甚是奇特,似乎与徽州所产纸墨甚是相似,想到此处,我与娘子立即动身前往徽州,果不其然,当地纸墨确与那纸条一模一样。” 方月蓝一拍大腿,钦佩道:“蔺先生当真心细如发,如此说来,那写信之人多半便在徽州了。” 蔺一古微微抬头,面上甚是得意,轻捋胡须道:“我与娘子费尽功夫,打听到有一个人物说要在七月十五那天办一个什么‘湛卢剑会’,意图扬名江湖。那个人名还挺难记的,叫什么欧来着……” 蔺一古说到仰起头,闭目思索起来,只见他过了片刻,突然睁开眼来,喜道:“是了,是了,是叫谢欧爷。” 第3章 紫微诡剑 这“谢欧爷”三字一出,方月蓝与方潇潇立时一惊,蔺一古见他二人脸色大变,问道:“怎么?你们知道这个人么?” 方月蓝道:“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出行,便是为了调查此人!”说着便将近期多名武林人士突然毙命于同一柄剑下,以及此剑与方家之剑极为相似之事简单说了。 蔺一古号称“铁论儒书”,平日除过读书,最喜欢的就是点评江湖事,这时听方月蓝说到“诡剑”,不由大感兴趣,道:“是了,这人自称‘邪欧冶’,又扬言要办什么剑会,定然与那‘诡剑’有关,南宫小子知道这事,才要去寻他。” 方月蓝与方潇潇闻言一奇,这才发觉蔺一古发音与自己所说不同,方月蓝道:“蔺先生你说什么?那人难道不是姓谢么?” 蔺一古“嘿”地一笑,摇头道:“原来你们连他名字都没搞清……”说着又用酒水在桌上写出“邪欧冶”三个大字。 二方见状脸色不由均是微微一变,原来方家有传——春秋时期,方家先人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遇铸剑鼻祖欧冶大师指点,后来欧冶绝迹,但方家铸剑之术却突飞猛进,代代流传下来。 关于此说是否属实早已无从考究,但方家弟子仰慕先贤,人人对此传说深信不疑,是以只要提到“欧冶子”三字,方家弟子无不肃然,方月蓝听到那人自称“邪欧冶”,冷笑道:“好一个邪欧冶,这人亵渎先贤,叫我拿住此人,如何饶得他?” 方潇潇点点头,沉吟道:“可他既敢以欧冶之名自居,那么于铸剑一道定也颇有造诣才是……”想到不破道人身上剑创,喃喃道:“只怕那柄‘诡剑’比咱们想象中更为了得。” 她说到此处,突然心念一闪,道:“蔺先生,你们特地来到这里,莫非……莫非是因为那个邪欧冶就在此处?” 只见蔺一古面有赞许之色,微笑道:“你这女娃娃聪明得紧,不错,根据我与娘子打探,这人极有可能就在抚州境内,只是他具体的藏身之处,我们现在尚不得知。唉,此人藏头露尾,多半并非善类,他约南宫澈湛卢山见,只怕大有不轨之心,咱们早一刻查清此人面目,便可早一刻提醒南宫澈。” 方月蓝神色一凛,正色道:“蔺先生所言极是。” 却听蔺一古突然轻叹一声,看看方月蓝与方潇潇,迟疑片刻,道:“只可惜我们夫妻俩还另有他事,已不能在此地多做逗留了,两个小娃娃,那寻找邪欧冶和南宫小子之事能不能……” 方月蓝不等他说完,立即起身道:“蔺先生说得哪里话,澈弟与我二人是患难之交,既得知他的线索,我二人自当全力寻找,更何况此事关乎我方家兴衰,说起来,该是我方家上下向你们道谢才是。” 蔺一古与秦鸢闻言面露喜色,均想方家人多势众,他二人又与南宫澈情同手足,由他们去寻,自是胜过自己二人千倍万倍。 用过午饭,方月蓝与方潇潇起身送走蔺秦二人,又在城中寻了一间大客栈作为落脚,待一切安置妥当,便分头前去打探南宫澈与邪欧冶下落。 如此这般过了十日,众人几将抚州城中翻了个遍,却仍未查出些许线索,方月蓝与方潇潇日夜盼望,但每过一日便失望一分,方明阳瞧在眼里,心想蔺一古所说只怕有误,便向方月蓝提议离开此地另作他寻,但方月蓝闻言只是苦笑一声,却不答允。 这夜深晚,方潇潇躺在床上,只觉心绪苦闷,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抬眼望去,但见微许月光自窗缝透入,将一边桌角映的发白,推开窗子,只见月色如银,澄澄莹莹洒满房间。 方潇潇心中一动,起身穿好衣服,轻轻一纵跃出窗子,翻上屋顶,环顾四周,喜道:“今晚的月光好美。”但话一出口,心中忽起一股悲凉之意,只听身后一人柔声道:“倘若澈弟也在这里,该有多好。” 方潇潇闻言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方月蓝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由惊道:“月蓝哥,你怎么在这里?还没有睡么?” 方月蓝哈哈一笑,道:“今夜由我值守,听到你这有点动静,就过来看看,深夜天凉得紧,你可别着凉了。”说着取下自己身上外衣,披在方潇潇身上。 方潇潇脸色一红,道:“都怪我不好,月蓝哥,你快去休息吧。” 方月蓝又是一笑,缓步向前走了几步,放眼望去,但见月夜如墨,整个城中一片静谧,喃喃道:“好美,说起来,那晚上的月色也是这般……”仰头顿了一顿,转头道:“潇潇,你还记得师父传咱们‘七方连鸳剑’时的情景么?” 方潇潇笑道:“当然记得,爹爹说‘七方连鸳剑’属上乘武学,为防被人偷学,只能挑在深夜传授,但那剑法太过高深,爹爹都教到第五招了,我却连第三招都还没悟通,结果月蓝哥你便故意放慢进度,每次跟爹爹学完新招,还得陪着我温习旧招,一连花了两月时光,才将一套剑法全部习完,真的是辛苦你啦。” 方月蓝淡淡一笑,闻言背转过身,望着空荡街道,喃喃道:“哪里辛苦,只怕这是我此生最幸福之事也说不定,将来你嫁了人,这套‘七方连鸳剑’我就再也不使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是极轻极微,方潇潇未能听清,正欲询问,忽听远处一声哀嚎,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静夜中甚是清晰。 方潇潇脸色一变,转头道:“月蓝哥。” 方月蓝点点头,道:“过去看看。” 二人展开轻功,向发声处跃去,翻过两个巷口,落到一间小屋顶上,忽听下方“咕噜”一声轻响,一样圆滚滚的东西从一片矮墙之下滚了出来,二人定睛细看,竟赫然是一个女人的人头! 方潇潇一惊极甚,险些便要惊呼,方月蓝一把将她口捂住,伸手指在她嘴边,示意不要出声,方潇潇点点头,一颗心在胸口仍是砰砰直跳,心中只道:“是什么人杀人?” 过不多时,只见一个手持长剑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月光下,但见此人细眼秃眉,一张马脸拖的老长,方潇潇见这人面容奇特,隐隐觉得似乎哪里见过,忽然心中一动,猛地想起此人正是那城角通缉令上画的那个案犯林盛,只见他一手执剑,一手提着个大布袋,俯身捡起那只人头放入袋中,随即负在背上。 此时方月蓝也已认出这人身份,低声道:“原来这恶贼当真藏在城中,哼,他今日既被咱们撞见便是命数到了,就让我顺手除了去此人,替抚州百姓除去一害。”正欲纵身而出,方潇潇忽地拽住他袖口,悄声道:“月蓝哥,你看他的剑。” 方月蓝奇道:“剑?”再向林盛看去,只见他手中那剑沾满鲜血,显然是在砍下那女人头颅之时所染,但奇怪的是这些血水留在剑上竟不结成血痕,而是凝为一滴滴血珠,就如破晓时分,点点朝露附于叶上一般。 方月蓝见状立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道:“白刃凝珠!” 要知铸剑术中极重“剑气”一说,一柄剑倘若当真穷至极致,其剑上之气冯虚御风,可将血水聚拢成珠,是为“白刃凝珠”,剑师相剑之时,往往先将宝剑浸水,便是此故。 方月蓝与方潇潇对视一眼,心中均想:“白刃凝珠乃剑之极致,便是我方家之剑,也只有寥寥数柄能臻此之境……”想到这里,心中突地一凛,猛地想到:“莫非此剑便是那‘诡剑’?” 正想之间,只听“嗡”一声剑鸣,林盛长剑一挥,甩去剑上血水,左手拿出剑鞘,将长剑收入鞘中,他收剑之时,虎口微微旋转,正好将那剑鞘正面转向二方面前,只见剑鞘中央嵌有一片白金铁片,那铁片六菱方形,中间刻着一柄小剑,在月光下晶晶发亮甚是醒目。 二方一见那铁片,霎时间震惊之感比之适才更为犹甚,原来那铁片所刻不是别的,正是方家代代相传的“六菱剑徽”! 方潇潇又惊又怒,悄声道:“这些人当真可恶,不光是剑,就连剑徽都被他们仿造了,月蓝哥,咱们快将他拿下,看看那剑究竟是不是‘诡剑’?”正欲纵身出去,方月蓝拉住她衣角道:“别急,又有人来了。” 方潇潇微微一惊,竖起耳朵凝神再听,这才发觉远处传来极轻微的脚步,此时林盛也已觉察有人,按剑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男子嘻嘻笑道:“怎地林兄许久不见,一见面便要用剑对人?这‘紫微剑’锋锐得紧,在下可受不起。”说话间脚步声响,那人已走到眼前,只见他一身漆黑斗篷,那斗篷连着斗帽,将他头发面容尽皆遮去,若不是听他说话,只怕连他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 却见林盛全身一颤,脸上突然尽是阿谀谄媚之笑,向那斗篷人磕头道:“小人鲁莽,不知圣使驾临,还望恕罪。” 那斗篷人微微颔首,笑道:“让你办的事都做好了么?” 林盛急道:“都做好了,请圣使核查过目。”说着便要将他身上那只口袋取下。 那斗篷人摇了摇手,道:“不必了,你既已办妥任务,那即刻随我去见邪欧冶就是。” 方月蓝与方潇潇此时虽已猜到那剑便是自己苦苦寻找的“诡剑”,但终究还是半信半疑,待听那斗篷人说出“邪欧冶”三字,方才当真确信无疑,又想:“原来那‘诡剑’叫做‘紫微剑’。” 只见林盛满面喜色,道:“邪欧冶他老人家找我?是不是他老人家要将这紫微剑赐给我了?” 那斗篷人又是一笑,道:“你忠心办事,邪欧冶自会有好处给你,废话少说,快快随我来吧,可别让他老人家等久了。”说着背过身子,轻轻一跃,便上了一座屋顶,向东而去。 林盛大喜,叩头道:“是,是。”急忙站起身子,跟着斗篷人也跃上屋顶。 方月蓝见他二人均已离去,小声道:“追。”拉着方潇潇也在后面追了上去。 一路上,但见那斗篷人与林盛一先一后,林盛畏畏缩缩,始终不敢与那斗篷人并肩同行,而那斗篷人奔行之时虽不甚速,但双足落地尘土不扬,身形起伏轻盈巧妙,显然是身负上乘轻功,只是未有全力施展而已。 方月蓝与方潇潇生怕被他察觉,只得尽可能地拉远距离,心道:“光只这斗篷人一个,便已是了不得的高手,那邪欧冶却又不知是什么人物?” 就这么跟了许久,斗篷人与林盛来到东郊一片土丘之上,这一带空旷无人,方家弟子早已调查过,uu看书 ww.ukanshu.om并未发觉有异,再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空荡荡,除他们之外再无一人。 那斗篷人突然吸一口气,朗声道:“寒霜光影平生意,花剑萦纡驭风行。” 这两句话乃是方家弟子碰头之时所说暗语,方月蓝与方潇潇见这些人不光仿剑与剑徽,就连暗号都仿的似模似样,心中更增古怪,又想:“这里又没有别人,他们是在跟谁说话?” 忽听一个沉沉之音回道:“吾心自有胜光剑,乾坤之道何复言?” 要知这两句暗语本为“吾心自有玄光剑,乾坤正道何复言?”方月蓝听他说错两字,心想:“这些人纵使极尽模仿,终究也只是不伦不类,如此想来,那‘诡剑’也定与这暗语一样,只要细看就可发现破绽。” 正想之时,只听“咯”的一响,一培土自丘上缓缓挪移,一块木板从土中掀开。 二方瞬间恍然,明白这些人原来是将土丘挖空,里面垫以木板等物来支撑,平日里藏身其中,怪不得自己与蔺一古等人费尽力气仍是查无所获。 过不多时,只见一先一后,土丘中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也是一身斗篷,远远瞧去全然不辨面容,当先一人身材较高,在他身后那人则看来瘦削许多。 方月蓝未料到会走出两人,心中正猜哪一个才是邪欧冶时,只见林盛立即向那当先之人跪下,举起双手拜道:“小人林盛拜见邪欧冶大师!” 只听那当先之人慢悠悠“嗯”了一声,问道:“林盛小儿,吩咐之事都办妥了么?”声音虽又低又哑,但显然是女子之声。 第4章 故人何在 方月蓝与方潇潇闻言一惊,心中均奇道:“邪欧冶竟是个女人?”又听那声音苍老,将林盛直呼“小儿”,猜想这人只怕已逾五旬。 只听林盛喜道:“大师之命,小人怎敢有违,一切都已办的妥妥当当。”说着站起身来,将背上的那个大口袋解开,向地上一抖,霎时间“咕噜,咕噜”一阵连响,三个圆滚滚的人头从中滚了出来。 二方先前见林盛将那被杀女子人头放入袋中,早已猜到除她之外,袋中可能还有人头,但却也没料到竟会有三个之多,饶是方月蓝这般久经江湖,心中也忍不住发憷,只见除过那女子人头,其余两个已然干瘪,显然已是斩下多时。 林盛将那三个人头排成一排,恭声道:“小人谨遵大师吩咐,每隔五日便取一人性命用于祭剑,这些人头便是证据,请大师与两位圣使过目。” 那邪欧冶向地上人头扫视一眼,悠悠道:“不错,你果然没叫我失望,有你相助,这紫微剑离剑成之日又近了一步。” 林盛听邪欧冶夸奖自己,脸上立时满面堆笑,尽显谄媚之态,叩头道:“能为大师做事,那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分才是。” 却听那邪欧冶“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小儿说的倒是好听,老妪平生最恶大话套话,你为我做事,还不是图我这柄紫微剑么?” 林盛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干笑两声,道:“大师快人快语,果然不同凡响,嘿嘿,当日大师召唤小人之时曾说只要小人尽忠办事,待这剑大功告成,便将它赐给小人当作奖赏,如今小人已按大师吩咐置办妥当,不知……” 邪欧冶不待他说完,连连摆摆手,冷声道:“你既知紫微剑仍属未成,就不要着急此事,等剑成之日,我自有安排。” 林盛闻言脸上现过一抹不悦之色,将紫微剑在手中攥了又攥,疑道:“此剑销金断玉、锋锐无匹,如何未成?大师莫不是想要食言,故意找借口敷衍小人?” 他话刚出口,但见那邪欧冶身形转瞬而来,极快地在他周身转了一圈,紧跟着“啪啪”两响,林盛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左右两边脸上火辣辣一阵剧痛,已被烙下两个红掌印子。 这一招出,方月蓝与方潇潇同是大吃一惊,要知他二人旁观者清,分明瞧得适才邪欧冶所使的身形步法、左右反掌皆是方家正宗武学,而论及武功造诣,更是少有的一流之境,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中皆只一个念头——“此人是谁?” 林盛也只知邪欧冶铸剑高明,万未料到原来她武功也如此了得,一时间脸色大变,忙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不识好歹,请大师饶命。” 却听那邪欧冶语气稍缓,轻叹道:“为何这世上总有许多你这种无知之徒,当年是,现在也是,放眼天下,竟无一知我之人……”说着转过头来,对林盛道:“我这紫微剑不同凡铁,此剑食魂啖魄,除过剑躯还有剑魂,如今剑魂未附,是以未成,我命你持此剑四处杀人,便是在用精血养剑,我且问你,你每杀人之后,这剑是不是便锋锐一分?” 林盛闻言全身一颤,他自不懂什么剑魂云云,但望着面前的三个人头,回思自己杀人之时,这紫微剑的确是越用越顺,越杀越锐,似乎正如邪欧冶所说一般,想到此剑尚未完成,已然销金断玉、无坚不摧,一旦大功告成,岂不将成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兵利器? 他想到此处,只觉心中愈发贪婪难耐,忙笑道:“大师铸此旷古神剑,实乃天地之福,但凡是小人能为神剑出力之处,大师尽管开口,小人便是赴汤蹈火也定要办到。” 邪欧冶微微仰头,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道:“赴汤蹈火就不必了,不过老妪跟你说这许多,也确实是还须你帮一个忙。” 林盛听她语气微怪,奇道:“大师有什么吩咐?” 邪欧冶笑道:“放心,这件事一点也不难。适才我说到此剑要以精血养之,但并未跟你说清数目,”邪欧冶说着向林盛走近及步,哑着嗓子道:“须用足足二十八人性命方才算够。” 林盛只道她会出个什么天大的难题,听到只是此事,当即放下心来,喜道:“这个简单,小人即刻再去找二十五人来,杀了他们为大师养剑就是。” 却见邪欧冶摇了摇头,缓缓道:“那倒不必,要说这二十八人,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只因紫微剑乃凶戾之剑,养剑时除过精血还须混以‘七煞戾气’,是以这二十八人中,必须要有七人当是穷凶极恶的凶人才行。” 林盛闻言微惊,喃喃道:“凶人……”心中隐隐有不妙之感。 邪欧冶阴测测一笑,缓声道:“不错,你可知道,其实在你之前,这柄紫微剑已然经手六人,那六人与你一般,为了能得到此剑,他们每人都先为我杀了三人,而当他们双手染满鲜血站在我面前时,又已成为满身戾气的凶人。” 她说到这“凶人”二字之时,语气猛地用力一顿,突然间,那站在林盛之旁的斗篷人身形拔起,向林盛头顶扑来。 林盛大惊,急抽紫微剑向上刺去,眼看这一剑将将刺入,右臂却陡地一震,那紫微剑戛然而止,竟再不能向前推进半分,定睛看去,只见那斗篷人伸出食中二指,竟将紫微剑牢牢夹住。 林盛惊道:“你……”第二个字尚未出口,那斗篷人双指向里一翻,只听“铮”的一声剑鸣,林盛虎口迸裂,紫微剑已脱手飞出,那斗篷人手指连翻,月光下也未瞧清那剑如何旋转,只见剑光倏闪,林盛一声惨呼,紫微剑已没入他胸口。 这一夺一杀只在转瞬,饶是方月蓝与方潇潇冷眼旁观,也均已背上生津,手心出汗,再瞧林盛长剑贯胸,中剑之处正与那“不破道人”一模一样,想起邪欧冶适才所说紫微剑已经六人之手,心道:“是了,原来那‘虎贲鬼’‘不破道人’等人都是如此被杀,哼,这帮江湖败类为了一柄宝剑,四处残害无辜之人,到头来竟也死在这柄剑下,真可谓咎由自取!只可笑江湖无稽,还传言这些人是死于侠士替天行道,却哪里想到他们竟是被这邪欧冶铸练邪剑之用!” 正想之间,忽听方潇潇低声道:“月蓝哥,你看那个……”言语之中已极具惊恐之意。 方月蓝抬头看去,不由也是一惊——只见那林盛尸身明明就是仰天倒地之状,但胸口鲜血非但不向外流,反而沿着紫微剑缓缓逆行而上,途中血迹不断分散交汇,形成一道道森罗密布的纹路,一眼看去,竟与人体脉络有些相似。 如此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剑上血迹逐渐褪去,斗篷人走上近前,将紫微剑从林盛体内抽了出来,反复端详许久,方才拭去剑上血迹,横托着送到邪欧冶面前,笑道:“廿八人命已齐,紫微剑终于成了。” 却见邪欧冶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二十八人只能用来养剑,但真要铸成此剑,还差最后一步,而这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她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殉剑!” 那斗篷人闻言“哦”了一声,奇道:“大师是要效仿‘干将莫邪’,以活人殉剑么?” 要知昔日干将作剑,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而金铁之精不销沦流,其妻莫邪见剑铸三月仍不能成,无奈之下竟投身冶炉,以自身殉剑,方才铸出“干将”“莫邪”两柄宝剑。 此传说流传极广,方月蓝与方潇潇自是知晓,但从未对此多想过,现听这邪欧冶竟当真要以活人殉剑,不由均感难以置信。 只见邪欧冶仰起头来,向天空凝视许久,喃喃道:“正所谓夫神物之化,须人而成。我这殉剑之人,有两个条件——第一此人必须是体质阴柔的女子,第二则是她必须是自愿殉剑。这两个条件,第一个甚是容易,但第二个却是极难。这十几年来,我为了寻出这样一个人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好在……” 她说到此处,突然哈哈大笑两声,转过身子,抱住那个形体瘦小的斗篷人,笑道:“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这老太婆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你这么一个好孩子,如今万事俱备,紫微剑成与不成,就全在你身上啦!” 那形体瘦小的斗篷人适才一直静静站在邪欧冶身后,从头到尾都未曾开口,是以方月蓝与方潇潇对其并未如何留意,这时听邪欧冶言中之意,这个瘦瘦小小的斗篷人似乎竟就是符合条件的殉剑人,不由心中猛地一凛,均想:“莫非当真有人这般糊涂,就为了一柄邪剑便甘愿舍掉性命?” 那瘦小的斗篷人微微点头,抬起两只手捂住胸口,因那斗篷比她身子大过太多,她刚抬起双手,两只袖口便“唰”地向里滑下,露出半截手腕,月光下,只见她肌肤胜雪,皓腕如玉,显然是个年轻女子。 邪欧冶见她如此,猜想她定是殉剑在即,以致心生恐惧,正寻思如何安慰她几句,却听那瘦小斗篷女子道:“你当真会守承诺吧?”她说这句话时语声虽不甚大,但每一个字都似是在咬牙切齿,极具顿挫。 邪欧冶闻言微怔,随即恍然大悟,正色道:“这你放心,你既为老妪献身殉剑,那老妪便决不会对你言而无信,”她说到这里顿了片刻,缓缓道:“七月十五,紫微剑在湛卢山中大成之日,便是南宫澈死于此剑之时。” 方月蓝与方潇潇大吃一惊,方潇潇心道:“原来这女子之所以答应殉剑,竟是为了借邪欧冶之力来杀南宫大哥!她不惜性命,究竟与南宫大哥有什么仇怨?” 方月蓝则想:“听那邪欧冶言中之意,这邪剑须等到七月十五,湛卢山上方可铸成,却又不知何故?但他们要在那日约澈弟相见,无疑是要取他性命,嗯,与其等到他们铸成邪剑,倒不如现在动手,趁早除根!”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已拿定主意,方潇潇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响箭,二人正要跃入场中,忽听一人叹道:“各位既要来杀南宫澈,又何必等到七月十五?” 这一声突如其来,众人闻言均是一惊,邪欧冶喝道:“什么人?”扬手之间已向发声处甩出数十枚钢针,这些钢针以钨铁所铸,全身漆黑无比,夜幕之中全然瞧不见来路,只听“呼啦”一声,一股劲风疾卷而来,霎时间将所有钢钉尽数吹飞。 那斗篷人定睛察看,见那响声处一株大树朔朔振动,显然是受那股劲风所动,知道对方定是藏身树中,当即纵身上前,劈手一拳向那树上打去,只听“砰”的一声,那树折腰而倒,果见月光下,一个身影从中急跃而出。 那斗篷人叫道:“哪里跑!”双手一搓,又一拳向那身影打去。 这一招“长浪三叠”,乃是以迅雷之势连打三拳,其威力一拳大过一拳,那斗篷人才出第一道拳,便将一株大树轰然击倒,论其功力之深、力量之强,已是武林中鲜有人及的高手。邪欧冶见状冷笑一声,也挺着紫微剑从后刺来。 这一下前后夹击,眼见无可闪躲,方潇潇惊叫道:“小心背后!”却又哪里提醒的及? 却只见那人左手反掌回拍,一股掌风立时向着邪欧冶左肩之处呼啸而来,邪欧冶被那掌风一冲,只觉半边身子火辣炽痛,有如火烤,心中惊道:“这是什么武功,凭的了得!”急忙向右闪开,转而刺他右肋,此时那斗篷人之拳已及近脑门,那人避无可避,只得抬掌阻挡,二人拳掌相交,只见那人身子猛地一震,向后激退数步,uu看书 ww.uanshu.co只听“嗤”的一声,邪欧冶手中的紫微剑已刺透那人身子。 方潇潇见状“啊”地一惊,叫道:“月蓝哥,他……” 方月蓝握住她手道:“别慌,他没有受伤。” 方潇潇闻言稍稍定神,这才发觉那紫微剑上并无鲜血,再细看去,只见那人右肩微耸,原来是以腋下夹住剑身。 邪欧冶见势不妙,连催数道暗劲想要拔剑,但怎知紫微剑便如铜浇铁铸一般,任她如何用力,剑柄始终纹丝未动,却见那斗篷人身形倏地一转,双拳极快绕过那人左掌,又向那人打来。 那人虽知这“长浪三叠”还有最后一拳,但却未料到这斗篷人应变快极,一见他一条右臂已用来夹住紫微剑,立时将单拳变为双拳攻了过来。 那人一只手抵挡不及,被那斗篷人一拳正中胸口,霎时间,只听“砰”地一声大响,那斗篷人和邪欧冶顿觉一股弹力自拳上和剑上直传过来,还不及多做细想,三人俱是猛地一震,互相摔倒。 那邪欧冶与斗篷人摔倒之时毫无防备,一时间帽檐同时滑落,方月蓝与方潇潇见状不由“啊”的一声。 只见那邪欧冶短发窄脸,乍看之下有如男子,脸上一道长疤自颧骨一直划到下巴,瞧来甚是可怖,瞧其面容,只怕比她声音来的更老一些。而那斗篷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宁家少主宁子谦。 宁子谦站起身子,脸上似笑非笑,冷冷道:“这是‘护体灵力’神功?嘿嘿,今日当真大开眼界,失敬失敬。” 月光下,只见那人身影渐渐明朗,正是南宫澈。 第5章 你是何人 他三人攻防交夺,险象迭生,虽只短短一瞬,但比之寻常武人大战百合更来得凌厉万分,方月蓝与方潇潇惊叹之余,见那人一袭青衣,身体欣长,容貌虽比起当年略显清瘦,但的的确确便是南宫澈本人无疑。 那瘦小的斗篷年轻女子瞧清南宫澈面容,立时“啊”地一声,霎时间全身颤抖,咬牙道:“真……真的是他……”转头向邪欧冶大声道:“快……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我立即给你殉剑!” 邪欧冶与宁子谦对视一眼,正欲揉身再上,方月蓝大叫道:“澈弟,我来助你!”说着纵身跃入场中,方潇潇紧随其后,拉响手中响箭,只听“嗤”的一声破空猎响,那响箭在空中连爆五声。 邪欧冶见敌人接连而至,喝道:“怎么回事?”南宫澈见他二人突然到来,一时间又惊又喜,颤声道:“大哥,潇潇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方潇潇见他一对眸子精光炯炯,显是身负雄浑功力,只是面容憔悴,说什么也难与“绝世高手”四字联系在一起,想到他在江湖中孤身一人,定然受了不少苦头,眼圈不由微微湿热起来。 方月蓝摇摇头,道:“这些说来话长,咱们先解决眼前敌人!” 南宫澈点头道:“不错。”转身看向对面三人,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那斗篷女子浑身一颤,冷声道:“无冤无仇?姓南宫的,当年的事你真的忘得一干二净,好,真好,原本说来,忘恩负义就是你的看家本领,只可惜……”她说到这里语音抽噎,浑身颤抖,显是激动已极,只是面目被帽檐遮住,这才瞧不见她脸上神情。 方月蓝只听得心中狐疑不定,暗想:“不好,莫非澈弟这些年来与这女子有何纠缠,以致因爱生恨,这才……”想到此处,心中连叫不好,向方潇潇瞧了一眼,又向南宫澈瞧去一眼。 却见南宫澈脸色微变,道:“难道……那张字条是你留的么?你……你是谁?” 那斗篷女子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听宁子谦嘻嘻一笑,上前道:“这可当真巧了,该来的全来齐了,”说着向邪欧冶道:“方老前辈,请容在下向你一一引荐,首先这位刚才与咱们交手之人,便是咱们剑成之后所要除掉的第一人——南宫澈,而他身旁这位大侠,则是方家的首席大弟子——方月蓝,至于最后这名女子嘛,嘿嘿……”他说到这里低笑两声,缓缓道:“则是当今方家剑主方剑正的掌上千金,方潇潇姑娘。”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宁子谦突然改口称邪欧冶为“方老前辈”,心中不由皆是一凛,方月蓝道:“你姓方?” 却见那邪欧冶脸色骤地一沉,死死盯着方潇潇,阴测测道:“你当真是方剑正的女儿?” 方潇潇见她陡然之间目呲欲裂,便如一头野兽一般,一时间心中恐惧,颤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跟我们方家有什么关系?” 邪欧冶突然仰头大笑,大声道:“好一个‘我们方家’,我倒要看看,方家传到你们手中,究竟是光大门楣,还是贻笑大方?”说着清叱一声,一剑便向方潇潇刺来。 方潇潇不料她说动手立即便动手,一瞬间只吓得花容失色,南宫澈与方月蓝齐声道:“危险!”同时抢上各出一掌。 这两股掌风一左一右同时袭来,立时将邪欧冶剑上之势阻去大半,方月蓝与邪欧冶相距更近,见她身形一顿,当即使出一招“不周藏龙”,左手反掌回探去制她手肘,右手变掌为爪去拿她手腕。 原本说来,这一招“不周藏龙”虽然精妙,却也绝难从邪欧冶手中夺下兵刃,只是南宫澈功力实在太强,这一掌虽仅掌风,却也让她全身滞塞,反应麻木,眼见将将夺下紫微剑来,却忽听旁侧里“嗤”的一声轻响,方月蓝心中一凛,急忙将右手上抬半寸,又听“嗤”的一声,方月蓝右臂微微一动,袖口处已多了两个明晃晃的小洞出来,邪欧冶得此空隙,立即挽出两个剑花荡开南宫澈掌风。 方月蓝回身斜睹,果见宁子谦站在声旁,暗道:“好险,差点便中了他的‘扶摇光指’。”想起当年在朱玄林自己曾被他以此指法连连压制,不由气往上冲,喝道:“宁家名门大族,竟会与这妖邪勾结,不知耻么?” 宁子谦微微一笑,冷言道:“有耻无耻,充其量不过是庸人之谈,有道是胜者为王,只要你们今日死在这里,他日只会有人说你们技不如人,又有谁会多说其他?”说着左袖一振,“嗤嗤嗤”顷刻间又连点三指。 这三指一字向外,硬生生将方月蓝逼离两丈之外,方月蓝又惊又怒,急抽出上灵丝来,使一招“缚字诀”,只听“砰砰砰”三声连响,三道“扶摇光指”尽皆打在“上灵网”上。 邪欧冶一见他手中上灵丝,立时“咦”了一声,叫道:“嘿,好一个‘缚字诀’啊。” 方月蓝听邪欧冶一口叫破自己剑招,心中暗惊道:“我这武功在江湖中露面极少,怎的这老妪一眼便瞧了出来?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念未及,宁子谦又已咄咄逼来,方月蓝无暇他想,只得叫道:“澈弟,潇潇,不可轻敌!” 南宫澈叫道:“好!”当下运起双掌向前拍去,邪欧冶已尝过他掌力厉害,心想:“就算你掌力再如何厉害,也绝不能仅凭一对肉掌子便将紫微剑挡下。”当下深吸一口气,左脚后退半步,右臂却挺剑向南宫澈双手刺去。 这一招看似后退,但其实是借左腿向后撑力,呈一弓形向前输力,正是方家剑法中的一招“退步剑波”,只是此招看似简单,但夯实有劲,对下盘根基极是考究,南宫澈见她这一剑沉稳古拙,显然是为了应对自己掌中的雄浑之力,当下双掌回退,避开剑锋。 却见邪欧冶手腕一翻,紫微剑分影乱颤,倏地化为十几道剑光,南宫澈见状一惊,不想这邪欧冶如此了得,只一瞬间,剑路便由至拙转为至灵,只听方潇潇叫道:“剑出期门,通章急脉!” 原来邪欧冶这一招名为“白花三绽”,又是方家剑法中的招式,此招看似范围极大,但剑路相汇之处必在“期门”、“章门”、“急脉”三处穴道之间,方潇潇虽不知邪欧冶为何会使方家剑法,但她既然使了,自己便可从旁指点,提醒南宫。 邪欧冶冷笑道:“好啊,你这女娃儿不惜说破本家剑法也要帮你情郎,方剑正有你这样的女儿当真好极,但不知这套剑法你可还能指点得了?”说着剑招陡变,又向南宫澈招呼过来。 方潇潇听邪欧冶把南宫澈说成自己情郎,正羞得满脸通红,但一看她剑法,立时“咦”地一声,只见邪欧冶每招每式的的确确就是方家剑法无疑,但凌厉绝伦,自己竟是一招也不认识。 方潇潇惊道:“你,你这是什么剑法?怎地我从来没见过?” 邪欧冶冷笑道:“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多得很呢。”正得意间,却见南宫澈左手疾伸,探向剑柄。 邪欧冶见状心中冷笑,心想:“适才你与那方家小子左右夹击,我一时大意,才险些让你们得手,现下落你一个,难道还以为能从我手中夺下剑不成?”当即剑柄一横,脱出南宫澈手臂范畴,随即大喝一声,削他手腕。她知南宫澈功力之深远迈自己,是以在这一剑上运足功力,晦暗中只见紫微剑剑尖及双刃青光浮隐,有如水下暗冰,模糊难言。 方潇潇心头一惊,叫道:“剑芒,南宫大哥,是剑芒!” 要知一个人功力若臻至一定境界,便可凭虚御实,将剑气化作剑芒,剑芒若成,则斩金剁铁无往不利,此时莫说剑刃,就算只是碰到剑背,都必定会被剑芒所伤。 却见南宫左手并不夺剑,而是蜷起无名指轻轻一弹,其时他手指与紫微剑相隔两寸有余,但这虚弹之中竟带起一股细细劲力,邪欧冶手腕一震,心中惊道:“扶摇光指么?”但随即发觉这指力劲力虽强,但来势和缓,与扶摇光指大不相同,心中又道:“不,不对,全然不同。” 南宫澈连弹三指,邪欧冶连挡三剑,这三指无声无息,打在剑上之初毫无力道,但后力劲实,有如长浪后继,源源不绝,邪欧冶但觉持剑之手愈发沉重,如坠千钧,急忙回剑成圈,卸去力道,心道:“这小贼好生邪门!”当下怒叱一声,将剑招使得目不暇接,要以“快剑”去破“慢指”。 南宫澈见她剑法更厉,心想这老妪武功奇高,倘若面对的不是自己,只怕早已将敌人大卸二三十块也不止了,叹道:“前辈好武功,只是杀气如此之重,于人于己都无益处。” 邪欧冶大笑一声,道:“兵刃乃杀人之物,武功乃杀人之法,老妪既自称邪欧冶,手中自不知已握下多少亡魂?凭你乳臭小儿,也想跟我说教?所谓江湖险恶,便是再自命清高之人,也无法独善其身,难道你至今为止,从没杀过一人,也未让一人因你而死?” 她此话一出,只见南宫澈眉目倏地一颤,指法募然间由缓转疾,一时间只听“叮叮叮叮叮叮”连声串响,二人剑来指往,劲力相冲如连珠炮响,邪欧冶惊惧交迸,剑招愈使愈快,于顷刻之间已连攻一十三剑,而南宫澈则也还了一十三指。 要知这邪欧冶不光剑艺惊人,对武学所知亦甚广博,但对南宫澈此时所使指法却是闻所未闻,心中不由愈发惊惧,叫道:“好小子,你这是什么武功?” 南宫澈轻叹道:“此我自创武功,不足为道。”二人说话之间,又已斗了三招。 邪欧冶“嘿”了一声,冷笑道:“原来是自创武功,当真后生可畏!”心中暗暗忖度:“他先前三指无声无息,那是至柔的劲力,但后一十三指迅捷无伦,却又是刚猛的路子,这小贼明明年纪轻轻,怎地竟已水火相济,创出这样一门武功出来,当真邪门!” 她哪里想到,当年朱玄林中,南宫澈身遭卫苛行重创,以致朱雀灵力走火失控,死生全在一线之间,事后每每想及,总觉这朱雀灵力太过危险,是以数年间苦心钻研,从“极制经”中悟出一套专门掌控此灵力的武功出来。只因他创此功并非用于打斗,而“极制经”又与习练之人心性相合,是以这门武功极尽守御,而甚少进攻,适才他所使的两股指力,便是其中的“鬼宿指力”与“星宿指力”。 方潇潇虽也瞧出南宫澈不落下风,但眼看他周身咫尺尽是剑光,只消稍有失手,手指手腕便难保住,不由心下惴惴,叫道:“南宫大哥,我来助你!”正欲从旁夹击,却忽觉旁侧劲风袭来,方潇潇心中一惊,闪身避开,只见那斗篷女子横挡在自己身前,喝道:“不准你去救他!” 方潇潇听那斗篷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只怕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怒气,当即摆出家传拳法——“赤堇拳”之势,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南宫大哥?” 那斗篷女子冷笑道:“这位小姐姐,你左一句‘南宫大哥’,右一句‘南宫大哥’,当真也不害臊,你喜欢他是不是?哼哼,你听我一声劝,千万要趁早绝了这个念头,以免将来被他害死。” 方潇潇又羞又怒,喝道:“你胡说什么?”说着右掌疾出,及至中途掌力虚摆,紧跟着左拳已从右掌之下穿出,乃是一招“追云望渊”,方家名门大族,素来对这“仁义”二字瞧得极重,方潇潇既与这斗篷女子无冤无仇,那么这第一招本该使这“赤堇拳”中的第一式“承天礼剑”才是,但是她不知为何,心中只觉这斗篷女子烦人碍眼之极,一出手竟不容情。 却见那斗篷女子右肩微沉,左手斜向上挡,方潇潇只道她要格挡,左拳正欲加劲,却不料她左手一翻,倏然间搭在自己手腕上。方潇潇心中一凛,急忙反掌挣脱她手,叫道:“这是我方家的‘若耶散手’,你……” 那斗篷女子道:“这叫‘若耶散手’么,呸,名字可真难听。”说话之间又先后使出“若耶散手”中的“雨师洒扫”“蛟龙捧炉”两招。 方潇潇又惊又怒又是奇怪,怎想她连所使武功名字都不知道,但随即向邪欧冶看了一眼,心中登时释然,心想这老妪既然熟知方家武功,她再传给这斗篷女在也没什么稀奇,眼见这斗篷女子年纪甚轻,想来功力也强不到哪去,当即不再多言,集中精力于拳脚之上。 哪知斗不出数招,方潇潇便发觉这斗篷女子招式拘泥,不会变通,所会武功原来仅仅不过是方家武学中的皮毛而已,她二人一个是稳扎稳打、循序渐进,一个是一知半解、根基浅薄,使的虽是同一门武功,但所差别之大,判若云泥。 方潇潇心中暗暗好笑,心道:“你口口声声要害南宫大哥,想不到却只有这点能耐,u看书 .uuanshu待我将你擒住,看你还怎么害人?” 那边方月蓝与宁子谦正斗的难解难分,他心系方潇潇与南宫澈安危,于激战之时仍时时留意二人局势,眼见南宫澈以神奇武功占据上风,而方潇潇更可说是必胜无疑,心中正感安心,却听宁子谦忽然一笑,道:“方大侠,你是不是觉得你们今日赢定了呢?” 方月蓝一惊,尚未答话,宁子谦兀自又道:“只可惜啊,你们方家定然要被邪欧冶打败,而南宫澈也注定要死在那位姑娘手中。”他一言甫出,突然间抛开方月蓝,向南宫澈与方潇潇飞身跃去。 方月蓝惊道:“糟糕!”待要纵身去追,宁子谦接连比划,已向方潇潇点出两指。 南宫澈听那劲风直向方潇潇而去,急挥两掌屏退邪欧冶,回身去救方潇潇,却怎知这两道扶摇指力及至中途劲力渐缓,竟丝毫未有伤及方潇潇,三人正奇之时,只听“嘶”的一声轻响,那斗篷女子帽檐帽尾同时断裂,掉在地下。 方潇潇与方月蓝同时“啊”了一声,只见一头长发自那斗篷女子斗帽中掉了出来,直直垂在腰间,月光下,一张清丽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潇潇初时听这女子声音清澈灵巧,已隐隐觉得她的面貌定然不丑,这时见到她非但不丑,而且还远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标致,不自禁向南宫澈瞧去一眼,哪知这一瞧,心头立时吓了一跳—— 只见南宫澈瞠目结舌,面上神情似震惊又似呆滞,嘴唇反复颤抖似是在重复呢喃什么,过了许久,只听他喃喃道:“心竹……” 第6章 回头看 却在何方 方月蓝与方潇潇未听清南宫澈呢喃什么,但见他神情古怪之极,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方月蓝道:“澈弟,你认识她……”哪知话未说完,南宫澈突然跳起,叫道:“心竹,心竹!”便向那女子奔去。 邪欧冶见他竟然当着自己之面背转身子,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处不是破绽,叱喝道:“小贼找死!”,挺起紫微剑便向他后心刺来。她已知南宫澈武功之高远迈自己想象,即便背对着自己,也决不可掉以轻心,是以这一剑之势看似威猛,却实则留足后招,只要南宫澈一有反击,自己立时即可变招回撤。 却见南宫澈足不停歇,双目兀自定定瞧着前方,失魂落魄之下,对身后一剑竟浑然未觉,方月蓝急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向剑背掷去,只听“铛”的一声,火光溅射,邪欧冶虎口剧震,这一剑空刺在南宫澈左肋之旁,相差仅仅两寸。 邪欧冶又惊又怒,叫道:“好小子!以下犯上!”回剑刺了方月蓝几剑,见南宫澈离楚心竹越来越近,喝道:“竹儿,杀了他!快杀了他!” 南宫澈听邪欧冶叫她“竹儿”,心中只更为激动,来到楚心竹身前,喃喃说道:“心竹,心竹……真的是你,你……原来你还活着。”说着便想上前抱住她。 却见楚心竹倒退几步,怒目瞪着自己,南宫澈一怔,忙笑道:“心竹,我……”却听楚心竹怒叫道:“南宫澈,我恨死你啦!” 这一言直如一记大锤重重击在南宫澈胸口,南宫澈只觉眼前一黑,怔然道:“不,心竹,我……”只见楚心竹伸手入怀,忽然取出一柄精钢匕首向着自己直刺过来。 这一下变起突兀,方潇潇与方月蓝适才眼见楚心竹即便身处下风都始终空手搏斗,全然未料到她怀中竟还留有兵刃,此时他二人相距极近,便是再想援手都来不及,只得同时惊呼道:“小心!” 南宫澈眼看着那匕首一点一点向着自己直刺而来,耳听得那邪欧冶兀自在旁高声叫道:“竹儿,杀了他!快杀了他!”恍惚之中心中只想道:“心竹,你若要杀我,只需说一声便是,又何必要这些人帮忙?南宫澈能死在你手里,心中只有说不出的满足,又怎会,怎会……”心念未毕,但听噗呲一声,那匕首已刺入胸膛。 楚心竹未料自己这一剑竟当真刺的中他,眼见手中匕首直没至柄,不由大是一惊,只听得方潇潇尖叫道:“南宫大哥!”从旁一把推开自己,去扶南宫澈身子。 楚心竹让旁一步,任方潇潇抱住南宫澈,瞧着一大片血污自他胸口迅速扩散开来,颤声道:“你……怎么你……不躲?”只听南宫澈喃喃道:“心竹,我好想你……” 楚心竹又是一凛,抬起头来,正好与南宫澈对视一处,只见南宫澈目光之中柔和恬静,毫无半分仇恨之意,只是口唇不住颤动,似是还想要说话却又没有力气。 方潇潇哭道:“南宫大哥,你……你别说话,我一定会救好你的……”小心翼翼扶着他坐倒,伸手点了他匕首周围数处大穴,先叫血流减缓,随即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但匕首未拔,无法敷药,她轻轻握住匕首,想要将它拔出,却又不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叫道:“月蓝哥,你快过来……”但方月蓝正遭邪欧冶与宁子谦左右夹击,自顾已然不暇,又如何抽的出手? 正当此时,忽听远处有人朗声叫道:“寒霜光影平生意,花剑萦纡驭风行。” 方月蓝闻声精神大振,提气大叫道:“吾心自有玄光剑,乾坤正道何复言?”他说完这十四字后,复又叫道:“战况紧急,速来援手!” 邪欧冶与宁子谦听发声处马蹄纷杂,只怕数目不下十骑,心知适才方潇潇所发响箭已将方家大批增援引来,宁子谦道:“方前辈……”邪欧冶点了点头,叫道:“竹儿,咱们走。”但怎知连叫数声,楚心竹兀自定定瞧着南宫澈,呆若木鸡。 邪欧冶叫道:“快走,他救不活啦。”上前一步抓住楚心竹手腕,便将她拉走。 方月蓝喝道:“想逃走么,哪有这么便宜!”正欲横加拦截,却见宁子谦反手向南宫澈与方潇潇连点两指,方月蓝身形急转,使一招“缚字诀”护在二人身前,他唯恐身后二人有失,是以这一招中运足功力,却怎知隔了一阵,对方指力迟迟未到,只听宁子谦“嘿嘿”一笑,朗声道:“方大侠,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话间已与邪欧冶,楚心竹奔地远了。 方月蓝知自己上了宁子谦一个大当,想要再追已来不及了,转过身去看南宫澈,只见他兀自痴痴瞧着楚心竹离去方向,但眼神已然迷离,方月蓝叫道:“澈弟,澈弟!”方潇潇哭道:“南宫大哥,你坚持住!” 南宫澈隐隐约约听得耳旁有人不断呼喊自己,随即又听到后方阵阵马蹄嘶鸣之声,众人叫喊嘈杂之声……只觉众声音越来越远,脑中越来越昏,一切渐渐归于沉寂。 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南宫澈只觉喉中焦渴难耐,又痛又痒,睁开眼来,只见眼前朦朦胧胧,南宫澈一阵恍惚,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之上,那朦胧之物原来是这床的绿纱床帐。 南宫澈凝视四周,见这屋内除过一张方桌,几张短凳,以及茶壶杯盏之外别物他物,瞧来似乎是间客房,心中喃喃道:“我在哪里?”想要下床去拿茶壶茶杯,岂知上身刚只微微一动,一阵剧痛立时自胸口直传上来,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便当此时,方潇潇端着一盘水果正好推门进来,听到南宫澈痛呼之声,急忙放下果盘,抢到南宫澈身边,道:“南宫大哥,你伤口还没好,快快躺下。”说着重新扶他躺回床上,又从桌上取过茶具,递到他跟前。 南宫澈伸手轻探,摸到自己胸口处缠着厚厚的纱布,猛地心中一动,心道:“对了,我被心竹她……”想到此处,只觉一颗心有如沉入海底深渊,心中只是在想:“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我……我一定要找到她,向她解释个清楚。” 方潇潇见他拿着茶杯却迟迟不喝,眼神之中又似苦恼又似紧张,已猜出他又再想那个女子,垂下眼睑道:“南宫大哥,那个女子……” 南宫澈闻言一惊,急忙翻身坐起,问道:“她在哪里?”但上身刚一抬起,胸口处又是一阵剧痛。 方潇潇见他一提起那女子,立时魂不守魄,心中说不出的难受,道:“她不在这里,这几日月蓝哥他们四处奔波,去寻访他们踪迹,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她说到最后这“太着急了”几字,眼圈已然红了。 南宫澈眼前脑中尽是楚心竹样貌,对方潇潇神态丝毫未察,耳畔似乎又响起楚心竹那句:“南宫澈,我恨死你啦!”只觉心乱如麻,就连胸口处传来的阵阵抽痛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剑伤还是心痛,迷迷糊糊之间又沉沉睡去。 当南宫澈再次醒转,只觉屋内暖意融融,睁开眼来,但见朝南一侧甚是耀眼,光线自窗纸透射进来,照的屋内一片敞亮,想是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忽听得屋中隐隐有呼吸之声,偏头看去,只见东首不知何时添了一副小榻,榻上一人盘腿而坐,似乎正在运功行气。 南宫澈认出那人是方月蓝,见他虽面向自己,但双目紧闭,也不知究竟是醒是眠,轻轻叫道:“方大哥……” 方月蓝正在凝神冥想,听到南宫澈说话,立时睁开眼来,笑道:“澈弟,你醒啦。”说着走下床来,又道:“你已昏睡了两日两夜了。” 南宫澈心头一惊,道:“两日两夜?” 方月蓝点点头,笑道:“这两天来,潇潇彻夜不眠的照顾着你,我见她实在太累,硬撵着她回房歇息,没想到她刚一回去,你可就醒来啦。哈哈,哈哈。”说着不由大笑几声。 南宫澈跟着干笑几声,道:“方大哥,那个……他们的下落,你可追查到了么?” 方月蓝收敛笑容,沉默片刻,盯着他道:“你是想问那个姑娘的下落么?” 南宫澈闻言微怔,点了点头,方月蓝见状长叹一声,背过手在屋中踱步两圈,又叹了一声,才道:“那日她在刺你一剑之后便与邪欧冶宁子谦一起离去,这几日我们四处查找,未在附近见过他们踪迹,相信他们早已远离此地。” 南宫澈听楚心竹已离开此处,心头不禁一沉,方月蓝转过身道:“澈弟,你对这女子似乎甚是挂怀,但她却一心要取你性命,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他急欲知晓此事,问话之时双目直直盯着南宫澈,却怎知南宫澈低头沉思,对自己竟不予理睬。 方月蓝叫道:“澈弟,澈弟?” 南宫澈一惊回神,道:“方大哥,你刚说什么?我……我没听见。”他适才兀自出神楚心竹之事,对方月蓝之言浑然未觉。 方月蓝轻叹一声,只道他是有难言之隐,故意装作不知,摇头叹道:“罢了,你大伤初愈,说太多话不好,还是多多静养为好。”说着便迈步离开,将至门口处忽然一停,低声道:“潇潇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此刻先让她休息一阵,我与她晚点再来看你。” 南宫澈听方月蓝脚步声逐渐远去,不自禁又想起楚心竹来,想到她原来尚在人世,心中说不出的欣喜舒畅,但又想到她深恨自己,心情复又跌落谷底,如此这般喜忧参半,心绪万千,始终理不出个头来,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决定不再多想,闭上双目,默运起功力来。 他自朱玄林中吸取全部朱雀灵力,这几年来勤习极制经,已初步将体内这股庞大灵力稳定下来,这时以灵力运转全身,身子虽不动弹,但于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不了若指掌,一遍默查下来,发觉自己心脏心脉俱无大碍,明白那匕首虽看似是向着自己心口而来,但实际微微刺偏了几分,只是不知她究竟是没有刺准,还是下意识间避了开去? 如此这般反复运功数次,南宫澈精神已然大振,他的朱雀灵力固本培元,于强身护体一途最具神效,自己既然只是皮肉之伤,那康复起来便是快极。果然只行功三遍,便觉疲劳之感消去大半,朱雀灵力源源不断涌将上来,待至五遍时,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已是说不出的舒畅,直运到第九遍时,后背“神封”、“灵墟”二穴上微微一痛,心想自己负伤之身终究不宜运功太久,方才停下歇息。 便在此时,只听敲门声响,方月蓝与方潇潇推门进来,南宫澈心中奇怪,心想方大哥人才刚走,怎地这么快又回来了?再一看屋内光线已不如适才那般明亮,才知原来自己潜心练功,已在不知觉中过了数个时辰。 二方见他只一阵没见,脸色竟已好转许多,不由均是又惊又喜,方潇潇道:“南宫大哥,你等等我。”说完复又走出屋外,过不多时端上一碗粥来,南宫澈见那粥中有党参、黄芪、当归等多种舒筋益气,uu看书 ww.ukashu.om 养血生津的药材,显是方潇潇用心专门为自己所熬,心中不由甚是感激,闻到粥中阵阵香气,这才突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方潇潇见他狼吞虎咽,转眼间便将一大碗粥喝的干干净净,不由心花怒放,笑道:“还多着呢,我再给你盛。”不等南宫澈回答,又端了碗走出门去。 南宫澈一连吃了三大碗粥,直待腹中鼓起,方才停下,二方见他食欲也如此之好,心中更感开怀,方潇潇收拾罢碗筷,回入屋中,只见南宫澈已然坐起,方月蓝双掌贴在他后心之上,正为他运功疗伤。 过不多时,方月蓝睁开双目,满脸尽是惊叹之色,道:“澈弟,你功力精纯,已臻至气通百穴之境,眼下你受伤虽重,但决无性命之虞,可喜可贺!” 南宫澈微笑道:“有劳大哥费神了。” 方月蓝哈哈一笑,道:“你有如此武功,我帮你推宫过气只不过是班门弄斧,又何足道哉。”方潇潇听南宫澈决无性命之虞,心口一颗大石终于落地,也跟着莞尔一笑。 他三人阔别数年,才刚相见便乍逢恶战,直至此时,方才真正得空说起话来,三人闲聊一阵,问及彼此近况如何,方月蓝常年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所说大多都是江湖见闻,方潇潇家教极严,甚少远足,便就说些家中趣事。 南宫澈听他二人侃侃而谈,回想这几年来自己虽然武功大进,但活的漫无目的,四处漂泊,每一日都是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只觉索然无味,只觉伤口之处又在隐隐作痛,回想心竹身影,不知她此时此刻又在何方。 第7章 香囊 三人一直谈到傍晚,说到近几月来,江湖中迭生血案,方月蓝将他二人如何追查“诡剑”,又如何从蔺一古与秦鸢二人口中打探到南宫澈之事尽皆说了,南宫澈叹道:“我找蔺秦二位,只是想问问他们是否识得那字条笔迹,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费心助我。” 方月蓝笑道:“当年赤梧桐林大战,半个武林都是托你所救,他们夫妻感你恩德,自然会全力助你。” 南宫澈摇摇头,叹道:“南宫澈累人无数,怎敢说什么恩德?” 方月蓝见他说这话时神色黯淡,满面尽是惆怅之色,心中微感惊讶,暗想:“澈弟迭经大变,虽是年纪轻轻,却已锋芒内敛,不似寻常武人那般豪气干云。” 南宫澈取过身旁外衣,伸手摸索一阵,从中取出一个香囊,道:“大哥,请你看看这个。” 方月蓝接过那香囊,打开一看,见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七月十五,湛卢山见”,正是蔺一古说过的八字,他与方潇潇反复看了良久,道:“这纸条寥寥八字,又无落款署名,但却令你对写信之人极为重视,究竟何故?” 只见南宫澈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令小弟大为震惊的并非是这纸上内容,而是这个香囊本身。” 方月蓝与方潇潇闻言一奇,方月蓝道:“香囊?”他二人先入为主,只顾去瞧那张字条,谁也没有多看那香囊一眼,这时再看,只见那香囊红色底衬,两边角各以绿线绣着一对翠绿小竹。 方潇潇心道:“这香囊料子质地虽然一般,绣工却甚精致,然而除此之外,似乎也无甚奇特之处。”正奇之间,只见南宫澈垂下头来,叹道:“这个绿竹香囊,我也有一个,是她当年分别之时送给我的……”说着伸手入怀,于贴身之处又取出一个香囊,只见两个香囊一般的红包绿线,一般的翠绿小竹,果真是一模一样,其差不过在于南宫澈那个色泽黯淡,新旧有别而已。 方潇潇一惊,心中突然猜出三分,喃喃道:“这个香囊,是那位楚姑娘……” 南宫澈点点头,将当年在青竹村中蒙楚心竹相救,继而又与她互生爱慕,之事尽皆说了。 当年方月蓝等护送南宫澈重返青竹村,可惜终究晚到一步,待众人赶到之时,青竹村已惨遭血屠,全村老幼五十余口尸横遍地,后来南宫澈发现楚心竹残存一息,二人生死诀别,南宫澈悲恸之下竟致走火入魔。待其苏醒之后,性情已然大变,二方知他痛失挚爱,自那之后不敢在他面前多提一字,是以关于他与那楚姓女子之事,直到今日方才始知。 南宫澈道:“这些年来我虽游走不定,但有一个地方,我每年按时必去……”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那便是回青竹村为她扫墓。” 方月蓝听到这里立时恍然大悟,心道:“是了,对方知道你每当忌日必会回来扫墓,是以提前埋伏等你。”同时心中颇为懊悔,暗想自己太也马虎,这么多年从未想到去青竹村看看,否则也不至直到今天才见到他。 只听南宫澈续道:“那日我照常前来,见坟前杂草已除,墓碑被人冲洗的干干净净,不由心中大奇,再走近前,这才发现碑前放着这只香囊,而里面所放的,便是这张字条了。我当时大吃一惊,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人所为,又如何会有这香囊,便四处查询打听,后来于抚州中发现他们踪迹,便跟踪而来,却万万想不到,想不到……”他说到最后一句情绪激动,显然是想说:“想不到竟是楚心竹自己所为”。 方潇潇听他这么说,只觉脑中晕眩,心如死灰,暗想:“隔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找到了她。”她原本也知南宫澈爱那女子不可自拔,但想逝者已矣,自己只要寻到南宫,诚心诚意去对他好,总教有一天能使他回心转意,可如今楚心竹竟死而复生,那自己便再无一丝幻想可存。她心中所想只是“南宫大哥能与楚姑娘在一起啦”的念头,至于楚姑娘如何死而复生,对她已然并不重要。 方月蓝却觉此事疑窦重重,拿着两个香囊反复比较,问道:“澈弟,那个女子当真便是那位楚姑娘?你瞧得真切么?”他久历江湖,沉稳老练,向来不信什么“借尸还魂”的鬼神之术,心想那女子多半是邪欧冶或宁子谦派人乔装而成,而南宫澈又对那楚姑娘思忆成狂,黑夜之中瞧不清楚,上了大当。 南宫澈知他意思,摇头道:“就算旁人我会认错,但她我绝不会认错,她的样貌,还有她的声音,都……都跟当时一模一样。” 方月蓝唯恐再说下去,只会引的方潇潇更加伤心,只得点了点头,叹道:“既是如此,我等不便多言了。” 众人又聊一阵,直到天色渐晚,方才各自睡去。 次日一早,二方进屋一来,只见南宫澈上身赤裸,正在用银针为自己针灸疗伤,他见到二人,笑道:“方大哥,这伤药效力太慢,劳你给我另换一副罢?”说着拿起一副早已写好的方子交给方月蓝。 方月蓝接过药方,只瞧了一眼,不由心中暗暗骇异:要知南宫澈身上所敷之药,乃是抚州城中最好大夫以最名贵的药材所制,而南宫澈那张方子,所列却只是些寻常药材,但这疑惑仅止一瞬,随即心中释然,心道:“是了,这医术一道,正是南宫世家学所长,寻常素材入他手中即刻化腐朽为神奇,又岂是寻常名医可比?”当即下楼叫来小二,让他依着处方去买药材。 方潇潇看南宫澈气色比之昨天又好了几分,不由更为欣喜,道:“南宫大哥,你的伤口不痛了罢?” 南宫澈苦笑道:“总算死不了,对了,大哥,潇潇姑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方家,我……我想跟你们一起,可以么?” 方潇潇与方月蓝闻言微怔,随即都是又惊又喜,方月蓝喜道:“澈弟,我也正想邀你上方家玩玩呢,南宫家与方家互为世交,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很想见你,哈哈,当真是巧,昨日我还在想,倘若你不愿意,我该怎生设个法子骗你过去。”说着又大笑几声。 方潇潇知他要跟自己同归是想要调查邪欧冶和那楚姑娘的下落,心中喜忧参半,好生复杂,但终归还是欢喜之情居多,柔声道:“南宫大哥,你此刻有伤在身,待痊愈之后咱们再动身不迟。” 南宫澈笑道:“有劳潇潇姑娘了。” 如此南宫澈每日运气疗伤、外施药物,半月过后,身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只在胸口结了一道碗大的剑疤。二方见他从受伤到痊愈只不过二十日左右,心中大为惊叹,均想:“寻常之人倘若受了这等伤势,少说也得三个月方能下床,他能康复如此神速,自是因为体内的朱雀灵力之故,今日若非亲眼所见,决难以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之人。” 南宫澈伤势既愈,众人当下便准备返回方家,方月蓝与方潇潇见南宫澈毕竟大伤初愈,便命弟子租来一座双辕马车,南宫澈心想:“方大哥他们身负重任,全是为了我而耽搁多日,我怎可再拖累他们?”想到此处,夹手从一名方家弟子手中夺过缰绳,飞身跃上马背。 方月蓝见状一惊,叫道:“澈弟!”要知这些马儿久经驯练,非方家之人不可骑乘,果见南宫澈刚一坐上马背,那马儿立时大为排斥,尖声嘶鸣一声,人立起来。 南宫澈左手在马颈上轻轻一摁,只见那马身子一顿,前蹄立马落回地上,但犹未死心,扭动颠簸,想要将南宫澈甩下背来,南宫澈笑道:“你这马儿性子倒烈。”左手微微加劲,那马悲嘶一声,浑身颤抖,口吐白涎,过了一阵儿,终于不再反抗,乖乖立在原地。 方月蓝与方潇潇见他举手之间驯服烈马,均感敬佩,南宫澈笑道:“大哥,潇潇姑娘,咱们比比谁先到方家如何?”说着双腿用力一夹,喝道:“驾!”当先奔了出去。 方月蓝哈哈大笑,拉上方潇潇共乘一马,与其余方家弟子一同追出。 众人马不停蹄,一路向东,只三日便已到达福州,尚未入城,南宫澈遥遥望见前方一座大宅极是恢弘,心想:“方家不愧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当真名不虚传。”随即心头又是一酸,又想:“人人都说当年南宫家与方、宁两家合称‘南武三家’,倘若南宫家未遭大难,会不会也是如此风光?” 正想之间,城门外奔出两人,俱身着方家服侍,方月蓝喜道:“是扶风和云溪。” 众人一齐下马,方扶风和方云溪奔到众人面前,笑道:“月蓝师兄,潇潇师妹,师父他老人家可想死你们啦。” 方月蓝与方潇潇闻言大奇,关于此行发生之事,他二人虽早已写信告知方剑正,但并未说过何时回程,方潇潇问道:“爹爹怎地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今天回来,让你们在此等候?” 方扶风哈哈一笑,道:“潇潇师妹,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武功通神,却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算出你们今天回来,哎,还不是因为他老人家太过疼你,一收到你书信,便命弟子分别在各大城门日日等候,直到接到你们为止。”他说到这里,向方云溪道:“云溪,你可记得咱们在这里已等了多少日了么?” 方云溪掰指算了一会儿,“哎呀”一声,摇头道:“也不记得究竟是十日还是十五日,倘若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只怕就要站成石头定在这里了。” 众人哈哈一笑,方扶风,方云溪环视众人,待瞧见南宫澈时目光一停,方扶风走上前拱手道:“敢问阁下莫非就是南宫少侠?” 南宫澈拱手道:“不敢,在下南宫澈。” 此言一出,方扶风二人脸色陡变,适才与师兄弟打闹玩笑之意立时尽去,随即满脸恭敬,向南宫澈一辑到地,道:“方扶风,方云溪见过南宫少侠,我二人奉恩师之命,邀请南宫少侠到敝舍休息。稍后师父会亲自为南宫少侠接风洗尘。”说完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南宫澈见他二人年龄只不过比自己小数岁而已,但执礼之恭,便似是面对前辈高人一般,不由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忙还礼道:“岂敢,岂敢,南宫澈不问自来,叨扰主人家,待会自当向方剑主赔礼问安才是。” 方扶风,方云溪闻言大喜,方扶风道:“师父命我等若见到南宫少侠,务必请他来府上相聚,倘若南宫少侠不肯赏脸,我二人这番回去可免不了师父的一番重罚了。”语气中大有松了口气之感。 众人下马入城,方家众弟子个个神采飞扬,一路谈笑,南宫澈、方月蓝、方潇潇三人却是神色略异,南宫澈心道:“那邪欧冶是眼下唯一线索,倘若在方家打探不出新的消息,我……我又该去哪里寻找心竹?” 方月蓝心道:“师父安排扶风云溪日夜在此等候,其用意迎我们是假,请澈弟才是真,澈弟武功虽高,但终究只是小辈,怎地师父竟如此重礼,还说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他老人家如此礼之,莫非是想招他为婿?嗯,不错,师父他老人家何等英明,这些年来,潇潇为谁茶饭不思,为谁怔怔出神,他自然早已瞧出端倪……” 方潇潇心中所想,则是自己此番瞒着父亲偷偷离家,且一走就是数十天之久,待回到家中必定少不掉一顿重责,uu看书 .ukau眼见方家宅邸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也跟着愈发忐忑不安。 正自三人各怀心事之间,突听“铮铮”几声金铁交鸣,其声虽不甚响,但正是从方家方向传来。 众人闻声俱是一凛,方潇潇惊道:“糟了,莫非家中出了变故?” 方云溪笑道:“潇潇师姐杞人忧天了,多半是咱们师兄弟们在练武拆招,咱们早上离开之时还好端端的,又有哪个吃豹子胆的敢来方家滋事?” 便在此时,又听“铮铮铮”连声三响,这三声尖唳刺耳,与众人相隔虽远,但听起来犹如同近在耳旁,显是由两股上乘功力冲撞交迸而发。 方月蓝叫道:“不对!”急忙翻身上马,向方家急奔而去,其余人众见状忙也跟着翻上马背,随他奔去,一时之间,十几骑人马一路狂驰,只惊的城中行人走贩,商铺骡马纷纷躲避,马蹄声中夹着一片“哎呦”“妈呀”嘈杂纷乱之声。 方月蓝一骑当先,拐过一个街口,已然瞧见方家大门,见门口处四名守门弟子完好无恙地站在门口,心中先松一口气,心想:“看样子确是我多心了,并没有敌人攻来。” 那几名弟子听到马蹄声,转过头来,见到来人是方月蓝等,立时脸现喜色,当先一人叫道:“月蓝师哥,你们可回来了,快去助师父他老人家一臂之力!”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方月蓝急道:“怎么回事,师父他怎么了?” 只听那弟子道:“是宁家!宁万群带着一个叫什么‘邪欧冶’的怪人来咱们家挑战师父!” 第8章 湛卢剑礼 这“宁万群”和“邪欧冶”的名字一出,方月蓝,南宫澈等人无不变色,方月蓝怒道:“好啊,原来人家都找到我们头上啦!潇潇,澈弟,咱们就去拜会各位前辈高人!”说着便大踏步向门内走去。 众人穿过天井,径直朝着方家演武场走去,一路上除过几名婢女之外,再未见到一人,显然众弟子均已聚在武场之中,走过花厅,连穿两道长廊,已来到演武场处。 只听兵刃交接之声大作,方潇潇抬起头来,不由低呼一声,只见演武场中的大擂台上,两个人手持长剑你攻我夺,激斗甚酣。那左首之人身高体拔,一身蓝袍,正是方家剑主方剑正是也,右首那人则一身黑服,正是在抚州曾见过的老妪邪欧冶。擂台底下人群亦分两团,近侧一团人数甚众,里里外外站了三排,皆是方家弟子,在他们对面站着两个身着紫衫,腰系黑带之人,正是宁万群与宁子谦。 南宫澈将在场所有人一一瞧过,见楚心竹不在其内,心中大感焦虑,恨不能即刻将邪欧冶或宁子谦一把按倒在地,向他们逼问楚心竹下落,但自知此时此境不容自己胡闹,只得强自忍耐。 方潇潇本欲开口呼唤父亲,但见方剑正与邪欧冶二人攻守快极,生怕自己稍一开口,便致他分心旁骛,因而受伤,急忙将到口边的一句“爹爹!”收了回来。