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1、第1章 两百年前,诸魔大战,北宸老祖以身殉魔。 之后天下陆陆续续太平至今,为何说是‘陆陆续续’呢?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人,东家长西家短,锅盖碰着勺儿烦,总能因为针头线脑的破事打闹起来,这个问题哪怕北宸老祖翻开棺材板活过来也是没办法的。 在全天下修武之人的见证下,北宸老祖留下的六名后人给他办了一个感天动地的风光大葬,然后这六名后人及其家人就老老实实的聚居在老祖的居所万水千山崖上,每日习武读书,间或开个追忆会缅怀一下老祖的英明往事。 所谓树大分枝,仅仅二十多年后,六名后人就已儿女子侄成群,这时他们发现了三件事。 第一,虽然他们自己亲如手足,除了日常切磋时用小拳拳互捶之外基本不会发生别的矛盾,但他们的妻子儿女门人弟子却不见得。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第二,原本以为老祖过世后他们六个无依无靠,需要抱团取暖过日子,可是随着儿孙门人下山游历,他们发现其实自己从北宸老祖身上学到的一犁半爪,已经足够睥睨天下了。 第三,所谓光影同行,诸魔虽灭,可不过十来年功夫,江湖上却有魔教却兴起了。话说当年北宸老祖之死也有魔教先祖的一部分缘故,北宸后裔怎能袖手旁观,于是决意到各地落户立派,戒备魔教来犯。 说一千道一万,结论就两个字:分家。 对于将近两百年前的这段往事,五岁的蔡晗在背祖谱时曾吐槽:“不就是分家嘛,非得啰里啰嗦写那么多大道理,好像他们当年在万水千山崖上没吵过架似的……” 这话换来他姐姐一个手法不纯熟的爆栗:“真没见识,名门正派的分家能叫分家吗?” 蔡晗摸摸脑壳:“那该叫什么。” 蔡昭小姑娘一脸正气:“自然是了为了匡扶天下正义,北宸后裔这才强忍手足别离之痛,散落各处,就是为了防邪魔外道趁虚而入为祸人间!” 这是她前几日蹲在砂锅叔摊位前啃卤鸡腿时刚听到的——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呛话,江湖客们未必时时动手,但呛话却是碰上面就要来的。 “说得好,我家昭昭说的真好。将来行走江湖,不论做事漂不漂亮,话一定要说的漂亮。”他们的姑姑蔡平殊倚在床榻边上啪啪鼓掌。虽然当时她已是病弱难起,蜡黄孱瘦的面庞却依旧笑的飞扬洒脱,戏谑爽朗。 蔡家小姐弟的亲爹蔡平春沉默的坐在一旁,自小就演技不够的他,怎么也装不出笑脸来,蔡夫人宁小枫在窗边低头吹汤药,一颗大大的泪珠砸进药碗。 许久之前他们就知道有这一日,但这日真的来了,他们依旧心痛如绞。 十二岁的小蔡姑娘站在一旁,羽睫纤浓,大眼澄澈如露,似乎隐隐察觉即将到来的悲伤。 不几日蔡平殊就过世了,蔡昭重病一场,结结实实的为她守了三年孝。蔡平春随即就提出蔡昭该离谷拜师了。师门他都联系好了,就是北宸后裔分家后唯一一支留在万水千山崖上的青阙宗,号称天下第一宗的武林魁首,很够派头了吧。 蔡昭小姑娘立刻表示她其实还没完全平复悲伤,出门拜师的事不如再缓缓。 “再缓缓你就要十八了!”蔡平春板脸恫吓,“十八岁前不拜到别家门下,你莫不是想做魔女?!” 蔡昭蹙着秀气细致的眉毛:“我喜欢待在家里啊,到了外面吃不惯住不惯的。爹,我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难道还能凭空成了魔女。” “从镇口到镇尾有一间铺子的老板伙计是你不识的么,这也能算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镇日大街小巷的……”宁小枫讥笑一声,看见丈夫打眼色,随即摆正脸色。 “当初你曾姑祖母的爹娘也这么以为,想着女儿体弱多病,连去镇上买盒胭脂都走不动,就这么待在家中怎会出事?结果呢,正儿八经魔教出来的妖女都没她闹出来的排场大!你给我老老实实到万水千山崖上待三年,武艺什么的学不学都好,就是省的人家说闲话——这也是你姑姑的吩咐!” “你娘说的一点都没错。”蔡平春一拍桌子,事情就这么定了。 蔡昭鼓着嫩啪啪的脸颊,心中万分幽怨。 姑姑蔡平殊是蔡昭生平最敬爱之人,一生正直磊落,堪称正道之光,她却自小无甚志气,只求睡饱了起来用手指头沾沾水,把自己画的粉嘟嘟的,好吃好喝,人生便别无所求。 如今斯人已逝,蔡昭伤痛之余,倒也希望自己能追随先人的品格言行,满足蔡平殊的愿望……可是如果不用离开落英谷就好了,她可以用别的方式追随啊。 如此纠结,全因为落英谷蔡氏有个奇葩的命数——蔡家女儿必须拜到别家门下,不能留在自家长大,否则轻则与人扯头花重则大祸滔天。 最初的最初,北宸后裔都聚居在万水千山崖上,六家子弟不分彼此,经常是甲家儿子跟乙家叔父学刀跟丙家阿伯学剑再跟丁家大哥学骑马撩妹。彼时,蔡家女儿的这个毛病还不明显,撑死就是跟小姊妹斗斗气别别苗头。 一俟分家,蔡家头一个原汁原味生长在自家门中的女儿就以万夫莫当之势开启了魔女之路——桀骜不驯,倒行逆施,白长了一副极高的天分,无论亲长怎么劝说,她依旧我行我素,满江湖的犄角旮旯寻找偏门偏路的武学秘籍和凶兽猛禽,后来果然闯下大祸。 这位女祖宗倒也爽快,不等别人找她算账直接一走了之,自武林中销声匿迹,那几十年间天下修武之人提起落英谷就只会摇头。 又过了一两代,略过数个‘普通等级’的不肖女儿,蔡家的女魔头推陈出新,不但行事不羁是非不分,最后竟跟魔教的大魔头勾结在一处,最终逼的她亲爹扬言要大义灭亲,亲自率领了正派人士去围剿魔教清理门户——不过这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因为这位女祖宗也依样画葫芦的来了个一走了之销声匿迹。 虽然前辈业绩辉煌,不过真正捶实了蔡家这个诡异命数的还要数蔡昭那位据说一年中有十一个月都气若游丝的曾姑祖母。 本来在近百年的严防死守之下,不断将女儿送去兄弟门派去消灾,蔡家已经许久未出魔女了。等到这位先天不足的曾姑祖母出生时,蔡谷主夫妇心疼女儿体弱多病,不免放松了警惕,将她留在家中养病,谁知后来掀起江湖中一场绝无仅有的腥风血雨。 至此之后,蔡家再不敢有侥幸心理,但凡生下了女儿,就老老实实的去联系兄弟门派,看看当时哪位掌门脾气好规矩松,最重要的是门风飘逸,就将女儿送过去待上几年,不求学成什么当世女侠,只求无病无灾,风调雨顺,运气好的再顺个女婿回来。 例如蔡昭的姑姑蔡平殊,十岁上就拜入了北宸六派中的佩琼山庄。 而且反过来看,蔡家的女儿只要老老实实拜到别派门下,长大后不是温柔贤淑,就是深明大义,目前蔡氏女的天花板是一代女侠蔡平殊,不但少年起就惊才绝艳,名震天下,还挽狂澜于既倒,蔡氏女的下限也能婚事顺遂,阖家美满。 前事可鉴,历史环境太过严苛,是以蔡昭不得不离家远行,拜师消灾去也。 自小习惯被姐姐蔡平殊使唤的蔡谷主在整理庶务方面颇有效率,不过短短三日,他就打点好了细软行装与奴仆,可以前往九蠡山青阙府了。 启程那一日,来送行的谷民与镇民人山人海,蔡昭眼泪汪汪的咬着小手绢,不住朝车外挥手,宁小枫一把拽回女儿。 蔡昭含泪叹道:“没了我,镇上那许多铺子的伙计掌柜该有多么寂寞啊。” 宁小枫嗤之以鼻:“你冲车外看看,来送行的是泪流满面,还是喜气洋洋。” 蔡昭扑到车窗口一看,见情形果然如她亲娘所说。她立刻不哭了,颇觉几分悲愤:“果然天下多是负心人啊——那个胭脂铺的老板,说我是他遇到过最有眼力的主顾,还有那个绸缎铺的,前几日还说能遇到我这样见微知著的买主是他三生有幸。” 宁小枫闲闲道:“人家是不是说反话啊。” “娘,三生有幸的反话是什么。”蔡晗小朋友好奇。 宁小枫挖挖耳朵:“倒了三辈子的血霉?” 蔡晗坐在亲爹怀中咯咯大笑。 蔡昭愤慨道:“这些店家真是短视近利,咱们落英镇之所以能在短短十余年间成为方圆百里之内人气最旺的集市,正是一直秉承了姑姑的意愿,不论卖吃的穿的还是做牙行的,都要力求童叟无欺,精益求精,货比三家,有口皆碑。” 蔡小晗嘟囔道:“可阿姐也太讲究了,吃碗馄饨都要七分前腿肉加三分虾泥的馅,后腿的为啥不成……” 蔡昭一脸惊异:“若是做卤骨酱肉凑合一下也就算了,清汤馄饨当然要前腿肉,后腿肉那么粗硬,你们难道吃不出来?” 蔡家剩余三口人一齐摇头——小馄饨里面那么丁点肉,鬼才吃的出来前后腿。 蔡昭连连摇头叹息:“你们也太不讲究了。为什么那么多百年老店的手艺停滞不前,就是你们这些不讲究的主顾惯的。唉,姑姑说的不错,我为天下人呕心沥血,天下人却对我多有误解……” 蔡家夫妇忍无可忍,一齐捂住耳朵。 蔡昭挣扎着再次求情:“爹,娘,既然学不学武都不要紧,那为何又非去青阙宗呢?我听说咱们落英谷外新开了一个青竹帮,我看就很好。我去拜那帮主为师,早上出门,晚上就能回镇上睡觉了。” 蔡平春皱眉道:“那青竹帮原是在江上划竹排的兄弟聚集而成的,只能算一半江湖中人罢……” “爹,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汪帮主一手七七四十九路划水棒法也有几分名头啊。” 宁小枫闲闲道:“那不是你几个月前给人家想出来的名字,然后撺掇砂锅叔去告诉那汪帮主的么。” 蔡昭讪笑。 宁小枫继续道:“说一句那青竹帮在江湖上敬陪末座都算是给面子的了,可你若宁愿去那儿也不去青阙宗,那么我们天下第一宗未免颜面上不好看。然而说句实话,我也看不大顺眼你那未来的师父……” 蔡平春低咳一声。 “……你未来师父的老婆。”宁小枫及时补完,“不过嘛,去青阙宗是你姑姑亲口答应了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蔡昭小小的叹了口气:“……好吧” 2、第2章 落英谷地处四季如春的中南腹地,九蠡山却在辽阔高远的北方山脉,蔡谷主十分有先见的留足了时间,或走水路,或使用行天鸢,叫妻儿既有功夫赏景,又能尽快赶路。 离船上岸那日,青竹帮汪帮主捧着带着一群帮众在岸边含泪相送,感谢蔡昭不拜师之恩,还奉上了十几只喷香油亮的乌梅烧鹅做为贺礼,气的蔡昭好像河豚鱼一样肚皮都涨成圆滚滚的,愤而不肯吃饭。 一家人嘻嘻哈哈,终于在零嘴吃完之前到达了青阙府境内。 青阙府因青阙宗得名,这里是当初北宸老祖的修道之所,然而两百年一息而过,原先人迹罕至的孤山雪岭小村落,如今已是天下修武之士人人想往的圣地了。蔡家一行在山下小镇上稍作盘桓,次日雇上十几辆适合山路的独轮车上山去也。 刚出了小镇,一座秀峻端肃至极的山岭映入蔡昭的眼帘。 山形高大峻伟,盖头压顶而来。巨大险恶的山石宛如一头头被定住的魔物所化成,狰狞贪婪的攀爬在行人的头顶身边,仿佛伺机而动,远远近近的深绿葱绿浅绿一层接着一层堆叠,涌到面前让人透不过气来,看着很淡的山峰其实巨大高耸到难以言喻,只是离你较远。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传说中的洪荒年代,这里遍布着各种妖魔毒物的巢穴,以山脉中充沛的灵气滋养壮大,为祸百姓。这些魔物后被仙者铲除,并让其中一名道号北宸的弟子坐镇此处。 许久许久,沧海桑田,人间灵气枯竭,仙踪不至,而坐镇九蠡山的少年弟子北宸,也成了执天下修武牛耳的北宸老祖。 年幼的蔡昭曾问姑姑‘老祖他真是仙人的弟子吗’? 蔡平殊笑笑:“几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真假,不过咱们北宸一脉的,总要给祖宗脸上贴点儿金嘛。昭昭啊,你希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希望是假的。”蔡昭捧着肉乎乎的小脸,神情很认真。 蔡平殊略奇,问为何。 小小女孩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其他仙人都走了,飞到天上去了,只留下老祖一个孤零零的在人间,他也太可怜了。” 后面的对话蔡昭大多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的阳光十分和煦,晒的她趴在姑姑的腿上昏昏欲睡,姑姑的神情很温柔,手掌温软,摸着她的头发咕哝了一句‘昭昭心肠这么软,将来不要行走江湖了’。 蔡昭一点行走江湖的意思都没有。 她喜欢落英谷和落英镇,喜欢晨起听见豆花伯熟悉的叫卖声,喜欢深夜支棱着小棚炉火昏黄的馄饨摊,喜欢家人朋友都在身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这样过一辈子有多好。 堪堪爬到山顶,蔡昭才发现所谓的‘山顶’是一片极空阔的平顶,就像某个小山头被削平了尖峰,露出圆形平坦的横截面,而前方高处云雾缭绕的主峰山岭还远远未到。 广阔的平顶上设有望台与哨所,驻守其中的十余名弟子看见蔡氏一行人,就遥遥抱拳过来,当前一位三十多岁圆脸汉子领众弟子向蔡平春夫妇行礼,蔡昭姐弟俩还礼。 宁小枫戏谑:“今日怎么大楼亲自在这儿值守?莫不是犯了错,被罚来风云顶了。” 曾大楼抬首大笑:“我今晨掐指一算,算到落英谷阖府今日必到,于是就出来等着了。” 蔡平春摇摇头:“你小时候那么老实,现在也学的油滑了。” 曾大楼动了动嘴唇,一笑作罢。 宁小枫接过来道:“你心里定是在想,这蔡平春装什么老成,才大了我几岁,当初一道玩耍时还互扔过泥巴,如今倒来摆谷主的谱了。” 曾大楼笑着摆手:“不敢不敢,不敢的。” 听着父母与人谈话,蔡昭姐弟悄声咬耳朵。 “阿姐,青阙宗到底在哪儿啊,总不会在这儿吧?我们为啥不接着走了了啊。” “大笨蛋,还走,走去哪儿,没看这平顶前面断了嘛!” 蔡家人是从南坡上来的,而平顶的北面犹如被一把巨大的厚背大砍刀当头劈下来般,生生将平台北面削去了一道弧形的圆边,形成干净利落的悬崖。 姐弟俩站在悬崖边上东张西望,脚下悬空,下面黑漆漆的深不可测,而悬崖对面云雾缭绕,除了隐隐约约高耸的山峰轮廓,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曾大楼挥了下手,他身旁一名青壮弟子摘下腰间的号角,鼓气吹起来。号声低沉,浪涛般涌动的声线仿佛远远传到了远处的山峰。姐弟俩不明所以,正想发问,蔡平春已经走过去将他俩拉到一旁。 不过须臾之后,只听从悬崖对面传来一阵令人惊恐的破空之声,以及叮叮当当的铁器响动,云雾浓布间闪电般射来四条巨蟒般黝黑的铁锁链。 飞驰而来的锁链,每条都有壮汉的膀子粗细,来势凶猛激锐,啸声可怖,若是撞在寻常人身上非得筋骨断裂口吐鲜血不可。曾大楼身旁的四名青壮弟子屏气凝神,身上肌肉贲胀,摆好架势待锁链来到面前,一人一条牢牢接住,然后迅速拴到钉入地面的铁环上固定好。 “好厉害啊……”蔡昭张大了嘴。 蔡晗啄木鸟般点头:“对对,对!” 曾大楼拱拱手:“谬赞。” 蔡昭正想再夸几句,又听见铁锁链响动,连忙回头,却见几名束发负剑的宗门弟子脚踩铁索,从云雾中翩翩而来。 尤其是当先的那位,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一袭素色绣金长袍,俊秀疏朗,如琢如磨,竟是一名罕见的美男子,只是神情肃穆,眉宇冷傲。 蔡平殊曾对着膝盖高的小侄女说过:昭昭呀,将来你寻夫婿一定不要找那种又冷又傲的,因由那种男子定然要你去哄他,人生一世,让人哄着不好么,何必自找苦吃去哄人。 于是蔡昭小小年纪就立定决心,将来的夫婿待自己一定要像掌柜瞧见大主顾一般和蔼可亲。 回神定目,蔡昭观那美男子的脚下,只见他每次只需脚尖轻轻点一下铁索,便能从从容容的跃出一大步,身姿飘飘若仙,生生比其他弟子快了许多。 待他们落定,原先平顶上的众弟子纷纷向这名素袍青年抱拳行礼,而他却只向曾大楼行了单手礼,然后向蔡平春躬身道:“弟子宋郁之,见过蔡谷主,蔡夫人。” 说话间,其余几名弟子也从铁索上下来了。 蔡平春颔首,宁小枫却皱起眉头,打量青年的相貌:“你姓宋?你爹是……” 话还未说完,众人身后一阵喧哗,当首一阵响亮的整齐呼呵声,蔡昭转头一看,只见足足三十二名袒右肩的精壮武夫齐齐整整的抬着一座巨大的步辇。 那步辇描金镶玉,四面飘飞着精致的帐幔,便是连四角都缀了赤金的铃铛,铃舌居然还是剔透的碧玺,步辇之后更是跟随了犹如长蛇一般望不到尾的辎重行伍。 第一次出谷这么远的蔡昭姐弟当场看傻了。蔡晗张大了嘴:“好,好大的排场……” 蔡平春喃喃:“原来是他来了。” 宁小枫面无表情:“为何我一点也不惊奇。” 蔡昭扭过弟弟的脑袋质问:“你现在还觉得我讲究么?” 蔡晗卖力摇头。 蔡昭痛心疾首的低声控诉:“我觉得自己简直是节衣缩食!” 蔡晗用力点头。 素袍青年在旁听见了,抽了下嘴角。 步辇停下,走下来一位衣着华贵气派万千的中年男子,单他腰间鎏金佩剑上一色鸽血红的镶宝就让蔡昭有点睁不打开眼睛。凭良心说,这位土豪大叔生的不错,高额隆准,眉目英朗,想来年轻时也是一时风流人物,哪怕人到中年也风采不减。 就是蔡昭看着他有点眼熟……她猛一转头,话说这土豪大叔怎么与身旁这位冷傲俊美的宋郁之生的这么像? 曾大楼一看见广天门的人来了,面上露出无奈之色,一面摆出笑脸上前行礼,一面低声招呼弟子去悬崖边不知布置什么去了。 宋郁之无视蔡昭打量的目光,上前一步道:“父亲,您来了。” 宋父见到儿子很高兴,目光中带着赞赏:“郁之,你的轻功又有进益。” 这时后面又传来一个傲慢普拉斯的声音:“父亲,你也不说说郁之,都多久没给家里写信了。”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当前一名华服公子骑着一匹神骏至极的宝马姗姗而至,光是那副纯金嵌宝的辔头就价值不菲,后面跟着另一骑,骑士生的寻常,马匹也寻常。 蔡昭蹙眉,这样神骏的好马居然拿来爬山坡,真是暴殄天物。 宁小枫翻了个白眼,问曾大楼:“你掐指算的时候,有没有算到他今日也到了?” 曾大楼尴尬一笑。 宋郁之再上前,拱手行礼:“大哥,二哥,郁之见过两位兄长。”然后向蔡家人介绍,那名衣着寻常的是宋家长子秀之,衣着与宋父如出一辙珠翠耀眼的是次子茂之。 宋秀之立刻下马行礼,宋茂之却仰着鼻孔打了个哈哈。 蔡平春面不改色,宁小枫忍不住去摸腰囊,蔡昭知道母亲手痒,赶紧悄声过去按住亲娘的手。 “平春,许久未见,你一点未变啊。”广天门门主宋时俊豪气的向蔡家走来。 “不敢当,见过宋大哥。”蔡平春拱拱手,然后把发言权交给妻子。 宁小枫皮笑肉不笑:“还好还好,平春到底年轻,自然无甚变化,不过宋门主变的就有些多了……这腰带可比以前费料子了啊。” 宋时俊顿时沉下脸色:“宁女侠口舌不减当年。”手却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腰身——宋门主的确英姿不凡,的确气派万千,但也的确……发福了一点点。 宋时俊想到自己的身份,与妇人逞口舌之能赢了也不光彩,于是眼风一转,看见一旁的蔡昭姐弟,“这就是近日要拜入青阙宗的昭昭罢,我早就听云柯老弟说到你了。唉,可叹你姑姑已然亡故,不然此番又能与她饮酒叙话了。” 蔡昭疑惑的很真诚:“宋门主与我姑姑很熟?” “那是自然。”宋门主笑的成熟稳重。 “可我姑姑从未提起过宋门主啊。”这是真话,因为蔡小姑娘自认自己品行正直,平素不打诳语。 宋家父子:……。 宁小枫忍笑,很想抱着女儿亲一口。 还是秉性敦厚的蔡平春出来打圆场:“宋大哥,近日落英谷又炼成两副上好的金疮药,不如兄长掌掌眼?小枫,你也来。” 宋时俊僵硬的点点头,跟着蔡氏夫妇走到一旁。蔡昭远远听见,他似乎还心有不甘的在问‘平春,你姐姐真的从未提起过我’,然后宁小枫插嘴‘平殊姐姐提起你会说什么宋门主您难道心里没数,还是别问伤交情的话了’…… 3、第3章 原地剩下的俱是小辈。 宋郁之长眉一轩:“三年前蔡女侠过世,家父曾携家兄前去吊唁。”言下之意是你何必装作没见过宋父。 蔡昭正色道:“姑姑去世那阵我反复高烧,卧床半个多月,连姑姑出殡都没赶上,也没见过来吊唁的客人。” 宋郁之居然很实诚,想了想道:“当年蔡女侠力挽狂澜,解武林于倒悬,不曾想英年早逝,着实令人惋惜。” 蔡昭没有说话,扭开头。 宋茂之不耐烦了:“我爹是广天门门主,你小小年纪,刚才说话这么没规矩,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他可不管蔡平殊为武林做出多大牺牲。 “我姑姑教的。”蔡昭道,“我生下来就是我姑姑养的,她说人世间也太多规矩了,有良心比有规矩更要紧。只要有良心,有没有规矩只是小节。”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宋茂之大怒:“你说我没良心!” 蔡昭惊诧:“不不,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宋二公子没规矩。” 众人:…… 宋茂之巨怒:“你说什么?!” 蔡昭指着一半隐没在草丛中的一面小小石碑:“碑上明明写着‘至此地,请诸客下马停车’,宋门主都提前下了步辇,二公子至今还在马背上。” 宋茂之一窒,吼叫道:“家父与戚宗主情同手足,不在意这些繁文缛……” “我姑姑与戚宗主还是八拜之交呢,我爹娘都没敢摆架子。”蔡昭堵上后半句。 因为连续几代青阙宗的宗主都为人豪迈,不拘小节,石碑上的规矩已经几十年没有严格执行了,不过这话宋茂之没法直说出来。 “……戚宗主为人宽厚,怎么会纠结区区小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公子进了一家铺子,掌柜的说‘见了二公子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难道二公子就信以为真不用付钱了么?我未来师父只是客气嘛,主人家客气,客人怎能蹬鼻子上脸呢。怎能欺君子以方?”蔡昭觉得宋二公子为人未免不太正直。 一旁的宋郁之并未帮腔,只微微眯眼打量蔡昭。 小姑娘年方十五,生的绿鬓雪肤,鲜妍明丽,偏偏装出一副老气横秋义正言辞的模样,莫名一股喜感。 “这关你什么事!”宋茂之开始口不择言了。 蔡昭觉得宋二公子不但人不厚道,脑子也不大好:“宋二公子糊涂了,我两三日后就要拜师入门了——我未来的门派,我未来的门规,我未来的师父,怎么不关我的事了。” “就是说你现在还不是青阙宗子弟了!” “二公子又说胡话了。若你看见未过门的媳妇去喝花酒,难道想着还未成婚,不关我的事咯?” “名份已定,只差婚仪,怎能一样?!” “我拜师的名份也已定了呀,两边长辈书信往来数年,全都交代妥当了,只差拜师礼,有何不同。” “你,你……”宋茂之在马鞍上气的浑身发抖,差点马上疯。 蔡晗小朋友很有学术精神的提出异议:“阿姐,女子怎么喝花酒啊。我听后山的刀疤伯说,男子才能逛花楼喝花酒的啊。” 蔡昭慈爱的摸摸他的头:“后山的刀疤伯是实诚人,以前行走江湖时就晓得杀杀人打打劫,偶尔屠人家一个满门,其实为人很是老实质朴的。天底下很多事他不清楚,其实吧,只要想喝花酒,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抑或是半男半女,都不要紧。” 蔡晗小朋友哦了一声,似乎很受教。 老实质朴…… 实质朴…… 质朴…… 朴…… 一阵凉风卷起几片叶子飘过,留在原地的众弟子:…… 宋茂之眼珠都要裂开了:“你们蔡家居然藏污纳垢,收留为非作歹之人……” “二哥!”宋郁之迅速制止兄长继续丢人,“蔡师妹说的应该是一掌定乾坤紫面疤客孙定洲。这人虽然打劫,但劫的必是不义之财,虽然杀人,但杀的从来是十恶不赦之徒。” 蔡昭摸着幼弟的脑袋继续教诲:“小晗呀,你以后可要记住,若不明白来龙去脉,别急着吹胡子瞪眼睛的,平白惹人笑话。” 蔡晗很配合的应了,气的宋茂之又要发飙,宋郁之连忙岔开话题。 “蔡师妹说的被屠了满门的那家应当是石川裘氏,这事当年轰动一时。裘家五兄弟及其党羽恶贯满盈,□□掳掠,残害一方百姓。为保碉堡万无一失,堡内不留妇孺,劫入其中的供他们淫|辱取乐的女子亦活不过两日。” 宋郁之说话时四周宗门弟子俱是静静聆听。 宋郁之继续道:“彼时魔教前教主正与我们北宸一脉对峙,两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若非孙大侠拼死破堡灭贼,当地百姓还不知多受多少罪呢。……二哥,你还是下马罢。” 宋茂之听的傻了,不自觉的从马鞍上滑了下来。 宋郁之侧头,凝视蔡昭:“紫面疤客自江湖上消失近十年,无人知其下落,原来是藏在了落英谷。” 蔡昭叹道:“刀疤伯杀了那么多恶人,自然有许多仇家。爹将他带回落英谷时他满身是伤,奄奄一息。那会儿我才五六岁,经常找他东拉西扯。” 一直沉默的宋秀之低声道:“时常听人念叨孙大侠,没想到孙大侠已经退出江湖了,倒叫故交好友惦记了。” 蔡昭淡淡道:“刀疤伯有一回酒醉对我说,他如今,没有妻儿,没有父母,也没有仇家了。至于朋友,有与没有都一个样。” ——这番话背后隐藏之意何等凄凉。 宋茂之很难得的没有抬杠,默默的将镶满珠翠的马鞭交给随从,梗着脖子的站到一旁不说话,宋秀之目露怜悯之意,没敢插嘴。 “既然孙大侠意欲退隐江湖,躲入落英谷,你这样说出来,好么?”宋郁之走近几步,一双俊目如冷月清空。 蔡昭淡淡道:“没什么不好的。两年前,刀疤伯旧伤复发,过世了。” 这就是江湖,你有没有好下场,能不能善终,与你行善还是作恶,并没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蔡昭对江湖没有半分兴致。 宋郁之面无表情的听着,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蔡昭。 玉笄,偏钗,半月形的小银梳,半袖,襦裙,透绡披帛,长袖款款,纱幔渺杳的裙边还压了一枚小巧玲珑的粉玉禁步,看形状,仿佛是只圆圆小小的……肥猫?居然还在打瞌睡? 很好很好,这就是他师父心心念念即将入门的小弟子了,传说中又勤奋又乖巧的小师妹了——长辈的话果然只能信一半。 这时,悬崖处响动起来,曾大楼高声道:“请宋蔡两家师兄弟们预备好,可以过崖了。” 不知何时,对崖又射来几根粗壮的铁索,蔡昭看见身轻如燕的宗门弟子在数根铁索上飞跃腾挪,迅速将一块块长方形的漆黑铁板平平的铺好。每块铁板侧边与下面都有暗扣,侧面与相邻铁板两两相扣,下面则牢牢扣住铁索,使不至滑动。 随着一声声咔哒咔哒的扣锁声,悬崖前出现了一条平整的悬桥。蔡昭之前一直疑惑,虽然修武之人可以踩铁索过崖,但马车怎么过去?现在她知道了。 “适才只有咱们的时候,对崖只飞来四根铁索,现在宋门主过来了,不但又飞来四根,还铺上了能走马车的铁板。爹,娘,万水千山崖是不是看不起落英谷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蔡昭十分真诚的挑拨离间。 蔡平春与宁小枫理都懒得理她。 马车在悬空万丈的悬崖间缓缓移动,脚下的深渊据说还遍布着当年诸魔大战时留下的机关陷阱毒雾瘴气,凡是坠落之人,再无爬上来过。 车轱压在冰冷的铁板上,发出悚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指甲在钢板上划拉,听的蔡昭姐弟直挠汗毛乱动的胳膊。宁小枫不悦:“踩着铁索几步就能过去的事,姓宋的非要摆谱。” 蔡晗很惊奇:“娘,你轻功那么好啊。” 宁小枫难得脸上一红:“不是有你爹嘛,你爹会带我过去的。”她自小武艺平平,并且毫无奋发图强的意思。 “我轻功也不好。”蔡小晗很老成的叹息,“也得爹带过去了。” 蔡昭嗤笑:“你轻功不好?你有轻功吗。” 豆芽菜继续叹气:“我知道阿姐心里不痛快,我就不和阿姐计较了。不过爹啊,阿姊真的要在这里待三年么?那以后阿黑阿狗他们欺负我,谁替我去吓跑他们啊。” 这话说的蔡昭好生伤感,也叹了口气。 宁小枫怒道:“你爹是落英谷谷主,居然被谷里的孩童吓的满地跑,你丢不丢人啊!” 蔡昭连忙圈住幼弟的脑袋:“这是咱们小晗平易近人,从不拿谷主之子的架子,那些孩子才愿意和他玩在一处的。姑姑说爹小时候也是这样憨憨的好说话,长大了不知多可靠呢!” “小晗只要有你爹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宁小枫顺嘴夸了丈夫一句。 蔡小晗亲近的靠在姐姐身上,蔡昭一把搂住小胖子,然后忧伤道:“爹,我非要拜戚宗主为师不可么?我又不想当侠女……” 宁小枫抢过话头:“谁指望你当侠女了,是防备你变成魔女~~” 蔡昭蹙着秀气的眉头:“爹,娘,昨日你们也看见山下的镇子了,开铺子的一个个架子摆的比武林盟主还大,知道的那是一间香粉铺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棺材铺呢。啊不对,咱们落英谷的镇上哪怕是卖棺材的,见了客人也都跟办喜事似的。” 宁小枫噗嗤。 蔡平春无奈道:“……这恐怕也不见得是好事吧。”开棺材铺的那么喜气洋洋笑脸迎人看着也挺惊悚的。 蔡昭挽着父母的胳膊:“镇上都这样了,九蠡山上的日子更不知多清苦呢。哪像咱们镇自,要什么有什么,沿着镇口的瞎子算命摊往西走,水煎包,燕皮馄饨,酥糖卷,炖肉馒头,梅菜烧饼,水晶虾仁汤包,羊肉锅贴,酱油五花肉粽,米糖羹……我可以一个月早上不吃重样的,哪怕子夜三更我也能吃到宵夜,哪像这里……” 说者无意,险些把蔡小晗的口水煽下来。 蔡昭一脸嫌弃,“哪像这里,就算我艺高人胆大的踩铁索偷溜下山,也顶多吃一顿那个麻子脸大高个下的清汤寡水面!居然连根葱都不放!” “对呀对呀。”蔡小晗也很愤怒。 “馄饨居然不放葱花,世上竟有这样荒唐之事,真是令人发指。”蔡昭小姑娘满脸的匪夷所思,大约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过如此吃惊了。 宁小枫笑的背过身去,蔡谷主莫可奈何:“昭昭想想后山的刀疤伯,青阙镇其实也差不多。那卖香粉的,开面摊的,还有咱们住的客栈里那位不爱说话的掌柜,以前都是横行江湖的大豪客。他们走投无路时求得了青阙府的恩惠,如今托身在镇上,算是给九蠡山看门了。” “看门就看门嘛,为什么要做买卖呢。商有商道,呛行可不好。”蔡昭像大人那样叹口气,“自然了,我也知道江湖不好混,姑姑说过,许多大豪客都是年轻时威风赫赫,等伤了残了老了颓了,就晚景凄凉咯。正是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长出白头发呀。” 宁小枫笑的双肩乱抖。 这时,车外的宗门弟子高喊‘到了’,蔡家四口赶忙下车,发现马车已经从铁板挪移到石板地面上了。蔡昭摸摸鬓角,整整裙摆,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派头,再抬头一望…… 这一望,她毫无防备的看呆了,嘴巴半天合不拢,连父母弟弟走远了都不知道。 4、第4章 郁郁葱葱的草地,山林,向前方无尽延伸,清透碧蓝的天空高远苍茫,遥远山峰罩着一层白茫茫的朦胧,上面是千年不曾化完的积雪,崖边还伸出几枝胖嘟嘟的花苞。 山崖入口的两边是峰顶上都积雪融化后形成的瀑布,顺着山壁汩汩流淌下来,在山壁下方积累出一层层半圆形的梯池,水色清彻,光波粼粼,光是看着就觉得口舌生津。此时晨光未退,透过丝丝迷雾般的阳光,伸手就接到几滴沁着桃花香气的水珠,心脾清凉芬芳。 ——这就是名闻天下的万水千山崖! 看过此山,天下再无山,看过此水,天下再无水。 这番景色美的蔡昭透不过气来,她忽然觉得在这里待三年,似乎也不是很可怕的事。 宋郁之缓步走来,对仰着脑袋呆呆张嘴的小姑娘笑了笑:“蔡师妹,可有什么话要说?”世间罕有人头次来到万水千山崖不惊讶的,他预备听一番激动的言论。 蔡昭一怔,如梦初醒:“哦?啊!有有,我的确有话要说!大师兄啊……” “我不是大师兄。”宋郁之高傲的眉宇舒展开来。 “哦,二师兄。” “我也不是二师兄。”宋郁之继续纠正。 “三师兄?”蔡昭小心翼翼。 宋郁之颔首。 蔡昭忍不住四下找蔡平春夫妇,想说青阙宗居然只派出三弟子来接待落英谷,可见是瞧不起他们,不如还是打道回府吧。可恨找了半天,她爹娘抱着蔡小晗不知跑哪儿去了。 她只好转回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三师兄,我……” “你是不是觉得家父与家兄太过讲究排场,衣着穿戴过于华丽,不似武林中人做派?”宋郁之忽然发问。 蔡昭惊异道:“没有啊,也没有太过分吧。” 做买卖最需察言观色,看宋郁之满脸‘师妹是在客套’的表情,蔡昭赶紧补充理由:“其实懂行的人都知道,看起来闪闪发光的未必真贵重。比如三师兄您,虽然看着穿戴素净,可身上这件袍子应是冰蚕绡纱所制罢,江湖上多少人想用冰蚕绡纱做一副水火不侵的手套都不可得呢。上面的金丝暗绣恐怕是神针卓老婆婆的手笔吧,唉,当初咱们落英镇想请卓老婆婆去开间分店,连人影都找不到。” 宋时俊:…… 小姑娘言下之意:其实你爹只是没品位的土豪,其实你穿的才过分好吧。 “三师兄,三师兄,三……我,那什么,还有话要说。”蔡昭赔笑。 宋郁之闭了闭眼:“师妹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蔡昭摆正面孔,一板一眼道,“我知道青阙镇上有许多退隐的江湖豪客,其中种种隐情莫可为外人道也,我深知其中道理,不过——” 她略略提声,用一贯好声好气的强调劝起来:“不过宋师兄能不能请咱们师父再三思三思,术业有专攻啊,他们哪是做买卖的料——不做买卖还有许多别的事可以做嘛。比如说吧,那些豪客们之前的人生经历想必十分精彩,若是无事可干可以写写往事追忆嘛。” “比如当年擦肩而过的红颜知己啊,当年反目成仇的生死兄弟哪,当年追悔莫及的失手错伤啦。我们落英镇上就有几间书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封面是专门找江湖上有名的妙笔书生画的,主顾们的品味也不错。” “镇头那间铺子的掌柜喜欢爱恨纠葛红颜知己两难取舍那类的,镇尾那间喜欢刀剑如梦跳崖捡到武功秘籍被强灌功力那种的,不过老掌柜最近打算回乡抱孙子去了,他的儿子小掌柜喜欢陈年恩怨累世冤情那类……总之稿酬一定从优。” “我的意思是,侍弄吃喝招揽主顾笑脸迎人是门大学问,诸位豪客大侠要是没那天分就不要开铺子啦,弄的青阙镇上冷冷清清还挣不到几个钱,不是白费了那么好的地段铺面么。” 青阙宗的江湖地位居于北宸六支后人之首,甚至也是整个武林之首,每年来来往往的江湖客不知有多少,镇上的客流量可想而知了,居宝山而挨饿,蔡昭可惜的肝都疼了。 “欸,师兄,宋师兄,宋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宋郁之一点笑意都没了,足足看了蔡昭半盏茶功夫,好像她脸上忽然长出了朵喇叭花,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任凭蔡昭怎么叫都不肯再回头。 ——这就是他父亲恨到牙根痒的蔡平殊所养大的女孩吗?好吧,要是当年蔡平殊也这么能气人,那他父亲忍到今天都没扎小人算是涵养不错了。 看着宋郁之的背影,蔡昭不是很明白他为何忽然生气了——这时蔡昭忽的发觉此刻自己在万水千山崖上格格不入,周围人来人往,满是忙碌的宗门弟子,或是搬抬东西,或是引着各路弟子分别往不同的屋舍。 北宸六派中仅次于青阙宗的广天门门主宋时俊刚好赶在此时过来,自不是为了参加蔡昭的拜师宴,也不是来探望外出求学的三子,而是来参加北宸老祖的两百年忌辰大典。 除了六支后人,同时来观礼的还有几家平素与北宸一脉交好的门派,适才蔡昭就看见几名光头的僧尼在崖边规整箱笼,想必伽蓝寺与悬空庵的人都已到了。悬空庵的住持静远师太跟她姑姑蔡平殊素来有些不对付,蔡昭不想与之碰面,当下脚底抹油了。 蔡昭也不急着去找父母,想着今日春光正好,不妨先走走逛逛,于是双手负背,像一个快乐悠闲的小小女掌柜,悠悠哉哉往前方巡视去也。 相传,九蠡山原是连结人间与天庭的一根玄铁石柱,用来引渡有缘之人登天的,后来天庭纷乱时被打断了柱头,上方的接引宫殿也塌了,留在人间的石柱剩余部分成了巨大的山岭。 因山上灵气浓郁,竟引得九头洪荒凶兽在此修炼,更有众多魔物前来筑巢,于是仙梯成了魔山,不但吞噬巨亿生灵,还肆意散布瘴气毒沼,祸害山川河流田地,弄的白骨盈野。后面的故事正如蔡平殊对小蔡昭说的那样,仙者们剿平了魔山,被留下来镇守的北宸老祖将这里改名为九蠡山。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扯这么久远的故事,其实蔡平殊是想给小蔡昭普及九蠡山的地形。 九蠡山的主峰以前有个名字叫插天峰,顾名思义就是很高很高,据说至今无人能翻过山顶,与适才蔡昭经过的那个深渊一样,凡是决心攀爬插天峰的高手,俱是再未回来过。 插天峰不但终年积雪覆盖,而且因为积雪时间太长,已经变成了任何武器都难以击碎的坚冰,还不断将死在上面的生物包裹进冰层中。理论上,插天峰应该没什么机关陷阱,它最恐怖之处就是高,无边无际的高。 据一位爬到半路忍不住逃下来的前辈讲述,他攀爬了一日又一日,每日都在刺骨难忍的寒冷中度过,足足三个月,冷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起初的斗志俱已消失在呼啸的寒风中,前方仿佛永无止境,明明透蓝的苍穹就在眼前,可无论怎么爬都到不到顶。 人终究是肉体凡胎,不能不食不饮,插天峰上没有任何植被动物,所以攀爬者只能自己带干粮,可也带不了太多,因为时间长了干粮会冰化,变成沙砾一般的冰碎,不但难以充饥,久食还易生病。 那些死在山上的攀登者往往都是意志超群之辈,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当干粮吃尽或即将吃尽的时候,他们要么冻饿死在回程途中,要么索性继续往前,死在前方。 像这位前辈气馁绝望,半途而废者,比比皆是。 照宁小枫看来,天底下哪有爬不到顶的山峰,必然是插天峰上布置了类似鬼打墙的阵法,只不过这阵法大约是上古时期仙家所布,高明至极,非凡人能破。 鉴于死在山上的也有不少精通阵法的前辈高人,宁小枫也仅只是过过嘴瘾算了,并没有挑战极限的意思。 蔡平殊常对蔡昭说,青阙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易守难攻之地,道理就在这里。 青阙宗的主居所暮微宫坐北朝南,面向风云顶,背靠插天峰,前面是无底深渊,后面是通天雪岭,只要把铁索一收,任凭对头有翻天的本领也过不来。 最让仇家咬牙切齿的是,插天峰上冰冷死寂一片,可下方暮微宫所在之地却四季如春,上有冰雪所化的甘泉,下有山林果园草地小涧以及不知哪一任宗主扶贫攻坚留下来的麦田稻垄与菜园子养殖场,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品种丰富口味繁多——总之,困是困不死暮微宫的。 靠着这份得天独厚的地势,当初魔教最盛之时,青阙宗挡下了不知多少次围剿,最后得以反攻获胜。 每每围剿之时,魔教最喜欢喊的就是‘青阙宗的龟孙子有种你就下来’,而青阙宗弟子则老实不客气的回报‘魔教的瘪犊子有种你就上来’……冤冤相报,循环往复,至今。 也曾有富于钻研精神的魔教俊才灵光一闪,想出用毒气进攻的法子,在风云顶上燃起熊熊大火,借由热气升腾将毒烟散至暮微宫。 然后,毒烟被缭绕在两座悬崖之间云雾挡住了,要是山风再一吹,毒烟还会反着飘向魔教众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问山风吹不散云雾就算了,明明平常都是吹来吹去的山风,为啥遇到毒烟了就只往风云顶的方向吹? ……没人知道,可能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吧。 反正当蔡昭站在风云顶上时,视线被浓密的云雾遮挡死死的,对面的万水千山崖是圆是扁都看不清,但当她站在万水千山崖回看风云顶时,惊奇的发现深渊上方只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对面风云顶上的人在干什么她看的一清二楚。 好吧,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从溪水清澈的水涧旁折下一支扭脖叉腰的俏丽桃花,蔡昭晃晃悠悠的往飘散着果香的林中走去。此时已到饭点,她在一棵挺拔的果树下驻足,对着几个悬挂在枝头饱满的果实看了会儿,喷香热乎的酱肉烧麦海鲜烩饭鳝丝双面煎走马灯一般从她脑海中飘过。 蔡昭自诩是一位低调的美食家,拒绝这么不讲究的对付一顿午饭。于是她转过脚跟,决定再给青阙宗一个机会,说不定宗门的厨子身手不凡呢。 腹中饥火更盛,她加快脚步,穿过果林时,忽的听见一旁传来嘈杂的人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又尖又急的女孩声音。 5、第5章 蔡昭微微一叹。 为何她不愿行走江湖呢,盖因江湖上总有这样那样欺凌弱小之事发生,而身为侠义之辈的她,自不会视若无睹,还不如躲在落英镇上眼不见心不烦。 可既然出来了,她怎能听闻弱女受难而袖手旁观呢?于是她立刻掉头循声而去。 转过一个青黝黝的山坳,果然有一群宗门弟子打扮的少年围在那里嘻嘻哈哈也不知在做什么。他们将一名高瘦少年逼至山壁,不住叫嚣。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杏色衫子的美貌少女似乎是他们的首领,尖声道:“……识相的就乖乖听话,咱们也不会要你的性命,不过破点皮肉罢了!” 蔡昭一愣,心道原来不是无助少女受欺侮啊。 一名尖脸少年在旁起哄:“没错没错!常宁,你本是该死之人,要不是师尊尽力相救,你早就死了!” 另一名方腮少年阴□□:“你倒是活下来了,可你吃了师尊原本要给师姐的雪莲丹,害的她修为受损,你自己说,是不是罪该万死!” 周围少年一起起哄:“乖乖让我们取一碗心头血,就放过你…哈哈,不然把你抽筋剥皮…” 那名名叫常宁的高瘦少年微微侧着身:“究竟是谁说我的心头血与雪莲丹有同样功效的?”他衣着黯淡陈旧,但口气却不慌不忙,就是嗓音嘶哑,仿佛受了很重的伤。 “你们明明知道我不止是受伤,还中了奇毒。我这种余毒未清之人的心头血,你们真的要?”常宁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毒疮的脸庞,有几处毒疮结了黑糊糊的硬疤,有几处却还在流脓,着实叫人恶心。 众少年纷纷露出嫌弃的神情。 “你们根本不是为了我的心头血,只是想寻我晦气罢了。”常宁正面朝着众人,可怖恶心的脸上,却有一双宛如明月般澄净漂亮的眼睛。 “我是定不会从命的,有本事就取了我的性命去,一了百了。不然,我必然数倍奉还。” 几名少年生出退缩之意。 “喂,这小子是宗主好友之子,若是宗主知道了,咱们……” “还是算了吧。咱们究竟是外门弟子,宗主一怒之下赶咱们走怎么办?” “师姐,宗主他责罚咱们怎么办?” 那名美貌少女咬咬嘴唇:“他害的我修为滞后,就算不取他心头血,也不能轻易放过这小子。嗯……咱们,咱们揍他一顿,若是我爹问起,就一口咬定是师兄弟之间切磋拳脚!咱们修武之人,总不成挨了几下就去告状,我爹也不会为了这个责罚咱们的!” 这个主意显然风险系数低多了,少年们纷纷表示赞成,正摩拳擦掌要往那少年过去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悠然缓慢的少女声音——“你们闹够了没有。” 众人吓一大跳,齐齐回头,只见一名身着飘帛绣裙的稚龄少女静静站在他们身后,阳光透过山林枝叶落在人身上,更显得那女孩桃晕腮染,白净秀美。 “后日就是老祖两百年忌辰了,武林中有头有脸的门派差不多都来了,你们这么闹法,让其他门派见了,岂非丢青阙宗的脸?”她有些无奈。 ——原以为是一群人在欺负一位姑娘,谁知道是一位姑娘带着一群人在欺负另一个人,真是白瞎了她一番浩然正气。 双美相见,妒意油然滋生,那美貌少女率众而出,高声道:“哪来的小贱人,青阙宗处置门内弟子关你什么事!”她以为蔡昭是北宸六支以外的别派弟子了,天底下能在青阙宗面前挺直腰杆的人还没几个。 蔡昭慢悠悠的:“当然关我的事,因为几日之后,我就要拜在戚宗主的门下了。我自己门派的名声,您说我需不需要维护呢。到了那时,我还要叫戚姑娘一声师姐呢。”就脑子馅料而言,这位大小姐倒与适才那位宋二公子十分般配。 戚凌波一怔,神色不定:“你,你是落英谷的……蔡昭?” “不错。”听这姑娘口口声声我爹我爹的,蔡昭就猜她应是戚宗主之女。 戚凌波想起父亲对落英谷的热心,不禁心生退意,但身旁这些少年往日做惯了她的帮众,若她此时认了怂,被蔡昭几句话就吓退,以后在小帮众面前她哪还有面子。 “蔡师妹刚到万水千山崖吧,”戚凌波摆出甜甜的笑脸,“时候不早了,请自回客舍去去吧。你初来乍到的,有些事儿不知道其中深浅,这里的事与你不相干的。” 蔡昭挑了挑眉:“我若不走呢。” 戚凌波笑面如花,语气却隐含威胁:“我爹门下只有咱们两个女孩,以后数年咱们正该好好相处,你若非要固执己见,坏了我们师姐妹的情分,以后怎么同窗学武啊。” 蔡昭认真想了想:“没事,反正我也不爱学武,我爹娘从没教过我武艺,以后师姐就自管自的修武,我读读书看看景就成了。” “不爱学武,那你来做甚?”戚凌波笑容发僵。 “来拜师啊,我要当师父的弟子嘛。”蔡昭解释的都疲惫了。 “你若不学武,拜我爹为师做什么?”戚凌波转不过脑筋,青阙宗武学冠绝天下,每年慕名前来请教的不计其数。 蔡昭如流水般说道:“师姐这么说,也未免将天下人看到太功利了。学习为人德行难道不要紧,戚宗主是天下闻名的诚挚君子,仁厚为怀——我能学到三分就受益终生了……众位同门这么瞧我做甚,难道我说的不对?” ——比如说开业大吉时东家致辞,难道张口就说老子为了赚钱赚大钱赚多多的钱么,自然要说是为了惠及乡邻广结善缘嘛。 那群少年俱是尴尬,嗯嗯啊啊的含糊附和,戚凌波沉下脸色:“好一副能言善辩的口舌,我看咱们青阙宗是容不下你这样大佛了!” 蔡昭一听就笑了:“师姐是在威胁我会被青阙宗拒之门外么。可是,我能不能拜师入门是师姐说了算的?”伙计要听掌柜的,掌柜要听东家的,这道理这小姐姐居然不懂?!可怜戚伯父那么和善可亲的人,生了个脑子不好的女儿。 戚凌波一窒。 蔡昭继续:“若戚宗主非要收我为弟子,而师姐不乐意,莫非师姐一声令下,戚宗主就会听师姐的,不收我入门了?” 戚凌波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暗笑,脸色十分精彩。 如果宋郁之在这里,一定会告诉戚凌波,不要和蔡昭抬杠,话都不要说,会被气死。 戚凌波恨恨道:“常宁这小子得罪了我,我今日要出口气,你若不肯闪开,我这做师姐的说不得要教教你规矩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她已经打定主意,反正蔡昭武艺低微,索性先打她几个耳光出出气,父亲真追究起来,她就咬死了是初次见面不知深浅,就是想试试蔡昭的功夫,谁知手下没个轻重。 “废话完了吗?”常宁看了蔡昭几眼,凝神沉思片刻后出声,“你们也太墨迹。一会儿要教训我,一会儿要教训别人,要动手就赶紧动,别拖拖拉拉的。” 众人忿忿的望向他,戚凌波笑看蔡昭:“你看看,这人就是这样不识好歹。上万水千山崖的这些日子,一直这么没大没小,从不听师兄们的话……” “除了没礼貌,他还有别的恶行么?”蔡昭打断她,“要是有就快点说,不然这件事我就管定了。” “他这么无礼,你还要护着他?!”戚凌波似乎有些惊异。 蔡昭内心毫无波澜:“只要他不是恶人,也不曾自行挑事,你们就不该欺负他。至于他有没有礼貌,讨不讨人喜欢,与我有什么干系。”姑姑说过,行侠义事做侠义人,有时候不但未必会有好报,甚至都未必会有感激。 戚凌波生了一副美丽的杏眼,此时眼睛瞪的大大的,咬牙道:“我看你是自找苦吃,看我怎么……” 她扬起右臂,侧身为矩,右手立掌为刀,眼看就要向蔡昭劈下,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凌波,赶紧住手!你做什么呢?!” 蔡昭转身一看,原来是曾大楼。 他带着几名弟子,气急败坏的往这里赶来。 蔡昭失望的轻轻叹了口气。姑姑还说过,行走江湖腔调很重要,哪怕你很想扑上去扇对方两巴掌,但既然打圆场的来了,就得给三分薄面。 保持微笑,和气生财。 “——凌波,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早跟你说过不许欺负常宁,你是怎么答应大家的?!现在倒好,变本加厉啊,落英谷一行今日刚上万水千山崖,你不尽地主之谊也就罢了,还想欺负人家!今日的事,我一定要据实已报,你,你还不赶紧走!” 曾大楼嘴里虽然骂的凶,蔡昭又如何听不出是在暗暗护着戚凌波。 可惜他虽是一片好意,然而此时众目睽睽,戚凌波如何肯服软,她原地跺了跺脚:“这件事你别管,回头我自会向爹请罪的,总之,我今日非得教训教训这个……这两个!” 蔡昭笑出声:“你预备怎么教训我?” 曾大楼横跨一步,将蔡昭遮在自己身后,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蔡昭心中暗奇,我与你曾大楼认识不到两个时辰,你怎么不叫自家门里的戚凌波少说两句? 戚凌波大声道:“武林中人,自然拳脚下见真章!” 蔡昭从曾大楼身后探出脑袋,笑道:“我只是多说了两句,一没吃你雪莲丹,二没对你无礼,这么快就把我与这位常宁小师弟一视同仁啦,戚师姐这账是怎么算的?” 戚凌波气的眼眶都红了:“你还敢说对我没有无礼?!若不是你,我怎会受责骂,回头还要被爹责罚,若不是你,这些事故都不会生出来……” “你说错了。”常宁忽然开口,众人都去看他。 常宁看向蔡昭:“我比你岁数大,不是你的小师弟。” 众人一愣。 蔡昭语重心长:“你是受人欺负的,我是来给你解围的,叫你一声小师弟你难道不该好好听着么。行走江湖,为人还是要上道些的嘛。” 常宁看天:“被比我年幼之人叫师弟,我宁可被他们打一顿,反正他们花拳绣腿也打不疼。” “你们俩……欺人太甚!”戚凌波快要气绝了。 “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三句!”曾大楼大吼一声。 吼完之后,众人齐齐去看他。 曾大楼按住跳动的额角青筋:“你们三个都少说两句!——今日各派齐聚万千山崖,难道让外面人看北宸一脉的笑话?!凌波,你跟我去领罚,其他人都赶紧散了!” 蔡昭耸耸肩,没有反对的意思。戚凌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磨蹭着脚步。 正在此时,又有一道身影扑进林子,风一般的擦过蔡昭身侧,站到曾大楼与戚凌波中间,摆开两手做出劝解的模样。 “且慢,且慢,有话好说!”青年眉清目秀,也是一副宗门弟子打扮,额头冒着细汗,显然是听说曾大楼赶来后才急急追来的。 戚凌波眼睛都亮了,委委屈屈的上前一小步:“……二师兄。” 蔡昭给这个姿势打满分,委屈中带着撒娇,撒娇中带着不忿,不忿中带着害怕,害怕中还带着求救——看来这位戚小师姐虽然不擅长对付女人,但对付男人很有一套。果然天生我材必有用,东边不亮西边亮。 这名青年先向蔡昭拱手:“蔡师妹今日乍来,门下弟子未尽地主之谊,居然让你自行游走,险些与小师妹闹出误会来,真是我等的失职。蔡师妹,我先向您赔个不是。” 这话说的巧妙,什么‘自行游走’,什么‘误会’,三言两语将一桩明目张胆的霸凌事件给转了性。 “不用不用。”蔡昭笑眯眯,“我与戚师姐没什么过节,只要她不教训我就成了,要紧的是这位常宁小师…咦…” 不知何时,那位满脸毒疮的高挑少年依然不见了。不知是不是等的不耐烦,常宁居然已经自行走掉了。 蔡昭讪笑:“那就什么事也没了。” 这名青年再朝曾大楼恳求:“前面忙的不可开交,师父忙着招呼各位掌门,下面有许多事等着您发号施令,不如就把小师妹交给我,我好好训斥她,您看……?” 曾大楼十分无奈,挥挥手表示散场。 戚凌波破涕为笑,像孩童般爱娇的扯着那青年的袖子开开心心的跑开了。 她一走,那些帮凶少年们愈发缩头缩脑,恨不能贴着山壁溜走。曾大楼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跟一串耗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蔡昭看看前方,再看看后方。 今天也是她为了侠义之路努力的一天呢,虽然救了个貌似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 6、第6章 曾大楼领着蔡昭缓缓往回走。 “蔡师妹,你别怪我把凌波轻轻放下,这件事……唉,其实青阙宗门规甚严,绝容不下欺凌门人的举动,只是……唉,只是凌波的天赋与根骨都更似师父而不是师母……少时鲁钝,但只要冲破了经脉……” “慢,慢着。”蔡昭越听越不对劲,“我姑姑说,前尹宗主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十几岁就名扬天下啊。” 曾大楼转过头来:“我说的师父,是凌波的父亲,现在的戚宗主,不是她的外祖父。” 蔡昭啊了一声,上下打量曾大楼:“戚宗主是您的师父,您……”看您的岁数,不是应该是蔡平春等人的同辈么。 曾大楼面无表情:“我只是看着老成,其实比令尊小了好几岁。” 小了好几岁也是三十出头了啊——蔡昭呵呵赔笑。 “蔡女侠没与你说起过我么?” 蔡昭摇头:“闲暇时姑姑常爱跟我说她以前行走江湖时的趣闻,都是些琐碎零星之事,偏只北宸诸派,她半点也不爱提。” 蔡平春夫妇素来禁止儿女主动发问蔡平殊,就怕他们年幼懵懂,问到不该问的,触及蔡平殊的伤心事,导致蔡昭对江湖上的印象也是东一块西一片,碎裂的很。 曾大楼轻叹一声,摇摇头。 两人继续前行,曾大楼继续道:“……当年若非师父与蔡女侠的恩慈,我只是街上一名险些冻饿而死的小乞儿,哪能入了青阙宗的门。师父的恩德,没齿难忘。何况修为不在年高,令尊这十几年来武学精进非常,我却禀赋平平,只在门内混个辈分罢了。” 蔡昭道:“落英谷的武功就是这样,起初进益很慢,得耐得住性子,慢慢修行,越到后头,功力越见雄浑。姑姑说,为着这个缘故,我爹少年时没少挨欺负。” ——落英谷的武功路数便如一棵树,初初树苗时,那是人人都能轻易拔起,但等到树大根深,根系牢牢抓入地下坚岩,便是任凭狂风暴雨也难以摧毁了。 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 蔡平殊就是例外。 曾大楼果然笑道:“原来如此,那蔡女侠就是天赋异禀了,不但小小年纪就名动江湖,力压群雄,还独力诛杀魔教教主,‘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声实至名归。我十岁时见到蔡女侠心中还好生奇怪,这小女子不比我大几岁,怎么这许多英雄豪杰都对她恭敬有加。” 蔡昭沉默了:“嗯,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都是诛杀聂恒城时落下的伤,才让蔡女侠英年早逝的。”曾大楼很是伤感。 蔡昭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曾师兄,您接着说门内的师兄师姐吧,免得回头我又跟大家生了‘误会’。” 曾大楼苦笑:“你今日做的没错,是小师妹行事偏差了。常宁是常昊生大侠的遗孤……” 话音未落,蔡昭轻轻的啊了一声:“他竟是常大侠之子。常,常家依然……” 曾大楼叹道:“你们落英谷不爱管江湖上的事,长年闭门隐居,可能不曾听说。数月前武安常氏满门被魔教屠了,只逃出常大侠父子两个。常大侠伤势太重,在投奔九蠡山的途中过世了。以他与师父的交情,常宁持亡父手书来投,师父怎能不管,于是收留了他。” 蔡昭轻轻啊了一声:“姑姑说她生平难得敬佩人,但常昊生大侠嫉恶如仇,宅心仁厚,她极是敬仰的。当年常大侠还帮过落英谷……常宁现在也是门中师兄么?” “还不是,常宁身受重伤,余毒未清,师父打算先治好了他,再收徒授艺,将来好给常家报仇。” “嗯,是以那雪莲丹就是给常宁治伤解毒的。”蔡昭把话题绕了回来。 曾大楼只能继续叹气:“师父是世间罕见的‘天火龙’根骨,初时鲁钝,但只要不惧挫折,勇于进取,一旦冲破了经脉关碍,练什么功夫都是事半功倍。唉,可是难就难在这个‘不惧挫折,勇于进取’上了。” ——相传洪荒时期,别的巨龙轻易破壳便能逍遥四海,只这‘天火龙’需要在烈焰中苦苦煎熬九九八十一年方才能破壳而出,俾睨天下。 蔡昭点头:“这我知道,姑姑说她结识戚宗主时,他就在挨欺负。原本尹老宗主另有嫡传弟子的,后来看戚宗主冲破了关碍,一日千里,才将他收入内门,悉心栽培。” 曾大楼叹道:“是呀,那是邱师伯。他如今云游天下,不常回万水千山崖了。不知老祖忌辰那日,他赶不赶的回来。” 他转回头看蔡昭,“师父常说,他能冲脉成功多亏了蔡女侠。他俩相遇时,师父当时还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外门弟子。可是蔡女侠说他是池中潜鳞,它日必将一飞冲天,万众瞩目,切不可因初时不顺就气馁了。师父说,蔡女侠的话他这些年来从不敢忘。” 蔡昭仰起头,山间的日光刺的她眼睛发痛。 她能想象,少女时代的姑姑说这番话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朝阳果敢。 “可凌波却不成,一次次冲击经脉,清苦修习,要经受何等痛楚。”曾大楼黯然,“师母只有她一个,自小呵护疼爱,怎么吃的了那份苦。有雪莲丹在,冲脉时可少受些苦头,是以凌波才有了那么大的指望。那颗雪莲丹是三师弟偶然所得,后献给师父的。师父与师母商量后,原是打算给凌波的,谁知,谁知常宁师弟忽然来了……自是救命更要紧。” “也不必过于可惜了。当年尹老宗主手上没有大把的好丹药么,他一心期盼两位女儿成才,最后两位尹夫人练出来了么?青莲夫人还好,我未来的师母素莲夫人嘛……呵呵。” 其实蔡平殊的原话是,尹青莲已然只是三脚猫功夫了,尹素莲只好算作翻了盖的龟龟了。 修武本就是极辛苦的事,晨起暮练,寒暑不歇,全身经络骨骼都要经受一遍遍磨砺冲击,才能脱胎换骨,突破平凡之躯的限制。出身高贵且相貌美丽的女孩子往往吃不了这个苦,何况她们的父亲早已为两个女儿各自安排好了后路。 曾大楼眉头一皱,随机摇头苦笑:“蔡女侠与师母始终不大和睦,这话她说说也就罢了,蔡师妹须得慎言,以后师母也是你的长辈了。” 蔡昭不理这话:“即使服用雪莲丹在冲脉时能少受些苦,也未必能保管成功罢。雪莲丹是疗伤祛毒的圣品,拿来这么用,若是冲脉不成,就白费好药了。” 曾大楼叹道:“成与不成,都不要紧。只盼着师父阖家和睦,就好了。” 两人边走边闲聊,很快蔡昭就知道自己未来会有五个师兄一个师姐,她排行第七,至今已经见过一半了。 曾大楼是大师兄,是宗主戚云柯少年时收来的小乞儿,根骨寻常,武艺平平,胜在为人热络厚道,办事也周全公正,于是无形中成了青阙宗的大管事,日常管理庶务。 二师兄就是刚才那个对着戚凌波一脸舔相的清秀青年,名叫戴风驰,是故老宗主远亲之子。据说他尚在襁褓时,全家便丧于魔教前教主聂恒城之手,于是被故老宗主收养了来,之后再拜在戚云柯门下,擅使七七四十九手流星追风剑,目前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就是很有名气的意思)。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表示久仰久仰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曾大楼只有摇头苦笑的份。 接下来是宋郁之。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师门他都行三,不出意料的,众弟子中他天分最高,武艺最强,长相最俊美,家境最富裕……亲爹和亲哥也最嚣张。 “三师弟愿意在万水千山崖上过清苦日子,甚是难得,要知道,鸣翠峰广天门豪富无匹,有道是堆金叠银珍珠如山……” “嗯,都看出来了。”蔡昭笑笑,“适才在风云顶上就见识了广天门的排场。更别说三师兄之母还是已故的青莲夫人,我以后不会招惹他的。” 曾大楼连连苦笑。 人真是不经惦记,曾蔡两人正说着,只见远方飞驰而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大师兄!大师兄。” 声至人至,宋郁之飞纵而来,喊第一声大师兄他还在七八丈以外,第二声大师兄人已到跟前了。蔡昭暗赞一句‘好俊的轻功’。 “大师兄,蔡师妹。”宋郁之向两人拱手,冠玉般的面庞上神情急切,“大师兄,凌波是不是又惹事了?!” 曾大楼为难,又不好当着蔡昭的面就赖掉戚凌波的所作所为。 宋郁之脸色铁青:“大师兄别再护着她了,一而再再而三,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慢着!”曾大楼拉住宋郁之,“你着什么急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慢慢说,这事有我呢,我会处置凌波的……” “还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宋郁之目光清冷,直直看向蔡昭,“蔡师妹,你适才是不是受他们欺侮了,打头的是不是戚凌波,是不是!” 初来乍到,游来是王八还是鳖都弄不清,天知道这些师兄妹之间有什么情天恨海的纠葛,蔡昭才不会轻易涉足其中呢。 于是她摇摇头,笑的春光明媚:“宋师兄可能误会了,适才我与戚师姐只是打了个照面,师姐待我那是一分惊两分喜三分亲近四分热络还有五分的殷勤备至。一会儿要我赶紧去休息,切莫累着了;一会儿要教导我为人处世的规矩,真是一个如沐春风。虽然才短短一会儿功夫,但我受益匪浅,心里已经将戚师姐当成亲姐姐了。所谓一见如故,正当如是。” 曾大楼长大了嘴,不知是惊是喜。 宋郁之瞪视,一字一句道:“你说瞎话。” “不信你问大师兄,我有没有说瞎话。” 曾大楼愣愣的:“……没,没说谎,凌波的确叫蔡师妹去休息并说了一番道理……”语言真是一门神奇的艺术。 宋郁之看着蔡昭:“就算前面是真的,后面亲姐姐什么的也是假的。”听着太恶心了。 蔡昭翻了个白眼:“别人心里的事师兄怎知是真是假。总之我没事了,三师兄自去忙吧。” 宋郁之胸膛起伏,一天之内被这小姑娘气到两次也是够了,他转身就走,再也不想看见这糟心的未来小师妹了。 曾大楼松了口气:“蔡师妹气量大,做师兄的谢谢你了,不是师兄我不愿主持公道,而是,而是这事一旦弄个不好,师父与师娘又要争执了。” ——这个‘又’字用的老精妙了。 蔡昭很聪明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请曾大楼继续科普师门—— 四师兄丁卓,沉默寡言,醉心武学,今日这种场合估计是见不到他的。 曾大楼叹道:“四师弟身负血海深仇,是以一心苦练,只等学成之日下山向魔教复仇。” 蔡昭驻足:“咱们门内除了你和三师兄还有没负血海深仇的么?” “有,五师弟。” 曾大楼告诉蔡昭待会儿若是看见一名正在招待宾客的青年,两颊有酒窝并满脸笑容的,就是五师弟樊兴家。他是迄今唯一自外门选入的弟子,是主管外门的李师伯举荐而来,脾气好,天赋佳,父母双全,手足友爱,原生家庭美满的不行,十分罕见的擅长制药炼气。 “樊师兄擅长制药炼气?这根骨可不多见呀。”蔡昭眼睛一亮。 所谓先天真气,七分炼三分养。 修行习武之人逆天而行,难免有个经络紊乱真气走岔,严重些的还会走火入魔真气破体。但若有人以温养之气在旁缓缓引导补养,疗伤复原时的情形就会好许多。 问题在于,二十年前正邪大战时,聂恒城撒出漫天遍野的魔教爪牙,专门狙杀北宸六派中的制药炼气之人,偏偏修炼温养真气的人自身的武学修为往往不会太高,结果一杀一个准,导致许多前辈豪杰伤重难愈,北宸六派战力大损。 而天生具备这种根骨的又不太多,难怪外门的李师伯会举荐樊兴家了,物以稀为贵嘛。 六师妹就是戚宗主的独女戚凌波了。再过几日,蔡昭就会加入成为老七。 “师父收的弟子这么少啊?我听说驷骐门广收门徒,弟子足有上千人。”蔡昭疑惑。 曾大楼迟疑片刻,斟酌道:“师父说,有能者多是自己长成的,不是养出来的。每年投到九蠡山来的少年为数不少,只要身家清白品行端正的,师父就都收下,一道读书习武,能冒头的自然能冒头,看各自的悟性了。” 蔡昭把这话在舌尖滚了一遍,轻轻一笑:“师父说的有理,尹老宗主收那么多弟子又有何用,还不是外门弟子出身的师父脱颖而出了。” “不错。将来师妹练功有成,这宗主之位也能一争嘛。”曾大楼打趣。 蔡昭翻了个白眼:“承您吉言了。” 说话间,青阙宗一派的居所,一座令人油然生出叹息的宏伟宫殿出现在眼前。 白玉为阶,黄金为铸,白墙黛瓦,朱梁画栋,上下三层的宫殿宛如漂浮在云层之上,不愧人称‘天上天宫,地上暮微宫’。 7、第7章 按落英谷收藏的古籍所说,最初的暮微宫只是北宸老祖为着清修随意盖的几间屋子,因后来有了诸多弟子仆从,才渐渐扩展房舍,累屋成楼。彼时九蠡山中灵石充裕,黄金如土白玉如山,便是简简单单建出来的殿宇都庄严堂皇,透着一股子仙气。 走入热闹的内殿,只见宾客们三两成堆聚坐一处,或大笑着叙旧,或窃窃私语,蔡昭老远就看见她未来的师父板着一张正气凌然的国字脸高坐厅堂上首,看似庄严实则僵硬的接待着不知第几波的来客——蔡昭姑姑对这位结拜兄弟的评价是‘明明是埋头精修一代宗师的料,偏得日日迎来送往活像丽春院的花魁’。 蔡平殊自从闭门养伤后,甚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只有寥寥数位至交好友还能一见,戚云柯便是这寥寥之一,差不多每年都去落英谷。每回来,不是捂着一口笼子装着好看的雀儿猫儿,就是在兜满寒风的怀中塞足小蔡昭爱吃却不给吃的零嘴。 懵懂不知事时,蔡昭还以为戚云柯会当她姑父,后来才知道人家已经娶妻生女,与蔡平殊是真正的知己之情生死之义,蔡昭不禁为自己的狭隘害羞,决意少看些私奔定情的话本。 她跟在曾大楼身后往前走去,戚云柯一眼看到她彷如见了救星,赶紧撇下跟他攀谈不休的张三李四,走过来大声道:“小昭儿来啦!赶紧过来赶紧过来!你爹娘弟弟适才都喝过三道茶水了,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蔡昭一脸端庄的上前叩首行礼:“戚伯父好,给戚伯父道辛苦了。我看万水千山崖的风光如画,引人入胜,便到处走了走逛了逛。” 戚云柯笑道:“昭昭这回可没迷路了罢,当年你在镇上灯会中走丢了,你姑姑与我找了足有半宿呢。好在落英镇上没有人贩子,不然有你哭的!” 蔡昭如何肯认:“那不是走丢了,是我帮那老爷爷看管糖画摊子呢,我可会认路了!再说了,伯父你和姑姑总有说不完的话,我又听不懂……” 戚云柯忽脸色黯淡下去,眼中隐现辛酸:“是呀,那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这些话我又跟谁说去呢。” 蔡昭一默。 原本坐在戚云柯身旁的一位中年美妇见丈夫迟迟不回,脸上便带了不悦,先向一旁四五位锦衣宾客笑了笑,再朝丈夫提声道:“好了,她小孩儿家自去那边玩耍便是,云柯你快回来与诸位叔伯叙旧罢。” 戚云柯听见妻子尹素莲的声音就头大。 蔡昭低声道:“伯父,那些是您的好友么?” “见鬼的好友!”戚云柯也贼兮兮的压低声音,“都是尹家的三亲四戚和故交,论起来个个都是长辈,应酬的累死我了!” 尹素莲在那边不悦的又叫了几声,戚云柯只好领着蔡昭小姑娘一起往前方赴难,国字脸上一派正气:“昭昭过来,为师的给你引见长辈……” 蔡昭气的瞪了戚云柯一眼,这年头长辈都不厚道了,明明他自己懒得应付那些人,却捉她当挡箭牌。 戚云柯咧嘴大笑,依次介绍宾客。那位中年美妇自然是现任宗主夫人尹素莲了,蔡昭老老实实的行礼,脑袋低下去时看见她脚边的裙摆铺在金丝绒地毯上,衣料华贵,金星点点,裙边上缀的居然是拇指大的珍珠。 尹素莲与蔡平殊同岁,与后来越发虚弱枯槁的蔡平殊不同,她保养的极好,面庞白嫩,眉眼精致,望之不过二十来岁,打扮的更是琳琅精致,耳畔还晃悠着一对价值连城的翠色猫儿眼,看着便知她生活的极舒适。 她矜持的瞥了蔡昭一眼,哼哼唧唧道:“这就是昭昭罢,这生的是像谁啊。你姑姑和母亲长的还行,这孩子怎么都没长到点子上啊。” 戚云柯皱眉:“胡说,昭昭明明既像平殊又像小枫,长的可比她俩都强。” 尹素莲眼皮一挑,要笑不笑:“难得啊,难得听你说蔡平殊的不足。” 戚云柯不悦:“女孩儿的长处不见得要在长相上,要紧的是品行和本事……” 曾大楼赶紧出来打圆场:“师父,师母,蔡师妹适才说她饿了,不如先让她用些点心再慢慢给她引见长辈?” 尹素莲哼了一声,戚云柯无奈,抬手将案几上的一碟点心揣到蔡昭怀中:“你先到后殿偏间去垫吧些点心,回头开席了再吃好吃的,啊~~” 蔡昭捧过点心,笑的心大,刚转头走了几步,忽见几个熟悉的身影齐齐往这边走来,不由得停了脚步。 “爹,娘,我和师兄们来了。”戚凌波此时穿戴一新,水红挑暗色金绣的裙子配了一副桃花色宝石笄钗环佩,更映的人比花娇,美貌婉转,将一旁的戴风驰都看呆了。 他俩后面几步,不声不响的跟着个慢吞吞的高挑少年,自然是那毒疮满面的常宁了。 尹素莲眼睛一亮:“哦哟,我家凌波来了,你今日怎么肯穿这身衣裳了?往常不是老嫌这样打扮行动不利索么。” 戚凌波笑瞥了蔡昭一眼:“原先不是为着习武方便嘛,适才我看蔡师妹打扮的妥帖,便学着穿戴了。蔡师妹,你也来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给身旁的戴风驰使了一个眼色,戴风驰微微一笑,右手在左袖中轻轻一抚,随即往外一抛,只听叮当一声轻响,一道利光直冲蔡昭门面而去,众人隐隐看见似是什么利器,眼看蔡昭就要血溅当场。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戚云柯怒吼一声,正要出掌相救,却见那道利光停在了蔡昭面庞半尺处,旋即迅速回落到戴风驰手中,众人此时才知道原来是一把小小匕|首,匕|首刀柄处连着一条链子,适才戴风驰就是用链子将匕首扯回去的。 虽说是借助了链子,然后这份手劲和准头依然十分了得。 戚云柯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戚凌波娇笑道:“爹别气恼,就是个小小的玩笑。适才我与师兄在梅林中遇见蔡师妹,一见如故,便商量着要给师妹备份见面礼。师兄,还不给爹瞧瞧!” 戴风驰扯掉细链,将匕首双手呈上,众人伸脖子一看,只见这刀柄通体镂有金丝红宝,刀刃更是犹如一泓碧波,果然名贵非常。 尹素莲看丈夫脸色不虞,赶紧道:“这不是郁之的父亲送给风驰的见面礼么?这可是风驰心爱之物啊,你们也舍得拿出来,果然是体恤昭昭远道而来。是吧,云柯?!” 戚云柯怒气未消,但此时宾客盈门又有妻子阻拦,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得冷哼一声。 戚凌波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笑盈盈的去看蔡昭:“师妹,你没吓着吧。你…呃…”她在山坳小林中吃了亏,一心要讨回这口气,便与戴风驰一通商议,打算狠狠吓唬蔡昭一番。 谁知却见蔡昭面色如常:“我料想师兄师姐也不会伤着我,有甚好吓的,诸位长辈放心,我一点事也没有。” 戚凌波颇为失望的哦了一声。 戚云柯沉哼一声:“风驰,凌波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若是适才你收手不及,真伤到了昭昭,你俩该怎么交代?!为师素日教你行事,有这么不分轻重的么……” 戴风驰面红,立刻要躬身赔罪。 “好了好了!”尹素莲插嘴,“风驰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若无万分的把握,他怎会开这个玩笑!昭昭不是也说了没吓着么。不止常宁如今孤苦伶仃,风驰也是,你不要光心疼常宁,也心疼心疼风驰罢。……昭昭过来,这匕|首给你,好好收着啊。” 戚云柯忍气,重重拍了一下案几。 蔡昭上前接过匕|首,翻覆一看,赞道:“果然好刀,谢过师兄师姐,小妹这就收下了。” 戚云柯缓了口气,拉过常宁,向蔡昭道:“这是你常宁师兄,比你大三岁,他,唉,他家……大楼都与你说了罢。亏得你姑姑已经走了,不然知道昊生兄弟家里出的事,非得气个半死,魔教也太猖狂了。” 蔡昭看向常宁,只见这少年身量颇高,肢体修长,就是一张面孔惨不忍睹。 戚云柯道:“常宁,你来见过昭昭,她……” “我适才已经见过蔡师妹了。”常宁道。 戚云柯试探:“也是适才在梅林?” 常宁点头,曾大楼立刻再度紧张起来。 戚云柯怔了片刻,立刻沉下脸色:“凌波,你适才是不是又欺负常宁了?你忘了我的吩咐么,再有下次,我就……” 尹素莲打断丈夫,笑道:“哪有你这么做爹的,不分青红皂白先责骂自己女儿,你倒是看看昭昭与常宁,身上脸上都好好的……” 听到‘脸上好好的’这句,蔡昭忍不住去看常宁的烂脸,常宁丝毫不忤,还冲她微微一笑,饶是面上遍布毒疮,狰狞恐怖,那双眼睛却潋滟清透的叫人骨头生酥。 “……凌波便是往日里淘气了些,也不会在这种大日子里任性的。”尹素莲转向蔡昭,“昭昭,你说是吧。” “是呀是呀,爹,我们只是玩闹了几句!”戚凌波急忙辩解,“师妹,你快说话啊。” 蔡昭心中呵呵一声,心道这位戚师姐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忍气吞声说没事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看曾大楼一脸为难的望过来,蔡昭便点点头:“我虽初识师姐,不过也察觉出师姐秉性敦厚质朴,性情淳然,是个实在人。” 曾大楼:……蔡师妹你只要敷衍一下让师母师妹面子不那么难看就行了,不用这么卖力说假话,这话没人信的。 戚云柯又气又无奈,只好道:“好罢,你若真这么以为,将来……” “伯父,我是真这么以为。”蔡昭一本正经,“不信您看。”话音未落,只见她右手一扬,只听那把精致的匕首轻声响动,一股劲气激扬而出,匕首如破空之箭般向戚凌波射去。 只听尹素莲一道失声尖叫,利器的气劲逼迫人心,比适才戴风驰射出的匕首何止凌厉了一分两分。眼见匕首直插女儿门面而去,尹素莲差点晕厥,戚凌波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戚云柯离的较远,只有一旁的戴风驰旋即起掌阻拦。 然而就在那匕首离戚凌波鼻尖只有三寸时,蔡昭忽然左掌拍空而去,那匕|首就在戚凌波门面前转个弯,在空中划出一道悠扬的弧线,然后便如牵了线般老老实实的回到她手中。 四周一片安静,宾客都停下来看这情形,一堂静谧中只听‘叮当’一声清脆,戚凌波鬓边的一支珠钗坠地,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只常宁丝毫不见惊慌,反而看的饶有兴味。 尹素莲被活活吓出一身冷汗,尖声道:“蔡昭你要干什么!你是要杀了凌波么……”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伯母和师姐莫怕。”蔡昭笑眯眯的掂着匕|首把玩。 戚凌波手脚冰凉,嗓子如堵住了般,半天才能发出声音:“……你,你不是说你不怎么会武功么?!”适才蔡昭那一下,便是她这样低微的武学修为也看得出厉害,不论功力与出掌精妙,都不逊于戴风驰了。 蔡昭好像很吃惊:“师姐弄错了吧,我何时说过我不会武功的?” “你不是在林子里说,说……” 常宁很好心的补充:“蔡师妹说的是,她不爱学武,没说不会武功。” 戚凌波鬓睚眦欲裂:“没错,你说你不爱学武的!”! “不爱学武与会不会武功有何干系?不爱学武还是得学啊。”蔡昭很无辜。 戚凌波气愤道:“你还说你爹娘从未教过你武艺!” “他们是没教啊,可是我姑姑教了嘛。” 戚凌波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戴风驰欲劝又无计可施,尹素莲脸色发青,戚云柯抚着额头叹气,只有常宁笑意盈盈的望着蔡昭。 蔡昭右掌朝地上轻轻一拍,五指虚抓,地上那枚珠钗啪嗒一声弹起,径直飞进她掌中。 除了戚云柯与常宁之外的众人,俱看的眼珠发直。 蔡昭微笑的走到她身旁,微微倾身,替她簪好珠钗,语气愈发温柔:“伯父你看我说的不错吧,师姐多老实啊,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脑筋都不会拐个弯的。” 戚云柯面无表情:“嗯,你和凌波,都是老实孩子。”他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8、第8章 这时,四周窃窃私语声响起—— “都说蔡平殊废了之后落英谷这些年越发落寞了,没什么本事,全靠青阙宗戚掌门帮忙撑着场面,可是你们看看人家小姑娘,刚才那两下你使的出来么……” “什么落寞,落英谷向来不爱过问江湖之事,只是淡泊罢了,哪里就没本事了。” “对呀对呀,我听说蔡平春这些年来进益极大,不然那么多去落英谷挑战的江湖客后来怎么都没声了?若是去挑战的占了便宜,还不得大声宣扬啊!” “蔡平春?从不见他行走江湖啊,说不定是蔡平殊出的手呢。” “刚才你还说蔡平殊废了呢!” “你们少说废话,那小姑娘刚才用的是不是蔡平殊自创的‘擒龙手’啊,第一下应是‘殊功劲节’,第二下是哪一招啊,是‘徐风殊然’么?当年蔡平殊就是用这套掌法在半个月内灭了瀚北十三座匪寨,鸡犬不留啊!” “可我听说当年蔡平殊单挑瀚北群寨用的是一把大刀呀!” “用刀还是用掌有甚差别!” “要的,硬是要的!蔡家了不起!” 尹素莲的脸色由青转白,强笑道:“我听说你自小备受娇宠,习武这么辛苦,你姑姑怎么舍得逼迫你练啊。” 蔡昭缓缓将匕|首收入鞘中,笑意没有达到眼中:“姑姑说,这世上的事,往往是靠山山倒,靠海海枯,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在她无忧无虑的童年中,从来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姑姑,十来年中唯一强逼她做的事,就是习武——寒暑不辍,晨昏不改。 记得有一回她累的哭了,蔡平殊给她揉着后颈低声说‘无论行不行走江湖,你总得自保的本事,若是只叫你懒散快活的度日,就是我害了你’。 尹素莲勉强维持笑容:“这的确是你姑姑能说出来的话,不过身为女子嘛,不见得只有那么一条路,有个依靠的也未必不好。成了,今日头回见面,这枚玉镯与你做个见面礼罢。”说着退下自己腕上玉镯。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安静的接过玉镯,就着琉璃灯光看了看成色,很熟练的给它估了个当铺价。 见场面缓和,曾大楼赶紧道:“师父,师妹人小不耐饥,还是先去后面用点心罢。” 戚云柯点头,在蔡昭走前将常宁领到她跟前,低声道:“你常师兄如今重伤在身,余毒未清,老祖忌辰期间我怕是分|身乏术,你多看着些他。” 戚凌波显然不是个老实听话的乖女儿,外加一个偏心的亲娘,若她再要暗中欺负常宁,几个弟子看在师母面上,不是不愿管就是管不了,也只有蔡昭不怕了。 蔡昭明白他的意思,脸上似笑非笑。 戚云柯略尴尬的轻咳一声:“等常宁痊愈了,我想也无人能欺负他。唉,都是我教女无方,御下无能,若叫你姑姑知道了,定要先骂我一顿无能……” 蔡昭凉凉道:“这些年来姑姑何时说过你半句不好,明明一直数落您的是我娘。” 戚云柯挥挥手:“欸,你娘说话有口无心,我从不放在心上。你姑姑说一句,我才是真的无地自容啊。昭昭啊,常昊生大侠一家惨死,至今血仇不能得报。可怜他一世侠义,锄强扶弱责无旁贷,哪怕看在他的面上,你也多看顾着些常宁啊……” 蔡昭觉得是时候在未来师父面前表达一下自己的凌然正气了:“伯父您不用说了,昭昭都懂的。姑姑常对我说,她生平最自傲之事并非诛杀聂恒城,而是她行走江湖时,无论多需要事急从权,也不曾牺牲无辜之人,无论多不愿惹事上身,也不曾眼看无辜之人受害而袖手旁观。伯父您放心,我会看好常师兄的。我辈修武之人,不求威震武林,闻达天下,至少也要扶弱济民,主持正义。”她说的热血仗义,完美符合蔡平殊理想中的腔调。 “好!说得好!”戚云柯很是高兴,并将一边的常宁也拉过来,让他给蔡昭作了个揖。 常宁似笑非笑,身姿挺拔的躬身一揖。 蔡昭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不舒服,想起真正当得起侠义二字的常昊生大侠,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虚伪。她冲戚云柯胡乱道了个别,然后扯了常宁的袖子一起走了。 常宁身形一滞,看着自己袖子上的小手有点发愣。 看戚云柯要去应酬宾客,尹素莲赶紧将戴风驰扯到丈夫身旁,让他陪着丈夫去见武林宿耆,又推了女儿一把,朝另一边的蔡昭常宁努了努嘴。戚凌波会意,一咬牙跟了上去。 后殿厢房甚多,曾大楼找了间清净雅致的给蔡昭他们三个,又吩咐仆众随时伺候茶水,然后忙不迭的出去料理琐碎了。 所谓家学渊源,蔡昭跟着蔡平殊学了些什么,戚凌波就跟着尹素莲学了些什么,不过半盏茶功夫,戚凌波已经满脸笑容的从‘蔡师妹’变成了‘昭昭妹妹’,‘从小贱人多管闲事’到了‘年少气盛都是一场误会’云云。 可惜转折太生硬,言语逻辑没理清楚,刚才口口声声小贱人甚至意欲出手教训,如今只用一句‘误会’就想要搪塞过去,未免太不够诚意。可见这位戚大小姐拉拢小姊妹的功力不及吊舔狗的十之一二。 换做其他修习武艺的暴脾气小姑娘早就啐戚凌波一脸了,不过蔡昭肯定不会。她自小立志成为落英镇七十二家商铺总监管,做买卖的嘛,自然是和气生财,看破不揭破咯。 ——当下蔡昭营业出满脸宾至如归的笑容,十分配合戚大小姐的说辞。 戚凌波:“说起来,家母与蔡女侠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唉,三年前乍闻斯人已逝,家母不知有多伤心,饭也吃不下,药也不愿喝,险些一病不起,这才没去吊唁令姑母的。” 蔡昭:“瞧师姐说的。以两位长辈如山高如海深的交情,若不是令堂病的起不来了,哪能不来落英谷啊,这我怎能不知。” 戚凌波(是不是她太敏感了,觉得被内涵了):“家母生来体弱,十二岁那年去佩琼山庄求医,便与蔡女侠结下了深情厚谊。家母常说啊,蔡女侠自小就是仁义为怀,豪侠任气,没有人不夸的。家母武艺低微,好多次都亏了蔡女侠援手,如今才能好好站在这儿呢。” 蔡昭:“我姑姑十岁拜入佩琼山掌周老庄主座下,虽说庄上也有旁的小姊妹,可她们谁也没有令堂机灵乖巧善解人意,特别特别投我姑姑的缘。家母曾说过,那年小姊妹们遇上凶险,令堂差点落入魔教一个天什么长老的大弟子之手,硬是逼的我姑姑几日之内自创出几招擒龙手来,方才解了危难——这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戚凌波(再次觉得被内涵了):“……昭昭妹妹说的一点不错。其实我娘与你姑姑年少时也是拌过嘴的,可后来还不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可见小时候斗气使性的事都是不作数的,呵呵,呵呵。” 蔡昭:“戚师姐说的一点也不错!小时候不但拌拌嘴吵吵架不算什么,便是互相丢些小小玩意啥的也都是闹着玩的,谁都不能往心里去啊。” 戚凌波笑的脸皮都僵了:“……正是正是。”——娘啊,说客套话拉拢小姊妹好累啊!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水乳交融情投意合,简直下一刻就是换钗结拜了,不过她俩忘了此处还有第三个人。忽然屋里响起不合时宜的呵呵两声,短促,冷漠。 戚蔡二女一齐扭头去看发声之处。 “蔡师妹能屈能伸,真英豪也。”常宁淡淡讥讽,然后一指戚凌波,“适才她还骂你小贱人,你也不往心里去了?” 蔡昭微笑道:“口角小事罢了,何必挂怀。” 戚凌波松了口气。 “适才她还想以多欺少,先打你一顿再说,你也算了?”常宁又道。 蔡昭无奈道:“这不是没打成么。就算打了,他们也打不过我。” “对对对,师妹说的是!”戚凌波紧张的讪笑。 “若是打得过呢,若是将你痛打一顿呢。”常宁不肯松口。 “就算打得过,就算痛打我一顿,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六派之内的事,揭过就算了嘛。”蔡昭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怎么可能,事后非得把欺负过自己的人一一打爆狗头才是’。 戚凌波适时大赞:“师妹气度宏大,真侠士风范也!” “好说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蔡昭也适时捧哏,气氛融洽。 “若是有人辱骂令姑姑蔡女侠呢?”常宁忽道。 蔡昭神色一冷。 “若是有人骂蔡女侠是‘拖拖拉拉十几年才死的贱人’呢。”常宁语气沉静,长睫低垂,“昭昭师妹也觉得是口角小事,不必挂怀么?” 戚凌波一下跳起来,指着常宁的鼻子大吼:“你不要胡说八道!