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 引 得罪宠妃的代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悉靖康公之女灵慧秀美,德容兼备,乃名门闺秀之典范,而今尚待字闺中,朕欲促天作之合,特赐婚佟氏女于杭城平南侯为妻,选吉日即刻完婚。并赐内造凤冠霞帔一套,夜明珠一对,珍珠四斛,以贺新喜。钦此!谢恩!” 内务府总管扯着嗓子念完他手里的圣旨,看着一屋子人恭恭敬敬地三叩圣恩,方满脸堆笑地扶起面前年过半百的老公爷佟淮山,“恭喜公爷贺喜公爷,大小姐与平南侯真真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佟淮山客气承让:“多谢总管大人,还请公公里头喝茶。”一边引着总管,一边朝妻子和儿子使了眼色,众人会意,只等着总管一离开就立马去找人。 原来,此刻低头垂首随着靖康公夫妇接圣旨的只是府里一个改妆的丫头,那个正牌公爷府的大小姐,早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于此同时,京城平南侯的宅子外,一排排宫廷内侍正要离去,几个老内监并肩走着嘴里还叨咕:“真是个冰做的人,一点笑脸也不给,活该他摊上佟家大小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也亏瑜贵妃想得出来,这口恶气给出的,要他容许一辈子受罪!” “哈哈……”几人大笑,似乎对于皇帝赐下的这桩婚事,不仅没有祝福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姿态。 街上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但见宅门对面一个俊美少年转头问身边长相秀气的小厮:“街上的人嘴里叨咕什么你听见了吗?”声音也更多柔美清脆,少了阳刚气概。 秀气的小厮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吞吞吐吐道:“好像……好像是皇帝赐婚,把……把大……大小姐赐给这位杭州来的侯爷了。” “我知道!”少年吼了一声,抓着小厮的胳膊就怒,“可是他们问过我没有?问过我没有?” “小……哦不,少爷,我们要不先回去吧,可能家里……”小厮正说着,忽而指着对面道,“恒公子出来了。” 少年方想起来,自己是一路尾随恒聿来到这个宅子外头的,偏那么巧碰上传旨,那么……那么恒聿他……来不及想太多的事情,恒聿已看见自己并穿过大街径直朝这里走来。 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又有俊朗的面容,宰相恒启丰的幼子恒聿十五岁时就被誉为京城第一美少年,传闻他的一笑能够倾倒众生。 多年来,恒聿性格内敛安静,身边来往的朋友亦不多,但此刻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脸上的神色道不清说不明的少年,却和他相交笃深。 “小未你怎么在这里?那么……我送你回去吧!正要替平南侯去你家中送拜帖。”恒聿伸出手来搭着少年的胳膊,淡定的气质非常人能有。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面上悲忧参半,眸中含露欲坠,痴痴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么?” 恒聿的个子比少年高出许多,他低头看着这个清秀俊美的少年,淡淡道:“小未,是我耽误了……如今,谁也无能为力。你……你放心,我与容许兄相交不浅,他是个极好的男人,他……会对你好的。” “恒聿,如果你早些要你的宰相爹爹来提亲,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少年悲中带恨,一把夺过恒聿手上的帖子,“不必你去送了,我自己带回去。恒聿你记着,往后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小未……” “小……少爷!”瘦弱的小厮见主子跑开,朝恒聿躬身道,“恒公子,我们先走了。”说罢就撒腿去追。 恒聿立定在原地,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又转身看了看这座平日没人住的平南侯在京城的宅子,苦笑着摇头:“小未,我们本就不可能的。但愿……你和容许能过得好。” 这一日傍晚,京城官邸之间,市井百姓之间,晚饭后喝茶聊着的,无不是关于今日皇帝的赐婚。 喜儿茶馆里,只听说书人一敲梆子笑道:“平南侯当着那么多皇亲国戚叫贵妃娘娘下不来台,您说,那贵妃娘娘能咽下这口气?这枕边风一吹,得嘞!把个佟大小姐配给这年纪轻轻的侯爷,哈哈……贵妃娘娘她老人家就请等着看好戏喽!”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夹杂了多种情绪。 茶馆一隅,一张四方桌上只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淡然沉稳,眼眸里更多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他手里托着一小杯香茶,静静地听说书人继续神采飞扬地讲那年纪轻轻却战功赫赫平南侯的故事,脸上的神色不带一丝变化。 只是,他奇怪佟大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缘何所有人对这桩婚姻,都如此地幸灾乐祸? 第一章 春宵一刻(一) 几日后,锣鼓喧嚣,喜乐盈天,平南侯在京的宅子里聚满了前来道喜的文武官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今天正是皇帝定下的良辰吉日,靖康公之女佟未嫁入容府。 这门婚事本是因容许在国宴上得罪了瑜贵妃而平添出的,瑜贵妃不仅一手促成了这段姻缘,更派了她的儿子三皇子前来观礼,似乎看不到“好戏”不肯罢休。 京城家喻户晓,当年佟小姐到适婚年龄时,本有数不清的官家贵族争着上门去求亲,但无不被佟小姐的刁蛮精怪给吓跑,于是佟小姐的婚事就这么搁着,一直搁到了二十岁。 看起来,瑜贵妃似乎是为靖康公解决了大问题,实则她老人家很清楚容许的为人,她更希望看的,是这油盐不进、刚正顽固,冰一样冷漠的男人摊上一个刁蛮任性、古灵精怪的老婆,会闹出怎样好笑的故事来。顶好是容许从此过上家无宁日的生活,这样她贵妃娘娘才能好好出口恶气。 随着三皇子的驾到,家中宾客越来越多。容许在京本无多少好友,可见这盈门的喜客全是来巴结三殿下的,而容许生性不爱与人打交道,渐渐的新郎官倒被人冷落在一边,直到三殿下起驾回宫,宾客们才想起来喜宴已近尾声,该闹洞房了。 众人于是簇拥着一脸漠然的容许入洞房,正要闹进去,却被恒相幼子恒聿挡在了门外。 “各位大人今日都辛苦了,不如早早归去,恒聿在此替新郎官向大家致谢。”恒聿含笑抱拳,彬彬有礼。 众人皆知恒聿之父恒启丰在朝中的地位,倘若得罪了恒聿,那也就是得罪了当朝宰辅。不过是闹个洞房,本来与容许也无多少交情,这不闹也就罢了。 见宾客们渐渐散开,恒聿长舒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喜气洋洋的灯笼,皱起眉头兀自笑道:“小未,你终于是新娘了。而下个月……我也不得不成亲了。” 洞房内,烛光摇曳,弥室殷红,目光所到之处无不被大红双喜充盈着。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祝侯爷与夫人……”喜娘、侍女们鱼贯而出,在容许面前齐齐立成了一排,可是她们的祝词尚未讲完,就听一把清灵灵的声音响起,噤声了一整日的新娘子,竟然开口了。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众人回头,只见新娘忽然从喜床上站起来,头上的喜帕晃荡着,下头是纤弱的身子撑着一件华丽的礼服。 眼中的新娘窈窕纤瘦,个子似乎才到自己的肩头。说话中气十足,但清脆而不尖锐,是那种很好听的声音。 容许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事情继续。 “哦哟!我的夫人。”喜娘满脸堆笑过来扶着新娘,“**一刻值千金,喜娘我懂!可礼数也不能少了呀。新郎官还没掀盖头,新人还没喝交杯酒,人一辈子就这一回,可不敢马虎了。” “喜娘,你耗了一天不累吗?这些七七八八的礼数,不做又如何?难道是律法规定了要做的?”新娘子很不乐意,“你们都出去吧!我懒得烦这些。” 喜娘噎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容许,可是她忽略了,容许本身对这些东西也是毫无兴趣。 “既然夫人不愿意,你们就先去休息吧!今日多谢大家,管家会准备红包分派。”容许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些客套话,微微一侧身,让出了道路。 咽了口水,实在是不晓得说什么好。喜娘朝身边的丫头侍女们努了努嘴,各自收拾了东西,陆陆续续出了婚房去。 房门在容许的身后合上,此刻屋内仅留下他和他的新娘,而这个将伴随自己一生的妻子,他仅仅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你就是容许?”新娘率先发问。 第一章 春宵一刻(二) 容许愣了愣,刚轻声应了个“是”字,就见新娘自行伸手扯下了盖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钗环叮当,一晃而过的鲜红后面,露出一张干净清秀、尚带几分稚嫩的脸。 新娘黛眉如柳、明眸似潭,红唇欲动未动,娇嫩欲滴。 容许微怔,心内不得不暗叹造物主的英明,便是如此容色,方配得上这黄莺出谷的美妙嗓音。他已听说了佟大小姐的娇蛮霸道,却没费心思想过,佟未会是个姿色卓越的美娇娘。 更让容许不可思议的,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新娘子可以素面朝天。 容许没有看错,此刻穿一身华丽内造凤冠霞帔的佟未,的确是带着一张干干净净不染半分胭脂的脸出嫁,今晨任凭家里的嬷嬷老妈子怎么哄,她就是不肯上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嬷嬷说:“新娘子要风光体面,要艳压群芳,这样姑爷才能喜欢呀!” 佟未答:“那嬷嬷你快上妆嫁去吧!” 老妈子说:“我的小姑奶奶,新人总要做新妆,这也是咱公爷府的体面呀!” 佟未答:“不如把金子贴在脸上,就更体面了!” 双方僵持不下,佟未本就对这桩婚事窝了一肚子火,见众人不肯罢休,索性撂下凤冠霞帔对着一屋子人道:“我就穿家里的衣服嫁过去,不稀罕这些东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要是他容许看不惯,尽管休了我,正求之不得!” 可是,当满腹委屈的佟未看见众人簇拥着母亲何美琦到自己面前时,所有的脾气都没了。她不愿意让善良的母亲伤心,因为她知道,对于这桩莫名其妙横飞而来的婚事,家里谁也不乐意。 既然大家都不高兴,那自己欢欢喜喜地出嫁,也许对家人而言,姑且是一种安慰。 “小姐不爱胭脂,也不是今天的事情,这凤冠霞帔那么鲜亮华丽,足够体面了。”何美琦当即就替女儿解围,之后含泪看着女儿穿上礼服,并亲手替佟未戴上凤冠。 把女儿养到二十岁,虽然要顶着旁人对自家“老姑娘”的指指点点,可是这样善良可爱的女儿,就是要她养一辈子又如何?只是,皇命难为,这是女儿的命数。 婚房内,红烛照佳人,映在壁上一对身影仿似并肩而立。 但,事实上佟未与容许不仅身距五步远,他们的心,更是各自天涯。 “你也不想娶我吧!”佟未手里还拽着喜帕,扬起下巴看着容许,“难道,你没想过去拒绝皇帝?” “因为那不现实。”容许清咳了一声,他意识到自己从佟未掀开盖头起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她。 “对,不现实。”佟未兀自喃喃,极无奈地别过头去看着案头上高大的红烛,那蜡烛比自己的手脖子还粗,绝对可以燃烧一夜,只是……这红烛为何不流泪? 佟未好奇地凑过去,但蜡烛只是直挺挺立于烛台,烛身上看不到半点滚泪般的蜡油垂落下来。 容许莫名猜测起佟未的心思,情不自禁移步到案前,却又面无表情地为她解惑:“蜡烛在地窖冰库里冻过,再点燃,蜡油就不会滴落了。” “原从冰库里拿出来的!”佟未转身来看着容许,仿佛很不经意地说,“你们家的东西都爱放到冰库里去么?” 容许一愣,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人家……不都说你容侯爷,是冰做的人吗?”佟未口中不让,眼睛却就着烛光打量起了容许。不可否认,这个男子若拿去与恒聿比较,不仅分毫不差,更多一份阳刚之气。毕竟一个年纪轻轻就经历沙场统帅三军,而另一个则如暖房里的花朵,从未经历风雨。 第一章 春宵一刻(三) “冰做的人?”容许兀自冷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佟未暗自感到几分失礼,遂转身离了烛台往床榻走去,忽而耳旁想起方才喜娘那句“**一刻值千金”,不由得心里一阵乱跳。 果然听容许在身后问自己:“很晚了,你不准备休息吗?” 佟未白皙的面颊刷得通红,她一本正经地转过来看着新郎,严肃的神情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咽了咽口水道:“容许……我们……”顿了顿,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我们虽然拜堂成亲是夫妻了,可我们素不相识,互相都不了解对方。我已经二十岁,而你也二十七岁,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很明白夫妻之间该做什么,该有怎样的生活。但是现在你和我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一切是不是都该让他顺其自然一些?容许,我佟未既然已是你的妻子,不管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我们也没有能力与命运抗争。我不晓得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所以,希望从现在起,我们彼此能互相尊重,让我们慢慢地熟悉和了解对方,让日子过得平静安稳一些。如此,不仅我们可以轻松,我们的父母和家人也能更放心。” 容许听佟未一口气说完这些,面上的神情却始终不见变化。回忆那日往靖康公府上送聘礼时遭到的冷遇,容许很明白自己在佟家不受欢迎。恒聿曾说过佟未是佟家上下的掌上明珠,那也就意味着,是佟未对这门婚事极度不乐意。 而外界的传闻也丝毫不假,从佟大小姐这几句话不难看出,三从四德之类的确不存在于她生命里,新妇该有的娇羞腼腆在她身上分毫不见。 “那你想怎么样?”容许简单地反问了一句算作回应。 佟未一愣,继而回头看着那张铺满红艳艳被褥床单并洒了红枣、花生的喜床,柳眉微蹙,“比如……今晚我们怎么睡?总不见得大眼瞪小眼这样过一夜吧!以后还有数不清的晚上,我们又能熬多少天?” 容许清咳了一声,上前将床铺上的花生、枣子等吉祥东西拿下,卷了一床被子立在一边,面无表情道:“现在在京城,自然什么都我们说了算。但等我们回了杭城,家里有我娘她们……很多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既然你我已是夫妻,有些事情回避与否,其实没太多意义。” 佟未骄傲地看着容许,却没有说话。 “难道你不知道,我只是来京述职很快就要回杭城的?”容许补充了一句,“那天我对岳丈大人提过,并得到了允许。” 许是想到要和父母分离且从此相见不易,佟未眼圈骤红,但强忍了悲伤,对容许冷声道:“我自然知道的。但不管去了杭城后要如何,现在、现在我还不习惯身边睡一个陌生人。”话说得这样直接,佟未不禁羞赧。 明眸含露,几分悲伤锁在眉头,微微别过头掩饰心中羞涩,于是粉颈微露,自上一张白皙天然的美丽脸庞。容许眼中,新娘是如此妩媚动人,可……却是个完全陌生的人,甚至她的心,可能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心中一动,容许发现今晚的自己有些言不由衷。 “你能明白最好。”容许转过身,让自己的视线脱离美丽的新娘,“早点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进宫谢恩。另外,后天就要启程回杭城,所以明日下午就送你回门,当然……这些事情我都与岳丈岳母请示过。” 佟未缓缓走到喜床前,伸手放下鸳鸯帐子,口中喃喃显得很不情愿:“我知道,我都知道。”随即就钻入帐子里,竟合着一身凤冠霞帔躺下了。 回首看着被塞得密不透光的喜帐,莫名地,竟更想看见里头的新娘。嘴角微微一动,容许暗自苦笑,“难道,这就是恒聿说的,一见倾心?” 婚房外,阻止了喜客闹洞房的恒聿正准备离去,却在院门处遇见了从小跟着佟未的采薇,想起自那日一别再未见过佟未,他忍不住问:“你家小姐还好吗?” 采薇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在周围方无奈地叹道:“小姐回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好几天,老爷夫人都不敢劝。最后还是大少爷把道理和小姐讲了,小姐才清醒过来。可今日出嫁时,小姐怎么也不肯上妆,旁人只道是小姐素来不喜欢胭脂蜜粉什么的,其实……” 第一章 春宵一刻(四) 恒聿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重,他记得的,佟未曾说过: “女为悦己者容,这妆容自然要做给心上人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聿哥哥,小未将来要把最美的那天留给你。” 采薇见恒聿神色凝重,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还是认真道:“恒公子,奴婢是个小丫头,书虽读得少,但有些道理奴婢还是懂的。如今我家小姐已经是平南侯夫人了,她与您之前的那段……还是、还是不要叫人发现的好。您看我家夫人那么慈祥的一个人,但对几位少奶奶还是这般严厉的。而我家小姐往后要去杭城,京城离那儿那么远,万一姑爷家的老太太不喜欢我家小姐,夫人和老爷想护都护不到,如果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那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 恒聿看着采薇,无奈地苦笑,“这些话,是佟少祯要你嘱咐我的?” 采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垂首低声答:“大少爷嘱咐了,而夫人她……也叫奴婢今日若遇见您,一定把这些话说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恒聿心中了然,拍了拍采薇的肩膀,“以后去了杭城,你家小姐就全靠你了。”说罢旋身离去,唯留采薇在门口目送他落寞的背影。 翌日,一切如容许所言依序进行着。进宫谢恩时,佟未的确从瑜贵妃的脸上看到了胜利者的姿态,她很悲哀自己成为一个帝王宠妃用来报复人的工具,于是有一个古怪的念头从心里冒出来――如果和容许相处愉快,那么瑜贵妃不就输了?而自己,也就不会沦为她报复容许的工具。 但这一切,可能吗? 俯首谢恩时佟未偷偷看了一眼容许,可这个男人还是一脸的冷漠,不笑不怒,真真一个冰做的人。 出宫后,这对新婚夫妇一起回了靖康公府,佟淮山与两个儿子在前厅与女婿说话,佟未则被母亲和嫂嫂们拉到了后院。 何美琦一直都挽着女儿的手,左也是嘱咐右也是嘱咐,直到支开了两个儿媳妇,才道:“好孩子,娘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婆婆不是娘,你和她隔了层肚皮就是两家人,再亲亲不过骨肉血亲,一个不愉快了就会闹矛盾。你是娘的闺女,你耍耍脾气闹闹性子,便是娘心里不痛快,过两日也就忘了。但你看看你的两个嫂子,她们可曾敢在娘面前耍脾气,若是敢,娘定要记一辈子了。娘不敢自诩是个好婆婆,但待你两个嫂嫂也算亲厚。可在娘心里,你和你的哥哥才是宝,娘可不敢违心地说我对你的嫂嫂也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啊!” 佟未依偎着母亲,她不愿娘为自己担心,只乖巧地应道:“我不去惹那容老夫人不就好了,我好歹是靖康公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想她不会太为难我,娘尽管放心就是。” 何美琦叹道:“就是因你的出身好,我们佟家比容家尊贵,你婆婆才容易心里不自在。你说的也对,少和她打交道,每日晨昏定省打个照面,平时就别在她眼前晃了。另外……” “另外什么?”见母亲停了许久似在犹豫,佟未离开母亲的怀抱,起身报以一张笑盈盈的脸。 何美琦道:“这些天我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自从两年前冯梓君的长子死后,她就认为长媳是不祥的人,于是处处为难她刻薄她,杭城那儿都传遍了。奈何容家位高权重,谁又敢说什么。可见……冯梓君不是个心善宽厚之人,你一定要多小心。好好照顾你的丈夫,不要让她有机会寻你的不是。” 佟未长眉稍紧,心里略感不安,疑惑道:“冯梓君就是容许的娘么?那娘你说这些到底是为了……” 何美琦看着女儿明亮清澈的眼睛,紧紧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未儿,你和恒聿那些事情,千万不要叫别人知道了。娘不多说,你是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想明白的,是不是?” 听到这样的嘱咐,心里如翻江倒海般不自在。佟未轻轻靠上母亲的肩头,将一张悲伤的脸藏在她的身后。 脸上的神情可以藏匿,可心里的痛该怎么办?难道从今往后,恒聿就是连想也不能想的人?那一日为何要对他说这样决绝的话,明日就要走了,这一生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未儿啊。”何美琦轻抚女儿的背脊,语重心长道,“咱们无法抗拒命运,但咱们可以决定生活。往后的日子爹娘不在身边,你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容许这孩子看着有些冷冰冰有些木讷,但你要知道,能够驰骋疆场统帅三军的,一定与凡人不同。娘知道你心里只有恒聿,可你也得记住,从今往后容许才是你的丈夫,才是要与你相伴一生的男人。如果你一直都无法放下恒聿,那你这一生,都不会快活。” 饮下痛苦的泪水,佟未紧抿了嘴唇来压抑心中的悲伤,许久,终哽咽着答应母亲,“女儿一定不让您担心,一定过得好。” 第二章 容府(一) 千叮万嘱,女儿终究要离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何美琦心中很明白,往后的日子只有靠女儿自己。 翌日一早,容宅的车队缓缓离开了京城,佟淮山与儿子均要上朝议事无人来送,只有宰相府三公子恒聿前来送别他的义兄。 将过城界,容许终推辞恒聿的相送,在界碑前道别。 华丽的马车内,佟未已是一袭妇人妆扮,只仍旧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髻上点翠凤凰微微一晃,但见纤指轻挑车幔,一道柔煦的日光洒入车厢。 “小姐,恒公子来送姑爷和您,这会儿想是要告别了。”采薇低低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小姐。 闻言别过头望向窗外,眸中所见,确是两位青年各自在马上话别。容许一身紫金袍子贵气十足,而恒聿不过家常的白底长袍,下摆依旧是仿佛水墨泼成山水,佟未记得,自己最爱恒聿这样的装束。 右手五指抚过一方朱漆锦盒,盒上的花纹细腻密匝,指尖难辨。 “采薇。” 听小姐唤,采薇无声的应了。 佟未深深吸一口气,轻轻放下车幔,亦不看那右手所覆的锦盒,只道:“替我送出去,说平南夫人多谢恒公子在京对容府的照顾,欢迎他往后来杭城游玩,与侯爷叙旧。” 采薇不置可否,一时愣在原地。 佟未没有生气,只是双手将锦盒奉上,递到采薇手中,“好薇儿,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所以,我不能带着它走。” “我明白了。”采薇意识到盒内装着什么,小姐已然决绝,自己又何苦为她难过。于是拿了盒子,转身出了车厢去。 “恒公子,夫人吩咐奴婢……” 采薇的声音清脆伶俐,佟未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句句犹如尖锥刺剜着她的心。 