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雪狸猫》 第一章 家有猫妻 天策五十九年,二月十七。 临着东海的河迁府仍是一片春寒料峭,后半夜里响了几声闷雷,紧接着扯起漫天的丝丝冷雨。 至清晨,雨停,天气便越发显得贼冷,直冻得狗缩鼻子马喷鼻。 却说这河迁府,因依着内河直通银台大运河,有漕运往来南北,早已成为江南道第一等的繁华之地。 府城之外山川如画,城内高楼林立,即便是在这倒春寒的季节里,各家商户也早在鸡鸣破晓前便已准备着开门营业。 辰时,伴着巡街皂吏的唱诺声,青石铺就的主街上,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既有那南来北往、起早趋利的商贾小贩,也有山虫鸟兽成精化形、同寻常百姓一起赶早市的各色妖物。 这些妖物精灵并无害人之心。 相反,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对人类心存敬畏。 “人者,天地之心,五行之端,万物之灵。” 山中妖物逢大机缘,开得灵识,再经百年修炼,又历数十劫难,也不过能化形成人。 而彼时化形妖物即便有百般神通,亦敌不过人类武道的千变万化。 比如五百年前,有太白山青衣剑客,曾“十步斩一妖,千里不留行”,今又有东海陆剑城“一剑西去,破碎虚空”。 所以,能化形成人的妖物精灵们,而今大都格外珍惜与人类和谐共处的日子,决计不敢有任何作乱害人的念头。 久而久之,人类官府便也不再刻意排斥妖族,允许它们入户籍,与人比邻而居、互相帮衬,甚至通婚。 这河迁府城内最为繁华的主街上,便有这样一家人与妖通婚之后一同经营的香料店,名“蝶恋花”。 东家是猫妖化形的美人儿,唤作香雪海。 其夫婿则是一位武后生,名为柳珑。 此桩因缘,说来在这河迁府境内也是一桩美谈。 武后生柳珑进山采摘精炼体魄之药,恰逢猫妖香雪海渡劫化形受了重伤。 柳珑救下猫妖,之后二人又历经诸多周折,互生情愫,终成一对眷属。 如今夫妻结婚数年,恩爱两不疑,又因香雪海精通百草,在二人的共同努力下,终在府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开了这家“蝶恋花”,远近闻名。 ~~~~~~~~~ 且说这日清晨,柳珑于自家店铺后院中吐纳打坐完毕。 缓缓睁眼后,却正瞧见香雪海拎了一篮子银霜炭踏出屋门。 这银霜炭本是炭中极品,其色白霜、无烟、不易熄,在前朝仅由皇家内务府掌之以供御用,价比黄金。 柳珑见香雪海如此,便只她又发了“善心”,要拿这些极贵的银炭去交好街坊。 只见其摇了摇头,揶揄着叹声道: “唉,要不说这条街上就属我家娘子最是好心呢,如此珍贵的银炭,竟白白送了街坊整整一个冬季。” 说着,起身来到院中石桌旁,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份《河迁邸报》看了看。 随后半真半假地作出一副忧心模样,继续说道: “今岁开春之后,这拂手香的原料阿胶可是又涨了几分,也不知再过几个月,咱们家中的余钱还够不够拿去进新料子。” 香雪海与柳珑恩爱数年,又岂会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埋怨。 只见其浅浅一笑,行至柳珑身旁,“相公莫要埋怨,咱们家左近街坊大都是商户,把关系搞好了,将来他们也总有能帮上咱们的地方。” 说着,瞧见柳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又狡黠地眨了眨眼,继续道: “再者,相公以为咱家这些银炭,便真是白送的不成?” “可不就是白送嘛!”柳珑小声嘟囔一句。 香雪海轻笑摇头,接话道:“妾与临街的树精老妖相交甚深,知他手中存了一株千年雪参,极为稀有,轻易不肯对外示人。” “而今相公你武道已达一元境十二重楼,正需取这雪参入药来精炼气血。” “若能顺利突破至两仪境界,打通天地二脉,修出内息,那时便有了进六扇门为官的资格。” “这半年多来,妾不断借着送银炭的由头与那树妖交好,便是相中了他手中的那株雪参,只盼着他能念这一份交情,将雪参让于我们。” 言及于此,顿了片刻后,又歉然道: “不过这银霜炭价值也不菲,这件事,妾事先也确实应与相公商量妥当才是。” 听完香雪海所言,柳珑方知是自己误会了。 当今武朝以武为尊,以官为敬,只有入了公门,背靠朝廷,才算是在这个世界中立稳了脚跟。 自家娘子这一番望夫成龙的心思说出来,倒叫柳珑自己讨了个没趣。 只见其忙悻悻然作揖致歉道:“娘子温婉贤淑,非比常人,今日是为夫的不是,这厢给娘子赔礼了。” 柳珑积极地发挥着自己在香雪海面前“干啥啥不行,道歉第一名”的风格,直将其哄得笑靥如花,方继续问道: “那,阿胶涨价的事......” “无妨的。”香雪海笑着打断,“明日是双日,我托雀儿姐飞一趟江北道,那边的阿胶便宜些,届时让她帮忙带些回来便是。” “雀儿姐?”柳珑应声道,“就是那个爱贪杯的小姑娘?” “那你记得提醒她,飞前别饮酒,这些日巡缉的官差们又查得紧了。” “知道了。”香雪海嗔怪地看了柳珑一眼。u看书 .uukanshu.c 在这人与妖和谐共居的世界,官府早有明文规定: 凡山石走兽类化形妖物,如有需要,单日可去当地衙门领取牌照,现出原形走动。 凡飞禽类化形妖物,则在双日领牌照,现出原形升空。 且无论走兽亦或是飞禽,都需遵守“饮酒不化形,化形不饮酒”的规定。 如此一来,便免去了有些妖物精灵随意现形,扰乱百姓日常生活的麻烦。 只听香雪海继续说道:“相公,往后你只管好生习武,无需忧心这些家中琐事。” “他日若能入得公门,咱们现在便是真个散尽了家财,也总有赚回来的那一天。” “是是,娘子教训的极是。”柳珑苦笑着应了一句。 化形妖物比不得人类,即便能顺利化出人身,可体内穴位筋络却也与常人大不相同,故而无法习武,只能依靠一些天赋神通傍身。 香雪海与柳珑成婚之后,心中一直欢喜自家相公在生活中处处让着自己,无半分大老爷的做派,直道自己嫁对了郎君,于是便一门心思地助其修炼武道,指望他能出人头地。 可她殊不知,这柳珑原本便不是此方世界之人。 在柳珑原来的世界里,世人压根没有男尊女卑的观念,与这武朝百姓的夫妻相处之道大不相同。 如此,阴差阳错之下,在柳珑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落在香雪海眼中,便以为是自己遇上了难得的有情郎。 如今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数载,却比那些寻常的富贵人家幸福了不知多少分。 第二章 7杀坐命 河迁府南城,一间青瓦白墙的天井院内。 样貌清癯的老树妖钟山懒洋洋地躺在院中摇椅上,半眯着眼,嘴角噙着淡笑。 其身旁,香雪海正拎着篮银霜炭,恭敬地站着。 稍顷,只见那老树妖钟山笑着调侃道:“你这小猫妖,这都开了春了,还来给我老头子送银炭。” “老实说说,这小半年来你如此殷勤献宝,可是相中老头子手里那株千年雪参了?” 香雪海早知这老树妖活得年岁长,见识不凡,自己的心思多半瞒不过对方。 可她眼看着自家相公武道修为已达瓶颈,近些日正发愁该如何向老树妖开口讨要雪参。 未想今日相见,这老儿竟直接点破窗户纸,把自己的小心思给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反倒弄得她又忧又喜,只得小心翼翼地笑应道:“钟老神眼如炬,雪海的心思,到底是让您老一样便给看穿了。” 说着,犹豫了半晌,方继续道: “不瞒钟老,我家相公近日武道修为已达一元境瓶颈,而今确实急需借您那株雪参入药来精炼气血,所以......” “借?怕是有借无还罢。”钟山笑着摆手打断。 顿了片刻后,收起笑意,凝声问道:“小猫妖,我且问你,你与那姓柳的后生同床共枕数载,可曾识得他究竟是何样的人物?” 香雪海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扑闪这一对灵动的双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钟山见此摇了摇头,叹声道:“唉,怨不得咱们妖族比不过人族。” “别的且不说,当论这心思玲珑,那区区二十来岁的后生柳珑,便将你这只修行了百年的猫妖给诓骗住了。” “钟老此言何意?!” 香雪海见钟山无端挑唆,微微蹙眉,心中生起一丝愠怒。 “我与相公相濡以沫数载,彼此从未曾红过脸,也从未见他对人有过半句恶言。” “您若不愿让出雪参,大可直言相告,又何必当着雪海的面来编排我家相公的不是!” 