……蔡师妹别听他的,他对我心怀怨气,这是挑拨离间呢!” 蔡昭没有理她,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常宁师兄,把话说清楚。” 常宁道:“三年前蔡女侠过世,家父前去吊唁。回程途中,因心中着实难过生了一场大病。当时已临近九蠡山,同行的戚宗主便将家父带入宗门养病。某日戚宗主夫妇发生了激烈争执,曾大楼劝解不成,便来央求家父帮忙。家父过去时,正听见素莲夫人大喊‘人人都说蔡平殊为了天下与聂恒城拼杀的两败俱伤,可那贱人愣是拖了十几年才死,你还动不动要我念着恩情,真是烦死了’!” 戚凌波慌了:“昭昭师妹,你别听这疯子的,我娘哪会那么说啊,那都是,那都是……” “当时在场的不止家父,还有曾大楼与外门的李师伯。”常宁说的干脆利落。 蔡昭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在桌上缓缓收拢,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家父没再说第二句话,当即拖着病体下了山。”常宁目如冰水,透彻清寒,“昭昭师妹,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和气生财’的。” 深褐色的桌锦上织有祥云金线,在明亮的灯下一晃一晃的,泛着刺眼的白光,好像年幼的蔡昭在姑姑鬓边发现成缕成缕的白发。当时,蔡平殊才二十五岁。 蔡昭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尹青莲,肌肤莹润,发髻乌黑,过着尊荣富贵的生活,当着万人仰慕的天下第一宗的宗主夫人——这世上,真的有公道二字么。 “今日宾客甚众,宗门中人人都忙的厉害,师姐还是出去待客罢。”蔡昭神情淡漠。 “不不不,昭昭师妹,你听我解释,我娘当时与爹爹吵架,那是口不择言,一时糊涂脱口而出的……”戚凌波慌乱的解释。 蔡昭淡淡道:“天下之大,不是不能有人说我姑姑的坏话,但受过她恩惠的人不行。口不择言不行,脱口而出也不行。师姐,请离去罢。” 戚凌波大怒:“姓常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家遭大难,到青阙宗中养伤避难,本该感激涕零,安安分分的!如今居然还敢口出恶言挑拨我们北宸六派的手足之情。你个丧家之犬,到底要不要脸!你既然这么看我不上,何必赖在宗门里不走,有本事麻利的滚出去,别在这人丢人现眼!” 常宁坐的身姿挺拔,纹丝不动:“我自不如家父那么要脸,只觉得自己给人添了麻烦,丝毫不记得对别人的恩惠。戚大小姐脑子不好,我便来提醒一二。” “二十年前,令堂素莲夫人负气出走,险些遭魔教恶徒欺侮,是家父出的援手。十九年前,青阙三老中的两位一齐丧于魔教之手,聂恒城悬挂其二人的尸首鞭打凌辱,北宸六派无人下万水千山崖迎战,是家父乔装卧底,拼死带出了二老尸首。十六年前,戚宗主为了给尹老宗主报仇而布下天罗地网,家父居功至伟……” 常宁每说一桩,戚凌波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还是众人皆知的,那些没什么名目的家父出了大力的,也是不少。”常宁讥嘲的看着戚凌波,“家父绝口不提这些,不见得你们青阙宗就能忘了。凡此种种,我在宗门中避难养伤是理直气壮。” 这些事戚凌波不是不知道,至少戚云柯给女儿耳提面命了不知多少次,不过在母亲尹素莲的耳濡目染下,她便觉得青阙宗是天下第一大宗,武林中人为宗门做些事都是应该的。除非青阙宗为了表示念旧记恩提上一两句,否则对方就不该说的。 常宁看了蔡昭一眼,轻笑道:“不过理直气壮归理直气壮,再多的旧日恩情也没拦着戚大小姐心心念念要挖我的心头血不是?昭昭师妹,你说是不是。师妹,昭昭师妹……” 蔡昭侧头看向灯台,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被唤了数声才醒过神,“哦,我只是想起了在落英镇上听过了一出话本子,里头有一句唱词,‘汝为天下抛洒热血,如今却有几人记得,可见世上皆是负心之人’。” 常宁笑:“哪来的话本子,我倒不曾听说。” 蔡昭轻轻摇头:“这话本子是我娘写的。” 常宁一怔。 “现在我知道阿娘的意思了。”蔡昭轻叹。 他俩来回数语,句句暗指尹素莲忘恩负义,戚凌波如何能忍,当下豁的起身,美目中怒火翻腾:“……你,你们等着!”她掀翻圆凳,愤然冲出厢房。 9、第9章 常宁的话揭开了已然结痂许久的旧日伤口,蔡昭心口闷闷的疼痛。 她年幼时不止一次问过姑姑可曾后悔,后悔拿自己一身世间罕有的惊才绝艳去换取江湖上区区数年安宁。蔡平殊却道‘沧海两百年,英雄豪杰无数,哪里有那许多后不后悔的,当时觉得对,便去做了’。 戚大小姐脾气甚大,不但走的风风火火,还带翻了桌上的几碟点心,白玉糕,碧梨酥,金桔酪,樱桃千层饼……五颜六色的散了一桌子。蔡昭刚才忙着和戚凌波做戏没来得及吃,此时只好叹着气去捡落在桌上的点心来啃。囫囵充饥之际,她还不忘细细品味。 怎么说呢,不是不好吃,只是就如那宫廷大宴,龙虾爆肚肥鹅大鸭子,用料十足,可是既没特色,又不亲切——她顿时对青阙宗的大师傅们失望了三分。 常宁原以为蔡昭乍闻尹素莲之言会激愤难当,谁知却见蔡昭缓缓平复情绪,最后竟然吃起点心来。等待良久,看蔡昭手中托着一块千层饼,皱眉抿嘴细细品味,久久不曾言语,他冷不防道:“你吃出了半只蟑螂?” 自梅林初见以来,无论是戚凌波欺侮威胁也好,曾大楼和稀泥也好,甚至被戴风驰出手恐吓也罢,这个小小女孩始终态度调皮言语温煦,颇有几分山崩于前而不动色的意思,常宁便忍不住想要激她一激。 蔡昭粉嫩的脸颊上依旧笑眯眯的:“常宁师兄放心。” “我放什么心。” “即便我与戚师姐搭上交情,我也不会叫戚师姐挖你心头血的。” 常宁神色骤变,好在有一脸毒疮掩盖倒也看不大出来。他缓缓道:“师妹此话何意。” 蔡昭道:“意思就是,常师兄不必刻意挑拨,素莲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未来我要在青阙宗中待足三年,此时何必撕破脸皮。不过她既然辱及我姑姑,这副脸皮也不用强贴上去了。” 常宁听完这话,面无表情,毒疮也没表情。 “长辈们的纠葛不说,戚师姐就是这么一幅脾气。戚伯父早就说过了,他这女儿骂一顿好几日,打一顿又能多好几日,但也架不住素莲夫人处处护着——不然这么多年伯父不会从未带她去见过我姑姑。不过常师兄究竟不同,我们北宸六派同气连枝,除非欺师灭祖背叛师门,否则有些人再讨厌也事不能打了杀了的。譬如这位素莲夫人,姑姑早就说过的,这位夫人是好事不会做,恶事做不了,徒一张嘴惹人厌罢了。我娘说,真惹急了打上一架也就是了。” 如此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常宁似是毫无所觉,反而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来青阙宗。北宸六派难道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就不能找个平顺些的地方拜师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自然不能说自己差不多是被爹娘押解上路的,遂言道:“和气生财嘛,只要不是大事,让人家说两句也无妨。要是落英镇上家家商铺都这么气性大,生意还做不做了。何况天下本无坦道,你将路踩平了,路就好走了。” 常宁的笑意很冷,看了她片刻:“你不是自愿来的,是被压着来的。估计是戚宗主与令姑母多年之前就定下了你拜师之事,令尊令堂便一意执行,你纵是千般不愿,也反抗不得。” 蔡昭脸色冷下来:“常师兄,我是诚心诚意要与你和睦相处的。” 常宁:“我也是。” 蔡昭寒着脸色:“总而言之,老祖忌辰这几日我会好好护着师兄。绝不让戚师姐来挖你心头血就是了,待戚师伯空出手来,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常宁讥诮:“蔡师妹着实不必这么委屈自己。反正常氏全家死绝了,也不差我一个!” 蔡昭觉得这人简直有病,再长袖善舞的掌柜也架不住存心寻衅的恶客。她当场哼了一声,捧着茶碗背过身去,常宁也哼了一声,一模一样的背过身去。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年轻热忱的声音—— “……来来来往这边走,蔡夫人当心,这儿转角有座灯架,您别蹭着了。啊哟谁把这盆景摆这儿,都这么挤了还嫌蹭不着客人呢!蔡谷主别着急,应当就是这里了,我亲自去问的大师兄,他说师妹就这处厢房中。” 听着这熟络的掌柜腔,蔡昭对门外这人顿生好感。 来青阙宗至今,她遇见的不是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就是存心护短的大师兄,或者不明事理的舔狗一枚,外加阴阳怪气的神经病一个,她几乎以为宗门里就没正常人了。 门外的声音很快靠近,不一会儿厢房房门被人向里推开,只见一位中等身材圆脸酒窝的青年陪着蔡平春夫妇进来了。 “爹,娘,你们来了啊!”蔡昭起身而笑,“我还以为要等开席才能找着你们呢,这位就是五师兄罢,大师兄与我说过您。这万水千山崖也太大了,适才我…哎哟…” 宁小枫一个爆栗敲在女儿头上:“大什么大,是你的心太大了!刚来一处陌生地方就敢到处乱跑,武林大派多都有禁地密地,回头你乱闯惹了祸怎么办?!” 常宁呆呆站起,愣看蔡昭发红的脑门。 蔡平春板脸不理女儿,转头道:“多谢樊师侄了,这孩子不懂事,给你和大楼找麻烦了。” 樊兴家大笑道:“蔡谷主说的什么话,招待不周是青阙宗的过错,哪有怪到宾客头上的!再说了,小师妹很快就会拜师入门,到时都是一家人了,在万水千山崖上走走也无妨,蔡夫人别责怪小师妹了。” “行,你师父说的一点都没错,众弟子中就数兴家的脾气最好。”宁小枫笑言,转头时看见桌旁缓缓站起了一位满脸毒疮的高挑少年,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正牢牢盯着自己作势欲打女儿爆栗的屈指。 “这位是……?”宁小枫看向樊兴家。 蔡昭抢话道:“这是常宁,就是常家叔父的……” 蔡平春轻轻哎哟一声:“是常大哥之子啊,你家之事我们都已听说了……”他嘴笨,不知如何安慰这位满门惨死的少年。 知道常宁的身份后,蔡家夫妇对他的态度格外温和。 “娘,小晗呢,你们把他丢哪儿了。”蔡昭左看右看,没看见幼弟。 “丢什么丢。”宁小枫道,“今日你姨祖母与舅父都来了,你躲不见了,难道小晗不用去拜见的么!行了,跟我们出去拜见长辈去!”说着便去拉女儿。 “他俩都出家了,怎么还叫姨祖母舅父呢……诶诶,娘您慢一点,师兄,常师兄也一道来罢。”蔡昭被拖着走了两步,想起不能把常宁留在这里,赶紧左手往后一拉,扯住常宁的袖子,一行人犹如串起来般一起走了。 樊兴家跟在最后面,正好看见常宁低着头,嘴角微微翘起。 …… 外面已是人声鼎沸。 两百年下来,青阙宗差不多传了十任宗主,掌门时间有长有短,最长的有三十多年,最短的才三个时辰,除了中间有两回是父子相继,其余都是师徒相承。经过这许多品味各异的宗主不断添减增补,如今的暮微宫内的陈设着实是风格繁多。 蔡昭头顶上那盏清冷优雅通体剔透的水晶吊灯是第四任宗主留下的,然而仅仅三尺之远的白玉横梁下,挂着他亲儿子第五任宗主留下的十八枝蟠龙逐凤赤金镶红宝坠粉彩釉瓷花篮的巨型吊灯——蔡昭在下头很是感慨了一会儿这儿子莫不是捡来的。 再低头时,眼前已是一堆铮明瓦亮的脑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和善有严厉。 蔡昭一阵头晕,赶忙冲着面前的老尼与中年禅师拜下行礼:“见过静远师太,见过觉性大师;许久未见,盼望两位长辈安康妥帖,诸事顺遂。” 静远师太年逾六十,身形干瘦挺拔,数十年来的肃穆严厉,脸上的肃杀之气足以吓哭半打顽童,此时蔡晗就乖乖缩在觉性禅师身后,声儿都没有了。 宁小枫继而介绍了常宁——常家血案江湖皆知,便是静远师太这样不讲情面之人,也难得和缓了神色,觉性禅师更是连连惋惜常宁的家人。 不过常宁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冷漠德行。 寒暄过后,老师太扫了蔡昭一遍:“青阙宗乃名门大派,以后入了宗门,就得收起往日在落英镇上的懒散,勿堕汝家声望!” “……谨遵师太吩咐。”其实蔡昭想说落英谷不论人力物力和江湖声望,本来就是北宸六派中垫底的,再堕还能堕到哪里去。 觉性禅师见小姑娘满身不自在,打了个哈哈:“昭昭啊,拜师之后就是大人了,以后在万水千山崖上要懂事,要听话……不过也不要白挨欺负。这回我给你带了一笼信鸽,若是受了委屈,要即刻告诉长辈啊。” 庆溪坳长春寺素来擅长训养信鸽,几乎是指哪儿送哪儿。蔡昭绽开笑容:“多谢大舅父!昭昭一定听话,不会白挨欺侮的!” 静远师太横了外甥一眼:“出家人说什么你呀我呀的,要自称贫僧!才说了两句像长辈的话,第三句就教她告状,我看你修行很是不足!” 蔡晗扑闪扑闪大眼:“……姨祖母,您刚才也说‘我’了。” 蔡宁夫妇一齐低头轻笑。 开席在即,樊兴家来请众人往主厅入筵,蔡昭等小辈则要去正厅东南角的偏席上用饭。静远师太临走前还不忘训斥蔡昭一句:“……拜入宗门后,要老老实实的守规矩,不要学你姑姑总是惹事上身!” 蔡昭默然,低头恭送长辈。 常宁站了会儿,看蔡昭还在低头发呆,索性一左一右牵起这对小姐弟的衣袖去找了张清静敞亮的食案坐下。蔡小晗起初很惧怕这个满脸毒疮的哥哥,后来发觉他给自己夹点心果子时的动作又很细心柔软,便渐渐放下心来。 “你若听不惯那老尼姑数落你姑姑,索性怼回去,大不了挨一顿罚,自己背后生气有何用处。”常宁给蔡昭添了两勺香油碎核桃凉拌的鸡枞菌。 “……我小时候怼过的,后来姑姑叫我不要跟静远师太顶嘴。姑姑说,老师太只是瞧不惯她散漫不羁的行事脾性,为人却是再公正严明不过的了。” 蔡昭原本已经决意不和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多说一句话,可偏偏常宁此时说的正是她想过许多年的,便又不知不觉的又搭上话了。 “你姑姑当然得那么说啊,老尼姑既是名门正派又是令堂的长辈,难道你姑姑说‘昭昭怼的好怼的妙,不如我再教你两句以备下回怼人’?”常宁又往蔡昭碟子里添了两片薄薄的酱牛肉。 蔡昭差点笑出声,赶紧板起脸:“常师兄慎言。” 常宁继续给蔡昭夹菜,这次是三条厚厚的盐烤鱼排:“行,那换点说的——令堂家的长辈怎么都出家了啊,有什么故事么。” 一说这个蔡昭就不困了。 她自小惯了跟着蔡平殊满镇家长里短的溜达,素性豁达,闻言便答:“我外祖母与静远师太是双生姊妹,年幼时机缘巧合与佛家结了缘分,自认她们姐俩是大威德明王殿前池塘中的一对并蒂荷花——谁知就在剃度前,外祖母遇上了外祖父,就破誓成婚去了。” 常宁疑惑的侧过视线:“……这故事我怎么仿佛哪里听过?哦,是了,据传闻北宸老祖当年也在万水千山崖前养过一对并蒂莲花,已故的尹老宗主处处爱学老祖,便将两个女儿起名素莲青莲——怎么这些古早故事都一个样。后来呢,你外祖母自己不出家了,让你舅舅出家?” 蔡昭见气氛和缓,也十分配合的回答:“你不知道,佛家讲究个前因后果,倘若我外祖母按着誓言出了家,那就不会有我娘和舅父了,更不会有后面的儿孙,所以外祖母希望娘和舅舅都出家,算还了誓言。” 常宁点头:“打小耳濡目染,自然心生向佛之心,你舅舅是出家了,可令堂却遇见了令尊了……” “非也。我娘当年遇到的是女扮男装的我姑姑,春心一去不复返,什么出家还誓都抛诸脑后了。”蔡昭眉开眼笑。 常宁放下筷子:“嗯,接下来我就知道了,家父都说过。后来令堂发现了蔡女侠是女扮男装,差点在悬空庵出了家。静远师太十分喜悦,怕你姑姑去捣乱,特意在隐秀涧下设了重重关卡。你姑姑便领了一众兄弟一路打将上去,又将令堂‘劝’回了尘世。” 他微挑了下嘴角,带上几分戏谑,“家父当时在旁一个劲的劝说大家伙不要叨扰佛门清净地,然后被你姑姑的弟兄们起了个大号‘常嬷嬷’。” “……我姑姑一直叫他们别起那绰号来着。”蔡昭有点尴尬。 “不要紧。”常宁淡然,“其实家父十分想念被喊作‘常嬷嬷’的日子,想念那些喊他‘常嬷嬷’的人。”——常昊生大侠并不是喜欢那个绰号,而是怀念那无忧明亮的年少岁月,以及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欢乐少年们了。 蔡昭一时怅然,片刻后才道:“我姑姑也很是怀念——那时大家都还年少,春风得意马蹄疾,笑着闹着将隐秀涧弄的鸡飞狗跳,静远师太气的都要开杀戒了。那时聂恒城也还没练邪功,还没拿活人来炼尸傀奴,所有人都好好活着,没有受伤致残,没有失去挚爱亲朋……” “你说完了么?说完了?好,那我来说。”常宁一直等到蔡昭怅然完,才开口。 他缓缓的坐正,“你外祖母自己难舍情爱,破誓成婚,半辈子过的花月团圆,却为了圆满自己年少时的憾事,而想将一双儿女送入佛门,全不顾儿女自己的愿望——这与将女儿卖入青楼抵债换自己舒坦的混账有何区别?” 10、第10章 之前二人在厢房中闹的不甚愉快,此时蔡昭有意缓和气氛,谁知和谐的气氛才不过短短一刻,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少年就无缘无故翻了脸。 蔡昭举着筷子停在半空,眼睛瞪的圆圆的。她本性随和,怎么想不明白常宁这货怎么一张嘴就没好话。 “你姨祖母明明知道你娘是因为一时气愤才说要出家的,她做长辈的不劝阻也就罢了呃,还撺掇着让小辈错下去——果然是并蒂荷花,一般的昏庸糊涂!” “你敢骂我家长辈!”蔡昭大怒。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常宁冷笑,“以令姑姑聪慧剔透,怎会没想过这些道理,我却是不信的。世上偏有这许多无趣的长辈,喜爱用世间虚伪的道理来约束子弟……” 蔡昭啪的拍下筷子,肃色道:“常师兄高瞻远瞩,聪慧剔透,小妹不敢高攀。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常师兄是用不着小妹护佑常师兄左右了!” 她气的恨不得立刻就走,谁知常宁的气性比她还大,一句都不辩解,冷冷一笑后起身就往外走去,徒留下被抢了先机的蔡昭在原地生气。 蔡昭宛如一口被揭了盖的热茶壶,呼呼的直冒热气。 蔡晗从碗中抬起脑袋,小小声道:“阿姐,其实常师兄刚才说外祖母和姨祖母的话,阿娘也对姑姑说过差不多的……” “啃你的鸡腿罢!” 蔡晗继续小小声:“阿姐,姑姑在世时,常说过十分钦佩常大侠的……” “闭嘴!啃你的鸡腿罢。” 蔡晗小朋友不屈不挠:“常师兄这么出去不要紧吧,会不会遇到等着收拾他的……” “闭嘴!啃你的鸡腿……”蔡昭烦躁无比,又无可奈何,“老实待在这儿不许乱跑!”然后起身去追常宁了。 蔡昭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上捞住几个仆从询问,由于常宁那张毒疮溃烂的面孔比三条腿的□□还显眼,再忙碌的仆从也无法忽视,便给蔡昭指了一条很连贯的路线。 出正厅大门,一径向左走去,转过穿花门,来到一处堆放杂物的冷清后院,果然见到了常宁……还有五个围着他的‘恶霸’——戚凌波&外门弟子甲乙丙丁。 蔡昭恨不能仰天长叹,姑姑在世时怎么没跟她说过行侠仗义是一件这么费气量的苦差事,她刚刚被气了个半死,甚至都没工夫生气就得倒贴来救人了! 她抬眼望去,只见常宁衣袍下摆已然有一处撕裂,衣袖也有被揪扯过的痕迹,午间日光耀目,他的面孔有些晦暗不清。光影反侧间,不知是不是蔡昭眼花,她察觉他身上透出一丝烦躁和杀意,甚至有几分暴戾之意。 蔡昭暗自吐槽,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气性还敢这么大! 戚凌波一改适才长辈跟前的温柔乖巧,此刻满脸戾气:“……你刚才数落我时的威风哪里去了?!常宁,我如今也不要你的心头血了,你乖乖给我磕十八个响头,将那边的狗屎吃了,咱们以后还是同门手足!” 甲乙丙丁一阵鼓噪恐吓。 常宁冷冷道:“你自己喜欢吃狗屎,自去吃好了,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你……”戚凌波大怒。 蔡昭长吸口气,飞身一跃,犹如飘扬的花朵翩翩落在常宁身前。 常宁看见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目中阴翳缓缓散去,袖中原本绷紧的手臂慢慢放下。 蔡昭张开双手,微笑劝和:“众位师兄师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扭头时,正看见常宁目色清冽的望着自己,似有笑意。 戚凌波咬牙道:“好,好一个飞花渡,落英谷轻功名不虚传。蔡师妹,你来的可真及时,看来你是存心与我作对了。” 蔡昭长到十五岁,生平除了在馄饨馅料和蒸鱼火候这样重大原则上寸步不让,大多数事情都很好说话。如今走出落英谷,她才发现许多原本她视之如常的事,在外面却需要一再郑重申明——名门正派,不可欺凌弱小。 “师姐,适才戚伯父特意嘱咐我看好常师兄,想来您也听到了,何必让小妹为难呢。”蔡昭也不笑了,“我们做晚辈的,不敢说为父母长辈分忧,至少也别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面上添乱吧。雪莲丹虽然世所罕见,可也不是绝无仅有的,将来宗门中人行走江湖,总有机缘再获雪莲丹,到时再给师姐练功也不迟。” 戚凌波咬牙道:“我不妨跟你说句实话,虽说我与常宁的过节是由雪莲丹而起,可若非他屡次出言不逊,羞辱于我,我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你若不信,想想适才在厢房中的事,他尖酸刻薄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蔡昭一怔,扭头看常宁:“你都说了师姐什么。” 常宁目中含笑:“你问的是哪一次。” 蔡昭只好再去问戚凌波常宁都说了些啥气人话,戚凌波气的浑身发抖:“蔡昭,你是存心要羞辱我么!” 这时就需要外门弟子甲乙丙丁来贡献台词了—— 尖嘴的弟子甲:“师姐好声好气的给姓常的送汤药,姓常的居然说雪莲丹是疗伤圣品,给师姐吃就如肥猪啃人参……” 猴腮的弟子乙:“那回师姐特意捧了好料子去给姓常的量体裁衣,这臭小子居然说师姐的做派活像财主家献殷勤的陪房丫头。” 歪瓜的弟子丙:“三个月前师姐在天池边上击败了金刀门门主的得意弟子,二师兄给师姐起了个雅号‘天池仙子’,常宁居然说是金刀门门主想巴结宗主,才让弟子故意让着师姐的。‘天池仙子’还不如改做‘靠爹仙子’。” 裂枣的弟子丁:“上个月……” “够了!不要说了!”戚凌波恨不能用烂泥糊住这四个白痴的嘴。 蔡昭想笑,又觉得不厚道,转而用质问的目光去看常宁。 常宁淡淡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蔡昭瞪他:“出口伤人,终归是不对。” 常宁看着女孩清澈秀目满是不赞成,终于低声道:“我身上伤未愈毒未清,怎会闲到主动寻衅。若不是他们非要到我跟前来东拉西扯,我也懒得多嘴。” 蔡昭心里一转,似乎是这个理。 “胡说八道,师姐愿意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裂枣的弟子丁终于把未竟的台词补上了。 戚凌波讥讽道:“蔡师妹,你怎么说,你莫不是非要护着这臭小子?我也不会要他缺胳膊断腿,不过是稍加教训罢了。” 甲乙丙丁在后面嬉笑起来: “正是,不会缺胳膊断腿,也就是吃两顿狗屎罢了!” “哈哈哈哈,狗屎大补啊,没准姓常的伤就好了呢!” “高见啊,你们会不会说话,是师姐大发慈悲要教教这小子青阙宗的规矩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蔡昭丹田运转三周天,强行微笑:“师姐息怒。我姑姑说过,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道理二字,有些事很气人,可它有道理,你压着火气也得忍啊。” “常师兄惹恼师姐固然可恨,可他毕竟是常家仅存的骨血了,师姐若真压着他去吃狗屎,常大侠在天之灵该如何瞑目呢,何况常师兄现在伤病在身,胜之不武嘛。师姐不妨等一等,等常师兄痊愈了,到时候师姐要何时何处拉场子小妹决计不会多出一声。” 戚凌波面上浮起几丝尴尬,心想你说的倒容易,真等常宁复原,若武艺低微也就罢了,万一武艺高超她哪辈子能找回这口气。 “再说了,文有文场,武有武场,常宁毕竟不曾加一指在师姐身上,师姐若真气的狠了,不如也骂回去。师姐这边人多势众,拉开架势狠狠臭骂常宁一通,岂不什么气都出了?师姐若想不出措辞,可以去山下找几位说书先生来帮阵,包管骂一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蔡昭十分热忱的出谋划策。 “骂,骂什么?”戚凌波茫然。 常宁悠悠的补充:“丑八怪,丧门星,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躲在青阙宗吃干饭的无能废物……多了去了。” 戚凌波大骂:“你的脸皮这么厚,说什么也不会往心里去,我何必费这个力!”所谓骂人伤人,得骂人的话能往心里去,像常宁这么浑不放在心上的,骂了也白骂。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饿了半天还没吃上饭,也有点不耐烦了:“好话说尽,若师姐还是听不进去,那还有别的法子。” 说完这话,只见她轻轻一跃,从一旁的桃花树上拂下几片花叶捏在掌中,随即身形向前一闪,如影子般左右一兜,迅疾如电般闪身来到戚凌波五人跟前,随后是‘啪啪啪啪啪’五声之后,蔡昭旋即跃回原先的位置,掏出手绢静静擦手。 戚凌波等人低头一看,只见他们五个或胸口或肩头各印了数片花叶。 蔡昭冷冷道:“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我已经答应了戚伯父要看好常师兄,师姐若不高兴,就去找双亲和师兄们告状吧。”——遇上泼皮无赖存心找,店家也不必客气了。 说完,蔡昭就扯着常宁回到席面上,身后传来戚凌波等人的叫骂声她也懒得听了。 揪着常宁的袍袖回到偏角的座位上,蔡晗小朋友已经吭哧吭哧的在剿灭第四个鸡腿了,蔡昭瞪眼骂道:“少吃些肉,看看你身上肥的,都能宰来卖了!” 蔡小晗忧郁道:“阿姐体谅体谅我罢,老祖忌辰之后,我就要跟着舅父去探望外祖母了,这次少说要住几个月。外祖母家不但要念偶弥陀否,还要吃素呢。” 蔡昭抿抿嘴:“你少废话,外祖母病重,你好好哄哄老人家,别惹她生气!” 蔡小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阿姐好狠的心啊,这回你若不是要拜师父,定是也要去外婆家的,到时候阿姐能挑剔的就不是馄饨馅是前腿肉还是后腿肉了,而是炒白菘煮白菘还是腌白菘了!还说要我哄哄外祖母,若阿姐与我剃度出家外祖母才最高兴,阿姐肯么?” 常宁忍不住轻笑,蔡昭回瞪他一眼,再冲幼弟道:“少废话,吃你的鸡腿……这是最后一个了啊!” 训完蔡晗,蔡昭扯着常宁坐下,大马金刀的正对他,目光炯炯。 “长话短说,我与你约法三章。第一,不许说我姑姑的坏话!第二,不许说我父母的坏话!第三,不许说我敬重的长辈的坏话……小晗你若还想接着吃肉就不许插嘴!” 蔡小晗本想指出长姐的逻辑错误,闻言连忙闷声大发财的低头吃肉。 常宁以袖轻掩唇齿,露出一双妩然自悦的俊目。 蔡昭也发现了自己适才的话颇有漏洞百出,显然是被气糊涂了。 她抓抓粉腮,重新开始:“……刚才不算,重新约法三章!第一,你不许说我敬重的所有长辈的坏话,阴阳怪气也不行!第二,你不许寻衅滋事,惹是生非,自己讨来麻烦让我收拾烂摊子。第三……第三我还没想好,日后补上。” 常宁秀长的眼尾微微一挑,眼看就要反驳,蔡昭抢话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在你伤势痊愈之前,我就看着你护着你,不叫你受人欺侮骚扰,如何?” 常宁笑意渐冷,蔡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常宁缓缓道:“有戚宗主在,我未必会真有大祸患。” 蔡昭从鼻子里哼笑:“吃狗屎算大祸患吗?” 常宁不笑了。 蔡昭看向常宁身上撕裂的衣袍:“戚凌波不是肯忍气吞声的人,你虽无性命之忧,但欺侮羞辱却也不会少。你也别装了,你心里其实对这些赶不走的苍蝇厌烦透了,偏偏此时你身有桎梏,伤势未愈,无法放开了手脚的收拾他们,是也不是。” 常宁凝目道:“你也明明厌恶我的紧,可依旧愿意护着我,这也是你姑姑教的?” 蔡昭沉默片刻:“我姑姑是真正侠骨柔肠的大侠,除恶扶弱,伸张正义,从不计较自己的喜恶。我只盼着自己不要辱没了她的教导才好。” 常宁望向窗外片刻,缓缓道:“家父也希望我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可我怕是不成的。” 蔡昭自以为很善解人意:“对,你要报仇雪恨,自然得拿出几分杀气和狠劲来,哪能像常大侠一样古道热肠,仁善为怀。” 常宁收回目光,清水一般潋滟的目光落在蔡昭脸上,低声道:“适才是我的不是,不该非议你的长辈。只是我想起了一件事……” 他忽而语气柔软,手指轻轻划着条案上的流云蝙蝠纹,“家父临终前,嘱托我照看一位长辈,一位我十分看不起的长辈——胆小懦弱,无情无义,贪图安逸富贵。” “我心中十分不愿,长辈的话就是对的么?也不见得罢,可偏偏那是家父临终之言。” 少年的手指苍白修长,指节分明有力,衬着光洁的深褐色桌案,有一种陈旧绮丽的美感,仿佛渐渐衰败的世代贵胄家族中放在陈旧奁盒中的冷白玉笄,看的人莫名怅然。 “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蔡昭耐着性子。 常宁收起怅然,目光沉静:“一言为定。” “好。” 蔡昭提起筷子从蔡晗碟中抢回最后一只鸡腿,在幼弟泪汪汪的注视下一口咬下——锄强扶弱,就从身边做起(但不打算扩大范围了)。希望姑姑在天有灵,不会气的吃不下饭。 11、第11章 午宴的饭菜果然和那碟点心一样,中规中矩毫无情意,蔡昭失望的填饱了肚子,蔡小晗抱着即将吃素数月的心态一顿暴食,最后倒在红焖水晶蹄髈的瓷盅前,望蹄兴叹,还得蔡昭找仆从要陈皮汤来消食。 直到给蔡小晗揉肚皮到不疼了,姐弟俩还是没看见他们爹娘回来,樊兴家顶着满头大汗从主客厅回来,捧起新添的米饭就是一顿猛刨,将桌上的剩菜风卷残云一般。蔡昭十分仗义的将那只完好的蹄髈扒到樊兴家碗里,看的常宁眉头直皱。 “……多谢蔡师妹,我从今晨起身就水米不打牙啊比练功还累,幸亏师父叫我来找你们我才缓口气,可怜大师兄,这会儿还不得歇。”樊兴家吃的脸颊圆鼓,几乎将酒窝都填平了,一面吃一面絮叨,“师妹师弟别等蔡谷主他们了,你们落英谷这许多年没人出来,这趟遇上了,好些前辈要与令尊令堂叙旧。别说这会儿,就是晚上也未必能脱身。” 蔡昭忙问他们姐弟现在该怎么办,樊兴家答道:“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各门各派的弟子穿梭来去,你们也不认识什么人,为了避免冲撞,大师兄说你们索性先住到暮微宫偏殿的客房中。等祭典结束了,再去师父给师妹准备的‘椿龄小筑’安顿。” 蔡昭连连点头,说着就打算拖着傻弟弟去睡个午觉,抚慰一下这两个时辰的伤害,却被常宁扯住了衣袖,她不解道:“又怎么了?” 常宁:“你走了,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不是答应护着你了么。”蔡昭正觉得自己一诺千金。 常宁板着脸:“你去客房,我回药庐,他们来找我茬怎么办?哪怕事后师妹你拆了他们的骨头来煲汤喝,那我也一斤吃过亏了。所以你适才许下的承诺,其实不是护我周全而是事后对着我的牌位替我报仇么?” 蔡昭眼睛瞪的溜圆,觉得事情没这么严重。 常宁毫不客气的瞪回去,表示事情就是这么严重。 最后蔡昭掷子投降:“罢罢罢,我们一道去罢。樊师兄,让常宁师兄住在我隔壁的客房里可否?” 樊兴家触及常宁阴冷的目光心头一跳,对方明明是个武功全失的羸弱少年,他却依然生出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小兔纸之感,当下忙道可以。 一行人各怀心思,由樊兴家领着往暮微宫偏殿走去。眼见新来的师妹与毒疮师弟都不是息事宁人的灯,这回樊兴家十分小心的避开人群,总算太太平平来到了偏殿。 看着窗几明净的两间相通的客房,蔡昭由衷感谢:“樊师兄辛苦了,也不知腾出两间相邻的客房会不会太麻烦?毕竟这几日宾客盈门,若是不够居住……” “不会。”樊兴家笑道,“这几日殿中客房反而清净,由是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叫大师兄安排到分隔开来的院落中居住,免得,免得……” “免得发生‘误会’。”常宁替他补足,眉眼笑的十分好看,“这武林中人是极易发生‘误会’的,大师兄和樊师兄思虑周到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樊兴家讪笑着揩汗,赶紧吩咐仆从去将蔡昭姐弟与常宁的随身之物搬来。 趁着樊兴家忙碌指挥人手布置客房,蔡昭凑道常宁身旁轻声道:“你能不气人了么,和气生财知不知道?与你‘误会’的又不是樊师兄,你刺他做什么。” 常宁惊异的转头,清澈的眸光中似乎透着受伤:“你认识樊师兄才不过半个时辰,你我相识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你居然为了他来指责我?!”说完,他怒而甩开袍袖踏进屋中。 蔡昭站在原地:“……”半个时辰与一个半时辰差别很大么。 常宁走到樊兴家身边,长长作了一个揖,倒把樊兴家吓了一跳,忙道:“常宁师弟这是怎么说的,何必行如此大礼!” 常宁起身道:“樊师兄明鉴,我自己也就罢了,可蔡师妹初来乍到,得罪戚师姐全是由于我的缘故,烦请樊师兄好歹看牢些,别叫送来的饮食出了‘误会’。” 蔡昭耳朵一动,三两步追上:“樊师兄,欺负常师兄的人给他的饭食捣过乱吗?” 樊兴家尴尬:“呃,有,有过两三回——不过师父立刻就严惩加害常师弟之人了!那之后再未发生过…呃,发生过‘误会’。” 常宁瞥了她一眼,蹙眉道:“还有汤药,我每日需饮数次汤药,他们也会作怪。” 蔡昭再次扭头质问:“樊师兄,他们是疯了么,连疗伤祛毒的汤药也敢动手脚?!” 樊兴家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下毒,只是添了些腌臜之物,类似,类似……” “类似蚂蚱臭虫什么的。”常宁微笑。 蔡昭拉下脸:“樊师兄,这是不是过了。” 樊兴家为难道:“只有一两回,师父也已加倍严惩了,如今常宁师弟的汤药都由雷师伯看管的药庐送来,再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常宁似乎很愉快,再接再厉:“夜里睡觉时,他们还曾往我床铺上扔过蝎子毒蛇……” “欺人太甚!”蔡昭拍桌而起,这次抢在樊兴家开口之前道,“樊师兄也别再说师父严惩过了,只要首恶不除,那些虾兵蟹将定是源源不绝的!” 樊兴家赔笑道:“师父也发过狠,可是常师兄每回都避开了,并未真的受到罪过,是以师娘拦着师父不让重罚,只说是孩儿淘气……” 蔡昭这就不同意了,高声道:“樊师兄此言差矣,没害到人与没有害人总是不一样的罢!难道这青阙宗上就没有道理了么!” 樊兴家看看常宁,再看看蔡昭,半晌后低声道:“为了这些事,师父与师母吵的甚是厉害,如今,如今已然分院而居了。” 蔡昭无语。 她终于明白自家亲娘为啥总看戚云柯不顺眼了,她这位未来的师父自然是好人,可是显然欠缺魄力与威势,时常碍于脸面与情分为人所拿捏,真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宗主夫人说孩儿淘气是吧?好。”蔡昭眯眼,一字一句道“淘气就淘气。待我入宗门后,师门就是我最小了,想必我淘起气来也不会受重罚的罢。 ” 樊兴家听出了她的意思,惴惴然道:“……别伤了手足和气才好。” 蔡昭笑眯眯道:“樊师兄放心,手足之情嘛,越打闹越亲近的。”她虽贪图安逸省事,但蔡平殊耳濡目染十几年也不全喂了狗,基本怜弱嫉恶的侠义心还是有的。 樊兴家擦着额头上的汗,呵呵傻笑。 他刚才已听曾大楼说过蔡昭在众人面前露的那一手,加上有戚云柯护着,真闹起来估计戚凌波要吃亏。可若戚凌波吃了亏,师母大人必不肯罢休,未来宗门内可有的闹了。 他生来富庶,家人和睦,因而养出了一副乐天开朗的脾气。 原本只是在外门打酱油的,打算攒几年天下第一宗的威风就回老家做个悠哉的富家翁,谁知道自己居然天赋擅长制药炼气,稀里糊涂就被收进了内门——三教祖师,无量寿佛,只求将来他们火拼起来可不要误伤良民才好! 总算等到仆役们将两间客房安顿妥当,樊兴家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忙不迭的跑路了。 等四下无人蔡昭收起笑脸,冲常宁正色道:“我想到约法三章的第三条,以后但凡无有恶意之人,你都不许去气人家。和气生财不行么,不然人都叫你得罪光了!” 常宁:“那你怎么不对我和气生财呢,总是对我板着个脸。” “纵算我是个开铺子的,你也不是我的主顾,和什么气生什么财。” “那我是什么。” “讨债的。” …… 蔡昭将吃幼弟在干爽柔软的被窝中滚了三四圈,粉团般的蔡小晗就睡着了。 常宁心满意足的也去睡午觉了。心愿达成,他立刻变的笑容可掬,甚至连脸上的毒疮都有几分楚楚动人,临睡前还叮嘱蔡昭别忘了叫他一道吃晚饭。 偏殿静谧,蔡昭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仰首观察屋外高高的穹顶,古老沉默的屋梁上盘旋着深深浅浅的异兽绘纹,面目狰狞,形态凶猛,偏偏人皆道是祥瑞。 祥瑞还是凶兽只凭众口相传,所以说到底,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善恶皆凭言之。 四周散发着淡雅细微的香烛气息,曲曲折折的殿宇回廊隔绝了前方正厅的所有喧嚣烦扰,蔡昭缓缓回屋,给幼弟掖了掖被子,然后独自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北宸六派,以九蠡山青阙宗为尊,其下便是广天门,佩琼山庄,驷骐门,太初观,以及居末的落英谷。 两百年天下风起云涌,六派各有俊才,其中不乏才具卓绝之辈,然而青阙宗能够始终居六派之首,靠的就是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别家别派可以父子相传叔侄相继,青阙宗每每选拔下任宗主之时,都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挑出武艺智谋最出众的那一个。 因这个缘故,饶前任老宗主尹岱再有私心,当藉藉无名的外门弟子戚云柯冲破‘天火龙’的脉络桎梏,崭露头角之时,他就必须破格录取为关门弟子。 ——不过按照宁小枫的说法,戚云柯能一飞冲天承袭宗主之位,魔教的兴风作浪功不可没。所谓国危思忠臣,不是大难当前,也显不出戚云柯的能耐来。 六派之外,武林正道也并非无人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庆溪坳长春寺与隐秀涧悬空庵。 前者于一百六十年前建成,对,正是落英谷第一代魔女在武林中闹出惊天大祸的当口。据说原本六派都要齐聚人马去清理门户了,正是第一代长春寺住持灵台上人从中说和,最后大家一起和稀泥,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落英谷便与长春寺结下深厚情谊,据说如今长春寺内最古老粗壮的十八棵参天松柏就是落英谷帮忙种的,号称十八罗汉松。 悬空庵略晚数年建成,并且自建庵之日起便避世隐居,不参与武林纷争。直至一百二十年前魔教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教主,十几岁便将魔教众长老按在地上摩擦,二十岁便如春雷乍响六龙飞天,强压天下高手无人能敌,弑杀无忌,莫可抵挡。 那段日子魔教势力无所不在,连隐秀涧也不容退缩,悬空庵避无可避,只得加入以北宸六派为首的正道联盟中来。 “那后来呢。”十岁的蔡昭听的津津有味,“是不是像姑母诛杀聂恒城一样,正道也出了一位大英雄杀了这个坏蛋教主?” 蔡平殊挠头苦笑:“这个我也不清楚。似是魔教自己出了内讧,叫咱们有了可趁之机。哎呀,一百多年前的事谁记得请啊。” 蔡昭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失望之情——有时候大坏蛋未必是被大英雄杀死的,也有可能是自相残杀自己蠢死的。 被窝中的蔡晗小朋友打了个饱嗝,顺便打了个滚,红润的小嘴咂吧几下,又甜甜的睡去了,然而隔壁屋内却毫无动静,似乎连翻身都不曾。 蔡昭珠移动两屋之间的槅门,擎着夜明珠走到里间,只见常宁侧身而卧,藏蓝色的薄被之下是淡色中衣,露出雪白的脖颈与一弯玉璧般的胸膛,肌肤细腻而坚实。 蔡昭小姑娘十分正经的挪开视线——话本子里说过,登徒子是要被人打的。 于是她放下夜明珠,宛如对待蔡晗小朋友一般,加倍正经的给常宁拉了拉被子。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修长肢体,呼吸匀称,酣睡正深,似乎很久不曾这么放心的沉睡过。 蔡昭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夜明珠缓缓退出。 除去北宸六派与一寺一庵,江湖也有星星点点的其他门派,多是一时崛起,旋即如流星消逝,鲜有辉煌至百年以上者。例如蔡昭的外祖宁家,也曾以药剑双绝享誉武林,随着蔡昭的外祖父过世,一儿一女出家嫁人,宁家很快将无人提起。 “名声真有那么要紧么。”看着神情寂寥的小姑娘,蔡平殊微笑和煦,“我们落英谷的谶言是什么?” “花开花落自有时,一切顺其自然,莫要强求。” “对,一切顺其自然。有记得你的人,就记得,没人记得了,就没人记得好了。要紧的不是这些。” “那要紧的是什么呢?” “是我们在这世上活过,我们活的每一日都清明快活,俯仰无愧于心。宁家会陨灭,蔡家会陨灭,但‘我们’永远不会陨灭。” ——蔡昭从回忆中惊醒,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常宁,轻轻移上槅门。 常家亦如此。 武安常氏崛起不过几十年,少年常昊生于二十岁上修行有成,行走江湖,逐渐成就一代大侠的名声,期间结识了蔡平殊以及一班或靠谱或不靠谱的兄弟,再随后与未婚妻成亲生子。 因目睹过魔教残忍的手段,他提前一步将常家坞堡藏的密不透风,却不曾想,躲过了聂恒城的滔天势力,莫名其妙在十七年后惨遭灭门。 蔡昭阖眼靠在圆滚滚的幼弟身边,抱被假寐。 昏沉入眠前她想到,好歹护着常宁到伤愈。人全家死光了,性情乖戾古怪些也是情有可原的。换做她自己,别说杀全家了,那年不知谁牵走了她预备过年做腊肉的五花她就恨不得大开杀戒了,足足三个月悲愤难言,见谁都像贼。 所以,以后还是待常宁和气些罢。 隔间里屋的床榻上,原应沉睡不醒的人听着蔡昭的呼吸声,嘴角微微一翘。 12、第12章 蔡昭睡醒时已近傍晚,樊兴家亲自过来叫他们去赴晚宴。 睡饱之后的常宁尤其和善,居然还亲手给樊兴家倒了杯水,樊兴家受宠若惊,差点把水喝进鼻子里去。要知道这位苦大仇深的常家遗孤自打上了万水千山崖,就没给过师父之外的任何人好脸色,活像人家欠了他十八张三进大屋的房契然后拖着不肯过户一样。 “樊师兄辛苦了,我们在这儿休息你却忙进忙出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蚱片刻不得歇息……”短短一个下午,常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充满温暖和关切的絮叨,就是这个比喻有点让人歪嘴。 “常师兄,不是蚂蚱,热锅上是蚂蚁。”揉着眼睛的蔡晗插嘴。 常宁慈爱的摸摸小朋友的脑袋:“小晗乖,怎能说樊师兄是蚂蚁呢。你一脚下去随随便便能踩死几十只蚂蚁,可你踩的死樊师兄么?所以樊师兄绝不是蚂蚁。” 蔡晗不揉眼睛了:“可是可是樊师兄也不是蚂蚱啊,因为因为……” “你一脚下去别说踩死蚂蚱了,踩都踩不着,因为蚂蚱会跳啊。” 蔡小朋友茫然,这个逻辑似乎没有问题。 “你们俩都别说了,樊师兄既不是蚂蚱也不是蚂蚁,他是人!”蔡昭睡的有点头晕,一拍桌子下了结论。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樊兴家捧着水杯:“……”求求你们别说了。 三人由樊兴家引着进入再次布置一新的暮微宫后殿正厅。 …的偏厅。 整座暮微宫都是中轴对称布局,每一座正殿正厅的两侧都附有东西两个偏殿偏厅。 这次樊兴家早早留了心,将蔡昭他们三人安排在西偏厅靠窗的一张加长案几上,左面上首的食案后是两位长春寺小和尚,论辈分是蔡昭舅舅觉性大师的师侄,右面下首是一位低头不语的瘦弱小姑娘,名叫杨小兰,乃驷骐门掌门之女。为人甚是羞怯,连跟别人问好时都不敢抬头。 ——前者和颜悦色,后者人畜无害,至于戚凌波戴风驰等人,则被安排在东偏厅用餐,中间隔了一座人声鼎沸的正厅。别说发生‘误会’了,这边扯脖子唱山歌那边都听不清。 无量寿佛,这下总是天下太平了罢。暂时放心的樊兴家长舒一口气,拖了把方凳坐到一旁陪聊。 蔡昭的视线迅速在人群中找到爹娘,蔡平春夫妇坐在广天门门主宋时俊的下首,夫妻二人俱是面无表情,毫无感情的应付来来往往的武林同道。 蔡昭忍不住问道:“樊师兄,明日就是祭典大仪了,大家都来齐了么?” 樊兴家想了想,答道:“除了长春寺住持法空上人和太初观一行,其余都到了。” “法空上人我知道,人家师兄法海上人刚圆寂,他要留着度化念经才说要晚到一步的,可太初观怎么也要拖到明早才来?”蔡昭不解。 “自然是要显得派头大。”常宁压低声音,“三年前你姑姑过世,武林群豪前去吊唁,家父说那回太初观都是最晚到的,那叫一个排场十足。” “那次我病倒了什么都不知道。”蔡昭也压低声音,“若是来的最晚就派头最大么,那他们索性不来岂非派头最最大了。” 樊兴家也凑过脑袋去:“老祖的忌辰,太初观要是真的不来,那反而落下过错把柄了。这些年太初门掌门裘元峰风头甚劲,江湖上什么事都要插一手管一脚,可了不得!” “太初观这般行事,就无人议论么?”蔡昭轻声问。 “自然有。”樊兴家轻笑,“就是……” “——云柯兄弟。”广天门宋时俊大马金刀坐在仅次首座的席位上,照例头戴金冠满身金绣,面色却甚是不悦,“明日一早就是老祖忌辰大典了,太初观这会儿还不到,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他刻意运气,话声洪亮震耳,字字钻入大厅内所有人的耳中,一时间众人齐齐望向首座。 上首正坐的戚云柯和气道:“裘掌门信中说观内有事,迟一步到,总之会赶在明晨典仪之前赶到。” 宋时俊咧嘴一笑:“云柯兄弟,我知道你性子和善,可有些事你也该拿出些威势来。法空上人是客,来是情分,不来也无大碍。可我们六派乃老祖后人,旁的事上摆摆架子也就罢了,老祖两百年忌辰这般大事居然也有人敢轻忽怠慢,青阙宗难道不说话么?” 这话一说,四下更加无人说话,都等着看戚云柯如何反应。 虽然北宸六派对外说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然而对内还是各自经营互不干涉的,只有在一致对抗魔教时才需要居首的青阙宗宗主发话。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有时候青阙宗宗主强势,也能越过门派之隔去管教别派弟子。 宋时俊这时忽然挑出太初观来,显然是有意为难戚云柯。 蔡昭轻声道:“宋门主这不是有意刁难么?他让戚伯父怎么说啊。若说‘没事没事迟到片刻也无妨’,他必会指责戚伯父怠慢老祖忌辰,若是戚伯父大发雷霆,难道要立刻拉上人手去收拾太初观么?别派会不会看笑话我不知道,魔教定是要笑破肚皮的。” 常宁:“废话,自然是要宗主左右为难才叫刁难,不然白白说这话干什么。不过无冤无仇的,姓宋的为何要为难戚宗主呢。” 两人一齐将目光注在樊兴家脸上,樊兴家叹气道:“这些年广天门招揽天下英豪,气势直追我宗。之前宋门主曾向师父提议过这回老祖两百年忌辰大典去广天门办,师父再和善也不能答应这个啊。好在有佩琼山庄与落英谷一意支持,这事才一锤定音。宋门主未能达成心愿,想来,想来定是不快的。” “啊呸。”蔡昭轻啐,“九蠡山暮微宫本就是老祖清修之地,举办忌辰大典哪有移去别地的道理。他就是看戚伯父老实才蹬鼻子上脸的!” 常宁兴味道:“三师兄宋郁之是宋门主之子,他这么公然挑事,倒不怕儿子将来在宗门中受委屈?” 樊兴家叹道:“师父是厚道人,对事不对人,无论宋门主如何,都不会迁怒三师兄的。何况,何况……” “何况还有素莲夫人在。她姐姐青莲夫人是宋门主过世的夫人,再怎么闹,宗门中谁敢为难夫人的亲外甥啊。”蔡昭撇嘴,“说到底,还是欺负伯父老实人。” “阿娘说话了,大家快看。”蔡晗小朋友忽然出声,樊常蔡三人一齐转头去看。 只听宁小枫忽然提高声音说话,然而她功力不足,做不到如宋时俊一般字字震耳,众人只好加倍安静好听清楚她的话。 “……就是亲兄弟,分家了过日子也是各过各的,青阙宗虽是六派之首,可也不能对另五派管头管脚啊。只要太初观没有耽误明早的忌辰大典,就不能算过错。”宁小枫看宋时俊不顺眼了十几年,此时更不会客气。 “当年我就说过,不聋不哑不做翁姑,这青阙宗宗主着实难做。亏得戚大哥秉性忠厚老实,从不计较鸡毛蒜皮之事,不然真的偌大威风压下来,芝麻点大的事也要听青阙宗的吩咐,我们底下五派还不叫苦连天啊。” 这比喻虽市井气了些,却颇有道理,若真来一个锱铢必较威风八面的大宗主,别派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于是在座众人纷纷点头暗中称是。以宋时俊的功力如何听不见底下人的轻声议论,脸皮绷的愈紧。 一位端坐宋时俊对面的中年侠士见他面色不好,微微一笑,高声道:“小枫这话说的好。都说青阙宗是天下第一宗,却不知这宗主难做啊,亏得云柯兄弟为人宽厚,少与人计较,北宸六派方能手足亲和。宋家兄长今日也是一片好心,不过他素来快人快语,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计较。” 自打宋时俊张嘴尹素莲就左右为难,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姐夫,此时听见这儒雅俊秀的中年侠士打圆场,赶紧道:“致臻哥…咳咳…周庄主所言甚是。都是自家人,就别闹口角了。来人啊,上酒上菜,快!” 适才说话这人便是佩琼山庄庄主周致臻了。他素以温文尔雅书剑双绝称著武林,一时人人打哈哈说笑话,意欲将此事含糊过去。 宋时俊愠气未散,于是打了个眼色给一旁的驷骐门门主杨鹤影。他二人素来交好,宋时俊的意思是‘该你上了’。 杨鹤影却想,你宋时俊亲自出手刁难戚云柯都没有成功,我贸然出口哪能落好,何必自取其辱。他眼珠一转,看见一旁的蔡平春夫妇,忽生一计,于是高声道:“蔡谷主,多年不见,近来可好啊。” 蔡平春略略一惊,随后道:“好说,好说。” 杨鹤影笑道:“唉,蔡平殊女侠的英姿笑貌历历在目,想当年她小小年纪技压武林,踩魔窟,蹈匪寨,行侠仗义,江湖中无人不佩服。如今斯人已逝,我见蔡谷主颇有令姐风采,总算落英谷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啊。”这话明着是在怀念蔡平殊,暗着却是在说落英谷没了蔡平殊就没了往日风光了。 常宁皱眉:“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何止说话阴阳怪气,行事也阴阳怪气。”蔡昭磨着小虎牙,“我幼时见过这人。” 常宁与樊兴家俱吃惊。 蔡晗小朋友插嘴:“那我怎么没见过啊。” 蔡昭轻声骂:“笨蛋,那年我四岁,我四岁时哪有你啊。别插嘴,吃你的糕点!” 按下幼弟脑袋后,她继续道:“那年来了个什么‘沙河三杰’,口口声声以武会友要挑战我爹——咳咳,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谷的。那三个人好不要脸,说他们对一百个人也是三兄弟一起上,所以对我爹一个人也要三兄弟齐上。” 常宁冷笑:“换做我,就真找一百个人来跟他们三个打,累也累死他们,不耗干净他们的功力精元不算完。” “后来呢,蔡谷主赢了么。”樊兴家追问。 “这还用问么,自然是蔡谷主赢了,不然这事早就传遍武林了。”常宁轻哼。 樊兴家一怔:“此话怎讲。” 常宁:“聂恒城活着的时候,…魔教不可一世,数次大战中北宸六派的好手死伤不少,落英谷尤甚。这事摆明了是那三个混账趁火打劫,看蔡谷主的叔父与姐姐一死一伤,蔡谷主又年少无名,便想来讨便宜。若是他们三个赢了,定要宣扬的天下皆知,自夸击败了落英谷谷主暨蔡女侠的弟弟,既然这件事无人知晓,自然是蔡谷主赢了。” 蔡晗呆了:“哇,常师兄你好聪明啊。阿姊,后来是这样么?” 蔡昭白了常宁一眼:“没错,就如常宁师兄说的爹爹赢了。唉,娘说那几年爹爹日夜苦练,就是为了防着这种事。” 樊兴家亦赞:“常师弟聪慧,我多有不及。” 常宁懒得理他,继续问道:“这与杨鹤影有什么关系?” “其实早在那三个混账来的前两年,爹爹就已突破大境,收拾那三个脓包也无甚难的。可恨的是那个杨鹤影,嘴上假惺惺的说要主持公道,站在一旁看好戏。沙河三杰向爹爹出手时,他不动不说话,待爹爹眼看要将那三个混账废掉时,他却出手拦阻。说什么‘武林同道,点到即止’,我呸!”蔡昭恨恨道。 常宁:“嗯,看来这杨鹤影是去探你爹的虚实了。” 蔡昭不解:“探虚实?杨鹤影?他探我爹的虚实干什么?” 常宁:“你姑姑蔡平殊当年如九天惊雷一般名震天下,闯荡江湖所向披靡,什么奇珍异宝名药秘籍,着实得了不少好东西。青阙宗广天门这等强势的大宗不会眼红,佩琼山庄太初观这等自恃清高的也不屑出手,可驷骐门呢。哼哼,门规陈腐,固步自封,如今已是人才凋敝,数代式微了,怎能不觊觎。” 听到这里,蔡晗忍不住插嘴:“其实娘说姑姑之前的落英谷也已经数代式微了……” “你再说话就别想有宵夜!”蔡昭恨不得将幼弟的嘴缝起来。 常宁笑笑:“杨鹤影前去一探虚实,若令尊修为高深,他便闭嘴滚蛋,若令尊修为不足,他便有了可趁之机。若我猜的不错,那沙河三杰就是他进落英谷的。后来你们谷口的阵法换了之后,就鲜少有人能进去了吧。” 常宁侃侃而言,看见樊兴家鼓着讨人喜欢的酒窝给蔡昭夹菜时,口风一转,意有所指道:“便是有戚宗主护着落英谷,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要蔡谷主自己立不起来,总能叫宵小之辈寻到空隙。师妹,你说是么。” 蔡昭低头不语。 常宁没了观众颇觉不悦:“你怎么不说话了。” 蔡昭似乎在想别的事:“令尊常昊生大侠也行走江湖多年,比我姑姑出道更多年,罕闻他有败迹。所以,常家也累积了许多奇珍异宝许多名药秘籍咯?” 樊兴家眼睛一亮,似乎从来没人想过这个问题,赶紧去看常宁。 常宁盯着蔡昭:“不错。家父的确多有累积,名药秘籍不敢说,不过珍宝财帛却是不少,并且分藏各处,如今只有我知道了。” 樊兴家是个实在人,当即对有钱人肃然起敬。 蔡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她姑姑蔡平殊视财帛如粪土,每每冒险闯荡只捡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收藏,东西是好东西,然而变不了多少钱。 常昊生就不同了,人家年少老成,极会过日子,什么金砖银条明珠宝石来者不拒——这些都是宁小枫闲聊时说的。 常宁看着蔡昭脸色变化十分愉快,笑眯眯的:“下回我给师妹买珠花戴,师妹喜欢东珠南珠还是翡翠啊。” 蔡昭哼的一声,高傲的扭开头。 她才不要为了五斗米折腰,因为逼急了她就自己去开米铺。 13、第13章 那边厢,杨鹤影还在指桑骂槐,暗指落英谷不作为。 宁小枫笑的客气:“还有么,多说些别漏了,莫跟没牙老太太喝的粥似的黏黏糊糊,一气说干净了才好。” 杨鹤影脸色一僵,又笑道:“好,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六派当初誓言要匡扶天下正义,可落英谷镇日闭门不出是怎么回事啊。聂恒城虽死,然江湖上依旧有宵小之辈兴风作浪,落英谷居然不闻不问,是否有违我等侠义之道啊!” 宋时俊感觉自己被歪楼了,没好气道:“正说太初观的事呢,杨老弟你扯这些做什么,他们蔡家一直都这样啊,到时太初观……” “宋门主别插嘴,人家在说落英谷见死不救不是侠义所为呢,唱的多好听啊,怎能不叫人家唱完呢。”宁小枫戏谑。 宋时俊摸摸鼻子闭上嘴。 好男不与女斗,君子更不与泼妇斗嘴,何况他几十年来从未说赢过宁小枫这泼妇,也不认为杨鹤影会比自己强,所以他决定默默看戏。 另一边的宋茂之见亲爹吃瘪,又想出头叫骂被宋郁之面无表情的按了下去。 听出宁小枫话中的讥讽,杨鹤影一气之下又指责了落英谷诸多不负责任的罪过,宁小枫一概不否则,只笑笑并请杨门主多说两句。最后杨鹤影怒道:“就这些了!没有了!该你们说了!你们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落英谷哪里还有脸面自居武林正道来!” “说完了啊,说完了就好。”谁知宁小枫根本不想接招,笑盈盈的转头,“戚宗主,如今我们是在您的地盘上,您倒是发句话。” 戚云柯深深叹了口气。他就知道。 “杨门主,这个,这个……落英谷离群索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百多年来俱是如此,你看不如,不如……” 周致臻看戚云柯艰难辩驳的样子,忍不住出手相助:“落英谷向来人丁不旺,淡泊度日,杨门主也不是不知道。何况当年与魔教数次大战,蔡家死伤惨重,正需休养生息,我等手足门派应当体恤才是。” “周兄说的是,说的是。”戚云柯松了口气。 杨鹤影讥笑一声:“话不能这么说。落英谷虽是离群索居,不过以前路见不平还是会出手的,更不曾十几年都不在江湖上露面。知道的是他们休养生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退出江湖了呢!” 周致臻眉头一皱,不欲与这浑人置喙。 “杨门主,你你……”戚云柯一时无可辩驳。 尹素莲赶紧道:“你什么你,我看杨门主说的有道理。要么退出武林,自然不会有人去寻落英谷的事,要么就该履行武林正道的职责,在其位谋其政嘛!” 宋时俊在旁忍笑,瞟着宁小枫等看戏。 过了片刻,戚云柯拱拱手,沉声道:“杨兄弟,我口舌不利,说不过你。然而天下皆知,我与平殊八拜之交,歃血为盟。她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她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只要蔡家不曾欺师灭祖为非作歹,我就容不得旁人指摘蔡家。若有人打量平殊死了想欺侮她的家人,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答应,到时便顾不得什么武林同道的情义了。” 天下皆知青阙宗宗主戚云柯仁厚又口拙,这般厉害的话众人从未听闻,一时之间厅内落针可闻。只有周致臻淡淡附和一句:“云柯兄弟说的好。” 宁小枫似笑非笑的去看尹素莲,尹素莲负气的扭过身去。 杨鹤影气的面色发黑,手掌捏紧又放开又捏紧,最后重重一哼坐下。 蔡平春看看戚云柯,再看看妻子,轻叹一声没有言语。 宋时俊知道没戏看了,就撇撇嘴扭头与旁人说笑去了。 婢女奴仆们鱼贯入内,奉上菜肴美酒,宴厅复又热闹起来,众人窃窃私语—— “我头一次听见戚宗主这么重的口气哇,你听见过不曾?” “当然没有。戚宗主多好的脾气啊,每每宗门弟子出了错,他从不往重了罚啊。” “废话!要是没有当初的蔡平殊,有没有今天的戚宗主还两说呢!” “什么什么,你知道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 “呃,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蔡平殊大大的帮过戚宗主……” 目睹这一幕,蔡昭再度感慨,堂堂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也太软乎了,纵的连驷骐门也敢上蹿下跳。当年尹岱老宗主在位时的威风,哪个敢说话带刺啊。 常宁也感慨,不但感慨,还直接说了出来:“戚宗主这般软和的脾性究竟是怎么坐上宗主之位的?哦,对了,家父说他武学修为甚为强盛,击败击毙了许多魔教高手。” 樊兴家:“……”别当着我的面说我师父好吗。 晚宴开始,酒菜上桌,樊兴家到处转了一圈,发觉诸事安备。曾大楼看自己一人尽够照看宾客了,便吩咐樊兴家也去落座宴饮。樊兴家的座位自然在东偏厅。 戴风驰照例满脸殷勤的舔戚凌波,戚凌波照例笑颜如花左顾右盼,每与周围的少年侠士说几句俏皮话便跟戴风驰撒一顿娇再娇俏的瞟宋郁之一眼,宋郁之照例端坐如冰山,散发着怡人寒气,人家问足三句他才答几个字,丁卓照例用筷子沾一沾酒水,就找了个毫无诚意的借口告辞回去修炼了…… 此情此景,樊兴家便如吃了一盘没洒椒盐的椒盐排骨,食之无味腮帮子还费力,想想还不如常宁蔡昭那俩阴阳怪气鸡飞狗跳的家伙有趣,于是借机溜之大吉,提了壶新打的果子酒绕路到对面拼桌去也。 因发生过之前的龃龉,此时各门各派都不敢再拿对方说事,为使气氛和谐,于是话题渐渐落到了魔教头上。反正魔教嘛,一起开骂就是了。 这个说魔教打家劫舍,那个说魔教□□掳掠,还有说魔教偷鸡摸狗连市井百姓的体己钱都要盘剥。宋时俊听的哈哈大笑,觉得甚是有趣。 戚云柯微微摇头:“魔教的确是奸邪,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杨鹤影喝的面色醺红:“如今魔教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想当年,聂贼手下,赵陈韩路四大弟子叫人闻风丧胆,天罡地煞营杀人无算,更别说魔教七星长老威名赫赫,所经之处人畜不留,如今…嘿嘿,却是人畜不惊了,哈哈哈哈…” 宋时俊:“杨老弟这不是废话么!当初的魔教贼首是谁啊,如今是谁啊,能比么!那聂喆虽是聂恒城的侄儿,可论修为论才干,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也是如今魔教没人了,才轮到他当教主!” 沙虎帮帮主插嘴道:“前阵子我们与魔教一个堂口火拼了一场,几个魔教教徒说那聂均还不算教主,只是代教主。如今魔教教务混乱,派系倾轧,谁都没心思好好经营。不说聂恒城,哪怕以前姓慕的老教主在时也不至于如此啊。”他是杨鹤影的小舅子,适才北宸六派内部之事他不敢多言,如今总算能插上嘴了。 宋时俊:“呸!亏得他们没心思好好经营,若是有心思了岂非又得天下大乱。对了,那聂均当代教主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没成正的啊。” 戚云柯凝重道:“做真正的教主,必要七星长老一齐点头才成,不过我听说七星长老已然死的死匿的匿了。” 下座一名尹氏族亲大声道:“哈哈哈哈,果然正如尹老宗主所言,魔教群雄桀骜不驯,不过是暂时摄服于聂恒城的威压,只要聂恒城一死,魔教定然大乱!”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是呀,蔡女侠听了这话,所以便去诛魔了。”这时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看模样是个邋遢道士,精瘦矮小,活像只猴子。 “还是靠尹老宗主运筹帷幄嘛!”尹家人不服。 “没人去杀聂恒城,再运筹帷幄也是无用。”这人依旧阴阳怪气。 “你这是要辱没尹老宗主么!”尹氏族亲似乎上了酒气,眼看就要翻桌动手。 尹素莲再忍不下去,大声道:“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来。我怎么不记得青阙宗请过阁下?” 猴子模样的道人看向戚云柯:“当年尹老宗主一声令下,大家伙儿一股脑杀向幽冥篁道,我师父师叔师兄师侄们十余人一个都没回来,尸骨无存。我亦半死不活养了许多年,承蒙戚宗主仁厚念旧,老祖祭典之时还记得我这个活死人,还记得已然观毁人亡的清风观。” 戚云柯无奈的瞪了妻子一眼,方起身拱手道:“贵派古道热肠,于天下大乱时挺身而出,若家师还在世,定也不会忘记的清风观上下一众侠义之士的。云篆道长,您请安坐。” 蔡昭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云篆道长?他就是云篆道长!姑姑曾提到过云篆道长身长八尺,昂藏英俊,一手清风剑法潇洒利落啊。怎么,怎么……” 樊兴家凝神眺望,片刻后低声道:“应是全身骨骼经络都被人震断了,瘫痪多年后身子萎缩成这样的。” 常宁看了一眼:“腐骨断经掌,天玑长老段九修的绝技。这人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了。”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座各派不是子弟众多就是逍遥度日,比惨显然是比不过人家清风观的,于是宋杨等人只好一齐闭嘴。 尹素莲看周围无人帮忙,莫可奈何之下祭出了百试不爽的绝招——当即滴下眼泪来:“天下为诛灭魔教而死伤者,岂独清风观。不说蔡家叔父与平殊姐姐,我师伯师叔,还有周老庄主与宋家伯父亦是惨死魔教之手……” 宋时俊与周致臻想起亡父,俱是神情凝重,闭口不言。 “更别说我爹与杨门主的父亲,本以为熬过聂恒城后能安度晚年,谁知,谁知却没逃过聂贼子弟的报复……”尹素莲哭的梨花带雨,众人皆怜。 杨鹤影面色发沉。 正当气氛哀戚之时,宁小枫忽然咯的笑了一声。 这笑声不算大,但人人都能听见。 尹素莲目露怨毒:“你笑什么,讥笑我爹死的活该么。” “所有力抗魔教不屈之人,我都不会讥笑。”宁小枫神情自若,“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令姐青莲夫人。真可谓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若不是她,恐怕聂贼子弟的报复还没完没了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蔡昭听的云里雾里,然而正厅上座之人俱心知肚明。 “这什么意思啊?”蔡昭习惯性的去看常宁。 常宁笑容中有几分古怪:“这事令堂不曾与你说过?嗯,令姑姑真是个厚道的好人。” “别阴阳怪气的,你到底说不说。” “其实事情简单极了。聂恒城死后,他座下弟子群情激奋,扬言要将尹杨两家屠戮干净,以报杀师之仇。” 蔡昭愈发不明白了,“可杀死聂恒城的是我姑姑啊。杀尹杨两家作甚。” “因为当初江湖上都以为击毙聂恒城的是尹老宗主,驷骐门杨仪为副手。” “什么?!”蔡昭一下站了起来。 樊兴家吓了一跳,他看四周望过来惊奇的目光,赶紧将蔡昭按下来。 常宁丝毫不以为然,依旧举止轻柔,微笑的眸光如流转的剔透冰水。樊兴家暗想常师弟之前定是常家坞堡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公子,待他毒疮好了不知该是怎样的惊人容色。 “十八年前的涂山大战虽然惊天动地,然而在场的只有寥寥数人。”常宁在面前码好六个小酒杯,“匆匆赶去的戚宗主,令堂,已然归隐的石家兄弟,还有晚去半步的家父与周庄主。” 他摆好酒杯,然后再一个个挪出去,“涂山周遭尽是聂系子弟,当时他们尚不知聂恒城已死,戚宗主须得善后。而周老庄主当时伤重弥留,周庄主只好立刻回庄。石家兄弟一残一伤,也互相扶持着隐居疗伤去了。只有令堂与家父带令姑姑回了落英谷,此后数年甚少出谷。” “数年甚少出谷?这是为何。”樊兴家奇道。 常宁没去理他,继续道:“涂山大战次年,尹老宗主办庆功宴,宴席上杨仪那个老不修为了逢迎青阙宗,居然满口将聂恒城之死归功于尹老宗主。” 蔡昭大惊:“就算其他人不在,难道戚伯父没说么?” “说是说了,不然无人听罢了。”常宁一挑眉梢,“何况就算戚宗主没说,杀没杀聂恒城尹岱自己不知道么?” 樊兴家想笑,没敢笑。 蔡昭憋屈极了:“……所以戚伯父也不曾反驳到底么。” “杨仪并不曾明说聂恒城是尹岱所杀,只说都是尹老宗主的功劳,尹老宗主便回口杨老门主也多有帮忙——之后,江湖上便传开了是尹杨二人击毙了聂恒城。” 蔡昭半晌无语。 樊兴家再次插嘴:“常师弟怎么这么清楚?”连当年二老说了什么话都清清楚楚。 “因为家父也在那庆功宴上啊。” 樊蔡二人一齐啊了一声。 “常大侠为何不辨明呢。”樊兴家问的小心翼翼,好歹替自家师父扳一点回来。 常宁笑道:“起初家父也很生气,觉得他们是在盗天之功,后来一想到也不错……” 蔡昭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缓缓低头咬筷子。 樊兴家念头转了几圈也明白了,只有连连叹气。 14、第14章 常昊生被人戏称‘常嬷嬷’不是没道理的。 名声虽可贵,实惠价更高。年少探险时碰上金银财宝,别家天之骄子视如不见,他就会跟个老账房似的一笔笔收起来,哪怕将来用来接济潦倒的江湖客也好。 那年在庆功宴上,他察觉到杨仪于击毙聂恒城一事上有意误导武林群豪,而尹岱竟然半推半就的认了。他首先不是对两位受尊敬的武林前辈居然夺人功劳的行径感到愤怒失望,而是立刻想到‘这下落英谷安全了’。 倒不是他心黑,想用尹岱为落英谷做挡箭牌,而是他以为青阙宗主身边必然防卫森严高手如云,魔教想要复仇未必得手,而彼时的落英谷却是弱小无助可怜。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庆功宴后仅仅数月,意气风发的尹老宗主某日于出行途中受到聂恒城大弟子赵天霸预设的大批人马伏击,前无去路后无援兵,最后被乱刀分尸而死。 就在同一日,杨仪老门主携爱妾美婢正在乡野庄园中老树开花时,被聂恒城三弟子韩一粟率人趁夜摸入,屠戮了足足一整夜,鸡犬不留;杨仪头颅被发现在庄内粪池中。 不但如此,聂恒城仅剩的这两名大弟子还扬言要将尹杨两家子弟灭绝干净,断子绝孙,并放话魔教其余长老,哪个能给聂恒城报仇出力多的,聂部剩余势力便会归顺其下。 一时间,魔教爪牙蠢蠢欲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聂恒城虽然身亡,可他执掌教务几十年,死忠甚众。尹老宗主与杨老门主,高兴的太早了。” 常宁语气悠然,蔡昭觉得他有点幸灾乐祸。当然,她自己也是。 贪天之功,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常大侠守在落英谷,是怕魔教来找我们家复仇么?”她小声发问。 常宁:“是呀,家父一早就想到聂恒城死后,他的徒子徒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守在落英谷连家都不敢回。等啊等,没等到魔教来袭,反而等来了尹杨二老的死讯。” 蔡昭沉默片刻:“这些我都不知。多谢令尊不辞辛劳,鼎力护佑落英谷了。” 那是蔡家最凶险的一段岁月,蔡家长辈全死光了,蔡平殊一身武功尽废,蔡平春却尚未突破大境,宁小枫只懂些机关阵法,一旦魔教大举来袭,落英谷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常宁瞟了她一眼:“无需言谢,庇护孱弱本就是我辈当尽之责。”后半句咬重音。 蔡昭放下筷子,无力长叹:“你放心,在你伤好之前我一定尽心尽力护着你,以报常大侠大恩大德。” “你知道就好。”常宁眉目含笑,似乎连一脸的毒疮都明媚动人起来。 樊兴家讪讪的坐在一旁,他觉得这桌的气氛实在过于欢天喜地了,于是勇敢的出言打断师弟师妹的喜悦:“咳咳,那后来呢,魔教是怎么罢休的。” 蔡昭指了指如今正喧嚣热闹的尹杨两家人,点头道:“不错,既然尹杨两家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可见魔教的仇杀并未成功。” “这却是足智多谋的青莲夫人之功了。”常宁微笑。 尹岱与杨仪死后数月间,两家又有许多亲族惨死。尤其是尹家,族人众多,目标庞大——尹岱执掌青阙宗宗主之位后,颇是提携了些家人,彼时倒成了魔教的活靶子。 昨日是负责青阙宗采买的尹六叔开膛破肚死在榻上,今日就是负责宗门园林花草的尹三姑倒挂在树下咽喉割开,过几日又是管车马的尹二伯兄弟俩的残躯出现在马槽中……一时间尹氏族人人人自危,连丧事都来不及办就纷纷逃离九蠡山,躲到犄角旮旯之处保命。 聂恒城的党徒甚至将手伸向了广天门内,目标直指尹岱的长女与两个年幼的外孙子——宋茂之与宋郁之。 尽管尹青莲腹有良谋百般防备,依旧发现乳母保娘在偷偷下毒,前者哭诉是家人落在魔教手中,后者坦诚魔教许诺了金山银山享之不尽。凡此种种,北宸六派防不胜防。 尹素莲当时刚刚成婚还未生育,只消保住自己便成;尹青莲膝下却有娇儿幼子,她心知魔教有的是财帛又不计较手段,便如蛊虫跗骨难以摆脱,必须主动出击。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将击毙聂恒城乃蔡女侠一事广布天下。 可这件事,庆功宴之前不说,之后也不说,到魔教大举仇杀时却要急匆匆的说了,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她英明神武的亲爹尹老宗主呢,总不能人死了还没了名声吧。 不久,杨鹤影两个年幼的儿子均毫无痕迹的被暗害后,尹青莲再不敢耽搁,赶紧叫来了新上任宗主之位的妹夫戚云柯和刚刚办完父亲葬礼的周致臻,如此这般一番商议—— 首先,蔡平殊击毙聂恒城这件事一定要说,但不能明目张胆大庭广众的说,要用些手段让魔教党徒自己将消息透进去,北宸六派佯作不知。 尹杨两家族人分散,暗算明算难以防备,但蔡家总共三口人,一直躲在落英谷足不出户,落英谷又易守难攻,出入路径只有一条。目标集中了,魔教的偷袭也会十分集中。 暗布疑阵半个月后,尹青莲的暗桩终于送来确切消息。 那一夜,星月无光,暴雨如鞭,戚云柯周致臻宋时俊三人率领精挑细选的各宗子弟在距离落英谷不远的青罗江畔布下天罗地网,一夜激战后,终于将趁夜奔袭落英谷的魔教大队人马一网打尽。 赵天霸为常昊生当场击毙,并斩下其首级送去青阙宗祭奠,韩一粟被宋时俊重伤致残,不知死活,戚云柯更是纵横来去,半身浴血,亲手格杀十余名魔教高手。 此一役,聂恒城残存的心腹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复仇之事不了了之。 至此,由聂恒城一手缔造的血腥盛世终告完结,魔教开始了派系纷争内斗不止的衰落时代,而北宸新三杰正式独当一面,号令武林。 同时,击杀聂恒城之人乃蔡平殊一事再不能遮掩,为天下人皆知。尹青莲遂顺势散布‘尹岱老宗主是为了保护落英谷才勉强认下杀贼之功,而杨老门主好心相助才惹祸上身’的传言,北宸六派来了个皆大欢喜。 樊兴家是头一回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感慨道:“连聂贼的余孽都这么毒辣残暴悍不畏死,幸亏蔡女侠诛杀首恶,不然魔教岂非更加肆无忌惮了。” 遥想当年血雨腥风勾心斗角,蔡昭不胜唏嘘,半天才说了一句:“……青莲夫人脑子挺好。”可惜尹素莲连她姐姐一半的脑子都没有。 “最聪慧的,最狡诈的,最强大的,最残暴的,最忠诚的,最仁慈的,俱一一陨灭,活了下来皆是中庸平凡之辈——这兴许才是天地之道。” 常宁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话时敛眉收目,不见喜怒,宛如庙宇中烟雾缭绕之后的神秘面庞,蔡昭看着他怔怔出神。 席间气氛低沉,三人谁也没说话,难得的安静终结于蔡晗小朋友的一声饱嗝。 常宁瞥眼:“师妹你还是管一管吧,再吃下去他又要成球了。” 蔡昭气急败坏的把幼弟从桌前抱下来,发现小肚皮又是溜圆溜圆的,顿时骂道,“你这头小猪崽,这辈子没见过吃的啊!” 蔡晗一边打嗝一边呜呜哭着诉苦将来要在外祖母家吃素很久,樊兴家苦笑着叫仆从端陈皮消食茶上来。 “死丫头你居然在这儿?!”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侧旁传来,蔡昭等人立刻转头去看,只见一位二十五六岁的丽装妇人神色不善的站在那里,一手叉腰,一手牵着个六七岁的黄瘦锦衣幼童。 蔡昭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杨小兰已匆匆忙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见过母亲。” 杨小兰是驷骐门门主之女,按照称呼推断,这妇人自然就是杨鹤影之妻沙氏夫人了。 沙夫人牵着儿子几步上前,伸手就去扯杨小兰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你这心思恶毒的死丫头,自己坐在这儿好吃好喝的却不管你弟弟死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天赐空着肚皮在外头玩耍也不知道给他送点吃的喝的……” 妇人养了一手艳丽尖锐的指甲,出手又重,杨小兰的耳朵瞬时又红又肿。 杨天赐笑嘻嘻的拍手笑道:“阿姊的耳朵又红了,好像红烧肉一样,嘻嘻,嘻嘻。”他生来骨骼细弱,面带不足。连多说几句话都连呼带喘的,看的沙夫人一阵心肝肉的乱叫。 樊兴家看不下去,赶忙道:“沙夫人且慢。适才杨小公子出去玩耍之前已然用了不少点心了,想来不至于腹饥太过。何况他去玩耍之时坚辞杨姑娘的陪伴,且他身旁又随有四五名奴仆,在暮微宫的地界上如何会出事……” “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不上心了!”沙夫人转身就骂,“杨门主膝下只有这么一点骨血,要是出了差池你担当的起么,啊啊?!到时候戚宗主也护不住你!” 樊兴家哪见过这等撒泼妇人,不知如何应对。这时他眼前一花,蔡昭越过他上前几步。 “这位夫人,您在家中行几啊?”蔡昭笑吟吟发问。 沙夫人一愣:“什么行几?我是家中独女……” “我不是问沙家,我问的是杨家。夫人在杨家行几啊?”蔡昭的笑容叫樊兴家发慌,“看夫人这般年轻貌美,我猜一定是六以后的——七夫人?八夫人,还是九夫人?” “你敢羞辱于我?!”沙夫人气的花枝乱颤。 蔡昭阴阳怪气:“我这是在赞美夫人年轻貌美啊。” “师妹误会了,没有什么七□□夫人,沙夫人就是夫人。”常宁悠然上前,“自从杨门主的两个儿子死于聂恒城党羽之手,他便一口气纳了二三十位姬妾,其中这位沙夫人因为生下杨小公子被杨门主立为了夫人。” “二三十个?”樊兴家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蔡昭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能从二三十人中脱颖而出,沙夫人真身手不凡啊。” 沙夫人虽在杨家气焰嚣张,但并不是毫无眼色的蠢货。她见蔡昭衣饰精致而常宁一脸毒疮,摆明了前者不好惹后者不能惹。她咬咬嘴唇,愤然跺脚扭身:“死丫头还不快走!我等你爹教训你!”然后一手领着儿子,一手扯着跌跌撞撞的杨小兰离去。 樊兴家在后面看的忧心忡忡:“哎呀呀,杨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祭典在即,总不好这个时候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 “摊上杨鹤影那样的爹能有什么好,不过虎毒不食子,估计不会有性命之忧吧。”蔡昭也是不快。 “我之前就听说驷骐门是五代单传,杨家人对子嗣极是看重。哎呀可怜杨姑娘啊,十四五的人了看着才十二三的模样,啧啧,常师弟你怎么看。欸,常师弟……?” 樊蔡两人同时扭头,才发现常宁已经坐到食案后头,“有何好说的。我若是杨姑娘,就将那婆娘的舌头连着喉管一道扯出来。”他语气平淡,说的内容却惊悚。 樊兴家抽着冷气赔笑:“常师弟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常宁神情冷淡,“那姓杨的小崽子天生不足,将来不做废物就算好的了。可杨姑娘却根骨甚好,哪怕悟性一般,只要好好修行,来日必成大器。” 姐弟俩的资质好坏蔡昭没注意,樊兴家想了下后表示同意:“这倒是,杨姑娘虽说瘦小了些,根骨却不差。” “别说来日,只凭杨姑娘此时身上的修为,只要她不愿,姓沙的婆娘就休想摸到她的衣角。不过是脾性懦弱,不敢反抗罢了。”他从不怜悯软骨头。 常宁说话之锐利出人意料,蔡昭皱眉看他:“沙夫人便罢了,可上头还有杨门主呢。叫杨姑娘怎么闹?” “那就要看她是想忍气吞声的‘尽孝’还是愤然自立了。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旁人不能替她走。” 樊兴家觉得这话太过偏激,打了个哈哈:“常师弟是男子,自然觉得天下皆可为家。杨姑娘到底是女子,哪有那么容易了?” 常宁抬起头来直视樊兴家:“蔡平殊也是女子。” 樊兴家一愣。 “她上涂山迎战聂恒城时可是孤身一人,没叫任何人陪同壮胆。” “这世上有些人是反抗不了,情有可原;有些人是能而不愿,只知道自怨自艾。杨姑娘的出身与根骨已比天下许多女子强了,她若愿意任打任骂,旁人说什么也无用。” 樊兴家说不出话了。 蔡昭低下头,忍下眼中湿意。 蔡晗喝下陈皮消食茶后还是腹胀作痛,樊兴家提出领小朋友去药庐治肚子。蔡昭表示不放心,想要陪着一道去,这话说的樊兴家心头一惊——蔡昭若去,常宁必然也跟着去,这俩牛鬼蛇神一出去天晓得会不会又惹出事来。 于是樊兴家自告奋勇独自送蔡晗过去,请两位师弟师妹‘安分’的待在原处,他很快就回来。 目送樊兴家抱着哎哟连天的蔡晗离去,蔡昭回过头来看向常宁:“刚才的话,都是常大侠跟你说的?” 常宁:“嗯,家父说蔡女侠是他一生最敬服之人。强而不欺,威而不霸,仁厚豁达,乐天知命。家父一直深悔当年涂山大战他晚到了一步。” 蔡昭摇摇头:“其实当年戚伯父是要陪姑姑一道上山的,但姑姑已经下定决心与魔头同归于尽,于是提前将戚伯父点倒了。” 看女孩神情郁郁,久久不能开解,常宁轻笑道:“不提这些伤心过往了,说些趣事吧。听父亲讲你姑姑的故事时,我常觉着奇怪——她与戚宗主多少次出生入死,并肩作战。怎么就没人议论过你姑姑与宗主之间有过什么…呃,男女之情…?” 蔡昭噗嗤笑了出来:“自然不会有。” “为何。”常宁倒起了兴致。 “因为我姑姑有未婚夫啊。” 常宁大吃一惊,他活到现在难得这么吃惊。 蔡昭忍笑:“常大侠真是厚道人,这件事居然没与你说。” “是谁,我们见过么。” “适才就见了。就是佩琼山庄庄主周致臻大侠啊。听我娘说,周伯父年少时气宇高华,如磋如琢,是位如珠玉般的人物。他和我姑姑是自幼定亲的,不过后来婚事没成,所以这事就没什么人提了,免得大家尴尬。”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时两人忽觉头顶上有人遮住了光线,连忙抬头,只见一位俊秀雅致的中年文士站在他们的食案前。 “昭昭,怎么不来跟我打招呼啊。”周致臻单手负背,笑意吟吟。 15、第15章 蔡昭虾米一般跳了起来行礼:“见过周伯父,周伯父好,周伯父福寿安康。” 周致臻拍拍蔡昭的头,莞尔一笑。 与盛气凌人暴发户般的宋时俊相比,周致臻简直气质高贵的像来自钟鸣鼎食世代书香的大家族,常宁只好也站起来,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 周致臻自是听说了常家之事,语气诚挚的抚慰了常宁几句,甚至取出一枚玉蝉作为信物交给常宁,只道将来若有急难之事,可凭此玉蝉找佩琼山庄的任何人帮忙。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周伯父真是实诚人。”蔡昭眉开眼笑,“说话办事从不来虚的,常师兄你愣着干嘛,快收下快收下。” 虽然亲娘宁小枫看周致臻不顺眼的程度只比戚云柯少一点点,但蔡昭不是啊,戚云柯周致臻都是她很喜欢的长辈,尤其是揣着满怀礼物上门时。 