再仔细看去,见方剑正翻手之处一柄青光蓝剑熠熠生辉,正是方剑正亲手所铸的“寒渊剑”,而邪欧冶所用的则是那柄“紫微诡剑”。 方潇潇与方月蓝对视一眼,心中暗暗骇异,均想:“爹爹连‘寒渊剑’都用上了,可见对头绝不简单!”方月蓝悄声走到人群边上,方月蓝拉过一名方家弟子,询问怎么回事。 那弟子乍见方月蓝、方潇潇等人,不禁又惊又喜,但随即又满脸愁容,低声道:“这个叫邪欧冶的老不死,要来跟师父比武较量,抢夺方家剑主之位!” 方月蓝等人闻言皆是一惊,他们适才见此情景,只道宁家与邪欧冶此番来者不善,是要借切磋之名,在武功上压过方家,以做羞辱,哪料到他们竟是来抢夺方家剑主的位子? 方月蓝皱眉道:“剑主之位又不是争夺天下第一,即便对头武功再高,咱们方家又焉能尊外姓之人为主?” 那弟子点头道:“是啊,小弟也不明白这场比试的意义何在,今天上午,师父正在指导我们武功,突然收到宁家的拜帖,那帖金漆朱砂,署名为‘宁家宁万群’字样,师父看完帖后,脸色陡地一沉,当下叫我们自行练剑,便独自回房了。等到中午,宁万群便带着那邪欧冶上门来了,师父一听他们到来,立时出门迎接,那宁老儿面上客气,嘴里却傲慢得紧,说什么自己是为了‘捍卫正道’,而那邪欧冶更是过分,竟直呼咱们师父为……为小儿……” 方月蓝闻言大怒,道:“呸,这帮贼人,嘴里这般不干不净!所以师父便跟他们动起手来了,是不是?” 那弟子摇头道:“那倒不是,他们说话虽然难听,但师父竟没有生气,仍是将他们请到书房之中……”方月蓝听到这里大感奇怪,心道:“师父性烈如火,对付这等是非之徒向来从不客气,那宁家当年暗算我们,这一笔账至今尚未清算,如今他们欺上门来,师父怎地反而不动声色?难道堂堂方家还惧他们宁家不成?” 只听那弟子续道:“进入书房之后,师父便屏退所有弟子,不许我们旁听,我们生怕宁万群与那什么狗屁邪欧冶对师父无礼,是以都站在屋外不远处戒备着,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突听那邪欧冶阴阳怪气地道:‘这方家本就是我的,你非要死皮赖脸的欠着,那咱们只能依照祖规,举行湛卢剑礼来定夺了。’ 师父嘿嘿一笑,怒声道:‘哼,邪剑道领袖方家,真乃天道倒悬,你们想参与湛卢剑礼,便先过了方剑正这关!’,说完砰地踢开大门,召集众弟子。我们只道师父是要下令御敌,纷纷抽出剑来将宁万群和邪欧冶团团围住,岂料师父命我们收起剑来,同到演武场去,说要和邪欧冶当众比武。” 方月蓝等人从未听过“湛卢剑礼”四字,不知所指何事,但也均明白此事关乎剑主之位,乃甚至整个方家气运之兴衰,不由一个个尽皆肃容,心中均想:“自古正邪不两立,这场比武既是正邪之战,那便只有斗到你死我亡方能罢休,大丈夫死则死矣,岂能向邪魔歪道低头?”想到此处,只觉胸口一腔热血都似翻腾起来。 便当此时,台上剑声更响更急,但见方剑正与邪欧冶剑来彼往,二人所使均是方家剑法,方月蓝、南宫澈等人于抚州已领略过邪欧冶的方家剑法,是以此时还不如何惊讶,而其余方家弟子早已瞧得惊骇莫名、目眩神驰,只觉这邪欧冶所使的方家剑法丝毫不在师父之下。 方扶风瞧得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转头向方月蓝道:“月蓝师哥,这……这个老妪好生可恶,竟偷学了咱们剑法……” 方月蓝长叹一声,并不答话,心中只道:“偷学来的武功,决计练不到这般精纯正宗,这个老妪身份神秘,只怕与方家大有渊源……” 便在这时,邪欧冶剑光急转,剑尖由直刺倏然转做内拐,紫微剑竟自左肋下刺出,且一剑三分,将上中下三路尽皆笼入剑光之内,方家弟子见状尽皆惊噫一声,这一剑自最不可能之处而出,攻敌最疏忽不测之守,正是方家剑法中的凌厉杀招——“太冲三神剑”。 方剑正一声大喝,手腕翻转之处,寒渊剑化作一道青芒斜转而上,只听“铛”的一声,方剑正后退一步,已将第一剑挡了下来,那“太冲三神剑”一剑强于一剑,方剑正脚跟未定,第二剑又已跟到,方剑正反手回剑,又是“铛”的一声,如此顷刻间连挡三剑,连退三步。 邪欧冶见他每退一步都在石砖留下一个深深脚印,心知自己剑上之力尽皆被他引入脚下,这泄力的本事当真不小,不由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一剑十寒’,小剑正,你倒当真有两下子。” 众弟子人在台下,虽看不到那擂台所铺的青石板砖被方剑正踩出三个石印,但见师父随手之间便将这极厉害的杀招消于无形,心中又是惊奇又是敬佩,只有南宫澈耳目过人,于剑声之中辨出石板碎裂的细微之音。 又斗数招,邪欧冶笑道:“小剑正,咱们都使一般的剑法,只怕斗到天黑都决不出胜负,又有什么意味?”说完不等方剑正回答,突然间剑法陡变,向方剑正疾刺乱斩而来。 众弟子见状尽皆一惊,那邪欧冶所使剑法看似凌乱,但一招一式无不深含方家剑法精要之所在,人人心中均想:“这显然是本门剑法,可我怎偏生从未见过?” 方剑正长啸一声,寒渊剑剑光抖动,还击而上,二人均是以快打快,顷刻间又交手三十余招。 方潇潇凝神观战,见邪欧冶所使之剑正是那晚她逼退自己之时所用的剑法,当时这老妪存心戏虐,所用功力只不过十之一二,饶是如此,自己也抵不住她五招,这时再观此剑,但觉她这套剑法虽俱俱符合方家剑法要领,但霸道绝决,便似每一剑都要在对方身上刺出一个窟窿方能甘心,心道:“方家武功向以‘仁道’为宗,哪有这般凶戾狠毒的?嗯,她这套剑法虽合方家剑法法门,却与剑意大相违背,算不得是我们方家剑法。” 方剑正见对方绝招层出不穷,叫道:“好,‘薰犹剑法’比之当年威力更增,已成为武林中的上乘绝学!” 邪欧冶冷笑道:“似你们这等不温不火的剑法,也能理解我这武功奥妙之处?待‘湛卢剑礼’之后,我便要此剑法正式列入方家武籍,成为方家武功之首。” 方剑正“嘿”的一声,道:“只怕没这么容易!”当下不再多说,运全力于剑上。 众人听了二人对话,心中均在思索:“原来这剑法叫‘薰犹剑法’,可是本门剑法之中,从未听过这么一门剑法,却又是怎么回事?” 过不多时,擂台上方剑正与邪欧冶愈斗愈快,二人身随剑动,奔转如风,渐渐化作一青一玄两团光影,在场除过南宫澈、方月蓝、宁万群、宁子谦等寥寥数人,其余均已瞧不清二人剑招,众人知他二人已斗至紧要关头,人人聚精会神,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一片静寂之中,只听得“铛铛铛铛”金铁相交之声。 忽听宁万群大声道:“谦儿,依你看来,这场比试,孰胜孰负?” 他与宁子谦站在对面,始终不发一言,许多方家弟子凝神观战,几乎便忘了宁家等人还在场内,这时突听他开口说话,心中均是微微一惊。 宁子谦沉吟片刻,道:“依孩儿浅见,他二位功力相若,剑法同源,如若真要决个高下,除过比拼真力,耗到一方油尽灯枯为止,便只得在兵刃上见真章。” 宁万群哈哈大笑,朗声道:“方剑主与邪欧冶都是自己人,怎能因此伤了人命?方家既以铸剑闻名,现下二人胜负全系取决于手中宝剑,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众方家弟子听他话中得意之极,似乎这一战邪欧冶已操必胜,心中均感气愤,方潇潇暗想:“爹爹的寒渊剑无坚不摧,剑成以来还未遇一样兵刃能与之匹敌……”然而刚想到这句“未遇一样兵刃能与之匹敌”,心中登时一沉,抬眼瞧去,只见邪欧冶将紫微剑舞的剑影翻飞,与寒渊剑相交百招而丝毫不落下风,不正是能与之匹敌的神兵利器? 此时寒渊剑与紫微剑已各化作一青一紫两道流光,在方剑正与邪欧冶周身疾速流转,只见两道剑光愈来愈快,逐渐织成一张大网,那剑网时大时小,时疏时密,每变一下都夹杂着十数声剑响。 台下众弟子根据修为差别,每人所瞧剑网中的剑路各不相同,有的人但觉紫剑咄咄逼人,占尽上风,有的人却觉青剑步步为营,无懈可击,还有许多人浑已辨不清网中复杂剑路,只听其中剑响之声高亢激昂,久久不衰,显然每一剑中都含有充盈内劲,每一下相击都是实打实的硬碰。 南宫澈与方月蓝只瞧得冷汗淋漓,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均道:“他二人已使足十二分全力,胜负之数立时揭晓。” 便当此时,剑网愈缩愈小,紫青剑光渐渐化作一线,方剑正与邪欧冶同时大喝一声,只听“咣当”一声大响,一样物事从擂台上激射而出,迅捷无伦地向人群飞来。 南宫澈叫道:“危险!”纵身上前,一把将两名方家弟子按倒,只听“嗤”的一声,那物事从那两名弟子头顶划过,钉入地中,竟是半截剑头。 那两名弟子死里逃生,一时间均吓得脸色惨白,他们也不认识南宫澈是谁,只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环顾四视,见其余方家弟子呆呆望着台上,心中不由一凛,急道:“是谁赢了?”抬头看去,只见方剑正脸色苍白,手中寒渊剑已平平削去三寸来长的一截。 邪欧冶纵声长笑,大声道:“好一柄寒渊剑,小剑正,你还要换剑再斗么?你若还有其它宝剑,便趁现在一并拿来罢。” 方剑正怔怔望着寒渊剑上断口,一时间竟然呆了,邪欧冶哈哈一笑,道:“小剑正,你不说话,我可当你已无剑可用了,默认投降。”说完转过身子,面向所有方家弟子,将紫微剑高高举起,大声道:“吾名方镜凌,依据祖规,于七月十五湛卢山上举办‘湛卢剑礼’,共夺方家剑主之位,凡我方家之人,不论男女老幼,皆可参加!” 她这一番话运足功力,长长送出,只震的所有方家弟子耳畔嗡嗡响起,方月蓝等一众弟子心中虽是极怒,但见方剑正既不阻止也不反驳,竟是默认她要篡夺剑主之位,霎时间人人心中均是一个念头——“那‘湛卢剑礼’究竟是什么?” 宁万群满脸笑容,拉着宁子谦跃上台来向邪欧冶拱手一辑,道:“恭喜新剑主,贺喜新剑主……” 邪欧冶还礼道:“宁先生此言差矣,此刻‘湛卢剑礼’尚未举办,这‘新剑主’三字如何敢当?” 宁万群笑道:“当得,当得。前辈剑武超绝,今日紫微剑利断寒渊之事,必将顷刻间传遍江湖,届时‘湛卢剑礼’之上又有何人敢与前辈争雄?”那宁万群年纪不过五十,比邪欧冶小上许多,是以也称她为前辈。 邪欧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宁万群转过身子,见方剑正兀自瞧着寒渊剑出神,笑道:“剑正老兄,我等今日来此,绝无与你为难之意,只因方宁两家同气连枝,宁某来此,u看书 ww.ukanshu 纯系是来做个见证,确保这剑主之位来得正统……” 方月蓝听他改口称师父为“剑正老兄”,显然已不承认师父为方家剑主,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大喝道:“姓宁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师父僭居其位么?” 宁子谦听方月蓝口出不逊,正欲开口呵斥,宁万群挥手拦在他前,笑眯眯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方小侠不如先弄清来龙去脉,再怒不迟?” 方月蓝等人闻言一怔,向师父看了一眼,均想:“这话倒是有理。” 邪欧冶将紫微剑收入鞘中,道:“今日事了,七月十五湛卢山上恭候大驾。”说着纵身跃下擂台。 方家众弟子见她神威凛凛,均不敢阻拦,默默让出一条路来,宁万群与宁子谦紧随其后,三人正欲离开,南宫澈喝道:“站住,你们将她……楚心竹楚姑娘藏到哪里去了?” 宁子谦笑道:“你问那位小姑娘么?嘿,我们没有藏她,只是她不想见你。” 南宫澈不自禁又想起楚心竹那句“南宫澈,我恨死你啦!”猜想她确是不愿见到自己,只觉一颗心痛如刀绞,颤声道:“那她现在……现在平安罢?” 邪欧冶冷笑道:“现下平安无事,但过了七月十五,可就难说得紧了,阁下若是有空,不妨届时一起到湛卢山上见她最后一面,只不过你不是方家中人,想要干涉‘湛卢剑礼’却是万万不能。”说完大笑一声,走出门外。 南宫澈呆立原地,过了许久,只听邪欧冶的声音远远传来——“吾心自有胜光剑,乾坤之道何复言?”。 第9章 仁邪剑道 方剑正伫立良久,突然摇了摇头,仰头长叹一声,缓缓走下台去,转身独自回入屋中,众弟子看着师父背影,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过了一阵儿,也均默默散去,及至傍晚时分,方潇潇亲手做了几样精美小菜,端至方剑正屋前,但叫了好几声,方剑正如若不闻,烛光下只见他大大的影子负手而立,似是思索,又似叹息。 这夜,方家大门紧闭,方月蓝为防有变,将夜巡弟子人数增了一倍,门中上下人心惶惶,处处充斥着焦虑不安之情。 南宫澈住在西厢房中,躺在床上,只略一凝神,便听得四下里一片杂乱急促的呼吸之声,知道今日一战,许多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心道:“怎地方家堂堂名门大族,只遇到这点事情,便怕成这样,岂不叫他人耻笑?唉,其实他们害怕,倒也未必全是怕死,实是害怕方家的威名从今往后将要一落千丈,人生在世,总有些事会叫你担心害怕……至于我呢,我可有什么害怕之事?”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浮出楚心竹咬牙瞪视自己的样子,心头忽地一紧,急忙摇了摇头,再也不敢多想。 所幸这夜倒也平安无事,第二日一早,方月蓝与方潇潇匆匆叫醒南宫澈,说是方剑正请他相见,三人一起来到一座大厅前,南宫澈抬起头来,见厅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上剑堂”三字,进入厅内,只见方剑正早已坐在一张大椅之上。 方月蓝与方潇潇担心一晚,这时见到方剑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堂上,似乎浑未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不由均大松一口气,方潇潇喜道:“爹爹。”奔到方剑正身边,一把搂住他脖子。 方剑正微笑道:“胡闹。”拍了拍女儿胳膊,方潇潇吐了下舌头,站在一旁。 方剑正站起身子,向南宫澈拱手道:“南宫少侠,你好,若非是你,方震方炜这两孩子已然性命不保,方剑正在这里向你道谢。”说着转头道:“你们两个出来,亲口向南宫少侠谢过!” 只听里间有两人齐声道:“是。”两个年轻弟子快步走出,正是昨日险些被寒渊剑碎片射中的两人,他二人昨日被救之时惊魂未定,全然不知救自己的究竟是何人,直到今早才被方剑正告知,眼见这位在江湖中名气极大、行踪成谜的人物竟是这么一个相貌清癯的青年,不由得又惊又敬,当下恭恭敬敬地走到南宫澈身前,一齐躬身道:“多谢南宫大侠相救之恩。” 南宫澈原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时见他二人郑重相谢,急忙扶起二人,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 方剑正哈哈大笑,朗声道:“不错,方家与南宫家世代交好,大家原本就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南宫少侠,你若不嫌弃,可叫我一声世伯。” 南宫澈原本想称方剑正为“前辈”,听到此言,心中微微一怔,想起当年卫苛行广发请帖,在场群雄觊觎南宫家秘宝,不是要与父母为敌,便是袖手旁观,只有方家与蔺秦夫妇当真施以援手,自己又与方月蓝义结金兰,称他一声“世伯”毫不过分,当下躬身道:“是,方世伯。” 方剑正又是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说着转头向方震方炜道:“震儿、炜儿,这里没你们事了,你们先退出去,守在门外,没我命令,别人不可打扰。” 方震方炜齐声道“是!”退了出去。 方剑正听他二人已将门闭上,突然叹了口气,道:“南宫贤侄,你于方家有恩,此次做客方家,我本该好好招待你才是,岂料陡生变故,此刻……唉……” 方潇潇道:“爹爹,那个邪欧冶究竟是何人?怎地她武功跟咱们一模一样,还有那柄诡剑,怎地……”说到这里,生怕引起方剑正断剑之痛,急忙打住。 方剑正略微苦笑,摇头道:“什么邪欧冶,你没听她自报姓名么?她叫方镜凌,是我的前姑姑。” 他这话一出,方月蓝与方潇潇同是大吃一惊,他二人虽早已猜到方镜凌与方家定大有渊源,却也没料到此人竟有如此身份,方潇潇颤声道:“她是爹爹的姑姑,那么便是我的……我的姑奶?” 方剑正轻叹一声,淡淡道:“是前姑奶,早在三十三年前,她便已被逐出门户,终身不得自称方家中人,你们再见到她,不必姑奶、师姑奶的称呼,只依照武林中晚辈与长辈间的礼数便是。” 方月蓝与方潇潇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均大有不可思议之色,方潇潇急道:“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方剑正又叹口气,道:“此乃家门不幸,又提他来作甚,倘若今日不是对头找上门来,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再被提起。” 南宫澈听此事涉及方家隐私,暗想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己留在这里大是不便,向方剑正道:“方世伯……”但他一句话尚未出口,方剑正已知他心意,笑道:“贤侄不必避嫌,大家都是自己人,何须见外?” 南宫澈微一犹豫,但想要找到楚心竹,只怕一大半都需从这邪欧冶身上着手,方剑正许自己继续旁听,当真是求之不得,当下向方剑正一躬身,道:“谢世伯。” 方剑正点点头,随即收起笑容,在房中缓缓踱步起来,沉吟道:“这件事,须得从你们的太爷爷方鼎公说起。” 方月蓝与方潇潇微感惊讶,关于这位方鼎公,他们曾在家中典籍中见过,知道他在位之时方家的铸剑武功俱臻巅峰,在武林中可说是昌盛已极,然而就是如此之人,晚年间却似乎遇上了件大憾事,以致郁郁寡欢,过不多久便撒手人寰,至于这究竟是什么大憾事,书中含糊其辞,并未明说。 方剑正仰起头来,回思一阵,悠悠道:“你们自然知道方鼎公在位之时,咱们方家好不昌隆兴盛,尤其是铸剑之术,几可说是日新月异,可究竟何以能够如此,这一节你们可知道?” 方月蓝道:“自是因为方鼎公精明干炼、博学多才之故。” 方剑正哈哈一笑,道:“这自是原因之一,可除此之外,还得托他有一对左膀右臂,此二人以惊世之才,为方家铸出一柄又一柄的宝剑奇剑,让方家在江湖中大放异彩,而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方鼎公的亲生儿女,也就是后来的方逸公与那个邪欧冶方镜凌。” 方月蓝与方潇潇又是一惊,邪欧冶方镜凌暂且不说,那方逸乃是方剑正之父,方潇潇之祖父,同时也是上一任的方家剑主,他在位时,方潇潇尚未出生,而方月蓝也还只是个无知小儿,印象中只依稀记得这位方家剑主似乎终日沉默寡言,夜夜买醉,不久便即离世,而查看过往典籍,也只见其上寥寥记着数笔,又哪里提及他铸剑术高明,又或是有其他过人之处? 方潇潇道:“爹爹,女儿有一件事不明白,问了你可别生气?” 方剑正道:“你想问根据书中所载,方逸祖父明明毫无建树,又如何会是那个惊世之才?唉,只因那些年中发生了许多大事,其中又涉及到了贻羞门户的大耻,方镜凌净身出户,有关她的一切典籍自然会跟着尽数删去,而你方逸祖父自责在这件事中难辞其咎,便将有关自己精明强干,种种大有成就之事也尽数删去,让后辈子孙都只道他是个只会昼夜买醉的碌碌之人。”他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咱们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向来将名声瞧得比性命更重,我爹爹如此自污名声,实是在自我惩罚。” 方潇潇只听得更加一头雾水,问道:“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剑正笑道:“还不是你问东问西,将话岔开了。”说着顿了一顿,道:“方鼎公膝下共二子一女,按照长幼分别是方逸公、方钟公、方镜凌,方鼎公按照咱们方家传统,要他们五岁习书、七岁相剑、十岁学习铸剑法门,其中方钟公性情急躁,缺乏耐心,不适合学习铸剑一道,是以未有继续深研,然而方逸公与方镜凌却恰好相反,一入此道,立时展现出天纵奇才,只短短数年,二人便已先后达到三品剑师,而那时他们均还不到弱冠之年……” 二方听到这里心中都不禁低呼一声,方家铸剑师分为九品境界,每升一品都需铸出与之匹配的剑来相证,绝大多数弟子穷经累月,耗费一生也只能介于五、六品之间徘徊,入得四品剑师已是凤毛麟角,而弱冠之年的三品剑师端的是闻所未闻。 方剑正瞧出他们脸上震惊之色,正色道:“此事虽难以置信,但却千真万确,当时方鼎公见自己儿女身负惊天地泣鬼神之才,自是不胜之喜,将所有精力都用在培养他二人身上,而他二人也不负父望,又过几年,二人同时进入二品之境,在那个时候,他二人铸剑术之精纯,在方家中已是无出其右。可就在一切都看似大好之时,事态却悄悄发生变化……” 方剑正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转头看向方月蓝,道:“蓝儿,咱们方家铸剑术所以能够得享大名至今,追其源头,是托何人所赐?” 方月蓝道:“是,是得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是也。” 南宫澈在听他们述说方家往事,自觉不可插口打扰,始终静静不发一语,但听到方家铸剑术竟是源自春秋欧冶大师,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道:“原来方家师承欧冶子么?” 方剑正微微一笑,道:“说‘师承’二字还称不上,相传我们方家先祖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蒙欧冶大师指点些许,并未行过师徒之礼,但也正是因此,才并未被春秋战国的那些国君诸侯们知晓,我方家一脉也才得以延续下来。” 南宫澈点点头,他曾听父母讲过,春秋时期的铸剑师一旦名气太大,必定将招致众多诸侯君王纷纷找他铸剑,这其中以礼相求者有之,威逼利诱者亦有之,相传干将便是被楚王所害,倘若方家先祖那时当真被欧冶子正式收徒,只怕也将因此被人盯上,可见一个人名气太大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酸,暗道:“我爹娘与世无争,乃是一等一的好人,到头来却无辜枉死,不也正是这个道理?” 只听方剑正续道:“相传欧冶子铸有湛卢、纯钧、鱼肠、胜邪、巨阙、龙渊、泰阿、工布八柄宝剑,此八剑各有特色,且分别对应了人性的八种品质,比如纯钧乃尊贵之剑,鱼肠乃勇绝之剑,而此八剑中以湛卢名气最大,推为八剑之首,这倒不是说湛卢剑在八剑中最为锋锐,而是因湛卢剑正气浩然,乃是一柄仁义之剑。” 南宫澈微微一凛,道:“仁义之剑?” 方剑正点点头,道:“不错,传说湛卢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是一柄宽仁之剑。此剑原为越王允常所有,后被献于吴王阖闾,然而阖闾无道,为给爱女陪葬,竟坑杀万余无辜之人,于是湛卢剑去之如水,行秦过楚,来到当时楚国的中兴之主楚昭王的枕边,u看书 .ukanshu 这正是去无道而就有道也。此则传说太过玄乎,自是让人难以置信,但湛卢之志却流芳千古,永为后人铭记神往……” 他说到这里,发觉自己略有偏题,咳嗦一声,道:“我们方家虽不敢自称是欧冶大师的嫡传后人,但对这位大贤尊敬有加,千百年来,除过钻研铸剑之技,还时刻不忘‘仁道’二字……南宫贤侄,你除过武功高强,于医道也极有造诣,这‘仁道’二字对你来说想必再熟悉不过。” 南宫澈正色道:“是,学医之人讲究‘大发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归根结底,正是‘仁道’二字。” 方剑正哈哈大笑,喜道:“正是,正是!方家与南宫家世代交好,很大原因上正是由于咱们两家所奉理念相同之故。无论医道、武道还是铸剑之道,愈是穷至深处,便愈需加以‘仁道’约束自己,否则便极容易走上歧路,弥足深陷……”说到此处,突然脸色转作阴沉,深深叹了口气,道:“而方镜凌就是如此,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奉行‘邪剑道’……” 方月蓝道:“这位方镜凌前辈自称‘邪欧冶’果真是邪的可以,但她自甘堕落,所练的一身邪法便是再如何了得,也决不能与方家挂钩。”言下之意甚是明白:既然她的邪法不能与方家挂钩,自然也无资格争夺方家之主。 却见方剑正摇了摇头,叹道:“不然,不然,正所谓阴阳互易,万事万物俱有正反两面,方家既有‘仁剑道’,自然也就会有‘邪剑道’,就如欧冶子既铸‘湛卢’,便也会铸‘胜邪’一般……” 第10章 往事玄穆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到“胜邪”二字,心中均是一怔,方月蓝喃喃道:“胜邪,胜邪……每铸一寸,邪长三分!” 南宫澈未曾听过“胜邪”之名,奇道:“方大哥,什么是‘胜邪’?” 方月蓝“嗯”了一声,道:“‘胜邪剑’乃是一柄短剑,相传欧冶子在铸此剑之时,便觉此剑性恶不详,每铸一寸,便邪长三分,是以只铸半截,但饶是如此,胜邪剑已是邪气凛然。” 方剑正点头道:“‘胜邪剑’名气虽不如‘湛卢剑’大,但诡谲怪异,非其他兵刃可以比之,当年方镜凌每每提到‘胜邪剑’,常自深感惋惜,总说倘若欧冶子能够摒弃俗世庸见,将‘胜邪剑’铸完整,那这‘天下第一宝剑’的名号便不是‘湛卢’而是‘胜邪’了,而千载之后,咱们方家的切口也不会是‘玄光剑’,而当是‘胜光剑’了。” 方潇潇奇道:“胜光?对了,那晚她在说暗号时,确是将‘玄光剑’说成‘胜光剑’,除此之外,她还将‘乾坤正道’说成‘乾坤之道’。” 方剑正道:“乾坤之道?”微一沉吟,冷笑道:“她以邪自居,自是对不上这个‘正’字。” 方潇潇笑道:“爹爹名字里也带一个‘正’字,正所谓邪不压正……” 方剑正不待她说完,便苦笑一声,摇头道:“谈何容易,你爹爹自知铸剑术上比不过她,本希望凭着武功压她一头,岂料她武功上也大为精进,所自创的剑法已如此凌厉。” 方潇潇与方月蓝都是一凛,齐声道:“这剑法是她自创的?” 方剑正点点头,道:“正是,她既崇尚‘胜邪’,自然觉得以‘仁道’为主的方家剑法太过温和,不合性子,久而久之,竟在方家剑法之中另行衍生出了凶戾一套剑法,只是那时她剑法初创,还远不及今日这般凌厉绝伦。方鼎公见这套剑法出自方家,而又异于方家,便将之命名为‘薰犹剑法’,意思便是说这套剑法正邪相济、薰犹同器。唉,其实除过武功,她的铸剑之术、是非之观何尝又不是如此?只可惜当时所有人对她的言行举止均只是一笑了之,并未发觉‘邪剑道’已开始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南宫澈听到这里暗暗点头,心道:“只因大家都只去关注邪欧冶所怀的惊世才华,这才看不到她细微的变化,其实一个人的善恶德行,远比之才华天赋重要的多。” 只听方剑正续道:“就这样,他二人各自在不同路上磨炼技艺,后来在方逸公三十而立这一年时,终于决定要去挑战一品剑师,要知一品剑师乃方家最崇高之荣誉,纵观方家历代先贤,仅有十一人臻此之境,其难度之苛刻可想而知,饶是方逸公这般不世出的奇才,也花了十年功夫方才做好准备。 此消息一出,自是方家一等一的大事,方鼎公大喜之下,便承诺倘若方逸公此次挑战成功,他便即卸位,由方逸公执掌方家剑主,可就在一片叫好声中,有一人却大为不服,跳出来公然叫板。” 方潇潇道:“是那个邪欧冶么?” 方剑正点头道:“自然是她,她埋怨方鼎公处事不公,要求举办‘湛卢剑礼’,与方逸公一同挑战一品剑师,得胜者方可蹬剑主之位。” 此番邪欧冶卷土重来,为得便是要举办“湛卢剑礼”夺取方家剑主之位,这个“湛卢剑礼”如此重要,但方家之中却从未有人提过这四字,方潇潇奇道:“爹爹,这‘湛卢剑礼’到底是什么?怎么从没听说过?” 方剑正道:“‘湛卢剑礼’乃是方家祖制之一,简单说来就是:倘若方家剑主庸碌无为,又或是居位不正,门中之人便可发起这‘湛卢剑礼’,参选之人斋戒沐浴,以三年为限,在湛卢山上尽其所能铸出自己最好之剑,胜之一方,即是下任剑主,因此剑礼是在湛卢山上举办,是以被称作‘湛卢剑礼’。 此剑礼最好之处便在于它使方家剑主之位能者居之,一朝坐上此位,便须居安思危,日夜勤加勉励,否则稍有不慎,便无法服众,咱们方家在江湖中数百年声名不坠,实得赖以此剑礼之故。 当时方逸公虽已是人人认定的‘少剑主’,但毕竟尚未正式接任方家之主,是以严格说来,方镜凌提出要跟他进行‘湛卢剑礼’之事并不合规,方鼎公起初也并不同意,可是方镜凌跟他又求又闹,方鼎公向来对自己这个小女儿喜爱得紧,再加上他内心深处也确实想看看他兄妹二人各展所能的比试一场,如此一来二去,终于是同意下来。”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均想:“后来方逸公出任方家剑主,这场比试自是他赢了,邪欧冶此次旧事重提,那是愿赌不服输,太也不要脸面。” 方剑正道:“这场‘湛卢剑礼’除过剑主之位,还关系到二人能否晋升一品剑师,实是咱们方家三百年内未有过的盛隆大事,记得当时,方家上下人人欢庆,方鼎公更是亲自率领弟子,为二人各自垒砌了两座剑炉,方逸公所用乃是明炉,方镜凌用的则是暗炉……” 南宫澈奇道:“什么是明炉暗炉?” 方潇潇道:“明炉便是寻常剑炉,铸剑之时人在炉外,只需将剑铁掷于炉中,暗炉则是‘炉中之炉’,共分内外两壁,剑师铸剑之时进入内壁,其余时间便可在外壁中歇息。邪……方镜凌前辈既身为女子,自不能在孤山上露天吃宿,只不过就算是有暗炉,一个女子也仍是太也不便。” 方剑正“哼”了一声,道:“自古成大事者,又怎能如此斤斤计较?若连这点苦处都吃不了,她也不会有今日之能耐了。” 方潇潇道:“是。那么爹爹,方逸公与方镜凌前辈都将剑铸成了么?” 方剑正沉默片刻,道:“铸成了,都铸成了……”说着顿了一顿,续道:“先铸成剑的是方逸公,他老人家用了一年多半,终于铸出一柄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宝剑,名曰‘玄穆’。” 众人听到“通体黑色,浑然无迹”八字,均是微微一惊,不约而同想到“湛卢”二字。 方剑正瞧出他们心中所想,点头道:“你们所猜不错,这‘玄穆剑’正是依照‘湛卢剑’而铸。不过说是依照,却绝不等同仿造,要知‘湛卢剑’毕竟是上古之剑,其模样构造与今剑大不相同,方逸公所铸的‘玄穆剑’,第一是为了致敬欧冶先贤,第二则是表明即便千载之后,‘湛卢之志’依然还会传承下去。” 他说到这里,众人均听得心潮澎湃,饶是南宫澈并非方家中人,也不禁为之神往钦佩,方潇潇道:“爹爹,方逸公铸出这柄宝剑,方鼎公定然十分欣喜的了。” 方剑正道:“这是自然,方鼎公一得知方逸公剑成,立时和数位长老一同赶来验剑,至于这结果嘛……嘿嘿,那也不需要多说什么。”方逸公是他亲父,想起当时人人见到“玄穆剑”时目瞪口呆的景象,得意之情油然而生,但只过了片刻,得意之情又即退去。 方潇潇见他脸色突又转为沉寂,心下担心,道:“爹爹?”方剑正缓缓摇摇头,道:“无事,无事,毕竟都过去了。你们且继续听我说……嗯,我刚刚说到哪里?” 方潇潇道:“爹爹你刚说到方逸公铸成宝剑后,方鼎公十分欣喜。” 方剑正道:“是了。”停了好一会儿,续道:“方逸公剑成之后,大家又等了半年,可方镜凌仍是迟迟未能将剑铸成,方鼎公见她进展颇为不顺,心想她毕竟比方鼎公年轻数岁,挑战一品剑师还为时过早,便有心劝她放弃,但无论如何劝说,方镜凌始终不发一言,剑炉中只有不断传出的风响与铁打之声。方鼎公素知自己这个小女儿性子极强,见劝之无用,唯有任其自为,待三年期限一到,她也只能自认服输…… 然而就当众人都这么想时,一件诡异之事却悄然发生,不知从何时起,每到深夜,湛卢山上便会传出细微的惨叫之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凄厉绝伦,不似人声,留守在湛卢山上的执勤弟子起初只道是野兽之声,并未注意,但那惨嚎声每隔半月、一月便会响起一次,到得后来仔细辨认,竟发现这叫声是从暗炉中传出来的! 那留守弟子留了个心,算到下次日子近时,连续等了几个晚上,突见有一天深夜,那暗炉大门悄声打开,只见方镜凌携了一个大口袋奔下山去,过了两个时辰才又归来,归来之时,那个大口袋鼓鼓囊囊,来回搅动,她径自回入炉中,过不多时,只听里面风响大肆鼓动,跟着就是一声凄厉惨嚎之声……那弟子初时还道那口袋中所装的是鹿獐等活物,但听到这声惨嚎,猛然意识到这竟是人的声音,霎时间大为害怕,第二日一早便立时报向方鼎公。” 众人听方剑正说到这里,都觉后背发凉,全身汗毛一根根皆已竖起,方潇潇颤声道:“原来她已经……已经用活人殉过剑了,还用了许多人的性命?” 方剑正长叹口气,道:“事后方鼎公曾派人调查,得知光是湛卢山脚一带,便有六人被掳,且全部都是女子,至于除此之外还有无其他人家受害,已是无从知晓,只怕没有十人,也有七八人罢……当时方鼎公得知此事之后大为震惊,立即前往湛卢山向方镜凌询问有无此事,岂料方镜凌毫不惊慌,竟朗声道:‘活人殉剑,自古有之,昔日干将莫邪早有先例,如今又有何奇之?’ 方鼎公只愿那守夜弟子误会弄错,待听方镜凌如此回答,才知此事半点不假,当即勃然大怒,便命弟子破门而入,将方镜凌揪出来,然而方镜凌早已有备,立时将一堆炭火燃料堵在门口,那铁门被烧的通红,众弟子别说破门,便是想摸一下门框都不能够。 那暗炉砌得十分坚固,唯一大门既被堵死,一时间便无计可施,方鼎公只气得怒发如狂,便带人将剑炉团团围住,炉中所存水粮仅供一月所用,大家守在外头,便要将方镜凌逼出来,但怎知这一等,竟等了三月之久……” 方潇潇奇道:“三个月?没水没粮怎么能支撑这么久?” 方剑正却突然脸现踌躇之色,道:“这个,也不知她到底擒了多少人在里面……” 方潇潇见他答非所问,更感奇怪,正欲再问,却见南宫澈与方月蓝满脸惊骇之色,奇道:“怎么……”这个“怎么”两字刚一出口,心头猛地一颤,心中醒悟道:“哎呦,莫非她在里面食人而活!”再去瞅父亲脸色,心知所猜决计不错,霎时间冷汗直流,不敢再问。 方剑正叹了口气,道:“在这三个月间,炉中仍是每日都传出敲打之声,突然一天中午,炉中金铁交鸣,锤击之声大作,只听方镜凌大笑道:‘成了,成了!’紧跟着一声大响,一道人影破门而出。 方鼎公早已率领一众好手严阵以待,见她出来,立即合围而上,要将之擒下,但岂料方镜凌手腕翻转之处,一柄紫剑如电掠过,剑影至处,瞬间便将指向自己的四柄长剑悉数斩断。 方鼎公见她果然也铸出一柄旷世奇剑,心中既悲且愤,亲自上前去擒方镜凌,但方镜凌大喝一声,竟挺剑向方鼎公刺来。” 众人听到这里皆惊噫一声,方月蓝怒道:“可恶,可恨,此人不仁不义,忤逆犯上,当真罪无可恕!” 方剑正点点头,道:“她这么一出手,在场众人皆大喝道:‘清理门户!清理门户!’霎时间数人出剑横挡,数人出剑相攻,要知这些人都是咱们方家上一辈的高手好手,论及武功,每一位都在方镜凌之上,但怎奈方镜凌所铸之剑实在太过邪乎,无论对方或挡或攻,只要两剑一交,立时便将对方兵刃斩断,uu看书.uukansu.om 任一众前辈所使招式如何精妙,在她剑下竟都走不过一合,只片刻间,便被她断去一十二柄长剑。此时她入邪已深,斗至兴发之处已近癫狂,许多长辈前辈折于她剑下,方天问与方先闻两位长老便是由此失了一臂……” 那方天问与方先闻俱是方家上辈长老,一个失了左臂,一个失了右臂,他二人对此引为生平奇耻大辱,绝口不提断臂之事,方月蓝与方潇潇等小辈弟子自是不知其中缘故,哪知竟会是祸起门户之故,想象当年湛卢峰交战之烈,竟连族内长老都受伤致残,不由毛骨悚然。 方剑正道:“便在事态难以控制之时,突听山下一人叫道:‘住手!’只见方逸公从山下急奔而上……” 方潇潇奇道:“山下?” 方剑正点点头,道:“当时方鼎公认为方镜凌之所以会走上邪路,一半原因是起于和方逸公的竞争之心,是以特地把方逸公遣下山去,不让他与方镜凌见面,而方逸公心中忧虑,每日都在山腰等待,这时听到山顶剑响不断,立即奔上。果然方镜凌一见到方逸公,立时绕过众人急冲而来,抬手便是一剑,方逸公不及说话,急使‘玄穆剑’相格,只听一声大响,光火四溅,二人身子一震,互相退开一步。 方镜凌见‘玄穆剑’完好无损,登时大为兴奋,一声清啸,又继抢攻,他二人熟知对方武功套路,一经交手,立时便拆至百合,方鼎公等人自知承不住这等剑气,只得纷纷避让开来,就这样也不知斗到三百合还是四百合,只听方镜凌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手中之剑断做两截。” 第11章剑堂许婚 众人听到这里均是“啊”地一声,方潇潇喜道:“方逸公胜啦!” 方剑正点头道:“不光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玄穆剑’上一丝伤痕也无。” 众人闻言更喜,方潇潇道:“爹爹,那邪剑道终究比不过仁剑道,方镜凌不认输也是不行了。” 却见方剑正略一苦笑,道:“败固然是败了,但败而不服,却又如何?” 众人闻言一惊,方潇潇道:“方逸公胜的光明磊落,大获全胜,她怎能不服?啊,是了,她在这之前先跟许多前辈交手,也断了许多兵刃,这一番车轮战让她不服。” 方剑正微微一笑,道:“这也可说是原因之一,不过她当真不服之处,还是她的‘三好三不好’。” 方潇潇奇道:“什么‘三好三不好’?” 方剑正沉吟片刻,道:“你们都是心地正直的好孩子,这东西说给你们听了那也不妨,也罢,就简单说来便是。”他说着顿了一下,缓缓道:“邪剑道认为,人乃万物之灵祖,也只有人之魂魄,方可俯于剑上,寄于剑中,臻至‘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这也就是为什么要用活人殉剑的由来,可就是这用来被殉剑之人,却也大有讲究之道,归结起来便是这‘三好三不好’了,即就是:女比男好,泰比恹好,甘比迫好,此为‘三好’;躯体残损者不好,为人不贞者不好,心无执念者不好,为‘三不好’。 这六条中,‘女比男好,泰比恹好,躯体残损者不好,为人不贞者不好’这四条并不如何难办,只消找到一个身体健康四肢俱全的处子便可办到,但是余下两条,就极是不易了…… 首先‘甘比迫好’,是说自愿殉剑之人比被迫殉剑之人为好,而‘心无执念者不好’则是说殉剑之人心中若无强烈执念则不为好。唉,这两条可说是矛盾之极,你们想想,这世上能有何人甘愿跳入火炉,就为了给他人殉剑?就算真有此人,而且还寻见了,那么此人多半也是个心灰意冷、自求寻死之人,既是心灰意冷,又如何能怀着什么强烈执念?常人身死后,其魂归天,其魄入地,只有是自愿殉剑,并且心怀执念之人,其魂魄方能寄宿剑中而不散。千年以来,也只有莫邪做到此事。” 方潇潇道:“爹爹,那方镜凌她四处强掳无辜女子,这些女子自然不可能甘愿为她殉剑。” 方剑正“嗯”了一声,点头道:“对于这一点,方镜凌心中比谁都清楚,而她之所以找了这么多人来殉剑,便是想用增加数量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她害死这么多人,又且执迷不悟,着实罪无可恕,当时在场许多前辈长老都劝方鼎公除了此害,但方鼎公临到跟前,实在忍不下心,最终只是将她逐出家门,永远不得再以方家门人自称。此事之后,方鼎公引咎退位,将剑主之位传于方逸公,而方逸公认为方镜凌所以会步入歧途,一半责任在于自己,他自责之下,竟将‘玄穆剑’断去……” 众人听到这里皆是大吃一惊,方月蓝惊道:“什么!这也太……”他本想说“太过可惜”,但随即想到铸剑师视剑如命,但方逸公为了自罚己过,不惜将自己生平最得意之剑亲手截断,此等举动实是了不起的气度胸襟,是以将这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只见方剑正摇了摇头,道:“‘玄穆剑’的残身至今仍在‘仁剑阁’中秘密保管着,再往后之事,便如你们在典籍中所读的一样,方逸公他老人家心灰意冷,终日郁郁寡欢,不再铸一剑,而‘方镜凌’和‘湛卢剑礼’这两个名字更不再有人敢提及。” 他说完往事,站起身子,在房间踱了两圈,背过身仰头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可叹我爹爹方逸公英年早逝,子孙后辈连他老人家的皮毛都未学到,如今旧敌复至,不肖子方剑正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方潇潇听他说得极为忧愁,急道:“爹爹,你怎么……” 方剑正摆了摆手,转身走到墙边,取下挂在上面的佩剑,缓缓抽出鞘来,正是那被削断剑头的“寒渊剑”,他轻轻抚摸剑头断口,叹道:“那‘紫微剑’尚未铸成,已然便有如此之威,倘若真叫她大功告成……” 他说到这里,突然看着南宫澈,道:“南宫贤侄,我听说那位楚姓女子之所以愿为方镜凌殉剑,是因为方镜凌答应她剑成之后,会执此剑取你性命,此事可真?” 南宫澈早已听的额上、襟前冷汗直冒,突听方剑正询问自己,心中登时一沉,只得道:“是,她……她……”连说了两个“她”字,心中只觉说不出的难受苦闷。 方剑正长叹一声,道:“昔日莫邪为夫殉剑,心中所执乃是一片挚爱之念,而那位楚家姑娘正好相反,她为能杀你,不惜投身火炉,唉,那‘紫微剑’受了此种怨恨执念,必成古今无双的凶兵戾器。” 南宫澈胸口热血上涌,跳起身道:“不可!心竹她……唉,此事万万不可,晚辈便是拼掉性命,也一定要阻止此事!” 方剑正面露喜色,点头道:“不错,此事伤天害理,咱们必将设法阻止,南宫贤侄你若肯相助,当真是再好不过。” 方月蓝见方剑正大有让南宫澈相助之意,不由微微一奇,道:“师父,莫非你想让澈弟出席‘湛卢剑礼’,阻止方镜凌?” 方剑正略一苦笑,道:“昨日我苦思一宿,但觉如今方家之中绝无一人能在铸剑上胜过方镜凌,唯一之计,便只有从武功上下手,南宫贤侄武功惊人,倘若由他在剑上附于精纯真力,或可挡住那紫微剑。” 方月蓝面露难色,他自知一个人功力练至深处,劲之所至,草木竹石皆可为剑,南宫澈身负朱雀神功,若是由他出手,就算兵刃上有所不及,也可用功力补足,多半能将那柄“紫微邪剑”斩断了去,然而此计虽好,却怎奈南宫澈并非方家门人,那“湛卢剑礼”又如何能让他参加? 方月蓝想到此处,低声道:“师父,此事只怕有一个难处……” 方剑正早猜到他想说什么,当即挥手截住他话,微笑道:“南宫贤侄,这中间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根据规定,非我方家之人不可参加‘湛卢剑礼’,方镜凌临去之时,也曾强调此规,足见她对你极是忌惮,不过俗话说得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便有条法子,可让你光明正大的参加剑礼。” 南宫澈大声道:“但教南宫澈能帮上忙之处,方世伯尽管吩咐就是。”心道:“方家门人弟子众多,那方镜凌既已破门三十年,对于方家小辈子弟定然一个不识,方世伯多半是要我假扮方家弟子,可是就算相貌能够易容,武功上又如何作假?” 正自思考之时,却听方剑正道:“甚好,甚好,我即刻将小女潇潇许配于你。” 此言一出,南宫澈,方潇潇,方月蓝三人皆是大吃一惊,方潇潇又羞又急,颤声道:“爹爹,你……你突然说的都是什么疯话……” 方剑正笑道:“这哪里是疯话了?咱们方家与南宫家世代交好,门当户对,结为姻亲再好不过,而南宫贤侄成了咱们方家的乘龙快婿,自然不是外人,参加‘湛卢剑礼’谁也说不了半句闲话。” 方潇潇急道:“可是……” 南宫澈豁然起身,向方剑正一躬到地,道:“小侄家破人亡,孤身流落江湖,承蒙世伯见爱,不弃小侄卑贱,只是此事万万不可,世伯的一番美意,实在恕难从命。” 方潇潇早知南宫澈心中始终对楚心竹念念不忘,是以一听父亲此言,急忙便要插口阻止,但岂料自己一句话尚未说完,南宫澈便已先行出口,眼见他神色决绝,显是说什么也决不肯与自己结为连理,霎时间眼眶湿热,心中满是酸苦,捂住脸急奔出外。 方月蓝叫道:“潇潇!”也跟着奔出门外。 这一下太过突兀,南宫澈固然大是尴尬,方剑正也是大惑不解,他早知方潇潇对南宫澈爱慕有加,心想自己这个女儿乖巧可爱,容貌端丽无方,这门亲事只消一提出来,南宫澈定是满心欢喜,笑逐颜开才对,哪料到他竟会一口拒绝,一转念心道:“是了,他认定我招他为婿只是为了利用他对付强敌,并非出自真心。” 他想到此事,笑道:“贤侄,你侠义为怀,又曾与潇潇共经患难,救她性命,方家上下都对你喜欢的不得了,就算你是个不会武功之人,我也一样会将潇潇许配与你。” 却只见南宫澈摇了摇头,向着躬身道:“小侄心中已有所属,再也容不下他人。” 方剑正一听此言,登时心中大感失望,道:“原来贤侄已有所爱,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大家闺秀?” 南宫澈脸上一红,迟疑片刻,低声道:“便是那位楚姑娘。” 方剑正“咦”了一声,道:“便是被方镜凌选做殉剑之人的那位女子?”见南宫澈点了点头,登时心中一动,猛然想到:“月蓝在信中说他被那楚姓女子刺了一剑,受伤甚重,此事我原本就觉奇怪之极,想那楚姑娘能有多大能耐,居然伤得了他?现在看来,自然是他故意相让之故。”冷笑道:“你一心只想着她,可她却恨不能杀你而后快。” 南宫澈道:“小侄受人追杀之时,全仗蒙她收留,若不是她,小侄这一条性命早就不在了,我累的她家破人亡,她要恨我也是应该,我只盼此番能救她脱难,至于她要取我性命,那便让她来取好了。” 方剑正冷冷道:“那女子救过你命,你只消也救她一次,你们两人便互不相欠,又何必认准了她,非要娶她?” 南宫澈忙摇了摇头,道:“不,不……我只盼她平安无事,不再恨我就好,怎敢……怎敢奢求和她结为连理。” 他这番话尽皆出自真情,但在方剑正听来却全然是番推搡可笑之言,心想:“那乡下女子浅薄无知,焉能及得上我女儿万一?这小子现下迷昏了头,但假以时日,自然便会明白过来。” 南宫澈见方剑正脸色不善,忙向方剑正一辑到地,道:“方世伯,小侄与方家渊源甚深,又与方大哥义结金兰,方家但教有用得上小侄之处,小侄万死莫辞。” 方剑正“嘿”地一笑,冷声道:“如此那可多谢了。”说着袖子一扬,起身回入内厅,也不再向南宫澈瞧上一眼。 南宫澈心知自己今日实是大大冒犯了他,心中好生过意不去,走出屋外,只见方月蓝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在门外不远处站立,显是已等待多时。 南宫澈心中一沉,心道:“方大哥也在怪我么?”走上前去,叫道:“方大哥,对不起,都怪我……” 方月蓝叹道:“我刚才一直在奇怪,师父他老人家为何特地叫你前来听这些方家的前尘往事,想不到竟是想要借此招你入门,唉,此事不可强求,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有空了去多看看潇潇罢,不过现在可不要去,她刚回屋中,让她歇息一阵儿的好。” 南宫澈道:“是。”她早察方潇潇钟情于自己,只是一直以来心中只想着楚心竹,故而装作浑然未觉,这时见她因为自己伤心,心中颇感亏欠。 方月蓝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咱们习武之人快人快语,不似寻常儿女那般婆婆妈妈,扭扭捏捏,对了,你来到方家还没好好转转,来,便让愚兄为你介绍介绍。”说着拉起南宫澈手,便大步走出。 他们一行人昨日刚即赶回,便匆匆前往比武场观战,中间未有片刻停歇,自是全然未曾留意周边景致,这时放慢脚步,只见长廊曲幽,飞檐绘彩,每一座庭院,每一间屋舍尽皆讲究有致。 二人信步而行,走到哪里,方月蓝便为他讲到哪里,但见这一座假山,那一座池塘,南宫澈自幼贫寒,uu看书 ww.uukanshu 哪里见过这等豪门宅院?方家的宅邸便如皇宫六院,无穷无尽一般,若非有方月蓝在旁陪着,只怕自己便将迷失路径,心道:“方家不愧是世家大族,排场竟如此之大。” 又过了几道院门,眼前一片花香鸟语,原来此处乃是方家的后庭花园,道旁立有一碑,其上写着“奉剑坪”三字,再看花园正中,立有一座三丈来高的青铜塑像,甚是醒目。 二人在铜像前驻足,南宫澈仰头望去,见这铜像之人身着古服,双手向上仰举平托着一柄剑,神色庄重肃穆。方月蓝向那铜像行了一礼,继而又向南宫澈笑道:“澈弟,你可知这座铜像刻的是何人?” 南宫澈见这座铜像大有古风,所刻之人显然与当今年代所差极远,又见方月蓝对他如此恭敬,忽然间心念一动,道:“莫非是欧冶子大师?” 方月蓝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道:“正是!我方家铸剑术源起这位大贤,后代子孙自当为他立像竖碑,永不敢忘。” 南宫澈好生敬仰,也向着那铜像行了一礼,方月蓝笑道:“澈弟,你再看那是什么?”向欧冶子铜像所托之剑的剑尖方向指去,南宫澈转头看去,只见他指着一座十数丈的高塔,这座高塔分作九层,通体漆黑,立在这里孤零零甚是奇怪,与方家其他奢华典雅的宅邸一相比较,更显得处处格格不入。 南宫澈不明其故,奇道:“方大哥,这座是什么塔?” 方月蓝微笑不语,拉着南宫澈走到那塔前,但见那黑塔上挂着一块黑铁匾额,上书“仁剑阁”三个大字。 第12章 剑非剑 拳非拳 南宫澈一惊,道:“这便是‘仁剑阁’!” 方月蓝点了点头,道:“正是,此塔中存放的,皆是我方家大贤们所铸的名剑,来到方家,若不入此塔,岂非等同白来?”说着提气朗声道:“弟子方月蓝求见方钟长老。” 南宫澈见他似要邀自己入此塔,微一踌躇,道:“方大哥,此塔这般重要,小弟只怕不便入内。” 方月蓝哈哈一笑,道:“‘仁剑阁’虽是方家重地,但并非禁忌之所,每隔三月,师父便会领着弟子入塔观剑,讲解品剑、铸剑之道,若恰逢清明端午等佳节,还会有许多武林中的朋友一同观摩。今日虽非开放期间,但你远来是客,只要负责看守此塔的方钟长老同意,便可进去参观。” 二人正说之时,只听“吱呀”一声闷响,“仁剑阁”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白发老者大踏步走了出来,方月蓝一喜,低声向南宫澈道:“澈弟,这位便是方钟长老。”拉着南宫澈上前躬身道:“弟子方月蓝参见方钟长老。” 南宫澈也正要跟着行礼,却见方钟左右一顾,急道:“潇潇呢,那丫头没跟你一起来?” 方月蓝笑道:“潇潇她刚才有些倦了,便没一起跟来,我们……”一句话尚未说完,却只见方钟脸色倏地一沉,扭头便走。 方月蓝大吃一惊,急道:“方钟长老留步。” 方钟冷笑道:“你这小子,骗老夫下来干什么?莫不是屁股痒了,想让老夫踢你两脚?” 方月蓝一怔,心道:“我如何骗你了?”随即想到这位方钟长老常年看守孤塔,性情乖离,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张冷脸,唯独对方潇潇宠爱有加,平日里方潇潇总是与自己一同前来探望他,他在塔下听到自己声音,自是以为方潇潇也在旁边,他乘兴而来,扫兴而归,便认为自己是在欺骗于他。 方钟冷笑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夫可没闲心陪你这满嘴放屁的小辈啰嗦。” 南宫澈听这老头如此霸道无礼,心中微感不悦,心想:“他身为尊长,怎么满口脏话,成何样子?” 只听方月蓝赔笑道:“长老言重了,弟子怎敢欺瞒长老?潇潇她歇息一会儿,自然便会来看望你老人家。” 方钟闻言神色登和,点头道:“很好,很好,既是如此,老夫便回去等了。”说着再不向方月蓝瞧上一眼,转身便欲回塔。 方月蓝急道:“长老,长老!”急忙拦在方钟身前,方钟皱眉道:“还有什么事?婆婆妈妈,一口气也不说完。”他自说自话,全然不给方月蓝说话时间,却怪方月蓝说话婆婆妈妈。 方月蓝给他一顿抢白闹的哭笑不得,只得道:“是,是。其实弟子此来是想带一位朋友上‘仁剑阁’参观。” 南宫澈听方月蓝说到自己,忙上前躬身道:“在下南宫澈,见过方老前辈。” 方钟直至此时似乎才发觉南宫澈站在旁边,“哦”了一声,又向南宫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悠悠道:“南宫澈?你就是潇潇说过的南宫小子……嘿,我道是什么杰出的英侠人物,瞧来也不过如此,想参观‘仁剑阁’?嘿嘿,嘿嘿……”连声冷笑,径自绕过方月蓝,缓缓又走回塔中。 南宫澈见方钟莫名其妙,向方月蓝道:“方大哥,这‘仁剑阁’不进也罢,咱们走吧。” 方月蓝点了点头,心想:“方钟长老性子乖僻,只怕为了潇潇之故,对澈弟生了反感之意。”苦笑道:“澈弟,当真对你不……”岂知这句“对你不住”尚未说完,突见一道剑影从塔中激射而出,射向二人。 南宫澈叫道:“危险!”纵身跃起护在方月蓝之前,随即左手横斜,一把抓住那剑剑柄,随即惊觉此剑入手极轻,竟是柄木剑,只听头顶一声长啸,方钟从塔窗中跃下,手中也是持着一柄木剑,喝道:“江湖中许多人都将你小子吹的是神乎其神,老夫却偏不信,你想进‘仁剑阁’么,那便拿些本事出来瞧瞧。”话音刚落,手中木剑一抖,便向南宫澈刺来。 南宫澈一惊,急忙回身闪躲,叫道:“方老前辈,在下不会使剑。” 这一言倒非虚假,南宫澈虽功力精深,但这些年来身无长物,从未用过任何兵刃,确是不会用剑之道,但方钟却如何能信?大喝道:“你不会使剑,还来方家做什么?”说话间唰唰唰向南宫澈攻地更疾更快。 南宫澈无可奈何,只得硬起头皮挥剑拆挡,他二人既是试招,自不可在剑中注入朱雀灵力,如此只数招间,南宫澈已然剑法凌乱,破绽百出。 方钟冷笑一声,暗想:“原来这小子当真不会剑法,真是废物一个,潇潇怎地会对这小子着迷?好,就让我一剑刺翻了他,让他丢个大脸。”当下一剑刺向南宫澈腰间左侧。 他有心要南宫澈大出其丑,这腰间左侧之处,正是南宫澈全身破绽最大之处,料想这一剑下,南宫澈势必无处躲闪,非就地栽个跟斗不可,却怎知剑尖将及,南宫澈斜身后退一步,右臂向前直刺过去。 这一剑虽仍是极为寻常,却大致遵循剑道之理,方钟“咦”了一声,回招格去此剑,见南宫澈虽守住左肋,但周身仍是破绽极多,心中冷笑道:“这小子歪打正着,凑巧躲我一剑,且看这招如何?”木剑划出三个剑圈,料想这三个剑圈灵动活转,不似寻常劈刺那般直来直去,南宫澈决不能再次歪打正着。 南宫澈纵身闪让,以轻功避开前两个剑圈,殊不知方钟早已料他此着,第三个剑圈倏然变小变快,向着南宫澈左臂圈来。却见南宫澈右臂斜抬,执剑疾转而上,也是划了个剑圈出来,两道剑圈相互一触,竟然连结一处。 方钟大吃一惊,他知南宫澈灵力过人,倘若这一剑是南宫澈运足内劲,将自己这剑圈强行斩破,那是半点不奇,但像这般将两道剑圈融为一体,则除过两剑同向同行,其上所含的力量速度也俱须半点不差,那便是非精巧之极所不能成之事。 方钟手肘后撤,意图将木剑从圈中脱出,岂料手上刚一加力,南宫澈的剑上便跟着加力,竟未能甩脱,再试数次仍是一样,无论自己剑缓剑疾,南宫澈的木剑始终贴着自己。 方钟喝道:“好小子,还说自己不懂剑术!”抬眼看去,却见南宫澈神情肃然,目不转睛盯着剑圈,对自己的呵斥如若不闻。方钟怒道:“嘿,你跟我装傻充愣么!”他心中不忿,偏生又摆脱不开剑圈,情急之下,不自禁在剑上动用了几分真力,只见那剑圈倏然转急,向着南宫澈压去。 方钟一力陡发,心中便立时大感后悔,暗想这一下南宫澈木剑必被自己震断,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试招不胜,便偷运内劲将对方兵器震断的无耻之人?正急之间,却觉南宫澈剑上跟着传来一股柔和内力,两道劲力互相一冲,剑圈顿止,二人同时向后脱出。 方钟一怔,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南宫澈顾全了自己脸面,惊的是这少年内劲后发先至,拿捏精准,仅仅只将自己剑上力道抵消即止,端的是精深微妙,收放自如。 方钟点点头,道:“少年,你武功果然大有门道,咱们再来比划几下。”他感南宫澈手下留情,对他的憎恶之情已减了大半,这时说话便温和许多。 南宫澈道:“是。请前辈赐招。” 方钟道:“好!”木剑一转,唰唰唰又连出数招。 他二人适才这番交冲,变化之处全在内劲,自非旁人观战所能瞧出,方月蓝突见方钟神色转和,所出剑招亦不再全向南宫澈破绽与要害处攻去,不由得又惊又喜,心想:“以剑法而论,澈弟自不是方钟长老对手,但他撑到现在仍不落败,也当真是难得。”正想之时,见南宫澈右手反格挡去方钟之剑,随即松开右手,左手疾抬抓住落剑,又向前刺出。 方月蓝“咦”了一声,只觉这一幕甚是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突然间心念一动,猛地记起那晚南宫澈与邪欧冶交手之时,便曾使过此招,那时他右手反掌横挥,左掌自右掌下穿出,虽是空手,但招式理念殊无二致,再看数招,果见南宫澈所使的其他招数也是自己那晚曾见过的。 这时方钟也已瞧出南宫澈所使招式似剑非剑,似是从其他武功中衍变而出,不由也大感好奇,当下将剑招使得极尽变化,要看南宫澈如何应对。只见他招数中破绽虽是极多,但乱中有序,自成一体,方钟精研剑术,对天下各门各派剑法都颇为知之,但却丝毫瞧不出这少年的武功路数,斗至兴发之处,大声叫道:“有趣,有趣!莫非这是你自创的功夫?” 这门功夫确是南宫澈自创而出,这些年来他在江湖中孑然一身,郁郁寡欢,不知不觉从“极致经”中悟出一套武功出来,他身无兵刃,所创的本是一套拳脚功夫,但“极致经”号称“武学璞玉”,所重之处在于意境而非形式,只要意境不变,拳法剑法亦无差别。只是他这一下突然间将拳法转为剑法,仓促之间太过突兀,以至生出这许多生硬破绽,倘若再给他月余时间细细琢磨,所成剑法自将大不一样。 方钟连攻数剑,见南宫澈虽仍是左支右绌,他若要认真相斗,早已便可击败南宫澈,只是心知这年轻人武功长处在于其浑厚内息而非剑术,自己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实是胜之不武,是以也未出全力。 再拆上五十招,见南宫澈剑招虽仍是漏洞百出,但已渐渐趋于规整,不由大为好奇,心道:“这小子莫非在与我斗剑之中自悟用剑之道,天下竟有这等事情?”当下收剑后跃,道:“少年人,你当真没学过剑法?” 南宫澈躬身上前,道:“小子不敢欺瞒前辈,在此之前,确是从未学过剑法,适才那些……只是从其他功夫中生搬硬套,胡乱使剑。” 方钟“嘿”了一声,笑道:“原来是生搬硬套,胡乱使剑,那你原本的功夫必是厉害得紧了,究竟是什么绝学?” 南宫澈脸上一红,道:“前辈取笑了,小子一个人时瞎胡琢磨,怎敢说是绝学?” 方钟先时已隐隐猜出这是南宫澈自创武功,但想创制一门武功何等不易,南宫澈年纪轻轻,纵使仗着奇遇,得了一身朱雀神功,但眼界武技却未必跟的上趟,是以深觉难以置信,他自不会想到,这世上竟会有一门不讲武功,只讲武理;不教人武功,专教人如何创制武功的“极制经”来。 方钟笑道:“原来是自创武功,当真了不起。”走到南宫澈跟前,将他手中木剑拿回,突然之间,右手疾翻,一掌向南宫澈胸口“膻中穴”打去。 这一下南宫澈与方月蓝都是大吃一惊,万万料不到方钟刚比试完,竟又会突然出手,南宫澈急忙抬起左臂,斜掌相挡,但他二人相距实在太近,方钟不待南宫澈这一掌完全挥开,低喝一声,五指张开,用擒拿手法将他左腕牢牢抓住。 南宫澈但觉他一只枯手又干又涩,如同烙铁一般扣在自己手上,甚是难受,情急之下,手腕反划一圈,向外翻转,方钟惊噫一声,但觉南宫澈手背微微一鼓,随即一松,似是通过五指屈伸将手背顶了些许起来,然而便就是在这毫微张弛之间,对方竟就瞅准空隙,拗过自己大拇指,脱了出来。 仅此一招之间,方钟与方月蓝便已瞧出南宫澈武功果然已卓然成一家,只是适才一招太过精微奥妙,而南宫澈又使得快极,是以二人均未瞧清,方钟心道:“这小子说自创武功,果然并非妄言。”他好奇心起,便决意瞧个明白,当下喝道:“看招!”将另一只手上拿的两柄木剑掷于地上,u看书 . 双手向南宫澈攻去。 南宫澈见方钟将木剑掷于地上,改用空手跟自己过招,便知他斗剑不够,又来试自己拳脚功夫,自己虽不欲再斗,但对方拳脚源源招呼过来,想不拆解也是不能,当下只得展开拳脚,施以应对。 如此只拆得数招,方钟便大感莫名其妙,只见南宫澈所出招式,拳腿指掌无而不罗,绝非专门的一门拳脚功夫,心中冷笑道:“这小子终究还是年少识浅,误入歧途,要知武学一道,自来讲究‘精深专一’四字,但教练拳的便专心练拳,踢腿的便专心踢腿,只有将精力集中一处,方能至深,而似他这样将诸般招式揉在一起,看似花式百出,样样俱全,实则是样样平庸,嚼而不烂。” 他看穿此节,当下将一套掌法使得摧枯拉朽也似,拟在十五招内将南宫澈这套杂驳不纯的功夫击破,但怎知自己愈是猛攻,南宫澈守得便愈是惊奇,总是在无意之间将自己的绝招化解开去。待拆到三十招时,只见南宫澈已不循常理,拳腿指掌混做一滩,同样的一招,既可用拳去使,亦可用掌、用指、用肘去使,甚至腿踢、擒拿亦无不可…… 方钟又惊又怪,心道:“荒唐,荒唐,天下哪有这般乱做一气,毫无章法的武功。”但同时又隐隐觉得这“乱做一气,毫无章法”远比那些“循规蹈矩”的武功厉害得多,自己数十年的苦学与这后生相比着实不值一提,霎时间兴味索然,摇头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子武功古怪得紧,这‘仁剑阁’便让你进去好了。” 第13章 楚心7式 南宫澈长舒口气,向方钟躬身道:“多谢前辈。”他对能不能入“仁剑阁”中参观其实并不在意,这一谢倒多半是冲着方钟不再逼着自己比武而言,方钟见他面有喜色,料想他定是暗喜自己比武得胜,心中更感无味,叹道:“你自创的这门武功叫什么名字?其主旨究竟是拳法、掌法,又或是其他什么?” 南宫澈见方钟怔怔瞧着自己,已全没了刚见面时那股骄纵之气,不禁心感歉疚,再也不敢有半分隐瞒,恭声道:“回前辈话,这门武功小子取名为‘楚心七式’,至于这究竟属于什么功夫,说来惭愧,小子……小子从未想过,也也说不上来。” 方钟“嘿”地一笑,道:“原来你从未想过,不错,当真不错。”大笑数声,再不理会二人,缓缓走回入“仁剑阁”中。 方月蓝走上前道:“澈弟,你这套‘楚心七式’,是为了纪念那个楚姑娘而创的么?” 南宫澈听方月蓝一语中的,登时脸上一红,道:“这功夫乱七八糟,当真令大哥和方钟前辈见笑了。” 方月蓝摇摇头,道:“你这门功夫很是难得,乃是一等的上乘武功,切勿妄自菲薄。” 南宫澈道:“是。”他习练“极制经”旨在控制体内的朱雀灵力,只不过是在无意之中创出了这“楚心七式”,他生性沉稳,这些年来也未与什么人动手打架,是以自己也不知道这门功夫究竟如何,这时听方月蓝说这竟属上乘武功,不由半信半疑,心想:“倘若曲伯伯见了我这功夫,不知会如何点评,唉,当日一别,便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再做什么?” 方月蓝回思适才南宫澈与方钟的比斗,发觉南宫澈所使得每一招虽然都极尽精妙,但多为守势,心想:“他这门功夫毫无杀霸之气,是因为思念那女子之故么?他以那女子的名字命名自己的武功,这事可不能让潇潇知道了。”想到这里,轻叹一声,道:“长老已准许咱们进入‘仁剑阁’参观,机会难得,咱们快进去吧。” 南宫澈点点头,仰头再去看了一眼那“仁剑阁”三个大字,随着方月蓝走了进去。 一进门中,立时便觉一阵冷冽寒劲扑面而来,南宫澈抬眼望去,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但见四周壁上挂满长明灯,每个灯旁又各镶嵌着一个木制方盒,南宫澈走近一个盒前,只见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柄长剑,此剑样式甚古,南宫澈从未见过,再看剑旁刻着一行小字——永元九年,清觉公铸茕影。 方月蓝道:“我方家家规,铸剑师逝后不设灵位,仅以一剑代之,这些盒子便是我们方家历代先贤的剑龛。这‘茕影剑’乃是东汉年间清觉公所铸,相传他爱剑如痴,尤其对湛卢剑的传说最为着迷,曾耗费数十年时间去寻访湛卢剑的下落,可惜终究无果,最后思忆成疾,用尽最后精力铸下此剑。茕影,取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意,可见清觉公直至死前,都为寻不得湛卢一事深感为憾。” 方月蓝说着又指向另一处剑龛,道:“你再看这剑,此剑乃智景公所铸,智景公年轻时效忠于南陈后主陈叔宝,为其置备军需战备,然怎奈智景公虽心系社稷,那陈叔宝却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后来隋陈交战,陈军兵器虽然远胜隋军,但却连战连败,终至亡国。智景公悲愤之下,躲入山林穷竭心力铸下此剑,意欲去刺杀隋文帝报仇,但后来见天下大统,百姓在隋文帝治理之下安居乐业,远比南陈有过之而无不及,霎时间顿悟自己虽是满腔忠义,却是悖道而行,自此之后,智景公放下执念,遁隐山林,并将此剑命名为‘无问’。” 南宫澈只听得好生敬佩,叹道:“想不到每一柄剑后,都藏有这么多故事。”