钟山闻言冷冷一笑:“呵,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小猫妖,老头子我好意提醒,你反倒不乐意了。” “老头子我从一颗小树苗长成参天古木,再厉数十劫难方化形成人,这期间拢共花去一千二百多年!” “这千秋百载的,什么样的事情我没经历过?什么样的风流人物我没见过?!” 但见这钟老儿越说越是不忿,径直从摇椅上坐直了身子,指着香雪海的鼻子继续叱道: “你这猫妖不识好人心,今日我便明告诉你,那姓柳的后生,他根本不是此界之人!” “这厮乃是南斗第六,三大凶星之首,是正儿八经的七杀星破界夺魂。” “贪狼和破军两大凶星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他一人!” “有道是‘七杀坐命,遇帝必权’,老头子我敢打赌,现今这柳珑身上,至少已背了不下百条的人命。” “此人不做官则罢,若真让他当了官,将来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里。” “而今你满门心思要助其修炼武道,入公门,便是助纣为虐,早晚要受下这份因果大劫,百年道行,一朝丧尽!” 香雪海护夫心切,那容得老树妖如此编排柳珑,一时只气得浑身直颤,翻脸叱道: “你...你,你这该死的老妖怪,枉我好心送了你这么多银炭,你却如此出口伤人!” “怨不得街坊四邻都说你这老儿小肚鸡肠,不近人情。” “那株千年雪参你不让便不让了,我家相公何时得罪过你,竟惹你来如此污蔑?!” 一边说着,一边拎起手中的银霜炭便往门外走去,“往日送你的那些银炭,只当是我拿着喂了狗,他日若再进你家院子一步,便叫一道雷劫劈下来,劈死我香雪海!” 言罢,忿忿然便踏步出了院门去。 “小心一语成谶呐。”看着香雪海离去的背影,钟山摇头叹道,“小猫妖,你也莫怨老夫不明事理,实在是你那位相公命格太过凶悍。” “我若真将雪参给了他,便是与他沾上了因果。” “唉,老头子我能活到这般岁数不容易啊,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劫难,而今又岂能因区区几块银炭,便折在那凶星手中?!” ~~~~~~~~~ 却说香雪海离了南城,心情愤懑地行了半条街。 待渐渐冷静下来,再细细思量老树妖的一番话后,却也觉察出了自家相公身上的一些可疑之处来。 别的先不说,只说“香雪海”这个名字。 这名字是她化形成人后柳珑帮忙给取的,意为“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关于《香雪海》一诗,柳珑也曾直言相告,说这是清朝一位名叫宋荦的巡抚所作。 可后来香雪海问了几位活了上千年的老妖,也从未听他们提起过什么“清朝”。u看书 ww.uuknshu.co 当时,她只道是自家相公谦逊恭和,明明是自己作的诗,却偏要说是他人所作,便也不去计较多问。 可如今再细细一想,却真觉得有些不对了。 此外,她与柳珑日常相处,也常常会听其漫不经心地说出一些古古怪怪的话来。 那些话语看似简单,但若仔细思量,便可觉出尽多半都是暗合天道的至理名言,有流传千古、福泽百世之用。 而这样的话语,当为有识之士、名臣大儒遍观诸史后方能总结作下的结论,实在不太可能是一名二十来岁年轻后生能有的见识。 方才,那老树妖还断言柳珑身上竟已背负了百多条人命。 对于这一点,香雪海是断断不会相信的,她日日与柳珑相处在一起,便连只鸡也不曾见他杀过,更何况是杀人? 老树妖的话语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自家相公到底来历若何,莫非真是七杀坐命? 但见香雪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心神不宁地往家中走着。 猫妖化形成人之后,本就生得极美。 再加上此刻她心里装满了心事,两弯绣眉似蹙非蹙,远远看去,便愈发让人我见犹怜...... “想不到,这河迁府竟还有如此天仙般的美人儿!” 临着主街的望江酒楼二层,一名三十来许,身着一袭紫色锦袍的清瘦男子望着街道上的香雪海,抚掌赞叹道。 末了,只见其朝身后一名扈从淡声吩咐:“去,仔细跟着,探一探那是谁家的小娘子。” 第三章 夜行(上) 若要问这江南之地,江湖上属哪家帮会实力最强、势力最大? 那大概非掌控着南北两地河道运输的漕帮莫属了。 正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漕帮帮主丁浩,在十多年前,不过是河迁府内一名贩私盐的盐商。 可自从朝廷凿通银台大运河后,此人借着这股东风,不过区区两三年时间,便迅速发展壮大了起来。 至今日,漕帮麾下,货有脚帮、闸有地棍,暗里还有当铺钱庄,又与河务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势力盘根错节,实力早已今非昔比,寻常人家根本招惹不起。 而今日在河迁府望江酒楼相中香雪海的那名清瘦男子,却正是漕帮帮主丁浩的独子,丁墨林。 这丁墨林近两年一直在上京城统筹运作漕帮分舵,并未回过河迁府,自然不知府城主街上有家“蝶恋花”,也不知这“蝶恋花”的东家香雪海是这条街上有名的美人儿。 今日丁墨林在酒楼上初见香雪海的容貌,立时便被其给迷了眼,吩咐扈从悄悄跟了上去。 只是这一跟,却也为他自己招来了一桩祸事,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 且说香雪海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店铺中,心神恍惚之下,竟丝毫未能察觉自己已然被宵小之徒给跟了一路。 时近正午,柳珑正在店内招呼着两三名前来购买香料的女客。 待见到香雪海拎着一篮银霜炭回门,又见她脸上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便知她多半是在老树妖那里讨了没趣。 只见其笑着上前宽慰道:“娘子回来了,可是那钟老先生不愿将手中雪参让出?” “其实这也无妨的,老先生既不愿出让,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这诺大一个河迁府,总不见得就只他手上有千岁年份以上的药材。” 一边说着,一边从其手中接过那装满银炭的篮子,口中继续道: “对了,晌午的饭我已经做好了,你且去后堂把饭吃了,这天冷,一会儿就该凉了。” 香雪海定定看着自家相公,听他软言温语地宽慰自己,又想起钟山说的那些话,一时间,眼眸中便忍不住泛起了水雾,心下暗道: “是了,别家的相公有哪个在家中不是说一不二,哪个又不是三妻四妾,又有哪个当家的老爷会为自家娘子下庖厨?” “我只知相公敬我爱我惜我,这世间的男子都不及他万一,又管他来历做甚?” “他便真是如钟老儿说的那般又如何?刀山火海,将来我只陪着他一去闯就是!” “这是怎么了?” 这边柳珑见了香雪海的模样,忙上前抬起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笑着轻声说道:“不就是一株千年雪参嘛,不至于的。” “快些去后堂洗洗用膳,别叫客人们看了笑话。” 香料店内的二三名女客见柳珑如此疼惜自家娘子,神色当中早已满是羡慕,纷纷打趣道: “早便听闻‘蝶恋花’的武后生是世间难得的情种,今日我等姐妹算是亲眼见着了,香掌柜的可真是好福气呢。” “唉,可不是。姐姐还真别说,要是我家老爷也能如此,那我便是死也值了。” 一旁的香雪海听得客人们调侃,早已羞红了脸,哪还敢在前堂继续待着,忙纳身致歉了一句,便急急躲进后堂去了。 柳珑见此笑着摇了摇头,只回身继续招呼客人。 只是当其转身的那一刹那,剑眉下一双星目却漫不经意地撇了眼正在店门外鬼祟张望的一名男子,随后神色间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寒意。 ~~~~~~~~~ 是夜,一灯如豆,一根根柳条状的银霜炭点燃后,将整间屋子烘得温暖如春。 香雪海打来一盆热水,温柔地替坐在床榻旁的柳珑洗着脚,可一双如秋水般的双眸却略显无神,显然是心里藏着话,欲言又止。 柳珑见此淡淡一笑,弯腰拉住香雪海的手,柔声问道: “娘子,这么多年了,你觉得咱们两个人之间,可还有什么事是不能互相倾诉的?” 香雪海闻言心头一紧,知相公看破了自己的心事,忙强笑这应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就是在想钟老他既不愿出让手中那株雪参,妾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替相公寻得新药,又挂念着家里的余钱够不够买一副千年以上的药材罢了。” “撒谎。” 