常宁默默的收下玉蝉,站到一旁。 “周伯父怎么又瘦了,我知道周老夫人身子不好,可周伯父也有岁数了,别光顾着照看老夫人,疏忽了自己的身体啊。”蔡昭一脸的孝顺可爱。 周致臻果然高兴,满眼都是疼爱的笑意:“昭昭真懂事,果然是大人了。你自小没离开过落英谷,之前我还担忧你在外头住不惯,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可恨你戚伯父下手快了一步,不然我定要带你回佩琼山庄。拜我为师未必比戚大宗主差了,不知道小昭儿愿不愿意!” 蔡昭假做叹息:“周伯父跟您说句实话罢。您看看九蠡山下那寒碜的小镇子,再想想佩琼山庄周围那一圈的繁华市集,您觉得我想上哪儿拜师啊?” 周致臻捋须大笑:“正是!青阙府这般冷冷清清的市镇,我们昭昭怎么看得上!” 这时远远过来两名相貌相似的英气青年,一边过来一边呼喊:“叔父,叔父快来!我们遇上了刘家兄弟,您快来看看他们的家传宝剑!” 两名青年来到近前,略高些的那位看见蔡昭便笑:“哟,昭昭妹妹长大了啊!” 略矮些的那个挤眉弄眼:“不过个子没高多少,我看去跑腿去柜上打老醋时,还得给她垫把小凳……” “你们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回去练过再开口!”蔡昭当场翻脸。 周致臻笑的直摇头:“玉乾,玉坤,莫要和昭昭胡闹了,都多大的人了!好了好了,我也要去见见你们刘伯父,咱们这就过去罢。” 看着周家叔侄三人离去,常宁迫不及待问道:“周庄主是你姑姑的未婚夫?可是我听说,听说他……” “听说他早就娶妻生子了是吧。”蔡昭毫不意外,“我们都知道啊。” “周伯父的夫人是他母亲的嫡亲侄女,姓闵。年少时她与大伙儿一起在佩琼山庄修行的,我姑姑都认识。哦,他们的儿子叫周玉麒,大我两岁。” 饶是常宁自认看遍人情炎凉世间百态,还是被这话惊住了。 蔡昭自顾自道的补充:“我祖父母亡故那年我姑姑才十岁,爹就更小了。周老庄主念着与祖父的交情,亲自将姑姑和爹接去佩琼山庄,并收姑姑为记名弟子。” “当年是什么样的情形,你也想得到吧。祖父母过世的早,叔祖父又不知在哪里潇洒,落英谷的情形其实不大好。幸亏周老庄主人好,不但对我姑姑和爹关怀备至处处维护,还坚守当年许下的婚约。” 常宁毫无头绪,只好挑个最显眼的问题:“你姑姑不喜欢周庄主么?” “怎么不喜欢?周庄主年少时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郎君,出身名门,武学修为更是青年一代中的翘楚。能与他别苗头的只有广天门的宋门主了,可是论名声,他又比宋门主强多了。我姑姑干嘛不喜欢。” “那蔡女侠为何没与周庄主成婚呢?” 蔡昭挠挠耳朵,白白嫩嫩的小耳垂泛起一片粉色:“这我也是一知半解。大约起初是因为年纪小吧,后来聂恒城不是开始无恶不作了么,大家共抗魔教无暇他顾,再后来……我姑姑命悬一线,只能强撑着熬日子,还怎么成婚生子啊。” “不论是何缘故,姻缘未成,终归是有了前嫌,你家居然与周致臻毫无芥蒂?你还对周家人还那么亲近!”常宁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黑暗,可能人家就是那么光明豁达呢。 “为何要有芥蒂啊。”蔡昭一脸理所当然,“我当然要对周家人亲近啦,我将来要去佩琼山庄的嘛。” 常宁:“……去佩琼山庄做真么,你不是已经拜师青阙宗了么。”难道蔡家太担心女儿会行差踏错要她拜两次师父?原来蔡谷主夫妇做事这么严谨的么。 蔡昭十分耐心:“我不是去佩琼山庄拜师,我是后半辈子要住到佩琼山庄去。” 常宁:“??” “我要嫁去周家啊。不止我姑姑与周庄主自幼定亲,我也与周玉麒自幼定亲了啊。” 常宁的表情好像脸上被人砍了一刀。 “常师兄怎么不说话了。”蔡昭伸手在常宁脸前挥舞。 常宁斜着眼角,仿佛被鱼刺卡着喉咙了。 “哟,蔡师妹原来在这儿逍遥呢!可累的我等一番好找。”一个熟悉的娇柔少女声音传来,两名妙龄少女伴着话音款款而至。 左面身着莲粉色宫装头戴镶珠金钗的美貌少女正是戚凌波,当真是人比花娇艳,右面清秀端庄的少女则身着雪青色绉纱绫裙,浅浅一笑间如清波流水一般淡雅怡人。 右面少女微微俯身行礼:“昭昭妹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蔡昭喃喃着‘怎么又来了’,起身还礼:“见过心柔姐姐,小妹近日一切安好。”随即她给常宁简单介绍起来——这少女名叫闵心柔,正是佩琼山庄闵夫人的侄女,与戚凌波同岁,比蔡昭年长一岁。 常宁不知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完全懒得搭理人,只抬了抬眼皮,寒暄两句后就闷声不响侧坐一边去了。 戚凌波深知常宁的臭脾气,此刻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赶紧挽起闵心柔的胳膊,娇笑道:“我与心柔姐姐一见如故,攀谈之下,方才知道师妹你不但与心柔姐姐是旧相识,还和心柔姐姐的表兄佩琼山庄少庄主定亲了。哎哟哟,昭昭妹妹怎么不早说呢,若是早知道,我们三姊妹就能和乐一处玩耍了。” 蔡昭要笑不笑:“我自从上了万水千山崖以来,见过戚师姐三四回,不是在动手就是在动嘴,何来功夫与师姐好好说话呢。” 戚凌波脸上一僵,拼命忍住。 闵心柔轻启朱唇一笑:“昭昭妹妹还跟小时候一般有趣,难怪姑父那么喜欢你了。唉,可惜玉麒哥哥不在,不然咱们三个幼时玩伴倒能好好叙旧了。我一直劝玉麒哥哥,别说这是北宸老祖两百年的祭典,就算看在昭昭妹妹也在的份上,就无论如何也该来一趟才是。唉,只是老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大夫说定要留个儿孙在身边,也是一点法子没有了……” “这有什么关系。”蔡昭回答的毫无感情,“我与玉麒哥哥将来有大半辈子的功夫能大眼瞪小心眼,这会儿多见一面少见一面有什么要紧的。倒是心柔姐姐与玉麒哥哥这会儿能见就多见见吧,将来嫁了人回娘家是无妨的,却不能日日的往表哥家跑了。不过心柔姐姐将来若是夫妻不和姻缘有伤比如被丈夫打青了眼睛揍破了脑袋撵去睡门廊那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一准替心柔姐姐出气……”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戚凌波忍无可忍,闵心柔的脸色快跟她身上的裙子一般颜色了。 蔡昭十分淡定,“心柔姐姐之前随着周伯父来落英谷做客一共三回。前两回你我‘比了比’拳脚功夫,第三回不动手改动嘴了。心柔姐姐,不如你告诉戚师姐,不论动手还是动嘴,你赢过我哪怕一回没有?” 闵心柔垂下粉颈,满脸羞赧:“昭昭妹妹聪明伶俐,不论武学还是口齿伶俐都胜我多矣。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 蔡昭打断了她,径直朝向戚凌波:“师姐都听见了。无论动手还是动嘴,都是我赢。所以,你领着这位手下败将来寻我做什么?莫非你觉得多了个她,就能赢回排面了?” 白受了一通冷嘲热讽,戚凌波憋不住了,大喊道:“你别以为在我和心柔姐姐身上占了上风就了不得了。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心柔姐姐有闵夫人和老夫人撑腰,我也有娘和师兄们帮忙,哼哼,你不知道吧,我与三师兄也是自小定了亲的……” “哦,那还真看不出来。”蔡昭不热不冷道,“今日中午若不是大师兄拼命阻拦,三师兄可是执意要处罚师姐你呢。” 看戚凌波被气的半死,闵心柔赶忙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姊妹何必为了些口角之事争执呢。” 戚凌波缓过一口气,冷笑道:“蔡昭你得罪我不要紧,可你总不该得罪心柔姐姐吧。闵夫人究竟是你的长辈,你一回又一回的欺负她的侄女,她将来能给你好脸色看么?!” “为何没有好脸色?”蔡昭似乎很惊奇,“既然师姐说到闵家了,咱们就好好来论论。闵家本事不大志气却不小,动不动顶着佩琼山庄的名头去横挑强敌。挑就挑了吧,还回回都落败,回回都得人去救。不提我叔祖父,光我姑姑就救了闵家老太爷闵家两位舅父三四回,后来魔教要捉拿周家女眷以做要挟,于是我姑姑又救了闵老夫人姑侄俩。” “这样的大恩大德,也不用闵家衔草结环相报了,等我嫁过去以后好好待我就成了。”蔡昭随意的挥挥手绢。 “可是可是,可是周家对蔡家也有恩情啊,我知道你姑姑和你爹都是周老庄主抚养长大的。”戚凌波还不死心。 “你爹练功走火入魔时还是我姑姑千辛万苦给救回来的,也没见师姐骂我时嘴下留情啊。哎呀,北宸六派同气连枝,不用算那么清楚。” 蔡昭慢条斯理的又加了句:“反正以后闵家人待我不好,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要是周伯父不给我撑腰,我肯定要跟全天下武林正道的叔叔伯伯们告状的。” 戚凌波气噎语塞,闵心柔尴尬不已,只得一径假笑掩饰心虚。 常宁望天。 本来他还奇怪蔡平殊明知自己与尹素莲不和,怎么还肯把蔡昭送上青阙宗,难道不怕心爱的侄女受欺负么?他觉得蔡平殊也太天真了,不是所有人都念恩的。 如今看来,是他太天真。 就蔡昭这样的,脸上笑嘻嘻手下却不含糊,尹青莲母女若敢欺负她,她能连夜去刨了尹家祖坟再种上一片狗尾巴草。 闵心柔看戚凌波气的不轻,一面给她揉背顺气,一面含泪柔声道:“昭昭妹妹别生气,都是我的不好,你别和凌波妹妹置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若气的厉害,打我骂我都成。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去年你姑姑忌日时跟你说起我对表兄的爱慕之情……” 戚凌波见势插嘴:“这怎么能怪你呢!心柔姐姐你这样温柔可人人见人爱,我想周少庄主定然也喜爱你……” 闵心柔赶紧打断:“不不不,全然是我私心爱慕,表兄只当我亲妹妹的!总之昭昭妹妹不要责怪我的一片痴心。” 蔡昭听见‘亲妹妹’三字赶到后槽牙都紧了紧,脸上的笑意越发冷漠,“我怎么会责怪心柔姐姐呢。我与心柔姐姐自小认识,情分非比寻常,比人家寻常亲姊妹还要好呢。” 闵心柔看见蔡昭眼底的冷意,开始觉得不妙了。 戚凌波却不会看脸色,顺势道:“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心柔姐姐的心意你也知道,索性一道嫁进周家,以后姊妹相称,也互相有个照顾,岂不美哉?”不论事情成不成,只要能给蔡昭添堵,让蔡昭恶心恶心,她就高兴了。 蔡昭轻飘飘的白她一眼:“现在我与师姐的情分更好,不如师姐与我一起嫁入周家,咱们年年日日永不分离,岂不更加美哉?!” “你放屁放屁放屁!”戚凌波差点气疯。 闵心柔对蔡昭的了解远在戚凌波之上,知道此时蔡昭已经动了气,便拼命想要拉走戚凌波,没想到戚凌波梗着脖子不肯挪动。 蔡昭冷笑道:“我姑姑对闵老夫人有恩,对闵家父子有恩,对闵夫人更是恩上加恩——要不是我姑姑,闵夫人不是被那什么天枢长老抢回去做鼎炉就是给什么坛主做第二十八个小老婆了!就这样,还想与我姊妹相称,有这么报恩的么?” “武林中人施恩不图回报,哪个像你这么口口声声示恩的!何况还有周少庄主呢,他那么孝顺祖母和母亲,难道不希望好好照顾闵家和心柔姐姐?!你倒是问问自己,叫周少庄主自己挑,他愿意娶你还是娶心柔姐姐!”戚凌波被闵心柔扯的不住晃动,就是不肯走。 蔡昭冷笑一声:“看来师姐是一定要给心柔姐姐帮忙了。闵家这样光明磊落有恩必报的人家必然是不会忘恩负义的;心柔姐姐又想嫁进周家,又想报恩,这样吧……” 她一拍桌面,“不如我做大你做小,我吃饭你布菜,我洗脚你端水,进门以后给你改个名字叫‘带子’!以后你就叫‘闵带子’如何!”【注】 闵心柔心性再强韧也受不住这般羞辱,呜呼一声掩面痛哭奔走,戚凌波听的目瞪口呆,视线转动,对上蔡昭。 蔡昭甜笑:“若戚师姐将来不想嫁宋家了,可以到我们佩琼山庄来,只消改名叫‘戚带子’就行了。” 戚凌波用力的跺脚甩袖,绷着脸扭头就走。 等人都走了蔡昭才坐下,冷哼道:“这两个,一个真小人,一个伪君子,倒是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姊妹!” 常宁等蔡昭顺顺气,才缓缓开口:“你不是老念叨要我‘和气生财’么?这会儿你气性怎么这么大。” 蔡昭:“对谁都可以‘和气生财’,只有负过我姑姑的人不行。姓闵的一家都受过我姑姑的恩惠,不指望他们念着恩情,别在背后诅咒谩骂就是好的了!” “既然姓闵的这般不堪,你姑姑还给你定亲周玉麒?!送羊入虎口么。”常宁讥讽。 蔡昭有些烦躁:“可能姑姑对周伯父心存歉疚罢。”她至今还记得蔡平殊临终时看向周致臻的目光,满满的歉意。 “她对周庄主有什么好歉疚的。”常宁轻哂一声,“周玉麒比你大两岁,往前推算,也就是说涂山大战之后周庄主立刻就成婚了,次年就生了儿子。就算你姑姑身体不好,不能成婚生子,他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因为是我姑姑亲自劝说周伯父尽快娶妻的啊。” 常宁猝不及防又吃一惊。 蔡昭叹道:“不管闵老夫人百般恳求逼迫,周伯父原本都不肯娶闵夫人。最后是我姑姑苦苦相劝,周伯父才答应的。这些常大侠都没与你说么?” 常宁闷闷道:“家父怎么连这个都没提。” 蔡昭笑了下:“我娘说过的,当时老庄主已在弥留之期了,最后的心愿就是看周伯父成婚。可是哪怕到了那步田地,周伯父都不肯答应呢。周伯父是好人,三年前,周伯父守在病榻边上,眼睁睁看着姑姑咽下最后一口气,痛哭至晕厥过去,后来更是大病一场。” 常宁不说话了。 像周致臻这等内功修为深厚之人,轻易不会染病,更别说晕厥了,显见当时是伤痛到了何等地步。 “我知道了。”他忽然明白了,“周老庄主为何一定坚持要在临终前看儿子成婚。若他不坚持,以周庄主对你姑姑用情之深,待老庄主过世后,再无人能压着周庄主成婚了。” “是呀,所以姑姑一直对周伯父心怀歉疚。”蔡昭幽幽叹息,“祖父母过世的早,周老庄主多年照拂姑姑和爹爹,视如己出。周伯父更不用说了,姑姑曾说当初她们姐弟初到佩琼山庄,周伯父虽然年纪小,但对他们关怀备至,连取暖的炭火都是他每回亲自送去的,一丁点委屈都没让姑姑受过。” 她叹口气,继续道:“所以当周伯父提出接着定亲时,我娘抢在姑姑开口前就答应了。” 常宁看了蔡昭一眼:“令堂是怕你姑姑为难,所以抢先应了吧。” 蔡昭无奈:“在我娘心中,天大地大都没有姑姑大。” “那要是你所嫁非人怎么办?” “我娘说了,‘嫁不好就再嫁一回呗,不就是换门亲事嘛,多大点事啊;要是不想嫁,回落英谷招婿也行啊,反正落英谷女婿当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次轮到常宁叹气了。 他丝毫不懂男女之情,所以也无从判断蔡平殊这种‘不能嫁给你还要劝你另娶’的歉意正不正常,只是觉得莫名气闷。 “行了,我们说说周玉麒吧,到底是你未来要嫁的人。他为人如何?” 蔡昭脸上浮现一抹想笑又不该笑的神情:“为人自是不错的,斯文温和,待人和善。” “那武学修为呢?” 蔡昭眨眨大眼睛:“以两家情分为念的话,嗯,难分胜负。” 常宁眯眼:“若不念两家情分,你全力以赴呢?” “一百三十八招内叫他滚。” 常宁听出蔡昭语气中的爽意,没忍住笑出声:“周玉麒是不是对闵心柔挺好的,你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唉,其实玉麒哥哥人不坏,待我也百依百顺。我娘说周伯父以前也这样,不是生了旁心,而是自小养的太温文尔雅了,所以总对女子怜香惜玉,不忍打骂——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忍心打骂,我来好了。” 常宁无语凝噎。 沉思片刻,他转身郑重朝向蔡昭,生平头一遭语重心长的劝起人来—— “婚嫁终归不是小事,如今你姑姑已经过世了,悔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庄主这么疼爱你,你若说不愿嫁给周玉麒,他一定会同意的。闵家遂了心愿,周蔡两家也不会交恶。退亲绝不会伤害任何人。” 蔡昭一脸惊奇:“为什么要退亲?我没有不想嫁给周玉麒啊。我愿意嫁啊,你从哪里看出我不乐意的?” 常宁:…… “我早想过了,嫁给周玉麒挺好的。第一,他打不过我,周伯父又护着我,我在佩琼山庄想干什么都行。哼哼,姓闵的老太婆当年刻薄过我姑姑,闵夫人更不用说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服侍’她俩,她们敢用孝道来拿捏我,我就用恩情压的她们死死的!” “……所以你其实是去寻仇的?” “哎呀寻仇多难听啦,冤家宜解不宜结嘛。第二啊,佩琼山庄景色宜人,市镇繁华,周遭一圈的大城小镇里应有尽有,比落英谷还热闹。我小时候就想过了,嫁人前住落英谷,嫁人后住佩琼山庄,妙极了!” “财帛繁华皆身外之物,行侠仗义方是正道。”常宁机械的反驳,他觉得自己把一辈子的义正辞严都用在今晚了。 “行侠仗义和喜欢繁华热闹相悖么?何况你爹藏的金山银山不知有多少,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 “第三,周家人都挺和气的——反正不和气的也打不过我。老一辈的叔父伯父以前跟我姑姑要好,现在的玉乾哥哥和玉坤哥哥跟我要好,我说什么周伯父都觉得对,加上玉麒哥哥打不过我也说不过我,将来关上门佩琼山庄就可以我做主啦!常师兄你觉得好不好!”蔡昭越想越觉得阳光灿烂心满意足。 “师兄,常师兄,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蔡昭又开始在常宁脸旁挥手。 “……我想静静。” 16、第16章 夜深露重,山间寒气弥漫,客房内寝却温暖干燥,沉默的暖流从厚重的石墙与地下缓缓流过,安静温柔的贯穿整座暮微宫。据说当年北宸老祖身边有一位擅长机关营造的老仆,当旁人醉心于黄金和宝石雕琢宫梁玉阶时,他却默默造了这些隐藏于石壁之后的管道。 寒冷的冬季引入温泉,炎热的夏日改注入冰凉的冷泉,遂使宫殿内四季如春。 蔡晗斜斜的翻了个身,嘴里咕噜咕噜不知在念叨什么,一条肉乎乎的小胳膊和半个肩膀垂到床榻外,蔡昭估摸他只要再稍微挪一挪那肥嫩的小臀,就会毫不意外的滚到地上了。暗笑了下,她轻柔的把小肥仔缓缓推到床榻里侧去。 坐到床榻旁,蔡昭凝视气息匀称的幼弟。 自记事起她就一直以为自己是姑姑的孩子,而被称呼做‘爹娘’的那两人是好心的邻家阿叔阿婶,常带好吃好玩的来看望她们,直到出门玩耍听见市井人家的小孩都在叫爹娘,她恍惚明白‘爹娘’原来才是生她的人。小小的她人生中第一个烦恼就是,如果她是爹娘的娃娃,那姑姑岂不是就没有娃娃了。 蔡晗出世后她暗暗高兴了许久,觉得以后姑姑和爹娘再也不必彼此歉疚了。 将手掌贴在白胖男孩的胸口,掌下是充满活力跳跃的砰动,蔡昭忽然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个驷骐门的‘未来门主’。便是她这样对医道毫无涉猎之人,也看的出那孩童先天不足经络受损,全靠珍贵的药物与人力强行维持。 两百年来,北宸六派早已物换星移。 青阙宗与太初观因是师徒相承,早不是最初血脉了。 广天门与佩琼山庄靠的是开枝散叶儿孙众多,若嫡脉无出或是子嗣平庸,旁支即可接上。 驷骐门却因循守旧,手足争位炽烈异常,每每一支上位,兄弟支不是莫名‘早逝’,就是更名改姓退隐江湖。其余五派见此兄弟阋墙不是没有在旁规劝或从中缓和,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最终总是不了了之。逐渐的,杨氏血脉愈发孱弱,至今已然连续五代一脉单传。 按照蔡昭祖先的说法,这是老天爷不忍心再看到杨家手足相残了,索性叫他们代代独生,大家都不用争了,老天爷其实挺贴心的。 只有落英谷走上另一条路。 从第一代先祖起,落英谷就秉承顺其自然之道,以为生育太多既不利于清净修为,也不利于身体保养,是以落英谷一直子嗣稀疏。有儿子便叫儿子承续,没儿子就叫女儿招婿;女儿能干就叫女儿做谷主,女婿更能干就女婿做谷主也无妨;要是儿子别有志向或无甚才干,依旧可以叫女儿女婿当家。 你说姓哪个姓氏拜哪家祖宗?没所谓的,愿意哪家就哪家好了,反正两百年前也不曾有过什么落英谷,先祖很开明的。 如此这般,落英谷两百年来已然更换姓氏三回了。 其中最难听的就是开谷先祖姓牛,这个哪怕是崇尚道法自然的先祖也不能忍,最好听的是牛家第三代独生女的夫婿,姓顾——同样是叫玲儿与宇轩,前者是牛玲儿与牛宇轩,后者是顾玲儿与顾宇轩,其中差别诸位感受一下。 两百年间落英谷也不是没有异类。例如某代谷主夫妇,就热火朝天的一气生养了五子四女,人皆道落英谷旺盛在即,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这九个儿女不算出家和出嫁的,剩下的不是浪荡江湖一生不婚就是云游海外一去不回,最后还是只剩下一个继承谷主之位。 可能,这就是命吧。 大约七八十年前,这代谷主夫妇年近四十未有生育,夜观星象后得出结论——老天爷希望落英谷腾笼换鸟了。于是十分顺水推舟的按着卦象找养子去了,没多久就撞上个资质甚高品性敦厚的孤儿,夫妻俩深觉大幸,果然是天意啊天意。 谁知十年后,他们忽然老蚌生珠,得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因前有惯例,他们不是没想过养子做女婿亲上加亲,不过鉴于一儿一女年龄相差过大,于是决定还是顺其自然的送女儿去兄弟门派,到时自然而然的找个人品好的师兄弟嫁了便是。谁知女儿十六岁那年,老两口正在山坡上晒太阳养老时,忽闻谷外巨变。 他们那稳重能干的养子莫名其妙的跑出去,将女儿师门中所有适龄少年揍了一个遍,再将湖上正冒头的几位少侠也挑了一个遍,美其名曰‘以武会友’——吓的老两口险些从藤椅上摔下来。彼时的青阙宗宗主还特意跑来旁敲侧击‘汝家麟儿未来不可限量,是否有意竞逐六派之首’,老两口差点把脖子摇断。 待问清楚了养子与女儿之间别别扭扭不肯明说的爱慕心意后,老两口快刀斩乱麻的给他们行了婚礼,同时恳请养子不要再出去‘以武会友’了,一百多年来落英谷一直中庸平和,武林同道都习惯了,就不要改了吧。养子表示:媳妇到手了,其实我也不爱出门的。 顺便说,这位养子便姓蔡。 读祖先札记时,蔡昭常常想,可能姑姑就是承袭了这位先祖的卓绝天赋,才会那样无所不能,光耀撼世。然而这三年来,蔡昭午夜坐在清冷空荡的姑姑屋内,泪眼婆娑的不禁想到,也许那位先祖藏拙守愚才是对的。 壁上的灯花轻轻一跳,仿佛脑海中的琴弦被拨了一下,蔡昭回过神来,定定神后去隔壁看常宁了。 与蔡小胖睡的天马行空不同,常宁睡相甚好,朝内侧卧如青松苍翠,长长的睫羽一动不动,只是被子不像今日下午那样好好盖着,而是翻散开来,一半在床上一半在踏具上。自然的,衣襟也散开的更加大了,露出更大面积的白玉般坚实的胸膛。 蔡昭十分老实的挪开眼神,一脸正人君子的给常宁盖好被子,退后三步,远远站定。 其实蔡昭年幼时见过常昊生三四回。 搜寻记忆深处,她找到一张英俊沉稳的面庞,不苟言笑却细致妥帖,每回来落英谷总要将谷口内外的阵法查上三遍,姑姑就在旁戏谑他是‘一日为嬷嬷终生为嬷嬷’。 常昊生来落英谷不如戚云柯和周致臻那么勤,每回来都要与蔡平殊深谈许久许久,既不陪小蔡昭玩耍,也甚少礼物,在蔡昭心中自然印象不那么深了。 自蔡平殊过世后,他更是再没来过落英谷,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三年光阴潺潺,蔡昭关于这位行色匆匆的常大侠的记忆愈发模糊了,却不曾想在今日就听到了常氏灭门的消息。 蔡昭小小的叹口气,情绪低落。 这时隔间屋内传来微微响动和人声,蔡昭心头一动,嘴角浮起笑意。她赶紧立刻退出常宁屋子,快步越过蔡小胖熟睡的屋子,走到第三间客房中。只见那里已是灯火亮起,蔡平春与宁小枫果然回来了。 蔡昭满心欢喜的推门而入,只见蔡平春面色醺红,一手撑在桌边,另一手揉着太阳穴,看来饮酒不少酒,宁小枫嘟嘟囔囔的在药囊中寻解酒药,抬头看见女儿来了,张嘴就是问怎么还没睡梳洗了没小晗摔下床了没有。 听着熟悉的絮叨,蔡昭一颗心才定下来。 “爹,娘,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彻夜饮酒了呢?你们不是说压根不想理睬那些人么。见面打个招呼就完了,怎么还喝了这么多酒啊。”蔡昭从桌上的暖巢中倒了杯水,给蔡平春送解酒药。 宁小枫叹气:“一来是你爹想问些事,二来是劝酒的着实太多了,又不能翻脸,推了十杯喝半杯都够呛,你爹算是好了。宋时俊醉的四仰八叉跟只王八似的被抬回去的,亏得我后来一看不对,就往你爹酒壶了掺了大半果子露。要说还是周大哥机灵,一看不对就把头一仰装醉晕过去了……” 蔡平春咽下解酒药,又连喝了两杯水才缓过气来:“这一日忙忙碌碌的尽是人,也没功夫顾得上你们姐弟俩。昭昭跟爹说说,一切都好么,有没有什么叫你不高兴的,现在咱们下山还来得及。” “对,有什么都说出来。我以为过了十几年尹青莲能好些呢,谁知一见面我还是一肚子气,按都按不下去!不行咱们就走!”宁小枫恨恨道。 蔡昭本想说戚凌波和她狗腿二三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眨了眨眼睛:“遇见了好的人,也遇见了不好的人,还遇见了不好不坏的人——不过,女儿都能应付。” 宁小枫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算了,我也不听你打哑谜了,反正这青阙宗你能待就待,待不住就给家里报个信,你舅舅不是给了你一笼信鸽么,用那个传信快得很。到时我送你去佩琼山庄待几年就行,总之不能叫人欺负了!” 蔡昭假假的装出一脸小羞涩:“这么早就住去未婚夫婿家里,是不是不大好啊,我又不是姑姑父母双亡……” 宁小枫面无表情:“那就去悬空庵,清净又安稳……” “不用了青阙宗挺好的山光水色人杰地灵一本万利女儿一点不想换师门。”蔡昭立刻不羞涩了。 宁小枫作势欲打,笑着白了女儿一样。 蔡昭见到父母就放心了,打着哈欠想道晚安了,谁知却被蔡平春叫住说是有事。蔡昭一愣,忙问何事。 蔡平春缓缓道:“这件事本想祭典之后再说的,爹觉得还是早些告诉你好,是关于常大哥之子常宁的……” “他怎么了?”蔡昭今日被常宁折腾的够呛,一听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 “虽然常大哥总说你姑姑对他有大恩,他万死难报其一,可这些年来常大哥对落英谷事无巨细处处维护,那真是掏心窝子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你们姐弟不知道,外头也没几个人知道,可我们蔡家却不能不铭记于心啊。”蔡平春道。 蔡昭点点头:“今日女儿听了许多常大侠的事。爹说的对,人家可以不计较,但咱们不能不念恩。” 蔡平春看了妻子一眼,宁小枫小心翼翼道:“……昭昭,你今日与常宁说话时,可有察觉不妥之处?”女儿自小聪慧,又常年在市井打交道,这点眼力她还是信得过女儿的。 蔡昭顽皮一笑:“爹和娘是想问这常宁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么?” “不错。”蔡平春一点头,“魔教行事诡谲,不得不防。毕竟此前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常大哥之子。” 蔡昭笑了:“爹你放心,我好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戏折子,这点段子会不知道么?反角最爱乔装混入敌方内部了。一个我素未谋面之人,哪能上来就相信啊,我早就留了心……” “然后呢,你发觉破绽了?”宁小枫追问。 “没有,九成九是真的。”蔡昭垮脸,“常师兄对当年之事不但清清楚楚,还有好些我都没听过之事他都信手拈来——有些隐秘之事,只有常大侠自己才能知道;有些日常琐碎,便是严刑拷打常大侠也未必能问得到,倒像是父亲跟儿子拉家常时絮叨出来的。” 宁小枫觉得不错,蔡平春却更为细致:“为何是九成九,还有哪里不足?” 蔡昭一脸困惑:“我隐约记得常大侠为人挺宽厚的,不大爱说话,可是我这位常师兄的嘴巴毒的呀,简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话气人也就算了,脾气还乖戾阴沉,这哪里像他爹啊?” 这话一说,蔡昭注意到父母反倒神情轻松了,“怎,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么。” “你这样说,反倒对了。”蔡平春道,“常大哥虽不大提起起儿子,但听他偶尔的一言半语,常宁就该是这般性子。” 蔡昭:“啊?” 宁小枫低声道:“常大哥的夫人薛家姐姐,本就文静体弱,那年她回娘家养胎,谁知碰上魔教偷袭。她躲在暗室夹层逃过一劫,却眼睁睁看着一家十几口被杀了个干净。被救出来后就就有些痴痴呆呆的了,是以常大哥从不让她出来。” “遭此大难,你姑姑上天入地寻了不知多少灵丹妙药,才保住了薛家姐姐腹中的孩儿,好容易生下一子,只有我和你姑姑去贺了喜。我是不大懂,不过你姑姑说那孩子身子不大好,是以这些年也没见常大哥让这孩子出来。此后常大哥只偶尔提起时,不是薛姐姐愈发疯癫痴狂,就是儿子体弱多病,只能缓缓修习内功心法来温养经脉。直到前年,常大哥才来信说儿子身子渐好,只要妥当修炼,未必输给当时少年英豪了。” “昭昭,你想想看,一个孩子自打出生就没出过门,还有那么一个时疯时傻的母亲,自己还体弱多病,你说那脾气能好么?今日若是来一个明理和顺的常宁,才叫人怀疑。” 蔡昭仔细一想,也对。 蔡平春道:“戚大哥起先也生过疑心,可是在给常宁疗伤时发觉他身上有几丝微弱的内劲。戚大哥与雷师兄都探过脉了,确实是常大哥的独门内功无疑。常家内功心法并非家传,而是常大哥自创的,是以也不会有常老爷子传给别家亲戚什么的;而常大哥谨小慎微犹胜戚大哥与我,又怎会将独家内功传给奸邪之人呢。” 蔡昭听的入神:“这么说来,常宁就是真的啊。” “是呀,我和你娘也觉得不会错了。”蔡平春点点头,“所以,我适才向戚大哥提出,想将常宁这孩子接到落英谷去休养,可是戚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肯……” “他也好意思说不?要不是你拦着我早骂回去了!也不看看他婆娘和女儿有多尖酸刻薄,常宁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不肯低头的,在青阙宗里能落的好?尹素莲我还不知道,前半辈子是宗主爱女,后半辈子是宗主夫人,她早就把青阙宗当成她自家一亩三分田了!”宁小枫骂的痛快——既然确定常宁是常家遗孤,她就立刻当自家人心疼了。 “娘这话糙理不糙。”蔡昭替老娘轻轻鼓掌。 蔡平春劝道:“可是戚大哥的话也有道理啊。” “那是你们的瞎道理!”宁小枫赌气。 蔡昭直接问父亲:“爹,戚伯父说什么了?” 蔡平春凝重道:“昭昭,你觉得是什么人将常家灭门的。” 蔡昭一怔:“不是魔教么?” 蔡平春道:“你今天也听见了,魔教如今内乱的厉害。前几年还出了一个女魔头,在聂喆的撑腰下补了天璇长老的位,许多人不服气,那女长老杀的是人头滚滚啊——都乱成这样了,他们还有心力来找我们的麻烦么?要知道常家坞堡并非容易攻取之地,说句实话,那坞堡连我都没去过……” “就是去过也不见得有用啊。常大哥担忧妻儿安危,将坞堡藏的云山雾罩,等闲人连大门都摸不到。不过魔教素来有些异能之辈,说不定人家能破解也说不定。”宁小枫有些沮丧。 “就算破解,那也得下大功夫啊。”蔡昭喃喃道。 “不错。”蔡平春皱眉,“如此费尽心思也要灭门常家的,必是有深仇大恨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聂恒城的旧部?”蔡昭出口就摇头,“不对,杀聂恒城的是姑姑,要灭门怎么不来落英谷?那么就是……赵天霸?!” 宁小枫笑了下:“这个故事昭昭今日也听了么?不错,我们几个适才商议了一番,想想有这般大手笔的,还只有聂恒城首徒赵天霸的死士了。” 蔡昭抬头看屋梁,思绪混乱:“这群死士也真有趣,不去为聂恒城报仇,却非要给聂恒城的徒弟报仇……” “你们小辈是没经过当年的事,聂恒城座下四大弟子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大煞星,在内能与七星长老平起平坐,在外能手握重兵独当一面。赵天霸手底下有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死士,倒也不稀奇。”宁小枫补充。 “爹,娘,我都明白了。”蔡昭整理完思绪,眼神清明:“戚伯父的意思,常师兄留在青阙宗内更安全,毕竟这里有万水千山崖的天堑在,魔教上不来。若常师兄真去了咱们家,怕是还要牵连落英谷。爹娘放心,我也觉得常师兄留在青阙宗的好,毕竟这里为难他的只有几个人——戚凌波那废物我一只手就能摆平,保管不会叫人欺负常师兄的。” 蔡平春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青阙宗内毕竟是小打小闹,外面却是性命之虞。昭昭,念在常大哥的情分上,你无论如何也要照看好常宁。” 蔡昭心中撇嘴,脸上笑的很乖巧:“爹,您放心吧,其实您不说我也不会看着常师兄平白被人欺负啊,姑姑教了我那么多年的侠义之道,难道我是白听的么。” 说这话时她略有几分心虚。 只有几分。 蔡平春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蔡昭听出这话中隐含的未尽之意,紧张道:“爹,你们要去做什么?” 蔡平春沉吟,宁小枫讥诮:“昭昭,常家灭门这么大的事,今晚宴席之上你可听人提过?有人义愤填膺么,有人哀叹落泪么,有人拍胸脯要给常家报仇么?” 蔡昭一呆。 “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宁小枫目露哀恸之色,“常大哥是咱们正派中响当当的人物,遭此惨事,本该正道各派群起讨伐,如今却个个装聋作哑。” “当年你姑姑在的时候,是断断不能容下这等事的。那时候,人人都敬服你姑姑,只要她登高一呼,没有人不应的——朝闻不平,夕至可也。”宁小枫秀目发红,落下热泪,“戚云柯忝为六宗之首,却一点担当都没有。小春哥,我真是…真是意难平…” 蔡平春握住妻子的手,低声劝慰:“你别再责怪戚大哥了,他一直都是那样厚道和善的性子,本也没想做宗主,都是时也运也,没法子的事啊。” 他抬起头,正视女儿,“常大哥是因为击杀赵天霸才招来大祸,别人能装聋作哑,我们不能。我与你戚伯父说好了,明日祭典之后,我们就派人四下去查访常家灭门之事,周大哥和宋门主也会相助。常宁还小,这个仇我们替他报了。” 望着父亲坚定沉稳的神色,蔡昭知道这事无法劝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纵然她从未涉足江湖,此时也隐隐察觉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她毕竟才十五岁,此时心中害怕,便倒在母亲怀中呜呜起来:“……娘,娘,我想姑姑了。” 宁小枫泣泪:“我也想了。若是你姑姑还在,哪会有这样不公道的事。” 蔡平春也红了眼眶。 泪眼迷蒙,蔡昭又想起了蔡平殊的眼睛,那样乐观,豁达,无所畏惧,哪怕重伤卧床,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害怕,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她又想起了常大侠,还有许许多多只闻名字却不谋其面的先辈英豪们—— 那些果敢如骄阳般的少年们,不是老了,就是死了;那些青春年少激昂热血的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17、第17章 一早起来蔡昭就觉得常宁不对劲。 昨夜晚宴后他就蔫嗒嗒的不爱说话,一直到洗漱歇息都没回过血来。 谁知从今日清晨起身起常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精神抖擞见人就笑,还对着蔡氏夫妇张口‘小侄’闭口‘晚辈’再一口一个‘叔父叔母’,态度谦恭又磊落,眼神孺慕中带着隐痛——蔡昭在心中直呼戏霸。 她退后一步问幼弟:“小晗你不觉得这人变的忒快了么。” 蔡晗从粥碗中抬起胖乎乎的小脸:“阿姊别难过,他可能只是看你和青阙宗那几个不顺眼,对长辈还是很恭敬的。” 蔡昭想把弟弟扔了。 宁小枫将女儿拉到一旁,轻声道:“宁儿看来与你说的大不一样,即便家遭大难还是不失礼数,以后你不要背后说人家脾气乖戾什么的了。” 蔡昭着急:“娘,这人昨日不这样的,他怼戚凌波可凶啦。”怼自己也没客气。 宁小枫白了女儿一眼:“对着尹素莲母女谁能心平气和,可见常大哥恩怨分明,在家没少对儿子说道尹家的贱人!” 蔡昭:…… 五人整理好衣着仪容鱼贯往外走去,一路行至暮微宫最大的朝阳殿后分开三路。 朝阳殿正殿最前方置有一座满盈鲜花素果的祭案,祭案左右两侧下首各有三把绘有赤金七星纹路的玄色圈椅,此刻戚宋周杨四派宗主已各自坐下,蔡平春过去后朝四位拱拱手,坐于右侧第三位置上——六把圈椅尚空了一个位置。 不论昨夜宋时俊是醉成了王八还是鳖,此刻与戚云柯相对而坐的他看起来既矜持又威严,气派大的仿佛这里是他家的广天门。他看到自己下首的位置犹空时冷笑一声,再特意去看戚云柯,眼中之意为‘马上就要开始了,太初观居然还没来,老大你怎么说吧’。 戚云柯当做没看。 正殿如此,右面偏殿是长春寺悬空庵还有沙虎帮这等外门宾客,左面偏殿自然是北宸六派的家眷与子弟了。宁小枫远远看见尹素莲就在左偏殿最前方,众星捧月般的站在一群女眷中,被恭维的得意洋洋——这么气人的事她宁女侠能忍吗?当然不能! 当下她拉着儿子大步向前,怼老冤家去了。 蔡昭有些犯难,她身旁有个常宁在,一脸毒疮可以吓哭半打孩童不说,既不算落英谷弟子也不算青阙宗弟子,所以该去哪儿呢。 “站哪儿都成,哪个敢来啰嗦。”常宁漠然。 蔡昭讥讽道:“哟,常公子您不装谦恭温雅人见人爱了么。” 常宁乜眼:“难道你要我告诉令尊令堂昨日你我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你是迫于无奈才答应护着我的么?” 蔡昭立刻闭嘴。 这时樊兴家找了过来,言道曾大楼早就吩咐过,让蔡常二人与青阙宗子弟一道参加祭典。三人说话间,只见戚凌波与戴风驰贴着一前一后款款行来。 樊兴家眉心一跳——这四人一碰上,譬如□□撵上火星,立刻火光四溅稀里哗啦。 戚凌波看见他们,抿嘴一笑:“哎哟,听说昨夜昭昭师妹与常世兄就住隔壁呢,你们二位可真是一见如故啊。” 蔡昭并不答话而是左顾右望,戚凌波不悦:“你看什么呢,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啊。” 蔡昭转回来:“我在找宋师兄,自家未婚妻整日跟别人进进出出的,他倒是心胸开阔……” “你胡扯什么!”戴风驰面色微红。 戚凌波按住他,强笑道:“我与二师兄自幼一道长大,情同手足。我心中早将二师兄看做亲哥哥一般,二师兄也看我与亲妹妹无甚两样。别人误解也就罢了,咱们自家人切不可胡乱猜忌。总之我与二师兄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却无亏心之处。倒是昭昭妹妹,昨日你说要护着常世兄,却叫我心中生了一个疑问……”她将尾音拖的长长的,等着蔡昭反问。 “哦。”蔡昭内心毫无波动。 戚凌波强压不悦,继续笑道:“若常世兄早早祛毒复原还好,若是迟迟不能康复,一年,两年,三年……到时昭昭师妹嫁去了佩琼山庄,那常世兄可该怎么办啊。” 听这乱七八糟一大堆,蔡昭早就不耐烦了,正想回怼却被一只苍白纤长的大手按住了肩头,只见常宁越前而出。 “到时候,昭昭师妹自然会带我一道去佩琼山庄了。”他微笑道。 戚凌波因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戴风驰&樊兴家:???? 蔡昭:“……”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已故的尹老宗主曾说过,行侠仗义庇佑弱小本是我辈责无旁贷之务,是以怎会有一年两年三年的期限呢。若是我命苦,迟迟不得痊愈,昭昭师妹难道会丢下我不理么?不,这是断断不可能的!” 常宁满声纯洁真诚,比戏台子上唱的还好听。戚凌波刚才哥哥妹妹的一番就够白莲花恶心人的了,没想常宁更胜一筹。 其他人三脸懵逼,蔡昭面无表情。 “等昭昭师妹去了佩琼山庄后。她行婚仪,我就帮她招待宾客,她入洞房,我就帮着倒合卺酒。以后,我就与昭昭师妹夫妇俩一桌吃饭一处练功。我素来听闻周少庄主温厚热心,最是仁善不过的了,我想他一定不会嫌弃我的。戚师姐,你说对不对?” “这,这不大好吧,说不定周少庄主会介怀……”戚凌波支吾。 “绝对不会的。”常宁一脸笃定,“戚师姐刚才也说了,我与昭昭师妹是一见如故。我心中也当她亲妹妹一般,她心中看我与哥哥无甚两样,旁人误解也就罢了,咱们自己人决不能胡乱猜忌。总之与我昭昭师妹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周少庄主既怀君子之心,怎会介怀!” 戚凌波&戴风驰:…… 蔡昭心头冒火:╰_ ╯我丢雷老母! 樊兴家开始擦汗了。 常宁眼神纯洁:“戚师姐,换做你,你也不会婚配后就再不和戴师兄往来了罢!” 戚凌波尴尬一笑。 常宁愈发真诚:“还有戴师兄,你与戚师姐情义深厚,将来也可以和我一样啊——与戚师妹宋师兄一桌吃饭一道练功,宋师兄这么心胸开阔,我想他也不会介怀的!” 戴风驰魂不守舍了。 他自小就知道戚凌波与宋郁之定了亲,虽说想来难受,但总觉得那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后的事了,远到他根本不用去想。谁知被常宁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后,发现自己将来可能还不如常宁,当下患得患失起来了。 樊兴家呆滞的望天——想到高傲自持的宋郁之吃饭时,看着妻子与青梅竹马的师兄谈笑风生寸步不离,他顿觉一阵眩晕。 蔡昭一扯常宁的袖子,压低声音威胁:“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再演就过了。” 常宁用力拔回自己的袖子:“这才哪儿到哪儿。” 复又提高声音,温柔又热情的胡说八道起来,“戚师姐戴师兄,你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倒是该想想以后住哪儿,一定要离得近,离得远了可不行……” 其实戴戚二人也知道常宁说的荒谬,但他们一个多年来当惯了裙下之臣,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后路,一个多年来被舔惯了捧惯了,却也舍不得英俊高傲修为绝伦的未婚夫。如此各有心病,于是谁也开不了口反驳常宁。 蔡昭听常宁越说越不像样,正想把这祸害拉走,只听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骤然传来,声线贯耳——“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扭头去看,只见宋郁之面色肃穆,皱眉盯着他们。 “三师兄你总算来了!”樊兴家如见无量天尊下凡救世,感动的眼眶都要红了。 戴戚二人脸色各异,一声不吭。 蔡昭心想,你再不来常宁都要给你的未婚妻和师兄编派到地老天荒了。 常宁惹事不嫌大:“呵,宋师兄来了啊,我们正在说以后……” “我们只是闲聊,什么都没说!”蔡昭一把扯过常宁塞到自己身后,狠狠做眼色不许他继续胡说八道。 宋郁之盯了她一会儿,看向樊兴家,责备道:“大师兄忙的无暇他顾,才让六师弟去找蔡师妹和常师弟,怎么六师弟反倒跟着闲聊起来了,祭祀大典的时辰已快到了。” 樊兴家不敢反驳,只能低声认错。 “行了,咱们赶紧入列。”宋郁之最后下令。 众人俱是应声,连常宁也被蔡昭推着点了头。 今日祭典,是以各派子弟都身着本门规制服饰,青阙宗皆着白底银边青色腰带的袍服,广天门则是朱红绣金色旭日的锦装,佩琼山庄子弟的衣衫是浅蓝纹山水银绣的大袖宽袍,驷骐门是黄底劲装上绣有玄色四匹骏马,只有落英谷与众不同——既然祖先说要顺其自然了,索性大家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好了。 幸亏落英谷子弟最少,看着也不碍眼。 来到青阙宗行列,蔡昭初次见到四师兄丁卓。 此人年约十七八岁,肌肤是一种浅浅的蜜色,一望便知常年在日头下习武所致;生的眉目俊秀,气质挺拔凌厉,整个人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般寒芒逼人。蔡昭向他行礼问好,丁卓不言不语的拱拱手算是回礼,随即转头立好,不再理睬其他人。 因为身边有常宁这么个随时随地会发病的惹事精,蔡昭也不敢和各派子弟排列太近,便捉着常宁的袖子站到偏殿的最后方。她此刻终于明白樊兴家总是把他俩与其他人隔开的苦心了,忍不住埋怨常宁:“你这么能演,怎么不去登戏台子呢?” 常宁挑眉:“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怕我真的跟你到佩琼山庄去啊?” 蔡昭翻白眼:“跟,你一定要跟我去佩琼山庄!到时我给你在庄内选个虎背熊腰武力过人的姑娘做媳妇,免得无人护着你,可好?!” 常宁板脸:“等嫁人了再摆你少庄主夫人的威风吧。说的好像这婚事十拿九稳了一般!” “我娘和周伯父都答应了的,怎么不十拿九稳?”蔡昭想了想,“当初也是这样,我姑姑与周伯父的亲事有诸多反对,可只要周老庄主一口咬定就没人啰嗦了。” 听到这话,常宁古怪的笑了笑:“别高兴的太早了,姓周的万一不是好人呢。” “胡说八道!”蔡昭愠怒,“你又来非议我的长辈,约法三章这么快就忘了!” “你看。”常宁指了指左偏殿最前方,蔡昭憋住话,顺着看去。 只见宁小枫面带微笑,也不知她适才说了什么,尹素莲被气的面孔涨红站立不稳,驷骐门那位年轻妖娆的沙氏夫人在旁扶着她。气完尹素莲,宁小枫转过头,却对周家女眷和子弟十分和气欢悦妙语如珠,直逗大家呵呵笑。 蔡昭仔细望那女眷:“那是周家的致娴姑姑,周伯父的堂妹,一对双刀出神入化,多年前她的未婚夫婿死于魔教奸贼之手,她就立志不嫁了。玉乾哥哥和玉坤哥哥的双亲早亡,都是致娴姑姑一手带大他们的。”她转过头,“这怎么了。” 常宁单手负背,悠悠道:“今日清晨我与令堂闲聊,发现她对戚宗主颇有不满,却对周庄主十分亲近推崇。” 蔡昭不解:“这有什么不对么?周伯父本来人就很好啊。” 常宁:“难道戚宗主人就不好了?令堂始终责怪戚宗主当年没有与蔡女侠同生共死,还娶了与蔡女侠有嫌隙的素莲夫人。可是仔细想想,周庄主又何尝不是?他还是蔡女侠的未婚夫呢——也不曾与她同生共死,也娶了与蔡女侠有过节的闵家女。” 蔡昭脑子有些乱:“当时周伯父是被别的事牵扯住了,姑姑又刻意瞒着他……说来说去,你还是在非议我的长辈!” 常宁冷冷一笑:“我是为了你好,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你在落英镇看一千出戏折子读一万篇话本子,也比不过外面的世间百态!”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外面多少世间百态也比不过你豺狼虎豹!”蔡昭怒了,“我认识你才两日,在心中已然想揍你三回撕你四遍了!” 常宁一听便将脸凑过来,嘲笑道:“那你打啊,打啊打啊,千万别留手!” 蔡昭气的差点真的伸出手,强行忍住:“你的脸烂成这样,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两人第n度不欢而散,但彼此都不敢远离对方,只好负气背对而站,好在他们站的这个角落十分冷僻,无人注意到他们。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身轰隆隆的炮响,犹如山石塌落般惊人,殿内众人俱是一震。 刹那间蔡昭无暇多想,直觉反射的将常宁一把拽到自己身后护着,谁知却听到正殿的曾大楼高声唱道:“长春寺法空上人至!” 一位长须雪白的慈蔼老僧站在殿门处,身后是六位目光炯炯的壮年武僧。 “上人终于到了,敝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随着戚云柯豪迈的笑声,北宸五派齐齐起身来迎,在座宾客中只有悬空庵的静远师太可以静坐原处。 宋时俊哈哈大笑:“刚才杨老弟还说上人要赶不及了呢,我说断断不会,上人言出如山,说了会到就定然及时赶到!杨老弟,你看我说的不错吧,哈哈哈哈哈……” 杨鹤影连声附和。 法空上人微笑道:“先人两百年忌辰,无论如何老衲也不能错过了。多年不见,诸位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众人略略寒暄后便一道往殿内走去。法空上人首先与静远师太互道安好,彼此一番推让后,由年长十岁的法空上人坐了右侧殿上座。 见此情形,蔡昭才松下全身的戒备,扭头时却见常宁一双秀丽明亮的长目正静静的望着自己。她赧然道:“原来那是迎贵客的礼炮,我不知道才吓一跳的……你看什么呢!” “适才我又狂妄放言,给昭昭妹妹道个不是了。”他收起适才的乖戾尖锐,认真的道歉。凭良心说,常宁只要不存心气人,自能流露出一股风雅闲淡之美,此刻他的声音尤其温柔动听,“我脾气不好,下回再惹你生了气,你狠狠骂我就是了。” 蔡昭素性豁达,笑瞪他一眼:“还有下回么!你这样胡说八道,我骂也不骂了,直接上手揍你一顿!” 常宁灿然一笑:“也行。” 18、第18章 各位坐定后,宋时俊道:“时辰差不多了,太初观还未见踪影,戚宗主怎么说。” 戚云柯十分为难,幸有法空上人出来解围:“老衲适才过风云顶时,见到了裘观主一行人堪堪上山。只因太初观此次来人众多,想来要耽搁片刻。” 宋时俊哼哼唧唧:“不拖延到最后一刻,他总是不肯到的。” 杨鹤影比被戴了绿帽还气愤:“来参加老祖祭典,带那么多人干什么,摆排场也不看看时候!”其实他也想带很多很多徒子徒孙来装门面的好吗。 戚云柯假做看向别处。自从成婚与继任宗主之后,他发现耳背真是天下第一神技。 这时曾大楼来禀:“师父,敲祭锣的时辰到了。” 戚云柯再看了眼太初观宗主的空位,道:“响祭锣的时辰不能耽误,咱们先敲罢,裘兄弟来了再补就是了。” 宋时俊立刻快乐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大赞戚云柯有决断。 曾大楼吩咐弟子大开十六扇正殿大门,只见外面宽阔的石坪之上有一座高约二十多丈朱红锣架,上面用极粗的铁链悬挂着一面足有半尺厚的玄铁巨锣。 山顶罡风极其猛烈,锣架又极高,一旁只有五六丈高的旗帜都被吹的几乎撕裂,然而那面玄铁巨锣在狂风的撕扯下却几乎纹丝不动,可见其沉重。 以北宸五掌门为首,众人皆站到殿外的空阔石坪上,屏气凝神。 蔡昭奇道:“这是要做什么?” 樊兴家不知不觉又溜了过来:“这锣是老祖留下来的,据说是用万里之远的海底玄铁铸造而成。每逢大祭典或三清上神的寿诞,就要敲响它以告知四方神明。” “这个只有青阙宗才有吧。”蔡昭想到落英谷应该没这玩意。 “那是自然。”樊兴家,“幸亏没去广天门办祭典,不然还得把这大锣搬过去。” “而且搬过去后,广天门肯定不想还了。”常宁凉凉道,看见蔡昭扫过来的目光,连忙补充,“宋门主貌似与落英谷交情泛泛。”意为宋时俊不算你的长辈吧。 蔡昭:-_- 樊兴家忍笑——他就知道,还是跟这俩货待在一处比较有趣。 戚云柯走前一步,也不见他如何起范,只沉了沉气就向远处的巨锣挥出一掌,顷刻之后众人头顶上传来极低沉有力的一声鸣响,那玄铁巨锣似被无形的槌子重重敲击了一下,不住嗡动,威势惊人,上面累积多年的灰尘更是簌簌而下。 众人齐声喝彩,纷纷夸赞戚云柯功力深厚,尹素莲喜悦的容光焕发。 第二个本该轮到宋时俊,谁知宋时俊忽然谦虚起来,硬要推让周致臻去敲锣周致臻不欲争辩,微笑过后便也一模一样向巨锣挥出一掌,广场上随即便响起了第二声锣响。同样响声惊人,但给他的喝彩声稍轻了些,周致臻也不在意。 蔡昭见了,忍不住道:“每回祭典都要敲响这面巨锣,要是功力不够敲不响怎么办?” 常宁压低声音:“你傻呀,你真以为敲这锣是用来告知四方神明么?这是用来震慑武林同道的,没这份功力的,就别眼红北宸六派的地位。” 樊兴家听的连连点头。 终于轮到宋时俊。只见他一脸高深的上前,一脸高深的摆好架子,然后看似闲淡实则慎重的运功起掌然后挥出,众人第三回听到巨锣鸣响。 这时忽有人惊叫:“快看那锣!” 众人极目望去,只见那面黝黑的玄铁巨锣的正中心出现一个陷下去半寸的掌印。 场面犹如油锅下盐,众人一时喝彩声如雷,纷纷议论宋时俊功力深不可测—— “这可是玄铁啊,刀枪难入的玄铁啊,宋门主究竟练到何等境界了!” “难怪近年来广天门愈发强盛了,连青阙宗都要退一射之地了!” “我听说本来当初要不是宋门主得承继广天门门主之位,尹老宗主原本想要这位大女婿来当青阙宗宗主的!” …… 面对这般议论,戚云柯只是无奈的笑笑,尹素莲却气的脸色煞白。 蔡昭嘟囔:“我觉得戚伯父与周伯父未必拍不出个掌印来。” 樊兴家也忿忿道:“就是就是。难怪他刚才特意让周庄主先来,不就是怕周庄主有样学样也拍个掌印出来么!师父生性谦和,懒得争这些罢了!” 常宁:“我看戚宗主可以照宋时俊脸上拍一掌,包管更加声势惊人。” “??”樊蔡二人同时扭头看他。 宋时俊被夸的飘飘如仙,还一派谦逊君子风范的示意大家安静。 接下来是杨鹤影,他既想显示驷骐门的威势,又不欲宋时俊不快,暗忖片刻便有了计较。他一摆姿势,运气向上方猛力挥拳,哐当一声巨响后众人看去,只见宋时俊的掌印旁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众人又是一阵喝彩,夸赞声虽不如刚才响亮,但比戚周二人大了不少。 同样功力所至,拳比掌更为集中,显然宋时俊功高一筹。如此一来,既获得满堂彩,又不至于抢了广天门的风头。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樊兴家与蔡昭齐齐‘切’了一声。 常宁忽道:“这个杨鹤影的功力大有不如呀。” 蔡昭不解,常宁答道:“你们看那拳印。中指与无名指的位置最深,食指与小指浅了许多。虽说五指有长短,但既是以内功发力击打巨锣,就该力道一样,你们看宋门主的掌印就整整齐齐,没有深浅之分。可见杨鹤影功力不继,用尽全力只能聚至一处,不似前三位掌门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樊蔡二人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再看法空上人一动未动,静远师太冷眼旁观,戚云柯与周致臻温和的笑容下甚至带有几分轻嘲,就知常宁所言非虚。 最后敲锣的是蔡平春,蔡昭十分紧张的握住小拳头。 蔡平春神色如常,甚至没等周遭静下来就毫不出奇的平挥一掌,然后那巨锣也平平无奇的响了一声,唯一的区别是——之前的掌印与拳印全没了,宛如被抹平的泥墙。 玄铁巨锣可能曾经平整如镜,但被击打了两百年,如今早就起伏不平了,此刻被蔡平春这么一抹,便如被刮平的黄泥粗墙般。 周遭忽的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一来是吃惊,二来若是大声喝彩,怕广天门与驷骐门不悦。 静远师太肃穆冷厉的面庞难得缓和下来。 法空上人诵了一声佛号,微笑道:“小蔡施主这些年大有进益啊。”当年他刚结识蔡家姐弟时蔡平春年方十二,是以叫惯了小蔡施主。 一旁的觉性大师笑道:“落英谷主都年近四十了,师父您怎么还叫人家小蔡施主。”虽然出了家,但自家妹夫还是自家妹夫嘛。 法空上人甚是慈和,微笑道:“此言甚是。” 大家看长春寺住持都开口了,这才陆陆续续夸赞起来,虽然不敢夸的太厉害,但看向落英谷子弟的眼神中增添了不少敬意与忌惮。 戚云柯似是早知这结果,哈哈笑道:“小春干得好,省的我还要找弟子爬上去将那铁锣敲打平整。” 宋时俊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道:“果然真人不露相,平春老弟本事见长啊,不枉你姐姐当年总说你资质不坏,未来不可限量。” 蔡平春淡然:“在阿姊眼中,天下每个人皆有长处,无人天生庸碌。” 宋时俊气哼哼的扭过头,周致臻拍拍蔡平春的肩头以示嘉许。相比之下,杨鹤影的脸色就难看多了。 敲锣仪式结束,众人正要进殿,忽闻外门的司仪弟子高声唱道‘太初观裘观主携同门弟子前来祭奠老祖’! 众人一愣,随着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只见一群身着浅紫金绣宽袖袍服的道者们飘然而至。当前一人年约四十,身形魁梧高大,面庞方正英俊,身上深紫色的道服上绣有暗金色的满天星斗,此人正是太初观观主裘元峰。 众紫衣弟子犹如河水分流一般从中剖开,只见四名弟子肩负一架竹轿,上面坐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众人望去,只见这老者双面色红润,神采矍铄,然而一双腿却齐膝断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戚云柯等人一愣,纷纷上前执晚辈礼,口称:“苍穹师叔。” 法空上人与静远师太也上前见礼。 “当年一别,不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苍穹道长。”法空上人甚是感慨。 苍穹子面带笑容:“老道当年受魔教贼子暗算,不得已截去双腿,本以为余生潦倒。好在师侄出息,今日便来凑个热闹,戚宗主不会不欢迎吧。” 苍穹子是六派之中仅剩的老一辈长者,戚云柯怎会说不。 苍穹子甚是满意,抬头道:“元峰吾侄,先敲锣罢。” 裘元峰躬身受命,看似随意的向上挥出一掌,只见那玄铁巨锣犹如被铁槌反复击打数次一般,哐哐哐哐一气响了四声,周遭一时哗然,苍穹子尤其自豪。 “这这这,这就是太初观绝学□□神功吧!一掌动四息,回旋往复,环环不绝,果然是刚柔相济,霸气四射啊!” “……既然刚柔相济了,又怎么霸气呢。” “你别捣乱!反正我看裘观主神功盖世,已不逊于当年的蔡平殊女侠啊!” “难怪这些年太初观的声势扶摇直上,眼看要越过广天门了……” “嘘,别瞎说,广天门弟子不少呢,别叫人家听见了!” 这下轮到宋时俊脸色难看了。 刚才蔡平春那记虽然厉害,但他自负做到不难,然而裘元峰这一手非同小可,自己能否办到宋时俊却没底了。 杨鹤影看宋时俊面色不佳,当即大声道:“元峰兄弟好大的阵仗啊,今日是老祖忌辰,又不是与魔教拼杀,你呼啦啦的带了这一大帮子人来吓唬谁呢!” 众人看去,果然太初观带来的子弟比别派都多,这些弟子或手捧锦盒,或肩背锦缎包袱,或高张旗帜……阵势宏大之极。 裘元峰自不会把杨鹤影放在眼里,笑道:“老祖两百年忌辰难得,太初观弟子人人都想向老祖献些孝心,我看他们一片赤忱,便多带了几个过来。怎么着,戚宗主,青阙宗不会容不下我观子弟吧?” 戚云柯心中不悦,正色道:“青阙宗自然容得下,不过暮微宫内却容不下,待会儿在朝阳正殿内祭奠时,许多弟子须得留在外头了。” “这倒无妨。”裘元峰不在意道。 宋时俊重重哼了一声:“既然你知道老祖两百年忌辰难得,为何非要磨蹭到最后一刻才到,难免不叫人猜测你是有意怠慢!” 裘元峰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哈哈一笑,冲后头道:“二师兄,拿上来罢。” 只见一位斯文端正的中年道士缓缓上前,将手上一口红木匣子奉上。 蔡昭轻问:“他这是在使唤自家师兄吗?”这种事不是叫弟子做更合适么。 常宁睃了那中年道士几眼,便道:“这人叫王元敬,是太初观已故老观主苍寰子的二弟子,裘元峰是三弟子。那个断了腿的苍穹子是老观主的师弟。” 蔡昭眉头一皱:“那苍寰老观主的大弟子呢?” “二十年前就死于魔教长老之手了。”常宁眼波不兴。 樊兴家忍不住道:“我听雷师伯说过,当年苍寰道长的首徒武元英大侠,在江湖上也是一时风流人物,不但武艺超群,还义薄云天豪气无双。雷师伯说他当年最爱带着师弟们,扛着硕大的酒坛子,上万水千山崖来找大家喝酒,唉……” 蔡昭叹了口气,随即道:“雷师伯今日也不出来么?外门的李师伯都来了。” 樊兴家心情低落:“师父请过他许多次了。雷师伯说他那副废人模样,就不出来给宗门丢人了。” 说话间,王元敬已将红木匣子放置在中间空地上,宋时俊皱眉:“这是什么?” 裘元峰摆了摆手:“二师兄不必这么谨慎,打开给大家看便是。” 王元敬身旁一名年轻俊秀的道长面露怒气,似想反驳裘元峰的轻慢之举,却被王元敬按了回去,随后王元敬亲自上前将那红木匣子打开。 众人齐齐看去,随即惊呼连连——原来那匣子中竟是一颗须发皆张的狰狞人头! 蔡昭也吓了一跳,捂嘴不敢发声。 常宁想她至今还未见过死人,不禁心生怜意,不过常公子怜香惜玉的方式与众不同,既不是软语安慰,也不是挺身挡在女孩身前,而是在蔡昭耳旁很认真道:“不要怕,死人不会害你的,其实活人才可怕。” 毫无意外的,蔡昭回瞪一眼:“谢谢师兄告知!”说完重重扭开身子。 樊兴家默默对常宁表达敬意。 “这是谁?!”周致臻难得失态,“苍穹师叔,今日是老祖忌辰,裘兄弟这是何意!” 苍穹子不在意的摆摆手:“老道早已不管俗世之事,如今元峰是观主,一切由他做主。”话虽这么说,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然十分自得。 裘元峰看着宋时俊难看之极的脸色,缓声道:“周大哥不认得这人,宋大哥却一定认得——此人就是雷公寨寨主司马安。” 雷公寨是个颇具规模的寨子,地处广天门势力范围内,经管一片偏远的密林,在江湖上薄有威名。司马安正是新任雷公寨寨主,不但功夫了得,更擅经营逢迎。 裘元峰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不解。 宋时俊缓缓上前一步:“裘观主是什么意思?”他当然认识这人,去年他过寿时,这司马安还亲自上广天门来送过重礼。 裘元峰微微一笑,意有所指:“老祖生前便以除暴安良为己任,我今日拿此人之头颅来,正是祭奠老祖的在天之灵!” 宋时俊瞳孔猛的一缩。 杨鹤影越前一步:“雷公寨地处广天门管辖地界之内,就算这司马安有不妥之处,也该宋大哥来仲裁,有你太初观什么事!” “就怕等不及了。”裘元峰阴阳怪气。 戚云柯见情形不妙,上前沉声道:“这司马安究竟犯了什么事,元峰兄弟不妨直说。” 裘元峰撩起袍服缓步上前,摆足了架子,方才道:“雷公寨原本自是姓雷的,雷老寨主多年前收养了这司马安,见他资质不坏,便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待他长成,见他才干犹胜自己亲子,索性传他寨主之位,还将爱女许配。谁知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见雷老寨主的儿媳美貌,竟生出霸占之心!这畜生先是设计害雷老寨主之子坠崖而亡,再给雷小姐下了久病不愈之毒,若太初观再晚去一日半夜,怕是雷老寨主也要遭遇不测了。” 众人听了这中山狼的故事后一片唏嘘,杨鹤影更是心想‘什么养子义子都不如亲生儿子靠谱’,瞥了眼身旁的蔡平春,暗讽只有落英谷这么不讲究的才会将赘婿当自己人。 在纷纷议论中,宋时俊沉声道:“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裘元峰笑道:“呵呵呵,其实有人告过状的。那雷老寨主的儿媳颇有智谋,眼见寨中上下已被司马安把持,便一面与之虚与委蛇,一面派出心腹丫鬟去寻救兵——不过广天门家大业大,门中子弟心气也大,没将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丫鬟放在眼中,据说不容人家分说,当场就给轰了出去。” “然后那小丫鬟就叫太初观的人遇上了?”宋时俊面色阴沉至极。 “不错。”裘元峰难掩得意之情,“缴天之幸,总算还有人替雷家伸张正义。” 苍穹子适时道:“还是元峰师侄有心,才能救下雷家父女。” 道清原委后,太初观子弟人人得意非常,广天门众则印堂发黑,满脸晦气。 场中鸦雀无声,众人都知道广天门这个脸丢的大了。 如此情形,戚云柯也难以评断。 第一,太初观的确捞过界了。 第二,太初观的确救了雷家。 第三,若夸奖裘元峰做的对做的好,广天门和宋时俊不要面子的吗。 第四,若责备裘元峰,又于情不合。 第五,…… ——没有第五了,宗主大人头很痛! 19、第19章 戚云柯照例出来打圆场:“这司马安罪大恶极,裘兄弟也是一片侠义之心。既然此事已了,大家还是进殿去罢。” 宋时俊不置可否,决意暂时忍下这口气,徐徐再图以后。 谁知裘元峰却不肯罢休,笑意挑衅:“既然戚宗主这么说了,太初观自然没有二话。不过我劝宋门主此次回去后好好整顿一番门户……” 宋时俊沉着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裘元峰:“此次雷公寨求救,知道的,是广天门家大业大忙中出漏,不知道的,还当这司马安送足了金银财宝,广天门的管事师叔伯们被买通了,这才装聋作哑呢。” 这话说的颇为阴损,宋时俊这辈子何曾受过这么大的欺辱,不等他发怒,他的长子宋茂之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姓裘的你放什么狗屁!”——以他起头,广天门的众弟子们当即越众而出,群情激奋的叫骂起来。 太初观今日来了这么多弟子自也不是当摆设的,于是扯高了嗓门,以牙还牙的也跟着对骂起来。 一时间,暮微宫前仿若市井里弄,刻薄粗鄙的污言秽语满天飞,热闹的不可开交。幸亏因为今日祭典,众弟子皆不许动武,否则恐怕早就叮叮当当乱七八糟了。 静远师太一言不发,只垂首念经——这等北宸六派内部的纷争,旁人自是不好干涉的。还是法空上人看不过去,向苍穹子劝道:“原本贵派之事轮不到老衲多言,可手足相残并非正道之福啊。道长是众位掌门的长辈,还须出来说句话平息纷争。” 苍穹子却道:“元峰师侄行的侠义之举,难道我做长辈还要责备于他么。何况如今我是个废人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法空上人摇摇头,无话可说。 见此情形,戚云柯与周致臻紧锁眉头,杨鹤影轻悄的后退数步,不欲置身其中,只蔡平春站在一旁毫无波动。 另一边的宁小枫百无聊赖,就让身旁的管事从外头闲置的果篮中拿了集个橘子吃,一吃之下,发觉这万水千山崖的水土真是不错,种出来的橘子尤其甘甜淳美,于是吩咐管事给女儿也送几个过去。 那管事揣了满怀的橘子给蔡昭送来,正听见常宁在那儿不无幸灾乐祸的说:“……真是同气连枝,六派同心啊。”扭头看见小姑娘正笨拙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抠橘皮,当下一把抢过来,“橘子不是这么剥的。” 说着他利落的破开橘子底芯,唰唰两下将橘子皮从两边撕开,然后把完好的橘肉放在蔡昭白嫩嫩的手掌上,语气中难掩疼爱:“吃吧。” 橘子的确好吃,蔡昭冲常宁开心一笑。 常宁见小姑娘笑的明媚,生平头一次体会到‘看别人吃比自己吃还高兴’的微妙情绪。虽不知缘由,但的确感到莫名愉悦,于是他又拿了个橘子欢快的剥起来。 樊兴家:“……”其实师兄我也不大会剥橘子。 宁小枫母女吃橘子正欢,尹素莲却再也无法忍耐,一气奔到最前面,尖声道:“今日是老祖两年忌辰,你们要闹事也要挑个日子!这样不顾身份大肆喧哗,在友派面前丢人现眼,这不是有意下我们青阙宗的脸么?!” 她是青阙宗老宗主之女现宗主之妻,颐指气使了几十年,她一开口自有青阙宗弟子四下喝令安静。其实尹素莲这招颇妙,她是女流之辈,身份高贵偏又武功极差,裘元峰要是与她针锋相对,那有欺凌女流之嫌,若是不反驳便算自认倒霉。 谁知裘元峰目光一转,笑道:“哟,是尹师妹啊,今日你邱师兄回来了么?唉,说起来,我与人杰兄弟也是多年未见了。” 此话一出,尹素莲面孔涨红,羞愤难言。然而除了部分年长弟子,场中九成人都不解裘元峰这话的意思。 “这邱人杰是谁?”蔡昭也不知道。 樊兴家其实听说过一篱半爪,但嗫嚅着不敢说。 “这位邱人杰是尹岱老宗主七位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也是原先内定的宗主人选。家父说,他与素莲夫人原本定过亲的。”常宁回答的很欢快。 “那后来呢?” “后来戚宗主突破‘天火龙’的经络桎梏,神功猛进,在青阙宗内的大比试中技惊四座,一举拔得头筹——这位邱师伯与素莲夫人自也没有后来了。” 蔡昭一怔,不自觉的去看戚凌波宋郁之甚至戴风驰三人:“这尹家,还真是……” 她忽然想起亲娘宁小枫。 六派之内恐怕没人不知道宁小枫与尹素莲不对付,宁小枫也肯定知道尹素莲的过往,可不论她多生气,也只拿尹素莲忘恩负义两面三刀来讽刺,从不曾在人前提过邱人杰。 蔡昭忽觉一阵骄傲,再轻蔑的看了一眼裘元峰——还太初观掌门呢,气量还不如她母亲一个小女子! 戚云柯见裘元峰对自己妻子神情轻佻,语气欺辱,终于动了怒,当即气沉丹田,高声喝令:“此事到此为止!”——这六个字犹如地底洪钟鸣响般,字字发力,充满一股浑厚的压迫之力,众人皆惊。 “雷公寨之事自有广天门与太初观商议处置,青阙宗不欲置喙。除暴安良本是的一件好事,请裘观主莫要将之变作勾心斗角扩张势力的一把刀。” 戚云柯看着裘元峰,一字一句道:“我说此事到此为止,若有旁的纠葛,改日再说——裘观主听明白了么。” 裘元峰与之对视良久,收敛了不可一世的神情:“好罢,就听宗主吩咐。” 宋时俊被气的不轻,本想上前再奚落裘元峰两句,却被身后的蔡平春拉住了,他怒道:“小春你也要多管闲事么!” 蔡平春平静道:“本就是广天门不对,让雷公寨求告无门,时俊大哥这趟回去该清理门户了,以后莫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听前面时裘元峰还咧嘴笑,听到最后半句就笑不出来了:“蔡谷主什么意思,莫不是暗指我太初观趁虚而入。” 蔡平春平静道:“谈不上趁虚而入,不过广天门豪富天下皆知,要说宋门主为了区区一点好处就纵容司马安欺师灭祖,这话怕是没人会信。不过行侠仗义总是好事,下回裘观主要是又起兴致了,不妨来落英谷辖界之内声张正义,敝派一定张灯结彩欢迎。落英谷地小势微,不过蒸点白水馒头蘸酱油配还是能招待诸位的。” 宋时俊噗嗤笑了出来:“小春你小时候多老实,现在一张嘴也跟宁小枫学坏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是太初观愿意,落英谷还能将各地不平之事整理成册,请诸位道兄前去声张正义。”蔡平春道。 宋时俊笑不可抑,裘元峰面色一黑,甩袖而去。 一场纷争终于结束,随着法空上人一声佛号,各派首要弟子纷纷进入朝阳正殿,各自按位置站好,肃穆禁声,目光垂地。祭案上已燃起香烟,烟雾缭绕间,戚云柯手持黄色锦缎祭文,朗声读起来—— “岁逢太平,天下安宁,众弟子缅怀老祖。今以三牲三祭鲜花素果祭我先祖北宸真君在天之灵。时妖魔四起,涂炭生灵,千里白骨,草木皆赤,幸而天降先祖北宸真君,受临危之命,肩黎民道义,以苍生安危为己任,奉天下……” 蔡昭听的直皱眉:“大师兄这是哪里找来的枪手,文笔这么差,还不如找我们镇上写戏折子的先生呢。” “……师妹怎知这文笔不足?”樊兴家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师父亲自写的,想想还是不要气自己了。 常宁:“因为她每一句都能听懂。” 蔡昭:╰_╯ 常宁: 樊兴家:…… 念完了祭文,六派掌门按序给老祖上香,轮到太初观时裘元峰又出幺蛾子——硬要推苍穹子上前敬香。 苍穹子故作生气:“只有掌门才能敬香,元峰师侄你这是何意啊!” 裘元峰活脱戏台子上的名角,含泪道:“师叔是为了太初观上下的安危才惨受魔教妖孽的暗算,我等子侄岂能忘恩负义!若非师叔遭此大难,师父亡故后本该师叔接掌观主之位!元峰虽然忝任掌门,但在心中师叔才是太初观的主心骨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苍穹子自是再三推辞,裘元峰当然再四恳求,师叔侄涕泪横飞感人肺腑,最后苍穹子‘勉为其难’答应了。 ——周围所有人面无表情的看他们演完戏,不置一词。 好容易陆续敬香完毕,开始由各派弟子奉上各色祭品,什么纯色白虎皮,海底珊瑚树,整面墙那么大的绿玉璧,两人抬的黄金榻,百年才结子的人参果,益寿延年的仙泉水,还有一本看着就心惊肉跳的血抄经书…… 蔡昭看的眼花缭乱:“这么多奇珍异宝,难道都归了青阙宗了么?” 樊兴家忙道不是:“祭典过后,还给各家带回去的。” 常宁轻哂:“别听五师兄粉饰太平——遇上厉害强势的青阙宗主,其余五派巴结还来不及的。宗主若是看上了哪件贡物祭品,各派就会在祭典之后将东西留下。” 蔡昭失望:“那戚伯父肯定留不下什么东西的。” 樊兴家:“……”别这么看死咱们师父好吗。 三人正闲聊时,忽听宁小枫一声尖利的呵斥——“你是什么人!” 只见宁小枫满脸警惕,一手紧紧拉着蔡晗,一手直指前方。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指的是一名太初观弟子。 那弟子低低垂着头,身负一个两尺来高的金丝竹筐,正缓缓向祭案走去——或者说,向站于祭案两侧的两位掌门走去。 裘元峰不悦道:“宁女侠,你别没事找事,特意为难我观弟子啊……” 宁小枫不去理他,继续大喊:“来人哪!快将这人围起来!” 又冲那人冷笑,“别装了,姑奶奶玩易容术的时候你恐怕还在吃奶呢!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是活腻了!说吧,你是不是魔教派来偷袭的!” 众人大惊失色,原来这人竟是易容假扮的。 戚云柯十几年前就见识过宁小枫于旁门左道上的本事,深知此事不会有假,当即大喊:“来人啊,围住这厮!”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宋郁之从人群后高高跃起,犹如矫龙飞腾,手中三尺青锋势不可挡,刷刷数剑直刺那易容弟子,真可谓美人如玉剑如虹。戴风驰与丁卓略晚一步,并排举剑而上,其余青阙宗弟子则结起剑阵团团围起。 宋郁之又是数剑,意欲封取那人下盘,谁知这人身法甚是精妙,连连飘闪间只听嗤的一声,宋郁之一剑挑断了那人肩上绑缚竹筐的锦带,那金丝竹筐咕噜噜滚到地上。 自从知道有人易容混入万水千山崖后,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魔教来袭’,当下各派都紧紧贴到一处,先自保要紧。 宋时俊一面替儿子担心,一面又为儿子如此俊秀卓绝而自豪,千言万语最后化作飞向戚云柯的一个恨恨白眼。 正当他想要损戚云柯两句时,忽被身旁的周致臻猛力一推险些栽倒。正要回头骂,却听见周致臻极力高喊——“那是暴雨雷霆,大家快躲起来!” 宋时俊面色大变。 原来,适才那金丝竹筐掉落地上后易容者大惊,意欲伸手去拉竹筐,宋郁之又是连环数剑将那人逼退数步。那人似乎急了,直接高喊:“事情有变,快快动手!” 于是从太初观子弟中再度窜出两名弟子,挥剑向宋郁之等人刺去,好叫那易容者脱身。那易容者腾出手来,立即从随身包袱中掏出两枚黑漆漆的圆球,每个都有孩童头颅那么大,然后奋力向左右两边人群掷去。 周致臻一见那熟悉的黑色圆球,瞳孔激张——要知道当年他父亲周老庄主就是在激战中受了这暗器的伤,缠绵病榻数年后最终病逝。 常宁二话不说拉起蔡昭躲到巨柱后头,樊兴家赶紧跟上,幸亏朝阳正殿中的巨柱每根都有两三人合抱般粗,他们三人躲在后头倒也不挤。 随着‘轰隆’‘轰隆’两声剧烈响动,梁顶碎片纷纷散落,夹杂其中细如牛芒般的倒刺毒针向四面八方射去,殿内传来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加上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火药的恐怖气味,剧烈刺激着殿内众人的惊惧感。 蔡昭笼罩在常宁宽阔的袖摆中,晕头转向:“不是说自打天璇长老死了后,这暴雨雷霆就失传了么,哎呀毒针飘哪儿去了……” “……”樊兴家呆呆站在一旁,看看一脸正经的常宁,再抬头看看朝另一个方向飘去的牛毛毒针。 正殿中,裘元峰率先护着苍穹子,周致臻连连向空中挥掌,以气劲将毒针逼至梁顶,宋时俊趁机把儿子抓回来躲到祭案下,戚云柯则一手一个将戴风驰与丁卓拉到身旁躲好。蔡平春则早已扑向自己妻儿。 其实那两枚暴雨雷霆主要是扔向太初观,其余门派只要躲避及时,多数未受波及。 好容易等到漫天的倒刺毒针掉落地面,忽闻驷骐门的那位沙夫人一声惨烈叫声——“救命啊,天赐!我的儿子天赐,快来救命啊……!” 原来适才祭典冗长无聊,杨天赐人小脾气大,耐不住性子要去玩耍,沙夫人怕他闹起来丢了驷骐门的脸,于是让保姆丫鬟跟着在侧殿中靠墙跑来跑去。 因为隔着人群,本也无人发现。谁知一朝变故骤起,众人在慌乱中躲避奔跑,那保姆和丫鬟被惊恐的人群挤散了,导致无人看管杨天赐。 当暴雨雷霆炸响时,他以为是与今早礼炮一般的意思,笑嘻嘻的捂着耳朵还觉得甚是好玩,跌跌撞撞的往正殿跑去。在混乱中,那易容者一把将金丝竹筐拖到自己身旁,这时看见一个锦衣小童跑来,随手抓在手中充作了人质。 杨鹤影从祭幔后出来,见到爱子在那易容者手中不住啼哭挣扎,吓的肝胆欲裂,手中扣满了暗器却一枚都不敢发;殿中其余高手一时俱顿在原地。 蔡昭从常宁怀中伸脑袋出来时,正见到这一幕。情势紧急,不容她多想,用力推开常宁冲了出去。众人便见一名稚龄少女从巨柱后闪现,二话不说,一掌劈向地上的金丝竹筐,再一掌拍向那易容者。 那易容者急忙去护竹筐,那少女旋即又劈去两掌,掌力如山间劲风,徐缓却遒劲逼人,正是擒龙功第八式徐风殊然——两掌逼的那易容者侧身闪躲。 这时宋郁之刚好挣脱父亲的保护,见此情形随手扯下自己衣裳上的珠片,运劲激发,向那易容者手腕重重打去。 那易容者既要护着竹筐又要闪避,本就手忙脚乱,忽觉手腕一疼一轻,掌中幼童已如拴了绳索的纸鸢一般被人扯走了。 宋郁之满目赞许,高声道:“好!” 原来蔡昭趁着宋郁之打中那易容者的手腕时,再度以擒龙功第五式殊功劲节,运功将杨天赐‘吸’了过来。 戚凌波看见未婚夫赞许蔡昭,嘟嘴不悦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日不炫耀她武艺高强能憋死她么!” 适才护着她的周致娴起身,正好听见这话,虽然不曾责备,但心中却想戚云柯与尹素莲将这女孩儿养的好没道理。 易容者手中既空,当即向蔡昭重重回了一掌。蔡昭一手抓着杨天赐,一手接下,只觉迎面而来一股浑厚内劲,立时觉得气血翻涌。她不肯示弱,强行忍住。 沙夫人第一个扑了过来,哭嚎着从蔡昭手中抢过儿子,连谢都没谢一句就跑了。 常宁见这情形气不打一出来,一把将蔡昭拖了回去:“看见了没!行侠仗义也要挑挑人,遇上白眼狼怎办!” 蔡昭勉强一笑:“无妨,顺手而已。” “顺什么手,你脸都煞白了!”常宁气的想打人。 “调息一下就好。”蔡昭捂着胸口,“你别吼了,扶我过去歇息歇息。哎哟,我娘过来了,你少啰嗦我两句……” 常宁扶蔡昭一旁坐下,气呼呼的走了。 蔡昭奇道:“常世兄干嘛生气啊。” 樊兴家心道原以为你救他是独一无二,如今知道你是见人就救,自然不痛快。 宁小枫很快奔到,从瓷瓶中倒出两枚‘药王补心丹’——她倒没像常宁一样责备女儿不该救人,只数落她学艺不精,以后没把握的事少出来丢人现眼。 丹药需要热水化服,宁小枫正要去找热水,常宁就端着热水杯来了。 宁小枫赞道:“还是宁儿懂事,不像你!这屋里这么多人,犯得着你出头!” “我这不是怕多耽搁一刻,杨小公子会出事嘛!”蔡昭不服气。 “不见得。”常宁语气生硬,“那人根本没有伤害杨家小子的意思。” 蔡昭:“你怎么知道。” “杨家小子跑过去时,毒针还在满天飞,可杨家小子身上却一针未曾扎到,估计是那人将毒针挥开之后,才抓住杨家小子的。”常宁道。 宁小枫赞道:“你适才在柱子后头未见全貌,居然能全部猜对,宁儿很是聪慧啊。”想了想,补上一句,“当年薛家姐姐也是闻一知十的。” 常宁顿住了,不知该不该说‘过奖’。 蔡昭:“哎哟娘,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打出生亲娘就疯了,疯就疯吧,还死的早,您这是在夸人呢! 这时,法空上人宏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诸位施主暂且别动手,请听老衲一言!” 作为殿内如今最年长的前辈,众人纷纷停手停口。 法空上人上前两步:“老衲不知尊驾是何人,可适才看尊驾所为并不似卑劣之人。既然尊驾千方百计上了万水千山崖,必有所求,不妨直接说出来。” 裘元峰见太初观的弟子受伤最多,愤怒大吼道:“先亮出真容来!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魔教贼子!” 那易容者沉默了片刻,看向身后两名帮手点点头。 三人同时开始撕动面上皮料,只闻簌簌几声,三人真容露了出来。当首那人竟是一名容貌秀丽清冷的中年女子,另两人则是年约三十的粗豪汉子。 这三人宁小枫母女毫不认识,然太初观众人却是神色大变。 尹素莲更是失声惊呼:“……元容姐姐,你,你还活着?!” 王元敬亦惊呼:“四师妹,你,你怎么来了?!” 20、第20章 二十年前享誉江湖的女侠不止蔡平殊一人,还有太初观的罗元容。 她是当时的太初观掌门苍寰子亡妹之女,自幼便被舅父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与大大咧咧拳到人倒的蔡平殊不同,罗元容是位十足的淑女,美貌多才,冷若冰霜,江湖便取雅号‘寒冰仙子’。 她头上还有三位响当当的师兄——大师兄武元英豪气干云,武艺超群,最受同门敬重;二师兄王元敬俊秀和气,细致温厚;三师兄裘元峰性烈如火,桀骜不驯。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是苍寰子最小的弟子,也是太初观中最受疼爱的小姑娘。 大师兄武元英抱着酒坛子上万水千山崖时,她常会跟随一旁,因此也结识了尹氏姊妹。 她尤其喜欢善解人意的尹素莲,因为尹素莲早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每每设宴,总将她安排在武元英座旁。大师兄是个豪迈之人,最爱与弟兄们饮酒畅谈,他们说的话她大半听不懂,但只要能待在大师兄身旁,她心中便是一万个欢喜。 有时她想,若是将来大师兄不愿与她结为道侣,她就安静的在太初观内做个独身道姑,那样就很好了。 可是,便是这样的愿望,也落空了。 裘元峰面色铁青:“四师妹,你闹够了没有!武刚,武雄,你们也跟着一起胡闹!”后半句他指的是罗元容身后两个中年弟子。 “今日是老祖两百年忌辰,何等庄重的场合,你们居然也敢来胡闹,看来太初观是得清理门户了!”苍穹子阴仄仄道,“师兄看你父母早亡,一再纵容你,可今日你伤人无数,我这做师叔的再不能让你继续胡作非为了。元峰,将这孽徒拿下,生死无妨!” 王元敬忧心忡忡,连连哀求:“师叔,师弟,好歹看在师父的面上,元容是执拗了些,但罪不至死啊!” 裘元峰一挥袖甩开王元敬,傲慢的上前数步:“师妹,看在师父的份上,你束手就擒吧,我绝不伤你。” 罗元容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望向戚云柯:“戚宗主,我能否说几句话。” 戚云柯喟然而叹:“罗女侠,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不但我知道,同辈亲友也差不多都知道你的意思。元英兄弟之死,谁人不痛心,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你还是放下罢。” 蔡昭转头:“娘,他们说的什么事。” 宁小枫居然也一脸茫然:“不知道啊,你爹也没提过。” 蔡昭嫌弃脸:“不是说你们同辈人都知道嘛!” 