当采薇回来,当车队再次启程,当马车与恒聿擦肩而过,佟未终忍不住眸中的泪水,颤抖的手紧紧握着车幔,却没有丝毫勇气去掀开它。 勒马立在原地,看着容宅车队缓缓从眼前驶过,当乘载了佟未的马车行到面前时,恒聿握着缰绳的手几乎磨出血泡。这一刻,他心爱的小未真的要离开了,从此她是容许的女人,自己一生不得再亲近。 打开那一方锦盒,里头卧了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珠钗,但物轻意重,这是当年自己赠予佟未的定情物,曾许诺八抬大轿娶她进门,曾许诺给她一生幸福。 而今,一切结束。 而今,一切又重新开始。 日升月落,离开京城时春风尚起,将近杭城时已是初夏。耐不住舟车劳顿、经不住水土不服,几番折腾下来,未抵婆家,佟未先病倒了。于是车队不再前行,在距离杭城不到半日路程的地方停顿休息。 然而这一天,杭城容府内早已是张灯结彩预备着侯爷的归来,城内有头脸的人家也收到了容家的请柬,今日是容家二奶奶进门的日子,是平南侯与佟家小姐在杭城举办婚礼的日子。 容府正厅内,容老夫人冯梓君正与几位族中长辈寒暄。她着一身二品诰命夫人的服色,体态匀称不见中年发福之态,发髻上珠翠环绕极富贵雍容,面上似笑不笑内敛端庄,便是族中几位长辈在她面前,也稍让几分。 “老夫人!” 正当冯梓君满心期盼儿子归来时,却见管家吴林匆匆跑了回来,初夏时分,他竟跑湿了衣衫。 碍于几位族中长辈,冯梓君眉头微蹙,冷声问道,“不是派你去接二爷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这样火急火燎的,慌什么?” 可未等吴林答话,冯梓君身旁就响起一把温柔如水的娇嗔,“娘啊!这不用吴爷答都看得出了,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二爷和我二嫂进不了城了吧!” 说话的正是冯梓君最小的媳妇林飞凤,林氏素来会讨好婆婆,容府上下数她最得老夫人喜欢,但今日这话却没能说道冯梓君心里去。 果然见婆婆睨了自己一眼,冷声道:“管别人?你倒替我把谋儿找回来啊?” 林飞凤面上一红,讪讪住了口,只管立在一边扯弄手里的丝帕。 几位叔伯见此刻情形尴尬,都寻了由头离开了正厅,方听冯梓君问道:“究竟怎么了?” 吴林答:“听说是二奶奶身子不好,一路过来就不见精神好的时候,昨晚上实在是不行了,二爷舍不得二奶奶再辛苦,于是就地休息,今日是断进不得城来。所以……派我快速回来向您禀报。您看……这帖子都发出去了,客人们也陆续来了。” 冯梓君心中大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眼眸微转,吩咐道:“不要慌,酒席照摆,宾客既然来了,没有叫人家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大不了回头再摆一次,又不是折腾不起。”说着唤媳妇道,“飞凤你先和吴林出去向各家老爷夫人道歉,请大家在府里用了酒席再走。我去换了衣服就来。” 林飞凤方又得意起来,满口答应,赶着与吴林出了厅堂去。 这厢冯梓君扶了丫头正准备退回内堂,忽然瞥见长媳带着侍女捧了蒲团进来,当即怒不可遏,指着长媳喝道:“谁让你插手这些事情了?偏是你搅和的,如今好了!许儿和媳妇都进不得门,你满意了?” 孟筱悦手中的蒲团应声落地,无比惊恐地看着怒气冲天的婆婆,不知所措。 第二章 容府(二) 眼见几个丫头老妈子听见怒声往正厅凑进来,念外头那么多客人冯梓君不便发作,只对身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绿绫道:“派人把她送回去,别在我眼前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绿绫应了,过来拾起蒲团交给一旁的丫头,“收起来吧,二奶奶今日不进门。”转而才对孟筱悦皮笑肉不笑道,“悦娘,让老奴送你回房去吧。” 容家规矩,或当说是冯梓君的规矩,自大少爷容谔去世后,容府上上下下不分主子奴才,一概称呼大房奶奶为悦娘。两年来,除了容许还尊称孟筱悦一声大嫂外,孟氏在家中的地位尚不如一个粗使丫头,连带着女儿容楚楚也不受人待见,大房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苦涩。 孟筱悦顺从地向婆婆福了福身子,也不敢在脸上露出委屈。曾经她就因为一滴眼泪而被婆婆关在祠堂内一日一夜,如是遭遇数不胜数,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忍,就是别人将巴掌送到脸上她也要忍。 受尽欺凌,却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这般忍辱负重,孟筱悦只为了自己那九岁的女儿,她明白倘若扛不住倒下去,女儿没了亲娘的庇护一定会过得更苦。 高墙深院、富贵荣华,在别人眼里只以为大家族的少奶奶、少小姐们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实则关起门来多少辛酸,又有几个能明白。 待冯梓君扶着丫头离开正厅,孟氏方折身欲往自己的屋子去,却见小姑子容雨卉领着楚楚进来,她不曾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还笑盈盈招呼大嫂:“我和楚楚等了好久都不见二哥的车马,楚楚口渴我领她回来喝水,悦娘你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吧!” 容雨卉是冯梓君先夫容竞言与她的陪房丫头周红绡所生庶女,当年冯梓君嫁入容府,有陪房丫头周绿绫、周红绡姐妹两,后来姐姐绿绫跟了管家吴林,红绡则被小姐给了老爷做侍妾,但圆房后多年不生养,直到十七年前才生下女儿雨卉,膝下并没有儿子可以依靠。 算起来绿绫还是雨卉的大姨,故而外甥女虽是容府千金,但绿绫在她面前总有几分优越感,这会儿也不忘泼冷水,只笑道:“四小姐不必等了,今天二爷和二奶奶进不了城,喜宴也取消了,改日等二奶奶身体好了再办。老夫人正不痛快呢,您和孙小姐还是回房歇着吧,别撞上了。”说着朝身旁的悦娘努了努嘴。 容雨卉最看不惯绿绫的兀自尊大,她就是弄不明白这些年近半百的妇人为何不能慈祥一点宽容一点,难道欺负这样一个可怜的年轻寡妇,她们就能长寿吗?可她只能在心中不平,她明白自己是庶女,在嫡母眼中根本一文不值,所以她也只能在人前喊孟氏为悦娘,永远不可能像二哥那样坦荡荡地喊孟氏一声大嫂。 “实在可惜了,我还盼着看新娘子呢!”雨卉嘴上敷衍一声,却伸手挽过了大嫂,对绿绫道,“吴婶你忙去吧,我送悦娘回房好了。家里那么多客人,你不怕那些小丫头伺候不过来?” “四小姐还是回自己屋子去吧!” 绿绫还未应,半路却杀出了周红绡,但见她一袭艳丽的锦绸裹在身上,带了一个丫头款款而来,虽也是半百之龄,但姿容体态的确更胜她的姐姐。 “姨太太来了!”绿绫笑盈盈喊了一声,对于妹妹成为老爷的侍妾她毫不嫉妒,毕竟她是容府管家唯一的妻子,将来吴林退出去她也就是一家太太,何曾不比妹妹风光! 周红绡显然是对孟氏不屑,脸上还端着客气的笑,却早将女儿拉到身边,“悦娘带孙小姐回去吧!今日客人多,孙小姐喜欢热闹,别磕着绊着了。四小姐也累了,还是不要到你那儿去的好。” 容楚楚已是九岁大的孩子,她看得懂大人们眼里眉间的真情假意,于是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娘,既然二婶不来,我们回房吧,我渴。” 孟筱悦连连答应,向众人示意后便领着女儿转身离去,却仍听那个本在自己面前什么也不是的周姨娘冷笑一声,“总弄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老爱出来惹人嫌。”继而是佯装问她的姐姐,“太太又被她气得不痛快了?” “楚楚,我们快些走。”但孟悦然能做的,只有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或者说这样的揶揄和嘲讽,她早就习惯了。 容雨卉望着大嫂可怜的背影,心中何其不忍,转身狠狠瞪了一眼生母,冷声道:“究竟谁惹人嫌?大热天穿得跟朵花似的,叫人看着眼晕。”说罢撇下众人径直往自己屋子去。 绿绫不禁啧啧道:“我说姨太太,卉姐儿可不好侍弄,你小心她以后忘了亲娘啊!” 周红绡一脸无奈地望着女儿离去,哀声叹了一句:“她眼里早就没我这个亲娘了。” 正说着,外头好一阵热闹,却又似慌乱之声,两人不禁蹙眉疑惑。但见几个丫头飞奔进来,直往太太房里去。 绿绫手快抓了一个,问:“慌什么?烧了你家屋子了?” 那丫头急道:“三爷被讨债的人抬回来了,外头正闹着呢。一屋子客人都围着看笑话,三奶奶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第二章 容府(三) 绿绫姐妹被这小丫头的话唬得不行,瞪大了眼睛问:“你当真?这可不敢开玩笑,倘若叫二爷知道,三爷还能有命呐!” 话音方落,便见还未赶得及换衣裳的冯梓君左右扶着云佩、云想几个丫头匆匆从房里出来,绿绫来不及多思量,已几步上前扶着了。 冯梓君一手搭着绿绫,冷眼扫过众人,幽幽开口:“慌什么!一个个哭丧着脸作甚?今天是我们容家的好日子,还怕几个泼皮无赖闹事不成?我们容家可是这样随便容人欺负的?”语毕甩开众人的搀扶,裣衽朝外厅去。 “姨太太,咱们去不去?”周红绡的侍女宝燕凑到她身边低声问。 周红绡蔑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才不去呢,你以为咱们这会儿去是看笑话么?才不是哩,看她耍威风才是!不过几个讨债鬼,你们容老夫人要是对付不了,哪容家这么大的门面还怎么撑?” 宝燕本一腔看热闹的兴奋劲,被周红绡这样一盆冷水泼下,便讪讪不敢再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果然冯梓君出去没多久,外头的喧闹声便戛然而止了。 这一厢,冯梓君安步出得前厅时,的确见幼子容谋身上横竖绑着白绷带,歪着身子躺在一副随便搭起来的担架上,儿媳妇林飞凤伏在他身边掩面啼哭着,两房侍妾孙氏、马氏则在一旁瑟瑟发抖。几个凶蛮的债主流里流气地立在一边,一看到自己就来了精神,仿佛是见了财神。另四五个好事的宾客则围在一旁做壁上观,煞有兴趣地等着看容家的笑话。 容家三少爷容谋今年二十有四,是冯梓君最小的孩子。二十多年来,长子敦厚老实、次子刚正冷漠,唯有幼子机灵活泼能讨母亲欢心,故而不管丈夫是否满意幼子、不管家人对三少爷何种评价,在冯梓君心里容谋才是心头肉。不然也不会放着次子久久不成亲,反而先办了幼子的婚事,还先后为他纳了两房侍妾。 但近年来,容谋越发顽劣胡闹,容许在家时,碍于兄长威严他尚有收敛,一旦兄长外出公干,容谋便如脱缰野马,仗着母亲溺爱更加肆无忌惮地挥霍享乐。这一次更是结伴几个平日相熟的损友外出游玩,可一出门便没了回家的日子,眼看着次子就要回家,冯梓君是一日派三拨人出去寻找,都没能将儿子抓回。 如今好,他竟被抬着回来了。 冯梓君在广袖中暗暗握了拳头,一边是恼小儿子的不争气,一边是感慨幸而次子还没回家。倘若叫容许看见弟弟如此败家颓丧,盛怒之下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老太太,听说今日是侯爷和新夫人回府的日子,我们哥几个本想备了好礼来道喜的,可是偏不巧……手上的债要不回来,家里锅都掀不开了,怎么还能有闲钱给您老和侯爷贺喜呢?”一个面目猥琐的男子上前来赔笑道,“要是老太太发慈悲替三少爷还了咱们的赌债,这您办您的喜事,我们哥几个立马退出去,西街古香宅请个大匾给您送来做礼。您看,成不成?” 冯梓君冷哼一声,先吩咐人将儿子媳妇送回屋子去,继而才幽幽开口:“这位爷瞧着面生,想是新来杭城的吧!您今天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究竟是您太抬举我容府,还是我们容府在您眼里,压根儿什么都不是?” 那男子却不畏惧,反退身左右搭了手下俩兄弟,冷笑道:“容侯爷位高权重,容府世代的富贵就算不是杭城的人又有哪个不晓得?只可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素来有日子欠债没日子讨债,就是今天皇帝老子坐在这儿,我们该要的债总还是要的。自然比不得容府上上下下金贵,我们不过是道上混混的一条烂命,有钱就好,什么尊贵、面子、排场、礼节,那都是狗屁!” 男子话刚说完,便听他身边两个兄弟合声大笑起来,一边把袖子撸得老高,露出黑粗的膀子来。 第二章 容府(四) 冯梓君眉头一皱正要发话,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是谁那么大胆子在侯爷府放肆?” 众人应声散开,但见一年轻将士大步走入厅堂,手扶腰际长剑,飒爽威武一身摄人的气魄。 “宋参将!”冯梓君轻抖广袖,发髻上凤簪微摇,金光映着面上早早绽出的胜利者笑容,显然她与这个气质非凡的男子很熟悉,“您怎么先来了?吴总管不曾提起,老身以为您当和许儿一同进城。快快坐下,许儿一路的平安全是宋参将的功劳,老身要好好谢谢宋大人。” 来者正是容许一手提携的军中参将宋云峰,但见他抱拳作揖,朗声笑道:“老夫人客气了,唤我云峰便是。云峰本该随将军一起进城,因受少夫人所托,便先送了少夫人的嫁妆来。”话音落,果见数十亲兵两人一抬,将十多口樟木大箱抬进了容府,如此排场,令堂中客人无不啧啧称赞靖康公的大手笔。 冯梓君心中莫名一动,一股子说不出的感觉散出,叫她笑得极不由衷,“辛苦云峰了。”又对众人道,“都说靖康公视女儿为掌上明珠,今日见如斯丰厚的嫁妆,可见传闻不假。我容家能得此媳妇,实在祖上积德。可惜南北有别,我家二少奶奶不服水土又加一路颠簸,娇体不胜辛苦,不得不先在城外歇歇脚将身体养一养,今日是断不能进门行礼了。本来就要与各位贵客致歉,不曾想……”她有意将目光睨向那几个地痞,冷笑道,“竟出了这档子事情,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众宾客自然满口吉祥话,纷纷指责那几个痞子的不是,果见宋云峰将长剑一抖,横在那几人面前,眸中满满的凌厉之气,“怎么?定圻大将军、一等平南侯的家宅,何时是你们这些混混可随便出入的?” 那债主也是见过世面的,虽有几分忌惮尚不至于害怕得慌神,也冷笑着答复:“这位军爷有礼,小的们虽是几个混混,可俗话说的好,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可不是随随便便出入容府。想那容三爷被歹人打伤,若不是我们哥几个出手相助,只怕容府今日办不成喜事,倒要挂白幡治丧了。” 宋云峰冷哼一声,竟一手提起那人的衣领将他举在半空,臂上一用力便把那债主掼出了厅堂,唬得另两个汉子连忙出去扶他们的大哥。 宋云峰则立在门槛前握着腰中的长剑冷声道:“你不记得还有一句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你一个小混混!且我腰里这柄剑更不懂一个理字如何写。小子你听好了,管你是什么人,今日顶好识相点给我滚远一些,不然……” “云峰啊!”冯梓君目的已然达到,自然到了她来打圆场的时刻,于是上前示意宋云峰不便过激,继而径自立在门前对那几人道,“几位小爷若不嫌弃,大可留在容府喝一杯薄酒。但若无意酒水,今日先请回吧。虽说欠债还钱是理,但我不能光听你们一面之词。如今犬儿一身伤病,怎么也等他好了待我问清了事情的前后再做定论。倘若犬儿当真欠了几位小爷的银两,容府一定认账。今日,还请几位小爷给老身一个面子,就不必再提这件事情,不然……呵呵,老身也不过一个老婆子,真出点什么事情,也就拦不住了!” 第二章 容府(五) 那几人已经吃亏,宋云峰虽是参将,但官阶不低,就是杭城府尹见了他也忌惮几分,他们已惹不起宋云峰,更不要说再见到容许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他们也非贸然来讨债,只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斯地步。于是垂头丧气自认倒霉,二话不说灰溜溜地走了。 留在堂内的宾客随即换了一副嘴脸,纷纷做出笑容不敢再造次,但正当冯梓君要宣布摆宴开席时,却听宋云峰笑道:“老夫人,云峰受少夫人所托,要对宾客们讲几句话。” 冯梓君的笑僵在脸上,冥冥中她感到,这个尚未谋面的儿媳妇绝非泛泛之辈。 “我们二奶奶果然是名门千金,礼仪周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言不由衷,“云峰但说无妨。” 宋云峰得到允许,转身对众人道:“将军夫人托在下向各位宾客致歉,夫人生长在北方,自小不曾出过京城……” 冯梓君端坐于上首,任凭宋云峰实足中气,她就是只字听不见。但实则并非冯梓君年老耳背,而是她老人家根本不愿听。事后她对绿绫冷笑一声:“她倒记得向客人道歉的礼数,竟全然忘了我这个婆婆,这算哪门子的家教?急着把嫁妆送进来,显摆他们佟佳财大气粗?” 应付完宾客,冯梓君自然更紧张她的小儿子,当扶着绿绫进到幼子房中,竟见他正搂着小妾孙梅玉玩闹,根本不顾惜手臂上的伤。 冯梓君大恼,上前就一个耳刮子将孙梅玉扇在地上,口中骂道:“寡廉鲜耻的蹄子,刚才怎么像个死人似的只会哭?” 此时林飞凤方与小妾马氏听见声响从侧屋闪出,她们正在为丈夫煎药,见婆婆发怒都规规矩矩立在一边不敢出声。孙梅玉则捂着脸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容谋也不敢造次,脸上做出委屈,对母亲道:“娘何必怪她,她一个小娘子哪里经历过那些。都怪儿子不争气,不如……还不如死在外头,省得惹您生气。”说着拿自己受了伤的胳膊撒气。 冯梓君哪里舍得,上前按住,又疼又气,口中骂道:“我的小祖宗,你日后可小心点,今日幸而没撞在你哥哥面上,倘若叫他知道,你还有几条活路?娘只管心疼你,却也不能拂他的面子,到底他身上那压人的官威,叫人喘不过气来。” 容谋见母亲心疼,心中已放下泰半,却仍作苦恼,叹道:“只怪我比二哥晚生三年,不然我袭了爵位,也不至于叫娘看他的脸色。” 冯梓君面上冷冷的,只道:“那且不至于,到底我是他的娘亲,还能不敬我?不过啊……如今他有了媳妇,只怕早晚要忘了娘的。”说着将幼子搂在怀里,“还是我的谋儿好,心里最有为娘了。” 立在边上的林飞凤媚眼一翻别过头去,冷笑着朝马如惜无奈地耸了耸肩。 容谋则安抚母亲,严肃道:“娘放心,倘若二哥敢为了媳妇而对您不敬,那我也不顾什么手足之情,定不饶他。” 冯梓君一番感慨,转而问媳妇:“大夫怎么说?” 林飞凤提神谨慎地答:“大夫说伤了皮肉,没大碍。养些日子就好,但……”她抬眼看了丈夫,果见他眨了眨眼睛,即刻道,“但大夫说相公他受了惊吓,这没十天半个月的静养,是难去心病的。这些日子,一点刺激都不能承受,不然就要在心里积一辈子了。” “这是自然的。”冯梓君蹙眉对绿绫吩咐道,“传我的话,这一个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随便进藕园打扰三少爷休养。” 容谋闻言大喜,坐在母亲身后偷笑,朝妻子递出一个赞赏的眼色。 第二章 容府(六) 冯梓君记起什么,转身问儿子:“你到底欠人家多少钱?我常劝你,小赌怡情,不过让你出去散散心的。如今好,怎么惹一身债回来?还叫人打伤了!说说是谁打你的,娘一定叫府尹捕了他们先打一顿再过堂审问。连容府的少爷都敢动,还有没有王法了。” 容谋心中自有谋算,不愿将事情闹大,只应付道:“也没多少,娘您先别管,我自有办法解决。儿子答应了不要你操心,就决计不会要您烦恼,今天这事情纯属意外。” “我的儿,倘若你二哥他……”冯梓君叹道,“一个娘胎出来的兄弟,怎么就差那么多呢!儿啊,你是没瞧见,你那二嫂人还没进门,二***架子已经端起来了,眼里早就没我这个婆婆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怕你二哥往后被那佟家女儿捏住了,就更不晓得孝敬娘了。谋儿你可不敢再有闪失,不然娘将来指望谁?” 容谋未说话,却听林飞凤酸溜溜地问:“娘,听说二嫂的嫁妆装了十几口大箱子,堆满了前院,是不是真的呀?” 绿绫笑道:“三奶奶您是没瞧见那仗势,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箱子。估摸着光做这些箱子就要费不少的钱。还有那箱子上的扣啊锁啊什么的,只怕都是纯金做的,被那日头一照,晃得人眼晕。” 林飞凤啧啧道:“二嫂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冯梓君干咳了一声,冷眼扫过小媳妇,“你不必羡慕,人家什么出身,你祖上又是什么德行?”一句话说的林飞凤飞红了双颊,讪讪地垂下头去。 但老太太还是偏疼三房,不愿从此藕园被二房比下去,遂吩咐绿绫,“叫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三少爷花销,他这一身伤病可不要治么!”说着又嘱咐儿子,“手紧一些,别只顾着乱花,娘还能有多少给你?” 容谋晓得母亲对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且嫁入容家几十年来存了极丰厚的体己,这五百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家里二十多年的用度,可在母亲这里,只不过是给自己的一笔零花钱,可见母亲的底子有多厚。容谋文不能武不行,身上不过一个虚的候补官衔,每月那点俸禄根本不够他打牙祭用,若不好好巴结母亲这棵摇钱树,他哪里能在赌场欢场这般横行。 于是连连道谢,连连说好话哄得母亲高兴,一直聊了半日才让妻子送出门去。 冯梓君挽着小媳妇走了几步,拉着她的手道:“虽然出身比不过你二嫂,可进了容家的门,你也是堂堂三少奶奶。尊称她一声嫂嫂,也没得处处低她一等。只要好好照顾你丈夫,娘不会亏待你。” 林飞凤暗喜,遂欣然应诺,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将相公照顾得妥妥帖帖。 婆媳二人正说着,忽见身穿一袭白纱长裙的女子款款从对面长廊而过。她臂上挽了红绿相间的披帛,那大红大绿本十分俗气,可衬在女子和她一身白纱之上,竟如此缥缈动人。 几个跟随她的小丫头见了老夫人与少奶奶赶忙停下脚步福身行礼。 女子听见动静翩然回身,眸中映出婆媳二人的身影,可却仅仅微微一点头,在嘴角扯出极淡的笑,且那笑里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情愫。而那一张精致的面庞,更是妍丽至极,将年轻的三少夫人林飞凤比得毫无颜色。 冯梓君在袖中握拳,将满腔恨意压在咽喉里,咬牙对一旁的绿绫道:“派人去告诉她,没事别出来丢人现眼,不要以为我拿她没辙,不要以为老爷还活着她还能在府里横着走,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抱歉 好几日没有更新了,真的很抱歉。 我什么事情也没有,请大家不必担心。 只是我卡住了,故事情节在脑子里盘旋了只怕十几二十万字都有了,可就是无法静下心来把它们变成文字。 《深》会是一部长篇,人物很多,每个人身上都会有故事。 我十二万分地喜爱这个故事,下决心要把她写好写得不落俗套,愿我的读者大人能一直支持我,你们的支持是我无尽的动力。 琐琐作揖,抱歉,亦是深深的感激。 第三章 所谓原则(一) 这个夏天,注定难以平静…… 距离杭城半日路程的小镇上,容府一行包下了当地最好的客栈。此刻日头正晒,南方初夏潮热的空气弥漫在客房里,挥之不去。 采薇捧着一碗冰镇酸梅汤推门进来,额头上也蒙了一层细汗。 “小姐,姑爷让我给你送酸梅汤。”采薇放下东西,一壁舀出一碗紫黑色的汁水,一壁笑道,“方才姑爷先赏了我一碗喝,冰凉冰凉的,可解暑哩。哎呀!没想到南方的夏天这么难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屋子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采薇捧着碗到了床边,见小姐仍在床上睡着,方定心。于是蹲下身子轻轻唤,“小姐醒醒,起来吃点东西!” 但沉睡的佟未,依旧没有反应。 采薇慌了,匆忙放下冰碗伸手来摇佟未的身体,“小姐,你醒醒啊!” 还是徒劳,佟未那双美丽的眼睛始终紧紧闭着,任凭采薇推揉呼喊,愣没有一点意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姑爷!”采薇吓坏了,转身跑去打开房门大喊。 不消片刻,独自住在楼下的容许应声上了来。 采薇一路将容许引入卧房,慌张地哭道:“姑爷您看看啊,小姐这是怎么了?” 容许似乎并不紧张,他安步走到佟未的床边坐下,从纱被里摸出妻子的手轻搭脉搏,又抬手伸入她的脖颈,却摸了一手香汗。正要抽回手,冷不防被人先打了出来。 “你干什么?”沉睡的佟未竟然醒了,径自坐起来朝后退了退,又羞又恼地冲着容许道,“谁让你来了?” 立在一旁的采薇见状,仰天叹了口气,“小姐啊,采薇的胆都被你吓破了。” “傻丫头,我逗你玩儿呢。”