仰头向阶梯上看去,但见一层一层灯影浮动,寒光暗闪,一时间实瞧不出这里到底有多少个龛、多少柄剑。 二人走到楼梯前,见侧壁上以金漆写有七个大字,每一个字都如酒坛大小,金灿灿的甚是好看,只是字体甚是复杂,南宫澈奇道:“方大哥,这是什么字?” 方月蓝道:“这是小纂,这七个字写的是‘一剑挥落巨石分’。” 南宫澈道:“一剑挥落巨石分?” 方月蓝道:“传说欧冶子炼成湛卢后,为试其威力,挥剑朝一块巨石砍去,剑气到处,巨石轰然裂开,这便是‘一剑挥落巨石分’的由来,直至今日,湛卢山上还有一块‘试剑石’在。” 南宫澈道:“好一个‘一剑挥落巨石分’!”再仰头去看这七个大字,只觉这短短的几个字间,便已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英雄豪气。 二人缓步上楼,一一浏览壁龛之剑,期间方月蓝时不时向他讲解这些剑后所藏的往事旧事,南宫澈见许多宝剑形状奇异,有的剑曲曲折折,有如蛇形;有的剑头四棱,附着倒刺;还有的薄如蝉翼,绕指成圈,不由的大开眼界,心中忽然想道:“这座仁剑阁中所藏之剑,不知要让多少武林豪杰梦寐以求?” 二人说话间登至楼顶,这顶楼空空荡荡,未再安置剑龛,只在正北墙壁上挂有一张欧冶子的画像,像上之人双手托剑,与奉剑坪上那尊铜像一模一样。 南宫澈走到窗前,放眼望去,但见整个方家屋宇鳞比,登高而望,更显得气派了得,见东北角处有一座极大的圆台,圆台之上又分设有许多小型圆台,其中隐隐可见火光,奇道:“方大哥,那是什么?” 方月蓝瞅了一眼,道:“那是‘神剑台’正是我方家铸剑的地方。” 南宫澈精神一振,道:“原来方家的宝剑,便都是从那里铸出来的么?”再仔细向神剑台处看去,这才发觉那许许多多的圆台各不一样,其中三座尤为高大。心想:“这些炉子只怕也大有讲究,铸剑之道果然博大精深。” 便在此时,忽听楼下一阵吵声,只听方钟扯着嗓子大喝道:“不行,不行!” 二人均是一惊,急忙赶下楼去,只见方钟怒发冲冠,大发雷霆,在他身旁一人连连叹气,却是方剑正。 方剑正突见他二人,也是一奇,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方月蓝道:“弟子左右无事,便带澈弟来此参观。” 方剑正“唔”了一声,点点头,不再理会他二人,转头向方钟道:“叔父,侄儿也知此举有违祖训,但实已是别无他法,那方镜凌的铸剑术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咱们若再不懂得变通,这场‘湛卢剑礼’还有的比么?难道你真的愿意见到咱们方家的基业就这样落到她手中么?” 方钟正将一个大脑袋摇地拨浪鼓也似,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立时大喝道:“呸!要‘仁剑道’向‘邪剑道’低头,除非先让老子一命归天!”但一说完这句话,脸上神情复又沮丧起来,低声道:“只是……咱们若拿‘仁剑阁’中之剑去参加‘湛卢剑礼’,这不是弄虚作假,偷奸耍滑,他日九泉之下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方家的列祖列宗?” 方剑正微微皱眉,心道:“方钟叔父性子太直,怎地当着两个小辈的面说什么‘弄虚作假,偷奸耍滑’,成什么样子?”果见方月蓝与南宫澈面色古怪,原来他二人已然恍悟,明白方剑正自忖铸剑之术不及邪欧冶,便想到借用“仁剑阁”中之剑去参与“湛卢剑礼”。 方月蓝心道:“是了,‘湛卢剑礼’虽有当场铸剑比试的规定,但并非没有空子可钻,届时师父只需将借来之剑在炉中煅烧一番,再假意敲打加工,便可说此剑已经回炉重冶,乃是自己新铸之剑。此计虽然甚妙,只是实在太也……唉,难怪方钟长老如此不愿。” 方剑正瞧出众人心中所想,轻叹一声,道:“我知此法不甚光明,倘若只涉个人荣辱,方剑正早已低头服输,可是此次‘湛卢剑礼’乃是‘仁剑道’与‘邪剑道’之间的较量,说什么也输不得。” 方月蓝正色道:“师父所言极是,正所谓大丈夫不拘小节,咱们为守大义,变通一下又有何妨?” 方钟长叹一声,正要回话,忽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明争不过,便施诡计,悲哉,哀哉,方家无人矣。” 众人一惊,均认出这是邪欧冶方镜凌的声音,急忙抢出门外,只见方镜凌、楚心竹、方潇潇站在塔檐之上,方镜凌哈哈大笑,将紫微剑架在方潇潇脖颈之上。 众人乍见方潇潇被邪欧冶擒住,均是大吃一惊,方月蓝急从袖中掏出一只响箭,向空中射出,这响箭原本是供众方家弟子在外行事,彼此传讯召集之用,众方家弟子见这响箭居然在自家院中响起,均知非同小可,急忙赶来,只片刻间,“仁剑阁”前已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方镜凌环视一圈,笑道:“都来得好,省的老妪一个个地去找你们。”说着向方钟嘻嘻一笑,柔声道:“钟二哥,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小妹么?” 方钟怒喝道:“呸!你还有脸叫我二哥,快快把潇潇给我放了!潇潇,潇潇,你有没有受伤?”叫了数声,只见方潇潇来回摇头,却始终不答一言。 方镜凌笑道:“别怕,你的好侄女没有事,我路过她屋,见这小丫头片子趴在床上哭得甚是伤心,便好心点了她的哑穴,开导开导她,只是不知谁这么坏,惹哭了她?” 方钟不知南宫澈早上拒婚之事,这时关心则乱,听方镜凌说方潇潇哭得伤心,还以为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张口便问道:“潇潇,你为什么哭?” 方镜凌“咯”地一笑,道:“钟二哥,怎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小女儿的心思。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潇潇这丫头出落的这么漂亮,嘻嘻,难道不该找个好婆家?”说着瞧了南宫澈一眼。 方钟虽非有意,但与方镜凌这一问一答,端的是将方潇潇私密心事当众说出,方潇潇有口不能言,眼见塔下黑压压的一片人,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只得别过脸去。 方剑正怒道:“方镜凌,就算你已不是方家门人,但好歹也是武林成名已久的长辈,这样挟持一个小辈就不怕……” 方镜凌不待他说完,叫道:“不怕什么?”突然间手起剑落,一剑向她头顶斩去,众人尽皆大惊,但怎奈相距太远,谁也施救不及,只见方镜凌剑锋微偏,贴着她左耳畔滑下,随即剑身横转,削了她一缕发梢下来。 方镜凌吹去剑上发梢,笑道:“方大剑主,邪欧冶不是英雄好汉,什么也不怕,但这小丫头断手断脚,你怕不怕?” 方剑正只气得全身发抖,颤声道:“好,是你厉害,你……你想怎样,逼我将剑主之位让给你么?” 方镜凌冷笑一声,道:“老妪如是以这等方式夺回剑主之位,谅你们无一人服我,咱们既已定下‘湛卢剑礼’,便须凭各自本事,光明正大地比试到底。” 方剑正仰头大笑,怒道:“呸,当真可笑之极,你绑我女儿相挟,居然还有脸说光明正大?” 方镜凌哈哈一笑,uu看书 ww.uukansh 冷冷道:“某些人自家铸不出好剑,便动脑筋想偷用‘仁剑阁’之剑来冒充顶替,嘿嘿,难道此等无耻小人便配得上光明正大了么?钟二哥,你说呢?”她前面虽是在回答方剑正之言,但最后一句却反问起方钟,方钟性子素来耿直,听她如此一问,登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方剑正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意图和盘托出,心中连连叫苦,暗想:“原来我心中所谋早已被她知晓,唉,此番丢面是小,但恨再无制她之法,难道方家当真难逃她之手么?”想到这里,只觉“湛卢剑礼”再无胜机,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你放了我女儿,我方剑正答应你,此生此世不再入‘仁剑阁’,也不再碰‘仁剑阁’中之剑就是。” 众弟子听他竟承诺此生不再入“仁剑阁”,均是心中一凛,方月蓝道:“师父……”方剑正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方镜凌“嘿”了一声,冷笑道:“什么都由得你么?嘿嘿,似你们这等诡计多端,保不定又会变着法来骗我这老人家,当真防不胜防,可得想个法子才好……”她说话之时,长剑有意无意,来回在方潇潇颈上晃动,只将众人瞧得焦急万分。 方钟重重“呸”了一声,喝道:“方剑正这小子既已说了此生不再入‘仁剑阁’,那便言出必践,绝无反悔,难道我们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会对你食言不成?你快快放了潇潇!” 却听方镜凌仰天大笑,突然双目圆睁,悠悠道:“我就是信不过你们,想要我放人是吗?好,除非你们一把火烧了这‘仁剑阁’才行!” 第14章 红尘嚣嚣 情仇难断 此言一出,但凡在场之人无不大惊,人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只听方钟怒喝道:“放肆!他妈的方镜凌,你莫要欺人太甚,你……” 方镜凌笑道:“我又怎样?” 方钟道:“你虽已被逐出门户,但好歹还姓个方字,这‘仁剑阁’穷极方家历代列祖列宗之精粹,是方家的根本所在,你居然……居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方镜凌冷笑道:“方镜凌大逆不道,又不是第一天了?哼,你们那套‘仁剑道’的东西我原本就瞧着生气,正好一把火烧了,从今往后,方家便只有‘邪剑道’!”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方钟暴跳如雷,跳脚怒道:“好哇,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意,我……我跟你拼了!”猛提一口气,便向塔上跃去。只见方镜凌长剑在空中虚划一剑,叫道:“你只要敢上塔来我立时就杀了这丫头!” 方钟一惊,生怕自己双足一落在塔上,方镜凌便当真将方潇潇杀了,急忙在空中强扭身子,使出一招“千斤坠”来,但怎奈太过仓促,收势不及,额头撞在檐角之上,只听“咚”的一声大响,瓦碎尘飞,方钟重重摔了下来。 众弟子齐声惊呼,急忙抢上,只见方钟满脸是血,显然受伤不轻,方镜凌哈哈大笑,叫道:“有趣,有趣,二哥,瞧你平日里这么凶霸霸的,想不到却对别人家的女儿这般关心。”转头一看,只见方潇潇泫然欲泣,冷冷道:“他自己武功不济,丢人出丑,你难受什么?”见方潇潇只是摇头哽咽,心道:“这小丫头害怕了,好,我便让她当众求饶,丢一丢她爹的脸。”伸手解开方潇潇哑穴。 却听方潇潇哭道:“爹爹,方钟叔父,你们不要管我!女儿不怕死!” 方镜凌闻言大怒,一把提起方潇潇,狞笑道:“想死容易,想做英雄好汉难,哼哼,你不怕死是么?好,那我便不杀你,却挖了你两只眼珠子,割了你的耳朵和舌头,瞧你怕是不怕?” 方潇潇“啊”的一声,她死倒不怕,但听方镜凌要如此折磨自己,却不由心生胆怯,颤声道:“你……你杀了我就好,别折磨我。” 方镜凌阴测测一笑,不再答话,竖起两根手指,缓缓向方潇潇伸去,方潇潇见她两根手指干枯骨棱,形同鸡爪,一点一点向着自己双目移来,只吓得胆战心惊,叫道:“不……不要……” 这情景众人在塔下皆瞧得清楚,南宫澈、方月蓝等人空有一身上乘武功,但怎奈相距太远,皆是无计可施,只得眼巴巴瞅着方剑正,待他示下,只见方剑正长叹一声,道:“来人,去灶房取炭火柴草来。” 他一句话尚未音落,却听方镜凌冷冷道:“凭灶房中那点小小柴火能顶什么用处?‘神剑台’中火料充足,硫磺硝石,一应俱全,方大剑主怎地不去取用?莫非是在欺我老妇人年迈昏庸?” 塔下众人闻言尽皆变色,均知“神剑台”在铸剑时为求提升火焰温度,确是储备有大量的硫磺硝石,这等火料一触即燃,极难控制,只消稍有偏差,便有可能酿成大祸,方镜凌说要用此物,竟是存心要将“仁剑阁”中的宝剑彻底毁坏。 方剑正道:“不错,是在下昏头了。”说着转头向那几名原本要去灶房的弟子喝道:“在等什么,还不快去‘神剑台’!” 方潇潇惊道:“爹爹,不可……不要……”方镜凌喝道:“小丫头多嘴什么!”一伸手又封了她的哑穴。 过不多时,只见方明阳等六名弟子身携大包小包,回至塔下,打开包袱,只见里面尽是黄白粉末,方明阳道:“师父……” 方镜凌不待他说完,啐声道:“不够,不够,‘神剑台’中难道就这点家当?哼,去推三辆车来,全部装满方才能够!” 方剑正脸色铁青,向方明阳道:“照她说的办。” 方明阳道:“是。”心知这邪欧冶对方家之事了若指掌,也不敢弄虚骗她,只得悻悻而去,又过不久,六人推了三辆板车回来,每辆板车上放有三个大包,加上之前搬运,共有一十五包,道:“师父,‘神剑台’中所有的硫磺硝石都在这里了。” 方剑正点点头,沉声道:“都搬进去。”抬头向方镜凌瞪了一眼,朗声道:“方镜凌,我们要点火了,你还不下来么?” 方镜凌哈哈一笑,道:“你快快点火!吾自有脱身之法,包你女儿平安无事!” 方剑正喝道:“好!”取过一只火把,缓缓向前走去,众弟子人人面色悲愤,数百双眼睛静静随着方剑正而动,一时间满场静寂无声,便连大气也没人喘上一声。 方剑正走到“仁剑阁”前,抬眼向这座黑黝黝的高塔凝望半晌,纵泪道:“不肖子孙方剑正无德无行,今日为救独女,置祖宗遗剑于不顾,他日死后无颜再见列祖列宗。”突然间大喝一声,运足力气,将火把掷入“仁剑阁”中,只听“呼”的一声,一股刺鼻热浪直冲而出,阁楼内光火耀眼。 众弟子齐声惊叫,但见一道道火舌蹿动极快,霎时间塔底已是熊熊大火,方镜凌哈哈大笑,道:“好,好火!就是烧的慢了点。”向塔下看了一眼,冷笑道:“我再帮你们一把。”转头向楚心竹道:“竹儿,是时候了。”楚心竹点点头,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从中取出十几个圆滚滚的红色长筒出来,从塔内窗中掷了进去。 过不多时,只听“砰砰砰”爆炸之声连番大作,方钟又惊又怒,叫道:“你扔了什么?他妈的,是火药么?”刚说完此言,只听“嘎啦”一声,塔内一根粗木已倒了下来,方剑正一惊,急道:“还不快放人?” 却听方镜凌冷笑一声,悠悠道:“急什么,我此刻一放手,你们立刻便把火扑灭了,那还有什么看头。” 方剑正听她直到此时仍在说这等言语,心中怒不可遏,只听方镜凌道:“等时机到了,老妪自会放人,难道我堂堂邪欧冶,会去跟一个黄毛丫头同归于尽么?” 方剑正心想此言倒是不错,但实在想不出她究竟有何方法可以脱身,只得让所有弟子在塔周围备好水源,在旁等着。 南宫澈眼见火势越来越大,顷刻间已烧到第二层,且时不时还传出爆炸声响,心中焦急万分,暗想:“等火焰烧到第三层,纵使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之人,那也决计上不去了,而塔上之人更是万万无法下来,这老妪迟迟不肯放人,莫非当真存了同死之心?可是倘若我此刻上去救人,那邪欧冶必定立刻便将方姑娘杀了,这可如何是好?”正自心急如焚间,突听头顶一声鸣啼,两只白鹰从塔上飞过。 南宫澈心中一动,急忙拉过方月蓝附耳几句,方月蓝闻言一怔,喜道:“当真可以?” 南宫澈点点头,从地上拿起一桶凉水,灌顶浇下,众人突见他此举均是一惊,方剑正道:“贤侄……”一句话尚未出口,南宫澈与方月蓝同时跃起,二人跃至二丈高时,南宫澈左足踏在方月蓝背上,用力向下一蹬,身形再度腾起,在空中长啸一声,一个回转,轻轻巧巧落在第四层塔上。 南宫澈本道自己用尽全力只能跃至三层,没想到竟能一口气连跃四层,心中大感宽慰,暗想:“这‘朱雀灵力’果然厉害,今日我能否救下方姑娘,全仗它了。” 只听方镜凌喝道:“你在上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方镜凌自那晚与南宫澈交手失利,对他极是忌惮,适才他在塔下之时,便时时留意于他,待看到南宫澈淋湿自己,立时便知他要冲上塔来,她与楚心竹等本在第六层上,这时为求保险,便退到了第七层上。 南宫澈见她剑拔弩张,生怕她便要伤了方潇潇,急道:“方前辈且慢,大家有话好说,勿伤人命。” 方镜凌冷笑道:“此乃我与方家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识相的快快退下。” 南宫澈摇头道:“方姑娘是在下的好朋友,她有危险,我不能不顾。”方潇潇此刻动弹不得,听了他话之后目光中似是喜悦又似伤感。 方镜凌哈哈大笑,道:“瞧不出你小子倒是个多情种子,竹儿,你将他杀了罢!” 楚心竹此时也持着一柄长剑,闻言全身一震,颤声道:“我……” 南宫澈心头一酸,道:“心竹,你天性善良,怎么会与这种人为伍……这位方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要为难她。” 楚心竹柳眉倒竖,喝道:“我不是楚心竹!”向方潇潇瞪了一眼,喝道:“你跟这女子在一起,还记得楚心竹干甚么?她是死是活,你还放在心上么?” 南宫澈一怔,心中喃喃道:“她……她还是这样恨我……” 方镜凌道:“竹儿你跟他说什么?趁现在一剑刺死他,正好报了你的大仇……”话未说完,突然“哎呦”一声惊呼,只听两声尖鸣,两只白鹰竟扑在她身上,疾抓疾啄。 方镜凌猝不及防,急忙推开方潇潇,一手护住双眼,一手用剑去刺双鹰,南宫澈见状大喜,纵身而起,在半空中一把接住方潇潇。 塔下众人见南宫澈凌空接住方潇潇,均是齐声欢呼,但随即又大为发愁,原来此时火势已将第三层尽数笼罩,他二人站在第四层上,与地面相距七八丈高,决非轻功所能保身,方剑正虽命众弟子即刻救火,但火势已成,顷刻间又如何可以熄灭? 南宫澈道:“方姑娘,得罪了。”突然长啸一声,一手将方潇潇抛向空中,方剑正等人尽皆大惊,正自乱做一团时,却听头顶尖鸣两声,那两只白鹰回转过来,张开爪子分别抓住方潇潇一只臂膀,猛力向上扑腾翅膀。 那两只白鹰体型不大,一起合力仍是不能带动方潇潇飞起,但却将其下坠之力大大消减,方月蓝早有准备,待方潇潇身子离地约丈余之时,纵身而上,平平稳稳将她接住。 众人齐声欢呼,方剑正抢上抱住方潇潇,见女儿双臂上渗出血迹,拉起袖子,只见她雪白的双臂上印有两道爪痕,乃是适才双鹰所留,但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毫发未损,便连衣角也未有被烧到一片,不由心中大慰,解开她身上穴道,又将她抱入怀中。 方潇潇急道:“爹爹,南宫公子他还在上面,咱们快去救他。” 方剑正“嗯”了一声,但抬眼看去,见火焰已将大半个“仁剑阁”吞噬,无论如何也已上不去,心中大为犯难。方月蓝上前道:“潇潇不用担心,澈弟的朱雀灵力可号令百鸟,这等高塔难不倒他。” 方潇潇奇道:“号令百鸟?这怎么……”她本想说“这怎么可能”但转念一想适才双鹰无端攻击方镜凌,u看书 w.uuanhu.co又无端奋力救自己,若说不是受南宫澈命令,着实再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想到南宫澈还身处火塔,急忙向上叫道:“南宫公子,你快下来!” 南宫澈听到方潇潇叫声,知她确已平安无事,心中大定,向楚心竹道:“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跟我走!” 楚心竹“呸”的一声,喝道:“谁要你来卖好,我就算被活活烧死,也决不要你救命!” 南宫澈眼见火势迫在眉睫,当下再顾不得她同意,跃上前便要去拉她,楚心竹叫道:“别过来!”挺剑向他刺去,南宫澈身子微侧,左手反探,只一招便夺过她剑,低声道:“得罪了。”右手食指轻点两下,封住她两处穴道,忽听的背后风声异动,乃是方镜凌出剑攻来。 南宫澈不欲与这邪欧冶多做争斗,转身避开两剑,喝道:“接住!”长啸一声,将手中那柄长剑掷了出去。 这长剑只不过是一柄寻常铁剑,但经南宫澈掷出,却是威力奇大,方镜凌急挥“紫微剑”相格,只听一声大响,将那长剑斩为两截,但双手剧震,险些摔倒。 方镜凌久经江湖,心思甚细,见先前南宫澈两次长啸之后,那对白鹰便过来相助,便知南宫澈必是通过啸声命令双鹰,当下探手入怀,扣住两枚暗器,果听双鹰尖鸣一声,飞了过来。 南宫澈见她双目紧盯双鹰,立时知她心意,心中怒道:“这老妖婆好毒的心!”当下聚气于掌,只待她暗器一发,自己立时用掌风将之击落,却听楚心竹哭道:“南宫澈,你害死我姐姐,我恨死你啦!” 第15章 剑引 南宫澈闻言一惊,霎时间只觉一道闪电劈过全身,惊道:“你说什么?你……你说我害死你姐姐……”便在这一怔之间,突听身后两声凄厉哀鸣,那两只白鹰皆被方镜凌暗器射中,堕入火中。 此时塔上浓烟四起,方剑正等人已瞧不清塔上之人情况,但见那双鹰刚飞近塔前便被人射死,不由均是“哎呦”一声惊叫,方潇潇惊道:“南宫公子,南宫公子,你还好么?”方月蓝抬头四顾,想再寻四周有无鸟类,但“仁剑阁”前火光滚滚,那还有鸟儿靠近? 南宫澈呆若木鸡,对塔下众人呼声全然未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为说我害死她姐姐?心竹只有一个妹妹,却哪来的姐姐?不……决计不会……她就是心竹,不会是他人……”突然双手用力抱住楚心竹大声道:“你……你是心竹,对不对?” 楚心竹被他双手按得甚痛,大声怒道:“我是楚若竹!我姐姐早就死啦,我要替她报仇!” 南宫澈听到“我是楚若竹,我姐姐早就死啦”这十二个字,但觉耳畔“嗡”的一响,霎时间脑中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双手抱住头大叫道:“不会的,不会的!心竹她活着!她没有死!”说到最后一句时声嘶力竭,犹似兽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镜凌见南宫澈突然间如痴如狂,忙一把将楚若竹抓了回来,本欲趁机再一剑将他杀死,但随即心想:“这小子虽然神经错乱,但武功尚在,倘若他发疯拉着我们同归于尽,那可大大不妙,反正火势已烧到眼前,我又何必亲自动手?”当下从包袱中取出一条细铁索,拉着楚若竹走到塔身另一侧,大喝一声,将铁索向“奉剑坪”上的那座欧冶子铜像挥了过去。 要知“仁剑阁”与“奉剑坪”相距足足十五六丈,方镜凌想要够到铜像,这铁索自然也须有十五六丈,但天下鞭法之中,决无一门能让人卷住十五六丈外的敌人,果见那铁索飞出十丈势道便即转衰,再飞出五丈,已是歪歪斜斜,虽可勉强碰到铜像,但决计无法牢牢缠住,却怎知那铁索刚一触到铜像,立时“铛”的一声大响,索头紧紧吸在铜像之上,一条锁链绷的笔直。 方剑正与方月蓝同时“啊”的一声,心中均道:“原来如此!” 原来早在当初铸就这座欧冶铜像之时,为方便日后清扫清理,特地在铜像中埋入一十六块强力磁石,清扫之人只需带根铁链,便可直上直下攀至铜像任意之处,此刻方镜凌铁索掷处,正是其中一块磁石。 方镜凌向后回拉铁索,见锁链甚紧,喜道:“成啦。”抱紧楚若竹,清啸一声,飞身跃下,在空中荡出一个大大圆弧,落回地上,足尖刚一着地,立时借着惯力发足狂奔。 楚若竹回头匆匆一睹,只见南宫澈兀自跪在原地,隐隐听得他反复大叫:“心竹,心竹……”不由心中一酸,心道:“姐姐,原来他……他没有忘记你。” 只听得方镜凌哈哈大笑,口中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妪七月十五湛卢山上恭候大驾!”说到最后一字之时,身形已远远奔了出去。 此时塔下众人乱作一团,人人都在提水救火,方剑正等人眼见方镜凌携着楚若竹离去,当下也没空理会,方月蓝提气叫道:“澈弟,澈弟,你听得见么?” 方潇潇见塔上火光冲天,始终听不到南宫澈回话,突然抢过一只水桶,从头顶浇下,便欲冲入“仁剑阁”中,方月蓝惊道:“你做什么!”急忙一把将她拉住,方潇潇哭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他。”话未说完,只听“格拉”一声大响,塔内一根主木轰然倒下,只溅的门里门外火星乱崩。 方潇潇惊急交迸,只觉南宫澈身影便似倒在眼前,颤声道:“我……”一个字尚未说出,便即晕倒在地。 大火不断上冲,已将“仁剑阁”吞没八九成,南宫澈跌跌撞撞爬至塔顶,方才勉强睁目呼吸,环顾四周,但见火光熊熊,一股股热浪不断袭来,仰头再看,也不见有鹰雀可供驱使,心知此番再无生机,望着下方噬人火舌,心中忽然一阵坦然,只觉自己只需轻轻跃入这火窟之中,便即一了百了,从此再无半分牵挂。 这些年来,他日夜自责痛悔,将父母之死,青竹村被屠之难尽数揽为自己之错,只觉活在世上了无生趣,后来见楚心竹尚在人世,登时欣喜若狂,想方设法求她原谅,弥补于她,却哪知只短短片刻之间,楚心竹竟变成楚若竹,霎时间心中一片柔情蜜意尽皆转空,失望之下心中又起了寻死之念。 便当此时,忽听一苍老之声叫道:“拿水来!” 此时此刻“仁剑阁”下人人手忙脚乱地救火,这“拿水来!”三字此起彼伏,但唯此一声中气最足,在场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方剑正等人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东南角处一座房顶之上站着一人,此人上身精赤,下身穿着一条兽皮短裤,竟似是个山中野人,头上罩了一个宽大头套,一大撮花白胡须自头套下露出,显然年纪甚老,手中拿着一张铜胎铁背弓。 方剑正心中一凛,心道:“此人是谁?何时藏在这里的?他不以面目示人,只怕是我们相识之人?哎呦,莫非是宁家之人?”想到此处,心中更增三分确定,心想:“不错,宁万群那个老东西老奸巨猾,既想挑了方家,又怕招武林非议,于是便借邪欧冶之手逼我下台,现下更趁机扮作邪欧冶手下前来杀人!”朗声叫道:“阁下何人,请先放下武器。” 那蒙面人“哼”了一声,喝道:“再迟片刻,上面那小子不被烧死便得呛死,你们有空在这里啰嗦,怎地不自己上去救他。” 方剑正闻言一怔,听他言下之意显是在说自己有法子可救南宫澈,拱手道:“前辈何方神圣,可有法相救塔上之人?” 那人长叹一声,摇摇头,道:“还不拿桶水给我,罗里吧嗦,像什么掌门人?” 方月蓝见“仁剑阁”已摇摇欲坠,情知刻不容缓,向方剑正道:“师父,眼下别无他法,这老者是善是恶,咱们都得试一试了。”见方剑正没有反对,急忙提起一桶水,运轻功奔至他跟前,道:“前辈,水在这里。” 那蒙面人“嗯”了一声,接过水桶,拿起手边一个包裹浸了进去,随即湿淋淋的提了出来,紧跟着又拿出一支全身皆以精钢所铸的长箭,将那包袱牢牢系在上面,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向着塔顶射了过去。 南宫澈心中存了死念,早已放弃挣扎,斜坐在塔檐上静静等死,过不多时便被浓烟呛得透不过气,正自迷迷糊糊之间,猛听“咚”一声大响,身子左侧碎瓦横飞,似有什么东西炸裂一般。南宫澈一惊,睁开眼来,但见一只极长之箭插在上面,其上绑着个湿漉漉的包裹,解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顶兽皮所制的圆伞,圆伞边缘串了八个铁环,其上系有革索。 只听塔下有人高声叫道:“系上革伞跳下来!” 南宫澈一怔,登时便知其意,心想这法子虽然极险,却是眼下唯一活路,当下毫不犹豫,将伞革系在腰上,使出浑身气力从塔上纵身跃下,他这一跃之力甚足,霎时间整个人便冲破烟层,随即后腰猛地一紧,那伞革已吃饱了风,鼓了起来。 塔下众人突见南宫澈跃了下来,均是心头一紧,但随即瞧出他下降之势甚是缓慢,那伞革果然大是有用,当即齐声喝彩起来,南宫澈在空中飘飘荡荡,耳畔呼呼风响,张目看去,只见下方密密麻麻,方月蓝等人皆如豆丁大小,过不多时,稳稳落回地上。 方月蓝等人大喜,急忙将他围住,南宫澈脱去伞革,向方剑正拜道:“多谢世伯救命。” 方剑正笑道:“救你命的并非是我。”转身正要指向那蒙面人,却见那屋顶上空空荡荡,那人已不知去向,方剑正道:“月蓝,他人呢?” 方月蓝跃上屋顶,叫道:“前辈,前辈?”环顾四周,丝毫不见那蒙面人踪影,再问其他弟子,但其时人人都只关注南宫澈从天而降,谁也未曾留意那蒙面人何时离开。 方剑正拾起伞革,见这兽皮的料子甚旧,且色泽花纹正与那蒙面人所穿的兽皮短裤一模一样,心知是那蒙面人将自己上衣脱下,裁剪成了这顶圆伞,再看看这些铁环革索,心道:“这东西原本倒并不难做,难的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此物,这蒙面人年纪一大把,居然还如此心灵手巧,到底是何方高人?” 忽听得众弟子纷纷惊道:“退开,退开!”只见“仁剑阁”在冲天火光中缓缓摇曳坠落,好似一个巨大的火烛燃烧殆尽。 南宫澈虽捡回一命,但终究吸入了不少浓烟,只觉头晕脑胀,神困力乏,当下运功行气调试内息,岂知虚弱之下朱雀灵力竟难以控制,猛然间在胸口诸穴四突冲击,霎时间“神封”“灵墟”两穴一阵抽痛,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到得南宫澈再次醒转,只见自己身处屋中,两名婢女见他醒转,立即端茶倒水,上前问候,南宫澈洗漱完毕,一问时间,才知已是次日午时之后。南宫澈走出屋外,但见东南方向幽幽飘着一缕黑烟,正是“仁剑阁”的方位,心道:“不知那里怎样了。”便向“仁剑阁”走去。 尚未来到“仁剑阁”前,便遥遥望见前方黑烟之下,稀稀拉拉一堆废墟,南宫澈一惊,心道:“‘仁剑阁’已被烧成白地了么?”急走到塔前,只见方月蓝与十几名方家弟子手持铁锹等物,在废墟上小心挖掘,方剑正、方潇潇则站在废墟下方。 二人见南宫澈走来,脸上均露出喜色,方潇潇道:“南宫公子,昨日多亏你救我性命,你……你的身体无恙了么?”说完之后,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南宫澈苦笑道:“早都不碍事了。”仰头向废墟看去,想起昨日死里逃生的情景,不由心中一阵寒意,向方剑正道:“方世伯,昨日救我的那位高人究竟是……” 方剑正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此人倏然而来,忽焉而去,不知是敌是友。” 方潇潇道:“爹爹,那位高人既肯救南宫公子性命,自然并非敌人。” 方剑正苦笑一声,叹道:“是也罢,不是也罢,方家沦到这步田地,多个朋友不多,多个敌人亦不多。”便当此时,忽听废墟上有人“哎呦”一声,叫道:“小心,小心,是‘飞虹剑’和‘阳彤剑’!” 说话间,只见两名弟子小心翼翼从废墟中拿出两件黑漆漆的长剑走了下来,南宫澈探身过去,不由微微一惊,只见那两柄剑一柄被压的弯折,一柄断成三截,两柄剑身皆非黑色,只是浑身沾满焦炭,甚是脏污。 方剑正仰天长叹一声,取过一盆水将双剑冲洗干净,仔细擦拭,随即命弟子取来两只木匣,将双剑放入其中,用笔在木匣上分别写下“飞虹”“阳彤”四字。 南宫澈侧目看去,见废墟旁已放有十来个木匣,心道:“那邪欧冶烧毁剑塔,又在其中抛入火药等物,只怕这废墟之中,已无一柄可用之剑。” 便当此时,忽听一人大哭大叫,南宫澈转头看去,但见方钟身穿孝衣,手执孝杖,缓缓走来。 方潇潇惊道:“方钟叔公,你……你这是做什么?” 方钟将哭丧棒高高一举,往自己头上狠狠砸了两下,大哭道:“我是方家的罪人,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走到那些木匣跟前,俯身一一打开匣子,见匣中之剑不是断裂便是变形,更有两柄因高温之故,剑身中嵌入许多碎石碎屑等杂物。他打开一只木匣,便大哭一声,哭完一声,又打开一匣,待将一十三个匣子尽皆打开,已然是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他哭了一阵,突然将头一转,死死盯着南宫澈,道:“那个姓楚的女娃是你的相好是不?你们都是一伙的是不是?” 方潇潇见方钟眼神中寒气森森,忙拦在南宫澈身前道:“叔公,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被邪欧冶捉住,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方钟怒喝一声,大叫道:“不对,不对,都是这小子不好,他一来咱们家,募地就生出这许多事,要不是因为这小子,那姓楚的又怎会给方镜凌当剑引子?” 南宫澈听他提及楚若竹,心头猛地一震,心道:“正是,正是,若竹若不是恨我害死她姐姐,又怎会去和那妖人一起?心竹就她这一个妹子,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她回来!可是,可是那‘湛卢剑礼’不许外人参加,我又该如何……”想到这里,心中忽地一动,走到方剑正面前一辑,道:“世伯,请让小侄一同参与‘湛卢剑礼’。uu看书 w.ukanshu.cm” 方剑正闻言脸色一沉,冷冷道:“南宫贤侄,我之前将潇潇许配给你,你已然断然拒绝,何以此刻却又旧事重提,莫非你在得知那个姓楚的女子并非你要找的本人之后,便退而求次,又想起我女儿来了,哼,你虽救了潇潇一命,却别以为就可以随便糟践了她。” 方潇潇只听得大窘,低声道:“爹爹,你在说什么话。”向南宫澈瞅了一眼,垂首道:“南宫公子用情专一,绝非出尔反尔之人,他定是……定是想到了其他法子。” 南宫澈向方潇潇瞧了一眼,见她也微笑瞧着自己,心中忽想:“方姑娘善解人意,我什么都还没说,她却已知我为人。”依稀间只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隐隐觉得方潇潇与楚心竹甚是相似,霎时间一股寒意直上心头,心道:“南宫澈啊南宫澈,你在想什么?方潇潇是方潇潇,楚心竹是楚心竹,你若将她二人互相混淆,那是对她们极大的侮辱。” 方剑正不知他在这短短刹那之间脑海闪过这许多念头,见他脸色似喜似忧,心中不悦,摇头道:“湛卢剑礼,不予外人,祖规中早有明训,南宫贤侄,你既不入方家,便决不能参加剑礼。” 南宫澈道:“那么请问世伯,倘若外人不能参加剑礼,何以邪欧冶却能让楚若竹参加?” 方剑正全没料到他有此一问,不由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那个楚姓女子?她只是邪欧冶用来铸剑的剑引,如何能算参加剑礼?” 只见南宫澈双目一亮,正色道:“就是这个,求世伯准许小侄做为剑引!” 第16章 7宿剑法 众人听到此言不由均是一怔,随即立即恍然大悟,皆想:“正是,正是!邪欧冶既要将那楚姑娘做为剑引,我们为何不能派南宫少侠做为剑引?当然我们绝不会真做那‘以人殉剑’的勾当,但只消挂个‘剑引’的名头,邪欧冶便不得不让南宫少侠参与铸剑,届时相机行事,便容易得紧了。” 方剑正自“仁剑阁”焚毁之后,早已无计可施,眼见“湛卢剑礼”败局已定,心灰意冷之下早已没了往日的那股豪气,这时于绝望之中突然瞧见一丝胜机,不由大喜若狂,只是他毕竟久经风浪,心中虽然惊喜交迸,但脸上并未显现出来,只是一对眸子炯炯发亮,甚是兴奋。 只听方钟摇头道:“不可,那以人做剑引乃是‘邪剑道’的做派,我们又怎可,又怎可……”他连说了两个“又怎可”,言下之意显然是说“我们‘仁剑道’又怎可效仿他们以人做为剑引。” 方潇潇挽住方钟手,柔声道:“叔公,咱们又不是真要南宫公子做剑引,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钟一怔,喃喃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转头向“仁剑阁”的废墟瞧了一眼,突然凄然一笑,道:“不错,不错。只可惜我方家之难居然要让一个外人出手。”说着将手中哭丧棒搂入怀中,缓缓离去。 方剑正见他离去背影甚是萧索,只得轻叹一声,向南宫澈道:“南宫贤侄,你当真要以剑引身份参加剑礼么?此举凶险异常,你不后悔?” 南宫澈道:“绝不后悔。” 方剑正瞧了他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好,你既已定决心,那这‘湛卢剑礼’便由咱二人搭档参加。” 南宫澈大喜,躬身道:“多谢世伯成全。” 方剑正苦笑道:“是我该谢谢你才是。嗯,南宫贤侄,我见你身边没有兵刃,你平时可使剑么?剑法如何?” 南宫澈听他如此一问,心中醒悟道:“是啊,我既是参加剑礼,不会剑法如何可行?”想起自己之前与方钟斗剑,招数乱七八糟,可算不得剑法,不禁脸色一红,道:“惭愧。” 方剑正点点头,道:“无妨,无妨,你功力精深,只差一些招式上的点拨,那又有何难?”说着挥手将方月蓝招来,道:“潇潇,月蓝,你二人从今日起以方家剑法陪南宫贤侄拆招练剑。” 方月蓝与方潇潇齐声答应,方月蓝心道:“师父见识果然高明,那方镜凌虽已自创邪功,但追其根源,一身武功终究出自方家,拿方家剑法与澈弟过招,一来可以磨练他剑术,二来可让他因此熟悉方家剑法,从而对方镜凌的武功更为了解。”但随即一转念,又想:“师父让潇潇陪澈弟拆招练剑,其用意自然是想促成他二人的美事,只不过潇潇功力毕竟尚浅,许多高深武功尚还使不到位,这才要我相陪。” 三人来到演武场处,方月蓝取来三柄木剑,道:“澈弟,我们方家剑法由浅入深,共有二十六套剑法,其中入门剑法有‘琼华剑’与‘青衿剑’两门,咱们今日便先由这两门功夫入手。” 南宫澈道:“甚好。” 方月蓝点点头,向方潇潇道:“潇潇,‘琼华剑’轻灵巧动,女子使来最为好看,这第一阵便由你来吧。” 方潇潇脸色一红,点头道:“是。”走上前道:“南宫公子,请。” 南宫澈道:“方姑娘请。” 只见方潇潇长剑在胸前轻轻舞起一个剑花,道:“我来了。”手腕翻起,使一招“玉树朝霞”,向南宫澈刺去,南宫澈见她这一剑看似简单,但剑路去势将自己双肩至胸口一大片地方尽皆笼罩,心中赞道:“方家剑法果然了得,只这起手第一式便已如此!”当下挥剑格挡。 方潇潇不等双剑交碰,立时回过剑来,身子一矮,转刺他小腹,南宫澈要挥剑再挡,却不料方潇潇这一招又是虚招,剑路一转,又去刺他左肋,南宫澈连挥三剑,始终未与方潇潇双剑相交,但见方潇潇出剑时而繁复无比,时而简单明了,许多剑招仅仅只使出半式便即收回,显然藏有许多后招变化。 南宫澈之前与人动手之时,无论所使的是拳法、掌法还是剑法,总是以朱雀灵力为根基,是以随手的一掌或者一剑,都包含有极大威力,令敌人不得不用撤招回挡,又或闪避,而这时他与方潇潇单纯切磋剑法,自不能在剑中附此灵力,只拆到三十来招,已然颇处下风,好在方潇潇并不求胜,只是不断变换招数与他喂招。 南宫澈心想:“以剑法而论,方姑娘胜我太多,这‘琼华剑法’如此轻灵,我该如何抵挡?”突然想起与方钟拆招时的情景,方钟武功虽远比方潇潇为高,但其性子直爽,所出剑招以雄浑厚重为主,不似方潇潇十招之中倒有八招都是虚招,那时自己将“楚心七式”融入剑中,使出的剑招虽然乱七八糟,但总算可勉强将之挡住,这时不妨再试一回。 他想到此处,“楚心七式”自然而然使了出来,方潇潇“咦”的一声,只觉南宫澈剑法忽然变得极为古怪,每一招一式浑然不成章法,心道:“南宫公子剑招已然全乱,不必再斗了。”说着便挺剑刺南宫澈手腕,意欲令他弃剑。 却见南宫澈手腕陡的一翻,木剑反撩上来,将自己这一剑从中格开,招式干净利落、轻巧之极,方潇潇又是一惊,再出两剑,均又被南宫澈挑开拨开,招数之轻巧,丝毫不在“琼华剑法”之下。 方潇潇连变数招,将“琼华剑”中的种种妙招使得淋漓尽致,但她剑招愈是灵动,南宫澈的剑招便也跟着变得更加灵动,二人交手前五十招时,南宫澈尚处下风,斗至七十招时,二人已是持平,又斗十余招,南宫澈剑法突回,轻轻点住方潇潇右腕。 方潇潇笑道:“南宫公子,原来你剑法如此了得,这是什么剑法?” 南宫澈闻言微怔,道:“我不会剑法,只是想到哪里便随手使到哪里。” 方潇潇闻言大奇,道:“想到哪里便使到哪里?”心想他适才所使剑法灵动巧妙,如何能是一个不会剑法之人随手使出来的?但随即又想到南宫澈起手之时毫无章法,瞧来确是不会剑法,不由半信半疑,向方月蓝道:“月蓝哥,南宫公子的剑法很是,很是奇特。” 方月蓝早一日曾见南宫澈与方钟拆招,知他这剑法乃是从“楚心七式”中衍化而出,但却没料到他竟能这般迭出新招,且一剑高明过一剑,心中只比方潇潇更为惊骇,心道:“‘琼华剑’威力虽然不大,但每招每式变化极多,敌人倘若不精通剑道,难免眼花缭乱,措手不及,更何况像是澈弟这样不会剑法之人?怎地他只跟潇潇拆了数十招,非但看破‘琼华剑’剑路,还跟着使出更加灵动巧妙的剑招出来,此事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 方月蓝从方潇潇手中接过木剑,道:“澈弟,现在我用‘青衿剑’跟你过招。” 南宫澈道:“是,请方大哥指点。” 方月蓝点点头,道:“小心了,这一招名为‘破风式’。”说着木剑向前一点,向南宫澈刺去,这一剑虽是以木剑而发,但既迅且猛,“破风”二字当真不虚。 南宫澈剑尖斜指,当即迎剑而上,方月蓝见他不避不让,反而正面抢攻,叫道:“好剑法!”当即木剑回转,突地一剑又刺向他小腹,南宫澈回剑旁掠,反向他手肘削去。 如此你一剑来,我一剑往,南宫澈与方月蓝均是进手攻势,二人顷刻间已拆了二十余招,但谁也未有守上一招。 方月蓝心中一凛,要知“青衿剑”与“琼华剑”虽同属方家入门剑法,但二者剑路大为迥异,“琼华剑”轻灵巧动,注重变招,而“青衿剑”则凝重沉稳,以力胜人,使用这种剑法,向来讲究先声夺人,只消自己剑上力道十足,便可令敌人守无可守,在第一招上便将敌人全盘压制。他见南宫澈与方潇潇比剑之时剑招繁复多变,心想这“青衿剑”以实打虚,最是合适不过,岂料南宫澈剑招之中非但再无一虚招,反而雄浑猛烈,招招进手,招招先声夺人。 方月蓝愈斗愈惊,叫道:“澈弟,你这剑法是从何处学来?”他见南宫澈此时所使剑法与适才跟方潇潇比剑之时大相径庭,心想这两种剑法剑理全然不同,绝不可能都由一门武功衍化而出,是以大为诧异。 方月蓝这一推断原本极是合理,但他不知南宫澈的“楚心七式”乃是“极制经”与“朱雀灵力”这二者当世第一的神功融合所创,那“朱雀灵力”寄宿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种星宿之力,经“极制经”相融之后,便形成七种武学招式,又因“极制经”本无定法,是以这七式拳掌指拿,皆可为之,既然以空手可为之,那么以刀剑挥刺亦可为之。 其中那“轸宿”为朱雀之尾,乃是七宿中最为轻灵活跃之星宿,而“翼宿”为朱雀羽翼,乃七宿中最为宏大雄浑之星宿,是以南宫澈便以轻灵对轻灵,雄浑对雄浑。 方月蓝见南宫澈一招强过一招,又接连使出“拨云式”、“捞月式”、“入木式”等绝招,剑招使至极处,木剑上虽未附有内劲,也已风声猎响,但任方月蓝将“青衿剑”使得如何摧枯拉朽,始终无法压制住南宫澈的“翼宿式”,便如狂风遇到泰山一般,即便风力再强再大,也无法撼动其半分。 方月蓝在使数招,向后跃开,横剑一封,笑道:“好澈弟,当真厉害!你这是什么剑法?” 南宫澈兀自潜心于“楚心七式”所衍的剑法之中,见方月蓝突然停下,不由一怔,道:“方大哥,你说什么?” 方月蓝道:“你这剑法好生神奇,是谁教你的?是曲老前辈么?” 南宫澈心想:“我这剑法虽是从‘楚心七式’而来,但归根结底还是源于曲伯伯所传的‘极制经’,若说这剑法是曲伯伯所传也不为过。”向方月蓝道:“曲伯伯并没有直接传我剑法,而是间接点拨于我。” 方月蓝点头道:“原来如此,曲老前辈所传剑法果然非同小可。”又顿了顿,道:“澈弟,我瞧你这剑法潜力极大,但似乎还有很多奥妙之处尚未领略。” 南宫澈道:“是。”拿起手中木剑看了看,只觉在这小小的一柄剑中包罗万象,奥妙无穷,明明自己才刚刚跟二人比试完剑,但此刻却只觉手痒难耐,便如焦渴难耐,恨不能再比上数十场方能解渴。 方月蓝仰天查看时刻,道:“此刻时辰还早,咱们再比几场,潇潇,适才你的‘琼华剑’中尚有六十二种变化尚未施展出罢?” 方潇潇微笑道:“好啊,月蓝哥,你数的当真清楚,你刚才的‘青衿剑’可也没使完整。” 方月蓝转头向南宫澈道:“南宫大侠,我二人败的不服,还有许多精妙绝招未能使出,你可有胆再斗上三百回合?”他这番话乃是江湖无赖比武不胜,耍赖打诨时的常用言语,说完之后,三人均是哈哈大笑。 三人如此又比试四场,u看书 ww.uukanshu.cm 方潇潇与方月蓝这才终于将两套剑法中的种种变化尽皆使全,抬起头来,只见日暮稀薄,已到了晚饭时分,三人用过晚饭,方潇潇不便再留,便先行回屋。南宫澈与方月蓝席地而坐,复又讨论起剑理,南宫澈听方月蓝细说用剑之道,再跟适才练剑时加以印证,获益良多。 方月蓝抬眼望了一眼天空,见月明如水,道:“澈弟,有一句话大哥不知该不该言。” 南宫澈道:“大哥,咱们义结金兰,那是无话不说的兄弟情义,又有什么顾忌?” 方月蓝道:“好。”沉默片刻,道:“澈弟,你不惜以剑引身份参加剑礼,为的还是要救那楚姓女子么?” 南宫澈道:“正是。” 方月蓝道:“之前你不顾性命也要救那女子,是因为你以为她是你心心念念之人,可现在你既知认错了人,又何必再冒这许多险?你对这女子仁至义尽,可她却口口声声说要杀你,在这样下去……” 南宫澈不等他说完,摇头道:“大哥此言差矣,当年小弟走投无路,是楚家姐妹收留的我,楚心竹因我而死,她妹妹恨我那是理所应当之事,心竹临死前曾托我照顾她妹妹,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那孩子也遭遇不幸,但现在既知她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又怎可对她不管不顾?” 方月蓝见他决心甚笃,轻叹口气,道:“澈弟,你重情重义,那是好事,那女子救你一命,等你再救回她妹妹一命,你们之间就可算是两清了,希望剑礼之后,你能多为自己之事做些考虑。”说着拍拍他肩膀,站起身子,缓缓离去。 第17章 4辰合英剑 次日一早,方潇潇与方月蓝继续跟南宫澈拆解剑法,南宫澈经昨日一战,对剑道一学已然大起兴致,如此这般日日切磋剑法,南宫澈根据所学剑理,不断将“楚心七式”中的七宿功法融入剑中,已在不知不觉中创出数四十余招剑招。 到得第九日时,南宫澈已与二方拆解了八九门剑法。方月蓝笑道:“澈弟,你进境甚快,远超我二人预计,今日咱们便来点难的,由我与潇潇合力使剑攻你。” 方潇潇道:“南宫公子,这套剑法名叫‘四辰合英剑’,须由二人同使才能发挥威力。” 南宫澈道:“是,请出剑。” 却见方月蓝摇了摇头,笑道:“澈弟,武学功夫讲究抢占先机,数日来,你都是让我们先出招,这便宜我们已占的够多,再怎么也该还你一场了。” 南宫澈道:“你们陪我练剑已是辛苦,小弟又怎可再占便宜?” 方潇潇道:“南宫公子,我们这套‘四辰合英剑’,不求先手……” 方月蓝打住方潇潇话头,道:“潇潇,莫说太多,让澈弟自行体会剑中奥妙,对他更有益处。” 方潇潇道:“是。”不再多言。 南宫澈听他如此说,知他不肯先攻定有其他原因,当下也不多说,将木剑虚划一剑,道:“献丑了。”向方月蓝刺去。 方月蓝见他这一剑来得甚快,笑道:“很好。”与方潇潇同时向后退开两步。 南宫澈一剑刺空,立时踏步追上,只见方潇潇与方月蓝皆是身子斜侧,不由心中一凛,暗道:“他们要同时夹攻,那可不易。”当下使出“星宿式”分击二人。 那“星宿式”乃是七宿中最急最快之式,之前方潇潇使“万霞剑法”之时,南宫澈便是以此式破之,此刻当即故技重施,连攻快剑,却岂料自己一连攻出三十二剑,每一剑尚未近及二人周身三尺,便被从中截住。 南宫澈定睛看去,只见方月蓝与方潇潇双剑彼此交织,将周身三尺尽皆罩入一层白光之中,剑光愈织愈密,重重叠叠便如一堵白漆剑墙,端的是滴水不漏。 南宫澈一怔,登时明白方潇潇所说此剑法不求先手之意:原来这“四辰合英剑”乃是一套守御极强的剑法,此剑由二人同使,分从两侧夹来,便是如两堵实墙将敌人夹在其中。 南宫澈瞧出他二人剑墙相辅相成,尤以墙角之处最为严密,心想这剑墙密不透风,一时半刻难以攻破,不如先行避其锋芒,想到此处忙展开轻功,欲绕到二人身后,岂料自己刚向右闪出一步,方月蓝立时将剑墙向右侧扩张,截住他后路,随即左侧剑风飒飒,却是方潇潇的剑墙压了过来。 原来这“四辰合英剑”乃是以守为攻的上乘剑法,倘若南宫澈运足轻功远远逃走,那也罢了,但要说绕到这剑法背后趁机偷袭,却是万万不能,只因这路剑法第一要旨便是自守,只要自己守的无缝无隙,下一步便将步步为营,以重重剑网将敌人后路不断封死,便如被两面高墙堵入死胡同一般,无处遁逃。 南宫澈眼见自己将被双墙合夹,急忙使出“星宿式”分向两侧狂削疾刺,总算勉强将双墙阻住,心中凛道:“这剑法看似愚钝,其实是伺机而动,暗藏杀机的精妙剑法,南宫澈啊南宫澈,你只不过是破了方家的一些粗浅剑法便自以为剑术有成,现下遇到方家真正上乘剑术才真正知道厉害!” 这一场比剑直由清晨斗至中午,再由中午斗至傍晚,南宫澈使尽全力,始终递不到方月蓝与方潇潇周身三尺之前,待二方离去之后,南宫澈在屋中兀自苦苦思索。到得次日,南宫澈又使出“柳宿式”与“张宿式”等招数,柳宿乃朱雀之喙,张宿乃朱雀之嗉,是以“柳宿式”力道集中,尖锐如枪,“张宿式”蓄力储灵,鼓荡充盈。 这二式均是以点击面,锐不可挡的招式,但怎奈那“四辰合英剑”当真乃天下间一等一的守御剑法,无论南宫澈如何出招,总是无法突破方月蓝与方潇潇所筑之剑墙。 这一困便困了足足半月之久,南宫澈将所创七宿剑招使至技穷,仍是不得其解,方月蓝见他剑术遇到瓶颈,只得温言安慰几句,这晚深夜,南宫澈兀自苦思了半宿,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梦之中,只见二方复又向着自己展开剑法,而自己双手竟不听使唤,所使招式乱七八糟,全然不成章法。 南宫澈一惊而醒,黑暗中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不及点灯,立时跳下床来,以手指作剑,在黑暗中一招一招挥舞起来。 次日清晨,方月蓝与方潇潇在比武场中迟迟等不见南宫澈人,心下奇怪,便来到南宫澈屋前,方月蓝叫道:“澈弟,你在里面么?” 南宫澈自半夜惊醒之后,便潜心练剑,于周身外物全然不知,这时听到方月蓝叫声,不由吃了一惊,这才发觉竟然不知不觉一宿已过,急忙走出屋外,向二人致歉。 二方听他说一晚没睡全在练剑,均是又感意外又感好奇,方月蓝道:“澈弟,你又创了新招么?来来来,咱们就在这里比过。”说着拉过南宫澈走到屋前的一片空地,与方潇潇展开“四辰合英剑”的架势,道:“澈弟,出招罢!” 南宫澈道:“是。”他练剑一夜,这时出招毫无半分犹豫,当即向着方月蓝平平斜刺一剑,二方日日与南宫澈拆解,早已对他剑招熟知透底,一眼便看出他这一剑乃是“井宿式”中的一招,方潇潇挥剑旁引,使一招“白花傲雪”封住这一剑,南宫澈剑势一变,木剑交于左手,转为“轸宿式”的一招还击回去。 如此南宫澈一连攻了一十四招,方月蓝见他所使来来回回都是之前用过的招式,心道:“澈弟虽琢磨了一宿,但看来并未创出什么新招。” 正如此想时,只见南宫澈又斜刺一剑,方位去路与第一招“井宿式”全然相同,二方心中均自叹息,均想:“他这回才使到十来招,就已技穷了。”方潇潇当下挥剑旁引,再使出“白花傲雪”去封他剑路。 岂料就在这一招“白花傲雪”即将碰到封住南宫澈剑路之时,南宫澈剑招突然飘飘忽忽,如鬼魅般自方潇潇剑底穿过,削向她肋下,方月蓝见状一惊,急忙抢剑补救,只见南宫澈木剑回转,突然交于左手,又使出适才“轸宿式”中的那招。 方月蓝知他这招使出,剑如星耀,乃是极为灵活的巧招,当即挥剑成盾,却怎知南宫澈使至中途,剑锋突然一顿,霎时间数十道剑光尽皆汇做一处,如锐枪般刺去,方月蓝大惊,一时手足无措,好在方潇潇又从旁及时补救,合二人之力格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二方连吃两亏,登时打足十二分警觉,南宫澈剑招连发,一连攻了一十四招,二方每接一招,心中便惊异一分,只见南宫澈所使的这一十四招,招招都是适才才使过的剑招,然而这些剑招乍看之下与第一遍所使一模一样,但在其细节之处却莫名生出许多隐晦变化出来。 原来南宫澈梦见自己胡乱使剑,忽地一惊而醒,恍悟到“极制经”之所以是武学璞玉,乃是因其所教者并非武功招式,而是武理,而他此后所创的“楚心七式”虽然未臻大成,但是拳掌指拿,皆可为之,其所依凭者,也正是这武理二字,这道理原本他再清楚不过,可是这些日来他为求剑术速成,硬生生从“楚心七式”中衍化出四十余招剑招,虽是日夜苦练,但拘泥不化,反而在牛角尖中越钻越深。 南宫澈恍悟此理,立时便觉眼前豁然开朗,当即回过头来,将所学剑法一一忘却,复又一一记起,至天明时共计参悟一十四招,这一十四招虽都是早已创好的旧招,但以前使剑在于剑招,现在使剑在于剑意,两者境界已截然不同。 南宫澈将这一十四招反反复复使了二三十遍,方月蓝与方潇潇见他每一遍使出,这一十四招都不尽相同,同样的一招,既可由快变慢,亦可由刚转柔,时而雄浑威猛,时而绵密不衰…… 饶是方家弟子精研剑术,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剑法,方月蓝连呼“奇怪”,叫道:“潇潇,‘四辰合英’!” 方潇潇道:“是。”二人突然分向两旁跳开, 这一招既名为“四辰合英”,自然是“四辰合英剑”中威力最强的招式,只见方月蓝与方潇潇分立东西,方月蓝剑守东北、东南两角,方潇潇则剑守西北、西南两角,两人互成犄角之势。一时之间,南宫澈四面八方尽是剑影,便如四面围墙,将南宫澈困在其中。 方月蓝低声道:“收!”舞动剑墙,向着南宫澈缓缓走去,方潇潇道:“是,南宫公子你请小心。”,说着也舞动剑墙,向着南宫澈缓缓走去。 “四辰合英剑”原本只守不攻,但正所谓物极必反,二方将四面剑墙守的密不透风,向着南宫澈收束过来,等同于将数十道守势化作攻势。 南宫澈见剑墙愈推愈近,手足渐渐难以施展,但愈是值此艰难之际,自己对“朱雀七宿”的剑意便也领略愈多,待拆至四百招时,南宫澈所使剑法已不限于那一十四招,只教剑意所至,随手挥洒,种种奇招妙招不断迭出。 二方极尽所能,始终无法将剑墙收紧一步,心中均是大感骇异,方月蓝想要强行踏前,刚提起脚来,突见南宫澈一剑刺来,其用剑方位正是自己这一步踏上所造成的空隙之处,方潇潇叫道:“月蓝哥!”将自己剑墙向着南宫澈背后推近三寸,岂料南宫澈背后竟如生了眼睛一般,反手一剑回刺,瞄准之处也正是她的空隙所在,二人皆惊呼一声,双双退回原处。 如此三人再斗百招,二方剑墙非但无法收紧,反而愈斗愈弛,三番五次险些被南宫澈击破,二方无可奈可,只得将剑墙不断缩小,uu看书 uukanshu.co 不求击败南宫澈,只求自己不被他所败便是。 南宫澈见自己虽大占上风,但一时也攻不破二人,突然间心念一动,心道:“我何不将‘井宿式’与‘鬼宿式’融入一块?” “井宿式”乃七宿起手,其意如泉之眼,和缓绵绵,“鬼宿式”乃七宿之阴,其意晦涩难明,飘忽不定,南宫澈当下也不去深想这二式究竟该如何融合,只教心中空明,招随意动便是。 二方见他剑招中又变,一招一式绵绵不绝,飘飘忽忽,有如细雨霏霏,不断吸附在自己的剑墙之上,虽无雷霆万钧的威猛之势,但前赴后继,有如水滴穿石一般不断渗透,任二方将剑舞得再快,也始终挣脱不去这细雨一般的剑招,只见剑墙不住缩小,突然间南宫澈环剑一圈,三柄木剑搅在一起。 方月蓝与方潇潇只觉自己右手不听使唤,眼见三柄木剑搅至一处,只道剑上附有极大内劲,齐声惊呼一声,慌忙撤手,却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三柄木剑只是轻轻一碰,浑无力道的掉在地上。 方月蓝一怔,笑道:“澈弟,你剑术大进,可喜可贺。” 方潇潇柔声道:“南宫公子,‘四辰合英剑’已是方家上乘剑法之一,你既能破此剑法,那么在‘湛卢剑礼’上,就绝不会落于人后。” 三人谈论一阵,二方提及南宫澈适才某一招如何精妙,如何奇特,均是赞叹不已,但南宫澈听在耳里,只觉茫然一片,便似是在听他们说及其他人一般,自己与他二人少说也拆了六七百招,这时竟然一招也记不起来。 第18章 神秘老者 南宫澈悟通剑意,剑法造诣日益突飞猛进,这一日晚,南宫澈与二方又拆解完一套剑法,躺回床上,心道:“再过几日,便是‘湛卢剑礼’了,心竹……不,若竹,她……” 一想到楚若竹,心头登时烦闷郁郁,心道:“她当真是楚若竹么?会不会是心竹气我怨我,故意这样说来骗我?”但转念一想,又连连摇头,心道:“心竹爱她妹妹胜过自己性命,就算她当真气我,也绝不会假借她妹妹之名,她既说自己是楚若竹,那便自然是楚若竹无疑了,可是,可是她当日明明已经断气……” 如此思来想去,始终无法自圆其说,不知不觉已到了二更时分,南宫澈全无睡意,起身打开窗子,莹莹月色洒了进来,南宫澈精神一振,当即翻身爬起,穿好衣物,打开窗子,双手抓住窗槛,身子向上,轻轻巧巧便荡了出去,他仰望头顶一轮明月,运起轻功,遇墙则攀,遇檐则上,他也没有什么目的所在,只是想攀至高处,越高越好,以求让心头舒畅一些即是。 说到方家最高之处,原本当以“仁剑阁”莫属,“仁剑阁”毁后,便以奉剑坪处的那座欧冶铜像为最,南宫澈遥遥瞧见那座铜像,童心忽起,心想:“我何不找一条铁链,像那日邪欧冶一样,在铜像上直荡直下,岂不痛快?” 他想到此处,立时转向演武场去,方家虽以剑为尊,但演武场中十八般兵刃样样俱全,此刻夜深人静,南宫澈不愿惊动旁人,一路避开守夜弟子,悄悄潜入场内,随手拿了一条链子枪,复又跃上房顶,向欧冶铜像而行。 怎知刚跃过两座房舍,突听前方“咯”的一声轻响,这声音极轻,人耳本不可闻,但南宫澈功力极深兼之耳聪目明,这才听到一点,他向发声处看去,只见月光下,隐隐瞧见一个身影在屋舍间不断起伏。 南宫澈心中一惊,但见这人仅在几个起伏之间便已跃过八九间屋舍,心道:“哎呦,这人好快的身法,莫非又是邪欧冶那厮!”想到此处,急忙脚下加劲,从后追赶。 忽听得四下里一声断喝,四名方家守夜弟子跃上对面屋檐。 自邪欧冶大闹之后,方家上下严守戒备,人人草木皆兵,这四名弟子一见来敌,立时拔剑出鞘,分向那人刺去,那人脚下丝毫不缓,迎四人之面冲了过去,双手疾出疾点,霎时间只听“哎呀”“哎呦”几声,四名方家弟子纷纷倒下。 南宫澈心中骇然,他见那人轻功如此卓绝,早已料到这四名方家弟子不会是他敌手,但却也没想到竟会如此简单被他打败,眼见那四名弟子所出四剑分属四套不同剑法,但那人出手之时非但毫无犹疑,且一招制敌,直如事先便知晓四人剑中破绽一般。 那四名弟子中三人软倒在屋瓦上,另外一人却因落足太偏,向着屋下栽了下去,南宫澈见他头下脚上,笔直堕下,心中暗惊道:“不好,这么倒栽只怕要了他命!”偏生自己还与他们几人相距甚远,无法救及。正急之时,却只见那人左手向下一探,于半空中抓住那名弟子后领,随即向上一扯,将他拉上屋顶。 南宫澈松了口气,心道:“看来这人并非嗜杀之人。”此时他与那人相距已近了许多,在月光之下,已瞧出那人肩宽背厚,乃是一名男子,并非那邪欧冶方镜凌。 那人将四名方家弟子并排放在一起,立时展开轻功,继续向前奔去,南宫澈来到这四名弟子之旁,伸手去探四人鼻息,见四人穴道被封,只是晕去,性命尽皆无碍,心道:“这人潜入方家究竟有何目的,须得打探清楚。”当下也不声张,悄悄跟在那人身后。 方家院大宅深,重楼叠宇,但那人三折两转,岔口之处毫不停留,显然对方家甚是熟悉,南宫澈生怕稍有疏忽跟丢了他,不由暗暗提气,再跟近些,再追一阵儿,南宫澈突然心中一动,心道:“他似乎是朝着‘仁剑阁’而去,可是‘仁剑阁’已毁,废墟中的藏剑也早已掘出封存,他还去那里做什么?” 过不多时,那人已来至奉剑坪旁,缓缓走至“仁剑阁”废墟之前。 南宫澈心道:“他果然是要来此。”却见那人在那废墟前只是伫立片刻,随即突然取出一条长链子,转身向奉剑坪正中的那座欧冶铜像冲去,南宫澈一惊,险些便要叫出一声,心道:“原来他是要到这铜像上头。” 果见那人奔至铜像跟前之时纵身高跃,将手中长链向上一抛,那长链碰到铜像的小腿某处,登时便牢牢吸住,那人拔身而起,向上跃起数丈,用力拽开铁链,随即复又将链头掷向铜像的膝盖弯处。 南宫澈虽知欧冶铜像中藏有磁石,但并不知磁石具体分布位置,眼见那人接连吸中磁石攀岩而上,心道:“我若不赶快跟上便来不及了!”当下取出自己带来的链子枪,也瞄准那人适才所掷的小腿位置,向铜像上抛去。 铜像中的磁石磁力甚强,南宫澈的链子枪与之一触,发出“啪”的一下清脆声响,那人大吃一惊,急忙在空中吊住身子,低头俯看。 南宫澈此时与他相距已不过数丈,这时抬头仰望,只见此人身着兽皮,头上套着一个黑布面罩,一大把胡子自面罩中露出,正是那日助自己火塔脱困的神秘人。 南宫澈大喜,叫道:“老前辈,原来是你。” 却见那人只低头瞧了南宫澈一眼,随即不再理会,拉紧铁链,身子一荡,复又继续向上攀去。 南宫澈道:“前辈,前辈?”急忙将链子枪向上甩去,追赶而上。 那老者愈荡愈快,中间毫不停留,南宫澈不知磁石位置,每次都要等他先掷之后,自己方能跟着掷出,那座欧冶铜像乃是欧冶子双手平托湛卢剑之状,那老者顺着铜像手臂而上,突然呵斥一声,将铁链抛至湛卢剑的剑背底端,随即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弧,翻到剑背之上。 南宫澈心道:“原来最后一块磁石藏在这里。”当下依样为之,也翻上了剑背,岂料他脚下刚一落定,旁侧里募地风声飒响。 南宫澈急忙低头避让,只听“呼”的一响,那老者一拳自他头顶挥过,南宫澈惊道:“前……”一个字尚不及说完,那老者第二拳又即打来。 南宫澈叫道:“前辈,在下没有恶意,咱们不必动手。”但那老者毫不理会,身子腾空跳起,一掌向南宫澈头顶盖下。 他二人脚下所踩的剑背约三尺宽,倘若只用于落足那是绰绰有余,但说要在其上腾挪打斗,便是吃紧之极。南宫澈连挡十招,三番几次险些踏空,不由又惊又怒,心想自己倘若再不反击,必定便将被他打下摔死,叫道:“前辈,在下得罪了。”当下使出“楚心七式”中的擒拿手法攻了过去。 却见那老者肩头一沉,斜身向他撞了过来,这一招倏然而发,咫尺之间极是难防,好在南宫澈见他肩头微动,便已猜到其意,当即跟着斜身侧转,避开这一撞,同时右手纵出,去拿他右肩。 却见那人身形忽地一矮,顺着撞势伏地滚出,随即反腿一蹬,向南宫澈右膝踹去,南宫澈纵身急退,那人却并不起身,在地上前翻后滚,又向自己攻来,他这几招兔起鹘落,快捷无伦,使得竟是地躺拳一类的功夫。 这几下着实南宫澈出乎意外,要知无论是何流派的地躺拳法,皆以大地为凭,地面宽广,威力方能够强。此处尺寸之地,又且四面悬空,施展地躺拳无异于自求死路。但要知也正是因为二人身处狭窄之地,那老者只消稍稍翻滚,便可逼得南宫澈无处落脚。 南宫澈心中更惊,暗想:“这老头不惜甘冒大险,竟要跟我拼个同归于尽么?”想到此处,胸中猛地升起一股豪气,心想:“他不怕死,难道我就怕了么?”当即放开拳脚,迎击上去。 那老者见南宫澈出招突然变得大开大阖,如自己一般舍生忘死,“嘿”地笑了一声,翻转滚跌更快更疾,忽然间纵身而起,一拳向南宫澈面门击去。南宫澈偏头避过,右臂从他腋下穿出,反手拍住他肩头穴道,但右腿一震,却被那人勾住。如此一来,二人同时制住对方,却也同被对方制住,再要分出胜负,只有比拼灵力一途,但若要如此,输的一人势必会被对方震了下去。 南宫澈自知以自己功力之深厚,再斗下去自是必胜无疑,但自己与那老者无冤无仇,又焉可至他于死地?当下道:“前辈,晚辈不是你敌手,向你认输了,咱们就此罢手,好不好?” 只听那老者仰头哈哈一笑,笑道:“你功力远胜于我,怎地反而认输?”说着松开南宫澈,向后退开两步,在铜剑上盘腿坐下,过了片刻,缓缓叹道:“少年人宽厚仁慈,盛而不骄,也当真很是难得了。” 南宫澈听他言语之中大有嘉许之意,心中登时一宽,知道他适才只是在试探自己,并非当真对自己存有敌意,但随即又想:“旁人试探都是点到即止,但他竟是以命相搏,此人武功甚高,举止却更古怪。”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南宫小侠,你跟踪老夫至此,所为何事啊?” 南宫澈闻言微微一怔,心想:“你深更半夜偷入方家被我撞见,却反问我为何要跟踪你?”只听那老者突然嘿嘿一笑,道:“你一定在想我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嗯,你猜我是来偷东西呢?还是要杀人放火呢?” 南宫澈又是一怔,忙道:“晚辈不敢,前辈你曾救过晚辈性命,这番大恩大德,南宫澈永不敢忘。” 那老者摇摇头,道:“我只不过在塔下射了一只伞革给你,比起你堵上性命冒火冲塔去救那两个女娃儿,又算得什么?我且问你,方家大小姐对你甚好,你为她冒险也就罢了,但另一个女娃儿却恨你入骨,口口声声都要杀你,你为何也要救她,还不惜甘为剑引去参加剑礼?” 南宫澈心中一震,心道:“这前辈究竟是谁?怎么什么事都知道了?”他虽感激这位前辈救命之恩,却也不愿与旁人多说自己与楚家姐妹之事,便道:“这都是当年晚辈所犯之过,她……她深受晚辈连累,就算她要杀了晚辈,那也是理所应当,她既为恶人利用,晚辈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出来。” 