宁小枫歪头想了想:“自打你姑姑那年在六派大比武中拧断了太初观的镇观宝剑,咱们两派就不大对付了,他们门派有什么事落英谷当然不知道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又道,“切,什么了不起的破剑,既然那么宝贝干嘛拿出来比武,还一拧就断,当时你姑姑也傻眼了。这也忒脆了,比萝卜还脆!” 蔡昭大叹:“姑姑也是,弄断了人家的宝剑好歹道个歉嘛。” “道歉了啊!你姑姑好生诚恳的跟太初观说,早知这宝剑这么嫩,她定然不会使出全力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宁小枫气愤道。 蔡昭瞪眼——这是道歉?! 常宁浅浅蹙眉:“这么诚恳的道歉都听不进去,那就是太初观不对了。” “……”樊兴家&蔡昭再次无语,宁小枫倒看常宁更顺眼了。 这时,罗元容又道:“法空上人,并非我蓄意在老祖忌辰之日闹事,而是若无诸位同道豪杰在场,我怕这滔天的冤屈无法声张。法空上人,请您看在我过世的舅父面上,允许元容说几句话。”她言称舅父而非师父,显然是不把自己当太初观弟子了。 法空上人沉吟片刻,看向戚云柯等人,劝道:“今日事已至此,与其强压下去,不如索性将话说开了,在老祖灵前将误会解开,不失一桩美事。” 戚云柯正要开口,裘元峰不悦道:“上人这话说的太轻巧了,怎么解开?!这‘暴雨雷霆’乃当年天璇长老的杀人利器,罗云容是如何得到的?十有八|九是勾结了魔教!此其一。其二,殿中这许多兄弟无辜受伤,难道就算了!总之,太初观是定要清理门户的!” 法空上人听了也十分为难。 蔡平春忽然开口:“罗道友是不是勾结魔教我不知,不过这‘暴雨雷霆’的解药,落英谷要多少有多少,大家不必着急。” “这倒是。”周致臻道,“当年天璇长老仗着‘暴雨雷霆’伤我正道英豪无数,家父也在其中。多亏了蔡长风叔父奋死击杀天璇长老,并将解药抢回落英谷研析,救下不知多少同道的性命。” 一名虬须汉子出列,高声道:“不错,我师父师伯就是落英谷给解的毒,如今还好好在家晒太阳吹牛皮呢!” 众人俱笑,同时纷纷向蔡平春表示感谢。 蔡昭轻扯母亲的衣裳:“娘,叔祖父就是因为这样,才伤重不治过世的吗?” “是,但很值得。”宁小枫轻揉女儿的头发,“那个天璇长老最爱制|毒,为了制出天下至阴至毒之物,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的出来。别难过,你叔祖父走的很安心。” 樊兴家轻轻叹息:“……魔教里头到底有多少恶贼啊。” 常宁漠然不动。 宁小枫既然见到女儿无恙,便又吩咐了两句,回去照看蔡小胖了。 这时,法空上人又一次提议:“既然殿内伤者无虞,不如让罗女侠将话说出来,也免去同门憎恶,善莫大焉。再说了,‘暴雨雷霆’的威势当年我等都见识过,这两枚远远不如。要说罗女侠与魔教勾结,还为时尚早。” 后面半句,周致臻听的轻轻点头,他也觉得这两枚‘暴雨雷霆’相比当年所见,威力小了许多。 见自家弟子和儿子无事,宋时俊和杨鹤影自是乐得看戏,尤其是太初观的内斗戏,自备茶水倒贴钱都要看;周致臻与蔡平春是无可不可。 戚云柯四下看了一圈,便道:“罗女侠,你就说罢。” 罗元容将竹筐小心翼翼的交给武刚与武雄,然后走到正殿中央向法空上人深深行礼。 裘元峰狠狠咬唇,忽大声道:“我先说,免得你无端污蔑于我!”不等罗元容开口,他就赶紧说了起来—— “诸位俱知,我大师兄武元英死于二十年前鼎炉山一役,当时众多好汉都是亲眼所见的,谁知我这师妹无论如何就是不肯信,认定了大师兄没死。十几年来反复纠缠,不是逼迫我等去魔教营救,就是一口咬定我害了大师兄!哼,简直荒谬!” 苍穹子重重拍了下轮椅,亦道:“不错!与魔教拼杀,伤亡总是难免,一个个都跟这孽徒似的没完没了,那还不乱了套了!何况鼎炉山那回你与元敬都没去,你怎么知道元英一定没死!简直异想天开,胡作非为!” 殿中许多人从未听说此事,当即议论纷纷—— “怎么武元英大侠没死么?” “那怎么可能!当年我师兄就在鼎炉山上,亲眼看见魔教的瑶光长老将武大侠一下打死的啊,只不过大家撤的急,没捞回尸首便是了。” “那罗女侠为何在这事上纠缠不休?” “诶诶,我听说过罗女侠爱慕武大侠的厉害,这是心里过不去罢。” “唉,人间自是有情痴啊,罗女侠也是个痴心之人。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心心念念了十几年,武大侠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武大侠是瞑目了,活着的人可叫这个罗元容折腾的够呛!” 听到这里,樊兴家疑惑的看向蔡昭。 蔡昭:“别看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鼎炉山’那一仗是太初观领的头,邀约了许多武林豪杰,偏偏那回咱家都没去。” 常宁:“废话,你家刚折断了人家的镇观宝剑,人家当然不请你们。” 蔡昭白他一眼。 听了裘元峰这番话,罗元容不惊不怒,曾经的美貌在十余年的风霜之后只剩下漠然与苍老。她缓缓启唇:“三师兄不用着急,诸位也请听我慢慢说来。” “那年,我们探听到魔教在鼎炉山上作孽,以活人来炼丹,将周遭百姓祸害的不轻。大师兄决意为民除害,便广邀豪杰挚友一道前往锄恶。只是没想到,盘踞在鼎炉山的不是寻常的魔头,而是魔教七星长老之一的瑶光长老。” “瑶光老贼拥趸甚众,两边短兵相接后,大师兄就知道势不能敌,于是发啸声叫大家伙撤退,偏偏三师兄裘元峰贪功,趁岭南双侠与觉方禅师拼死缠住瑶光长老为大家断后之际,贸然出手偷袭瑶光长老……三师兄,这我没说错吧。” 裘元峰脸色青黑。 虽说偷袭魔教奸贼不是坏事,但明明武元英已下令撤退,又有三名侠士拼死断后,他这个时候偷袭,成功还好说,失败了岂非坑人? 众人看裘元峰此刻的脸色,无需听下去也能猜到偷袭定然是失败了。 罗元容继续道:“三师兄仓促偷袭,反倒激发了那魔头的凶性,他拼着挨三师兄一剑,使出绝技‘毒蟒钻心爪’活活破开了觉方禅师的头颅,再将岭南双侠一掌一个重重震开,随即回身对付三师兄。” 她惨然一笑,“如今三师兄贵为掌门,神功盖世,可当初三师兄的功夫也不过尔尔吧。” “这话不错,我能作证。当年裘掌门也就比罗师妹强那么一点。”宋时俊乐呵呵的插嘴。 太初观弟子俱对他怒目而视,广天门弟子也一模一样的怒目回去。 “以瑶光长老的功力,十个三师兄也没命了。可是大师兄,大师兄他……”罗元容泪水滚落,“他想也不想,扭头就去救三师兄,不要命的与那魔头缠斗在一处。我这位三师兄,就趁这功夫,逃之夭夭了!” 群雄多多少少知道武元英死于鼎炉山,然而当年竟是这般情形却是初次得知。 一时间群雄哗然,连六派中的年轻弟子也惊愕不已,众人看向裘元峰的眼神就不很美妙了,尤其有几位性烈如火的,直接鄙夷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 裘元峰顶着各色目光,强自镇定:“不错,当年是大师兄救的我,但并非我贪生怕死自行逃跑,而是大师兄叫我逃的!” “哟,之前武元英叫你撤的时候你这么不听,闯了大货惹了魔头倒想起要逃了?这是抢功惹祸自己来,收拾善后别人上?怪不得人皆道裘掌门是真性情,呵呵,果然是真性情呢。”阴阳怪气的云篆道长再次出声。 宋时俊几乎笑出声,大声赞成:“云篆道友此话甚是!裘观主,你自己闯的祸该自己背呀。闯完祸就跑,这不是活活坑死了你家大师兄了么!” 苍穹子怒回:“击杀魔头,正道豪杰本是责无旁贷,元峰纵算心急了些,也不能算是什么大错了!元英舍命相救,正是他们同门情深,这里头谁都没错!” 云篆道人:“行,您说没错就没错吧。” 蔡昭小小声道:“等将来我下山了,我一定要请诸位云篆道长喝酒。”怼的太特么爽了! “你省省吧。”常宁瞥了眼女孩绒绒的粉颊。 戚云柯见气氛不好,赶紧道:“罗师妹,这件事的确有诸多不幸。可木已成舟,你就节哀顺变吧!我想元英兄弟也是自愿为救师弟而死的。” 王元敬落泪,喃喃道:“都是我不好,那日没跟着一道去。” “二师兄那时正在养伤呢,怎么去啊。”那名俊秀的年轻道人连忙辩解。 “不,大师兄没死!我知道的,他就是没死!”罗元容一抹泪水,“这十几年来,我遍访当年鼎炉山活下来的好汉们,没有一人亲眼见到大师兄断气!” 听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殿内众人也犹豫起来了。 裘元峰气笑了:“那日我离去前最后回头一眼,正见到瑶光魔头一记毒蟒钻心爪抓住大师兄的心口——你倒是问问大家,数十年来毒蟒钻心爪之下有留下过任何活口么!觉方禅师乃法空上人的大弟子,他的功力不比大师兄强么,也不过那魔头的一爪之力,立时头颅开裂,当场毙命!” 群雄纷纷点头。 毒蟒钻心爪当年威名赫赫,号称爪出人亡,绝无活口,是瑶光长老的成名绝技,如今想来都叫人胆寒。不过正是因为太过霸道凶猛,耗力极大,连瑶光长老本人都不能多次连击。 周致臻不忍心:“罗师妹,若武大哥真的中了毒蟒钻心爪,那就绝无生还之理了,你还是想开些罢。” “若中了毒蟒钻心爪,自然必死无疑。”罗元容道,“可若有宝物替大师兄挡了一下呢。我家有一件祖传宝物,玄铁护心镜。”她一指殿外巨锣,“与这面巨锣一般,是海底玄铁所制,乃家父临终前留给我的。” 众人一愣。 “那日大师兄出门前,我苦苦哀求大师兄在衣裳内戴上那护心镜,不然我绝不放他出门。”罗元容神情哀伤,“大师兄终于答应了。” 她猛的抬头,“玄铁护心镜在身上,便是毒蟒钻心爪,也未必能致命吧!” 裘元峰心头大震,不敢细想下去,暴躁大吼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谁也不曾试过,谁知你那破镜子有用没用!何况我也不知道大师兄戴了护心镜啊!”其实说到后半句,他已是底气不足了。 “便是大师兄死了,便是一具尸首,你也该抢回来!”罗元容嘶哑着怒喊出来,“你一直对大师兄心生忌恨,你总觉得自己比他强,总觉得有他在你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才弃他于不顾!你想着只要没了大师兄,你就能承继太初观了!” 裘元峰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满口污蔑,荒谬,荒谬至极!” 周致臻也道:“这就过了。当时裘掌门的修为远不及他二师兄王元敬。不论排序还是武功,元英兄弟之后都该是王师兄承袭掌门之位。罗师妹,你这罪名大了。” “对!就是这孽障这么冥顽不灵,才害死了她师父!”苍穹子终于回过神,赶紧大叫起来,“当时我人在西北,师兄又病着,乍闻元英惨死,立刻就是一口血啊!这孽障还不依不饶的要大家伙儿去魔教救人!死都死了,救什么啊!” “那瑶光长老为何要送信给师父!”罗元容大喊。 这话一出,群雄难以置信,连静远师太都上前数步,沉声道:“苍寰子道长嫉恶如仇,绝不可能与魔教媾和,罗施主,说话要当心!” 当年正邪两派早已杀的血流成河,势成水火,谁若有通敌之嫌,立时便成正道之敌。 罗元容颤抖着声音:“鼎炉山之役的第二日,师父收到一封瑶光长老的亲笔飞书。信上说,大师兄没死,那魔头想用大师兄来换开阳长老。师父不敢信,但又盼着大师兄真的没死,于是携信上了九蠡山,找尹老宗主商议。” “怎么又来一个长老,这样的高手魔教究竟还有几个啊。”蔡昭自言自语。 常宁安慰:“放心,那七个老不死的现在只剩下俩了。” 此时众人的目光转向戚云柯。 戚云柯为难,叹息道:“其实鼎炉山一役之前,魔教的开阳长老已为师父与师叔伯们生擒,当时就关在万水千山崖的地牢中。而那瑶光长老与开阳长老颇有交情,于是……” 杨鹤影失声:“难道苍寰子道长想求尹老宗主用那魔头去换他的爱徒?不会吧。难道尹老宗主答应了?” “当然不会!”宋时俊大声道,“当年我岳父与他师兄程浩还有师弟王定川并称‘青峰三老’,三人情同手足,威名赫赫。正是为了擒拿开阳魔头,青峰三老三去其二!我岳父伤痛难抑,缠绵病榻数月未愈——这件事法空上人是知道的。” 法空上人口呼佛号:“正是如此。” 殿内众人均想:人家青阙宗用两位大宗师才换来的大魔头,怎么可能舍得拿去换武元英,更何况还不知武元英究竟是生是死。 戚云柯道:“师父与苍寰子前辈是几十年的交情,原本不该婉拒的,可想起程师伯与王师叔惨死,便难以决断。最后,师父决意陪苍寰子前辈一同赴约,若武兄弟真的没死,他们二人便想办法合力拿下瑶光长老,然后救出武兄弟。谁知,谁知……” “没什么谁知的。”苍穹子道,“这件事果然是假的,从头到尾就是那魔头设的陷阱。我师兄赴约后重伤回来,不久就过世了。好在他与尹老宗主合力,总算击杀了瑶光魔头,也算为武林除一大害了!” 裘元峰补充道:“师父临终前,说的清清楚楚——大师兄死了,以后都不要相信魔教的任何话!四师妹,当时你也在师父病榻前的,你没听见么!” 蔡昭惊疑不定:“难道瑶光长老欺骗了苍寰子前辈?那开阳长老后来呢?” “这个我知道。”樊兴家难得有机会发挥,“雷师伯说过的,那个开阳长老一听说瑶光长老死了就不顾死活的要逃狱,当夜就被格杀于崖边了。” 蔡昭:“哇,看不出魔教恶徒也有这么深厚的兄弟情义啊。” 常宁眼角斜挑:“……情义的确是情义,兄弟嘛,就不见得了。” 蔡昭没听懂,注意力又被罗元容的话引了过去。 “我听见了。”罗元容平静道,“当时我心中责怪师父,后来才想明白,师傅是为了我,他当时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道,“青阙宗两位师叔伯拿命换来的开阳长老,不可能去换大师兄。师父又命不久矣,以后谁还给我撑腰呢,人走茶凉啊。” “师父走后第二日,师叔就代领了掌门之位,再后面是三师兄当了掌门。那些敬重大师兄的惦记大师兄的同门,都慢慢被清出了太初观。” “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他了。” 众人心中俱涌起一股伤感,曾经威风凛凛的正派少年英雄,就这么被遗忘了。 罗元英猛的抬起头:“可是我记得他,我永永远远不会忘记他!” “你够了吧!”裘元峰怒极,“大师兄是确确实实死了,你还纠缠个没完。你倒是拿出个叫人心服口服的证据来!别扯你那护心镜了,天晓得有没有用!” “铁证?当然了。”罗元英露出十分凄凉怨毒的笑容,“若无铁板钉钉的证据,我今日怎敢上万水千山崖来。” 众人心头一震。 罗元英回头:“武刚,武雄,……小心点。” 被点名的两人小心翼翼的将那金丝竹筐打开,里面似乎塞了一条柔软的厚厚绒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发现绒毯内竟然裹了一个人。 打开绒毯,先露出一颗头,再是肩膀,胸膛,腹部,然后,然后就没有…… 没有了?? 蔡昭离的远,疑惑的想要伸脖子想看个清楚,猛不丁听见正殿的尹素莲发出一声惊惧之极的惨叫,然后活活晕死过去。 大家终于看清‘这人’的模样。 ——他被剜去了双目,割掉了舌头,曾经高耸的鼻梁亦被削平,只留下发出呼吸声的两个洞;四肢斩去,浑身只剩一个躯干;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光是露在外面的肌肤就能看出割鞭打,割伤,挑经,火燎,炭烫,挖肉…… 或者,这已经不能称做一个人了。 殿内众人只闻彼此粗重的喘息。 “这,这是……”杨鹤影声音颤抖的连自己都不敢认。 “元英兄弟!”云篆道人一声大叫,疯了似的扑上去抱住那个‘人’,惨烈大哭道,“元英兄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一声犹如唤醒了梦中人,殿内有不少人见过武元英,纵然相隔二十年,纵然此刻已惨不忍睹,但依稀可辨‘他’的正是当年饮马春水畔的太初观首徒武元英! “魔教奸贼毫无人性,简直禽兽不如!”宋时俊大吼出声。 连素来温雅的周致臻也咬牙切齿,愤怒至极。 今日蔡昭已经听过很多次众人的喧哗,或欢呼,或嘲弄,或示威,但均无此时的轰然响亮,所有人都尖叫着惋惜着,咒骂着惊呼着,发出轰鸣哗然! 一场比死更可怕的灭顶之灾,落在了这个曾经一呼百应的天之骄子身上。 蔡昭感到腔子深处泛起的一阵寒气。 21、第21章 朝阳殿内混乱了好一阵, 最后还是戚云柯发力运起一声狮子吼镇住了众人。 众人渐渐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散发着彻骨寒意的静默。 蔡昭?脚冰凉,?本就奇怪, ??么??的竹筐内怎么藏下一?人。 原来, 是‘半?人’。 常宁紧紧揽住?, 神情凝重的望向正殿。 众僧尼默声诵念起经文来。 王元敬终于推开一层层混乱拥挤的人群, 扑到了武元英身上痛哭。 武元英顶着空洞腐烂的双目,缓缓扭头, 似乎循着声音辨认出了自家师弟, 用尽全力靠过去, 然而四肢已断, 他只能倾倒在地。 王元敬紧紧将他抱住,泪水滚滚落下。武元英咬住他打湿的衣袖, 全身颤抖。 众人见此情形, 无不黯然。 裘元峰盯着武元英,全身剧烈颤抖:“不, 不可能, 他明明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亲眼看见的,真是亲眼看见的……”他反反复复辩?这么几句, 似乎这样就能说服大家。 苍穹子脸色铁青, 厉声呵斥:“好了,慌张什么!你当初是弄错了,谁知道罗家的护?镜真的有用,谁??知道元英真的活了下来。” 他转头,用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罗元容, “元容,我来问你。你是?何处找回元英的,??是?何处得到‘暴雨雷霆’的。你救师兄虽是出自好意,可若是因此而与魔教勾结,太初观一样容不下你,还得清理门户!” 这话说的正气凌然,然而武元英的惨状给人的冲击力实在过于强大,众人皆知这是苍穹子在找台阶下,纷纷目露不屑。 “我是假作入了魔教。”罗元容静静道,“三年前,我??一次与三师兄激烈争执起来,三师兄将我打成重伤,幸亏常昊生大侠救了我。伤愈后,我知道在太初观是寻不着公道了,连自己的师门都不能??信我的话,何况别派别门呢。于是我更名改姓混入了魔教。” 罗元容作为寒冰仙子的名气虽大,但因?生性文静,??一?系在武元英身上,不像蔡平殊满天下乱跑,时不时来?路见不平,是以见过?真容的人并不多。 为了取信魔教,?甚至不敢使用□□。 年少时,?曾听蔡平殊身旁的一?精于易容术的??姑娘说过,这世上最无懈可击的易容术就是通过彻底改变生活习惯来改变自己的样貌与气质。 于是?花了足足一年在苦寒蛮荒之地劳作,吃最粗粝的食物,穿最褴褛的衣裳,弯腰弓背酗酒赌博,甚至还拔掉了自己几颗牙齿——终于,?成了?苍老卑苦的中年妇人。 罗元容声音漠然,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些年魔教也乱的很。我装聋作哑,扮做一?丑陋的妖婆,?幽冥煌道至祭仙台,大大????的地牢黑狱,我足足打听了两年,总算打听到大师兄的下落。” “原来??年瑶光长老一击之下,的确没杀死大师兄,于是起了换人的念头,就带着重伤的大师兄匆匆离去。后来,瑶光长老⿵?师父与尹老宗主联?格杀,大师兄就⿵?留在幽冥煌道的地牢中,无人搭理。” “?后来,蔡平殊杀了聂恒城,魔教乱做一团,倾轧互讦了许多年,就更无人记得地牢中还有哪些人犯了。??些看守地底牢狱的皆是些卑劣恶?的蛇虫鼠蚁,他们既无人管束,??不敢放开牢门,闲来无事便拿人犯取笑出气,肆意折磨。这十几年来,大师兄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寸寸□□至如今的模样……” 殿内群雄听的难以自制,不是默默落泪,就是咬牙切齿。 连宋时俊都红了眼眶,握拳愤慨。 罗元容直挺挺的站在殿中,满面泪水,却连头都不敢回一下,怕看见武元英就会痛哭到难以言语。 “??两枚‘暴雨梨花’是我?天璇长老一?徒弟?中夺来的,本就没想重伤诸位,是以提前将里头的□□去了一半。” 静远师太数度欲张嘴,最后还是没说。 法空上人叹道:“罗施主如此用?,可见并未偏离正道仁?。此事当真可惜了,聂恒城死后魔教群龙无首,若当时我等就知晓武大侠尚在人间,便是使些不甚光明的?段,未必不能将武大侠救出来。” 老和尚虽是出家人,但说起话来极有人情味。众人?实也隐隐有这?念头,此刻想来,更对武元英惋惜的无以复加。对武元英的惋惜,??加倍成为对苍穹子与裘元峰的鄙夷憎恶。 ——他俩若肯信罗元容的话,求助于正道同门,未必不能改变结局。 苍穹子咬牙道:“元英的确可惜,可是当时在鼎炉山上元峰??能如何?合尹老宗主与师兄之力方才击杀瑶光老贼,元峰便是回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罢了!” 说这话,?实众人都听出他已在暗暗向罗元容示弱了。 罗元容含泪冷笑:“师叔莫急,这些年我查到的东西可不止一点两点——你还记得岭南双侠么?当日大战,并非所有人都能逃脱。有不少人受伤落下了,可也不曾死尽,有几人晕倒在尸堆中,捡回一条命——我将他们一??找到了,问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苍穹子一愣,裘元峰霎时脸色煞?。 罗元容道:“当日,大师兄为了救三师兄,回身与瑶光老贼缠斗在一处,彼时岭南双侠可并没有死啊。他们虽受重伤,但见到大师兄与老贼搏命,依旧挣扎着扑向??老贼。” 岭南派众侠听到此处,不禁热泪盈眶。要知道岭南双侠本是他们这一辈最出类拔萃的两兄弟,而他们正是殒命在鼎炉山上。 罗元容:“三师兄你最后回头看的??一眼,恐怕不止是瑶光老贼抓向大师兄的???吧?还有岭南双侠,他们自知脏腑破裂,难以活命,索性将生死抛至一边——趁大师兄与老贼奋力搏杀之际,一?死死抱住老贼的双腿,一??背后缠住老贼上躯……” 众人屏住呼吸,殿内一片窒息般的安静,当日凶险至极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罗元容上前一步,怨毒的盯住:“裘元峰,我来问你,依当时的情形,你若肯回身??助,能不能将大师兄带出来!” 裘元峰连连后腿,汗水滴滴落下。 “不错,瑶光老贼的毒蟒钻?爪的确凶狠无比。可??日他已经连使了两回,难道还敢立刻?使?三回么!毒蟒钻?爪耗费功力极大,老贼本已受了三师兄你的剑伤,?连使三回绝技,不死也得重伤!当时情形,只要?有一位高?加入激战,瑶光老贼必生忌惮!” “要是??样的话,三师兄你就可以抢回大师兄了!可是你却逃跑了,逃的无影无踪,任由大师兄落入魔掌!”罗元容哽咽难言,“你这贪生怕死的卑鄙??人,大师兄竟毁在你这?人的?里,枉费他多年来对众师弟的爱护!” 裘元峰失魂落魄:“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害大师兄的,我是真的以为大师兄绝无生还之理,我才,我才逃走的……” 慌乱间,他看见周遭人群向自己投来的鄙夷神情,连苍穹子都低头不去看他。 罗元容步步进逼:“多年来,你一直装的理直气壮桀骜不驯的样子自私自利,便是行事不妥,人家也只说你是真性情直肠子。只我知道,你?实精于算计,惜命如金!” “师父一死,你就鼓动党羽四处鼓噪,说二师兄不曾在鼎炉山之战中出力,说他坐享?成,无功无德。待师叔断了双足后,你??刻意逢迎,????声声要拜到师叔门下,要为师叔?爱的弟子们报仇,师叔这才将大半功力传给了你!” 宋时俊恍然大悟:“我说??年太初观大比,他怎么一举击败了元敬兄弟,原来是承继了苍穹子道长的功力啊。”当时他正在客席旁观,对结果疑惑不已,害的他原本准备好的风凉话都没机会说出??。 罗元容逼到裘元峰面前,笑的残忍??畅快:“不错,诸位以为我们这位裘大侠是如何在短短数月中忽然功力大涨的?凭这废物自己,一百年也追不上大师兄和二师兄,还不是靠做??伏低溜须拍马,跟?奴才似的逢迎师叔!” 裘元峰冷汗涔涔的后退至祭案,众人的目光或嘲弄或指责或鄙夷,犹如利刃般将他的皮毛剥去,露出血淋淋的丑陋躯壳,连太初观弟子都躲避瘟疫般离他远远的。 苍穹子哀叹道:“够了,元容,够了!元峰?有过错,?贪生怕死,回太初观去,任你打骂责罚,甚至废去掌门之位都行。你到底是太初观的弟子,给本派留下脸面吧!” 法空上人也道:“罗施主,憾事已成,后人?是追悔莫及也无能为力了,罗施主还是多望着以后吧。若罗施主不嫌弃,不妨将武大侠交托给本寺,老衲托大一句,必然好好医治武大侠,叫他,叫他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仁慈老僧也说不下去了,众人看武元英这般惨状,想到?医治??能医治成什么样呢。 静远师太也道:“若罗施主武大侠觉得长春寺不便,悬空庵虽??,也能容身。”?猜到罗元容不愿离开武元英,然而一介女子到底不便住进寺庙里去,还不如两人都去悬空庵,反正武元英如今模样也耽误不了众尼的名声。 不过能叫铁面无情的静远师太说出这?话来,也是不容易了。 听到这些怜悯之言,罗元容?不能忍耐,扑倒在地痛哭。 泪光依依中,??次想起??日清晨武元英俊朗豪迈的笑脸,他大笑着叫??师妹放?,说是去去就来。可这一去,他?未回来。 对正道群雄而言,武元英可能只是一位少年英雄,是??谈甚欢的朋友,是锄强扶弱的侠士,是闲谈时的一声叹息,是偶尔念及的一道惊鸿,是岁月模糊中的惋惜回忆。 可对罗元容来说,武元英是?一生最炽烈的刻骨铭?,?百死千回也绝不肯放弃的?头血,是?魂牵梦萦永生不忘的挚爱之人。 十几年来,?眼睁睁看着武元英的痕迹⿵?一一抹去,仿佛他?不曾存在过。 只?一人在天地间呼嚎着坚持着‘他没死’,却无人理睬。 罗元容缓缓起身,向众人一一行礼,“今日元容与大师兄的冤情得以昭雪,多亏了诸位??助,元容这里道谢了。” 听这话,殿内众人俱觉亏?的厉害,?实大家也没帮到罗元容什么。 罗元容走到苍穹子身旁,低低福身:“师叔,元容这些年执拗顽固,您别怪我。” 苍穹子叹息:“你知道就好,咱们总要以本派的名声为要…啊…!”他双目激睁,捂着咽喉,指缝间汩汩鲜血涌出,喉头发出咯咯之声。 罗元容?持一柄短刀,冷冷道:“我就是这般执拗顽固,师叔您肯定不会怪我的。” 众人惊的一??气没落下,只见罗元容?度?怀中掏出一枚黑黝黝的‘暴雨雷霆’,向裘元峰飞跃过去,同时迅疾无比的一掷。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远胜适才数倍的炸裂威力,仿佛整座朝阳殿都摇摇欲坠。 烟雾散去,众人?纷纷扬扬的碎石瓦砾中看去,只见裘元峰已⿵?炸的肚腹绽开,半边身子焦黑,??耳眼鼻俱不住出血。 罗元容也⿵?炸的双腿血肉绽裂,骨骼可见。但?犹自坚定的扑向武元英,将?残缺不堪的?上人抱在怀中。不等戚云柯等人上前询问,只听闷哼两声,罗元容与武元英都不动了。 戚云柯等人大惊,推开罗元容一看,只见?与武元英的???处,各深插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匕|首。虽未同生,但求同死,众人望之皆叹。 苍穹子已经断气了,裘元峰犹自在乱石堆中翻滚哀嚎。 戚云柯宋时俊周致臻三人对视一眼,?中俱是一般意思。 宋时俊还道:“痛快些也好。就是有些对不住元容妹子了,我看?的意思就是要姓裘的多受些罪。” 周致臻摇头:“不能?拖延了,眼下丢人的已经不止太初观一派了。云柯兄弟,你若不方便,我来也行。” 戚云柯顿了顿,苦笑道:“我这宗主,着实无能。”随即走到裘元峰身旁,将右掌按在他头顶百会穴上。裘元峰??鼻不断出血,瞳孔涣散,嘴里喃喃着:“一念之差,一念之差,我怎么就鬼迷?窍……” 戚云柯抬头看了眼宋时俊与周致臻,他二人也听见了这句话,均缓缓摇头。戚云柯掌下 运功一送,裘元峰当即丧命。 他起身道:“太初观裘元峰背信弃义残害同门,今日我取他性命,以正六派法度操守。诸位是否有异议?”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北宸三大掌门共同下的决意,先取裘元峰性命,?问众人意见,隐含之意便是‘别派之人还是别开尊??的好’,群雄自无有异议,连阴阳怪气的云篆道人都没张嘴。 看王元敬领着弟子默默收敛四具尸首,蔡昭?头万分难过。 ?低声道:“刚才太初观还??么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呢,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连死四人,名声尽毁,真是乐极生悲啊。” 常宁轻轻拍打蔡昭身上的砂石碎砾,“你以为丢人的只有太初观,北宸六派都丢足了人。” “你别幸灾乐祸好吧。唉,令尊真是好人,明明与太初观没什么交情,还愿意救治罗女侠,怎么好人都不长命呢。” 常宁没有说话。 蔡昭抬头,看见宋郁之正领着弟子在检视‘暴雨梨花’的残骸,不解道:“为什么同样是‘暴雨梨花’,却有这么大的差别。” 常宁眼皮一掀:“看来罗元容一共抢来三枚‘暴雨雷霆’。前两??取出一半□□,倒入?三枚里头;而?三枚里头的毒针却取出放入前两?中了。” 蔡昭忧虑:“魔教真是高?如云啊,连?死人留下的暗器都这么厉害。” 常宁神情漠然:“??是当年,现在的魔教忙着内斗还来不及呢。当初聂恒城不讲究,只要有本事,什么妖魔鬼怪都招揽入教。?说他也压得住。” “所以现在的魔教教主没有招揽些厉害的妖怪,是因为他压不住?” “是代教主。” “好吧,代教主。” “当然压不住。所以我爹说?实聂喆坐着教主位子挺好的——他自己没本事,也不敢找厉害的属下。” 这时,武元英的尸首?他们身边抬过,蔡昭忽然一阵烦躁,“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常宁自然陪同。 两人正要跨出朝阳殿??高高的门槛时,忽闻外头传来洪亮的钟声。 殿内之人自然也听到了。 曾大楼十分尴尬的向戚云柯禀报:“师父,祭祀大典的时辰过了。” 蔡昭觉得这?祭典真是?晦气不过了,?不想停留,扭头便跨出朝阳殿。 此时日居中天,晴空万里,清朗的阳光直?爽快的打在暮微宫群殿门面之上,将隐藏于屋檐角落等处的阴霾照的清清楚楚,一览无遗。 【?一卷终】 22、第22章 这场北宸老祖两百年的祭祀大典, 本意为六派宣示强盛势力,一则震慑魔教,二来也向其余正道门派显摆显摆。谁知祭典过程一波三折, 祭典结果适得其反, 不但让人看出了六派之间面和心不和, 最后还闹出了武元英这?惊世骇俗的惨事。 正如蔡昭所说, 这场祭典真是晦气极了。 原本祭典之后要大宴三日,此刻聚集在万水千山崖上的众多门派看出了北宸六派的尴尬与不快, 纷纷迅速告辞, 连晚饭都不吃了。虽然青阙镇上的客栈掌柜全都一副欠债不还的死人脸, 但饭菜再难吃还能毒死人不成。 率先离去的是善解人意的长春寺, 法空上人临走前,??头看了眼辉煌壮丽的暮微宫, 忽对蔡平春说了一句‘老衲近来总是想起令姐’。 觉性禅师没跟着一道走, 按计划带着妹妹宁小枫与外甥蔡晗外加一大堆箱笼包袱去探望病重的宁老夫人。悬空庵众尼离去前,他还十分热情的邀请静远师太一道前往, 说不定就是老姐妹的最后一面了, 谁知反引来静远师太一通‘出家人无牵无挂不染尘埃’的教训。 觉性禅师?静远师太走后,才对蔡昭小姐弟说:“出家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嘛,??要六亲断绝弃俗出世,索性连寺庙周遭的瓜果田园都不该要了, 大家伙一道化斋乞讨去才是。” 觉性与宁小枫这对兄妹岁数相差颇大, 宁小枫还没踏入江湖,觉性就已授业圆满了。据说,禅师年少时还在外头当过六年邋遢和尚。 前三年混迹于江湖,行止潇洒不羁,业务荤素不忌, 架没少打,酒肉?没少从肠子里过。 后三年春风化雨于市井百姓,热衷为街坊领里排忧解难,强项是劝导婆媳纠纷妯娌矛盾以及兄弟分家。 要不是聂恒城忽然倒行逆施,长春寺急急召他??寺护法,他都快自立长春寺污衣分舵了,香火生意包管比总舵还旺。 六派中最先离去的自然是太初观,理由大家都懂,是以亦无人挽留,只戚云柯拉着王元敬很是说了一番勉励的??,意为不要气馁努力重振门风云云。 身受重伤的武刚与武雄就留在万水千山崖上养伤,?痊愈后看他俩愿意去哪儿都成。 其实这?是戚周等人商议后的结果。 这两人本是武元英的堂弟,自幼被武元英带入太初观教养,对堂兄自是忠心耿耿。此时裘元峰虽死,但其心腹弟子难免不对这两人心怀怨恨,若是再生出些事故,太初观的名声就更雪上加霜了。 其次离去的是广天门与驷骐门。 宋时俊急于??去整顿门户。待这趟??去,他决意用酷寒严冬般的无情对待那些徇私舞弊的大小管事,用烈日灼灼的热情对待雷公寨的孤儿寡妇,最后再用秋风扫落叶般的??情好好梳理门内弟子,力求将裘元峰这?桀骜不驯心怀怨愤的家伙清理出去。 杨鹤影是因为幼子受了惊吓,吵闹着要??家,爱子如命的杨门主自然无有不从。 佩琼山庄众人最是有礼,帮着青阙宗子弟将一地狼藉的朝阳殿整理干净后才告辞。 周致臻摸摸蔡昭的头,告诉她在青阙宗待不下去就去佩琼山庄。 周致娴?摸摸蔡昭的头,叮嘱她好好吃饭不要着凉。 周玉乾周玉坤嘻嘻哈哈?想来摸蔡昭的头,被蔡昭凶恶的一人一巴掌打了??去。 再是落英谷。 蔡平春送走了觉性禅师与妻儿一行人,并不急着??谷,打算先去常家坞堡被攻破的遗迹看看,之后再??来与戚云柯商议为常家满门复仇之事。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最后只剩下蔡昭。 她呆呆在万水千山崖前站了半天,看着铁索上的人们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浓雾中。 常宁知道她是第一次离??父母亲人,便劝慰道:“想开点,人总要长大自立的,你看我都家破人亡了,不?好好的么。” 蔡昭:“……求求你,以后劝人时莫用嘴。” 蔡昭终于看见了戚云柯为她精心准备的椿龄小筑,果然屋舍精致,风景曼妙,前有花木后有溪流,春能赏花夏能垂钓,看的蔡昭心旷神怡。唯一的缺点是离其他同门的住处近了些,尤其是宋郁之,两所居处之间只隔了条小溪和两排绿竹,倘若戚凌波跑去非礼宋郁之,宋郁之只要喊一声蔡昭就能过去路见不平。 常宁全然不同意蔡昭住在这里,坚持要求她到自己居所附近去,以便贴身保护自己。 蔡昭自然不乐意,宁愿常宁搬来椿龄小筑住,然而常宁振振有词—— “你知道武元英究竟为何会落到那般不堪境地么?” “……因为魔教凶残。” “魔教是头一日这么凶残吗,我们还是要多从自身上找缘故。”常宁苦口婆心。 “因为裘元峰卑劣凉薄,苍穹子私心太重?” “错!人心多恶,好人只是少数。裘元峰与苍穹子这样的货色也只能算平常。太初观最大的错处,就是找错了朋友!” 蔡昭一脸茫然。 常宁问她:“倘若那开阳长老是你叔祖父拼却性命捉拿来的,你姑姑和父亲愿不愿意拿这人去换武元英?” “自然愿意!”蔡昭斩钉截铁,“在我姑姑心中,一百个恶人?抵不过一个好人。大不了暗中动些手脚,换人之前偷偷废了那老贼。只要能救武大侠??来,很是值得。” “你瞧,这就是差别。”常宁嘲弄,“尹老宗主就不愿意。” 他又道,“就算落英谷没有可交换的人质,但当年苍寰子若肯放下成见,诚心诚意拜请你姑姑帮忙,以蔡女侠的为人会置之不理么?” 蔡昭想象姑姑素行,喃喃道:“再怎么,她也会亲自去探探武大侠的生死吧。” 常宁:“你姑姑杀聂恒城够呛,但收拾个把长老全身而退不在话下,何况那会儿她身边有的是热血欢腾爱闹事的弟兄。” 蔡昭想了想,觉得还??如常宁所说。 常宁道:“不过是折断了把剑,苍寰子师徒就觉得颜面大失,端着架子冷着脸,不肯放下身段求助,却把尹岱那个老狐……当??至交好友,却不知人家几十年来滑不溜手,小事还好,大事怎肯替你担着。” “至于么,不就是住哪儿么,犯得着这么长篇大论的。”蔡昭,“你到底要说什么,再绕圈子我就走了。” 常宁皱眉:“对于那些不值得结交的人,难道你不觉得该离的远些么?苍寰子师徒三人正是因为交错了朋友,才落得凄惨下场,你难道没有一点感悟么。” 蔡昭当然有感悟,但不是感悟常宁说的这些。 她慢吞吞道:“我姑姑说过,不要去嘲笑可怜之人。哪怕可怜之人都有可恨之处,但他们已经自食其苦了,旁人不该嘲笑。” “……”这下轮到常宁有感悟了,他动容道,“蔡女侠是真正的慈悲心肠。” “这??我爱听。”蔡昭微笑,“行了,我叫人把行李搬去你那儿吧。” 常宁:“……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和气生财嘛——反正我不答应,你?会又哭又闹到我答应,还是省些力气罢。”蔡昭双手负背,留给他一个老气横秋的悠哉背影。 常宁的居所名叫清静斋,靠山面林,甚是僻静,往右左拐是药舍,方便就近熬药取药,往左右拐是一口笼在山坳中的温泉,方便运功散毒。要说戚大宗主对常宁这位故人之子照料的?算尽心了,奈何有一对打不得骂不听的母女在旁坏事,?是无可奈何了。 常宁的屋舍对面还有一排空置的屋子,蔡昭便请樊兴家叫人来洒扫整理一番,然后再让自家仆人把还未卸下的行李箱笼尽数搬过来安置好。 宁小枫留下来的人手都十分能干,无需惊动青阙宗的管事们,两名丫鬟另数名仆从就不声不响将几间空屋连同后面堆放杂物的排房收拾妥当,甚至端出两尊红泥小炉煮茶熏香,顺便还可以给常宁熬药。 当曾大楼脚下不停的跑来劝阻时,见到清净斋已是焕然一新,帐幔飘然,暗香盈动,床榻桌椅杯碗果碟整洁明亮,美貌的稚龄少女坐在廊下的大摇椅中打瞌睡,温暖柔软的气息迎面而来。 “常宁呢?”曾大楼左右一望。 圆脸丫鬟答道:“常公子在里屋运功疗伤,我们姑娘在外头守着。” 曾大楼挠头:“昭昭还是住??椿龄小筑罢,这样……总是不大好。” 瓜子脸丫鬟道:“小小姐说了,她自会去回禀宗主的,不用旁人担干系。” 曾大楼无??可说,樊兴家笑着解围:“你们俩是自小服侍师妹的么?怎么称呼?” 圆脸丫鬟叫芙蓉,瓜子脸丫鬟叫翡翠,都是蔡昭起的名。 樊兴家大赞:“人如其名,这两个名字师妹取的好。” 芙蓉道:“其实我本来叫芙蓉豆腐,她本来叫翡翠虾仁。后来大了两岁,小小姐发觉这两个名字太长了,于是打算给我们各去掉两字,幸亏大小姐阻拦了一下,不然我俩险些就叫豆腐与虾仁了。” 翡翠道:“可怜虾饺姐姐,都出嫁生子了,人家都只记得叫她虾饺。” 樊兴家:…… 曾大楼只好去回禀戚云柯。 戚云柯倒不反对,因他本就希望常宁得到妥善的保护,唯独心疼蔡昭住的不够宽敞舒服,只好表示椿龄小筑还给蔡昭留着,?常宁好了蔡昭再住过去。 此外,戚云柯还就未来的师门生活,与小徒弟展??了亲切友好的交谈,“来都来了,不如与同门师兄弟们一道修行修行,既结交了朋友,又能有所进益,岂不妙哉。” 蔡昭表示免了,她既然不打算未来行走江湖,又何必结交武林中人,还是紧闭门户安耽度日的好,“您就当我是来青阙宗借住的,住满三年我就去嫁人去了,您到时一定来喝喜酒。哦,还有,我能去藏书阁借书看么?若是看不懂,我会来问您的。” 戚云柯叹口气,除了答应还能怎样呢。 祭典失败后的第二日,蔡昭就行了拜师礼,大跪,叩首,焚香,诵誓,明规识礼敬祖,戚云柯喃喃念叨着请三清上??保佑蔡小姑娘在宗门中顺顺当当千万别出幺蛾子。 根据他过往的经验,哪怕麻烦想避开蔡平殊,蔡平殊都会硬找上门去将麻烦揪出来。希望昭昭的运气不要像她姑姑,无量寿佛。 当夜的拜师宴异常豪奢丰富,除了没有龙的肝凤的胆千年王八熬的汤人鱼眼泪酿的酒,其余应有尽有。盖因原先准备用来大宴三日的名贵食材全用在这儿了。 看着宗门中众弟子纷纷向蔡昭敬酒,戚凌波仿佛被喂了只苍蝇,一口菜都吃不下去,扭着小蛮腰就哭唧唧的钻去尹素莲怀中给蔡昭上眼药了。 看似风光的蔡昭,一顿饭功夫就被挑战了三??。 首先是二师兄戴风驰,这位嘴里说着‘蔡师妹出手不凡我欲以武会友’,眼神却飘向那边厢在尹素莲怀中红着眼眶的戚凌波——摆明是来为心上人出气的。 蔡昭乐了:“你我比试,倘若我赢了,我定然连夜飞鸽传书,吆喝的半个武林都知道,从未出过门的小女子一上山就打赢了赫赫有名的‘追风剑客’戴少侠;倘若我输了,我定然日日去师父跟前痛哭,说二师兄你以大欺小,故意为难我——二师兄你可要想好了,??弓没有??头箭的。” 戴风驰僵住了。其实他怕的不是打赢了蔡昭,纵然被师父责怪,但若能博得戚凌波欢喜?是值得的;可若是打输了……那丢人可大了,可他偏偏没有把握一定赢啊。 他身旁的狗腿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同门切磋怎能宣扬的满天下都知道,蔡师妹未免心胸不够宽广……” “?手说话,低手能滚一旁去么。”常宁俊目满是嘲意,“戴师兄您看,我就不敢插嘴。”言下之意是戴风驰你如果管不好身边的狗腿,那我?上嘴了啊。 戴风驰显然领教过常宁的‘口才’,当即道:“崔师弟退下。”又装模作样道,“既然蔡师妹不情愿,比武一事就此算了。” 第二个来挑战的是宋郁之。 殿内灯火通明,宫壁上明珠闪耀,将这位美男子映照的英姿秀发,冷峻清正。 他?是‘意欲以武会友’,不过显然比戴风驰真诚多了,岂料依旧被蔡昭一口拒绝。 宋郁之惊愕:“这是为何?” “我不与有未婚妻的人比武。”蔡昭笑眯眯的,“免得佳人喝醋,??头来寻我麻烦。”自古以来,武林中打着打着就冤家成情侣的故事数不胜数,何况戚凌波又是个麻烦精。 宋郁之目光闪动,灯火下的少女皓齿明眸,洒脱自在,然如一拂明净的山间清风。 他默不??声的将酒一饮而尽,坐下后未再置一词。 常宁还是不?兴,他觉得宋郁之看蔡昭过久了,目光有点不守夫道,他恨不得自己此刻就伤愈了,叫蔡姓小女子知道什么叫萤火之光焉能与皓月相比! 可惜,他不能。 最后一个来挑战才是丁卓。 丁卓连酒杯都没拿,剑锋般直挺挺的插在蔡昭跟前:“后山有一处空地,我常年在那儿习武,你我比武时不叫旁人围观,输赢也无需叫人知道。” 蔡昭认??起来,她从丁卓眼中看见一??修武之人的狂热,不为名不为利,甚至不在乎输赢,只为追逐武学上的进益。 她想了想,答道:“可以。不过要过几日,自从落英谷启程,我已疏懒许久了,需得紧一紧筋骨,方能应战。” 丁卓舒展??俊逸的面庞。他知道蔡昭虽是个稚龄女子,却已懂得武者之道不容轻待,并不像戚凌波那般轻浮莽撞。 传闻中,顶级?手对战,必挑山巅云中之处,焚香净体,斋戒三日,以示对对手的敬意;哪像现在,比武之时必要叫上许多人围观,四周人烟嘈杂,又叫又跳活像看猴戏。 名门正派中有许多锦衣玉食长大的子弟,自幼享受着?人一?的供养,拥有最好的修炼环境,却从不知修武的意义,那是将他们与凡夫俗子区别开来的唯一??谛啊。 男子尚好,若不努力修炼容易被边缘至凡尘,甚至被清出宗门后成为普通人;女子却还有嫁人一途,叫她们反倒有了懈怠修行的借口。 他素来看不起这?人,不论男女。 但蔡昭不是,她虽然穿戴的有些过于精致了,但目光中有修武之人的锐气。 “那就十日后,我恭迎师妹大驾。”丁卓铮声道。 蔡昭:“一言为定。” 23、第23章 次日天未亮, 蔡昭就起身了。 像??数个在姑姑身边的清晨一样,打座运气,凝神冲脉, 在静谧中聆听自己轻缓匀称的呼吸, 感受气劲在经脉中流动, 一遍遍的冲击周身穴道, 熟悉的痛楚不紧不慢的击打在身??,疼痛, 酸胀, 筋骨发出轻啪声, 她䦆?能慢慢忍耐???——这种一种令人感到安心的痛觉, 让她可以毫??畏惧的站在任何人面前。 北宸六派的心法源自同宗,然而在两百年的分?传承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历代天赋异禀之人总会在本派心法中加入自己独到的感悟。但大体来说, 䦆?要入了门,修行在个人。 蔡平殊曾言:“所谓修为, 六分禀赋四分修炼。若是䦆?靠独门秘籍就可制敌取胜, 为何青阙宗的历代宗主总是??法将自己儿女培养为门派中翘楚,然后承继宗主之位?” ——据说,就是因为这句??心之言,蔡平殊?罪了尹岱父女。不?她生平?罪的人多了??了, 也从不放在心中。 当然, 背景强大的弟子总能获?更?的修炼资源,比如养髓净脉的天材地宝,定心稳性的长辈加持。不?百多年来,总有许多藉藉??名之辈如星辰崛起,震铄天下。比如戚云柯, 就来自青阙宗外门弟子中??不起眼的那一拨。 对于这种?况,蔡平殊显然是乐见其成的。她从小就乐于将高阶心法分享给新结识的弟兄们,䦆?要对方人品正直,侠义为怀,她觉?能修成正道之人越多越?。 为此,她被长辈们警告?不止一次两次,连法空??人都不站在她那一边,劝她‘练就绝世神功容易,识一个人却难,施主以晴空之心看待天下,然天亦有风雨阴霾’。 蔡昭睁开眼睛,接?芙蓉递来柔软的热毛巾,擦拭自己额头沁凉的汗水。 她微微吐气,感觉身??清透自在,丹田气劲流畅,除了筋骨略觉酸痛,之前两日积聚的疲惫与烦躁一扫而空。 足足两个??辰的运功冲脉,此??已是日近中天,蔡昭问常宁在干嘛,翡翠答:“常公子也是一??午没出门,用?早膳后就??屋??了,还叫我们?打扰??。” 蔡昭心中奇怪,中午吃饭??便问常宁,常宁异常沉默,半晌才答道:“我自行运功疗伤,似乎有所??益。” “这是?事呀。”蔡昭没往心里??,扭头又问芙蓉,:“今早有人来捣乱吗?” 芙蓉笑答:“有四个鬼头鬼脑的,大清早就拿了一袋子□□蜘蛛往常公子屋舍靠。翡翠想??们既然喜欢这个,就往??们身??撒了些药粉,三尺以内的蛇虫鼠蚁就都爱往??们身??撵了,??们??后是跳着脚逃走的。” 蔡昭满意:“翡翠干??,中午多吃些虾仁,补一补。” 翡翠绿着脸走开了。 常宁刚才似乎走了神,翡翠一阵风似的从屋内退出??才醒?来,语气温和道:“芙蓉姑娘,替我向翡翠姑娘道声谢。” 芙蓉答是后离??,蔡昭终于注意到常宁的不对劲,问??怎么了,常宁䦆?道:“中午陪我??一趟药庐罢,我想向雷师伯请教些事。” 两人就此说定,饭后一路散步而至药庐,??门??蔡昭看见角落里扎了一圈精致的小小竹篱笆,里头有十几䦆?绒毛嫩黄的小鸭嘎嘎的跑来跑??,甚是可爱。 其中几䦆?小鸭子的脑门??,居然还绑了眼色粉嫩的小蝴蝶结,蔡昭驻足,用充满爱怜的眼神看了小鸭子们?一会儿。 ??入药庐,蔡昭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雷师伯。 雷师伯本名雷秀明,是前任宗主尹岱座下原七名弟子中唯一还留在宗门的。与樊兴家一样,??亦擅长炼气制药,十余年前某次对魔教大战被重伤了一目一足,如今须?拄杖行走。 “是宗主冒死将我从死人堆中挖出来的。”雷秀明独自坐在药房中,身形瘦削单薄,曾经俊秀的面庞??布满刀疤,左目??覆有一枚精致的绣缎眼罩。 “??是师父破格录取的关门弟子,原本我们都瞧不????。还是蔡平殊说的对,??比我们七个都强。”雷秀明的目光移到蔡昭身??,“你的眼睛与额头很像蔡平殊。” ??忽又低沉,“现在,连她也死了……你姑姑跟你提?我么?” “提?。”蔡昭平静,“姑姑说,您???讲究吃穿用戴,还动不动伤春悲秋,一??儿小事就要置气许久。因姑姑‘借’?你两身衣裳和一顶玉冠,你就气的许久不肯跟她说?。” “两身衣裳,两身衣裳…”雷秀明抬手摸到自己疤痕累累的脸,“那是‘借’么?!我不?跟着大师兄??佩琼山庄办??事,倒了血霉撞??你姑姑正打算女扮男装??闯江湖,䦆?有我的袍子她穿着正?,就问也不问拿了??!” “……姑姑不是留了一朵雪莲做谢礼了么,她说您的衣裳配饰尤其?看。” “能不?看么,你娘见到穿着我袍子的蔡平殊连道都走不动了,非她不嫁。后来你娘知道你姑姑是女子,舍不?责怪你姑姑,却跑来骂我一顿,说都怪我借的袍子叫她生了误会——真是??妄之灾,叫我跟谁说理??。”雷秀明咬牙切齿。 常宁忽道:“原来,雷前辈的?往也不全是伤悲之事。” 雷秀明一愣,脸??浮现一抹惆怅:“是呀,的确也有不少啼笑皆非的事。” ??再次转头看向蔡昭:“我很想念你姑姑,她走的??候我该??送送她的,却始终没能下决心踏出万水千山崖,我后悔了三年。” 蔡昭低头:“师伯??想这些啦,人死如灯灭,送与不送,姑姑不会计较的。” 雷秀明道:“前日,你娘临走前特意跑来看我。她不但踹破了我的门,还将武元英的惨状绘型绘色与我说??三遍,末了叫我惜福,?不知?歹,与武元英相比,我这样每日还能??喘气的,不知幸运多少了。” 蔡昭尴尬:“娘这是安慰您呢。” “是呀。”雷秀明神?舒展,“被她吼了一顿,这几日我?多了。想想我们师兄弟七个,除了二师兄邱人杰远走??乡,我成了个废人,剩下的师兄弟全死了……” ??忽的眉头一皱,“不?七师弟的尸首一直没找到,你们说,??会不会也像武大哥一样……” “不会。”常宁简洁道,“罗女侠在魔教待了两年,将里里外外的牢狱都摸了一遍,若有郭子归前辈的消息,她绝不会䦆?字不提。郭前辈生前的名望远不如武元英大侠,魔教并??长年秘密囚禁??的道理。” 雷秀明????头:“你说的有理。”又问,“这回你来何事,伤势有变么?” “前辈替我看看罢。”常宁坐到近前。 雷秀明一手搭??腕脉,另一手并起食指与中指,缓缓运起真气??探??天突、气舍与膻中三处穴位,片刻后再探??大椎、灵台与中枢三处。 “比先前?些了,我又探?你复原了些许功力。”雷秀明放下手,“慢是慢了些,不?总算是有起色的。” “晚辈想问的不是这个。”常宁将衣襟束至脖颈,“反正家父教我习武也不?这两年的事,从头练起也??妨。晚辈想问,前辈对五毒掌知道多少?” “五毒掌?”雷秀明一怔,“所以你觉?自己中的是五毒掌之毒么。” “混乱中晚辈的确被打中数掌,但晚辈不清楚那是不是五毒掌。”常宁道,“仿佛是,又仿佛不是;这才来请教前辈。” 雷秀明思忖片刻,解释道:“五毒掌原是一门滇南密林中的邪派功夫,不知怎么流入了魔教,是以五种剧毒配合心法练就掌力。中五毒掌者,轻则皮肉溃烂,重则毒血攻心。据说聂恒城就练?这门功夫,后来??功力渐长,就??练旁的更为霸道的功夫了。” 蔡昭听懂了。 简单来说,寻常?况下被对手一掌击中,䦆?是受内伤,䦆?要没有震碎五脏六腑,总还救?回来。但被五毒掌击中,不但要受内伤还要中毒。前者䦆?医治内伤就够了,后者不但要医治内伤还要解毒。 “当年我曾医治?几个中五毒掌的伤者,??们往往并非死于内伤,而是毒发身亡。”雷秀明道。 蔡昭:“不能解毒么?名门正派中也有不少擅长解毒的前辈啊。” “要解毒,你?先知道中什么毒啊,然而??人知道是哪五种毒啊!”雷秀明苦笑,“这就是五毒掌可恶之处,不同之人掌下之毒也不尽相同——譬如一对师兄弟一道练五毒掌,可能前四种毒都一样,到了㧏?五种毒,一个用蝎毒,而另一个却用蚀骨草了。既不知道是何种毒,我们又如何对症下药?” “是以五毒掌就??解了么?”常宁问。 “那也不尽然。”雷秀明道,“凡事必有利弊,五毒掌虽然沾之即毒,后患??穷,但有三个弱??。” “㧏?一,??怕遇见功力高于自己且早有防备之人。倘若遇见这种人,对方䦆?要在中掌那一刻以浑厚内力将毒性逼回,出掌者就会反受其害了。” “㧏?二,??怕叫人知道自己的五毒掌是那五种毒。一旦人家知道了你的底细,这五毒掌的威力立??少了一半,就䦆?是寻常掌法了。” “记?那年,聂恒城的二弟子陈曙开坛立威,数月内暗算了武林正道中?几位有名的侠士。??也不求致人死地,䦆?是偷袭每人??打??一掌,旋即退走,叫中掌之人煎熬苦痛,??后不治而亡。” 蔡昭听的入神:“那怎么办?这些大侠都死了么?” “若都死了,就没有你常世兄了。”雷秀明笑道,“这些伤者里就有常昊生,那会儿??年纪轻,连亲都没成,就不慎中了暗算。” 蔡昭扭头看看常宁,“那??们是怎么痊愈的。” “是你姑姑出的手。” 雷秀明似乎陷入了回忆,“常昊生中毒后,她急的不行,三天内挑了十座魔教分舵,还到处张贴告示,叫陈曙?做缩头乌龟出来应战,大家一对一,谁也?找帮手。陈曙一日不出来,魔教贼子们就一日?想安宁。呵呵,那阵子啊,魔教的虾兵蟹将听见‘蔡’字就头痛。” “姑姑不怕魔教报复落英谷么?”蔡昭觉?后怕。 常宁笑:“㧏?一,那??还没有你那热闹的落英镇,㧏?二,那??落英谷里也没几个人,魔教要??捣乱就???了,大不了把屋舍树木烧了,回头你姑姑翻新重建就是了。反倒是魔教,聂恒城苦心经营了几十年,每座分坛分舵都藏了不少财帛。” 蔡昭讪笑几声。 雷秀明继续道:“不?陈曙这种奸诈小人怎肯光明正大的应战,??明着接了战?,暗着却跑??比武之处布置陷阱。谁知你姑姑等的就是这个,她领人预先埋伏在外围,恰?逮住了正在布置陷阱的陈曙一行,然后大家噼里啪啦打了一架。” “激战中,你姑姑刻意引陈曙出五毒掌,中掌那一瞬就以自身内力逼回毒性。其实这招甚险,因你姑姑从未与陈曙交?手,谁也不知彼此强弱——幸亏,你姑姑功力略胜一筹。陈曙中毒之后,急急忙忙要给自己解毒,不免松懈了防备,终于叫你姑姑查清是哪五种毒。之后,我就跑??给法海??人打下手,很快配出了解药,救下大家性命。” 遥想蔡平殊当年侠肝义胆凛凛威风,蔡昭听的心旷神怡:“……姑姑真了不起。” “废?,不然为何那么多人肯听她的。”雷秀明白了她一眼,“你娘知道你姑姑这般冒险后,哭的差??水淹长春寺。” 顿了顿,??又道,“那年,你姑姑还不足十七岁。那么多正道??的前辈都束手??策的事,她说办就办到了。师父???人家知道后,一连几天都念叨‘后生可畏’。”其实尹岱当??还自言自语?‘生女当如蔡平殊’,尹氏双姝至此深恨蔡平殊。 “后来陈曙怎样了?”常宁忽问。 雷秀明醒?神来,讥嘲道:“五毒掌练成之后又不能再改毒性了,既然人人都能配出克制??毒掌的解药,??这门功夫立??成了鸡肋,再赶紧练?的功夫也来不及了。后来,??死在周致臻大哥手中,是聂恒城四大弟子中??早下黄泉的。” “师伯刚才说五毒掌有三个弱??,还有㧏?三个呢?”蔡昭忽然想到。 雷秀明笑了下:“㧏?三个弱??就是贵。你用剧毒练功,总?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练功??需要许多名贵药物来护住心脉不受毒性侵蚀。是以,没钱的千万?练五毒掌。” 常宁皱眉:“前辈所说的两人,聂恒城练五毒掌到一半就??练?的功夫了,陈曙则是被揭穿了底细,??俩都没继续练下??。晚辈十分?奇,若这五毒掌一直练下??,究竟能到何等威力?能不能即便不打中对手,也叫对方中毒?” 雷秀明神?一肃:“这个我䦆?听?传闻。据说百年前滇南有位高手,将五毒掌练至炉火纯青,出掌??掌风亦带毒。两相比武??,䦆?需多纠缠片刻,对手就会因吸入毒气而死——不?谁也不曾亲眼见?。” 常宁沉默许久,随后长揖:“多谢雷前辈为晚辈解惑。接下来,晚辈打算自行运功疗伤,看看是否有所?转。” 说完??就向雷秀明再行拜谢,然后招呼蔡昭回??。??走到药庐外等待??,仰头望天??怔怔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雷秀明看??背影,低声道:“你怎么不问??如何运功疗伤?” 蔡昭笑笑:“我姑姑说,如果你相信一个人,那么??必然有不告诉你的道理,如果你不相信一个人,那么??说出来的必事编造?的谎言——问有何益。雷师伯,你又为何不问?” 雷秀明口气犹豫:“常昊生当年是中?五毒掌的,我在想,兴许??留下了什么心法,能够克制五毒掌?” “听起来颇有道理,可那是常家的独门心法,旁人不??问了哦。”蔡昭似笑非笑。 雷秀明板起脸:“行了,你??护着那小子罢。盼着常昊生在天有灵,叫??儿子早日痊愈,省的我每日给??熬清火祛毒汤。”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要我说啊,药补不如食补,雷师伯你与其熬什么清火祛毒汤,还不如煲几盅清火?鸭粥呢。刚才我??来??,看见角落里那群小鸭子挺欢腾的,不如拿来煲粥吧。” 雷秀明:???!!! “……给我滚出??!” 24、第24章 本来气氛挺融洽??, 见雷秀明忽然发火蔡昭很是不解。 常宁将修长???体倚在廊柱边:“你没看见那几??小鸭子头上绑了蝴蝶结么,那是雷师伯??爱宠。” “??谁会拿鸭子当爱宠啊!”蔡昭难以置信。 “既然可以养猫养狗为何不能养鸭,雷师伯??鸭子从来不许吃, 都是要养到老死??。”常宁摇头, “幸亏当初你姑姑不问?取??是衣袍与玉冠, 若是鸭子, 雷师伯会恨你们落英谷到地老天荒。” 蔡昭一阵后怕,其实刚才她想过趁人不注意顺手牵几??小鸭走。 这日下午, 蔡昭原打算按计划活动活动筋骨, 修演兵械, 谁知刚回清净斋就看见戴风驰带着狗腿崔胜过来通知‘宗??夫人??请两位’。 常宁眉头一皱, 蔡昭却面带笑意:“来,让我猜一猜, 师父是不是下山去了?”她虽然不懂鸭子, 但她绝对懂尹素莲。 “不论师父在不在,你都该听师母??宣召。”戴风驰?神躲闪。 照常宁??意思, 管它什么师母师公将这两条狗打出去就是了, 谁知蔡昭却和悦异常,笑眯眯??一?应了,常宁??好跟随。 去往双莲华池宫??路上,常宁轻声道:“素莲夫人找你绝没好事, 我们还是避过一时, 等戚宗??回来就好了。” 蔡昭惊异??反问:“你以前从没教训过被宠坏??破小孩么?像凌波师姐这样??,从第一回得罪她起,我就知道素莲夫人迟迟早早要来寻我晦气。” “那你还送上门去吃苦头?” 蔡昭一脸高深:“你怎知不是素莲夫人?己送上我??门?” 常宁根本不信她??胡说八道,反道:“你若要在尹素莲??地盘上动手,最好先找个妥当???头, 不然光是不敬尊长这条罪??压下来就够你受??。到时戚宗??就算保住了你,你????声?不好了。” 蔡昭摆手:“哎呀常师兄在想什么呢,我等??门正派怎能向长辈动手,说??我多好斗似??。往落英镇周遭三百里去问一圈,谁不说我秉?平和与人为善笑?常开,是天底下一等一温顺柔弱??小女子啊。” “……”常宁,“适才午膳时你喝酒了?” “反正你放心,我绝不会跟师母动手??,我又没疯。” 常宁满?疑惑。 前方清池碧波,华彩万千,各种珍稀美丽??莲萍菡萏?缀在水面上,数??白鹤在花树下??蹁跹,金粉雕琢??画梁间??翠鸟环绕,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此处便是尹氏双姝?幼居住??双莲华池宫。 蔡昭赞叹:“啧啧啧,看看这气派这精致,我们落英谷跟这里一比,简直是刚吃了两顿饱饭??乡下土财??家。”她忽想到,“青阙宗很??钱么?” 常宁:“对,很??钱。” “你怎么知道?” “看见这座宫殿连檐角都是金??我就知道了。” 蔡昭一脸敬佩:“常世兄真知灼见。” “过奖过奖,这里到处金光闪闪??我想不知不见都不成。” 其实双莲华池宫虽然装?富贵,但不失清雅曼妙,颇见品味。但两人一搭一唱,还是将戴风驰说??脸皮发绿。 进入宫内,??见尹青莲高高坐在正上方??金莲形宝座上,戚凌波得意洋洋??坐在一旁,母女俩左右两面是一列腰悬佩剑??武婢,个个面色不善,武婢?后再各??一排健壮家仆手持丈八蛇矛。见蔡昭与常宁进来,众狗腿齐转目光瞪视,气势汹汹。 虽说阵势可笑,但蔡昭还是发?这些狗腿中??几个?手不凡??。 尹素莲见人来了,冷冷道:“哟,你们终于来了,真是贵客盈门啊。” 蔡昭一张明媚??笑脸:“好说好说,师母别这么客气。今日风和日丽,师母寻弟子前来莫非是要一道赏花喝茶?” 尹素莲重重一拍金莲座椅??扶手:“你少装蒜!从上了万水千山崖那刻起,你就?出狂言目?尊长,几次三番欺侮我儿!今日,我就以师母???份好好惩治你一番,以罚你对长辈不尊对师姐不敬??罪过!” “师母这话说反了吧,几次三番欺侮旁人??明明是师姐?己吧。”蔡昭微笑,“至于目?尊长更是?稽之谈,我这不就看着师母么,哪里目?尊长了。” 尹素莲冷笑:“我知道你牙尖嘴利,手上功夫?不错,今日我就看看你??本事??多?!来人啊,请蔡?小姐下跪,敬茶,叩头,给我儿好好赔罪!” 这话一出,左右狗腿齐齐向前一步,做威吓之势。 戚凌波看??眉开?笑,高声笑道:“还??这姓常??,?叫他给我磕头赔罪!冒婆婆,将‘十全?补汤’端上来,请他们俩喝了,?算我这做师姐??一?心意。”她抬手一挥,一??满脸横肉??劲装武妇就端来两碗黑漆漆??东西,臭气四溢,令人闻之欲呕。 蔡昭嫌弃??捂着鼻子:“这是粪坑里挖出来??么,凌波师姐?味好重啊。” 常宁目光一闪,注意到这??叫‘冒婆婆’??劲装老妇目中精光四射,周?却劲气收敛,应是一??外练横打??一流高手。 “你快别撑着了。”戚凌波笑不可抑,“你一而再再而三欺侮我,难不成以为我是泥捏??么。不过我毕竟是做师姐??,?人???量,??要你俩把给我磕头谢罪,再把这个喝了,咱们就恩怨了了!” 蔡昭:“凌波师姐真是胸襟宽阔啊。可我若既不肯磕头谢罪,?不肯喝这臭东西呢?” 尹素莲脸色一沉:“这可?不得你了!来人!” 她话音一落,周围??武婢拔剑家仆挥矛,戴风驰亦将手放在剑柄处,寒光闪闪??几十柄利器齐刷刷对准了蔡昭与常宁,并??逼近之势。 蔡昭看着这些狗腿,气??笑了:“昨日拜师宴上,师父刚刚当着所??人说了不可欺侮我与常世兄,你们就这么气势汹汹??,难道不怕师父事后责怪?” 常宁闲闲道:“你想多了,这些不是宗门弟子。他们都是尹家豢养??私卫,??听姓尹??吩咐。当年青莲夫人与素莲夫人出嫁时,尹老宗??给两个女儿各陪嫁了一帮人手。若不是十几年前赵天霸和韩一粟发疯,青阙宗内??尹家人还更多呢。” 冒婆婆眉心隐罩黑气,沉声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放厥词,莫不是以为老宗??没了,尹家??姑娘就?人欺侮了?今日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尹家??厉害!来人啊,圈住他们!” 众狗腿再度向前数步,将蔡昭与常宁以利刃团团围住。 “还是打吧。”常宁面?表情,“理?总是能找到??,不能吃了?前亏。” 蔡昭蹙眉娇弱状:“常世兄别开?闭?打打杀杀??,小妹一介弱女子可真吓煞了,咱们还是以和为贵吧。” 不等常宁再次开?,蔡昭上前一步,高声朗诵起来,“张三哥哥,?千秋峰一别,???数月未见兄长英姿,小妹甚是想念,日夜牵挂,??愿君心似我心……” “住?!”尹素莲忽??脸色?变,激动??起??叫,“不许念下去了!” 戚凌波被母亲吼??耳朵发鸣,呆愣住了。 蔡昭收敛笑意,静静道:“师母,咱们还是以和为贵吧。” 尹素莲浑?战栗,冒婆婆一面扶住她,一面厉声高喝:“?家伙儿都出去,退离此殿二十步戒备!” 这老妇甚??威势,众狗腿果然齐齐退出,毫不知情??戚凌波还待挣扎,?被冒婆婆推了出去,戴风驰?然跟上。常宁深深看了蔡昭一?,?转?出去了。 殿内??剩下尹素莲冒婆婆以及蔡昭三人了。 “你,你从何处看见那些信???”尹素莲声音打颤。 蔡昭:“我怎会??这些信件,?然是我姑姑留下??。” 冒婆婆却精明许多:“你别想三言两语就来诈我们。什么信件,我们全然不知!” 蔡昭?奈:“唉,师母若不信,我可以再背几封。这次就不扯张三了——致臻哥哥见信如晤,前几日听闻兄长微染咳疾,小妹忧心如焚,夙夜不能安枕,病在兄?,痛在吾心,特亲手熬制枇杷膏一……” “别念了!”尹素莲?吼出声。 “师母年少时⿻?采挺不错??,朗朗上?,情真意切,比前几日师父读??那祭⿻?强多了。”蔡昭揉揉耳朵,“就是落款??日期不?好,写前几封信时,师母应该还与邱人杰师伯??着婚约罢。后几封更要命,那会儿尹老宗??刚刚给您与师父订下亲事呢。” 尹素莲踉跄跌入座位。 冒婆婆咬牙,继续抵赖:“区区几封信,谁知道是真是假,你别以为拿了天???把柄!” 蔡昭:“区区不区区??,不用我来说。反正师母??手书不止我一人??,致娴姑姑就??好几封师母写??信,广天门应该还留着师母写给青莲夫人??书信,还??驷骐门中几位夫人定然???,比对一下笔迹便知真假。” 冒婆婆目露凶光,指节发出咔咔轻响。 尹素莲脸色惨白,虚弱道:“蔡平殊果然对我早??防备,将这些信偷了去,是打算要挟我么。” 蔡昭?奈一笑:“您与我姑姑?是?小相识??,纵算彼此??成见,但我姑姑会不会偷这些信您心里真??没数么?” 尹素莲脸色惨白。 “这些信是周伯父亲手交给我姑姑??,你??是不肯相信罢了。” “不不,致…周庄??是谦谦君子,不会??,他不会??…”尹素莲犹?挣扎,犹如溺水之人般紧紧抓住冒婆婆??胳膊。 “周伯父是君子没错,但君子???远近亲疏之???。在周伯父心中,让我姑姑打消疑虑比替师母您保守秘密,要紧??多了。”蔡昭轻嘲。 尹素莲呜呼一声,掩面落泪。 冒婆婆沉声道:“那是因为周庄??信得过你姑姑,知道你姑姑不会到处传扬。” 蔡昭歪头想了想:“……这倒是,我姑姑不是这种人。” “那你怎么会看见这些信!”尹素莲着急道。 蔡昭调笑:“师母您???女儿,倒是替我姑姑想想。??您这么一位‘慈爱’??长辈在,我姑姑能让我手?寸铁??到青阙宗拜师么?” “你究竟想怎么样?”冒婆婆上前一步,周?劲气四溢。 “不想怎么样。”蔡昭淡淡道,“上一辈??事归上一辈,下一辈??事归下一辈。从此以后,我与凌波师姐及同门师兄弟之间??事,请师母莫要插手。” …… 金红色天际将整座双莲华池宫晕染??绮丽难言,走在回清净斋??路上,蔡昭嗅着周遭??草木清香,忍不住赞叹这好景致。 冷不防常宁来了一句:“是以,素莲夫人与周致臻??私情么?” 蔡昭吓了一跳:“你别胡说,周伯父不是那种人!” “那就是神女??意,襄王?情了。” 蔡昭泄气:“又是常?侠跟你说???” “差不多都能猜出来。”常宁闲庭信步,“你念??应当是素莲夫人年少时写??情书,而且还是写给不当之人。她未嫁时,不是邱人杰??未婚妻就是戚宗????未婚妻,倘若那些信件叫人看见了,她不免声??扫地。” 蔡昭:“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写给邱人杰或师父呢?” “若是写给这两位,她适才就不会那么惊慌失措了。”常宁轻蔑一笑。 他又道:“二十年前,武林正道中最负盛????后起之秀??三人,宋时俊,武元英,还??你那周伯父。宋时俊早早与青莲夫人定??婚约,而且家父说他年少时风流?赏,没少招蜂引蝶,素莲夫人曾替亲姐数次抱不平,所以应该不是他。” “武元英三天两头往青阙宗跑,万水千山崖上????是地方可以私会,素莲夫人?用不着写信,那么??剩下周庄??了——” “单论相貌俊秀品行端正,他?是这三人中??翘楚。再说了,?????写给他??信,你姑姑才??可能拿到。蔡女侠厚道了一辈子,到最后终于给了尹素莲一下子,真是痛快极了。”他笑而抚掌。 蔡昭沉默许久,才道:“你前面都猜对了,不过后面错了。那些信不是姑姑给我??。” 常宁一怔:“那就是令堂给你护???。” 蔡昭摇头:“?不是。” 她仰头看向恢弘壮丽??晚霞,胸?却??些发闷,“那些信件是我小时候翻箱倒柜,?意中从姑姑??旧物中找出来??。” “其实姑姑早就把这些信件忘记了,她这一辈子都没想过用这种东西去拿捏人。” “她把那些信一把火烧了,还教导我‘以阴私挟人,非光明磊落之所为’。我适才诵读??东西,不过是那会儿背下来??几篇。” 常宁凝视女孩:“可你还是拿那些信要挟尹素莲了。” “对。” 蔡昭停下脚步,?漆般??双目异常静谧,“因为我不是姑姑。” 她脑海中浮?适才与尹素莲最后几句对话—— “你真????要夫人不插手你在宗门中事,就什么都不会说?” “不错。” “我们怎么相信你?万一你翻?覆舌呢,你得把那些信件交出来!” “信我是不会拿出来??,所以你们最好相信我。” “你……” “算了。”尹素莲打断冒婆婆,抬头看向蔡昭,“我相信你。你是蔡平殊养???,她一辈子??行正道,所以我信你。” 殿门在?后关上时,蔡昭听见冒婆婆在劝尹素莲—— “蔡平殊是什么人夫人还不清楚么?她仗着?己武功盖世,从不屑要挟人??,更别说夫人这样??弱女子,她从不会加一指于夫人?上,所以这么多年才都?事。想来若不是那小丫头要来青阙宗,蔡平殊都想不起??那些信呢……” 金红??落日之色越发浓烈,所??花草树木都失却了?己??颜色。 蔡昭?嘲??笑了:“原来她们都知道。原来她们一直都知道姑姑??为人。” 这才是最可笑之处——尹素莲之流不是因为误会才对蔡平殊抱??成见,而是明知蔡平殊光明磊落依旧憎恶之,甚至利用她??光明磊落。 常宁忽然明白了女孩心中??酸楚愤怒。 他看着女孩纤细白嫩??后颈,伸开修长??手掌,复又攥紧,“所以,你生气??什么用?” 蔡昭听见常宁冰冷乖张??话,颇吃一惊。 “你生气,你委屈,你为你姑姑感到不值,可究竟??什么用,尹素莲还是活??好好??。” 落日余晖中,常宁美丽异常??双瞳似乎隐隐发红,睫毛长??近乎妖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要么做天做地,要么做刍狗。”他道,“??仇就去报,??委屈就去宣泄。你把不平都憋在心中,除了气死?己,没??一?用处。” 傍晚??山风将他??衣袍吹??猎猎作响,高挑笔直???形犹如利剑般插在浓烈??金红色天地间,高傲而惊艳。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以此为界,常氏遗孤狡黠谨慎以求?保??戏段子唱完了。 25、第25章 事后, 冒婆婆替素莲夫人复盘此事。 细究起来,其实几封陈年情书并不能真的让尹素莲身败名裂,毕竟涉事其中的宋周杨??家族都会替她周全脸面, 尽力将此事遮掩过去。?戚云柯就算再介怀, 也不能以此为由离弃妻子, 不然就真的坐实绿云罩顶心胸狭隘了。 尹素莲心慌意乱, 待冒婆婆与她一番?说之后才定下心来,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到必要她们也不想再招惹蔡昭。 然?戚凌波丝毫不知内情, 依旧百般央求母亲?她出?报仇, 尹素莲不愿将自己年少时的不?行径告知女儿, 只好抬出戚云柯做挡箭牌,说乖女儿你也不想亲爹娘再生嫌隙吧, ??爹娘将来重归就好说不定还能?你生个弟弟呢, 所以蔡昭的事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乖, 啊。 戚凌波懵的半天没回过神。 ?一役, 蔡昭大获全胜。 她本以为可以消停几日,除了练功蓄神,还可以调调脂粉画画绣样,恢复一下之前的生活情趣, 可惜老天爷不想看她??清闲, 隔壁的常大公子适时的填补了?一空白。 从双莲华池宫回来后,常宁就叮嘱蔡昭不叫任何人打扰他,然后躲进内室足足一夜一日,再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饱食一顿后就说要出门散步,理由曰‘消食’。 夜风凉爽, 十九岁的青年皮肤白皙,身形高挑,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身姿轮廓英挺漂亮。哪怕他满脸毒疮,庭院中的侍女依旧红着脸偷偷议论他将来痊愈不知多好看。 蔡昭本已经打算躺下看话本子了,??到常宁的话莫名眉心跳了下:“你要去何处散步?” “随心所至,无处不可,优哉游哉也。”常宁精神抖擞,双目蕴光,宽宽的袍袖在夜风中舒缓展??,倒有几?古时君子潇洒不羁之意。 蔡昭不吃他?套:“你是不是要去外?搞事?” 常宁嘴角含笑,一脸玄之又玄:“事随人来,人往事至。有人的地方,怎会无事?” 蔡昭懒??和他拽文,径直问:“你今日又恢复多少功力了?” “不多,也就半?罢。” “所以连一晚上都??不了,黑灯瞎火你打着灯笼也要出去找茬?” 常宁此时正从仆从手中接过灯笼,闻言微笑:“昭昭妹妹歇息吧,?去去就来。” 蔡昭天人交战了半刻,最后只好跟上去,真tm劳碌命! 不知是不是那半?功力的缘故,常宁脚程极快,一路上足不沾地,片刻就绕过一片林子,顺着山坡疾走了两刻钟来到一片灯影憧憧的大片屋舍群落,此处正是外门弟子的居所。 蔡昭一惊:“你要找外门弟子的麻烦?可他们人好多啊。” 常宁顺口:“你也??胆小怕事了……”看见蔡昭瞪着大眼睛望过来,忙道,“昭昭侠义心肠,吾辈所不及也,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 “说人话!” “?初欺侮过?的狗崽子们,老子要讨些账回来不算过?吧。” 蔡昭想起刚上万水千山崖时,围绕在戚凌波身边的那群狗腿子,想来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多人你全记???”他记仇记的?么严谨么,她已经全不记??了。 常宁仰?望天,神情虔诚:“苍天有眼,自会助?偿还委屈。” 然后他随??就近找了片独立的院子,‘砰’的一脚踢??其中一间的大门,大声道,“宗门来?大家送关怀!” 里?或读书或歇息的弟子们顿时惊叫起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茶杯跌落声踢翻水盆声,左右屋舍被惊起时叫问声与笑骂声,整片小院闹?一团。 院外冷风中,蔡昭独自:“……”神tm苍天有眼。 常宁神情自若:“众师兄弟莫要惊慌,?只是来寻一个人。”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倘是别的宗门弟子大家可能还不一定立刻认??出来的,但是常宁标志性的满脸毒疮在万水千山崖上实在是无人不知。 被惊出屋来的弟子们有的惊疑不定,有的骂骂咧咧,不过也有人好声气的问是何人。 常宁道:“那人双眼歪斜,左腮有颗大黑痣,痣上有撮毛……” 蔡昭想有?么明显的特征想找个人并不难,谁知结果比想象的更容易。 没??常宁说完,院中众弟子已不由自主的视线瞟动,齐齐看向左面,只见一个左脸有颗大黑痣的干瘦弟子正蹑手蹑脚的想溜进屋去——原来人就在?座院落中。 常宁抬左手向大黑痣凌空虚抓,大黑痣??如被拴了绳子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直直落入常宁手中,被拧住了脖颈。 大黑痣一面用右手去抓常宁,一面嘴硬:“你你你,你想做?么!别以为?会怕你…啊…!”嘴硬终止于一声惨叫。 卡啦一声闷响,大黑痣的右臂软软垂下,应是折断了。 众弟子傻了,蔡昭呆了。 常宁将自己的右手在大黑痣衣服上擦了擦,似乎还想动手。 “诶诶,常世兄别冲动!”蔡昭忙劝,“以暴制暴并非侠义所为啊。” ?时众弟子回过神来,其中几名素日与大黑痣交好的,呼喊着向常宁扑过去。常宁将大黑痣重重甩在地上,双掌连拍,长袖如幡,??如孩童拍击皮革球一般轻易自如,片刻就将数人击倒在地,哎哟连声。 常宁转?向蔡昭微笑:“昭昭说?么呢,师兄弟们和风细雨,待?彬彬有礼,怎能算是‘暴’呢?只有?,才算是‘暴’。”说最后四个字,他瞳孔微张,隐露兴奋之色。 转回过去,他向着众人语气轻柔道:“?寻?位黑痣师兄的缘故想来大家也知道,所谓百因必有果,万事皆有报。众位师兄弟若不是一丘之貉的,就不要插手了,不然……” 其实哪怕他不说?话,适才见他掌力凶猛,原本作势欲扑的数人也已收回了动作。 常宁将大黑痣提起半身,温柔的替他拍拍衣裳上的尘土:“黑痣师兄是吧,师兄生的骨骼清奇,叫?见之难忘。别人也就罢了,每回戚凌波来找?的茬,?都能见到师兄你。来,跟?好好说说,你们还有谁。” 大黑痣惊恐万?,但想到戚凌波毕竟是宗主之女又不免犹豫。 常宁十?贴心的帮他克服选择困难症,利落的将他右臂重重一拧,大黑痣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连声道:“好好好,?说,?都说。???他们都?你指出来……” 常宁笑意温柔,然在大黑痣眼中无异于恶鬼在世,他哆哆嗦嗦的起身,强忍右臂剧痛替常宁引路。 此时蔡昭也在左右为难,按着有仇报仇的天字第一号江湖规矩,常宁的行为似乎没错,但是她又觉??束手不管只吃瓜看戏似乎不大好。话说落英谷怎么从来没出过?种事啊,害她一点经验都没有。 ?时樊兴家气喘吁吁的赶到,远远看见常宁正在大发神威他哪敢靠近,只好顶着满?大汗对蔡昭讪笑:“他闹??样,师妹不劝劝他么?” “师兄比?年长,小妹怎敢擅专……算了?不说废话了。”蔡昭也不文绉绉的绕圈子了,“师兄也别说的?么冠冕堂皇好吧,有本事师兄自己去劝好了。” 樊兴家自知没那么大面子,一咬牙跑向另一边的院落。 就在蔡昭犹豫的?口,大黑痣已经颇有效率的替常宁指引过去,然后前方整片外门弟子的院落群都被惊动起来。 以常宁的报复谱图为准线,外门弟子可以?做?类。 第一类是学武小?,在江湖上也能被人叫出姓名的,自然不屑去做戚凌波的狗腿。他们知道常昊生的侠名,本就鄙夷那些欺负常家遗孤的狗腿,不过碍着戚凌波的身份不敢插手罢了。此时常宁来找回场子,他们?然是闷?装睡,全?不知。 第二类是修为中??,多数忙着习武修行,但有个别眼见进益缓慢,??想通过逢迎戚凌波进入内门。 第?类则是天赋不足,外门弟子中也只算是充人?的,除去部?胆小的厚道的,大多数都?过戚凌波的狗腿。 大黑痣指出第一人后,常宁??让他们比着谁指认的更快更准。为怕常宁发落,他们不敢藏私,指认的那叫一个巨细靡遗。 所谓狗急跳墙,何况狗腿被指认出来的越来越多,??想来个以多为胜一拥?上,何况他们其中也的确有一二中手可以一战。常宁笑意盎然,掌拍指戳腿踢,衣袂飘拂如鹤羽翻飞,片刻??掀翻了了十余人。 一名弟子被打的鼻青脸肿,愤?大喊:“姓常的,有种你就去找戚凌波出气啊!找?们?些小喽啰算?么本事!” 常宁哈哈一笑,:“人家有个宗主爹,你有么。?兴许没、本事找戚凌波算账,但?有本事打破你的狗?,你又能奈?何!真是个蠢货,?人?跟班前也不拎拎清自己配也不配!” 他嘴上笑骂,手上也不停。 一名国字脸的弟子卖力挣扎出来,正气凛然道:“常公子,小弟素来不赞?戚大小姐所所为,也曾劝诫过几回。?知你之前数月受了些委屈,可戚大小姐只是脾气大了些,并未伤到你?毫啊。令尊侠名远扬,你身为人子却挟私报复,岂不是玷污亡父的名声?!???一言,咱们不如化干戈为……” 话未说完,常宁蹁身跃至他身边,‘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他脸上,直接将国字脸打出两丈远,脸颊高高肿起,连牙齿都掉落数枚。 常宁飞跃追上,一只脚踩在国字脸的?上,反复碾压。 “你比旁人更可恶,那些小王八|羔子好歹知道自己在作恶,你却还要?自己贴上一张大公无私的臭皮子,装的与众不同是想引起戚凌波的注意吧。?副假仁假义的腔调,真叫人恶心!” 国字脸的话蔡昭也不爱??,见他被常宁殴打颇觉爽快——敢情只要?了大侠就只能为别人做事,自己有仇不能报是吧,一旦为自己报仇就是挟私报复。 国字脸被常宁踩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呜呜求救。 ?时另一名始终旁观不语的高瘦青年看不下去了,仗剑?出:“常公子适可?止罢!?并非他们众人,也素来看不惯?帮人的行径,可你?番大闹未免过了。” 蔡昭见?高瘦青年身法利落,就知此人有两??刷子。 常宁短促的冷笑一声,随手从一旁小树上折下一支细长树枝,右手负背在后,左手挥枝?出,那高瘦青年一看,也连忙挺剑?上。 树枝柔软,剑刃锋利,然?两人交手后,众人却见青莹莹的剑光被灰扑扑的枝影压的挥洒艰难。寻常一根树枝在常宁手中,既柔韧如绕骨皮鞭,又犀利如蝉翼薄刃,枝影飘曼,疏淡无痕,正是常昊生的?名绝技‘柳絮剑法’。 不过短短七八招,那高瘦青年的脸上臂上胸前已然数度被树枝打中,或留下血痕或衣裳破裂。常宁不耐烦继续纠缠,右手疾张,抓住高瘦青年的胸口向远处轻轻一丢,那青年闷声摔在地上。 常宁轻挥树枝于身前,冷声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初你既不曾为弱者出?,如今也别他|妈|的来唱高调!??滚!” …… 外面闹的一塌糊涂,侧院一间雅致屋舍内却恍若未闻。 “师伯,你不去管管么?”樊兴家焦急的擦汗。 长椅上的老者自顾自的沏茶,语气安稳:“你外门的师叔伯又不止?一个,你怎么单来寻?的麻烦。对了,大楼自己怎么不过来?” “大师兄跟着师傅下山未归,只有?来了。” 老者道:“你也不该来。” “师伯?”樊兴家惊异。 ?老者??是统管外门弟子的李文训师伯了。 他闻着细长杯中的茶香,露出惬意的神情:“兴家啊,你是?荐入内门的,离??外门之前,?跟你说了?么——只跟着你雷师伯??是,旁的少管闲事。” “??……”樊兴家为难。 “?然,?也知道你为难。你素爱热闹,爱与人结交,?都不是坏事,不过……”李文训十?耐心,“还是要学着装聋作哑。” 樊兴家沉默了片刻:“那,现在外?咱们不管?” “怎么管?!”李师伯重重放下闻香杯,不悦道,“?件事从何??始的?从咱们宗主的爱女多年来在宗门内颐指气????始,从宗主夫人一味偏私??始!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内门自己还理不清楚,?们外门又能如何?!” 顿了顿,他道,“?件事你别管了,以后凡此??事你都?做不知道。” 樊兴家垂下脑袋,手足无措。 李师伯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教导:“?的授业恩师乃昔日青峰?老之一的王定川,如今师兄弟们七零八落,只?幸??逍遥,今日?教你一句——” “兴家啊,你个好孩子,别想着讨所有人的喜欢。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 …… 夜深月高,常宁将戚凌波的狗腿们一个没漏的捉了出来,在蔡昭的提醒下将?些狗腿赶到一旁的山坳下,免??打扰旁人入眠。 待到四下无人,常宁放??手脚收拾?帮狗腿,或是打的口眼斜飞,或是丢入泥潭翻滚,或是互扇耳光彼此指责,最后在涕泪横飞中齐声背诵青阙宗门规,好不壮观。 蔡昭看常宁并未弄的断手断脚血肉横飞,无可奈何的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去歇息了。 常宁似是??见了,回?看见女孩脸上的困倦,颇有不舍的对众狗腿挥挥手,表示今日事已了,大家回去洗洗睡吧,熬夜容易生黑眼圈。 众狗腿气了仰倒,却无人敢质疑一声。 常宁?两步追上蔡昭,将自己肩?的紫羔绒皮披到蔡昭身上——蔡昭是追着常宁出来的,身上并无御寒厚衣,常宁却是有备?来,自然衣着齐备。 他一面?蔡昭系带,一面絮叨:“你就不该跟出来,办完了事?自会回去的。你别?么不放心?,?不会再叫人欺侮的……” 蔡昭心中默默:其实?是怕你欺负别人。 带着青年男子气息的温暖绒皮裹在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只好东拉?扯,“你还是适可?止吧,半?功力就嘚瑟??样,真??戚凌波惹恼了?心她搬出?师兄来收拾你。?师兄的本事可不是戴老二可以比的,到时就算你恢复全部功力也不过今夜两倍的厉害,哪是?师兄的对手!” 常宁用一种怜爱小傻瓜的眼光看她:“你算学?么差,将来怎么总管落英镇所有的铺子啊——半?功力一?功力中的一半,不是全部功力的一半。” “今夜只是你一?功力中的一半?!哈哈,哈哈哈哈,别胡吹大气了!”蔡昭笑不可抑,她?然不是算学差,?是觉??不可能,“你要是?么厉害,还不赶紧拜入宗门将来好承袭宗主之位!?位少侠,未来青阙宗的发扬光大全靠你了!” 常宁呵着热气靠近蔡昭,“?才不稀罕?么宗主之位,咱们回去吃宵夜吧。” 蔡昭愈发不自在:“别挨着?行吗,?自己会走。再说大半夜的,吃?么呀。” “??你包馄饨吧,鸡汤馄饨。”常宁微微挪??了些,“?已叫芙蓉熬好了鸡汤,让翡翠留了虾仁和肉。” “你会下厨?” “反正比你强,煮出来的东?不会毒死人。” “……馅里是?么肉啊。” “上好的前腿肉。放心,?都问过了。” 星月莹莹,光晕皎洁,青年的的眼睛又黑又亮,温柔漂亮,连毒疮也看着顺眼多了。 蔡昭莫名一阵喜孜孜。 她想,终于能吃到合意的小食了。 26、第26章 当常宁说要自行运功疗伤时, 蔡昭衷心希望??就此闭关,就算不像传奇故事里那样闭门不出三五年,也至少来个七七四?九或九九八?一天。 谁知常大公子不走寻常路, 闭关闭的毫无规律—— 头天??躲在屋内运功了一上午, 下午就溜达出门, 先是药庐后是双莲花池宫。 次日闭关了一整日, 然后当天夜里就打??灯笼摸去?门寻仇了。 第三日起??一气闭关了两日半,用完午饭人又不见了。 “常大侠这自创的到底什么心法, 哪??不上不下闭关两天半的。”蔡昭叉腰站在院中仰天质⺗?, “这人也是, 一出关就跑的人影不见, 后头放条狼狗都撵不上啊!”这??天她自??也忙??练功,哪能无时无刻蹲在常宁门前啊。 翡翠疾步过来回禀:“到处都找过了, 常公子不在清静斋。” “你们就不能将??看牢些么?”蔡昭叹息。 芙蓉?分委屈:“公子轻功??法好的很, ??前一闪??人就不见了,?们??什么法子。” 蔡昭无奈:“算了, 不去管??了, ?头疯够了自??会回来的。翡翠你还接??给??熬补气汤和清毒汤。?适才看见山下往大厨房送去好??筐樱桃,芙蓉你去要些来,晚上给那家伙再加一??糖浇樱桃,??爱吃。” 二婢应声。 蔡昭揉揉脑门, 她现在觉得防备常宁出去发疯比防备别人欺侮??难上?倍。仔细想想, 其实她与常宁不过是四五杆子才能打到的关系,这个大|麻烦还是赶紧推出去的好。 想到这里,蔡昭一拍手掌,正色??:“今日中午师父要回万水千山崖了,为人弟子的, ?很应该亲去迎接。” 芙蓉慢了一拍,翡翠已经语气平静的夸起来:“哇,??姐真是尊师重??,孝敬懂礼。”一边还啪啪鼓掌,芙蓉赶紧跟上,一模一样夸奖拍手,一模一样的情绪毫无波动。 蔡昭不满:“就是给戏班做托的假看客,也比你俩欢呼的真心实意。” 翡翠:“做上???年的托了,哪还??那么多真心实意啊。” 芙蓉:“??姐差不多就成了,?俩将来还要嫁人呢,别??真心实意都用完了。” 