佟未将注意转向她的婢女抱着被子咯咯笑起来,“天那么闷,笑一笑多好呀。”说笑间忽而意识到容许正坐在面前,且自己衣不蔽体又出了一身的汗,即刻不自在起来,冲着静默的容许嘟囔:“我没事儿了,你怎么还不走?” 容许浓眉轻蹙,但旋即就展开了。眼中,妻子穿了一身嫩红纱衣,抱着被子挡在胸前只露出一抹香肩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因天热而睡出了汗,额头上密密地贴着一层软软的秀发,脖子里亦缠了几缕乌黑油亮的青丝,便越发显得肤若凝脂、欺霜赛雪。只是旅途的劳累和水土不服在这张美丽的脸上留下的印迹,一双美目下发青的眼圈击破了妻子所有的骄傲。 第三章 所谓原则(二) “往后到了府里,不管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像刚才那样大喊大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容许有意收回自己注视妻子的目光,转身对采薇道,“以后不可以再喊我姑爷,并且要开始习惯喊你家小姐少奶奶。” “这些道理奴婢明白,只是一直没改过来。”采薇是个伶俐的丫头,听得懂容许话中的意思,欠身答,“奴婢今儿起一定改,请二爷放心。” 容许很满意,由心地认为采薇要比此刻坐在床上的妻子更懂事,或者应该说是这一路过来自己和采薇接触得多,渐渐地便熟悉了。也因采薇一直扮演着传声筒的角色,于是自己和妻子之间,仍旧和新婚那晚一样,对于彼此,知之甚少。 “好,你先出去,我和少奶奶有些话要说。” 采薇会意,静静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掩上,屋子里只剩下这对神离貌也离的夫妻。 “你们容家规矩那么大?”佟未率先开口,既然丈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自己也不必太做作,只是又稍稍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口中没好气道,“我家嫂嫂陪房过来的丫头,到如今还唤她们小姐呢。” 容许没有在意,似乎刻意将目光落在一旁的衣柜,口中却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捂着被子,你不热?”语毕才察觉其中的微妙,忍不住干咳了几声掩去尴尬。 “热?”佟未一愣,看着容许的模样,自己的心里也不禁有些发热,却不由自主地将被子捂得更紧,精怪如她何时肯轻易被人噎住,于是轻描淡写地答,“当然不热,你不正坐在我面前么?” 容许诧异地转脸来看妻子,但见她一脸的认真,嘴角有着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促狭的笑意,方想起了新婚那晚两人的对话――在佟大小姐口中,他容许不正是冰做的人嘛! “不热就好。”战场上冷静沉着、潇洒豪迈的容许,这会儿竟找不出话来回应妻子一句不着痕迹的嘲讽,于是定了定神正色道,“有些事情一直没机会和你讲,现在你精神不错,能不能听一听?” 佟未大体能猜到容许要说什么,只是她发现,这个传闻中冷漠的男子,其实有很多细心的地方。 容许见妻子没有抵触的意思,于是缓缓道:“首先,我已派云峰把你的嫁妆送进城去了!” “为什么?”佟未本能地问了一句,毕竟容许的举动,已打破了自己事先的计划。 第三章 所谓原则(三) 容许静静地看着佟未,口中问:“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你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嫁妆么?”佟未蹙眉反问,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明白母亲的,娘口口声声担心自己因出身高贵而惹婆婆心里不平衡,却又大张旗鼓地为女儿整整备下十八口大樟木箱子的嫁妆,难道爹娘不觉得这样招摇,更加容易引起婆家人的嫉妒么? 容许的眼眸里仿佛滑过一分赞赏,却不知为了什么,只听他依旧静静地问:“你想过如何与我母亲相处,如何在我容家生活么?我们的婚事虽然有很多无可奈何,但正如你说的,日子还是要过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佟未如何不愿意嫁给容许已毫无意义,事实已是如此。正如她已然能够自如地穿着一层纱衣坐在容许的面前,全因她已接受自己和容许是夫妻的事实。自然,能否身体力行这“夫妻的事实”,姑且再论。起码与恒聿青梅竹马这般长大,也不曾肯拿这样一副“尊容”亮给聿哥哥看。 “当然想过。”佟未将下巴抵在膝头,似乎是有一些累了,只听她絮絮道:“所以才觉得你这么匆忙地将我的嫁妆送回去是冒失的。你也不想想,这么多的箱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分明是我的爹娘在示威,那么一路招摇着进城进府,明摆着是要告诉全杭城的人,我佟大小姐是靖康公的千金,十足的千金大小姐。旁人该怎么说,而你的母亲、你的家人,又该怎么想?” 容许的目光落在妻子的额头,他企图探索那纤长睫毛下一对明眸中此刻的神态,却半分不敢造次,又一次,他的心里有了奇怪的感觉。 于是别过头不再看佟未,只缓缓道:“我很感激你能想得如此周到,并对我的母亲这般尊敬。可是比起你,我更了解我的母亲,为了我们将来的生活,或者说为了整个容家,我才会选择先让云峰把你的嫁妆送进去。” 佟未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的丈夫,没错,自己的直觉一点也没错,容许冷漠孤僻的外表下真的藏了很多的细心,只是……这一次的行为,是不是太奇怪了,为什么做儿子的,要帮着妻子向母亲示威? “佟未!”容许回眸时正好与妻子四目相对,出于一个男人、一个将军的骄傲,这一次他没有迅速地收回目光,而正如他所料的,单纯的佟未竟然也就这般直直地看着自己。 “以后你也这样喊我名字?那我呢?唤你容许,还是像采薇那般叫你二爷?”佟未莫名地岔开了话题。 容许微怔,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能重新整理了思绪道:“这些日后再说不迟,我要说的是……我的母亲性情不算太好,甚至有些偏执,但她毕竟于我有养育之恩,不论如何我都会敬她。所以将来你即便无法与她相处愉快,我也希望你能尊敬她,不要伤害她。” 佟未莫名地反问:“为什么你笃定我无法与她相处得好,甚至……这样奇怪地认为我会伤害她?难道你不觉得,你才是偏执的吗?” 容许的笑带着满满的无奈,却依旧静静地看着佟未,只简单地问:“你以为呢?” 第三章 所谓原则(四) 佟未竟被这简单的四个字噎住,毕竟只消稍稍想一想自己的品性,便不难得出答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恐怕这个世界上能接受她佟未这样一个儿媳妇的婆婆,也就只有把自己当女儿一般疼爱的恒夫人江玉娇了。只可惜这对情同母女的人,却没有缘分做婆媳。 佟未兀自苦笑一记,忽而脑中闪过什么,却又不甚分明,叫她好生奇怪。 “我让云峰以你的名义向宾客致歉。”容许看出了佟未的疑惑,却想不出她在苦恼什么,只是继续自己的话题,“既然你已经是容家少夫人,那么从此以后,我希望你能扮演好这个角色。至于我们之间……我也会尽量地尊重你的所想所需。” 佟未抽回思绪,骄傲地抬起下巴看着容许,一字一句地道:“不是尽量尊重我,是必须尊重我!容许,你可是堂堂的大将军,而我再怎么风光高贵,如今在杭城也是举目无亲,所以你能做出一个将军欺负一个弱女子的事情么?当然不能!” 容许浓眉微蹙,无法预料这个精怪的女子后面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可但凡是谁都会有些行为处世的原则。牙齿与舌头还打架,将来如果碰上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可以忍。但若莫名其妙地欺负我并且强迫我做违背原则的事情,那我也是不答应的。”佟未此刻自以为的认真,却不知在她丈夫眼里是显得那么天真单纯,“我会尊敬你的母亲和家人,但他们不可以过分地要求我。我们之间尚没有夫妻情分,你又如何要求我把你的家人当家人?我想这个简单的道理,你能明白吧!” 容许没有作声,静静地暗自思量着妻子的话。 佟未见他这般反应,继续补充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顶好和你的家人说清楚,咱们往后只要井水不犯河水,自己过自己个儿的日子谁也不招惹谁,那不就天下太平了!” 容许终于开口了,“若能够那么简单,我也不会让云峰先行。” 佟未瞪起一双还带着病容的眼睛将面前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唇齿间蹦出一句话,“其实……你和外头人说的很不一样!” 似乎已开始了解面前的女子,容许竟能猜出佟未接着想说的话,正想岔开话题,却又一次领教了妻子仿佛与生俱来的骄傲。 “总之我的要求就这些,如果你不说,那将来有了矛盾也请不要怪我无情。或者……我可以去向你的母亲坦诚一切。”佟未严肃地看着容许,她心中很明白,即便默认了彼此的夫妻关系,但在心里,容许尚不是值得自己去依靠之人。从此在这偌大的杭城,不论有什么事,除了采薇外,能靠的仅有自己了。 容许在妻子的眼里读到了几分委屈,许是素来不喜欢将感情外露,又许是生出了怜惜,他并没有表现出常人在此情况下会有的恼怒,只是缓缓起身离开了床榻朝外走。 “我是否可以当你默认了?”佟未在丈夫即将离开房间时追问了一句。 双手扶在门上,容许静静地答:“你精神不太好,我们明天再谈。”说着将房门带上,当双门在面前合起“吱嘎”声戛然而止时,容许对着糊了白纸的雕花木门苦笑一声。 “若是依你,娘一定会让我纳妾……” 第三章 所谓原则(五)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着这一声心中的暗叹,容许第一次对于未来有了几分期待,但更多的,仿佛是一种叫做迷茫的情愫。 转身,见采薇捧着水盆上楼。小丫头正值妙龄,生得唇红齿白并一双眼睛清澈晶莹,合体的桃红短衫配着青绿色长裙,杨柳腰上垂下一只香囊随着步伐摇晃,形容体态甚是活泼。分明是个北方姑娘,却比江南小女子更多几分俏丽。 “二爷这就要走了?您和少奶奶说完话了?”采薇笑盈盈问,竟已将称呼完全改过了来。 容许知道岳丈岳母不会随便派个糊涂丫头跟随女儿出嫁,这采薇即便不是灵慧聪颖的女子,也绝对机敏伶俐能够看懂眼色听懂话音,有她在妻子身边往后自己还能多放一分心。 “我们说完了,她有些累,你好好照顾她。”容许的脸上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采薇点头应下,侧身到一边将路让出给姑爷,却见姑爷才走到自己面前,又停了下来。 “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采薇问。 容许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才道:“明日下午我们离开这里进城,让你家小姐今晚好好歇一歇,进府后会有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她是歇不了的。我让店家在厨房炖了燕窝,一会儿你去取来,让她喝下去。倘若又吐出来,你再来找我。” 采薇应道:“顶好是少奶奶能吃下去,这一路过来她瘦了好几圈,您别看她方才还拿奴婢开玩笑,此刻若咱们偷偷瞧一眼,一定是歪在床上犯迷糊了,她就是人前好强的主。” 容许极淡地笑了笑算作回应,另提了话来讲,“你们主仆情深,彼此很亲厚,但往后在府里,你在人前不要随意表现出来。我们家规矩比较多,慢慢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心里冒出一股子寒意,采薇诺诺地看着姑爷,只听他继续道:“进府后,有什么事情尽量招呼丫头老妈妈去做,你最好一直跟在少奶奶身边,不要随便一个人在府里走动。” “奴婢记下了。”采薇大概能明白一些姑爷话里的意思,只是不透彻。可却隐隐有些不安,细细一想,便不禁在心里发颤,可见,容家大宅不是个容易过日子的地方。 容许无声点了点头,随即旋身离去踩着阶梯缓缓下楼,心中反不禁自问:离家将近一年,一切,会不会变得好一些? 这一日直到深夜,采薇都没有再来打扰姑爷。料想妻子应是能进食了,子夜时分,容许卧房里才熄灭了烛火。 然而,容许期待的变化并没有实现,就像他无法了解新婚妻子的所想所思,二十多年来,他也一直无法理解母亲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无一例外,这一次母亲的行为,又让他大失所望。 翌日傍晚,杭城城门内一列华丽的车马方进城就停了下来,凑热闹的百姓聚拢来看,才发现是容府总管吴林带人将他们家侯爷和少夫人一行给拦了下来。 吴林的出现并非前来迎接这对新婚夫妇,而是带着老夫人的命令,来给新奶奶一个下马威。原来冯梓君忽而决定要儿子先回府,等过了今晚,明日一早派家人送媳妇去祠堂祭过祖,继而再把穿戴齐整的佟未迎入家中,说是这样才算一个完整的婚礼,对容家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 “昨儿都没提这件事情,怎么忽然又说是早就决定的呢?”采薇将外头的话传给车内的小姐听,忍不住低声嘀咕着:“夫人一点没说错,容老太太这个婆婆真是难缠的主。” “容许什么反应?”佟未身上并没有太多力气,不过以她来看,这件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三章 所谓原则(六) 采薇道:“没仔细瞧,不过看见姑爷和那吴总管说话,不晓得说些什么。” 佟未歪在竹编靠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轻轻挑开车幔望了望,嘴里闷闷道:“那么大老远都过来了,我倒不怕这些礼数的麻烦,只是要我再穿起那一身凤冠霞帔,就有些过头了。咱那会儿什么气候,这会儿又什么天气?这江南的梅雨时节,还真是磨人的。” 采薇却嘟囔:“可是姑爷现在要是先回去了,咱们又去哪儿呢?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难道把我们在客栈放一晚上?” 佟未却不以为然,把玩手里的团扇笑道:“若不是我身上没气力,不然这是多好的机会呀!让他容许先回去好了,回头我带着你夜游西湖,谁也管不着咱们。”末了却叹道,“可惜我现在没这个精神头,咱们今晚要是真被撂在客栈里过夜,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采薇噗哧一笑,拿过小姐的扇子轻摇,压低了声音问:“有句话在采薇心里闷了好久了,一直都想问你。” “别绕弯子!”佟未的手腾了出来,便又掀开车幔看外头那些淳朴的老百姓,耳边只听小丫头低声问,“你那么不愿意离开恒公子,那么不愿意嫁给姑爷,怎么到了如今又好像没事人一样?一路过来你虽然甚少和姑爷讲话,可跟我还是能说笑的,想想那几天的佟大小姐,再看看现在,难不成你把心思都藏在心里了?若真是这样,长久下去我怕你会憋出病的。” 放下幔子看着面前机灵的采薇,佟未的脸色稍稍沉了沉。 这一边,容许支开了吴林正朝马车走来想要告诉佟未自己的决定,才到窗下,却听妻子那好听的声音说了这样的话。 “这一路过来他对我的照顾你是知道的,这一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们两个的婚姻是意外,但已经是事实了。二嫂曾与我讲,嫁人并不是夫妻两个人的事,那极有可能就是两个家族许许多多人的事,更何况我们还是奉旨成婚,这牵扯的人就更多了。我们也许不会有情分,可我们又确实是夫妻。且不要论情论爱,起码此刻他待我好,我也应该如数回报于他。采薇呀!该说的昨日我都与他讲了,告诉他是为了让他知道我不是随便谁能欺负的,但并不意味着往后就非得按章办事。那样针尖对麦芒的日子,谁过着都累。今天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他的,就是要穿那一身凤冠霞帔也不算什么。这样对我那‘婆婆’也算敬过了,那日后再有什么,起码她没法儿拿这个说事儿。我们在这里没有亲人,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树敌!不要以为京城与这里相隔那么远,倘若真有什么事情,爹娘早晚还是会知道的,我不要他们为我担心为我难过……不能在膝下承欢,而今我只有好好照顾自己来当作尽孝了。” “这就是她的原则和忍耐?”容许那俊朗的面上有一丝淡淡的笑,那笑容由心而生,驱散了眼角眉间所有的烦恼。 随即转身离开马车又把吴林叫到跟前,看样子为了新婚妻子,继昨日不进城,容许又一次要违背母亲的安排。 车厢里,主仆二人对外头的事情浑然不觉,只见佟未挽过采薇的臂膀,口中呢喃:“往后不要再提恒聿了,若为了我好,就要帮我一起将他忘了,不提起他,我的心还能不痛。采薇呀……我该怎么办?” 但此刻的佟未如何也想不到,日后容家大宅里的生活,压根儿就不会给她思念恒聿的机会。这不,当吴林带着二爷的决定匆匆赶回来禀告老夫人,话还没说完,他和绿绫二人就被冯梓君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给碜住了。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一) 吴林立在阶下朝自家老婆使了个眼色,果见绿绫哈腰对冯梓君道:“要说二爷离家快一年,这赶几步就要进家门了,竟是一点也不着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听说新奶奶是京城里顶顶有名的千金,难不成是那天姿国色将我们二爷给迷住了?奴婢看着,这不像是二爷的主意,可见咱们新***主意大着呢!” 从做姑娘起绿绫就一直跟在冯梓君身边,最是能猜到主子的心思,此刻一股脑把“罪名”都扣在佟未这个新娘子的头上,果然又中了老夫人的意。 “绿绫啊,你在这家里最有体面了,千万别随便说这话。万一下面的小丫头老妈子听了去,来日对你们二奶奶有些许不尊敬,我还怕二爷来找我说理呢。”冯梓君冷笑一声,继而抬头看着吴林,“这么说,你们二爷现在带着新娘子去祠堂祭祖了?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吴林极谨慎地答:“二爷原话说‘我娘不会怪罪的,这样岂不是更便宜?今日少奶奶先进门,明日一样摆酒席宴请宾客。我和少奶奶在京城时,早由三皇子殿下主持行过大礼了,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吧,一路南下,我和少***身体都有些吃不住。” “吃不住?”冯梓君似乎想得有些不在吴林的话上,那眼角里盛满了不屑与轻视,冷声又说道,“罢罢罢!没得我在这里吹毛求疵和你们二爷硬碰硬,他爱怎样就怎样,省得你们二奶奶不欢喜了一封家书寄回去,惹得靖康公爷带着家眷南下来兴师问罪!哎……虽说娶个贵戚家的女儿做媳妇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可就怕咱们庙小容不下大佛,将来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绿绫笑道:“哪家哪户不是婆婆在上?咱们这样有体面的大家族更是如此了。二奶奶又不是公主娘娘,再金贵那也是您的儿媳妇,这进了门可就是我们容家的人了,是圆是扁,还不全凭您来揉搓?” 冯梓君甚是满意,朝吴林摆手道:“祠堂那边自有家养的下人打典接应,你不必去照看了。眼下把家里上上下下都叫齐了,准备迎接二爷回来。能来的都来,全给我穿齐整了。咱们侯爷府不见得要比公爷府差多少!” 吴林满口应诺,旋身离了去,他走不久,便有容雨卉领着小侄女从厅堂前过。 “你们上那里去?”冯梓君才端了茶要喝,见庶女和孙女往外跑,便停下手来朗声问了一句。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二) 姑侄俩不知老夫人在厅堂,俱是一唬,唯唯诺诺地进来立在一边答道:“听说二哥进城了,女儿想带楚楚一起去看看。” 冯梓君哼了一声,“你们见哪家的千金小姐在外头随便跑的!越来越没规矩,都是谁教的?”说话目光落在雨卉和楚楚身上,将她们细细打量。 庶女因是周红绡所生,自己虽不甚喜欢,也并不讨厌。这孩子打小生得清秀,如今长到十七岁更是亭亭玉立,只性子不算太好,又因不是自己养的,冯梓君便也懒得多费心。反正是庶女,将来也不期许她能配什么太好的人家。 容楚楚则是容家嫡亲正房的大孙女,虽只有九岁,可眼眉已渐渐长开,且越来越像她的父亲。偏偏冯梓君就是喜欢不起来,甚至看着有些厌烦。这一点府里的人私下都有过议论,皆认为是当年太夫人宠爱长孙媳,重孙女出生后孙媳身子不太好,太夫人心里舍不得就责怪做婆婆的没照顾好,将夫人好一顿责备,于是这口怨气就结下了。不然怎么太夫人殡天的第二天,大奶奶就被婆婆责罚呢。 此刻,楚楚知道祖母又要训话,心里虽害怕,却更担心因此连累母亲,于是将头垂得更低,半眼不敢看冯梓君。 “这孩子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冯梓君闷闷地喝了口茶,将茶碗撩在一边,指着容楚楚对绿绫道,“你看这孩子,连站都不会站,我打眼瞧了半天,连张嘴都没看见。再跟着她娘,早晚毁了。明日你找吴林请几个有年纪识字懂礼的嬷嬷回来,好好给我调教调教她。” 楚楚大惊,不曾想自己只是要和姑姑偷跑出去看看二叔和婶婶,就遭到要和母亲分离的责罚,她毕竟年纪还小,哪里经得起这些,登时就“哇”地哭了起来,又藏在雨卉的身后抽抽搭搭地求祖母不要把自己从母亲身边带走。 冯梓君细眉一震,很是不悦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孙女。 偏这样巧,此时发现女儿不见的孟筱悦跟着找了出来,一听到楚楚的哭声即刻就奔进了厅堂,竟顾不得婆婆坐在上首,直接就抱过女儿来哄。 绿绫见老夫人因见到长媳而脸色越发变青,即刻提了嗓音道:“悦娘哟,难怪孙小姐不懂规矩了,你这里见了老夫人也不晓得行个礼问声好呀。”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三) 孟筱悦因拥抱女儿已经屈膝跪在了地上,便也不爬起来,应声朝婆婆欠身道:“娘您消消气,楚楚还是小孩子不懂事,要是有做错的地方,媳妇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呵,悦娘啊悦娘!”冯梓君冷笑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连个老婆媳妇都做不好,凭什么教女儿?楚楚是我们容家正经的长房孙女,将来许了人家就代表着我容家的家教和尊贵,我可不想让她跟着你这个娘什么都学个半吊子,将来嫁出去丢人现眼。” 说着朝绿绫睨了一眼,“还等什么?快把楚楚带走,一会子许儿要回来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绿绫应声走下来,不顾这对孤儿寡母可怜,生生要从孟筱悦的手里将楚楚带走。 孟筱悦如何能肯,将女儿护在怀里死死地抱住,柔弱如她,此刻竟将极凌厉地目光瞪向了伸手来拉扯的绿绫。 当年丈夫的祖母郑氏对自己万般疼爱,但自她离世,婆婆就开始苛待自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继而公公去世,两年后丈夫又病故,就在这婆家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几乎全部消失时,娘家因哥哥做生意被骗而破败,哥哥带着老娘妻儿往乡下去,更是没功夫来照顾已嫁出去的妹子。孟筱悦几乎经历了人世所有的劫难,若非有女儿支撑,她未必能到今日。 这些年最怕的就是二叔容许离家公干,因为二叔一走,她就会成为绝对的鱼肉,任人宰割。自己受苦也罢,最怕是护不住女儿,最怕有一天出现此刻这般情况,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悦娘,你也别着急,又不是把孙小姐带到天边去,不过是给孙小姐请几位先生罢了。咱们四小姐不也是这么长大的?这是我们容家的规矩!”绿绫深知老实人被逼上梁山的后果,一时不敢强来。 孟筱悦不与她磨,只对婆婆苦苦恳求,“媳妇一定好好管教楚楚,这孩子她离不开媳妇,求您让她跟在媳妇身边。请师傅也好请嬷嬷也好,在莉园里也可以学习。娘……媳妇求您了。” “绿绫,你磨蹭什么?”冯梓君面上冷冷地,根本不愿搭理长媳。 此时因着楚楚的哭声,又因吴林应老夫人的安排,阖府上下都往前院涌,林飞凤、周红绡各自带着侍妾、婢女进了也进了厅堂来。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四) 容雨卉见大嫂又遭难,暗恨自己莽撞害了人,心想此刻除了自己只怕再没第二个人肯站在嫂子这边说话,于是一咬牙就要跟着跪下来求情,可她膝盖都没屈,就已被周红绡与林飞凤一左一右夹到了边上,只听生母在耳边低嗔:“傻孩子,几时见太太肯饶了悦娘的?