柳珑轻轻捏了下香雪海的鼻子,笑道:“我家娘子向来持家有方,又岂会为这种琐事忧心?” “今日至午时起,我便见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说到此处,微顿了片刻后,方柔声继续问道: “那树妖钟山修炼一千两百余年,又精通易理之学,可是你今日去会他,听他说了些什么?” “相公,你?!” 香雪海见柳珑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思,精明得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时不由心如鹿撞,砰砰直跳得厉害。 稍顷,只见其轻舒了口气,稍稍稳住心神,旋即抬头认真看向柳珑,说道: “不瞒相公,今日那树妖钟山曾对我说......” 说着,便将自己今日与老树妖的一番对话如实说了出来。 言罢,正色问道:“相公,妾想知道,那钟山所言,可都是真的?” 柳珑听完微微一笑,思忖片刻后,道:“我不通星象易学,所以是不是七杀星我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那钟山说的没错,u看书. 我确实不是此界之人。” “当真?!”香雪海闻言直惊得脸色发白,“那相公你当真杀过......” 柳珑伸出手指压在了香雪海的嘴唇上,随后搂起她那纤细的小蛮腰,叹声问了句:“不过是些前尘往事罢了,是真是假,对娘子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我...” 香雪海听得此言,一时便愣住了。 回想自己白天才定下心思不去管柳珑的来历,可到了夜深人静时,却又忍不住心中的忧虑和好奇说了出来,平白与相公生出间隙,不由暗生悔意。 此时,只见柳珑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宽慰道:“好了,别再多想,早些休息。” “你只需记得,不管相公我身份来历如何,总永远都会护着你,永远都不会让他人伤着你便是。” “嗯!”香雪海见此,深情看了眼柳珑,轻轻点头应声。 随后也不愿再多问,自上了床榻,拉过被子静静睡去。 柳珑看了眼闭目入睡的香雪海,起身行至房中桌案旁,轻轻吹灭油灯。 蓦地,只见那灯芯处飘起一缕白烟,柳珑迅速掩袖遮住口鼻,待见白烟缓缓飘入香雪海的鼻息,方放下袖口,轻轻呼了口气。 一刻钟后,确定床榻上的香雪海已进入深度睡眠,柳珑方微微摇了摇头,一时面沉如水。 只见其思忖了片刻,随后行至房角暗格处取出一身夜行衣换上,紧跟着纵身至房梁处取下一柄三尺七寸长的细长弯刀,随后踏步出了房门。 第四章 夜行(下) 是夜,月黑风高,夜阑人静。 河迁府南城,老树妖钟山所居的天井院大门忽地被一阵劲风砰然撞开。 “何人破门?!” 声落之际,但见那千年老妖钟山已然现身于庭院正中,神色警惕地看向正门处悠然负手而入的锦袍中年男子。 “锦衣亲军,北司百户袁烈。”中年男子淡笑应声踏入庭院,“前辈活了一千多年,想必应该听过我朝亲军都尉府北镇抚司的名号吧?” “锦衣卫!”树妖钟山的额间,已然开始冒出一颗颗的冷汗。 他当然知道锦衣卫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他素来听闻这些人只抓官宦,于百姓无扰,一时却不知为何会找上自己。 只见其微微皱了皱眉,沉声抱拳:“这位大人,不知小老儿犯了何事,竟需劳烦锦衣卫正六品百户亲自登门?” “无罪无罪。”袁烈笑着摆了摆手。 紧跟着却继续说:“只不过有件事前辈您知道的太多了些,所以,不杀不行啊。” 话音落时,但见黑暗中又缓缓行出一名黑衣劲装持刀男子。 此人不是他人,却正是白日里被钟山批为“七杀坐命”的柳珑。 “柳珑?!” 见到柳珑从黑暗中现身而出,钟山一时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尊无形的巨石给压住,心下越发惶恐难安。 “是了,连老头子我都能看出这小子的来历,朝廷的钦天监又岂会发现不了?!” 此时,只见柳珑神色淡漠地朝钟山抱了抱拳:“锦衣亲军,河迁府巡缉总旗柳珑,见过钟前辈。” 原来,柳珑破界夺魂一事,早在五年前便已被当朝钦天监所察,因其来历不凡、命格特殊,故又被破格招募进了亲军都尉府,为当今圣人效命。 而树妖钟山在听完柳珑自报家门之后,不由脸色一片惨白,心知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当今圣人有海纳百川之心,既能视天下万妖为子民,也容得下柳珑这样的“凶星”。 可锦衣卫的人私底下却断然不可能放过像钟山这样精通易理,却又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千年老妖。 今日,他钟山既能对香雪海随意道破柳珑的来历,那么安知明日又会不会将这件事告知给其他人? 此外还有一样,眼下锦衣卫正在暗察河迁知府勾结江南漕帮,并与沿海倭寇暗通款曲,密谋祸乱江南道一案。 此案是由当今圣人钦点,锦衣卫江南道镇抚使总领,可谓牵连甚广。 而柳珑做为锦衣卫在河迁府布下的暗桩,现在他的身份来历既已被钟山一语道破,那么身为柳珑上峰的锦衣卫百户袁烈便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一是除掉柳珑,二是除掉钟山。 显然,这道选择题对袁烈来说并不难选。 此时,但见那老树妖钟山已不再去看柳珑,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袁烈身上。 柳珑现在的武道修为不过一元境,连内息都未曾修出,对钟山这样的千年老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可袁烈就不一样了! 从大门被破的那一刻起,钟山便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气机已然被这位袁百户给彻底锁死,稍有异动,只怕立时便会有身死道消之险。 只见钟山阴沉着脸,凝声朝袁烈问道: “袁大人,若老头子愿立下雷劫重誓,从今往后,彻底归隐山林,避世不出,不知大人今日可否放老朽一马?” 袁烈闻言摇头轻笑,反问了句:“前辈,这都一千多年了,您还没活够吗?” 这样的调侃,显然已表明了态度。 见事情毫无回旋余地,树妖钟山不由脸色惨白,恨恨狞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大人陪我老头子一同去那阴曹地府走上一遭吧!” 声落时,但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庭院之中骤然蹿出无数根粗壮藤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袁烈捆了过去。 “大妖神通,不过如此。” 袁烈笑了笑,仍是轻松写意地负手而立,可其周身三寸之地,却猛然激射出无数刀气,只顷刻便将那些藤条尽数绞得粉碎。 “先天破体刀气,五行先天高手!”钟山神色骇然。 方欲再度求饶时,却听刀气“簌簌”声响,如银月般破空横扫,直接便将那老树妖钟山的身体给断成了数截。 人者,天地之心,万物之灵。 即便是有着千年道行的老妖,在人类先天境武道高手之下,终也接不下一招。 树妖被斩露出原形之后,在庭院中散落下一根根齐根而裂的古木…… 而袁烈却好似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行至一堆碎木当中,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株泛着白芒的雪参,笑着对一旁的柳珑说道: “这株千年雪参与这钟老儿相伴而生,受树妖精华滋养,而今却已有了成精通灵之象,倒非寻常良药可比。” 说着,将手中雪参递了过去:“柳兄弟,你武道已达一元境巅峰,今日便拿了这株雪参去入药,精炼气血。” “如此,当能顺利修出内息,突破至两仪境界。” 柳珑锦衣卫的身份,乃是当今圣人破格钦点,更兼有钦天监批语“七杀坐命,遇帝必权”。 虽然眼下官不过七品总旗,可等其将来武道修为上去了,平步青云,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这袁烈袁百户也有自己的苦处,本来以他先天境的武道修为,早该晋升为亲军都尉府十四所千户之一。 可却不知因何缘故,上下活动了数年,至今却仍被困居于百户之位。 所以别看袁烈官职比柳珑高了整整两级,u看书uukashu.m 又是其顶头上司,可他在柳珑面前却从来不会摆什么官威,反而每每抓住机会便会刻意交好。 