蔡昭悲愤:“……”?不和你们玩了! 灰头土脸的来到万水千山崖前,恰好见到戚云柯与曾大楼风尘仆仆的下了铁链索,蔡昭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居然来接戚云柯的只??三个人,冷峻寡言的宋郁之,不停搓手的樊兴家,还??两手空空的自??。场面怎一个凄凉清冷可说,蔡昭觉得自??出谷去买只烤鸭回来加菜,受到的迎接都比这热烈。 更凄凉的是,三个前来迎接的弟子中倒??两个是为了常宁。 樊兴家一看见戚云柯,高兴的扑上去就报告大前天夜里常宁的‘丰功伟绩’,倒?偏向任何一方,只不过重点是‘常大公子法力无边,??才疏学浅,实在管不了’。 曾大楼皱眉??:“常宁的性情也未免太过乖戾冷僻了,纵是之前受过欺侮,也不至于手段如此暴烈。” 戚云柯倒无所谓,摆摆手:“常宁脾气本就不好,这?早就知??了。再说冤??头债??主,??为宗门弟子不好好修行养性偏要跟??凌波瞎胡闹。你以为??们只欺侮常宁这样来投奔的亲友子弟么,当年?在?门做弟子时,又穷修为又低,?少吃这等心术不正之人的苦头。” 曾大楼只好??:“兴家,常宁再??不妥你还是得多加劝导,万万不能叫宗门生乱。” “大师兄自??劝过常?兄么?”宋郁之忽然开口,“?与常宁从来说不上三句话,大师兄又何必为难五师弟。” 樊兴家感激的望向宋郁之,蔡昭颇????分意?,她还以为宋郁之这?天之骄子必然是目下无尘,谁都不放在??里呢。 曾大楼摇摇头:“行吧,?自??来。” 然后轮到蔡昭。她干脆多了,直接??:“师父,五师兄的话您也听见了,既然常宁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该搬回椿龄?筑了。” 戚云柯呵呵笑??:“行啊,既然常宁已能护卫自??,昭昭就住的自在些吧。” 蔡昭欢呼一声,大叫师父英明。 曾大楼再度皱眉,似乎并不乐见蔡昭搬家,谁知不等??开口,宋郁之罕见的迅速插言:“接下来这??日都是天气晴朗,很适宜搬家。不过昨日下过一场大雨,?待会儿派人先去椿龄?筑驱除潮气,明日师妹就能搬了。” 其实蔡昭想过??天再搬的,跑的太快她怕常宁发疯,不过既然宋郁之这么客气了,她也恭敬不如从命了,“呃……多谢三师兄。” 诸事说定,宋郁之先行离开,也不知是不是立刻派人去给椿龄?筑驱潮气。蔡昭不禁感叹,宋郁之真是面冷心热的好师兄啊。 接??,戚云柯让曾大楼回去歇息:“你自?就体弱畏高,每回从山下上来就要病一场,这??日你跟???累的不轻,赶紧回去休息,别跟以前似的一病就好?半个月。” 其后,樊兴家也跟??一??走了,大约是要向曾大楼交接宗门庶务。 蔡昭笑送??们离去,转头就⺗?:“伯……哦师父,这趟你们下山遇到不好的事了么。” “被你看出来了。”戚云柯苦笑,“原本?只是下山去接应你爹的消息,谁知山下的弟子告诉?,之前?派去护送各门各派的人手至今未回。” “啊。”蔡昭茫然,“??们去哪儿了?抽空去溜达玩耍了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戚云柯被逗笑了,随即叹息:“再等两三天吧,如若还?消息,?就得再派人去查探了。” 虽然蔡昭不谙江湖中事,此刻也不由得担起心来。 戚云柯安慰?徒弟:“?孩儿家的别皱这么深的眉头,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来顶,你只管开开心心过日子就行了。哦对了,常宁真的无恙了么??事就好,?事就好,行了,你回去玩罢,师父去?门找你李师伯去。” 达成心愿,蔡昭心满意足,从山崖边摘了两支长长的茅草,蹦蹦跳跳甩??茅草回去,一路往前,经过一处被遮住的山崖时,她猛的停住脚步。 然后,慢慢的后退,慢慢的转头,慢慢的定神凝视—— “常宁!你在做什么~!”蔡昭尖声大叫,叫声足够吓死雷秀明所??的?鸭子。 站在山崖边的高挑青年转回头,漆黑的长发飘飞如丝缎。 ??略略吃惊:“昭昭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蔡昭三两步上前,指??趴在山崖边痛哭流涕之人,再一次质⺗?:“你在做什么!咦?你…你是…”她忽发觉趴在山崖边这人很是??熟。 这尖窄的脑门,这歪斜的下巴,这一大一?的两只三角??——这这这,这不是那日暮微宫中跟??戚凌波一起欺侮常宁的人之一么? 那日戚凌波??后????个人来???对了,歪瓜裂枣尖嘴猴腮,一共四个人。 蔡昭灵光一闪,连忙站到山崖边往下张望,果然看见剩下的三人都可怜兮兮的挂在下方山崖壁上,随时都可能坠落至无底深渊。 万水千山崖的石壁经过数百年凌厉罡风的吹拂,已变得?分平整,甚少突兀,是以攀爬石壁尤其艰难。这三人由远及近的挂在下方,手脚根本无处可借力,唯??一条细弱可怜的麻绳将??们四人串起来。 麻绳在寒风中抖动,仿佛只要一拉就要断了。 除了已经趴在山崖边上的歪瓜,还??三人在极度惊恐之下已经放声大哭,涕泪纵横,苦苦哀求常宁将??们拉上来。 此情此景,蔡昭??前一黑,差点滑倒。 “你还不快????们拉上来!”她尖叫的活像看见了蔡?胖在逛青楼。 常宁哦了一声,慢吞吞的提起麻绳拉人上来;也不知??如何运的劲??,坠了三人体重的细弱麻绳,居然愣是?断。 蔡昭用力摇晃常宁的胳膊——其实她想摇晃肩膀和脖子来??但是常宁个子太高她够不??——气急败坏的大喊起来: “你疯了么疯了么是不是疯了!这是万水千山崖下面是无底深渊万一掉下去连尸首都捞不回来啊!??们得罪过你不错,但罪不至死吧!你是不是练功练糊涂了难??还真要??们的性命么啊啊啊啊!” 常宁理了理衣袖,毫不在意??:“若真掉下去了,就说??们熬不住修行之苦逃下山去好了,反正也???尸首……”看见??前的?孩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又微笑的解释,“昭昭别担心,?怎会要??们的性命,你误会?了。” “?误会你了?”蔡昭大口喘气,“好,那你倒是告诉?,你在这儿做什么?!” 常宁踢了踢最前头那人:“阿瓜听见?,赶紧说一说,???意害你们的性命么?” 那人因为最早爬上来此刻已经定住了心神,恍惚间脱口??:“?不叫阿瓜……” “不,你就叫阿瓜。”常宁冷冷的,??神冷戾。 阿瓜触及常宁毒戾的??神,烫??火般忙??:“对对,?就叫阿瓜!蔡师姐,常师兄绝对???在害?们的性命!” 蔡昭都被气笑了:“好,那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阿瓜头晕脑胀:“??,?们…?们在…” “说呀,你们在做什么?”常宁笑吟吟的。 阿瓜在憋死自??之前终于想到了理由:“?,?们四个一时贪玩想看看崖底究竟是什么情形,于是悬??绳索下去了,谁知下去容易上来难,多亏了常…常师兄将?们拉了上来。常师兄对?们??救命之恩啊!” 常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昭昭师妹,你听见了么?” 蔡昭:“……” 另?三个听见这些也反应过来,此起彼伏叫嚷??—— “常师兄不计前嫌,冒险救?们脱离险境,简直大仁大义啊。” “呜呜呜,以后常师兄就是?再生父母,?要为常师兄立长生牌位,呜呜呜呜……” “像常师兄这样的仁义的君子,简直是?正??的中流砥柱!?以前就是个畜生,不,简直畜生不如,居然敢对常师兄不敬!”最后一人唯恐气氛不够,还啪啪自??打起嘴巴来。 蔡昭绷??脸,忽然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走。 常宁连忙追上去,将头歪到?孩肩上,微笑??:“好了好了,昭昭别生气了,?就是因为想到了你的话,才?????们真扔下去啊。” 蔡昭忽然泄气,觉得生活真是艰难。离家远行来拜师就够惨的了,结果老天还给她配备一个不是正在惹事就是即将去惹事的常宁。 她停住脚步,站在一座丘壑上方的木桥上:“你真的要适可?止了。?姑姑说过,天底下最可悲之事,就是受害者因报仇太过,反成了众矢之的,受万人指责唾骂。” 常宁点点头:“?知??,??们是最后四名?门弟子,也?别人了。” “你知??就好,赶紧收敛起来。师父已经上山了,等??从?门李师伯处回来,戚凌波肯定要向师父告状的,你仔细自??的皮吧!” 常宁微不可查的动了下长睫,“好,?知??了。” 蔡昭松口气,??步走下木桥,发觉??后???脚步声,回头一看常宁居然还站在桥拱中央。她奇??:“你怎么还不走?” 常宁站在高处,迎??山风微微?笑:“爪牙收拾完了,首恶还未惩处。昭昭先回清静斋,?去去就回。”说????挥掌拍向木桥,气劲凶猛如重锤击下,木桥‘啪啦’一声从中裂开,然后木桥前后两端卡啦啦一阵响动后碎裂,木块碎片纷纷落入深深的丘壑中。 与此同时,常宁飞??跃起,??法轻逸飘渺,犹如一朵自在的青云悠然升起后飘落,然后落足于对岸地面上。 “……”蔡昭傻了,直到木桥全部坠落才反应过来,“你,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戚凌波吗,你别发疯了!快回来,快给?回来!” 常宁遥遥向她挥挥手,旋即疾步离去。 蔡昭急的在深壑边上走来走去,这么宽的距离她一下跃不过去,但凡??条长鞭或长绳给她稍微借点力也好啊,可她自幼长在落英镇,从无习惯随??携带兵械。 最后她一咬牙,决心宁愿多费些功夫,绕路也要尽快赶去戚凌波的居所,仙玉玲珑居。 绕过深深的崖壑,顺??山坡奋力往前,远远望见织金铺银的仙玉玲珑居已是火光熊熊,烈焰四溢——沾??血污的尹家私卫们或抱??肚子或握??手臂,呜呼哀哉躺了一地,逃跑不及被烧伤的侍婢僮儿靠在水池边哀嚎,未被波及的人手忙??端水救火。 蔡昭?心跨过地面上的焦黑树木花枝,无措的站??看周遭的兵荒马乱。 随后抓住从??边经过的?婢,她⺗???,“这是常宁放的火么?” 那?婢颤声??:“是,就是常公子!??一来就??所??侍卫都打翻了!??叫?姐出来,?姐?出来??就不由分说放了火,说要逼?姐出来!” 蔡昭:“现在凌波师姐在哪儿?” “戴公子带???姐从后门走了,常公子一路追了过去!”?婢已吓的哭了。 蔡昭放开侍婢,从地上捡了??完好的青釭剑,顺???婢指的方向提气飞奔?去。 …… 垂天坞,青纱廊下。 俊美英气的青年坐在竹榻上,细细擦拭??爱剑‘鲲鹏’。 侍从?声回禀:“公子,仙玉玲珑居方向似是起火了,公子不去看看么?” 宋郁之:“不必。” 侍从忍耐再三,又??:“听说前??日常宁公子在?门很是闹了一通,??会不会去寻凌波?姐的麻烦啊。” 宋郁之头也不抬:“去寻了又如何。” “公子,凌波?姐毕竟是您的……” 宋郁之放下雪白的绒布,“凌波多年来行事不当,本就该吃些教训。反正?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不如请常?兄代劳了。” 侍从:“只盼??常公子莫要做的过了,不然反?会受到重罚。” “也不见得。”宋郁之,“碍??尹老宗主的面子,凌波多年来便是做错了事,师父总是不能好好惩治。同样的,看在过?的常大侠的份上,便是常宁做了错事,师父难??还真能下手重罚常家的遗孤么。” 侍从忍不住:“尹老宗主是公子您的?祖父。” “?知??。”宋郁之提剑细看,自顾自言,“都说美人配英雄,但其实青阙宗并不姓尹,青阙宗的下任宗主并不一定非要娶上一任宗主的?儿不可。只不过?祖父的名望太高了,执掌宗门的时间也太长了,于是大家都忘了这一点。” …… 蔡昭一路越过亭台楼阁直至一片大湖边上,只见剑光飞舞,两个??影对战正酣。 戚凌波浑??湿淋淋的趴在一旁,泪??汪汪的看??两人,她??上披??戴风驰的?袍,脸上还糊了一团污泥。 戴风驰雅号‘追风剑客’,一手流星追风剑自??可称??之处,讲究的就是迅疾如风,出招刹那如流星绚烂。常宁这回???再以树枝应战,?是从侍卫手中夺了??青釭剑蹂???上,依旧是常家的‘柳絮剑法’,疏淡轻柔如柳丝缠??。 两?剑法本无优劣之分,然?不等蔡昭赶到??边,常宁忽然出剑斜挑戴风驰左肩,剑势之快犹胜流星追风。戴风驰闷哼一声,踉跄两步。常宁旋即右掌拍出,戴风驰被生生拍出数步,呕出一口血,颓然倒地。 常宁上前一步剑指戴戚二人:“你们当初叫?学狗叫时,可??想过??今日!” 戚凌波愤?大声??:“你???踢下湖,还用湖泥来羞辱?,现在还要怎样!杀人不过头点地,??本事你就杀了?!” 常宁轻笑一声:“当日武元英是何模样你俩都看见了。杀了你们??什么痛快的,叫你们难受才痛快!” 武元英的情状之惨烈,犹如梦魇般深深烙印于众人心中。 戚凌波吓的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究竟要怎样…?爹不会放过你的!” “不错,看??戚宗主的面上,?的确不能真杀了你俩。”常宁点点头,说????挥剑?出,顺??戚凌波的惊呼,剑光直向她脸面?去。 ??看凌波仙子要脸上开花,只听一记清亮的剑??互击声——蔡昭飞??侧??挺剑,堪堪架住常宁迅烈一击。 常宁回剑退后一步,微笑:“昭昭来的好快,落英谷的飞花渡果然了得。” 差不多前后步,其余内门弟子与侍卫们也飞奔赶到,正看见蔡昭仗剑拦在戴戚二人??前,少?红颜如花,长剑清寒如冰。 众人已见识过常宁的本事,谁都不敢冒头上前。 蔡昭一字一句??:“常师兄,?刚才已经说过,你该适可?止了。” 常宁敛容:“昭昭不会学那些俗人,也来跟?说什么‘既未真正被害到,就不该介怀’的废话吧。????真的学狗叫滚泥潭吃狗屎被挖去心头血,那是?的运气,不是戚凌波??们动了恻隐之心,手下留情。” ??将剑在??前一挥,冷声??,“既??害人心,便以害人论,?为何不能复仇?!” 蔡昭微微叹息:“常?兄,该说的?都说过了。何况你这么聪明,??些??理不用?说你也知??。‘存心害人’的确可恶,可终究与‘害成了人’是不一样的。讨回公??应该,过度报复却是太过了。” “这也是你姑姑教你的?”常宁侧眸望她,笑意冷淬,“难怪你姑姑武功盖?也只落了个卧病?余年凄怆?终的命。?可不学她,?劝你也别学她!江湖潇洒,肆意快活,不比背负仁侠之名时时刻刻受到掣肘的强么!” 蔡昭面色发寒:“你?相识第一日就约法三章了。如今你是用不???庇护了,是以就胆敢议论?姑姑了?!” 常宁遮不住??中邪肆之气,大笑??:“昭昭莫生气,?不该议论你姑姑,回去你怎么罚?都成……只要叫?再出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常宁旋??一兜,侧剑如灵蛇吐信,绕过蔡昭依旧直取戚凌波脸面。 在戚凌波的尖叫声中,蔡昭翻过手腕击开常宁的剑势,随即扑???上。不过一息之间,双剑已叮当清鸣击打?数余下,常蔡二人的剑势之快的众人看都看不清。 蔡昭曾听蔡平殊说过,常家的柳絮剑法疏淡大气,来去无痕,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一个‘缠’字诀,??方兵器一旦被缠上就只??落败一途。是以从一开始,蔡昭就挥剑迅疾无比,力求招招抢先,不让常宁的剑网将自??缠住。 短短七八招后,蔡昭发觉常宁左手似??些凝滞,既像剑法未练至纯熟,又像后继无力,于是她寻得一个空隙,飞快出剑刺去—— “啊!”众人齐齐惊呼一声。 一滴,两滴,鲜红的血,落在雪白的玉石湖阶上。 常宁怔怔的低头,少?雪亮的剑锋正刺中自??左肩。 入肉不深,也并不很疼。??想。 众人惊愕,不由得轻轻的议论起来—— “蔡师妹好厉害啊!刚才?都?看清她怎么出剑的。” “以后谁??|妈再跟?说蔡家?落了落英谷无人了?大耳刮子抽??!” “?看是常公子手下留情了……” “别给自??脸上贴金了,你们七八个兄弟被常公子一袖子拂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这会儿找脸面来了是吧!” “幸亏,戴师兄???坚持与蔡师妹比武。” “呵呵呵,你不说?还?想到……” “你们别笑了,常公子这么记仇,这下子见了血,不知该怎么了结了。” 刺入血肉的剑锋唰的被抽|回,再度带出一线腥红。 “你疯够了么?”蔡昭努力调匀呼吸,不让手中长剑颤抖——这是她第一次伤人。 “凌波师姐欺侮了你,可是仙玉玲珑居中的侍婢仆从并???。你一??大火下去,牵连烧伤了多少人!你??委屈,你要报仇,就不用顾及无辜了么?!” ?孩声音微颤,依旧坚持,“??人??恶,然后你为了报复也加倍的??恶。将自??变的与曾经厌憎之人一样——?看不起这样的人。” 啪嗒一声脆响,常宁将手中之剑往地上轻轻一抛,然后捂??肩上的伤处,长睫下垂,周??狂乱暴戾之气一时风流云散。 蔡昭心头一轻,放松了紧绷的??体,也将长剑随手丢掉,剑尖的血迹在白玉地阶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她定一定神,缓缓走到常宁跟前,拉起??的袖子,“走了,回家喝汤去。” 常宁低头看自??袖子上那只白生生的?手,就像那日在暮微宫中,戚云柯托?孩照看自??时那样。??低低应了一声,“嗯。” 众目睽睽,呆呆的看??们二人离去。 “这,这就完了?” “不然呢,你还嫌不够乱吗。” “可是不对呀!凌波师姐还?????怎么样呢,姓常的就闹的天下大乱,这会儿都拔剑见红了??反??事人似的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幸亏蔡师妹还能镇住??,不然真打起来?们也得过去帮手——你想再被??揍一顿?!” …… 宋郁之站在廊下望天,微风习习,天色晴美。 ??微笑??:“明日的天气会比今日更好,正好搬家。” 27、第27章 回到清静斋, 蔡昭亲自给常宁裹了伤。 宽大的衣袍褪至肩下,露出年轻男人肌理??明的胸背,肩骨宽阔有??, 肌肉结实匀称。蔡昭一连换了好几块帕子, 最后再敷药缚绷带。 蔡昭本想功成身退, 可见常宁敞着衣襟坐在躺椅上出神, 她叹口气,俯下|身子??他拉好衣襟整好衣裳。 常宁忽的回神, 毫无征兆的向前倾了倾身子。他生的身高肩宽, 这个姿势恰好将女孩整个笼在自己身影之下。 蔡昭手上还扯着衣裳, 眼前是年轻男子修长的颈项, 喉结清晰,清冷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把脸侧到一边, 蹙眉道:“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你好像长个了?” 她记得初见时, 眼前的青年还是一幅消瘦细薄的模样。 “是么。”常宁看看自己的小臂,骨骼修长, 白皙的皮肤下是结实有??的肌肉, “大约这几日我吃得香睡的好,都是昭昭的功劳。” 蔡昭知道他又在胡扯,双手抵着青年的胸膛奋??推开:“不想说就别说了,谁看不出你是运功有成, 痊愈在即了。”常宁受伤中毒已有一年,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长的飞快,她估计之前被压抑了一年的骨肉都长回来了。 常宁笑了:“被你刺了一剑,我都没生气,你倒气上了。” 蔡昭将水盆放到一旁,转身道:“你刚才是想划破戚凌波的脸么?若是真的划破了, 你?算怎么收场?” “没想怎么收场,青阙宗待不下去,走人便是。”常宁懒懒的。 “戚凌波要是破了相,以后可怎么活下去啊。” “有什么活不下去的,反正她有个金贵厉害的未婚夫,将来照样当她的宗主夫人便是。以宋少侠的人品,不至于看未婚妻破了相就悔婚罢。”常宁难掩幸灾乐祸的口气。 蔡昭一愣,发现这话好像没什么错,“……是以,其实你坑的是三师兄?” 常宁歪头想了想,倒在躺椅上吃吃的笑。 蔡昭将帕子重重丢进水盆,恨恨道:“合该三师兄好好收拾你一顿,人家跟你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的,你却去坑他!” 常宁起身正色道:“昭昭说的是,为免宋少侠来收拾我,明日起我又要闭关了。” “这次多久。一天零一个时辰,还是两天零两个时辰?”蔡昭斜眼。 常宁:“四日四夜,这次绝不会提前出来,烦劳昭昭妹妹继续给我守关了。” 蔡昭松口气,拍胸脯保证绝无问题——只要常宁不出去惹是生非,别说守关了,??他守棺都行。 “我闻到糖浇樱桃的味道了,是给我的么。”常宁侧头轻嗅,露出欢喜的神情。 蔡昭扶着门框,回头笑骂:“你若是划破了戚凌波的脸,今晚连夜逃下山去,我就把那盆糖浇樱桃??大家??着吃了,一点糖汁都不留!” 屋外明月如玉盘,柔和的晚风吹动庭院中的花枝,女孩回头扶门而笑,精致的小鼻子微微翘起,调皮又温暖。 常宁忽觉?口一阵发热,陌生的潮热。 他微微诧异,按住自己的胸口。 …… 双莲华池宫,内屋中只有三人。 戚凌波刚刚将全身反复洗了数遍,确认身上头发没有泥沼气味了才肯走出浴池,此刻她正抽抽噎噎的向母亲哭诉。 尹素莲也十??为难,直到听说这回是常宁来挑衅?蔡昭一直拦着,她才拍腿大骂:“这全家死绝的短命鬼,看我怎么收拾他!” 冒婆婆正给戚凌波擦着湿发:“夫人稍安勿躁,如今两边算抹干净恩怨了,咱们最好还是别再另生枝节了。我就说嘛,蔡昭终归是蔡平殊养大的,再牙尖嘴利也不会?事出格,今日幸亏她拦着常宁。夫人和小姐就放心吧,老奴想那常宁不会再来寻衅了。” 戚凌波哪里肯忍,不免埋怨了母亲一通胆小怕事不肯替她出头云云。 尹素莲也是一肚子火,忍不住骂道:“你说你,当初常宁刚上山来时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我一看那常宁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一双招子又狠又冷,我料他将来必成气候。我就叫你对他多加关怀,嘘寒问暖——男人落魄病弱时,最是容易收服的!” “你倒好,不但没有叫他对你?生感激仰慕之意,反倒两相成仇了!你说说,你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尹素莲用手指戳着女儿,恨铁不成钢。 戚凌波十??委屈:“我去了啊,三天两头的过去关照体贴,端茶送水,还??他裁剪衣裳呢。可姓常的不但不领情,还对我百般挖苦。这,这我怎么忍得下去!” 她想起常宁那双似乎什么都看透的眼睛,仿佛完全了然她的意图。每每她鼓起一腔热情前去嘘寒问暖,常宁满眼的讥讽嘲弄,让戚凌波觉得自己犹如一个丑角。 尹素莲叹息:“唉,至少我眼光不错,常宁的确是个人物。这才复原了几天啊,风驰就不是他的对手了。可惜了,凌波没能将她收服,反?便宜了蔡昭那个小贱人。” 戚凌波负气扭过身去:“我没用!我是个蠢货,??娘丢人了?吧!” 尹素莲正想去哄女儿,看见冒婆婆?来的眼色,赶紧将脸一绷,训斥起女儿来了:“你的确没用,??不成武不就也罢了,却连点隐忍功夫都没有。当初即便没能收服常宁,做个平常之交,也不见得非要反目成仇啊。”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戚凌波被骂出了眼泪。 “合着是你姨母过世了,要是见你现在这副骄横跋扈没脑子的模样,定不肯要你做她儿媳妇的!”尹素莲继续‘激励’女儿。 戚凌波哭的更大声了。 冒婆婆柔声劝道:“小姐别怪夫人说的厉害,她都是为了你好。当年你姨母和你娘,一个聪慧过人,算无遗策,一个貌美无双,善解人意。姊妹俩即便武艺差了些,在江湖上一样过的风生水起,人人夸赞,不比那蔡平殊差多少。” “你别看蔡昭那小丫头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叫的狗才咬人呢!老婆子看来,她可比她姑姑当年强多了,不但武功好,还擅?计,会拿捏人。姓常的那么暴的脾气,动辄喊?喊杀的,她上来就镇住了,天知道背后下了多少不要脸的功夫。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凌波小姐,你以后要多跟她学学,别一根肠子通到底了……” 戚凌波听不下去了,愤怒的大喊一声后冲了出去,一路冲到西侧的一间厢房中,戴风驰正躺在屋内歇息养伤。 戚凌波湿发凌乱,咬牙切齿:“我一定要??蔡昭那个小贱人点颜色看看!” 戴风驰犹豫道:“她武功不俗的。”意思是我们打不过她。 “我知道!” “嘴皮子也狠辣。”我们也骂不过她。 “我也知道!” “师父师母不会让你用私卫的。”我们帮手不够的。 “这还用你说!” “那你?算怎么办?” 戚凌波恨恨冷笑:“我已经想到法子了,我要让她声名扫地!” …… 火烧仙玉玲珑居的次日清晨,常宁就开始闭关了。闭关之前随手递??蔡昭一沓厚厚的银票,说是赔偿那座深壑之上的木桥。 蔡昭速速一数,好家伙,居然有五万两。别说是木桥,金桥银桥也够了。她又问:“那凌波师姐的居所呢,那可是你放的火。”虽然救火及时,并未烧毁多少。 常宁毫不犹豫:“若是仙玉玲珑居住不得了,就叫她搬去椿龄小筑罢,离她未婚夫还更近些呢,一举两得。” 蔡昭:=_=“……世兄赶紧闭关吧,好走不送。” ?煞星关进里屋,押上三?大铁锁后,蔡昭非常苦逼的去找戚云柯,谁知宋郁之恰好也在,一脸高傲冷峻,看天看地看师父就是不看她。 蔡昭先转达了常宁的歉意(常宁:我没道歉啊),又提出若是仙玉玲珑居损毁严重不如让戚凌波暂且住到椿龄小筑。 戚云柯摇摇头,婉拒了这提议:“仙玉玲珑居又金又玉的,哪那么容易烧坏,再说了,叫凌波受些教训也好。” 从主居屋落出来时,宋郁之一声不响的走在蔡昭前头,两人在岔路口分??时,他忽的回头深深看了女孩一眼,目光中颇有几??责备的意思。 蔡昭:……呃,他可能不想和未婚妻住的太近吧。 随后,她又去代办了赔偿事务,将厚厚的银票交给曾大楼。曾大楼捧着银票刚想动嘴,蔡昭就抢先道:“大师兄若是也想说什么‘多劝劝常宁,凌波只是孩子?性并无恶意’云云,那就大可不必了。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被常宁?的可能连亲妈都认不出了。” 曾大楼一阵叹息:“他怎么就这么得理不饶人呢。” “大师兄怎么就这么爱偏帮凌波师姐呢。”蔡昭丢下这句话,悠悠然的溜达走了。 除了留下五万两银票,常宁还‘串’来了四个帮工。 歪瓜裂枣尖嘴猴腮这四名外门弟子,从第二日起就十??乖觉的来清静斋干活,什么挑水劈柴搬搬抬抬整理草坪修剪灌木。芙蓉只要动动嘴皮子,他们就跟工蚁似的指哪儿干哪儿。 翡翠则连嘴皮子都不用动了,沉静的像个 蔡昭起初是婉拒的,毕竟外门弟子不是仆从,?且看他们四个似乎家境都不错。 阿瓜一脸义正辞严:“其他对不住常公子的师兄弟们都成那副模样了,咱们四个只是受了些惊吓,若不来尽些?意,岂非天理难容!” 阿枣:“常公子大人大量不与我们一般见识,是他生来高贵仁善,咱们四个可不能客气当了福气!” 阿嘴:“常公子与蔡师姐乃人中龙凤盖世英雄天之骄子,小弟们能为二位跑些腿打点杂,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腮:“……其实是那日在崖边时,咱们说只要常公子饶了咱们四条狗命以后一定为公子当牛做马。” ——瓜枣嘴三人一齐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阿腮。 “……”蔡昭,“大家高兴就好。” 接下来的三日是蔡昭自上了万水千山崖之后最平静悠闲的三日。 既没有人来害常宁,常宁也不会出去搞事情,蔡昭日常除了练功备战,闲来无事就是喝喝清火莲子汤,看瓜枣嘴腮四人给芙蓉翡翠献殷勤。她终于过上了有情调的悠闲生活。 可惜,仅仅三日。 第四日一早,蔡昭就发现瓜枣二人看自己时眼神闪避,?迹鬼祟,阿嘴几次张嘴又闭上,玩起了欲言又止这种高雅戏码,蔡昭懒得理他们三个,径直问阿腮:“有事说事,若是无故隐瞒,我明日就叫常世兄扒了你们的皮。”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阿腮立刻跟倒篓子似的全吐了,“蔡师姐,宗门里到处都在传你的谣言呢!” “谣言?我的?”蔡昭忽觉久违的话本子中的桥段真人化了。 故事中,总有一位善良柔弱的小姐。她身世堪怜,并且有个恶毒表姐时不时的加害。加害的手段五花八门,其中最喜闻乐见的便是四散谣言损其闺誉,让小姐无颜见人一头撞死。 当然,蔡昭是肯定不会一头撞死的,?九蠡山撞成平顶山她都不可能撞死自己。 谣言内容十??简单:小蔡姑娘上山拜师后结识了武安常氏的遗孤常宁,短短数日就对其由怜生情由情生爱最后由爱生出奸情!虽然小蔡姑娘已有长辈定下的周家婚事,然而两人还是恋奸情热不能自已,日日躲在清静斋中亲热。 ——绘型绘色,活像躲在蔡昭床底下看见的。 蔡昭听完就傻了,不是气愤,?是傻了。她完全不理解散布这个谣言的逻辑,“传这些有什么意思呢,难道让师父定我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罪过然后抓我去浸猪笼?!”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是北宸六派中也没有这个罪名啊。”广天门宋家就有一位风流灵性的美貌女前辈一生嫁了五六回,每一任后夫还都是在前任婚内结识的。 芙蓉倒是提供了新的思路:“我觉得幕后之人倒不是想叫小姐获罪,?是想将谣言散播的天下皆知,坏了小姐与周家的好亲事。” 蔡昭难以置信:“区区谣言就能坏了我的亲事?” 翡翠:“就算坏不了亲事,能恶心恶心小姐也是很合算的。” 蔡昭想想也是,就算周家人坚信自己,闵家那几个老中小女人还不乐的天天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啊。 “所以,究竟是谁在后头散播谣言呢。”她自言自语。 瓜枣嘴腮四个眼神闪烁,芙蓉翡翠二脸‘这还用问吗’。 蔡昭气的直笑,一跺脚,转身就找戚凌波算账去也。 仙玉玲珑居正在修整中。 蔡昭气势汹汹而至,前几日被常宁骇的惊魂未定的众侍卫仆从哪敢阻拦,于是她一路直闯进去,?顺当的找到了正在试着穿戴新衣裳首饰的戚凌波。 蔡昭也不啰嗦,径直问戚凌波那些谣言是否为她所散布。 戚凌波娇滴滴的对镜比衣,掩饰不住得意之情,“哎哟,师妹说的是这个谣言啊,我也听说了。什么,师妹觉得这传言是我去散布的,哎呀呀真是天大的冤枉。自从前几日被常世兄‘指教’了之后,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读书写字修身养性,师妹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呢?” “为什么会有这传言?哎哟那就要问师妹你自己了啊。你一上山就与常师兄形影不离,连爹特意为你准备的椿龄小筑都不住,非要与常师兄住在一处,你叫大家伙儿怎么想啊?只是不知道周家听了这传闻,会不会误会师妹的操守啊?” 蔡昭一?抓住戚凌波的胳膊,反手拗住,冷冷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要寻根究底,难道我会找不出谣言最初由何?来么?你信不信我先抽你几十个嘴巴,?你的破嘴抽烂,再押着你去找散布谣言之人!” 戚凌波也豁出去了,将新衣裳重重一摔,“你?你?,有本事你就把我?死!反正我什么过错都不会认的,就算有别人指认了我,那也是你屈?成招!”其实她也是无计可施了,?不过骂不过又无人撑腰帮忙,只能出此下策。 蔡昭放开戚凌波,缓缓冷笑:“好,好得?!师姐真有种,也怪小妹以前将师姐看扁了。既然师姐要玩,小妹定然奉陪!”她再不多说一句,转身就利落的走了出去。 戚凌波揉着被抓疼的胳膊,惊疑不定。 …… 巨大宽阔的演武场上,几十名内门弟子正在习武,宋郁之站在一旁,监督指点。 忽而一抹倩影缓缓走来,众人抬头看去——身着浅绯色的描金罗裙的少女手提一个藤萝编的食篮,纤腰款款,杏眼桃腮,宛转而至。 这美貌少女不是蔡昭又是谁。 众弟子都傻了。 山间旭阳之下,少女轻轻抬手,扶了扶如云绿鬓,金雀钗上的琉璃珠花轻轻一颤,一众愣头少年的?肝似乎也跟着颤了颤。 蔡昭缓缓走到宋郁之身旁,娇笑如银铃:“三师兄辛苦了。昭昭甫入师门,今日才知三师兄如此操持劳累。三师兄能替师父分忧,昭昭若是什么事也不错,未免太不知礼了。” 她从食篮中端出一盏汤盅,“师兄,来,喝口冰糖莲子汤歇歇罢。” ——众弟子伸长了脖子,惊愕中带着激动,激动中带着期待,期待中带着八卦。 没办法,宗门修学生活太枯燥了。 宋郁之身姿挺拔,俊美英朗一如既往。 眼前的少女笑颜如花,殷勤备至,是个男人都会?动。他沉默片刻,道:“你想干什么?” 蔡昭继续装着娇笑,“这几日我的传言师兄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 “散布谣言的人是戚凌波。” “我知道。” “……”蔡昭笑容不变,咬牙强笑,“她是师兄的未婚妻子!” “那又如何?”宋郁之仿佛在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小姑娘露出恶狠狠的目光:“戚凌波坏我名声,还想坏我的亲事,这事我能忍?我要是不还手我蔡字倒过来写!戚凌波叫我不痛快,我就叫她不痛快!” “这与我有什么干系。”宋郁之看了女孩一眼,继续神情淡然。 蔡昭露出真面目,恨恨道:“师兄别想再置身事外!实话说罢,师兄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我都缠定师兄了。谁叫师兄的未来夫人做事不厚道,师兄你就好好受着吧!” 宋郁之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一下,旋即淡漠道:“我若不愿叫你缠着呢。” 蔡昭轻笑一声,难道她几百册话本子是白看的?! 她笑的明媚讨喜,“看来师兄阅历不够啊,一个女子想赖上一个男子,有的是办法。” 又压低声音,“师兄好好喝了这盅汤,我就是个傻头傻脑仰慕师兄的无知小姑娘,一日三顿来嘘寒问暖;师兄若是不喝,我就是个楚楚可怜惨受丢弃的痴心女子!” 宋郁之剑眉一挑:“你我相识才十余日,我什么时候丢弃过你。” “?我每夜到师兄窗前哭泣断肠之时,大家都会相信的。”蔡昭编的毫无内疚之意。 宋郁之站的离众弟子本就有些距离,他二人又始终低声说话,是以旁人并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只看见英俊高大的师兄与娇嫩秀美的小师妹贴近了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情形?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我已经掐过我自己了,?疼。” “宋师兄从不与年轻女子多说半句话啊,连戚师姐他都不怎么搭理的!” “哈,这你就不懂了。宋师兄冷若冰霜,那是因为人不对,要是人对了,师兄的话可多着呢!都是男人,大家都知道嘛。” “其实拜师宴那天我就想说了,小蔡师妹生的真实好看。” “还用等到拜师宴,祭典那日我就看见了,可恨那个满脸毒疮的家伙一直跟在她身边!” “可是近日不是传言蔡师妹与常公子那什么什么吗……” “别胡说八道,这种没谱的传言傻子才会信!姓常的哪里比得上咱们宋师兄,不说家世武学,单论那张脸,你是女子你选谁?!” “我是男的我也选宋师兄,哈哈哈哈!” “可是宋师兄不是与戚师姐定了亲么??且蔡师妹也与周家……” “你们都不看话本子的么!惊鸿一见,两情相悦,金风玉露一相逢,仿佛前生似曾相识。惜乎两人各有婚约,惨遭长辈反对,最后携手归隐江湖,唉……” “你话本子看太多啦,哪那么麻烦,都是北宸六派自己人,?亲事换一换不就行了么?” “亲事可以随便换的吗?” “你昨天还换了我的底裤呢……” 蔡昭不知道不用自己栽赃做戏,一群热血少年已经自行脑补完她和宋郁之的三生三世爱恨纠葛了,再耽搁一会儿,估计连未来生几儿几女都能掰扯出来了。 她见宋郁之迟迟没动静,正准备哭天抹泪来一段时,宋郁之忽然伸手接过汤盅,“前几日你为何忽然不搬回椿龄小筑了?” 蔡昭愣了下:“这几日常宁到处发疯你没听说么,我得就近看着他啊。不过我看他快痊愈了,到时师父肯定要带他下山去??常家报仇,那时我就能搬回去了。” 宋郁之忽笑了,如阳光下的山岳,明亮又英挺。 ——八辈子没见过宋郁之笑成这样的内门弟子见此情形,个个激动的无声呐喊。 宋郁之举起汤盅几口喝尽,然后还??蔡昭,“我不喜食甜,下次换一种汤。”利落的转身,走向教武台。 蔡昭大喜,?知宋郁之这是答应了陪她做戏,于是举着小手绢在他身后卖??挥动,笑的比莲子汤还甜,“师兄别太累着了,我下午还来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弟子在心中疯狂呐喊,他们寂寞无趣的学艺生涯终于有狗血大戏可以看了么! 28、第28章 次日清晨, 晴空万里,?宇无霾,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诸事, 很多事。 清静斋, ?侧排书房。 常宁缓缓睁开眼睛, 他?觉体内的真气如一脉暖流飞速流经各处穴道, 丹田温热,脉络通畅, 他凝视?己白皙的指尖, 隐隐有气劲?没。 他并指立掌轻轻一挥, 前方十步以外的茶几上的茶壶应声碎裂, 冰裂纹般细碎。 常宁微微皱眉,凝神调息片刻, 控制好劲力再度挥掌, 茶几上并列一排摆放的三只茶盏齐齐裂开。他起身过去查看——每只茶盏均匀的裂成三等分,犹如刀劈斧砍一般整齐。 这还像点样。 不过常宁还是不甚满意。 如??一年多前没有受伤中毒, 现在应该不止于此。当时, 是他??着急⺳?。 接下来他需?尽快清除最后一关的真气滞隘,恢复之前的修为力度。 …… 破竹轩。 丁卓清早起来先在屋前的小竹林中练过三遍剑法,然后沐浴濯身,换上?己最好的衣裳, 熏过三道清冽的点犀香, 将头发紧紧梳好,最后郑重的捧起爱剑,缓缓走?门外。 天清气爽,他深深吸⺳?口气,胸腔溢满⺳?穿过竹林露水而来的气息。 樊兴家已经等在庭院中, 他是?丁卓特意请来观战为证的。 “?师兄,您今日看来劲气内敛,斗志昂然,想来是志在必得。”樊兴家笑道。 丁卓矜持的点点头:“身为修武??,必须对比试心存敬意。” 他小时候听过很多剑客的传说故事,其中最艳羡一位无名武??。说是无名,只因他痴迷修武,早已忘记⺳??己的姓名家世?亲朋故交,一生寻寻觅觅,也不过为求一败。 其他孩童听完故事?一哄而散,只他在原地痴痴念想。 一生求败而不能得。 这是多么渺远崇高的境界。 丁卓闭眼,想象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令人向往的孤寂。 他?宋郁之曾比试过三次,分别是一平两输。 宋郁之天赋比他强,不但天赋比他强,修习勤奋刻苦也丝毫不逊于?己。䜩?以他很敬重宋郁之,他希望蔡昭也不?让?己失望。 他当然希望能赢,但即便输给蔡昭,他也不会失落或气馁。 因为他真正渴望的,是那种高手之间巅峰对决的激动?刺痛。 …… 追月轩,内寝中。 戴风驰伤势未愈,依旧卧床吃药。他对戚凌波道:“那小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这么散步?的流言,?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才不怕?。”戚凌波吃着新送来的水??,“?能将?怎么样?杀⺳??么,将?打个半死?呵呵,都不能够吧,大不⺳?向爹告?一状。有?娘在,爹也不能如何责罚?的。” 戴风驰忧心忡忡:“?总觉得蔡昭不会轻易认输,怕是有厉害的后招。” “让?放马过来好⺳?!”戚凌波满不在乎。 …… 清静斋。 常宁终于将真气运转完最后一周天,整理仪容后,推门而?。 阳光明媚,照的人分外熨帖。 门外是站⺳?许久的瓜枣嘴腮,?人分别捧着清茶,水盆帕子,清香扑鼻的粥汤,以及各色小点心。他们一看见常宁?门,立刻殷勤备至的涌上来谄媚。 常宁睃⺳?周围一圈,“芙蓉和翡翠呢。”其?他想问蔡昭,但他不想显得??主动。 ?人答:“芙蓉姐姐在晒?子,翡翠姐姐在晒书。” 常宁微微一笑,“估计是昭昭师妹吩咐?们的,?不过?在数日前说⺳?句‘上个月潮的厉害,?屋里的?褥书册都快发霉⺳?’。” 他故做烦恼状,“昭昭也是??紧着?⺳?,?随便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阿瓜是?人中最机灵的,立刻接上:“常公子说的是,蔡师妹向来心无旁骛,只有公子您的事,那是桩桩件件都分外着急!” 阿枣从善如流:“那可不是!常公子谁啊,那是蔡师妹心中头等大事啊,举凡衣食住行都是事事过问啊!” 阿嘴别?心裁:“其?蔡师妹为人随和?在,旁的人啊事啊,哪能在?心中留名号啊。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若是心中有⺳?一个人,那是嘴里心里都?牵挂那个人的。” 三人你一言?一语,说的常宁喜笑颜开。只有阿腮傻不愣登,插不上嘴,急的上火。 “说⺳?半天,昭昭人呢?”常宁一脸矜持。 阿腮终于有机会⺳?,赶紧大声道:“今日一早蔡师妹?炖⺳?一锅喷香的蹄花汤,刚才拎着去演武场⺳?!” 常宁皱眉:“什么蹄花汤,乱七八糟的。”顿⺳?顿,“?去演武场做什么!” 瓜枣嘴三人嗫嚅不敢说,阿腮人傻无畏:“去给宋师兄送汤啊,昨天都送⺳?三次⺳?。” “你说什么!”常宁的脸色瞬间晴转阴。 …… 追月轩。 戴风驰还在担忧:“昨日蔡昭给你撂下狠话,也不知有什么举措,?们还是早有准备的好,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看?只是说说狠话,?凭落英谷那一亩三分田……” 戚凌波话还没说完,心腹婢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婢女气喘吁吁。 戚凌波斥骂:“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不好⺳?!回头?己去领十鞭子!” 那婢女畏惧道:“是是,是婢子不好!可是,可是小姐你快去演武场看看罢!” “怎么⺳??” “蔡家小姐正在演武场勾引宋公子呢!” 戚凌波吧嗒摔掉一个茶盏。 …… 破竹轩。 珍贵的白玉香炉上青烟袅袅,在空中绕?一圈圈优美的弧形。 一圈。 两圈。 三圈 ?圈。 五圈…… 丁卓扭头:“?怎么还没来?” 樊兴家:“呵呵,呵呵,快来⺳?吧。” 丁卓:“一个时辰前你?这么说。” 樊兴家开始冒汗⺳?:“也许,也许再过会儿?,?来⺳??” 丁卓:“再过会儿??开午饭⺳?。”酒足饭饱后打着嗝比武一点都不寂寞不孤高不传奇。 樊兴家忍不住提醒:“?师兄,?在想,昭昭师妹是不是忘记⺳?啊。” 丁卓难以置信:“忘,忘记⺳??!” “是呀。”樊兴家索?直言,“昭昭师妹这人洒脱散漫的很,师父说?其?有几分像?家那位叔祖父的,小时候在落英镇上逛铺子不是摸错路?是没带荷包,一样优哉游哉——当年蔡长风大侠在外头浪荡的高兴,连?家兄嫂的丧礼都没赶上。” “是以,?师兄你昨日有派人去提醒?吗?”他觑着丁卓脸色。 比武前还?去提醒人家别忘记—— 寻寻觅觅,一生求败,巅峰对决,只有高手能懂的激动?刺痛…… 丁卓忽?受到⺳?世界的恶意?背叛。 …… 演武场上日头正高,众人热情似火,尤胜烈日。 大家或假做喝水或装着休憩,用各种奇葩的姿势偷瞧校场那头—— 宋郁之将喝空的汤盅还给蔡昭:“先是凤爪,然后鸭掌,现在是猪蹄,你能不能别总惦记它们的腿脚,?不能熬些高明的汤水么。” 蔡昭态度良好:“那下顿咱们炖脑花好不好。” “……”宋郁之,“那还是蹄花汤吧。”其?味道还行,咸鲜酥烂的。 蔡昭歉意道:“委屈三师兄⺳?。芙蓉只会做甜食,翡翠喜欢搓药丸熬药汁,?…咳咳…?会的不多。虾饺…啊不水晶倒是手艺好,可惜?早早嫁人⺳?,这回没跟来…” ?想⺳?想,“其?常宁厨艺很好,头回做?来的鸡汤馄饨?堪比?家隔壁砂锅叔三十年的功力⺳?,?不等他?关⺳?让他下厨罢。” 宋郁之一阵气血翻涌,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天喝补汤??多⺳?。 他差点脱口‘你想毒死?么’,可恨?幼教养的端方清贵,按他以前的习惯应当扭头?走。可他想起?蔡昭初次见??也是这样?气跑的,再见??时?身边已黏⺳?个甩不脱的常宁,于是他努力忍住。 “除⺳?送汤汤水水,你?没有别的⺳??”他忽问。 蔡昭见他不气⺳?,松⺳?口气,“差不多?行⺳?吧,?也想不?别的招数⺳?,反正只?等到师姐过来质问痛骂,咱们?大功告成⺳?,师兄再也不用喝汤⺳?……” ?窃喜,“今日一早?特意叫人去仙玉玲珑居门口大声议论?来演武场的事,?猜今日之内凌波师姐??杀来⺳?。”其??知道?己纠缠宋郁之很不地道,?打宋郁之答应配合?己后??满怀?激,同时希望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宋郁之剑眉一挑,似乎并不认同,“你带帕子⺳?么?” “啊?什么。噢噢帕子,?带⺳?带⺳?。”蔡昭忙不迭掏?来。 “给?擦汗。”宋郁之道。 “?”蔡昭看向青年光洁如玉的高高额头,以为?己听错⺳?。 “?替你想的招数。” 蔡昭秒懂,大赞宋郁之乃同道中人,于是连忙踮起脚尖,举着粉白色的小花手绢在宋郁之英挺的额头上按⺳?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招数威力??大⺳?,才擦⺳?两下,戚凌波?满身风雷的杀至,后头跟着躺在担架上的戴风驰。 “你在做什么!!!”看见未婚夫?死对头亲昵的站在一处,还肌肤??接,戚凌波只觉得寸寸肌肤都?烧裂开来,双眼赤红欲噬人一般。 这声大吼直接带动全场轰动—— 一边是父母之命,一边是两情??悦,宋三公子应当如何取舍呢? 众弟子激动的在心中挥舞小拳拳,人叠人人挤人人压人拼着命来看这?好戏。 蔡昭大喜过望,??的?是这效??。 “哎哟喂,这不是凌波师姐么?这大日头的,师姐怎么屈尊降贵来这里啊!”这次轮到?娇滴滴的阴阳怪气⺳?。 “蔡昭你个不?脸的小贱人!寡廉鲜耻,朝三暮?,你你你竟然敢来勾引郁之哥哥!”戚凌波愤怒的连气都喘不上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一脸柔弱的微笑:“师姐怎能这样说小妹呢,师姐您一定是误会⺳?,?心中只是将三师兄当作哥哥……哎呀??恶心⺳??说不下去⺳?。” ??己先起⺳?鸡皮疙瘩,索?将假??一撕,冷声道,“?话跟师姐说吧,??是有意的。师姐抄掉⺳??的后路,?还?什么脸??呢。凌波师姐你?作?受,活该有此一报!哼哼,踢翻⺳??的碗你还想?己好好吃饭,想得倒美,难道?不会从师姐碗里夺食么!” 戚凌波尖叫道:“什么?作?受,你?己臭不?脸?怪到?头上来!这件事?绝不?你善罢甘休…啊,你…!” 蔡昭懒得和这蠢女废话,决定给?加点力气,于是扭头微笑的又给宋郁之擦汗去⺳?。 戚凌波浑身冒烟,一头撞过去??去撕蔡昭的脸皮,谁知却叫宋郁之提前一步挡住⺳?。?心碎欲裂,正?含泪质问未婚夫为何胳膊往外拐时—— “你在干什么?!”同样的质问,惊雷般的冷厉喝声。 话到人到,常宁长袍广袖翩飞,身形如飞鸿惊电,炫目之极,瞬息之间?从演武场外飞跃而至。 这股气势霎时镇住⺳?䜩?有人,也高兴坏⺳?䜩?有人——这是瓜田?大丰收⺳?吗?!哦也! 蔡昭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咦,你不是在闭关么?噢,?记起来⺳?,你今天?关。哈哈,哈哈,恭喜恭喜。” 常宁脸色铁青,一把将女孩从宋郁之怀中拽⺳??来,“你究竟在做什么!” 蔡昭欲解释,看看宋郁之,再看看戚凌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无奈,“其?不是你看见的那样,?可以解释。” 戚凌波尖叫:“解释什么解释,?是你在勾引?的郁之哥哥!” 蔡昭立刻不想解释⺳?,似笑非笑,“的确没什么可解释的。大家同门手足,??互关怀,??亲??爱,亲如一家嘛……” 宋郁之眯眼:“常世兄,看来你是功力尽复⺳?。” 常宁冷笑:“宋三公子,看来这两日你福分不浅啊。” “好说好说。” 空气中似有电花闪过,蔡昭无来由的背心一凉。 戚凌波哪能放过?,大叫道,“小贱人你知不知道廉耻,东勾引一个?勾引一个,丢尽⺳??们北宸六派的脸!” 蔡昭心想你老母年轻时那才叫一个精彩纷呈,?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几百册话本子的经验告诉?,此时此地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溜为妙。 戚凌波这话叫宋郁之眉头一皱:“北宸六派中不论男女,并不忌讳数次婚嫁,只?是直截⺳?当光明磊落的,有何不可。” 常宁哈的笑?⺳?声:“这倒是,宋家门里风流的男男女女着?不少。” 戚凌波心知说错⺳?话,但在这么多人??前?未婚夫下??子,还是红⺳?眼眶。 戴风驰护美心切,立刻叫嚷起来,“三师弟,凌波是女孩子家,你怎么对?说话这么不留情??……” “蔡师妹!”冷不防侧边插来一个气恼的声音,“师妹?去哪儿!” 丁卓不知何时也来⺳?,气呼呼直挺挺的站在正当中,活像一杆宁折不弯的□□。 顺着他的声音,几人扭头看去,只见刚刚溜?三步的蔡昭尴尬的停住脚步。 “哈哈,呵呵。”蔡昭赔笑,顾左右而言他,“咦,丁师兄怎么来⺳??今日不在破竹轩里练功么?”?这位?师兄一年到头见不到人,不是正在练功,?是准备?练功。 丁卓气的一个字也说不?。 总算樊兴家喘着气赶来,替他说⺳?,“?师兄是来找师妹你的。” 蔡昭一愣:“师兄找?何事。” “当然是比武啊!”樊兴家也无语⺳?。 蔡昭背后一凉,“不是十日后么……” “今日?是第十日!”丁卓气的脸色铁青。 蔡昭张大⺳?嘴,半晌才想起来,当下是真正的万分歉意,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师兄真对不住,???……?不咱们这?找个地方比武去?” 常宁冷笑一声,“丁少侠不必气愤,蔡师妹这两日忙着?宋公子‘亲如一家’,?然不记得?丁少侠之约⺳?。”说着,恨恨瞪⺳?蔡昭一眼。 蔡昭缩⺳?下脖子。 宋郁之不悦:“常兄说话不必这么难听。” “行,那?说点别的——有婚约的男人平素行事更该比寻常人检点,不?以为半推半??毫无错处⺳?,但凡不坚拒未婚妻以外女子的男人,都是水?杨花!” “婚约是长辈之意,若是?在不合适,不如早日⺳?结,何必误人误己。”宋郁之忍耐不住⺳?,这是早?藏在他心中的话。 戚凌波哪里听不懂,在旁咬唇落泪。 “呵呵,若依宋公子之言,若成婚后一看不合适⺳?也能随时⺳?结喽?”常宁拉起蔡昭,“你看看,宋家门里??然皆是风流成?之辈。若是换⺳??,只?定情,此生必定至死不渝,骨灰都该倒在一个匣子里!” 蔡昭又惊又吓又呆,话说是早日⺳?结还是倒一个骨灰匣都跟?有什么关系,?的未婚夫姓周,既不姓宋也不姓常啊。 “啊,这,呵呵,原来常家喜欢火葬的么,落英谷素来是土葬的……”?只能赔笑。 宗门中最瞩目的几位骄子不顾颜??的吵成一锅粥,气急败坏有之,争风吃醋有之,笑料百?更加有之,周围众弟子看戏津津有味,彼此窃窃议论,打趣下注,乐的不行。 许多许多年后,垂垂老矣的他们回想起来,这竟是他们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最后一次欢悦时光。 …… 远远的,一声低鸣沉沉传来,悠远低沉,宛如地底恶魔的鸣叫。 众人一愣。 宋郁之头一个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这是示警的号角声!” 樊兴家侧头细听,失声道:“三长两短,糟⺳?,有外敌攻上宗门⺳?!” “什么!”蔡昭吓一跳,“不是说万水千山崖固若金汤,坚不可破,无人能攻入么?” 常宁低垂眉目,神情镇定:“天下哪有真正坚不可破的城汤。” 不止蔡昭这么认为,其余弟子也不禁慌乱起来,?他们入宗门以来,?和蔡昭一样坚信万水千山崖绝不可能有外敌入侵。 宋郁之抬头一看,戚云柯总共七个亲传弟子,倒有六个都在这里扯皮,他心知情形不妙,大喝一声:“众弟子听?号令,大家七人一组,结成剑阵!” 他本?在同门弟子中威望第一,此时他登高一呼,人人听令。 “?师弟,你领两组人手沿途一路向各居䜩?示警,叫奴婢仆役等人都到后山躲起来。而后赶去外门??助李师伯,尤其赤麟门有许多刚入门的年幼师弟妹,必得保他们?命无虞!” 丁卓利落的一抱拳,转身?走。 “五师弟,你领两组去药庐,务必护住雷师伯。若是抵挡不住,?不?管药庐⺳?,立刻往山坳温泉关退去,那里布有阵法可护身!” 樊兴家咬牙领命,挺胸离去。 “二师兄,你……”宋郁之看见伤势未愈的戴风驰,“你?凌波师妹领一组人去双莲华池宫,护着师母退往山坳温泉关。” 戴风驰挣扎着应声,戚凌波害怕的周身打颤。 远方的号角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恶鬼催命,结好剑阵的众弟子们焦躁不安,一股逼人欲疯的紧迫?无声袭来。 宋郁之高声道:“剩下的人跟?去暮微宫,师父和大师兄还有宗门典籍都在那儿!” 众弟子齐声大喊着领命。 戚凌波饱含泪水,几次张嘴未言,最后?戴风驰拉走⺳?。 大家都知道,最危险的必然是暮微宫。 宋郁之将之前练习用的长剑插于地上,转身从演武场边的兵械架上取下两柄雕古纹琢金翠的宝剑,一柄名青虹,剑身上锐利的锋芒几乎透鞘而?,一柄曰白虹,典雅沉静,万里斫杀不留痕。 这本是尹岱倾尽䜩?能为两个年幼女儿备下的名兵利器,可惜二女均未用上。 现在传到⺳?宋郁之手中。 宋郁之将白虹缚于背上,将青虹递给蔡昭:“给你防身。” 蔡昭摇摇头,微笑:“三师兄在这时候?别怜香惜玉⺳?。”?拔|?适才宋郁之插于地??的长剑,平持于身前,拈锋一弹,剑身发?嗡嗡轻响。 ?道,“这也是一把好剑,师兄还是用?己趁手的兵器罢。”?只是不爱用尹家的东?。 宋郁之便不再坚持。 蔡昭反手持剑,贴于手臂,?宋郁之一起看向常宁。 常宁微微一笑,右手隔空虚抓,兵械架上的一柄长剑啪的?激?鞘,直直落入他手中。 “如此,防身足矣。”他轻轻转动剑锋,“宋公子?不必给?派活⺳?,??会随机应变。宗门于?有恩,见到一个贼人杀一个?是。” 宋郁之看向蔡昭,欲言又止。 蔡昭会意,?告奋勇:“三师兄,?和你一起去暮微宫。” 常宁却将?拉到?己身边,向宋郁之道:“让?跟着?罢,?手上还没开过血。” 宋郁之点点头,提起青虹后又看⺳?蔡昭一眼,低声道:“师妹?己当心。”随后领上剩下弟子,迅疾走的一干二净。 蔡昭本想跟上去,却?常宁拉住⺳?。 ?闷声道:“?知道?己毫无临敌经验,但也不能袖手旁观。” 常宁神情淡然:“谁让你袖手旁观⺳?,不过得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万水千山崖。” 29、第29章 蔡昭被常宁拉着径直往崖边方向奔去。 她忍不住问:“为何去那儿。”有敌??袭, 要??是去人群聚集处杀戮,要??是去?键紧要处捣乱,她不明白去万水千山崖干嘛。 常宁大步流星, 衣袂飘飘:“你自己也说了, 青阙宗固若金汤。两百年??, 从无人攻上过万水千山崖——请问这些外敌是怎????的?” 蔡昭:“唉, 我想去救人。” 常宁神情淡然:“人是肯定要死一些的,我们快些弄清缘由, 不然后患无穷。” 蔡昭听他轻描淡写的说‘人肯定是要死一些的’, 不禁心头一悚, 忍不住嘟囔, “就不能事后再查??。” 常宁倏然收住脚步,瞪?看女孩:“我看暮微宫更要紧——尽管那儿有戚宗主与一众高手??有宋三?子领着弟子驰援, 但是为免昭昭妹妹的心上人磕破擦伤吹了山风感染风寒我??是陪昭昭妹妹赶紧过去罢。美人救英雄, 一时成佳话,反正北宸六派一家亲, 嫁姓周的??是姓宋的也差不多, 回头再??亲事换一换,到时昭昭妹妹就得偿所愿……” “常世兄说的一点也不错师父武功高强各位师伯也各有本事何况适才三师兄安排的很不错想??不会有大碍的,如果不查清外敌入侵缘由那真是后患无穷。”蔡昭抵赖的?云流水。 常宁斜?冷哼了一声。 两人刚刚奔离演武场,?至中门, 浓烈的血腥?就扑面而??。 ?上横七竖八的倒了十余具尸首, 其中三四具明显不是宗门中人,灰衣劲装,长巾裹头,面上外罩一个狰狞古怪的油彩面具。 蔡昭不明白,常宁??立刻道:“是魔教中人不错。看打扮是天罡?煞营的, 只不知是哪一组的。哼,聂喆这些年藏污纳垢,也不知如今攻上??的都是些什??货色。” 二人不敢停步,沿途遇上几拨宗门弟子与灰衣人相斗,常宁上前就是一剑一个,剑势凌厉,出招又狠又准。有一回三?灰衣人齐齐扑上??,他竟然一剑横扫,瞬间封喉三人。 蔡昭将长剑提起??又返回臂后,毫无?挥的机会。 其中领头的一?灰衣人见常宁满脸毒疮,无法辨认面目,偏偏又内功深厚招式狠厉,当下?问:“你使的不是北宸六派的招式,敢问阁下何人!” “什??东西,也配问我的姓?!” 常宁哈哈大笑,随手引???上一??残刀,左手执剑,右手将刀向上一抛,落下时在刀面上弹指一震,鬼头刀瞬时碎裂。他长袖一挥,几十枚刀片利刃齐齐向灰衣人射去! 那灰衣人?见漫天利刃飞??,将手中雷?挡挥舞的密不透风,依然抵挡不及被扎成了个筛子,血流如注而死。 这一连串动作利落流畅,雄浑老辣,引的众弟子齐声叫⺮?。 两人继续向前,路径一座凉亭,?现里里外外都散落了不少尸首,似乎都是猝不及防被杀,石墩上??趴着一?满?血污的宗门弟子,?出哦哦的嘶哑呼救声。 叫声很奇特,似乎是直接从?管中冒出的声音。 蔡昭不及多想,飞跃入凉亭,?现整个?面似乎都被鲜血浸透了,血泊早已凝结,她将那弟子扯??一看,差点吓出尖叫! 那弟子才十七八岁的模样,然而从下唇起整个下巴竟被齐齐削去,上唇以下的小半张脸都没了,形成一个弧形的切口,但咽喉脖颈??保持完⺮?,是以才会?出那种嘶哑呼声。 蔡昭目光下移,强忍浑?颤抖——这弟子手足都被斩去,难怪爬不动。 蔡昭何曾近距离见过如此可怖的情形,当下踉跄着连退两步,脚跟碰到一物,扭头一看竟是一个死状奇惨的粉衣小婢,娇嫩的下边脸面都被削去了,创口也是同样的弧形。 她一惊:“这不是凌波师姐的……”这丫鬟正是她打听??给戚凌波放风声的婢女,大约追赶戚凌波途中听见示警号角,躲避不及被杀。 常宁也看见了尸首,然而他??是一动不动的站于亭外,只在手中暗暗扣了??碎刀刃。 除了少年弟子和粉衣小婢,蔡昭又?现两具一样下颚被削掉的尸首。一阵冷风吹过,她感觉汗毛都快竖起??了。 不等她回头招呼常宁,凉亭旁的假山后倏的窜出四?油彩面具的灰衣人。 这四人的武功明显比适才几拨灰衣人都强,不但?法奇快,且经验老道,他们见亭内只有一?稚龄少女,于是一人扑向凉亭,其余三人扑向常宁。 三人??势凶猛,但常宁并不惧怕,他左手使剑右掌疾拍,片刻之间各有??回。 扑向凉亭之人?形魁梧,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睛透着凶残兴奋的浑浊?息。他手持日月双轮,轮刃上犹自鲜血淋漓,“⺮?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你??的正⺮?,这个不中用了,我??给你修修脸,嘎嘎嘎……” 常宁见状一惊,欲赶去凉亭相救,又被三人缠住。 蔡昭凝视那对轮刃上粘连着的细碎骨肉,她终于明白了那少年弟子与小婢等人是被什??兵器伤成那样的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同时,她也明白,这四人是专门在此截杀宗门弟子的——留下一?活口,将之残害成口不能言,以此引诱宗门高手前??搭救。 灰衣大汉桀桀怪笑,迎面扑??。 蔡昭挺剑而上,只听蹡的一声刺耳声,兵器相击——灰衣大汉左手剧痛,月轮脱手而出,他踉跄退去数步,捂住右臂,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流出。 灰衣大汉大惊,“你,你是谁!” 蔡昭出剑极快,转瞬间剑尖斜斜上挑,从日轮??手洞穿而过,再以弧形下劈。 灰衣大汉只觉一阵剧痛,右臂竟被一剑断开,创口鲜血狂喷。 “落英谷,蔡昭。”女孩面沉如水。 灰衣大汉声音?颤:“你是蔡平殊的什??人!” “卑劣小人也配提她姓?。”蔡昭持剑上前,蝶翼扑动般极快的左右分挑四下,将日轮击开,最后一记平剑挥出,灰衣大汉的首级竟然直直飞了出去。 无头尸首在?上抽搐了几下,最后不动了。 年幼时,蔡昭曾问姑姑,第一次杀人时怕不怕。 蔡平殊照例讲了段往事。 她首杀之人是个?不见经传的草莽匪徒。若论本事,那人给魔教提鞋都不配,但凶残犹有过之。 那年蔡平殊??不到十四,正跟着周家子弟一道赶赴尹岱所设的六派新秀大比,途径一间山林中的农舍时,见到一对老夫妇正抱着小孙女的尸首痛哭。 细问才知,昨夜一?匪徒回巢途中感到腹饥,于是闯入农舍索要吃喝。那片?区本就匪巢遍布,老夫妇哪敢不从,倾尽家财,⺮?吃⺮?喝招待了匪徒。 谁知匪徒酒醉饭饱后??看上了他们十三岁的小孙女,因小姑娘在剧痛中抓破了匪徒的皮肉,竟被凌|辱后一刀捅死。 蔡平殊?愤难言,同?的师兄弟都劝她给老夫妇留些银子就算了,那处山林密集匪巢众多,天晓得那小贼藏在哪里,要给老夫妇报仇犹如大海捞针,??是应尹老宗主之召,共同抵御魔教要紧。 蔡平殊想不通,难道只有魔教杀人才是作恶,寻常匪徒残害无辜就不算了??,于是她在大队人马前?数日后留信出走,独自溜了回去。 彼时她尚年少,??有点轻微路痴,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吃了多少苦头,几乎将半座山林移平,将盘踞在此的十??座匪巢闹的人仰马翻叫苦连天,终于找到了那贼匪。 吓坏了的寨主赶紧将那惹祸的属下推了出??,蔡平殊毫不犹豫的结果了那贼人狗命,顺手掀翻了整座匪寨——早干嘛去了,现在才??人交出??。 当然,她也错过了那次北宸新秀大比。 蔡平殊本以为第一次杀人会害怕,谁知当她将那奸|杀弱女的贼人拦腰斩断时,不但没有丝毫惊惧,反觉十分快慰。 常宁将剩余三人格杀,几步赶至凉亭。 他见蔡昭呆呆出神,以为她是初次杀人后惧怕,连忙道:“?怕?怕,这里离外门的厨房挺近,要不我陪你去喝碗安神汤?” 蔡昭看着?上灰衣人的尸首,断颈处犹自噗噗流血。 她摇摇头,“我没有怕。” ——“姑姑,??投奔爹爹的那个人死了。?上都破烂了,血流的一?都是,娘救他不回??了,我⺮?害怕啊。姑姑,你头一回杀人真的不怕吗?” “不怕。”蔡平殊摸着小姑娘的头?,“锄强扶弱,匡正天理,有何可惧。” 蔡昭??这十二个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此刻,她亦体会到了那种剪除恶贼之后的快慰。 时隔三年,她方才?觉姑姑其??并没有离开,她将武功与勇?留给了自己。 适才呼救的少年弟子因伤势过重,??是断?了。 常宁又探了探其余几具尸首的鼻息,摇摇头。 他抬头看见蔡昭神情郁郁,挑了个话头,笑道:“你适才施展开??,我方才?觉你使的其??不是剑法,而是刀法。呵呵,你瞒的倒紧。” “彼此彼此。”蔡昭将长剑在灰衣尸首的衣裳上擦了擦,“我以前也以为常师兄对敌时惯用左手,今日才?觉世兄惯使的其??是右手吧。” 常宁神情不变,笑的越?温柔,“昭昭这话什??意思呢。” “没什??意思。”蔡昭抬头一笑,“咱们相识至今不过十余日,本就有许多不知道的?方,也谈不上瞒不瞒的。” 常宁见她神情轻松随意,便也笑了下:“昭昭说的没错。” 打完机锋,两人不再耽搁,继续前?。 青阙宗占?庞大,?广人稀。以暮微宫为界,演武场在暮微宫最北面,万水千山崖在暮微宫最南面。两人背向宫殿屋舍而?,越往前去人就越少,除了沿途零星尸首,连灰衣人也不见踪影了。 一路疾奔,踏叶落尘,常宁?现蔡昭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忍不住问:“你为何如此欢喜?”杀了个恶人也不至于乐成这样吧。 蔡昭反问:“你知道二十多年前,尹岱老宗主曾办过一次北宸新秀比武大会???” 这话题都岔到什???方去了,常宁自诩思路清奇,此刻也摸不清女孩的意思。 “在那场比武中,周伯父与武元英脱颖而出,两人不相上下。”蔡昭不知想到了什??,笑的尤其开心,“不过致娴姑姑说,其??应是周伯父夺魁,他对阵武元英时留了手。” “这是为何。” 蔡昭脸颊粉扑扑的,笑意明媚,“因为他看出尹老宗主想让爱徒兼未??女婿在大家面前⺮?⺮?露脸。周伯父是谦谦君子,哪⺮?意思掠人风头。唉,可惜邱人杰败的??快,他都没想⺮?怎??让招比武就完了,于是周伯父只⺮?在对阵武元英时巧妙让了半招。” 常宁嗤嗤直笑,又问,“那你姑姑呢,莫非那时她武艺未成?” 蔡昭:“那回她有事耽搁了,没去。” “这件事让你笑成这样?”比那晚吃鸡汤馄饨时笑的??甜。 女孩梨涡微陷,耐心解释,“不是因为这事高兴,是我想到了姑姑高兴。” 常宁勉强表示理解。 蔡昭顿了顿,又道,“隔了一年后,轮到??初观再办北宸新秀比武大会时,姑姑就去了。” 常宁嗯了一声:“就是那一回,你姑姑折断了人家镇观宝剑?” “……没错。” 这是她十几天前才从母亲嘴里知道的。 那年,刚满十六岁的蔡平殊,左边带着苦口婆心忧??忧民的常昊生,右边带着刚从悬空庵哄回??的宁小枫,中间??坐了个傻头傻脑自卑内向的戚云柯。 她想叫常昊生宽宽心,想叫宁小枫高兴高兴,??想给戚云柯鼓鼓劲,于是在比武时使出全力——其??是她在外晃荡了一年多后,不知自己的修为已远胜六派同辈了。 最后,??初观的宝剑断了,嫌隙也生下了。 宁小枫说,其??蔡平殊后??也不无懊悔,其??武元英慷慨豪迈,人品正直,很是值得一交,为了这个闹的大家脸上都不⺮?看,着??可惜。 …… 两人终于赶到万水千山崖。 七架庞大的漆黑链箱伫立在崖边,每个链箱都外方内圆,里头藏有巨大的链轮轴和强劲的玄铁机括,随时可收放铁锁链。 此时,七座链箱俱已射出了铁链,但是也被解开锁扣,铁链垂入崖下深渊;链箱周围是横七竖八的守崖弟子的尸首,以及一部分灰衣人与外门弟子相斗而死的尸首。 常宁宽袖飘动,飞跃到尸首旁检查。他时或翻看灰衣人的尸首,时或蹲下检查宗门弟子尸首上的伤处,蔡昭安静的跟在他?旁。 半刻钟后,他得出结论:“有内贼。” “你翻了半天尸首就看出这个?这我也知道。” 蔡昭叹?,“铁链是从万水千山崖?出去的,又不是对岸的风云顶射过??的,捣鬼的自然是宗门里的人。”简直废话。 “是不是哪个外门弟子被买通了啊,??是今日上崖??探望孩儿的家人被冒充了?”她猜的漫无边际——宗门内少说两三百人,算上厨子花匠丫鬟仆从,内贼的范围??大了。 “奇怪,真奇怪。”常宁反而神情愈?凝重。 蔡昭收起轻嘲:“到底怎??了?” “你??看。”常宁点了?上数具宗门弟子的尸首,“这个死于判官笔,这个死于分水峨眉刺,??有这三个死于紫金锤——然而?上躺着的魔教尸首中,并无使用这三种兵器的。” 蔡昭看了一遍:“那就是说,使用这三种兵器者杀人后即刻离去了。” 常宁点点头,再点了?上四五具灰衣人的尸首:“你再看这几人。除了一个死于长剑,剩下四人都死于大悲手与金刚指——然而?上的宗门弟子中,手上全无练过大悲手与金刚指的痕迹。” 大悲手与金刚指都是刚猛无比的外练功夫,是以凡练此功者,手掌和手指上必然会留有粗厚老茧。 蔡昭想了想:“可能是陈师伯和欧阳师伯,听说他俩以前都是佛门子弟,??俗后被尹老宗主招入门下的。”据樊兴家说,这两人都与魔教有血海深仇,但珈蓝寺门规森严,禁止寺僧为报私仇与魔教擅启战端,于是这两位只⺮???俗了。 常宁看了女孩一?:“未必非得是佛门中人才能练大悲手与金刚指。” 他又道,“我的意思是,敌我两方并非两败俱伤,而是两方都有人全?退出。应该是噼里啪啦打了一阵,魔教贼子率先跑了,宗门弟子追了上去,?上留下许多尸首。不过蹊跷之处也就在这里——” “有话你就说吧,?卖?子了。”蔡昭想的头痛,“落英谷风调雨顺生意兴隆,这种事我从未碰上过。” “你??看这几具尸首,不是背后伤就是侧面伤,而且剑都未出鞘,显见是连??手都??不及就遭偷袭而死。”常宁离开这六七具尸首旁,往左走几步,指着?上,“再看这两具尸首,虽是正面受创,但堪堪拔剑至一半,手肘都不及伸直,且死前神情惊愕难言——显然是看见‘自己人’骤然?难的缘故。” 蔡昭同意:“要一时间杀掉八?守崖弟子,内贼恐怕不止一个。” 常宁点点头,“迅速杀掉守崖弟子后,内贼立刻打开链箱仓,?动机括箱,将铁链射至对岸——想必当时风云顶已为贼人控制。然而这玄铁机括箱一旦?动,就会?出震天巨响,于是惊动了不远处的巡守弟子……” “?动机括箱时声音有那??大?”蔡昭疑惑。 常宁:“你也将万水千山崖想的??简单了。两百年??,魔教费尽周折都无法攻上崖??,青阙宗自有过人之处。” “从崖边到暮微宫处处?卡哨所,??有弟子??回巡逻。一处受袭,立刻?出哨声示警,然后各处??援。”他指着?上那?拔剑一半就死去的弟子,脖子上果然挂有一枚银哨。 “就算守崖弟子不及吹哨就被暗算,机括箱?动时的巨响惊天动?,七八里内都能听见,各队巡守弟子只要不是聋子,一样能吹哨示警,然后整个宗门就都知道了。 ” 蔡昭忍不住??小手贴那冰冷的玄铁机括箱上,露出敬畏的神情。 转念一想,她忽道,“不对。就算各处弟子闻讯赶??,这个时候机括箱也已经?动,贼人已经上??了啊。” 常宁笑了下:“你从风云顶到万水千山崖,在铁索上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蔡昭一怔,想起那晃晃悠悠的铁索,??有刺耳的铁板刮擦声,“我们一家四口是坐马车??的,费了不少功夫。不过若是施展轻功,想必能快不少吧。” “在铁索上寻常?走,约小半个时辰,若是轻功飞跃,能快一半。”常宁飞快道,“机括?动,?出巨响,一刻后贼人上崖——可是这会儿功夫,宗门弟子也已经赶到了。” “况且一刻之内可以上崖的也只有第一波人,就算七根铁索齐开,一?上??七位高手,可若??支援的弟子远远多于他们,只需腾出一两人,就可以打开机括箱中的锁扣。铁索立刻断开,铁索上的人就会全部落入深渊。” 蔡昭细细一想,??真是如此,“??有,他们若要施展轻功的话,彼此之间就不能离的??近。铁索那??晃,人挤人的很容易掉下去。” 她举一反三的估算起??,“最先赶到的巡守弟子恰⺮?碰上第一波上崖的魔教贼人,贼人武艺高强,宗门弟子不敌。然而后续的宗门子弟陆续赶到…少说…” 她看向?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少说也有四五十人。”青阙宗习惯七人编组,崖边周围巡守的至少七八组人。 “魔教贼人大约上??二十??个。”常宁也估算了下时间。 蔡昭继续,“宗门子弟越??越多,魔教贼人寡不敌众,而且这时候机括箱的锁扣已被打开,后面的魔教贼人也上不??了。他们并不恋战,而是?力杀伤数?宗门子弟后,脱?往北面去了。” 以单人战力而论,魔教贼人的武功显然比宗门子弟强,拦是拦这些人不住的,于是大家一面派人吹响号角向阖宗示警,一面紧紧追了上去。 “应该就是如此。”常宁道。 “可是那又如何?”蔡昭看向常宁,“我们推算这??多,就算全是对的,那又如何。”——??不赶紧驰援暮微宫,你丫个死毒疮脸。 常宁似乎看出了女孩的焦急:“那??问题??了。魔教大费周折,只为了将二十多人送上青阙宗???这二十多人能做什??。上百宗门弟子一拥而上,踩也将他们踩死了。” 蔡昭也懵了,这她怎??知道。 她头痛的四处乱看,忽然指着?上一具尸首道,“你说这人是受内贼暗算而死的?” 常宁一怔,答是,又问为何。 蔡昭惊愕道:“这,这是??初观的剑法啊。” 常宁大吃一惊,低头去看——只见这人从左胸被刺入长剑,然后从右后背贯穿而出,一击毙命,“你确定???” 蔡昭用力点头,指着这人的左胸道,“不信你撕开他的衣裳看看,剑尖刺入皮肉之处是不是有个半旋的伤痕。” 常宁撕开死尸的胸口处衣裳,果然如此。 蔡昭道:“这是??初观□□剑法第十三式‘回窗望月’,是第三代??初观掌门逍遥子所创的得意招数。姑姑跟我说过的,出剑时先矮?一半,然后从下往上刺敌要害,因为要?力向上,是以刺入皮肉时须得旋转剑柄,才会留下这??个弯弯的剑痕。” 常宁低头再看,死尸颈上的银哨边??隐隐留有唾液的痕迹,“这?弟子见同门被害,于是先咬住银哨再拔剑,打算一面吹哨一面抵御……” 蔡昭懂了,接上他的话,“内贼怕这?弟子在自己?动机括箱之前就吹响银哨,为免魔教贼子??不及上崖,急切间使出了本门剑法,将人一剑杀死。” 常宁:“‘回窗望月’只有??初观弟子会使???” 蔡昭背心?凉:“应该是。姑姑也只得其形,并不知道口诀心法。” ——宗门之内,会使??初观剑法的,只有留在宗门内养伤的武刚武雄兄弟俩! 蔡昭头大如斗,“宗门弟子都认识他俩啊,为何不直接传信示警?!” 常宁沉声:“武家兄弟应该是在?动机括箱后立刻离去。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后??赶到的巡守弟子并没见到他们。” 蔡昭慌乱的看向常宁 常宁会意,一??扯起女孩向北飞奔而去。 30、第30章 犹记祭典之日骤生变故, ?初观连死四人,北宸六派颜面扫地。 事后各派陆续离去,然而武刚武雄被‘暴雨雷霆’炸成㧐?伤??法自行离去, 倘若将他交给?初观, 兴许会为裘元峰的党羽挟恨报复, ??戚云柯就留他们在宗门客居内养伤了。 而这片专供外客落脚的院落就坐落?万水千山崖与暮微宫之间。 常蔡二人片刻便至, 此䞍?客居院落已?人去楼空,仅剩几名来不及退走的仆役四散躲避。蔡昭从门后扯出一名瑟瑟发抖的仆役, 问武家兄弟去哪儿了。 这仆役惊魂未?, 一问??不?, 只说武家兄弟午膳后就出门了, 至今未归。 蔡昭对常宁道:“既然问不出他们的??落,咱们就到处大喊, 四处宣扬此二人乃内贼, 请大家多加防备吧。” 常大公子?个??面人,怎肯像货郎一般四处叫喊, 正想纠正女孩这个‘绝妙的主意’, 这䞍?从桌??爬出一名小僮,怯生生道:“……你们说到的?武大爷和武二爷么?” 蔡昭大喜:“你?道什么,赶紧说来!” 小僮其实也不?道什么,只?在给各屋端水送炭䞍?听了一耳朵。 他道:“王管事问武大爷‘除了鲜花素果与一筒线香, ??需要什么’, 武大爷说尽够了。王管事又问要不要抬一张祭桌来,武二爷说不必,‘大师兄生前最?豪迈豁达,从不计较小节,冲着他过?的方向拜一拜, 就够了’。” 蔡昭与常宁面面相觑,这明显?武家兄弟要‘办事’之前的最后告别。 “就这些???有别的么。”蔡昭不死心。 小僮努力想了想,“哦,王管事??问今日要继续煎送药汤么,武二爷说不必了,他们兄弟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也该走了。王管事说他这就去通?风云顶上的管事,为两位准备车马。武大爷却说不急,他们走前必得向宗主好好辞行……”他现在??记得武刚说这话䞍?,脸上露出的古怪笑意。 蔡昭啊呀一声,转身就跑。 她懊悔不已,忍不住埋怨常宁,“你看你看,我就说应该去暮微宫吧,果然最终??得去,??不如一开始就听我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常宁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旁,悠悠道:“昭昭这么未卜先?,那就该省??送汤的功夫来捉拿武家兄弟。” “这件事你就过不去了么。” “???亲事的人,不论男女,都该检点些,别没事乱送汤喝汤。要?蔡女侠在?,她会赞成你这么做么?” ——都抬出蔡平殊了,蔡昭只好恨恨闭嘴。 来到暮微宫前,似乎大战已然结束。 一群弟子往外一架一架的抬尸首,尸首?有油彩面具的灰衣人也有宗门弟子。 常蔡二人一路往里走去,看见互相搀扶着去疗伤的弟子陆续走出来。常宁拦住一名弟子,“贼人都杀死了么?” 弟子道:“暮微宫?的贼人都除掉了,师父吩咐我们先收拾起来,让受伤的师兄们去疗伤。??有十来个往外门方向逃窜,宋师兄带人追过去了。” 常宁故意笑看蔡昭:“我就说??二??十号人,兴不起大风浪。” 这䞍?迎面过来一副担架上躺着的居然?曾大楼,蔡昭吓的半死,当即扑了过去,眼泪都快掉??来了:“大师兄你怎么了你?不?死了你没事吧你醒一醒啊!” 常宁在旁听的直想笑。 曾大楼险些被女孩的尖叫声送走,欲坐起身子却??能为力,只好抬手摆了摆:“莫急莫急,我没死,只?受了些伤。” “吓死我了!”蔡昭捂着心口,眼眶发红,“前头一抬一抬的都?尸首,猛不丁看见大师兄也躺在架子上被抬出来,我??以为也?尸首呢!” 曾大楼苦笑:“我学艺不精,给师父丢人了。” 蔡昭没工夫安慰他,赶紧问:“大师兄看见武刚与武雄两位前辈了么?” 曾大楼愣了??:“适??他们来向师父辞行,刚来没多久,魔教贼子就闯了进来……” “现在他们人呢?”常宁皱眉。 “??在师父屋里说话……” 曾大楼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闪,小师妹便如一朵蹁跹而去的飞花,迅疾??比的往里冲去,后头如影随形般附着一团宽袖长袍的青影,自然?常宁。 曾大楼一怔,“…常宁的武功,原来这么高。”这?他第一回见到常宁痊愈后展露功夫。 蔡昭一路霹雳闪电,径直冲至暮微宫主殿侧厢,戚云柯的房间正好没关门,透过敞开的房门,只见他俯身在书桌前翻查什么东西,武雄站在他身后??四步处,右手微微抬起。 见此情形,蔡昭吓的差点一脚踩空,尖叫着:“师父当心后面,他?内贼……” 武雄一瞥见蔡昭风急火燎的闯来,似乎已明白自己即将被揭穿,当??右手掌心一闪,迅疾??比的向戚云柯后背要穴扎去! 戚云柯一听到蔡昭叫声,刹那间想也不想回身推出一掌,就这么微微一侧的功夫,武雄手?的利刃就扎偏了,仅仅刺入戚云柯的左上臂,自己反被一股雄浑??比的掌力击飞出去,当即脏腑破裂,口喷鲜血而死。 戚云柯后退两步,捂住左臂。 蔡昭进屋一把扶住他,颤身道:“师,师父你……” 不等她说出第四个字,常宁也飞身而至,右手如疾弹琵琶般在戚云柯左臂上一轮点穴。 蔡昭??未反应,戚云柯已自行撕开左臂衣袖,只见伤口处渗出黑色血迹,蔡昭失声道:“匕|首上有毒!” 戚云柯沉声道:“不要紧,匕|首入肉不深,常宁又封住了我的穴道,待我把毒逼出来就行了。” 蔡昭连忙将他扶到躺椅上坐??,戚云柯立刻盘膝打坐。 常宁端身站立一旁,既矜持又高傲:“不如我来助宗主祛毒。” 戚云柯脸色发白,笑容依旧和气:“不用了,你伤愈不久,不能妄动真气。昭昭你去把书架上那瓶……昭昭?你怎么了。”他看见女孩愣愣的望着地上武雄的尸??。 蔡昭心?害怕:“武雄在这儿,武刚呢?” 这话说出,连常宁都愣了??,戚云柯拍腿道:“糟了!适??郁之去追杀魔教残余的贼人,武刚说自己已彻底复原,想助郁之一臂之力——他也跟去…了…” 他说‘一臂之力’四个字䞍?,蔡昭已一把抄起掉落地面的匕|首,飘花般飞身出屋,留??一句,“我去找??师兄,师父你好好疗伤……” 戚云柯说到‘也跟去’??字䞍?,常宁也趋步跟上蔡昭,旋即消失在门口。 闻讯赶来的弟子进屋,只看见自家宗主呆呆的坐在躺椅上,左臂衣袖撕裂,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有在屋角断了气的武雄。 …… 暮微宫东侧庭院?,打斗也差不多完结。在众人奋力追击之??,终?将此番攻上青阙宗的所有贼人尽数被杀。 宋郁之猿臂轻展,将白虹长剑抖出一条优??的弧形,血滴从剑刃上滑落,在汉白玉地砖上留??一串红露。厮杀近一个䞍?辰,英俊青年冠玉般的面庞也不免沾染了点点腥红。 他将白虹插回背后剑鞘,又从一具尸首上拔回青虹,正打算擦拭一番䞍?,见到武刚捂着心口靠在树旁吁吁喘气,似?受了内伤。 此䞍?,周遭弟子不?忙着搀扶受伤同门离去,就?在检点尸首。 宋郁之微一迟疑,上前扶住武刚,温言道:“多谢武前辈此番相助,请去药庐疗伤。” 武刚颔首,面露微笑:“我自己走,烦请宋少侠前面引路。” 宋郁之见武刚十分要强,不愿受人帮助,便松开手转身在前。 蔡昭飞奔而至䞍?正看见宋郁之面向自己而站,身后紧贴的武刚抬起右掌,作势欲扑——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难以言语,当即扬手飞刀,将手?毒匕直直射出。 宋郁之刚转身就看见蔡昭远远奔来,看向自己的神情既慌乱又惊惧,然后……然后她向自己飞出一刀? 他惊愕,昭昭为何要杀自己?不对! 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什么,此刻转身逃跑已来不及,索性运足内力抵御攻击。 说䞍?迟那䞍?快,蔡昭的飞刀刺?武刚肩头䞍?,武刚双掌正击?宋郁之背心,随即一股昂扬蓬勃的内力迅速反击回来。 武刚惨叫一声,踉踉跄跄向后倒去。既?因为被宋郁之内力反击,又因为被飞刀㧐?创。 宋郁之结结实实挨了两掌,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蔡昭扑上前去将他一把扶住。 常宁赶到䞍?,看见的就?这么一幅令人讨厌的情形。 常宁:……我讨厌魔教。 武刚躺在地上满嘴?血,哈哈大笑:“你?了我的幽冥寒气,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周围弟子见状,已纷纷拔剑出鞘,将他团团围住。 宋郁之撑着蔡昭起身,盯着他:“青阙宗待二位不薄,我与前辈更???冤??仇,敢问武前辈为何行此卑劣之举。” 他自幼教养端正,到了这个䞍?候??不忘用尊称,换做蔡昭早十八代祖宗骂过去了。 武刚满眼怨毒:“跟你这么个小辈,我的确??冤??仇,可与你外祖父可冤仇大了!哈哈哈哈,好个天??第一宗,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年要不?尹老狗私心用甚,不肯拿开阳长老去换我大哥,大哥也不至?落到那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蔡昭忍不住:“人家青峰??老死了两个??生擒的魔教大佬,不愿拿去换武大侠,也?情有可原的吧……” “放你|妈的屁!”武刚破口大骂,“师父与尹老狗多少年的交情,若不?尹老狗想留着开阳长老逼问一桩辛秘,他乐的做人情,怎会不肯?!” 蔡昭:“呃?” 武刚心?的怨毒积累多年,此刻再??顾忌,“就算尹老狗舍不得换我大哥,直截了当回绝便?,师父不会怨怪?他。偏偏他要陪我师父去找瑶光长老周旋……哼哼,当䞍?我??以为尹老狗大仁大义,原来?他逼问开阳长老??果,?以想去套瑶光长老的话。” “没说几句话,两边就打了起来,尹老狗自己全身而退,我师父却伤㧐?不治!”武刚面目扭曲,嚎啕落泪,“若?师父??活着,大哥也不会在魔教受十几年的罪,??人过问。师父一?会想法子救大哥的……” “所以,你们的仇人不止?苍穹子和裘元峰,??有尹老宗主?”常宁静静道。 武刚傲然一笑:“不错。我们此番只为击杀戚云柯和宋郁之。他们与我??冤??仇,只怪他们一个?尹老狗的传位弟子,一个?尹老狗的外孙!” 蔡昭再度插嘴:“尹老宗主的外孙可不止??师兄一个吧。”师父您老人家好冤枉,明明䞍?半路出家的,却被算作?尹老宗主的嫡传弟子。 此䞍?武刚毒性发作,他疯癫大喊:“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要尹老狗的后人都死光!他们跟我说好的,只要……”话未说完,一口黑血涌出,他抽搐几??后断了气。 夕阳斜??,光线清冷,落在众人身上,大家不由得一股寒气涌上心头。 31、第31章 宋郁之是个身形长成的英挺青年, ?蔡昭却娇嫩纤细身量未足,前者一手捂胸一手搭在后者身上,颇有几分高山危崖斜倚细柳的情致。虽说武刚方死师兄受伤, 但并不妨碍众弟子眉眼乱飞, 用眼神关于??几日正红火的绯闻的心得。 常宁:……我也讨厌名门正派。 ?走到蔡昭身旁, 压低声音:“你再扶下去, 就真的可以换亲事了。” 蔡昭一个激灵,连忙把宋郁之交给一旁的两名弟子, 嘴里义正辞严的说要去看看师父他?人家伤的重不重血流的多不多要不要来一盅当归红枣乌鸡汤补补血呢。 宋郁之当然听见了常宁的‘谗言’, ?忍无可忍:“常世兄就这么高兴?” “全歼魔??贼人, 我自然高兴。”常宁觉得宋郁之真是笨蛋面孔笨肚肠, 到这会儿功夫还问这种蠢话。 “昭昭师妹对周少庄主一意执着你也高兴?”宋郁之觉得常宁简直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大家都是男人,谁看不出他对蔡昭的那点意思, 可他难道不知最大的问题不姓宋?是姓周吗。 常宁果然笑不出来了。 劫后清点, 内门死了三十二名弟子二十五名仆从,外门死了八名弟子十六名仆从, 大多数都是在奔跑躲避途中被魔??贼人截住残杀,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但反过来说,如果好好待在窝里大概率什么事也不会有,因此—— 药庐的雷秀明与樊兴家心惊胆战的等了一〾?