别撞上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们……”雨卉却也只能径自跺脚,在一旁干着急。 “娘啊!”孟筱悦手里不放女儿,一边躲着绿绫的拉扯,一边哭着朝婆婆伏身,“求求您不要带走楚楚,媳妇再不敢了,求求您让楚楚跟在我身边……” 冯梓君显然要把在次子这里受的气撒在长媳身上,凭她孟氏泪眼婆娑、哀戚可怜,竟是一点也不动心,拍了桌案立起身子冲着绿绫道:“反了你们,如今我的话不管事了?” 绿绫挨骂,心里不禁恼恨孟筱悦,手上的力道便跟着重起来,只管朝孟筱悦身上又捏又掐,势要将容楚楚夺过来。然楚楚身子娇弱经不起这样的拉扯,吃不住痛又大声哭起来,可绿绫丝毫不怜惜,一并又喊了云想、云佩一道来抓。 孟筱悦死死地抱着女儿,逼急了冲绿绫挥去一巴掌,厉声道:“周绿绫,你一个奴才凭什么对我母女撕扯?” 这一巴掌虽打在绿绫脸上,却无异于当众甩了冯梓君的脸子,她恨得咬牙切齿,利箭般的目光射在长媳身上,就差将媳妇生吞活剥。 “孟筱悦……”冯梓君咬着牙恨恨地念出媳妇的名字,可不等她说下面的话,竟有一把轻灵的声音穿过重重人墙进入耳朵,打乱了她的心神。 “大姐,您这又是何苦?” 厅外围观的丫头老妈妈应声从门前散开,只见一个身穿白绸长裙,臂上挽着红绿相间披帛的女子立在院子里。 女子云鬓高耸,却只有长长的白色绸带作饰;面容姣好,更胜在一双明眸美若西湖;身姿绰约,尚比那柳枝多一分轻柔。 她的出现,竟要得院落厅堂霎时安静,就连楚楚的哭声,也成了低低地啜泣。 双手再一次握拳于广袖之中,这一次纤长的指甲也几乎陷进肉里去,冯梓君强忍自己的颤抖,暗咬一下嘴唇后,才极傲慢地出声:“胡白舞,你这一声大姐,我可是久违了。” 女子淡淡一笑算作回应,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均是一样的诧异。她不以为然,正要举步,只听后头有小厮一路报进来,“二爷和二奶奶进府了,二爷和二奶奶进府了……” 这一厢,佟未身穿整套凤冠霞帔方下了马车与容许并肩往府里走,她头上依冯梓君的要求又盖起了喜帕,于是看不到容府任何的光景,只知道跟着容许扶着采薇,一路走进她也许要住一辈子的容宅。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五) 丈夫的步伐走得很稳,不快不慢,他轻轻握着红绸的另一端,将自己一步步引入前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然正当佟未做好准备出现在容家人面前时,容许的步子倏然止住,自己若非被采薇拉了一把,险些就要撞上他的后肩。 “二爷回来了。”一把轻灵的声音响起,十分的愉悦沁在其中。 佟未不禁微微抬头隔着喜帕望向容许,只觉得他身如磐石丝毫不动,仅仅有一声客气的,“四姨娘,安好。” 四姨娘!佟未心中暗笑,原来已故的公公身前竟也是风流之辈。 “许儿啊!”这一唤跟在那位四姨娘之后,便显得苍老干涩,毫无女子柔美之感。但佟未知道,除了婆婆,容家再没有能这样称呼容许了的。 下意识地转回身,方想再听一听婆婆的声音,忽而一阵大风旋过,将佟未凤冠上的喜帕掀开,一时间她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完全露在了众人面前,而众人也就此进入佟未的眼眸。 但见一位身穿白绸裙衫的年轻妇人立在容许的面前,她貌若天仙,更有那一份安静恬淡极富感染力,与之四目相对时自己的心也仿佛就此安定。只是,停在眼中那一点目光实在太短暂,很快它就转向了身边的容许,那一对美若西湖的眼眸里印出了丈夫的身影,如果一定要佟未找一个词来形容妇人此刻的眼神,那只有“暧昧”。 佟未心中暗暗一笑,继而去搜寻她最该关心的人。 只见厅门正中站着一位浑身珠光宝气的半百妇人,面上一对细眉微微向内耸起,惊讶与傲慢参杂于脸上,形容气质叫人不敢亲近。 这就是我的婆婆! 佟未暗自深深吸了口气,索性放下红绸正视冯梓君,抬手裣衽、嘴角含笑,“儿媳佟未拜见娘。”说着伏身三叩,继而直着身子道,“本该昨日进城行礼,只因路途遥远,媳妇难耐辛苦才拖延至此时。想来昨日一定要娘为难,媳妇深知有错,在此三叩谢罪,还望娘能原谅。” 冯梓君怎么也想不到,新娘子的态度竟如此谦卑。她定睛细瞧,虽然身形瘦削,但媳妇的姿容可谓倾城,且因旅途劳累而有的几分憔悴,仍掩不住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如此清澈的眼眸真是多年不见了。 “娘!”同样惊愕于佟未这般表现的容许终开口,“儿子与您媳妇已拜过天地,倘若再行一次大礼恐怕不吉利,不如此刻一起给您磕个头。”说着亦跪下三叩,与妻子并肩直着身子,对母亲道,“儿子如今已成家,母亲不必再为儿担心,往后儿子会和媳妇一起孝敬您并守护这个家。” 佟未侧头看了眼容许,让她无奈的是,说这样感恩动容的话时,丈夫依然面无表情,语调更是平凡得紧,好似背书一般。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六) 冯梓君再不开口只怕会冷场,连忙扶着绿绫笑道:“真真是老天爷心疼我们娘儿几个,这一阵风吹的,不正是要我早早看见我的好儿媳么!” 众人合声称赞,便有侍女端了茶具上来,绿绫接过了笑道:“请二爷二奶奶给老夫人敬茶!”说着近身到了容许与佟未身边,她方察觉新奶奶竟是一脸素容,面上半分胭脂也没有。 此时又有吴林带人搬了大靠椅出来摆在院内,冯梓君款款落座于儿子儿媳面前,但见容许接过茶碗起身走来。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再如何偏疼幼子,冯梓君也不至于对次子毫无感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且次子的形容最像他父亲,此情此景,不由得要她思念起先夫,于是鼻尖发酸,眼角也跟着湿润。 “娘,请喝茶。”容许平静地递过茶碗,对于现在这略嫌尴尬与匆忙的局面他却是满意的,毕竟佟未在家人面前留下极好的印象,于自己而言那是省去了何其多的麻烦。 “好好好!”冯梓君感慨万千,次子成家,自己这一生的责任也算尽了。喝过茶,轻轻握了握儿子的手,便转向另一侧看着儿媳姗姗而来。 走近冯梓君,佟未发现婆婆其实很美,在这样岁数的妇人当中婆婆的姿容绝对数上乘,可她眉眼凌厉,姿态总显出几分高傲,叫人很难亲近。于是恭敬地递过茶碗,稍稍后退了一步,一举一动都将礼仪做足。 初见面,冯梓君对于媳妇的表现甚是满意,几乎可以抵去昨日的不悦。可她活了五十来年阅人无数,一看媳妇这双动人的美目心里便能估摸出她有几分聪慧和灵气,很显然二媳妇不会如长媳这般逆来顺受,也不会像小媳妇那样阿谀逢迎。且绿绫那句话也许是错的,新媳妇怕是不会轻易要自己将她揉搓的。 “未儿。”冯梓君喝了茶牵过儿媳妇的手笑道,“佟公爷和夫人也是这么唤你吗?往后婆婆也这样叫你好不好?” “娘喜欢便好,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佟未笑盈盈地答话,显得极亲和甜美。 一旁的容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温馨”的场面,此刻的面无表情已不是常态,而是他刻意作来掩饰心内的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佟未会有这样的表现,就真像一个儿媳般温柔顺从,还任凭母亲牵着她的手。 想起她在车上对采薇说的话,再看此刻的情景,容许对于妻子,似乎有了深一步的了解。 “弟媳给二哥、二嫂请安。”一旁的林飞凤笑盈盈凑了上来,朝着佟未福身,“盼星星盼月亮,终是将嫂嫂盼来了。嫂嫂不知道,娘可每日念叨您不止三遍,还没见就担心您在路上是否安好,那份疼人的劲儿哟!对我可早不如从前那般疼了。如今看见二嫂,才晓得娘不疼我呀,那也是早晚的事情。本来今日三爷也要来给您和二哥请安,偏不巧受伤了,这会儿正在藕园养身体呢!”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七) 冯梓君闻言不悦,此刻没人提起谋儿,这个傻媳妇偏巴巴儿地提起来叫人问,倘若次子问细了,这闹得外人都知道的事情还能瞒住?于是冷冷地递过一个嗔怪的眼神,示意她噤声。 佟未并不在意,只想原来这个一身艳丽服饰身姿妖娆的年轻女子就是容家三少爷的妻子,看着年纪要比自己大些,却做了容家最小的媳妇,还要尊称自己一声嫂嫂。 “弟妹太客气了。”笑着应答,才抬眼,却见厅堂内闪过一道身影,仿佛是一个女子搂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孩子。她本不好奇,可还是有人捕捉了她目光所及之处,在后头轻轻然一声,“二奶奶不必奇怪,那是您的大嫂和小侄女儿。” 佟未应声回头,说话的正是那一袭白装的美丽妇人。 “那是悦娘和你的侄女楚楚。”冯梓君见胡白舞又出声,哪里容得下,连忙起身拉着佟未道,“和许儿歇着去,一家人也不必拘什么礼数。反正家里人都在,一会儿吃晚饭时再一个个认也不迟。” “听娘的吩咐。”佟未乖巧地笑答,转而看向容许,可那一声“相公”却是怎样也喊不出口。 容许仿佛察觉她的尴尬,遂先开口,“那儿子和媳妇先回藤园梳洗准备,请您也歇一歇。”语毕在众目睽睽下牵起佟未的手,往东南方的廊门去。 这一举动虽唐突,但也算在情理之中,除了配合外,佟未没有别的选择。无意将目光从那白衣妇人面上滑过,却仿佛有一丝悲伤侵入了自己的眼眸。可未及细想,自己已经被容许带开了前院。与婆婆的第一次见面,竟这样匆匆结束了。 这边容许夫妇刚离开,彼时安静的前院突然热闹起来,或有人艳羡佟未那一身凤冠霞帔的华贵美丽,或有人赞叹二奶奶惊人的姿容,再或有感慨新娘子贵族出身气度非凡,总之所有在场目睹了方才情景的,无不交头接耳互相说着心里的感想。 趁热闹,冯梓君示意绿绫凑到身前,低声吩咐:“看着大房,不要她去许儿面前胡告状,也别让她接近新媳妇。还有……从今往后派人留心藤园里的动静。” 语毕不等绿绫回应,她就干咳一声,瞬时镇下这一股热闹。但见她安步走到胡白舞面前,极尽骄傲和轻蔑,故意学儿子对胡氏的称呼朗声道:“四姨娘也回翩翩小筑歇着吧!”随即却走近一步到她身边,低声冷笑:“新媳妇你也看见了,这世上比你美的人可没死绝,而你也终有一天会苍老,到时候,我再看你在翩翩小筑里翩翩起舞啊!” 胡白舞面色不变,稍稍退后一步,没有压低声音亦不曾朗声,只如平日那般安静地含笑说话:“大姐已过半百,为何还不能活得自在?”语毕翩然转身,不顾冯梓君脸上的红绿,径自带着丫头离去。 这一路出了前院,又绕过花园走进容宅东院的长廊,才折了两回,便见藤园出现在眼前,胡白舞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神采却越发黯淡。 此时藤园内,佟未方与容许进入卧房,随着房门合上,佟大小姐即刻故态复萌,几步立到丈夫面前扬着下巴道:“晚饭我不去吃了,你就说我病了起不来,从今往后,我就一直病着,明白我的意思吗?” 容许却没有惊讶,反转身到屏风后换下衣裳,只兀自摇头,哑声苦笑:“还是这个样子正常些。”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八) “你应不应?”佟未追问了一句,径自将沉甸甸的凤冠拆下掼在桌上,坐到一旁嘟囔,“本来也没什么胃口,不去岂不是更便宜?你们家那样多人……” 容许换了象牙白家常的袍子闪过屏风出来,负手而立,“你若不愿意去,就不必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过,倘若说你病了,那大家的晚饭也必吃不成。” “怎么讲?”佟未不解。 容许在自己的卧房里四处看了看后才道:“你病了,母亲一定会来慰问,甚至还会请大夫。不管她是否真心疼你,这是面子上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家。再者……你方才还神采飞扬,这会儿说病就病,她未必肯信。” 佟未满不在乎地看着丈夫,“照这么说,我一定要去了?” “如果你不在乎母亲带着大队人马来藤园看你,我可以为你说这个托词。”容许理了理衣袖,转身从床上抱下一条纱被搬到了屋子另一侧的炕上,口中道,“在家里我们不能分房睡,往后我睡这里。” 佟未轻轻“嗯”了一声,细想容许对自己的尊重,于是改了主意,带了几分不情愿道:“晚饭我可以去吃,不过……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你必须全替我挡了。” 隔了一重水晶帘子看着坐在外头的妻子,那一身鲜红喜服将她的肌肤衬得雪白,只是新娘越发瘦弱,便更显得这衣裳肥大甚不合体。 为什么她能那么随意地要求自己替她挡掉所有的事,是因真的由心厌恶,还是因在自己面前已随和到无需遮掩? 一时无解,容许也不再费神,只道:“你先把衣服换了,我去书房,有什么事情派人来叫我就好。”说着出来打开房门,唤了声“来人”。 应声进来一位服色体面的老妈妈并两个小丫头,老妈妈看着比冯梓君长几岁,两个小丫头则在十五六岁上下,三人一溜立在门前齐刷刷向少奶奶行礼。 “柳妈妈是我祖母跟前的人,也是我的乳母,从小在藤园照顾我。”容许却扶起柳氏,面上露出少有的亲和,另指着那两个小丫头道,“三香、四荷,都是柳妈妈的孙女。” “乳娘有礼!”佟未起身朝柳氏福了福身子。 柳氏受宠若惊,赶着上来扶着佟未笑道:“我的二奶奶,这可使不得,折杀奴婢了。” 佟未却笑道:“乳娘不必客气,我在家时也把乳娘当亲娘尊敬,您既是二爷的乳娘,便也是我的乳娘了。二爷唤您柳妈妈,往后我也这样叫您可好?” “二奶奶乐意就好。”柳氏握着佟未的手仔细打量,喜欢得如同自己的女儿,连声对容许赞叹道,“都说咱们江南女子水灵,可我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比二奶奶更水灵的了。” “呵呵……”佟未爽朗地笑起来,对柳氏道,“我自是家里从小细心养着才长好了,哪里像江南的水土养人,我和二爷一路过来,尽瞧见漂亮的女子哩。” 第四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九) 容许立在一旁,他很好奇于佟未人前人后的不同,缘何她总能转换地如此快,甚至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由心喜欢。 “柳妈妈,你瞧见我的侍女采薇了吗?”佟未问。 柳氏答:“采薇姑娘带了几个粗使丫头去搬您的东西了,那姑娘也水灵灵娇嫩嫩的,哪里像个北方人。方才与我们几句话就熟了,好机灵的孩子,实在讨人喜欢。” 佟未颔首,笑道:“采薇的娘就是我的乳娘,她便是我的奶妹妹,实则和亲妹妹无异。只是她年纪不大,若是有不好的地方,柳妈妈多多教导她,倘若有不肯听的您一定来告诉我,我说她。” “那么好的孩子,怎会不好?”柳氏笑得合不拢嘴。她十来岁被容府买来放在太夫人跟前,长到嫁人的年岁便被太夫人撕了卖身契赏了银子嫁给了常年给容府送蔬菜瓜果的农户,生下第二个孩子后因如今的夫人当时没奶,就又被唤回来照顾二少爷容许,这一照顾就是二十多年,前年就把自己两个孙女也带进来作活,一来在身边好照顾,二来从容府出去,旁人自高看一眼。 太夫人身前最疼大孙子、二孙子,除了亲自抱养了大孙子,更是嘱咐自己照顾二少爷,凭谁也不得随便亲近。彼时的夫人倒有些可怜,一年到头很少能和两个儿子亲近,直到三少爷生下来,老太太不再新鲜,这才让夫人自己带在身边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太夫人那年病中,曾嘱咐自己定要留在容府,一直等二少爷成家少奶奶生下孩子后再离开。柳氏从小带大容许比自己的孩子还亲,自然满口答应。可偏偏容许少一根筋,从来不在娶妻生子上有兴趣,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如今终于看到自己带大的孩子成家,柳氏的心也放下了泰半,接着就等他们小两口开花结果她好功成身退。 正说着,在外头伺候的丫头立在门前道:“云霞姐姐来了,说老夫人请二爷过去正院一趟。” “就去。”容许应了,对柳氏道,“妈妈和她说说家里的事情,我去去就回来。” 众人应了,送走了容许,柳氏方将佟未扶到桌前坐下,便听得远远传来悠扬的笛声,佟未折腾了一天忽闻这样安静柔缓的调子不由得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吹得真好,家里还有这样本事的人?”托腮静静地听着,佟未问一旁的柳氏。 柳氏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声,却只笑笑没有答话。 佟未见她面色怪怪的,虽有些好奇却不敢冒然询问,于是拉着她也坐下,招呼三香与四荷分了两个小玩意让她们出去玩,继而才预备从柳氏口里打听有关容家的一切。虽然笃定不去和家里人打交道,可知己知彼,亦是避免麻烦的不二法门。且同这样的老妈妈打交道,比与容许讲话便宜得多。 这一边,容许与来传话的云霞走了不多久也听到了笛声。 “四姨太好久没吹笛子了。”云霞一壁走,一壁笑道,“若不是这两天瞧见四姨太,都快忘记家里还有她了。” “是么?”容许应了这二字,却并不想云霞回答,更未曾停下脚步。 看着一星点白色在红墙间缓缓移动,直到再看不见,胡白舞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长笛,雪白的广袖从围栏滑落,翩翩落在了栏榻上。 翩翩小筑,容宅最高的建筑,却锁了一只再也不愿鸣唱起舞的金丝雀。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一) 酉时三刻,容府正厅里按时摆好了晚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今日因是容许带新妇进门的第一天,一家子才拢到一起来,平日除了三房跟着老太太外,其余人则皆在自己的屋子里对付,连雨卉和楚楚也不在这里吃饭。 此刻众人按序立在自己的位子前,但见容许与新娘子一左一右扶着冯梓君出来。 佟未会这样出现,均是听了柳氏的话,她本不乐意,奈何不忍拂了柳氏的面子让容许难堪,这才将就着提前来给婆婆请安,并和容许与之一同出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边她扶着冯梓君缓缓坐到桌前,努力将心中的不乐意深深藏起来,遂抬起一张如花笑靥面对众人。 “来来来,都坐吧!”冯梓君将次子和新媳妇拉在身边坐下,继而这一桌就只剩下林飞凤一人孤零零坐在一旁,其他如周姨娘、孙氏、马氏等都在另一桌就坐。要佟未奇怪的是,方才那位四姨娘不仅不在,一并连她所提的容许的大嫂和侄女似乎也没在场。 “雨卉,过来。”容许才落座,就招呼起另一桌上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容雨卉却愣了愣,没敢起身,反是她身边的周红绡满脸堆笑地推着女儿,“四小姐,二爷叫你过去认嫂嫂呢!” 冯梓君见次子已发话,便也含笑道:“卉姐儿过来,见见你的二嫂。” 容雨卉这才笑盈盈过来立到哥哥身边,佟未细细瞧了,果然如柳氏说的,容家四小姐虽是姨娘养的庶女,却气质高贵形容甜美,叫人看着就喜欢。 “二嫂吉祥。”雨卉立在哥哥身边朝佟未福了福身子,欣然道,“总算把您盼来了,您生得可真美!” 佟未笑道:“小姑才是甜美可人,叫人看着喜欢。” 冯梓君示意庶女坐到小媳妇身边去,一边对佟未道:“不必处处用敬语,她还是没出嫁的姑娘,你就喊她名字或叫卉姐儿就好。” “媳妇记着了。”佟未笑着应答,又道,“娘带着媳妇认一认其他长辈可好?” “哪里有什么长辈!”冯梓君很满意媳妇懂得处处以自己为尊,遂指着众人一一介绍,“这是你弟妹下午你见过了,你三弟他养伤不能来,等好了你们再见不迟。那边的,是你过世公公的二姨太,你喊周姨娘就好,再有就是你弟弟的两房侍妾梅玉和如惜,她们本就是你弟妹跟前的人,你只管喊名字就是了。” 佟未遂与众人一一见过礼,她从柳氏口中已知道容许还有一个寡嫂和九岁的侄女儿,且府里还养着公公身前的第四房姨太太,此刻这三人不仅不在场,婆婆更对她们绝口不提,聪明如她,又怎会傻乎乎地去问。 可偏偏有人会提,只见容许兀自吃着碗里的菜,仿佛很不经意地问母亲,“大嫂和楚楚怎么不在?” 只这一句“大嫂”就已触怒了冯梓君,家里上上下下都已听命于自己改了口喊孟氏悦娘,只有儿子依然一口一个大嫂地对那女人尊敬不已,叫自己好没面子。如此,更是不屑回答儿子了。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二) 反是冯梓君身边的丫头云想机灵一些,笑着上来给容许斟酒,口中道:“奴婢听云佩姐姐说,方才莉园的初蔓姑娘来过,说是孙小姐身子不爽利,悦娘便向老夫人告假不来吃晚饭,在莉园照顾孙小姐了。这会儿云佩姐姐和云霞去给三爷送饭菜,一会子回来了二爷问问便知道了。” 但不论云想如何解释,老太太一张黑青的脸已然将一顿饭弄得无比感概,所有人都唯唯诺诺只顾自己碗里的东西,半句话也不敢多讲,生怕一不小心又触怒老佛爷。 佟未虽对这家人的是是非非无甚兴趣,可好好吃一顿饭都仿佛是煎熬,这日子实在是叫人憋屈的。于是继一些体面的老妈妈和大丫头来行过礼,采薇又自报家门后,佟未也再没有说话。直到冯梓君撂下筷子说不吃乏了被绿绫等扶着离去,这顿饭才冷冷清清地散了。众人也因心里不自在,便没有谁来与新娘子亲厚,不过淡淡一笑点点头就都辞了。 离了厅堂,佟未挽着采薇跟随容许走在回藤园的路上。靖康公爵府是京城有名的大门大户,且佟未自小出入京城名邸之间,可谓看尽繁华。然一路将婆家的屋宇楼阁看在眼里,容宅建筑不论在奢华、工艺还是布局上,皆不差帝都豪宅,叫佟未忍不住赞叹江南园林的巧夺天工。 “二哥!”忽然从长廊的岔道里闪出容雨卉的身影,她一改方才的拘谨,三步并作两步上来一把拉住她的兄长娇滴滴道,“你去了那么久,这次回来给我带好东西了么?” 容许也不似平时那般冷漠,轻轻刮了妹妹的鼻尖笑道:“一会儿送到你屋子里去,怎么敢少了容大小姐的?” 容雨卉欣喜不已,闪过兄长的身子对着佟未道:“二嫂,我能去你们的新房看看么?” “这样……”佟未不置可否,看了看容许答,“二嫂没什么意见,你哥哥同意就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容雨卉有些骄傲地挽着哥哥笑道,“哥哥最疼我,自然什么都答应了。” 可这回事实却非如此,只听容许道:“屋子里堆满了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过些日子再去玩吧。” “为什么?”容雨卉撅着嘴抗议,“你们……你们其实成亲好久了呀,我也不是去闹洞房,做什么不好去玩?” 容许方要回答,忽又有悠扬地笛声传来,这一次的曲调更委婉更凄楚,好似倾诉着演奏者的无限哀伤。 “四姨娘又吹笛子了。”容雨卉举目看向翩翩小筑,口中嘀咕,“这两日真是不顺,先是二哥你和嫂子不好进城,又有三哥被人打伤,接着悦娘又惹怒了娘。本来大家都不痛快,偏偏四姨娘沉寂了那么久,突然又跑出了来。” “吹得真好,比京城御用乐师吹得还好。”佟未不以为然只管欣赏这曲天籁,可客观的一句赞叹,却得来容雨卉这样的忠告。 “大嫂呀,在娘面前可不敢这样说,您一定要仔细些,不然可就要出大事的。” 容许却没有让妹妹再说别的话,找了些借口将她打发后,就带着佟未回藤园去,但他没有意识到聪明敏锐的妻子,实则早已察觉了其中的微妙。 不知是出于促狭想看容许尴尬,还是纯粹的好奇,当进了卧房夫妻二人独处时,佟未冷不丁冒出一句,“容许,那位四姨太……是不是对你特别得好?”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三) 彼时容许正坐于案前提笔书信,闻言犹自不觉手中笔管微微朝下一震,于是笔尖触及宣纸,一点黑色迅速在纸上晕染开,待他发现,纸上字迹已被污染了泰半。 换上一张新纸,用玉镇纸铺开撸平,这一系列动作容许表现得一如平常的镇定,可在他的心里早已对妻子不知何时会冒出来的奇怪想法佩服得五体投地。战场上面对强敌也只一笑了之的大将军容许,竟会在家中完全挫败给一个小女子,这让他自己也汗颜不已。 “我没说错吧!”虽然丈夫表现得很镇静,但那张写坏的纸还是证明自己的话在容许的心里是起了作用,佟未乘胜追击,满分得意地立到桌案前追问,“你看,咱们一进家门她就冲你打招呼,比谁都热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妹妹不是也说,她沉寂好久又突然跑出来,我想不会那么巧是正好遇上你回家,应该是你回家,她才跑出来吧!这位四姨娘真是美丽动人,柳妈妈告诉我,她才二十九岁。” 容许手中的笔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他迅速写完一封信,将信纸在烛火前微微一烤便折叠装入信封,正要在信封上落款,却见一只纤白的手按在了上面。 “为什么不回答我?” 抬头看见的,是妻子一张蛮横的脸,只是在这样精致秀美的脸上,蛮横也显得那样可爱。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佟未兴奋地又往前凑了凑。 