如此施为,却正是存了一份“奇货可居”的心思。 只见柳珑上前接过千年雪参,并对袁烈抱拳致谢道:“今夜之事,多谢袁大人了。” “柳兄弟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袁烈笑着摆了摆手,随后继续道:“另外,今日白天暗中尾随尊夫人的那个青皮,本座也已派人查了他的老底。” 说到此处,突然对柳珑眨了眨眼,“说来也巧,这青皮的东家,却与咱们这次要查的案子还有些关联。” “和案子有关联,莫不是漕帮的人?”柳珑微微一愣。 “不错。”袁烈微微颔首,“相中尊夫人的,正是那漕帮帮主之子,丁墨林。” “漕帮丁浩,河迁知府杨若海,这两个家伙怕是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自本座来了河迁府后,他们便一直安分的紧。”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让他们动起来,露出些破绽才好。” 柳珑见袁烈如此说,心下已隐隐猜出了自己这位上峰的打算,但他却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故作不知地问道: “丁家父子向来一南一北,各自统筹漕帮事物,既然现在这丁墨林回到了河迁府,那大人的意思是?” “不急。”袁烈淡淡一笑,看了眼柳珑手中那柄细长的腰刀,随后说道: “这些天你先抓紧时间突破至两仪境,待你修出内息之后,本座少不得还要借你这把刀一用。” 第五章 雪参 是夜,柳珑回到家中,看着熟睡在床榻上的香雪海,心中若有所思。 朝廷要动漕帮,他并不意外,因为这是早晚的事。 毕竟这漕运事关帝国经济命脉,如剑南的佳酿、江南的贡米、越州的竹管、岭南的沉香、梁州的楠木和银货等等,大多都是走漕运送进南都金陵和北都上京。 朝廷费心劳力开凿银台大运河,最后又岂会真个将这漕运之利拱手让给区区一家江湖帮会? 现如今,漕帮在丁家父子的经营下,水上有船舶、路上有分舵,还勘测出了数条上佳的航线,早已是成熟无比。 “猪”养肥了,那自然是要开宰的。 所以,从丁家父子开始做漕运的第一天起,他们的结局,其实就早已注定下了。 这次朝廷借江南之案吞掉漕帮,不过是顺手为之。 真正让柳珑意识到这件案子深不可测的,是他们锦衣卫要办的的另一个目标:河迁知府,杨若海。 说来柳珑进锦衣卫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也知道锦衣卫做事的规矩,从来都是只办案不查案。 只要有怀疑,圣人一句话吩咐下来,就连一品大员他们都能直接抓了扔进诏狱,更何况是区区一介河迁知府? 可眼下,朝廷明明已经怀疑河迁知府杨若海有勾连漕帮、暗通倭寇、祸乱江南之嫌,如此灭门的大罪,上头却只让查不让办,说是要找出铁证来......这不扯淡嘛! 要证据去找刑部啊,去找都察院啊,他们锦衣卫办案子,什么时候问苦主要过证据?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杨若海的上面还有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连锦衣卫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所以,别看那袁烈整日里笑呵呵的,摊上这么一件棘手的案子,柳珑敢断定,这家伙私下里怕是早就已经骂过娘了。 而他柳珑作为袁烈的下属,即便能看出此案的利害关系,可却一样身不由己。 毕竟他现在的官职实在是太低了,连身居百户之位的袁烈在这件事情上都只能沦为他人的马前卒,更何况是他柳珑? ......... 翌日清晨,香雪海自房中悠悠醒来,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随后不经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却发现天色早已大亮。 “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只见其蹙眉呢喃了一句。 “娘子醒了。” 这时,柳珑端了早饭进屋,笑道:“娘子今日可起得有些晚了,莫不是昨日听了为夫的来历,心中忧虑过甚所致。” 说着,将手中端着的盘子方在桌上,继续道:“先把早膳用了,这还有一碗养神的汤,一会儿记得一并喝了。” “前堂还有客人在,我先去招呼着。” 香雪海见此忙着衣下床,口中说道:“晚起已是不该,哪能让相公再去前堂招呼,这些琐事,本来都应是妾来做的。” “不差这一会儿。”柳珑笑了笑,言罢自转身出屋去了前堂。 早春的二月,冬意还未全消,街道上的柳树却已开始吐出一簇簇嫩绿的新芽。 店铺前堂,柳珑笑脸送走客人后,独自站在店门前,望着街前的细雨密密斜织,听着淅沥沥的雨声,静静交错。 “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身后突然响起香雪海如娟娟泉水般的声音。 “没什么。”柳珑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自己的妻子,“只是许久未曾好好静下来,听听雨声罢了。” 香雪海闻言,一同看向门外的细雨,想起昨日树妖钟山的因果雷劫之言,不由浅声应道: “以前未能化形的时候,我们妖族便最怕下雨了,因为有雨便有风,有风便极可能有雷,有雷便会担心是不是雷劫到了,会不会劈中自己。” “又在想昨日的事了?”柳珑听得此言,轻轻搂住香雪海。 “宽心些,都已经化形成人了,有雷劫也应不到娘子的头上来,即便真来了,也有为夫帮你挡着。” 香雪海点了点头,随后定定看向柳珑,认真说道: “相公,我们妖族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方能化形成人的,所以除非是真正遇上值得的人、值得的事,否则我们绝不会拿自己千百年的道行来做赌注!” 柳珑扬了扬眉,打趣着问道:“娘子这话,说的是自己,还是在说那树妖钟山?” “说的自然是钟老先生了。”香雪海嗔怪地白柳珑一眼,“毕竟是一千两百多年的道行,仔细想想,昨日我确实不该去逼迫他老人家的。” “已经晚了......”柳珑心下暗叹了一句。u看书.uukashu.co 二人这般说着,却见此时,街道上不远处正有一名追风信差冒雨往店里跑来。 只见这信差小跑至门前,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随后拱手吆喝道:“‘追风快件,同城急送’,香掌柜的,有您的信件和包裹,南城树妖钟山托送,件到付银。” “有劳小哥了。”香雪海见此微微一愣,随后上前接过信件与包裹,又给了信差一钱银子。 “多谢。”信差抱拳致谢,随后自挎起腰包小跑去了别家送件。 送走信差后,香雪海一脸不明所以地拆开包裹,但见里头装着的,却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株千年雪参。 “这?!”香雪海诧异看向柳珑。 柳珑说道:“先看看信里写了些什么吧。” 香雪海闻言拆开书信,翻看稍顷后,叹声递给了一旁的柳珑,“钟老先生离开河迁府了......” 树妖钟山昨夜早已身死道消,所以这书信和雪参自然不可能是他送的。 送信的信差,乃是锦衣卫力士所扮,信中的内容也是柳珑找麾下小旗代笔,假言那钟山久静思动,欲离开河迁府云游天下,临走前感念与香雪海的交情,故以伴生千年的雪参相赠。 如此施为,亦不过是为了瞒过香雪海,顺理成章取用雪参罢了。 只见香雪海叹声说道:“钟老他到底还是念着与咱家的情分的,昨日我实不该与他交恶,也不知这一别后,他日还有没有再与他道谢的机会。” “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柳泷闻言,默然不语。 第六章 我家娘子好大的来头 “尺长雪参,小儿模样,头身手足,玲珑蹁跹。” 是夜,香料店内堂里屋,柳珑手里拿着那株已有成精通灵之象的千年雪参,朝对座的香雪海说道: “现在药材是有了,只是想要打通天地二脉,修出内息,还需一部能运气通脉的内功心法配合才行。” 言及于此,稍顿片刻后,继续道:“这个月月末,城里有场拍卖会,我已打听过了,届时会有几本内功心法拍售。” “娘子,咱家现在还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来到这个世界多年,柳珑也早已弄清了所谓的天地二脉就是任脉和督脉,而内息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所以想要修出内息,除了需要能精炼气血的名贵药材之外,还得知道运气的法门才行。 