那老者“嗯”了一声,喃喃道:“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老夫年轻之时,也有一件生平大憾事,唉,那些陈麻子烂谷子,也不必再提……那时老夫软弱无能,遇到不顺心之事便一味逃避,比起你这般极力补救自己过失,可差得远了。” 那老者说到这里,扭过头去,凝视着下方点点灯火,似是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方才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年轻人,你性情宽仁,有情有义,既与老夫有些相似,却又比老夫坚强许多,老夫在垂垂暮年之际还能遇见你这样的年轻人,当真是不胜之喜。哈哈,哈哈……” 南宫澈听他笑声之中大有苍凉苦闷之意,拱手道:“前辈,你有何难处,不知晚辈是否有能效劳之处?” 那老者将双手负在身后,叹道:“这是我自己之事,旁人相帮不得,不过,嘿嘿……年轻人,你很不错,老夫原本不知今日来此是对是错,但现在看来,u看书 .ukanshu.m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很好,很好。”他边说边缓缓踱起步来,走到靠近剑柄之处,突然用力向下踏去,只听格拉一响,整只右脚竟陷了进去。 南宫澈一惊,只怕他会摔了下去,急忙追上前,叫道:“前辈!” 却见那老者挥了挥手示意无事,随即抬出右脚,俯身在所踏之处摸索起来,过不多时,从中抱出一个白布包裹。 南宫澈见状大奇,想不到这座铜像之上竟还藏有暗格,上前道:“前辈,这是什么?” 那老者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将那包裹负在背上,道:“年轻人,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将你视为忘年之交,现下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南宫澈躬身道:“承蒙前辈抬爱,晚辈受宠若惊,前辈有何吩咐,请尽管直言?” 那老者点点头,道:“这第一件事,便是要你严守秘密,不得将今日与我见面之事向外泄露半句。” 南宫澈道:“是。” 那老者道:“很好,至于第二件嘛,现下且不及说,等老夫将一切准备好后,自会再来找你。” 南宫澈闻言微奇,道:“前辈你要准备什么?” 那老者哈哈一笑,笑道:“你我相遇乃是天意,只待时机成熟,一切水到渠成,不必多言。小兄弟,老夫去也!”这个“也”字刚一说完,那老者便突然纵身一跃,一把抓住剑底铁链,向下荡去。 南宫澈惊道:“前辈!”俯身向下看去,只见那老者身如一豆,在铜像上迅速下荡,只有“铛铛铛”铁链与磁石的吸附之声自下方不断传来。 第19章 剑炉 南宫澈呆呆凝望那老者的身影自夜色中隐没,心中一片茫然,心想:“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拿走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走到铜像剑柄之处,只见空陷陷一个大洞,正是那被老者踩踏所致。 南宫澈伸手探入洞中,一阵摸索,但觉两壁甚是坚实,显然两侧都是实心,只中间这一处被挖成中空,便当此时,忽听下方喧声闹起,一串串火光窜动起来,有人大呼道:“有敌人,有敌人!” 南宫澈微微一惊,取回链子枪荡下铜像,但听脚步纷杂,一队队方家弟子四处奔散,纷纷叫道:“有敌人来袭!”“方睿四人被敌人打晕,敌人武功不弱,大伙小心!” 南宫澈心道:“原来那四名被点晕的守夜弟子已被人发现了,嗯,我倘若再不离开,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当下展开轻功,绕开一众方家弟子,复又回入屋中。 次日一早,南宫澈刚走出屋外,便即察觉不对,只见方家上下人人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来到比武场见到方月蓝与方潇潇也是眉头紧锁,脸有深忧,便上前道:“方大哥,方姑娘,你们好。” 二方见他过来,均是一笑,方月蓝道:“澈弟,昨日有人夜闯方家,你可知道么?” 南宫澈早知他们必有此问,只是碍于自己已答应替那老者保守秘密,便摇头道:“小弟不知。” 方月蓝点了点头,道:“那敌人来去无踪,昨日他闯入之时,恰好被方睿等四名守夜弟子碰见,但双方虽是迎面撞个正着,方睿等人竟连敌人面目都来不及瞧清,便被那人尽皆点倒,当真奇了。” 方潇潇道:“方家对头之中有如此武功的,不是那邪欧冶就是宁家家主宁万群了,这二人俱是老谋深算之辈,此番夜闯方家,必定又有重大阴谋,但是爹爹连夜带领弟子在方家四周巡视数圈,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哎,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才最让人担心。” 南宫澈心道:“方世伯这回可猜错了,那人既不是邪欧冶也不是宁万群。唉,可惜我与那位前辈有言在先,不能将昨晚之事说出来……”想到这里,心中微感歉疚,随即又想:“方世伯他们遍查四周也没想到要去铜像上看看,难道他们不知在那铜像之上藏有暗格?” 方月蓝道:“澈弟,这几日我要跟师父一起商讨御敌之策,无暇再跟你练剑,余下几日,你便与潇潇一起练剑罢。” 南宫澈道:“是。”待方月蓝走远之后,拿起两柄木剑,将其中一柄递给方潇潇,道:“方姑娘,麻烦你了。” 却见方潇潇并不伸手接剑,过了片刻,低声道:“南宫公子,你……你讨厌我么?” 南宫澈大吃一惊,急忙道:“没有啊,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方潇潇听他说“没有啊”这三字之时脱口而出,确是想也不想、不假思索的肺腑之言,心中微感宽慰,道:“你若是不讨厌我,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见外?咱们一起共过患难,你却还是叫我方……方姑娘……”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极低。 南宫澈一怔,心想自己管方月蓝叫为“方大哥”,叫方潇潇却一直是“方姑娘”,相比之下确是过于生疏,微笑道:“不错,咱们二人都太过客气,从今以后,我叫你潇潇,你也不要再叫我南宫公子了,叫我南宫就是。” 方潇潇“噗嗤”一笑,道:“光叫南宫多奇怪啊,我叫你南宫大哥好了。” 南宫澈笑道:“有方大哥在,又如何轮到我称作大哥?要叫也是叫做南宫二哥才是。” 方潇潇摇摇头,道:“咱们三人又不是互相结为义兄义妹,干么排什么二哥、三妹?我叫你南宫大哥,与月蓝哥又不相冲。” 南宫澈见她说得认真,哈哈一笑,柔声道:“潇潇妹子说得是。” 方潇潇听他叫自己“潇潇妹子”,心中一喜,接过木剑,突然向前一刺,叫道:“看剑!” 南宫澈微微一惊,侧身闪过这一剑,笑道:“好啊,你偷袭我。” 方潇潇笑道:“你若连这一剑都躲不过去,还怎么配当南宫大哥?”说着刷刷刷又连攻数剑。 南宫澈见她所使剑法甚是精妙,果然又是方家另一门上乘剑法,赞道:“好剑法!”当下使出“翼宿式”中的剑法进行拆解。 接下来几日,方月蓝果然没再来过演武场,方潇潇剑法虽熟,毕竟功力尚浅,使出许多上乘剑法之时,难以将其精奥之处尽数展现,好在南宫澈在拆解“四辰合英剑”后剑术便即大进,只消方潇潇使出一招,便可从中推出许多后招,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便是此理。 如此再过数日,已到了七月十三,方剑正将方钟、方月蓝、方潇潇、南宫澈四人叫至一间小屋,从梁上拿出一只剑匣,取出一柄色泽暗红的宝剑,道:“这剑名为‘太和’,咱们明日便以此剑参加剑礼。” 方月蓝与方潇潇均知此剑乃是方剑正的另一柄爱剑,当年方剑正在无意之间得到一阴一阳两块奇铁,穷极心血,才将之分别铸成“寒渊”“太和”两柄宝剑,如今“寒渊”被毁,这“太和”已是方剑正唯一的宝剑了。 方钟长叹一声,道:“‘太和’虽利,但只怕仍不是那诡剑的对手。” 方潇潇闻言一惊,道:“叔公……”却听方剑正哈哈一笑,道:“叔父所言极是,单以剑论之,侄儿的‘太和剑’确实远不及她的‘紫微剑’,那也不必再提。”方剑正干笑了两声,脸上神色突然转做肃然,道:“南宫贤侄,明日剑礼上,你一见到我的信号,咱们就立时动手,合力将方镜凌杀了,月蓝、潇潇,你们便领着其余弟子戒备四周,严防有他人进来救场。” 南宫澈听方剑正要杀方镜凌,不由吃了一惊,道:“方世伯,咱们将邪欧冶的剑夺走,让她无法参加剑礼不就行了,何必要她性命?” 方剑正摇了摇头,叹道:“南宫贤侄,你心地仁慈固然很好,但你可知邪欧冶与方家之间的局面已然势同水火,明日的‘湛卢剑礼’决非定个胜败输赢那么简单,你试想一下,即便你夺走了邪欧冶的‘紫微剑’,甚至将之毁去,难道她便会就此服输,善罢甘休么?” 南宫澈一怔,过了片刻,喃喃道:“不会。” 方剑正点点头,道:“以她的性子,非但不会认输,还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你饶她一次性命,便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她手。” 南宫澈闻言更是一凛,想起邪欧冶要将楚若竹做为铸剑祭品,登时背脊汗毛倒竖,立时起身向方剑正深深一辑,道:“小子无知无识,险些因此连累他人,幸蒙方世伯一言点醒。” 方剑正点点头,向方钟道:“叔父,方镜凌虽被逐出门户,毕竟还是咱们的血肉之亲,侄儿手刃此人,便是残害师长,天理难容之事,从此再无资格执掌方家剑主之位,待剑礼结束,便请叔父……” 方钟不等方剑正说完,伸手在桌旁重重一拍,大声道:“这剑主你不来当,谁还当得?方镜凌倒行逆施,自甘堕落,难道咱们便任由她胡作非为?”说着重重叹息一声,低声道:“她若死于你手,纯系是咎由自取,无可奈何之事,你清理门户,谁要是敢多说半句闲话,老夫第一个便容他不得!” 方剑正见方钟都如此说,心中微感宽慰,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此事咱们日后再议,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度过‘湛卢剑礼’的难关……”随后又向各人嘱托几句,便即就此散去。 次日清晨,方剑正将众弟子召至“奉剑坪”前,众人均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想到“仁剑阁”被毁之恨,不由均愤慨难当,方剑正见众人斗志昂扬,总算是多了几分胜算,走到人群面前,指着“仁剑阁”的废墟,问道:“这是谁做的?” 众弟子齐声喝道:“是邪欧冶!” 方剑正又指了指废墟旁的一排排木匣,从中取出几柄断剑,道:“这又是谁做的?” 众弟子齐声喝道:“是邪欧冶!” 方剑正点点头,道:“咱们现在要去找谁算账?” 众弟子齐声喝道:“邪欧冶!” 方剑正大声道:“很好!咱们现在就出发罢!” 众弟子齐声高呼,纷纷大声叫道:“找邪欧冶算账!找邪欧冶报仇!” 方月蓝早已备好百匹良驹,众弟子背负长剑,依次翻身上马,方剑正、南宫澈等列在最前,方钟、方月蓝压阵阵尾,方潇潇等十数名女弟子则位于阵中,只留一些仆妇、杂役等在家中。众人心中均是了然:此次“湛卢剑礼”不仅关乎方家剑主之位,更是“仁剑道”与“邪剑道”派别之争,一旦落败,人人都将身败名裂,是以此战方家上下倾巢而出。 方剑正叫道:“出发!”霎时间只听连声马嘶,一队队方家弟子向着西北方奔去。 湛卢山位于松溪以南,乃是昔日春秋战国欧冶子铸就宝剑湛卢之地,与方家相距约有三百余里,众人奔行一日,于傍晚已进入南平境内,方剑正见离湛卢山已相距甚近,便命众人在一处荒郊之地落脚扎帐,除过放哨守夜弟子,其余众人休养歇息,众弟子想到明日大战在即,心下均是惴惴难安。 这一夜倒也平安无事,到得天色微明,众人吃过干粮继续启程,又行出三四十余里,遥遥便瞧见一座大山,方月蓝道:“澈弟,那便是湛卢山。”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日光从东射来,将整座湛卢山照的山光耀金,南宫澈瞪目望去,但见三峰并立,形同笔架,峰顶云凝雾绕,有如仙境,不由赞道:“好山!” 一行人来到湛卢山脚,忽见六人从山坳处转了出来,迎到方剑正跟前道:“恭请方剑正方大侠。” 众人一见这六人的衣饰服色,便知其是宁家弟子,以往宁家自宁万群以下,人人都称呼方剑正为“方剑主”,如今这六名宁家小卒改口称方剑正为“方大侠”,言下之意显然是已不承认他为方家剑主,方月蓝大为气愤,便欲开口呵斥,却被方剑正挥手止住。 那六名宁家弟子见方家众人敢怒不敢言,冷笑道:“请随我来。”转身便向山中带路,再不向方家众人瞧上一眼。 方家众人将马匹留在山下,步行上山,方家弟子个个对湛卢山甚是熟悉,本就不需旁人带路,方剑正心道:“宁万群这老狐狸,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他插手此事,显然是想借方镜凌之手推我倒台,削弱我方家,而方镜凌则是反借宁家的势力威望做为后盾,嘿,这两人互相利用,当真应了狼狈为奸这个成语。” 一行人在山中曲曲折折行了一阵,方潇潇突然“啊”了一声,只见前方道旁左右两侧各立着一根黄绸旗杆,左首旗杆写着“湛卢剑礼以剑论主”右首旗杆写着“一剑十寒贻笑江湖”,十六个大字迎风招展,充满讽刺。 众人皆知“一剑十寒”乃是方剑正在江湖上的绰号,方月蓝怒喝一声,连出两掌,将两面旗杆拦腰打断,再扯下两张旗子,撕得粉碎,掷入谷中。 方剑正叹道:“走吧,口舌之利不必多争。”说着继续向前行进。 一路上四处遍见什么“人剑合一”“吐故纳新”“不破不立”“光大门楣”的旗子立在道上,除此之外,树上、石上挂满灯笼、剪花、贴纸等物,张灯结彩,倒似过年一样。 方剑正心中冷笑,心道:“方镜凌费得好大功夫,看来剑主之位她已是势在必得,u看书 .uuknhu 只怕连庆功宴都已经摆好了,嘿嘿,‘邪剑道’想压上头来,当真就这么容易么?” “湛卢剑礼”会场位于湛卢山北的剑炉坪,为昔年欧冶子铸剑之所,众人过棋盘石,入竹林,但见四周竹木参天耸立,头顶树荫如盖,脚下是一条青石砌成的古道,道上落满绿叶,郁郁葱葱,此时正值七月炎暑,但湛卢山中森林蓊郁,泉鸣鸟语,人处其中全然感受不到一丝暑气,南宫澈心道:“这湛卢山即使不借托欧冶之名,也是一等一的名山胜地,倘若我们今日不是来此拼杀,该有多好。” 正想之时,来到一片密林,只见旁侧一堆巨石罗列一串,形似葡萄,名为葡萄岩,葡萄岩下留有好大一片空场,便是有名的剑炉坪了,众人尚未踏入坪内,便觉一股炙浪隔空袭来,但见两座极大的剑炉分立两边,一座台高壁厚,其内火焰熊熊腾起,乃是方型的明炉,另一座壁垒高筑,却是暗炉。 百余名宁家弟子整齐列阵,横拦在剑炉坪入口处,方家众人见宁家来人之数竟不在己方之下,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愤怒,方剑正沉声道:“宁万群和邪欧冶呢?” 一言甫出,人群后便有人哈哈大笑,宁家弟子分成两列,让出一条通道,但见宁万群与方镜凌各坐在葡萄岩边的两株大松树上,适才笑声正是宁万群发出,他笑了一阵,道:“方先生,你好啊,你见了方家新任剑主,怎地不问候一声么?”说着向方镜凌一指。 只见方镜凌正用一块丝绸小心翼翼擦拭着一柄淡紫色剑,正是那柄“紫微诡剑”。 第20章 不速之客 众弟子听宁万群只见面第一句话便充满挑衅,气焰之嚣张不可谓不甚,当下一个个手按剑柄,只待师父一声令下,便群起攻之。宁家众人见此情景,也纷纷按住兵刃,一时之间,剑炉坪上剑拔弩张。 宁万群哈哈一笑,道:“方先生,‘湛卢剑礼’召开在即,咱们两家何必现在伤了和气?” 方剑正冷笑道:“‘湛卢剑礼’乃是方家私礼,怎敢劳烦宁先生费神?宁先生倘若无事,便请率众下山。” 宁万群哈哈大笑,摇头道:“方先生此言差矣,有道是武林一脉,方家身为武林中的名门望族,剑主之位关乎同门正道气运,更何况咱们方宁两家相互齐名,如此盛会,老朽怎可不来捧场?” 忽听山下一人叫道:“还有我!姓蔺的也要来凑个热闹!”但见一人手持摇扇,大踏步走上前来,却是“铁论儒生”蔺一古。 方剑正微微一惊,忙走上前向蔺一古行了一礼,道:“久仰‘铁论儒生’蔺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心道:“此人言论在江湖上分量极重,倘若他极力辩称剑主之位当由方镜凌所属,那可棘手得紧,宁万群这老狐狸当真厉害,为了扳倒方家,竟连蔺一古都请了过来!” 却听山下又一人咯咯娇笑道:“凭他一个破铁酸儒,也能有这样大面子?方剑主,你可太瞧得起他啦。” 这声音娇媚入骨,一听便知是蔺一古之妻秦鸢,方剑正转过身来,果见一个美貌少妇缓缓走来。 方剑主心道:“她刚才叫我方剑主,那么言下之意,自然不承认方镜凌是方家剑主了,那么他们便不是宁万群请来与我为敌的了。”想到此处,心中大松一口气,向秦鸢道:“伉贤丽在武林中为人人所景仰,秦女侠又何须过谦?” 蔺一古对南宫澈微微使个眼色,随即转向众人,大声道:“宁先生说得很对,正所谓武林一脉,定夺方家剑主之位关系重大,我夫妇二人对于此次‘湛卢剑会’也甚为关注,是以厚着脸皮不请自来。” 南宫澈心中好生感激,心道:“蔺先生与秦女侠必是得知我要参加剑礼,特地赶来做个见证,不错,有他在场作为见证,宁万群与邪欧冶必定大为忌惮,即便想要偷奸耍滑,也必定大为收敛。” 只听宁万群哈哈大笑,拉过蔺一古手道:“蔺先生说得哪儿的话?有蔺先生亲来,那是在下求也求不来之事。” 蔺一古“哼”了一声,将手从宁万群手中抽回,冷笑道:“老夫倘若未记错,宁先生乃是杭州宁家之主,在这湛卢山上,应当与老夫一样是客,怎地听宁先生字字句句之中却尽皆都是东道主之意?” 宁万群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怒色,但随即仰头打个哈哈,笑道:“蔺先生所言极是,在下与新任剑主乃是好友,一时高兴,便忘乎所以,当真僭越,哈哈,哈哈。”心想:“这姓蔺的看样子是要帮定方剑正了,哼,一个臭书呆子,我怕他甚?只是不知方剑主这厮是否还邀了其他帮手?嗯,还是快快开始剑礼,以防有变。”当下向方镜凌道:“方剑主,现下时辰已至,可以开始‘湛卢剑礼’了。” 方镜凌当众人争执之际,始终在自顾自地擦拭宝剑,便似全然瞧不见在场众人一般,方钟深恨方镜凌焚塔之事,见方镜凌如此目中无人,当下忍无可忍,怒喝声道:“方镜凌,你自立剑主,好不要脸!” 方镜凌如若不闻,仍是一点一点擦拭着剑,过了许久,轻叹口气,冷冷道:“二哥,咱们好歹也是亲兄妹,怎地你一见面便这么大火气?” 方钟“呸”的一声,怒道:“你堕入邪道,焚毁‘仁剑阁’,居然还有脸叫我二哥,你心中若还存有一点良善,便快快滚下山去,此生此世再不许以方家名头自居!” 方镜凌微微一笑,摇头道:“我的好二哥,你当真一点没变。” 方钟道:“什么?” 方镜凌笑道:“你这人一点没变,年纪够大,脾气够大,独独本事不大,咱们今日以剑定主,你若不服,便在‘湛卢剑礼’露上一手,嘿嘿,这些年来你可有铸出什么好剑?” 方钟登时语塞,他身为方剑正叔父,在方家之中虽然辈分极高、地位极崇,但铸剑之术却是平平无奇,而与方逸、方镜凌二人相比,更是判若云泥,是以从小在兄妹父母面前便抬不起头,方镜凌适才之言,正正说到他心中痛处。 方剑正见方钟涨红了脸,处境极是尴尬,忙走入场中打断他二人对话,转身向方镜凌躬身行了一礼,道:“姑姑。” 方镜凌“哦”了一声,笑道:“好侄儿,你终于肯认我了,这声‘姑姑’,可让老妪等了好久。” 方剑正道:“不敢,姑姑铸剑术神乎其神,侄儿自小便佩服的五体投地,其实姑姑只要肯改邪归正,答应不再行使殉剑邪法,侄儿便以方家剑主身份,恭迎姑姑重回方家,为你老人家接风洗尘,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最好?” 方镜凌哈哈一笑,朗声道:“老妪自是要重回方家,可回是威风凛凛的回,却不是低声下气的回,至于这方家剑主的位子,嘿嘿……”冷笑两声,纵身跃入场中,将长剑一横,冷笑道:“废话少说,好侄儿,你们这方是派哪位英杰来上场?” 方剑正摇头道:“姑姑你自甘堕落,侄儿别无他法,你是一代铸剑宗师,倘若我方只派几名小辈出场,未免忒也托大,方剑正不才,便以这柄‘太和剑’前来献丑。” 方镜凌“哦”了一声,冷笑道:“我的好侄儿,你铸剑之才虽比你叔父强些,可在老妪眼中却也不过如此,之前你已败了一次,怎地到现在还不学乖?” 方剑正哈哈一笑,朗声道:“一时胜负何足道哉?姑姑你虽身负天纵之才,但难道就从未输过一次?” 方镜凌闻言勃然变色,方剑正这一言看似别无他意,其实含沙射影,暗提上次“承天剑礼”她输给方剑正之父方逸之事,此事乃她生平奇耻大辱,而在方逸死后,她也再无机会一雪前耻。 方镜凌长剑一挥,冷冷道:“好好好,你当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儿,很好,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就让老妪重新领教你的铸剑本领!” 方剑正点头道:“好!”说完转头向南宫澈道:“南宫贤侄,你上前来。” 南宫澈道:“是。”走入场中。 方镜凌早已料定方剑正将要亲自入场,心中丝毫也未将其放在心上,但听到方剑正居然叫南宫澈入场,心头不由“咯噔”一惊,叫道:“且慢!这小子又非方家门人,你叫他入场是什么意思?” 方剑正冷笑一声,道:“‘湛卢剑礼’是比现场铸剑,而非将剑铸好再来参加剑礼,姑姑你不是也带了一柄剑来?” 方镜凌“哼”了一声,道:“笑话,我这‘紫微剑’乃是半成之剑,如何算是铸好?待会儿我在剑礼上用那小丫头殉剑,此剑方算铸成,那可丝毫不算违反规定了,但是你邀那小鬼助拳,可是万万不合规矩!” 蔺一古等人虽早知方镜凌要用活人殉剑,但这时听她亲口说出此事,且语气之平淡,便似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心中均是不寒而栗。 方剑正哈哈一笑,朗声道:“姑姑切莫误会,侄儿绝不是说姑姑违反规定,只是觉得今日之事当真巧了……”说着从一名弟子手中取过“太和剑”,笑道:“侄儿这柄‘太和剑’亦是半成之剑,至于叫南宫贤侄入场,也不是要他来助拳,只是因为他是铸成此剑的剑引而已。” 此言一出,方镜凌登时一怔,霎时间满脸怒容,怒道:“好你个方剑正!你竟敢戏弄我!你……你……”一连说了两个“你”字,竟却接不出下一句话来。 蔺一古点头道:“不错,邪欧冶既然可以用那个楚小姑娘做为剑引,方剑主自然也可让南宫少侠做为剑引。” 方镜凌只气得脸色涨红,恶狠狠盯着方剑主手中的“太和剑”,她自知方剑正是在胡搅蛮缠、鬼话连篇,但偏偏一句都反驳不了。 宁万群冷冷道:“此次‘湛卢剑礼’便是起于‘仁剑道’与‘邪剑道’之争,方先生身为‘仁剑道’之主,却要以活人做为剑引,那又与‘邪剑道’还有什么分别?干脆这剑礼也不用再比,方先生直接拜邪欧冶大师为师,‘仁剑道’从此尽皆并入‘邪剑道’好了。哈哈,哈哈。” 这一番话语极是犀利,方家弟子闻言无不愤怒,但同时也均想:“这宁万群果真是老奸巨猾,这一番话可回避不开。” 却听方剑正哈哈一笑,道:“宁先生此言差矣。” 宁万群“哦”了一声,冷笑道:“如何不对,难道‘仁剑道’中也有以人殉剑的法门?” 方剑正道:“‘仁剑道’自然不会行那以人殉剑的勾当,不过剑引之法却是古已有之,在下所说的让南宫贤侄作为剑引,并非是要他投身剑炉,而只是要他在剑成之际洒血少许。” 宁万群虽于铸剑之道所知不多,却也曾听过古时大匠在铸就刀剑之时,常会往铸剑炉中滴血断发,以求宝剑开锋,此举原本甚是寻常,但方剑正非说要拿南宫澈的头发或是鲜血为剑开锋,将他视作必不可少的剑引,那也无可反驳,倘若不让南宫澈作为剑引,那楚若竹自然也不能作为剑引了。 方镜凌“哼”了一声,冷声道:“好侄儿,你当真是厉害,使得好一手阴谋诡计。” 方剑正道:“不敢,侄儿只是想请姑姑回头是岸。” 方镜凌哈哈大笑,朝地下重重“呸”了一声,喝道:“老妪自号邪欧冶,又岂会被你这点小小伎俩所奈何?”她说着一顿,又道:“你自以为聪明,却可曾想过,我为什么非要挑在今天来举办剑礼?七月十五,是个什么好日子,你可知道?” 方剑正一怔,募地想起一事,心头一寒,说道:“中元鬼节!” 方镜凌长剑虚劈一道,笑道:“正是,七月十五乃一年中阴气最盛之日,亦是铸造鬼力之剑的最好之日,你想让老妪回头是岸,便试试有没有这个能耐罢!”说完便纵身向那座暗炉奔去。 方剑正拉住南宫澈手,叫道:“咱们也去!”也向那座暗炉奔去。只听“咚”的一声,暗炉上的大门紧闭,方镜凌、方剑正、南宫澈三人尽皆奔了进去。 在场众人见他三人尽皆入了暗炉,另外一座明炉孤零零的却只是空烧,宁万群叫道:“胡闹,胡闹,怎地三人都入了一座炉中?快将方先生和南宫澈叫出来。” 方潇潇道:“‘湛卢剑礼’只说铸剑,并未指定各人所用何种剑炉,我爹爹和南宫大哥爱用这座暗炉,又有什么不可?” 方月蓝道:“不错,这座暗炉这么大,尽可三人共用,倘若邪欧冶受不了这种委屈,便请她出来独享这座明炉便是。” 众人皆知方镜凌要以活人铸剑,倘若让她用明炉,便等同于当着所有人之面将楚若竹掷入炉中,在场之人虽早已见惯杀人流血之事,但想到要将一个妙龄少女在面前火火烧死,也均不忍直视,蔺一古道:“邪欧冶既未出来,便说明她愿意与方剑主共用一炉,他们铸剑行家选用何种剑炉自有其一番道理,咱们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庸人自扰?” 宁万群听蔺一古如此说,当下也不好强辩,心中恨恨道:“这姓蔺的处处跟我唱反调,可容他不得。” 一时间在场众人尽皆默默瞧着那座暗炉,不知里面发生何事。 方剑正久执方家门户,心计过人,推究方镜凌铸剑习惯,料定她铸剑之时必选暗炉,是以早早便与南宫澈商定自己二人也入暗炉,那暗炉墙高壁厚,正是动手杀方镜凌的绝佳之所。 二人进入炉口,方剑正立时反手将铁门栓上,环目四顾,但见这暗炉高逾三丈,两壁打磨光滑,东西北三角各设有三个小火炉,余下南侧一角堆满了大小瓦罐,里面存有水粮等物。 南宫澈在炉外之时,已是汗流浃背难以忍受,但此刻进入炉内,只觉全身炙烤,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里里外外都似要被蒸透一般,与之相比,炉外高温便如同和风细雨一般。 南宫澈连运两道内息,方才缓过神来,向那些罐罐瓦瓦瞧去一眼,心道:“听方世伯说,在上次‘湛卢剑礼’之时,邪欧冶为铸宝剑,在这暗炉之中一呆便是两年,以她这等心性耐力之人,何愁成不了大事,也难怪放眼整个方家也寻不出一人是她对手。”又想:“适才在户外便未瞧见若竹,怎的在这里还不见她,难道邪欧冶为防我救人,先行将她藏至他处,直至殉剑之时才叫她出来?”想到这里,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但见方镜凌用剑指了指西侧一座小火炉,冷冷道:“老妪便用这座,余下两座,任由侄儿你挑选。看书 .ukashu.om ” 方剑正见时机已成,笑道:“是,多谢前辈。”伸出小指指向东侧的那座小火炉,缓缓道:“南宫贤侄,咱们就用这座好了。” 南宫澈心中一凛,那伸出小指正是方剑正所定的动手信号,当即气贯双掌,待方剑正这个“了”字一出,二人同时闪身,一左一右向方镜凌夹攻而来。 这一下倏然而发,毫无半分征兆,眼见两人拳掌即将打中方镜凌两处大穴,猛听地斜刺里“嘎啦”“砰砰”响声大作,东侧火炉倒飞而起,无数火炭、星石向着二人扑面射来,募然间一柄长剑自光火中倏然透出,径直向南宫澈刺来。 南宫澈大惊,急提一口气向后疾跃,随即用力连拍两掌,这两掌力道雄浑,掌风到处登时将火炭碎石原路逼回,却见那长剑倏然一转,避开迎面碎石,顺势剑尖斜指,向南宫澈脖颈挑去。 这一剑变招极为突兀,同时也极为凶辣,南宫澈心中更惊,急忙使出“柳宿式”,以指代剑向来剑点去,他手指与剑背相互一碰,登时“将”的一声尖鸣,长剑划破火光,疾退回去。 南宫澈虽击退来剑,但指尖也是一震,显然对方功力也甚不俗,便当此时,只听得方剑正痛呼一声,显然也是受伤,南宫澈惊道:“方世伯,你怎样了?” 只听得一人哈哈大笑,朗声道:“南宫少侠,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么?” 南宫澈听那人声音颇为耳熟,急忙横剑护身,喝道:“什么人?”只见火光落地之处,一个身体欣长,一身宁家服饰之人站在眼前,正是宁家少主宁子谦。 第21章 湛卢斗剑 南宫澈被宁子谦偷袭得手,虽未受伤,但着实惊险之极,不由得又惊又怒,转头去看方剑正,不由更是一惊,只见他右臂与右肋各有一道创口,鲜血汩汩流出,已将他半个身子染红,在他面前站着两个身着黑色紧衣,头戴面具之人。 方剑正剑交左手,护在身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他虽受伤不轻,但兀自神威凛凛,那两个面具人慑于他威,一时间倒也不敢贸然进攻。 南宫澈叫道:“方世伯!”冲上去向那两个面具人虚拍两掌,那二人也不反击,立时向后飘开避让。 南宫澈抢到方剑正身前,见他两处伤势虽并不致命,但鲜血不住狂涌,过不出多时必将缺血,忙先给他点了周身穴道,叫他血流减缓。转头再向那两个面具人瞧去,这才瞧清他二人所戴面具极是狰狞,其状似是妖魔,又似鬼怪,面具将人脸完全包住,极是瘆人,两个面具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一青一赤,以做分别。红面具之人手持一对双扣镔铁棍,青面具之人拿着一对六棱梅花刺,那梅花刺上鲜血殷红,兀自一滴滴落在地上,显然适才伤方剑正的便是此人。 南宫澈怒道:“你们这两个妖魔,居然敢伤我方伯伯!” 方剑正喘气道:“贤侄,他们早有防备,不可……冲动……” 方镜凌哈哈一笑,冷笑道:“你们比不赢铸剑,便想在这暗炉之中杀了我这老太婆,用心当真够毒,哼哼,要不是有宁家这年轻人提醒,老太婆已经死在你们手里了。” 方剑正闻言一凛,瞪着宁子谦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嘿,可笑老夫自以为想到妙计,却不料反被你将计就计,真是丢人现眼……呸。” 宁子谦微微一笑,道:“方前辈神机妙算,如何是在下一个后生小子所能料知?在下虽然侥幸猜中前辈将要在这暗炉之中对邪欧冶前辈不利,可是万万也没能想到前辈居然会带着这位南宫少侠一起前来,嘿嘿,这可当真意想不到。”他说着看了南宫澈一眼,笑道:“南宫少侠,适才在下卑鄙无耻,使尽全力偷袭于你,却连你分毫都损伤不了,在下着实佩服,佩服。” 南宫澈“哼”了一声,心下盘算:“方世伯受伤不轻,倘若我与他四人混战一处,那便棘手之极,眼下唯有先下手为强,以雷霆之势突袭对方,但叫能打倒一人便是一人。”他想到此处,当下脸上不动声色,似是仍在察看方剑正伤势,但双腿已暗暗积蓄力量,准备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两个面具人抢攻去。 正准备动手时,却听宁子谦嘻嘻笑道:“南宫少侠,我猜有一个人你是甚为想见的。”说着向旁一让,只见在他身后,一个少女持剑而立,正是楚若竹。 南宫澈一见到楚若竹,立时心神大震,叫道:“若竹妹子,你……你还好么?你……你快过来。”说着便欲向她走去。 楚若竹倒退一步,盯着他道:“你别过来!你……你要是过来,我便……我便立时跳入这炉中!” 南宫澈一惊,急忙止步,道:“千万不要,我……我不过去就是。若竹,我……我答应过你姐姐要照顾你。” 楚若竹又向后退了一步,道:“不许你提我姐姐,是你害死我姐姐,我恨死你啦!” 南宫澈见她双目红肿瞪着自己,除过脸上生气神情,宛然便与当年的楚心竹几乎一模一样,心中不由一阵绞痛,他伤心之下,双目更加无法从楚若竹脸上移开,霎时间头脑渐渐晕乎,忘记一切,只觉眼前这个少女正是当年的楚心竹,她杏眼圆瞪,秀眉紧蹙,便似乎在埋怨自己怎地过了这么许久才找到她,南宫澈走上前两步,痴痴道:“心竹,对不起……”语到中途,已然哽咽。 宁子谦等人见他于这大敌当前之际,竟却突然这般失魂落魄起来,无不又是惊讶又是冷笑,均想:“方剑正已受重伤,只要除去此人,大势即定!” 方剑正急道:“小心!”话音未落,两道黑影募地闪动,那一青一赤两个面具人同时向南宫澈袭来。只听“砰砰”两声,两个人身子同时调转,一横一斜,反摔回来。 这一下反转太过突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原本说来,南宫澈南宫澈正自痴醉于楚心竹的音容笑貌之中,断然无法避开此二人雷厉风行的一击,但其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楚若竹的脸,那二人从正面冲来,正好将他瞧楚若竹的视线截断,南宫澈募然间见到这两张奇丑无比、凶神恶煞的面具鬼脸,霎时间满心陶醉尽皆化作厌恶反感,迷迷糊糊之中便使出“鬼宿式”中招式甩开二人。 那“鬼宿式”阴柔飘忽,要旨在于“忽明忽暗,难以琢磨”八字,南宫澈于神智恍惚之际,出手之时不假思索,看似不成章法,其实与这八字大有切合之意,因之他只求甩脱挡在面前的两张“鬼脸”,是以出手之时虽然精妙,但并无凛凛杀意,那两个面具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立时便跟着跳起。 南宫澈甩出二人,登时从幻想中惊醒,心道:“好险,好险,倘若他二人从背后又或是两侧攻来,那我多半凶多吉少。” 宁子谦与方镜凌见南宫澈只一招便同时放倒两人,而手法之奇之快,自己全然未能瞧得明白,心中不由均是一凛,暗想:“这小子适才原来是故意装模作样,引人来攻,当真狡猾得紧,他刚才出手之时毫无半分征兆,果然大是劲敌。” 宁子谦叫道:“红夜叉、青夜叉,咱们一起领教南宫大侠的高招!” 南宫澈听他称二人分别为红夜叉与青夜叉,心道:“原来那两个鬼面具画的是夜叉。”眼见那青红两夜叉挥舞兵刃,会同宁子谦一同朝自己打了过来,当下左手捏个剑诀,以右手食中二指作剑,向宁子谦刺去。 他自将“楚心七式”融入剑理之后,武功见识俱是提高许多,这时虽是以指代剑,但一招招“井宿式”“鬼宿式”“柳宿式”等诸般招式接连使出,只攻的宁子谦三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方镜凌此前与南宫澈交手之时,但觉他功力虽深,但剑法平平,不值一提,怎知士别三日,只数月之间,南宫澈剑法精进神速,以一敌宁子谦等三大高手,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心道:“这小子当真邪门,我若不赶快铸出神剑,只怕夜长梦多。”想到这里,急忙拉着楚若竹走到西侧那座小火炉旁,用器具将紫微剑横架在炉中,随即拉起一只大风箱,向炉中搧火。 暗炉之中本就热极,方镜凌鼓动风箱之时更是潜运功力,只一鼓动,炉中火焰立时向上暴涨三尺,将紫微剑没入其中。 南宫澈与宁子谦三人争斗之际,仍时刻不忘关注楚若竹动向,待突见方镜凌将她拉到火炉之旁,猛力鼓动风箱,不由大吃一惊,大叫道:“邪欧冶,你快放了她!”只这一分心,大腿上猛地一痛,已被红夜叉的短铁棍打中。 这一击势道奇猛,倘若不是南宫澈功力精深,兼之有“护体灵力”与之抵冲,定然已将他腿骨打折,南宫澈疼痛入骨,怒道:“好贼子!”连向红夜叉快攻三招。 那红夜叉武功着实了得,兼之天生神力,手中这一对双扣镔铁棍挥出,足有开山裂石之威,他全力一击打个正中,心中大是狂喜,正欲挥铁棍将南宫澈另一只腿也打断,岂料南宫澈非但毫发无损,反而立时向自己反攻三招,当即吓了一跳,踉踉跄跄避开这三招,大叫:“古怪,古怪!”。 青夜叉急忙从旁掩护,叫道:“师哥小心,师尊说的没错,这小子武功当真邪门!” 方剑正虽然受伤不轻,但全程密切注视四人混战,听这青红夜叉以师兄弟相称,而所使的兵刃与武功显然与方宁两家截然不同,寻思:“这两个鬼夜叉武功怪异,我却瞧不出他们的武功派别,也不知究竟是邪欧冶还是宁子谦请来的打手,他们的师父又是何许人也?”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师父又是谁?” 青夜叉大声道:“说出来吓死你,我们师兄弟合称七……” 红夜叉喝道:“少说废话,奉师命杀了这小子就是!” 青夜叉道:“是。”当下不再多言,舞动梅花刺向南宫澈猛攻。 方剑正闻言一凛,心道:“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以杀南宫澈为优先,至于承天剑礼以及方家剑主之争,对其似乎无关紧要……嗯,这些人各怀鬼胎,但却居然能合聚在一处,足见其中必定大有阴谋!”眼见南宫澈赤手空拳与三人交战,大叫道:“贤侄,接剑!”将手中“太和剑”掷向南宫澈。 宁子谦叫道:“截住了!”挺剑刺向南宫澈面门,青夜叉与红夜叉跟着大喝一声,一个用梅花刺分刺南宫澈心口、右腿两处,一个用铁棍打向那柄“太和剑”。 他三人不仅招式凌厉,配合也极为默契,所攻三处互成犄角,将南宫澈双腿以上尽皆笼入攻势之内,无论他避开哪一处攻击,都不免导致另外两处门户洞开。 南宫澈侧头一歪,先避开宁子谦当头一剑,青夜叉见他避开此剑之后果然无暇顾及他处,当下心头大喜,催力向他刺去。眼见双刺将将刺入他心口、右腿两处,南宫澈身子倏地向下急速一矮,着地向后翻滚。 宁子谦与青夜叉都是一怔,料不到南宫澈竟会于这当口使这一出,于毫厘缝隙之中避开他们攻势范围之外,只见他身子刚滚出半圈,猛地倒拔弹起,伸手向空中的“太和剑”抓去。 红夜叉大怒,此时他已知南宫澈武功惊人,自己一击之间定然难以伤得到他,是以抡起手中镔铁棍用力向那“太和剑”砸去,怎知棍至中途,忽见剑光一闪,“太和剑”已被南宫澈以“楚心七式”中的擒拿手法夺入手中。 这一下兔起鹘落,敌方三人固然大为震惊,南宫澈自己却也是被惊出一身冷汗,心道:“好险,好险,若非那日我正好与那位蒙面前辈交手一番,领教过他那一套‘地躺拳法’的法门,只怕此刻已遭他三人重创。” 南宫澈接住“太和剑”,精神当即为之一振,唰唰唰挺起剑来便向红夜叉刺出数剑,那红夜叉臂力惊人,一对镔铁棍使得迅捷无伦,但他双棍直来直往,刚猛虽然有余,细微精巧之处却多有不及,南宫澈瞧出破绽,使出“轸宿式”来,以轻灵剑招尽向他棍招缝隙间攻去,青夜叉见状不妙,大喝一声,梅花双刺翻飞乱舞,以小巧灵动之招去掩护红夜叉的空隙。 南宫澈见他二人一个刚猛无俦,一个轻灵迅捷,两套武功一唱一喝,相互补足对方之不足,心道:“这二人倘若单拎任何一人出来,武功都算不得极强,但二人配合至一处,却可发挥出这等大威力,嗯,他们互称师兄弟,这功夫自然是他们师父相传,却不知他们师父又是何等高人,能传下如此功夫?”正想之间,忽见斜侧里寒光一闪,宁子谦从旁绕过,u看书.ukansh.cm一剑向方剑正刺过。 南宫澈大惊,顾不上青红夜叉,身子向后急退,斜挥一剑挡开宁子谦一剑,但如此一来,他全身破绽大出,左腿上一痛,已被青夜叉刺伤,好在他身法也是快极,青夜叉这一刺未及深入,再加上二人对南宫澈极为忌惮,侥幸击中之后也不敢追击。 方剑正见他受伤,大为焦急,大叫道:“贤侄,你不要管我,这是他们奸计,切莫自己丢了性命!” 南宫澈护在方剑正身前,心道:“方世伯受伤不轻,本只这一柄宝剑护身,但他却将宝剑交给了我,他如此信任,我怎能容别人伤他一分一毫?”眼见宁子谦在旁笑嘻嘻的,心中不由暗怒,心道:“这姓宁的好生险恶,哎呦,倘若他一会儿故技重施,又向楚若竹下手可怎么办?”想到这里,虽是身处这炙热炉中,背上仍是惊出一片冷汗。 楚若竹自打现身之后,一直闷不吭声,南宫澈与宁子谦三人激斗之时,她全程目不转睛,尽皆瞧在眼里,方镜凌见她脸上神情又似忧郁又似沮丧,待南宫澈被青夜叉刺中左腿之时,听得她轻轻“啊”了一声,方镜凌笑道:“刺的好!只可惜偏了半寸,没能刺中他‘风市穴’。”说着轻抚楚若竹背,笑道:“竹儿你放心,这小子虽然厉害,终究双拳不敌四手,就算他们三个一时杀不死这小子,待我神剑大成,这小子便是再有三头六臂,老妪也一并给他斩了去,定教你今日报了大仇。”她说到高兴之处,哈哈大笑,楚若竹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仍是静静注视南宫澈与三人相斗。 第22章 暗藏玄机 南宫澈余光瞅见楚若竹正定定瞧着自己,急叫道:“若竹,快过来,快过来……” 楚若竹闻言一颤,忙将头扭过去,宁子谦快攻两剑,封住南宫澈去路,向方镜凌叫道:“方前辈,可以开始剑祭了么?” 要知铸剑一道,于时辰气候极是讲究,方镜凌要以楚若竹殉剑,所选时辰乃是午时三刻,阴阳交替之时,此事宁子谦早已知晓,他明知时辰未至,这一句相询乃是要扰乱南宫澈心神。 方镜凌明白宁子谦用意,笑道:“不错,时辰已至,咱们这就开始铸剑!”说着一把抓住楚若竹,道:“竹儿,委屈你了,你死之后,老妪定用此剑斩下南宫澈的项上人头!” 南宫澈见她一只手反复轻拍楚若竹背心,似乎随时都会将她推入火炉,惊呼道:“快放开她!”当下身子一晃,便向方镜凌急冲过去,宁子谦早已有备,大喝道:“往哪里跑!”青红夜叉跟声齐喝,分自左右向南宫澈夹攻拦截。 他三人一般的心思,料想南宫澈心急如焚之下,为求速胜,剑招中必定生出许多破绽,当下紧守门户,将各自武功使得是中规中矩,四平八稳,正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待南宫澈一露破绽,立时群起击之。 南宫澈见对方多守少攻,已猜出他三人心意,心想:“这般缠斗下去没完没了,我只有集中精力,逐个击破才是。”眼见那红夜叉出手直来直去,最易一击必中,便决定先攻此人,当下纵声长啸一声,使出“柳宿式”来,太和剑陡然化成无数剑星,霎时之间,但见四人六刃,剑炉之内剑气纵横。 “柳宿”乃朱雀之喙,喙者,鸟嘴也,是以这“柳宿式”要旨便在于“尖锐集中,凝于一点”八字,南宫澈故意将剑招使得暴风骤雨,看似同时是在攻击三人,其实虚虚实实,其真意只在红夜叉一人身上,便如将一块石子投入湖中,虽然乍看之下溅起水花无数,但石子所至,只是一点。 果然对方三人见他剑招迅急,均是连连向后退开,避其锋芒,南宫澈踏上一步,向青夜叉与宁子谦猛攻三剑,红夜叉见他只顾咄咄进逼,却不知左肋之处已漏洞大开,心中喜道:“小子急昏头啦,姓宁的都杀不了这小子,却让我立了大功!”当下抡动双棍朝南宫澈当头打去。 他抢功心切,这一击足足用尽全身十二分力气,拟要将南宫澈整颗脑袋打成稀烂,心下正自狂喜之间,却哪知募地眼前红光一闪,只见南宫澈猛地回身,臂随身转,剑随臂至,太和剑化作一道红光,径直向自己横扫过来。 这一招后发先至,变故奇急,几是从最不可能之处陡然而生,红夜叉大惊失色,想要躲避,怎奈全身力气聚于双手,半点也移动不得,青夜叉见状不妙,急忙抢身飞扑,挺梅花双刺去救,但南宫澈这一剑何其之快,又如何能救得急? 眼见这一剑下去便要让他身首两分,忽听“嗤”的一声破空急响,南宫澈惊咦一声,长剑不自主地向上一抬,朝着红夜叉所持的镔铁棍挥去,只听“咯噔咯噔”两声巨响,太和剑将两根镔铁棍斩成四截,其势犹然不止,又将青夜叉的梅花双刺也斩成两段。 青红夜叉突失兵刃,皆是双手猛地一轻,一个踉跄向前栽出,南宫澈飞起右腿去踢二人,却见二人身躯忽地一顿,已被宁子谦从后抓住,跟着向后跃出,一进一退,竟趋若电闪。 南宫澈退回一步,向手中长剑瞅了一眼,回想适才听到的那声破空声响,向宁子谦道:“好一招‘扶摇光指’!” 宁子谦哈哈一笑,松开青红夜叉,只听“铛啷啷”几声脆响,两个夜叉手中的断棍断刺掉在地上,宁子谦笑道:“南宫大侠神剑无敌,一剑连断四件兵刃,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这点微末功夫,才真是献丑了。” 南宫澈听他口中虽说的谦逊,语气之中却大有从容不迫之意,心道:“我这一剑突然转向,确是受了他‘扶摇光指’所控,这指力劲力成旋,专来干扰敌人内劲,我自然早已知晓,只是适才他这一指怎地威力竟却如此之强?” 要知南宫澈适才为能确保一击杀敌,所挥之一剑看似简单,却同时融合了“翼宿式”与“张宿式”双重之力,“翼宿式”雄浑宏大,精义在于大开大阖,而“张宿式”却无招无式,纯是蓄力积存的法门,此二式相融,“翼宿式”劲上加劲,端的是势如破竹,无坚不摧,饶是那红夜叉天生神力,一对双扣镔铁棍厚重沉实,也禁不住南宫澈这雷霆一剑,却岂料宁子谦只轻轻一指,便即将之引偏? 只听方镜凌大声叫道:“好本事!宁小子,再过十年,这宁家之主的位子还能逃得出你手掌么?” 宁子谦淡淡一笑,道:“方前辈过奖了,区区小子,岂敢有这念头。” 南宫澈“哼”了一声,心道:“好,我便试试你的虚实。”当即长剑一挑,剑势平稳刺出,乃是“井宿式”中的招式。 宁子谦叫道:“来得好!”长剑快速圈转,连划两个剑圈,这两个剑圈极尽精巧,分向南宫澈手腕“内关”、“外关”二穴削去,端的是攻守兼备的妙招。 南宫澈右臂回掠,避开剑圈,随即伸左掌贴住剑锋,顺势一勾,将“太和剑”交于左手,反手回刺,仍是“井宿式”中的剑法。 “井宿式”乃七宿式起始,其招式法度严谨、四平八稳,乃是七宿式中气力最长,耐力最久的招式,二人连拆二十余招,宁子谦见南宫澈一招一式虽然都质朴无华,看似平平无奇,但每一剑使得横平竖直,招式运劲无不恰到好处,浑然没有半分瑕疵,正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明白南宫澈是要先行探明自己武功深浅究竟如何,微笑道:“南宫大侠武功早已当世第一,怎地还如此小心谨慎?” 南宫澈听他一语道破自己意图,心道:“此人果然厉害,当此剧斗之际心思仍如此机敏。”正想之间,宁子谦长剑又是一转,向自己腰间横削过来,南宫澈竖剑下挡,却见宁子谦手腕急翻,长剑突地向上斜刺,陡然直指胸口。 这一剑变化之怪,来势之疾,直是前所之未有,南宫澈心道:“这剑好快!”忙举剑向旁格挡,却听宁子谦冷笑一声,左掌倏然前拍,这一掌中宫直进,只一招便将敌人半个身子尽皆笼罩在掌力以内,倘若被击个正着,饶是南宫澈身负护体神功,也非身受重创不可,南宫澈着实一惊,这一回连心中念头都来不及多想,也伸出左掌与宁子谦相对。 这瞬息三招变化奇急,在场之人皆是瞪大双目,生怕稍有错过一招半式,只听“砰”的一声,南宫澈与宁子谦双掌相交,发出一声大响。 他二人掌力这么一冲撞,方剑正心中大喜,心知南宫澈身负朱雀灵力,功力之浑厚当世无匹,宁子谦与他这么一击硬碰,必定非死即伤,却听宁子谦大喝一声,与南宫澈同时向后纵开,稳稳落在原地。 这一下在场之人皆是“啊”的一声惊呼,耳听宁子谦这一声呼喝中气十足,显然未受半分内伤,均是大出意料之外,然而南宫澈之惊愕,比之方剑正等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觉宁子谦适才一掌功力之精纯,力道之强劲,直是生平从所未见,心中惊道:“这宁子谦好生了得,竟然有如此功力?” 方剑正见南宫澈脸色大变,心中一凛,叫道:“贤侄,这小贼狡猾得紧,小心他在掌中暗藏了毒针。” 南宫澈摇头道:“不,不是。”想起当年朱玄林中,宁子谦曾和方月蓝两度交手,双方不相伯仲、难分胜负之事,心道:“方大哥剑招精绝,远胜于我,可是若单论内家功力而言,决计接不住我这一掌,怎地宁子谦却如何能接得住?难道这五年中他功力大进,竟已远胜方大哥了?”眼见楚若竹生死仍悬于方镜凌手中,uu看书 uuknsh 心中大为焦急,心道:“这当已无暇多想!”大喝一声,又向宁子谦攻去。 他既知宁子谦武功大进,这时出手便只有更快更疾,七宿式诸般剑法层出不穷,宁子谦赞道:“好剑法,好剑法!”也使出宁家家传剑法,二人以快打快,剑光如疾风骤雨交织起来,招招皆是以命相博的拼命打法。 青红夜叉自失了兵刃,便退在一旁,这时见到南宫澈与宁子谦各以凌厉无伦的剑招相拼,不由面面相觑,均想:“原来他二人剑法如此高深,倘若我此刻身处战圈,势将被他二人剑招波及,死得惨不堪言。” 二人再拆六七十招,宁子谦剑势如风,仍无丝毫败象,方剑正心中暗暗纳罕,心道:“我起初只道宁子谦这小子暗藏毒针毒刺,想靠那下三滥的法门,但现在瞧来,这小子当真是一身硬功夫,绝无半点虚假,这可当真奇怪得紧了,以他现在这身功夫,别说是月蓝,只怕便是宁万群那老贼也不是他敌手,难道这小子遇到什么奇遇,以致五年中功力突飞猛进?”又想:“这些年来江湖上从未听闻有关宁家少主的传闻,可见此人锋芒内敛,深藏不露,只怕会是个极厉害的对头。” 便在这时,又听“砰”的一声大响,南宫澈与宁子谦右手又双掌相交,这一次二人手掌却不再分开,方剑正心中一喜,暗想:“好哇,这一次他们不光比拼掌力,还比拼内力啦。”料想就算宁子谦功力精进再多,也决不可能是南宫澈的对手,正如此想时,却猛地见南宫澈脸色大变,惊声道:“这是……‘万罗归一功’?” 第23章 悬崖勒马 这“万罗归一功”五字一出,方剑正登时大吃一惊,知道这是素灵派掌门卫苛行的拿手绝学,当年朱玄林大战,卫苛行曾凭借此功险些将朱雀灵力夺入手中,致整个武林陷入大难,这时只是听到这门邪功的名字,背上不由便生出一片冷汗,心道:“怎地宁子谦会使这门功夫?” 此刻南宫澈心中所想,也正是这个疑问,他与宁子谦双掌交触之后,立时便觉体内灵力源源向对方掌中泄去,其情状正与当日朱玄林中一模一样,但随即又觉对方虽然不断在蚕食自己灵力,但其速甚缓,显然宁子谦的“万罗功”还远不及卫苛行那般造诣。 他初时得知宁子谦会“万罗功”,心中极为大骇,待发觉对方邪功尚未大成,以自己的朱雀灵力加上“极制经”运功法门,尽可挣脱的开,心中逐渐安定,心道:“是了,他学了卫老贼的万罗功,难怪短短几年间便功力大增,也不知他已用此邪功害死多少武林人士,这些年卫苛行销声匿迹,原来是跟宁家勾结在一起,此人与我有父母大仇,必须要问个清楚。”当下仍假装被其制住,喝道:“枉你宁家在武林中以名门自居,到头来竟却与武林败类卫苛行同流合污,当真无耻之极!” 只听得青红夜叉同时大喝一声,青夜叉骂道:“大胆,竟敢骂我们师父!”红夜叉叫道:“素灵派天下无敌,那才是武林正宗!” 南宫澈又是一惊,问道:“你们……是卫……卫苛行的弟子?” 红夜叉挺直胸膛,似乎甚是得意,高声道:“不错,不怕告诉了你,我们便是他老人座下七大护法夜叉,老子排行第三,便是红夜叉,倘若我们大师兄黑夜叉来了,保管叫你小子今日满地找牙!” 南宫澈心想:“原来像他们这样的家伙还有五个。”喝骂道:“呸,什么‘护法七夜叉’,卫老贼这厮作恶多端,连自己手下弟子也都跟他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青红夜叉闻言大怒,青夜叉道:“师哥,这小子辱骂师尊,罪无可赦,可容他不得!”红夜叉叫道:“不错,咱们宰了这小子!”二人眼见南宫澈被宁子谦制住,均想此人现在动弹不得,再不动手更待何时?一语既出,登时同时向南宫澈身上扑去。 南宫澈早就等待如此时机,当即急催一口真力震退宁子谦,猛地跃起身子,左手擒拿,右腿飞踢,那青红夜叉措手不及,只听“砰砰”两声,红夜叉被南宫澈一腿踢中腰肋,重重摔在墙上,那青夜叉却被南宫澈以擒拿手牢牢抓住,一把向方镜凌掷了过去。 方镜凌冷眼观战,全然未有半点防备,突见南宫澈将一大活人猛掷过来,不由大吃一惊,但她毕竟为人老练,武功高强,一瞬过后当机立断,当即探手入炉抓住紫微剑,大喝一声便向疾飞过来的青夜叉猛力斜挥,只听青夜叉凄厉惨嚎,整个身子被这凌厉无伦的一剑斩成两截。 那紫微剑放在炉中加热多时,早已烫手之极,但方镜凌入炉拿剑、挥剑,整个过程迅捷无伦,南宫澈鼻中闻到一阵焦臭,只见方镜凌一直右手已然皮焦肉烂,但脸上神色兀自威风凛凛,丝毫不见半点疼痛之状,心道:“这人耐力非凡,能忍常人之不能忍,难怪敢自号邪欧冶,闹得出这样大动静!” 楚若竹武功远不如方镜凌,当南宫澈将青夜叉掷出之时,她全然不及做出反应,待回过神时,方镜凌一剑落下,眼前尽是血肉横飞,肚破肠流之状,楚若竹惊呼一声,忽觉手腕一紧,已被一人握住,不由尖叫一声,只听南宫澈轻声道:“别怕,是我。” 楚若竹回过头来,见握住自己之人是南宫澈,心中立时大感安心,忍不住也想去握他手,但心中忽地一凛,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一握住我的手,我便这么的安心……” 方镜凌见南宫澈拉住楚若竹,叫道:“小贼,你做什么,快放人!”说着便伸手去拉楚若竹,楚若竹见她满身血污,一道道鲜血顺着发梢不断滴下,就连牙齿缝隙都沾着血泡,说不出的害人可怖,见她手即将摸到自己,忍不住向后一缩。 南宫澈大喝一声,右手长剑斜刺向方镜凌,方镜凌挥剑一格,只被这一剑震的手腕酸麻,连退两步,不由又惊又怒,喝道:“竹儿,你干什么,这小贼是害死你姐姐的凶手,你忘了么?” 楚若竹心神一片混乱,看看南宫澈,又看看方镜凌,颤声道:“不,我……”想要挣脱南宫澈手心,只见南宫澈横剑护住自己,低声道:“不错,她姐姐因我而死,此乃在下毕生最大恨事,原本说来,我南宫澈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只是她姐姐临终要我好好照顾于她。”南宫澈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楚若竹,苦笑道:“你恨我是理所应当,你放心,待我杀了这个妖妇,保你平安之后,我便到你姐姐坟前自刎谢罪。” 楚若竹听他说到“自刎”二字,心中猛地一凛,叫道:“不要……” 她这“不要”两字乃是脱口说出,事先浑未经过半分思索,南宫澈、方镜凌皆是一怔,一齐向她看去,楚若竹脸色一红,急忙将后面的话止住,心中只道:“我为什么说不要?我为什么说不要?” 方镜凌见楚若竹双颊红晕,神色之间隐隐有小儿女之态,登时勃然大怒,便当此时,只听身后劲风飒响,南宫澈叫道:“危险!”抱住楚若竹着地滚过,只听“咣当”一响,那红夜叉拿着半截铁棍砸在地上。 南宫澈翻身弹起,又听“嗤”的一声轻响,不回头便知是宁子谦的“扶摇光指”,反手回剑去挡,太和剑与扶摇指力撞击一处,登觉虎口一震,心中惊道:“好厉害的‘扶摇光指’!”要知“扶摇光指”劲力成旋,原本便是“四两拨千斤”、以弱胜强的武学,宁子谦功力大增,再使此指法,竟隐隐可与南宫澈的朱雀灵力相较。 宁子谦大步抢上,长剑刺削横截,竟是招招向着南宫澈怀里的楚若竹攻去。 方镜凌叫道:“不可,莫伤了……” 宁子谦道:“其心已变,留之何用?” 方镜凌一怔,心知宁子谦所说半点不错,自己所要铸之宝剑要求极苛,其中最关键者,便是殉剑人须得心甘情愿,楚若竹之所以肯舍身铸剑,乃是因自己答应她剑成之后由自己代杀南宫澈,而观她此刻神情,竟已瞧不出半分对南宫澈的仇恨之情。恨意既消,自己又如何求她心甘殉剑?想到自己耗费半生,好不容易才觅得合适人选,但怎知临到跟前,竟会功亏一篑,追其源头自然是在南宫澈身上,霎时间满腔怒火不可抑制,挥剑怒道:“这小贼戏弄于我,容他不得!” 宁子谦手上剑光不停,口中笑道:“不急,只要杀了这个小丫头,保管比杀了南宫澈更让他难受。” 南宫澈闻言大怒,喝道:“好你个无耻奸贼!” 方镜凌久经江湖,明白宁子谦说此话是要让南宫澈关心则乱,好趁机露出破绽,否则倘若当真要杀楚若竹,该当冷不防突刺一剑才是,又何必提前说出?那红夜叉却是个直耿性子,一听此言当即向着楚若竹狂劈猛斫,但也正因如此,其攻势比之宁子谦更为逼真得多。 果见南宫澈紧紧将楚若竹抱在怀中,不断地闪避腾挪,右手虽然剑出如风,但左手却丝毫抽不出空,半边身子露出好大一片空隙,楚若竹眼见方镜凌三人招招砍向自己,其招式之狠辣,只吓得心中砰砰乱跳,明白若不是南宫澈全力保护,自己早已死了不下十回,心中只想:“我……我这样对他,为什么他还要救我?”想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但这泪水为何而流,却是自己也不明白。 南宫澈忽觉左手上微微湿热,心中猛地一惊,他自不知这是楚若竹的泪水滴在他手背上,还只道自己匆忙之间没能保护好她周全,已使方镜凌三人伤到了她,惊道:“若竹,若竹,你受伤了吗?” 微微摇头,轻声泣道:“不,我没事……” 南宫澈听她说话之声微弱游丝,且语音哽咽,心中只有更为担心,向后急退两步,向怀中的楚若竹看去。 须知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即分胜负,方镜凌三人见南宫澈忽尔分心,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当下纵身而起,齐向南宫澈左右抢攻,南宫澈使出“翼宿式”分别挡开方、宁二剑,忽见眼前红光一闪,红夜叉自二人头顶翻出,挺棍直击,南宫澈大喝一声,右腿疾出,一脚踢中红夜叉小腹,却岂料那红夜叉极是悍勇,自己身子虽被这一脚高高踢飞,却仍将手中铁棍用力掷出。 这一下着实出乎南宫澈意料,眼见自己右手长剑不及收回,匆忙间只得左手一推,将楚若竹推向旁侧,只听“砰”的一声,那铁棍已击中他胸口“神封穴”上。 原本说来南宫澈功力浑厚,身负“护体灵力”,兼之红夜叉这一棍掷出之时劲力已衰,即便击中穴道,也决计无关大碍,但怎知这一棍竟如同一只千斤大锤,只打的南宫澈眼前猛地一黑,险些竟晕厥过去。 南宫澈双膝一软,长剑拄地,方才勉力支撑,只听得方镜凌哈哈大笑,叫道:“这小子穴道封了,咱们快杀了他!” 宁子谦道:“前辈且慢,只怕他是故意示弱,诱诈咱们。” 南宫澈听他们心生疑虑,只盼他二人迟疑越久越好,连忙趁机运气调息,但怎奈无论自己怎样疏导体内灵力,朱雀灵力每当快游走到“神封穴”时,立时变得混乱不堪,南宫澈背上只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是走火入魔之象!我……我怎会在这当口走火入魔?”正自彷徨无措之际,忽见楚若竹挡在自己身前,张臂拦住方、宁二人。 方镜凌冷哼一声,道:“竹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若竹缓缓摇了摇头,道:“前辈,请你放过他吧,我……我已经不恨他了。” 方镜凌仰头哈哈大笑,悠悠道:“不错,我瞧你非但不再恨这小子,还瞧上了他,是也不是?适才宁少主说的不错,你心意已变,是不会为我殉剑了。” 楚若竹脸上一红,道:“前辈,我……”刚只说出三个字,喉头猛地一紧,已被方镜凌一把抓住,只见她双目血红,森然道:“好你个野丫头,你……你可知我为了这‘紫微剑’费了多少心血?你已答应自愿铸剑,难道事到如今,还想反悔么!”提起她身子便向一座小火炉走去。 南宫澈虽与楚若竹相距极近,但因“神封穴”处灵力激荡,只觉头晕耳鸣,体内气息如欲胀裂,对适才楚若竹与方镜凌之间的对话一个字也未能听到,待突见方镜凌怒发如狂,一把抓住楚若竹身子,不由心头大惊,强行纵身而起,一剑向方镜凌刺去。 方镜凌见他合身扑来,右手长剑立时斜刺而出,这一剑似曲似直,如一条活蛇般难以琢磨,南宫澈心中一动,认出方月蓝曾与自己反复拆解过这招,知道自己只要反手回刺她小臂,便可立破此招,当下挺剑向方镜凌小臂刺去,但怎知内息激荡之下,手臂竟不听使唤,向旁刺偏,竟一剑刺入方镜凌身旁那座火炉之中。 那火炉虽然不大,却是以上等精铜所铸,方镜凌与宁子谦自忖以自己之功力虽然也可刺穿火炉,但要似南宫澈这般轻而易举,却是万万不能,不由均心生忌惮。 南宫澈一剑刺偏,更加觉得朱雀灵力在体内翻腾冲撞,手脚之上力气更比平日大了十倍,倘若不及时发泄,只怕自己的七经八络都要被这股灵力胀裂一般,当下右手用力向旁横挥,竟将太和剑连着那座火炉一并带起,抡转起来。 南宫澈催引内息,将体内灵力顺着长剑导入炉中,他既有了疏导之处,体内狂躁之感渐渐平息,那火炉中注入许多朱雀灵力,其内火势暴涨数尺,登时变成一件极威猛的武器,宁子谦连发数道“扶摇光指”,但火炉厚重沉稳,其内又充满灵力,扶摇指力击在炉上只是微微一震,毫无奏效。方宁二人眼见南宫澈将一座火炉抡转的犹如一只风火轮般,只急的攻不能攻,守不能守,被逼的连连后退。 南宫澈心道:“我此时再不脱身,更待何时?只要逃到外面,有方大哥他们支应,若竹他们便安全了。uu看书 wwuuknshu”想到此处,将火炉又抡出两大圈,突然大喝一声,双手一松,猛地将那火炉向方镜凌掷去。 方镜凌正自被南宫澈逼得束手束脚,突见火炉向着自己当头砸来,危急中不及细想,一掌将楚若竹推开,自己则着地向旁滚去,却不知南宫澈这一掷之中运足巧劲,只见那火炉飞近方镜凌与楚若竹时,倏地向上一抬,从人头顶上飞过,只听“咚”地一下大响,暗炉中砖石四迸,烟尘弥漫,炉壁上已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南宫澈大喜,趁方宁二人尚未回过神来,急忙抓住楚若竹与方剑正,闪身向洞外跃出。岂料足底刚一使力,“神封穴”处又觉隐隐一痛,南宫澈一惊,这一纵之力便没能使足,便当此时,只听身后两声断喝,方宁二人已然从洞内跃出,他二人全力纵跃,轻易间便紧挨到南宫澈身后,方镜凌喝道:“还想跑么!”提起紫微剑直劈而下。 南宫澈身处半空,双手又分别挟着方剑正与楚若竹二人,既无可借力之处,又无还手之法,眼见方镜凌一剑劈来,霎时间心念电闪,心道:“用我一命,救回他们两个!”当下双手一推,将方楚二人向方家众弟子方向推去,而自己则借这一推之力仰身后靠,要用身子挡住方宁二人。 方镜凌因楚若竹临时反悔,对南宫澈已是恨之入骨,见他主动将身子送了过来,心中更是杀意大生,当即运足自己毕生功力,要当着楚若竹之面将他身子斩成两截。 日光之下,人人均瞧得清楚,只见紫微剑自南宫澈背上横掠过去,“铛”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第24章 人剑合1 当方剑正、南宫澈、方镜凌进入暗炉之后不久,里面便传出“砰砰”、“咚咚”等声响,方家众弟子知三人已在里面动起了手,众人心中均是一般心思,但想师父与南宫澈联手,那方镜凌纵使武功再高,也决计不是对手,岂料刚过不片刻,便听方剑正一声痛呼,紧跟着便是方镜凌哈哈大笑,再过片刻,发觉炉内打斗之声竟不止三人。 方家众弟子尽皆骇然,想要凝神细听,但那炉壁隔音甚好,除过偶然几声惊呼或是大笑,便难以听到其他,待南宫澈撞破炉壁飞出,众弟子见他与方剑正身上沾满鲜血,均失声惊呼起来。 方月蓝应变最速,一见方镜凌紧跟在南宫澈背后,立时抽出长剑向方镜凌掷去,却只听“嗤”的一声,宁子谦手指轻点,以“扶摇光指”击落长剑。 南宫澈眼见自己必将无幸,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坦然,心道:“我便这么死了?那也好得很,心竹,我已将若竹这孩子救出,总算是没有负了对你的承诺,我……我这就来见你。” 正自安心闭目等死之时,猛觉腰背间一痛,南宫澈一惊,但觉这一下虽然甚痛,却绝非是刀剑割断肌肤之痛,倒似是被什么硬物抵在背上,狠狠硌了一下,他伸手在后背一抓,果然抓住一个沉甸甸的物事,还未及细看那是什么东西,左肩膀忽地一紧,已被一人拉住,拽了开去。 南宫澈睁开双目,转头道:“方大哥,多谢……”一句话尚未说完立时住口,只见这人身披兽皮,头戴面罩,哪里是方月蓝了,分明是那个在仁剑阁与欧冶铜像上两度见面的蒙面人。 南宫澈又惊又喜,道:“前辈,你又救了我一命……”话未说完,突听方镜凌厉声喝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南宫澈转头看去,不由一惊,这才发现方镜凌手中的紫微剑竟已断成两截,心中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剑会断了?” 方镜凌见他不答,又叫道:“小贼,你手上那个袋子到底装的是什么?” 南宫澈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手中提着个白布包裹,沉甸甸的,似是装着什么金铁之物,突然心中恍然大悟,明白这个蒙面人定是在适才方镜凌一剑即将斩到自己之时,将这个白布包裹掷了过来,及时挡住了这致命一剑,他将这包裹转动过来,果见其上面裂开一个长长口子,自然是挡剑之时被划开了的,心中奇道:“那紫微剑是方镜凌耗费无数心血所铸宝剑,就连方世伯的寒渊剑也无法抵挡,却怎地会被这包中之物硌断?”向那口子中看去,里面黑漆漆的,难以瞧清里面物事,自己虽然好奇,但这包裹毕竟是别人之物,自己不便动手翻看。 忽听方剑正喘气道:“月蓝,你去将……去将太和剑取来……剑插在……火炉上。”适才他失血过多,又受炉内高温烘烤许久,被南宫澈推出之后便晕了过去,待方潇潇为他擦拭伤药,包扎完毕,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一听说是方镜凌之剑断了,立时大喜过望。 方月蓝道:“是。”找到那座小火炉前,见太和剑插在炉上直没至柄,心中凛道:“这是澈弟做的么?我的武功比起澈弟,可差得太远了。”伸手用力将剑拔出,走到方剑正面前,将剑奉上。 方剑正取过太和剑,哈哈一笑,道:“紫微剑断,太和犹在,‘承天剑礼’胜负已分……”他心系大局,说这番话时不顾自己伤势,强行提气高声,刚一说完,便气喘吁吁起来。 