容许心里难抑一股热流,他不晓得妻子是否有意识,此刻两人的面颊是凑得如此近,甚至只要自己稍稍一动,就可以吻到她娇嫩的红唇。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坐怀不乱并非是人人都能有的品质,更何况是面对自己的妻子。 “我记得……”容许忍着咽喉里冒出的干热,直视妻子一双灵动的眼眸,缓缓道,“我记得有人说过从今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应该有这个权力,不回答你提出的于我们两者之间关系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佟未滞了滞,随即很不满意地收回身体,双手撑着桌面对容许道:“你还真是小气啊,不说就不说好了,拿那么严肃的外交词令说话,真是奇怪。”可她岂肯轻易罢休,少不得又补了一句,“其实吧,你不说我也知道答案。你看你脸红的,别再红了呀,冰做的人要是红化了,我可罪孽大了!”说罢旋身挑开水晶帘子,得意洋洋地往她自己的“地界”去。 长长舒了一口气,容许自然不会相信“脸红”一说,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何为脸红,只是他笃定了一件事,但凡能看到佟未人后表现的,一定不会相信那个乖巧温顺的容家二奶奶就是这位佟大小姐。 可容许却不敢笃定,下一回佟未再这样“亲昵”地和自己讲话,他是否还能遵守那“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 这厢,佟未回到自己的地盘,慌忙去挑开妆台上盖着镜子的绸缎,果然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映在明镜里,她轻轻地吐了口气,一手捧着发烫的脸颊,一手捧着胸口安抚那慌乱的心跳。 实在是得意忘形了。她暗暗自责:要是刚才没来得及收住,一下子凑到他脸上去那该怎么办?唉唉唉……还是管管自己这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脑袋,不然一定会闯祸。 缓缓做了几次深呼吸,佟未渐渐平复了乱跳的心,可脑海中又闪过一样东西,叫她好不烦恼。 倘若没有看错,方才容许写的那封信里,是有恒聿的名字的。难道……他们一直都有联系?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四) 忽有采薇在门外的呼唤打断了佟未的心绪,她应声喊采薇进来,趁势探头去看屋子另一侧的容许,可那位大爷仍旧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好似外头什么也没发生。 “少奶奶,二姨太送了果盘子来,柳妈妈叫我送进来。”采薇进门放下果盘,左右看了看,不禁无奈一笑,又道,“柳妈妈她们真体贴人,说怕您一时半会儿不适应,叫三香她们这些日子别进新房伺候,屋子里的活一概我来做。” “来。”佟未将采薇拉到一旁,低声道,“既是如此,一会子你把容许桌案边的纸篓给我收拾出来,别丢到外头去,叫我先找件东西。” “你的东西丢里头了?”采薇问。 佟未摆手道:“不是,你先别问,过几日我就告诉你。” 主仆二人正说着,容许却从里头走了出来,佟未立刻朗声道:“你好好跟着柳妈妈,先把家里带来的东西挑好的送给妈妈,其他的给园子里的丫头们分了,再有合适的,外头也送一些。” 这些事容许本无所谓,便由着佟未自己安排,只递了一封信给采薇,“交给柳妈妈,让她派人替我寄出去。” “知道了。”采薇应了一声接过信,转身出了门去。 容许看了桌上摆的果盘,拨动了一下挑了只油桃在手里,口中很不经意却又是存心说给佟未听,“家里几位姨娘都是老爷的人,性格脾气都不同,能不打交道就别打交道,反正你本来也不喜欢我的家人。但雨卉和楚楚都是孩子,又是小姑娘,可以的话你多和她们接近,讲些外头的故事给她们听。当然,你若不乐意,我也不勉强。” 佟未不答却问:“弟弟伤了,你这做哥哥的怎么不去看?” 容许反一愣,神色闷闷地答:“下午母亲叫我过去就是为了三弟,她说三弟受惊,这一个月藕园是禁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继而反问一句,“你好像比我更关心这个家的人?” “我不过好奇问一句。”佟未被噎住,生气地转身回自己那边去,一壁抛出一句冷冷的话,“谁稀罕你们家这冷冰冰的人情啊。” 容许哑然,没错,妻子说的一点没错,在这个家里又有多少人情是能够因血脉相连而温暖的? 如是直到天黑,两人再没有说话,待采薇回来将容许那边的纸篓收拾出来,悄悄闪到自家小姐这边时,但见她拉着佟未凑在她耳旁问:“小姐,你是要找姑爷写坏的信纸么?” 佟未悄声问:“你怎么知道?” “那封信上写了是送给京城宰相府三公子恒聿的呀!”采薇皱起一对柳叶眉,很不放心地问小姐,“您终究是放不下呀?” 佟未面色黯然,兀自伸手拿过纸篓翻了翻,将一张被墨迹染黑了一块的纸拽在手心里,一壁把采薇往外赶,“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去,我这里自己能行。”语毕将采薇推出了门,哐当一下将门合上了。 转身见容许站在水晶帘子后头看着自己,佟未不禁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听到响声,起来看看你。”容许依旧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佟未没好气,嘴里挤出一句“谢您了”便回了自己的地盘去。待坐到妆台前,就着那一盏红烛,却开始犹豫是否要展开手心里那张皱巴巴的信纸。 容许静静地立在原地看了半刻墙上映出的倩影,直到对面再没什么动静,才回身就寝。睡到大半夜,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出于一名军人天生的机警,他即刻翻身坐了起来。 果然见房门洞开,皎洁的月光洒入房内,并有一道纤长的身影投射在墙上,且微微颤动着。 披了件衣裳起身,几步走到帘幕前,眸中所见,的确是妻子正穿着一身睡袍坐在门槛上,手里还不知捧了什么东西。 挑开帘子,容许悄然走到佟未的身后,用很少能从他口中听到的温柔语调问,“你怎么了?” 忽听得身后有人发问,佟未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待看清了是容许,才意识到这个屋子里还住了自己的丈夫。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水,来不及咽下嘴里的果子,更来不及将手里捧着的果盘藏匿起来,总之就是这样将一副最狼狈的模样展露在了这个男人面前。 “你吃吗?”佟未将手里咬了一半的油桃放回果盘,双手将盘子举向容许,“你也饿了吧,要不要一起吃点?”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五) 垂首看,果盘里的果子全被咬过,容许咽了咽口水,担心此刻拒绝会让妻子窘迫,于是勉强挑了一只还算完整的油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坐吧!”佟未满意地收回果盘,低头将方才那只咬了一半的油桃拿起来继续吃。 “你……哭了?”容许手里拽着桃子,不知要不要坐,不知要不要吃。 佟未缓缓咽下嘴里的果子,清了清嗓音答:“嗯,我哭了。” “想家?”容许活了那么多年,除了行军打仗、进京述职外,还从未这么主动地去关心一个人。 佟未转过一张凄哀的脸,眼神亦有些迷茫,只听她答非所问,竟看着容许手里的桃子缓缓道,“这只很酸,你还是别吃了。” 容许察觉了佟未的精神恍惚,于是撩了衣袍坐到门槛的另一边,举手咬了一口油桃,虽然那足以酸倒牙的汁水叫人难以忍受,但还算提神。他小心地咀嚼着果肉,一边看着月色说:“如果你实在想家,我可以带你回京,就住之前那座宅子。” “你真是好人。”许是提到京城,便想起父母,佟未越发伤感,哽咽着对容许道,“平白无故地娶了我,生活里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可是你却对这个人很好。容许,谢谢你对我这样好。可是我们不好回京城,我不能回去。” 容许没有再吃第二口果子,转来看着佟未,但见泪水又从妻子美丽的眼睛里奔涌而出,面前娇弱的女子哭得如此伤心,仿若雨打的娇蕊,我见犹怜。 “本来我也很少在家住,皇上曾提过希望我不带兵时上朝议政,如果我们回京,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必担心旁人会有什么想法。”柔和皎洁的月色下,素昔冷漠严肃的容许也露出了少有的温柔,这些话说得婉转而亲和,仿佛是花心思呵护着什么。 佟未经不起别人对她好,可是自从嫁给容许,这个丈夫就处处对自己好。虽然他很少笑,很少与人亲和,甚至一天到晚绷着一张冷脸,可他就是默默地对别人好,不计回报地对别人好。他不是传说中冰做的人,他的人格魅力足以降服敌军,足以让宋云峰一干兄弟对他誓死效忠,足以年纪轻轻统帅三军笑傲疆场,足以让自己不愿欺骗他…… “我不想家,在路上已经把家都想完了。”佟未止住哭泣,欲抬手抹泪,却因满手粘乎乎的汁水而悬在了半空。 容许不忍她尴尬的样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便将身上的衣服递过去。不想佟未竟大方地拿下,抹了眼泪后又把一手的汁水擦了个干净。 “谢谢你。”佟未将衣服重新塞回容许的手中,站起身,道,“我吃饱了,要去睡了。”说着跨过门槛进房,走两步又折回身,“我哭不是因为想家,如果想家想回京城我一定会告诉你。今晚,谢谢你陪我吃果子。”说罢转身走进房间,钻入了她的卧榻。 躲在床上,听到房门被合上的声音,于是月光一点点从房内消失,继而是水晶帘幕的碰击声,再后来,屋子里完全静下来。 佟未用纱被捂着嘴减弱呜咽,她好想放声大哭,好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已经是容家的少奶奶,她不能再为了恒聿哭泣,更不能因他娶妻而哭泣,不能,永远不能。 藤园很安静,屋子里更安静,于是那已用纱被捂着而减弱的哭泣极容易地传到了屋子的另一端,容许立在桌案前,手里拽着那张从门槛角落捡到的已湿透的信纸。 他记得这张已黑成一团的纸,记得这张纸湿透前上面未被墨汁污染的字,更记得恭喜恒聿新婚的贺词。 她是为了这件事哭? “夜来皓月才当午,重帘悄悄无人语。深处麝烟长,卧时留薄妆。当年还自惜,往事哪堪忆?花落月明残,锦衾知晓寒。” 遥遥传来的吟唱,让本因此而疑惑的容许浓眉微皱。明日又将一场风波,他轻叹。 “往事――哪堪忆?”另一边卧榻上,佟未听着那略嫌凄哀的吟唱,口中反复呢喃这五个字,渐渐沉入梦乡。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六) 翌日,晨曦如期而至。 不知睡了多久,从梦中醒来但觉周身酸痛,抱着一团被子托腮细想,佟未才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蓦地抬头朝外探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推开被子下床,光着脚丫子一直走到容许所在的水晶帘幕前,可那位大爷的身影不在其中,早已不知去向。忽然想起那一张“偷来”的信纸,佟未慌忙在屋子里四处寻找开,但那张纸却和容许一样,消失了。 匆忙打开房门,在门槛四处搜寻,仍是毫无踪影。 “采薇,采薇。”佟未大声喊,唬得在附近的三香、四荷姐妹俩跑着就赶了过来。 “二奶奶,您起来了。” 毕竟还陌生,佟未收敛了一些,将身上的睡袍裹了裹,问道:“采薇去哪儿了?” 三香答:“采薇姐姐跟二爷出去了。” “出去了?”佟未大惑,采薇这丫头怎么把自己一个人撂在家里就跟着容许走了? 四荷又道:“一大早二爷就起了,嘱咐我们不要打扰您休息。老夫人那里二爷也亲自去说了,说您今天不出藤园,要歇一天。后来说您习惯用的东西家里都没有,所以带着采薇姐姐去给您置办,怕过几天要回军复职就没日子了。” “这样!”佟未还是不太理解,又问了句,“这里今天有人打扫过吗?” “有粗使的丫头扫过了,奶奶放心,藤园里也有规矩,每日在主子起床前就要打扫毕的。”三香答了,低头看见少奶奶光着脚丫子,不由得笑道,“二奶奶,还没到三伏天呢,您这样要着凉的。” 正说着,她们的祖母柳氏从后面捧着水盆过来,嗔道:“没规矩,怎么和少奶奶说话的?快去厨房传二***膳食。” 姐妹俩吐了吐舌头,机灵地闪了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柳氏则捧着水盆进来,转身将房门合上后,放下了水盆又过去佟未的床前拿来睡鞋,正要蹲下身替少夫人穿鞋,却被拦下了。 “我自己来吧,怎么好让柳妈妈您给我穿鞋。”佟未说着,自己利索地把脚伸入了鞋子。 柳氏满脸慈和温柔的笑,她看了眼水晶帘幕里的摆设,将佟未扶到桌前侍奉漱口洗脸后,低声道:“二奶奶,有些事情二爷都告诉我了。” 佟未嘴里含着青盐,怔怔地看着柳氏。 “莫说您了,就是我们二爷,我看着他长大,他又岂是能随便叫人束缚的。你们从互不相识到突然结为夫妻,又都是大户人家有气性的孩子,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佟未不用再问,大抵猜出容许已把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全盘告诉了这个乳母,毕竟叫她先知道,总比往后忽然发现自己和容许分床睡而大惊小怪的好。 柳氏递过水杯给佟未,轻声笑道:“但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样般配的新郎新娘。我的二奶奶,二爷他虽然有些严肃,可人是极好极好的,只怕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可靠的男人。您且静静地仔细地瞧,往后您一定觉得柳妈妈的话是不错的。” 漱了口,洗过脸,佟未顿感清醒,转而对柳氏笑道:“昨晚采薇说您嘱咐三香她们不要进新房,我就该想到是您为我们着想的。柳妈妈,谢谢您这样体贴。说实话,我和采薇在这里除了二爷外,没有谁能依靠,这样的尴尬若叫婆婆她们知道,一定是不肯的。谢谢您能理解我们,至于以后的生活,我们会互相努力,毕竟……我们是夫妻,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了。” 柳氏疼惜不已,拉着佟未的手道:“这世上还能有比二奶奶更好的姑娘么?” 佟未笑而不语,忽记起昨晚那低低的吟唱,遂问柳氏:“昨晚有人唱歌您听见吗,是不是那位四姨娘?我听四小姐说,吹笛子的那个人就是她。” 柳氏面露难色,几番取舍后,一咬牙拉着佟未到妆台前坐下,拿了梳子在手里道:“二奶奶您听我说,有些事情家里有规矩不叫提,可我见不得您蒙在鼓里。” 透过镜子看柳氏那张充满矛盾的脸,佟未由心感觉她接下来要讲的,会是一件极麻烦的事。 这一厢,容许刚带着采薇回府,就被小妹雨卉逮了正着。 “二哥,只有你能帮楚楚和悦娘了。”雨卉不由分说地带着容许往莉园去,哭丧着脸道,“都怪我不好,害苦她们母女了。可是那个四姨娘做什么呀,这两天总是跑出来火上浇油。真真讨厌啊!”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七) “雨卉,不许乱说话。”容许挣脱了妹妹的手,止住脚步,冷声道,“四姨娘是长辈,你要记住。” 容雨卉见兄长一脸严肃,也不敢再言语放肆,过来拉着容许的手央求,“倘若哥哥你不出面,楚楚一定会被娘从悦娘身边带走。悦娘够可怜了,楚楚是她的命根子,没了楚楚你要她怎么活?都怪我不好,昨天非要偷偷带着楚楚去看你和二嫂,结果被娘撞上了。二哥,求求你了,只要你一句话,娘一定会放过悦娘的。” 容许似乎不为所动,仍旧冷静地问:“娘要把楚楚送到哪里去?” “也没说送去哪里,只是不准她再跟着悦娘了,说跟着悦娘迟早要学坏的。”雨卉急道,“哥你别问这么多了,先去好不好?昨天悦娘发急就打了绿绫一耳光,说不定今天再闹开了,娘一上火就要对她动家法了。我们不为别的,难道要让才过门的新嫂子看到我们家是这样无情残忍的吗?” 浓眉微微一动,容许抬眼对妹妹道:“家里的事情素昔都是娘做主,我不便插手,大嫂她也自有分寸,而楚楚是娘的亲孙女,她更不会害她。”说完转身对跟在一旁又惊愕又尴尬的采薇道,“你先把东西送回藤园去,叮嘱少奶奶不要随便出园子,我一会儿就回去。” 采薇得了赦令,捧着东西转身就走,只听到四小姐在身后带着哭腔问他的哥哥,“这件事情,你决计不管了?”没有听见姑爷的回答,也不敢听,只盼远远地离了这是非才好。 然此刻的莉园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正房内桌椅乱成一片,孟筱悦死死抱着女儿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了一些,一旁绿绫、云想等个个喘着粗气,而冯梓君则如佛像一般稳坐于上首,和所有人一样闭气凝神,将目光落在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姨太身上。 看着楚楚如同受惊的小兽躲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胡白舞心内一阵发痛。 冯梓君啊冯梓君,为了显摆你一家之长的威风,你就能狠心摧残一个可怜的年轻寡妇,你就能甘愿让嫡亲的孙女从小在心里种下仇恨?究竟这一切能给你带来什么?如今太夫人、老爷都去世了,这个家就是你的天下,你到底还有何不满足,又奢求什么呢? “啧啧啧!”可即便如是感慨,胡白舞口中所言仍异于心中所想,只见她轻描淡写地问冯梓君,“大姐这又是恼谁?听说昨天二爷才带着二奶奶去祠堂祭了祖,此刻看起来,大奶奶也是要去一趟了?” 冯梓君上下打量胡氏,她今日的着装一改往日大块的白色,竟换了一身湖绿色绸衫纱裙,臂上一抹通透的烟纱,发髻上多了几件珠钗,仅一夜功夫,眼前的人就仿佛年轻了许多。再看一眼跪在地上与之同龄的大媳妇,一个恬淡从容、一个凄凄惨惨,果真是天壤之别。 冯梓君心内冷笑,一个寡妇作这副媚态给谁看?青楼女子一辈子就指着个“贱”字过活,真真没错。 第五章 当年还自惜(八) “我劝四姨太安分一些,容家规矩大,入夜后上上下下一概宵禁不得随意在宅子里走动,更不可莺歌燕舞奢华吵闹。昨日夜里不知是我没睡好,还是听岔了,怎么隐隐约约听着像是四姨太在唱?呵呵……我记得老爷死时你是发了毒誓的,说这一辈子都不再唱了。”冯梓君傲慢地看着胡白舞,“你还说,倘若违誓,天地不容。不过这会子,恐怕是家法先不容了。我这里正做别的事,四姨太还是回你的翩翩小筑去的好!” 胡白舞不以为然,拢一拢臂上的披帛笑道:“大姐着急么?您大可以慢慢等着看天地如何不容我这个小妾,又何必这样好心费心地来提醒妹妹?更何况……”她幽幽一笑,眼眉间的神韵几乎能倾倒众生,“您、或者有谁亲眼看见我唱了?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姐一定比妹妹书读得多,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家法?家法也要有理才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冯梓君忍无可忍,一拍桌案道:“胡白舞,你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狐狸精么?你以为自己还能在这座宅子里横行霸道?” “当年?”胡白舞仍保持着那极富感染力的恬静,可这分明又仅仅是伪装,“昨儿晚上那首曲子妹妹从前也会唱,里头有一句‘当年还自惜,往事哪堪忆?’,大姐,难道您――愿意记起那些往事?” 看着冯梓君愈发黑青的脸,胡白舞其实一点也不得意,正如自己触碰了冯氏心底的伤痛,她何尝没有把自己带回到过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九年前容竞言千金换得美人笑,将她胡白舞从醉君楼赎身风风光光地纳入容家成为四姨太,虽然自己青楼出身,可有婆婆怜惜、丈夫疼爱,家中上下谁又敢对她不敬。但婆婆没多久就去世,丈夫也仅仅照顾了自己五年,若非容竞言临终那一道遗命要冯梓君母子善待自己,只怕也活不到今天。 然之所以甘愿孤寂凄凉地被锁在那高高的翩翩小筑里,并非依恋丈夫曾对自己的呵护疼爱,胡白舞想要的,其实容家上下都知道,却谁也不敢明说。 九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如今还会拿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么?难道从今往后,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个高贵美丽的新娘了? 那一边胡白舞兀自身神伤,这一处冯梓君早已因她方才那句挑衅而怒火冲天,手中紧握的拳头将指上几枚宝石戒指摩擦地“咯吱”作响,正欲开口整治胡氏,偏偏外头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通传声。 “二爷、二奶奶到了。” 一声传入,冯梓君心内又是冷笑:呵!我这好媳妇,总来得及时。 挽着小姑跟随丈夫一起进入莉园的正厅,看见抱了女儿跪在地上的孟筱悦,佟未不由得柳眉紧蹙。 “二奶奶也来了?您的大嫂――又惹恼她的婆婆了。” 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那美若天仙的四姨娘,这一刻,佟未###得,她身上那极富感染力的恬静,是一种最极致的伪装。 “许儿说你身子不大好要歇一天。”冯梓君先开口,“未儿啊,这里事情多,你还是先回去吧。” 佟未收敛神思转来看着婆婆,脸上绽出最甜美乖巧的笑容,聪明如她,很容易就能想到,婆婆之所以将昨天的旧事重提且闹得如此大动静,显然为了敲山震虎,用大媳妇来警示新媳妇。到底,她还是要抖一抖婆婆的威风,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一) 一屋子静悄悄,所有人都等着二***回答,这个新媳妇将来在家中地位如何,仿佛就在此一举。 “媳妇已羞愧难当,娘您还这样心疼我!”佟未一张如樱红唇轻轻一动,那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便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但见她轻轻提了石榴红百褶裙款款走向婆婆,面上含了娇羞,笑道,“今日媳妇进门第二天就这样浑睡到日上三竿,若是叫我母亲知道,定要拿家法治我,真真是丢了她的脸。” 这一边容雨卉兀自咽了咽口水,悄悄扯了兄长的袖子,低声道:“二嫂她……真不简单!” 容许却没有任何反应,极俊的面颊好似石刻一样毫无动静,就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可那双深邃的星眸中所射出的目光,却紧紧锁在了妻子的身上。 但见佟未搭了冯梓君的臂弯,笑道:“二爷他心疼媳妇,却不知这样是害我,哪有新媳妇进门第二天不给婆婆请安而在自己房里蒙头大睡的?若叫外头人知道,媳妇这不孝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娘啊,今日的确是因一路过来的劳累才让我起晚了,往后可再不敢了。您看,可否赏脸让媳妇给您露一手?权当是孝敬您。” 儿媳的声音如乐曲般动听,冯梓君也不由得被带开了心思,不禁问:“露一手!怎么个说法?” 佟未笑道:“媳妇别的不行,却能做几个小菜,知道要嫁来杭城,母亲赶着请师傅又教了几样西湖菜色。不如今日娘的午饭让媳妇来打理。我呀,北方的、南方的各做一二样,让娘尝一尝,也评一评,看看媳妇的手艺比不比那大师傅差。” “果真如此?”冯梓君惊叹,“我真没想到,未儿你侯门出身的千金大小姐,竟也能下厨?” “母亲说,最贤惠的女子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虽然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一辈子沾不了几回阳春水,可若能做几样小菜偶尔孝敬一下长辈又何尝不好呢!柳妈妈昨日告诉我,当年老太爷进京赴国宴回来,急着要您做了饭菜给他解馋哩!可见御膳房的大师也不及您的一星点儿。离京前母亲还不住地嘱咐我要跟着您多学学,如今看来,媳妇即便真心想学,也只怕十年八年都到不了您一半。”佟未笑靥如花,口齿伶俐地将这一番恭维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她只将一双眼睛看着婆婆,尚不知自己的言行已唬住了一屋子的人。 本赶来凑热闹看好戏的林飞凤不由得在一旁酸溜溜对侍妾马如惜道:“这张嘴,都能拿去犁地了。还以为国公爷家的小姐如何高贵,竟也是个低眉顺眼上赶着讨好婆婆的俗人。” 