只见香雪海浅浅一笑,应声道:“无需去拍卖会上买,运气的法门,妾早已为相公备下了,而且是这世上最好的运气心法。” “娘子你又无法习武,哪里来的内功心法。” “莫不是在西城集市上买的?” “娘子可别被人给骗了,那帮无良商贩,便时常打着‘世上最好的内功心法’口号骗人银钱。” 柳珑有些不以为然,一边笑着摇了摇头,一边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香雪海见此白了柳珑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东海陆剑城的《碎空剑经》,可称得上是这世上最好的心法?” “咳,咳咳~” 柳珑闻言直接便被手中端着的热茶给呛了一嘴,只见其拿袖子擦了擦嘴唇,苦笑着看向香雪海:“娘子,看来你真的是让人给骗了,说说吧,花了多少银子?” 所谓“一元两仪三才间,四象阴阳五行天,六合七星八卦现,九宫中有十方仙”。 而能达到十方仙士境界的,古往今来便只东海陆剑城一人而已。 百年前,陆剑城于东海桃花岛“一剑西去,碎空化仙”,至此十方仙士境界成为传说。 其留下的《碎空剑经》,也曾在朝野之间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他人或许不知,可柳珑身为锦衣卫,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所谓的《碎空剑经》并非是一部完整的经书,而是分上下两部。 上部为心法篇,名《坐忘法》;下部为剑意篇,名《碎空剑》。 二者合一,方为真正的《碎空剑经》。 所以,但凡是江湖上有拿着一本做旧的《碎空剑经》四处招摇的人出现,那此人不是傻子就是骗子。 柳珑有些气苦,他知道家中的余钱本就不多,未想一时不查,竟让那无良之辈骗到自己娘子头上来了。 《碎空剑经》好大的名头,也不知自家这只天真的小猫妖被人给坑了多少银钱去! “相公瞧不起人!” 香雪海见柳珑认定自己被骗,不由嗔怨道:“妾又不是那不通世事的小儿郎,如何能不知那些无良商贾的手段?” “这《碎空剑经》分上下两部,其中上部称作《坐忘法》,是昔年陆剑城陆前辈亲口授于妾听的,又岂会有假?” “而下部《碎空剑》则是剑意篇,其内记载的却非碎空剑招,而是陆前辈习剑悟道的一些心得和碎空化仙之前的心境罢了。” 听完香雪海的一番嗔怨之言,柳珑是真的给惊着了! 是啊,与香雪海相处得久了,他险些忘了,自家这位娘子在没化形之前,不过是一只寻常的雪狸罢了。 而直到化形成人,时间却已过了百年之久...... 百年前,陆剑城,雪狸猫......柳珑突然意识想到了什么! “娘子,你...你在百年之前,曾与陆前辈有过交集?”只见柳珑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香雪海摇了摇头,应声道:“何止是交集?相公以为妾是如何通得灵识,至终悟道化形的?” “《碎空剑》剑意篇?!娘子,你是陆前辈......” 香雪海打断道:“陆前辈一生痴迷于剑道,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只在东海桃花岛养过一只雪狸猫。” “而娘子你就是陆前辈百年前在桃花岛上眷养的那只家猫!”柳珑叹声接道,“我家娘子真是,好大的来头!” 旋即,很快便又想到了什么,凝声问道:“娘子,关于你的来历,可曾与其他人提起过?” 毕竟是剑仙陆剑城培养的家猫,手握完整的《碎空剑经》,这样的消息如果传出去,只怕当今圣人都会亲自出手! “没有。”香雪海说道,“昔年陆前辈知妾通得灵识之后,便曾有告诫,不可与外人说道自己的身份来历,否则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柳珑闻言长长松了口气,随后悻悻然与香雪海作揖致歉,紧跟着便开始在屋内四处打量起来,笑着打趣道: “来来来,娘子,且说说你将那《坐忘法》藏到何处了?” 香雪海见柳珑刚道完歉便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便没好气地噎了他一句:“没藏,烧了。” “烧了?!”柳珑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只道她还在生气,便苦笑道: “看来娘子心里还在埋怨为夫的不是,也罢,谁让方才我有眼不识泰山呢,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也是活该。” 香雪海狡黠地眨了眨眼:“相公,是真烧了哦!” “烧,必须烧!”柳珑认真的点了点头,“娘子现在说什么我都信!” “是吗?”香雪海有些不以为然,uu看书ww.ukansu 又道了句:“相公,可不是妾烧的,昔年陆前辈在碎空之前,确实已将《坐忘法》给烧了!” 柳珑听得此言,哪还能淡定的了,蹭地一下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瞠目结舌地问道:“真烧了?!” “噗呲~” 香雪海见此,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烧了。不过相公莫慌,那《坐忘法》妾早就能一字不差地倒背如流了。” “总算是哄开心了。”柳珑暗暗舒了口气。 这妮子在一开始便已经言明了有世上最好的内功心法,柳珑又岂会不知她是在揶揄自己? 可谁让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呢?现在唯有配合这小妮子,先把她哄高兴了才行。 “怪不得江湖上一直找不到真正的《碎空剑经》。”只见柳珑应声道,“那剑意篇《碎空剑》莫非也一并烧了?” 香雪海摇了摇头,笑道:“那倒没有,《碎空剑》被陆前辈仍到了西域去。” 柳珑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摇头叹道:“这位小陆同学,有点皮啊!” 《碎空剑经》,重心法轻剑意,没有配套的《坐忘法》来运气,即便是拿到了剑意篇《碎空剑》又能怎样? 说白了,这剑意篇里记载的,不过就是陆剑城的习剑笔记和心得罢了。 这位小陆同学,先是把心法篇《坐忘法》给烧得一干二净,紧跟着又将剑意篇扔到西域,搅起阵阵腥风血雨,然后他自己派派屁股逍遥西去,如此这般,实在是......忒不厚道了! 第七章 丁墨林 “坐忘者,外忘其身,内忘其心,堕肢体、黜聪颖,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陆剑城的《坐忘法》,讲究“松、沉、忘”三字,打坐运气时,最忌讳被外物打扰,所以百年之前才会独居于东海桃花岛,不与外人往来。 香料店内堂里屋,柳珑盘膝座于床榻上,闭目运行坐忘心法,再加有千年雪参的药力相助,至多到明夜此时,便应能顺利打通天地二脉,踏入两仪境界。 而香雪海因怕打扰到柳珑运功,便干脆将整座内堂的门都关了起来,自己则去了店铺前堂休息。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香雪海悠悠醒来,洗漱过后,打开了前堂店门。 因心底挂念着柳珑,也无心招待上门采买香料的客人,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客人的问话。 待送走客人后,便又愣愣坐在柜台后头发呆,心下只盼着快些入夜,好去内堂看看自家相公有没有顺利突破至两仪境界。 稍顷,但见一名约三十余岁,面容清瘦,嘴唇泛紫的男子进入店内,其身后,还跟着一名神色冷峻的持剑扈卫。 这男子不是他人,却正是日前在望江酒楼二层远远垂涎香雪海容貌的漕帮少东家,丁墨林。 只见其一进入店中,一对桃花眼便定定盯住了香雪海,邪魅笑问道:“掌柜的,你这店里都存了哪些上好的香料,说来听听。” “客官安好。”见来了客人,香雪海自起身相迎。 她虽一眼便看出这男子眼眶发青、嘴唇泛紫,显然是一位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 但她开门做生意,却也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只见其盈盈介绍道:“店内有上好的乌沉香、中州的杜衡、西域的月麟香、岭南的沉香,还有郁金、甘松、龙涎、白芷和剑南的檀香。” “每种香料各司其材,却不知客观买了香料是作何用?是送人,亦或是放于家中熏香?” “啧啧,还真不少。”丁墨林轻笑了一句,旋即便直接将身子往香雪海身上慢慢靠了过去,口中意味深长地调侃道: “本公子买香料,自然是要拿来送人的...送佳人!” 