宁万群听他宣布剑礼结局,心中大感焦急,心道:“经此剑礼,我姓宁的可是将姓方的得罪到家了,倘若今日没能一举挑儿了方家,那便是纵虎归山,留下无穷后患,难道我这番苦心筹划,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么?”想到此处,向方镜凌看去,只盼她另藏后手,还能继续参加剑礼。 却只见方镜凌神情呆滞,对方剑正这番话竟是如若不闻,双目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布包中漆黑的一片,口中只喃喃道:“不……不会的,不可能的……”语气中大有焦躁之意。 蔺一古朗声道:“方剑主所言极是,邪欧冶大师,你的剑已断,可还有其它宝剑用来参与剑礼吗?你若不答,那便是默认输了。” 此言一出,方家弟子尽皆叫好,纷纷叫道:“是啊,你还有其它剑吗?”“诡剑已断,歪魔邪道的剑就是不堪一击!”“她暗算师父,待会可不能放过她!” 宁万群见方镜凌骂不还口,便似丢了魂儿一般,心想她爱剑如命,紫微剑一断,便失魂落魄起来,眼下自己唯有将水搅浑,另生风波,当下打个哈哈,笑道:“不算,不算,邪欧冶大师的宝剑虽然断了,可却是被这个突然闯入的外人弄断的,依老夫所见,这场剑礼做不得数,咱们还是改日另择吉时,重新再比……” 话未说完,却听那蒙面人忽地长叹一声,摇头道:“不必,不必。” 宁万群见这蒙面人竟敢出言打断自己,料想他定是方剑正请来的强援,脸色一沉,向方剑正道:“方先生,这‘承天剑礼’明明只有方家中人才可参与,怎地你却派这位老先生出来搅局,那不是不守规矩么?” 方剑正道:“这位老前辈并非在下请来,不过若说到不守规矩,嘿嘿,只怕你宁家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着向宁子谦一指,冷笑道:“我们一进炉中,令郎就带着两个什么鬼脸夜叉暗中埋伏,这一桩好事,自然是你宁万群精心备下的了。” 宁万群一时语塞,心想这一句话倒是无可辩驳,反正今日两家已结下深仇,倒也不须隐瞒什么,当下只是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那蒙面人又叹一声,喃喃道:“这‘承天剑礼’好不容易废除几年,为何又被重新提起?这胜负之数比到今日,难道还嫌不够么?”他说着缓缓从南宫澈手中拿过那个白布包裹,从中取出两片黑黝黝的物事出来。 南宫澈早就好奇那包中之物,这时看去,只见此物身直头尖,原来是一柄漆黑长剑,只是从中断成了两截而已。 便当此时,却忽听方镜凌“啊”的一声,其声凄厉惨呼之极,众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她牙呲欲裂,便如是见到了自己生平最为痛恨,且最为惧怕之物一般。 宁万群道:“邪欧冶大师,你怎么了?” 方镜凌不去理他,手指颤巍巍指着那两截断剑,突然扭头向那蒙面人大喝道:“你是谁!这‘玄穆剑’你是从哪偷来的?” 那蒙面人轻叹一声,悠悠道:“三妹啊,你我乃是亲兄妹,这么多年不见,你已认不出我的面貌,听不出我的声音,偏偏却还念念不忘这柄断剑,唉……你这又是何苦?” 这“三妹”二字一出,方镜凌立时“啊”地一声惊呼,颤声道:“你……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那蒙面人伸手除下头上面罩,只见他方面长须,年过古稀,但面容看起来仍甚是清健,只是眼窝略微深陷,显出几分沧桑。 方剑正又惊又喜,大叫道:“爹爹,你是我爹爹……”急忙站起身子,拉着方潇潇跑到他面前跪下,叩头道:“孩儿方剑正不肖,叩见爹爹。”方潇潇道:“孙女潇潇,叩见爷爷。” 方月蓝带领众方家弟子也均跪下,齐声道:“弟子见过方逸公。” 宁家众人万未料到这蒙面人居然会是方家的上代剑主,眼见此人年纪虽老,但双目炯炯,显然武功高强,宁万群暗叫不妙,心中暗暗寻思:“这一番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方剑正还没扳倒,他老子竟然又跳出来了,看来今日之事已不易作罢,说不得,只怕要来上一场硬战!” 只见方钟从人群中大步抢出,一把抱住方逸,哭道:“大哥,大哥,原来你还活着!那当时你怎么……怎么……” 方逸点点头,道:“当年我心灰意懒,便用玄功闭气假死,借此隐遁尘世。”说着扶起方剑正,见他伤口处有新血渗出,显然适才下拜又触动了伤口,叹道:“剑正,为父无能,将所有重担都压在了你的身上,真是对不起你,你……你怪爹爹么?” 方剑正连连摇头,拭泪道:“孩儿得知爹爹在世,只有欢喜才是,这些年来,孩儿常常惭愧,论及铸剑之术,孩儿连你老人家的万一也不能及,当真是辱没了爹爹的名头,还好上天有眼,让我父子团聚,爹爹,请你老人家即刻重新执掌门户。” 方逸淡然一笑,摇头道:“好孩子,爹爹当初之所以废除‘承天剑礼’,便是要杜绝‘以剑当家’这个规矩,咱们方家虽已铸剑术闻名,但若只要谁铸剑术高,就由谁来执掌门户,那便不是人在铸剑,而是剑在铸人了,你铸剑天赋虽不及我,但为人精明强干,方家在你手中井井有条,那是爹爹远不能及之事,爹爹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剑主之位,不是为了重出江湖,只是为了了却一些陈年旧事……” 方镜凌冷笑道:“好一句‘陈年旧事’,此次你‘死而复生’,自然是专程来收拾我了?” 方逸摇头道:“三妹,你果然还是在恨我,我……我本以为你在闻知我的死讯之后,就会放下仇恨,回归正道,唉,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我都已老了,还需要计较这么多么?” 方镜凌冷声道:“老妪无家无门,无亲无故,不过是游魂野鬼一只,又哪里来的什么大哥、二哥?这一声‘三妹’,老妪可受不起。” 方钟怒道:“方镜凌,你莫要太过分了,大哥他从未想过要跟你争,你可知道,当年那场‘承天剑礼’上,大哥已经向父亲提出弃剑认输,若不是后来发现你堕入邪剑,这方家剑主之位其实早就是你的了,你被逐出门户之后,最伤心的人就是大哥,这柄‘玄穆剑’就是他……” 方镜凌突然哈哈大笑,大声道:“是他亲手断了的,是也不是?”说着不待方钟答话,u看书 .uukashu重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方逸啊方逸,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明明怀揣着常人十辈子都修不到的天赋才华,却偏偏瞻前顾后,整日为感情所累,呸,真没出息!我方镜凌是什么人物?这剑礼我赢便赢了,赢不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何须你故意相让?”说着拿起两截紫微断剑,突然纵身后跃,跑入暗炉之中。 方逸等人皆是一惊,追到暗炉洞口,只见方镜凌双手托着紫微断剑,双脚踩在那座仅剩下的小火炉沿上,脚边裤摆已被炉火烧着,但她却丝毫不理,方逸惊道:“三妹,你……你做什么?” 方镜凌大笑道:“你不愿跟我争,我却偏要跟你争,瞧瞧谁才是天下第一剑师!” 方逸见她神色癫狂,心中大骇,叫道:“三妹,你要做什么?你快下来,还不快快下来!” 方镜凌将手中断剑疾挥两道,阻止众人靠近,哈哈大笑,大声道:“老妪既是剑师,亦为剑引,今此化身剑魂,与紫微人剑合一!”说完长啸一声,抱着紫微剑纵身投入炉中。 霎时间,只见炉室内光火耀眼,灼浪横冲,层层火舌不断在火炉内翻卷上冲,方逸叫道:“三妹,三妹!”想要靠近火炉,但火势愈发猛烈,炉中温度急速上升,竟似要将整个暗炉尽皆烧化一般,众人耐不住热,只得纷纷退至暗炉洞口,但见那火焰渐渐由红转青,幽暗幽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霹雳一声雷响,那火炉猛地炸裂开来,一片火光之中,一道紫电破炉而出。 第25章 剑曰上善 那紫光直冲天际,向上撞中炉壁,但听一声龙吟剑响,竟将炉壁撞穿飞出,方逸叫道:“三妹!”急奔入内,但见满地余火,那小火炉已烧得通红,与碎石等物黏在一起,散成七八瓣碎片,却哪里还有方镜凌的身影? 方剑正带人围在炉外,一见那剑飞了出来,急叫道:“蓝儿拿剑!” 方月蓝道:“是。”立时纵身跃出,但他身形甫动,便听旁侧里劲风飒响,有人从旁一掌击来,方月蓝急忙闪身躲开,只见一道黑影急纵而过,正是宁子谦。 方月蓝心中一惊,双手一扣,从“上灵指环”中抽出“上灵丝”来,使一招“环字诀”向紫微剑套去,这一来后发先至,只见紫微剑在空中微的一偏,已被上灵丝套住,正欲将剑夺走,却忽见宁子谦长袖一拂,袖袍已将剑柄卷住,方月蓝大喝一声,双手翻飞乱舞,将上灵丝结成一张大网。 众方家弟子一见到这招“网字诀”尽皆大声喝彩起来,众人皆知这“网字诀”繁复细密,任何物事落入其中都无法挣脱,而方月蓝能在顷刻间结出如此复杂的一招,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但众人这一声喝彩尚未结束,却忽听方月蓝惊呼一声,日光之下,只见上灵丝网分崩离析,方月蓝身形后仰,从空中摔了下来,两名方家弟子见状不妙,忙抢上接住了他。 方月蓝张开双手,见上灵丝已根根断裂,心中大为震惊,要知这上灵丝乃天地灵物上灵石所铸,其质地之坚韧,纵使拿钢刀锐斧砍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伤其分毫,更何况宁子谦适才是以袖袍使剑,劲力本就不纯,但仍能将上灵丝斩断,足见这紫微剑之锋锐,当真是无坚不摧。 宁子谦回到宁万群身旁,将剑横托在手中,捧至宁万群面前,道:“爹爹,紫微剑。” 宁万群向紫微剑瞧去,但见那剑已完全铸合,断接处没有一丝痕迹,两侧剑锋在阳光下紫光烁烁,隐隐浮动着一股妖异光芒,决非之前的“半成之剑”可比,宁万群轻抚剑身,叹道:“好,果然是好剑!” 说着向方剑正拱手道:“方剑主,我等今日前来只是为来作个见证,绝无与方家为敌之意,如今剑礼已毕,我等也不便在此多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家后会有期。”说着便欲离开。 方剑正沉声道:“宁先生且慢,此剑乃方家之物,还请宁先生归还。” 宁万群“哦”了一声,冷笑道:“方剑主真是说笑,此剑乃邪欧冶大师一人所铸,她明明早已破门离家,铸此剑时也未曾用到你们的半两铜铁,试问此剑焉能算是方家之物?如今她既仙逝,此剑便是无主之剑,我儿抢先得之,自然便是新主。”说着向宁子谦道:“谦儿,你与邪欧冶大师联手抗敌,这件遗物由交你手中再合适不过,你要小心保管,千万不可让歹人夺走了。” 宁子谦道:“是。” 方剑主摇头道:“宁先生此言差矣,此剑虽无主,但却有姓。”说着向紫微剑上一指,只见其剑柄之处印着一个小小纹案,正是方家的六菱剑徽,方剑正道:“方镜凌虽与我们为敌,但她从未放弃方家的名号,她在这剑上烙下剑徽,便是承认此剑乃方家所属。” 宁万群仰头哈哈一笑,冷笑道:“好不要脸,你们逼死邪欧冶大师不够,竟还想贪图她的遗物,嘿嘿,你们想要夺剑,那便凭本事来拿罢!”他说完此话,袖袍用力一拂,一道“扶摇光指”点了出去。 方剑正知他身为宁家之长,决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偷袭勾当,当下也不躲闪,果然只听“嗤”的一声,这一指只是点在自己身前三尺地上。但如此一来,方家众弟子见状大怒,大叫道:“保护师父!”“他们要动手啦!”纷纷抽出兵刃,宁家众弟子见状也皆高声呼喝,纷纷抽出自己兵刃。 方剑正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只待自己或宁万群一声呵斥,今日在湛卢山上便免不了一场恶战,正自寻思该当如何之时,突听方逸叹道:“罢了,罢了,为了这一柄剑你们还要再牺牲多少性命,流多少血才够?宁万群,紫微剑你们就拿去好了。” 方剑正闻言一惊,忙向方逸低声道:“爹爹,那邪剑威力奇大,如何能让它落入宁家手中……” 方逸摇了摇头,道:“此剑本非你我所有,又何必执着它的去向?难道要为了这一件死物,再搭上许多活人的性命?” 宁万群哈哈大笑,拱手道:“方逸公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方家大贤!在下佩服,告辞!”转身向宁子谦大声道:“谦儿,还不快向方逸公行礼,谢他老人家赐剑之恩!” 宁子谦道:“是。”向方逸行了一礼。 方逸摇头道:“此剑并非我铸,你不必向我谢礼……”说着仰头看天,又呆呆出神片刻,又道:“此剑虽是邪物,但经方镜凌殉身之后已是一件至宝,盼望你日后用此剑多行善事,化解此剑的戾气。” 宁万群哈哈大笑,道:“谦儿,方逸公所说的教诲你可得牢记在心了。”说着向众人做个四方辑,笑道:“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便带领宁家众人离去。 方家众人见就这么放宁家离去,心中均是大为不甘,但碍于方逸公之言,谁也不敢另有异议,蔺一古与秦鸢也来向方剑正等人辞行,过不多时,湛卢山上除去南宫澈与楚若竹,便只剩下方家众人。 南宫澈向方剑正道:“方世伯,此间大事已毕,小侄也该离去了。” 方潇潇道:“你……你这么急着走么?”说着向楚若竹瞧了一眼,欲言又止。 方剑正瞧出女儿所想,心中也颇不愿他就此离去,正欲开口挽留几句,忽听方逸道:“南宫小友,你且留步,老夫找你还有件事。” 南宫澈闻言大奇,道:“前辈找我有事?” 方剑正哈哈大笑,道:“南宫贤侄,你与潇潇月蓝患难与共,这一回又助我方家良多,而我爹爹他老人家更视你为忘年交,足见你与我们方家颇为有缘啊,岂可说走就走,来来来,咱们一同回去,你一定要在方家多歇息几日。” 此时暗炉中三个小火炉倒的倒、碎的碎,早已尽皆熄灭,只余室外那间明炉兀自熊熊燃烧,方剑正道:“将这炉子熄了,咱们便也下山吧。” 两名弟子正要应命,忽听方逸道:“且慢。”只见他缓步走到炉前,凝望片刻,转身指着方月蓝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方月蓝忙走上前,恭恭敬敬向方逸跪下磕头,恭声道:“弟子方月蓝,叩见师祖方逸公。” 方逸点点头,伸手扶他起来,看了看他双手,道:“适才你跟那姓宁的小子动手时,使的可是‘上灵五诀’?” 方月蓝心中一凛,猛地记起自己在习武之初,曾听师父说过这“上灵丝”以及这套“上灵五诀”的武功正是其父方逸公所创,自己以此武功败于宁子谦之手,定是惹他极不高兴,急忙又拜倒在地,道:“弟子学艺不精,令师祖所创神功蒙羞,请师祖责罚!” 方逸微微一笑,柔声道:“当年我无意间在太白山中寻到一小块上灵石,一时兴起便铸了这‘上灵丝’出来,后来又联合方家众多高手,合力创出了‘上灵五诀’,但怎奈这功夫太过艰难,我们虽创出此功,却谁也没能真正练成,本以为这番心血是白费了,想不到数十年后,竟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出现,不错,当真不错。” 方月蓝听他话中毫无责怪之意,这才放下心来,复又站起身子,只听方逸道:“你将‘上灵指环’和‘上灵丝’一并摘下,我且看看能否修复。” 方月蓝闻言大喜,心知天下除过此人,再无别人能将这上灵丝重新接好,忙除下指环和上灵丝,恭恭敬敬送到方逸手中。 方逸拿起那上灵丝,仔细端详许久,叹道:“三妹,你连上灵石都可斩断,当真是前无古人。”说着转头向几名弟子道:“取工具来,要最小号的。” 方剑正见这上灵丝细若发丝,记得当年父亲铸炼此物时,所使工具都是些极小的小锤、小钳等物,今日湛卢山上诸般工具虽一应俱全,但并无可用来打造上灵丝的精巧工具,便向方逸道:“爹爹,咱们还是先回家中,再找称手工具吧?” 方逸摇了摇头,道:“不必,不必。”说话间两名弟子已捧了小锤钳子等物过来,方剑正见这些工具果然太大,正欲再劝,方逸已拿起镊子将上灵丝夹入炉中,同时命人鼓动风箱,拿起锤子敲打起来。 众人见他敲打时缓时急、时轻时重,所用工具虽不称手,但于力度、部位的拿捏却是分毫不差,心中无不大为叹服。过不多时,方逸长舒口气,沉声道:“成啦。”从火中夹出一条晶莹火亮的丝线出来,笑道:“上灵石天地灵物,遇热则赤、遇寒则青,等其色泽重归透明,你便可以重新戴上了。” 方月蓝道:“是。方逸公大恩大德,弟子永不敢忘。” 方逸点了点头,又转身拾起那个白布包裹,将里面的两截玄穆断剑取了出来,方家众弟子见状不由皆是“啊”的一声,人人均知这“玄穆剑”乃是方逸毕生心血之结晶,只可惜为他亲手断去,众人先前见他将“紫微剑”让给宁家,心中均觉不妥,但此刻见他要重铸“玄穆剑”,不由皆喜形于色。 果见方逸将玄穆断剑夹入炉中,跟着轻轻鼓动风箱,要知铸剑之道最重火候,向来有“文火”“武火”之分,适才他铸“上灵丝”时用的乃是一把熊熊大火,而此刻却是反倒行之,一再极力压低火势。 方剑正见火势一降再降,心想再降下去,炉中温度只怕便要不够,上前道:“爹爹……” 方逸不待他说话,朗声道:“此剑以静制动,须用至文之火。”如此过了甚久,方逸突然大喝一声,退了数步,手中已钳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众人急忙上前,只见此剑两翼无锋,乍看之下,只觉此剑朴实拙钝、平平无奇。 方剑正仔细端详,见此剑浑然无迹,纵使阳光射落于剑身之上,此剑仍是黑黝黝的一片,竟折射不出丝毫光泽,心知正所谓大巧似拙,世间之物倘若穷至极处,往往便会返璞归真,这“玄穆剑”愈是貌不惊人,便愈是藏有特异之处,当下喜不自胜,颤声道:“爹爹,恭喜你老人家重铸神剑!” 众方家弟子也跟着齐声道:“恭喜方逸公重铸神剑!” 方逸摆了摆手,向南宫澈道:“南宫小友,你收下此剑罢。” 此言一出,众方家弟子皆是大吃一惊,万料不到方逸重铸此剑竟是要赠于南宫澈,南宫澈也是大为吃惊,忙道:“前辈,你……” 方逸笑道:“适才我说找你有事,便是为此了。怎么?你不想要我这剑么?嗯,你嫌弃这剑曾经断过,是不是?” 南宫澈忙道:“前辈这是哪里话?此剑乃神兵利器,小子只有受之不起,哪里还敢嫌弃?只是……只是小子何德何能,怎配得起此剑?” 方逸摇头道:“什么神兵利器,这些话休也再提。”顿了一顿,问道:“南宫小友,此剑是我亲手所断,我曾下定决心,此生此世绝不再铸一剑,但今日我非但重铸此剑,并将它赠于你,你可知这是为何?” 南宫澈道:“小子不知,请前辈指点。” 方逸“嗯”了一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楚若竹,正色道:“我且问你,这女娃娃一心想要杀你,你不反杀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去救她性命?那不是与自己过不去么。” 南宫澈一怔,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但见他脸上神色郑重,决非在与自己说笑,当下认真答道:“当年因我之错,害得许多人无辜而死,她姐姐临终之时托我照顾她,我便是性命不要,也不能不管她。” 方逸点点头,道:“人孰无过?但你心地善良,这就很好了。”说着便将剑便塞到南宫澈手中。 南宫澈不明其意,道:“前辈?” 方逸道:“一念之差,万劫不复,uu看书 .ukanshu.om只有心中恪守善念,方能不被心魔吞噬。南宫小友,老夫虽然与你相交不久,但瞧得出你仁慈宽厚,懂得怜悯他人,也只有你才配执拿此剑。”他说到这里长叹口气,缓缓道:“世间种种的纷争利益,其起因全系‘心魔’二字,方镜凌跟我比剑是因争强好胜,宁万群想压倒方家是因贪图权势……为了这心魔二字,人们烧杀抢夺,无所不用其极。” 南宫澈想起当年自己遇到天持派掌门李阳空之事,那时他身为一派掌门之尊,为得知朱玄林中所藏秘密,竟对自己撒谎诱骗,对方逸之言深以为是,心想:“倘若不是人人都欲知道朱玄林之事,我爹爹娘亲也就不会死了。”再看方逸双目之中又似悲伤,又似对自己怀有期待之色,心中颇为感动,躬身道:“承蒙前辈赐剑指点,小子时刻铭记在心。” 方逸见他答应,笑道:“很好,很好。此剑重铸,等同新生,今后不可再叫它‘玄穆’,嗯,便请新主人为它命名。” 南宫澈沉吟片刻,道:“前辈铸此剑意以善念化解诸般心魔,小子斗胆,便叫它作‘上善’,不知如何?” 方逸微微一怔,喃喃道:“‘上善’……‘上善剑’?”突然仰头大笑道:“上善剑!好,好名字!”突然迈起双步向山下狂奔。 方剑正道:“父亲,你去哪里?” 方逸道:“闲云野鹤,自来自往,勿念,勿念!”他奔行极快,说道最后一个“勿念”之时,已是相隔极远。过了片刻,只听他大笑声从山谷中远远传来,兀自在叫道:“上善、上善……” 第26章 上善难求 一行人走下湛卢山时,已是日薄西山,此时红霞满天,映的整个湛卢山都似笼在一座大火炉中,众人想起适才几次三番的恶斗,人人均有恍如隔世之感,方剑正虽已敷了伤药,但流血不少,走了这几个时辰便神困力乏,眼见此地与方家还相隔甚远,当下也不再赶路,就在山脚支起帐篷,烧火做饭。 这一晚睡到中途,南宫澈反复难眠,只觉“神封”“灵墟”“神藏”三处穴道隐隐作痛,南宫澈心中一凛,心想白日间明明还只“神封”一处穴道疼痛,怎地现在竟连“灵墟”“神藏”两处穴道也跟着疼了起来?当即翻身坐起,运功调息,但怎知任他将“极制经”如何运转,此三处穴道痛感竟丝毫不减,伸手再搭自己脉搏,但觉脉象平稳,并无受伤又或走火入魔之象,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疼痛感渐渐消退,三处穴道才复又归于平和。 南宫澈背上冷汗淋漓,饶是他医术精湛,此刻却也摸不着半点头脑,心中只隐隐有个念头:“关于朱雀灵力的未知实在太多,曲伯伯虽说‘极制经’可以控制朱雀灵力,可到底行不行谁也没有试过,难道……”想到此处,心中再也无法平静,只觉胸口烦闷得紧,当下穿起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正当中夜,一轮明月将四周草地照的青白,四下里除过几声布谷鸣啼之外,再无其余声音,南宫澈不欲打扰旁人,信步走到前方的一座小土丘上,见这土丘光光秃秃,连杂草也没生一颗,心道:“这湛卢山四周郁郁葱葱,怎的唯独这土丘如此荒凉?”想到这里,心中忽感一阵悲凉,心道:“我无亲无故,在这世上孤身一人,不也正跟这山丘一模一样?” 正自想的出神之时,忽听一人轻声道:“澈哥哥……” 南宫澈一惊回头,只见楚若竹低眉垂目,站在自己身后。 南宫澈大吃一惊,道:“楚姑娘……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刚刚叫我……叫我‘澈哥哥’?” 楚若竹道:“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想不到碰见了你……澈哥哥,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只是白天人太多,一直没有机会,对……对不起……”说着两行清流朔朔而下,哽咽道:“我不该拿姐姐的事怪你,不该刺伤你……” 她这一哭,南宫澈顿感手足无措,月光之下,但见她一张清丽脸庞楚楚动人,神态举止当真与楚心竹一模一样,霎时间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颤声道:“若竹妹子,你……你不怪我了么?” 楚若竹点点头,低声道:“那日你一见到我,就大叫姐姐的名字,我就明白你心里一直都还记挂着她,我也知道那件事不能怪你,只是……只是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活下去……澈哥哥,真的对不起,你骂我打我好了。” 南宫澈见她眼中泪光晶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怜爱,心道:“她姐姐因我而死,如今她孤单一人在此世间,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便是她要杀我报仇那也无妨,南宫澈死则死矣,但只教一天不死,便须护她一天周全。”他想到此处,心中登时坚定,握住楚若竹双手,柔声道:“若竹妹子,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楚若竹双目一亮,道:“真的?澈哥哥,咱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去个没有打打杀杀的地方,不如就……就回青竹村吧。” 南宫澈身子一震,只觉这“青竹村”三字便直如一道雷击般在耳边轰隆炸响,一脸吃惊地看着她道:“青竹村?” 楚若竹被他注视的双颊发烫,垂下头道:“咱们回去……回去给姐姐扫墓好不好?” 南宫澈听到“给姐姐扫墓”这五个字后,更如被人当头棒喝,这几年来,他不知动过多少次回青竹村了此一生,终日常伴楚心竹墓前的想法,现在突听楚若竹叫自己一起去扫墓,心中登觉一阵解脱,喃喃道:“心竹,你看到了么,若竹她原谅我了,她这么善良,你在天之灵,在天之灵……”说到此处心神激荡,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楚若竹低声道:“姐姐才是真的善良,包容,我永远也比不上她……” 南宫澈擦去她眼角泪花,笑道:“你跟你姐姐一样善良,她在天有灵,只会为你高兴,好,咱们就回青竹村!” 二人一说起青竹村,立时均感归心似箭,当下决定即刻动身,南宫澈微一迟疑,心想自己还未向方剑正告辞,但随即又想自己与方家共经患难,彼此心照不宣,又何必拘泥?当下回到帐中留书一封,提上“上善剑”便与楚若竹离开。 二人一口气走出十余里地,见天色微微泛白,方觉肚腹饥渴,南宫澈见左首有一大片瓜田,笑道:“这番可有口福了。”说着纵身跃入瓜田,不多时便抱了一个西瓜上来,用剑将瓜切开,与楚若竹分吃起来。 楚若竹见上善剑上沾满瓜汁,扑哧笑道:“澈哥哥,那位老前辈倘若知道你拿到这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切西瓜,只怕会气晕过去。” 南宫澈微笑道:“方老前辈参破尘世,他送我此剑,绝不是盼望我用这剑扬名立万,唉……倘若这世上人人和平共处,所铸的刀剑全部都只用来砍瓜切菜,那不知能有多好。” 楚若竹见他说的郑重,也跟着点了点头,道:“不错,姐姐学医救人,也是希望这样。” 二人吃罢了瓜,南宫澈忽然间想起一事,问道:“若竹,那日我明明亲手葬下了你,你是如何死而复生?” 楚若竹“哼”了一声,撅嘴道:“还说呢,我根本就没死好不好,那日我从昏迷中醒来,就发觉自己被埋在土里,还好你土掩得不实,否则我就被活活憋死了。” 南宫澈一怔,道:“那日我已亲自验明你已断气,怎么……”话未说完,猛然间想起一事,右手重重在腿上一拍,惊道:“是了,我好糊涂,竟没想到尸厥?” 楚若竹道:“尸厥?” 南宫澈点点头,道:“就是所谓的‘假死’,我以前曾在书上读过,假如一个人阴阳失调、气脉纷乱,便有可能进入假死状态,相传春秋时代虢国太子就曾假死,幸亏神医扁鹊刚巧路过才将他救活,唉……这些事我原本以为只在书上看看便是,从没想过竟会真的遇见,糊涂,真是大大的糊涂。” 楚若竹道:“什么是阴阳失调、气脉纷乱?” 南宫澈沉吟道:“这个就很复杂了,人体有阴阳二气,阳主上主表,阴主下主里,阴阳和合,身体才能健康无恙,阴阳失调,往往便是大病前兆,又或是走火入魔;至于气脉纷乱,则可能是缢颈、溺水等呼吸不畅所致,另外服用一些药物也有可能会这样。” 楚若竹沉默片刻,低声道:“这就是了,那时我被那些人掐住喉咙,只觉眼前越来越黑,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想想,那人定然也是以为我已经死了,才放过了我。” 南宫澈低声道:“枉我自幼学医,却连活人死人也分不出来……”想到此处,心中突然一凛,心想:“若竹既是假死,心竹会不会也……”但随即明白这念头只是一厢情愿,楚心竹死因系于外伤,绝无半分假死可能,想到这里,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豫南之路千里迢迢,好在二人已卸下心结,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大感畅快,这一日,二人路过一个山谷,只见四山环抱,溪流蜿蜒,两处山岭折转之处一道飞瀑临空而下,两旁遍地山花幽草,人刚走近,一层轻薄的花香与水雾便扑面而来。 南宫澈兴致大起,拔出上善剑在瀑布旁舞动起来,水声轰鸣,瀑布自高而落,如飞花碎玉一般砸在下方岩石之上,阳光下但见南宫澈周身布满无数星光,乃是瀑中溅起的点点水珠折光反射。 楚若竹只看得拍手叫好,但再看数招,不由“咦”了一声,但见南宫澈周身水光时隐时现,再走近些,才发现南宫澈每挥一剑,便将四周浮动水光尽数掠去,水珠来自四面八方,源源不绝,他便挥剑成盾,四面阻挡。 如此直过了一炷香时分,南宫澈将一套剑法完全使毕方才停下,跃出水边,楚若竹走上前去,见他全身衣裳丝毫未湿,只上善剑上附着一层莹莹水膜,赞道:“澈哥哥,当今天下只有你有这般本领!” 南宫澈摇摇头,微笑道:“天下之大,奇人异事不可胜数,怎能夸此海口?”转头又向瀑布看了一眼,道:“若竹,这里得天独厚,乃是绝佳的景致,咱们不如在这里多待几日,一边赏景一边练剑如何?” 原来这些时日以来,南宫澈与楚若竹有时谈论起武功,见她的剑法凌厉绝伦,正是邪欧冶的‘邪凛剑法’,又见她剑势虽狠,但于力道拿捏、招式衔接等精微之处均把持不准,一问之下知道方镜凌只是在兴起之时随手传过她一些剑招,却未传她相应心法,心想这剑法太过阴狠,实在不宜让她继续修习,是以早已有心助她回归正道。 楚若竹不知南宫澈用心良苦,听他要与自己赏景练剑,心中只是大为欢喜,二人当下折了两支树枝,在瀑布旁拆招练剑。 南宫澈自悟通剑理之后,对于剑道见识大进,再配以“极制经”中相应心法,只花了半月时光,便将方镜凌的“邪凛剑法”中诸般阴狠毒辣之处尽数改进,又花了月余时光,将这套剑法心法细细传于楚若竹。 这一日晚间,二人又在瀑布前练剑,南宫澈见楚若竹已将这剑法尽数练熟,笑道:“若竹,这‘邪凛剑法’虽是邪欧冶所创,但毕竟是以方家名门剑法为根基,现下经‘极制经’融合之后,已是一门集两家之长的上乘剑术,你以此习练,只怕十年之后,江湖上便会多了一位楚女侠。” 楚若竹笑道:“当不当楚女侠那倒无所谓,反正只要我跟着你,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 南宫澈听她说得甚是柔情,温言道:“不错,从今往后,我决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楚若竹听他如此一说,脸上微微发烫,忙道:“这剑法被你改过之后,一点邪气也没有了,再叫它‘邪凛剑法’可就名不副实了,可得改个名字才是,叫什么才好呢……”想到这里,抬头望向天空,见一轮明月皎洁如银,想到这两个月来,自己每晚都与南宫澈在这月下练剑,心中涌上一阵甜蜜,轻声道:“就叫它‘凛月剑法’好了。” 楚若竹说着在空地上又练起剑来,月光下只见她肌若凝脂,纤腰微步,身上轻纱随着身子婀娜旋转,有如清雾烟罗,腾挪之际腰间一根绿色丝带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南宫澈呆呆瞧着楚若竹的身影,只觉此场景如梦似幻,仿佛一切回到过去,回到那个青山环抱,绿竹成林的世外桃源…… 正出神间,忽见楚若竹一剑向自己刺来,u看书 .uukanshu 南宫澈一惊,左手以上善剑剑鞘反刺楚若竹左肩,楚若竹“嘻”地一笑,回身闪避,随即又是一剑刺来,如此二人拆到五十余招,楚若竹招式已尽,这才撤剑退开,笑道:“澈哥哥,这两个月来,咱们天天拆招,你却连一招都没重复过,你到底会多少种剑法?” 南宫澈摇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剑法重在剑意,而非剑形,倘若拘泥于形式,纵使你有千招万招,终有招式用老之时,但若你能悟通剑意,便可随心所欲,以不变应万变。” 楚若竹嘻嘻一笑,道:“这话你是说过很多遍,可我始终不太明白,那好吧,那名字呢?” 南宫澈道:“名字?” 楚若竹咯咯笑道:“你这剑法的名字啊,可从没听你说过,总不会叫‘随心所欲,以不变应万变剑’吧?” 南宫澈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的剑法练成之后始终未曾取名,闭目心道:“我拳脚上的功夫叫做‘楚心七式’,心竹……心竹……”一时间,耳边那轰鸣不断的飞瀑声似乎越来越远,周围一切渐渐变得与那座小村庄一样宁静,只有楚心竹的音容笑貌出现在那里。 也不知过多久,只听有人叫道:“澈哥哥,澈哥哥……”南宫澈回过神来,只见楚若竹一脸担心地摇着自己,惊道:“澈哥哥,你为什么哭了?是我,是我做错什么了?” 南宫澈一凛,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泪眼模糊,只听瀑布水声越来越响,南宫澈擦去泪水,心道:“楚与初同音,是了,从今往后,这剑法便叫做‘上善初心剑’。” 第1章 莫白之冤 二人离开幽谷,又走了八九日,已进入江西境内,这一日问过路人,得知前方不远便是抚州,正要加紧赶路,忽听远处蹄声震动,有数骑人马赶了过来,隐隐还随着吆喝之声。 南宫澈心中一凛,向楚若竹道:“这马蹄声来势甚急,来人不是官府便是江湖中人,咱们还是回避为好。” 楚若竹点点头,他二人既决定这番回到青竹村后便就此隐居,便不欲再与江湖中人见面,环目四顾,却见周围一片荒凉,连长草也没有一颗,只百步外有一座小土地庙,二人当下遁入庙中,藏在房梁之上。 却听那蹄声越奔越近,径直向庙中而来,过不多时,只听门外两声马嘶,一人道:“黄三哥,这里有个亭子,咱们在这歇歇脚罢!” 另一人笑道:“肖老弟,你眼睛是长在脚底板了嘛?这分明是个破庙,你瞧,那上面还有块牌匾呢。” 那先一人笑道:“俺又不识字,管他凉亭还是破庙,咱哥俩跑了一天了,人不休息,马也该休息了。”说着“吱呀”一声,已推门走了进来。 南宫澈微微探出头去,但见那二人一身短衣、身配腰刀,果然便是江湖客打扮,二人围坐在烛前,正取出干粮吃喝起来。 南宫澈与楚若竹对视一眼,脸上均有无奈之意,二人心中均想:“瞧这二人样子,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看来只有待他们睡熟,我们才可脱身。” 便当此时,只听那姓肖之人又道:“黄三哥,小弟有一句话,说了你可别笑话。” 那姓黄之人道:“你这小子就是喜欢婆婆妈妈,大家自家兄弟,又谁笑话你来?” 那姓肖之人道:“我总觉得咱们这次前往池州不太妥当,只怕……只怕会有什么不好之事。” 那姓黄之人奇道:“为什么?” 那姓肖之人顿了一顿,道:“这一路上,我的两只眼皮子一直在跳……”他这句话尚未说完,那姓黄之人已然哈哈大笑,那姓肖之人急道:“黄三哥,你说过不笑话我。” 那姓黄之人又笑数声,骂道:“肖老弟,亏你也算是吃江湖饭的,居然这么没用,只怕到了池州,连那些蹲在菜市口的娘们都比你有出息!” 那姓肖之人脸涨的通红,道:“不是,不是……”说着凑近对方,压低声音道:“黄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很不太平,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天,那孙老爷子和李……”说到这里,突然语声一顿,转为重重叹息一声。 那姓黄之人语气也是一变,郑重道:“是啊,广陵、天持两派做为池州一带最大门派,掌门人居然同时被害,那孙莫及年过七旬,倒也罢了,可李阳空李掌门正当盛年,居然会在自己派中给人杀了,当真是匪夷所思。” 南宫澈听到这里暗暗纳罕,心道:“李阳空和孙莫及死了?”想到这两人虽然自居名门正派,但为人阴险狠毒,心中叹道:“这两人多行不义,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只是不知他们所说的又是何人?”他好奇心起,一时间便不急着走,想要再多听一些。 只听那姓肖之人接口道:“而且杀的是无声无息,我有一个朋友前阵子刚巧从池州路过,我听他说,事发那晚天持派上下没一人听到打斗之声,直到第二日弟子前去给李掌门送饭之时,才发现他已死在自己屋中多时,且全身上下没有半处伤口,也不知是怎么死的……”他说到这里沉吟一下,低声道:“黄三哥,这凶手武功如此之高,看样子武林中所传非虚,果然……果然便是……” 那姓黄之人听他吞吞吐吐,半天不敢说出那人名来,冷笑道:“你怕个鸟,此番各路英雄齐聚池州,南宫澈这个杀人魔头纵使长了三头六臂又能如何?他若赶来,咱们大伙到刚好省了去寻他下落的麻烦!” 此言一出,南宫澈与楚若竹均是忍不住惊噫一声,那黄肖二人应变也是快极,一听到头顶惊呼,立时喝道:“梁上有人!”拔出腰间大刀,纵身便向梁上砍去。 南宫澈双手抱住横梁,身子从梁上一个翻荡,双足踢处,黄肖二人虎口剧痛,两柄钢刀脱手飞出,“铛铛”两下钉在墙上,紧跟着二人后领一紧,已被南宫澈提在手中。 黄肖二人只一击间便被人拿住要穴,不由均是大吃一惊,知道今日是碰上了从所未见的武功高手,那姓黄之人道:“阁下何方高人,我两兄弟武功低微,谅来也没本事跟阁下结仇,敢问阁下何以要跟我两兄弟为难?” 南宫澈摇摇头,松开二人穴道,走到他们身前,道:“在下南宫澈。” 黄肖二人见擒住自己的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自大感意外,待听到他自报“南宫澈”三字,不由同时惊呼一声,那姓肖之人颤声道:“南……南宫……就是你……你杀人……” 楚若竹皱一皱眉,道:“你们刚才说澈哥哥是杀人魔头,那是怎么回事?” 那姓肖之人已然吓得头脑麻木,听楚若竹问话,只是跟着喃喃道:“澈……澈哥哥?” 南宫澈道:“两位请勿惊慌,在下与二位无冤无仇,绝无恶意,只是适才两位所言之事太过重要,在下不得不向两位问个清楚。” 那姓黄之人哈哈大笑两声,重重朝地上唾了一口,怒道:“呸,姓南宫的,老子骂便骂了,害怕你作甚?我黄千河本事低微,自知杀不了你,但你若想叫老子磕头求饶,却是万万不能!你有种就快快动手杀了老子,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那就不是好汉!”说着将脖子一挺,做引颈受戮之状。 那姓肖之人本被吓得面无人色,但见这姓黄汉子如此之状,不由精神渐定,跟着大叫道:“你要杀我黄三哥,那便将我一并杀了好了,我,不对……老子,老子肖大文也不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王千源“嘿”的一声,笑道:“肖老弟,好样的!”肖大文干笑两声,脸上却是欲哭无泪的表情。 南宫澈见他二人昂然赴死,心中大生敬意,走到墙壁之前,将钉在其上的双刀取了下来,道:“两位英雄请勿误会,在下这几个月中,一直身处深山,从未接触过江湖事,更未杀人,倘若在下有半句虚言,便叫在下下场如此双刀一般粉身碎骨!”说着左右双手同时向外一抖,只听“嗡”的一声沉吟,两柄大刀同时碎做数十块铁片。 黄肖二人皆是大惊,要知学武之人以内劲震断兵刃,那是毫不稀奇之事,但如南宫澈这般从头至尾震得寸寸俱断,就连刀柄也断成一节一节,那便非极深厚之功力而不可,更何况自己二人所用的大刀乃是以上等精钢所铸的鬼头王刀,远非寻常铁剑或柳叶刀等轻薄兵刃可比,南宫澈只此一下,便已显出极高的修为。 黄肖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皆不知南宫澈之意,肖大文道:“你说天持和广陵的两派掌门不是……你杀的?” 南宫澈点点头,道:“在下早年虽与孙李两位掌门结过怨,但并未想过要向他二人寻仇。” 只听黄千河大声道:“那方家和宁家呢?这两家上百口的人命,难道不是你害的?” 南宫澈闻言猛地一惊,颤声道:“什么,你说什么?方家也……” 黄千河见他神色大变,迟疑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模作样?上月初九,杭州宁家一夜之间满门被人杀死,血水一直流到西湖之中,将大半个湖都染红了,紧跟着不到三天,福州方家半夜里大火冲天,也是一个都没逃出去……” 他平平说来,但一个个字如同千百斤的铜锤般不断砸来,南宫澈头晕目眩,连连后退,叫道:“不可能,方宁两家都是武林中的名门世家,就算遇到敌人或者火灾,怎么可能连一个……一个都逃不出来?”他说到此处,只觉心脏狂跳,眼前一阵发黑,喃喃道:“不会的,方大哥,潇潇姑娘……不会的……”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 当南宫澈睁开眼来,只见一灯如豆,自己正躺在一间昏黄小室之中,床边摆有一张小桌,楚若竹伏案而睡,看样子已是累坏了。南宫澈悄声下床,轻轻走到窗边揭开窗户,见屋外一片漆黑,原来已是入夜时分,再向下望去,见自己身处二楼小阁,似乎是在一间小客栈中。 “我怎么在这里?”南宫澈心中一阵迷茫,突然之间,猛地想起黄肖二人所说之事,霎时间心头一紧,只觉双膝一软,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楚若竹听到动静,忙抢身站起,扶住南宫澈,道:“澈哥哥,你没事吧?” 南宫澈气喘吁吁,只觉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过了好一阵,才道:“那两个……人呢?我还有话要……问他们。” 楚若竹低下头来,道:“你昏了之后,他们都逃走了。不过,那个姓肖的在临走之前说,再过五日,池州宁安寺中,要举办天持、广陵两派掌门的丧礼……” 南宫澈闻言一震,u看书.uukanhu 跳起身道:“是了,我……我必须……”话未说完,忽觉体内气息流窜,一口气直冲向“神封”“灵墟”“神藏”三穴,霎时间天旋地转,耳边只隐隐约约听得楚若竹叫喊,又即不省人事。 梦中,南宫澈身入火炙,放眼望去,四周尽是火海,他拼命跑,试图冲出火焰,但那些火焰似有生命一般不断尾随着他,追捕着他,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当南宫澈被火焰吞噬之前,他见到方月蓝与方潇潇的身影在火光中飘忽。 “方大哥,潇潇!”南宫澈张口大叫,火焰立即钻入他的口中,紧跟着向脸上迅速蔓延,在当南宫澈的双眼即将被火焰覆盖之前,他看见二人的身影已在火中消失殆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南宫澈感到有人在轻抚自己额头,睁开眼来,见阳光已斜射入窗,楚若竹正用一块毛巾为自己擦汗。 “澈哥哥……”看到南宫澈睁开双目,楚若竹总算露出笑容,道:“你昨晚一直在做恶梦,一直在念叨着方月蓝和……和方姑娘的名字。”她顿了一顿,低声道:“澈哥哥,他们……” 南宫澈不待她说完,摇头道:“凭他二人片面之言,不可尽信。”打开窗子,只听街上骡马喧嚣,许多人们挑着货物向集市赶去。 楚若竹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澈哥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南宫澈凝望下方缓缓移动的人群,脑中不自觉又浮现出梦中的场景,过了许久,喃喃道:“宁安寺,咱们必须去一趟池州宁安寺,把事情弄清楚。” 第2章 真凶难觅 池州位于长江南岸,距南宫澈所在尚有六百余里,南宫澈在集市买了六匹快马,与楚若竹轮流骑换,如此一路北上狂奔,到得第五日拂晓之时,终于遥遥望见池州城界。 二人进入城中,便欲寻人打听宁安寺所在,但其时天色尚早,街上稀稀拉拉,一时竟见不到人,二人直是将一条长街快走到头,才好不容易见到一家包子铺刚刚开张。 那铺子前一名小二正用抹布擦拭桌椅,一见二人走近,立时殷勤招呼,南宫澈在长凳上坐下,点了两笼包子,便即开口询问,岂料那小二一听到“宁安寺”三字,双手立时一抖,险些便将一笼包子打翻,那小二转过身来,脸上充满疑惑警觉之意,上下打量南宫澈与楚若竹一番,道:“客官,你问宁安寺干什么?” 南宫澈见他如此,心想:“黄肖二人果然所言不错,但瞧他这样子,显然甚是忌讳,我若如实相告,说不定便会把他吓走。” 正自寻思怎么回答时,只听楚若竹道:“这位大哥,我跟我哥哥是本地人,但不幸父母早亡,我俩孤苦无依,险些饿死,全靠着宁安寺的几位大师救济,才活了下来,后来我俩漂泊在外,做生意赚了点小钱,就想回来看望看望那几位大师,以求报答,岂知离乡太久,连地方都记不住了。” 南宫澈闻言心中一喜,心道:“若竹这丫头当真机灵,对方若听我们是本地人,自然不会再生戒意。” 果见那小二脸色登和,点头道:“我就说了,看你二位的样子也不像那些人……这位女客官,我瞧你生的漂亮,便劝你一句,这当口,池州城内处处去得,唯独这宁安寺万万去不得,就拿那个吕大龙说吧,他是咱池州城出了名的泼皮,人称吕犬龙,前两日他喝醉了酒,也不知为啥非要往庙里去,人不让进,他便硬闯,结果呢,被人打断两条狗腿,险些连舌头都让人拔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楚若竹奇道:“为什么,难道宁安寺被官府征了,不让人靠近了么?” 那小二摇摇头,叹道:“倒没被官府征用,不过比那也好不到哪去,不瞒你说,前不久宁安寺来了一大批人,抬了两口棺材,要让寺里的和尚做法事,原本说来,像这种大户人家,人死了来请和尚做法事那是再寻常不过,香火钱一掏,法事一做,就算了了,谁也不欠着谁,可这一批人进庙之后,竟不走了。” 楚若竹笑道:“这可奇了,难道是那些和尚生的好看,还是庙里的斋菜好吃,竟让他们舍不得走了么?” 南宫澈听她语带戏虐,只此一言便可断定她对宁安寺中的和尚倏无敬意,报恩云云,纯属胡诌,连忙轻轻咳嗦一声提醒,楚若竹微微一惊,明白自己言语有失,忙去转头瞧那小二。 却见那小二眉花眼笑,显然对楚若竹调侃和尚甚是开心,全然未察她话中破绽,笑道:“那些和尚一个个光秃秃的,做出来的斋菜没一点味道,有什么好的?”说着向四周瞧瞧,见周遭确无旁人,压低声音道:“女客官,你听过天持派和广陵派么?” 楚若竹像南宫澈望了一眼,笑道:“我们兄妹平日只埋头做些小生意,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很少……” 那小二嘿嘿一笑,道:“原来你连这也没听过,这么给你说吧,两位如果不知道这两个门派,要说是咱们本地人那都没人信。” 他说到这里,兴致已起,眼见除过眼前二人外也无别的客人,当下不等楚若竹再问,便续道:“这天持派和广陵派乃是这一带势力最强,威望最高的门派,可不知为何,只一夜之间,这两大派的掌门竟突然被人杀死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楚若竹道:“那么说,抬进寺里的棺材,就是那两位掌门的了,可是为什么又不急着做法事?” 那小二身子向后一仰,笑道:“女客官,这你可就不懂了吧,你想想,这天持、广陵两派掌门是何等样的人物?居然会被人杀死,那自是遇上了极了不得的大对头、大魔头,武林之中人人自危,纷纷赶往这里,名义上是来拜祭两位掌门,实际上是要商量对付那个大魔头的方法。” 二人听到这里心中均是一凛,楚若竹道:“那么……那个大魔头是……是叫什么?” 那小二想了一会儿,道:“那人名字还挺特别,听说叫南……南……南什么来着?”又过片刻,一拍脑袋,喜道:“是了,是了,叫南宫澈。” 南宫澈虽早已料到,但听这小二当真说出自己名字,心中仍是一震,心道:“连一个摆摊的小二都以为是我在杀人,足见此谣言已天下皆知,究竟是何人居心叵测,如此诬我?” 那小二说了这许久,天色已然又亮了一些,街上已有数人行走,那小二瞧了瞧远处一个身着江湖打扮的汉子经过,低声道:“这两日来,城中尽是这种人,清一色都是冲着宁安寺的,两位客官,你们要去庙里看和尚那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这帮人都走了为好,万一他们凶起来,动不动便是要打要杀了。” 楚若竹见他说得诚恳,显是担心自己二人也如那吕犬龙一般被人乱棍暴打,微笑道:“没关系的,我们只是去看望寺中的大师,又不是吵架,他们让我们进去最好,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再走也是不迟。” 那小二又说了几句,见劝不住二人,只得将宁安寺的所在说了,离开之时,那小二忽然看见南宫澈腰间所悬着的‘上善剑’,惊道:“你们,你们……” 南宫澈双手一拱,道:“多谢!”与楚若竹转身离开。 二人默默走了一阵,楚若竹道:“澈哥哥,你猜得出那两个掌门到底是谁杀的?” 南宫澈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现在满江湖都认定我是凶手,而且每一个人都说得有理有据,好似亲眼所见,哼,这谣言能传的这么厉害,实在太不寻常,那造谣之人一定是大有用心!” 楚若竹拍手道:“不错,说不定这造谣之人便是那个大凶手,咱们先将他揪出来,好好拷打一顿,多半便什么都知道了。” 南宫澈点点头,心中却在寻思:“这造谣者若真是凶手,那便是能在悄无声息之间杀害孙李两大掌门的武功高手了,他能将一个谣言如此广传,必定是江湖中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此人现下就在宁安寺中,那我岂不是拉着若竹犯险。”想到此处,突然停下脚步,道:“若竹,宁安寺鱼龙混杂,你还是先在别处等我……” 楚若竹早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等他说完,一把拉住南宫澈左手,正色道:“澈哥哥,你怎么到现在还这样说?你奋不顾身的救我性命,难道我就会贪生怕死,眼睁睁看着你孤身犯险么?” 南宫澈听她说的坚定不移,语意中大有同生共死之愿,心中颇为感动,点头道:“不错,是我说错了。”转身看着楚若竹,正色道:“好,若竹,咱们两个生死与共,决不分开。” 楚若竹心中一喜,随即又是一酸,心中暗暗道:“也不知你说这话有几分是为了姐姐,又有几分是为了我?” 眼见路上行人渐多,南宫澈道:“江湖中见过我的人着实不少,入寺之前须得好好乔装一番才行,嗯……若竹,你说我扮作什么样子最不会被人认出?” 楚若竹嘻嘻一笑,道:“这你可问对人啦,你跟我来。”说着想了一想,拉着南宫澈跑进一家衣铺,那衣铺老板见她在店内挑挑拣拣,只道她是要上好衣料,一个劲儿满心欢喜向她介绍,却怎料楚若竹只是挑了一件最平常的青布长衫和一块白帆布出来。 南宫澈笑道:“这青衣也没什么特别,又能扮作什么?” 楚若竹笑道:“你先把这衣衫换上,我去取一样东西就来。”说完又转身出去,过不一会儿,带了一根竹竿,一个大包进来。 南宫澈见状更奇,正要再问,只见楚若竹拿起一只毛笔,微做沉吟,随即在白帆布上写下“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南宫澈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原来你是要我扮作一个算命先生,这可当真让人认不出。” 楚若竹将白帆布绑在竿上,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是一大团棉花,当下在南宫澈腰身前后裹伤几层,最后从包中拿出一从黑乎乎的长须,笑道:“等你把这些黏上,那才叫任谁也认不出了。” 南宫澈接过长须,见是一大撮马尾,心中哭笑不得,暗想:“这丫头当真古灵精怪,这马尾想必她使坏,溜入马厩偷偷剪下来的。”说着将马尾一根一根黏在脸上,在镜中一照,只见自己已然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胖长须道人,哪里还认得出半分本来面貌? 为南宫澈打扮完,楚若竹也开始换装,她在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是以只收束长发,也跟着扮作一个小道人便是。 二人收拾完毕,便向宁安寺行去,那宁安寺乃是池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寺庙,二人依照小二所说方向,遥遥便望见黄墙黛瓦、飞檐翘角的一座大庙,再走近些,只见庙门上钉满麻布,两侧挂着好大一对白纸灯笼,就连其朱红色的大门都用白布披上。 楚若竹气愤愤道:“这些人好不讲理,赖在人家庙里也就算了,还把人家庙门弄成这样,难道这里是他家么?” 南宫澈道:“这些弟子刚死了掌门,行事不免没了规矩。”见门口处站有六位弟子,皆是身穿孝服,一时间也不知这六人哪些是天持弟子,哪些是广陵弟子,这时三名手持兵刃的汉子走了过来,六名弟子立时上前迎去,南宫澈向楚若竹使个眼色,随这三人一起入内。 寺内大殿早已布置成灵堂模样,南宫澈与楚若竹踏进殿内,但见居中两口漆黑棺木,两侧挽联高挂,正中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其下方东西两首各设有一张大供桌,东首供桌横架着一对判官铁笔,铁笔旁摆放着李阳空的灵牌,西首供桌则横架着那柄白玉剑以及孙莫及的灵位,两样兵器皆淋满鲜血,其寓意所示,不言自知。 那跪在东首案桌前的天持弟子南宫澈并不认识,但西首案桌之人却是识得,正是孙莫及的女儿孙凌秀,只见披麻戴孝,跪在灵位之旁泫然欲涕,他丈夫孙照雄则为来客一一递香拜祭。 南宫澈在孙李二人灵前上香磕头,暗暗心道:“两位掌门倘若在天有灵,该当明白杀你二位的并非在下,还请两位掌门保佑在下尽早查明真相,找出真凶。” 此时武林中人陆续而至,但每个人拜祭之后都不离开,只是默默退在一旁,过不多时,屋中已不下两百来人,其中许多当年参加过朱玄林大战的人物亦不在少数,南宫澈虽已黏上胡须,改了行头,仍怕被人瞧出破绽,当下与楚若竹也退入人群后面,u看书 .uukanh 低头不语。 灵堂中议论纷纷,南宫澈竖起耳朵,盼望能从中听到些蛛丝马迹,但人人一个劲儿只是在破口大骂南宫澈如何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其中肮脏下贱之词层出不穷,楚若竹听不下这些污言秽语,索性用双手把耳朵堵上。 其中一中年妇人道:“师哥,这两位掌门当真是南宫澈杀的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只听她身旁那中年汉子粗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你忘咧咱们从福州过来时,看到方家大宅的那个惨样咧?小娟,难道你到现在还想为这小贼开脱罪过?” 那妇人道:“我不是为他开脱,他屠灭方宁两家,杀人无数,这自是千真万确之事,但这孙李二位掌门是如何死的,前后并无人见过,我觉得,将这两人的账也算在他头上,未免有些草率……” 南宫澈初时只道这妇人明察秋毫,瞧出自己冤情,待听她说自己“屠灭方宁两家乃千真万确之事”,不由气往上冲,但紧跟着心中一动,猛地想道:“她为什么说这是千真万确?她怀疑孙李二人并非我杀,是因为此事无人见到过,那也就是说,我屠灭方宁两家之事便有人亲眼所见了?此人一定就是造谣之人!”想到此处,忙打起精神细听二人对话,但那二人只再说了几句便即住口,并未说出那人名字。 便当此时,大殿之上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向门外,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一个脚步之声缓缓传来,南宫澈顺众人目光看去,只见一人身披素衣,手持长剑,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竟是宁子谦。 第3章 0口莫辩 南宫澈与楚若竹突见宁子谦到来,不由均大吃一惊,只见他缓步走到孙李二人灵位之前,跪下身子,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那守在李阳空灵位前的天持弟子名叫罗言成,乃是李阳空的大弟子,平日里举手投足颇有师风,俨然便是一个“小李阳空”,他待宁子谦祭拜完毕,上前将其扶起。 宁子谦站起身子,仍是默默站在二人灵位前,沉声道:“孙掌门、李掌门,你二位一世英雄,到头来却惨遭奸人暗算,想必在黄泉路上仍是心存不甘。不过你二位请放心,武林中正道不灭,今日我宁子谦当着在场这许多英雄的面前发誓,一定亲手诛杀南宫澈这恶贼,以慰你二位在天之灵!” 众人听他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悲愤怆然,无不为之动容,天持广陵两派弟子更是纷纷大叫道:“诛杀南宫澈!”“为掌门报仇!”大殿上原本一片安静,霎时间又是一片呐喊之声。 孙凌秀擦去泪水,向宁子谦道:“宁公子,多谢你,听说……令尊也是……也是……” 在场群雄中十有八九均已听说过方宁两家惨遭灭门的传言,但传言归传言,绝大多数人并未真往宁家确认过,现下听孙凌秀问起此事,人人均是屏气凝神,一时间大厅上静寂无声。 只见宁子谦神色肃然,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道:“不错,数月之前,我宁家遭遇强敌,包括家父在内,满门上下一百一十四口人命尽皆惨遭屠杀,只有在下一人,侥幸逃了出来……”他说到这里眼圈一红,语声哽咽。 人群中一阵哗然,一人急道:“那凶手果然便是……便是南宫澈?”他说到“南宫澈”这三字之时语音微微发颤,显然只是提到这个名字便已害怕之极。 只见宁子谦点了点头,道:“不错,杀我全家之人正是南宫澈这恶贼!” 南宫澈心中大怒,心道:“怪不得江湖中人人都说我是杀人凶手,原来竟是这厮在造谣,是了,他是宁家唯一遗孤,有他作证人人自是深信不疑。”想到这宁子谦处处与自己刁难,忍不住攥了攥手中“上善剑”,心道:“这奸贼诡计百出,防不胜防,我不如趁这机会一剑将他刺死,除去此害!”正欲悄然上前,忽觉手心一阵温软,只见楚若竹拉住他手,轻轻摇头,低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南宫澈一怔,心中恍然道:“正是,我这时要杀宁子谦固是容易,但自此死无对证,一身的冤屈却再也无法洗刷……”随即心中又想:“我杀人之事虽假,可方宁两家被灭门之事却真,宁子谦如此诬我,也未必是存心蓄意,说不定他也是被真凶蒙蔽,当真误以为是我杀了他们一族……”想到此处,心中情绪渐渐平复,且听宁子谦还说什么。 此时大殿中人群又激愤起来,许多性子火爆之人再度纷纷破口大骂起南宫澈来,罗言成与孙照雄孙凌秀夫妇对视一眼,一起走入场中,向众人做了个四方辑,罗言成朗声道:“今日得蒙天下各路前辈英雄前来参与天持、广陵两派师尊丧礼,两派弟子甚是感激。”说到这里,又向众人行了一礼。 群雄见状一齐还礼,只听罗言成又道:“原本说来,此事乃天持、广陵两派与南宫澈之间的血仇,与旁人无关,但近期江湖中迭生血案,桩桩血案都指向南宫澈,此人嗜血滥杀,已成为武林公敌,我二派掌门新故,实在难以与此魔头抗衡,是以斗胆请天下英雄豪杰来此,共同主持江湖正义。”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明白,人人心中均想:“孙李两位掌门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比方剑正与宁万群来得更高,而天持广陵两派的弟子武功也未必比方宁两家的弟子来得更高,南宫澈既然能将方宁两家杀得干干净净,自然也能将天持广陵两派杀得干干净净,之所以没有全杀,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倘若他卷土重来,这两派弟子不知有多少要死在南宫澈手中,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 便当此时,忽听一人大声道:“大放狗屁,狗屁大放!” 群雄正说到正题,忽听此言,不由均是皱眉,孙照雄脸色一沉,向那来人斥道:“何方无耻狗贼,在这里满嘴喷粪!” 只听人群中又传出一声娇笑,一个女子嘻嘻笑道:“这可奇了,相公,他说满嘴喷粪是什么意思?” 先前那人冷冷道:“有些人就是天生犯贱,放着好好的屁股不用,非得用嘴去喷屎,直到把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弄得污秽脏臭,才能满意。” 那女声笑道:“有这种人么?我可怎么没见过?” 那男声又道:“怎么没有,就比如有的人放着自己的祖宗先人不认,却反倒趴在别人家的祖坟里舔着脸皮认祖认宗,如此贱格之人,难道还不够脏臭吗?” 要知孙照雄原名周照雄,当初是为娶孙莫及的独生女儿而入赘孙家,此后日日夜夜都得瞧着孙莫及与孙凌秀脸色行事,江湖中有人戏谑“乘龙快婿,首选孙郎”,那男声适才之言,显然是在直讽孙照雄,群雄中知道此事之人登时便的笑了出来。 孙照雄满脸涨红,怒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在放屁,有种给老子滚出来!” 只听那男声又道:“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要是光一个人喜欢喷粪也就罢了,但偏偏物以类聚,喷粪之人越聚越多,越喷越过瘾,唉,只可惜了好好的一间寺庙,被他们活活糟蹋成了茅厕。” 群雄中原本许多人正自津津有味瞧着热闹,却不料这男声话锋一转,将所有人尽皆辱骂一番,不由尽皆闻言大怒,纷纷朝着那男声说话之处围去,叫道:“哪个狗崽子说的?”“是不是南宫澈的手下在这里,把他揪出来打死!”“便是南宫澈来了老子也不怕!” 只听“哎呦”“哎呀”两声,几个汉子飞出人群,显然已是动起了手,南宫澈听那二人说话声音甚熟,且说话间大有维护自己之意,心中正感奇怪,突听“玲玲”几声清脆声响,人群中有人叫道:“小心!”“是铁链!”只见一条钢链从人群中深处窜出。 其时大殿之上人挨人挤,那钢链卷处,登时便有数人被带倒在地,众人推推搡搡,纷纷向旁让开,片刻之间,那钢链已在人群中拨出一条小道来,南宫澈见那钢链上系满铃铛,霎时间心中一喜,心道:“是秦女侠与蔺先生!” 便当此时,人群中也有人叫道:“是蔺一古!” 这“蔺一古”三字一出,人群中登时静了许多,只见小道中一男一女两人缓步走出,果然便正是蔺一古与秦鸢二人。 在场群雄面面相觑,均知这蔺一古说话见地极为广博,为人又极是刚正,但凡他所点评之人之事,往往一语成谶,是以此人虽然不会武功,但在武林之中威望极高,被人称作“儒书铁论”。 罗言成与孙照雄对视一眼,脸上均有为难之色,听蔺一古适才之言显是在偏向南宫澈,倘若换做他人闹事,大可派人将其乱棍轰出,但这蔺一古名气实在太大,却不能轻易打发,一时间犹豫不决,那孙凌秀却是个性子火爆之人,抢上前喝道:“好啊,原来你早就和南宫澈这贼人狼狈为奸,哼,什么‘儒书铁论’,原来只不过是个鬼话连篇,信口雌黄的无耻之徒!” 蔺一古大怒,怒道:“什么鬼话连篇,信口雌黄?老子这张嘴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 孙凌秀喝道:“南宫澈杀我爹爹,这等恶贼,你居然还包庇于他,你这不是鬼话又是什么?” 蔺一古点点头,冷笑道:“很好,那我问你,你说南宫澈杀你爹爹,可有谁亲眼见到了?” 孙凌秀闻言一怔,要知江湖中虽然人人都认定孙莫及与李阳空是被南宫澈所杀,但终究都是推测,并无一人亲眼见过,孙照雄抢道:“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你刚才没听到宁公子之言么?” 此言一出,群雄尽皆附和,纷纷言道:“不错,咱们虽没见到他杀孙李二位掌门,但他杀害方宁两家满门之事却是宁公子亲眼所见!” 蔺一古冷笑道:“有这种事?”转身向宁子谦道:“敢问宁大公子,此事当真千真万确,是你亲眼目睹之事?” 他这句话中故意将“宁大公子”四个字拖长了音,人人都听得出他语气之中充满讽刺,宁子谦昂首道:“蔺先生此言何意?我宁子谦虽只不过是武林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却也知人生在世当以忠孝为本,在下就算再是不济,也决不敢拿父母族人的声名造谣,倘若不是为了肩上这笔血海深仇,不用等蔺先生出言讥讽,在下早已在父母坟前自裁,又何必留着这条贱命苟且至今!” 