然而冯梓君偏偏就吃这一套。所谓“嫁女嫁高门,娶媳娶低门”,可这一回顶着圣旨操办下的容家大婚事,竟将这世人皆知的道理完全颠了个,从圣旨到家那天起,冯梓君就浑身不自在,又听闻佟家女儿在京中家喻户晓的“厉害”,于是对这个已过门却没进门的儿媳妇是左右都喜欢不起来。可她万分没料到,新媳妇竟然是个如此圆滑玲珑的女子,从昨日起,就没有一处表现是能让自己挑她的毛病。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二) 此刻被媳妇不着痕迹地大大恭维一番,且言语里听得亲家母对自己的尊重,不由得心里更喜欢,拉了佟未的手摩挲着笑道:“我的儿啊,当年我也爱那厨房里的事。虽说看女儿家是否心灵手巧都在那针线功夫上,可绣得花呀鸟呀能做什么用?远不如一桌佳肴讨人喜欢。罢罢罢,今日你笃定是要孝敬我,我岂能不赏脸。”说着招呼绿绫,“你带着云想、云佩去给二奶奶打下手,厨房里的婆子都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 这里婆媳俩只管亲热,仿佛全然忘却了地上还跪着孟筱悦母女,佟未更是从进门起就表现得对此视而不见,好像眼里就只有她的婆婆。 胡白舞看着一老一少乐呵呵的模样,嘴角不禁勾出一抹冷笑,随即将目光转向容许,可眸中万分柔情竟只换来了“无视”二字。 难道一个俗女子,能值得你如此专注地看着她?不过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和一张伶俐的嘴,难道你这么多年的等待,就是等佟未这样的女人? 胡白舞眼中的柔情骤减,取而代之的凄哀将她精心打扮下闪耀的光芒一并抹去。正当她失望地垂首,却听容许的声音响起。 “楚楚,到二叔这里来。”抬眼望去,方才还纹丝不动的容许,竟已蹲下身子去哄他的侄女了。 佟未亦循声而看,见容许终于开口,心里不禁恨得骂一句:好歹你行动了,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你就不怕我编得词穷?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 但见楚楚怯生生躲在母亲的怀里不敢动,脸上还挂着泪珠,正是应了她的名儿那样楚楚可怜。 孟筱悦知道这家里谁是能帮自己的人,她虽不清楚佟未的立场,但绝对相信二叔的为人,于是哄了女儿道:“好孩子,二叔叫你呢!” 楚楚方缓缓离了母亲的怀抱,继而一下扑到叔叔的胸前放声大哭,“二叔二叔,您求求奶奶,不要把我带走。” 容许哄了几句,便随了侄女的话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冯梓君才愉悦起来的心情少不得又灭下泰半,冷声道:“正好,你就抱着楚楚走吧,往后不要她跟着悦娘了。这孩子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看看你媳妇,这才是侯门出身的小姐该有的品性气质。楚楚是我们容家长房嫡孙女,难道由着她娘糟践不成?”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三) “娘啊!”孟筱悦跪着爬了几步到婆婆面前,哭着求道,“儿媳妇不敢糟践您的孙女,只是这孩子跟惯了媳妇,怕是去了别处难照顾。您就当心疼孙女,让她再和儿媳妇住在莉园里吧!” “哭哭啼啼做什么?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总做出一副可怜相给谁看,想是要全杭城的人知道我冯梓君是个虐待媳妇的恶婆婆?”冯梓君十分厌恶,恨恨地骂道,“楚楚是我的孙女,我要请师傅调教她,给她谋大好的前程,难道还错了?孟筱悦啊孟筱悦,你这个做娘的,究竟在想什么?你这么寻死觅活的,难道不是挑拨我们祖孙的情分?” “娘,大嫂她并不敢这么想。”容许说着转身把楚楚送到妹妹的怀里,上前几步将嫂子从地上扶起来,安抚道,“娘也不是要分开你们母女,大嫂你是不是太激动了。”一壁说着在孟筱悦的臂上暗暗用了一把劲。 孟筱悦心中一动,知道二叔暗示自己不要再说话,虽然还看不到结果,但心已然全放下了。 冯梓君则冷冷瞥了一眼儿子,拉着佟未道:“我们娘儿俩好好地说话,却被打扰了。罢了,难得这些人在跟前,我带你认认。未儿,你妹妹手里抱的孩子,是你先大哥的女儿楚楚,这个么――就是她的娘,家里人都喊她悦娘,你也这么叫吧!”说着指向了胡白舞,于是刻意在语调里加了一味不屑,冷笑道,“你四姨娘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想着等你进门后要不要带你去翩翩小筑看她,偏那么巧这几天姨太太反了常态,没事就爱在府里转悠。这不,也省了我们娘儿俩的事了。” 佟未朝胡氏颔首示意,继昨日感叹她周身散发的恬静,到方才感悟她的伪装,这一刻,似乎又在她美若西湖的眸子里读到了一股敌意。佟未不禁暗笑,四姨娘,您这醋可吃得太偏了。 收回目光时不巧与容许四目相对,佟未极快地递过一个嗔怒的眼神,示意他速战速决,不要再让自己演戏了。 冷不防看到妻子的嗔怪,容许竟觉得有些好笑,说实话每每看到佟未在母亲面前的表现,他都会怀疑自己是否娶了两个妻子。但此刻局面尚混沌不清,他不敢去想这些,遂对母亲道:“娘的好意儿子明白,只是楚楚这孩子从小孱弱,若是从外头请师傅来调教,怕她未必肯学。儿子有个建议,您看是否合适?” “说来听听。”冯梓君闲闲地应了一声,而心里却也生了疑惑,若是从前,儿子应当如衙门里的老爷那般直截了当地对自己宣判“楚楚不能带走”,可如今却要提建议来征求自己,难道真是娶了媳妇,改了性子了? “您媳妇才进门,家里上上下下没有她能效力的地方。闲着也闲着,不如让她带带侄女,教楚楚写字读书,如此既不用另请师傅,也好让您媳妇有些事情做。”容许说着转而问妻子,“你看呢?”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四) 佟未自然默契地接过话茬对婆婆说道:“媳妇但凭娘做主就是。” “偏你不疼媳妇,只想着给她找些事来做。”冯梓君嗔了一句,她本来就是为了拿大媳妇警示新儿媳,可如今佟未玲珑剔透一个乖巧的人,自然也用不着再如何折腾悦娘来唬她了,于是乐得顺着儿子搭好的梯子下,缓缓扶了佟未起身道,“就依你们吧!未儿啊,我可把楚楚交给你了。” 佟未笑道:“媳妇一定好好照顾侄女。这会儿呀,您先去歇歇或逛一逛,媳妇这里收拾一些楚楚的东西,就即刻下厨给您准备午饭去。” 笑着嘱咐了几句,冯梓君便要离去,林飞凤见二嫂不送,忙不迭上来搀扶,她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佟大小姐的对手,往后就是十车话也未必顶得上二嫂一句话能让老太太中意。于是这端茶送水搀搀扶扶的事情,更是不敢怠慢了。 一干闲人随着老夫人离开都散了去,莉园里唯剩下容许夫妇和容雨卉,初蔓、初菊两个丫头含泪上来将少奶奶扶到一边,拿了热帕子给她擦脸。 初菊忍不住哭道:“二爷您不知道,您不在家这些日子,我们莉园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上一回老太太把大奶奶关在祠堂里一天一夜,回来病了大半个月都不好。还不许请个大夫瞧瞧,还是我们去求了柳妈妈,她帮着找了个懂医的老姐妹来给我们奶奶开的方子。不然……指不定就过去了。” 孟筱悦有了精神,嗔怪婢女一句:“胡说什么,二奶奶还在呢。”说着站起来拉了佟未的手道,“把孩子送去藤园我能放心,只是这孩子淘气一些性子古怪一些,往后要二奶奶多担待了。”说着泪如雨下,转去容雨卉面前将女儿抱在怀里。 佟未不忍,安抚孟氏道:“大嫂不必担心,楚楚先过去藤园,过几日二爷要回军中去,我就推赖身子不好不能照顾楚楚,我想到那会儿老太太也没那么生气,定不会阻拦你把楚楚接回来。您放心,即便到时候老太太不肯,我也有法子叫她点头。” 一番话说的雨卉、筱悦面面相觑,一时间辨不出这位二奶奶究竟什么性儿。可孟氏听佟未那一句“大嫂”,便晓得容许没有娶错妻子,往后更多了一个能护着自己的人。遂帮着整理了一些女儿的东西,半点没有犹豫。 继而在领着楚楚去藤园的路上,采薇忍不住问:“姑爷明明吩咐我叫您别出来的,您怎么偏要出来,且不见二爷恼?” 佟未睨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嘴角却是满满的得意,将楚楚交给采薇搀着后,回身几步对跟在后头的容许道:“我帮了你一回,你可欠我个人情了。” 彼时容许正缓缓跟在后头看着妻子牵了侄女说笑的美好场景,突然又见妻子恢复了蛮横的本性,竟也一时没转过来,愣了愣才道:“这里不是藤园,说话诸多不变。” 佟未没好气地哼了一句“小气鬼”便转身去,才走几步又回头道:“快些走,咱们回去再算。” 容许在嘴角绽出一抹笑意,可随即摸了摸袖笼,几分淡淡的不安涌上眉头。 长廊的另一侧,一位绿衫女子盈盈而立,手扶着朱漆的廊柱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兀自口中喃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五) “四姨娘,我们回吧!”丫头水灵在一旁轻轻道,“您该吃药了。” 胡白舞惨惨一笑却没有作声,直到再看不见容许的身影,她方敛了衣袂带着婢女离去。 一路行一路想,终究是猜不出这对新婚夫妇到底有着怎样的情分。 这里佟未带着楚楚回到了藤园,小丫头这两日受了惊吓尚未转还过来,对佟未和采薇又陌生,于是一见了柳氏祖孙便黏着不愿再放开。 “这样也好。”佟未不以为然,反哄着侄女道,“楚楚啊,你先跟着柳奶奶和三香姐姐们玩一玩。婶婶一会儿要去给奶奶做饭也没空照顾你。等吃了午饭,婶婶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楚楚挽着柳氏的手点了点头,便拉着她往常来玩的假山下去。 佟未很满意,直起身子抬手在额上打了凉棚看那孩子,又嘱咐采薇:“去看看我们带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拿出来让三香四荷陪着孙小姐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说罢欲转身回房,却见容许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佟未皱眉问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来又绽出诡异的笑容,带着一股子坏意问容许,“你看到了没有?今天那位四姨娘有心妆扮过了,真真是仙女下凡啊,我从没见过这样柔美多姿的女人。你知道的,京城里的贵妇千金大多拿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来妆扮自己,虽然看着养眼,若往那四姨娘面前一放,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又是四姨娘!容许知道,佟未和胡白舞耗上了。 “不错,即便到今天,四姨娘还是杭城第二美人。”容许索性坦然面对,淡定道,“放眼我所见过的京城贵妇甚至妃嫔公主,能比过四姨娘的人,也就一二而已。” 佟未没料到大冰块的反应会如此从容,反愣了愣,可耐不住好奇,还是追问,“那杭城第一美人是谁?江南山水果然养人,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四姨娘更美的女子!” 容许心内暗暗一笑,却道:“以后你会知道。”说罢撇下满腹疑惑的佟未在外头,径自往屋子里去。 可才近房走到书案前,便有佟未气呼呼跟了进来,不服气道:“说你小气一点也不假,你以为你不讲就没人会告诉我了?” “那等着别人告诉你不就成了?”容许手里拿着一卷册子,另指着外头桌上一堆东西道,“采薇说你习惯用这些东西,过几天我要回军中去一段时日,怕你们人生地不熟不方便所以今天带采薇去替你置办了。” 佟未看了一眼,极自然地答:“谢谢了,回头我把钱还给你。” 倘若此刻容许正喝茶,一定会被呛住,他极无奈地看着佟未道:“这个钱,应该不必还了。” 佟未还犹自不觉,反认真地答:“怎么能花你的钱?你放心,我爹娘给我带了好些银子下来的,只要不乱花一辈子都够用了。” 意识到不该再在这问题上纠缠,容许兀自摇了摇头,拿了书册往书架前走,但听佟未在身后笑道:“容家那么大的宅子,你做什么把书房弄在卧房里?” 这本是一个习惯,真问起来反不知如何回答。转身想解释,却见佟未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问:“我说大将军!你――你刚才听见我对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了吧!” 容许颔首默认,继续听妻子说下文。 佟未道:“说实话,我都几乎不认识刚才那个自己了。所以,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虚伪特别假?” 容许心中一动,暗暗自问:她在乎我对她的看法? 嘴上却道:“的确有些意外,不过很欣赏你的做法,也很感激你的付出。譬如今日母亲那里的午饭,还有暂时照顾楚楚,就要辛苦你了。” “我想听实话。” 看着妻子异常认真的模样,容许缓缓道:“这是实话,我知道这并不是你。” “很好!”佟未欣然而笑,随即带了几分客气道,“那昨晚的事情,你能不能当没有发生过?” 容许一震,眉梢有着极难察觉的耸动,但犹豫不该出现在一个军人的生命里,似乎未经过任何考虑,但见他伸手从袖笼里拿出一张被烘干后折叠齐整的却黑漆漆一片的信纸,递于佟未道:“这是不是你昨日掉在门槛边的?”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六) 佟未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此刻容许手中握着的那张纸,不就是自己从他纸篓里“偷”出的信纸么?亏得自己先前那样好找,原叫他拾去了。 “昨晚拾到时信纸已湿透,我将它在香炉上放了一夜,晨起时便干了。”容许神情平静,缓缓道,“怕是你遗下的,所以先自己收着了。” 佟未怔怔地接过信纸,因曾被自己的泪水浸透,上面的字迹已几乎辨不清,这会儿烘干后脆脆的一张黑纸,便更叫人无法看出上头写过什么。 昨夜既然没有拿谎话哄骗他,那今日是否要承认这一张信纸的归属? 佟未想着,一边细细摊开那张脆生生黑乎乎的信纸,在一团漆黑中,竟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而刺目的两个字――恒聿! “这是岳丈大人或者岳母、舅兄他们留给你的书信吗?”容许在妻子的沉默中,忽而冒出这个问题。 蓦然抬头看着容许,直视那双看似冰冷却又仿佛盛满了人情的眼眸,佟未不知该如何作答。 其实,大可以不承认,大可以随便编一个谎言,大可以不在乎容许。可是,她不忍心,当真不忍心。 “进城前那晚,我已修书致京城国公府,想必再过几日岳丈大人就能收到我们报平安的信。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自己写一些书信,只要交给柳妈妈就好,她会为你安排人送出去。”容许将话语缓缓说出口,眼眸则紧锁在妻子的身上,细心观察着她神情中一丝一毫的变幻。 “好,我知道了。”佟未这一声在她看来并非是回答,但手上却已小心地将那张信纸收起,攒在了手心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继而转身,似要走。 “还有一件事。” 佟未微微一悸,不安瞬间侵袭周身,慢慢转身,问:“什么事?” 容许不忍,然话已出口,如何能收,倘若……没有“倘若”,她是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去为你的母亲准备午饭。”佟未脸上早没有先前的神采飞扬,也许她猜到了容许要说什么,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该从丈夫的嘴里将这件事情做一个确认。 而确认?又为了什么? 行军打仗最忌拖泥带水、举棋不定,这更不是容许的性格,可今日的容许,的确失去了往日的果断。 “在我们南下的路上。”他最终选择理智地将事情全盘托出,但负于身后的手却兀自握了拳,“皇上与皇后将他们的幼女德恩公主下嫁给了我的好友义弟,宰相恒启丰的三公子恒聿,他已成为圣上的东床快婿,封为平阳驸马。” 闻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生命里抽去,顷刻,整个世界都静了。心何其痛,可麻木了,也就没感觉了。 “这件事与我何干?”佟未有些木讷地问了一句。 容许心里亦有一种被揪起的痛,是因为她在痛,还是因自己对她的残忍?他停了须臾,才答:“贺信已由昨日发出,接下来该备一份贺礼托镖局送去京城,我想也许你有更好的意见。” 佟未冷笑,将臂上的披帛轻轻一挽,“这当算容家的事,你做主便好。现在时辰不早,我必须去为你的母亲准备膳食。”她幽幽说完这一句话,旋即转身离去。 衣袂披帛轻拂过后,一张黑色的已发脆的信纸翩然而落,却不知落在了谁的心头。 “一见倾心。” 容许颇有几分无奈的苦笑,那一日恒聿欣然向我介绍佟大小姐时,我为何没有从他的眼眸里看出别样的情绪?那一日恒聿送我至城界时,从马车里送出的那一方锦盒难道是信手捏来的东西?而她佟未,又几曾知道会有人前来相送? 原来,我终究又害下一个绝世女子,使之芳心付水,东流。 “四荷!”轻叹后,容许扬声唤人,便有小丫头赶到跟前。 “二爷有什么吩咐?二奶奶去了厨房,采薇姐姐也跟去了。”四荷的答话显然多余。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七) 这一边,佟未在婢女地引领下带着采薇来往容家大厨房去,绿绫已带了云佩、云想摆开阵势,只待查验新奶奶究竟是有真功夫在手,还是满口胡诌说大话。 一路走来,佟未并不记得路过些什么地方,她满脑子都是恒聿和他十七岁的新娘,那个秀气文雅、纤柔娴静的德恩公主。 细细数来,恒启丰膝下三子,长子恒靖之妻乃皇族嫡系岐山王之女越桥郡主,次子恒修则娶了圣上胞妹庆熙长公主的女儿,他的大女儿恒嫦早已是大皇子永嘉王府的女主人,小女儿恒?亦默许将来配与三皇子。恒家子弟无一不是与皇族结亲,那么恒聿也注定是无法娶我这个小小民女了。 心里长长地一记冷笑,佟未暗自叹:难怪你一直不肯向我爹娘提亲,原是你一早就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只怪我自作多情,耽误了你恒三公子的大好前程。 “小姐。”采薇见佟未神色怔怔的,遂轻声唤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昨夜那一封姑爷写给恒聿的信一定对小姐有了影响,采薇不能让别人看出小姐的心思,她是带着夫人何美琦的嘱托陪嫁过来的,千万不能让容家的人知道恒公子与自家小姐曾经的那一段美好。 “我没事。”佟未哂然回神,却带了几分凄凉,她握着采薇的手缓缓道,“好薇儿,往后只有我们姐妹相依了。” 采薇不甚明白小姐这一句突然冒出的话,只安抚地笑了一笑,道:“采薇一辈子跟着您,只是这会儿功夫,要辛苦小姐给容老太太做饭了。” 佟未抬眼见绿绫、云佩等已守候在厨房外,由心轻轻一叹:“也好,或许这个奇怪的大家庭,能让我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采薇停了脚步看着小姐款款前去的背影,心下知道,小姐定是遇上什么叫她万分伤心的事。可也不得不叹一句:小姐啊,其实姑爷人真的很好。 此时,冯梓君的屋子里,小媳妇正带着家里的针线丫头为婆婆量体预备做几件新衣裳,手上功夫不停,嘴里亦娇滴滴地笑:“要是二嫂的手艺当真好,往后媳妇也跟着嫂嫂学几手,偶尔相公他饿了馋了,我好在藕园里就伺候他吃了。” “听说谋儿昨日的晚饭没怎么动?怎么,东西不对胃口?”一提起小儿子,冯梓君就有十二分地关切。 林飞凤将婆婆的尺寸报与丫头听,一壁笑道:“也不是不对胃口,只是元气还没恢复,懒吃懒喝的,看着那油腻腻的荤腥,就不想动筷子了。” “那他想吃什么?”冯梓君扶了云霞坐下,说道,“我才给了你们五百两银子,就是怕你们总往公中要东西惹你哥哥不愉快。自己有了钱,买什么吃不便宜!” 林飞凤笑道:“话虽这么说,可娘您是知道您儿子的嘴有多难伺候,即便东西好若做得不好,他也断乎不肯吃的。听他昨儿晚上念叨着什么拿鲍鱼海胆熬粥,你说说,那么金贵的东西拿来熬粥,多耗费呀。何况我们藕园里,有几个会灶上功夫的。” 冯梓君嗔道:“偏你小气,他不过要一碗粥吃。”说着吩咐云霞,“派人去传话,正好绿绫也在那里,让她们拿鲍鱼熬了粥,直接送到藕园去。” 待云霞走开,冯梓君方指着如惜、梅玉两个侍妾道:“别说我不待见你们,此刻下人不在我才说,这几日都检点一些,你们爷身上正有伤,若叫我知道你们痴缠与他,看我饶不饶你们。” 二人诚惶诚恐地应下,不多久便被林飞凤打发回去侍奉容谋,继而伺机问婆婆:“娘啊,您觉得二嫂好不好?是不是比媳妇强多了?” 冯梓君睨一眼小媳妇,眸中的含义深不可测。 却见云霞回来,笑道:“老太太,宋家少奶奶来了。”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八) 林飞凤掩口笑道:“那个宋大奶奶哟,不晓得到如今会不会穿衣打扮了。娘您瞧她赶着饭点过来,愣是不懂咱大门大户人家该有的礼数。” 冯梓君却道:“云峰这个媳妇老实本分,是过日子的人,那穿衣打扮金银首饰能当饭吃?你这份轻视切莫在人前露出来,人家还未必瞧得起你!”说着对云霞道,“她定是赶着来看二***,你告诉她不必拘礼,你派个婆子领她去大厨房看二奶奶就是了。说我留她午饭,我们一会子饭厅里见也不迟。” 云霞听命下去吩咐,这里林氏面色讪讪,径自嘟囔:“一个乡下女人,还能看不起咱们呐!” 冯梓君深知小媳妇眼皮子浅,殊不知那樊阿神虽是个粗实的乡下姑娘,却偏是宋云峰心尖上的人。不管儿子在面前如何不亲厚,可一旦他上了战场,自己的心就断乎定不下。这个宋云峰对儿子服服帖帖巴不得把命都给他的大将军,有他在儿子身边,但凡有个闪失,指不定就能换回儿子一条命。既是如此,又怎好轻视他心爱的妻子? 到底不是骨肉血亲,就凭小媳妇这点出息,这容家大宅的事,如何也不能交到她的手上。 冯梓君暗自叹了一声,忽而对佟未见到土里土气的樊阿神后会是怎样一个表现生了好奇。可她亦明白新媳妇绝非池中物,她好似含苞待放的花朵,凭谁也猜不出她最后怒放地,将是怎样一朵奇葩。 看着小媳妇满脸的委屈,冯梓君已懒得与她讲理,只道:“少管这些没用的,好好伺候你的丈夫。”又指着她的肚子道,“这里但凡争气些,我也能给你撑腰。再不济,你那两个丫头也是木头做的人?怨不得谋儿在外头寻乐子。” 林飞凤心内气结,只不敢表现在脸上。其实家里都很明白,独自己一个不能生也就罢了,先后把自己陪房的俩丫头都纳了,还是不能生。这究竟谁不能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偏偏没一个人敢说,没一个人敢提。这一大缸子的恶水全浇在娘三个身上,还不许带吭一声的。 “相公这不是身上不好么,您才嘱咐梅玉她们要禁着些,娘放心,媳妇定尽心尽力。”林飞凤压着火气,将这言不由衷的话说出。继而没坐多久,等云霞回来后,便借口照顾丈夫,带着满肚子怨怼离了婆婆去。 前院正厅里,宋云峰的妻子樊阿神正等着见容老夫人,却等来几个体面的老妈妈请自己直接去厨房看容家新奶奶。她一听就乐了,丈夫果然不骗自己,容二***确是个实在的人,这侯门里能下厨的千金,真真是稀罕的。 可进了院子才走几步,却遇上了一身戎装的容许,樊氏与容许相熟且生性不拘小节,自然没什么避忌,反直直地迎上去笑道:“大将军要出门去?” 原是容许一早嘱咐宋云峰,要他那朴实善良的妻子时常到家里来陪一陪举目无亲的佟未,只是一路下来又接着这几日的事,他自己反忘了。此刻见到樊阿神,亦只淡淡一句:“弟妹来了,云峰怎么不一起来?” 樊阿神却笑道:“云峰在家歇息呢,不是说五日后才回军中去么,大将军这就要回了?再者,明日老太太重新摆宴,他本不爱出门,便说只明日陪我一道来就是了。” “明日摆宴?”容许眉头微皱,将一束疑惑的目光投向樊阿神身边的老妈妈。 其中一个笑道:“二爷不记得了?老太太今日早上才发的帖子。”说罢即将目光收回,不敢再看容许,只扶了樊氏道,“宋大奶奶,瞧咱们二奶奶去吧!” 樊阿神见容许面色不展,也不再问,客气地笑了笑,便随了那婆子往厨房去。恰好奇地回头时,但见容许返身往来路回,仿佛不打算再出门了。她实实一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一) “二奶奶,宋家大奶奶来看您了。”不多久,几个婆子便把樊阿神带到了大厨房,绿绫一边笑着通报,一边恭谨地将她引入厨房。 彼时佟未与采薇正掀开笼屉,霎时间满厨房白雾腾腾,凭谁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待烟雾散去,佟未眸中才出现了一个中等身量,穿了藕荷色布衣裙衫的年轻妇人。妇人将发髻简简单单挽在脑后,满头仅一支银簪子在鬓边微微晃动,可那张清秀淳朴的脸上却有着佟未自进入容家大宅后就极少能见的亲和笑容。 