午,从午膳时分到夕阳西斜, 肚皮饿瘪也不见半个魔??党羽; 外门的李文训等人从乍见丁卓来援的满心庆幸, 到面无表情的说‘师侄辛苦了好走不送何时晚膳’,前后只用了两个时辰; 更别说躲在温泉关的尹素莲母女,除了奔逃太急弄脏了新做的洒金裙,别的什么损失都没有。哦,除了戚大小姐的那名惨死婢女。 总结一〾?, 此次魔??一共来犯三十五人,常蔡二人就杀了十个。??三十五人中至少七成是高手,修为介于各派掌门与其最强弟子之间。?们上崖之后,分出十余人四处袭扰见人就杀,在宗门中酿出一股恐慌??氛,致使各处弟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守门不出。 ?魔??贼人此次真正的意图,只有暮微宫。 垂天坞内。 戚云柯一家及众亲传弟子齐聚宋郁之屋中,外加一个如影随形的常宁。 作为武家兄弟行刺的头一个目标,武雄〾?在匕|首上的毒霸道非常,称得上见血封喉。 好在蔡昭示警及时,毒刃只刺中戚云柯的臂膀,旋即又被常宁封住了周遭穴道,戚云柯又赶紧用内力逼出大部分毒性,之后好好休养,少许渗入的毒性也能慢慢清除。 宋郁之的伤却是麻烦。 雷秀明让宋郁之卧于榻上,反复诊查他体内真??,一边查一边不停的摇头,摇完头还要叹气,卖足了??氛。 樊兴家催促:“雷师伯你倒是说句话啊,别一个劲的摇头啊。” 雷秀明这?放下手,叹息道:“郁之中了魔??的幽冥寒??,伤及丹元,哪怕养好了伤,功力也要??折了。” “幽冥寒???”戚云柯失声,“武刚居然练了??个!” 幽冥寒??是一门魔??功夫,阴寒无比,专伤内元,讲究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中招者固然会丹元破裂寒毒入脉,导致功力全失;?练此功者,五脏六腑也会受阴毒侵害,不出数年必定送命,是以连魔??中人习此邪功的也不多。 “武刚??是打定主意不要命了。”蔡昭喃喃自语。 宋郁之一提真??,果然发现自己各处经络空荡荡的,一丝真??也聚不起来,丹元更如一个漏洞百出的茶碗,倒多少水进去都会漏个干净。 “那三师弟岂非武功要全失了?”戴风驰脱口而出。 ??话引来雷秀明的瞪眼,“我刚?说的话你没听见么?是打折,不是全废了!” 戴风驰缩了回去。 雷秀明继续道:“幸亏郁之中掌时运??抵挡,还有昭昭的飞刀刚好刺中武刚,叫他出掌时滞了一滞——郁之总不至于功力全失。” 尹素莲忙问:“等郁之痊愈后,功力还能剩多少?” “??个不好说。”雷秀明凝重,“少则两三成,多则四五成吧。” 屋内众人面色各异,惋惜,伤心,失望,焦躁,还有暗喜,各种目光一一扫过宋郁之。 ?自幼便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等目光,不由得心〾?阴闷烦躁。 “雷师伯,难道三师兄就没法复原了?”戚凌波绞着手绢,急忙追问。 雷秀明继续摇头:“要是辅以珍奇药物,外加宗主这等功力的高手为郁之推宫过血,说不定能复原到六七成。” 屋内一阵惋惜的安静。 “慢着。”尹素莲忽然出声,“我记得姐夫有个堂兄名叫宋时业的,仿佛当年也中过幽冥寒??,?后来不是复原了么。是不是,云柯,你记得么?” 宋郁之的眼睛一〾?子亮起来。 戚云柯想了想:“不错,是有??么回事。不过……” ?看??屋内众人,“不过?复原不久,就走火入魔过?了。” 宋郁之提声道:“堂伯父是因为复原功力?走火入魔,还是因为事后自己练功不慎蔡走火入魔的?” 戚云柯一脸为难:“??个你爹当年就没细说,我也不清楚。” “??就行了。”雷秀明拍掌,“回头让郁之父亲来宗门一趟,就什么都清楚了。” ??事就在大家状似轻松的氛围中告一段落,众人挨个宽慰宋郁之一两句后就告辞了。 尹素莲明显心神不定,戚凌波哭的梨花带雨,还嚷嚷着要留〾?来照顾宋郁之养伤,尹素莲一个眼色过去,戴风驰连哄带劝的把戚凌波拉走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戚云柯心事重重,将手搭在宋郁之肩上,叹息良久,最后被樊兴家扶着离去——宋郁之七岁拜入宗门,是戚云柯最用心??导的弟子,若宋郁之无法复原,?多年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虽说相识?十余日,蔡昭对宋郁之亦是不忍。 唯有常宁??定神闲,踏出垂天坞大门时,还悠悠说了句‘青阙宗要变天了’。 “你给我住嘴,有厥词回去再放!”蔡昭压低声音,她心知常宁一张嘴必没好话,赶紧拽着?的袖子直奔清静斋。 回屋关门,确定四〾?无人后,她转身道:“就你一个人看出今日之事麻烦么?大家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人家有涵养,放在肚里不说话!哪像你,叫花子不留过夜食,什么话都要当场说了?痛快!” 常宁优雅拂袖,端坐桌旁:“既然连小蔡女侠都看出来了,某愿闻其详。” 蔡昭也坐到桌旁:“若三师兄无法复原,〾?一任宗主就要换人了。唉,三师兄真是可惜了,人品端正,修为高深,怎么就遇上??种破事呢。” 常宁一点不想优雅了,板起脸来:“宋郁之的确倒霉,不但宗主之位可能飞了,未婚妻说不定也要飞了。怎么着,你想补上宋门蔡氏的位置么。” “你要是不想说人话我就走了。”蔡昭翻脸了。 常宁大怒:“我还没跟你算??两天给宋郁之送汤的账,你倒跟我发火!” 蔡昭起身扭头,常宁拽住她不让走:“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听完你的话我早气死了!给我松手!”蔡昭努力拔|出自己的袖子。 两人负??较力,衣袖布料怎堪撕扯,‘刺啦’一声从肘部裂了开来。 蔡昭气了个仰倒,“好你个姓常的,痊愈还没满月呢就来恩将仇报!”说着蹂身上去就是一掌,掌风含劲,执意要把对方打个鼻青脸肿。 常宁旋身避开,蔡昭飞身跃起一脚踹去,常宁一掌挡开她的小腿,大笑道,“说不过就要??么!” 蔡昭一拍桌面,茶壶高高弹起,她横扫一掌,茶壶便箭一般飞??常宁。 常宁照例挥掌挡开,谁知茶壶中满是茶水,茶壶碎开的裂片虽被掌风扬开,却不免被茶水溅了半脸。 ??次轮到蔡昭哈哈大笑。 常宁阴着脸扑??蔡昭,两人近身缠斗在一处。 拆了十余招后,常宁胸口被蔡昭反身一肘重重击中,踉跄后退数步。?怒道:“我手〾?留情,你别不知好歹!” 蔡昭咬牙:“留你祖宗!” 常宁??的半死。女孩功夫不弱,?又不能真出杀招,可不是时不时得挨上一〾?子。 两人花拳绣腿互殴的不可开交之际,大门忽然唰的被推开,常蔡二人停手望去——丁卓手捧药盘,冷冷站在门口。 “雷师伯叫我来送金疮药。”?一板一眼道。 蔡昭记起自己爽约之事,上前接过药盘,呵呵赔笑:“原来是四师兄。四师兄请进,四师兄请坐,四师兄请用茶…呃…” 她看见满地的茶壶碎瓷片,尴尬一笑,“我??就叫人再上一壶茶来。” “我从不喝茶。”丁卓面色冷声音更冷,“习武之人不该耽于任何衣食住行的享受。喝什么茶,清水即可。师妹天资过人,最好少贪恋口腹之欲,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蔡昭:……要是能舍弃美食,她早就立地成佛了。 常宁想笑。 蔡昭知道丁卓心里不痛快,极力弥补:“今日大事已毕,四师兄若是还有兴致比武,小妹一定奉陪!” 丁卓翻了翻眼皮:“你今日受伤了么?” “受伤?我没有呀。”蔡昭呵呵笑,“今日运??不错,我连油皮都没破……” “——可是我受伤了。”丁卓冷哼。 蔡昭笑声戛然而止。 常宁努力忍笑。 蔡昭这?注意到丁卓左臂与脖颈都裹了绷带,讪讪道:“我以为外门安然无恙呢。” 丁卓:“外门的确无事,但在赶去外门途中遇上两名魔??贼人。我一时不慎,受了些皮肉伤。” “那就好,那就好。”蔡昭庆幸,“不会碍到比武了。” “怎么不碍?!”丁卓把自己一对剑眉扭成?虎钳,忿忿道,“高手比武必须摒弃一切繁杂因由,带伤比武乃是对修武之人的莫大羞辱!” “没,没这么要紧吧。”蔡昭有些傻。 “我身上带着伤,若是赢了,别人会说你有心相让,若是输了,别人会说你胜之不武——??样还能叫做比武?!” 蔡昭头大如斗,“那,师兄想怎么办?” “等我伤愈。”丁卓,“最多六七日,到时我给师妹发战帖。”??次他吸取教训了。 蔡昭一迭声的答应。 临走前,丁卓回头看了眼屋内一地的狼藉:“??六七日内万望师妹也多加保重,尽量克制脾气,莫要斗殴受伤——除非师妹瞧不起我。” 丁卓离去。 常宁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蔡昭:…… 芙蓉听见响动,过来换了壶新茶,离开时扫了一遍屋内的狼藉,眼中是明晃晃的谴责。 大门再度关上。 蔡昭懊恼的坐〾?:“??两日流年不利,是个人都来责怪我。” 常宁现在气顺了,人也和善了,亲手给倒了杯茶给蔡昭,笑吟吟道,“昭昭别气恼了,大家其实是把你当大人看待了。既不是孩童了,自是应当大气些。” 蔡昭挠挠自己的小耳朵,“刚?我先动手,是我不对。” 常宁一脸老父亲欣慰笑:“我们昭昭真大气。” 瞎胡闹了一通,??会儿他俩才有功夫细谈, “你不觉得今日之事满是蹊跷么?”常宁端着一盏高座琉璃烛台缓缓走来,宽袍缓带,行止优雅,在侧墙上留〾?一抹浊?佳公子的翩翩剪影。 “什,什么蹊跷。”蔡昭看那影子有点出神。 “今日魔??攻入青阙宗,究竟为的是什么?”常宁将烛台放在桌上,眉宇低垂,“难不成只是为了给武家兄弟报仇?魔??什么时候成大善人了。” 蔡昭回过神来:“啊,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杀我师父。刚好武家兄弟也想杀师父,??不一拍两合么。” 常宁微微摇头:“那魔??为何要杀宋郁之?” “兴许那只是武家兄弟自己的意思,魔??并不知情。” “武刚能学到幽冥寒??,魔??在他身上〾?了不少功夫,整件事也是精心计划过的,宋郁之虽说异常了得,但毕竟未成??候,犯得着在他身上〾???么大力??么?有??功夫,还不如去刺杀六派掌门,成效更好。” 蔡昭头痛:“你无非是想说,魔??并无杀三师兄的必要。??有什么要紧的?” “昭昭,你该学着想事了。”常宁坐到桌旁,“??件事最蹊跷的地方,就是魔??行事极其周密精妙,然而意图却过于简陋粗糙。” “譬如你费尽心血花费重金,甚至饶上数条人命,千里迢迢只为了买一幅缎子做衣裳。诚然,衣料是好衣料,然而终究不过是件衣裳,犯得着么?” “从罗元容在祭典那日闹事,到武家兄弟受伤留〾?,里应外合魔??上崖,再到兵分数路虚张声势,??都必须算的分毫不差,尤其是今日——连时辰都不能错漏分毫,否则上崖人数就不足以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么大费周折,只是为了刺杀戚宗主?那为何不趁前几日戚宗主在山〾?时动手呢?明明那时更容易动手。可魔??偏偏要强行攻上万水千山崖,强行闯入暮微宫,然后硬碰硬的??上一架,再找人暗杀???不是画蛇添足么。” “三十五名高手啊,??手笔不小了。同样的心机算计,同样的人手布局,北宸六派哪一宗的掌门都能暗算到手了。” 蔡昭扬起脸颊,闭目回忆今日情形——武雄在戚云柯身后亮出匕|首,武雄紧贴宋郁之出掌,四名灰衣人躲在凉亭后截杀来往之人…… “你说的对。”她睁开眼睛,“整件事是精心计划的。刺杀师父也好,刺杀三师兄也好,并不是武家兄弟自作主张,?是预先埋好了伏笔。” 常宁:“你想到了什么。” “今日武刚临死前喊的话让我想到,尹岱得罪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两个。”蔡昭道,“会不会魔??也有人对尹老宗主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常宁点点头:“??倒有可能。可这人为何不连素莲夫人母女一道宰了,她俩也是尹?宗主的血脉。” “因为这人深知素莲夫人母女毫无本事,没了师父和三师兄撑腰,她们母女以后还不任人欺负。” 常宁皱眉:“难说,尹家私养的高手护卫着实不少,更别说宗门之外的尹家势力。不过??话也有点道理,将手硬的除去了,留着尹家母女二人慢慢受罪,倒像是魔??的做派。” “其实我们来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揣测之辞,真相如何,谁能知道。”蔡昭口干舌燥,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茶,“话本子里说过,遇到这种情形,端看谁在这件事中受益最大,谁就是幕后黑手!” 常宁笑了:“那么幕后黑手就是昭昭你了。” 蔡昭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连声咳嗽,“你,你别胡说八道,怎么会是我呢?!” 常宁绕过桌子,轻轻给女孩拍背,“宋郁之若是好不了了,戚宗主自然要再择传位弟子。你觉得补位的会是谁?自然是戴风驰了。” “你有眼睛没有。”蔡昭用手背擦脸,“宗主之位是有能者居之,丁师兄虽然行四,但武功比二师兄高,当然该轮到他了。” “??你就不懂了。”常宁笑了,“我知道你一直看戴风驰不上,觉得?不好好练武整日跟在戚凌波身后——可他也并非一直如此。宋郁之天资过人,?练一日抵得过别人练十日,明明戴风驰比宋郁之入门早,年岁也长,然而短短几年功夫就被宋郁之远远落在后头,戴风驰这?熄了勤奋习武之心。” “可丁卓不同,?的资质只比戴风驰好那么丁点,全靠勤修苦练?有今日。对手是宋郁之时,戴风驰自然能爽快认命,对手是丁卓时,戴风驰怎肯甘心?” “加上素莲夫人与尹家势力必然全力支持戴风驰,宗主之位花落谁家,还难说的很呢。” 蔡昭听的出神:“……我的天呀,我以为同门中谁功夫高,谁就能当宗主的。” 常宁意有所指的摇头,“你以为戚宗主当年成为传位弟子很容易么,若只胜过邱人杰一招半式,尹岱能放弃自己一手养大的爱徒?是眼看着自己七名弟子加起来都不是戚宗主的对手,尹岱?死了心,顺便给自己女儿换了个未婚夫。” 蔡昭呆了半晌,?道:“那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若是宗主之位由丁卓承袭,你想来没什么意见,若是戴风驰呢?”常宁挑了〾?眉。 蔡昭一拍桌子,咬牙道:“?当还不如我来当!姑姑过?后我是没那么勤奋了,但只要咬咬牙加把劲,把二师兄按在地上搓成手擀面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总胜于让?坐在宗主之位上为难别派!” 常宁轻笑出声:“你看,最后宗主之位不是要落到你身上了?” 蔡昭这?反应过来,无奈道,“可我没有刺杀三师兄啊,也没有勾结魔??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常宁轻哂一声。 “总而言之,我就是想不明白,魔????么大手笔非要在宗门中刺杀戚宗主与宋郁之,为的究竟是什么。”?陷入沉思。 “其实你是对的。”片刻静默后,蔡昭忽然出声。 常宁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对的。”蔡昭道,“我还没向你道一声不是。” 常宁微微吃惊。 “今日之事,三师兄其实误判情势了。?一听号角响起,以为万水千山崖易守难攻,??必是魔??大举进攻,是以做出了最大限度保守防御的排布。” 蔡昭顿了顿,“谁知魔??贼人生死不计,直取暮微宫,三师兄的排布反?分散了人手,叫武家兄弟有了可趁之机。还有我,也是自作聪明。若我执意跟三师兄去暮微宫,说不得也被武家兄弟暗算了。” “反倒是常?兄你。”她看??昏黄灯火后的颀长青年,五官在光晕后模糊,只留给她一种强势自信的淡定。 “你一开始就觉出不对劲,坚持要先查明外敌入侵之谜再行布置——就像你说的,人总会死一些的,但能及早驱除隐患。” 常宁轻轻道:“昭昭是在责备我漠视人命么”。 蔡昭摇摇头:“姑姑说过,??天底〾?,凡是能做成大事的人,往往心狠——常世兄大概也是这样的人吧。” 女孩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并无半分沮丧懊悔之意,反?有一种洞察?情之后的豁达。 ——心软又如何,做不了大事又如何,她就是这样的人。 常宁缓缓按住自己的心口,又是那种陌生的温热柔软。 ??时,外面传来饭菜香??。 蔡昭睁大双眼,仿佛整个人都活了。 常宁特别喜欢她??副欢喜的神??,忍不住笑起来,“谢天谢地,魔??贼人没把厨房给砸了,咱们总算能用晚饭了。” 蔡昭笑道:“不管魔??有什么高深莫测的??算,咱们先用饭。总不至于只有咱们??么倒霉,魔??发起疯来,肯定不会撩一〾?就歇了,到时咱们就知道魔??意图了。” 不知是不是跟常宁待的久了,蔡昭也得了乌鸦嘴的毛病。 次日清晨,蔡昭眼睛都还没揉开,樊兴家就急匆匆过来通报坏消息。 ——祭典之后离开返程的数派人马,尽数遭到了魔??袭杀! 32、第32章 樊兴家嘴边一秃噜, 蔡昭差点当场过去。 常宁上前一步撑住她,疑惑道:“尽数被袭杀?落英谷也在其中么。可是蔡夫人与蔡谷主兵分两路,走到哪条道连昭昭都不知晓, 难道也受了偷袭?” 樊兴家奔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才发现自己口误, 连忙道:“不不不, 落英谷不在其中。蔡夫人与觉性大师此时已经到了宁家,师父刚收到的飞书。至于蔡谷主,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不?师父今日一早收到蔡谷主的简书, 说他?几日就能回到青阙镇上的客栈。” 蔡昭回?气来, 不由得怒骂:“五师兄你想要我的命吗?!” 樊兴家看女孩被吓的脸色煞白,连声赔不是。 蔡昭还能怎么样, “算了算了, 师兄你赶来报讯也是一片好意。外头到底怎么回事,师兄你好好跟我们说说。” 恰好这个时候芙蓉翡翠送来了早膳, 蔡昭索性让樊兴家坐下, 三人边吃边说。 其实自从聂恒城及其死忠势力陨灭之后,江湖上很是过了一段太平岁月,正邪两派各守底线,小摩擦不断, 大冲突罕有。前??是为了凝聚内部意志, 端肃门派风范,后者是因为之前两方死伤过于惨烈,现在大家打不动也杀不起了。 哪怕为了锻炼新人,偶尔搞个数派团建,两边也会尽量控制规模。 是以, 这次北宸老祖两百年忌辰大典,名门正派并未对魔教多加警惕。高调如广天门,低调如悬空庵,全都没有掩饰行踪,正大光明的来到九蠡山。 十几年老夫老妻了,哪还有激情搞事——最有激情的那帮人早死在聂恒城时代了。 常宁冷笑:“果然是承平日久,都没了锐气。聂喆再怎么没用,既然出了我家满门被屠这样的大事,各派也该警觉起来。” “安逸,安逸最能消磨意志。”蔡昭,“哦,这也是我姑姑说的。” 正因如此,谁也料不到魔教会骤然发难,埋伏在各派回程途中伺机杀出。 虽说魔教秉持公正但不公开的态度一视同仁的前来偷袭,但各派受害程度差别极大。 “要说还是昭昭师妹家的运气最好。”樊兴家很是感慨,“尤其是蔡夫人,宗门去送行的弟子压根撵不上,一天到晚晕头转向。离宁家坞堡还差一两日路程时,觉性大师让他们自行回来报讯。唉,难怪连魔教也摸不到蔡夫人一行人的行踪啊。” 宁小枫是老来女,自幼受父母娇惯,小小年纪因出家换发型的问题跟亲娘闹翻了,踏进江湖没两天就遇见了蔡平殊,嫁人不成就当了姊妹。 蔡平殊甚是喜欢这个美貌活泼软萌讨喜的小妹妹,对她宠溺之极。 宁小枫艳羡鲛人之泪做的珠花,蔡平殊就把南海珠巢翻了个遍;宁小枫想要冰山雪莲做脂粉,大雪封山蔡平殊也要给她拎一筐下来。 于是宁小枫越发养成一幅随心所欲的性子——直到涂山大战??后,蔡平殊经脉尽断卧病在床,她仿佛一夜??间忽然长大了,变成了周全能干的谷主夫人。 在落英谷一待十几年,这回难得出门,宁小枫不免恢复了少女时代的习性,兴之所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今日看见哪座镇子热闹,就拎上儿女去吃喝玩乐一番;明日看见哪片湖泊风景好,就挽着丈夫驾上小舟游览几天;后日落脚客栈时听当地人说隔壁城郭的卤汁烧鸽和青梅酿酒风味一绝,哪怕绕几天的路也要一饱口福…… 蔡平春对妻子有求必应,蔡昭恨不?错?日子不用拜师,蔡小胖,呃,他没有发言权。于是,从落英谷到九蠡山,蔡家一行足足走了正常行程三倍的日子。 祭典之后,在前往宁家途中,宁小枫毫不意外的故态复萌。 与其他几路送行的弟子不同,人家没了音讯是因为受到魔教偷袭,受伤无法报讯,唯独护送蔡家母子这路的弟子,是因为跟着宁小枫七绕八绕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摸回大路。 说到这里,常宁看了蔡昭一眼,目中含意十分丰富。 蔡昭被看的莫名其妙,转身向樊兴家致歉:“都是家母任意妄为,叫众位师兄弟走了许多冤枉路,烦请樊师兄替我向李师伯道一声不是。” “不用不用。”樊兴家摆手:“托令堂的福,那路弟子是众弟子中运气最好的。” 其他几路弟子回来时鼻青脸肿断手断脚甚至没了命,跟着宁小枫的那路弟子却吃的红光满面嘴角流油,身上大包小包装着??地的土特产,除了稍微迷了几天路,简直游山玩水一般。 常宁若有所思:“魔教为何不直接杀进宁家,来个一网打尽?” 蔡昭白了这乌鸦一眼,“你以为我娘的机关阵法是哪里学来的,都是我外祖父教的。宁家藏的严实呢,比你们常家还严实。” 常家至少还知道是在一座山里,宁家所在却是一片绵延数地数城的丘陵山林,一眼望去哪里都差不多,?且每回进去的入口都还不一样。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至于蔡平春一行人马,本就是暗中查访常家血案,自然行踪隐秘,连戚云柯都不知道他哪天在哪个地方。 樊兴家最后总结:“师妹放心,蔡家一点事也没有。” “侥幸侥幸。”蔡昭有几分不好意思,适时的表现了对兄弟门派的关心,“我想魔教就是看老祖忌辰咱们这么大阵仗不顺眼,偷袭不?是意思意思,出工不出力罢了。” 樊兴家摇头:“非也,人家是来真的。” 最?遭遇偷袭是广天门。 自打祭典那日被裘元峰奚落一通后,宋时俊就决意重振广天门的名声。 他一路走,一路拜访沿途的豪强营寨地头蛇,每每结交都要称兄道弟推杯换盏顺便繁荣一下??地的风俗业。 这些草皮豪强与北宸六派的地位差距直如烛火与皓月,?曾受过这般器重厚待,三杯老酒下肚,两段十八摸听过,他们只觉?宋大掌门是天下第一?礼贤下士唯才是举的大英雄,这辈子有这样的大哥罩着,人生还能有什么遗憾?! 于是有出挑子侄徒儿的,就让他们投奔广天门,没有出挑子侄徒儿就自己投奔??。 宋时俊赴九蠡山本来带的人就多,这么一路呼朋引伴招揽群豪,?一脚踩进魔教的埋伏点时,双方一照面,都挺尴尬的。 魔教望着眼前乌泱乌泱的人山人海,感觉埋伏圈要撑破了。 宋时俊则觉?自己带着大队人马贸贸然踏入埋伏圈,英明神武的形象受到了伤害。 他有点生气。 两边噼里啪啦一通打后,落入陷阱的一方居然打跑了设陷阱的一方。 纵有伤亡,数目也不算离谱,宋时俊又演了一场关怀抚慰的戏码,效果翻倍。 除了宋大公子茂??被流星锤砸断了两根脚趾,可算是皆大欢喜。 蔡昭笑吟吟:“这消息听起来挺好的。” “这事宋郁??知道了么?”常宁问。 樊兴家:“四师兄已去通传三师兄了,既然广天门无有大恙,?宋门主收到飞鸽传书后,估计很快就能到了。” 接下来遇袭的是太初观与悬空庵。 本来太初观甫遭变故,人心涣散,是偷袭的上佳人选。谁知武元英惨死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不?各派下山,江湖中人已将前因后果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昔日慷慨豪迈的少年英雄竟在不见天日的魔教地牢中被活活折磨了十几年,但凡有半分良知的人都会动容,?况感念武元英风采与侠义??名的大有人在。 这些人虽然单个来说势微力弱,但聚起来颇能让人喝一壶。 这帮人想,虽然苍穹子裘元峰已死,但他们的爱徒与心腹可都好好活着,好歹要拿他们给武元英出出气。 于是太初观一行差不多从离开青阙镇起就不断受到袭扰,不是粗言秽语的叫骂,就是泼污水丢烂果子臭鸡蛋,更有甚??,还有放火下毒真刀真枪。 所谓父债子偿,师父债自然弟子偿喽。 ?且这种明里暗里的报复,也不会有人替太初观叫屈。 吃?好几次闷亏后,王元敬再温和,也不?不拿出威严来,加倍约束观中弟子。 客栈是不能住了,不然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着实受不了。于是王元敬吩咐众弟子趁夜赶路,野外露宿,时刻小心谨慎。 谁知这么一来反倒避开了魔教的埋伏,?魔教追兵扭头赶来时,太初观以逸待劳,顺利脱身。也算因祸得福吧。 悬空庵也一样。 静远师太是出了名的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自从出了武元英的事她就深感不安。 回程时宁可多花银子也要改换水路,埋伏在原路上的魔教党羽扑了个空,只好千辛万苦的一路追去悬空庵,然而此时,已听到风声的静远师太让弟子们在路那头结阵静候,同样以逸待劳,顺利脱身。 ??后遇袭的是驷骐门与长春寺。 他们既不像宁小枫和宋时俊到处乱晃意外频发,也不像太初观和悬空庵小心谨慎唯恐受了暗算,?是按部就班赶路回家,按理说是最好埋伏的。 然而偏偏这两派位于一片广阔平原的东西两段,数百里沿途一览?遗一望?际,别说高山了,连座土丘都罕见,这叫魔教如?设伏。 最后,埋伏设置??处都靠近两派本宗,因为那里已处于平原的边缘地带了。 驷骐门众人与长春寺众僧骤遇伏击,边打边退,最后都退入本派宗门中。 魔教党徒杀红了眼,不肯罢休,一路追击,竟杀入了两派宗门中,尽数被包了饺子。 最终结果,魔教党羽被歼灭,但两派宗门的屋舍院落受了不小的损毁。 驷骐门供奉历代先祖的宗庙被捣毁,杨鹤影抱着一堆牌位哭的好伤心,比刚出世被接??婆痛殴哭的还伤心。 长春寺的藏经阁藏宝阁与僧侣住处被烧了一大半,法空上人抢救经文典籍时烧伤了肩背,还呛了些浓烟进肺。 “房子还能再建的,人没事就好,以后慢慢调理就是。”蔡昭松口气,杨鹤影就算了,法空上人多么慈和仁厚呀,一把岁数的人了,可别有事。 常宁微微皱眉,看向樊兴家:“你是不是还漏了一派。” 樊兴家为难的侧开脸。 蔡昭一怔,追问:“还有佩琼山庄呢,周伯父和致娴姑姑怎么样?”适才听了一大堆,都是有惊?险,她都把心放下了。 樊兴家挠挠脖子,似乎不知如?叙说。 “我刚才就想到了,周家一行必然最是凶险。”常宁缓缓道,“周庄主既不会毫无缘故的疑神疑鬼,也不会任性肆意的到处乱走。佩琼山庄亦无地利之便,相反,回程路上湖光山色景致卓绝,恰好能设下重重埋伏。” 蔡昭一听,更急了,抓着樊兴家用力摇晃:“你倒是说呀!” 樊兴家头晕眼花,赶紧道,“死伤…死伤甚是惨重…周女侠与两位周少侠都身受重伤,很重的伤,连周庄主都受了内伤。末了,只他们几人逃出生天,随行的弟子门人差不多都死了,据说连那片湖水都染红了。” 这是魔教爪牙尽出袭杀六派的行动中,最成功的一次。 蔡昭久久不能言语,满心担忧,“我,我要去佩琼山庄看看周伯父和致娴姑姑。” 樊兴家忙道:“你放心,师父也说要去探望周庄主,到时咱们一道去罢。” 送走樊兴家后,蔡昭转头看见常宁姿势优美的坐在原处,静静看向自己。 她叹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常宁:“我能说‘其实你去看周庄主他的伤势也不见?会快些好’么。” 蔡昭板脸:“不能。我??你没说。” 常宁:“那我能说‘你是不是找借口想去见周玉麒’么。” 蔡昭按捺怒气:“也不能。我??没听见。” 常宁:“那再换一个。你觉不觉?这回魔教伏击各派的行事方式,与昨日他们偷袭青阙宗很像?” “不觉?!”蔡昭没好气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初你怎么跟我说来着,哦,‘魔教派系林立内乱频??,早不是当年聂恒城在世时的强盛模样了’,还有什么‘魔教内部各自为政,聂喆才干平平,哪还有什么能耐’——这些是不是你说的?啊!” “一个‘不强盛,没能耐,派系林立,内乱频??’的魔教就能把北宸六派外加一寺一庵弄的人仰马翻,这要是魔教以后强盛了有能耐了心齐了,那咱们还有活路么?!” “所以其实你是在明贬暗褒魔教吧?”蔡昭气不打一处来,“你的话以后还能不能信了!” 常宁毫不介怀女孩的讥讽,微笑如故,“如今的魔教的确是派系林立内乱频发,不复盛时光景。如今的这些,怕是聂喆的全部家??了。” “不?,他为何要拿全部家??出来,做这?损人不利己??事呢?”他侧头思索。 “也不见?全然不利己吧。”蔡昭倒觉?道理很通,“你不是一直说聂喆在魔教中不能服众么,如今做下这么一大票,说不定大家一高兴,他就从代教主的这个‘代’字给摘了呢。” 常宁缓缓点头:“……也有可能。” “对了,你适才说魔教伏击各派的行事方式与昨日他们偷袭青阙宗很像。哪里像啊?”蔡昭问道。 “都是很精妙的计策,拙劣的执行。”常宁道。 蔡昭一怔。 常宁缓缓道:“他们骤起发难,于祭典之后袭杀各派,本是很好的计策。然而执行??人似乎一点不会随机应变,只会死死按着??前定下的路子走下去。最后,真正袭杀成功的只有老老实实回程的佩琼山庄。” “昨日也是一样。计策甚是精妙,连时辰都算的一点不差,然而落到实处时,还是出了许多纰漏。” “为何戚宗主与宋郁??都没死,因为你及时提醒了他们。”他看向女孩,目光幽深,“?为纰漏?你,我,我们就是纰漏。” “原?的计策中,没有你这么一个修为不弱又心忧宗主的好弟子;原?的计策中,更没有我这个刚刚痊愈的病人。” “可是你我并不是忽然这般的。你在祭典之上就显露过功夫了,数日之前我也在外门露过一手了。”青年神情淡漠,“然而执行??人却丝毫不知变通,没有将我俩也算进去,最后功败垂成。” “还是那句话,精妙的计策,拙劣的执行。恰似一位聪慧卓绝的军师,遇上了蠢笨不堪的主君。” 蔡昭静静看了常宁一会儿,忽道:“?我爹来了,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罢。” 常宁眨眨眼:“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蔡昭侧目窗外,“我姑姑说,少问,多听。” 因为有时你问出来的,未必是真的——尤其是当你遇到一个看不透的人时。 蔡平殊说这句话时,素来平静的眼中似乎波光粼粼。 33、第33章 此后数日, 蔡昭尤其乖巧,每日除了躲在清静斋中等蔡平春回㧏?,就是盯着鸽笼看。 不错, 觉性禅师送给她的那一笼用㧏?告状的信鸽, 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那日听到各派遇袭之后, 蔡昭饭都?吃就提笔写信。常宁在旁给她磨墨裁纸, 时不时瞄两眼信件内容,惹㧏?女孩??白眼。 第一封信自是去佩琼山庄。 先??周致臻周致娴等人身体安康, 伤的要不要紧, 若是欠缺什么药尽管开口, 落英谷别的?有, 各种??伤药那是管够。她还在信鸽脚上挂了两管金疮药,若不是怕把胖胖的小鸽子坠下㧏?, 她恨不能把宁小枫留给她的整?药箱都寄??去。 常宁:“??是因为喜欢周庄主周女侠进而喜欢周玉麒的?还是因为心里惦记周玉麒才对周庄主周女侠这般关怀备至?” 蔡昭:“……我可以把??刚磨出㧏?的墨汁泼到??脸上。” 第二封信是去长春寺。 先??法空上人安??。烫伤的如何了, 老皮老肉的不容易??,随信附去两管落英谷出品的烫伤膏, 号称煮熟的虾米都能给??复原了。还??法空上人??呛入肺??的浓烟祛干净了?有, 并抄去一份祛毒润肺汤的菜谱,要是肺伤不养??,老和尚将㧏?念不了经就只能敲木鱼了。 常宁:“落英谷与法空上人之前生??嫌隙?” 蔡昭:“哪有。老和尚人很??的。” 常宁:“是以昭昭是想宽慰法空上人吧?” 蔡昭:“那是自然。” 常宁:“……希望上人寿比南山,阿弥陀佛。” 第三封信本想给宁小枫, ?写??字就被蔡昭揉掉了, 因为别说信鸽了,连她自己不打起十??精神也摸不到宁家坞堡的入口。 于是她又想写去悬空庵??候一下静远师??。可一想起姨婆大人那张千年冰封的老脸,她愣是一?字也挤不出㧏?,最后只??挂去了两管金疮药,以示关切。 送出信后, 蔡昭恨不能睡在鸽笼前,既等回信又等蔡平春。 就在这欲令人烦躁的枯等中,宗主戚云柯出事了。 原本众人都以为他只是轻伤,只消逼出余毒再养养即可,谁知伤??忽然反复。某日清晨戚云柯连呕数口黑血,然后就卧病不起,时昏时醒。 蔡昭前去探望三回,倒有两回只能看?双目紧闭面色蜡黄的戚云柯躺在帐幕中。 曾大楼行色匆匆,不是在料理宗门庶务,就是寻医??药,或者代理戚云柯前后奔忙,与蔡昭说不上?句就又去忙了。 ??容易等到戚云柯清醒??㧏?,众弟子一起进屋看望,包括被人搀扶着??㧏?的宋郁之。 雷秀明眉头紧锁,越搭脉越疑惑,嘴里喃喃着:“……这毒性为何忽然厉害起㧏?了?如今压是压下去了,可我却不懂为何会反复。” 反倒是戚云柯看得开,虚弱的微笑:“是我自己运功时不当心,岔了口气,?有及时排出余毒。多亏雷师弟妙手,我如今??多啦,多歇息就成了。” 雷秀明只??作罢。 ?丈夫伤??凶险,尹素莲权衡了一下是当宗主夫人威风还是当宗主丈母娘??有成就感,终于爆发出了前??未有的贤惠,端茶送水温柔备至,看的众弟子一阵鸡皮疙瘩突突。 可惜戚云柯丝毫不受用,冷着脸含糊了?句,尹素莲哪肯受这?气,怒气冲冲的走了。 蔡昭笑眯眯的看完戏,转身离去前看?宋郁之站在廊柱后,神??十??奇特。 她心中掠??一丝异样,但很快抛之脑后,回去守鸽笼等消息了。 此后数日,信鸽陆续回返。 佩琼山庄的确死伤惨重,逃出魔教埋伏圈的寥寥无?,??在周家四人俱未伤及根本,慢慢将养总能养回㧏?,就是身故弟子的老母寡妇堪怜,周致臻决意????抚恤她们。 长春寺其他人都是皮肉伤,只法空上人有些不??——毕竟年事已??。论辈??和岁数,他是青峰三老师父辈的人。这趟先是相依为命的师兄法海上人??世,再㧏?回奔波后骤逢偷袭,老和尚有些吃不住了。 悬空庵照例寄㧏?一叠长长的说教,蔡昭看都懒得看。 刚丢开静远师??的训诫信,就听?芙蓉㧏?传报——蔡平春终于回㧏?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平春回青阙镇时天色已晚,他不欲在九蠡山上??夜,于是住进了镇上的悦㧏?客栈。 这么普通却自信的名字,客栈不是镇上最大的,却是最贵的。 行走在青阙镇的石板小路上,蔡昭发现周遭人流不少,“祭典都结束了,镇上还有这么多人啊,是店铺的回头客么。” 常宁抬头一看,“这些人都是些??手,不知在青阙镇做什么。” 两人都有些奇怪,然而两人又都对青阙镇不熟,不知道这些人是熟客还是陌生人,是正常还是异常。想不通,就抛诸脑后了。 进入悦㧏?客栈,痨病鬼模样的掌柜面无表??的站在柜后,看?蔡昭和常宁只抬了抬眼皮,指了指挂在身后的天字一号房竹牌,然后半死不活的吆喝店小二带路。 常宁乐了:“这回我能确定,昭昭与这掌柜一定有嫌隙。” “刚㧏?九蠡山时我家就在这客栈落??脚——这么间小破客栈,统共就我家一户住客,房钱贼贵,掌柜还拉长了一张脸。”蔡昭无奈,“然后我就给了他一?小小的提议。” “什么提议。” “我说,‘掌柜的您怎么不去开义庄’。” 常宁直接笑出声。 …… 半月未?,蔡昭看自家老爹黑了也瘦了,??生心疼,恨不得立刻开炉煲汤给亲爹补补。 蔡平春也上下打量女儿,发现小姑娘?子??了些,神气也像?大人了,笑吟吟道:“看㧏?青阙宗的厨子不错,将我家昭昭喂的白白胖胖的。果然还是该把??送出去养,才?日功夫,看着就懂事多了。” 再去看常宁。 虽说青年依旧满脸毒疮,但气定神闲,双目蕴光,蔡平春??,“常世侄这是痊愈了?” 常宁恭敬行礼:“还有些许余毒未清。” 蔡平春微一皱眉,但并未说什么。 蔡昭也皱起了眉头。 常宁这货从进门开始就再未说??半句奇葩言论,举止闲雅有毒,风度优美,简直比宋郁之还像世家公子的做派。 父女俩许久未?,自有许多话要说,东拉西扯片刻后,就说到了青阙宗被攻入之事与各派被魔教设伏偷袭之事。 蔡昭??出早先的疑惑:“常宁说魔教已经大不如前了,为何还这么穷凶极恶啊。” 蔡平春道:“天底下恶人那么多,??能一一猜出人家的念头么。这事想是想不出???以然的。等这回大家休养??,让??师父领?头,咱们上幽冥篁道??????候聂喆教主一回就是——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聂教主既然有兴致重新开张,北宸六派自然也能奉陪。” 这话说的简单,后面隐含的血雨腥风难以估量。 蔡昭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常宁也颇是意??,蔡平春看着温和低调不言不语,不曾想性子这般干脆果决。 “蔡叔父。”他上前一步,双臂笼袖而拜,姿势端正优美,“请恕小侄失礼——不知蔡伯父此行是否打探到关于我家案子的蛛丝马迹?” 蔡平春沉吟片刻,“常家坞堡如今已成废墟,我把里里????搜了?遍,又绕着那座山查了?圈——可以断定,的确是魔教??为。” 蔡昭吐槽:“爹,常世兄早就说是魔教干的啦。??走了半?月,就查出了这?啊。” 蔡平春揉揉女儿的脑袋,“傻丫头知道什么。” 看向常宁道,“我本以为是有人浑水摸鱼,假借魔教的名头行凶。可我反复查证,不论是山脚下留的标记,草丛间划出㧏?的暗线,埋伏周围时打下的桩口,甚至废墟中残存的打斗痕迹,都是路成南的手笔。哼哼,又是天罡地煞营。” 蔡昭脑筋转得飞快,“姓路?莫非是聂恒城赵陈韩路四大弟子中的一?。” “不错。”蔡平春,“他是聂恒城的四弟子,平素恶迹不显,是以在江湖上?什么名声。实则这人文武全才,内??功夫机关阵法星象地形跟踪毒|杀无一不通,天罡地煞营中的人都是他一手练出㧏?的。” 蔡昭听的悚然,“??以是这人杀了常大侠全家!” “不会,这人已经死了,比聂恒城死的还早些。”蔡平春道,“当年我们??小的,查到天罡地煞营的??小头目,杀上门去时发现他们披麻戴孝,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原㧏?是正在焚香烧纸,祭奠路成南。” “……魔教也有???人??味。”蔡昭讪讪的。 蔡平春笑看了女儿一眼:“魔教中人也是人,也有七??六欲。路成南当年在魔教小辈中颇有威望,却无人说得清他是怎么死的。有人说他是走火入魔死的,有人说他是被我们北宸六派无耻的设下陷阱害死的,还有说他是被心怀嫉妒的两位师兄合谋??杀……” “总之,路成南一死,聂恒城犹如断去一臂。若是他还活着,??姑姑也不会那么容易寻摸到聂恒城,??不能瞅准他落单的空档,向其挑战。” “听起㧏?,这人挺厉害的。”蔡昭唏嘘,“魔教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啊。” 常宁看了女孩一眼,?有说话。 “即便到了今日,天罡地煞营还是照着路成南留下的规矩训练,我一看常家坞堡残留下㧏?的痕迹就知道了。”蔡平春道,“这些年广天门驷骐门还有??初观行事??于张扬了,手越伸越长,势力越扩越大,魔教心有不满,欲行教训,尚在??理之中。” “可为什么非要屠灭常家呢?自聂恒城死后,常大哥?乎再未涉足江湖之事。”他实在想不明白。 常宁沉默不语。 蔡昭听到‘广天门’三字,立刻想起了宋郁之,连忙??道,“爹,我三师兄…就是宋门主的儿子宋郁之啦,他中了幽冥寒气,一身功夫?剩多少了。??有?有听说??治疗这种伤势的法子啊。” 常宁深吸一口气,忍住满腹酸气,继续强装温文尔雅谦恭端正。 马德! “幽冥寒气?我并不知解法。”蔡平春愣了下,“不??……应当是能治??的吧。” 蔡昭眼睛一亮:“爹怎知可以治??。” “当年??姑姑有?兄弟,叫石铁樵……” 常宁:“是石家兄弟中的老二?” 蔡平春:“对,就是他。他当年就中??幽冥寒气,后㧏?昭昭的姑姑不知怎么弄的,石二哥就复原了,其中缘故我并不知??。” “那……究竟是怎么复原的?”蔡昭茫然,“就?人知道么。” 常宁颇有???幸灾乐祸:“练幽冥寒气这门功夫的人也???,中的人自然也不多了,能有?人知道治愈的法子啊。” 为了防止女孩继续纠缠宋郁之的伤??,常宁赶紧祭出另一???题,“小侄斗胆,请教蔡叔父一事。” “但说无妨。” 常宁道:“武刚临死之前,说尹老宗主不愿拿开阳长老去换武元英大侠,是为了逼??他一桩秘事。不知蔡叔父知不知道是何事?” 蔡昭一怔,她也想起㧏?了。 她忍不住嘀咕,“原㧏???在心中一直??奇这?,那为何不直接??师父呢。他肯定知道尹老宗主的意图啊。” 常宁做戏全套,一脸善解人意的苦笑:“小侄怕这事可能不很光彩,让戚宗主说出㧏?未免强人??难,??以……” 蔡平春点点头,“常世侄说的是,这事的确不很光彩。” “啊。”蔡昭愕然。 二十多年前,魔教固然强盛一时,但北宸六派也不是泥捏的。 青峰三老正当盛年;??初双雄各有千秋;佩琼山庄广天门以及驷骐门都是子弟众多,强者如云;落英谷也有蔡长风这样的顶级??手撑门面。小辈中有周致臻,宋时俊,武元英等新一代后起之秀,??别说蔡平殊这样禀赋罕?的异才。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中,正邪两派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言开战。 “忽然有一天,尹老宗主察觉出??形不对。”蔡平春道,“他之前与聂恒城是交??手的,不能说打成平手,但输也输不了?招。到了他们那?境界的??手,要说再有多大的进益,也不容易。然而,不知为何聂恒城忽的功力剧增了。” “第一回,尹老宗主与他??招,差点无法全身而退。” “第二回再遇,尹老宗主已无法在聂恒城手下走完一百招了。” “等到第三回碰上时,若不是程浩王定川两位同门舍命相救,尹老宗主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蔡昭张大了嘴,“爹??怎么这么清楚,尹老宗主败了也不会到处说啊。” “是王定川师伯的一位弟子告诉??姑姑的。”蔡平春淡淡道,“??姑姑救??他的命。” 常宁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些,惊愕难言,忽然想到一事,“聂恒城忽得神功,这样一㧏?,两边的均势怕是无以为继了。” ——??以,这才是聂恒城忽然发难的缘故?之后他愈发?了忌惮,索性让魔教党羽肆意横行,剑指剿灭北宸六派,一统天下。” 蔡平春颔首,继续道,“尹老宗主亦是水晶心肝之人,自然想到聂恒城一定是有了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门威力巨大的神功。” “于是他抓了开阳长老逼??聂恒城究竟有了什么机缘巧合?!”蔡昭一拍手掌。 蔡平春:“开阳长老与瑶光长老均为聂恒城亲自招揽入教的,十?年的心腹了,他们若不知道,就无人知道了。” “那最后??出㧏?了吗?”小蔡姑娘??紧张。 常宁一派端方,眉目温雅,“若是??出㧏?了,??姑姑就不用豁出性命去杀聂恒城了。” 蔡平春微笑:“世侄说的不错。” 蔡昭眯眼看常宁,眼中直白的晃着三?字:????假。 34、第34章 回到青阙宗已?掌灯时分, 常宁与蔡昭赶??了万水千山崖??黑前最??一趟铁索伸卷,之??就要关闸封路,没有手令谁也不能在夜间过崖。 蔡昭把两只小手勾在背??, 蹦蹦跳跳的??在前头。 常宁见她轻松愉悦, 问道:“刚才你们父女俩关在屋??说什么呢?”还特?请他去客栈大堂喝茶, 结果他只喝到半碗冰冷的井水。 蔡昭笑眯眯的回头:“爹爹说, 明日一早他会??山来看师父。” 常宁狐疑:“只说了那么一句?”他可?喝了半碗凉水啊。 蔡昭仰头?前:“爹爹还说,如今闹成这样, 江湖??估计又要起风波了, 叫我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溜回落英谷躲起来。无量寿佛, 善哉善哉。” 常宁噗的笑出??:“蔡谷主真?实诚人。我还当你要学你姑姑笃行侠义, 坚决不退呢。嗯,这样也好, 幸亏你不像你姑姑。” “不?所有小辈都像长辈的。”蔡昭微笑:“你也不大像常大侠。” 常宁瞳孔骤然缩紧:“你什么??。” 蔡昭转过身, 倒着蹦跳??路:“就?字面??啊。” 常宁停住脚步,面沉如水。 蔡昭也跟着停下脚步, 发现旁边?一座大湖。她左右张望:“你挺会选地方的, 此处四野无人,便?说话。” “昭昭有话就说吧。”宽袖长袍的青年临水而立,犹如谪仙…抑或?伪作仙人的妖魔。 蔡昭双眸如水:“常?兄,其实你并不长?伪饰。自从??了九蠡山之??, 你故?装的恶形恶状, 将所有或真心或假?关怀你的人都赶的远远的,这样就不会有人发觉你的不妥了。” 常宁:“我有什么不妥。” “起初,我以为你?因为自幼患病,才?情乖戾的。”蔡昭道,“可相处久了, 我发觉你不止?喜怒无常,还肆?妄为,从不计较??果。你要寻当初欺侮过你的人出气,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先叫自己痛快再说。” “常大侠几十年来侠义为怀,宅心仁厚,就算他再疼爱体弱多病的儿子,该教的也会教——真正的常?兄不会像你这样这样乱来的。我说的对吗,‘常?兄’?”蔡昭看着常宁。 常宁微挑嘴角:“话说的不错。可你忘了,我已经不?之前的常宁了,家遭大变,满门被屠,难道我就不能心?大变么?” 蔡昭点点头:“我也那么想过,可心?能够大变,临敌经验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她又道,“那日在万水千山崖??,你仅从十几具尸首的伤处就能断出他们前??遇害的经过,进而察觉出魔教的计策——这些可不?闭门造车就能想出来的,得见过许多尸首,经过许多厮杀,才练出来的本事。” “常大侠之子体弱了十几年,近两年才见好,忙着闭门修炼补回之前的欠缺还来不及,怎会有这许多的‘见识’?恐怕我爹也看出你的不妥了,哪有全身功力复原的七七八八,脸??还毒疮遍布的。” “还有你的‘常家剑法’——我不用刀,?因为我只惯用自己的刀,?偏偏经常没带在身??,只好随手捡把剑来使使,并非有?隐瞒。可?常?兄不用惯使的右手挥剑,偏偏用左手,这?为何呢?” 常宁沉默:“……昭昭觉得?什么缘故?” “因为你右手??的功夫威力太大,一旦施展剑法时没收住,容易叫人起疑。”蔡昭,“常??子再?纵奇才,习武也只?这两三年的事。‘常?兄’若一剑挥出,如风雷惊电势不可挡,岂不奇怪?” “配??你受不得欺侮的暴躁脾气,无需顾忌??果的高傲?情——‘常?兄’,你以前的日子,过的很?尊荣显贵啊。”女孩笑眯眯的。 常宁没有笑,“那么,昭昭觉得我?谁。” 蔡昭轻松道:“我不知道啊。我爹都说了,光靠猜怎么猜得到。” 常宁静静看着女孩,“昭昭又为何不禀告戚宗主,将我捉起来审问。” 蔡昭叹口气,“虽然你这个人可能?假的,?你嘴??说出来的许多过往辛秘都?真的,你使的‘柳絮剑法’也?真的。” “尤其?我姑姑少年时的往事,若非常大侠自愿,我真想不到?何种缘故,他才会说的那么巨细靡遗毫无保留。还有常家的内功心法,以常大侠的本事,若真?受了胁迫,传授心法时做些手脚,并不?难事。” 女孩顿了顿,目光注在常宁身??,“要让常大侠倾力教导常氏家传武学,并在很长时间中一点一滴的将过往相告——我想,你一定?常大侠十分信任的人。” 过了良久,四野无??,‘常宁’长长出了口气,“我小看昭昭了。” 蔡昭真心道:“?你对我没多加防备。” 青年沉?片刻,“你想知道我?谁么。”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你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说,?么。”蔡昭凝视青年,“我如今只想知道另一件事——常大侠的儿子现在还活着么?” 青年极缓慢的?口,“活着,??你也可以当他死了。” 蔡昭心头一颤,“怎么说。” 青年摇头,“两三年前,他终?康复有望,常大侠欣慰之余便让儿子修习心法。谁知常夫人见了之??就疯癫不已,担心儿子学武??会步??娘家父兄的旧尘。某日常兄弟闭关,常夫人忽然闯入,大喊大叫制止儿子练功,致使常兄弟??火入魔经脉尽断,此生再也无法习武了。” “他昏迷了数日,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常大侠夙夜?索良久,说这兴许???,??让忠心老仆带着儿子离去,隐姓埋名,退居山田,从此再无常氏宁儿。” 青年抬头望月,“常兄弟????没几个月魔教就杀??门来,常大侠??来想想还挺高兴,说老?怜悯常家,侥幸保下常宁?命,能像寻常百姓般生儿育女,也?幸事。” 蔡昭黯然:“……常家灭门这么大的事,难道那位老仆没??说么。” “??说了也不能做任何事。”青年道,“临行前常大侠反复叮嘱那老仆,此去再也不要惦记江湖和常家的事,哪怕他死了也不许回头。老仆只要照看好他的儿子,就?对得住他了。那老仆发血誓应下了。” 蔡昭长长叹息:“这样也好,位高则凶险,做个寻常富家翁未尝不好。” 青年等了半?不见女孩发问,忍不住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我?谁么。” 蔡昭笑了下,小小的脸蛋娇俏稚嫩,“你嘴??说出的话就一定?真的么。”能假装成另一个人,一样也能撒谎。 “你不揭穿我,妥当么。”青年犹自惊奇。 蔡昭起步继续前行,“妥不妥当,也就这样了。反正常大侠信任你,师父亲自把你托付给我,我一个才??山半个月的新弟子知道什么。” 青年长腿一跨,拦在女孩身前,“我以为你一心效仿蔡女侠。” 小蔡姑娘脸??一片黯淡:“我爹并不希望我像姑姑那样……我娘嘴??说的好??,?我知道她心??其实和爹爹一样。姑姑?这???我最敬爱之人,?,我恐怕不能像她那样了。” 她抬起头,“明日我就搬去椿龄小筑,‘常?兄’…我还叫你常?兄罢,你以??好自为之。”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先前??去。 常宁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久久未??一步。照理来说他,应该松口气,可偏偏此刻说不出的郁闷。 …… 大约?因为见到父亲有了底气的缘故,这夜蔡昭很快就睡着了。 然??她做梦了。 梦中的姑姑很年轻,就像母亲描述的那样,面色红润,光华四射,一双永远带着笑?的眼睛生气勃勃,?不怕地不怕。她附在小小侄女的耳边,“小昭昭,别害怕?黑,妖怪总?会被打跑的,?也总会亮的……” 小小姑娘哭的一塌糊涂,嚷着‘姑姑别??我害怕’。 梦醒了。 蔡昭浑身冷汗的坐起来,外面?梦魇般的漆黑夜幕。 她愣愣的出神——为什么要害怕? 父亲已经回来了,母亲和弟弟暂避?宁家,全家都很安全啊。 就算外面江湖??打出了狗脑子,只消将落英谷一关,就什么都不关他们一家人的事了。 她赌气般的躺了回去,哪怕睡不着也要努力去睡。她已经不?小孩子了,被一个噩梦吓的睡不着也太丢人了。 昏昏沉沉的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墨色的?际?始发浅,屋外忽然吵闹起来,蔡昭迷迷糊糊的??见芙蓉的惊呼,翡翠冷静的呵斥,还有一阵纷杂慌乱的脚步??。 之???常宁推门而出的??音,他用匪夷所?的语气反问‘说什么混账话,什么叫不见了’。 然??,她被叫起来告知——蔡平春不见了。 …… 漫长的人群鱼贯通过黑漆漆的深渊,铁索摇晃,带??众人高举的火把。 兹事体大,连余毒未清的戚云柯也由仆从抬着躺椅下山了。 黑暗中火光憧憧,每个人的面庞都格外的不真实,曾大楼的忙碌匆匆,戴风驰的幸灾乐祸,宋郁之的焦急,樊兴家的惊讶,都仿佛?在戏台??粉墨登场。 蔡昭谁也看不清,谁也分不明,只有在身??撑着自己的常宁,他的手臂温热强壮,肌肉结实,能让她觉得脚踩到了地??。 来到悦来客栈门前,周遭一圈已被打着火把的青阙宗弟子围了起来,外圈还围了许多蔡昭白日??见过的生面孔。 而??,一个抖抖索索惊魂未定的老农被推到前头来。 这老农?负责给悦来客栈送生食的,虽说客栈生?冷清,不过掌柜与伙计自己也?要吃的,??他每日?不亮就担着活鱼肉排菜蔬来送货。 谁知敲了半?门都无人应答,然而明明门缝中漏出了几丝灯光,显然?有人的。他给这间客栈送货多年,掌柜虽说半死不活的不会做生?,?从不赊账,??买卖两边交情日深。 老农知道客栈有扇??门从来不锁,??挑着扁担绕路去??门,穿过厨房进入大堂,看见一地血淋淋的尸首,他差点吓破肝胆,??赶紧报告宗门管事。 客栈大门敞?,柜台打翻,笔墨纸砚账册铜匙散落一地,连墙??悬挂的房间竹牌尽数掉落,掌柜的尸首面朝下趴?其间,身旁取暖用的火盆已经熄灭。 众人急着寻找蔡平春,??赶紧奔往二楼,沿途分别又见到五具尸首。 二楼?字一号房,桌椅床帐整齐干净,茶壶茶盏摆放成梅花状,仿佛没人住过一般。 蔡昭忙去看床铺,被褥折叠的整整齐齐,一样没有丝毫痕迹。 房间空荡冷清,无法想象这??竟?不久前蔡家父女笑谈过的地方,也全无打斗痕迹,显然?被人刻?清理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屋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爹去哪儿了?”蔡昭木木的自言自语。 曾大楼安慰道:“别急,咱们再看看。” 戚云柯被人扶着站在一旁,轻轻的咳嗽。 从?字一号房推门出去,门口就?第一名伙计的尸体,侧卧成蜷曲状。 楼梯口?第二名伙计,尸体趴在栏杆??。 楼梯中段?第三名伙计,面朝下趴在阶梯??。 大堂中?分列两具蜷缩的尸首,左面那人身形肥胖,手拿菜刀,作势欲劈砍敌人,显然?厨子了。 “这间客栈一共有几人?”曾大楼问。 弟子回答:“一名掌柜,一名厨子,四名伙计……全在这儿了。” “有几人住店?” 这次蔡昭回答了,“今夜,只有我爹住店。” ——又?一阵令人心慌的静默。 “你们先去看看几人的尸首。”戚云柯身体不支,被人搀扶着坐下歇息。 曾大楼应命。 蔡昭脚下不稳,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尽了一半,全靠常宁用手臂撑着她。 木然??下楼梯,她奋力推?常宁,强装镇定的倚在大堂中的柱子旁,全身发冷,手脚不住的打颤。 掌柜的尸首被翻过来,那张熟悉的蜡黄面孔映入眼帘,众人齐??惊呼——原来他的胸口破?一个血洞,心脏已被摘出,挂着几缕血肉冷冰冰的垂在体外,四肢绵软垂下。 曾大楼一愣,大??道:“将其余几人的尸首也翻过来。” 众弟子立刻照办——果然其余五人也?胸口破?一个血洞,心脏被掏出挂在体外,四肢被打断筋骨。 戴风驰失??大叫:“这?落英谷的千花千叶擒拿手!” 众人一惊,然??齐刷刷的将目光投?蔡昭。 千花千叶擒拿手?落英谷的绝技,一共二十一招,前二十招都?擒敌之用,只有最??一招‘拈花摘叶’?用来取人?命的。 出招时先打断对方的四肢,而??直取心口要害;功力深厚的,能活活掏出人心来,便?功力不足的,也能破?胸腔致人死地。 因这招数太过毒辣,多任谷主都不欲使用。 然而十八年前涂山大战??,蔡平殊修为尽失,落英谷风雨飘摇,蔡平春为了震慑群魔宵小,刻?在青罗江大战中用‘拈花摘叶’连创数十人,血染河滩,惊骇众人。 “二师兄太武断了吧,就这么一处伤口,就能断定?落英谷的功夫么?”樊兴家望见梁柱旁的蔡昭脸色苍白,心中觉得好生可怜。 戴风驰傲慢道:“你懂什么,看看这伤处的位置和出手的劲道,六人都?一击毙命,除了掌柜略有伤痕之外,余下五人毫无还手之力,这么厉害的招数,非‘拈花摘叶’莫属啊!” “二师兄错了。”宋郁之忽道,“广?门的摘心手也有这般威力。” 戴风驰一愣,随即又道:“摘心手只?取心而已,可?‘拈花摘叶’还能打断人四肢骨骼,你们看这六具尸首?不?都断了手脚?” 众人看去,果然如此。 常宁冷冷出??,“我不会落英谷的功夫,?我依然能将戴师兄四肢打断,掏出心肝,戴师兄要不要试一试。” 戴风驰一噎,“你?在恐吓?我么?!” “不敢。只?告诉戴师兄,?下功夫多的很,只要修为的境界到了,想怎么杀人就能怎么杀人。”常宁淡淡道。 戴风驰愤而闭嘴。 “大家看地???什么?”樊兴家再度出??。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倒落的柜台旁,掌柜的右手指尖染血,地??被他尸体盖住之处用血划了短短的一竖。 “一竖,这?什么???”曾大楼困惑。 樊兴家弯腰看了半?,“这?想?字没?完吧,什么字呢。” 戴风驰又张嘴了,“说不定不?一竖,而?没拉长的一横呢。” “一横?”樊兴家不解。 蔡昭??音泠然,“落英谷的落字,第一笔就?一横。” 她转身?戴风驰,“二师兄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说一半藏一半,着实怂的很,而且大家也??不懂。” 戴风驰被激怒了,“好,那我直说了!眼下情形十分清楚了,昨日深夜,店内伙计偶然撞见令尊在屋内不知在做何勾当,惊慌之下发出??响。令尊发觉??,出门就取了那伙计的?命,然??一不做二不休将客栈中人杀个干净,免得泄露了机密!” “我看不见得。”常宁讥讽道,“这不?还让戴少侠瞧破了其中玄机么?显见这杀人灭口的手段一点用处都没有。” 戴风驰梗着脖子,“兴许?情急之下,蔡谷主不及细细?索。” “能叫你这种蠢货看破,不?不及细细?索而?根本没长脑子吧。”常宁冷笑,“既然蔡谷主肯定有脑子,当时情形必然不?如此。” 戴风驰涨红了脸。 “二师兄。”蔡昭忽而微笑,“你知道这几日北宸六派屡屡受到魔教袭击吧。” 戴风驰吓一跳,“知,知道。那又怎样?!” “我一直在想,魔教能屡屡得手,莫不?在六派中有了内应?”蔡昭敛容,将眼睛一瞪,“二师兄,你?魔教的内应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许血口喷人!”戴风驰激??的差点跳??房梁。 蔡昭??前一步,逼近道,“当年尹老宗主曾经说过,北宸六派同气连枝,手足一体,只要我们自己同心协力不生猜忌,魔教便杀不败我们。” “如今倒好。二师兄先?只凭尸首??的几处伤势便一口咬定?落英谷的功夫。再凭地??一点血迹咬定我爹在屋内干了不可告人的勾当——哈哈哈哈,二师兄,你这能耐不去茶馆??说书挣几个铜板委实可惜了!” 戴风驰被骂的张口结舌,额头冒汗。 蔡昭踏??一步,气势咄咄,“我爹在外头待了半个月,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能行机密事,非要千辛万苦的赶回青阙镇,堂而皇之的住进客栈,然??不等众伙计睡下就着急慌忙的做起隐秘之事来——他?疯了还?傻了?!” “二师兄,你?要离间六派的情义么?你真不?魔教派来的内鬼么!不然怎能用这样荒唐可笑的理由急吼吼的定我爹的罪!” 戴风驰急的一脑门子的汗,脖颈??青筋暴起。 曾大楼沉??道:“风驰,这次?你的错。昭昭不见了父亲,已然心急??火忧心忡忡,你做师兄的不?不加安慰,还嘴??无德胡说八道!风驰,给昭昭道歉!” 戴风驰满心不忿,?客栈内众弟子看?自己的目光俱透着轻视与鄙夷,他只好硬着头皮?蔡昭低头拱手道歉。 “算了。”蔡昭挥挥手,“都?同门手足,二师兄别往心??去就好了。” 她又道,“为免二师兄疑虑,大家可以细看这六具尸首,心口的伤处都?微微倾斜,显然出手之人?正面站在死者身前的。” 两人正面相对,一人出手插|入对方胸口时,伤口入势不可能完全垂直,总会因为左手右手而有些许倾斜。 “二师兄年纪轻,见识不足,?以并不清楚千花千叶擒拿手的招式。不妨去问问外门的李师伯,或?药庐的雷师伯,他们都会告诉你,‘拈花摘叶’?侧身出掌的。?以这记招数弄出来的伤口,一定?笔直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女孩神情轻蔑言辞如刀,说的戴风驰颜面扫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大堂内众弟子??发出轻轻嘘??,以示对戴风驰的不满。 没人知道,蔡昭此刻脸??装的镇定,心中却慌乱无依。 她忽想起适才那个梦。 “小昭昭,别害怕,?总?要亮的……”姑姑的??音又温柔又勇敢,小时候无?多黑的夜晚,多可怕的梦魇,只要??见姑姑的??音,她就再也不害怕了。 三年前,姑姑过?,她觉得?塌了一半。 如今,父亲失踪,母亲帮不??忙,她必须自己把妖怪打跑,然??等待?亮了。 “我冷了。”她忽然出??,“把火盆生起来吧。” 35、第35章 火盆旁?笸箩里只剩下两块小小的木炭, 孤苦伶仃?依偎在一起。 蔡昭端了?小凳坐在火盆前烤火,有?搭没?搭的?散落在地上?竹牌往火盆里丢,好叫微弱的火苗烧的旺些。 戚云柯又让人仔细检查了?遍天字?号房, 虽然是刻意被整理清洁过, 但?确没有任何?斗?痕迹, 地板墙砖桌椅床架都不曾有移动或更换的迹象。 毫无头绪之下, 曾大楼便让众弟子?整座悦来客栈翻过来查一遍。 依旧毫无结果。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疑??,蔡平春是不是真?自己离开客栈?。 戚云柯轻轻咳嗽, 眉头紧锁:“莫非平春真碰上了什么极其紧要之事, 迫不得已非得即刻离去?否则?话, 以小春的功夫, 谁也不能叫他毫无还??之力啊。” 蔡昭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十指张开, 垂头烤火。 天光微亮, ?无所获的众人只好?道回府。 起身前,蔡昭刚好烧完最后一张竹牌, 火苗渐渐微弱, 寒气漫入屋内。 回程途中,蔡昭发现?伍中多了许多生面孔,有几人她昨日还在镇上见过。 他们步调?致,呼吸悠长, 神?沉默而警觉, 仿佛灰色的沙粒缓缓渗入却无人察觉。 “这些人是谁?”蔡昭问道。 樊兴家小声回答:“其实我也不认识——前几日师父说魔?这阵子屡屡出手,其志不小,江湖恐怕要不太平了。于是他吩咐大师兄拿他令牌去外头调些帮手上山,还让我赶紧?客居?院落收拾出来。” “帮手?”蔡昭疑虑,“他们都是宗门子弟么。” 樊兴家先说不知道, 然后凑近了小声说,“但我觉得不像。内门外门的弟子啥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些人阴沉沉?,话都不多说半句,瞧着就渗人。” 这时曾大楼走过来,“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樊兴家便将蔡昭的疑问说了?遍,曾大楼笑了笑,然后一脸神秘?压低声音,“师父身为六派之首?宗主,不能只有桌面上?人马,桌面下也得留些后手。” 看女孩眨巴眨巴大眼睛,似懂非懂,曾大楼又道,“昔日尹?宗主手底下养了不少能人异士,师父这些还少了呢。” 常宁侧过脸去,淡淡?讥讽?笑。 蔡昭问:“大师兄早就知道师父在宗门之??留了人手么?” 曾大楼一愣,赧色道:“最近才知道。唉,我武艺低微,师父大约是怕我担风险吧。” 蔡昭没再说话。 这时,常宁忽然指向不远处:“那些人又是何处来的?” 几人抬眼望去,只见宋郁之身旁不知何时围着了?群练家子,各个神?警惕,身手稳健,且俱是身着朱红色绣金旭日的锦衣。 曾大楼叹了口气,道:“那些是广天门的人。宋门主已经知道郁之受伤的事了,他来信说,唯恐魔?再?偷袭,他先?广天门的防卫阵势安排好再过来,估计还得几日——这些侍卫是他先派来给郁之使唤的。” “使唤?”常宁?语气颇是玩味。 曾大楼也是心烦,叹道:“我想宋门主是心中不快,唉,何苦呢。虽说郁之功力受损,但青阙宗怎么也不会叫他再有闪失?,何至于要派广天门的人来呢。” 说完,他摇摇头走了。 看大师兄走远,樊兴家才敢说,“我是宋门主我也生气啊,他膝下三个儿子,就三师兄最出息。秀之大哥资质平平,茂之大哥那脾气…唉也不用说了。这下倒好,?天资最好的儿子托付给宗门,结果弄不好要武功全废。我看这回宋门主来,肯定要和师父大吵一架的!” 常宁明明幸灾乐祸,脸上却微笑?十分真诚:“刀剑无?,宗门也不是有意叫宋少侠受伤的,但愿宋门主不要和戚宗主生了芥蒂才好。” 樊兴家颇是感动:“但愿能如常大哥所说。” 终于回到清静斋,此刻已是天光大亮。 樊兴家临走前好声好气?宽慰:“师妹别过于忧虑了,令尊说不定真是遇上了什么十万火急之事,非得急切间离去呢。师妹暂且等等,师父总有说法?。” 蔡昭沉默以对,倒是常宁笑吟吟?谢过樊兴家?关心,然后迫不及待??他送出门外。 进入屋内,常宁立刻收敛笑容:“昭昭,白日咱们先好好歇息,养足精神,等到傍晚前后,大家都去用膳了,咱们就下山去。” 蔡昭仿佛没听懂:“下山?我们不是刚上山么,客栈都被翻过来了,想来不会再有线索了,下山干什么。” 常宁看女孩?脸傻白甜,越发焦急:“你没看出来么,宗门的?形不大对,我有不好的预感,还是尽早离去为妙。等到了??面,咱们慢慢查令尊?下落。” 谁知蔡昭毫无所动,缓缓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你没听见他们说么,我爹说不定是有要紧事自己走的。” 常宁看了女孩?会儿:“你在防备我么。” 蔡昭静静与他对视。 常宁败下阵来,叹道:“不要防备我,我绝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家人。” 蔡昭缓缓转回头:“你说的对,我不能疑??所有人。” 她又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也觉得我爹是自己走的么?” 常宁轻蔑?笑:“蔡谷主要是自己走的,那又是谁清理了整间屋子。” 蔡昭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来这人是个蠢货,想让别人相信我爹是自己走的,就该留下睡了?半?被褥,喝了?半?茶杯。非要弄?这么干净,反倒叫人疑??。” 常宁长眉?轩:“你想说什么。” 蔡昭话说的很慢:“平常都是我听你说,这回烦请常世兄听我说了。” 常宁?挑眉梢:“愿闻其详。” 蔡昭放下茶杯:“首先,我绝不信我爹是碰上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然后自行离去?——在我们家,只有我姑姑???是全然火热的,我娘大约热一半,我爹估计只有两三分热,也只留给至亲与少许故交了。” “我娘和小瑶如今躲在安全处,我在青阙宗,阖家俱全,我爹就没什么真正要紧的事了。还十万火急?哼,哪怕江湖翻了个个,落英谷被一?火烧了,我爹都不会??急上火。说句你不爱听的,便是有人以常家血案?线索相诱,爹也绝不会?句话都不留给我就走?。” 常宁颇惊,神思?转:“所以,蔡谷主的确是遭遇不测了!” “这世上有人能叫我爹毫无还??之力束??就擒?么?”蔡昭反问。 常宁立刻否定:“我见识过令尊?功力,不敢说入了化境,但已世上罕逢敌??。????对决,要杀要伤都不难,但要让令尊连?击之力都没有,哪怕聂恒城再生,也办不到。”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蔡昭望着从窗缝中透进来的几缕阳光。 常宁继续道:“那么只有?个可能,那人是令尊十分熟悉甚至信任之人,趁令尊不备,?击得??。”他看了女孩?眼,含酸道,“不过你爹熟悉?人,肯定也是你熟悉?人,我怕?个说不好,你要与我翻脸,只好?句不提了。” 蔡昭瞥过去,“你想说谁。” “祭典那两日我留??看了,你爹和谁都淡淡的,哪怕对戚宗主都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只有对周庄主,那是打??眼里?他当作兄长了。”常宁索性一口气全说了。 蔡昭想了想:“那是自然。我爹自小在佩琼山庄长大,是真?周伯父当哥哥的——不过周伯父不是重伤在身么?” “没有亲眼见到,未必不是障眼法。” 蔡昭笑了,话题?转,“你在天字?号房中闻到一股极淡极淡的香味了么。” 常宁蹙眉。 “落英谷中花叶繁茂,我娘最爱制香调香,我自小就闻惯了。”蔡昭道,“那股香味若有似无,连我都是过了好久才察觉到。也许用不着是我爹多么熟悉信任?人,只消是相识之人,与我爹说话时悄悄散出迷药,而后生擒即可。” “但是我爹最后一定还是察觉了,昏迷前?翻了茶壶暖炉火盆什么?,弄屋里?塌糊涂,所以那些人迫不得已才彻底清理了整间屋子。又因为害怕夜长梦多,着急杀人灭口,就没想到应该弄出我爹歇息过?痕迹。” 常宁半信半疑,笑道:“说的好像你亲眼所见似的。” “那伙人不但我爹认识,客栈?掌柜也?定认识。”蔡昭又道。 常宁察觉出女孩语气中的异样,郑重道:“你察觉到什么了。” 蔡昭:“你注意到掌柜身后的墙了么?那里原先挂了许多吊着红绳?竹牌。” 常宁回想昨日进入客栈??形,?确如此。 蔡昭:“这是开客栈用的物件,在一片片小竹牌上写上每间客房的名号,然后挂到墙上。租出去?间,或订出去?间,就将那间客房的竹牌翻过来,这样还剩几间空房就清清楚楚了。” 常宁忽然想到:“昨日你爹住?那间屋子?竹牌没有翻过来,莫非另有玄机?”他清楚?记得掌柜还指了指天字?号房。 “不,那只是因为掌柜懒。” 常宁:…… “这种竹牌要先晾晒,然后阴干,然后上油,然后再阴干……这样挂在墙上,每日酒气熏燎人来人往,也不易生霉。讲究些?店家,还要几晒几晾几层涂油的。”蔡昭如数家珍。 常宁笑了:“你怎么这么清楚。” “因为我八岁时发愿将来开客栈。” “你小时候不是想开饭馆么?”不是常宁抬杠,而是他忍不住。 “开饭馆是六岁时的念头,后来发觉客栈既能吃又能住,还是开客栈好。”蔡昭回答?很认真。 常宁:…… “这样做好的竹牌,就不大容易损坏了。”蔡昭道。 常宁想起适才女孩?直在烧竹牌,忽的灵光?闪:“是那个火盆?莫非你发觉地上?竹牌有线索!” 蔡昭微侧头,似乎在回想什么,“我们进去时,那个火盆已经冷了,烧了半夜,里头什么都烧没了。可我还是看出,木炭的灰烬中裹着?小块焦黑?碎竹片。” 她轻拍桌子,“我觉得那是掌柜在临终前扔进火盆?。” 常宁听的微微屏息。 蔡昭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之前住过那间客栈,记得些事——整间客栈差不多二十来间客房,以天地玄黄日月乾坤外加福禄寿十?个字为房号。” “那掌柜任性的很,安排房号随心所欲。天字有三间房,地字却只有?间房。玄字和黄字各两间房。坤字足有五间房,乾字却只有?间,还用来堆杂物了。” “刚才我怕引人注目,于是装作取暖?地上?竹牌?块块烧了,等全部烧完后——”她眼睛发亮,“我发现果然少了?张竹牌。” 常宁都紧张了:“是哪一张!” “月字三号房。” 女孩秀丽的脸蛋从苍白中透出一抹微红,“我记得很清楚,那位掌柜虽然胡乱安排房号,但并未跳号。月字?号房,二号房,四号房都在,只有三号房的竹牌没了——是掌柜亲手?它投入火盆?。” “月字三号房?”常宁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蔡昭蘸着杯中冷茶,在桌上写了个‘三’,其下写了个‘月’。 常宁:“三月?谁?名字或生辰与三月有关么,啊…掌柜?血字…”他想到了! 蔡昭看着他?眼睛点了下头:“就是掌柜在地上划?那一竖。” 然后她在‘三’字?正中间,重重划下短短一竖。 ——正是个‘青’字! 常宁眉??隐隐透出阴戾之气:“所以,是青阙宗?人干?。” 蔡昭看着在光线中舞动的细尘,缓缓道:“你还记得戴风驰那蠢材今晨说?话么?他说,我爹被伙计撞破了机密,为了灭口,从门口一路杀了出去。” “其实他说对了?半。?确是从天字?号房门口一路杀出去?,不是我爹,是真凶。” “昨日我们离开后不久,天就黑了。我爹曾告诉我,他看出掌柜年轻时受过厉害的内伤,是以特别畏寒,每夜必烧火取暖。昨夜,我想他也照例,早早烧起了火盆。” “大约午夜时分,掌柜看笸箩中只剩两块小木炭了,估摸时辰差不多了,就打算回房睡觉。这时,忽然来了客人——来人是宗门中人,掌柜是认识?,只好强打精神招待他们。那人……”蔡瑶摇摇头,“不对,是那些人。他肯定有帮手。” “那人???下留在大堂,自己上二楼去见我爹了——因为怕叫我爹生疑,是以他不能提前杀掉掌柜与伙计。” “那人在房中偷袭我爹时弄出了响动,?名伙计跑上楼去看,那人???下追上去制住了他。这时,那人推门出来,就在房门口,面对面掏出了伙计的??!” 常宁恍然:“所以尸首上?伤口都是微微倾斜?。” “对。”蔡昭道,“‘拈花摘叶’厉害就厉害在,哪怕激烈?斗中也能准确摘人心肝。可若是伙计与掌柜被人制住了??脚,那么只要??上功夫够辣,就可以破胸挖??。陈师伯的大悲手,欧阳师伯的金刚指,都可以办到。” “掌柜当年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条命的,他?见二楼的伙计被杀,立刻明白自己也逃不了了。于是趁那些人不备,先?‘月字三号房’?竹牌摘下丢入火盆中,随后在打斗中将柜台,笔墨,账册,还有墙上?竹牌全部弄乱打落……” “他们杀了伙计,杀了闻讯赶来的厨子,最后制住了掌柜,?样打断四肢后正面掏??——也可以反过来。掌柜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地上划了短短一竖。那些人不解其意,还以为是掌柜临死前疼痛难忍,胡乱划?,是以并未注意。” “我说完了。” 蔡昭缓缓起身,目光淡然却坚定,“所以,我不会离开九蠡山。你无需相劝,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她当然可以?路逃回落英谷,然后四方求告呼救,安安全全的等待消息。 但是不?。 蔡平殊十五岁时,已经名动天下。 她十五岁时,只想保护家人。 今日之前,她人生所有?决定都是父母与姑姑替她下?。 这是她生平第?次独自选了?条路。 “姑姑会赞成我?。”她仰起稚嫩的脸庞,仿佛望天,“姑姑会在天上保佑我?。” 36、第36章 次日清晨, 清静斋,?房。 蔡昭?在奋笔疾?,字写的细小若蚊足, 密密麻麻布满了小小的纸卷。 常宁在旁磨墨, 磨了一圈又一圈。 “……你不是说不愿四方求告呼救坐等消息么。”他忍不住道。 “第一, 我没有四方求告, 我只求告了三处,周伯父, 法空上人, 还有静远师太。”蔡昭笔下不停。 “第二, 我没有坐等消息。我得让外头人知道我的处境——爹不见了, 生死未卜,娘在远方, 来了也没用, 我一?孤苦??依的小姑娘,有?头疼脑热都是宗门??故。” 砚池有些干涸, 常宁用鎏金小勺又加了些清水, 继续研磨,“你觉得?三人见到信函?,会立刻前来相救么?” “来是会来的,但不是立刻。”蔡昭写的??指发麻, 放下笔甩甩??, “我?儿好歹有师父在,他们自己跟前的麻烦也不少。尤其是周伯父,不但自己和家里人身受重伤,还有一堆死伤要抚恤。唉,还是姑姑说的对, 求人不如求己。” 常宁犹豫片刻,最?还是问了出来:“你心里在怀疑谁?” 蔡昭继续提笔:“既然是青阙宗里我爹认识的人下的??,师父,大师兄,李师伯,雷师伯,甚至樊师兄,都有可能。可我不明白的是……” 她蹙??精致的眉头,满是不解,“抓我爹究竟为的是什么?六派中落英谷居末,武林中蔡家也不算什么,哪怕魔教那???教主要立威,也轮不到我爹啊。” 想了半天,也没?头绪。 她写完最?一张纸卷,将它塞入信鸽脚边的小竹筒中,然?交给芙蓉放出去,同时又装模作样从翡翠??中接过另一只信鸽,取出‘密函’。 屋外日?当空,蔡昭??持‘密函’而去,出门前回头道:“?趟常世兄就别去了,我怕已?有人疑心你了。” 常宁淡淡道:“我不放心你,他们要疑心就疑心好了,真闹翻了我们溜??大吉就是。” 蔡昭??奈,只好让他跟着。 依眼下的情形,?常的做法是暗中窥测,静待隐藏??青阙宗内的真凶再次动??——他们费?么大的心血布局,肯??不止是擒拿一?蔡平春就完了。 不过蔡昭是决然不肯等的——笑话,那可是她亲爹,亲的! 敌不动,那就她先动。 暮微宫??方院落中,戚云柯的屋内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药汤味,?种苦涩浑浊的?味让蔡昭莫名不适,仿佛??意中碰上天敌的幼兽,即便不认识也会本能的竖??全身毛刺。 曾大楼与樊兴家分立??病榻左右,还有内门外门的几位管事?在报账。 当戚云柯听清蔡昭的禀报,震惊难言:“昭昭你说什么?!有人见到昨夜杀害客栈掌柜与伙计的凶??了?” 曾大楼啪嗒掉落了??中??笔,樊兴家震惊的几乎跳??来,几位管事也险些呆掉了下巴。 蔡昭‘一脸欣喜’:“是呀,我刚才收到密函,昨夜有人见到了。” 曾大楼回过神来,本想让几位管事离去,谁知蔡昭却道:“不用了,回头还要请诸位管事叔伯帮忙呢。” 戚云柯忙问:“昭昭你说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我家管事与仆从闻讯赶来,行至街上时有人故意撞了他们一下,随?发现衣襟中被人塞了张字条。”小姑娘的脸蛋粉扑扑的,看??来既兴奋又惊喜。 常宁忍住没歪嘴角。 “字条上说,此人退隐江湖多年,早已不欲再过问江湖中事,然而敬仰我姑姑生前的威名,是以特来报讯。”蔡昭‘欣喜中带着几分羞赧’,“他说今日一早听闻悦来客栈血案,?才知道昨夜所见为真凶。” 曾大楼疑心道:“别不是来讹人的吧。” 戚云柯抬??左??:“欸,大楼别打岔。昭昭你说,那人见到了什么。” “那人说,昨夜大约午夜时分,他行至街边拐角处时,见到掌柜?吩咐伙计关大门,忽有数人进入客栈。因为距离太远,那人并未看清他们的面容,但掌柜与伙计应该都认识?些人,伙计更是连连拱??行礼——???,伙计就将门板一块一块拴上了。” 蔡昭看?戚云柯:“师父您想啊,掌柜认识也就罢了,他以前是江湖中人,可是连伙计都认识,肯??是青阙镇上的人啊。伙计们还连连行礼,说不??还是咱们宗门中人。” “不可胡说。”戚云柯低声斥责女孩,又看了眼几位管事。 曾大楼犹疑道:“就?么一张字条,真假且不可论,会不会是魔教的离间??计啊。” 蔡昭扁扁嘴,一脸‘病急乱投医’的泫然欲泣:“师父,大师兄,我知道?事听??来不可靠,但哪怕死马当作活马医,您也要查查镇上和宗门里的人啊。有没有谁形迹可疑,或者近日忽得巨财,说不??能抓到魔教的奸细呢!?阵子我们屡屡受到偷袭,也该关??门来好好盘查一番了,亡羊补牢嘛。” 曾大楼?次倒没意见,摸摸颌下短须,“最近来了?么多人,查一遍也好,有则改????则加勉。” 樊兴家低头,忍不住插嘴:“会不会有人易容成宗门中人,致使蔡谷主上当受骗?” 常宁轻嘲道:“祭典那日,隔着七八丈远,蔡夫人都能一眼看出罗元容是易了容的,我想蔡谷主也不那么容易受骗罢。” 蔡昭赶紧道:“是呀是呀,我爹虽然没我娘那么眼尖,但只要走到他跟前五步??内,易没易容是绝瞒不过他的。是以能让我爹放下戒心的,肯??是认识的人!” 戚云柯沉思片刻,似乎下??决心:“好,那我们就查一查。” 小姑娘听了,似乎欢喜极了,“谢谢师父,谢谢大师兄,我?就回去等消息!” 当常蔡二人快要出门时,戚云柯忽然出声,“宁儿,你身上的伤毒都痊愈了么?” 蔡昭身形一滞,差点绊了一跤。 常宁不在意的转身,微笑道:“快好了吧。” 戚云柯看了他一会儿:“……那就好。” 二人回清静斋,匆匆用过午膳。 蔡昭端出宁小枫给她的药箱,抽|出底下一层暗格,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大大小小的粉刷粉团粉皮,甚至还有各式假胡须假鬓发假喉结等等等等…… 常宁看的青筋微跳,忍不住:“你是来青阙宗拜师的,令堂为何会给你预备?些?” 蔡昭:“我姑姑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娘说,人在江湖,就得有备??患。” 常宁:…… 蔡昭??脚不停,先挑出两张合适的粉皮,投入温温的清水中,再寻出一?杏色瓷瓶,往清水中倒了数滴弥漫着青草?味的液体,两张粉皮立刻变的又薄又软又黏。 她将其中一张粉皮挤干水?贴到自己脸上,再对着镜子涂涂抹抹沾沾贴贴,最?整?好头发,套上芙蓉弄来的宗门袍服——白色镶银边束袖长袍配青色绣纹腰封,立时便是一?五官寻常身形矮小的青阙宗弟子了。 “幸亏昨日来了许多生人,不然风云顶的守崖弟子眼睛可尖了,一看从没见过我?张脸,必??要问我是谁的。”蔡昭让翡翠举??菱花镜,对着镜子模仿男子走了几步。 常宁:“那你为何不直接易容成宗门弟子,嗯,就易容成阿瓜他们的模样好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板??脸:“对不住,学艺不精,就?点本事了。”易容成熟人,远比易容成生人难多了! 拉着不情不愿的常宁也易了容变了装,蔡昭才表示可以出门了。 为了隐蔽行踪,两人不但没从?门出去,还一前一?翻着屋墙离去。 午?的日光懒洋洋的,做完功课的弟子大多喜欢??时候下山去逛。夹杂在三五成群的人流中通过铁索大桥,蔡昭远远看见了宋郁??。由??伤势未愈,他再不能轻松过崖,而是由两名广天门的侍卫护送前行。 她忽然想??第一回见他也是在铁索上,当时的俊美青年脚不沾尘,飞扬清高,直叫人眼前一亮,如今却弄成?样。 ?时身边一名弟子低声议论:“宋师兄的伤还没好么?” 另一名道:“看他?样子,肯??是没好。” “那他出来做什么?好好歇息才是啊。” “听说是宋家又来人了,足足二十位一等高??,好像是宋门主亲自从广天门金光圣堂的护法里抽调出来的。?等阵势,镇??看门的师叔哪敢随意放进来,所以宋师兄亲自去接应。” “广天门果然兵强马壮,?派非凡啊。” “宋门主一???死了,最出息的儿子弄成?样。你们说,宋师兄还能复原么?” “我也不知道。若是不能复原,岂不是跟蔡平殊一样成废人了?” “呵呵呵,你有胆子再大声点,敢议论蔡女侠,叫小蔡师妹听见了看她不把你打成漏壶!她可既没受伤也没中毒,身旁还有?疯狗一样的常宁,哼!” “唉,小蔡师妹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孤零零的,亲爹不知去?,不??多担忧呢。” “有功夫心疼她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吧,小蔡师妹的身??够打十八?你了。李师伯已?说了,下?月开始要给我们加功课了!” 如同天底下所有的学子,众弟子一听要加课全都哀嚎??来。 蔡昭默默听完,心中不胜唏嘘。 在风云顶落地???,下山途中她又见到宋郁??一行人走在前头,不由自主的想靠过去说几句,没走几步又停住脚步——她想??自己此刻是易了容的。 ?苦笑着,忽的一人从她身边擦过,一把攥住她的??腕将她拖到一处山石???。 常宁目光阴晦:“你刚才想去哪儿了。” 蔡昭皱眉:“你的???怎么?么像吴老倌?” 常宁忍不住问:“吴老倌谁是?” “吴老倌是落英镇上的买卖最好的箍桶匠,他老婆跟来镇上说?的跑了。” “小白脸都不是好东西!”常宁不屑。 蔡昭诧异:“不,不是小白脸,那是位很有才?声音也好听的女先生。” 常宁脸都绿了。 “其实吴老倌的老婆人挺好的,贤惠能干,热心邻里。我姑姑说,她可能只是发现了真?的自己吧——?来姑姑还让我娘给吴老倌重?做了媒。” 蔡昭感慨完,对着常宁语重心长,“常世兄还是改改脾?的好,不然将来尊夫人也迟早‘发现真?的自己’。” 常宁感觉自己整?人都在冒绿光了。 ?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又一波下山的弟子走过来了。 两人连忙将身形隐入树丛山石?。 “我们逮哪??”常宁看着眼前?过的人群,仿佛盯着待宰的肥兔子。 蔡昭:“如今宗门里的人分成三类,原先就在的,昨日刚上山的,还有广天门的,你觉得应该从哪儿下??。” “广天门的。”常宁想也不想。 “好,那我们就先逮几?昨日刚上山的,樊师兄老说他们看着渗人。” 常宁:……那你问我做什么`⌒。 他斜眼看女孩,捏的??指格格作响。 蔡昭全当听见不见,自顾自问道:“总不能在?里抓吧,要不下山在抓?” 常宁阴□□:“既然你想要打草惊蛇,就不必有所顾忌。今日抓几?,明日再抓几?,能问出什么来最好,问不出来就宰了往山里一丢,来年山里的野兽必然喂的肥壮,多好?” “随便杀人不好吧,万一人家只是面相差,其实是好人呢。”蔡昭还是有底线的。 常宁翻翻眼皮:“那就把人打晕?丢上运往南方的漕船,没十天半?月回不来。”当然还得把人打伤,恢复就得一段时间的那种伤。 “??主意好。”蔡昭欢喜,视线转回前方,“不过抓哪?呢。” 常宁:“自然是抓功夫最好的。” 说着他从地上捡了片树皮,旋臂一抛,只见那块树皮在空中划出一道月弧形,恰好击中那群人对面一棵大树,发出突兀的啪嗒一声。 事??突然,?