但见那丁墨林越凑越近,嘴里一股酸腐味直将香雪海熏地恶心不已,下意识地便把身子往后挪了一步。 丁墨林见此越发得意,笑说道:“这样吧,你这店里有多少香料,今日本公子全都买了!” “全...全买了?!”香雪海微微一愣,一时也不知这男子是不是在戏弄自己,便犹豫着道了句:“公子若是全买,那可得不少银子。” 此时,一直持剑静立于丁墨林身后的那名扈卫淡声说道:“掌柜的放心,你眼前这位,乃是河迁府漕帮的少东家,无论多少银子,我家公子都出得起。” 香雪海在河迁府开店多年,如何能没听过江南漕帮的恶名,一时心中便惴惴不安了起来,也不知这两人今日来店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只见其思忖片刻后,朝丁墨林纳身施了一礼,说道:“原是来了大主顾,恕小女子方才眼拙了。” “公子若是要将本店的香料全都买了,需付上一百两的银子。” 香雪海在知道丁墨林的身份后,也不敢故意将价格抬高,只想将这位瘟神尽快送走,故而便只出了一百两银子。 这些银钱,除去购买香料的成本和付给运货镖局应有的费用之外,她自己也没赚多少,若再算上店铺的租子,那便真是一文不赚了。 “才一百两?掌柜的倒还真实诚。”丁墨林摇头轻轻一笑,说道:“依本公子看,一百两着实太少了些,只凭这‘蝶恋花’的名头,便至少值一千两!” 说着,径直从袖口中取出两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递了过去:“这是四海钱庄的银票,两份共计一千两。” “掌柜的开门做生意,想必应该听过四海钱庄这块金字招牌,且收好了。” “这?!”香雪海愣愣看着丁墨林递过来的银票,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一时也不敢伸手去接。 丁墨林见此,眼眸中闪过一抹即将捕获猎物前的快意,直接将银票放在了柜台上,口中说道:“掌柜的,钱我给了,香料还劳烦掌柜的给包起来,本公子这便要带走。” 末了又提醒了一句:“香掌柜,且听仔细了,本公子这一千两,要买的可是你店里所有的香料,一会别漏下了。” 香雪海回过神来,忙应声道:“是,记下了,公子且稍待,我们‘蝶恋花’在这府城内经营多年,是断不会欺瞒客人私扣香料的。” 说罢,匆匆便转身去了柜台打包所有香料。 她这会儿也摸不准丁墨林的用意,也不愿去猜了,心下只想着快些送走此人,一会儿结账时,直接将银票退回去便是,银钱也不想再赚了。 毕竟她一名寻常百姓,实在招惹不起名动江南的江湖第一帮,漕帮。 丁墨林邪笑着站定于店铺之内,静静地看着香雪海那忙碌的身躯,幻想着其衣衫底下那曼妙玲珑身姿,小腹处便只觉得一团邪火不断地拱起。 一念及此,不由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泛紫的嘴唇,u看书 ww.uush 眼眸之中透出的,已尽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稍过了半晌,只见香雪海抹了把额头上的香汗,将最后一包打包好的香料放于柜台上,朝丁墨林说道:“公子,您要的香料都已打包好了,至于这银票......” “且慢!” 丁墨林早已按耐多时,见东西都打包好之后,那还能再忍得住腹中的那团邪火,径直便开始露出了獠牙,邪笑道: “香掌柜的,只怕还漏了一样香料吧?” “这,怎么会?!”香雪海不明所以,蹙眉道。 “嘿嘿,这河迁府城中谁人不知,‘蝶恋花’香料店内最为出名的,不是其它料材,而是你这位猫妖化形的美人儿,香雪海!” 只见丁墨林得意狂笑了起来:“本公子方才已然说了,一千两银子,要买的是这店里所有的香料,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你香雪海身上的那一身雪狸毛!” “钱,你收下了。人,我便要带走。”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便是告到知府衙门去,也算不得本公子强抢民女,哈哈哈!” 说罢,径直朝身后那名持剑扈卫吩咐道:“谢铉,动手拿人!” 原来,这些日这丁墨林早便派人打听清楚了香雪海的底细,知她是猫妖化形成人,其男人柳珑,也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武后生。 如此一来,唯一需要顾忌的,便只剩下武朝律法了。 因而才有了今日这一出,这丁墨林哪是真来买香料的,从一开始,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抢人! 第八章 无惊无险 “登徒子!”香雪海听明丁墨林的真正来意,一时又惊又怒。 只见其那娇嫩的脸颊瞬间便涨成了紫红色,羞中带煞,十指指尖缓缓生出尖锐的利爪。 其身上亦渐渐露出凌厉剑意,犹如不断攀升、直欲将天给捅个窟窿的崔巍山峰。 “好强的剑意!” 正欲动手拿人的谢铉微微一楞,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满是戒备之色的香雪海,旋即摇头叹道: “可惜了,到底是个妖族,空有无上剑意却无法修出剑气,否则的话,今日只怕还真拿不下你。” 说罢,只见其衣袖开始鼓鼓生风,顷刻之间便凝气成形,化出数条气蟒,气机琐死香雪海。 “罡气化形,四象境!”香雪海骇然色变。 谢铉淡淡应声:“香掌柜的,得罪了。” 声落之际,便欲催动气蟒往香雪海所立之处捆去。 砰——- 就在此时,但见店铺内堂大门砰然打开,一道平静之中透着凌厉杀意的声音从中传出: “今日她若伤了一丝,你便莫想活着走出去了。” 出声者,正是堪堪打通天地二脉、修出内息的柳珑。 他突破两仪境界,所用药材是最上等的千年雪参,运气的法门又是这世间最顶尖的《坐忘法》,如此,破境的时间自然便比原来预想的要短了许多,只用了一夜的功夫,便顺利进阶。 “相公!” 香雪海见了柳珑,一时便以为前堂生出的这番事端终是惊扰到了内堂,心下愈发不安,赤红着眼眸,心底早已恨死了上门生事的丁墨林和谢铉二人。 柳珑行至香雪海身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柔声宽慰道:“我没事,一切顺利。” “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便是。” 言罢,冷冷撇了眼一旁的丁墨林,随后看向谢铉,上下打量其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 “好好一个四象境的武修,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先天,可惜却做了漕帮的狗。” “今日,我在这儿,你不妨再催动你那几条长虫试试。” “谢铉,你傻了,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一旁的丁墨林见自己手下的四象境高手竟会被一名两仪境武修唬住,不由又急又怒: “你眼瞎了,看不出来吗,这厮不过是个刚修出内息的杂碎,你怕个什么劲儿啊?!” 此时的谢铉也是有苦难言,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弹不了! 从柳珑现身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气机已然被先天高手给彻底锁死了,不动则罢,若动,必死! 最重要的,还是柳珑说话时那种平静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谢铉能感觉的到,自己面前这个家伙绝非是信口开河,他是真的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整个漕帮在其口中,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得罪!” 良久,额头已浸满汗珠的谢铉终是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朝柳珑持剑抱拳,随后强拉起一旁恼羞成怒的丁墨林,便欲出门离去。 “人可以走,银子,不够。”柳珑看了眼放在柜台上那一千两银票,淡淡开口。 “混账,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呜呜...”早就怒不可遏的丁墨林听得此言,方欲破口大骂,却立时被身旁的谢铉给捂住嘴托出了门去。 但见谢铉微微颔首,凝声应道:“明白,十万两足银,我漕帮午时之前定会送到。” 