而樊阿神眼里所看到的,却是一个仿佛从年画上下来的仙子。出门前,曾听相公提过将军夫人是绝色佳人,于是脑海里的将军夫人也当是如各家太太、少奶奶那样衣着艳丽、形容华贵的美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然此刻亲眼看着清丽脱俗的女子从白雾中露出甜美笑容,面前,分明是漫步于袅袅炊烟的仙子。 樊阿神看得痴了。 “参将夫人。”佟未将挽起的袖子撸下,热情地上前拉了阿神的手笑道,“一路上就听宋参将提起你,难怪今日见面一点也不陌生。” “将军夫人有礼。”樊阿神愣愣地回应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佟未不仅是仙子,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间仙子,她很快平复了因惊艳而**的局促,爽朗地笑起来,“夫人不用这样唤我,您叫我阿神就好。” “阿神!阿神!这名儿叫着就是亲切。云峰兄弟他是喊我嫂子的,你也这样喊我好不好?”,终于在这偌大的杭城遇到一个同龄且活泼淳朴的人,佟未心里大大地快活起来,更何况宋云峰与樊阿神的爱情故事,一直都感动着自己。方才在忙碌中已将先前的悲伤带去几分,此刻更不在眼前了。 “宋大奶奶,二奶奶。”绿绫笑着上来道,“厨房里闷热,不如奶奶们到外头亭子里坐着,喝了茶好好说话,这里也不差什么功夫,就交给奴婢几个做了罢!” 孰料樊阿神却摆手撸起了袖子,对绿绫道:“吴婶子不必忙,我和嫂子一起给老太太做顿饭。”说着不顾阻拦,从案台上拿起了切菜刀,问佟未:“嫂子,我给你打下手,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做的?” 一旁的采薇见小姐因樊氏的出现而重新有了笑容,不禁对这位宋大奶奶喜欢得不行,忙不迭递上一篮子蔬果,乐呵呵道:“大奶奶,这儿才洗了准备切呢!” 阿神二话不说接过活计,手起刀落,但见一手上好的刀功将众人惊住。看在眼里,佟未更有了兴头,笑着唤采薇:“快把灶火生旺了,咱们要上炒锅了。” 厨房里热火朝天、两个年轻女子一见如故的场景很快被下人传到冯梓君面前,此时周红绡也才来不久,闻此言,不由得笑道:“这多少人家的夫人太太念叨和那宋大奶奶说不上话,可却与我们新奶奶这样投缘,可见二奶奶是个贤惠人,老夫人将来只管享福了。” 冯梓君却不咸不淡地应道:“这贤惠与否,还未可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且等等再下定论的好!” 周红绡讪讪而笑,口中道:“是是是!倘若二奶奶进门后能三年抱俩,为我们容家开枝散叶,那才真真是好哩!”说着眼眉一转,低低凑到冯梓君身边道,“有件事,妾身不晓得该不该提。” 冯梓君睨她一眼,无声默许了。 周红绡压着声音说道:“方才来您这儿的路上,妾身瞧见水灵那丫头在拐角处和二爷说话,二爷也是奇怪的,好好在家却穿了军装在身上。” “难道他跟着水灵去了那贱人的住处?”冯梓君闻言甚是恼火,一把拉了周红绡的手怒道,“你是傻子?就该喊他才对。” “没有!没有!”周红绡吓得心扑扑直跳,连声道,“二爷哪里能跟那丫头走,只说了几句话就打发水灵回去了。”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二) 冯梓君方松开了手,恨恨地问周氏:“当年她如何霸道,如何叫你我日子不好过,你没忘吧?” “哪儿能忘?”周红绡捂着被老夫人捏红了的手腕,迎合着她的心思说道,“当年她瞧不起我也罢了,大家都是做妾的,谁也不必谁高多少。可她都不把您放在眼里,就是老爷去了那么多年,她还不知道收敛。更可气……她还敢把那狐媚心思往别处放,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红绡啊!”冯梓君冷眉稍动旋即转了心思,拉着周氏坐到身边,缓和了脸色道,“你和你姐姐打小跟着我,我们也处了四五十年,在我心里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妹妹,是可以说掏心窝子话的人。如今我这个老姐姐求你件事可好?” 周红绡再怎么糊涂,也不敢给自己长脸,仍旧唯唯诺诺地应着:“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您一说求,红绡就当不起了。” “好,你且听我说……”冯梓君言含深意地看着周氏,眸中阵阵凌厉的寒气,叫周红绡心里直打哆嗦。 藤园里,柳氏端了茶盘进房,见容许已换上家常衣服,不由得眉开眼笑,嘴里念叨:“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容许颇无奈,径自取了茶喝,末了道:“突然知道家里明日摆宴,我不想母亲难堪。” “难道二爷就一点没为少奶奶想想?”柳氏稍稍皱起了眉头。 容许反问:“为她想?”又言不由衷地补了一句,“回军中去,并不是因她。” “可您这要是走了,家里家外少奶奶还能找谁说话去?”柳氏四处看看了,压了声音道,“我在这家几十年,还不了解老夫人吗?并非要挑拨你们母子,可您瞧今天大奶奶被揉搓的,但老夫人这么做究竟冲谁,谁都看的出来。” 容许静默,没有回答。 柳氏转身过去收拾容许换下的衣裳,一壁道:“今儿听说二***表现,我就在心里念佛了。若不是太夫人保佑着她的孙儿,怎么能让我们藤园娶上少奶奶这样的新娘子!莫说少奶奶是国公府上的千金大小姐,就是我们四小姐这样心气儿的,将来她的婆婆若敢为难她,您看她可肯这样低眉顺眼的为大局着想?就说今天的事儿,她若不乐意,完全可以做个没事儿人,何苦上赶着过去。少奶奶这样辛苦除了为您,还能为谁?” 容许只缓缓道:“柳妈你很喜欢她?” 柳氏不假思索地笑道:“喜欢喜欢,万万个喜欢,若是太夫人还在,定要捧在手心里了。” “是吗?”容许却心下一叹,可是,似乎是我害她不能嫁得如愿,这又算什么? “二爷。”柳妈妈忽然止了笑,过来轻轻拉了容许的手低声道,“您别怪我多嘴,可这几日四姨太时不时就跑出来,老夫人那儿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您可千万别和她有什么来往,不然家里又要不消停的。” “我明白。”想到方才水灵半路拦了自己说的话,容许心里又多了一层无奈,问柳氏,“四姨娘那些事情,你和她提过?” 柳氏有些愧色,但认真道:“讲明了,总比将来要二奶奶误会的好!” 想着这两日佟未动不动就提胡白舞,容许暗自苦笑,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误会。 此时,却见四荷急匆匆跑进来,一脸慌张地冲着容许道:“也不晓得怎么了,只听说老夫人那儿闹开了,二爷您快瞧瞧去!” 闻言,心下一沉,容许对于母亲在这个家无休止地折腾已无比厌倦,可心头忽掠过一个人,让他瞬间提起了精神,竟问也不问迅速出了房去。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三) 从未在家中见过二爷来去如风的四荷唬得立在一边,乍舌道:“二爷从前不都慢慢悠悠,顶好不去的!” 柳氏笑道:“傻丫头,如今老夫人跟前,可又多了一个人了。”见孙女不解,她亦不想说细,只道,“别管外头的事情,这家里还有老夫人解决不了的?快把饭菜预备好,孙小姐还没吃饭呢!”说着忙开去,再不提。 然冯梓君这边,却是黑压压一屋子人,当容许赶到时,只见周红绡抹着眼泪正哭诉:“宋大奶奶怎么好红口白牙地诬陷人,她几时瞧见我绊了二奶奶了?丫头们都看见是四姨太伸的脚,她怎么能反过来说?” 见容许到来,本立在一边满面冷色的胡白舞旋即露恢复了如水般温润的眼眉,她轻轻道:“原是说一家子一起吃饭,只怕二爷这顿饭也吃不安生了。” 容许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却未作答,微微颔首后便将目光移开,问了一声母亲,继而就在人群中搜寻方才掠过他心头的人。 却是,无果。 “许儿啊!正要叫你一起来吃饭,没想到又闹了这一出。”冯梓君独自端坐于满满一桌佳肴前,抬了一双始终不减凌厉的眼睛看儿子,“虽说二姨太、四姨太均是妾室,但好歹是老爷身边的人,在你们面前亦算半个长辈。今日二奶奶有心下厨孝敬我这个婆婆,我念几位姨太太侍奉老爷一生但膝下无子,便好心请他们过来一起受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竟有人明着使绊子,眼里容不下人。叫人好生寒心。” 她幽幽说着,徐徐将目光落在了一身绿衫的胡白舞身上,不似周红绡那样哭丧哀嚎,仅缓缓地气势迫人地问:“四姨太,我们二奶奶好歹唤你一声姨娘,怎么又惹您不痛快了?若是她真有不对之处,也该由我这个婆婆出面教训才是。” 胡白舞毫不怯懦,冷声笑道:“大姐的话好有意思,可惜妹妹听不明白。” “云霞,告诉四姨太,你看到什么了?”冯梓君亦不急躁。 “奴婢方才瞧见二奶奶给老夫人斟酒时,四姨太故意伸脚出来绊了二奶奶。”云霞口齿清楚地数出胡白舞的罪状。 “二爷信么?”胡白舞竟不以为然地旋过身来看着容许,更含了几分笑意在嘴边,“您相信我让二奶奶跌跤了?” “她摔伤了?”容许不答反问,见胡白舞闻言脸色骤变,自己亦有些不自在。恰听丫头报,“二奶奶回来了。” 循声而去,但见樊阿神和采薇扶着佟未从内屋出来,绿绫、云想等尾随其后。细细看,妻子已不是离开藤园时的装束,似是换了母亲年轻时的衣裳。只是佟未走得平稳,脸上也没有惊骇的神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孩子,快过来我瞧瞧。”冯梓君俨然慈母,将佟未拉到面前周身查看,殷殷地问,“果真没有摔伤?若有疼痛只管说,这一摔,可大可小。” 佟未莞尔一笑,摇头道:“真的没什么,只是拿了娘的衣裳来换,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我还怕你不乐意穿呢!”冯梓君啧啧道,“竟这般合身,可见我们婆媳是有缘的。” 佟未笑着不言,抬头见容许在面前,又见屋子里徒然多了好些人,且胡白舞、周红绡都离了座,仿佛对峙。 “二奶奶,您细细回想,究竟是我绊了您,还是四姨太绊了您?”周红绡又提此事,定要分个子丑寅卯才罢休。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四) 却有樊阿神莫名地反问:“二姨太您真是奇怪,我方才都说了明明摔在您那里,仿佛是您绊倒了嫂子,怎么又反说是四姨太伸的脚?” 周红绡委屈道:“宋大奶奶哟,我和四姨太肩靠肩地坐着,分明就是在四姨太那里绊倒了,摔在了我身后。您可不敢胡说呀!” “反正我没瞧见四姨太伸脚出来,倒是瞧见你挪了身子的。”樊阿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不该搀和别人家的事情,只是单纯地站在她以为正义的那一边。 “四姨太,明人不做暗事,敢作就要敢当,你不如自己认了的好。没得叫外人来判这桩糊涂案子。”周红绡万万想不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对樊阿神直恨得咬牙。 胡白舞却仅仅报以一抹冷笑,挽起滑落的披帛,对周红绡道:“既然你认定自己的无辜,又何必非要有人证明?而今你也是近半百的人,还是淡定平和一些的好,既已不年轻了,如此猕猴一样上窜下跳地咋呼,还能有几年?不如歇歇的好。” 周红绡气得直哆嗦,转身对冯梓君道:“老夫人可听见了?妾身还记得二奶奶进门那天,她也拿一样的话讽刺您呢!” 可不等冯梓君回应,胡白舞已轻灵灵笑起来,问一声周红绡,“姨太太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能和大姐她受用旁人一样的话?” “你这狐媚子!”周红绡大怒,原以为有容许在,胡白舞会做出一副孱弱模样儿招人怜惜,不料她今日却是针尖对麦芒地不依不饶,好似非要惹出旁人的怒火才肯罢休。 “宝燕、宁燕!”周红绡唤自己的两个侍女,“给我扇她的嘴,我好歹是容家二姨太,偏不信治不了一个妖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今日不要老夫人动手,我先清理门户算了。” 两个大丫头闻言怔了怔,被周红绡用眼睛一瞪,这才撸了袖子上来要捉了胡白舞掌嘴。但见胡氏贴身的丫头水灵挡在了主子面前,冲着冯梓君喊:“老夫人不管么?凭二姨太这样撒野欺负人?” “啪”的一声,水灵不等再求人,早被周红绡上前扇在了地上,口中骂道,“小蹄子,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怎么能这样?”樊阿神看着眼前的闹剧,却也不愿再插手了,只立在佟未的身边低声道,“这家人原就瞧着奇怪,如今更叫人莫名了。好好地吃饭,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佟未没有作声,她明白此刻自己立在了谁的身边,不论说什么,坐在身旁形如雕塑正作壁上观的婆婆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能做的,唯有和阿神一起看着这闹剧继续,唯有扮演好一个贤惠听话的儿媳妇。更何况,至今佟未还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聒噪充盈着耳膜,眼前,是野蛮的撕扯,阴狠的面孔,无数的行尸走肉……二十几年,这个家带给自己的,永远都是这一成不变的烦恼。 容许下意识地将自己封闭起来,于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看不到任何画面,他只是缓缓往前走,无视任何一个人,一直走到了妻子的面前。 就在宁燕扯了胡白舞的胳膊扬起巴掌的那一瞬,但见容许在众目睽睽下从母亲身边牵过妻子的手,仿若无人地牵着她缓缓朝门外走,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说辞,就这般径自带着佟未消失在了饭厅。 阿神和采薇愣了半刻,旋即就跟了出去。 宁燕的手停在半空,正犹豫不决,却听老妇人怒喝一声:“不要闹了,让我清静些。” 实则此刻的饭厅静得鸦雀无声,但所有人都知道,让老夫人恼的那个,绝不是自己。 一路被丈夫牵着走,他虽走得不快,手却握的极紧。佟未没有反抗,只默默地跟着他,直到远远离了先前所在,佟未才轻声地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停一停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而后再问一问我,是否愿意跟你去?” 容许缓缓停下脚步,没有放手,没有回身,只是背对着佟未,“没想过去什么地方,只是想把你从那里带走――对、不起!” “对不起?”佟未哑然。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五)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佟未极慢地问,小心翼翼,仿佛担心会伤害谁。 容许转过身,素喜冷漠的脸上有一抹苦涩的笑,他垂首看着与妻子相握的手,眼眸微微一动,终放开了。 “让你卷入我家的纷争,让你成为她们新的焦点,让你不得不活得像一个陌生人。”容许抬头看着佟未,妻子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了自己的身形,竟有几分无助,他无奈地摇头,“若非我得罪瑜贵妃,你便不会离开京城嫁给我,更不用面对这样一个家庭。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不知道她们还会作出什么事情,所以――对不起!” 虽然进入这个家还不满两天,可是佟未已对这个大家庭里可能有的欢乐和温暖不抱任何幻想了。但正如容许待自己好,自己也不忍伤害他欺骗他一样,佟未是由心觉得容许可怜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婆婆也好、几位姨娘也好,这些伴随着容许成长的人,二十多年前也定是这个模样。在如斯家庭里长大,容许,当真不易。 所以他不爱与人亲近,不爱言笑,像一块千年冰潭里不化的坚冰?不是! “我果然是没错的,你就是和外人说的很不一样!你不是大冰块!”佟未却乐了,笑盈盈看着容许,“不晓得如何用言语来表达,但就是觉得你和冰块相去甚远。” 容许的无奈从一个世界蹿到了一个世界,可是这份无奈是甜蜜的,他甘之如饴。 “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承受不住,就一定会告诉你。”佟未欣欣然继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当面喊人家冰块是不对的,“虽然你的母亲和家人有些难对付,但还没有到了让我招架不住的地步。我是你的妻子,除非有一日你死了,我爹爹接我回家,或者你将我休了赶出家门。不然,我永远要在这个家生活,为了自己,我也会好好过的。我娘说,人或许无法决定命运,但可以决定生活。容许,你明白吗?” “我死了?”容许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佟未果然是佟未,在她的生命里,大概是没有“避忌”这两个字的。 “既然如此,我只能说,辛苦你了!”容许搜肠刮肚地找出这两句话,他只怕自己再多说什么,又会招出妻子天马行空的逻辑。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因方才的事而给自己带来的烦恼和抑郁,在这简单的对话中消失了。 佟未却眯着眼对容许笑道:“不辛苦,不过――你能答我一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容许尚不知有诈。 佟未敛笑,顿了顿,继而严肃认真地问:“那位四姨娘好像会遭殃,你真的不去救她?若需我配合像为你的嫂子解围那样,我决不含糊,只要记得再欠我一个人情就好。” “你……”这一个“你”字容许并没有说出口,在哭笑不得的情绪中,他忽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妻子不仅能在母亲面前作出另一副模样,似乎在自己面前也不时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方才妻子离开藤园时痛苦无助的背影就在眼前,然此刻却又分明看到佟未灿烂轻松的笑容。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容许心中暗暗自问,只是,找不到答案。 但这一次,容许错了。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六) 他并没有错在对于佟未的疑惑,而是错在他尚不了解佟未。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为妻子解闷而让宋云峰送来的樊阿神,是让佟未此刻由心绽出笑容,并刻意寻了玩笑让自己轻松的重要原因。 “将军,嫂子!”樊阿神与采薇跟了上来,阿神忍不住抱怨,“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叫我和采薇妹子好尴尬。不过呀,咱们也一不做二不休,一走了之了。” 采薇虽也笑,但还是顾全容许的面子,轻轻扯了扯阿神的袖子,示意她此刻二爷脸上不算太好看。 佟未却笑道:“既闹开了,我们呆着也无趣,这里头本就没我们的事儿不是?”说着回首看了看容许,追问了一句,“在问你,到底管不管?” 容许将心中的矛盾压下,淡淡地应,“不管。” “那好!”佟未抚掌而笑,“既是如此,我们出门去!” 容许一愣,反问,“出门?” 佟未笑道:“自然是出门,你看好好的一顿饭吃不成了,我这里和阿神还有采薇都饿着肚子,藤园里说不定也没备下我们的饭菜,再去厨房倒腾我是不乐意了。不如咱们四个出门去逛逛,下馆子吃现成的,岂不是便宜?” 见妻子兴趣盎然,容许不愿她失望,只道了声“也好”便往外走。 佟未见他如此,甚是满意,左右挽起阿神与采薇跟了上去,一边还问阿神,“你来杭城多久了,知不知道最贵的菜馆在哪里?你先前说的那大片大片的荷叶哪里能瞧见?一会儿你都说了,让他……” 一行人渐行渐远,长廊的另一头,胡白舞也带着侍女出现,莲步款款,身形宛如扶风弱柳。 十五年前,父母双亡才满十四岁的胡小婉被狠心的舅父卖入醉君楼为妓,彼时的她挣扎过、反抗过、逃过,却皆是徒劳。在身心双重的折磨和疲惫下,为求一生的她,终屈服在了老鸨的淫威下,从此改名白舞,开始学习一切取悦男人的技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三年后,十七岁的胡白舞初次登台,以绝色容貌、精湛歌舞名动杭城,一时之间狂蜂浪蝶纷纷涌来醉君楼。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在这奢靡放纵,将天下男子踩在石榴裙下的日子里,胡白舞幻想可以用歌舞迎笑来保住自己仅有的清白,可她不知道,即便歌儿唱得再好,舞儿跳得再美,她只是一只金丝雀,只是一只被老鸨当作摇钱树的金丝雀。 青楼女子就是一幕繁华的青春,今日的花魁,极有可能是明日后院里洗碗的粗使,在每一个妓女色衰之前,老鸨子都会想尽办法榨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 于是在二十岁那年,始终卖艺不卖身的白舞姑娘,终被妈妈将她的清白当货物一样以一千两银子做底价,进行了整整三日的竞拍。 但那一回的结果,却再次轰动了全杭城。胡白舞从没想过,在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中会走出一个人来对自己说:我要为你赎身,娶你回家。 整整三万两白银,平南侯容竞言将醉君楼头牌花魁胡白舞娶入家门,并宴请亲朋,亲自宣布她成为容家第四房姨太太,记入宗谱,死后牌位可入家族祠堂。 而当时,容竞言的长子容谔已有二十四岁,且家中二房、三房两位姨太均是侍妾身份,仅仅是不需干活的下人而已。 “姨太太,前面闪过的那些人好像是二爷、二奶奶。”水灵扶着款款而行的胡白舞,甚是怨怼地说,“如今二爷是怎么了?为什么任凭老太太欺负你?难道有了娘子,就忘记老爷的嘱托了?” “水灵。”胡白舞却嘴角含笑,握了丫头的手道,“倘若他不帮我,宁燕的巴掌就一定会落在我脸上,他有他的方法,他更不想叫别人看出来。不要埋怨二爷,千万不要。” 水灵愤恨道:“也太折磨人了,好好地叫您来吃饭,却闹这一出。莫说方才是二爷之故宁燕才没打您,若她真敢,我定与她拼命。甚至、甚至……” “傻丫头,我将你从醉君楼买回来,是要你将来嫁一户好人家过好日子,何苦为我拼命。”她含笑捧着水灵稚嫩的脸颊道,“你放心,这个家有二爷,我一定不会有事。” 水灵睁着一双含露欲坠的眸子看着她的主人,终忍不住问:“老爷准您离开这个家,准您再改嫁,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被那老婆子欺负?” 胡白舞淡淡一笑,细眉轻扬间带了几丝哀愁,她挽了水灵朝翩翩小筑走去,口中悠悠道:“你知道的,我此生要托付的人,在这个家里啊!留在这里,我终究是能等到他,出去了,也许,一生也见不着了……” 更新说明 各位读者大人,琐琐把腰伤了。 其实,我伤了很久了,所以最近的更新特别慢。 到今天,实在是不太好动了,所以坐着对我而言就像上刑。 接下去的一周,我会努力保证每日有一次更新,希望这样的情况能在一周内结束。 一旦琐琐的大桶腰好了,我会补偿大家这些日子的等待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琐琐致敬。 我相信伤过腰的大人,一定能体会我现在的辛苦! 真可怜……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七) 水灵心下长长一叹,叹的是主人至今的执迷不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要知道,即便老爷破天荒地立下遗嘱遗命要容家上下善待他心爱的女人、甚至准许她离开容家、甚至改嫁,但她可以改嫁给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能嫁给容许,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谁都懂,但她却依旧沉浸在这缥缈虚无的幻想里,不愿抽身。 她微微侧头望向长廊的另一头,那里再也看不到容许等人的身影,可事实是无法抹杀的,二爷和二奶奶,真真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出门时,正当午。佟未娇嫩的肌肤几曾经得起太阳毒晒,没走几步便闹腾吃不消,还未到西湖畔,便拉着丈夫和阿神她们进了餐馆。 