这番话慷慨激昂,登时引得满堂群雄尽皆喝彩,孙照雄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宁公子为报大仇忍辱负重,乃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他这“英雄好汉”四字刚一出口,猛听得蔺一古重重“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在灵堂之前,孙天持广陵两派弟子无不大怒,孙照雄抽出剑来,怒斥道:“你这老头找死!” 蔺一古见状倒也不惧,冷声道:“孙快婿莫急,你若真想知道你岳父大人是怎么死的,就乖乖听我说完。” 孙照雄本就对蔺一古大为恼怒,这时听到他公然呼自己为“孙快婿”,胸中怒气再也难耐,喝道:“谁要来听你废话!”挺剑便向蔺一古刺去,秦鸢卷起钢链正欲上前格挡,却见孙凌秀突然挥剑旁掠,将这一剑横挡开来。 孙照雄惊道:“秀妹,你?” 孙凌秀长剑横转,指向蔺一古道:“且听他说,我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倘若他有一句胡言乱语,咱们今日定饶不了他。” 蔺一古冷哼一声,道:“老夫号称‘铁论’,所说的每一句话自然都是有根有据,方宁两家灭门之后,老夫立即动身赶赴福州和杭州专门查证,从本地人口中得知,在事发之前,方家两家附近都曾见过一大批戏门班子在周围摆台唱戏。” 孙照雄冷笑道:“唱戏打腔的又有什么可稀奇的?蔺先生若想听戏,不妨在茶馆中坐上一天,说不定不等一壶茶喝完,便已碰上七八个了。” 蔺一古冷冷道:“但如果那两支戏班子都是在事出前三天入城,事发之后立即离开,还能算是巧么?” 他说完此话便不再理会孙照雄,继续道:“老夫一发觉这中古怪,uu看书 ww.ukansu 立时四处查探那戏班子的下落,可奇怪的是,那戏班子一出城门口,就如凭空消失一般,任老夫如何打听,都查探不出半点下落,嘿嘿,倘若他们当真是卖艺跑江湖的戏班子,那行踪也未免太难查了些,老夫又沿途在闽浙各道反复打探,结果终于让我在温州一带撞见了他们……”他说到这里,从身边取出一个布包,从中抓出一把破破烂烂的衣服出来。 群雄围上观看,但见这些衣服焦黑残破,显然被人用火烧过,而未被烧到之处花花绿绿,色彩鲜艳,原来是一件件戏服。 罗言成道:“原来秦女侠将这些戏班子抓住了,可喜可贺,请快快带他们上来受审吧。”他猜想蔺一古不会武功,这些戏班子定是由秦鸢所擒。 蔺一古摇头道:“想要擒住那人,武林中又有几人能够?”说着长叹口气,苦笑道:“当时老夫与娘子寻到他们踪迹之时,那群人已经改回自己装扮,嘿嘿,现在想来,这当真是上天保佑,让我们能及时认出那人身份,否则我夫妇只要稍有轻进,必定立时便为那人反擒……唉,这些衣服便是他们临走之前放火想要烧掉的,我们直等他们走得瞧不见影时才敢过去捡了这几件回来。” 群雄素知蔺一古桀骜不驯,且又眼界极高,眼见他此时说起这人之时,目光之中居然露出一丝怯意,不由均是大奇,孙照雄“嘿”地一声,长剑在空中虚划半圈,叫道:“有这本事的,除过南宫澈那厮还有谁!” 却见蔺一古摆了摆手,待人声稍静,才一字一顿道:“卫苛行。” 第4章 身陷重围 这“卫苛行”三字一出,在场之人尽皆变色,要知自朱玄林大战后,卫苛行与素灵派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谁也料不到竟会在这里听到此人的消息,孙照雄惊声道:“卫……卫苛行,难道……那老家伙还没死么?” 武林中以为卫苛行已死之人不在少数,这时听孙照雄如此之言,心中均是一寒,想起当年自己险些命丧卫苛行之手,如今这恶贼在隐忍多年之后突然重出江湖,自然揣有重大阴谋,眼下敌暗我明,下一步如何行止,可当真棘手。一时间大殿之上口舌纷杂,所议论者都是“卫苛行”三字。 南宫澈突听得大仇人下落,不由又惊又怒,心道:“好啊,原来又是这老贼!这老贼害死我父母不够,现在又将方大哥,方姑娘他们害死!我……我饶不了他!” 忽听人群中有人道:“奇怪,奇怪,蔺先生说人是卫苛行杀的,宁公子说人是南宫澈杀的,到底哪头是真的?” 又一人叫道:“蔺先生一言九鼎,所说自然不假,而宁公子乃是亲身经历,自然更假不了,所以两头都是真的,南宫澈定是与卫苛行串通一气,同时下手,乱战之中,宁公子只见到南宫澈,因此只知道他一人。” 南宫澈听这些人胡扯一通,居然还是将一桩桩血案赖在自己头上,心中怒不可遏,心道:“我与卫苛行这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冤枉我别的也罢,却如何说我与他同流合污!”突然之间,猛地想起那日在湛卢山暗炉之中,宁子谦曾使出过“万罗功”之事,霎时间背上激出一片冷汗,心道:“倘若宁家是被卫苛行所灭,那宁子谦为何一口咬定是我杀人?他如此栽赃于我,岂不是在为素灵派做掩护?” 他原本只道宁子谦是因何误会,误认凶手乃是自己,可这时想来,那“万罗归一功”乃是卫苛行的得意绝技,宁子谦既会此邪功,定然与卫苛行深有往来,如此推算,卫苛行要袭击方宁两家之事,宁子谦决不会浑然不察,可是他在宁家覆灭之后丝毫不提卫苛行与素灵派,反而污蔑自己是凶手,足见其与卫苛行早已同流合污,只怕说不定他还做为内应,相助卫苛行攻打宁家……此道理原本不难推想,只是宁子谦身为宁家少主居然会里通外敌,反助素灵派攻打宁家,实在是大违常理,是以南宫澈始终未能想到。 只听蔺一古仰头哈哈一笑,大声道:“的确有人与卫苛行串通一气,只不过这个人是……” 南宫澈见蔺一古说到此处之时,双目缓缓平移,眸中目光锋锐如刀,正是向宁子谦看去,心道:“是了,那日我虽未对蔺先生说过宁子谦会万罗功之事,但他为人机警,多半在湛卢山上也有所察觉,事后暗中调查,便知端倪,他来此处,便是要揭穿宁子谦的真面目,还我一个清白!”想到这里,霎时间心中大喜。 却听蔺一古说到这个“是”字之后便即止住,迟迟不吐那人名字,群雄见他当此关口还要卖个关子,均感大不耐烦,孙凌秀叫道:“蔺老儿,你烦是不烦?快说那人到底是谁?”但蔺一古仍是不答。 南宫澈心中一惊,急忙抢到蔺一古身旁,见他脖颈左侧两根经脉高高凸起,之中隐隐透出黑色,一搭他右腕,竟已没了脉息,不由大惊,失声叫道:“蔺先生,蔺先生!”在他后颈处仔细观察,只见一根极轻极细,比之绣花针还要短上许多的针尖刺在他“大椎穴”中,落针处一片乌紫,显然淬有剧毒。 群雄见蔺一古突然暴毙,皆是大吃一惊,整个大殿登时乱了起来,人群中纷纷叫道:“蔺一古死了!”“是哪个龟孙干的?刚才有谁见到了么?” 过不多时,只听又有人惊呼一声,叫道:“秦女侠也死了!” 南宫澈大吃一惊,转身去看秦鸢,果见她后颈上也同样被刺有一枚细针,这暗器细如发丝,决非用手可以掷出,多半是将其制成“吹针”,将暗筒藏于口中,行凶者只须张开口唇,便可以内息将毒针吹出,这暗器从蔺一古背后射来,适时大殿上人人全神贯注听蔺一古说话,谁也没注意到这细微之极的暗器,而南宫澈与蔺秦二人面向而站,亦未能看到偷袭之人。 人群大乱,纷纷叫嚷捉拿凶手,但凶手到底是谁,却又半点没有头绪。 南宫澈将蔺一古与秦鸢尸身并排放倒,见他二人神情自若,仍是死前正说话时的样子,显然死得极为迅速,心中悲痛难抑,垂泪道:“蔺先生、秦女侠,你们为我而死……我……我对不住你们……” 众群雄见一个白胡子的老头蹿出,都觉十分奇怪,孙照雄冷笑道:“老头儿,你哭什么?这姓蔺的明明没什么本事,偏偏爱多嘴多舌,废话连篇,他死在自己这张嘴上,也算得是当有此报,怪不得别人。” 南宫澈正自悲痛,突听孙照雄口出不逊,且语气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霎时间心头怒火万丈,伸手抓起秦鸢的钢链,便向孙照雄抽去,他从未练过鞭法,这一抽原本无甚奇特之处,但因其功力精纯,其速其势竟是快得无与伦比,孙照雄应对不及,腰身一紧,已被钢链牢牢卷住,随即天旋地转,已是脚上头下,被反抛了出去。 方镜凌大惊,扶起孙照雄,但见他摔得鼻血狂流,性命虽然无碍,但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如此狼狈,实在丢脸之至,怒喝道:“好啊,原来是砸场来了!”当即拔出长剑刺向南宫澈,南宫澈左手斜出,使出“楚心七式”中的擒拿手法,方镜凌只觉手心一顿,剑尖被南宫澈双指夹住,竟无法再向前递出半寸。 孙凌秀大骇,连忙撤剑后跃,尖声道:“妖法,妖法,快来人擒住这妖人!”五名广陵弟子齐喝一声,同出长剑向南宫澈后心刺来,南宫澈回剑横扫,双指却仍是夹着剑尖,只将剑柄对向他人,只听“呛啷啷”连声数响,那五名广陵弟子皆被剑柄扫中,登时东倒西歪,摔做一地。 如此两番下来,满堂群雄皆是大惊,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竟会怀有如此武功。 楚若竹见场中大乱,连忙挤到入场中,向孙凌秀道:“孙英雄,我阿伯适才一时激动这才失手打人,并非存有恶意。” 孙凌秀“呸”了一声,怒道:“好一个失手打人,我爹爹才刚逝世,立时便有对头找上门啦,今日若就这样放你出去,我广陵派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中立足!”说着高呼一声,只听脚步纷杂,十数名广陵弟子疾奔进来,将大殿出口尽皆封住。 南宫澈见一众广陵弟子吹须瞪目、眼中嘴中似要喷出火来,心想自己与广陵派并无大仇,何必非要闹到刀剑相向?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向孙凌秀与孙照雄拱手道:“在下并非有意与贵派为难,只因适才这位孙英雄言语中对蔺先生无礼,这才一时激愤,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孙凌秀与孙照雄不料南宫澈竟会突然道歉,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想广陵派今日已是出尽丑态,倘若仅凭他一句“还请见谅”便将此事一笔带过,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孙照雄道:“罗师兄,咱们两派合办丧礼,却无故生了许多事端,难道贵派便要坐视不理,白受这冤枉气么?” 这一番话毫无底气,显是他既想报仇却又不敢,旁观群雄均感好笑,心想:“这孙郎果真是个草包女婿,自己平白无故给广陵派结下一个强敌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把天持派也拉下水,那罗言成人称‘小李阳空’,又岂会被你这几句言语带上道去?” 果见罗言成微微一笑,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前辈既已道歉,孙兄何不也让一步,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更美?” 楚若竹本担心广陵与天持要联手围攻南宫澈,现见两派意见不统,伸手拉住南宫澈手道:“大伯,蔺家夫妇待咱们有恩,咱们将他夫妇的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南宫澈知她是催自己赶紧离开此地,点了点头,与楚若竹分别抱起蔺一古与秦鸢尸身,转身便向门外走去,孙凌秀与孙照雄虽然不甘,但见这怪老头儿肯就此离去,心中也是一宽,当下缓缓让出路来。 二人正要走出门外,忽听身后一人冷冷道:“阁下今日耀武扬威,已是出尽了风头,倘若连个腕儿都不留便要一走了之,岂不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南宫澈一听此人声音,立时便知说话者是何人,转过身来,果见此人正是宁子谦,只见他大步走近前来,向南宫澈拱手道:“不才宁子谦,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属何门派?他日江湖上说起此事,也好知道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人造访。” 南宫澈怒气填胸,心道:“蔺先生刚要揭穿你,立时便遭人暗算,此事定是你所安排,他们夫妇是为我而死,我南宫澈若不替他们报了这笔血仇,还算是人吗?”想到此处,忍不住也踏上一步,此时他与宁子谦仅仅半尺相距,如若拼着全力一击,必可将此人毙于掌下,只是如此一来,想要全身而退便再不可能,自己舍了一条性命也就罢了,可若连累到楚若竹便万万不能。如此思之再三,方才强忍怒气,低声道:“老夫姓江,无门无派,你若没事我们便走了。” 宁子谦微笑道:“原来是江老前辈,嗯,武林之中奇人异事不可胜数,如江老前辈这般无门无派但却一身好功夫之人也是有的,碧如‘冲天神剑’刘树信,‘横练手’关通明,‘罗浮散人’常青子……”他连说数人,都是江湖中无门无派的人物,只听他突然一顿,朗声道:“但要说近几年来名头最响的无门无派之人,正是今日群雄共商铲除的恶贼南宫澈。” 南宫澈听他提到自己名字,心头突地一惊,只见宁子谦双目精光骤闪,抬起左掌猛地便向自己面门击来,南宫澈未料他在说话之际竟会突然出手,大惊之下急忙斜身闪避,但这一掌来势实在太快,且出手之时二人相距又是极近,南宫澈虽避开其掌缘,但掌风到处,只觉脸上火辣辣一阵炽痛,脸上所黏的白须白眉等物纷纷落下。 宁子谦哈哈大笑,向后倒纵三步,朗声道:“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南宫澈南宫大侠,你既然来了,又何必不以真面目示人!” 在场群雄见这怪老头儿竟原来是南宫澈乔装而成,纷纷惊呼呐喊拿出兵刃,霎时之间,uu看书 ukanhu.o 只见大殿上刀枪剑戟,寒光湛湛,人群自四面八方紧逼过来,将南宫澈与楚若竹重重围住。 孙凌秀一把抢下摆放在孙莫及供桌上的白玉剑,咬牙道:“好啊,原来是你这狗贼!哼,今日你自己跑来送死,当真再好也不过了,瞧老娘不将你碎尸万段!雄哥,‘天河倒悬’!”孙照雄叫道:“好!”跟着大喝一声,与孙凌秀一同挺剑而上,便向南宫澈连削斜刺。 南宫澈道:“孙掌门不是我杀的……”一句话尚未说完,急忙向旁一让,只见一只乌青细长的判官笔自其背后而出,判官笔乃打穴兵刃,所讲究者在于“疾、劲、准”三字,但适才这记判官笔来得徐徐缓缓,显然出手之人劲力内敛,故意使得悄无声息,好从南宫澈背后偷袭。 南宫澈见这判官笔与自己左肩只相差寸许,心想若非自己有护体灵力充盈周身,必无法察觉这阴毒一击,转过身来,只见偷袭者是天持派罗言成,怒道:“罗言成,枉你身为名门正派,竟却背后出手伤人,还要脸么?” 若在平时,罗言成如此之举,必被视作武林中最为人不耻的背后偷袭,但此刻涉及师门大仇,在场群雄谁也不觉罗言成此举有失大体,孙照雄道:“罗师兄,咱们一起夹攻这厮,对待这种江湖败类,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罗言成见南宫澈轻而易举便避开自己全力一击的偷袭,心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点头道:“不错,今日不是单挑比武,而是血债血偿。”说着双笔一敲,便向南宫澈正面点来,孙凌秀与孙照雄齐喝一声,自两侧分攻。 第5章 玄光湛湛 此次天持广陵两派来到宁安寺的弟子本有三十余名,但罗言成、孙凌秀、孙照雄三人乃是如今两派中武功最高之人,他三人既已合力夹攻,两派中的其余弟子便自知在旁碍手碍脚,当下只是将南宫澈团团围住,防他逃脱。 南宫澈见他三人成犄角之势夹攻而来,倒也不敢大意,使出身法在他三人之中游走穿梭,叫道:“宁子谦勾结素灵派卫苛行栽赃于我,你们要报仇该找他才是!” 孙凌秀冷笑道:“你拿别人来狡辩也就罢了,竟却冤枉到宁公子头上,宁公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栽赃你?难道他一家百口性命都是他自己杀的?” 南宫澈一时语塞,只觉这一番话确是无从反驳,心道:“再做争论也是无用,唯有离开此地,再查明设法真相!”当即吸一口气,双掌翻飞,分别击向孙照雄与孙凌秀。 罗言成见南宫澈在他三人夹击之下尚且游刃有余,心中大是惊骇莫名,眼见南宫澈双掌分击孙氏二人,当即探手入怀,掏出一把钢钉从南宫澈背后掷了出去。 这暗器极近而发,且数目众多,非但将南宫澈周身尽皆封住,就连孙氏二人也是笼罩在内,孙凌秀与孙照雄正被南宫澈双掌逼的手忙脚乱,突见这许多暗器向着自己激射而来,哪里还能躲得开? 却见南宫澈飞身跃起,左右双脚各踹中二孙胸口,随即借着这一踢之力身子倒拔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罗言成背后,一把将他提起,喝道:“无耻小人,蔺先生是你杀的么?” 罗言成被他拿住背后穴道,全身动弹不得,急叫道:“不是我,我……我不知道……” 南宫澈见他所用钢钉与杀死蔺家夫妇的暗器全然不同,料想那人确不是他,冷笑道:“你们既联手攻我,也算得上是同道中人,你不跟我讲江湖道义那也罢了,怎地对他们两个也不讲了?” 孙氏二人适才全仗南宫澈这一踢方才死里逃生,二人心中对罗言成恼怒已极,若不是有大敌当前,早已上前将此人一剑刺死,这时见他被南宫澈高高举起,当下也不去救他,一众天持弟子脸上无光,急叫道:“快放我师兄下来!” 南宫澈朗声道:“好,这等小人,你们要便还你!”说着大喝一声,便把罗言成扔向赶来的众天持弟子,众弟子猝不及防,慌乱中站成一排伸手去挡罗言成,却怎料南宫澈这一掷看似普通,实则运足暗劲,那七八名天持弟子一碰到罗言成,立时便觉一股无俦纯正之力直透过来,霎时间双脚离地,也跟着倒飞起来,而这些天持弟子身后之人同样也未料到这些人会朝着自己突然飞来,匆忙间纷纷用双手去推,如此一来,每名天持弟子又带倒数人。 一时间满场大乱,只听“哎呦”“哎呀”叫声连响,众群雄纷纷向后退闪,人挨人挤,登时又有不少人被绊倒,南宫澈见人群中已现出一个小小豁口,心中大喜,转身左手一把抱住楚若竹,右手唰地一掌震破一扇长窗,叫道:“咱们走!”展开轻功,飞身便冲了出去。 众群雄见状大惊,叫喊道:“小贼想跑!”纷纷掏出袖箭、羽镖、飞蝗石、如意珠等物射向南宫澈,南宫澈反掌后击,掌风到处,将一众暗器纷纷击落。 南宫澈连冲三殿,顷刻来到院口,眼见将将即可脱困,正欲再提一口气时,却忽听“呼啦”一声破空猎响,有甚物事自身后急速追来,南宫澈仍是反掌向后拍去,但这一次那物事来势甚猛,受到南宫澈掌风冲击之后只是微微一缓,仍是直直向着南宫澈背脊撞来。 南宫澈心中一凛,惊道:“什么暗器这么厉害?”眼见半空中无处借力,只得急使一个“千斤坠”,身子在空中急坠下去,但如此这么一顿,身后群雄纷纷从后追上,只听“咚”的一声大响,那暗器自二人头顶飞过,砸中院口一面围墙,激起一大片尘土,凝目看去,原来是一大盆绿萝。 南宫澈心中大怒,知这花盆定是宁子谦所掷,喝道:“宁子谦,你到底用万罗功吸了多少人的功力?” 宁子谦跃上墙头,冷冷道:“宁某奉行大义,如何会与妖邪为伍?”说着将长剑凌虚一指,沉声道:“各位英雄,南宫澈滥杀无辜,凡我正道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在场群雄人人均知南宫澈武功奇高,早已有合力围攻此人之意,只是适才罗言成等三人乃是为师报仇,武林中讲究孝义为先,众人碍于此名,谁也不好与他三人争抢,但此时他三人既已落败,那便再无其他顾忌,只听一声断喝,旁侧里三条大汉率先冲出,各持一柄雁翅刀便向南宫澈劈来。 这三人刀势挟风,一出手便尽显现名家风范,而三人所使之刀也颇为特别,但见右首之人刀上嵌着三个铜环,左首之人刀上嵌着六个银环,居中之人则是嵌着九个金环,群雄中登时有人叫道:“是精骛三刀!” 南宫澈也曾听过“精骛三刀”之名,知道那使金环雁翅刀者名叫潘凤乌,使银环雁翅刀者名叫李夕明,使铜环雁翅刀者名叫狄岷,此三人在河北一带除暴安良,颇有侠名,心想:“这三人算得上是江湖中正气凛然的英雄豪杰,如今既然连他们都要杀我,其他人更不必在话下。想不到我奉行仁义,到头来却被这些人视为公敌,在他们眼中,我与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区别?”想到此处,只觉心中又是悲愤又是心寒,左手抓过“上善剑”,唰地一声拔了出来。 “精骛三刀”突见眼前黑光一闪,立时便知不妙,登时一齐向后急跃,但南宫澈这一番出手实在太快,李夕明与狄岷但觉手中陡然一轻,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手中大刀已被拦腰斩断,唯有那潘凤乌乃三人中武功最高,后跃最疾,只刀头三寸处被斩下一截。 南宫澈初用上善剑,见此剑如此神威,不禁又惊又喜,收剑道:“‘精骛三刀’不过如此!”突听的身后风声又起,知道又有六七件兵刃自身后砸来,当即回剑相护,“上善剑”所到之处,又听呛啷啷一片脆响,诸般兵刃纷纷断折。 在场群雄中虽不乏见多识广之辈,却也无人见过如“上善剑”这等神兵,一时间人人面面相觑,尽皆呆了,正当此时,只见宁子谦跃入场中,将手中长剑拔了出来,笑道:“原来南宫大侠得了一柄销金断玉的神剑,真是可喜可贺,不知此剑叫什么名号?是你从方家哪一位剑师手中夺来?” 他此言一出,许多人登时恍然,纷纷叫道:“正是,这宝剑削铁如泥,定是方家打造之物!”“原来这贼厮是为了吞没宝剑,将方家满面尽皆屠死!” 南宫澈见宁子谦只言片语之间又将一盆脏水扣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怒火万丈,喝道:“此剑名曰上善,专行斩奸除恶之事,我今日便用此剑除去你这大害!”长剑一挑,便向宁子谦刺来。 宁子谦冷笑一声,紫微剑疾掠而上,去封南宫澈剑路,双剑相交,只听“铮”的一声龙吟剑响,南宫澈但觉宁子谦剑上劲力刚柔并济,且源源不断、后力沛然,非在场其余任何高手所能比之,心中不敢有丝毫大意,当下长剑一翻,剑尖分花,登时化为无数剑光,乃是“上善初心剑”中的“星宿式”。 须知这“星宿式”精妙之处全在于一个“疾”字,南宫澈这时使出,但见剑随影动,影随心动,一剑未毕,二剑已出,剑出之时尚是五剑,剑至之时已是十剑,群雄哪里曾见过这等剑法?只瞧得人人目瞪口呆,面无人色。 却见宁子谦左击右挡,一柄紫微剑舞得如长虹也似,竟将周身门户守得是密不透风,南宫澈一连快攻三十余剑,仍是寻不出宁子谦半分破绽,心中大感骇异,心想这等情形只有在方家拆解“四辰合英剑”时曾遇到过,但“四辰合英剑”需方月蓝、方潇潇二人合使,而宁子谦仅一人便可做到。 在场群雄见宁子谦与南宫澈交手丝毫不落下风,且手中兵刃也未被斩断,初时均是又惊又喜,但再瞧一阵,惊喜之心渐渐化作惊异,只见宁子谦剑法突奇百变,每一剑都是从绝难让人想到之处攻来,让人防不胜防,群雄心中均想:“早听说宁家公子武功卓越,乃是后进之中出类拔萃之人,但却不料竟有如此造诣!倘若现在跟他交手的不是南宫澈而是我,便是有十条性命也一并交待在他剑下了。” 南宫澈愈斗愈惊,喝道:“好贼子,当真了得!”上善剑剑锋一转,向宁子谦连刺过来。 这几剑大开大阖,乃是“张宿式”中的厉害招式,宁子谦只接得一剑,但觉虎口剧震,紫微剑险些脱手,眼见南宫澈一剑剑如暴风骤雨般而来,心想:“这小子好大的蛮劲!”当下紧守门户,长剑游离躲闪,不再与南宫澈之剑交互。 在场群雄中有不少是用剑名家,一见宁子谦此举,立时便知其意:正所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高手过招,倘若只顾一味猛攻,乍看之下似是威不可当,但极易后力不继,一旦气力用尽,敌人便可于这旧力衰竭而新力未生之际反击为胜。 却怎知宁子谦一连躲了三十余剑,仍瞧不出南宫澈丝毫力竭之象,原来那张宿乃朱雀之嗉,嗉,食囊也,乃鸟类贮存食物之处,因此这“张宿式”精妙之处便在于“蓄力储灵”四字,倘若宁子谦从头至尾将他所刺之剑尽数挡下,南宫澈剑上自然无法存蓄半分力道,可他如此招招躲闪,正好让南宫澈能够将每一剑的力道尽数存入下一剑中。 待出到第三十六剑时,南宫澈内息鼓荡充盈,心知若再蓄力量只怕自身将难以承受,猛然间飞身跃起,右臂挥处,上善剑凌厉无前,便向宁子谦劈来,这一招与其说是剑招,不如更似刀劈斧斫,要知剑者灵动,如此使法自是大忌,但南宫澈这一剑乃是将三十六剑蓄于一剑,早已超乎寻常理法。 宁子谦万料不到南宫澈竟能突然使出这等雷霆万钧的一击,眼见自己周身里里外外尽被罩在这一剑的剑气之中,匆忙间只得鼓足全身气力,以紫微剑奋力抵挡,但南宫澈这一剑威力何其之大?宁子谦眼前猛地一黑,紫微剑已脱手震飞,只觉对方剑上之力有如山洪决堤,仍朝着自己汹涌奔腾而来,当下顾不得自己右腕右臂奇痛,双足疾点,身子向后急退。也是他武功也已极高,在双剑相格之时,以“扶摇光指”的旋劲将对方剑上劲力卸去部分,而所用的紫微剑也是不逊于上善剑的神兵利器,否则只怕连人带剑都被这一剑斩成两半。 南宫澈这一剑虽未斩实,但余力未消,当即再向宁子谦斩去,群雄眼见宁子谦口中鲜血狂喷,断然再无力避开这第二剑,均是齐声惊呼起来,便当此时,只见潘凤乌手持断刀,自其左侧砍来,李夕明右腿飞踢,自其右侧攻来,狄岷则自后而来,一把抓住宁子谦身子,将他拉回人群。 南宫澈喝道:“还想救人么!”长剑横扫欲逼退潘李二人,却怎知潘李二人非但不退,反而大喝一声,均是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猛扑过来,南宫澈心中一惊,想要收力已是不及,霎时间,猛听地凄厉惨呼,半空中爆出一片血雨,潘李二人已被凌空斩成两截。 这一变太过突兀,不但群雄大吃一惊,就连南宫澈也是始料不及,南宫澈这一剑自其最左而挥至最右,一剑劈下,uu看书 uanhu 有如白虹贯日,自潘凤乌右腰进而左肩出,又从李夕明右肩进而左腰出,只有狄岷与南宫澈离得较远,这才无事。 江湖群雄虽个个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见到如此惨象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南宫澈眼见潘李二人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怔怔道:“你……你们两位何必……” 狄岷目呲欲裂,爬到潘李二人尸身旁,大哭道:“大哥,二哥,兄弟无能,无法替你们报仇!”说着拿起潘凤乌的那柄断刀,转头向南宫澈怒道:“南宫恶贼,你作恶多端,不得好死,我们‘精骛三刀’可杀不可辱,老子就算化成厉鬼,也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说着横过刀头,将刀架在颈上。 南宫澈急道:“且慢……”但话未说完,狄岷已横刀自刎,倒地身亡,双目却仍死死瞪着南宫澈。 南宫澈一呆,心道:“我无意杀你们三人,你们却不顾性命上来送死,为何你们便如此恨我?”想到此处,忍不住大声叫道:“为何你们便如此恨我?” 耳听得人群中有人叫道:“南宫澈这恶贼又杀人啦!大家上啊,将这恶贼碎尸万段!” 南宫澈抬起头来,缓缓环视群雄,但见人人咬牙切齿,满场千百双眼睛无一不在怒瞪着自己,不由胸口悲愤难耐,后背上“神封”、“灵墟”两处穴道疼痛欲裂,霎时间头脑中一片昏胀,一股杀意自内心深处直冲而上,再也不可抑制,仰起头来猛地大笑三声,怒喝道:“好!你们既如此恨我,那便让你们恨个透彻!”一语甫出,上善剑化作一道黑光,便向人群中冲去。 第6章 生死1线 众群雄一见南宫澈肩膀微动,立时便知他要出手,但却不料南宫澈这一剑来得迅捷无伦,站在最前的群雄但觉一阵强风袭体,南宫澈已冲至自己身前,只听“啊啊”、“唔唔”几声惨呼,已有五人血溅长空,扑倒在地。 众群雄猛然大乱,纷纷大声呐喊夹击围攻,但南宫澈蹿入人群之中,转挑人流拥挤狭窄之处穿行,三两个人同时出手,人群中便无旋踵之地,群雄既腾不开手,又难以闪避,反是南宫澈随手乱刺乱砍,每一剑出,必有一人或死或伤。 如此顷刻间又有七八人倒在血中,楚若竹见南宫澈大杀特杀,突然之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忙奔到人群近前,惊道:“澈哥哥,你……你快住手,不要再杀人了……” 南宫澈左臂一探,又从人群中抓起一人,叫道:“他们怪我胡乱杀人,那我便杀给他们看!我不多杀一些,岂不枉费了‘杀人魔头南宫澈’的名声?”那被他举起之人满脸惊怖,叫道:“不,不要……”一句话未说完,南宫澈大喝一声,左臂用力砸下,只听“砰”的一声,那人头脸着地,整个脑袋在地上砸的一片稀烂。 南宫澈哈哈狂笑,左手将那人尸体抡入人群,右手执上善剑狂劈狂砍,群雄大骇,只听宁子谦大叫道:“大伙散开!别围在一处!”众人闻声纷纷跟着跃上墙头、屋檐等高处,只留一半人散在地上,如此一来,场内空了许多,群雄才总算不至于挤作一团,束手束脚。 南宫澈循声看去,只见宁子谦脸色惨白坐在屋顶,显然适才一剑已让他内伤甚重,南宫澈双眉一轩,冷笑道:“宁子谦,难道你今日还逃得了么?”长剑一圈,却突地向身旁另一个虬髯大汉刺去,那大汉猝不及防,哼都没哼,便已穿喉而死。 南宫澈哈哈大笑,正欲再度突入人群,忽听身后楚若竹惊呼一声,转头看去,只见孙照雄与三名广陵弟子正在合力夹击楚若竹,不由心中猛然一惊,喝道:“干什么?”话音未落,后心猛地一痛,后脊已被一人用兵刃划伤。 此番群雄聚会乃是为对付南宫澈一人,众群雄自顾身份,本来谁也不屑去与楚若竹这样一个弱女子为难,殊不料南宫澈武功之强远超众人想象,孙照雄眼见己方伤亡惨重,便转而去攻楚若竹,果然如此一来,南宫澈立时分心露出破绽。 楚若竹见南宫澈受伤,惊道:“澈哥哥,我没事的,你不要管我!”长剑催力,将“凛月剑法”使得更快更急。 孙照雄本欲反复凌辱楚若竹以求让南宫澈大为焦虑,却不料楚若竹一路上与南宫澈拆招练剑,武功已大有进境,一时不慎,竟被楚若竹逼的手忙脚乱,怒道:“好啊,老子倒是小瞧了你!”当下使出广陵派中上乘剑法,一拨一引,以将楚若竹长剑挑飞,随即倒转剑柄,砸在她双腿的“血海穴”上。 楚若竹摔倒在地,心知自己一旦落入敌手便会致南宫澈于极险之境,急忙跃起身子想要躲闪,却岂料孙照雄适才一击用力极大,自己双腿竟已无知觉,楚若竹又惊又急,抓起长剑便欲自尽,孙照雄踢开她手中长剑,冷笑道:“老子刺废你双手双脚,瞧你……”话音未完,猛听得头顶上一声断喝。 孙照雄心头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南宫澈竟甩开缠斗之人,飞身向自己直扑而来,惊道:“不好!”待要回剑抵挡,南宫澈手起剑落,已将他拿着长剑的右手斩了下来。南宫澈喝道:“滚吧!”右足飞起,将孙照雄与另外两名广陵弟子一脚踢飞。 楚若竹见南宫澈及时救下自己,心中大喜,但见他伤口中汩汩不断流出鲜血,心知这般再打下去,南宫澈纵使不再受新伤,气血也终将流尽,心中又忧又急,急忙挡在南宫澈身前,向众人跪下哭道:“各位英雄,今日之事纯是误会,只要各位放我二人离去,我与澈哥哥从此隐居山林,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 众人见楚若竹当众跪下,又哭的甚是诚恳,心中皆感不忍,均想这姑娘虽也是敌人,但对南宫澈倒也有情有义,一名汉子道:“你这女娃少不懂事,想来是被南宫澈的花言巧语哄骗了,这样好了,只要你说大声三遍‘南宫澈是大恶贼,南宫澈骗了我。’,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他此言一出,人群中登时有数人跟声道:“不错,不错。”“你说了我们便饶了你。” 却见楚若竹摇了摇头,道:“不……澈哥哥他不是恶贼,也没有骗过我。孙掌门、李掌门,还有方家那些人真的都不是他杀的。” 那边广陵众人七手八脚,兀自还未将孙照雄伤口流血止住,孙凌秀见丈夫性命垂危,纵使保住性命,终及一生也是残废,这时听到楚若竹如此一说,更是怒火万丈,喝道:“好啊,你们死到临头还不承认,来人啊,结‘五音大阵’!”说着将白玉剑虚劈一剑,剑上发出“嗡嗡”声响。 南宫澈怒道:“若竹,跟这帮无耻之徒还多说什么?咱们处处相让,他们却咄咄相逼,嘿嘿,什么英雄豪杰,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无耻之徒!”伸手去扶楚若竹,见她双腿一时间站不起来,张开左臂将她一把搂住。 此时一众广陵弟子分作两层将二人团团围住,里面一圈弟子手执盾、剑、枪、刀、鞭等兵刃,外围一圈弟子手执箫、鼓、笙、琵琶等物,只听诸般乐器齐声奏响,站在里层的广陵弟子应曲而动,在二人周身围转起来。 群雄久闻“五音大阵”之名,知道此阵以音而动,以曲慑心,乃是广陵派中极厉害的奇门法阵,倘若定力稍有不足,内息便极易被这曲乐引得走火入魔,当下纷纷暗自提气,用以抵御阵中曲乐。 却见南宫澈身形一转,双手捂住楚若竹双耳,断喝道:“酒囊饭袋,自诩英雄!” 这八个字一出,在场众人但觉耳边猛地响起一个惊雷,只听“呜呀”“哇啊”的几声,正在外围奏乐的广陵弟子被这八字中所含的内息一冲,霎时间气息大乱,惨嚎倒地。 南宫澈哈哈一笑,左手揽住楚若竹腰,右手提起上善剑连削带刺,五音阵中乐法既乱,余下弟子登时乱作一团,孙凌秀又惊又怒,叫道:“你这恶贼,好生阴险无耻!” 南宫澈冷笑道:“大家都是用声音制敌,你广陵派就是光明正大,我南宫澈便是阴险无耻?”上善剑斜挥而去,登时将孙凌秀手中白玉剑断作两截。 那白玉剑乃广陵派镇派之宝,向来被视为本派掌门身份象征,却不想在上善剑前仍是不堪一击,众广陵弟子见南宫澈斩断此剑,只惊得人人脸如死灰,斗志全无。 楚若竹被南宫澈搂在怀中,眼见无数刀枪斧剑不断从身边劈过,心知若非南宫澈竭力保护,自己早已死在这些凶人的乱刀乱剑之下,但见南宫澈手中愈是杀的血肉横飞,脸上神情便愈是说不出的兴奋狰狞,再也不是平日温和宽厚的模样,心道:“澈哥哥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莫非……莫非是走火入魔了?”想到此处,心中更是担忧,便当此时,突见宁子谦长剑直进,自南宫澈身后刺来,急忙惊叫道:“小心!” 南宫澈正欲将孙凌秀左右双臂都斩下来,听到楚若竹这声提醒,连忙回过身横剑格挡,却见宁子谦剑到中途突然撤手,只听“嗤嗤”两声,两道“扶摇光指”倏然点出,分向他眉心、膻中两处袭来。 南宫澈虽知宁子谦狡猾多诈,却也未料他当此之际竟会弃剑改指,仓促之间长剑回圈,却只来及挡开迎面掷来的紫微剑与点向眉心的那记扶摇光指,但听一声轻响,南宫澈膻中穴处鲜血迸出。 宁子谦见自己一击成功,急忙挥手示意众人合力围攻,他与南宫澈斗剑之时受伤不轻,这时强行连使两记“扶摇光指”复又牵动内伤,连话也不敢再说一句。 南宫澈前胸后背皆受重创,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如撕裂一般痛不可当,众群雄瞧出他已气息大乱,纷纷呼喝向他攻来,一个大汉忽然跃出,将一对大黑板斧凌空劈下,这大汉天生神力,使得是一身刚猛无俦的纯硬家功夫,这一招“凿山九仞”居高临下一经使出,其臂力之强、刃面之广,竟是要将南宫澈连同周身的三五人众一同劈成两半。 南宫澈叫道:“好极!”向那大汉虚击两掌,掌风所及,分别拂中他左右臂肘,那大汉被这两股掌风一带,但觉双臂酸麻不受控制,竟然右斧左拐、左斧右拐,嘎啦一响,双臂齐断。 南宫澈哈哈大笑,扬起一脚,将那大汉兀自握着大斧的断手踢入人群,叫道:“痛快,妙极!”笑到中间,猛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但他受伤愈重,心中却愈发变得癫狂难以控制,此时也不再看周围诸人使何兵器、用何招式,但将“上善剑”舞得旋风也似,仗着兵器之利将周遭一切狂砍狂劈。 如此只攻不守,南宫澈杀人速度登时翻了一倍,但自己周身也是门户大开,只见血光四溅、骨肉横飞,已不知有多少豪杰毙命剑下,而南宫澈左腿与右肩也各被人用剑和掌力刺伤击伤。 众群雄又怒又惧,但见南宫澈周身数处伤口不断往外淌血,再斗下去即便不被打死,也必将失血过多而死,纷纷叫道:“这疯狗撑不住啦!”“大伙再上,打不死他也累死他!” 楚若竹也瞧出南宫澈精疲力竭,心知今日二人已无法逃出这里,心中反倒一宽,仰头看着南宫澈,柔声道:“澈哥哥,咱们同生共死,再也不离开了。” 南宫澈本已癫狂之极,听到这话心神一震,心道:“我答应过心竹要好好保护若竹,如今跟她一起死了,总不算是负了誓言吧?” 他重伤之余早已虚弱已极,全凭一股子杀气强自硬撑,这时想到此事,但觉心头负担尽消,霎时间神智清明,心中的杀戮狂躁之意跟着退去,环顾四周但见遍地死尸,不由猛地打个寒噤,心道:“我……我是怎么了?为什么平白无故杀了这么多人……” 楚若竹见他突然间神色大变,心中一惊,道:“澈哥哥,你怎么了?” 南宫澈长叹一声,松手丢掉“上善剑”,喃喃道:“罢了,罢了……若竹,咱们这便去找你姐姐吧……”说完此话,更觉浑身半点力气也无,连楚若竹也抱不住了,猛地一个趔趄,抱着楚若竹一跤坐倒。 众群雄见南宫澈突然之间从容赴死,不知他到底是气力不支而心生绝望,还是故作示弱以求拼死一搏,一时间面面相觑,竟然无人敢上前一步,罗言成左手横挥,将“上善剑”拨离他数丈之外,见南宫澈兀自无动于衷,知他确是决意赴死,心中大喜,右手判官笔用尽全力便向他头顶点去。 便当此时,忽听风声疾响,一大片事物自半空中猛冲而下,以迅雷之势砸入人群,但见扑朔振翅,羽翼腾飞,竟是无数鸟雀,紧跟着只听罗言成惨叫一声,双手捂眼,指缝间不断渗出血来,竟已被鸟雀啄瞎了眼。 众群雄齐声惊呼,纷纷拿出兵刃驱赶群鸟,但群鸟数目极多,且兀自不断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乌乌泱泱结成一片,不断向众人眼睛、手指、毛发啄去,群雄乱砍乱劈,没砍死几只鸟雀,倒是把自己人误伤不少。 南宫澈危难之时曾数次蒙鸟类相救,知道群鸟是受他体内朱雀灵力之召而来,但此次鸟群规模之大,数目之多,饶是他自己也瞧得呆了,只听楚若竹喜道:“澈哥哥,咱们有救了。”扶起南宫澈,便在群鸟掩护下向外走去。 南宫澈流血太多,只走出两步便是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晕去,而楚若竹双腿穴道受阻,这时兀自酸软无力,二人互相搀扶,一步一步走得甚是缓慢,南宫澈环目看去,但见群鸟数量虽多,却都是麻雀、黄莺、乌鸦等类,心知在这大城镇周边,自是不会有雕、鸢、秃鹫等大型猛禽助阵,u看书 .kanshu.co 眼下群雄虽是手忙脚乱,却只不过是一时间的措手不及罢了,待其缓过神来,这些小雀终将不是对手,自己与楚若竹如此虚弱,只怕终将逃不出去。 果然过不多时,只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家勿要惊慌,用衣服扇鸟!”那人说完除下外衣,抓住衣角一头用力向上抽去,劲之所贯,软绸有若疾鞭,只听“啪”地一下劈空震响,便已震落八九只鸟雀下来。 群雄见状大喜,纷纷脱下外衣效仿,一时间但听衣布劈空之声此起彼伏,每一声响下都伴有数只乃至数十只鸟雀震落,南宫澈与楚若竹听得鸟雀之声越来越少,心知这番仍是难以脱身,但二人均已置生死于度外,当下也不多说一句,只是慢慢向外挪去。 二人走至近大门处,忽听有人叫道:“咦,那小贼呢?”“不好,小贼趁乱逃啦!”紧跟着又有人叫道:“那小贼受伤不轻,肯定还没走远,咱们快快去追!”当下分散开来,一边驱鸟一边搜寻南宫澈二人。 孙凌秀带着一队广陵弟子向大门直追,一眼便瞧见南宫澈二人,大喝道:“好狗贼,还往哪逃?” 南宫澈心中一凛,与楚若竹对视一眼,心中均想:“还是来不及了。”当下也不再逃,原地站定脚步。 孙凌秀怒喝一声,正欲挺剑刺死南宫澈时,却忽地杏眼圆瞪,满面尽是难以置信之色,而她身旁的一众广陵弟子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只听“铛”的一声,一众广陵弟子扔掉长剑,齐齐俯身跪倒,孙凌秀泪流满面,看着向南宫澈身后一人哭道:“爹爹,原来你还活着?” 第7章 虎口难逃 南宫澈见状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果然站有一人,自己虽然伤重,但这人能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显然身负极高武功,只是他身处背光,自己一时瞧不清他面容,但从其身材来看,绝非是那孙莫及。 只见这人向南宫澈走近一步,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还不快走。” 南宫澈这时方才瞧清此人面容,登时“啊”地一声,惊道:“曲伯伯,是你?” 这人正是曲墨,只见他轻轻“嗯”了一声,沉声道:“门外有马,咱们快速速离去。”见又有十数人向着这边走来,环视过去,双目如电光石火般向众人脸上扫去。 前来的那十数人见孙凌秀等人向这老头又跪又拜,大感奇怪,正要开口发问时,被曲墨的迥异目光这么一瞪,霎时间皆是一呆,也如孙凌秀等人一般瞪大双目,满面震惊之色,一时间只见这些人呼爹唤娘、叩师问祖,每个人都不断对着空气胡乱念叨。 曲墨深吸一口气,双手一合,沉沉低喝一声,孙凌秀等人闻声一怔,双眼翻白,尽皆晕了过去,此时寺内鸟群虽已被驱散大半,但余下数目仍是极多,众群雄精力分散,一时无人注意到大门处异常。 曲墨转身抱起南宫澈与楚若竹,身形一晃已绕出门外,此次宁安寺群雄聚会,寺外各处着实栓有不少马匹。 曲墨挟着二人奔至两匹马前,将南宫澈横放在马背上,取出金疮药刚将他伤口尽皆敷上,只听大门口一阵喧闹,已有不少人追了出来,楚若竹急道:“老前辈,咱们快走罢!” 曲墨摇了摇头,道:“你二人气力不足,这样逃跑必会被他们追上。”说着将楚若竹用力一提,将她也扔到南宫澈那匹马上,道:“你带着澈儿先走,我随后就来。”也不等南宫澈与楚若竹说话,伸手在马臀上用力一拍,那马仰头嘶鸣,撒开蹄子便奋力狂奔。 南宫澈惊道:“曲伯伯……”回头看去,只见曲墨已与群雄斗了起来,遥遥传来呼喝呐喊之声,最后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瞧不清楚。 如此奔出七八十里,南宫澈不断回头,见身后虽无追兵赶来,但也始终不见曲墨追上,楚若竹知他担忧曲墨安危,柔声道:“澈哥哥,那位老英雄本领好大,怎么他只是瞧了那些人一眼,便让他们又哭又笑,中起了邪?” 南宫澈摇头道:“他们不是中邪,而是中了幻术,适才曲伯伯那一督看似简单,实则是一门宁神归一,修制心止的高深幻术,想必那些中了幻术之人都各自见到了已故师长亲友的幻觉,才会变成那般样子。” 南宫澈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见曲墨时也正是中了这门“神梦诀”,并在幻境中见到了爹娘与楚心竹,想起昔日与父母相守、青竹村受楚若竹照顾的日子,算来距今也才不过是五六年前,但种种情景回忆起来,却已有恍若隔世之感,不由叹息一声。 二人又行一阵,树木渐少草丛渐多,再驰七八里,周围已连一颗树木也无,但见长草茂盛,已有齐腰之高。便当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一人一骑自后追来,二人回头望去,只见马上之人一头白发,正是曲墨到了。 二人大喜,正要出声招呼,却听曲墨叫道:“下马藏好。”语气中甚是焦急。 南宫澈一凛,心道:“不好,莫不是有追兵在后头?”急忙与楚若竹翻下马背,就地趴下藏于草中,只见曲墨奔至身旁,不待马停立时跃下马来,双指齐出,在两匹马臀上各刺一下,随即跟着在二人身旁俯倒,任由二马继续狂奔。 南宫澈与楚若竹见状更无疑虑,当下屏息凝神,在长草中一动不动,果然只过了一炷香时分,便觉土地震动,显然是有大批人马自远方追了过来。 南宫澈暗暗心惊,听此蹄声,来人数目只怕不在百人以下,心想这片草地虽然宽广,可难保自己等人绝对不会被他们看见,又或是被他们踩着,倘若迫不得已,自己只能当着群雄之面自我了断,以求楚若竹与曲墨安全。 只听啼声如雷,顷刻间众人马已奔至眼前,南宫澈在草中张眼望去,登时悚然一惊,但见马上之人个个白衣白帽,竟然都是素灵派的装束! 南宫澈心神大震,险些便欲跳起身来,惊道:“曲伯伯,这些人都是……”曲墨不等他说完,伸手捂住他口,沉声道:“待会再说。” 南宫澈趴在草中,霎时间心中一片混乱,脑中只想:“素灵派不是已经从江湖中消失了么?怎么突然又出现在这里?他们既然重出江湖,卫苛行那老贼是不是也……” 正想之时,只听一阵长啸从后传来,顷刻传遍整片草原,众素灵弟子闻声纷纷勒马驻定,南宫澈听这啸声之中真力充沛,乃是功力深厚之人所发,心中一凛,心道:“卫苛行那老贼到了!”抬眼看去,只见两骑人马飞驰过来,马上之人虽也穿的是一身白衣,但脸上各自戴有赤、青两色鬼脸面具。 南宫澈见来人竟然不是卫苛行,心中微微一奇,记起上次在湛卢山上便曾见过这些奇模怪样的家伙,似乎是叫什么“七夜叉”的,当时那红夜叉使得是一对短铁棍,青夜叉使得是一对峨眉刺,这时定睛细看,却见那红夜叉的马上挂着一支钢鞭,青夜叉则双手空空,身边未见携有什么兵刃。 南宫澈心道:“是了,当时那个青夜叉被邪欧冶一剑杀了,红夜叉虽然没死,被但我打成重伤,一身武功多半保不住了,眼下这两个戴面具的自然不是当时那两人,就连所使兵刃也不一样。”随即又想:“适才那一声长啸劲力非凡,绝非以前那两个夜叉所能比之,到底是他们之中谁所发出?” 只见众素灵弟子纷纷下马,向那两人抱拳躬身道:“拜见两位圣使师兄。” 那红夜叉“嗯”了一声,看看四周,道:“还没追到曲墨和南宫澈么?”他问完此话,等了片刻,见一众素灵弟子无人敢回答,举起马鞭,在空中“啪”地击出一个霹雳,喝道:“一群废物!亏你们这么多人,却连一个老头和一个小鬼都追不上!” 南宫澈心道:“这些人果然是来追捕我的,想我前脚才刚从宁安寺逃出,他们后脚竟然就立刻追到这里,定是那宁子谦在给素灵派通风报信,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能……”想到此处,心中忽地又生疑惑,心道:“不对,我大闹宁安寺属事出偶然,非任何人所能预料,就算有宁子谦通风报信了,素灵派也绝不能在这片刻间内集结出如此多人马来追捕我们……是了,定是如此,这些人本来是有其他目的,只是碰巧撞上我与曲伯伯了,这才打算顺手将我们一并除了。” 一名素灵弟子道:“还请红夜圣使师兄息怒,那曲老头奔行甚速,这一路上又多见岔路,咱们师兄弟不断沿途分散搜寻,人数越来越少,追到这里已不见蹄印,一时间实在不易找到他们,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没往这边逃也说不定……” 南宫澈闻言心中更惊,心道:“原来他们追到这里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人而已,素灵派此次来势汹汹,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听那红夜叉重重“哼”了一声,喝道:“眼下南宫澈身受重伤,我们若能将之擒回,必令师尊真人大为喜悦,如今偌大功劳摆在眼前,怎能轻易放弃?”说着转头向青夜叉道:“四师弟,你说我这话对么?” 那青夜叉始终一言不发,听到那红夜叉专程询问自己,道:“三师兄见识远卓,小弟素来钦佩,决无异议。” 红夜叉闻言向青夜叉盯视片刻,道:“四师弟何必过谦,咱们‘七夜使’以黑、紫、赤、青、绿、黄、白分作七级,现下我虽然比你高上一级,但以师弟之高才,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步步高升,到时候别说是我这区区的‘红夜使’之位,就算登上‘黑夜使’也未可知,届时人前人后,我都得叫你一声大师兄了。” 青夜叉摇了摇头,道:“三师兄何故来消遣小弟?小弟入门尚浅,无德无能,此番得蒙师尊擢拔,于师门中僭此高位,已是愧不敢当,又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红夜叉阴测测一笑,道:“师尊擢拔?嘿嘿,只怕擢拔师弟的不是师尊,而是另有其人吧……” 他说到这里,语气倏然一转,冷笑道:“这一年半来,师尊虽然广收弟子,但已不再亲授武艺,这‘七夜使’的位子,向来都由师尊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担任,此次赤、青二使空缺,那青夜使的位子本该由另一位师弟来填补,但到最后,却落入了入门还不足三月的师弟你的手中,师尊如此安排,只是看在你是那姓宁的小子亲自引进来的。哼,也不知宁子谦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能得师尊如此青睐,还说这回能将天下群雄一网打尽全系宁子谦谋划有功,哼,瞧他被南宫澈那小子打的半死不活,又有什么本事了?有什么功劳?” 红夜叉说完此话,料想青夜叉必定恼羞成怒,当下凝神提气,右手五指微张,准备抽出马上挂着的钢鞭,心想:“这小子倘若跟我发难,我便一击先将他坐骑打死,等他摔到地上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只要是他先行动手,有这许多弟子作证,回去师尊也无法责怪于我。” 却见青夜叉毫不动怒,平声道:“此番囚尽群雄,仰仗的是师尊真人的大无上神功智慧,师尊一统江湖势在必行,此乃天命所归,我等不过是顺应趋势,焉可妄谈什么功劳?但教我等死命效忠,为师尽孝,师尊明察秋毫,自会心中有数。” 这一番话字字句句绕着卫苛行,将所有弟子说得皆无功劳,红夜叉一时语塞,干笑两声,道:“好,好,四师弟入门虽浅,但忠孝之心不逊他人,果然不负师尊期望,既是如此,咱们不如分做两组,各带一半人去抓到南宫澈与曲墨,瞧瞧到底谁能为师分忧。”说着也不等青夜叉回答,转头向身后素灵弟子道:“愿跟我来的人走!”大喝一声,便纵马扬尘而去。 那红夜叉在素灵派中时日已久,威望比青夜叉高上许多,众素灵弟子见他离去,纷纷争相跟随,说是一半,实上却足有一大半弟子都跟他而去,只余下二十来人留在青夜叉身旁。 南宫澈对他二人间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惊骇莫名,只想:“他们说囚尽群雄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宁安寺中的英雄豪杰们都已经尽数被掳?”待见红夜叉带人向远处追去,心道:“此事非查个水落石出,等他们全都走了,我便绕道回宁安寺去查个究竟。” 等了良久,青夜叉始终驻马原地,不发号令亦不离开,余下素灵弟子心中焦急,纷纷向青夜叉请示道:“青夜圣使师兄,咱们也快快出发罢。” 青夜叉摇了摇头,沉声道:“咱们哪里也不去,便在这里待着。” 南宫澈心道:“不好,莫非这青夜叉已发觉我们便在这附近?不过他们此刻总共也不过二十来人,说不得,我与曲伯伯跟他们拼命一场,只是不知这青夜叉本领究竟如何。” 却见那青夜叉仍是一动不动,uu看书 .uansh 过了片刻,缓缓道:“咱们追了半天,始终没有半点影子,再追下去多半也只是徒劳,此刻大伙累得紧了,还是暂且先原地休息一阵的好。” 众素灵弟子听他下令休息,闻言均是一怔,但见青夜叉带头翻下马背,已在草中席地坐下,众弟子面面相觑一阵,这才纷纷跟着坐下歇息。 青夜叉所坐之地与南宫澈三人相隔只三四丈远,到此之际,南宫澈三人已是连侧头抬颈都是不敢,生怕只要触动身边一根长草,便会令对方知觉,好在对方也是纹丝不动,似乎确是在闭目养神。 如此等了约莫两个时辰,那青夜叉仍是毫无动静,南宫澈三人迟迟等不到脱身机会,正自按耐不住时,只听远方蹄声又响,红夜叉等人又奔了回来。 南宫澈三人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敌人去而复返,想要脱身可更难了。” 只见青夜叉站起身子,向红夜叉道:“三师兄,你可抓到南宫澈与曲墨了么?” 红夜叉倾尽全力搜寻无果,只道南宫澈与曲墨已被青夜叉拿住,心急火燎急赶回来,这时一听此言,心中一块大石反而落地,道:“我与弟子追出甚远始终未见踪迹,那两人大概已然逃远,又或是躲到什么极偏僻之所在,咱们再追下去也已无用。” 青夜叉道:“为今之计,我看还是先将此事禀报师尊,请他老人家定夺,谅他们一个病老头和臭小鬼又能成什么气候,咱们还是赶紧前往郧阳跟师尊汇合,莫要误了他老人家的大事。”说着调转马头,已向来路归去。 第8章 入魔之兆 待素灵派众人离去之后,南宫澈三人又等了许久,见四周确再无他人,这才从草中爬起身来。南宫澈站起身子,向宁安寺方向望了一眼,道:“曲伯伯,素灵派……” 曲墨挥了挥手,道:“你受伤不轻,有其他事待会再说,你先坐好,让我为你运功疗伤。” 南宫澈全身气力虚脱,五脏六腑早已疼痛难忍,当下道:“是,多谢曲伯伯了。” 曲墨看看四周,向楚若竹道:“楚小姑娘,我们运功之际,便麻烦你护卫一阵,一旦发现有何异常,便立即告知我们。” 楚若竹道:“是……”说话间,只见曲墨坐定身子,伸双手抵在南宫澈背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依照“极制经”法门为南宫澈调息导气。 南宫澈重伤之后本已内息空空,但他一身功力源泉在于朱雀,本人受伤虽重,朱雀元气却丝毫未损,这时经曲墨稍一引导,丹田中一阵鼓热,朱雀灵力又源源涌了出来。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分,南宫澈已然精神大振,但觉四肢百骸气力渐复,自己也跟着运起“极制经”来,二人里应外合,进速又快了许多,又过一阵,南宫澈突然侧头一歪,张口向旁吐出一大口血。 楚若竹吓了一跳,但见南宫澈所吐之血尽是黑色,而南宫澈在吐血之后神色安定,脸上反倒显出几分血色,知他所吐乃是体内淤血,当下也不打扰,二人继续运功,南宫澈又接连不断吐出淤血,待第四次吐出淤血之时,南宫澈内息大畅,血色已是鲜红。 曲墨点头道:“成啦。”正要撤开双掌,却突觉双掌掌心微微一麻,一股细微气流自南宫澈背上传了过来,曲墨“咦”了一声,只道南宫澈疗伤之时运气不善,当即气凝双掌,欲将这道气流重新推回,却怎知掌心一痛,只觉这股气流虽然极细极微,但如针尖暗刺,一丝一毫直让人疼到骨里。 曲墨大吃一惊,急道:“澈儿,你有走火之虞,快停止行功!” 南宫澈道:“是。”依言立即停止行功,但那道气息仍是不断在体内游走,曲墨手指连点,封住那气息沿途所经六处大穴,不想那气息细若游丝,闭穴之后只是稍稍一滞,仍是顺着穴道之隙透了过去。 曲墨又惊又奇,一连催动十数道内劲,始终无法引导此气息,正自发愁时,那气息倏然急转,向“神封穴”处急冲过去,只听“啊”地一声,南宫澈身子一颤,突然摔倒在地。 楚若竹惊呼一声,急忙抢上抱住南宫澈,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正要试图再叫醒他,却被曲墨伸手拦住,楚若竹道:“老前辈,澈哥哥他……他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他在宁安寺中样子好吓人……” 曲墨“嗯”了一声,伸手再探南宫澈脉门,但觉他体内内息平稳,毫无半分走火入魔之状,那一小股气息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时间心中大奇,暗想:“常人练功,最忌走火入魔,只因功力愈深,走火之后愈难自拔,以澈儿如今功力,倘若当真走火,何以能在这顷刻之间恢复如常?倘若不是走火,何以适才又内息紊乱?宁安寺中又性情大变?”想到此处,一个念头突地浮现心头,霎时间心神一凛,喃喃道:“莫非……莫非竟会如此?”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南宫澈方才醒转过来,睁开眼来,只见一从篝火腾挪浮动,自己躺在火旁,半边身子暖洋洋的,甚是舒服,楚若竹正往火中添加干草,曲墨则坐在一旁,闭目打坐。 南宫澈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茫然四顾,不知自己何以在此,喃喃道:“若竹,曲伯伯,咱们这是在哪里?” 楚若竹见南宫澈醒来,心中大喜,转头道:“曲老前辈,澈哥哥醒了!”连忙起身先拿来一捧野果,随后又取来一只烤熟的肉腿递到他跟前,笑道:“澈哥哥,你睡了好久,赶紧先吃些东西,这些都是我们寻来的,可惜这里草太茂密,我跟曲老前辈找了半天,也就逮到一只兔子。” 南宫澈伸手去接兔肉,却忘了身上有伤,刚一用力,但觉周身一阵剧痛,一个不稳将兔肉跌入草中,心中猛地一凛,道:“我想起来了,我……我在宁安寺……”想起宁安寺中血肉横飞、尸横遍地之情景,心口一阵绞痛,忍不住掉下泪来。 楚若竹知他心中所想,低声道:“澈哥哥,这不怪你……是他们先出手杀你……再说你那时走火入魔……” 楚若竹刚说到这“走火入魔”四字时,只听曲墨喝道:“看招!”一个箭步冲到南宫澈身前,左手已切住南宫澈右腕脉门。 南宫澈不知其意,正要发问,却见曲墨右手抬起一掌,便向自己“肩井穴”砍去。 这一掌威势凛凛,掌缘如刃,倘若当真打在穴道上,即便有护体灵力也势必受伤,南宫澈仓促之间不及多想,忙抬左手上格,却岂料曲墨这掌只徒具虚势,看似猛烈,落掌却轻,两掌相交,曲墨闷哼一声,脸上显过一阵潮红。 南宫澈一惊,知自己出手太重,想要抽手退开,但自己右腕仍被曲墨死死扣住,眼见曲墨右掌回翻又向自己打来,只得再以左手抵挡,这一回他拿捏有度,双掌相交,二人只是微微一震。 曲墨右臂一提,右手在南宫澈眼前横挥而过,突然横向一折,使一招“星落打”,攥掌为拳直击而下,南宫澈左手平移过,翘起食指指向这一拳,指尖正对在曲墨手背的“阳池穴”上。 曲墨“嗯”了一声,右拳在指尖半寸处一顿,倏地翻转张开,向南宫澈手指抓去,这一着变化奇快,且距离极近,让人无暇反应,却见南宫澈也是快捷无伦地转过手指,指尖所指仍是对在曲墨的“阳池穴”上。 只此两招之间,曲墨已瞧出南宫澈武功已自成一派,心中暗赞,手中更是翻飞乱舞,叫道:“小心了!”拳中加上三分力道。 楚若竹虽知曲墨只是在试探南宫澈武功,但见他拳风呼啸劲急,只要南宫澈认穴稍有半分偏差,手指便会被其拳头打折,心中不免惴惴。 二人再拆十招,曲墨又加三分力道,但无论他出拳如何凌厉,南宫澈的食指始终指向他的“阳池穴”上,待使到三十招时,曲墨见始终奈何南宫澈不得,哈哈一笑,陡然松开南宫澈右腕,向后跃开,捋须笑道:“澈儿,几年不见,你的功夫已自称一派,很好,当真难得。”说到这里垂下头咳嗦两声。 当年朱玄变时,曲墨与南宫恒、刘颖夫妇同受朱雀灵力波及,从此落下不愈病根,南宫澈初见曲墨之时,他已是白须白发,形容枯槁,此时相隔五年,更显垂垂老矣,南宫澈忍不住眼眶湿热,向曲墨跪下道:“曲伯伯,当年你不告而别,我……我好想你。” 曲墨伸手将他搀起,笑道:“澈儿,你我亦师亦友,何必多礼?”说着拉着他一同走回篝火旁,楚若竹早已将兔肉重新烤好,三人吃完兔肉果子,聊起彼此近来状况,方知曲墨自分别后便一直在追踪卫苛行下落,这几日偶然听说天持、广陵、方家、宁家四派联合举办丧礼,要找南宫澈报仇,便急忙昼夜兼程向宁安寺赶来,这才刚巧将二人救下。 南宫澈则是将自己如何与方家一同对抗邪欧冶,如何在邪欧冶手中救下楚若竹,如何潜入宁安寺中打探情报却无奈身份暴露等事一一与曲墨述说。 曲墨一语不发,静静听着,待听到宁子谦一力诬陷南宫澈杀害孙李两派掌门、屠杀方宁两家之时,曲墨勃然变色,陡然起身向火堆反手一掌,只听“呼啦”一声,那火焰陡然冲天而起,照的四周骤然一亮。 楚若竹曾听南宫澈提过曲墨早年在江湖中人称“鬼门游者”,但见他一副病恹恹的,心中实难相信,这时见他赫然而怒,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方知传言不虚。 一时间只听火堆哔啵作响,曲墨长叹口气,道:“澈儿,这宁子谦武功或许不及你,但极擅工于心计,只凭三言两语便将你诬作武林公敌,绝对是你生平大敌,你下次再遇见此人,立即将他斩草除根,半分轻敌不得。” 南宫澈对自己大开杀戒之事已然自责万分,这时听曲墨说到“斩草除根”四字,所杀者虽是宁子谦这死对头,内心之中亦非其愿,当下缓缓摇头,凄然道:“宁子谦虽恶,但只害我一人,如今我所杀之人多过他十倍不止,若论罪过,只怕我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又还再报什么仇怨……” 却听曲墨冷笑道:“只害你一人?嘿嘿,只怕没那么简单?你难道忘了那两个夜叉所说的话了么?” 南宫澈闻言一凛,想起青红夜叉说起群雄已被他们一网打尽之事,道:“曲伯伯,难道宁安寺中的群雄真的都被……” 曲墨点了点头,叹道:“在你们走后,我重回宁安寺替你们拦截追兵,可没过多久,卫苛行便带着大批素灵派弟子围住那寺,将在场群雄尽数抓住了。” 南宫澈“啊”地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惊道:“不可能,那些群雄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难道卫苛行竟有通天本领,能将这么多人擒住?” 曲墨摇了摇头,道:“若是真刀真枪自然不能,可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群雄自管自地对付素灵派,却怎料到外敌未除,后院倒先失火!” 南宫澈道:“后院失火?”猛然间心中一动,脱口道:“是宁子谦?” 曲墨“嗯”了一声,点头道:“不错,就是宁子谦!唉,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厉害迷药,将大半群雄都迷倒了,剩下来的寡不敌众,也都难逃素灵派之手。”他说到此处,突听南宫澈“哎呦”一声,向后摔倒。 楚若竹忙将他扶起,道:“澈哥哥,你哪里又痛了吗?” 却见南宫澈神情似喜似忧,摇头道:“不……不是,我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一着急牵动了伤口。u看书 .uukanhu ”解开上衣,只见左肋处伤口渗出血来,果然伤口复又迸裂。 楚若竹拆开绷带,重新给他敷上金创药,奇道:“澈哥哥,你这么激动到底是想通了什么?” 南宫澈长叹口气,道:“我一直在想,宁子谦为何会说我是凶手,我原本以为宁子谦是因为报仇心切,便只凭借湛卢山上我与他的那些过节,误将我推断成凶手,但思来想去总觉不对,要知宁子谦这人精明之极,绝不是那种糊里糊涂轻受蒙骗之人,他如此诬陷,定是故意为之。” 楚若竹奇道:“故意为之?那宁子谦虽然坏得透顶,但总不会拿自己全家上下的血海深仇做儿戏吧?难道他不想为自己家报仇么?” 南宫澈见她不信,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可还记得蔺先生生前所说之话?” 楚若竹闻言一怔,想了片刻,突然“啊”地一声,道:“是了,蔺先生说方宁两家遭难之前,素灵派曾有大批弟子乔装埋伏,凶手是卫苛行!”但随即蹙起眉来,偏头道:“可是却被宁子谦一口否决……” 只听南宫澈冷笑一声,恨恨道:“便是这个一口否决!你想想,蔺先生公正无私,在江湖中向来是一言九鼎,更何况他当时还拿出了素灵派留下的衣物作证,倘若宁子谦当真只是误会于我,见到如此人证物证,就算不会还我清白,也难免将信将疑,可怪就怪在他居然能够如此肯定,一口咬定人是我杀,哼哼,他愈是将这事说得千真万确,这中间便愈是透着蹊跷……倘若我没猜错,宁家灭门一案,多半宁子谦便是主谋之一!” 第9章 我不是姐姐...... 此言一出,楚若竹与曲墨皆是“啊”地一声,楚若竹目瞪口呆,惊道:“要是这样的话,宁子谦他……他岂不是亲手杀了自己全家?” 南宫澈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你们想想,那宁子谦在‘湛卢剑礼’上有青红夜叉相助,自己更是学会那‘万罗邪功’,仅此两点便可看出他与卫苛行的勾结决非只在朝夕,卫苛行要偷袭宁家,宁子谦如何会不知?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宁子谦作为内应,素灵派才能将宁家上下一网打尽。 他们从一开始便计划一石二鸟,灭门方家,是要令我在江湖中失一强援,而灭门宁家,则要令武林群雄人人对宁子谦的话深信不疑,然后他们顺理成章煽动天持、广陵举办四派丧礼,故意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为的便是引诱我们过来,届时他们一边借群雄之手除去我们,一边暗中下毒埋伏群雄!” 曲楚二人越听越是恍然,只觉南宫澈所说看似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却又若合符节,又想那宁卫二人俱是城府极深之人,若非如此胆大心细的推论,又岂能切中此二人计谋? 楚若竹只听得后背阵阵发寒,忍不住拉住南宫澈手,道:“想不到他们竟设下这么多阴谋诡计,倘若我们今天没去宁安寺中就好了。” 