此时,一旁的香雪海心下却早已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忐忑。 待丁墨林二人离去之后,只见其愣愣看向柳珑,诺诺问道:“相公,你...你真能对付那个谢铉?那可是四象境的高手!” “还有,你怎么敢问漕帮要十万两的银子,整整十万两啊,咱们家几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 柳珑闻言苦笑应道:“唬他的。” “方才你相公我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而且那十万两银子,也不是给咱们家的。” 说着,伸手朝店门口一引:“给你介绍位朋友,袁烈袁前辈,早些年你相公我游历江湖时结识的好友。” “哈哈哈,柳兄弟见谅,方才袁某一时来的晚了些,不想却让那两泼皮惊扰到了尊夫人。” 话音落时,店内已然踏步走进来一名四十余岁的锦袍中年,却不是那袁烈袁百户又是何人? 原来,自丁墨林主仆二人出现在这条街上时,便早已被藏在暗中的锦衣卫暗桩给认了出来,并在第一时间报了上去。 袁烈得知此事,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卖人情的机会,于是便亲自动身赶了过来。 这也得亏是他来,uu看书w.kansh.cm 若换一个人,少不得还得和那四象境剑客谢铉纠缠一番。 只见柳珑朝香雪海介绍道:“袁前辈是五行先天境高手,方才,正是他在暗中出手相助。” 香雪海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忙朝着袁烈盈盈施礼致谢道:“晚辈香雪海,诚谢袁前辈仗义相助,化去此劫。” “只是如此一来,却要连累前辈得罪了漕帮。” “嫂夫人客气。”袁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笑道: “不过区区一个江湖帮会罢了,仗着掌控了漕运之利便为非作歹,殊不知这天下能收拾他漕帮的人,只怕比那往来于银台运河上的船舶还要多。” 对袁烈来说,此番还真是一举两得,既卖了柳珑一个天大的人情,还凭白赚了十万两银子。 因着有任务在身,错过这次机会,他还真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亮明身份去敲诈那漕帮的人。 此时,一旁的柳珑也笑说道:“娘子却不必替袁前辈担忧。” “袁前辈常年行于江湖,认识的至交好友当中,不乏七星、八卦境等苦修士,便连九宫星君也是有的,区区漕帮,还真惹不起他。” 柳珑这话还真没说错,锦衣卫里头,有哪位镇抚使不是七星境以上的强人,而坐镇上京城的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可不正是一尊九宫星君吗。 香雪海听得柳珑此言,这才稍稍安下了心,随后自谦身施礼,引袁烈和自家相公去了内堂叙旧。 随后,也知晓妇道人家不好在一旁旁听当家之主与旧友间的私话,便自回了前堂收拾店务。 第九章 过河红卒(上) 啪——- 被拖着出了香料店后,只见那丁墨林反手一个巴掌便狠狠甩在了谢铉的脸上,怒不可遏地朝其叱骂道:“混账东西,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这般说着,手指不断地狠狠戳在其胸口:“姓谢的,你扪心自问,我们漕帮每年要花多少银子在你身上?啊!” “你破两仪境修出内息,踏三才境凝出罡气,升四象境罡气化形,这期间,我爹他砸了多少金银和药材?!” “可今日如何?你堂堂四象境的高手,竟然会被区区一介刚修出内息的杂碎给吓唬住!” “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会信吧!” 丁墨林越说便越气,唾沫横飞地继续骂道:“还有,你方才不听号令便罢,竟还敢对本公子动手!” “怎么,想造反啊?你莫非真以为我漕帮里头没人能治得了你了?啊!” 谢铉只是神色淡漠地站定着,待丁墨林骂得累了,方俯首抱拳,致歉说道: “公子息怒,这‘蝶恋花’香料店并不简单,背后怕是有强人做靠山!” “此前公子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有失察之嫌,他带回来的信息,出了天大的纰漏。” “呵,这么说,还是本公子的不是咯!”丁墨林哪里肯信,冷笑着嗤了一句。 “不敢。”谢铉微微皱眉,耐心解释道: “方才在店铺之内,属下绝非是不尊公子号令,而是身上的武道气机已然被五行天高手给锁住,若强行挣脱,必会引来对方的雷霆打击!” “先天高手,怎么可能?!”丁墨林闻言吃了一惊。 “属下绝不敢欺瞒公子。”谢铉正色说道:“此外,公子方才在店内也应察觉到了香雪海身上的那道无上剑意。” “公子且细想,寻常妖族,若无高人指点,又如何能自行悟出如此凌厉的剑意?” 说着,只见其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这家‘蝶恋花’香料店,绝非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至少,它背后已经站了一位先天境界的强人。” “如若传授香雪海剑意之人与困住属下的那名五行天高手不是同一人,那么这家店背后的正主,只怕连老爷他也招惹不起!” 听完谢铉的一番细说,丁墨林却早已没了方才的脾气,心里像是装了十数只打满水的水桶,七上八下,额间也渐渐冒出了虚汗。 “那...那该怎么办?今日,我已然将那香雪海给得罪死了!” “还有,咱们真的要给人家送去十万两银子吗?这么多的银两,我回府后又该如何向爹爹解释?!” 见了丁墨林的模样,谢铉神色间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失望,随后抱拳应道: “这件事自然是要如实告知老爷的,还有,那十万两银子也是要给的,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公子难道忘了老爷为何要急着从上京城召回公子?” “现如今,咱们漕帮已然被朝廷给盯上了,这种时候,实在不易再去招惹强敌,横生枝节。” ...... 与此同时,“蝶恋花”香料店内堂,柳珑与袁烈两位正主儿却正相对而座,把酒言欢。 只见袁烈举杯朝柳珑敬道:“本座原先想着,即便得了千年雪参,柳兄弟你突破武道境界,少说也需要个十天半月左右。” “未想只过了两三日,你便已踏入两仪境了......如此看来,兄弟所修习的内功心法,应是不简单呐!” “托大人鸿福,这两日侥幸得了些小机缘,不值一提。”柳珑举杯应道。 袁烈淡淡一笑,也不去追问对方所修习的运气心法。 毕竟在这个世界,随意打听别人所练的内功心法也算是一种忌讳。 只见其顿了片刻后,开口说道:“你破境了也好,本座这里,却正有件差事要你去办。” “请大人吩咐!” 柳珑记得袁烈之前说过要借自己的刀一用,故而闻言立时便起身俯首待命。 “别弄得这么生份。”袁烈朝柳珑挥手示意,“坐下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不过是让你去杀个酒囊饭袋罢了。” 柳珑点了点头:“大人是想拿丁墨林开刀?” 但见袁烈突然朝柳珑扬了扬眉,笑着反问:“今日这位漕帮的少东家带人上门羞辱了尊夫人,难道兄弟你就不想公报私仇一把吗?” “让大人见笑了。”柳珑抱拳应了一声。 “只是那丁墨林身边时常跟着个四象境的剑客谢铉,此外还有两名两仪境的贴身女卫,以属下一人之力,杀他怕是有些困难。” “谢铉你不用管,届时本座自会让他出了不手。”袁烈摆了摆手,“至于另外两个女卫,凭你的刀法,不难解决。” “此外,你的那把刀与倭刀有些相像,所以,记得届时需做成倭寇行刺的模样。” “明白。”柳珑应道。 柳珑心下大概能猜出袁烈的计划。 朝廷给河迁知府杨若海定的罪名是外通倭寇、内结漕帮,现在,杨若海和漕帮早就已经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但却唯独不见倭人踪影。 袁烈这是想借柳珑的刀,伪造出倭人刺杀漕帮少东主丁墨林的假象,从而暗中来观察丁浩和杨若海的反应。 如果届时这两个人当中但凡有一个去寻倭寇问明白原委,u看书 wwuukanshu.om 那这件案子就算是有了突破口,可以顺藤摸瓜继续进行下去。 可柳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只见其思忖半晌,随后朝袁烈抱拳说道:“属下这里尚有一事,需提前报备于大人知晓。” 袁烈抿了口热酒,随口问道:“何事?” 柳珑应声:“是这样,每年的三月初春,河迁府六扇门便会公开对外招收捕快。” “内子她这些年一直便盼着属下能有个官身,所以......” “你是想进六扇门?”