就显出各人的差异了。 有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也有立刻运功戒备四面张望的,更有听风辨声?立刻扑?那棵大树的……其中,只有两人格外镇??,既未不知所措,也没有仓促行动,而是狐疑的望?常宁与蔡昭藏身的方?。 ?时,树丛中忽然窜出一只肥兔子,从众人眼前一晃就不见了。 大家松???笑了??来。 常宁面??表情的回头看女孩:“就他俩吧。” 蔡昭同意。 青阙镇今日适逢集市,周围数?村落的乡民都陆陆续续进了镇,或买或卖,不亦乐乎。常蔡二人远远尾随那两人,竟然一路跟到了一座青楼—— 青楼名曰‘小萱阁’。 不但名字雅致,阁楼也装点的秀丽不俗。 要不是门??进进出出勾肩搭背的女票客与艳女,蔡昭还不敢认?是青楼。 “青阙镇上居然有青楼?”她有些呆滞。 常宁忍笑:“落英镇上没有么?” 蔡昭想了想:“本来差点就有了,?来被我娘搅黄了。” “你娘怕花娘们勾引你爹?” “不,我娘怕她们勾引我姑姑。” “……”常宁已?不知道?是今日自己第几次??语。 眼见那两人进了青楼,蔡昭咽咽??水想跟着进去,被常宁??辞严的制止了。 最?他俩只好在青楼斜对面的酒家二楼窗??边上坐等,为防疏漏,蔡昭还雇了几?孩童去青楼周围盯梢,专门盯那些出门离去时没有老鸨龟公或者花娘相送的客人。 看常宁不甚明白,蔡昭很耐心的解释:“大凡青楼,多数不止一扇门的。大摇大摆来逛青楼的其实只有一半。那些有家室的,有爱侣的,名?伟岸光明的大侠,往往拉不下面子,青楼就引他们从侧门或?门走。” “还有,那两人要是真去光顾人家买卖的,只要不是赖了女票资的,店家必会热情相送,盼着再做下回买卖。” 常宁皱??眉头:“你怎么?么清楚。” “做买卖的门道千变万??,学海??涯嘛。” 常宁莫名生出一股老父亲??感,长长叹了???。 蔡昭奇道:“你怎么了?” 常宁叹?:“没什么,只是我希望你长大?,能够严?不阿,循规蹈矩些。”?女孩的旁门左道懂得都快比自己多了,?年头的名门?派啊,真是一言难尽。 蔡昭懵:“?” 大约一盏茶?,一名孩童在酒楼下头拼命晃着一条红布。 蔡昭看见?,立刻拖??常宁下楼追去,只见两名不曾见过的人刚从青楼?门出来,随即闪入一条小巷。 常宁一怔:“不是。?是别的人吧。”衣裳样貌都不一样了,?想笑话女孩也有算错的时候,忽觉袖子一紧,已被拉着跟了上去。 “不,就是刚才那两人!他们也易容了!”蔡昭沉声道,“好端端的易容换衣,肯??有鬼!我们快跟上!” 37、第37章 虽然蔡昭不止一次嫌弃青阙镇不够繁华, 然而其地广人众远超落英镇。单定居人口就有小两千人,拢?来差不??百来户。常蔡??人远远尾随那两人,一路上小心遮掩, 最后?他们走入一条幽静的小巷后消失不?了。 这是条毫无异处的寻常小巷, 青阙镇上没有五十条也有?十条。 小巷左右各有?扇双扉门, 显然是住了六户人家。所谓大隐隐于市, 没想到可疑之人竟栖身此处。问题在于,那两人跑进哪扇大门后头去了呢? 常宁表示可以在巷子里放把火, 把人全都逼出来后就知?哪家不对劲了。 蔡昭当然不统一, 不过常宁这话也启发了她另一个主意——她在镇上一气买了?四十个染红了壳的白煮蛋, 然后在街上找了一对十岁上下口齿伶俐的市井小姐弟, 让他们挽着篮子挨家挨户去敲门。 敲开门后就说自家是刚搬来隔壁巷子的,自家婶婶刚生了儿子, 请周遭的街坊邻舍吃几个红蛋高兴高兴——常蔡??人就远远的在斜侧角观看。 常宁疑惑:“这你能看出??么来?” “樊师兄说过, 本地的习俗是红蛋要送双数,否则会对自家不吉利, 可我让他们每家送的都是单数。”蔡昭低声?。 果然, 六户人家中,有?户收到单数红蛋后,立时善意的提醒小姐弟回去告诉父母当地的风俗,其中更有一家当场还回一个红蛋, 收下的便是双数红蛋。 还有两户虽未当面提醒, 但也拿着红蛋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只有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位穿戴成管事模?的中年男子,然而这人举止冷漠,言语中透着不耐烦,行动间手脚又虎虎生风, 显然是个练家子。他听清小姐弟的来意后,??话不说接过红蛋,随手抛给小姐弟俩一个银稞子后立刻关上大门。 “就是这家了。”这次连常宁也看出来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 常蔡两人??跃入那座宅子隔壁的人家,遇上??么人直接点倒了便是,然后隔墙观察那座宅子——只?庭院中原来的花木树荫现出凋零之态,显是有阵子无人打理了,五六名身佩兵器的锦衣侍卫来来回回的巡守。 其实潜入别人宅邸的最好时间是在晚上,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任你轻功再高明,大白天明晃晃的跑进人家院落也未免太嚣张了。 幸亏此时天冷,昼短夜长;天色渐渐黯淡,黄昏已至。 每家每户都飘散出饭菜香气,这时对面远远又走来几名锦衣侍卫,显然是用过饭后来交接的。这边的侍卫喜出望外,不?他们走过来就急急迎上前去。 常蔡??人?的就是这一刻,犹如两股轻烟般‘飘’进庭院墙下的一个死角,离得近的那几人背面朝他们,正面朝他们的又离得远,于是他俩就借着这个机会飞快腾挪而去。 其实常宁并不怕被人发觉,然而既然女孩决意引而不发,他就只好顺她的意。 这座院落前后有?进,蔡昭对这种民居结构再熟悉不过了,眼?中间第??进主屋旁有两间连?来的抱厦,于是拉着常宁闪了进去。 进去之后,蔡昭愣了。 这种抱厦一般是丫鬟奴仆住的,㑳?的是就近服侍住在隔壁主屋的主人,不曾想这屋子布置的精致舒适异常,连中厅的桌布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缎,上头摆放的茶具更是昂贵的纯色玉瓷——所以,究竟是这帮人实在太有钱,以至于连仆人都能过上豪奢的生活,还有另有含义? 蔡昭脑子有些乱,常宁倒听?门外发出极轻微的动静,??话不说拉着蔡昭躲进了屋后净房旁的一个暗阁,让重重厚实的幔帐将他们遮蔽?来,?时留出细细的一条缝,可以看?外面的情形。 不?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名华服青年,?时还有一阵奇怪的铁器响动。 这人年约??十?四岁,身形中?,面目清秀,就是精气神极差,皮肤惨白,双眼发红,既疲倦又厌烦。他身上明明穿的是最名贵的布料,头戴的是万金难买的羊脂玉冠,却一副愁眉苦脸,活像被人追债到穷途末路却发现自?没有妻女可卖的烂赌鬼。 他蜷缩着坐在桌旁,看着不知何处呆呆出神,这时半掩的门又被推开,进来两名锦衣侍卫。其中一人?:“千公子,请伸出脚来。” 千公子浑身一抖,身上再度发出铁器响动,“……才刚吃完饭,就不能叫我歇歇么?” 锦衣侍卫?:“上锁后,公子一?可以歇息。” 千公子无奈,认命的伸出双脚,脚踝处赫然是一幅森冷漆黑的铁镣铐。 锦衣侍卫?墙上拉来两条拇指粗的铁锁链,啪嗒啪嗒两声,扣到两只铁镣铐上,然后再上锁,并将钥匙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蔡昭与常宁对视一眼,看?对方的眼中俱是一?的了然与疑惑。 ——能住在这?精致豪华的房中,显然房间主人?少有点身份,然而镣铐一露出来,他俩立刻明白了,这位千公子应是一名十?要紧的囚徒。 㑳?了看好他,那帮人还弄了个障眼法,故意让他住在奴仆才住的抱厦中。 身㑳?囚徒,不待在牢狱中反而这么受优待,不是对这位千公子的身份有所忌惮,就是他对这帮人别有用途——蔡昭隐隐觉得是后者。 那么是??么用途呢? 两名侍卫上完锁就离去了,徒留千公子一人继续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还没叹气足十下,只听吱呀一声门再度被推开,千公子犹如惊弓之鸟般差点跳?来。 ——常蔡??人已看出这名‘千公子’脚步虚浮,身形平直,武功不会??高。 ?门外进来?个人。 第一人目光炯炯,气蕴于内,肉眼可?是位一名内功强劲的高手,他进屋后双手负背站到侧面,长长的鹰钩鼻子格外注目。 第??人是个??十出头的年轻人,模?颇㑳?俊俏。 第?人是个低头垂眼的矮个中年男子——蔡昭觉得这人??是面熟,仿佛哪里?过。 常宁忽然按上她的肩头,另一手做了个打算盘的动作。 蔡昭无声张大了嘴——她想?来了,这名矮个中年男子不就是中午在戚云柯屋里报账的管事之一么?所以是这管事被人买通了,还是他本来就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她心烦意乱,差点没听清下面的对话。 千公子看?那鹰钩鼻子十?激动:“你们想累死我啊,就是口骡子也该歇口气吧,我有几?几两难?你们不清楚么,半月前那个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功力,你们还来!还来!” “你也说那是半月前的事了。”鹰钩鼻子阴阴一笑,“这些日子好汤好药的伺候你,别说一点功力也没恢复,糊弄谁呢。” 千公子立刻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坐下。 鹰钩鼻子又?:“千公子放心,我们也舍不得?把您累死了,这回这个只要?五天就成了,还烦请千公子施展神通吧。” 千公子抬?眼皮:“这次是哪个?” 俊俏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我。” 千公子无语:“谁问你们的人了,我问的是这回要变成哪个倒霉催的?!别再给我一张画像啊,忘记上回弄成?不像了么。我早说过一定要?到?人,而且要活的,活的!” 这几人一来一回,言语中透出来的信息让蔡昭生出一个极㑳?可怕的念头,一个她甚至不敢仔细去想的恐怖念头。她扭头,看?常宁也露出一?惊异的神情。 鹰钩鼻子笑了:“这回要?谢老陈了,若不是他把人骗下山来,千公子也无法可施了。” 陈管事拱手:“我武功低微,还是?亏了‘迷魄针’,才能手到擒来。” “好说好说,陈管事知情识趣,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俊俏年轻人?。 随着鹰钩鼻子一声令下,又有两人扛着只重重的麻袋进屋来,看形状麻袋里应是个人。 这次来的人常蔡??人都认识,正是他们尾随了一下午的那两家伙。 两人将麻袋放到一旁的躺椅上,解开口子后慢慢露出一张昏迷的清秀面孔…… 蔡昭捂住自?的嘴巴,?时感到按在自?肩上的手掌一紧。她抬头侧眼,看?常宁也绷紧了下颌——麻袋里的人正是樊兴家。 鹰钩鼻子对那两人?:“?我们这儿完事了,你们就陪着小宫回山上去。老陈毕竟是外院的,鞭长莫及。若是小宫言行举止有??么疏漏,你们要及时给他描补。” 那两人抱拳应命,随后关门离去。 千公子?身走到躺椅旁,看了会儿后疑惑?:“这人手脚细嫩,骨骼纤脆,看着不像武功??高强的人,你们㑳?何要变他?” 鹰钩鼻子哈哈一笑,甚是得意:“这你就不用管了。小宫,你过去坐好,?千公子给咱们来个‘大变活人’,哈哈哈。” 俊俏的年轻人笑笑,端正的坐到桌旁。 千公子?躺椅旁的立柜中取出一把剪刀,缓缓剪开麻袋,然后他开始‘摸’了——?樊兴家的头顶颅骨,至后脑,双耳,再额头,鼻梁,脸颊,脖颈,一一而下…… 仿佛屠夫在抚摸待宰的牲口,看看?哪里下刀合适,又似是正骨师傅在给客人推油过劲,顺着肌肉纹路仔细缓慢的摸索。 ——场面说不出的诡异,蔡昭不自制的泛?了恶心。 趁千公子‘工作’的当口,鹰钩鼻子回头?:“老陈,这姓樊的小子是戚云柯的亲传弟子,?的非要换他么?” 陈管事低声?:“非换不可了。你们的人一上山这小子就?疑了,偏偏他又?管庶务,总有打交?的时候。今日中午蔡家小丫头在戚云柯面前一通胡说八?,旁人是半信半疑,可我瞧出这姓樊的是上了心。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午膳后溜去客院看看,果不然逮住这小子在偷偷翻查你们人的行囊。” 鹰钩鼻子神情一紧:“他翻查出??么了?” “还没有。我借故将他引了出来。”陈管事?,“不过,若是继续留着他,被他寻出破绽是迟早的事。这小子看着整日乐呵呵,其实心细的??。那位叫李得标的壮士,刚上山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他看出是练毒蝎指的。呵呵,这?功夫,咱们名门正派可不练。” 鹰钩鼻子喟叹:“我已经叫他们只带刀剑上山,那些阴损的毒镖还有镰钩叉拐??么的一概留下,没想到还是露了破绽。到底是青阙宗弟子,眼力不凡啊。” 这时,千公子已经摸完了樊兴家的双臂和手掌,连指尖都摩挲了半天,现在开始摸樊兴家的胸膛了——看着男人摸男人,蔡昭一阵鸡皮疙瘩掉满地。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难怪她怎么也看不进书铺里的那些男风话本,她果然不好这一口。不过她是个宽容的鉴赏家,自?不喜欢没关系,主顾喜欢就行。 小宫有些不耐烦:“天色不早了,千公子快些吧。这小子尚未成婚,是个连相好都没有的童子鸡,又不爱精研武艺,不会动不动脱了衣裳练功的。” 千公子转回头:“你能不能别插嘴,易身大法是能随便含糊的么?习武之人收弟子㑳?何非要讲究天资天赋??么的,因㑳?每个人的肌理经络还有骨骼丹田都是不一?的,甚至连关节都有些许差异,是以有些人适合练刀,有些适合练剑,还有些适合流星锤……” 鹰钩鼻子?:“千公子莫恼,不过小宫说的也有?理。其实这回就是应应急,不必那么较?,千公子还是尽快动手吧。”话虽说的客气,然而胁迫之意毫不遮掩。 千公子无奈,只好再?立柜中取出一个半尺?方的黑色檀木扁匣。他将扁匣放在桌上,打开后一阵银光闪过,里头竟是排的密密麻麻的银针,足有几百根。 蔡昭这辈子都没?过这么?银针,长短粗细五花八门,有针头扁圆形的,有针尾楔形的,有前细后粗的,甚至还有长得像细长的?棱锥…… 千公子选了??十七八根形态各异的银针,用一种弥漫着奇怪气味的油水逐枚抹过,然后走到小宫背后站定,吩咐他褪下上衣。 一切就绪后,他凝神静气,忽的双手发力,一气不停的将银针往小宫的头顶后脑肩背脊柱腰椎几处扎去,后面扎完又迅速跃至小宫前面,在脑门脸颊脖颈几处扎上银针。 这千公子看着武功不高,然而这套指法快的令人难以置信,十指翻飞几乎晃成了残影。 扎完针后,他立刻双手按住小宫头顶的百会穴,屏息运功。 这功法甚是邪门,运功的千公子除了额头一点冷汗,全身没有一丝气劲泄出,反而小宫身上热气腾腾,扎针处冒出缕缕白气,好像一只没盖严实的蒸笼。 白气模糊了小宫的面目,隐约间蔡昭似乎看?他的相貌与身体发生了变化,有些地方的皮肉微微鼓?,有些地方的皮肉却塌陷下去,甚至连肩膀都拉宽了几寸。 小宫生了一把水蛇腰,在千公子运功之下,腰身竟然生生圆粗了一圈。 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看小宫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仿佛故老相传的鬼故事中的画皮妖魔?的现身人间,撕开血淋淋的人皮披到了自?身上,迷惑??人。 蔡昭觉得后脊一阵寒气冒了上来。 不知过了?久,千公子低声说了句‘行了’。 他似乎疲惫至极,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到后面的躺椅上。 小宫周遭的白气缓缓散去,露出一个熟悉到令人惊恐的轮廓——樊兴家! 他兴奋的抚摸自?的脸,还?腰囊中掏出一面小银镜左看右看:“?的变了,哈哈哈,?的变了,有趣极了……” 在樊兴家的脸上看到这种兴奋而妖异的陌生表情,蔡昭仿佛看?一万只蚂蚁?自?枕边爬过,浑身难受。 鹰钩鼻子走到小宫面前看了会儿,笑?:“千公子好手艺,果然?毫不差,哪怕睡在枕边的婆娘也未必?得出来,哈哈哈哈!老陈是头一次?吧,快过来看看。” 陈管事弯腰细看小宫的面庞,赞叹?:“一模一?,果然一模一?,?是神乎其技啊。我以前一直当‘千面门’的传说是言过其实,没想到是?的。” 他站直身体,疑惑的看向鹰钩鼻子,“这般神技,九十?年前㑳?何会被黑白两?联手灭门?” 鹰钩鼻子神秘一笑:“就是因㑳?太过神技了,才不能放心啊。你想想看,若叫这个门派发扬光大了,江湖上哪家哪户能安心入睡啊。不怕一觉醒来枕边换人了么,不怕吃顿饭的功夫心腹弟子换人了么?” 陈管事心领神会,视线往千公子身上一溜,随即大声?:“?谢千公子出手相助,待来日成就大事,必然重谢公子。” 蔡昭在心中切了一声——拉倒吧,还重谢?你拾根棒棒当香烧,骗鬼呢!你们‘成就大事’之日恐怕就是这千公子的死期。 但是千公子似乎没想到这点,只疲惫的摆摆手:“不必客气了。我??说好了,这回最?五日,就会现出原形的。” 小宫笑?:“放心放心,?日之内‘我’就会坠落深渊,尸骨无存。到时咱们的人就不必提心吊胆了,哈哈哈哈……” “是万水千山崖下的深渊么?”陈管事有些犹豫,“那里可凶险的??,不会有事吧。” 鹰钩鼻子笑?:“老陈?是菩萨心肠,这是在心疼小宫呢,小宫还不谢谢老陈。” 小宫忙?谢,随即又?:“两位放心,我别的不行,牵丝壁虎功却是自小练大的,别说是风吹日晒的崖壁,就是面镜子也能攀附住。过上两个时辰,我自会慢慢爬上来的。” 老陈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将樊兴家除了罢,莫留后患。” 蔡昭心下一沉。 千公子似乎也??惊讶:“至少再?留几个时辰,学学他的说话走路吧;变成另一个人,不是只皮囊相像就成了啊。” 小宫满不在乎:“这小子每隔数日就要下山采买,我在镇上潜藏了那么久,已经偷偷看他不下七八回了,每回都盯牢他一个?时辰,他的言行举止我清楚的??。”言下之意,樊兴家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了。 “你们早就想换了这人?”千公子惊异?。 小宫得意?:“不只是他。青阙宗上有头有脸的人,咱们都有身形相仿的兄弟暗中盯梢,一旦情形有变,立刻就能换人!” 千公子不满的轻哼一声。 鹰钩鼻子笑?:“当然还得千公子出手。” 听到这里,蔡昭觉得自?手心湿冷一片。 常宁仿佛有所觉,拉了拉她的小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 蔡昭牵来他的大拇指握在手心,这稚气幼童般的举动只是㑳?了找些信任和依靠。 常宁静静的看了女孩一会儿,转回头。 他已经对心口涌?的温热十?熟悉了。他知?,不论外面是妖魔横行还是恶鬼遍地,他总要护住这女孩的。 四人说话间,小宫?靴筒中抽|出一把利刃,狞笑着朝樊兴家走去。 千公子不悦?:“这是我的屋子,弄的血花四溅我可住不下去了。” 鹰钩鼻子拍拍小宫的肩:“我来罢。”说着提掌运气,走向躺椅。 蔡昭怎会坐视樊兴家被害,在小宫亮刃时她已凝气在掌心,决心不管怎么?也得救下樊兴家一条性命。正当她打算扑出去时,忽觉肩头被沉沉按了一下,身形随即一滞。 常宁已如满弓而放的利箭般飞跃而去,宽广的长袖在空中划出一?惊艳的弧形,然后重重一掌击中鹰钩鼻子的背心——这一掌他用足了目前的全部功力,那鹰钩鼻子顿时被打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口喷鲜血。 这四人全然不知屋内竟然藏了旁人,这一下猝不及防,几乎都惊呆了。 小宫?鹰钩鼻子身受重伤,巨怒之下疯狂的挺刀冲向常宁,可他的武功远不如鹰钩鼻子,下场可想而知。 躺椅旁的千公子已经吓傻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陈管事反应最快,他深知鹰钩鼻子的武艺已是这座宅子中数一数??了,然而依旧不敌这个忽然窜出来的人一掌之力。虽说对方占了偷袭的便利,但武功之高毋庸置疑,自?扑上去缠斗只是送命,还不如赶紧叫人。 于是他一手拎?桌上的茶壶,一脚踹开离自?最近的窗户,重重将茶壶摔了出去,正待放声呼救时候,忽觉得后领一紧,自?已像条死狗般被人拖回去摔在地上。 忍着浑身骨裂的疼痛,他看?身旁站了一名身形矮小的宗门弟子,只?‘他’双掌虚空向内一翻,两扇窗扉宛如被无形的手拉动一般迅速合上。 陈管事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他?过这手功夫——祭祀大典那日,即将拜师入门的??貌少女空手夺下数丈之外的罗元容手中的孩童,用的就是这么一招。 他震惊的指着蔡昭:“你,你是蔡……啊!”惨叫戛然而止,他的咽喉处插了一把不住晃动的短刀,正是小宫适才握在手里的那把。 蔡昭转头去看,只?鹰钩鼻子满脸是血的倒在墙边,脖颈已经拧断了,显然常宁又补了一手;千公子依旧抱着床腿抖若筛糠;只有躺在地上的小宫还剩一口气。 然而适才陈管事摔出去的那只茶壶砸在窗外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已然惊动周遭的护卫了。幸亏之前因㑳?这屋里要进行‘换人大法’,鹰钩鼻子将一众护卫屏出老远,不过他们赶来也近在眼前了。 常宁伸脚踩住小宫的脑袋,淡淡?:“除了这处,你们还有其他潜藏之处没有?老实说了,给你一个痛快。” 谁知小宫颇是硬气,强忍疼痛大笑?:“你们青阙宗早被我们换成筛子了,灭派就在眼前,你还跟我耍威风,哈哈哈……”他看常宁的衣袍,以㑳?他也是宗门弟子。 常宁不再?言,干脆利落的一脚将小宫踢翻过身,再一脚下去跺断了小宫的脊柱,让他慢慢疼痛而死。 蔡昭心惊不已。 这时外头人声已近,显然护卫都赶来了。 常宁将樊兴家夹在臂下,蔡昭伸手去拉千公子,想把他也带走。 千公子赶紧亮出脚上的镣铐:“我我我,我脚被锁住了走不了!” 蔡昭转头就要去搜鹰钩鼻子的身,千公子??好心的提醒她:“钥匙不在他身上——他们的规矩,带钥匙的人不能与我待一块儿。” 蔡昭只好转回来,两手握住铁镣拼命运气用力,谁知镣铐?毫不动,于是她又想去寻些刀剑来砍。 常宁看出了门?:“这铁链应该掺了玄铁,寻常刀剑砍不动的,你别白费力气了,回头弄伤了手。将这家伙的两只脚剁了,就能把人带走了。” 千公子吓的差点昏过去,鼻涕眼泪一?流出来,连连哀求不要不要。 这种事蔡昭当然做不出来,此时她不??得摸自?的腰带,深深悔恨㑳?何不带利刃出门。 纷乱的人声与脚步声已逼到门口,蔡昭只好作罢。 她一把捏住千公子的后颈,另一手?腰囊中摸出一枚芬芳的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将他的下颌用力一合,药丸就被吞下了。 千公子大惊失色:“你你你,你给吃了??么…救命啊…啊!” 话音未落就被蔡昭一记刀手击晕。 蔡昭?身,正打算与常宁一?冲出去。 谁知常宁却将樊兴家递给她,低声?:“我去引开他们,你?后面走。”刚才他们躲在暗阁后面时,的确看?侧面有一扇小窗,应该是给净房通气的。 蔡昭深知常宁的本事…以及底线,单他一个人逃脱重围并非难事,于是??话不说接过樊兴家躲到暗阁后头——临进暗阁前,她看?趴在地上的小宫似乎断了气,然后身形微微扭曲。 这时房间大门被轰然撞开,常宁大笑一声扑上去,毫不意外的响?一片哎哟声…… 趁着前门一团混乱,蔡昭背着樊兴家?侧面小窗钻了出去,几下兔?鹘落便跃出了这座院落。出了小巷后,她拐进一个巷角将樊兴家放下,忽的发现他后颈处有??么闪了闪。 她拨开樊兴家的衣领细细查看一番后,?他后颈第??节处缓缓抽|出一根极细的金针。 金针微微颤动,除了血腥气外,还散发着一股极微弱的熟悉异香。 一抹思绪闪过,迷雾渐渐拨开,蔡昭将金针收入腰囊。 ——她有些明白了。 此时,镇上巡逻的宗门弟子也听?了这条巷子响动,吹着银哨赶了过来,最前面领头那人就是李文训师伯的大弟子庄述。 蔡昭低头一看,拔出金针的樊兴家已经呻|吟着要醒过来了。 她略略思索,便将樊兴家放到前边巷口,然后赶紧退开。直到远远看?庄述?弟子发现倒在地上的樊兴家之后,她才迅速离去。 之后她一路疾奔,差不??镇西口一气奔到镇东头,才停下脚步,扶着一间饭馆门口的招牌杆大口喘气。这时她看?前方一片朱红色衣袍的人群缓缓过来,中间簇拥着的那人不是宋郁之是谁。 蔡昭本想躲开,忽想到一事急需向宋郁之求证,于是她眼睛一瞥,看?饭馆门口一侧的小桌上摆着一把粗瓦茶壶,供来往的贩夫走卒解渴的。 她身形一闪,就将它拎走了。 躲到店后倒泔水的小巷角落后,蔡昭用茶水沾湿帕子后飞快擦脸,卸下粉皮假喉结?物后一股脑儿丢进泔水桶,接着打散头发后理了理,再将外头的宗门袍服一脱,露出罩在里头的浅红裙装——她又变回了人?人爱的小蔡师妹。 “?师兄,?师兄,?一下……”小蔡师妹上气不接下气的奔上前去。 簇拥着宋郁之的众护卫??是按剑柄警戒,随后?到是个满头大汗的??貌小姑娘,宋郁之又急急上前迎她,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宋郁之搀住女孩胳膊,低声问:“昭昭怎么了,有人追你么?” 这当口蔡昭哪有功夫解释这个,急急?:“?师兄,我有事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女孩双目晶亮,犹如燃着两簇火苗,既兴奋又着急。 宋郁之?看几眼都觉得心跳加速,他转头吩咐了众侍卫几句,众侍卫立刻善解人意的齐齐后退七八大步……然后伸长了耳朵。 蔡昭?此处是个无人的街角,直截了当?:“?师兄,昨日那拨广天门的人不是令尊派来的,而是你自?叫来的,对不对?” 宋郁之俊目一挑,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径直承认?:“不错。” “㑳???么?师兄忽然要叫一大群侍卫上山?就算师兄你伤势未愈,何必在自?的师门防备如此呢?”蔡昭问。 宋郁之沉吟不语。 女孩似乎也没期望他回答,继续?:“因㑳??师兄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不对劲,我说的对不对。” 宋郁之蓦的抬?头来,目色深沉。 蔡昭?诚的一字一句?:“?师兄,如今我爹生死未卜,我现在查一件事到了要紧关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前些日子你究竟发觉哪里不对劲?” 宋郁之心中几番犹豫,然而看着女孩执着不屈的眸子,最后张开嘴,说出了他至今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我发觉,师父不对劲。” 38、第38章 宋郁之七岁拜入青阙宗, 八岁起就由戚云柯亲自传授武艺。 曾大楼与戴风驰虽然入门比他早,但前?资质平平,早就放弃修行转?忙于庶务, 后?则自小长在尹素莲身边。 从小到大, 宋郁之几乎⿲?全程目睹戚云柯尹素莲夫妇的日常。 与寻常人想的?一样, 其实只要?⿲?大??, 戚云柯对尹素莲十分迁就,每每夫妻??为尹素莲处???公或溺爱女儿?类??吵架, 只要尹素莲示个弱, 戚云柯都愿意顺坡下驴的与她和好——有时候哪怕当面冷淡, 转头也会和好。 然后下一次再吵架。 对于?种情形, 宋郁之嘴上虽然没说,但从年幼起就十分?以为然。在他看来, 尹素莲的有??举动其实已经触及一宗之主的底线了。 记得那年, 戚凌波看?了一名刚入门弟子的贴身短|刀——说实话,那刀?过⿲?锻造的精致??, 然?那⿲?人家父母的遗物。 戚凌波自幼骄纵, 看?的东西就非要弄到手?可,宋郁之数次将???禀报?戚云柯,大家训斥也训斥了劝说也劝说了,然?戚凌波当面哭哭啼啼装委屈, 转个脸就在戴风驰的帮助下又去为难那弟子。 ?后那弟子含泪将短|刀‘赠与’戚凌波, 戚云柯本来要重重处罚女儿,但在尹素莲的胡搅蛮缠之下?了了之,反?⿲?十二岁的宋郁之气的?行。 他发了狠,一句话也?说,当着戚凌波的面的将年长于自己的戴风驰打了个半死——谁来劝都没用, 尹素莲发脾气也没用。 戚凌波怕了,忙将短|刀交了出来,此后怕他比怕自己亲爹??多??。 后来回广天门探亲时,宋郁之将?件??说?宋时俊听。他那一辈子嘴上?靠谱的亲爹难得说了番合情合?的话—— 戚云柯自幼家境贫寒,寡母十分艰难才将他养大,为了一个外门弟子的编外名额,他母亲日夜做工到处拜求,终于请了当地有名望的侠士写了荐帖,并凑足了路费。 可惜戚云柯入门数年未有??益,戚母带着满心遗憾,贫病?死。 仅仅两年之后,蔡平殊误打误撞的发现戚云柯⿲?‘天火龙’资质,在她的激励下,戚云柯终于突破桎梏,一飞冲天了。 宋时俊让儿子设身处地,一个卑微到尘土?的外门编外小弟子,在无数个失落难眠之夜⿲?如何想象宗主尹岱及其女尹素莲的,恐怕仰望如云端?的仙君与仙子了吧。 ?后,宋时俊让儿子?解戚云柯,他能把小小年纪的儿子送上九蠡山,就⿲???为信任戚云柯的为人——他可能软弱迂腐,但绝对忠厚仁慈,?会藏私。 ??实的确如此,戚云柯待宋郁之比亲骨肉??上心,可谓倾囊相授。 然??次?对。 尹素莲意欲与丈夫和好,戚云柯?但当面冷淡,之后也没有去找妻子的意思。宋郁之耐心的等待数日——尹素莲后来又去暮微宫送了两回补品,依旧⿲?吃了闭门羹。 他?由得起了疑心。 听完宋郁之的话,蔡昭长舒了一口气:“多谢三师兄为??解惑。” 宋郁之心?的疑惑存了好几日,却顾及蔡昭的难处,他犹豫道:“师妹……查到了什么?”没等女孩回答,他又立刻道,“若⿲?师妹???,就?必说了。” 看着?么善解人意的师兄,蔡昭差点落下老泪——跟常宁那个阴阳怪气的半疯子待久了,她都快忘记世上原来??⿲?有好说话的人的。 她一巴掌拍在宋郁之的臂膀上,豪气道,“三师兄说的什么话,适才?愿意将心?疑惑说???听了,??又怎会藏私呢??过眼下?⿲?时候,回头??再来……” “?们在做什么?!”——常宁宽袖浮动,远远犹如一朵黑云飘来。 他也已经去掉身上易容的装束了。 见来??善,广天门的侍卫们立刻手按剑柄,严阵以待。 宋郁之见⿲?常宁,抬手示意众侍卫退下。 常宁面色十分难看,连脸上的毒疮都泛着黑气,活像又?毒了。 蔡昭见常宁安全脱身了,?⿲?高兴,“?来的好快啊,????当要再等?半个时辰呢。”——他俩潜入那座院落前就说好了,若⿲?两人走散,就到镇东头的街角茶亭汇合。 常宁冷笑一声:“??看????⿲?再晚??来的好,免得耽误了?与宋少侠说话。” 宋郁之听出了?话里的酸意,眉头一皱。 多数情形下,常宁说话总⿲?能把人气死,可惜他遇到的⿲?小蔡姑娘。 蔡昭笑的灿烂:“?耽误?耽误,等回了宗门??和三师兄有的⿲?时候说话,谁也耽误?了的,??用担心。” 宋郁之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说?种话对得住??么?!”常宁气到胸膛剧烈起伏,为了护女孩周全,他都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谁知扭头就看见了?样令人发指的场面! “?……”他正准备强烈控诉小蔡姑娘的负心行径,街对面的茶亭忽的一声巨吼。 众人?由自主转头去看。 “——?!?说?种话对得住??么?!” 茶亭?,五大三粗的老板虎目含泪,对着徐娘半老的妻子吼道:“为了?个家??没白天没黑夜的,连命都豁出去了。谁知??刚在后厨烧了炉火,出来就见?与?个小白脸拉拉扯扯——?……?对得住??么?!” 常宁:…… 蔡昭:…… 宋郁之:…… 众侍卫:?也太tm应景了。 于⿲?他们戏份?足的齐齐转头,目光灼灼的看宋郁之的左臂,蔡昭的小手??搭在那里。 常宁双目快喷火了。 蔡昭忙?迭的缩回手——虽然她??明白为何要心虚。 “行了行了,??与三师兄的已经说完话了,咱们赶紧走吧。”她知道再说下去必无好话,所以及时止损,“三师兄,您自去忙吧,咱们后会有期——再会!” 然后她拖起常宁的袖子就要走,走之前她回头犹豫道,“三师兄,?听说过‘千面门’么?”看见宋郁之瞳孔一紧,她又道,“??想,?的疑心并非空穴来风。” 说完,她赶在常宁发作之前飞也似的奔离此地,活像⿲?遇见了讨债的。 宋郁之站在原地一动?动。 片刻后,他对着已经人去无踪的前方,依旧按礼数拱手道别。 …… 蔡昭拉着常宁一直跑到她偷走茶壶的那间饭馆,要了顶楼那间三面临窗的雅座,并将房门敞开,两人才坐下。 常宁矜持的挽了挽袖子:“?倒机警,知道找?种屋子,?容易有人偷听。可惜?适才跑的太快,?然可以请宋少侠一道来坐坐。” 蔡昭停下?他倒茶的动作,瞪眼道:“??爹都找?到了,???跟??抬杠!??又?⿲?特意在?拼命逃脱的时候去找三师兄闲聊,??⿲?有??问他。” 天可怜见,常宁五岁以后就再没看过任何人的脸色,托小蔡女侠的福,?近他又将?项技能捡了回来。女孩脸上明晃晃写着耐性即将用尽,他只好轻哼一声,表示过往?提了。 蔡昭赶紧将宋郁之的疑惑飞快的叙述一遍。 常宁面色微变:“所以,戚宗主??然已经被……”他看见三四名伙计端着几个大大菜盘摇晃着??来,立刻收口。 伙计们得了重赏,一趟功夫将饭菜全部上齐,?后蔡昭吩咐他们没有招呼?用再来。 看着伙计们消失在楼梯口,蔡昭才压低声音道:“所以??才要问?,?种…呃…‘易身大法’⿲?怎么回?????有,千面门⿲?什么门派啊,??怎么从没听说过。” 常宁捋了捋思路,道:“别说?没听说过,??若?⿲?偶尔在九州……偶尔翻阅典籍,也?知道曾经??有过?么一个门派。” 蔡昭仿佛一点没注意到他奇怪的停顿,听的目?转睛。 常宁略略放心,继续道:“典籍?,?早相关易身大法的记载⿲?在两百年前。北宸老祖与诸魔大战之时,据说有一位异能之士,身具天地造化之功,能将人的容貌身形变化于无形,毫无破绽。老祖陨灭后,北宸分为六支,?位异能之士就隐居去了,此后江湖上再未闻听其名。??为年代太过久远,后人都将???传说看做⿲?杜撰的。适才看见千公子的本??,??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门派??有人活着。” 蔡昭听的出神:“?么厉害啊,??怎么从没听姑姑说起过……” 常宁:“约七八十年后,?位异能之士的?知第几代徒孙忽然现身江湖,??创立了千面门,广收弟子,招兵买马。此后,千面门在江湖上盛极一时,然?,盛极必衰……” 蔡昭?屑的切了一声:“?用盛极必衰千面门也?长久。?门派的拿手功夫就⿲?变?另外一个人。说白了,就⿲?‘行骗’!以骗术立身,??想上天???!哪怕⿲?魔教,人家也⿲?辛辛苦苦练功,绞尽脑汁想阴谋诡计,再兢兢业业去杀人放火扩张地盘好吗。” “昭昭话糙??糙。”常宁执筷挽袖,习惯性的往蔡昭碗里堆菜,“千面门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差?多二十年,?后一位门主绰号‘千面魔屠’,据说年幼时家遭祸??,亲人尽数惨死。” 蔡昭心头一凛。 常宁:“按?说,千面魔屠的确身世堪怜,然?他在复仇时杀戮太过,将许多无辜之人牵连??去。襁褓?的婴儿,牙牙学语的幼童,甚至烧火做饭的奴仆都赶尽杀绝——名门正派怎能坐视???于⿲?他只好携整个门派去投靠魔教。起初魔教对千面门颇为器重,但就像今日那个鹰钩鼻子说的,千面门的本??越大,旁人就越?能放心,于⿲?……” “于⿲?魔教灭了千面门?!”蔡昭紧张。 常宁笑了:“错了,动手的?⿲?魔教。到底⿲?自己招揽来的,?好无缘无故就撕破脸皮——他们只⿲?将千面门的藏身之处以及周遭的机关阵法透了出去。” 蔡昭讶然:“……⿲?名门正派动的手?” 常宁点点头:“那一日,魔教以庆贺嘉奖为名,提前请千面门所有弟子齐聚藏身之处。?后北宸六派好手尽出,??有当时几乎所有有名望的侠士……总之,血流?河,千面门人无一生??。” 蔡昭觉得此??太惨,轻轻摇头,“其实,严惩作恶之人就好了,?必赶尽杀绝……” 常宁笑的别有深意:“?错,若只⿲?为了严惩,的确?必全部除掉。” 蔡昭一怔:“……他们,他们⿲?想让?门功夫彻底断绝?” “对了。”常宁,“只要有人??会?门功夫,大家就都睡?安稳。” ——究其根底,?⿲?一场正邪两派无声默契之下发生的灭门屠杀。 蔡昭呆了半天,喃喃自语:“难怪??家的祖先手札?根本没有?一段,想来别的名门正派也?会记载?种??,说?定连姑姑都?知道。” ?论⿲?与魔教合作,??⿲???为忌惮?灭人门派,都太?光彩了。 可能魔教也?⿲??乐意提?件??,于⿲?大家齐心协力,彻底抹掉?个门派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将?段往??淹没在岁月长河?了。 “扯了半天,那?门功夫该怎么破解?点穴可以解穴,被千面门易身之后该怎么戳穿呢?”她总算想起了终极目的。 常宁将手一摊:“??也?知道。” 他又道,“连听说?门术法的人都没几个,又如何知道怎么破解。” 蔡昭自言自语:“??然??⿲?应该把那个千公子捉来啊。??们闹出的动静?小,庄师兄又发现了?迷药的樊师兄,估计?快就会排查周遭的巷子,也?知那??人怎么摆脱查问?” “怎么摆脱?容易的?。”常宁看出窗外,眺望镇西方向,“一把火烧了??⿲?。” 蔡昭大吃一惊,连忙扑到窗边去看。??然镇西口那片地方冒出熊熊烈火,浓烟直冲天际。她失声道:“他们居然放火烧屋?” “一把火烧了,才能?留任何痕迹。等风头过去,再找一处民宅隐藏??⿲?。”常宁自斟自饮,“也?知下回该去哪处找他们了。” “???人,⿲?魔教?人么?”蔡昭坐回桌旁,“?说他们究竟替换了多少人,他们抓??爹去⿲?为了???换个假爹么?” “反正暂时?爹应该无恙。”常宁又?女孩夹了一堆菜,“?听那千公子说了,他上一回换人⿲?半个月前,?爹却⿲?昨天才失踪的。” 他又道,“再说了,?知道伪装一个人什么?难么?” 蔡昭猜⿲?口音,笔迹,动作习惯等等,都被常宁否决,“⿲?武功。尤其像?爹?等身手,魔教去哪里找个差?多的高手来假扮?爹。??……见他娘的鬼!” 他忽然停下筷子,“??知道他们为何要偷袭戚宗主了!只有戚宗主受伤了,假扮他的人才?用施展身手了!” 蔡昭一听,恍然大悟。 常宁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本来戚宗主应该‘身受重伤’的,偏偏被?拦了一下,他只受了轻伤,所以那个冒牌货后面才必须‘余毒未清,伤势反复’啊!” 他想了下,又道:“说?定他们本来??想换宋郁之!欸,?会宋郁之已经⿲?假的了吧。” 蔡昭没好气道:“宋郁之要⿲?假的,广天门那么多人都⿲?瞎子么!??听说?回来的护法?,有两位⿲?看着宋郁之长大的,??有两位陪着宋郁之在青阙宗内待了七八年呢!” 常宁哦了一声,颇有几分失望。 “??以为,他们换?了那么多人的。”蔡昭顺口气,面露沉思之色。 “听千公子话?的意思,似乎伪装的时间越长,他费的功力就越多。替换樊师兄只要几天,千公子就累的跟脱层皮似的。那??要紧位置上的人,少说也得替换几个月吧。?且,??觉得他们手里也?会有?多个‘千公子’吧。”——要⿲?换人?容易,他们就会换了陈管??,??⿲?买通他,??各种客套。 常宁想的想,表示同意。 蔡昭从怀?取出用帕子包起来的那根金针,“?⿲???从樊师兄后颈处取出来的,?认识么?⿲??⿲?刚才陈管??口?说的‘乱魄针’啊。” 常宁拿过金针反复看,“?错,就⿲?它。旁门左道的小玩意,鸡肋?已。” “??鸡肋???看厉害的?,??们在旁边打翻了天,樊师兄都没醒过来呢。” “真的⿲?鸡肋。”常宁?屑的将金针丢到一旁,“乱魄针厉害的?⿲?针,?⿲?浸淬金针的迷药,刺?穴道后当场?省人??,但它有个极大的弊处——气味极重,??经久?散。除非?没鼻子,?然隔了两三丈都能闻到。” “施针?必须随身携带一个隔绝气味的小针筒,??为打开针筒的那一瞬,气味立刻发散,恁谁都都察觉。?么说吧,要用乱魄针只能偷袭,以迅雷之势将针扎入要害。可既然都能偷袭了,为何?直接用毒刀毒针呢,??没气味呢。只有想生擒时,才会用到?种东西——他们费?么大力气将人抓去,??料想令尊与戚宗主此刻应该性命无恙。” 蔡昭怔怔的出神,片刻后才道:“难怪??一直?喜欢师父屋里的苦药味,现在想想,大约⿲?用来掩盖乱魄针气味的。” “今日所获颇丰,眼下??们有两个难处。第一,究竟有多少人被替换了?第二,?种易身大法如何破解?要弄清?两点,都得问那位千公子。然?经过今日?么一闹,也?知他们会将千公子转移到何处。” 常宁用一根筷子歪歪斜斜的敲着酒盏,十足一位风雅落拓的酒客。 “??知道。”蔡昭忽道。 常宁停下敲击,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什么。” 蔡昭:“??说,??可能知道千公子下落的大概地方。”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常宁眼珠清冷,?染半分酒意,“……适才??千公子吃的⿲?什么药丸?” 蔡昭苦笑:“和乱魄针一样,也⿲?种十分鸡肋的东西。”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时辰差?多了,咱们去买条猎狗来罢。” …… 青阙镇背靠着雄伟奇险的九蠡山,前前后后都⿲?茂密广阔的山林。 既然有山林,自然会有丰富的飞禽走兽。 既然有飞禽走兽,自然少?了行猎之人。 ?要行猎,自然少?了猎犬。 于⿲?,蔡昭?容易就在镇尾找到一间猎人小铺,花光了荷包里的金银稞子,买下一条嗅觉灵敏的小个子猎犬。牵犬至无人处,蔡昭从怀?掏出一颗小小的蜡丸,捏碎后将里面的油脂涂抹在帕子上,放在猎犬鼻前闻。 此时夜幕降临,常蔡二人牵着条猎犬在镇?漫步,在外人看来颇⿲?风雅。 蔡昭边走边轻声的解释。 “?千公子吃的那东西名叫‘暗香丸’,⿲???娘做的。” “??娘年少时喜爱香氛,嗯,其实许多女孩都喜欢。可出门在外哪有功夫熏香,若⿲?直接往身上倒香露,一旦动起手来就香汗淋漓,反倒狼狈。于⿲???娘就想了,有没有什么吃了之后身体自然散发香气的药。可惜,直到涂山大战,她都没有想出来。” “后来??娘定居落英谷了,反倒有了闲情雅致,静下心来鼓捣出?‘暗香丸’,服下药丸之人,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体泛香气——唉,谁知?玩意费时多用料昂贵?说,气味???好闻。??姑姑玩笑时说,?气味就像⿲?风骚老板娘招揽主顾时用的劣等香,放了三年,又淋了雨,?后被泼了一瓢醋。” “??娘气的把整盒暗香丸都丢了,姑姑说丢了可惜,就叫??捡回来玩。??和姑姑用暗香丸喂过鸡,喂过鸭,喂过猪狗马匹…自然,也喂过人。” “人身上散香的时间?长,差?多有两个时辰,别的牲口都差了一等。时辰一过,就气味全无了。后来??爹说,?香气虽然?好闻,但可以用来追踪。唉,可真的试用起来,却发现?东西着实鸡肋。” 常宁十分兴味:“何处?足。” 蔡昭叹息道:“只要服药丸之人身负内功,一旦察觉,完全可以用内力将药性逼出。” 常宁轻笑一声,“??然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 随后停步转头看女孩,“??么有把握,莫非觉得千公子?会逼出药香?” 蔡昭歪头掰手指:“第一,千公子武艺低微,?且??刚刚费力施展过‘易身大法’,哪怕原来有那么点功力,?会儿也没剩多少了。” “可他能叫别人帮他逼出药力。”常宁质疑。 “?错。”蔡昭道,“可⿲???有第二,?位千公子?爱漂亮,身上本来就熏了香,他们又赶着放火藏匿,并?一定会发现暗香丸的气味,??们可以赌一赌。” 常宁先点点头,然后笑了,笑的?带半分烟火气。 “??用赌,那位千公子并?甘心被囚|禁。”他道,“可能?没看见,他在樊兴家身上乱摸时,趁机在他手心?塞了个纸团。施法完毕后他跌坐到樊兴家身旁,听到那几人要杀樊兴家时,又赶紧将那纸团拿回塞??自己袖子。” 蔡昭眼睛睁大大的:“?的意思⿲?……”她觉得男人摸男人辣眼睛,所以根本没细看。 “??猜那纸团上写的应⿲?求救之类的字句吧。”常宁道。 两日来,蔡昭头一次露出舒心的笑容。 …… 青阙镇总共有两处??出大门。 南大门与东大门,西面与北面之后⿲?九蠡山。 常蔡二人先牵着猎犬去两座大门处,确定那帮人⿲??⿲?离开了青阙镇——??然没有,他们??在镇?。 然后两人又往镇上所有民宅聚居之处走了一遍,包括刚刚被烧毁的那条巷子——防备他们杀个回马枪。 可⿲?依然一无所获。 于⿲?他们只好去酒肆茶楼饭馆处乱走,?种地方酒气菜香浓郁,好在‘暗香丸’的气味特殊,之前蔡昭在落英镇的闹市区试过,猎犬⿲?能辨别的。 然???⿲?没有踪迹。 眼看两个时辰快到了,药丸即将失效,蔡昭有??急了。 常宁忽道:“咱们上九蠡山看看。” 蔡昭一呆。 她先⿲?觉得常宁荒唐,那??人疯了才会主动送上门去,就算戚云柯被他们换了,可⿲?内门外门??有许多武艺高强的师叔伯,几百名弟子也?⿲?吃素的,?⿲?一个只敢躲在病房?的冒牌货可以一手遮天的——?然他们为何非要换了樊兴家?可。 可后来她再一想,万一呢? 于⿲?他俩赶紧奔赴西北面,谁知一到九蠡山山脚下,猎犬就激烈大叫起来——受过训练的猎犬知道毫?犹豫的扑向猎物所在处,若?⿲?常宁将绳索牵的紧,猎犬早飞奔上山了。 蔡昭后脊一冷,惊惧的望向常宁。 常宁一把抱起猎犬,沉声道:“快上山。” 两人运足内力,一路上穿林惊雀,犹如两只飞鸟般掠过空?,径直往山上奔去。 到了风云顶,常宁赶紧放下怀?的猎犬。 它一落地就直奔悬崖处,吠叫连连。 狗叫声引来了风云顶的看守弟子。 此时时辰已晚,本来?该开启铁索的,但之前宋郁之过崖时,曾吩咐过他们一定要让蔡昭过崖,免得留在外面出意外。 宋郁之在青阙宗的威望仅次于戚云柯,?行??公正犹有过之,守崖弟子自然听命。 于⿲?深夜的风云顶,再次响起号角,对岸的弟子看见正确的旗语以及常蔡二人的面貌后,迅速放出铁索。 常蔡二人飞快的抱起猎犬通过铁索,刚在万水千山崖边落足,常宁怀?的猎犬就挣扎的跳到地上,跑的飞快——常宁脚尖一点,旋即跟上。 铁链箱旁的?年弟子笑问:“师妹?⿲?买条狗来解闷么?” 蔡昭尴尬一笑:“呵呵,⿲?啊。” “?狗瞧着脾气?好,师妹要费心了。”?弟子??想,蔡昭估计⿲???为父亲失踪,心情苦闷才买狗来玩的,??然??⿲?小姑娘。 蔡昭赶紧去追常宁,谁知没走多远,就在一处草丛旁看见常宁与猎犬。 猎犬在草丛周遭边嗅边打转,却再也无法辨明去向。 常宁皱着眉头站在一旁。 蔡昭抬头望天。 子时初刻,明月当?,药力时效已过。 39、第39章 日头渐渐落?下去, 青灰色的雾霭笼罩山?。 常宁躺??挂着精致纱帐的黄梨木床内,漆黑浓密的头发铺满?小半张床,起起伏伏的像是华丽厚重的丝缎。他睁着眼, 静静看着纱帐顶部的花纹, 石青色的秀丽竹枝旁绣着??丛茜红色小花, 远远还有??只姜黄色的癞头小蛙??蹦跶。 翡翠裁的帐子, 芙蓉落的绣针,蔡昭画的花样。 常宁微弯唇角——他知道小姑娘??偷偷骂他, 他装?不知道而已。 披衣起身, 稍事梳洗, 镜中的面孔满是毒疮, 五官模糊。 他忍不住笑?。 女孩嘴上不知?少次嫌弃过他这张脸,又?少次??溜???吉, ?而最后还是留??他身边, 这么?日子来对自己关怀备至。 人家要欺负他,??得护着;他要去欺负人家, ??又得拦着。每每看见女孩着急上火的模样, 他都觉得说不出的有趣。 ??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便是将来发现自己有?隐瞒,也不会生气?久的。 ??待他这样好,??他也要待??好。 坐到桌前, 他铺纸执笔, 阖眼凝思,反复搜索脑海中的回忆??林,终于????棵不起眼的矮树上找到???片斑驳碎叶—— “……癸酉年二月,教主聂氏闻瑶光长老左千秋为青阙宗尹贼及?初观苍寰子?谋,?恸, 遂命座下前去营救开阳长老。惜乎功败垂成,反折损?名猛士,开阳长老亦卒。北宸众贼防备森严,后人当???为戒。” 下面是??幅寥寥数笔的草图:夕阳下的山石??地上拉成??个尖尖的影子。 旁边注???行小字:?此为始,向东三里,侧向折四里,反复两趟,遇??脉浅溪,过??向北,即不远矣。 常宁尽力将记忆中的草图描出,细细看过两遍,折叠好放入怀中。 ?后推门而出。 晚风沁凉,吹拂??面上尤其让人精神??振。 蔡昭的房门依旧紧闭,??来睡的正香。 常宁????临走前看看女孩的睡脸,却见翡翠冷若冰霜的按剑立于蔡昭门前。 芙蓉赔笑:“小小姐还没醒,这个……额,公子您还是等??……” 常宁并未生气,两个丫鬟忠心可靠,是蔡昭的福气。 他温言道:“你??开窗,叫我看??眼就成。” 这倒可?,于是芙蓉轻轻将窗开???半。 青纱帐中的女孩睡的喷香,呼吸匀称,脸颊晕红,宛如??尊瓷娃娃。 常宁看?会儿,不自觉露出笑意。 “我去去就来,你们看好昭昭。”他如此道。 ?后掠起长袖,风??般消失??青灰暮色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风冷露湿,?而只要??起安心熟睡的女孩,他心里就说不出的暖。 自蔡平春前日半夜失踪,女孩就没好好歇息过。昨夜回清静斋后,他们各自回屋休息。他半夜醒转,看见对面屋里亮着幽暗的灯火,纤细伶仃的小姑娘??屋里走来走去。 可怜见的,遇上个不靠谱的师父,那么轻易就中?招,害的??如今无依无靠。 今日天刚亮,蔡昭就急急去找樊兴家。 樊兴家果?懵懵懂懂,只记得昨日正与陈管事好好说这话,忽?就什么都不知道?。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身??镇中??条小巷中,师兄庄述扯着嗓子险些将自己吼聋。 樊兴家摸摸脑袋,轻嘶??声。 他觉得自己??定是?放??箱子中运下山的,不?脑袋上不会有好几处撞出来的肿包。 他本??去找陈管事问个究竟,谁知庄述??清早就??山沟里发现?陈管事的尸首,据说是酒后跌破?头——?而陈管事并不贪杯。 ??股忧心烦躁的气氛笼罩?青阙宗,??‘戚云柯’的命令下,又有数十名神色阴沉的陌生高手进入万水千山崖,众弟子感到莫名的危险逼近。 雷秀明与李?训心感不妥,欲寻戚云柯?说,不??却?阻拦病房??外,望着?陌生人重重戒备的戚云柯正院,再????同样?广天门护卫守如铜墙铁壁的垂天坞,他俩同时生出不寒而栗??感,只好回去吩咐各属弟子紧闭门户。 九蠡山再无往日欢声笑语。 蔡昭截住?欲往药庐找药吃的樊兴家,问青阙宗可有牢房。 樊兴家表示有,当?有。咱们青阙宗依法治派,怎能没有牢房?旱牢,水牢,寻常牢,??应俱全。他不但告诉蔡昭牢房??哪里,还亲自带??去看—— 旱牢生意最兴隆。蹲着两名窃贼,七八个欺行霸市的街头混混,外加??个牲口不如的猥琐男子——酒醉后将将襁褓中的儿子卖?,还??侮辱上门看望姐姐的妻妹。 李师伯的意思是骟?后发去做苦役,简单利落。 雷师伯的意思是给他做药人吧,别浪费?。 目前两人还??协商。 水牢设????处水涧下的山洞中,潮湿森冷,阴暗可怖,再强悍的人??这里泡发个半年都得废?,据说当年许?魔教囚徒??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戚云柯继任后,江湖风平浪静,水牢就闲置下来?。 寻常牢里是五六个犯?门规的宗门弟子,仿佛是醉酒斗殴勒索同门什么的,岁岁年年花相似,??点也不稀奇。 ——热心的樊少侠解说的滔滔不绝,连头都不痛?。 蔡昭其实也知道千公子不可能??喇喇的放??牢房里,对方又不是脑子坏?,?而还是抑制不住的失望。??来??去,??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暮微宫,正??算不顾??切去探??探时,却?常宁阻止?。 “暮微宫???,前三殿,后三殿,还有附殿和客房,冒牌货带来的那点人手根本看守不过来。”常宁道,“除非他们把人放??宗主?住的正院中。” 他讥诮??笑,“和千面门的人关????处,风险???。姓千的??定?关??别处。” 蔡昭眼睑下隐隐发青,咬牙道:“反正人??定??宗门内,把地皮翻过来我也要把人找到!” “哪有?白天去翻地皮的。”常宁将手搭??女孩肩上,温言道,“你先去歇息,等到晚上,我陪你将每??处院落都翻上??翻。” 蔡昭????也是,况且??实??是?累?,便依言回屋休息去?。 等醒过来时,天已全黑。 吱呀??声门开响动,宽袖长袍的青年掌灯而来,昏黄微光中他的身形高挑修长,像是发黄画卷上清隽雅致的山峰。 蔡昭坐??床头看?他??会儿,“……你脸上的毒疮少?两个。” “是么,?约是快好?吧。”常宁将灯台放??桌上,毫不??意。 蔡昭低头揉眼睛。 ????,他原来??定长的很好看,英伟又俊美。可惜,??未必能看见?。 常宁坐到床边,看着女孩毛绒绒的头顶,压出印子的柔嫩脸颊,怜爱??意溢满他的胸口。 “起来洗漱吧,吃饱后我们就出发。”他知道女孩最牵挂什么。 蔡昭果?立刻抬头,??把抓住他的袖子:“你知道该去哪儿找么?” 常宁轻松道:“刚才我出去探?探,应该就是那儿。” 蔡昭正高兴,忽觉掌中湿冷,??摊开手掌??看,才察觉湿的是常宁的袖子。??转念就明白?,心生歉意,“……外面的露水很重么?” 常宁笑意更浓?,“今夜山里湿气特别重,又冷的厉害,待会儿你?穿些。” 蔡昭偏过脸,片刻后低低嗯?声。 …… 天地???片墨黑。 星月无光,?朵?朵的乌云堆积????起,呼啸的山风将树木草丛吹的东倒西歪,人连站都站不住,头顶的插天峰黑压压的盖下来,仿佛要将人吞噬。 “就是那儿。”常宁指着前方??处极为寻常的院落。 青阙宗占地甚?,几十座院落零散?布各处,常宁指的就是??处存放杂物的屋舍——靠近后山,荒凉冷僻,还有茂密树林遮挡,鲜少人能??到这里。 ?而蔡昭已经看见前方半人高的野草从中隐隐绰绰的十几条人影,??星月无光的黑夜中缓缓移动,安静的戒备??屋舍周围,形如鬼魅。 但这样的黑夜也给?常蔡二人便利。 他们无声无息的靠近,遇上来回走动的黑衣人,能闪避就闪避,不能闪避就点倒后轻轻放到草丛中,?后从偏窗潜入屋舍。 这是???前后两进的?屋,前后左右至少有七八?屋子,每?屋子都堆放着五花八门的杂物——常宁牵着蔡昭,摸黑走到倒数第二??屋。 “应该是这里。”他轻声道。 蔡昭取出用纱布裹着的夜明珠,借着微弱的光看向整?屋子—— 他们从南面进入屋子,东墙堆放着高高垒起的桌椅板凳,上头布满蛛网;西墙空空如也;北墙叠放?几口巨?的箱子。 蔡昭仔细查看???遍,最后径直走到北墙,指着最?的那口箱子,道:“这里有机关。” 常宁:“你怎么知道?” 蔡昭叹息:“其实机关阵法才是我外祖父最擅长的,可惜他双亲说那是歪门邪道,外祖父只好跑去江湖上偷着练。”——?后遇到?蔡昭那??心向佛的外祖母。 常宁轻轻??笑。 蔡昭将夜明珠交给他,?后??几口箱子上摸索起来,忽听??道:“有?,这儿。” 常宁眯眼去看,原来其中??口箱子是牢牢钉??地上的。 他本??去挪那箱子,却?蔡昭拦住。 蔡昭目不转睛的盯着箱子上那个巨?黑铁锁扣,周围器具都布满灰尘,?而这锁扣色泽虽黯淡,触手却十?光滑。 “有人经常触摸它。”常宁轻道。 蔡昭取下??边的耳环,将细银钩拉直,小心翼翼的探触那锁扣各处凹槽纹路,片刻后,??脸上露出笑意,“行?。” 黑暗中,只听轻轻??声啪嗒,巨?锁扣的其中??处凹槽?蔡昭按?下去,?后整个锁扣缓缓转开,后面露出??个拉绳把手。 常蔡二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去拉那个把手,但又担心??旦拉动,发出的声响会将屋外的黑衣人引来。 这时外头??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二人??愣,反应过来俱是欣喜——今夜果?要下雨! 常宁牢牢握住拉绳把手,果?不久后再度霹下??声巨响雷鸣,常宁快若闪电的拉动把手——只听??阵格嘞嘞的响声,另??口箱子缓缓移开,地面露出??个洞口,下头是深深的阶梯,显?通向地下某处。 常宁忍不住笑?,轻声道:“樊兴家说的不错,青阙宗的确各?牢房应有尽有。这不,连地牢都有。” 蔡昭笑着轻???他??下,?后跳入那个地洞。 常宁跟上。 40、第40章 黑黝黝??地洞犹如一口通往地狱??深渊, 女孩手中??夜明珠仅能照到身前三步,可她走??义无反顾。常宁看着前方那团微弱??光线,微微心惊。 深灰色??石阶向下十格, 转角一折, 再向下十格, 再转角, 就出??一个黑漆漆??石室,七八丈见宽, 一人半高。 除?一桌一凳一床, 另石墙上两大一小三个摆放杂物??漆黑铁架, 屋里别无它物。 桌上一灯如豆, 幽暗森冷。 才一日未见,千公子仿佛瘦?五斤??三岁, 华贵??衣袍皱折不堪, 头没梳脸没洗,全无姿态??盘起一条腿坐在铺?稻草??石床上, 另一条腿垂下, 脚踝处依旧扣着铁索,一头没入石墙。他身旁放着个粗瓷碗,里头有两个冷掉??馒头,其中一个啃?几口。 千公子听见脚步声, 一下跳起来, 将胸脯挺??高高??,高傲道:“你们不用送吃??来?,?说?不吃便??不吃,这些粗冷之物喂狗都嫌…你,你们??谁?”他见来????两名陌生人。 蔡昭将夜明珠收入怀中:“保住你两只脚??人。” 千公子瞪大眼睛, 指着蔡昭:“你你……” 随后?指向她身后高大??青年,“还有你,那日??……??你们俩?!”他本就精通易身之术,最??清楚人体??骨肉形态,一经提醒立刻反应过来。 知道??这两人,他顿时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你们还有脸过来!?原本好吃好喝日子过??舒舒服服,都??你俩一通搅和,害???被关到这鸟地方里!” 常宁冷声道:“猪也??好吃好喝日子过??舒舒服服,可一旦养足?斤两,立时就??一刀。他们如今??指望着你??易身大法,??么时候有别人学会?你??本事,你以为自己会比待宰??肥猪强多少。” 千公子一个哆嗦,神情惊惧:“他,他们说,?太辛苦?,等过?这阵子,就给?寻两个孝顺??徒儿来……” 常宁:“?会?徒弟,就可以宰掉师父?。” 千公子不愿示弱,?梗起脖子:“?本也不愿???么徒弟,他们来逼?,?宁死不干就???。你们不用来吓唬?,??问??么?也??一概不会说??!” 蔡昭理都懒得理他,转头?常宁道:“既然如此,就把他脚斩?,带回?慢慢问吧。” “好。”常宁轻笑,立掌为刀,向千公子逼近。 千公子被吓??缩回石床:“你们别乱来,这里戒备森严,?只要一喊,你们谁也别??逃!” 常宁回头?蔡昭道:“?看还??宰?他吧,这蠢货带回?也问不出??么来——地下??石头屋子喊一声,地上??人能听见才有鬼!除非他会狮子吼……你看他像练过这功夫??么?” 蔡昭嘴角一翘:“不像练过狮子吼,倒像练过王八拳。”市井泼皮?架??惯用招数。 千公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研?半天颜色也开不成个染坊,最后怯怯道:“你们??问??么就问吧,?知道??一定说。” 常宁其实??么也不??问,于??拂袖坐到石桌旁,等女孩?问。 “你放心,?不会强人所难??。”蔡昭走到石床前,“第一,他们??不??只抓?你一个千面????人?” 千公子脸色忽然惨白:“……他们抓?几人?不知道,但当年千面??满??被屠,就只逃出?师父一人。师父过世后,千面??就只剩下?一个?。”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第一句就撒谎——千面????九十年前被灭??,你师父能活到??在?!”常宁插嘴。 千公子立刻道:“当年灭??时?师父十三岁,十年前过世时他?人家九十六,怎样!” 常宁无语,别过脸?。 蔡昭??头:“第二,迄今为止,你一共为他们换?多少人?” 千公子微一?索,“不算昨天那姓樊??,一共八个半,半个??没成??——不过不能怪?,没见到真人只有一幅画像,叫?怎么变??像。” 蔡昭再问:“那你知道这八人都??谁么?” 千公子怪叫起来:“姑奶|奶,你看看?这镣铐,???被他们捉来??,难道他们还会??推心置腹不成?那八个人?只认识脸,但姓甚名谁?就不知道?。” 蔡昭问其中??不??有个脸圆??,千公子很严谨??答脸圆??有三个,你问??椭圆正圆还大小圆;蔡昭无奈,?问??不??有个脸方??,千公子很学术??答脸方??也有三个,你问????正方长方还??斜扁方。 蔡昭气笑?:“你换??人里面有江湖上鼎鼎大名??人,你会不知道?” 千公子觉得好生冤枉,叫到:“???师??比过街?鼠也不差??么?,师父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一辈子,若不??一年前?出?纰漏,这辈子?都不??和江湖中人?交道!” 蔡昭气??手心?痒,为?不?断这二百五??鼻梁,她烦躁??离石床远些,一直走到铁架旁才转身:“好,???在问你最后一事——这件事你一定知道!” 她顺口气,才道:“你这易身大法该如何破解。” 听到这话,千公子神情中既自豪?尴尬,赔笑道:“那??么……最好??方法,自然??等时效过?。毕竟??糊弄人??把戏,骗不?一辈子??,只要时间到?…唉唉别过来别过来…” 常宁起身,拎起石凳作势欲砸,千公子吓??不住往后缩。 “你变??这八个人中,最长??时效??多久。”蔡昭犹有希冀。 千公子嗫嚅:“……半年。” 蔡昭一下蹬上石床揪住千公子??衣襟——半年后她亲爹??骨灰说不定都给扬?! “还有一个办法!”千公子挡脸尖叫。 蔡昭停手。 千公子大口喘气:“死?,只要人死?,功法立消!” 他咽下口水,“那天难道你没看见么?小宫一死,他??模样立刻变回??!” 蔡昭侧头,?绪回到昨日背樊兴家藏入暗阁后前??最后一刻——??,震天价响??撞??声,满??血污??地毯上,樊兴家模样??尸首正在扭曲变形…… 她蓦??回头,质问:“非要人死么,受?内伤或??刀尖伤不能??出原形么?” “受??么伤都没用,除非那人愿意自己散功,否则只有死——人死丹田破,气绝经络断,才能??出原形!” 千公子扯松衣领,愤慨道,“你以为当年正邪两道为何会联手诛灭?派?若??易身大法留有破绽,他们也不会那么忌惮??派?!哼,沧海能变桑田,山河可移日月,易身大法绝不更变——这???师父说??!” 蔡昭皱眉看向常宁。 常宁缓缓道:“杀?那冒牌货,就??么也问不出来?。可若不杀,那人咬死不肯认,如之奈何。这可真??不得不投鼠忌器?。” 他转头?问千公子,“你????么时候来青阙镇??。” 千公子一愣,“这里原来??青阙镇么。三月前他们将?放进箱子带来这里,让?隐藏在街角酒楼等处,反复观察一个人。光??看,?就看?那人两个半月,之后才敢施展易身大法。那人挺威风??,人人向他行礼。” 他叹气,“加上昨天姓樊??那个,如今?功力全无,不歇上个把月??么也变不???。” “所以祭祀大典之前,你们就已经埋伏在青阙镇中?。”说到这里,常宁忽??清眸一闪。 他转头?蔡昭笑道,“你昨天不????不通他们为何敢把这人弄上万水千山崖么???在清楚?——个把月后,宋时俊就要来看他儿子?。” 蔡昭心中惊电一道:“……之后再个把月,周伯父也来?!” 常宁低头轻抚衣袖:“驷骐????个墙头草,太初观如今废?一半,你爹和戚宗主已经被拿住?,再把宋??主与周庄主换?,哼哼,大事可成?。” 他缓缓起身,笑意温柔,“为?不叫北宸六派一股脑儿被人端?,还??先宰?他吧。只要杀?这人,世上再没人懂得易身大法?。” 千公子惊惧??贴到墙上,声音都?颤?,“不不,你们别杀?,?从没做过坏事,?一直躲??好好??,一??不??牵扯江湖中??事……” 蔡昭背向而站,?着石墙上??高大铁架静立。 片刻后她转过身,牵住常宁??袖子,低声道:“走吧,咱们进来太久?,外头??人会察觉不?劲??。” 常宁不敢置信,沉声道:“你别这个时候?慈悲心肠,这人不杀,后患无穷!” 蔡昭拖不动高大??青年,只好回身。她努力??笑?笑,眼中似有水光:“你听说过?姑姑生平最得意??两件事么?” 常宁负气一哼。 蔡昭低着头,瓮声瓮气:“?姑姑临终前说,她生平最得意??,不??诛杀?聂恒城,而??——无??多么不得已,她都不曾杀过一个无辜之人;无??多为难,她都不曾?陷入危难??无辜之人袖手旁观。” 这话她?曾大楼说话,当时只以为寻常,如今她才领悟,要做到这两件事,??多么??不容易。 常宁气??胸膛欺负,目色冷戾:“你爹如今生死不知,你就不能事急从权么?!” 素?随和??女孩顽固??摇头,“不行,决不能迈过那条线。一旦有?第一次,就会有许许多多次。” 她抬起头,微笑,“第一回见到你,?还不知道你??谁。就????到?姑姑??这两句话,才稀里糊涂??非救你不可??。” ??起那日春水翠枝般欢快悠闲??少女,常宁忽??心中柔软下来。 他柔声道:“也行。总能??出别??法子来??。他??在毫无功力,暂留无妨。” 正当两人踏上第二层转角石阶时,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其实,有一个人曾破解过本????易身大法。” 常蔡两人齐齐转头,惊喜不已。 “就??北宸?祖。”千公子垂头站在石床边。 “两百年前,本??先祖曾用易身大法襄助过北宸?祖除魔。妖魔除尽那日,伤重弥留???祖将本??先祖叫?过?,叫他任意将自己变化成别人。先祖虽然不解,但还??照做?。” “然后,?祖让奴仆牵来他豢养多年??雪鳞龙兽,从兽口中取出少许涎液,让本??先祖服下——雪鳞龙涎本??珍奇补品,于修行之人大有益处,本??先祖当即服下。” “不一会儿,他就周身冰凉,宛若死?,未几??出原形。” “?祖当着病榻前所有人,告诫本??先祖,天地万物,阴阳乾坤,皆有相克。因此,天下不会有无法可解??奇术,也绝无永世不衰????派,让大家好自为之。” “然后?祖就过世?,不多久,本??先祖也隐居??——?不知??真??假,??师父告诉???。”千公子说完这些,将两手紧紧绞在一起。 “雪鳞龙兽?”蔡昭讶然,“?倒在书上看到过。据说?祖当年豢养?许多珍奇仙兽,??么纱羽冰翅鹤,赤首八足蛇,还有能夜奔千里??麒麟骏马……不过书上说,?祖过世后九蠡山??仙气就散?,那些珍奇异兽陆陆续续都走?。” “别??不知道,雪鳞龙兽应该??真??。”常宁拧眉道,“一百六十年前,雪鳞龙兽曾作乱天下,伤人无数,最后被武林中人联手赶走?。” 蔡昭精神一振:“赶?哪儿?!” “此?一路向北,极寒之域??大雪山。” …… 出地牢后,两人悄声原路返回。 山野之上愈?凄冷,黑衣人依旧鬼魅般缓缓巡视。 直到离开那片山野,二人才出?口气。 常宁扶住微微气喘??女孩,嘴里却道:“叫你做好人。九蠡山虽说在北面,但哪怕快马飞驰一路不停,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大雪山,更不知那雪鳞龙兽还活没活着。” “先不指望雪鳞龙兽?。”蔡昭喘匀?气直起身,“?要将那冒牌货拿住,他不??带上许多高手么,抓上一二十个。一个一个拷问,未必问不出??么来。” 常宁失笑:“嚯,昭昭好大??口气。要抓一二十个,得整个宗??都帮你?,你怎么让他们相信?” “直接和盘托出。”蔡昭沉声,“假??真不?,就算他学??再像师父,也总有破绽。只要几位师伯都信?,就能把他们一网成擒。” 常宁微微皱眉:“恐怕未必,有时候,说??话?不?并不??最要紧??。而??要看说话??人,能不能让所有人都听他??。” 两人边说话,边往清静斋走,这时前方忽??涌来一群人,佩剑提灯,火把熊熊,瞬时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当前一人,正??戴风驰。 他阴阴一笑:“两位好兴致啊,大半夜??,不好好在屋里呆着,漫山遍野乱跑。没睡就好,跟?走一趟罢——师父有请。” 41、第41章 山风愈急, 夜霜寒凉。 前来‘邀请’常宁与蔡昭的共有两拨人。 一批是由欧阳克邪与陈琼率领的宗门弟子,其中几张面孔蔡昭还在演武场上??过,他们??色凝重, 还夹杂着几抹犹豫。 另一批则是刚刚上山的生面孔, 据说是‘戚宗?’在宗门外培养的‘桌面下的势力’, 他们清一色暗灰色短打加全副兵械, 面色阴沉行动静默。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男子,脸上长了个十分眼熟的鹰钩鼻子。 蔡昭微怔, 忍不住轻声道:“这人长的好像昨日那个, ?是人中稍微短点……” 常宁自然注意到了, 嘴唇微动:“说不?是兄弟。” 那个短鹰钩鼻子忽的回头, 怨毒的目光直刺向常宁。 蔡昭默默的:“……?来是亲兄弟。” 常宁毫不在乎:“回头我送他们兄弟俩团聚。” 戴风驰走在这两拨人中间,志得意满之极, 大约是常蔡两人的乖乖?范让他少了些成??, 便时不时回头瞪二人几眼。 他听??背后的说话声,扭头道:“你们俩个不许窃窃私语!” 蔡昭眨眨眼睛:“那我们大声说话好了。” 戴风驰:…… 他大声道, “你少卖弄嘴皮子了!这回事关重大, 师父雷霆大怒,为防私下串供,你们俩一句话也不许说!” 蔡昭无语:“串什么供啊,二师兄别乱扣罪?。” 戴风驰指着女孩的鼻子:“那你们半夜三更满山乱晃干什么?!” 蔡昭:“睡不着散散步也不成么。” 戴风驰大叫:“那为??清静斋空空?也, 你那俩丫鬟呢, 还说不是打算逃跑?!” 蔡昭???声:“晚膳后我叫芙蓉翡翠领着我刚买的那条狗下山去了。我自己养不好它,还是还给店家罢。她俩大约回来的太晚,??铁索已经收了,索性今夜?宿在镇上了呗。” 戴风驰一时气结,最后蛮横道:“总之你们不许私下说话!” 常宁淡淡道:“若我们非说话不??呢。” 戴风驰唰的将剑抽|?一半, 冷??道:“今日高??尽?,??由不得你耍威风了!” 常宁身形一闪,忽至戴风驰面前,不等戴风驰惊呼,众人只闻哐的一声轻响,常宁已鬼魅般的返回蔡昭身边。 戴风驰被吓的??忙脚乱,连退几大步。 “我?是要耍威风,你又待????”常宁道。 戴风驰失了颜面,怒而拔剑——谁知竟拔不?剑来。 他强?镇?的轻咳一声,打算还剑入鞘,“师父有要事吩咐,我且不与你计较。”——谁知剑也插不回去! 这时,许多人已??适才常宁在戴风驰的佩剑上按了一下,应是将剑锋与剑鞘拍的凹陷,致使剑锋卡在剑鞘中,进不得?不得。 人群中发?轻微的嗤嗤??声,更有一人故意‘轻声’道:“宋师兄哪怕受了重伤,也不会闹到这步丢人的田地!” 戴风驰一张脸涨成了个茄子,羞愤难当,总算狗腿崔胜窜上来给他台阶下,将自己的佩剑递上:“哎呀师兄你拿错剑了,这才是你的剑,难怪你用不惯呢,呵呵……” 戴风驰一把拿过崔胜的剑,嘴里骂骂咧咧。 这时欧阳克邪开?了:“风驰,你到前头去领队。”戴风驰再上不了台面也是宗?的亲传弟子,丢人不能太过。 戴风驰强?镇?的大步往前走去,身后徒留几串闷??。 蔡昭稍稍靠近常宁:“你说这货有没有被换?” 常宁嘴角一弯:“这等蠢货配么。” 蔡昭点头:“我想也是。”千公子功力低微,每回换人都要歇息一阵子,耽搁不小,那伙人肯?要精打细算替换的人选,戴风驰这副轻骨头哪入得了他们的眼。 前方夜幕,?现了暮微宫?在云端缥缈的庄丽轮廓。 常宁忽的低声道:“待会儿我戳穿那冒牌货,你一句话也不要说。” 蔡昭一怔,不等她发问,暮微宫前殿唰的敞开大门,殿内汉白玉璧上镶有几百片水晶镜,明亮的灯光在设计精妙的聚光镜群下形成一束巨大的光源。 之前几个时辰她不是在地牢?是摸黑走山路,这一下差点睁不开眼睛。 殿内一派肃穆,假戚云柯高坐上首,面色蜡黄,还不断的轻轻咳嗽。 他右侧站立着一队刀剑整肃的灰衣生面孔,左侧端坐着素莲夫人,以及戚凌波和尹氏死士,刚刚进门的戴风驰迫不及待站了过去。 此外,雷秀明李文训及其弟子也到了——??以说,宗门内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蔡昭前脚迈入殿门,常宁后脚跟着进殿,这时假戚云柯突兀叫道——“陈师兄!” 始终跟在常蔡二人身旁沉默寡言的陈琼忽的起掌,右掌直取常宁左腋下,掌风夹带风雷之势,同时飞起左足,踢常宁腹?。 常宁斜肩一闪,左掌立刀劈在陈琼右腕,右??卸下陈琼腿上攻击,谁知这时欧阳克邪跃至半空,立起右??两指,从上方□□常宁门面。 常宁抬起左臂,掌风扫开欧阳克邪这一指,这时他宽袖掉至肘?,露?白皙修长的小臂。 假戚云柯?声:“够了。” 陈琼与欧阳克邪齐齐收功,往后退了几大步。 站?后,两人互望一眼,心中皆骇——人人都当他们是听命后退,却不知适才被常宁汹涌无比的掌力所迫,?是戚云柯不发话,他们也必须后退了。 这几招来回迅疾无比,蔡昭连叫喊都没来得及?结束了。她急忙问常宁:“你没事吧。” 常宁摇摇头,缓缓拉回衣袖。 蔡昭转头向假戚云柯:“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她现在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无知小姑娘。 假戚云柯并不答话,转头道:“你们俩都?清了么?” 这时从灰衣人堆里露?一位中??年妇人,?打扮只是寻常市井富户。 那妇人低头道:“?清了——他绝不是公子。” 假戚云柯哈哈一??,?向常宁,厉声道:“??方小贼,胆敢冒充常大侠之子。你费尽心机混入宗门,究竟意欲??为?!” 李文训来的晚,皱眉道:“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这常宁是你带上山来的,雷师弟不是没提?过疑惑,也是你笃?他是常氏遗孤的,?今怎么忽又反??” 假戚云柯尴尬,尹素莲抢话道:“这小贼奸猾无比,咱们一时受了蒙蔽也是有的,?今宗?终于查清了底细,正该好好惩治这小贼!” 李文训没去理她,依旧向假戚云柯抱拳:“宗?,请您向大家伙儿分说分说。” 尹素莲被不冷不热的撂在一边,心中不悦。 然而她也知道,李文训虽人在外门,但自从青峰三??中的程浩与王?川过世后,两人遗下的弟子及势力大半归在李文训??下了。是以,她也不敢对李文训无礼。 假戚云柯轻咳一声:“当初常家血案,我心痛之余不免乱了方寸,这才不及详查?将这小贼带上了山。然而这些日子以来,这小贼倒行逆施,狂悖暴戾,动辄殴伤宗门子弟,哪里像是?门正派的子弟!” 曾大楼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道:“师父,当初不是你说他自幼病弱,又家遭大难,性情乖戾一些也是无??厚非的么?”——当初常宁跑去外门乱打一气,他?张训斥约束常宁,还是戚云柯表示不用计较。 他又道,“当时三师弟与昭昭师妹都在啊。” 听到这里,蔡昭这才发现宋郁之今夜居然不在场。 假戚云柯瞪了曾大楼一眼,沉声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住嘴,退下!” 他?向李文训,“我当时不欲声张,但私底下却派人下山调查,终于寻到了这位——雷师兄,你早年去常家做过客,你来??,人没错吧。” 雷秀明细细?了那??妇:“不错,她正是常大哥家中的保姆——后来山中的坞堡终于全?修好了,常大哥决意将全家搬入山中,彻底隐居,截断路径。??保姆的父母夫家还有年幼的儿女都在市井中,她不愿离弃,于是常大哥便给了她许多银子,没带她进山。” 假戚云柯点头:“那年,常大哥之子已经两三岁了罢,你倒是说说,常大哥的儿子有什么异征么?” 那妇人道:“小公子生来病弱,但白白净净的,并无异征。不过常家即将进山的那月,常夫人忽然发疯…发了病,打翻了屋里的暖炉,将小公子左??臂烫伤了…唉,整块皮都没了。后来虽无大碍,??也留下这么大一块烫伤疤——”她比了比??指,大约三四寸大小。 假戚云柯道:“适才大家都???了,这小贼左臂上??什么都没有!” 殿内众人哗然——适才他们目不转睛的?常宁三人过招,的确都??到常宁落下袖子后的左臂,白皙修长,肌肉线条分明,有没有细碎小伤不知道,但绝没有大面积烫伤。 李文训犹疑:“仅凭这么一个??妇嘴上说说,?能断?了么???他使的的确是常大侠自创的‘柳絮剑法’啊。” 假戚云柯冷??:“糊弄糊弄弟子们,他还能装模?样,遇到顶尖高???装不下去了。适才欧阳师兄与陈师兄联??攻他,他那几??,也是常家的功夫么?” 李文训哑然。 适才常宁还??的那几下,身法诡谲,掌法沉毅狠辣,绝不是常昊生的功夫。 蔡昭?常宁一眼,意思是‘你露馅了’。 常宁??色不变,甚至眼中还有几分??意,“说了半日,宗?究竟想怎样呢?” 假戚云柯大声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假的了么!好,你究竟什么人,??实说来!” 常宁??情玩味:“第一,我并未承认自己是假的。第二……”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假戚云柯身上,“说到真假,这殿内假的??不止一个两个吧。” 旁人不知他在说什么,假戚云柯却是心中一震,当即大喝:“来人,将这小贼拿下,上锁魂琵琶钩!” 两?灰衣人走上前,铁链哐当间,众人???他们??上捧着一对巨大狰狞的铁钩,钩长半尺,钩尖上生有避免被拔?的倒刺,钩身上犹留有暗红色的腥臭痕迹,不知当年穿透过多少高??的琵琶骨——?的众人心底发寒。 蔡昭有些傻:“这,这不好吧,还没弄清他是什么人,?要这么狠么?” “有什么不好的!”戴风驰大声,“这小贼居心叵测,混入宗门必有重大图谋,不抓住了好好审问,将来生?大患来怎么办?!” 戚凌波娇??道:“现在知道怕了么,别怕呀,只要这小贼肯向我下跪磕头赔礼,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他,呵呵呵呵……” 蔡昭:“凌波师姐别闹,你算??几放不放他哪是你能说了算的——我没说不抓他啊,我是说犯得着用这么厉害的刑具么?” 戴风驰没???涨红脸的戚凌波,犹自得意:“这对锁魂琵琶钩是尹??宗?亲自督造的,正配这寻死的小贼,哈哈哈哈……” 蔡昭喃喃道:“哇,二师兄不说,我还当这对铁钩是魔教的刑具呢,原来是尹??宗?的英伟妙想啊,真没想到。” 尹素莲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蔡昭:“其实我只是在表达对尹??宗?的敬佩。” 尹素莲忍气。 樊兴家?那对铁钩眼睛都直了,用力拉扯雷秀明的袖子。 雷秀明无奈,向假戚云柯拱??道:“宗?,锁魂琵琶钩过于狠毒,一旦用上,人?算不死也废了一大半,宗?慎重啊。” 戴风驰阴□□:“雷师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过于狠毒,是在暗暗指责已故尹??宗?的不是么?” 樊兴家忍无??忍:“刚才师父说了没有大师兄说话的份,难道?有二师兄一再说话的份了吗?!” 戴风驰踏前一步,怒斥道:“没大没小的东西,你也敢来数落我!” 樊兴家:“二师兄适才对师伯言语不敬,难道?有大有小么?” 戴风驰几步上前,一把拗住樊兴家的胳膊反身向后折去,樊兴家武艺不及,当即叫?声来。不等众人发声,蔡昭闪身上前,先一脚踢向戴风驰肋?,戴风驰被迫放开樊兴家。 随后蔡昭左肩下沉,一招‘枝叶繁茂’绕至戴风驰右面,踢他左膝着地,再一把拗住他的右臂反身向后折去,这下轮到戴风驰痛呼?声了。 尹素莲起身,失声道:“蔡昭你想做什么?” 蔡昭??道:“适才二师兄想对五师兄做什么,我?今?想做什么咯?” 戚凌波叫道:“二师兄适才只是跟五师兄闹着玩的!” 蔡昭:“巧了,我也是跟二师兄闹着玩的。”她??上用力,戴风驰只觉肩背上犹?压着一座大山,怎么也起不来,忍不住呼痛。 樊兴家揉着胳膊躲到雷秀明身后,听到戴风驰的呼痛声,他心中乐开了花。 其实以前戴风驰并未这般蛮横跋扈,只是自从宋郁之重伤后,他?宛?内?了下任宗?,镇日趾高气扬,容不得底下师弟反驳半句。 蔡昭耐心??问:“二师兄,好玩吗?” 戚凌波快急哭了:“你快放开他!” 李文训?不下去了,运气呵斥:“闹够了?都退下去!” 蔡昭??眯眯的放开??,退后数步站?,戴风驰踉踉跄跄的回到尹氏母女身旁。 ??几个小的散开,李文训颇奇怪的?了戚云柯一眼。 蔡昭知道李文训奇怪自家宗?为??不喝阻弟子们吵闹——还能为啥,当然是冒牌货业务不熟练,不知道该用???态度分别对待三?迥异的弟子。 适才对待常宁时,李文训已经对他的态度起疑了,为免再露马脚,只好闭嘴为上。 尹素莲胸膛起伏,冷??道:“蔡昭,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嚣张。这小贼假冒常氏之子潜入青阙宗,十有八九是魔教贼子。你与他沆瀣一气,辱没了落英谷的?声,今日我?是将你毙于座下,也不过是清理门户!” 蔡昭??情淡漠,不紧不慢道:“师母您大半夜的说什么胡话呢——是我将人领上九蠡山的么?是我一?咬?他是常氏遗孤的么?话说到现在,我有一句替他辩解么。” “至于‘沆瀣一气’……呵呵,我上九蠡山的第一日师父?亲??将这人托付给我,许多长辈都知道,?今怎么好来追究我的过错呢?师母若是没睡够想岔了,我??以拿几篇大好文章给师母醒醒??。” 一听到蔡昭的隐晦威胁,尹素莲立刻熄火了,闷闷的坐下。 假戚云柯再度轻咳一声:“昭昭,不得对你师母无礼。” 蔡昭恭敬道:“师父教诲的是。不过……”她抬头,目光探究,“您与我姑姑是八拜之交,生死相托,您觉得她养大的孩儿会是勾结魔教之人么?” 假戚云柯当然想顺势拔掉蔡昭这根眼中钉,只??恨真戚云柯立的‘与蔡平殊情义比天高’的人设实在太铁,他没法当场翻脸,只好含糊:“我知道你不会勾结魔教,好了,退下罢。” 又道,“来人啊,将这假冒常氏遗孤的家伙捉住了!” “慢着!”常宁忽然提高声音,“我并未承认自己是假冒之人。”他没好气的白了蔡昭一眼,蔡昭装没???。 假戚云柯:“常家保姆都说了,难道还有假。” 常宁闲闲道:“常家保姆不是假的,但她说的话不一?没假。” “什么意思?”假戚云柯脸色一变。 常宁:“若她受了要挟,扯谎说我胳膊上有烫伤呢——好吧,其实我说的?是宗?您要挟了她。” 假戚云柯气??了:“我?你是穷途末路了,才说这等荒唐话。我与常大哥情同??足,为??要诬陷他的儿子?!” 众弟子亦纷纷??言,指骂常宁失心疯。 “因为——”常宁慢条斯理丢?一个惊天大雷,“你不是真的戚宗?,你是个假冒的。” 这话犹?重锤一击,惊的殿内众人俱惊,齐齐去?假戚云柯。 尹素莲大惊失色,欧阳克邪与陈琼三人齐齐变了脸色,蔡昭也很配合的装?吃惊模样。 李文训缓缓抬??示意,庄述立刻领着二十?外门好??堵住前殿大门,断了常宁后路。 与此同时,那短鹰钩鼻子也悄悄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然后灰衣人也散开,摒弃静待。 雷秀明拉住蔡昭:“昭昭,你??,宗?他是不是……”他想问眼前这宗?的脸上是不是化了易容术。 蔡昭摇头:“不是易容术。” 假戚云柯松了?气,??道:“雷师兄,你若不信,??以到我脸上来摸摸,??我是不是贴了画了什么。” 谁知常宁又道:“谁说你用了易容术,敢在天下第一宗里兴风?浪,偷天换日,岂只依仗区区寻常的易容术?!” 李文训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常宁:“难道李师伯不曾听过‘千面门’的易身大法么。” 此话一?,年轻弟子十有八九不明所以,但是李文训等人却多少听说过。 雷秀明惊讶道:“易身大法?我以为那只是杜撰的异闻故事,难道世上真有??将人彻底变?另一人的功法么?他们不是九十年前被灭门了么。” “有,自然有。”常宁毫无顾忌,“那位千面门最后的弟子,?今?被这假冒的戚宗?关在当年囚禁开阳长??的地牢中!” ——又是一瓢冷水泼进热油,众人喧然大惊。 李文训逼近常宁:“你怎么知道那间地牢的。”那间地牢本是前代辛秘,宗门内知道之人不足五个,连他自己都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 “大概是??仙夜里托梦吧。”常宁偏头一??,眉目俊雅,“李师伯问那么多?甚,把人提过来问问不?知道了么——要不要我告诉你那地牢的确切位置?” 李文训满心疑惑的望向假戚云柯。 到此刻为止,常宁已说了蔡昭原本想说的话。 假戚云柯僵硬了片刻后,忽的长叹一声,面色沉痛:“原来?此,这奸贼原来打的竟是这个?意!” 曾大楼愣愣道:“师父,您什么意思。” 假戚云柯起身,向李文训等人抱拳:“这段日子以来,魔教屡屡偷袭得??,我心觉不妥,于是暗中布下人??去查访。数日前,终于获知魔教竟然擒到了一个千面门的弟子……” “我好不容易将人从魔教??中抢了回来,昨日才刚刚关入地牢,打算择日向诸位师兄弟好好分说。不曾想,却被这奸贼发现了行踪,叫他反咬我一?!” 常宁??了,啪啪拍起??掌来:“好,说的好。没想到你这冒牌货居然有这等机变之能,这么快想?了新的说辞。” 戚凌波听的张?结舌,“这,这,什么意思?” 蔡昭好心向她解释:“意思是,虽然他捉了千面门的人,虽然他之前什么都没提,但他依旧是真的,绝不是假的。” 樊兴家想??,但不敢??。 雷秀明问常宁:“易身大法有??标记?” 常宁:“无有标记。易身大法变幻无形,??