南宫澈摇头道:“倘若咱们这次没去,他们便会对外大肆造谣,说宁安寺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如此一来,宁安寺群雄的亲朋好友又会四处搜寻我们,一传十,十传百,咱们又能躲到哪去?” 曲墨“嗯”了一声,道:“这计划天衣无缝,当真是厉害之至,澈儿,你能推到如此地步,当真成长不少。” 南宫澈道:“曲伯伯过奖了……只是我还猜不出,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设下此局,目的到底是什么?曲伯伯你可猜得出么?” 曲墨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猜不出来,只不过这几年我追查卫苛行,得知他一直在研究当年的朱玄法阵。” 南宫澈一怔,道:“朱玄法阵?事到如今他为什么还在研究这些?” 曲墨道:“这个便不知道了,卫苛行机警之极,我虽用尽千方百计,但总在关键时刻被他发觉提前溜走。不过在那之前,另有件事极为重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澈儿,适才我与你比试之时,左手一直搭着你的脉门,但觉你‘神封穴’处微有隐动,莫非你最近练功之时有何异常?” 南宫澈闻言一怔,适才他只顾思索素灵派与宁子谦,竟却忘了此事,当下忙将自己近来“神封”“灵墟”二穴时常作痛之事尽数说于曲墨。 曲墨听他说完,沉吟道:“如此说来,此二穴便是你走火入魔之因,可是你体内气息稳定,照理不该有如此异状才是……”思索良久,又道:“澈儿,你说你在走火之后杀性大发,那时你可还保有三分清醒?” 南宫澈回想宁安寺中情景,隔了半晌,支吾道:“只怕非止三分,应当是十分才是……现在想来……其实我当时有好几次机会可带着若竹及早逃离,可是当时我心中所想只是……要将那些人尽数杀光,反而恋战不走。” 楚若竹闻言吓了一跳,道:“澈哥哥,你……” 南宫澈叹道:“若竹,我将你置于危难之中,当真对你不起,唉……我当时只觉每杀死一人,心中就非常……痛快,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说到此处,只听曲墨“啊呦”一声,急道:“果然如此,当真如此……” 南宫澈见他神情凝重,惊道:“曲伯伯,你说什么当真如此?” 曲墨站起身子,绕着火堆踱步两圈,口中反复喃喃道:“神智不失,心性大变……神智不失,心性大变……”突然间站住脚步,转身道:“澈儿,你要切记,从今往后,你不可再用朱雀灵力!” 南宫澈闻言一惊,道:“为什么?” 曲墨长叹一声,道:“你想想,你此次走火入魔,内息未乱,神智不失,却为何独独心性大变?天下间有什么武学会与你心性相关?” 南宫澈心中猛地一凛,惊道:“‘极制经’!” 曲墨点头道:“正是,当年我传你‘极制经’,希望你能从此经中创出一门可以驾驭朱雀灵力的武功,但现在看来,或许恰恰相反,朱雀灵力非但没被驾驭,反而通过‘极制经’在潜移默化中控制于你,倘若再这样下去,只怕久而久之你真的会变成另一个人。” 南宫澈闻言一凛,仔细回想宁安寺中情景,心道:“我自幼学医,一心旨在救人,倘若我再会变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倒不如让我先自尽了断。” 只听曲墨长叹口气,又道:“这朱雀灵力存有太多未知之处,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卫苛行与宁子谦,他研究朱雀法阵,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或许咱们能从中寻到解救之法。” 三人说到此处,均感苦无良策,南宫澈失血不少,已然昏昏欲睡,三人当即围靠火堆席地睡下。 这晚南宫澈睡至中夜,迷糊中听得窸窸窣窣,睁开眼来,隐约瞧见楚若竹环抱双膝,独自坐在稍远之处,不禁心中奇怪,起身悄悄走到她的身旁,但听她似是正在低声哭泣,不由轻声道:“若竹,你怎么了?” 楚若竹黑暗中陡然听到南宫澈声音,不由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擦去眼泪,笑道:“澈哥哥,我吵醒你了么?对……对不起……都怪我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南宫澈奇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心念一转,忽然知她心思,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若竹,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楚若竹本已不哭,听到这话,忍不住又小声啜泣起来,低声道:“曲前辈神通广大,连他也不知该怎么治好你,现在你还要去找素灵派他们……澈哥哥,我……我好害怕……”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南宫澈伸手刮去她脸上泪珠,柔声道:“人各有命,强求也是无用,何况我虽是走火入魔,但大开杀戒,终是不义,就算受到了惩罚那也是应当。” 楚若竹连连摇头,道:“不是的,朱玄林中你救了好多好多人,就算他们不记得你好,那也还……还有我呢,你救了我好几次,我全都记得,如果不是澈哥哥你,我……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多半……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南宫澈听她说得真情流露,心中大是感动,轻轻抱住她身子,心道:“当此世上,唯止他与曲伯伯对我最好……”二人缓缓走回火堆旁,火光映照之下,只见楚若竹泪光晶莹,宛若当年的楚心竹,忍不住低下头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楚若竹全身一颤,霎时间满面飞红,低声道:“澈哥哥,我不是姐姐……”说完也不等南宫澈回话,低声道:“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立即起身默默走开。 南宫澈瞧着她的身影,一时间心乱如麻,心中只想:“我……我在做什么?心竹托我照顾她一辈子,我却怎么……我刚才亲她的时候到底是将她当做若竹,还是将她当做心竹?” 次日天色尚未大亮,曲墨已叫醒二人,想起那两个夜叉曾说要去郧阳与卫苛行汇合,三人当下辨明方向,便向湖北出发。 南宫澈休息一夜,伤口处疼痛虽已消减大半,却不能久行,如此三人每日只走二三十里便停下歇息,到得第三日时,方才好不容在道上遇一骡车走集,那车夫见南宫澈衣衫褴褛,面色憔悴,本不愿带他上车,但见楚若竹清秀漂亮,再三央求方才拉着三人前往汝南。 汝南即后世之驻马店,自古交通便利,八方辐辏,三人一番商量,料想素灵派掳走那么多群雄,少不了雇车雇马,多半便要路经此地,一经打听,果然得知两日前有一大波车马行了过去,问其去向,正是往湖北方向而行。 三人寻得踪迹,当下再不耽搁半分,在市集补足水粮药品,又雇了马车马夫,便立时追去,南宫澈每日在车中运功养伤,康复速度倒也颇快。 如此过了七八日时光,南宫澈外伤已愈合大半,这期间一路上听得不少江湖传闻,皆说南宫澈在宁安寺中如何大开杀戒,如何丧心病狂,却无一条提到卫苛行与素灵派,竟是将这一切全部推在南宫澈头上。 南宫澈等人不愿多生事端,当下决定改走水路,郧阳位处汉江上游,其处湖泊密布,水网纵横,三人登舟而行,沿长江入汉水河道,一路虽是溯流缓行,但总算再无江湖人士烦扰。 这一日,小舟驶出一片狭长峭壁,众人眼前皆是一亮,u看书 kanshu.om 但见远山近岛,白鸥翱翔,一大片水域豁然开朗,曲墨站在船头端视片刻,道:“咱们已到丹江口了,前方那座山叫二龙山,咱们过了此山,便到郧阳。” 三人泊船上岸,折向西行,刚至二龙山脚下,忽听南侧有人传出高声呼号,但见山道口处猛奔出来十余骑人马,当先两骑慌不择路,只是狼狈奔逃,余下十余骑紧随其后大喊大叫,追捕前面那人。 楚若竹惊呼道:“是素灵派!”只见那后追的十余骑人人全身素白,正是素灵派的服饰。 曲墨叫道:“快藏起来。”拉着二人矮身掩入树后观察,只见所来素灵门人共有十二人,其中并无卫苛行又或七夜叉与宁子谦,瞧模样只是素灵派内的寻常弟子,一行人蹄声越来越近,正好向着自己方向驰来。 南宫澈心中一喜,心想:“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须将这些人制服了,立时便可知道卫苛行下落。” 便当此时,忽听一声长嘶,当先一马忽然前蹄跪地,将马上之人摔了下来,众素灵弟子见状纷纷大笑,叫道:“小妮摔倒了!”“抓住小妮先。” 只见他身旁那人惊呼道:“潇潇!”勒转马头,奔转过去一把将她拽回自己马上,但如此一来一回,众素灵弟子已自后逼上,一名素灵弟子掏出铁索,自后掷出,正打在他二人马后蹄上,那马儿惊嘶一声,也即栽倒。 南宫澈听道:“潇潇”二字,心头登时一凛,忙探出头去细看,只见二人帽檐脱落,其中一人掉出一头长发,当真正是方潇潇与方剑正二人。 第10章 卷土重来 南宫澈大吃一惊,叫道:“莫伤了潇潇和方世伯!”急忙飞身纵出,曲墨与楚若竹见他抢了出去,当即也紧随其后。 众素灵弟子围住方剑正二人,正自满心欢喜,突听到南宫澈这声叫喊,见只有三人向这边过来,也不放在心上,一名素灵弟子怒道:“哪里来的土包子,也敢来这里管闲事!”说着扬手将那铁链甩向南宫澈。 南宫澈左手探出,一把将那链子抓在手心,随即运劲力向内一摆,那人不知厉害,见状也跟着用力回拽,只觉得一股大力自链上猛地传来,骤然间眼前天旋地转,身子已如狂风落叶般被重重甩了出去。 南宫澈一举将那人甩飞,大喝一声,又将铁链接连向余人横扫过去,众素灵弟子猝不及防,只听“咚咚”几声,登时又有数人被打下马来,南宫澈一圈舞毕,长啸一声,正要再将那条铁链旋成一道银盘,忽听楚若竹叫道:“澈哥哥,快住手!” 南宫澈闻言一怔,霎时间全身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那一十二名素灵弟子已被自己杀死九人,余下三人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正欲驾马逃命,曲墨飞身拦截,连出三掌,将三人一一击下马来,挥手点住他们穴道。 南宫澈环顾那九人尸体,只见其无一不被铁索打得脑浆迸裂,面目全非,心中惊道:“我刚刚只是想阻止他们,却怎地一出手就要这许多人命?还好刚才我走火未深,倘若刚才若竹没叫醒我,只怕我便要一发不可收拾,曲伯伯说得不错,我再也不可使用这朱雀灵力了……” 转身去看方剑正与方潇潇,只见他们满脸都是尘土,与他二人自湛卢山上阔别不过短短数月,但沧海桑田,一切竟变化的如此之大,方潇潇颤声道:“南宫公子,当真……是你么?” 南宫澈心中一酸,哽咽道:“是我,潇潇,方世伯……我一直以为你们已经被素灵派……能再见到你们实在是太好了……方大哥呢,他没跟你们在一起么?” 却见方潇潇身子猛地一颤,低声道:“月蓝哥……已经不在了……” 南宫澈闻言一惊,道:“方大哥是怎么死的?”话一出口,想起那日蔺一古便曾说过素灵派埋伏方家之事,急道:“是素灵派么?是卫苛行下的手对不对?” 方潇潇道:“素灵派的人也有份,但最重的一击是宁子谦,那晚素灵派突然夜袭,月蓝哥为了保护我,被宁子谦用‘扶摇光指’重伤,都是我害了他……”说到最后再也按捺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南宫澈心下大怒,咬牙道:“宁子谦,又是宁子谦,我……我定要杀了这厮为方大哥报仇!” 方剑正重重叹息一声,道:“那日素灵派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除过月蓝,还有许多弟子都被杀了,侥幸未死的人则被素灵派尽数带回,被卫苛行用‘万罗功’吸干了功力,成为武功全失的废人。” 南宫澈闻言一凛,道:“方世伯,莫非你也……”伸手搭住方剑正脉门,但觉他脉息疲软,连常人都不如,果然已被吸的干干净净,只听方剑正又道:“不光是我,被他抓到的所有群雄都被吸走了功力,如今的卫苛行已身兼数百人之功力,再也非同小可,南宫贤侄,你若碰上他了,切要千万分当心。” 南宫澈道:“是。”心道:“我已不能再正常使用朱雀灵力,卫苛行却武功大增,这一消一长,当真是不利之至。”想到此处忽地心中一凛,急道:“方世伯,卫苛行吸干群雄功力之后,是不是已将他们尽数杀死了?” 只见方剑正摇了摇头,道:“你放心,他们都还活着,此刻想必都还被关在地洞里做苦力呢。” 南宫澈奇道:“什么地洞?做什么苦力?” 方剑正“嗯”了一声,道:“此事我也甚是费解,这段时间,他一直将我们关在一处极大的地洞,整日叫我们垒土搭木,在那地洞里面修筑一座座奇形怪状的高台,还在地下画满稀奇古怪的符咒,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我与潇潇便是趁着倒土的机会逃出来的。” 曲墨闻言心中一凛,道:“他让你们画符咒么?”转身走到那三名素灵弟子身前,右手探出,将那三人左手五指尽皆捏断,喝道:“卫苛行画的是什么符咒?盖的又是什么高台?你们到底知道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那三人适才见南宫澈杀人不眨眼,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这时被曲墨捏断五指,更是一下子痛彻心扉,纷纷大声开口求饶,曲墨怒道:“你们还不说么?”正要捏断他们右手,只听一人叫道:“我说,我说……那是朱玄台……” 这“朱玄台”三字一出,曲墨与南宫澈脸色登时大变,曲墨道:“什么朱玄台?” 那弟子道:“师尊说过,要在地底修一座极大的高台,名叫朱玄台,用于祭祀。” 曲墨喝道:“祭祀什么?” 那弟子摇了摇头,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师尊没再说过了,那些符咒,都是照师尊他老人家的要求画的,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老英雄,我们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曲墨看看余下两人,只见他们脸上惊恐万状,料想确实不再知情,“嗯”了一声,低声道:“罢了。”手起掌落,如电闪般在三人天灵盖上重拍一掌,那三名弟子尚未感到疼痛,便即毙命断气。 南宫澈瞧着三人尸体,忽然心中一动,道:“曲伯伯,咱们换上他们的衣服……” 曲墨与方剑正一听他言,立时便知其意,齐声喜道:“妙极。”方剑正道:“卫苛行为迅速壮大素灵派,网罗了一大批新进弟子,众弟子彼此生疏,再加之那地洞中光火昏暗,你们入洞之后旁人极难察觉,只是想要混过把守洞口之人有点麻烦,是了……贤侄,你们乔装之后将我与潇潇押送回去,这样便无人会怀疑。” 南宫澈闻言一惊,道:“方世伯,此事万万不可,你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岂可再回虎穴?那把守洞口的弟子谅来也不会多,我们打倒他们潜入就是。” 方剑正摇头道:“不可,你要打倒守洞弟子确实不难,但如此一来,卫苛行便会知晓有人潜入其中,届时你们再要行事便极为不利,更何况我们武功尽失,若也扮作素灵弟子只会拖累你们。” 南宫澈知他所言极是有理,但实不愿他二人再度犯险,道:“潇潇,你跟方世伯先走,待我们将群雄救出,再跟你们汇合好不好?” 方潇潇本在哭泣,听到南宫澈这句话登时止住哭声,擦去眼泪道:“我不走,我……我一定要为月蓝哥报仇!我跟爹爹都不会走的!” 方剑正哈哈一笑,伸手抱住方潇潇,道:“好女儿,咱们方家后人又岂会是贪生怕死之徒?贤侄,你勿要多劝。” 南宫澈见他二人决心已定,自知再劝也是无用,只得牵过素灵弟子马匹,方剑正与方潇潇当先领路,一行人向西行出五十余里,又折而向南行上十里,忽听方潇潇道:“南宫公子,前方便是了。” 南宫澈顺她所指方向,只见前方遥遥一座道观,方潇潇道:“那地洞便在道观底下,从此上去便有素灵派弟子把守了。” 方剑正道:“且慢,咱们等天色黑了,瞧不清面貌时再上去。” 众人翻身下马,正待坐下歇息,却见方剑正忽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在自己脸上与胳膊上划了一道,登时鲜血淋漓。 南宫澈见状一惊,道:“曲伯伯,你这是在干什么?”忙取出金疮药递他跟前。 方剑正微微一笑,挥手挡开伤药,将鲜血抹在自己与方潇潇、曲墨身上,笑道:“我们亡命奔逃,一路被你们追杀,身上若是连点伤都没有,怎能教人相信?”再看看南宫澈与楚若竹,道:“素灵派中亦有不少人认识你们,你们在脸上擦些血污,多少遮掩一些。”说着也往他二人脸上涂上鲜血,又从地上取些泥土抹上。 南宫澈与楚若竹互相对视,果然乍看之下已瞧不出彼此本来面貌,楚若竹挽起长发,笑道:“澈哥哥,那些素灵派的弟子见到咱们这狼狈模样,说不定会嫌弃咱们。” 南宫澈道:“如此正好,他们越是瞧不起咱们,咱们便越易在暗中行事。”说着取出素灵弟子衣服与楚若竹换上,曲墨身子瘦小,原本便没有合适衣服,再加年纪甚老,说什么也不像是素灵派的弟子,索性不去换装,与方剑正混在一起便是。 众人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这才起身出发,楚若竹取来绳子,将方剑正、方潇潇、曲墨三人捆好,便向道观走去,此时月色黯淡,众人直行到那道观近前,方才瞧出那道观门窗破落,废弃已久,匾额上写着“北武观”三个大字。 南宫澈行至观前,听出观内传来轻微呼吸之声,心道:“里面果然有人。”方剑正忽然破口大骂,大叫道:“奸贼,狗贼,有种的便杀了老子,老子士可杀不可辱,宁死也不回这鬼地方!” 南宫澈登时会意,喝道:“想死,那岂不是便宜了你?你这老儿狡猾得紧,让我们兄弟一顿好找,这回将你抓回,师尊他老人家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大笑起来。 他二人如此一吵,观内登时有人叫道:“何人过来?”只听脚步纷杂,四名素灵弟子疾跑出来。 方剑正叫道:“不要,我不要回去,你们杀了我罢!”方潇潇道:“爹爹,女儿跟你一起死。” 一名素灵弟子取来火把,挨个在三人面前照去,叫道:“是方剑正,哈哈,他女儿也被抓回来啦。”照到曲墨时“咦”了一声,道:“这个老头儿是谁?怎么没见过?” 方潇潇道:“他是我们雇来的车夫,什么武功都不会,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南宫澈“呸”了一声,道:“少听这小妮子瞎说,这老头儿武功强的很,不知是他们从哪里请来的外援,就因为这个死老头儿,我们十几个兄弟死了大半。” 那四名素灵弟子本对曲墨颇为怀疑,听到方潇潇与南宫澈这一问一答,当即心中疑虑尽消,均想:“这小妮子到底见识浅薄,居然想用这等蹩脚谎话为这老头儿求命。”又见南宫澈与楚若竹满脸血污,确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道:“咱们做弟子的为师尊他老人家流血牺牲,那也是理所当然,好了,你们进去吧,将这几个家伙押回牛位吧。” 南宫澈心道:“什么牛尾马尾,这些家伙在说什么?”但当下也无法询问,只得跟在那四名素灵弟子身后进入观内,只见大殿之内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砖瓦木楞的碎片,居中一尊大红香炉倒在地上,炉中香灰溅洒出来,将地砖染的灰灰蒙蒙。 一行人穿过前殿,折而转进来到一间小室内,南宫澈环顾室内,见这室内光秃四壁,只有正前供奉着一座神龛,龛上刻字已然模糊,其上只依稀可辨“镇天……武……帝君”寥寥五字,两名素灵弟子走到神龛之前,抱住神龛轻轻向左旋动,但听扎扎响动,众人脚下微微震动,uu看书 ww.unsh 地上已露出一块方形地道。 南宫澈刚靠近地道,便觉一股又潮又霉的凉气渗了过来,借着火光,见那地道阶梯布满苔藓,心中一动,暗想:“这地道年代已久,绝非素灵派新挖的!这道观位处偏远,在这里修这么长的地道做什么?”想到此处心中不由怦怦直跳。 一行人刚入地道,又听扎扎声响,那四名素灵弟子又将道口重新封住,地道之中登黑黝黝不见五指,楚若竹“啊”了一声,道:“澈哥哥,你在哪?” 南宫澈道:“别害怕,我在这里。”拉住她手,一点点摸黑继续向下走。 但怎知如此向下斜行了七八十级台阶,那地道仍是远远不见尽头,南宫澈见无法视物,索性闭上双目凝神倾听,但周遭一片死静,全无半点声音,如此又行了许久,估摸着已深入地下百丈有余,而脚下台阶也早非石阶,而成土阶。 此时就连南宫澈心中也不免栗栗惊惧,心想:“这地道工程浩大,不知须耗费多少时间与人力方能完成,而在这底下所藏的又究竟是什么秘密?”正想之间,向下一脚忽地踏了个实,南宫澈伸手挡住后方之人,伸脚向前探了一探,低声道:“台阶已经下完了。” 行下阶梯,再向前行出十数丈,地道内愈发宽敞,众人初时尚要弓腰而行,到后来已能站挺身子,那地道随即又曲曲折折转了几个弯,众人依稀辨明是在向东而行,又行一阵,黑暗中传出一丝光亮。 南宫澈走出洞口,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但见火光攒动,高台林立,遍地皆是身穿白衣的素灵弟子。 第11章 地底符文 众人放眼望去,顺着火光竟却瞧不见这地洞尽头,曲墨冷笑道:“好家伙,这地洞只怕有几十里长,当真壮观。”眼见前方立有数座圆形大台,每个台子火光通亮,奇道:“这些便是素灵派逼你们修建的高台么,哪个才是朱玄台?” 方潇潇摇了摇头,道:“这些都不是,那朱玄台还在后面,要比它们还高大许多。” 南宫澈与曲墨见这些圆台少说也有五六丈高,听方潇潇说那朱玄台比这些台子还要高上许多,均是暗自骇异,曲墨点头道:“不管怎样,咱们先走近些瞧瞧。”说着便向最近的一处高台走去。 众人行近台前,但见这圆台螺旋而上,中间镂空,台下东西南北四方分别插着一根图腾石柱,四根乌黑铁链自圆台顶端斜坠而下,与石柱相连,最奇的是那在那圆台的下方中心竟是一泽黑色水潭,水潭形状亦是圆形,位置大小与那圆台一模一样。 南宫澈定晴细看,见那水潭在火光中隐隐绰绰,时而似是漆黑时而又似正常,水潭边虽设有不少火盆,但自己竟始终瞧不出那水的颜色,正自奇怪之时,忽觉一股寒气自那水潭之中直透而来,一纵既逝,霎时间又消失无影无踪。 南宫澈被这寒气激地一个寒噤,忙转头去看曲墨方剑正等人,却见他们一如常态,显然丝毫未察那股寒气,一时间心中大是奇怪,心道:“刚才是我错觉么?这水潭离我如此之远,我如何能感觉到寒气?”忽听楚若竹道:“澈哥哥,你瞧地上有字。” 南宫澈顺她手指方向看去,登时浑身一凛,只见那石柱之上、圆潭之旁,甚至圆台的支柱等处尽皆刻有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颤声道:“曲伯伯,这……这种文字?” 曲墨“嗯”了一声,沉声道:“跟朱玄林中的文字很像,咱们走过去仔细瞧瞧。”正要走过去时,忽见一胖一瘦两个素灵弟子手持皮鞭赶着十数个人从高台后走了过来,这十余人衣衫褴褛,满身脏污,每人肩上都扛着两根大木头,弓身驼背,摇摇晃晃负重前行。 这一下与对面撞个正着,绝无躲藏之裕,好在地洞昏暗,相隔稍有间距便难以瞧清面容,自己与楚若竹又身着素灵服饰,果然那两名素灵弟子只向这边瞧了一眼,便即不再理会,继续赶着众人前行。 便当此时,忽听“啊”的一声,那十数名群雄之中忽有一人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木头摔在地上,他倒下之时,扭头急转,总算没让脸孔着地。而他这一转头,正将脸孔对向南宫澈,借着火光,南宫澈心中顿时一惊,但见那人正是李阳空! 那两名素灵弟子大怒,其中较胖之人当即扬起鞭子冲着李阳空抽了起来,那胖子一连抽了二十余鞭,李阳空却始终一言未发,如此又抽十鞭,那胖子打的手也累了,停下手来,喝道:“他妈的,打了半天连个屁都不放,真没意思。” 那瘦子冷笑道:“师弟这你可就不知了,这是天持派名震江湖的看家本领,叫做‘皮糙肉厚神功’,嘿嘿,你别看李掌门生的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他练了这门神功,皮肉之厚有如城墙,不怕剑刺,不惧斧劈,你这小小皮鞭,对他自是不痛不痒。” 那胖子奇道:“李掌门竟有如此神功么?那看来金钟罩、铁布衫也是远远不及的啦,却不知是如何练成的。” 那瘦子哈哈大笑,道:“李掌门天赋异禀,这功夫是他与生俱来,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旁人半点也模仿不来,就算是师尊他老人家也万万学不来这门神功。” 那胖子假装吃惊,道:“为何?有什么功夫连师尊都学不来?” 那瘦子笑道:“你想啊,这门神功虽然厉害,但只有在挨打之时才来得有效,咱们师父神通广大,向来只有他打别人,又如何学得会这等挨打的功夫呢?” 那胖子一拍脑袋,道:“我懂了,李掌门这功夫就跟个乌龟也似,一遇敌人便缩入壳中,因此不觉的疼痛,这功夫厉害归厉害,只是处处都要跟个乌龟也似,忒窝囊了。” 那瘦子捧腹大笑,道:“你可聪明得紧,你看他这般趴在地上不就是个乌龟么?” 李阳空本不欲跟素灵门人说话,但听他二人一唱一和,实在忍无可忍,咬牙道:“你俩要杀便杀,我李某人虎落平阳,落入你们这帮败类手中,早也不想活了。” 那瘦子挥鞭在他身上又是一鞭,冷笑道:“不想活?那可不行,做乌龟的若不长寿那怎么成?”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 南宫澈只瞧得义愤填膺,心道:“素灵派好生可恨,竟如此虐待他们!”环顾四周,见附近暂时无其他素灵弟子,寻思:“我要不要趁现在先救下他们?” 曲墨见他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立时知道他心中所想,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南宫澈心中一凛,道:“是。” 那胖素灵弟子见李阳空并不屈服,心中气愤不过,喝道:“李乌龟,臭乌龟,老子倒要瞧瞧你的乌龟壳有多硬气!”提起鞭子又抽了起来,怒道:“你叫老子一声爷爷,老子就少抽你一鞭子!你叫啊,不叫老子就抽死你!” 却见李阳空突然回身反手,一把抓住他鞭子。那胖子全然未防李阳空竟会反击,大意之下被拽倒在地,李阳空大喝一声,用尽全身气力纵身扑上,张开口来便向他脸上咬去。 那胖子大骇,惊道:“师兄救命!”那瘦素灵弟子见状急忙抢上帮忙,却怎知李阳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任那瘦素灵弟子拳打脚踢,仍是死死咬住不放,那瘦素灵弟子大怒,提起脚在李阳空腹部重踢过去,李阳空全无内力,当即被这一腿踢断两根肋骨,飞了出去,但那胖子脸上好大一块肉也跟着被李阳空扯了下来。 那胖子站起身子,脸上鲜血淋漓,痛不可当,走到李阳空身前,见他已然昏死过去,咬牙怒道:“好你个李乌龟,看老子将你的乌龟壳踩成粉末!”说着便抬起右脚向李阳空脑袋踩去。 忽听一人高声道:“贾老三,潘老四,你们在做什么?” 那胖瘦二人闻声转头,但见三人朝自己大步走来,为首之人戴着一张青色面具,正是那青夜叉。二人登时一惊,连忙上前向青夜叉躬身道:“壁宿使贾老三、潘老四见过青夜使师兄。” 南宫澈等人见这青夜叉突然带人来此,心中也均暗叫不妙,但想这青夜叉在素灵派中位高权重,自己现在若就此开溜,必定惹他怀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呆在原地。 那青夜叉向那胖素灵弟子扫了一眼,道:“贾老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那贾老三连连躬身,道:“多谢青夜使师兄关心,适才凶犯李阳空不服管教,在下一时大意,被他咬伤。” 青夜叉“嘿”地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凶犯’,这位李掌门被师尊吸干功力,居然还能有本事咬伤到你,不错,当真不错。” 那瘦素灵弟子潘老四听青夜叉言语之中颇有讥讽之意,急忙赔笑道:“圣使师兄有所不知,这李阳空虽失了功力,但他执掌门派日久,憋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这次也是,他暗中煽动别人不服管教,联合起来偷袭贾师弟。” 青夜叉点头道:“原来如此。”向李阳空看了一眼,道:“如此说来,你们这是在小惩大诫了?想必‘玉楼居士’花仲景和‘铁臂神锤’褚遗风也是如此了?” 那花仲景与褚遗风皆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武林侠士,曲墨心道:“原来他们也被捉了过来,素灵派抓的人当真不少。”却见贾潘二人登时脸色煞白,满脸尽是惊恐之状。 只听青夜叉冷声道:“师尊命你二人掌管壁位,那是何等恩宠与信任?可你们非但不恪尽职守,反倒每日以虐待俘虏为乐,师尊曾下严令,决不许残害任何武林人士的性命,你二人倒好,哼哼,倘若我再晚到片刻,只怕李阳空便也如花褚二人一般被你们活活打死了!罢了,你二人既然敢把师尊之言当做耳旁风,那想必也早已做好受罚觉悟了吧?” 贾潘二人闻言大惊,“噗通”一声急忙跪下,两颗脑袋争先恐后地在地上叩头,连声道:“圣使师兄饶命,圣使师兄饶命……” 青夜叉喝道:“多说无用。”突然身形骤闪绕到二人身后,双手探出,已分别拿住二人后颈,贾老三惊道:“不……”一个字尚未说出,青夜叉劲力疾吐,已将二人震晕。 这一闪一抓只在倏忽之间,武功之高大大出乎南宫澈等人意料之外,只见青夜叉身后的那两名素灵弟子走上前来,取出两幅铁链脚拷,拷在贾潘二人脚上,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直接烫在二人脸上。 贾潘二人痛叫一声,猛然惊醒,想要爬起身子竟却浑无力气,潘老四看见自己腿上铁链,道:“圣使师兄,这……这是……”刚说了两字牙齿打缠,已然说不出话。 青夜叉冷冷道:“贾老三,潘老四,你二人有负师命,现下我已废了你们武功,即刻起你二人沦为囚徒,与宁安寺群雄一起劳作,郑师弟、安师弟接管壁位,你们须得服从他们调管,不得有误!” 南宫澈闻言又是一凛,心道:“这青夜叉好生了得,只一招间便能废了两人武功?嘿,看来素灵派中当真卧虎藏龙,单一个青夜叉便已是如此,那余下六个夜叉还有宁子谦与卫苛行加在一块,又待如何?还有他们说的牛位、壁位又是什么?” 这时郑安两名素灵弟子又将李阳空烫醒,青夜叉对他二人道:“两位师弟,前车之鉴在前,你们须当引以为戒,不负师命。” 郑安二人诺诺应命,连忙趁机大表忠诚之心,又向青夜叉阿谀一阵,这才押着贾潘等人离去,南宫澈听着呛啷呛啷的铁链之声逐渐远去,心想:“那青夜叉办完正事,必定便要问我了。” 果见青夜叉向这边转过身子,道:“你们是哪个队的,怎地在这里闲逛?” 南宫澈早料他会有此一问,学着那贾老三的样子上前躬身道:“回禀圣使师兄,我等是奉命追拿逃犯方剑正等人,刚刚归来复命。”心想:“这青夜叉绝非泛泛之辈,倘若瞒混他不过,说不得也只能在这里动手。” 却只见青夜叉点了点头,道:“很好,你们能将方剑主抓回来,可算是立了一大功。”说着向方剑正与方潇潇凝视许久,道:“如我所记不差,他们本是被关在牛位……嗯,我奉命监督各处,正要去牛位看看,便与你们一同前往好了。” 众人听青夜叉说要与自己同行,均是大吃一惊,只见青夜叉背过身子,已自顾自向前走去,曲墨举起右掌,对众人做一个挥砍的动作。 南宫澈心中一动,心道:“不错,这青夜叉佩戴面具,假扮他再好不过。”随即又想:“眼下我不能随意用朱雀之力,只得由曲伯伯动手,他老人家武功虽是极高,但要在数招之间便即击杀这青夜叉,且还不传出半点声响只怕也是不能,看来只得想个法子,先将这青夜叉引至偏僻所在,方可动手。” 行出一阵,前方光线渐明,三个大篝火台高高架起,但见在三个篝火台居中又是一座圆形高台,圆台下方亦有一个一般大小的圆形水潭,不同的是这一回那圆台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南宫澈定睛瞧去,但见这些人脚系铁链,皆是被囚在此的武林人物,瞧人数只怕不下一百来人,另外又有三四十名素灵弟子在旁看守,只见群雄人人弓身弯腰,用一根细铁棍在地上划划点点,不知在干什么。 南宫澈不料突然之间竟会遇到这么多人,心道:“不好,只怕越往深走,人便越多,uu看书 ww.kanshu.c怎生想个理由将他引至别处才好。”正想之间,却忽见青夜叉调转方向,向旁侧里走去。 南宫澈一怔,心道:“怎地他突然拐向此处?”眼见自己一行人与篝火台越离越远,周围越来越暗,心中“哎呦”一声,暗想:“这青夜叉怎地带着我们来到此处?定是他已察觉我们不是素灵弟子,想在这里除掉我们,哼哼,如此正好,倒也省的我们麻烦!” 又行一阵,只见前方好大一座土堆,南宫澈与曲墨对视一眼,均想:“一转到这土堆之后,便再无光线射进,再不动手,更待何时?”待那青夜叉身子转到土堆之后,当下身形倏起,一左一右向青夜叉攻去。 黑暗中动手,听风辨位最是重要,曲墨劲力内敛,所出掌力绵柔和缓,南宫澈双拳猛出,发出虎虎风声。 他二人事先虽无商量,但这一刚一柔,一虚一实,搭配得极是默契,须知曲墨掌力虽柔,但在这一片静寂之中仍不免发出细微声响,南宫澈不能使朱雀灵力,索性将自己拳风打得呼响,既将曲墨掌力尽数盖住,又可引开对方注意。 他双拳刚出,一股劲风立时扑面而来,南宫澈心中大喜,知青夜叉果然只顾着来拆挡自己双拳,当下收拳后撤,只听“噗”地一声闷响,曲墨这一掌已然打了个实。 南宫澈心道:“成啦。”却听曲墨惊噫一声,急道:“大家小心,还有敌人在!” 黑暗中一人拍手笑道:“想不到各位竟能潜入此地,在下当真佩服。”只听得“嗒嗒”两声,那人用火石点亮火把,竟是宁子谦。 第12章 忍辱负重 众人突见宁子谦出现,皆是大吃一惊,曲墨心中更是骇异,适才他偷袭青夜叉之掌,掌力虽然柔和,但劲力内敛,实是浑厚之极的杀招,却岂料宁子谦非但在黑暗中察觉到这一掌,而且居然还将之挡了下来,心道:“这宁子谦当真了得,我与卫苛行在他这年纪之时,尚无如此功力。” 只听宁子谦拱手道:“曲老英雄,南宫少侠,方剑主,方姑娘,楚姑娘,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南宫澈听他一一叫出众人姓名,显然已对己方有恃无恐,心道:“是了,他故意将我们引至此处,必定还有其它埋伏!”环顾四周,大声道:“卫苛行呢?怎地还不叫他出来?” 宁子谦微笑道:“卫苛行么?你迟早见得到他,又何必着急?倒是我有一物要给南宫少侠瞧瞧。”说着从身后取出一物。 他刚拿出此物,方剑正便惊呼一声,叫道:“上善剑?” 宁子谦笑道:“方剑主果然好眼力。”拔剑出鞘,但听“嗡”地一声龙吟,一股寒气溢散出来,霎时间激的火把飘忽摇曳,火焰映照之下只见那剑玄光湛湛,正是那柄无坚不摧的上善剑,宁安寺大战之中,南宫澈走火入魔又且身受重伤,混乱之下遗失此剑,却不想竟被宁子谦得了去。 南宫澈心中大骇,心道:“不好,上善剑威力奇大,倘若宁子谦此时熄灭火把在黑暗中一通猛攻,我方必定死伤惨重,迫不得已我也只能冒险用朱雀之力!”正要急转内息,奔上前抢上善剑时,却突见宁子谦左手一抬,将剑向自己抛来。 南宫澈见他将剑抛出,也不及去想他此举何意,急忙纵身抢上,右手使一招擒拿法抓住剑柄,同时左手横格,护住全身,以防宁子谦趁机偷袭。 这一跃、一抓、一格三下一气呵成,宁子谦却始终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曲墨等人见南宫澈如此简单便将剑夺回,心中不喜反忧,楚若竹道:“澈哥哥,小心有诈!” 南宫澈心中一凛,暗道:“莫非这剑上涂了剧毒?”松手检查剑柄,一时却也未见有何异状,对他居心更加琢磨不透,却见宁子谦忽地神情肃然,向自己深深一鞠,沉声道:“南宫少侠,曲老英雄,请两位与我一同诛灭卫苛行。” 南宫澈千猜万猜,却万万猜不到宁子谦竟会说出如此之言,一时间只惊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隔了半晌只觉一股怒气急冲上来,怒道:“你这奸贼,你跟卫苛行害死那么多人,现在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骗我?”说着挺起上善剑便欲向他刺去,忽听那青夜叉叫道:“澈弟住手!” 这“澈弟住手”四字一出,南宫澈与方潇潇猛地一震,只觉这声音实在再也熟悉不过,南宫澈猛地转过头去,道:“你……你是……”那青夜叉道:“澈弟,潇潇,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说着伸手去摘面具。 方潇潇泪眼婆娑,叫道:“是你……是你!”不等青夜叉将面具摘下,一把扑入他怀中,哭道:“月蓝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那青夜叉叹道:“潇潇,你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月蓝哥当真对你不起。”摘下面具,果真便是方月蓝,随即走到方剑正面前跪下,重重叩头。 方剑正扶起方月蓝,道:“蓝儿,真的是你?那日我明明见你已经……”说到这里向宁子谦看了一眼,道:“是他救了你么?” 那日素灵派大举偷袭方家之时,方月蓝多处受伤,最后连中宁子谦四道“扶摇光指”,其时人人均只道他必死无疑,却怎知宁子谦所发这四指虽然每一指都是猛烈无比,但彼此之间劲力相反,打在身上之后竟尔相互抵消,只令方月蓝一时闭气即了,饶是卫苛行、方剑正等眼光之老辣,也全然未觉其中有诈。 方月蓝又向方剑正拜了两拜,道:“弟子被救醒后,从宁子谦口中得知一件惊天大事,只因情势太过紧急,来不及相救师父及众位同门,后来弟子扮作青夜叉时,为了掩人耳目,折辱了许多英雄豪杰,做了许多违背侠义道的勾当,实在罪该万死,请师父重罚……” 方剑正摇了摇头,道:“你甘冒奇险,忍辱负重,为师只会以你为荣,又如何会罚你?只是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会与他……宁子谦在一起?” 方月蓝听方剑正说到“宁子谦”三字之时语音发涩,知道他对宁子谦仍是心存敌意,道:“师父,澈弟,宁子谦确实做了许多不义之事,但他从属卫苛行实有重大缘由,还请你们不要怪他。” 方剑正闻言不悦,向宁子谦看了一眼,心道:“他与素灵派同流合污,倒戈门户在前,偷袭我方家在后,后来更在宁安寺中以卑鄙手法蒙骗群雄,将他们囚禁在此,如此不仁不义之人又还有什么可说?” 宁子谦瞧出方剑正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向方月蓝道:“方兄,你不必替我说情,宁子谦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他人谅解,只要能化解‘朱玄变’之祸,宁子谦纵然一死又有何难?” 南宫澈心中一凛,道:“什么朱玄变之祸?” 宁子谦冷笑一声,道:“南宫少侠,你们南宫一族以守护朱玄阵为使命,可到头来却连这朱玄阵的真正样貌都没能知晓,你们世世代代驻守的赤梧桐林,其实只是朱玄阵的一半而已……” 南宫澈闻言更惊,道:“一半?你是说还有一半的朱雀灵力被封印着么?” 宁子谦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其实这道理很简单,正所谓相生相克,流转不息,朱雀灵力乃天下间至纯至阳,若同时无一种至纯至阴的灵力与之相辅,又如何维持得了平衡?” 他说到这里,曲墨猛地脸色大变,颤声道:“难……难道……” 宁子谦微微一笑,道:“还是曲老前辈见多识广,看来已猜出究竟是什么样的至纯至阴之物,方能与朱雀相抗了。” 曲墨听他如此一说,不由更加确信三分,但心中着实不愿相信,喃喃道:“不会,怎会如此……玄……”突然间“啊”的一声,道:“朱玄……朱玄……原来如此,是了,从一开始,朱玄阵便是由朱雀与玄武共同组成的封印!” 这“玄武”二字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声惊呼,方潇潇拉住方月蓝手,道:“月蓝哥,是真的吗,这里……这里会有玄武。” 方月蓝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万万不能相信,朱雀为阳,玄武为阴,两者相辅相成,才是完整的朱玄阵。” 南宫澈自进入洞穴之后便一直有股异样之感,只觉自己时刻被笼罩在一股危机之中,待听到“玄武”二字之后,心中虽然震惊,但内心深处却反而有种理所应当之感,想起自己适才在圆潭中感受到的那股极寒之气,向宁子谦道:“宁兄,那些水潭可就是玄武七宿的星宿位么?”他将宁子谦称为“宁兄”,显然是与之化敌为友了。 宁子谦“嗯”了一声,点头道:“你果然察觉到了,玄武属水,那些水潭正是它的灵力所化。”说着转过身子,伸手指了指南宫澈胸口道:“南宫少侠,其实这一切还得从你说起。” 南宫澈闻言一怔,奇道:“我?” 宁子谦道:“当年在赤梧桐林,你将朱雀灵力吸入体内,乍看是解了燃眉之急,其实却是饮鸩止渴之法,只因朱雀玄武一体相连,朱雀之力突然空缺,余下的玄武之力自然失去制衡。” 南宫澈道:“是。”心想:“朱雀玄武两者相辅相成,如此说来,当我将朱雀封入体内之后,就已注定会有今日局面,即便没有卫苛行与素灵派,玄武封印也迟早要破。” 只听宁子谦又道:“可是玄武之力虽然失去制衡,但真等冲开封印只怕还得数十年时间,卫苛行为能解开并且得到玄武之力,于是便从南宫一族世代相传的‘护灵法阵’之中,钻研出了可以破坏玄武封印的‘灭灵法阵’。” 曲墨惊道:“‘灭灵法阵’……就是刻在那些圆台周围的符文么?” 宁子谦道:“正是。” 曲墨沉默片刻,叹道:“我早知师兄在钻研朱玄阵,却没想到他竟是为了创出这‘灭灵法阵’,唉,试想这地洞深藏百丈,光是发现此处便已是极难之事,更不要说再要钻研出这等繁复艰深之极的法阵,他……他实在是怀有惊世骇俗之才啊!”他本来深恨卫苛行所作所为,但这时惊叹其才,忍不住再将他称作师兄。 宁子谦点头道:“卫苛行的确是惊世之才……”走到土堆之外,向远处圆台瞧了好一阵,缓缓道:“玄武七宿分为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对应到七宿封印之中,便是斗位、牛位、女位、虚位、危位、室位、壁位七处水潭,先前你们见到的是壁位和室位,这两处星宿位由于是玄武之末,所以守备较松,再往后走,可就严许多了……” 南宫澈暗暗点头,想起潜入地洞之时,守洞的素灵弟子曾说过什么“牛尾”,心道:“原来他们指的是这些。” 宁子谦续道:“卫苛行在这七处星宿位上分别建有七座圆台,名为星位台,而在七座圆台中心还建有一座更高更大的朱玄台,八座高台上面分别设有一块上灵石,届时当‘灭灵法阵’解开彻底破坏封印之后,玄武灵力便会自七处星宿位中喷射而出,经其上的上灵石引导之后,共同注入朱玄台的上灵石中,而那时卫苛行便可以他的‘万罗归一功’将玄武灵力从上灵石中吸入体内。” 曲墨浑身一震,道:“上灵石……是了,是了!‘万罗功’只能从人身上吸取灵力,当年在朱玄林中,卫苛行就是因为无法直接从朱玄阵中吸取朱雀灵力,才会一直等到澈儿将朱雀灵力吸入体内之后,再从澈儿身上抢夺朱雀灵力,可如果有上灵石相助……” 宁子谦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晶亮小巧的护指,道:“上灵石乃天地间至灵之物,我宁家的‘扶摇光指’若是经这护指使出,其威力可增大数倍,卫苛行在将群雄功力吸干之后,功力本就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倘若再加上上灵石的提升,其‘万罗功’便可直接从朱玄阵中夺取玄武灵力!” 南宫澈等人虽已隐隐猜到,但听宁子谦亲口说出卫苛行要直接从朱玄阵中夺取玄武灵力,心中仍不免猛地一惊,方潇潇道:“方大哥,咱们何不趁现在快快毁了这些怪台子?只要毁去一两座圆台,卫苛行是不是就无法得逞了。” 方月蓝摇了摇头,道:“星位台易毁,星宿位却毁不了,咱们纵然将那七座圆台与朱玄台尽数毁去,最多也不过是令卫苛行多费些时日,重新再修建一次而已,uu看书 .uukanhu非但于事无补,反会打草惊蛇,将自己行踪暴露出来。何况原本的朱玄阵早已无法修复,就算咱们即刻杀了卫苛行,玄武灵力迟早还会冲破封印,唯有先破后立,在卫苛行打破封印的瞬间,将之阵法逆转,重塑出一个新的朱玄阵,方是唯一解救之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尽皆一愣,南宫澈奇道:“重塑出一个新的朱玄阵……到底要怎么做?” 宁子谦笑道:“南宫兄,连你也没想出来么?”说着伸出食指,轻轻插入旁侧土堆之中,那土堆表面凹凸,其上覆满砂砾土块,但宁子谦落指之后,土堆中砂砾土块愈变愈小,土质愈变愈细,顷刻间整面土堆光滑如镜,便如工匠小心翼翼抹平一般。 南宫澈道:“‘扶摇光指’!”话音未落,宁子谦小指轻弹,那土堆又是微微一震,大片细土流动起来,南宫澈知他正以指力催动土堆,却见他手指左边细土流速愈快愈急,形若海上漩涡,右边细土却和缓柔顺,形若潺潺溪水,显然在这一指之中同时蕴有阴阳刚柔两种劲力。 便在这时,那左边“漩涡”之中突然分出一股细流,而右边“溪水”之中又突然变得湍急,南宫澈等人初时尚能从纹路中分辨阴阳刚柔,但纹路愈变愈杂,愈变愈没有菱角,再过一阵,两股劲力完全交融,浑如一体,再无阴阳刚柔之分。 宁子谦收回手指,向南宫澈道:“这回可明白了?” 南宫澈向那土堆凝视半晌,若有所思道:“先破后立,阵法逆转……宁兄,你是要以‘扶摇光指’来逆转玄武灵力么?” 第13章 只为1击 这“扶摇光指”四字一出,属方剑正最为一惊,他与宁万群明争暗斗多年,深知此指法厉害之处首在一个“旋”字,此指一旦击中敌人,其指上的一分旋劲便可扰乱敌人体内三分内息,敌人内息愈是充沛,便愈易受扰走火入魔,宁子谦未成名时便曾连毙数名武功高强的江湖恶霸,并非是因其功力胜于对方,实是因这“扶摇光指”乃是遇强则强的天下奇功。 方剑正讶异半晌,叹道:“宁少主,你年纪轻轻,‘扶摇光指’的造诣却已远超令尊。” 却听宁子谦长叹一声,道:“我自然是远超父亲了……为了能将这‘扶摇光指’臻至如此境界,我亲手将我爹爹、还有我们一族的所有人的功力都吸干了。” 宁子谦说到这里沉默片刻,突然仰头凄然一笑,道:“为了逆转封印,我必须要提升‘扶摇光指’之力,可我宁家武功自成一派,跟武林中的其他武功全然不合,是以我只能吸取自己族人的功力……那时卫苛行正计划如何偷袭宁家,抢夺上灵石,我主动提出自己做为内应协助他们,表面上是为了向卫苛行表明自己忠心,实际上是为了趁机夺取自己族人的功力,只可怜我爹爹他们直到油尽灯枯,都不知为何会死在我的手中。” 众人虽已听说宁子谦与素灵派合力偷袭宁家之事,但直至此时方才知其个中原因,南宫澈长叹一声,道:“宁兄,你不惜自毁名誉,为大义而舍小家,方是真正的侠义道,那上灵石是极罕之物,江湖中皆知只有宁家存有,无论你是否协助,卫苛行都会想方设法屠灭宁家,唉……这事原本就怪不得你。” 宁子谦苦笑道:“我这双手早已脏了,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侠义道?”说着顿了一顿,向旁侧里更幽深之处一指,道:“南宫兄,请这边移步说话。” 他们所在之处本已是这地洞中极偏僻之所,南宫澈见宁子谦竟还要向更深处走,不禁在心中“哎呦”一声,暗想:“宁子谦回避曲伯伯他们,连方大哥都不让跟来,莫非还有比朱玄阵更大的秘密么?” 二人又走出十余丈远,宁子谦方才停下,转身道:“南宫兄,其实有很多事我早就想跟你谈谈了,只是实在找不到机会,那日你从宁安寺中逃出,我一面托住卫苛行,一面让方兄赶紧追上,后来你们掩身在草丛之中,方兄其实已经发现,但碍于身边耳目太多,也只能给你留下‘前往郧阳’的提示。” 南宫澈闻言一惊,道:“原来方大哥那日已经瞧到我了,如此说来,我能到这里其实是受你们指引而来。” 方月蓝点点头,道:“我们本打算等你到达郧阳之后,再设法与你通信,却没想到你竟会自己寻到此处,当真是意外之喜,也足见此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说到这里沉默片刻,道:“南宫兄,在下有一件事还须拜托于你。” 南宫澈心中一凛,但想宁子谦谋略之深远、行事之果决,皆是自己生平从所未见,此人要拜托自己之事,必定非同一般,当下正色道:“宁兄尽管吩咐,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子谦叹道:“这件事只怕比赴汤蹈火更为艰难,南宫兄,我虽已机关算尽,但这最关键的一步却全在于你身上,如果没有你相助,我即使用扶摇光指成功逆转玄武灵力,也仅仅相当于重塑了半个朱玄阵而已,不出百年,玄武封印必定又会再生裂痕,只有在将朱雀灵力一同注入上灵石中,才能真正重塑朱玄阵,但是如此一来,你必将功力全失,就连性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南宫澈闻言一怔,要说失去朱雀灵力那是求之不得,却没想到自己性命这节,想到自己父母族人都为这朱玄变而死,不禁一腔热血涌上心头,道:“这朱雀灵力本即非人力所该拥有,我之前无意取得,现下归还原处也是理所应当,至于我南宫澈虽死又有何憾!” 宁子谦哈哈一笑,朗声道:“痛快!大丈夫轻生重义,无愧于心,南宫兄,在下向你保证,倘若你因封印朱玄就义,我宁子谦便在你坟前自刎,决不独活。” 南宫澈见他说此话时双目炯炯,眼中毫无半分犹豫之色,心知此人为能封印朱玄可以牺牲一切,对于自身性命自然更是早已看淡,自己倘若出言相劝反倒是小觑了他,当下也不多说,向他深深一辑,以示生死与共之意。 宁子谦道:“将灵力注入上灵石中,以扶摇光指之法最好,南宫兄,索性我现在将这门功夫传于你,咱们临阵磨枪,能学得多少便是多少。” 南宫澈道:“是。”心想:“这多半就是我此生学得最后一门武功了。” 二人更不迟疑,当下说教便教,宁子谦口述心法,将其中呼吸、运气、吐纳要诀一一指点,再将指法中所蕴含的变化与要点详加剖析,这“扶摇光指”主系内功,南宫澈有朱雀灵力在身,起点本就极高,不出两个时辰,已将这“扶摇光指”中的诸般变化了然于胸。 宁子谦见他进境如此之快,也是又惊又喜,二人再演练一阵,心想时候已是不早,便即折回土堆,楚若竹等人见他二人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时辰,心中皆不免担心,这时见南宫澈平安回来,心中大喜,忙跑到他身旁。 南宫澈看看楚若竹,心想自己曾答应心竹照顾她一生一世,但如今看来,只怕这誓言已无法遵守,霎时间不由又是歉疚又是怜爱,张开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方月蓝见他二人含情脉脉,而方潇潇却只是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心中大是不忍,走到方潇潇身旁在她耳畔低声道:“潇潇,待此间事了,我便去跟师父求情,准许你跟澈弟他们一起游山玩水……” 却见方潇潇摇了摇头,突然扑入方月蓝怀中,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呢喃道:“月蓝哥,我只想跟你……跟你在一起……”当年她仰慕南宫澈,无形中却忽略了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方月蓝,直到方月蓝不在之后,方才明白自己有多依赖着他,思念着他,这次见到方月蓝“死而复生”,心中情感再也按捺不住。 方月蓝又惊又喜,抱住方潇潇双肩道:“潇潇,你不是在骗我吧?我,我又怎能……” 方潇潇脸色通红,低声道:“我怎会骗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待此间事了,你自然是要去求我爹爹,不过那时你是要……是要求我爹爹做主,让咱们……”说到后面语音细微,几不可闻。 方月蓝心中狂喜,一时间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一把抱住方潇潇,只觉有生以来,莫有此刻之欢愉,南宫澈见他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心中也甚是欣喜,想起在洛阳与他二人第一次见面之时,那时自己初入江湖,处处蒙他二人挺身相救,只将他二人视作救命恩人,却岂料从此结下不解之缘,湛卢剑会之中方剑正更要将方潇潇许配给自己,此刻想来,当真有若一场大梦。 正当此时,突听前方“嗡嗡”鸣响,阵阵钟声传来。 众人悚然一惊,方月蓝“哎呦”一声,道:“是卫苛行的召集令,莫非他们发现了咱们?” 宁子谦摇了摇头,道:“不像,若是发现,该当带足人手将咱们团团包围才是……”说着沉默片刻,道:“方兄,咱们快些过去,莫要引起卫苛行怀疑。” 方月蓝道:“好。”与方剑正、方潇潇等人作别之后,便重新戴好青夜叉面具。 宁子谦转身向众人拱手道:“各位,咱们今晚三更时分仍是在这里相见,再来详谈逆转朱玄阵的具体事宜。”说罢便与方月蓝一同离去。 方宁二人离去之后,洞穴中兀自不断有钟声传来,南宫澈在土堆后观察许久,见壁位、室位中的弟子已尽数离去,转身向众人道:“眼下四周再无他人,咱们不妨也混入人众之中,去看看卫苛行要耍什么花样。” 余下四人心中也均挂碍玄武之事,听到南宫澈如此提议,当即赞同,五人当下循着火光向前走去,此时前方钟声已歇,但洞内空荡,仍不断有余音回绕,再向前走出一阵,只见前方又是一座圆台。 南宫澈心道:“那定是玄武七宿中的‘危位’了。”又见那星位台上虽然火把通明,但四周并无人看守,显然驻守此处的素灵弟子也已赶往前方汇合。 众人既知无人把手,当下加快脚步,再往前走上一阵,却只觉潮气扑面而来,脚下土地也已变为泥地,楚若竹奇道:“这地洞里面为何这么潮湿,莫非上面都是水么?” 南宫澈猛地一怔,突然“哎呦”一声,惊道:“水?是了……这地洞如此宽广,没有百里至少也有七八十里长,这里水气甚重,莫非已是直通到了丹江口底?” 此言一出,楚若竹与方潇潇惊呼一声,一时间众人心中均想:“倘若这洞顶要是突然垮了,岂不是整条汉江都要倒灌进来,好在这地洞少说也有百丈之深,绝非江水所能压塌。” 五人走过危位,又见前方火光通亮,遥遥但见一座大台横跨在前,那台分列七层,少说也有二十丈高,乍看之下便如一座小山,台顶之上一字摆着七座黄铜大鼎,鼎内烈火熊熊,照的四周一片明亮,七座铜鼎中心立着一块近一丈高的物事,其上用布幔盖住,在它之后则摆着一张黄金大椅,在火光之中熠熠生光。 南宫澈、曲墨、楚心竹三人乍见如此巨台,皆是吃了一惊,南宫澈道:“这……这便是朱玄台了么?竟然如此巨大……”环顾四周,见一众素灵弟子分列整齐,尽皆聚在台下,众素灵弟子人数虽是极多,但满场却是静寂无声,竟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显然都在等候卫苛行到来,南宫澈低声道:“咱们也跟过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适才朱玄台钟声鸣响,正逢素灵弟子押解人犯之际,不少素灵弟子生怕误了掌门号召,着急之下便将所押之人一同带了过来,是以朱玄台下众素灵弟子之中也夹有不少被囚群雄,这时南宫澈与楚若竹身穿素灵服饰,带着方剑正、方潇潇、曲墨悄悄混了进去,众弟子见状谁也没有半分疑心。 南宫澈站在队尾,向那朱玄台仰望看去,只觉那高台更加巨大,心道:“想不到这朱玄台规模竟然如此宏大,卫苛行将群雄功力吸干,却没有取他们性命,为的便是为了建造此巨台,群雄们失了功力,体力比起常人更为不足,只怕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活活累死在这台下。” 正想之时,忽见一个戴着黑色夜叉面具之人从台顶走出,站在左首的铜鼎之后,紧跟着又有六人走来,依次站在六个铜鼎之后,只见这七人面戴各色夜叉面具,从左至右颜色分别是黑、紫、赤、青、绿、黄、白。 方剑正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向南宫澈低声道:“卫苛行不光召集弟子,还特地将七个夜叉都叫齐了,不知到底要做什么,其他人倒也罢了,唯独那个黑夜叉是卫苛行的嫡传弟子,据说武功深得卫苛行真传,南宫贤侄,你切记小心。” 南宫澈道:“是。”又过片刻,七名夜叉分站两排,黑夜叉挺胸喝道:“恭迎圣掌门尊师大人法驾。”众素灵弟子闻声齐齐跪下,口中附和道:“恭迎圣掌门尊师大人法驾,圣掌门雄图霸业,一统江湖……” 南宫澈等人见一干素灵弟子口中高诵阿谀之词,脸上尽作十足奴相,哪里还有半分武林人士的气概?只是碍于情势暂时隐忍,也跟着一起跪下。 过不多时,一白须老者大步走上台顶,正是卫苛行,宁子谦紧随其后,在黑夜叉左首站定,只见卫苛行长袖横摆,劲风所至,朱玄台前的七个大鼎火焰龙卷而上,似如七条火龙。 只见卫苛行两只袖袍如风帆鼓起,那七道火舌受其劲风鼓动,在空中凝而不散,灿如烟花,火光辉映之下,卫苛行须发飘飘,脸上神态不怒自威,当真如同天人下凡,众素灵弟子见状无不大声欢呼,俯首下拜。 卫苛行待众弟子阿谀奉承之声稍歇,uu看书 .uanhu.om双手向下平拂,只见那七座火鼎中的火舌也跟着缓缓向下,同时回入鼎中,卫苛行哈哈一笑,返身坐入那黄金大椅上,朗声道:“都起来吧。”众弟子大声叩谢,方才站起身子。 南宫澈等人全神注视,心中不由均是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说来,卫苛行以袖风鼓动火焰腾起之法虽然厉害,却也并非极难之事,如方剑正、李阳空在功力未失之时自忖也能办到,但若说将这七道火焰同起同落,彼此之间分毫不差,那却是万万不能,只因七座铜鼎一字排开,从头至尾足有十数丈远,相距愈近,运力愈小,相距愈远,运力愈多,只消有上半分偏差,七道火焰便不可能同起同落。 曲墨叹道:“卫苛行吸取群雄功力,武功之强,远迈当年,澈儿,你朱雀灵力难以自制,原本再不该使用,可是眼下看来,只怕你我都难以全身而退……” 这一番话正中南宫澈心事,他虽决心已定,但怎奈这朱雀灵力却不受控制,这时暗自尝试运转内息,将朱雀灵力自丹田腾起,流转全身,只觉体内朱雀灵力蠢蠢欲动,便如一匹性子极烈的野马一般,御马之人必须极为小心翼翼,方能勉强不被其摔下。 只见卫苛行环视台下,绕着朱玄台缓步走了一圈,向宁子谦笑道:“子谦,咱们素灵派中向来以你最为聪颖,也最合我心意,你来猜猜为师此次召集群弟子所为何事?” 宁子谦本即疑云重重,这时见卫苛行面相如此意气风发,心中登即一凛,道:“‘灭灵法阵’莫非已……大功告成?” 第14章 玄武之地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卫苛行哈哈大笑,点头道:“正是如此!”说着左手在那黄金大椅的扶手上重重一拍,站起身走到朱玄台边缘,面向台下千百弟子,朗声道:“本掌门现将本派最高机密告知尔等,此地乃四灵之一,上古玄武的封印之地,本座将于今日在此夺取玄武灵力,从今往后,素灵派千秋霸业,一统江湖!” 此番夺取玄武灵力之事乃是素灵派最大机密,门派中仅卫苛行、宁子谦及七夜叉寥寥九人知晓此事,其余素灵弟子虽不知自己日夜在这地洞中所刻符文、所建圆台用于何途,但人人素服师尊其能,这时听说卫苛行所图之事竟是夺取玄武这等惊世大计,一时间人人大喜,齐声山呼:“千秋霸业,一统江湖!” 南宫澈与曲墨等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暗暗叫苦,心想:“宁子谦本约我们今晚共商逆转玄武之事,谁想人算不如天算,卫苛行动作竟如此之快,已将一切准备就绪,这可如何是好?” 只见卫苛行单手一挥,众弟子喊声登时止歇,卫苛行道:“黑夜。” 黑夜叉道:“是。”走到台前提气喝道:“呈上灵石!” 话音刚落,只听乐声大噪,七七四十九名素灵弟子摆成方阵从后走来,这四十九名素灵弟子均身穿崭新白衣锦袍,走在最前的七名弟子每人手托一只大盘,盘底垫以黄绸,绸上所呈正是上灵石,其余弟子则手执箫管丝弦、铙钹钟铃等乐器,跟在后面吹吹打打,七队弟子刚走至台前,一首曲子也刚好吹完,显然此前已训练多时。 南宫澈见那七块上灵石每个都如人头大小,不禁暗暗骇异,心想这上灵石奇珍无比,便是要得一二两也是绝难,也只有宁氏一族祖祖辈辈,积世代之功方才能积累如此数量,上灵石虽助宁家名扬武林,却也为其引来灭门之祸。 黑夜叉走到卫苛行身前,躬身说了几句,随即又走回台前,双手一拍,六名弟子抬来一副极大的旗架,那旗架底座黄铜,其上插着七根白银旗杆,七根杆上自左至右依此绑着黑、紫、赤、青、绿、黄、白七面大旗。 只见那六名弟子个个面红耳赤,每一步都走得又慢又颤,显然那旗架极是沉重,六人走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将那旗架抬至跟前。 卫苛行待他六人将旗架放好,一伸手从旗架中取出那面白色大旗,道:“白夜使听令!” 白夜叉大声应道:“是。”大步走到卫苛行身前。 卫苛行道:“着你为壁宿使,领上灵石镇守壁宿。” 白夜叉道:“是。”躬身双手接过令旗走下台去,大声道:“壁宿弟子集合!”只听人群中右首素灵弟子齐声应命,尽皆随白夜叉向壁宿而去。 卫苛行又取出黄色大旗,道:“黄夜使听令!着你为室宿使,领上灵石镇守室宿。” 黄夜叉道:“是。”也是躬身双手接过令旗,领着室宿的素灵弟子而去。 如此这般,卫苛行接连号令,又将绿、青、赤、紫、黑五夜叉分别被任命为危、虚、女、牛、斗五宿使,南宫澈心想场内素灵弟子越走越少,再留下来只怕便会被人识破,眼见方月蓝被任命为虚宿使,只得也混在虚宿弟子之中,跟随方月蓝离去。 那虚宿位于玄武七宿之四,南宫澈见自己与朱玄台相距越来越远,心下暗暗焦急,心中寻思:“方大哥被命做这什么虚宿使,已是脱不开身,我若是也留在这里,宁子谦孤立无援,那便危险得紧。”环顾四周,见身边素灵弟子人人兴高采烈,兀自沉迷在“一统江湖”之事,无人来注意自己,心道:“这里有方大哥在,若竹他们自当不会有事,我跟曲伯伯还是赶紧去朱玄台才行。”当下跟曲墨使个眼色,二人放慢脚步,不动声色走到队尾,在拐角处悄悄离去。 朱玄台位于七宿正中,壁、室、危、虚四宿在其之南,女宿、牛、斗三宿在其之北,南宫澈与曲墨自虚宿折返,是以一路上并未遇到其他素灵弟子,二人奔至朱玄台前,只见黑夜叉刚接过黑旗,领着斗宿弟子向北离去。 南宫澈见卫苛行与宁子谦兀自站在朱玄台顶,心中一宽,心道:“幸好赶上。” 此时众人散去,朱玄台前已空空荡荡,宁子谦走到那被布幔盖着的物事之前,伸手扯下布幔,只见一块光洁如玉、平滑如镜的上灵石露了出来。 南宫澈等人在适才众素灵弟子呈上那七块上灵石时便已吃惊不小,这时见到这一丈多高的上灵巨石,不由已是目瞪口呆,曲墨低声道:“适才那七块较小的上灵石分于七宿,只是将玄武灵力汇于此处,只有控制这块最大的上灵石,才能逆转玄武灵力。” 那七名手持乐器的素灵弟子见上灵石在火光之下光彩夺目,立时奏起乐来,朱玄台地位尊崇,普通素灵弟子若未得批准最多只能登至三层,那八名素灵弟子走到第三层时便即止步,却兀自站在原地吹打乐器。 卫苛行纵声大笑,朗声道:“谦儿,此番夺取玄武,一统江湖,你功不可没,他日老夫一命归天,素灵派上上下下全由你做主!哈哈,哈哈哈哈。” 宁子谦俯身下跪,道:“掌门师尊神功无敌,福寿无疆,素灵派无往不利,称雄江湖,弟子宁子谦才疏学浅,只要能常伴在师尊身前便是极大福分,万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卫苛行甚是满意,又是哈哈一笑,将上灵石放在七座火鼎之前,向前张开双臂,朗声道:“七夜听令,将上灵石沉入七宿圆潭之中。” 他这一声提气而发,声音虽不甚响,但庄重肃穆,在地洞中远远传了出去,曲墨“嗯”了一声,向南宫澈低声道:“那七个圆潭是玄武七宿的星宿位,卫苛行将上灵石沉入潭水之中,是要在最大限度利用上灵石去引导玄武灵力。” 过不多时,只见一道白光自斗宿位缓缓腾起,紧跟着牛宿、女宿、虚宿、危宿、室宿、壁宿依次也有白光腾起,七道白光不断升腾。 曲墨道:“不好,玄武封印已经启动,咱们赶快过去。” 