才落座就冲着小二喊:“快上冰镇的酸梅汤,渴死我们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洒脱爽朗,完全不像侯门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阿神自从嫁入宋家,眼里见的都是扭扭捏捏的贵妇小姐,早憋屈坏了,此刻莫说是来给佟未解闷,自己何尝不将佟未视作知己,旋即对小二笑道:“快听这位少***吩咐,早早地端了酸梅汤来,另外酒菜只管挑好的上,不必替我们省银子。” 容许对樊氏很了解,这个农村来的姑娘最是节俭持家之人,今天这样大方,应是真高兴了。可见自己让云峰把妻子送来给佟未解闷,当真不错。然轻摇折扇间,无意看了一眼妻子,却发现她看似兴奋的神情里,更多了一?##辉谘伞? “几位客官,夏日里冰可是稀罕东西,酸梅汤不值什么钱,但若要冰镇的――就要这个数。”店小二伸出手指比了“二”。 “两个铜钱一碗?”樊阿神先问。 店小二摇摇头,有些不好意地笑道:“二两银子一碗。” “啪”的一声响亮,但见佟未拍案而起,冲着店小二嚷嚷道,“你开的什么黑店,一碗酸梅汤要二两银子,难道你们用金子作柴火熬的酸梅汤?” 彼时采薇正喝茶,受惊之下将一口茶喷了满桌,慌得敛容致歉,又过来拉下小姐,压着声音道:“小姐呀,京城里三伏天冰汁子还能卖三两银子一碗呢!” “真的?”佟未诧异。她自小锦衣玉食,即便时常跟着兄长或恒聿在外游玩,但从未真正掏钱做过什么,自然不知柴米油盐贵。 虽听采薇说了,仍是不肯服,又细细问了采薇,继而冲着那店小二道:“这不成,一碗酸梅汤二两银子,我们统共四个人,就要足足八两!八两银子,我们四个拿来点菜,吃的撑死也吃不完,你自己说黑不黑?好了,我不和你说话,把你们老板找来。我与他讲。” 樊阿神虽叨叨着贵,却也不能像佟未这般模样,笑着看了半日,见那店小二灰溜溜地走了,才道:“嫂子呀!你这气势上了战场也不含糊,云峰就总说我胆小儿凭人家欺负!” 佟未甚是得意,然才道了声“下回把云峰兄弟也喊上!”,便见外头一个衣着光鲜、身材发福、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煞有气势地进来,一边冷笑着问:“敢问是哪位客观在这里诬陷我们家开黑店呐!” 可人方进门不过一刻,待看清了坐北朝南神色淡定的男子的面容,便慌得拉着店小二屈膝跪下,赔笑道:“侯爷来了,原是侯爷来了。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您看您怎么坐这儿,另有雅间,您要是不介意,挪一挪地方如何?”说着将身边的小二一顿数落,直骂他没有眼力劲。 樊阿神笑道:“怪他做什么,一个小孩子能认识什么人,店主也起来吧,咱们将军可不兴叫人卑躬屈膝的。” 那店主看了看樊氏,觉得眼熟,细细一想,连连笑道:“啊呀,是参将夫人、宋大奶奶,哎哟哟,今天真是小店的好日子。”说着四处看了看,又笑道,“倒是不见参将大人!” “连我也认得?店主还真是见多识广,我以为杭城里没什么人知道我樊阿神哩!”阿神颇有些意外。 那店主笑道:“当年参将大人带着您骑马进城,那等风光,全杭城都知道,小的这才记得夫人的容貌。”说着目光落在佟未的身上,但见她一身华丽衣着、形容多姿瑰丽,却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不禁笑着问樊氏,“敢问这位少奶奶是……” 第七章 浮生总有半日闲(八) “平南侯在此,我自然是平南侯夫人,容许容大将军的妻子啦!”佟未骄傲地仰起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店主道,“我说店老板,一碗酸梅汤卖二两银子,是不是太黑了?” 那店主一头虚汗,连连赔礼,“怎么敢卖给您这个价,只是小店贮冰不多,这才把价格抬高,大热天里图个稀罕。您若要喝,还不是言语一声那般便宜……” 容许静静地坐在一边,他素昔有不闻身边事的本事,此刻佟未和店老板讨价还价穷客气的话他是半句也没有入耳,但却有一句话久久萦绕耳畔不去。 “我自然是平南侯夫人,容许容大将军的妻子啦!”这一句话用佟未那美妙动人的嗓音说出口,竟是比冰碗更沁人心脾。 容许在唇际勾出淡淡的笑,舒心,畅意。 不多久,四碗乌紫晶莹的酸梅汤端上了桌,佟未摔先捧起一顿痛饮,甚是爽快,脸上的笑也越发灿烂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要贪凉,这东西收敛,小心积了胃寒。”容许小小地饮了一口,亦不忘嘱咐一句。 佟未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冰块自然不怕热,殊不知别人的辛苦。好不容易费尽口舌要来一碗这么贵的东西,连谢也不带一句,却会瞎操心。” 樊阿神自然不懂什么大冰块,喝了酸梅汤才问:“大冰块?哪儿有大冰块?我这里只有些碎冰子,店主忒小气了。” 采薇在一边掩口而笑,只不敢说明。容许则泰然自若,不为所动。不多久,小二麻利地将菜肴上齐,又殷勤地添了两壶酒。 折腾了大半天,容许也饿,遂拿起筷子动了几口,然才要喝采薇盛的汤,抬头却发现坐在一旁的佟未正一杯接一杯地猛饮壶中酒。 缓缓放下碗筷,额上浓眉微微一蹙,容许不动神色地问:“你不饿?空着肚子喝酒,是要醉的。” “平日里少见你说话,今儿可真热情。”佟未一手拿酒壶,一手举着杯子,双颊的微红已显出她几分醉意,眼眉间很是不服气。 容许的手稍稍一动,终是没有抬起来拿下佟未手里的酒杯,并非怕她尴尬或纵容于她,只因他看到了妻子眼角那一点晶莹,那一点迟迟不肯落下,被硬生生含在眼眶里的晶莹。 “嫂子,你尝尝这菜,还不赖。”樊阿神笑着给佟未夹了一筷子菜,算作打了圆场。 佟未却反递过一只杯子,笑道:“来,阿神你也喝,咱们难得半日闲。” 可不等阿神饮下杯中酒,她又连灌三杯,酒气上头,将一张芙蓉脸染得通红。 “她就是人前好强的主。” 容许忽记起那一日在客栈里采薇对自己说的话,此刻看着佟未强作欢笑、买醉疗伤,原来这都是真的。 也许她要出门并非只是想出门,是不是连她也发现,在那个家里,是不能有自我的? 收回目光时,恰与采薇相对,但见她一只手藏在桌下悄悄摆了摆,仿佛在示意自己,不要打扰她的小姐。 略略颔首算作回答,容许轻握了手中杯,侧脸看着妻子面上“灿烂”的笑容,却因她眸中无尽的伤楚,而在心中隐隐作痛。 佟未自是大醉一场,一发连路也走不得。遂有容宅好些仆役看着二爷怀抱了先前还在厨房干得热火朝天,此刻却烂醉如泥的二奶奶回府来。众人皆惊讶不已,不由得奔走相传,不消一刻就传遍了整个容家。 许是从日头下甫进如阴凉的屋子,腻了一身香汗的佟未被入骨的清凉惊醒,但因醉得厉害,神思依旧模模糊糊,只稍稍动了动眼皮子。 抱着妻子稳稳地走向卧榻,容许一切都做得小心翼翼,只怕伤了她。垂首看一眼酣醉的娇妻,那一张红如晚霞的脸,竟美得醉人。 “聿哥哥……” 正弯腰预备将妻子放上床的容许闻声蓦然停下,浓眉紧蹙,深邃的星眸锁定在妻子的脸上。 “聿哥哥、聿哥哥……”然而他没有听错,更没有看错。 妻子如花一样美丽的脸上,一双细眉紧紧扭曲,泪水缓缓滑过面颊――她在梦中饮泣,在梦中唤她的恒聿,她的心上人。 第八章 忆情(一) 轻柔地放下妻子,容许拉过一床纱被盖在佟未的身上,转身时,却看到惊慌且紧张的采薇。 “你――”容许顿了顿,终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指了指妻子说,“不知她会不会酒醉呕吐,你最了解她,顶好守着她到醒来。” 采薇方回过神来,连声道:“二爷不要误会,少奶奶她从前喝酒也不过是应景应酬,从没有喝醉过。奴婢虽从小服侍她,也不知她会不会呕吐。自然,您吩咐了,奴婢会好好照顾少奶奶。” 容许颔首默许,又道,“你不必担心,老夫人那里我自有解释。”说着旋身离去,仅在将踏出房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酣睡的妻子。 “二奶奶没事吧!”柳妈妈关切地凑上来问,又道,“若是醉了,要不要我去做一碗醒酒的酸汤?” “也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容许淡淡地应了,只吩咐,“你进去就好,莫再让旁人打扰了她。”又问,“楚楚在哪里?” “天热,让四荷带着去小睡一刻。您放心,我不会叫人打扰少奶奶休息。”柳妈妈甚是体贴,却还是皱了眉头问,“老夫人那里只怕已经知道了,您这会子过去回话么?” “也没什么大事,不必那么担心,照实说就是。”容许言罢,坦然离去,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母亲将会对此事作出的反应。诚然,此刻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梗在他心里,已容不得再为其它费思量。 越是入夏,日头越是长,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只是好一阵头疼叫自己从梦里抽身。软绵绵睁开眼睛,看见采薇瞪着一双溜圆的眸子看着自己,竟吓了一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一吓反醒了几分酒,佟未揉着额角嗔怪:“这样看着我作甚?怪吓人的。” 采薇已绞了冷帕子过来给小姐擦脸,不答只问:“要不要吐?可曾反胃?饿吗?冷吗?哪儿不舒服吗?” “你这滴滴答答的一串话,我答你哪一个好?”佟未嫌烦,摆手道,“渴死了,要茶吃。” 采薇样样都依着她,一切妥帖后才坐在床沿上问,“你睡醒了?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佟未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估摸着答:“看着天色不晚,不过日头好似没什么力道了。是不是近黄昏了?” “老夫人那里早传了晚饭,二爷带着孙小姐过去吃了。”采薇皱着眉答。 “那我们就随便吃点罢。”佟未竟不以为然,还道,“我也不饿,要碗鸡蛋羹就好。” 采薇愁得眼泪都要出来,抓着小姐的腕子急道:“你什么也记不得了?” 佟未挪动了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答:“记得,不就是喝醉了么?也不是独自出去疯玩疯闹的,难道他们容家连这个也容不下?亏得姓这样一个‘大肚能容’。” “小姐!”采薇叹一声,“你不记得自己做什么梦,可是二爷他却听见你在梦里喊恒公子了!我的小姐,你怎么这样糊涂!” 采薇的焦虑,在佟未脑中化作了一记古钟长鸣,满脑子只有低沉的“嗡――”音,竟什么也再听不到了。 许久,她才怔怔地问,“他真的听见了?” 采薇用力地点头,“‘聿哥哥’,你喊了好几声‘聿哥哥’,我在旁边也听见了,他抱着你怎会听不见?” 佟未的心沉下去,一直沉到最底下,她无法预料这一切,会带来什么。 “二爷回来了!”忽听得外头三香的声音,“孙小姐,晚饭可乖乖地吃了?” “小姐……”采薇难掩焦躁。 佟未却异常冷静,“慌什么,喊了又如何?他又能奈我何?我俩之间,本就是有约定,有默契的。再者,他那里不是也有个胡白舞么?” 采薇咽了口水,眼见小姐这般态度,至此,她也再不愿去猜测之后会发生的一切。说话间,已见容许牵着侄女跨了门槛进来。 评论区无法回复,琐在此一起谢过大家的关心和体谅。 我会好好整治我的大桶腰,并好好码字,努力更新。 大家也要健康! 第八章 忆情(二) “二爷,孙小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采薇迎上去福了福身子,却是垂着头笑得尴尬,“少奶奶醒了,一切都好,您放心。” 容许颔首不语,只松开手低头对侄女道:“奶奶要你说的话,还记得么?” “记得。”容楚楚点头,却并不热情,转身怯怯地朝佟未走近几步,弱弱地道,“奶奶要我替她问婶婶好,还嘱咐楚楚往后要好好跟着您认字读书学规矩,要做一个像您一样大方得体的侯门家小姐。往后我去哪里,就是代表了容家的规矩,一刻也不能忘记了。” “好――好,楚楚真乖。”半躺在床上,佟未硬挤出笑容应着,她自然听出了小侄女的话音,这分明是婆婆借着孙女儿来敲一敲儿媳妇,要媳妇明白婆婆心里是明镜一样无所不知的。随即抬眼看着容许,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射穿,那僵硬窘迫的笑里,分明在问:你到底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情了? “二叔,我好去找柳奶奶么?”楚楚完成任务,便不大乐意与新婶婶亲厚。 容许揉了揉她的额发,嘱咐了几句便唤来三香将侄女带走,随即旋身要往自己的地界去,却听妻子在身后问:“你能出去一会儿么?或在园子里逛逛,或找你侄女儿玩去。” 无声地愣了须臾,容许转身又从门前离去,竟没有询问半句缘由。反是采薇急着道:“小姐又要做什么?” 佟未不以为然,闲闲地推开纱被起来,“我要洗澡,腻了一身汗不舒服,他怎么能在这屋子里?” 采薇掩口笑了笑,却见佟未瞪着自己,嘴里嘟囔:“我们虽是夫妻,可……也仅仅是夫妻而已。”想想不知该如何解释才算妥帖,便也不再絮叨,只推着采薇去预备热水。 侍儿扶起娇无力,浴后,只觉得头上微晕,口中干燥,佟未摇着扇子倚在门口,看着藤园里的安逸雅静,口角含笑道:“不知这园子是何时建起来的,若是容许的手笔,他倒是有心过日子的。这个家,我唯喜欢这个园子罢!” 采薇端了茶过来,却不接着小姐的话,只管说:“二爷回来,可一句话也没和你说,你猜他此刻心里怎么想的?” 佟未含了口茶,缓缓吞下后方道:“我猜……他无所谓吧!” “无所谓?”采薇不信。 “自然是无所谓,我与他又没有什么情分,不过是挂名的夫妻罢。将来他若有相中的人取来做姨太太,甚至休了我将那女子扶做正房,我也不会哭闹不依的。”佟未摸索着茶碗盖上的花纹,忽而露出俏皮的笑,压低了声音道,“薇儿,我告诉你,那个四姨……” “二奶奶!”不等将话说完,却见四荷兴冲冲端着一盘水果过来了,一边将盘子递给采薇一边笑道,“今儿这些果子是二爷叫预备下的。” “要这个做什么,谁夜里还吃?”佟未正要再问,脑中忽闪过昨夜的事,又念这是容许存心做的准备,顿时气结,虎着脸问四荷,“你家二爷现在何处?” “方才还见着的,这会儿可能往别处逛去了。”四荷不知其中缘故,笑盈盈答了便径自离了去。 又有采薇摆了东西回来问:“提起来了我也要问问,昨夜小姐你饿吗?竟把一盘子果子吃得残残零零的。哎呀,到底是二爷有心,我们都忘了。” 佟未恨得咬牙,将扇子塞入采薇的手道:“他不回来,我寻他去便是了,你别看他冷冰冰的,可是长了个七窍的心。” 谢谢大家的关心,琐琐腰好多了。 即日起恢复更新,并尽快补齐之前落下的。 祝大家健康! 第八章 忆情(三) 这一说,便是不等采薇应不应,佟未挽起臂上垂坠的烟纱就往外去,气得采薇直跺脚,“去吧去吧!这么大的宅子,不信你找得到他。” 待小姐身影消失,便见柳妈妈来,问道:“采薇姑娘怎么了?” 采薇瞒不过,遂将事情前后说了,末了抱怨:“小姐脚程极快,我是赶不上,又怕自己走丢了,这才没去追。二爷是嘱咐过我,不许我一个人在宅子里行走的。” 柳氏嘴角先是甜甜的笑,或是在感念这对小冤家之间微妙的情分,继而却稍稍皱了眉,扶着采薇道:“二爷的话要记着,千万不要随便在家里走动,容家规矩极大,你慢慢等我给你讲。” 采薇自然不知个中文章,耐心地应下后,又与柳氏一起喊了几个粗使的丫头来收拾浴具,便一起坐着随意聊些话题一壁等主子回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一边,佟未才出藤园就没了方向,且容府家大业大,来来往往总不乏下人丫头,众人见了新奶奶无不毕恭毕敬,反让佟未不自在。于是闪过一道角门,只想避开众人,却不料角门之内竟别有洞天,无限美景吸引着佟未越发往深处走。 小径蜿蜒,佟未提着月牙白百褶裙款款而行,径边是挺拔幽静的竹林。原有些温热的风穿越其中后再拂于身上,已凉凉的叫人惬意。这一处更胜在无人,无人便无嘈杂,不曾想容宅里还有比藤园更静的所在。 又行数十步,竹枝呼应间,一潭盈盈而动的湖水跃入眼帘。此时,夕阳已下,殷红的晚霞铺洒在湖面,绚烂如火。 举目而望,佟未似乎在寻找这水的源头,她不敢想一个宅邸里的人工湖,却不是死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然而没有瞧见水来自何处,反被湖对岸开得烂漫鲜艳的木槿和紫薇吸引了目光。 “小小一个园子,却能看尽世间的繁华与寂静,此处原不是静,而是随性。”佟未淡淡一笑,抬手拢过修软的鬓发嵌于耳后,湖光照应下,面上又重现那醉后的娇美。 沉浸于美景和安逸,佟未的心褪去了所有伪装,她长长地呼气,意图将心中的痛吐出,可越是如此,越是感到沉重。 “恒聿,你现在好吗?”呢喃之后,佟未唯觉眼中温润,亦忘记了自己出门的目的。 不知站了多久,忽而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打破了宁静,倏地回身寻觅,佟未才发现这园子里还有一处别致的屋宇。 “吱嘎”一声,屋门洞开,从内而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洁净整齐的白袍子将他衬得儒雅风流,风度翩翩。 提了裙子小步前行,好奇的佟未想看清楚男子的面容,然这一近,不待看到面容,她已大抵只道男子是谁,反在心里轻叹: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而男子亦在转身间看到了佟未,怔了怔,直到佟未笑意融融地接近自己,方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能来,我做什么不能来?”佟未挽着臂上轻柔的烟纱笑道,“采薇还说我找不到你,这不是遇上了!容宅再大,也有个边儿吧!” 男子正是她的丈夫容许不错,只是容许方才那一怔,并非因见到佟未而惊讶,着实是佟未此刻不知道,一袭白装的她立在夕阳下,是美得那么不真实。 “找我?”他淡淡地问,“有事,何不等我回去?”莫名地,那一个“等”字出口,心里竟感一阵的热。 佟未犹自不觉,反笑道:“自然是有话不能在那一处说,这才寻你来。”忽又生了好奇和坏意,朝容许身后望了望,继而眯着眼睛轻声问,“我若没听错,方才容二爷可是摔了什么东西了?” 容许微微摇头,面色平静道:“一只盛水的瓷缸子,没什么要紧。” “这样!”一壁嘟囔着,佟未又走了几步径直到了丈夫的面前,似乎没能抓到容许的弱处,她很不满意,“我说……”然话未出口,却霍然停下了。 但见一张大手轻轻捧起自己的面颊,手上没有用半分力气,却又是稳稳地包裹了它。拇指从面上缓缓地划过,**几分刺痒,痒痒的,直入心去。 “你哭了?”容许捧着妻子的脸,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怎么――又哭了?” 佟未这才记起,方才滚落的泪珠儿,还没有被擦去。 【续篇Ⅱ】 望月而笑(95)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望月而笑(9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兄弟相见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兄弟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谋逆之心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谋逆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让初龄回京?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让初龄回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指婚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指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贤妃的忠告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贤妃的忠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当年情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当年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父王的心痛 ?听荷难得附和语芙,此刻忙不迭地跟着劝弥月:“您善心真真是多余,她可是皇上嫡亲的表妹,皇上都不心疼,您心疼什么?皇上再怎么样看在宁家的面子也不会亏待她,荣亲王可是最尊贵的王爷,去王府做正妃有什么不好?宫里的娘娘们大概都在偷笑,没有了她可是天下太平。” 叶夫人叹:“只知道这位宁小姐容不得月儿,却不知是这样招人厌恶,月儿啊,你就别多想了,皇上自有皇上的安排。” 弥月也笑:“……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父王的心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素然的命运 ?素然此刻才见几分脾气,瞪着宁云宣道:“主子自然会回宫,她是皇上最心爱的妃嫔。” 宁云宣岂容她争辩,指着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这句话,背着自己的主子勾引皇上,你还有脸站在这里?也是啊,什么样的主子调教什么样的奴才,一样的狐媚货色。” 小满嬷嬷沉声道:“小姐书香世家,岂能口出恶语,奴婢几十年在这宫里,也从没听诚徽皇后说过这样的话。”见宁云宣又要发作,更道,“此刻皇上召见素……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素然的命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回宫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回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三跪九叩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三跪九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不一样的叶弥月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不一样的叶弥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古太妃心计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古太妃心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不许别人染指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不许别人染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叶家香火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叶家香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初龄回宫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初龄回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你还想怎样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你还想怎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宁云宣的诅咒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宁云宣的诅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把弟弟交给你了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把弟弟交给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续篇Ⅱ】 你是未来的皇后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续篇2】 你是未来的皇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初龄的霸道 《刁蛮千金的古代婆媳斗:乌龙俏冤家》初龄的霸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