袁烈闻言皱了皱眉,神情当中透出一丝不屑,“我锦衣卫的人,什么时候需要进六扇门去当差了?!” “这样的事将来如若传了出去,岂非要让同僚笑话我袁烈管不住手底下的人!” “其实也并非全是因为内子的原因。”柳珑笑了笑,沉默稍顷,随后说道: “大人既对属下时常以兄弟相称,那么今日,属下便斗胆与大人说些兄弟之间才会说的话。” 能被当朝钦天监批为“七杀坐命”的人,又岂会真个简单。 袁烈心下早知自己麾下这柳珑平日里素喜藏锋,不爱冒头,今日难得见他稍露锋芒,立时便来了兴趣,忙笑着说道: “这便对了,你我兄弟之间,本就该坦诚相待才是!” “来来,说说你的想法。” 柳珑见此笑笑,也不忙着分说,只是先问了句:“大人接下这江南之案,平日里怕是压力不轻吧?” “咳,咳咳~”袁烈老脸微红,作色佯怒道:“说正题!” 第一十章 过河红卒(下) 其实,柳珑说得已然算含蓄了。 这么一件棘手的案子,又怎么可能是袁烈自己接的,分明就是被上头给硬生生派下来的。 而柳珑身为袁烈的下属,自是与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帮袁烈,其实就是在帮他柳珑自己。 这些天,柳珑便一直在设想该如何在这次的江南之案中保住袁烈和他自己。 可无奈的是,二人身为他人手中棋子,能自主做选择的地方实在太少。 柳珑想了两三日,也只想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只见其进里屋拿出一副象棋,随后回到院中,一边将棋子摆好,一边朝袁烈问道:“大人可会下棋?” 袁烈见此冷冷一笑,伸手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盘:“你是想说,本座眼下便如这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拿捏是吧?” 柳珑摇了摇头:“只怕更糟。” “准确点说,大人不是棋子,而是卒子!” 此时,他已将棋盘上红黑二色十六枚棋子各按其位摆放好。 随后,手执一枚“红卒”,将其缓缓推过“河界”。 “眼下这盘棋,棋局方开,‘红卒’却已过河,大人以为,此‘卒’结局当如何?” 袁烈闻言微微眯起双眸,默然不语。 他知道,柳珑手中的那枚“过河红卒”,其实说的就是自己。 只见其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应声说道: “若是残局,此过河‘红卒’或能起颠倒乾坤之用,可而今棋局方开,即便本座有意放水,你这‘红卒’也是九死一生!” 袁烈这话说的不假,眼下棋盘之中,黑子“车、马、炮”俱全,“象、士”扼守九宫,想要吃掉一枚孤军深入的“红卒”,当真没什么难度。 柳珑点了点头,叹声说道:“正如大人所言,眼下之局,我与大人便如这枚‘过河红卒’,说九死一生都是轻的。” “而漕帮丁家父子、河迁知府杨若海,亦不过是黑子中的‘兵’罢了。” “红黑两色,‘车、马、炮’,此刻都还未现出真身啊!” “如今的局面说白了,不过就是‘红卒’与‘黑兵’之争,谁能逼得对方先动用‘车、马、炮’,谁就能在这盘棋局之中占到上风。” “不错。”袁烈听完微微颔首,“我让你去刺杀丁墨林,便正是此意。” 柳珑闻言却摇头笑了笑:“可惜,大人这步棋却下错了。” “其实‘红卒’也好,‘黑兵’也罢,在真正的执棋人手中,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尤其是那漕帮,别说区区一个丁墨林,就算咱们把整个漕帮的人都屠戮殆尽,只怕也逼不出对方的‘车、马、炮’来!” 袁烈听完皱了皱眉:“那依你之意,此局何解?” “无解。”柳珑苦笑应声,“棋局方开,区区‘兵卒’又如何能左右得了整盘棋的棋面?” 袁烈听得此言,便再也按耐不住胸中的愤懑之气,陡然起身怒喝道:“那莫非真的就只能等死不成?!” “柳珑,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座若倒下了,届时你的下场,也断不会好到哪儿去!” 柳珑见此忙起身抱拳,谦身说道:“大人息怒,属下又岂能不知自己与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理。” “眼下我等虽无法左右棋局,但却可以在这棋盘之上再添一枚棋子,依靠此子,或可保全自己。” 袁烈能从微末之位一步步坐上锦衣卫百户的位子,自然也不是什么愚钝之辈。 只见其微顿了片刻后,凝声说道:“你是说,六扇门的严白虎?” “不错!”柳珑点了点头。 “论修为,这严白虎已是六合境强人,有江南第一高手之称。” “论人手,此人在河迁府城扎根多年,眼下能调动的人手,只怕比我们锦衣卫的人还要多。” 言及于此,柳珑突然又沉默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 “现在,就怕那河迁知府杨若海也想到了这点,早已先我们一步去打严白虎的主意了,若真被他争取到了此人......” 袁烈阴沉着脸,抬手打断道:“那我等‘过河红卒’,皆有死无生!” 说罢,朝柳珑凝声说道:“刺杀丁墨林的事情先放一放,下个月初,你便进六扇门,设法拉拢严白虎,至不济,也要让他保持中立。” “这丁墨林还是可以杀的。”柳珑闻言应声道:“不敢欺瞒大人,一来,属下确实有公报私仇之心,想要结果了那丁墨林。” “二来,届时或可借着丁墨林被刺一事,试一试那严白虎,且看此人是否已被杨若海给拉拢了过去。” “哼,我看你小子纯粹就是想报私仇吧!”袁烈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句。 “让大人见笑了。”柳珑尴尬地笑应道。 ...... “蝶恋花”店铺前门,柳珑和香雪海送走了袁烈。 看着袁烈离去的背影,只见香雪海开口问道:“相公,这袁前辈会在河迁府待多少时日?” 听得自己的妻子如此发问,柳珑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担忧。 这妮子是怕袁烈一走,届时没了这尊靠山的庇护,那漕帮的人又会回过头来找自家的麻烦。 “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逍遥惯了,我也不知他会在河迁府待多久。”柳珑笑着宽慰道。 “不过,现今你相公我已然修出了内息,待下月初六扇门招收捕快,我便会去应试。” “这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六扇门又是专管江湖帮会的衙门,届时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咱们家自然便不必再怕那漕帮的人了。” “嗯!靠人终究不如靠己。”香雪海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些担忧地问道: “只是相公你眼下刚刚踏入两仪境界,到时候有把握能通过六扇门的入门试吗?” 柳珑闻言笑了笑,uu看书 ww.kansu.m 想起香雪海传授给自己的那套顶尖运气心法,不由叹声说道: “娘子你不能修习内功心法,故而不曾亲身体会过昔年东海陆剑城陆前辈《坐忘法》的真正厉害之处。” “放心吧,有这套心法相助,下个月月初进六扇门,你相公我有十成的把握!” 柳珑这话倒没欺瞒香雪海,这陆剑城所练的《坐忘法》,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天下武道,分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十个大境界。 五行先天境之前,每个大境界又细分为十二重楼。 而《坐忘法》却彻底打破了小境界的划分,其心法要诀讲究一个“忘”字,能彻底无视掉十二重楼的存在。 一入两仪境,便于十二重楼中无敌,无需再精炼内息,直接就能开始学习怎么将内力化为罡气,去冲击三才境。 这就是为什么整套《破碎剑经》重心法轻剑意的真正原因所在。 而那《碎空剑》剑意篇,其实就是陆剑城的习剑心得和破天之前的心境。 这种心境是没办法教的,只能借鉴,而后自行领会。 昔年陆剑城领会到的,是“银光飒然开天路,搅碎红尘化飞仙”这等彻底看破红尘的剑意和心境。 这是属于陆剑城独有的心路历程,其他人若刻意去模仿,也绝到不了十方仙士的境界。 所以说白了,只要把《坐忘法》的基础打扎实,待心境到了,届时用枪、用刀、用棍乃至于拳头、一草一木,都照样能够破碎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