二人当下掩身向朱玄台走去,南宫澈见那八名手持乐器的素灵弟子兀自站在第三层楼梯上,心知要制服这八人不难,难的是要悄无声息,只在须臾之间制服这些人,否则这八人中只消有一人发出半分声响,都必将为站在台顶的卫苛行所察觉,而自己与曲墨武功均是以刚猛为主,最不擅的便是这悄无声息的暗杀之术,想到此处,心中忽地一动,暗想:“我何不正好试试这招?”说着暗暗运气,右手在空中虚点一指,只听“嗤”的一声极轻声响,一名素灵弟子身子微微一颤。 曲墨见状一惊,道:“扶摇光指?澈儿你何时学得?” 南宫澈微笑道:“适才宁子谦教我的,这指法深奥得紧,我还不太会使。”说完食指微屈,第二指又即点出。 这“扶摇光指”以一分旋劲扰动敌人三分劲力,乃是“以轻制重,以弱胜强”的精微功夫,此前宁子谦与南宫澈相斗之时,为能与其朱雀灵力相抗,将“扶摇光指”的劲力催至极致,是以指尖发出“嗤嗤”声响,但南宫澈此时只是要用此指隔空去封几名寻常素灵弟子的穴位,所需劲力便要小得许多,适才他使第一指时,于扶摇指中的劲力技巧拿捏尚未精准,以致仍是发出轻微声响,这时第二指点出之时,已是全然无声无息。 南宫澈不待那八名素灵弟子彼此知觉,双指连环,顷刻间将八人穴道尽皆封住,但觉“神封穴”处微微一阵鼓动,但调息一阵便即复又平息,心中喜道:“这扶摇光指用意不用力,颇有四两拨千斤之意,我若只用此指,或许便不会牵动太多朱雀灵力。” 便当此时,只听“嗡”地一声,眼前光芒骤亮,南宫澈与曲墨猛不丁吓了一跳,急忙向后跃开,但见朱玄台第一层地面上忽地现出两颗极亮的光点,而光点周围则伴有密密麻麻的符文。 登上第二层,只见其地面上亦是排满符文,居中却有九颗光点,南宫澈见那九颗光点的分布形状与室宿一模一样,再回头看看第一层那两颗光点,心道:“是了,那壁宿也是两颗组成。”想到此处,向曲墨低声道:“曲伯伯,这朱玄台每一层都对应着玄武七宿的星宿……” 曲墨点了点头,道:“还有这些符文,这些都是玄武封印的灭灵法阵,但不知为何数目比圆台中所刻下还要多上许多,嗯……朱玄台暗藏玄机,还有许多事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咱们要万分当心。” 二人继续上行,只觉头顶光线越来越亮,原来那七处圆潭中所射白光在空中各自折转,竟是齐齐向朱玄台汇聚而来,二人爬至梯口之时,七道白光光芒盛极,几令众人睁不开眼,南宫澈与曲墨以光为掩,从梯口偷眼望去,只见那七道白光正缓缓注入上灵石中,卫苛行双掌抵住上灵石,背对着自己。 那上灵石本就是晶莹剔透之物,白光注入其内更显耀目,过不片刻,只见那白光自石入掌,又即自掌入臂,如流水般在卫苛行周身扩散开来,南宫澈与曲墨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凛,知道卫苛行正用万罗功从上灵石中吸取玄武之力,此时他二人与卫苛行相距不过数丈,稍有声音便会被对方知觉,当下只得强自按捺,静待时机。 堪堪又过半个时辰,卫苛行全身上下皆已为白光笼罩,南宫澈见宁子谦负手站在卫苛行身旁,仍是没有丝毫动手之意,不禁心中焦急如焚,暗想:“宁子谦说只有当卫苛行彻底解开朱玄阵时,才是逆转法阵的唯一时机,可这究竟要等到何时……” 便当之时,空中忽然微微一暗,只见那七道白光中有一道渐渐黯淡下来,其光柱也越变越细,再过一阵,那道白光已彻底消失,空中只剩六道白光。 南宫澈心中大奇,转头去看曲墨,只见他伸手在地,轻轻写了一个“无”字,霎时间心中一动,心道:“是了,这七道白光尽数熄灭之时,必定便是朱玄封印解开之时!” 二人既知此事,心中当即安定许多,如此又等了许久,又见第二道白光缓缓熄灭,南宫澈暗暗盘算时间,但觉此次距之前那道白光消失要快上不少,心道:“是了,当年在朱玄林中也是这样,封印一旦破开,便是如同洪水决堤,愈是往后,速度愈快。” 刚想到此处,突然眼前一黑,“神封穴”与“灵墟穴”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南宫澈猝不及防,正要痛叫出声来,幸而曲墨急忙一把捂住他嘴,这才没发出半点声响。 南宫澈只觉此次穴道之痛,比之以往所有都来得猛烈难忍,心中不禁又惊又怒,暗想:“这朱雀灵力当真害我,怎地偏偏在此刻发作?” 曲墨见南宫澈身如筛糠,轻轻握住他左手,为其暗暗输气抵御,岂知内息刚走至脉门处,立时便有一股强力横截而来,竟将自己内息弹了回来,曲墨连试三次,始终无法将自己内息渡入南宫澈体内,一时间大为骇异,心道:“这朱雀灵力在澈儿体内闭合成环,对任何外力一概排斥,这……这可如何是好?”正急之时,只见南宫澈食指竖起,冲着自己“神封穴”上重重一戳。 曲墨大吃一惊,只道南宫澈忍受不了剧痛便要自尽,急忙伸手去抓他手,岂料刚一碰上其手指,但觉掌心一麻,一股旋劲直传过来,曲墨一怔,松开手来,心道:“扶摇光指?” 原来适才南宫澈虽已痛入骨髓,神智却极清楚,眼见适才曲墨三次为自己渡气被阻,心中忽地一动,但想宁子谦既能以扶摇光指逆转玄武灵力,自己又为何不能以扶摇光指压制朱雀灵力?当下拼着一试,用扶摇光指点向自己,果然指力所至,其旋劲初时虽尚与朱雀灵力互缠互绕,但过得片刻,便带动朱雀灵力顺气盘旋,从“神封穴”中渐渐归于经络。 曲墨虽不知其故,但见南宫澈口观鼻,鼻观心,凝神致志,显已渐渐进入佳境,u看书.uukanshu.co 不由也松了一口气,当下不再打扰他,继续注视朱玄台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澈但觉内息平稳,朱雀灵力尽数归于各处,心中当即大喜,心道:“这扶摇光指当真是武林绝学!”睁开眼来,不由吃了一惊,只见眼前一片黯淡,空中仅余一道白光,原来自己适才专心疏导朱雀灵力,不知不觉已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之久。 曲墨见南宫澈睁眼,冲他微微一笑,伸手在地上写下“水汽甚重封印将除”八字,先前他在地上写那“无”字之时,地面尚且干燥,但此时所写这八字,每一字曲曲歪歪,竟如在泥潭之中所写一般。 南宫澈一怔,猛然发觉自己头发、脸上、颈上俱是水珠,再一挪动身体,就连衣服后背也已尽数浸透,心道:“是了,玄武乃北方水神,这整个地洞突然变得如此潮湿,定是封印将除之兆。” 二人心中虽如此猜想,但究竟到底如何,心中也无必然把握,唯有屏气凝神,静观其变,但觉时间一分一秒而过,地洞中水汽愈加凝重,再过一阵,只听“滋滋”声响,洞内光线又暗下许多,那七座火鼎竟也熄灭。 此时四周皆暗,仅卫苛行与宁子谦周身五步尚有光亮,南宫澈与曲墨眼望最后那道白光在空中幽明幽暗,将卫宁二人身影在水汽中照的模模糊糊,只觉浑身上下一片冰凉,也不知身上这些水珠有多少是凝露,多少是冷汗。 便当此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霎时间白光骤灭,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之中,只听“嗤”的一声破空锐响,一人重重闷哼一声。 第15章 朱玄交战 南宫澈听宁子谦终于使出扶摇光指,心道:“就是现在!”立时急跃上台,向上灵石奔去,刚奔出三步,两股劲风忽自正面扑来,南宫澈心神一惊,仓促之间收不住脚,急忙在地上用力一蹬,翻身飞起,双足尚未落地,只觉左腿“环跳穴”上一痛,已被人拿住,紧跟着前胸、后背、右侧三处方向同时劲风四起。 南宫澈心中大惊,正要转身招架,忽听地“砰砰”两声,自己后背、右侧两人“哎呦”一声,均被击飞,南宫澈心中一喜,心知是曲墨打飞二人,当下左手下拂,向那抓着自己左腿之人点去。 那人手上中了一指,当即惊噫一声,叫道:“师尊,这里还有一人会‘扶摇光指’!” 南宫澈听对方说话之时中气十足,显然未受丝毫内伤,知道自己这一指没能点中对方穴道,当下右足飞起,在那人胸口踢了一脚,借着这一踢之力向后翻跃出去,双足刚刚落地,只听黑暗之中脚步声响,登时便有数人围了上来。 南宫澈心中一凛,心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敌人?哎呦,不好,卫苛行早已设下埋伏,莫非宁子谦竟是骗我,故意将我引来此处?” 只听得一人重重“哼”地一声,喝道:“守住梯口,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正是卫苛行声音。 南宫澈心中大怒,正欲开口怒斥,却听宁子谦喘息道:“爹爹……你们小心……卫苛行已识破咱们……” 南宫澈心中一怔,不知宁子谦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是何用意,只听卫苛行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宁大族长到了,好啊,宁大族长,原来那日宁家灭门之时,你是假死骗过我们,嘿嘿,当真好心计,老夫佩服。” 南宫澈与曲墨一听此言,霎时间疑虑全消,心知宁子谦若是出卖自己,这时只需与卫苛行一拥而上便是,决计不必再与自己多啰嗦上一句,眼下漆黑一片,卫苛行既知自己会使“扶摇光指”,自然对自己是宁万群等人深信不疑,宁家先前已惨败一次,这时即便再来,卫苛行也决计不会放在心上。 果听得卫苛行哈哈一笑,朗声道:“六夜圣使,宁族长都到了,你们还不快快招呼。”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只听扑朔朔劲风飒响,前后左右同时有人攻了过来,南宫澈心中一凛:“原来这些人就是那六个夜叉么?是了,定是卫苛行对宁子谦心存戒备,故意派假夜叉镇守宿位阵以掩人耳目,只有方大哥的青夜叉是宁子谦所荐,是以不再其内……可若是如此,这六个夜叉刚才又藏在哪里?” 想到“六个夜叉”四字之时,心中忽然一动,猛地想起卫苛行颁旗之前,曾有六名弟子合力抬着旗架上台之事,记得那六名弟子将旗架放下之后,便顺势守在旗架之旁,当时见他们六人合力抬着旗架尚且气喘吁吁,只道他们只是功夫寻常的素灵弟子,谁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却哪里想得到竟就是六夜叉本尊。这计策原本并不复杂,只是宁子谦与南宫澈先入为主,只顾防范朱玄台外暗藏埋伏之人,却万没料到埋伏之人竟从一开始就光明正大地站在朱玄台上。 南宫澈心念飞转,手中却丝毫不停,循着声响之处,一道道“扶摇光指”劲气纵横,只听“哎呦”“呜哇”两声,已有两名夜叉惊呼出来,南宫澈听此二人呼声中虽充满疼痛,但气息顺畅,显然又未点中敌人穴道,心知眼下漆黑一片,无法认穴,“扶摇光指”的威力已是大打折扣,当下从腰间抽出“上善剑”来,向前方刺去。 只刺得数剑,忽觉剑尖一顿,已刺中某人,那人大叫一声,怒道:“师兄,老贼用起兵刃来啦!” 南宫澈一剑命中,心中大喜,心道:“我与曲伯伯身处中心,用起兵刃无所顾忌,但他们人数众多,反倒是碍手碍脚,时刻都须提防为自己人所伤。” 只听黑夜叉叫道:“白夜、黄夜、绿夜、赤夜你们四个用兵刃还击,紫夜与我分开掠阵,不要轻易出手。” 南宫澈听这黑夜叉一瞬之间便做出判断,心道:“这黑夜叉处事果断,果然当真了得!”只听得周身数样兵刃劈风而来,当下长剑挥动,护住上盘,听得旁侧里劲风袭来,顺势挥剑格挡,“铛”的一声,上善剑已与对方兵刃撞在一起。 南宫澈担心牵动朱雀灵力,是以剑上未附任何内劲,这一下兵刃相接,只震的他虎口剧痛,上善剑险些脱手飞出,好在他虽不能用朱雀灵力,但耳聪目明如旧,于黑暗中听风辨位极准,当下剑法一变,使出“上善初心剑”中的“鬼宿式”来。 那“鬼宿式”乃朱雀七宿之阴,即便在青天白日中使出,也是晦涩难明,飘忽不定,此时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使将出来,当真是一剑玄过一剑,一剑诡过一剑。 四名夜叉兵刃乱舞,已接连变了数套功夫,却始终奈何不到南宫澈周身,反倒稍不留神,便会被对方神出鬼没的一剑刺中,四人越斗越惊,但觉对方剑法远在自己四人之上,偏偏剑上却又浑无半分内劲,当真便似是在和一个剑法极高的鬼魂斗招一般。 黑夜叉随卫苛行攻打宁家,曾亲眼见过宁万群的武功,料想己方以四敌二,三十招内定能获胜,但此刻听得双方堪堪斗至五十余招仍是胜负未分,在师尊面前如此拖拖拉拉,着实大丢脸面,不禁怒道:“你们墨迹什么,半天连一个老头子都收拾不下,成何体统!” 猛然间“呛啷啷”一阵大响,战圈之中火光迸射。 原来一名夜叉忽地取出一支铁链子枪,一把缠住南宫澈上善剑上,那夜叉知对方剑上无力,当下收紧锁链大力回拽,却岂料上善剑锋利如斯,这一扯非但没能夺走对方长剑,反叫自己的链子枪寸寸断裂。 便当此一瞬之间,只听得“啪啪啪啪”连声重击,顷刻之间白、黄、绿、赤四名夜凄厉惨呼,黑夜叉与紫夜叉闻声一凛,借着链子枪上微弱火光,但见一个白发佝偻老头急速欺身上前,紫夜叉惊道:“曲墨!” 原来曲墨瞧出南宫澈虽自保有余,却无力杀敌,是以在南宫澈与众夜叉缠斗之际,暗中蓄力不发,待摸清六夜叉每人所在方位之后突然发难,白、黄、绿、赤四夜叉离其最近,当先被这雷霆一击打得心胆俱碎,命毙当场。 曲墨连毙四人,掌力犹然未衰,待拍向紫夜叉之时,模糊瞧见黑夜叉似乎拿出何物护在其身前,急忙回撤掌力,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双腕剧痛,竟是击在一面铜盾之上。 紫黑二夜虽有铜盾相护,但曲墨适才一击雷霆万钧,仍是将二人胸口震的血气翻涌,南宫澈长剑一圈,唰唰唰向前疾攻六剑,他二人内息未复,只得躲在铜盾之后连连后退,南宫澈六剑中有四剑刺在铜盾之上,知这铜盾极宽极大,顷刻间无法突破,出到第七剑时长剑横扫,却只是一记虚招,剑至中途突然身形回转,纵身在盾上奋力一踢,随即反向跃起,向着卫苛行所在方位疾刺而去。 紫黑二夜未料他有此一变,想要截击,又被曲墨拦住,急叫道:“师父小心,咱们上了他们大当,他们……不是宁万群那老儿,是卫苛行跟南……南宫小贼……” 曲墨听对方已认出自己,当下更不容情,身形环绕,去击二人身侧,但他手无兵刃,对阵铜盾极是不利,又过片刻,紫黑二夜内息渐复,黑夜叉大臂横掠,将铜盾抡转起来,紫夜叉则躲在铜盾之后用兵刃趁隙攻击,二人一者专攻,一者专守,配合的天衣无缝。 若在平时,这铜盾也不如何难以应付,但在此一片漆黑之中,威力竟是陡然增大十倍不止,黑夜叉只稍一挪转,立即抢先一步截挡在前。 曲墨接连变换数次方位,屡屡击在铜盾之上,心中暗暗骇异,心想:“这大铜盾如虽坚实厚重,却被他使得举重若轻,这紫黑夜叉位列七夜叉第一第二,武功果然不俗,唉……卫苛行两个徒弟已然如此,不知他本人又是如何?”想到此处,叫道:“澈儿,你还好吗?” 那边南宫澈向卫苛行一剑刺出,立时便觉黑暗中忽有一股寒冰之气扑射而来,南宫澈心中一凛,料想卫苛行是以拳掌击向自己,忙凌空翻转绕过寒气,同时挥剑下掠,去削卫苛行手腕,却怎料一剑下去空空荡荡,竟无半点东西,他剑尚未收回,右侧寒气又突生而来,南宫澈斜剑反削,却仍是空刺一剑。 南宫澈接连两剑刺空,心中又惊又骇,自己适才所出两剑已是迅捷无伦,但别说将卫苛行刺伤,竟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分毫,当下剑法一转,上善剑狂刺快削,以“星宿式”剑法猛攻卫苛行,但无论任南宫澈剑势再快再疾,仍是碰不到卫苛行半分。 南宫澈愈斗愈惊,但觉那寒冰掌风如影随形,自己剑势加快,那寒气便跟着加快;自己剑势和缓,它也跟着和缓,但来来回回交手十余招,始终听不到卫苛行丝毫进退之声,心中登时一片绝望,心道:“万事休矣,卫老贼吸取玄武灵力之后武功大进,出手如鬼似魅,武功已远胜于我!”想到非但无法为父母手刃大仇,自己反而也将被他杀死,至少也要在死前大骂这恶贼一场,当下大怒道:“卫老贼,这恶贼伤天害理,不得好死!”“你整日窝在这地洞之中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跟乌龟王八有什么分别?” 如此一连骂了数句,卫苛行仍是不发一声,南宫澈心中大奇,只觉对方掌风虽不断向自己打来,但总是一触既退,似乎只是在缠着自己,并非要取自己性命,心道:“卫老贼是何意思?啊,我知道了,他定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竟将我视作掌中玩物,要将我彻底戏谑之后再来杀我……呸,大丈夫死则死矣,岂能苟且受辱?”想到此处,提气长啸一声,心中抱必死之意。 紫黑二夜与曲墨激斗之中,亦始终留意南宫澈与卫苛行战况,听到南宫澈陡然间斗志昂扬,出剑如风,只道南宫澈已是占尽上风,不由心中忧惧。须知高手过招,毫厘之间胜负即判,他二人只此略一分神之间,已被曲墨抓住机会,只听“嘎啦”一声,曲墨已抓住一人,将其双腕折断。 曲墨一击得手,听得痛呼之人乃是紫夜叉,心念一动,反手一掌将他打晕,双手抱住他双腿,将他整个人倒提在手中,用力向黑夜叉抡去。 那黑夜叉不明所以,黑暗中听得面前疾风呼啸,只道曲墨是以拳脚攻来,当下回盾掩护,却哪想曲墨竟会将紫夜叉身子当做兵器砸来,但觉一股巨力如泰山压顶般砸来,霎时间血如雨下,无数血液与碎肉飞溅开来,黑夜叉虎口迸裂,铜盾脱手飞出,只听“咚”的一声大响,那铜盾猛飞出去,撞在台前的一座大铜鼎上。 那铜鼎内明火虽熄,但余烬之中暗火犹存,猛然间被这么一撞,其内木柴、煤灰等物受到这股劲风所挟,霎时间死灰复燃。 这火光虽只短短一瞬,但南宫澈、曲墨、宁子谦等人已然瞧得清清楚楚,u看书.ukanshu.c只见那紫夜叉脑浆迸裂,上半身已成稀烂,而卫苛行则站在台缘之处,双手仍抵在上灵石上。 南宫澈惊呼一声,这惊呼倒不是因为赫然瞧见紫夜叉死状,而是因为瞧见卫苛行竟是站在自己三丈之外,再看他两只袖袍如风帆鼓起,这才知道原来那“寒冰之气”并非掌风,而是卫苛行故意驱使内息迷惑自己,自己适才与他连斗五十余招,竟然都只是自己一人对空舞剑,只因自己在黑暗之中一切全凭听声辩位,稍有异动,便认定对方欺身而来。 宁子谦急道:“南宫……快打倒卫苛行……玄武封印已全部解开,只剩最后斗宿的灵力尚未被吸完……若等他将斗宿力量也吸取了,就来不及了。”话一说完,几缕火光熄灭,四周复又漆黑一片。 南宫澈听他说卫苛行尚未吸取全部玄武灵力,均觉仿佛眼前忽然现出一丝光明,他既知卫苛行只是故作玄虚,便不再理会那寒气,上善剑中宫直进,直向卫苛行刺出。 却突听卫苛行“哈哈哈”一阵狂笑,陡然间一股极强之力横拍在上善剑上,南宫澈心中一凛,心知卫苛行这一回是确确实实出掌阻挡,但觉右臂、虎口剧震,上善剑再也拿捏不住,“嗡”地一声脱手飞出,紧跟着又听风声劲急,卫苛行第二掌又即打来。 这一掌所出方位虽是朝向心口,但掌风覆体,竟是将南宫澈从头到脚尽皆笼罩,绝无半分躲藏之处,南宫澈心知自己倘若再不用朱雀灵力,立时便要毙命掌底,当下只得劲贯左掌,二人双掌交碰,朱雀玄武两股力道重重相撞。 第16章 胜败 这一招掌力重创,二人均是全身一震,南宫澈但觉一道极寒之力从对方掌中透了过来,忍不住全身机仱仱打个冷战,“神封穴”处隐隐作痛,却听卫苛行哈哈大笑,大声道:“好一个朱雀灵力,好极,当真好极!南宫小子,若在两个时辰之前,老夫还忌惮你三分,可如今老夫身怀玄武灵力,你还能奈老夫如何?” 南宫澈但觉胸口气息大乱,连话也说不出半句,心中暗骇:“卫老贼当真了得!”心想这一回自己必定必死无疑,却怎知过了片刻,卫苛行竟毫无动静,心中奇道:“他怎不过来打我?”随即心念一动,恍然道:“是了,卫老贼还在吸取最后一宿的玄武灵力,自然便只能守在上灵石跟前,寸步不移。” 卫苛行兀自笑声不绝,叫道:“来来来,南宫小贼,你过来再接老夫三掌,看看朱雀玄武到底孰强孰弱!” 南宫澈听他出言挑衅,更知自己所料不差,对方既不会主动追击,自己便有余裕以“扶摇光指”平复体内朱雀灵力,便当此时,只听曲墨喝道:“卫苛行,你还要你的好徒儿么?”话音未落,黑暗中呼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向他猛飞过去。 卫苛行“哼”了一声,左手反推,将那物事一把抓住,却觉入手沉甸,竟是一具尸体,知道曲墨是将紫夜叉的尸体丢了过来,那尸体先前已被砸的不成人形,这时抓在手中,但觉湿热黏稠,也不知有多少鲜血和内脏淋在身上,不由心中大怒,喝道:“老匹夫!瞧我不将你碎尸万段!” 那黑夜叉失了盾牌,自知绝非曲墨对手,要想保全性命只有待在卫苛行身边,这时急忙奔到他身旁,叫道:“师父,咱们一起……”岂知一句话刚说到一半,突听卫苛行暴喝道:“去死!”一把抓住他喉咙,将他猛向曲墨掷去。 曲墨大吃一惊,万料不到黑夜叉竟会以牙还牙,拿黑夜叉砸向自己,急忙侧身闪让,但卫苛行这一掷力量之强、速度之快,远在自己之上,曲墨但觉脚下猛地一震,一股剧痛直传上来,右腿已被砸断,那黑夜叉更是半个身子直挺挺砸入地中,顷刻毙命。 南宫澈听曲墨失声痛呼,急道:“曲伯伯,你……” 曲墨叫道:“不要管我!”说着顿了一顿,平复气息,道:“师兄,想不到你还是这般心狠手辣,那黑夜叉是你的得意弟子,你居然就这样狠心杀他,你上弑恩师,下戮弟子,如此悖道逆天,难道就不怕天罚么!” 卫苛行纵声大笑,道:“什么悖道逆天,我卫苛行如今天下无敌,管他天罚地罚,又能奈老夫如何?曲老儿,南宫小子,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服,尽管打过来就是,从今往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夫出关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江湖中那些名门正派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哈哈,哈哈哈哈。” 曲墨听他笑声之中大有癫狂之意,心中又惊又疑,暗道:“师兄向来性子沉稳,就算自己胜券在握也不该这般心浮气躁,莫非……”想到此处,突然哎呦一声,道:“师兄,你……你魔心深种,莫不是受玄武灵力侵蚀,走火入魔了?” 南宫澈正自以扶摇光指疏导朱雀灵力,听曲墨如此一说,登时一凛,心道:“是了,我虽是朱雀后人,再得朱雀灵力之后尚且难以抑制,卫苛行强夺玄武灵力,又岂能平安无事?” 只听卫苛行兀自纵声狂笑,大喝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宫澈听他举止愈发癫狂,心道:“他果然疯了!”听他笑声兀自未绝,心念一动,料想他在狂笑之际必定无暇分辨风声,忽地纵身疾上,果然一把拿住他双手。 南宫澈心中大喜,正要运力将他手掌从上灵石上拿开,忽觉一股极寒之力自对方手上直传过来。 这股极寒之力适才他与卫苛行交手之时便已知晓,但当时卫苛行意在拖延,所催动的寒气数量既少,且一触即退,是以南宫澈始终未能真正领略其寒气的厉害之处,这时攥住他手腕,但觉那寒冰之气如狂风席卷,咄咄逼来。 南宫澈惊道:“玄……”但只说出这一个字不由牙齿咯咯打颤,再也说不出话来,而双手更似是被冻在卫苛行手腕上一般,撤不下来。 曲墨听南宫澈情况不对,急道:“澈儿,你怎么了?”想要起身,但断腿处一阵剧痛,根本动弹不得。 南宫澈但觉自己双臂冰冷彻骨,渐渐已没了感觉,着急之下,丹田中朱雀灵力自然而然应运而生,一股热流盘旋凝结,迅速向双臂流去,如此一来,双臂冻麻之感渐渐消退。 南宫澈心中一凛,心道:“不好,我与卫苛行比拼朱雀玄武之灵,只怕非但分不出胜负,连我也要走火入魔!”急道:“卫苛行,这样下去咱们两个都必死无疑,我数一二三,咱二人同时撤手怎么样?”说着连数三声,向内回收劲力。 但他劲力稍退,便觉卫苛行的玄武之力立即紧逼上来,竟是半分不肯相让,南宫澈脉息一震,险些便被对方劲力所伤,连忙再以朱雀灵力抵挡,只听卫苛行哈哈大笑道:“胜者为王败者寇,南宫小子,老夫今日便取你狗命!” 南宫澈原本正自暗暗发愁,但一听卫苛行如此之言,心中登时义愤填膺,心道:“大丈夫死则死矣,这老贼作恶多端,加上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是拼个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想到此处,登时长啸一声,也不再限制力道,朱雀灵力源源不断奔涌而出。 二人既出全力,霎时间朱玄台上灵风大起,一寒一炙两股截反灵力在空中交织膨胀,曲墨见势惊急,想上前助他一臂之力,但一阵玄风过去,只觉半身冰冷彻骨,半身炙热滚烫,不由“哎呦”一声复又摔倒。 正自焦急之时,忽听下方杀声震天,只见台下两路手持火把之众斗作一团,其中一路处在下风,且战且退,不断向朱玄台奔来,过不多时已有数人奔上台顶,竟是方月蓝、方潇潇、楚若竹三人,在他之后还有李阳空、孙凌秀等一大波人。 原来方月蓝救出群雄之后,便率群雄与素灵弟子交战,然而群雄虽是人多势众,但毕竟失了功力,几番交战下来始终落于下风,他知今日之战关键全在朱玄台上,当下退至此处,将群雄交由方剑正统率,自己与方潇潇则上台相助南宫澈。 南宫澈催动朱雀灵力过多,神智本已渐有朦胧之感,突见方月蓝与楚若竹到来,霎时间精神一振,脱口道:“方大哥,你们已救出群雄了么?”他心中惊喜,一时竟忘了自己与卫苛行比拼真力已至关键时刻,这句话刚一出口,立时便被对面玄武之力连冲三关。 方月蓝尚未回答,孙凌秀立时接道:“南宫英雄放心,方大侠他将我们救了出来。”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啜泣起来道:“南宫英雄……之前……之前是我们错怪了你,我爹爹他不是你害死的……”其余群雄闻言纷纷低头,之中不少人亦跟着哽咽。 楚若竹道:“澈哥,大伙都知道一切了,他们……他们都很感激你。” 李阳空更是猛扑在地,垂泪道:“南宫英雄,你以德报怨,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当真无愧‘英雄’二字,我李阳空以前那样对你,简直……简直是不配为人。” 南宫澈听群雄如此说,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慨,只觉体内忽地生出一股力道,竟将朱雀灵力渐渐稳稳下来,想起自己在宁安寺与群雄大战,其时虽是迫于自保,但大开杀戒,不知将多少英雄豪杰,多少在场之人的亲朋好友斩杀,心道:“不……这‘英雄’二字我如何当的起?我……我不配……” 楚若竹瞧出南宫澈心情激荡,担心他被卫苛行击败,“唰”地一声拔出长剑,方潇潇与楚若竹见状立时会意,三人当下同时出剑,便向卫苛行刺去。 卫苛行不待他三人剑到,急蓄一股大力,将南宫澈双手震开,右手抵住上灵石,左手使出“万灭掌”向二人横劈猛砍,那“万灭掌”以掌作刃,无坚不摧,“铛”的一声,将楚若竹手中长剑断做两截,其力未尽,兀自向着楚若竹身上劈来,南宫澈见状大惊,连出两掌抵去“万灭掌”掌力,卫苛行“哼”了一声,待要再想出手,方月蓝已将楚若竹与方潇潇拉开数尺。 这一合虽只寥寥三招两式,但兔起鹘落,瞬息之间惊险万分,须知比拼真力最容不得半分打扰,适才南宫澈只因开口说了一句话,便险些被对方冲破脉门,而卫苛行在比拼真力之际非但将南宫澈强行震开,且在震开之后还能以手掌将楚若竹长剑斩断,功力之强,显然已胜南宫澈多矣。 方月蓝知今日是遇上生平前所未见之大敌,长剑一掠,叫道:“潇潇,‘四辰合英剑’!”当下二人剑光陡起,便向卫苛行围拢过去。 那“四辰合英剑”乃方家最善守御之剑法,然此剑法虽以守为主,却绝非固守不攻,当年方月蓝与方潇潇以此剑法与南宫澈切磋,一招一式虽然绵密精妙,却因不含杀气,未能尽现剑法全貌,这时真正临敌,但见二人剑光环绕,招招连环,看似一力拒守,实是暗蓄锋芒,只待敌人破绽一现,立时便展露杀机。 果然此剑法一出,卫苛行登时如身陷泥沼,一时间难以破解,李阳空大喜,见南宫澈手无寸铁,叫道:“南宫英雄接剑!”向他抛来一柄长剑,卫苛行连出数招未能破开剑阵,心中已是大为惊异,心想若再让南宫澈接到兵器,三人围攻,岂不极是棘手?当下左手疾掠,以袖风将那剑震下朱玄台去,然而这一招动作虽是极快,但自身仍是不免露出小小破绽,只听“嗤”的一声,卫苛行右腋下被方月蓝划破一道口子。 南宫澈见他二人得手,心中登时大喜,他知这“四辰合英剑”的威力全决于使剑之人的默契程度,如今方月蓝与方潇潇心意相连,此剑法威力已与当日试剑之时不可同日而语,自己倘若胡乱介入剑阵,便如在他二人之间插入第三足,只怕越帮越乱,有损无益,眼看卫苛行虽已受伤,但右臂兀自牢牢抵在上灵石上,心知此时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当下身形疾转,使出“扶摇光指”便向上灵石点去。 卫苛行此时身家命脉,全在这一颗上灵石上,突见南宫澈这一指所去,如何不急?当下顾不得周身门户大开,便出掌抵挡,方月蓝与方潇潇同时呼喝一声,双剑自左右齐挡,又将卫苛行左肩刺伤。 南宫澈一指点中上灵石,但觉指尖处暗流涌动,一道道灵力在其内急速运转,霎时之间自己仿佛置身海域中心,上不见顶,下不见渊,周身所存者,尽是无穷无尽的玄武灵力向自己逼迫而来。 南宫澈心神一凛,一时间竟然呆了,只此一怔之间,那上灵石骤然亮起一道玄光,石面之上突然生出一股弹力,将南宫澈手指猛然震开,耳边突听得方月蓝叫道:“澈弟小心!”只见卫苛行右足飞起,向自己小腹踢来。 南宫澈大惊,匆忙向后闪开,回想适才一幕,心中骇道:“不好,我只听宁子谦说用扶摇光指可扭转玄武灵力,却忘了这玄武灵力如此庞大,u看书 ww.uuahu.om 又岂是轻轻一指便可扭转?只有让方大哥和潇潇妹子设法帮我争取片刻,助我一臂之力了。” 想到此处,正欲转头向二方说话,却突听卫苛行仰头一声大喝,双手竟然抱起上灵石挥舞起来。 方月蓝见卫苛行双臂受伤之后气势非但不衰,反而举重若轻,愈战愈勇,心中暗暗佩服,叫道:“潇潇,缩紧剑圈。”但那上灵石质地极是坚韧,原本就是制作兵器的稀世宝矿,卫苛行此时抱着这样一大块上灵巨石,比之任何铜墙铁盾更为过之,虽乍看之下笨重无比,但只消稍加转侧,便将方月蓝与方潇潇所使出的诸般精妙剑招尽皆挡开。 只听铛的一声响,方月蓝一剑砍在石上,长剑登时折断,方潇潇见状大惊,急忙出剑相救,却不料卫苛行回臂一兜,上灵石方向突变,竟将方潇潇撞翻在地,随即双手向下一顿,便要将上灵石砸她身上。 这一下十万火急,方月蓝、南宫澈双双抢上,各从一侧托住上灵石,楚若竹将方潇潇从石下拉出,叫道:“澈哥,方大哥,你们快出来!” 南宫澈与方月蓝见方潇潇已然脱险,心中均是一宽,想要撤手,却只觉头顶上方如泰山压顶,半点卸力不得,南宫澈道:“方大哥……”方月蓝点了点头,二人心中均是明白,如此这般下去,三人势必以这上灵石为介,再成比拼灵力之局,而南宫澈朱雀灵力不纯,方月蓝与卫苛行功力相差更远,纵然以二敌一,却仍是必败无疑。 正自绝望之际,忽听卫苛行怒吼一声,只见火光浮动之间,一道紫光钉在上灵石上。 第17章 觉醒 南宫澈与方月蓝正自苦撑不住,突觉头顶压力骤减,抬眼上看,只见一柄淡紫长剑插在上灵石上,那上灵石本是极坚,但这淡紫长剑却能破石而入,南宫澈与方月蓝同时喜道:“‘紫微剑’!”转头看去,只见宁子谦左臂疾挥,又一道玄光钉在上灵石上,却是南宫澈的上善剑。 南宫澈与方月蓝精神大振,这才明白宁子谦适才受伤只是假装,其实是在等待时机蓄势待发,卫苛行与上灵石已然浑为一体,猛然间连受两创,当即震天怒吼,方寸大乱,宁子谦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欺他身前,一把握住紫微剑柄,正色道:“南宫澈!” 南宫澈道:“是。”伸手握住上善剑柄,二人同时大喝一声,齐声道:“扶摇光指!” 他二人所使俱乃当世第一神剑,这一下气凝于剑,剑发指力,“扶摇光指”之力登时增强数倍,卫苛行惊道:“不……”但觉全身气血尽数逆转,脸上神色虽狰狞可怖,手足却是动弹不得。 方月蓝心念一动,向方潇潇、楚若竹、李阳空等人道:“咱们快向台下大喊卫苛行死了。”说着走到朱玄台缘,提气连呼。 众素灵弟子与群雄正自交战,突听他们如此大呼,抬眼望去,只见火光幽冥之间卫苛行呆然而立,好似风中残烛,众人信以为真,霎时间素灵弟子尽皆丧胆,群雄士气大振。 孙凌秀见素灵弟子大肆溃败,心中大喜,转头见卫苛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道:“咱们何不趁现在杀了这老贼,斩草除根!” 方月蓝道:“不可,眼下玄武之力十之八九已在卫苛行体内,必须将其尽数转入朱玄法阵之中。”说着横剑挡在众人之前,以防有人轻举妄动。 曲墨在楚若竹搀扶之下缓缓走到南宫澈前,只见南宫澈、宁子谦手中长剑隐隐发出剑芒,卫苛行手中上灵石亦发出玄光,可见三人已各将功力催至顶峰,曲墨叹道:“可恨我不会扶摇光指,不然此刻能稍助他们一臂之力也好。” 如此过了许久,只见宁子谦的剑芒渐渐衰减,越来越暗,显然后力已然不足,宁子谦长叹一声,将紫微剑从上灵石中抽出,见南宫澈手中剑芒如旧,在他耳边低声道:“南宫兄,拜托了。”说着原地坐下调息。 如此堪堪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南宫澈剑芒与卫苛行上灵石光芒同时衰减起来,在场众人同是一惊,齐齐盯着二人,心中均想:“到底哪方胜了?”又过片刻,众人眼前骤然一亮,只见朱玄台上所画法阵光芒大盛,众人惊呼之中,卫苛行身子软软垂倒,跌在地下。 方月蓝与李阳空等人急忙抢上,挺剑指住卫苛行,走到他跟前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卫苛行满脸深皱,形容枯槁,本来卫苛行年纪虽大,但长久以来功力深湛,是以须发虽白,但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从未如现在这般苍老憔悴。 宁子谦曾多次见过此等景象,道:“他功力尽失,命不久矣……”说着又瞧了瞧四周法阵,道:“此刻逆转法阵已成功,玄武灵力正顺着这些法阵回流回去,南宫兄弟,接下来你只要再将朱雀灵力自上灵石注入阵中,朱玄封印便可彻底重塑。” 南宫澈道:“是。”正要向上灵石走去,却突然间身子一歪,颐剑拄地,险些便要摔倒。楚若竹大惊,急忙上前扶住他,道:“澈哥哥,你……你身子还好么……” 曲墨道:“澈儿,你消耗甚巨,还是先坐下调息,恢复元气再说。” 南宫澈摇头道:“不……迟上一刻,便多一刻危险。”话音刚落,却突听一阵尖声大笑,只见卫苛行双目暴凸,口中不住连声发笑,他功力刚失,身体使不出力,几次试图起身,可四肢却都撑不起来,只有背脊反复起落,活像个僵尸一般。 楚若竹与方潇潇见他半人半鬼,不由皆是“啊”地一声,曲墨摇头道:“无妨,他功力尽失,已作恶不得。”说着走近卫苛行身前,叹道:“师兄,适才你因玄武灵力走火入魔,这会儿失去灵力,神智该当恢复了罢?” 卫苛行笑声忽地一顿,道:“你……你还叫我师兄?” 曲墨长叹一声,道:“咱们同门学艺,你终究是我师兄。”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师兄,你心智过人,事事尽算得周详,其实师父一直有意传衣钵于你,只可惜你心术不正,为贪欲所迷……唉,纵然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也只是落得个这般下场,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师兄,你可曾后悔过么……” 卫苛行冷笑一声,道:“人不利己天诛地灭,咱们在江湖混的,又有几个……手不脏的?师弟,你也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还看不透,他人之命只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么?” 孙凌秀等人早已对卫苛行怒不可遏,这时听他如此之言,登时挺兵上前,喝道:“你这老贼死到临头还在妖言惑众,我今日便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慰先父在天之灵!” 卫苛行哈哈大笑,笑至中途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又即笑道:“老夫仇家众多,让你们一人一刀碎尸万段,倒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怕你们是已经没那闲功夫……慢慢将老夫剁成一万段了。”随即缓缓转头看向曲墨,道:“师弟,想不到你还认我这个师兄,好……那师兄最后助你一次……”说着努力抬起后背,在曲墨耳边道:“你下了朱玄台……贴着墙壁往东边走出百步……能看到一块凸起巨石……将石推开……然后……快跑……有多远跑多远……很快……玄武……复苏……”他说完最后几字气力衰竭,身子一倒就此死了。 曲墨大惊,叫道:“师兄,师兄!”南宫澈道:“曲伯伯,他刚才说玄武复苏是……是……”一连说了两个“是”字,只觉如鲠在喉,再也说不下去。 曲墨放下卫苛行尸身,站起身缓缓环视四周,见朱玄台上所刻法阵光芒愈发夺目,心道:“师兄明明已在七处圆台处布下灭灵法阵,为何还要在朱玄台上再布下第二重法阵?师兄做事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倘若……倘若这第二重法阵不是为了夺取玄武灵力而设的话……” 他一念及此,心头猛然一紧,叫道:“不好,大家快跑,朱玄台上留下的是复活玄武的法阵!” 话音甫出,只听“轰轰”数声,一道道黑色水柱直冲而起,竟然自下向上井喷而出,方月蓝惊道:“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水?” 南宫澈转头看去,u看书 w.uukashu只见离自己最近的一道水柱乃是从斗宿阵所出,当即心头一凛,叫道:“是圆潭,圆潭中的水向上倒冲出来了!”说着纵身跃下台去,向那斗宿圆台奔去,来到近前,果见这黑色水柱乃是自圆潭喷出,这圆潭半径看来不过丈余,但水柱源源不断自其喷出,丝毫不见衰减,而所喷水柱光滑笔挺,自圆台中心向上冲出,却丝毫未与圆台边缘触碰,便如能工巧匠精心设计一般。 南宫澈仰头上看,遥遥不见水柱末端,再稍一靠近水柱边缘,只觉一股寒气直逼过来,心知这些圆潭乃是玄武七宿的星宿位,潭中黑泉正是玄武灵力之所化,此刻这些灵力齐向上冲,不知是要在何处汇聚,想到此处,心中骇道:“不好,这些水柱倘若冲破洞顶,只怕不用等玄武复苏,这地洞便先塌了!”说着急奔回朱玄台下与方月蓝等人汇合。 此时残余素灵弟子听闻玄武将苏,地洞将覆,无不吓得心胆俱裂,纷纷朝着洞门抱头鼠窜,南宫澈与曲墨避开素灵弟子,依照卫苛行临终指引,过不多时果然在墙壁一侧发现一块巨石,推开巨石,只见一条长长阶梯通向上方。 众人齐声欢呼,立时纷纷向通道挤去,可那通道甚是狭窄,同时最多只容两人并排,众群雄一个个争先恐后,登时将那道口堵的水泄不通,不少人为争先后,彼此扯骂起来。 宁子谦怒喝一声,拔出紫微剑将那巨石劈成两半,大声道:“你们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这般推搡吵闹,岂不丢人现眼?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惧生死?” 第18章 朱玄惊变 那水面愈隆愈高,五丈、十丈、十五丈……竟如同一座高山一般拔地而起,忽然间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只见水体之中猛然伸出一只黑色巨爪。 方月蓝惊道:“玄……武……玄武……”正自震惊之时,只见那巨爪在空中晃了一晃,随即向水面上落下,曲墨惊道:“不好!快逃!”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一席巨浪铺天盖地直压而来。 众群雄见状大惊,纷纷叫嚷着向内陆跑去,但那巨浪来势极大极快,只一个浪斗便将不知多少人卷了进去。 南宫澈等人站在地道跟前,眼见巨浪滔天,急忙拉着楚若竹等人重新退回地道之内,那地道本就甚是泥泞,众人刚即退入,立足未稳,突然被灌进洞内的浪水一冲,不由皆是一个踉跄。 南宫澈叫道:“若竹……”伸手想去抓住楚若竹,但怎奈这地道空间实在太过狭小,他尚不及碰到楚若竹身子,后背不知被谁重重一撞,一群人扭撞成一团,咕噜噜尽皆摔了下去。 待再重新爬出地道,不由皆是“啊”地一声,只见丹江湖面水汽弥漫,一只通体玄色,长十八九丈的巨龟赫然立在水面之上! 曲墨扼腕长叹,摇头道:“师兄……你,你真害苦天下人矣!” 南宫澈环视四周,见水中四处有人拍水翻腾,少说也有百人落入水中,落水之人个个被玄武吓得心胆俱裂,无不竭力向岸上游来,而那玄武却傲立不动,似是雕像一般。 楚若竹心中忽地一动,道:“澈哥哥,玄武是庇佑一方的神兽,应当不会伤害好人的。”但话音未落,忽听玄武仰头长鸣,其声凄厉,之中隐隐透着怒意,随即飞身腾起,自水中跳至陆上,举起一爪,便向正自奔逃的群雄们拍去,霎时间,众人脚下大地为之一震,只见玄武落爪之处土石崩碎,烟尘弥漫。 楚若竹“啊”地一声,颤声道:“它……它怎么……” 宁子谦道:“不好,我们尊玄武为神兽,玄武却不视我们为善人!” 曲墨叹道:“我师兄夺取玄武灵力乃是系出于贪念,而后毁坏法阵,释放玄武,则又是系出于怨恨,这一贪一恨俱乃是人心至毒之体现,玄武被这两毒所唤醒,自然视我们为不良人……” 南宫澈道:“曲伯伯,现在怎么办?可还有办法将玄武重新封印?”说着又扭头去瞧宁子谦,瞧他是否有何主意。 却只见二人皆是摇了摇头,宁子谦仰头大笑三声、大哭三声,大声道:“罢了,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大势已去,乃是天要亡我等矣,方兄弟,南宫兄弟,你们快领着大家离开这里吧,眼下玄武只顾着屠戮群雄,你们向着反方向走,或许还能逃脱。” 方月蓝听他言中未提自己,道:“那你呢?” 宁子谦哈哈一笑,道:“我罪孽深重,原本不该活着,在此地同群雄和素灵派一起赴死再合适不过。”他说着取出紫微剑,缓缓走到水边,扬手将剑抛入湖中。 在场人众之中以宁子谦性子最为忍辱负重,如今连他都生出放弃之念,足见事态已然无可挽回,南宫澈与方月蓝本欲劝宁子谦一起离开,但随即心想此人心高气傲、言出必行,既已决意赴死,自己再劝亦是无用,若说太多反倒是小觑了他,当下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领着其余人向另一边的森林奔去。 南宫澈搀扶曲墨,走在队尾,只听得身后不断传来一声声重响,脚下不断传来一次次地震,心知这每一声重响、每一次地震,都将带走不知多少英雄豪杰的性命,想到此处,突地站定脚步。 曲墨见他停下,心中隐隐猜到三分,道:“澈儿,你切莫冲动……” 南宫澈摇头道:“朱玄变封印失败,我是主责,倘若我贪生怕死,就此一走了之,与卫苛行这些妖邪之人又有何异?我身负朱雀灵力,拼着一死,或能挡上一挡,为那些人争取时间逃脱。” 曲墨闻言大急,道:“不可,你虽身负朱雀灵力,但毕竟肉体凡胎,如何能与真正玄武相抗?更何况你的朱雀灵力尚未完全掌握,倘若再度走火入魔那可如何是好?楚小丫头,你也快来劝劝澈儿。” 却见楚若竹摇了摇头,向曲墨深鞠一躬,道:“曲前辈,澈哥他重情重义,绝不会见死不救的,倘若他不去,那便不是澈哥了……”说着轻轻抱住南宫澈身子,低声道:“澈哥,你安心去吧……倘若你回不来,我一定将你……带回青竹村,让你和……姐姐团聚,咱们三人永远……永远也不分离……”说到最后眼中泪光晶莹,泪水已扑簌簌顺颊而下。 南宫澈听楚若竹说到“三人永不分离”,言语之中大有决绝之意,料想自己一旦身死,她必定也不独活,忍不住将她紧紧搂住。 方月蓝走了过来,笑道:“澈弟,你舍生取义,我做大哥的又则能落后?当年咱们结拜之时便曾说过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咱们兄弟俩同生共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块阻止玄武,若是成功再好不过,若不成功,那便是舍身成仁,也不负当年诺言!” 二人肝胆相照,当下再不多言,向楚若竹、方潇潇、曲墨、方剑正等人拜别,转身便向玄武方向奔去,刚奔出不远,忽见那玄武摇头甩尾,极力摆动身体起来,南宫澈定睛细看,登时一惊,赫然只见宁子谦趴在玄武背上,挺剑击刺玄武! 南宫澈叫道:“是宁子谦!”霎时间心中一动,心道:“南宫澈啊南宫澈,你好糊涂啊!宁兄早已决定牺牲性命阻止玄武,但为了让我们能够安心离去,不惜弃剑!”正想之时,突听玄武仰头长鸣一声,纵身飞起,一下子自湖面跃至陆上,随即转头过来,向着自己飞扑而来。 那玄武每跃一次,便有四五十丈,只三个起伏间便扑了过来,南宫澈眼见那玄武自远而近,有如泰山压顶般直砸下来,急叫道:“大哥小心!”右掌横推,将方月蓝向旁推开,自己则借这一掌之力向另一侧闪开,只此一瞬之间,只听“咚”地一声大响,玄武轰然落下,一只右爪正好拍在南宫澈与方月蓝中间。 方月蓝心神大震,知道适才一瞬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只听宁子谦大声道:“你们两个快跳上背来!”话音未落,又觉大地微微震动,只见玄武高高抬起前爪,又将向二人拍来。 南宫澈叫道:“危险!”与方月蓝各向一侧跑去,只见玄武爪子在空中微一停滞,随即忽地一转,追着南宫澈的方向拍了下来。 南宫澈见势一凛,劲灌双腿,用尽全力向外急跃出数丈,但那玄武之爪实在太大,这一跃也只刚刚奔至其爪边缘,眼见南宫澈即将被踏成一滩烂泥,宁方二人失声惊呼,却见南宫澈忽地反身,一剑向着玄武前爪回砍过去。 只听“当”的一声,南宫澈虎口一震,只觉这一剑似是斩在坚石之上,剑刃再也向前不得半分,但却也牢牢卡在玄武爪上,南宫澈心中大喜,双手按住剑柄,在空中翻身向上一荡,双足在剑背上轻轻一点,又即向上,自玄武爪底跃至爪背之上。 此时方月蓝也趁机跃上爪背,见上善剑兀自插在玄武爪缝之中,双手一扣,抽出上灵丝,使一招“环字诀”缠住上善剑柄,将剑拔了出来,交回南宫澈手中。 二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爬至玄武背上,只见宁子谦手持长剑,站在玄武后颈之处,正将剑向下刺去,但那玄武浑身上下布满鳞甲,每一寸鳞甲皆坚逾金石,宁子谦适才已将紫微剑抛入水中,此时手中所持只不过是一柄寻常利剑,任他无论如何用力,剑刃始终刺不入玄武鳞甲。 南宫澈见状一凛,使出轻功,与方月蓝跃至宁子谦身边,大叫道:“宁兄,我来助你!”举起上善剑便要向下刺去,却怎知脚下忽地一震,一只青墨蛇头倏地自龟壳内伸出。 众人聚在龟颈,原本便是瞅中此处玄龟无法触及,却怎料这玄武竟是“龟蛇双首”之灵兽,募然间见到这一个巨大蛇头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由皆是惊得呆了,只那蛇头在空中忽地一转,张开血盆大口径直冲着众人俯冲而来。 南宫澈双掌推开方宁二人,见那蛇头如脱弓之箭般笔直冲来,喝道:“来得好!”待蛇首将触龟壳,纵身向旁闪开,却怎料那蛇头却极是灵便,一击扑空便立即上扬,丝毫没撞在龟壳之上。 也是这玄武太过巨大,只消稍有腾挪,南宫澈便需全力闪避,这时他跃在半空,无法借力,眼见那蛇头张开嘴来,又要向自己咬来,而自己万万无法避开,只得心中一横,将上善剑拔出,心想只有在它张口将自己吞下之际,孤注一掷去刺它舌根,或能死里逃生。 正自危急时,忽听方月蓝急叫道:“接剑!”只见一柄剑向着自己激射而来,南宫澈不及细想,伸手一把握住剑柄,只觉手中一紧,那长剑竟然空中一转,拽着自己向方月蓝与宁子谦处落去。 南宫澈定睛细看,这才瞧见原来剑柄末端连着一根清亮极细的丝线,正是方月蓝的上灵丝,这丝线极轻极细,平日藏在那上灵戒指之中,只在方月蓝临敌对战之时方才拉出几寸许长,却哪知竟能一口气拉出这么长,南宫澈间心念一动,叫道:“方大哥,你这丝线可有多长?” 方月蓝闻言登时便知其意,喜道:“好法子!咱们大可试试!” 三人商量完毕,当下分头行动,南宫澈双足一点,向玄**顶跃去。 那玄龟远不如玄蛇来得快捷,南宫澈只数个起伏便轻松跃至龟首,提起上善剑来,运足全身朱雀灵力,只见那上善剑发出一道黑色剑芒,“嗤”地一下刺入玄龟颅内。 这一剑虽没入半截,但也仅只刚刚刺穿玄武鳞甲而已,仍是未能伤到玄武半分,南宫澈叫道:“成了!”将上灵丝绕过上善剑,见那青墨蛇首又转头咬来,当即纵身飞跃,及至中途气力下沉,于空中使出一招“千斤坠”,自蛇首右侧下方坠下,叫道:“宁兄接剑!”将那剑抛向宁子谦。 宁子谦右手接住来剑,左手食指反出,只听“嗤”地一声,一道扶摇光指正中蛇首左眼,那蛇首吃痛一晃,向着宁子谦俯冲过来,宁子谦哈哈一笑,拉着上灵丝左跳又闪,与南宫澈互成犄角。 那玄蛇虽然灵活,但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非但咬不到二人分毫,反而将上灵丝在身上层层缠绕,越来越密,方月蓝估摸着上灵丝已近极限,悄悄跃下龟背,将剩下上灵丝在玄武后足之间打个死结,向叫南宫澈与宁子谦叫道:“成了!” 南宫、宁二人长啸一声,纵身闪开,龟蛇二首分向二人追去,一用力之间,上灵丝陡然绷紧,只听“轰”地一声,重重跌在地上。 只见玄武翻仰在地,双首四肢尽被捆紧,虽是在不住挣扎用力,但一时半刻显然还无法挣脱丝线。 三人大喜,宁子谦睹了一眼远方,只见群雄皆已跑到百丈之外,向南宫澈与方月蓝道:“上灵丝虽乃天地至灵之物,却也不知到底能困这神兽多久,眼下群雄已然脱险,咱们也快快离开的好。” 南宫澈道:“正是。”正要转头离开,却忽觉后背微微一寒,霎时间汗毛倒数,惊道:“危险!”急忙伸手推开方宁二人,待自己再要跃开闪避,那寒气如排山倒海一般猛冲而来,登时将他尽数湮灭。 方宁二人被推开数丈,只见那玄龟张开大口,uu看书 ww.uuansh 喷出无数苍白寒气,方月蓝惊道:“澈弟!”上前伸手去拽南宫澈,却怎料那刺骨逼人,不由“啊”地一声收回手来,只见整只右手一片乌青,已被冻的毫无知觉。 宁子谦道:“不能过去!”拉住方月蓝又向后退开数丈,以防玄武再喷吐寒气,却见玄武扭动头颅,竟是在自己身上不断喷吐苍白寒气,寒气所过之处,透明清亮的上灵丝渐渐变得雾白,方月蓝心中一凛,叫道:“不好,上灵丝要断了!” 果然上灵丝在这苍白寒气逼迫之下变得愈发僵脆,过不多时,只听一声轻响,已有一根崩断开来。 方月蓝见状又惊又急,叫道:“澈弟,澈弟,你还好么?”眼见南宫澈所在之处兀自被层层寒气笼罩,白茫茫中只依稀瞧见一个虚影,也不知他到底是生是死。 宁子谦道:“咱们脱下衣服将他拉出来。”当即二人脱下外衣绑在一起,宁子谦向前一挥,缠住南宫澈腰身,正要将他拉出,手中却忽地一轻,一跤向后坐倒,爬起身来,只见两件衣服寸寸断裂,已成一滩布渣。 二人心中大骇,心想玄武属水,乃是天底下至阴至柔的神兽,其灵力之阴柔,便是连衣服丝绸这等物事与其相触,也会在悄没声息之间变得粉碎,而南宫澈被这灵力包裹其中,只怕也与这衣服一般,变成一副虚壳。 方月蓝泪眼模糊,叫道:“澈弟,你回答我啊,你……你……”只见上灵丝崩开速度越来越快,突然之间,那玄蛇之尾率先挣脱束缚,只见一片烟尘白雾之中,南宫澈被蛇尾横扫而中,重重坠入水中。 第19章 万鸟朝凤 方宁二人见状大惊,急忙奔至岸边,只见江水滚滚,又哪里找得见南宫澈半分身影?方月蓝哭道:“澈弟,你在哪里?”便欲跟着跳下水去寻找。 便当此时,只听“铮”的一声,最后一根上灵丝也被崩断,只见半空中玄光一闪,上善剑也被高高弹起,落入水中,玄武猛地一跃而起,重重落在南宫澈适才坠入水面之处,龟蛇二首一齐仰头嘶鸣。 霎时间,只见层层冰晶旋然而起,自玄武向周围弥漫,片刻之间,江面冰结,两岸凝霜,整个丹江口化作一片冰天雪地! 南宫澈直坠水中百尺之下,但觉全身剧痛入骨,胸腹处更是痛如刀绞,料想自己少说也断了七八根肋骨,想要伸手去摸伤口,却已连半根手指也动弹不得,抬起头来,只见冰层愈扩愈大,自己断然已无法浮出水面。 忽然之间,只觉手中微微一沉,睁开眼来,只见上善剑也落入水中,竟正好落在自己手心,南宫澈心中略一苦笑,心知今日自己必然无幸,手边便有这无坚不摧的上善剑又有何用?想到这阴冷冷的江底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处,眼前忽然闪过父母的音容样貌。 “啊!爹……娘……” 恍惚之间,幼年时父母卧病在塌时的景象,自己苦学医术时的景象,第一次上山采药时的景象,一家人离开药王山时的景象,朱玄林下父母相依离去时的景象…… 一幕幕景象如水流般接踵而至,南宫澈闭气过久,肺闷难当,只觉意识渐渐模糊,就连这冰冷彻骨的江水也渐渐感觉不到。 “我……我要死了么……”南宫澈最后看到的,是与楚心竹、楚若竹姐妹相见的景象…… “爹爹……娘亲……心竹……我这便来找你们了……” 正当一切即将陷入虚无之中,突然之间,朱雀灵力自“神封”、“灵墟”二穴猛然涌出,霎时间流转全身百骸,所经之处,经络穴道胀痛不已,似乎随时便要呼之欲出一般。 南宫澈猛然惊醒,但觉周天百穴、奇经八脉有如受到千针万刺之痛,心道:“走火入魔,又是走火入魔!想不到这朱雀灵力到最后还是不肯放过我,反正我已必死无疑,又何必非要在死前受尽这千苦万劫?”想到此处,当即竖起食指,向自己“膻中穴”上戳去。 那“膻中穴”乃人身气海,是走火入魔之人最不可触碰之要穴,南宫澈这一指下去,本该立时毙命,只因他身受重伤,气力太弱,这一指虽将自己点的眼冒金星,却并未要了自己性命,反倒是朱雀灵力却向着“膻中穴”疾速汇聚而来。 南宫澈心中一凛,心道:“怎地我刚一攻击‘膻中穴’,朱雀灵力便向‘膻中穴’上聚来?”想起当时卫苛行愈是伤重,武功反而愈是凶猛之事,一个念头忽地闪过脑海,伸手在折断肋骨处用力一按,剧痛之下果然立刻又有一部分朱雀灵力向胸腹诸穴上聚去。 南宫澈心念电转,心中恍道:“是了,正是如此!我既负朱雀之力,其躯体便等同是承载朱雀的容器,可是要以凡人之躯承受仙神之力谈何容易?自我得到朱雀灵力以来,‘神封’、‘灵墟’二穴日益受损,便是因此二穴首当其冲,乃是朱雀灵力冲出我体内的门户!” “仙神之力……容器……” “倘若容器毁坏,承载其内的朱雀灵力又将如何……” 想到此处,但觉眼前募然间一片空明,“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南宫澈睁开双目,用尽最后的力气提起上善剑,向自己“神封穴”上刺去! 霎时之间,百冰消散,大地回春,整个江面突然冰释,一只金色大鸟振翅高翔,自江心破冰而出。 方宁二人正自掩护众人逃跑,突见此惊人一幕,皆是停下脚步,宁子谦道:“那是……朱雀?” 楚若竹双手合拢,捂在胸前,颤声道:“不,不要……澈哥他……他……” 只见朱雀双翼当空张开,似与烈日融为一体,仰头长啸一声,化作一团金色火光向着玄武直冲下来。但听轰隆一声,丹江口上金光万丈,江水龙卷,朱雀玄武两股灵力冲撞一处,形成一个巨大光球。 楚若竹跑到岸边哭道:“澈哥!”话音未落,只觉迎面风雨呼啸,身子已被朱玄飓风卷了起来,方月蓝、方潇潇见状大惊,急忙伸手去抓楚若竹,但人未碰着,自己身子也腾起,紧接着宁子谦、曲墨、方剑正……一时间人人皆被飓风卷了起来。 众人大惊,想要去抱身旁大树,但这飓风所经之处土石粉碎,林木根拔,众人卷入风中,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尽是呼啸风声,任谁也反抗不了半分,只片刻间,已将众人卷至百丈之高。 楚若竹想要再向那光球看去,但身处龙卷漩涡之中,对周遭一切尽皆瞧不见,听不清,只依稀听见龙卷之中不断有人惊呼叫嚷,心中喃喃道:“澈哥,澈哥他或许已经……”想到此处,登时心如死灰,只盼着自己赶快从这高空跌落下去,就此了却。 便当此时,忽听一声长啸自风壁外传来,楚若竹猛然一惊,只觉这啸声再熟悉不过,正是南宫澈的声音,大喜道:“澈哥,你……”刚一张口,冷风便从口鼻急灌而入,登时声音一哑。 这啸声只短短一瞬,转瞬间便被风声淹没,楚若竹又惊又疑,在心中反复回想适才那啸声,心中喃喃道:“是他,一定是他……”想要挣扎向外看去,但龙卷之中又如何能动弹半分? 再过一阵,众人但觉风速渐渐缓了下来,几缕暖风自风壁外渗透进来,众人心中皆是一颤,心知这飓风将息,自己便将从这百丈高空摔下,堕成一滩肉泥,正自绝望之际,忽听风壁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之声。 那叽叽喳喳之声初时隐隐约约,随即越来越响,及至后来,竟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过不多时,只见一只麻雀忽自外闯入,飞了进来。 众人皆是大为惊异,不知这飓风之中何以会有麻雀飞入,却只见一只,两只,三只……雀群成群结队,在风壁上撕出数道缺口,乌央乌央不断自外涌入,楚若竹又惊又喜,喜道:“小麻雀,你们是澈哥派来的么……”伸出手来,众麻雀立时围拢而上,将她稳稳托住,自风壁缺口处缓缓飞出。 楚若竹转头看去,只见空中密密麻麻,东一摊,西一簇,尽是一片一片的麻雀,方月蓝、宁子谦、方潇潇等人也皆如自己一般被雀群托在半空,uu看书 ww.uuanshu 众人死里逃生,面面相觑,皆是惊魂未定,只见雀群缓缓下落,带着众人平平稳稳落在岸边。 宁子谦道:“是朱雀救了我们……” 楚若竹道:“不对,是澈哥……是澈哥救了我们。”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巨大光球兀自在空中,眼中泪光晶莹,低下头哽咽道:“澈哥他……总是一个人……我,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光球愈来愈小,似要消失,雀群齐声鸣叫,向光球急涌而去,一时间人人屏息凝神,只见金光熄灭,再已不见那玄武巨大身影,雀群在空中围聚一团,又缓缓向岸边飞来。 楚若竹又惊又喜,只见雀群中心托着一人,正是南宫澈,怎知奔至他身边,见到他胸前被上善剑刺穿,登时大吃一惊,抱住他身子哭道:“澈哥,澈哥!你快醒醒,不要吓我!”手忙脚乱从怀中取出药来。 曲墨上前抓住南宫澈脉搏,但觉他内息空虚,连忙封住他伤口周边大穴,方月蓝与宁子谦各自抓住南宫澈一只手腕,运功为他畅通血气,但过了良久,南宫澈仍是没有半点反应,二人对视一眼,不由皆是摇了摇头。 楚若竹失声痛哭,抱住南宫澈道:“澈哥,澈哥!你快醒醒,不要吓我!你快醒醒……” 群雄见玄武消失,纷纷来到岸边,见南宫澈舍身救义,无不动容钦佩,李阳空忽地跪下,咚咚咚磕起头来,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 一片磕头声中,只见楚若竹一边为南宫澈敷药,一边哭道:“澈哥,我一定要救好你,一定救好你……” 第20章 终章 青竹葱翠,和风煦询,竹影在日光下摇摇曳曳。但听脚步声响,一个女子身影在竹林中缓步前行,手中推着一辆四轮车,在林中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澈哥,咱们回家了……”来到一处竹屋前,那女子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四轮车中,一个青年喃喃道,他试着站起身子,但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不自主又坐回车中,那女子大急,急忙扶住青年,只见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碍事。”随即看看四周,道:“若竹,我还是……” 那女子不等他说完,垂下头道:“你还是想不起来么……” 那青年点了点头,道:“对不起。” 这二人正是南宫澈与楚若竹,那日朱玄二灵相冲相抵,竟尔同时消失。南宫澈在方月蓝、宁子谦等众高手全力施救之下,熬足七日七夜,终于摆脱险境,捡回一条命来。期间宁子谦方月蓝等人几度以为回天乏术,对于南宫澈最后能够化险为夷,除过连连称奇之外,只觉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是朱雀在消失之前最后一次保佑了他也未可知。 群雄见南宫澈已无大碍,纷纷欣喜而归,宁子谦自知往日罪孽不轻,不与群雄同行,径自向北独行,不知所踪。只有方月蓝、方潇潇、楚若竹留下照顾南宫澈。 又过数日,南宫澈终于醒转,楚若竹等人又惊又喜,却怎料南宫澈竟对自己等人无一识得,便是自己姓甚名谁竟也毫无印象,众人大惊,向他说明一切,但什么朱雀玄武云云,在南宫澈听来已如云里雾里,茫然一片。众人一筹莫展,但想唯有故地重游,或能让南宫澈寻回记忆。 众人商议之后,均觉青竹村最为合适,此处乃是南宫澈心心念念之地,便是方潇潇与方月蓝二人也不便打扰,四人定下约定,就此离别。 二人来到楚心竹墓前,楚若竹泪眼盈眶,道:“姐姐,我们回来了……”说着看了看南宫澈,道:“澈哥,咱们曾约定一起来给姐姐扫墓,今天终于来了。” 南宫澈看着墓碑,伸手指轻抚碑上“楚心竹”三字,虽然仍是记不起往事,但心口处没来由的一阵绞痛,不自禁眼眶湿热,鼻尖酸楚,不由流下泪来。 二人伤心一阵,准备着手清扫墓碑,这才突然注意到墓碑甚净,似在不久前才被人打扫过,再看周围,便是连杂草也无一根。二人大奇,心想难道自己离去之后还有人来拜祭? 当下回入屋中,但见陈列依旧,布置整齐,楚若竹伸手在桌上一摸,见指尖上没有半点灰尘,低声道:“难道这里有什么人来过么?”又见屋内布置摆设全如楚心竹在世之时一般,心中一惊,喃喃道:“难道,难道姐姐的鬼魂……” 南宫澈见她脸上又似惊喜又似惊惧,拉住她手,柔声道:“想必咱们离去之后有人在这里住了下来,咱们留在这里,就能知道了。” 楚若竹点了点头,心道:“这屋里的摆设跟姐姐在世之时一模一样,除过姐姐本人,还有谁能……” 正说之间,忽听窗外脚步声响,南宫澈虽失了朱雀灵力,但耳力目力仍较常人为异,但听那人低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语意诚恳,句句充满忏悔之情。 二人走出屋外,只见一个男子跪在楚心竹墓前,正自喃喃自语,楚若竹未及走近,便吃惊叫道:“赵枫哥!” 那男子更是大吃一惊,立即跳起身子拔足便逃,楚若竹叫道:“赵枫哥,你别走啊,我是楚若竹!”纵起身子拦住赵枫,见他满面胡渣,蓬头垢面,神色狼狈憔悴之极,与当年那个精壮小伙大相径庭,但确确实实是赵枫无疑。 楚若竹喜道:“赵大哥,真的是你,原……原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却见赵枫面露惊恐之色,双手乱摇乱摆,支支吾吾道:“别杀我,别杀我……”忽然之间又跪在地上,哭道:“我错了,我错了……” 南宫澈与楚若竹见他举止大异,不由对视一眼,赵枫战战兢兢从二人身前爬过,又绕回楚心竹墓前,断断续续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心竹,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坏人引进村子……害死了你。uu看书ww.uukanshu” 楚若竹猛地一怔,过了半响,喃喃道:“我想起来了,那帮人进村之时,先将赵枫哥踢飞了出去,因此后来杀人的时候,人人都把他忘算在内。那些坏人是他引进来的,想必他醒了之后,见到姐姐和全村的人都被杀了,一定难过的要命,这才会变成这样。” 赵枫在楚心竹墓前痛哭流涕好一大阵,旋即拔草浇水,墓碑周边本已十分干净,但他兀自又打扫了许久,这才动身离开,南宫澈与楚若竹本欲留他加以照顾,但赵枫一见外人便即大呼小叫,拼命求饶,二人无奈,只得让他自行离去,但想他常来此处,只要想出治病良方,不愁无机会医治。 南宫澈瞧着赵枫瘦骨伶仃的背影,黯然道:“他即使失了心智,仍然时时刻刻惦记着你姐姐,日日夜夜为她扫墓,打扫屋子,而我虽好端端的,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说不定……在这世上,最爱你姐姐的人是他才对。” 楚若竹摇头道:“没有的事,你以前……”说到这里,眼眶微微湿热,轻叹一声,不在说话。 南宫澈和楚若竹一齐走到楚心竹墓前,道:“若竹,从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楚若竹轻轻摇了摇头,过了良久,伸手握住南宫澈手,柔声道:“人各有命,上天让你忘记一切,未必不是好事,你没了武功,不做拯救世界的南宫大侠,那也好得很啊。”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着南宫澈柔声道:“你只要记住,你是个曾答应过我和我姐姐,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在之后的人生中好好活下去的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