妙无比,除非伪装之人自行散功,或者断气身亡,否则毫无破绽。” 李文训冷着脸:“既然毫无破绽,难道非要杀了宗?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当我们青阙宗的人都是蠢材么!” 假戚云柯道:“诸位师兄,不妨问我些同门之事,??我是否能答?来。” 不等雷秀明张嘴,常宁便道:“你既然蓄意替换戚宗?,自然会在戚宗?周围布下眼线,将他的衣食住行日常喜好打听清楚。??况诸位师伯与戚宗?各有分管之责,日常并不亲密。” 听到这话,雷秀明忍不住望了尹素莲一眼,心想若是寻常夫妻,其实最能分辨丈夫真假自然是妻子。??这对夫妻三天两头吵架,一年中倒有十一个月在分居,亲密度比他们师兄弟也好不了多少。 此刻,尹素莲面色苍白,浑身发颤——倘若眼前的丈夫是假的,她该怎办? 别人认错戚云柯,不过是弟子糊涂,同门眼拙,??她做妻子的若认错了丈夫,甚至与冒牌货有了肌肤之亲,便是将来真戚云柯不计较,她也难免?声扫地,无颜??人。 幸亏,这几个月他们夫妻并不同住。 想到这里,她再不想留在这里。 冒婆婆明白她眼中的惊惧之意,立刻让尹氏侍卫将他们母女团团围住,准备提前离去。 蔡昭忽高声道:“师父,我十岁那年你来落英谷给姑姑过生日,带的是什么贺礼?” 雷秀明精??一振,众人与他一样,都去?宗?反应。 假戚云柯眼中有一瞬的慌乱,随即又镇?道:“我哪里只带了一件贺礼,自是许多件,只不知道平殊最喜欢的是哪一件。”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眯眼:“师父记错了。那年大雪,师父的行礼辎重全在路上被埋进雪里了——师父是空??来??姑姑的。” 假戚云柯叹道:“昭昭,我知道你想替这冒?的奸贼脱罪,但也不??胡言乱语啊。” 戴风驰趁机插嘴道:“不错不错。师父事务繁忙,哪能记得许多年前的细碎琐事!七师妹,你是不是想替这小贼……” 尹素莲恨铁不成钢,低声呵斥:“风驰闭嘴!” 戴风驰呆呆的转过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假戚云柯??连尹素莲都起了疑心,当下高高跃起,直直一掌扑向李文训。 李文训自然而然的抬掌反击,两人不轻不重的对了一掌。 假戚云柯几大步后退回座位上,咳?一?血,趴在扶??上不住喘气,“言语能?假,招数能?假,??本门内功心法难道也能?假么?李师兄,我是真是假,难道你还分辨不?来么。” 李文训愣?自己的??掌——适才两掌相接,对方内力清正平和,虽有几分虚弱,但确是本门内功无疑。 假戚云柯一脸庄严愤慨,由曾大楼扶着艰难起身:“诸位师兄若还有疑心,等我伤好后大家好好切磋一番,总之今日不能放跑了这冒牌的奸贼!来人啊,将他拿下!” 事到?今,雷秀明已无话??说。 欧阳克邪与陈琼不敢向假戚云柯动??——万一人家是真的呢,李文训也觉得先拿下常宁比较稳妥。 直到此时,常宁依旧是一脸风淡云轻,只飞快的瞥了蔡昭一眼。 蔡昭明白他眼中之意,心中沮丧无比——果然被他料中了,哪怕她当面揭穿,也是毫无用处的。 灰衣人与宗门弟子形成两重人墙包围圈,缓缓逼近常宁。 常宁自不会束???擒,长??之声响彻殿宇,震的众人耳中嗡嗡?响。 他宽袖飘浮?云,东一闪西一兜,竟然穿过重重包围跃上房梁,在玉墙与房梁之间?飞鸟般游弋。他在空中高声??:“好你个巧舌?簧的伪君子,我这?去地牢将那人揪?来,拎到天下英豪面前,猜猜大家会????待你们青阙宗私藏千面门弟子的行径!” 一阵劲风掠过,西面窗户被打破一个洞,常宁已越窗而逃了。 “不好,快去石壁地牢处!”这下连假戚云柯都急了,“千面门弟子若落入魔教贼子之??,后患无穷啊!” 李文训一咬牙,与欧阳克邪及陈琼,领众弟子向北面后山追去。 灰衣人亦在短鹰钩鼻子的指挥下跟上。 尹家侍卫则护着尹素莲母女悄悄从后门离去。 殿内一片混乱,无人注意到蔡昭不??了。 …… 夜黑?泼墨,连微弱的星月之光都被沁凉刺骨的芒刺细雨遮盖了。 蔡昭提气一路直奔至万水千山崖,只??巡游弟子与守崖弟子都倒在地上,崖边立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形。 他闻声转头,??到女孩便??:“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找我,那群傻子都去北面后山了罢。亏得他们兴师动众,连巡守的弟子都没留几个——咱们快走罢。” 说着便去发动铁索机括,却听到蔡昭清冷的声音,“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自己下山去罢。” 常宁苍白?玉骨的指尖停在漆黑的玄铁机括上,他转身:“你还没死心么,适才你也??了,千面门的易身大法天衣无缝,只要你不揭了他那层皮,?不能让所有人信服!听我一句,咱们下山去,有我帮你,总能找到你爹的!” 蔡昭:“我得谢谢你,替我试了一条错路,叫我死了心。既然此路不通,我?得另想法子了。??我依旧不能跟你走,你也听我一句,自己下山去罢。” 常宁听?女孩的不对劲了,强??了下:“你早知道我不是常宁了,??你也说了,愿意相信常大侠不会轻信歹人,相信我不是个坏人……” “九州宝卷阁的藏书果然多?瀚海么?”蔡昭道。 青年忽的僵住,犹?冰冷的玉山。 “我早知你不是常宁,但我以为你是有难言之隐的隐士之后,因为常大侠对魔教甚是憎恶。昨日,我才知道你原来是魔教中人的。” “九天九重山,十方十万海,都不及魔教藏书的九州宝卷阁。”女孩的声音很清甜,但透着说不?的淡漠。 “你不但是魔教中人,还是魔教中大有来头的人——九州宝卷阁是历代教?藏经重地,连七星长??无??令都不能进入。当年聂恒城猝然身亡,不及交代后事,据说?今的代教?聂喆?不知道九州宝卷阁在哪里。” 她俏生生的伫立风雨中,“我姑姑当年多次夜探幽冥篁道,还是知道些辛秘的。” “所以,”青年目色深沉,“你听我在山下说千面门的传闻时,?知道我的来历了。” 蔡昭:“不错。” 青年心头仿佛有什么思绪抓不住,忽然,他眼皮微微一颤:“你,你利用我找到地牢?” 蔡昭缓缓抚掉脸颊上的雨水,低低一声,“嗯。” “开阳长??这等人物必然被?守森严,说不得那对锁魂琵琶钩?用到他身上过。所以,他是不??能自己越狱的。”她道。 “??我明明听你们说开阳长??是死在越狱未遂的途中。那么,一?是有人帮他逃狱了。想想也是,他与瑶光长??是聂恒城的心腹,一个死了,另一个自然?要救回来了。因此,魔教中人一?知道那处地牢所在。” 青年冷冷道:“未必每个魔教中人都知道那处地牢。” 女孩柔柔的歪头,像桃花一样清艳?尘,“我也只能试一试了,没想到你真的知道。” 青年心中愤恨,极力维持面上清冷,“你直截了当的问我,我一样会告诉你。” 女孩:“稳妥些更好。” 青年心头的那?温热渐渐冷了。 他想起今日午后,女孩的房间温暖柔软,她让他坐在她床边,露着毛绒绒的脑袋和??爱粉颊,温柔信任的望着自己——所以,都是局?! “你也早?知道有今日?”他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女孩微微仰头,任凭细雨拂面,“昨日至今,露相的只有你,他们不知道昨日下午我也在那处院落中。他们之所以敢把千公子弄上山,一是为了之后的计划,二是,他们打算除掉你……你已经露?很多破绽了,当然,你根本不在乎被揭穿不是常宁。” 青年急怒:“我不在乎,是因为我以为你也不在乎。” 女孩点点头:“之前,我爹好好的,我? ??确不在乎你是谁,江湖上的事我都不在乎。??是现在我爹生死未卜,我在乎的事?很多了。” “今夜,其实我们两边都是猝不及防。我没料到他们这么快?找到了??以除掉你的办法;他们也没料到我们这么快?找到了地牢与千公子。” 青年心头一团乱麻,上前抓住女孩的??臂:“你骗我的帐先放下,这里危机四伏,你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先跟我下山!” 女孩一动不动,轻轻道:“我若今夜跟你下山去,?坐实了我勾结魔教的罪?。若我靠你救回爹爹,落英谷也难逃勾结魔教的罪?。” 青年下颌紧绷:“那你们落英谷?索性投过来好了!” “?像千面门一样么?”女孩目光冷静。 青年冷不防被刺中要害,半晌无语。 女孩用力掰开他扣着自己??臂的大掌,“?算正道中人早??千面门不顺眼,但若不是千面魔屠脑子进了猪油,带着整个门派投了魔教,千面门未必会被灭门。” “落英谷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姑姑,我爹爹,我娘,还有许许多多谷?的——他们都吃过魔教的苦头,更有血海深仇,恨之入骨。” “落英谷十几代祖先在上,我不能凭一己之私,?将落英谷领入不归之路,哪怕关乎我爹爹的性命。” 青年心中愈凉,他?着女孩坚?的双眼,忍不住道:“你留在这里,?不怕他们杀人灭??” 女孩轻轻一??:“芙蓉翡翠这会儿应该已经?了青阙镇,明日一早?会广发信函,将千面门尚有弟子留世以及师父??能被替换之事告知法空上人,周伯父,宋门?,还有云篆道长等江湖豪杰——大家很快都会赶来青阙宗。” “当秘密不是秘密,也?没必要杀我了。” 青年嘴角挑起一抹讥讽:“你什么都想好了,我真是小?你了。” 蔡昭点点头:“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所以你赶紧走吧,他们应该发觉没你去石壁地牢,现在应该急急往这里赶了。” 青年一??抓住铁索端头后面几节的链扣,回头冷??:“既然?此,你今夜还来做什么。还不快快离去,当心被人瞧??了你与我这魔教中人纠缠不清!”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听??后方远远传来的呼喝声与众多奔驰的脚步声,她伸??上前,啪的启动玄铁机括,铁索机箱瞬时发?巨大的轰鸣。 她冲着悬于铁索上的青年大喊:“——我怕你一直等我!”说完,扭头?冲另一方向跑了,消失在夜幕中。 铁索?穿云利剑般射?,悬于其上的青年宛?腾云驾雾,宽袍长袖飘飘扬扬,宛?无底深渊上空掠过的飞鸟。 ——她要是没喊最后那句?好了。 他怔怔的想。 42、第42章 蔡昭从沉睡的密林中缓缓找回自己的意识, 仿佛拖着破车的懒驴般不??愿。 自从父亲失踪后,她已经许久?曾这样深眠了。 屋里熏着?贵的香料,是一两十金的翠屏点犀, 仿佛掺了些淡淡的佛手柑, 金粉富贵又不失清雅, 身畔被褥与枕巾皆是上好的云锦与细麻, 床铺上堆锦铺绣,好像躺在云堆里。 蔡昭真想拉芙蓉翡翠过来, 看看人家的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自从虾饺嫁人后, 她俩越发没人管束了, 动不动就对自己冷嘲热讽,真是毫无体统! 哦, 她们这会儿不在这里。 只要安全就好, 体统少一些?无妨。 蔡昭是饱含期望出生的。 据说本来蔡平殊已婉拒汤药,打算顺其自然的赴死了, 谁知一见到小侄女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 她欢喜的?行,想着无论如何要活到小姑娘牙牙学语,听她叫一声‘姑姑’。于是蔡平殊认真服药,努力运气自疗, 竟生生拖延下了性命。 当听到小小蔡昭开口唤人, 蔡平殊想到小侄女将来可能受人欺侮,于是就想将一身绝学传授;待小姑娘武艺初成,蔡平殊又担忧她整日乐呵的没心没肺,被人欺骗可怎么办,于是又想多提点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如此一日拖过一日, 直到蔡昭十二岁上,蔡平殊才撒手人寰。 为此,蔡平春,宁小枫,甚至戚云柯与周致臻等人都分为疼爱感激小蔡昭。 他们常说,因为她,蔡平殊多活了?二年。 宁小枫希望女儿能像蔡平殊,英武磊落,洒脱豁达,像骄阳一样的明亮无畏,蔡平殊却希望女孩能像宁小枫,慧黠机灵,娇憨可爱,精致会过日子。 蔡平春则希望……蔡谷主没有意见。 然而蔡平殊与宁小枫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蔡平殊坐立起行,果敢坚毅,无论刮风下雨总是天?亮起身习武,而宁小枫哪怕累积了半人高的账册?要睡到自然醒,说是磨刀?误砍柴工。 最后蔡昭向姑母与母亲各取一半,起身前总要在床上挣扎一番,来自姑母的那一半告诉她一寸光阴一寸金,该起来捡金子了,来自母亲的那一半却蛊惑她多睡一刻是一刻,等将来年老了少眠,想睡都睡不着了。 蔡昭睁眼,缓缓坐起,发现外面又是日近黄昏。 她苦笑,这些日子都是夜里忙碌白日补眠了。 两名美貌婢女捧着刚熨好的衣裳上前,服侍她穿衣着鞋,然后再为她捧镜梳头。 昨夜送走假常宁后,天色开始发亮,她知道清静斋已空空如?,四周一定藏着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自己,她可不敢住回去。 她本想去药庐雷师伯处凑合一夜,养精蓄锐,谁知刚回屋拿了芙蓉为她准备好的包袱,就见宋郁之站在庭院中,请她去垂天坞小憩。 起初蔡昭还犹豫:“这样不好罢,你?的?声……” “这回从广天门来的,除了几位护卫叔父,还有技艺精妙的厨子。” 蔡昭立刻表示——江湖儿女,磊落自知,无需介怀小事。 垂天坞外头看着清风朗月,谁知屋里布置的犹如销金窟,处处金玉,步步锦绣。 宋郁之只好跟她解释,这些都是他爹宋时俊的品味。 蔡昭表示赞赏:“其实天下大多数人都喜欢这样的布置,只不过他们喜欢不起罢了。令尊这样真好,既有金山银山,又恰好喜欢金山银山。” 宋郁之:…… 相处日久,他已知道很多时候蔡昭并非存心气人。??以他最好学会欣赏蔡昭的语言风格,?然会活活气死。 于是他道:“嗯,幸亏金山银山遇上了家父,?然该失落了。” 梳洗完毕,蔡昭坐到桌前开始用膳。从日出睡到日落,她也?知道这顿算什么饭了。 几筷几勺入嘴,她就在心中娇叹一声,要命了。 白玉苦瓜汤居然硬生生将苦味转为甘甜鲜美,八宝鸭软糯可口肉丝分明,爆炒双脆火候分毫不差,连米饭都似是用竹筒蒸出来的,余香回味。 蔡昭边吃边叹——要?她去和戚凌波商量商量,她嫁去佩琼山庄,自己改嫁去宋家? ?行。 她暗自摇头,武林中人最守信诺,她怎能因为区区几道菜就想改嫁呢,何况她还没见识过周家大厨,说不定更胜一筹呢。 两名美婢站在一旁,体贴的布菜送汤。 蔡昭看着她们娇俏的脸蛋,满腹艳羡:“你们每顿都这么伺候三师兄么?” 谁知美婢一听,双双面露委屈。 一婢道:“婢子倒是想,可惜公子?肯,还将婢子赶的远远的。” 另一婢道:“戚大小姐?太凶了,见了?们姊妹就喊打喊杀的,公子说等过一阵子就让?们回广天门呢。” 蔡昭十分愤慨:“凌波师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你们这样温柔体贴的美人服侍,那是多大的福气,她居然还?要,真是岂有此理!” 两婢面面相觑。 一婢轻咳一声:“兴许戚大小姐是不喜欢公子沐浴时,?们姊妹在旁服侍。” 蔡昭:“洗澡本来就要人帮忙啊,背后自己又搓?到。”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两婢:…… 另一婢有些?好意思:“可能戚大小姐??喜欢我们夜里睡在公子屋里。” 蔡昭:“哇,你们还给三师兄守夜啊,?以为现在没有这样勤快的丫鬟了,二位真是用心啊。”芙蓉翡翠夜里睡的比自己还香,有时还打呼,端茶送水是想也别想,若是走水了还得自己去叫醒她俩,真是气死个人! 两婢:…… 一顿饭吃到天色擦黑,两位美婢差点舍?得放蔡昭走,只恨当年宋家为何没和蔡家定亲。 蔡昭挥别美人,悠悠然的走向宋郁之的居室。 刚接近主居室,四周就有持剑侍卫隐隐冒头,一?短须方面中年汉子站在门口,笑道:“原来是小蔡姑娘,吃饱睡足看起来精神好多了。”说着,??问蔡昭缘由就放了她进去。 宋郁之正披着外袍在灯下看书,见蔡昭进来连忙穿上外袍,“庞六叔,怎么?叫我更衣后再让师妹进来呢?” 庞雄信咧嘴笑:“你又?是没穿衣裳,哪那么多规矩。”说完便出去了。 蔡昭等宋郁之穿好衣裳,才掀珠帘进入里屋。 “要?要再加件披肩,这袍子的衣襟有些宽,锁骨露出来了。”她望着眼前严肃英俊的青年男子,?分贴心的提醒。 宋郁之忍着没去拉襟口:“……不必了。” “咱们聊聊吧。”蔡昭坐到桌前,“?有许多话与三师兄说……呃,这里没茶么?”她拎拎空茶壶,晚饭吃多了想喝口茶。 宋郁之只好从一旁的暖炉中拎出紫铜茶壶,亲自给蔡昭倒茶。 “现在山上什么??形?”蔡昭轻吹茶杯——上好的云鼎香,多喝两杯都可以买间铺子了。 宋郁之缓缓做下,“雷师伯直言自己害怕,退回药庐后拘着樊师弟和其余弟子?许出来。李师伯看来半信半疑,让庄师兄等人弟子加紧巡视,既防外?防内。欧阳师伯陈师伯等人依旧听暮微宫吩咐,但与那群新上来的壁垒分明。师…宗主下令严守石壁地牢,?许半分松懈。” 蔡昭又问:“师母呢。” “双莲华池宫至今紧闭门扉。” 蔡昭有点不确定:“你???带回垂天坞,凌波师姐?没来叫骂?” 宋郁之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倒是想来,被师母看住了。于是派了婢女来骂了你?一顿,被我赶出去了。” “看来凌波师姐?没多喜欢三师兄啊?”蔡昭捧着茶杯,“要是周玉麒胆敢带?看?顺眼的妙龄女子回自己院落,?一定……” 宋郁之眸光一闪:“你一定会退婚?” 蔡昭:“……这点事??退什么婚啊,打两顿就是了。” 宋郁之放下茶杯:“?看你?没多喜欢周公子。”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戚凌波不见得多喜欢自己,只不过她自小就一定要最好的,哪怕并不喜欢也?许别人染指。 鎏金镶翠的剑枝灯台下,喝茶少女的嘴唇被热气熏的红滟滟,肌肤莹润雪白,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宋郁之起身,烦躁的站到窗边:“天色不早了,师妹若没有别的话要说,还是回……” “别别别,?有话要说。”蔡昭不敢贪茶喝了,赶紧进入正题—— “据说两百年前,这里只有暮微宫,其余地方都是后来慢慢建造的。”她道,“比如暮微宫前的悬挂玄铁巨锣的高架就是第二任宗主建的,后山那片好大的演武场是第三任宗主建的,沿湖这一大片雅致的院落是第六任宗主的手笔……” 宋郁之皱起眉头:“你究竟要说什么。” “三师兄别着急,就快说到点子上了。”蔡昭举起小手安抚,“总之,似乎每一任宗主都会为宗门添加些什么。连咱们师父这么?爱生事的人,?为凌波师姐建造了仙玉玲珑居,为我修缮了椿龄小筑……” “仙玉玲珑居是师母给凌波建的。”宋郁之一丝?苟的修正答案——他特特等到戚凌波住进仙玉玲珑居后,才提出住到距离最远的垂天坞。 “哎呀一样啦。”蔡昭,“已故的尹老宗主同样贡献非凡,那座刑具齐全的水牢就是他的意思。?过,如今关着千面门弟子的那座石壁地牢应该不是尹老宗主建的,看石阶上的凿记与磨痕,应是六七?年前修造的了。” 宋郁之转身,注视女孩:“你想做什么?” 蔡昭抬头看他,目光清澈坚定:“师兄?要管我想做什么,?只请师兄帮几个忙。” …… 寅时二刻,石壁地牢屋外,夜风凄切,草木狂飞。 几??守卫来去巡逻,两名宗门弟子哆嗦着站在外圈的一块高石上,从上往下扫视周遭。 “嘿,真是倒霉,抽中了下半夜的签,睡的正香呢却来这儿喝冷风!” “上半夜?冷,风也大!李师伯说了要??千面门那祸害移送去外门严加看管,那儿有火盆有屋子,好受多了,偏那些新来的死活?肯放手!?说,他们是不是信?过咱们啊,怕到了咱们地盘他们就管不着了?” “废话,咱们?信不过他们啊,这?李师伯非要派人与他们联手看管么。可这黑灯瞎火的,谁会来劫狱啊,害我们穷受罪!” “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啊,还能有谁啊。” “你说小蔡师妹??会吧,?听说她也是被那假冒常大侠之子的家伙瞒骗了。” “究竟是瞒骗,还是与魔教勾结,那可也难说的很。” “喂喂,你说咱们宗主会?会真的被人替换了啊?” “当然不会!什么易身大法,说的跟真的似的,其实都是传闻。今日一早李师伯让那千面门的祸害变个人试试,谁知那人推说功力耗尽,暂时无法施展——?看就是那个假冒常大侠儿子的家伙在胡说八道,给咱们宗主泼脏水呢!” “唉,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把人变成另一个人的神技啊?” “有的。”一个轻轻的女孩声音。 两名弟子俱是一愣,先是互看对方,?等反应过来,两人均觉身上一麻,便不省人事了。 蔡昭缓缓的收回两指。 她看看眼前干燥疯长的草丛,无奈的自言自语:“没想到我?得学那家伙了。” …… 野草触火即燃,风助火势,天际立刻腾起金红的光焰。 远处的巡守弟子定睛一看,大叫道:“糟了,石壁地牢那儿起火了!” 他们正打算过去救火,忽见侧面隐隐绰绰有个人拖着什么在动,他们立刻高举火把高声呵斥:“前方何人,快快表明身份!” 少女抬起头,暗色风兜落下,露出鲜妍明亮的清丽面庞:“?又睡不着了,出来走走。” …… 急切凄烈的银哨厉声吹响,四长一短,一伺有别的巡逻弟子听见,立刻同样吹起银哨,??扩散示警声。 庄述听见哨声,敲响师父的房门后进入,“师父……” 李文训已穿衣起身,面沉如水:“?听见了。让所有三年以上持剑弟子起来,到万水千山崖前汇合。”——无论蔡昭怎么闹腾,最终总是要通过万水千山崖才能离开。 庄述抱拳领命。 …… 樊兴家慌乱的套着袖子往屋里冲:“雷师伯,雷师伯,哨声四长一短,有人劫狱!肯定是昭昭师妹,咱们快去看看罢!” 雷秀明板着脸:“?们去干什么,挨打么?就你这点功夫,能救得了谁啊!” 樊兴家哭丧着脸:“那怎么办,昭昭师妹会?会死啊!” 雷秀明扭头,刚好看见铺在衣架上的锦绣长袍,脑海中浮现另一张鲜活的面孔——“哇,你衣裳上的绣纹?从没见过,真是好看又别致,?拿东西跟你换行?行?” 他没答应,于是那女孩趁夜偷拿走了,留下两朵雪莲。 万金难换的冰山雪莲,只换了一件寻常精致的衣裳和一顶品相普通的玉冠。 他当时傻了半天。 ——再?没有那么傻的姑娘拿雪莲来换他的衣冠了。 雷秀明沉默许久,喟然长叹,“将侍卫们叫起来,护着?们过去,若是昭昭被打伤了,咱们还能救一救。” 樊兴家喜出望外。 …… 戚凌波兴奋的面色发红:“?就知道,?就知道,蔡昭那个小贱人一定?会安生!听见了么,一定是她劫狱了!二师兄,咱们去看好戏!” “当然要去!”戴风驰差点乐开了花,“?要看她被打个半死!” “去什么去,你们谁??许去!”尹素莲冷着脸从里屋出来,“?的话你们当耳旁风么?外头形势不明,你们瞎掺和什么,都给?老实待在这里!” 戚凌波急了:“?,?是……娘,?们不是去掺和啊,?们是去看戏啊!” 戴风驰也急道:“是呀,?们不会动手的,就是看蔡昭倒霉出出气嘛!” 尹素莲坚?允许。 戚凌波大急,嚷嚷着要拔剑杀出去。 这时冒婆婆来劝:“咱们远远站着看,?会叫小姐与公子受伤的。” 尹素莲无奈:“冒婆婆跟着去罢,多带几个好手,?要叫他俩靠的太近。” …… 庞雄信负剑进屋,沉声道:“公子,外头闹起来了,咱们去不去?” 宋郁之衣衫整齐的面窗而站,似乎根本没睡,站了?知多久。他道:“自然要去,但咱们的人不能动手。” 庞雄信一愣:“可我听说劫狱的是小蔡姑娘……” 宋郁之转过身来:“庞六叔,请你听我的。” 庞雄信望着眼前神??坚毅的青年,满心信任:“遵命。” …… 距离万水千山崖尚有三四里地,暮微宫第二殿西面空地上。 拖着水桶车的少女已被团团围住,周围重?叠叠的火把与灯笼将夜幕照的白昼般刺目明亮,脚步急促,人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紧张诡异的热闹。 假戚云柯站在高处,对不远处的李文训喊话道:“你瞧见了吧,?就说她与那魔教小贼早有勾结。” 李文训面色铁黑,?置一词。 假戚云柯高声冷笑一阵:“蔡昭,?早就知道你要劫人了,你果然与魔教勾结!” 蔡昭手上还牵着水桶车的绳索,闻言抬头一笑:“别整天魔教魔教的,咱们说几句新鲜的吧——聂喆你这个卑劣无耻两面三刀身上没有几两骨头重的窝囊废,若不是靠死人聂恒城的威风撑门面早被人跟臭虫似的一脚碾死了!” 她高声骂完这些,冲假戚云柯及那群灰衣人笑了笑:“这几位,请你们也照样骂几句罢,?妨事吧?” 假戚云柯脸色发青,灰衣人们紧闭嘴唇,更有数人作势欲扑向蔡昭。 蔡昭转头,向众宗门弟子道:“你们敢这么喊么??敢喊的说不定都勾结了魔教呢。” 当下就有几位弟子照样臭骂了聂喆一顿,更有加倍发挥的。 蔡昭再看向假戚云柯:“师父,你看见了么?北宸门人,哪有?敢辱骂魔教教主的。” 李文训疑惑的视线飘向他们。 在短鹰钩鼻子的督促下,几?灰衣人被推出来结结巴巴的骂了聂喆几句,然而既不够气力?缺乏激??,活像是在被逼良为娼。 假戚云柯将手一挥,对蔡昭道:“你?必多言,?论你是不是勾结魔教,你劫走千面门人犯是真的。李师兄,欧阳师兄,陈师兄,你们怎么说?” 李文训沉着脸将手一挥,外门弟子一层层围住了蔡昭。 欧阳克邪与陈琼对视一眼,?指挥内门弟子跟上。 有七八名灰衣人也想上,却被短鹰钩鼻子制止,歪嘴一笑,压低声音道:“先让他们自己斗斗看,咱们?见识见识青阙宗的功夫——?过,可以伺机将姓千的小子抢回来。” 他用嘴奴了下那水桶车的方向。 灰衣人们会意。 安排完毕,众人视线转至下方空地。 当前一?贼笑嘻嘻的弟子道:“蔡师妹,得罪了,??会弄伤你的。”然后挽了朵剑花上前,意欲轻伤蔡昭,将其擒下。 “?必客气。”蔡昭一剑格开,飞起一脚就将那弟子踢飞了,宛如断了线的纸鸢。 场内短暂一静。 蔡昭手持一??半开刃的钝剑,以剑代指,砰砰两声直接点倒最前面的两名弟子。 众弟子总算认真起来,大叫着向蔡昭扑去。 蔡昭展臂挥舞,一??灰扑扑的钝剑在她手中竟然无往?利,最前面一圈弟子迅速被她制倒在地上。 后圈弟子本来自恃身份,?愿群殴一个小姑娘,眼前前方同门倒下一片,?得已挺剑上前,三五成群进行攻击。 蔡昭毫?畏惧,一剑破开第一人的剑势,迅疾无比的侧剑拍其门面,将之击晕;随后第二人斜挑他手腕,恰好点中穴道,那人半身麻痹到地;接着引第三人的剑刺向第四人,她跃起翻剑??劈下,将两人同时击倒。 如此左劈右砍,瞬时又是三四组弟子被撂倒。 幸亏蔡昭用的是钝剑,虽然众弟子被打的哎哟连天,但尚未见血。 庄述一看群殴??行,喝道:“七人一组,布剑阵!” 北斗剑阵又与寻常的群殴?同了,七?弟子脚踩星位,布成剑网攻向蔡昭——可惜,这种剑阵二?年前蔡平殊就想出了破解之法。 蔡昭看的清楚,当七人剑阵攻来时最局促的总是天璇位,盖因他既需要让出主攻位置给天玑,又得为瑶光位助攻。蔡昭铛铛数剑劈开当前三人,向天玑位弟子挥剑的同时,左手挥出一束银光,唰的穿过天玑位弟子的腋下,银链紧紧缠住天璇位弟子。 蔡昭边挥剑边拉动银链,阵型立破。 同时两?灰衣人想过来偷水桶车,被她顺势一剑一链抽开两丈远。 望着少女犹如一团神出鬼没的暗影,四处翩飞,眨眼间又击倒了两组七星剑阵弟子。 庄述与其余弟子大骇。 蔡平殊曾说:“习武之人最忌固步自封,再好的招数用久了都不免被人看穿,须当?断进取革新。”——她曾不止一次提醒青阙宗的七星剑阵有大破绽,甚至连补救之法她都想好了,可惜无人肯听她。 她当时已经很强大了,然而依旧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力。 蔡昭重?直刺出去,点倒了第三组七星剑阵的最后一?弟子。 至此,已有三四??宗门弟子倒在她剑下了。 众人哗然,难以置信。 少女仗剑站在当中,雪肤花貌,神??冷漠。 周遭一圈五六十?弟子,竟无人敢率先上前。 戚凌波远远看着,心中升起了一股复杂奇异之感,嘴上却道:“?看她是强弩之末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到泥地里去!” 戴风驰咬牙附和,表示就是这样没错。 假戚云柯不耐烦了,高喊道:“?必执着剑阵,诸弟子各显本领,将这孽障拿下!” 听到宗主下令,弟子们再?讲究阵法组团什么的,决意来个以多为胜,围也围死蔡昭。 当前?几人联手上前,?几??剑齐齐指向蔡昭。 蔡昭左手银链重?甩过去,啪啪几下将人抽开,右手挺剑劈砍刺穴。 这时后面刺出一人,他噼里啪啦从后面将这?几?弟子劈头盖脸打散开,嘴里怒骂道:“你们要?要脸,一群打一个已经够丢人现眼了!现在还想用这么?要脸的法子,索性我去山下找个百八十?贩夫走卒来,一样能围死蔡昭!你们还学什么武,练什么剑,滚下山去当寻常百姓吧!” ?几?弟子被打的嗷嗷叫着抱头鼠窜。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丁卓。 庄述失笑:“你居然出来了?” 丁卓冷着脸:“外头热闹成这样,?怎么躲得住。这年头,武林中人?越来越没有修武之心,什么鸡零狗碎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被他这么一通骂,众弟子俱是脸红,再?好意思搞人肉阵,只能三五成群慢慢耗着蔡昭。 反正全场将近两百人,蔡昭总有力竭的时候。 眼看蔡昭犹如镰刀割草芥般,无人可敌。 庄述看?下去了,打算亲自出手,却被丁卓拉住:“你是李师伯的大弟子,你若被蔡师妹打成一条死狗,李师伯的脸面怎办?” 庄述只好罢手。 这时曾大楼来了,他急急忙忙扑到场中,口中大喊:“昭昭别闹了,这么多人你出不去的,?会跟师父求??的……” 此时蔡昭刚刚点倒两名弟子,转身便被曾大楼拦住。 两名灰衣人借这机会,双双甩鞭卷住水桶车的??手,迅速将车拉走后就地一推,水桶中被点穴昏迷之人立时就滚了出来。这人双目紧闭,正是千公子。 短鹰钩鼻子见千公子被抢了回来,正要哈哈大笑,忽的笑声卡在喉咙中发不出来了—— 场内一片寂静。 原来适才蔡昭回身看见曾大楼,当胸就是迅烈无比的一剑。 曾大楼呆呆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深深插入的钝剑,温热的血已汩汩流出。 因是钝剑,痛感愈发凌厉。 蔡昭缓缓转动并抽|剑,嘴角含笑:“大师兄,你总算来了。” 雷秀明尖叫一声:“昭昭你杀昏头了么?!”——杀了曾大楼,他还怎么给她求??! 众弟子惊愕难言,适才?论多艰难蔡昭始终?曾杀过一人,他们都渐渐放下戒心,谁知少女忽起杀招,一下取人性命! 杀的还是曾大楼! 李文训咬住后槽牙,打算亲自下场了。 欧阳克邪与陈琼也沉着脸走了过来,刚走两步,他们又停住脚步。 原来蔡昭迅速扯下卷自己左肩上的一卷粗麻绳,一头绕住曾大楼,一头高高甩起,恰好挂在一颗光秃秃的百年老松上。她奋力拉动绳索,曾大楼的尸首随即被高高悬挂起来。 樊兴家惨叫一声:“昭昭,你疯了么?快把大师兄放下啊!” 正当??有人都以为蔡昭丧心病狂时,悬在半空中的曾大楼尸首开始发生变化了,有人发觉后叫了出来——“快看,大师兄怎么了?” 此时虽是暗夜,然而几百支火把照的场内异常明亮。 众目睽睽,晃悠悠的尸首犹如蛆虫蠕动般迅速扭曲起来,额头面颊还有手足上的肌肤筋肉?断起伏凹凸,一忽儿发紫一忽儿发黑,甚至还有尸水淌下。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定定盯牢。 很快,尸首停止了扭曲。 可这具尸首??再是曾大楼了,而是一张布满横肉的陌生面孔。 几百人鸦雀无声。 最后不知是谁先叫了出来——“原来,世上真的有易身大法啊!” 这句话犹如破除了魔咒,一时间几百人议论纷纷,有人惊讶,有人恐惧,有人慌乱不知所措,还有人用目光交流意见。 樊兴家张大了嘴巴。 戚凌波傻傻的:“这人是谁啊,大师兄去哪儿了。” 戴风驰:“原来蔡昭没胡说啊。” 连李文训这般沉稳之人,见此情形也惊异的难以言语。 略一思索,他高声道:“外门弟子听我号令,大家尽数退回!” 其实他?这么喊,之前围攻蔡昭的弟子?都停了手脚,此令一出,外门弟子更是忙?迭的躲到庄述身后。 欧阳克邪与陈琼呆愣片刻后,?缓缓发令停止攻击,内门弟子亦退回。 假戚云柯气恼不已:“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大楼被人换了,难道你们就疑心?了么??早说了,这都是魔教的诡计,故意换掉几个人,让我们彼此起疑!” 李文训拱手:“宗主说的是,?过此事诡谲,应当徐徐再议。” 说完便转头向蔡昭,“昭昭,?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件事?们好好商议,你?用害怕,??用担心被人误解了。” 蔡昭将钝剑换了只手拎着,一面在背后甩着酸痛的右手,一面脸上笑着:“??害怕,??担心被人误解。诸位长辈自己议论好了,?要下山去寻我爹爹,谁?拦不住我。” 事已至此,李文训等人也?打算强行阻拦蔡昭了。 短鹰钩鼻子看了假戚云柯一眼,得到示意,便上前冷笑道:“宗门弟子碍于同门情谊,?忍动手,就由咱们来罢。” 说着,七八十?灰衣人错落有致的拦在蔡昭身前。 与适才的宗门弟子?同,这群人明显带着浓?的杀气,眼中更是洋溢着嗜血气息。 “桀桀桀桀,小美人别怕啊。”一?豁牙汉子率先扑上来,双手食指各套有一枚精钢指套,指锋凌厉,直戳蔡昭门面。 蔡昭闻到一股腥臭气息,顿觉头晕。 这时樊兴家?知不觉走到前头来,指着豁牙大汉喊起来:“这是毒蝎指,这人是……” 豁牙大汉左手一挥,从袖中射出两根毒针,直奔樊兴家。 变故太快,其余人不是没看清,就是来不及援手。 蔡昭反手将钝剑抡出,钝剑在空中打了两个旋,打落了那两根毒针——“樊师兄快退回去!” 眼看这大汉的右手毒指戳到,蔡昭高高跃起,同时在自己腰间拍了一下,唰的抽|出一??光彩四射的臂刀来,当头劈下。 只听铛的一声,那大汉抱着血流如注的右手惨叫退后去。 众人定睛去看,只见蔡昭手中的刀宽约三四指,比寻常长剑短了七八寸,收入腰带时薄如蝉翼,一旦展平又似乎坚?可摧。 “这是艳阳刀。”一个清朗冷峻的熟悉声音传来。 众弟子回头去看,只见宋郁之在广天门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这??艳阳刀应是蔡平殊女侠之物。”宋郁之道,“此刀至今?知何人所铸,?过当年蔡女侠手掌此刀纵横天下,未逢敌手。” 识货的?止宋郁之一个,在豁牙大汉的惨叫声中,场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艳阳刀’之声。 “嗯。”蔡昭轻抚爱刀。 刀身犹如涂抹一层薄薄的胭脂,衬着刀面上的浓烈繁美的纹路,当真绮丽难言。 很难想象蔡平殊那样豁达洒脱之人,会用这样丽色无双的兵器。 短鹰钩鼻子指着艳阳刀,颤声道:“这,这就是……” “?错。”蔡昭横刀在身前,“这??刀上沾着聂恒城的血!你们运气?错,有幸一试此刀。” ——持刀在手的少女仿佛变了一个人,眼中涌动着兴奋的战意,期待着强敌来临。 短鹰钩鼻子大喊:“大家跟?……” ?等他喊完,蔡昭已率先杀入灰衣人群,铛铛两声,削断一??丈八蛇矛和一柄?剑,然后横刀平平一拉,一刀封喉两人! 两名灰衣人捂着自己的咽喉,连吭都不及吭一声就倒下了。 蔡昭心头热血涌动,眼中再无其他,只余一?又一?的敌人。 她弓步上挑,斜刀劈下,沉声道:“左臂!” 一?灰衣人的左臂飞到空中,鲜血四溅。 “右腿!”她旋身攻下盘。 一?灰衣人的右腿齐膝而断,血染黄沙。 她翻身从敌人腋下滑过,“下腹!” 一?灰衣人腹部破开,肚肠流出一地。 热情渐渐缓和,蔡昭脑海中响起蔡平殊的话—— “与敌对战至化境时,你心中甚至会忘却生死,眼中只余一个又一个的破绽。? ??人不再是敌人,性命也?再是性命,他们只是被你锐利刀锋劈开的一个个破绽。” 短鹰钩鼻子一看己方连死数人,知道?能再让手下散乱进攻送人头了,于是赶紧布置阵型,沉着进攻。 此时的蔡昭也已感觉?到自己在杀人,手亦不再发抖,心绪反倒冷静下来,一心对敌。 灰衣人群有人滚动的土石流,缓缓推进,仿佛能够淹没一切。 然而偏有一束炽烈光芒劈开暗沉的土石流,少女刀光游动之时,红霞明媚,光华潋滟。 两边一时斗的难以分解。 宗门弟子都眼睁睁看着,心神震慑—— 庄述看的目瞪口呆,他转头道:“阿卓,你是对的,多谢。” 丁卓正看的入神,没听清反问:“你说什么。” “你适才叫我别下场,免得被当死狗打,原来是对的,多谢啊。”庄述道,“对了,你?是一直说要和她比武么,比好了吗,结局如何?” 丁卓:…… ——娘的,老子救了你,你却来伤害我。 樊兴家看的口干舌燥,缓缓退到雷秀明身旁:“雷师伯,?错了。” 雷秀明:“没头没脑说什么呢” 樊兴家:“当初师伯跟?说,蔡平殊女侠?几岁就在太初观的大比中打的群豪抬不起头来,师伯连夜疗伤都来不及——当时我还?信。现在看来,师伯说的都是真话啊。” 雷秀明:……臭小子! 戚凌波紧紧咬住嘴唇,?断在心中喊‘这有什么了?起的有什么了?起的……’,然而她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这就是很了?起! 戴风驰使劲憋气,“这群没用的东西,?下去会会蔡昭!”他刚挪动就被冒婆婆一??按住,卸下佩剑交给侍卫看管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忽传来一记叫声。 原来是那两?抢回千公子的灰衣人,他们发觉手中之人‘扭曲’起来。?一会儿,千公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面孔。 一旁已有弟子认了出来,“咦,这?是崔胜么?” 灰衣人大怒,一指解开崔胜的穴道。 崔胜醒过来,没头没脑的叫了起来:“哎哟哎哟,?怎么在这里,谁打晕的?……” 假戚云柯与短鹰钩鼻子面面相觑,石壁地牢被森严看守,蔡昭放火抢人?就罢了,反正很快被发觉,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以及怎样将人换掉的呢? 宋郁之脑海中回转起之前的一幕—— “第一个忙,?希望三师兄告诉?一条密道。” “什么密道?” “通往石壁地牢的密道。” “……” “第一回进石壁地牢我就发觉墙上那三四个铁架其中一个是假的,它后头应是一扇暗门。暗门后头是什么呢,?是密室就是密道吧。给地牢做密室实属画蛇添足,?猜是密道。” “这与我有何干系。” “因为这密道应是三师兄的外祖父所建。地牢是六七?年前造的,可铁架上的三叶花刻痕是段氏父子的印记——段老爹可是三?年前才出道的。” “……” “尹老宗主不止建造了水牢,还给石壁地牢打了一条密道罢。通过这条密道,尹老宗主便能尽??的私下审问开阳长老了。” “……” “尹老宗主这样重视血脉之人,?会相信其他人的,素莲夫人不靠谱,他应该只告诉了长女青莲夫人。三师兄,令堂有没有与你提起过这条密道。” 宋郁之记得茶水都冷了,自己才回答—— 当然有密道,密道的入口就在一处?起眼的山石后头,但他从未去过,??知那条密道通向哪里,没想到会在这么一种??形下吐露出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宗主,怎么办?”短鹰钩鼻子有些急了。 假戚云柯亦惊乱不已,他们之后的计划全要靠千公子的易身大法,这人若是不见了,立刻前功尽弃。 “快去找人!”他发话,“??地牢里里外外搜一遍!” 蔡昭一直都知道垂天坞外有人在监视自己,但没几个人知道她会易容术。 于是子时之前她就易容离开了垂天坞,找了个身形与千公子差不多的弟子就敲晕带走。 当千公子看见蔡昭从铁架后的石壁暗门中跳出来时,吓的差点没抽风。 蔡昭让千公子??崔胜变成自己模样,起初千公子还推托自己功力耗尽,蔡昭冷冷道:“??信你连变几个时辰的功力都没了。这是你最后逃离那群人掌控的机会,过时不候。” 千公子察言观色,知道女孩其实并不比那满脸毒疮的家伙好惹,于是立刻从善如流的将崔胜变成自己模样。 随后,蔡昭将崔胜点穴后放在石床上,自己带着千公子离去。 等到寅时之后,她在石壁地牢之外放一??火,自己却依旧从密道进入地牢,将崔胜带走,装出劫狱的模样。 “你懂易容术,骗骗寻常人也够了,明明可以带着姓千的偷偷溜走,为何非要弄的天下大乱呢?”昏黄的灯火下,宋郁之紧紧盯着蔡昭。 少女语气坚定:“?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穿千面门的??戏,?要大家都知道易身大法是真的,?要这件事?能遮掩,无法隐瞒——这?能只靠常宁这么一个来历?明之人的几句话,??能只靠?两个丫鬟在外头喊两声。” “?要证明天下第一宗的宗主被人替换了,就得拿出够硬的证据来。光说,是没有用的。” 宋郁之:“你的证据是什么?” “曾大楼。”少女答道。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师父重伤之后轻而易举将人换了。可偏偏我坏了他们的事,师父只是轻伤,于是他们只能用乱魄针了——?爹也是。” “乱魄针一旦出筒,浓烈的气味立刻会叫人发觉,什么样的人可以同时叫师父与?爹放松警惕,进而近身袭击得手呢。” “只有曾大楼。” “尤其是我爹,他除了?们自家人,连师父都不甚亲密,更别说其他宗门子弟了。只有曾大楼,他们少年相识,且曾大楼的武功远低于爹爹——对于武功远?如自己的人,人往往?会那么戒备的。” 宋郁之沉默片刻:“易身大法只有人死了才能破解,若你料错了,错杀了大师兄呢?” “等找回爹爹之后,?给大师兄偿命。”少女目光沉静。 宋郁之抬起头——假戚云柯等人果然慌乱其起来。 他们找不到千公子。 “抓住蔡昭!逼问千公子的下落!”假戚云柯咬牙切齿。 短鹰钩鼻子这下再?敢留手了,目光阴沉的向蔡昭而去。 宋郁之看了眼庞雄信。 庞雄信会意,领着一队侍卫走下场。 ?一会儿,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只听庞雄信大吼道:“你们这群龟孙子,什么东西,居然敢暗器伤人!北宸六派什么时候有这等规矩了!” 原来他领人冲入正要向蔡昭发暗器的人群中,左劈右砍一通搅和。 假戚云柯骂道:“你们阻拦我抓捕孽徒,意欲何为?!” 庞雄信哈哈大笑:“抓捕??看是残害吧!先??人弄个半死,再慢慢审问吧。” 李文训看着地上被打落的暗器,脸色也?分难看:“宗主,用这等下三滥的东西暗算自己宗门内的弟子,说出去?怕被人耻笑么!” 假戚云柯强自忍耐:“李师兄,你?瞧见了,千面门的那个弟子?知被这孽徒藏哪儿去了。千面门的易身大法若是流入江湖,遗祸极大啊!若是蔡昭愿意老实说出那千面门弟子的去向,?又何必出此下策!李师兄,?如你劝劝她?” 蔡昭自然听见了这些话,一刀顺着对手的分水峨眉刺斜斜劈下,笑答道:“??知道那千面门弟子的下落啊,?只是随随便便劫了个狱,谁知道劫了个假的,?还没问师父把真人藏去哪儿了呢。莫不是要私藏起来,作别的用处?” 这话答的极妙,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假戚云柯七窍生烟?无济于事。 ——宋郁之远远看着这人,暗暗思忖他究竟是谁,竟能将师父戚云柯扮的这么像。 “与其这样冒险,?如?们想法子暗中捉住那假宗主,好好审问便是。”宋郁之听了女孩的计划,只觉得头皮发麻。 “三师兄真的觉得只要抓住了那冒牌货,就能问出师父和爹爹的下落?”蔡昭微笑中带着几分悲伤,“那冒牌货只是个棋子,一颗随时可能暴露的棋子。怎么会让棋子知道要紧的秘密呢?” 宋郁之已有数年江湖经历,知道女孩??言?假,当下沉默?言。 蔡昭沉着:“他们费那么大力气活捉师父和爹爹,?相信?会轻易杀了他们的。那么,什么时候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杀掉了呢?就是冒牌货彻底顶替他们的时候——??以我一定要??事??闹大,闹的无可收拾,闹的冒牌货站?住。” “然后呢?”宋郁之追问。 “这就是我要请师兄帮我的第二忙了。”蔡昭笑了下,“?走之后,九蠡山就要靠师兄稳住局势了。冒牌货只要咬死了?认,李师伯他们终究有顾忌,?能杀?能拷问,顶多软禁了事。广天门却不一样——” 宋郁之看懂了女孩眼中深意:“你笃定?” “?能。”女孩摇头,“?姑姑说过,当你进退维谷?知所措之时,就不要管东管西,按着你心中最想做的事去做,对错都不要后悔——?想下山,?觉得答案在山下。” 宋郁之收回思绪,又听见那冒牌货的叫嚷。 “既然李师兄无能为力,就请退开些罢。等?擒下这孽徒,再慢慢分说。”假戚云柯阴着脸,“?究竟还是宗主,宗门中哪个弟子?肯从命捉拿蔡昭的,就是已经中了魔教的诡计,打算欺师灭祖叛乱宗门。” 此言一出,李文训等人皆踌躇难行。 庞雄信笑的?行:“宗主大人别瞪我,?胆子小,经不得吓,况且?们又不是青阙宗的。” 假戚云柯恨声:“既然不是宗门弟子,你来搅和什么?!” 庞雄信一脸正气:“?们广天门素来正直磊落,锄强扶弱,见义勇为,嫉恶…嫉恶…咳咳,总之见?得下三滥的行径。”他肚里墨水有限,只好暂停发挥。 他两手一摊,“没法子,广天门弟子就是这么正气凌然,丹田中的正气一个收不住就会喷出来,想忍都忍?住。”、 欧阳克邪等人忍?住笑出声。 庞雄信不但?让灰衣人放暗器,连太多人围殴蔡昭也?许。 ——其实蔡昭现在倒?怕人肉阵,之前是顾忌同门师兄弟,如今她宝刀在手,随便劈杀的血肉横飞?无妨。 拼杀了大半夜,此时天色微明。 蔡昭抬起头,靛青色的天光落在疲倦的脸上——手脚开始乏力,她知道今夜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去了。 她提气运起飞花渡,几下飞跃往万水千山崖方向而去。 短鹰钩鼻子看出蔡昭意欲遁逃,大喊:“大家快跟上,她要逃了!” 灰衣人泥浪般跟上,蔡昭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灰衣人阵法已乱,人挤人的急奔而至,她迅速回身,刀光嫣红如霞,一时间血肉翻飞。 宋郁之赶到时,正看见女孩娇嫩的面庞雪白泛青,沾了点点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昨夜蔡昭出门前,他最后问了她一句——“寻常小姑娘,都愿意等着长辈来料理这些难事,你怎么就不愿等一等呢?” 女孩两手按在门栓上,回头一笑:“等?等到什么时候?等个把月后令尊抵达,然后大家一通扯皮,那冒牌货依旧不肯认,令尊难道敢给他上大刑么?” “再等个把月或者短些,周伯父也到了,再再一通扯皮,两位长辈终于李师伯等人达成一致,对冒牌货严加审问。然后,冒牌货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过上一个多月,?爹和师父依旧下落不明——既知如此,?还要等么?” 宋郁之难以回答,因为他知道女孩说的这些,正是未来最大可能发生的结果。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些倒霉之极的光景,她会发现父兄?能靠,尊长不能靠,挚友亦不能靠。靠山山要倒,靠海海要枯,那有什么法子呢?只能靠自己了。”女孩用力拉开门扉,寒风猛烈灌入屋内。 然后,她头??回的走了。 万水千山崖爆发激烈乱战,灰衣人极力阻挡蔡昭,蔡昭则大开杀戒。 宋郁之的视线捕捉到她时,她已摸到了其中一个铁链箱,一前一后的开启了发射机括与松链机括。 随着巨大的铁链发射响动,蔡昭左手飞出一条笔直的银链,牢牢卷住链首。 崖边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跃空而去,随着强大的机括激射之力,悠哉的往对岸飞渡而去,她身后是初初升起的旭日,金红色的光芒驱散了黑夜的空寂与鬼祟。 天亮了。 假戚云柯还在怒吼:“快追上去!” 结果众人发现,除了蔡昭正在使用的这根铁索,其余六个铁链箱中的机括都被动了手脚,无法发射了。 随着对岸传来一声沉沉的铁链撞击声,众人知道蔡昭到达对岸了。 而铁链这边一头已自行断开机括,软软的垂了下去。需要等对岸的弟子通过那头的锁扣慢慢回收整条铁链,然后再运回来。 短鹰钩鼻子傻了:“难道?都下?去了么?” “自然是能修好的,就算修不好,?有新的机括可以换上。”李文训看他的目光宛如看白痴。这点意外都防备?了,青阙宗早被困死了。 短鹰钩鼻子精神大振:“要多久?” “修好要两个时辰,替换要一个半时辰,然后静置半个时辰方可使用。” 短鹰钩鼻子:…… 马德,这有区别么。 两个时辰之后,蔡昭早逃出青阙镇了,东南西北都可以走,何况她手里还有千公子,想变成啥不行,哪里还找得到他们! “为啥小蔡姑娘适才打斗之时,你们不派人先行断了七条铁索呢?那就一了百了了嘛。”庞雄信百思?得其解。 李文训面无表情:“因为没人想到昭昭能一路杀出去。”都以为会??她堵在路上,连山崖的边都摸不到。 庞雄信差点爆出大笑,但看整座青阙宗上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灰衣人愁云惨雾,宗门弟子满心惊疑——毕竟连自家宗主是真是假都弄?清楚,那的确是蛮惨的。 庞雄信忽觉广天门挺不错的,至少他出门前宋时俊一定是真的,因为践行酒是在翠红楼上喝的,自家门主左手老鸨右手花魁的调调数十年如一日,天下绝无分号。 等今日三公子的飞鸽传书送到,宋时俊就知道千面门与乱魄针的事了,严防死守之下想来不会被替换了,无量寿佛! …… 抵达风云顶后,蔡昭友好的踢翻了几?试图阻拦她的巡守弟子,然后一路下山,直至半山腰的一处山坳。 这处山坳颇为平整,因被一排茂密的松树遮住了视线,寻常人发现?了。 细雨又至,空地上整齐停放这七八辆泔水车。 每晚酉时末,青阙宗的杂物管事会领人将各处厨房的泔水收来,通过当天最后一趟正常开启的铁索将泔水车送至风云顶,而风云顶弟子会将泔水车推至半山腰这处山坳中。 待次日天微亮,镇上收泔水的就会推着空车上半山腰,将装满的泔水车推走,留下洗刷干净的空置泔水车。 日复一日,每日如此。 此时,镇上收泔水的还没来。 蔡昭冒着蒙蒙细雨,径直走向其中一辆她做了标记的泔水车,掀开其中一个木桶,缩躺在里头的正是灰衣人苦寻?得的千公子。 解开穴道后,千公子悠悠醒转,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在泔水桶中待了一夜,惨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没事就走吧,两个时辰后他们就会下山追捕?们,?们走的越远越好。”身上满是厮杀痕迹的少女,说话间也透着浓浓血腥的杀气。 千公子哪敢嚷嚷,连滚带爬下了泔水车后就老实跟在她身后。 “你真的要去大雪山么?那里人迹罕至,鸟兽无踪啊!” “实话说,?有陈年咳疾,其实?告诉你雪麟龙兽啥模样就行了,?就不必去了吧。” “那里真?是人去的地方啊,各种野兽要吃人的,你这样的小姑娘熬不下去的!” 蔡昭猛的转回头,劈空一掌打向千公子。 千公子人都僵了,他身后的一处山石应声碎裂,震开的小石子打在千公子身上,很疼。 “现在你觉得?能去那儿了么?”她冷冷发问。 “能能能,绝对能!”千公子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趴在地上五体投地。 蔡昭收回气劲,转头继续下山。 山顶旭日东升,山腰往下却阴沉沉的,还?断下着绵绵细雨。 她素来讨厌雨天,因为哪怕下雨姑姑?要她继续练功。 记得那年她练功累的哭了,愤而嚷道,她一?打算行走江湖,二?打算行侠仗义,干嘛这么累死累活的练功啊。 姑姑温柔的揉着她身上的酸痛,告诉她——教她本事,?是为了让她干什么,而是为了让她?必在恐惧和无助中?断的等待。 一个多月,她能做许多事了。 山脚就在眼前,毫无预兆的,从树后无声无息的转出一个人来—— 蔡昭立刻收住脚步。 宽袖长袍的青年高挑挺拔,眉目如画,潋滟难绘,他手撑一??水墨纸伞,握着伞柄的手指如玉骨修长,淡青色的衣摆被斜风细雨打的花枝颤般。 蔡昭不认识他。 千公子??认识。 但他们俩都看的有些眼直——这荒山野岭的,难道哪处坟茔的艳鬼跑出来了么。 “昭昭。”俊美的青年眼波含笑。 他一开口,蔡昭就脸色变了。 她认识这个声音。 “?姓慕,双字清晏。”他?缓?急,“?等了你一天一夜。” 43、第43章 ??从蔡昭八岁那年, 街对角的绸缎??因为继任的儿子嗜赌而转手后,她就知道??天底下,下至饭馆客栈糖水铺子, ?至玉皇大帝的云霄宝座, 都需要有人来继承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青阙宗的规矩是有能??居之, 倘你武功才学皆不足, 哪怕你是宗主亲生的崽?不能袭位——??么大公无私的举动其实是有深刻教训的。 毕竟青阙宗是六派之首,外有魔教虎视眈眈, 内有兄弟门派脸?笑眯眯心里未必是好东西, 一旦宗主衰弱, 无??服众, 魔教闻着味儿磨着菜刀要连夜?山来的。 哪怕魔教忽然改吃素了,你问问其他几支北宸后裔喜不喜欢万水千山崖的大好风光, 愿不愿意搬家去暮微宫。别人不知道, 蔡昭觉得那个金光闪闪的宋大门主一定乐意的??。 相比之下落英谷就随意多了,儿子??就儿子?, 女儿??就女儿?, 儿子女儿都不??就儿媳女婿?——反正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就爱笨小孩。 广天门,驷骐门,佩琼山庄皆是血脉相承, 但在不同基础?, 因地制宜的发展出了各富??色的传承方式。 历任广天门门主都有两个十分清晰的人生目标,一是将门派发扬光大,?是广娶妻妾,多生儿子——儿子多了,总有出类拔萃的?以继承掌门之位。 当然, 如果妻子娘家强势高贵,不妨做的含蓄些。 以宋时俊为例,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不但??己够用,还能分一个去青阙宗争果果。 宋茂之虽说脾气差了些,但武功魄力都算不错,君不?血肉横飞的激战中人家都是缺胳膊断腿,他只伤了一根脚趾乎。 门派??情如?,高傲聪慧如青莲夫人,?只能捏着鼻子忍下丈夫成婚前搞大的婢女肚皮,甚至一脸贤惠的养大宋秀之。 ?因为??个原因,两百年来广天门内的妻妾争斗异常激烈,五花八门。 谁都想??己的儿子继位,既然基数越大获胜概率越高,妻妾们??然都想多生几个儿子,历任广天门主不?避免的‘忙碌不堪’。 是真的忙碌‘不堪’。 ——大小夫人们个个如狼似虎两眼放光,谁有兴致跟你风花雪月诗歌理想人生哲学,老实躺下多卖?力才是真的。 宋郁之的祖父宋老门主从十?三岁与婢女??荤算起,前后夭折了十几个儿女,最后只站住了宋时俊一个。 两百年间青阙宗传承了十?代宗主,广天门却走马?任了?十位掌门。 操持太过,地把牛耕坏了。 若说广天门起居注是一卷啼笑皆非的风俗故事,那么驷骐门就是一沓血腥疯狂的索命录。广天门撑死了是妻妾争斗,只要门主夫君在大道理?把住了,大家划出道道来,各凭肚皮说话,还算是有底线。反正广天门财雄势大分舵众多,哪怕竞争失败的儿孙?有去处。 ?驷骐门就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广天门信奉?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驷骐门却信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兄弟手足相残,轻则驱逐除名,重则杀人放火,总之最后只能留下一人总掌驷骐门大权。 相比以?两派,佩琼山庄就斯文多了。 从第?代传承??始,家规就明言只要是周氏嫡支血脉,品??端正??皆?竞逐庄主之位。 乍看好像??什么大问题,但小问题不?。 广天门争的是妻妾,驷骐门杀的是兄弟,佩琼山庄闹腾的就是妯娌了——所谓前三十年靠丈夫后三十年靠儿子,好端端当了半辈子的庄主夫人,待丈夫过世,说不定之前看不?的妯娌就能取代你的位置,换谁吃得住啊。 不过??诡异的,周家莫名其妙已连续三代独子了,??一代中最出挑的周玉乾周玉坤兄弟俩已与嫡支相隔三层,难成威胁。 还有太初观。 当年蔡长风晃荡完江湖回来,发现兄嫂的坟头都长草了,还得向人打听后才知道侄女侄儿已被周家收养,便不无感慨的表示还是太初观的传承方式最??谐,既不过分求全求善,刺刀?血,?不至于冷清衰落的不成样子,兼顾修为与德??。 不过就北宸老祖两百年祭典?惨烈无比的那一幕来看,太初观?不消停。 “要说你们魔教就好好说魔教,一个劲的扯我们北宸做什么!”蔡昭从热气腾腾的巨大澡桶中抬起头,露出软玉温香的小小肩头。 她恼怒不已:“还有,我洗澡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坐在桌边的俊美青年微微蹙眉:“中间摆了那么大一面屏风,我什么?看不?啊。” ——整间屋子以一面绮丽缂绣的四面大屏风为界,左面雾气氤氲,湿润温暖,右面窗明几净,唯有一桌一椅一人。 蔡昭气的快要喷火:“你到底懂不懂道理?男女有别不知道吗。我在里头沐浴,看不看得?你都不该在??里!当初我闯进三师兄屋里,他还穿着中衣呢,都忙不迭的披穿外袍——看看人家??修养??礼数,你真是……” “你说什么?”慕清晏立刻沉下脸来,“一个大男人衣裳都??穿好,你居然敢直直往里头冲,男女有别不知道么!??么大的人了,不知道该避嫌么!” 蔡昭差?一头栽倒在浴桶中。 “你?是男的!你怎么不避嫌?”她尖叫出来。 “我不一样。”慕清晏理直气壮,“我心无杂念。哼,宋郁之??种人,明明已有婚约,还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心里头不知在想什么呢。” 蔡昭??感谢宋郁之先前的帮助,忍不住替他分辨:“三师兄不喜欢凌波师姐啊。” “既不喜欢,为何不早早解除婚约?非要等下家出来才松口么,哼,怂货。” 慕清晏玉骨般的手指微微用力,黄梨花木的桌案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回就算了,下回再叫我知道你??别的男子不知避嫌,别怪我出手??分寸!” 蔡昭无力的把下巴搁在浴桶边?,气的想要仰天长叹。 今日清晨在九蠡山脚下遇到??货后,她本不想理他。 ??货?知道??己不受待?,一路默默跟随,直至出了青阙镇过了分岔路口,他才提议请蔡千?人沐浴更衣,小憩片刻。 千公子就不用说了,虽说那泔水桶是空的,但毕竟躺了一夜,身?的气味?谓销魂至极。 蔡昭?是一身的血与汗,疲惫不堪。为了消除蔡昭的戒备,慕清晏甚至表示?以服下落英谷的毒|药以为牵制。 “好好的,为什么我要给你吃毒|药?”蔡昭全然不解。 慕清晏耐心解释:“若我趁你歇息的时发难,或是悄悄偷走千公子,你又该如何。所以你要给我服下??制的毒|药,等安全了再给我解药,??样才稳妥。” 看着?女茫然的目光,他惊讶道,“怎么,落英谷??有??种毒|药么?以令堂的才能,不至于做不出来啊。” 蔡昭表示羞愧:“……等回去,我就提醒娘。” ??是一间雅致的竹林精舍,清冷僻静,周围只闻鸟鸣之声。 一位须发花白的矍铄老仆安静的等在?处,蔡昭听慕清晏唤他‘成伯’,态度难得的亲近尊重。 千公子本想直奔主居洗漱更衣,被慕清晏虚空一掌拍倒在地,然后被成伯拖进柴房洗涮去了。 蔡昭的待遇强多了。 暖意融融的内室,半人多高的油封桐木打造的巨大浴桶注满热水,干净崭新的整套衣衫鞋履已熏好了香,还有堆云般的柔软床榻。 ——唯一讨厌的,就是慕清晏无论如何都不肯离??。 “??了??了,接着说你们魔教的家长里短吧。”蔡昭无奈的挥挥手,躺回浴桶歇息。 其实魔教的第一任教主就姓慕,两百年间的大多数教主?姓慕。 说白了,跟蔡昭常去的馄饨铺子一样,魔教其实是一份家族产业。 然而魔教教主?是人,是人就难免子孙不肖。 早在第三代教主时期就现出了毛病——他的独生子??幼孱弱文静,肉眼??的难堪大任。让他当教主,北宸六派能集体笑掉后槽牙。 ?若将教主之位送给别人,慕教主简直浑身难受,还对不住祖宗,于是??位教主十分有创造力的想出了‘养子制’。 他千挑万选一位资质出众但性情忠厚的孤童,悉心栽培,同时不停灌输恩情重于天云云,等??己过世后,让养子以护教??王的身份辅佐亲生儿子,待能干的孙儿长大成人,就能顺利交接了。 “他怎么知道孙儿一定能干呢,万一孙儿还是文静孱弱呢?”蔡昭觉得??位教主?未免太想当然了。 慕清晏的脸?出现了一种??奇??的神情:“慕家从未有过连续两代??出息的子孙——在聂恒城之前是??样的。” 蔡昭一惊:“聂恒城?是慕氏的养子?” “不错。” 在聂恒城之前,慕家一共产生过三位权势滔天的养子作为摄教??王。 其中两位忠心耿耿,虽?能有过恋栈,但等到养兄弟的儿子长大后还是按部就班的移交了权力;有一位略不情愿,不过在将女儿嫁给新任教主后,?麻利的退隐了,据说晚年过?了抱外孙的幸福生活。 但聂恒城不是。 聂恒城是慕清晏曾祖父的养子,??幼精明强干,十五岁就??始辅佐优柔寡断的养父。 等到养父过世,他又继续辅佐体弱多病的养兄弟——?就是慕清晏的祖父。 谁知慕清晏的祖父母过早离世,走的时候慕清晏的父亲慕正明还不足十岁。 魔教家大业大实力强盛,远非北宸六派任何一派?比,是以教主必须铁血强权,手腕略绵软些的都弹压不住底下的豺狼虎豹,何况一幼儿乎? 于是,慕氏养子聂恒城,第一次以代理教主的身份执掌了权柄。 蔡昭听的有?傻:“那你爹呢,他现在哪儿?” “四年前,过世了。” 蔡昭立刻缩回浴桶,片刻后又道:“令尊是四年前过世的,所以他不是聂恒城杀的咯?我以为聂恒城舍不得将教主之位还给你爹,然后害死了他呢。” 慕清晏:“聂恒城的确舍不得归还教主之位,但却不曾害过家父。” 蔡查眨眨眼,不是??懂。 慕清晏:“因为家父并不想接掌教主之位。” 蔡昭啊了一声,小小声道:“令尊身体?不好么?” “不,家父身体康健,修为甚高,性情?不荏弱。只不过他钟情于闲云野鹤的日子——争权夺利,谋算杀戮,他着实不喜。” 有那么一年,?年常昊生追随北宸六派的英豪攻入幽冥篁道,昏天暗地的半日厮杀后,他不辨方向的乱走一通,误撞?正在山中养鹤喂鹏的慕正明。 慕正明??有声张,默默的给常昊生指了条出去的路,留了瓶伤药在地?后,静静离去。 “后来常大侠应该与我爹又?过几次。”慕清晏道。 “原来是??样。”蔡昭恍然,“我说常大侠怎么肯相信你呢。” “嗯,常大侠一直念着父亲的情义。父亲曾说过,若我将来有了急难之事,?以去找常大侠帮忙。虽然常大侠临终前一径的说,常家灭门不关我的事。?我知道,是我将祸患引到常家的——等我返回教中,定将下手之人剜目割舌抽筋剥皮。” 慕清晏语气平静,却字字透着森冷之意。 蔡昭知道,寻常人赌咒‘剜目割舌抽筋剥皮’?能只是说说,但慕清晏一定会做到。 她缩缩脖子,片刻后叹道:“你曾祖父??祖父,一个性情弱,一个身体弱,你爹又淡泊名利,?就是说,聂恒城足足掌权了三代。唉,??么漫长岁月的大权在握,就是??有野心,?养出野心来了。” 慕清晏仰头,脖颈修长优美,“……有时我在想,若父亲不执着于淡泊宁静,而是将教主之位争夺过来,是不是许多人的人生就会改变呢。” “聂恒城?能练不到那邪功,武元英不会被折磨十几年,罗元容说不定能长伴心?人身边,青峰三老都好好活着,互相制约——至?,蔡平殊女侠不会那么早死了。” 蔡昭心中一痛。片刻后,她轻轻道:“我倒觉得不能怪你爹爹。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不能违背本心。” 慕清晏吃惊的盯看屏风,似乎想看到蔡昭的表情——他以为她会赞成呢。 女孩继续道:“就像我姑姑,闵老夫人一直嫌她不懂烹饪女红,不知道贤惠温柔,连好好在家等待未婚夫回来都不肯,偏要在外头争强好胜,处处领头。” “其实我姑姑会做饭菜,?会裁衣缝补,老老实实等在家中她?试过——?是不??。姑姑说她??小就胆大无畏,?是一想到以后要过那样的日子,她就怕的冷汗直冒,怕的做梦都会惊醒。于是她就偷了雷师伯的衣冠,半夜跑路了。所幸,后来周伯父知道了姑姑的心意,?能理解她。” “?许对令尊来说,让他当魔教教主,就像让我姑姑当管家做饭的贤妻良母一样,是半夜都会惊醒的?怖之事。” “所以,你别怪你爹爹。我想他定是个??好??好的人,常大侠不会只凭一次恩情就那么信任你。一定是令尊,让他相信,你?不是坏人。” 女孩的声音温柔宁静,萦绕不去。 慕清晏他忽道:“昭昭,我能不能拿掉屏风,到你那边去。”他忽然??想看?女孩的脸,还有她脸?的神情,好熨平??己心中曾有过的不甘。 一瓢热水重重打在织锦屏风?,伴随着女孩的剧烈的怒气—— “给我滚出去!” 44、第44章 千公子正在院子里晾头发, 忽听正屋内??阵噼里啪啦的怒叫吵闹声,然后面颊上沾着水珠的俊美青年被赶出屋来。 千公子当场惊道:“小蔡姑娘在沐浴,?居然待在里头?这……不好吧。” ——这么说的意思, 是表示虽然他的业务领域有些另类, 但他的道德底线一点也不低。 慕清晏瞥他??眼:“青楼花娘摸过的男人恐怕都没???, 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千公子:…… 望着慕清晏离去的高大背影, 他暗骂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 片刻后,蔡昭穿戴整齐出了屋子, 看见庭院中的千公子便随口问他名字。 千公子忙道, 因为师父千面叟是在一个大雪积埋的日子捡到他的, 所以他叫…… “所以你叫千好冷?令师颇有文采啊。”蔡昭表示赞赏。 千公子木然:“……不, 我叫千雪深。” 蔡昭立刻毫无兴致:“哦,令师文采虽然还行, 不过诗意不足啊。” 千雪深:…… 马德, 雪深难道不比好冷有诗意吗?世上果然有??样恶毒之人! 这时成伯来请他们去用膳。 菜色很是丰盛,烹饪也精致——脆皮鸭子像是刚出的烤炉, 在齿间发出愉悦的酥脆声;八宝芦花鸡闪着令人心动的光泽;烧小猪肉配上新鲜的甜酸莓子酱, 肥而不腻,几乎入口即化;翡翠菜心酿虾仁清新爽口;还有??碗鲜美的让人差点将舌头吞下去的干贝鱼翅汤。 这深山冷岙的,也不知成伯从哪里张罗出这些食物。 慕清晏自己没吃几口,倒是一个劲的给蔡昭布菜, 看女孩吃的脸颊鼓的圆圆的, 满脸都是慈爱之光。可惜这小没良心的惯会忘恩负义,??吃饱就抹抹嘴要走。 “??谢慕少君于我们危困之际施以援手。”女孩??本正经的抱拳,“如今吃饱喝足,就此别过,少君留步, 不必相送。”——她适才听成伯这么称呼慕清晏的。 女孩揪起还在啃鸭脖子的千雪深,眼看就要走。 慕清晏连忙起身:“我陪你去大雪山吧。” 蔡昭停步侧头,狐疑且警惕:“?怎么知道我要去大雪山?” 慕清晏轻笑:“自是因为你我心有灵犀……” “走了。”蔡昭二话不说,再度揪起千雪深的后颈。 “好好好,我说我说,其实是我猜出来的。”慕清晏一掌按住千雪深的肩头,千雪深肩头剧痛,不由自主的坐了回去。 慕清晏道:“?离开青阙宗只有两个去处,要么向人求救,要么去找易身大法的破解之法。可长春寺,悬空庵,佩琼山庄,甚至落英谷都在九蠡山以南,只有大雪山在北面。我们到青阙镇?那个五岔路口时,?想也不想就选了往北那条路,我就知道?要去大雪山了。” ——要不是女孩实在受不了自己??千雪深身上的邋遢,勉强答应来这竹林小憩,如今已走上北去之路了。 蔡昭稍稍缓??:“?知道就好。此去大雪山路途遥远,我不能再耽搁,这就要启程了。”说着又去揪千雪深的后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按住犹自嘶嘶抽气的千雪深,难得正色道:“昭昭别急,听我说一句。?这是第??回离开落英谷,不知道?面江湖的深浅。去大雪山可不是从镇口走到镇尾去买盒胭脂。那种化?之地,人情粗悍,遍布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险境。” 蔡昭:“我知道。我姑姑头一回独自行走江湖,就差点被??间黑店给坑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什么事都有第一次。昨夜之前,我也不曾单枪匹马闯山劫人,可我还是闯了,人也劫了。?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才避开几位师伯的围追堵截而又不能伤了他们……” “?只要当众杀了那假冒的曾大楼,宗门中的几位前辈就根本不会来围追堵截你啊。”慕清晏一语道破,然后觑着女孩的脸色,小心道,“?…你杀了那个假曾大楼了吧…” 蔡昭眯起眼睛:“?怎么知道我会杀了曾大楼。” 慕清晏:“令尊显然是被熟人算计的,青阙宗中令尊的熟人寥寥无几。除了戚宗主,也就是曾大楼了。” “那为何不是我那冒牌师父动的手呢。” “?前脚才跟令尊说戚宗主受伤中毒,需要卧病休养,后脚令尊就看见‘戚宗主’好端端的跑下山,他不起疑才怪。就算不起疑,也会觉得出了什么事,进而提高戒备。所以肯定是曾大楼动的手——这不是很明白的么。” 正在揉着肩头的千雪深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慕清晏一眼。 嗯,青年高大俊美,眉眼明艳耀目……就是不怎么会说话。 蔡昭隐忍气恼:“那我又如何确定曾大楼是假扮的?万??他也像陈管事??样只是被买通的呢。我若杀错了人,几位师伯定会要我偿命的。” 想起昨夜道别宋郁之时,她是何?的壮烈决绝。 “这就更明白了啊——真的曾大楼和令尊少年结识,十八年前青罗江之战时他也在后方掠阵,定然知道‘拈花摘叶’这招是侧身出掌的,那又怎会在悦来客栈血案中留下偌大的破绽呢?所以偷袭令尊之人定然顶着曾大楼的样貌,但又肯定不是真的曾大楼。”慕清晏一脸理所当然。 千雪深忍不住再次抬头看看慕清晏——这已经不是不会说话了,是脑子不大好使。 蔡昭深吸两口气,摆出客套的微笑:“慕少君果然睿智过人,什么事情都逃不过?的眼睛。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只知道凭蛮力闯进闯出……” 她手中用力,揪起千雪深的脖子往?拖,千雪深龇牙咧嘴的起身跟随,旋即又被慕清晏按回了桌边。千雪深挨不住痛呼出声——肩颈之间似乎挫伤了。 “昭昭这么聪明,不会只凭蛮力的。”慕清晏是真心赞赏,“我只是没想到你将这人也带了出来——幸亏有宋郁之的帮忙。” 蔡昭一寸寸的转过头:“?怎么知道宋郁之帮了我?” “以你的本事,自己脱身是无碍的,不过同时将千雪深也带了出来,定是有人相助。”慕清晏道。 千雪深张张嘴,没有说话,低头揉自己的脖子。 ——没个十世光棍命,也说不出这样欠跪搓衣板的话来。 慕清晏继续道:“尹岱老儿的性子是狡兔三窟,我猜他在宗门中必定留了人或密道,嗯,密道的可能性较大。他将青虹剑与白虹剑都给了长女,想来辛秘也大多告诉了青莲夫人,那么宋郁之也必然知道了。” “不过昭昭啊,?别以为宋郁之帮你是心存好意。他早察觉到戚宗主的不妥之处了,?我揭穿了千面门之事后,他肯定也明白即将抵达的他老子宋时俊情形不妙。可是只凭我的几句话,宋时俊就跑去质疑戚宗主的真假,未免太托大了,弄不好还会叫天下人说广天门有心谋算北宸首宗之位。” “现在昭昭你当众揭穿了冒牌曾大楼,坐实了千面门的易身大法重现人间。这样一来,?宋时俊上九蠡山时,就能名正言顺的质疑戚宗主了——连自己的贴身大弟子都是假的,如何不叫人起疑呢。” “?看,他们广天门分毫未动,坐收渔人之利。” 其实这话并非毫无道理,千雪深以局?人的眼光来看,既然自己已被蔡昭劫走,替换北宸诸派首要之人的计划明显已成破局了,假戚云柯被揭穿已是迟早的事了。 这当口,谁能跳出来以擎天??柱之姿主持大局稳定人心,事后必然威望大涨,势力剧增;而之前在魔教偷袭中吃了大亏尚需休养的佩琼山庄肯定没有广天门来的快。 整件事中,谁?吃亏,自然是掌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青阙宗与落英谷。 谁?获利,自然是第??个赶到,并且有实力??底气向假戚云柯及其势力发难的广天门了。 不过,事实归事实,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千雪深默默的继续揉肩膀??脖子。 蔡昭面色难看:“渔人之利??的意思是我与冒牌货那帮人是鹬与蚌么!” 慕清晏想了想道:“听起来好笑,其实从结局来看,也并非不是事实。” 蔡昭怒极反笑:“哈哈哈,的确好笑。不过?好笑的事,是我不信任自己的同门师兄,而要信任?这个魔教少君!告辞!”——这回她连千雪深都没揪,气忿忿的??头冲出门外。 被撞开的大门重重甩动,砰的撞在门框上。 慕清晏怔怔看着门口,半晌无语。 千雪深起身叹道:“少君啊,不是我??嘴,对姑娘家不能这么说话的。” 慕清晏缓缓看向他。 千雪深??派过来人口气:“人家这会儿亲爹找不到了啊,什么江湖势力派系争斗,在小蔡姑娘心中,都不如亲爹的安危要紧啊。所以,少君适才不该那么说啊。” 正常情况下,接下来就该慕清晏请教千雪深该怎么措辞了。 不过慕清晏是正常人么。 不是。 千雪深眼前??花,只见慕清晏抬手??拂长袖,自己便被??阵浑厚的劲气激起,重重摔出两丈开?,跟死狗??样跌落在地上。 这下不止肩颈疼痛了,全身都跟断了骨头似的。 …… 蔡昭对着竹林生了半天气,默念了二十遍??气生财才静下心来,刚走出几步,??扭头就看见慕清晏追着过来了。 她闭了闭眼睛,调节好心情,对来人正色抱拳:“适才是我对少君无礼了。无论如何,少君对我助益良多,我不该对少君发脾气。” 慕清晏听出女孩口气中的疏远,眸光微黯:“适才是我措辞不当,昭昭别生气。在我心中,昭昭很是了不起的。” 蔡昭摇摇头:“其实?伤愈之后,早就能走了。这些日子?陪我冒了许多险,我十分感激。不过,已经足够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擦过慕清晏径直而走,打算带上千雪深立刻出发。 没走几步,她忽背后一阵猛烈罡风吹拂,伴随着鸟鸣清唳之声而来。 她倏然转身,只见慕清晏静静站在原处,目光沉静,他背后的屋顶上刚刚落下两头巨大的金翎大鹏。??只白羽,??只灰羽,头眼峥嵘,气势高傲,每只都足有两人??高,雄浑有力的双翼带着凌厉的风势展开,更有三四丈宽。 这样美妙神奇的生物,蔡昭只在姑姑述说的往事中听说过。 蔡昭傻傻的仰着脖子。 慕清晏缓缓道:“哪怕不吃不喝,快马加鞭,?赶到大雪山也要将近十日。坐上我的金翎巨鹏,两三日可到。” “但是,它们只听你的话,对么?”蔡昭抿抿嘴。 谁知慕清晏摇摇头:“我伤好后不久,就偷拿了??件你的衣裳给成伯。它们已经认得?的气息了,待会儿我亲自领?过去,它们就会听你的话了。” 蔡昭垂下脑袋,沉默了许久,才闷闷道:“借给我??只就够了。” 45、第45章 蔡昭娇小, 千雪深瘦削,两人的确共骑一头金翎巨鹏就够??。 愈往北方天气愈寒冷,好在巨鹏筋骨强健, 展翅时飞沙走石, 踏云翱翔, 至第三日落日前, 蔡昭与千雪深抵达大雪山下的小镇。 极北之地,昼短夜长, 举目望去, 天如灰云似铅, 一片萧索荒芜。 在满眼蒙蒙灰白中有几个小小的黑点在移动, 走近??才发觉是沉默而??动缓慢的人。 雪山镇人口不多,镇中心有且仅有一间客栈, 名字就叫‘雪山客栈’。 因风大天冷, 客栈门口挂着两片厚重的羊毛毡帘,上头凝着成片的污渍油腻, 早已??不出之前的颜色。掀开羊毛毡帘, 扑面便是一股混着酒气烟熏以及许久不洗澡体臭的气息,蔡昭当时就眉头一皱,强忍不适才踏了进去。 纤秀美貌的少女与眉清目秀的瘦削青年出现在门口,吵杂的大堂静??一刻, 随后又响起嗡嗡议论。 店小二殷切的上前, 将蔡千二人迎到一张中间的空桌边。 蔡昭摇摇头,径直走向靠墙的偏僻空桌旁。 站在柜后的掌柜??她所选的座位,眼神微微一凝。 蔡昭坐下,迅速的将大堂中的情形看??一遍—— 一名额头微微前倾的掌柜,五名绕着大堂传菜送酒的伙计, 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黄脸妇人在角落中低头擦拭酒坛。 大堂中央烧着一个大火炉,火上吊着个铁制大茶壶,大堂中摆放了十来张饭桌,有七八张坐??客人。其中三张也靠墙而坐的明显是江湖中人,剩下嬉笑喝酒的??着似是当地闲汉。 店小二托??两个粗瓷大茶碗,从铁制大茶壶中倒些热水出来,摆放到蔡昭和千雪深面前。 蔡昭看着那碗沿上的糟污指印,眉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千雪深又冷又饿,张口就要??酒肉和馒头——?今的蔡昭已经知道,不是所有的客栈都有冷热八碟荤素十盆的,荒芜之地的客栈能有口干净的热汤饭吃就是万幸了。 两名做派淫邪的闲汉盯了这边许久,终于晃晃悠悠的趟??过来,不请自坐。 其中一人神情阴沉,凶巴巴的瞪着眼睛,另一人眼神浑浊,一只手在敞开的胸膛上搓啊搓,充满暗示意味的??着蔡昭:“这位小姑娘打哪儿来啊?这里世道不太平,要不要咱们兄弟给小姑娘探探道啊?” 千雪深满脸嫌弃:“不用,你们走开!” “哟呵,这小子脾气挺冲啊!”敞胸膛的闲汉叫起来,“这兔儿爷模样的东西是看不起咱们兄弟啊!咱们要带这小姑娘去玩玩,你识相的就给我滚开!” 蔡昭没理,转头问千雪深:“这种情形我该做什么。”出门在外,应该请教有经验之人。 千雪深气??个半死:“这种三不管地界咱们决不能示弱,你露一手镇住他们吧!” “??。”蔡昭简短道。 两人这一问一答,已叫大堂中人略吓一跳。 正常情形下,青年与少女出行,应是少女依靠青年,结果听对话,仿佛是倒过来了。 不等他们想明白,只听两声短促的惨叫,那两名闲汉已经砰的拍飞出去。 眼神浑浊那人敞开的胸膛上被利刃划出两道鲜血淋漓的交叉伤痕,皮肉绽开,可见伤势之深;面色阴沉那人伤的更重,左手竟被齐腕切断,血流?注,人在地上不断翻滚,发出惨烈痛苦的嚎叫 这一下变生肘腋,大堂中人俱是大惊。 千雪深盯着那断腕之人的惨状,舌头都打结??,“我我,我……我只教你露一手,没教你剁下人家的手啊。”之前两日他们住的客栈也有地痞来寻衅,但女孩出手并没有这么重。 蔡昭将一柄短刀缓缓放在桌上,正是适才插在眼神浑浊之人腰间的短刀,也不知顷刻之间她是如何拔刀,划伤,切腕,然后出掌将两人拍飞,一气呵成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绝不是寻常的江湖功夫,必是顶级门派中的高深武功。 原先与那两闲汉坐??桌的三人见状,知道是撞上??厉害之人,不顾地上的两名??伴忙不迭要逃出客栈。 蔡昭从桌上筷筒中随手抽|??四五根筷子,翻掌飞射出去,噗噗几声后三人应声而倒。 一人后颈插??支筷子,另两人背心各插两支筷子,三人呻|吟着往外爬去。 蔡昭端起面前的一碗热水给千雪深闻,“你知道这碗里头下??什么药么?” 千雪深当然不知是什么药——不对,这碗水里下??药么? 蔡昭自顾自回答:“是蒙汗药,不过很劣质,人醒??容易呕吐头痛。”然后她端起另一碗热水过去,“知道这碗里头又是什么药么?” 千雪深迅速摇头。 蔡昭:“春|药。也很劣质,不过药性很烈,中药之人会变的跟牲口一样,药性退??后,腹脏会落下毛病。” 千雪深哆嗦起来——蒙汗药与春|药,不论他和蔡昭谁中了哪种药,结局都不?很美妙。 适才给他们倒热水的店小二见蔡昭的目光缓缓移在自己身上,慌张的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下药……” 蔡昭:“当然不是你。”她看向地上翻滚着嚎叫之人,“是这人。他们一个引我们说话,另一个伺机下药。” “你将这两碗水给他们灌下去。”蔡昭将两碗热水推到千雪深面前。 千雪深一咬牙,端起两碗热水走过去。 地上两人知道不妙,挣扎着想要爬走,千雪深再差劲也还是学过几年拳脚功夫的,当下一脚一个踩住那两人的脖子将热水灌??下去。 蔡昭丢??块碎银子给店小二:“叫人将他们丢出去。” 几名伙计被蔡昭下手之狠给吓的不轻,一听到她的吩咐,连掌柜都不及询问就慌张张的两人一组将那两闲汉抬了出去。 至于这两人接下来会怎样,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提及。 至此,?有人都收起??适才对蔡千二人的轻视之意,低声议论。 掌柜默不作声的转身,掀起通向后厨的帘子,高喊道:“给贵客上好酒,将刚烤好的鸡鸭端两只上来!” 大堂中仅剩的?后一名店伙计这才惊醒,赶紧重新给蔡千二人端茶上水。 这回的茶碗很干净。 千雪深木木站在原处。 他知道女孩这番行为的用意。 雪山客栈与之前路过的几间客栈不??,不是吃顿饭歇一?儿问几句话就走的,而是要实实在在住店过夜的地方,甚至可能不止住一两日。 女孩若不一开始就镇住所有人,后患必然不断。 蔡昭并不在意周遭目光,从包袱中掏出一卷手札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细??—— 与她想象的不??,头顶上的雪山犹如云宫冰封般遥不可及,底下的雪山镇却并不比之前路过的北地村镇更寒冷,甚至周遭的土地还能稍稍长些农作物。 然而这只是山脚下的情形。 大雪山大致可以分成上中下三段,气候差异极大。 山脚地带虽然沟深林密,但是风雪还算寻常,甚至还有不少珍奇的野兽和成色上等的药材,猎户与采药人便拿兽皮与药材去南面的村镇换取日常?需的食盐布匹等物。 因为此处地势极高,山脚地带已比寻常山脉的山腰还要高。山间寒冷异常,野兽的皮毛尤其丰厚,还有此处特产的雪参,比寻常深山出来的老参更受客商喜爱。 然而这些狩猎与采药活动仅限于山脚地带,一旦上??山腰地带,便是凶险四伏,下山者不足半。至于山顶地带,据说上去的人,至今还不见有下来过。 这些都是她沿途向店小二或当地居民打听来的,反复验证后的信息,应当不?有假。 “又是一座插天峰么。”蔡昭轻轻合上手札。 可是与插天峰的死样寂静不??,采药人与猎户在山中采猎时,偶尔能听见可怖的兽吼,它们夹杂在疯狂嘶叫的风雪声,从遥远的山顶传下来。 这种地方,也不能让金翎巨鹏冒险上去了。 千雪深见女孩皱眉思虑的模样,也不禁思绪游走。 他原本看蔡昭弱质纤纤,娇憨天真,便当她来大雪山不过是一时冲动,等遇上??艰险自会知难而退。谁知她真办起事来却颇是沉稳有度。 厚实的冬衣,毛皮靴子和手笼罩面,防手脸皴裂的油膏,暖身用的陈酒,存放温酒罐的小暖巢,甚至将两人捆绑在巨鹏上的长长衣带——巨细靡遗,一样不落。 一些细碎但很有用的东西连千雪深都没想到,少女居然都细细列在随身札记中。 他们在金翎巨鹏上每待半日,就落地采买食水,??时向当地人打听极北之地的大雪山,问清楚需要过几条河几重山后便再度乘上巨鹏,在空中每见到一条河一座山便小心描绘下来,等下回落地时再继续打听,?此便不容易弄错方位。 少女甚至还很周到的给自己和千雪深各起了一个假名——“青阙宗上的事没怎么快传扬开来,尤其是北地边陲,消息闭塞。此行你我以假名示人,不?有人识破。” 她自己叫风小瑶,取??母亲和弟弟名中的各一字,千雪深就姓万…… 千雪深不满:“虽说千万两字总在一处,可千姓何等清气,万姓就一股暴发户味儿。” 蔡昭:“千面门也姓千,?今死的只剩你这么个渣渣了,我??千姓不是清气而是晦气吧。” 千雪深无话可说。 有好几次,千雪深见蔡昭累的都快在巨鹏背上歪过去了,便提议让她歇歇,自己可以替她??着飞??方向。 蔡昭:“你以为我何为非要和你共乘,难不成是怕你累着冻着?千公子醒醒吧,我是怕你跑??。若不是慕少君借??我一头巨鹏,我本想打断你一条腿再丢上马鞍的。你来看着前??方向,万一你将我带去别处该怎办?少废话,老实呆着。” 千雪深不屈不挠:“你爹不见??又不是我害的,其实我也是被害之人!你武功高强可我不是啊,大雪山危机四伏,你自己一个人??动更利索,带着我只是累赘啊。” “带着你我自有用处。”蔡昭淡淡道,“等我拿到了雪鳞龙兽的涎液,你就立刻变几个人给我验证。若是龙兽涎液果真能破解易身大法,我就放了你,否则……”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千雪深轻叹口气,无奈的缩坐到蔡昭身旁。 这时,店小二端着香气四溢的烤鸡烤鸭上来,掌柜亲自捧了一个精致的小酒坛过来,殷勤的为蔡千二人倒酒摆碗,“两位客官怎么称呼啊?” 蔡昭笑容可掬:“我叫风小瑶,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呃不,是我定下亲事的未来夫婿…” 千雪深茫然的抬头??房梁,思绪再度回溯—— “为何我们要假扮未婚夫妻啊,为何不假称兄妹?再不然说我是你的随从好??。”想起临行前慕清晏那森然的目光,千雪深背脊都凉??。 蔡昭:“我要就近??着你,?以夜里也要住一屋,还是假扮未婚夫妻好,或者可以直接扮夫妻,住一屋就能更加名正言顺了。” “……假扮未婚夫妻挺好。” 掌柜愈发客气,“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蔡昭抢在千雪深开口之前道:“他叫万大强。” 掌柜一脸久仰:“原来是万公子啊。今日结识贤伉俪,在下三生有幸啊。” 千雪深无力的趴在桌旁—— “为什么叫万大强,这也太难听了!” “也可以叫万二傻,你自己挑吧。” “……那还是万大强吧。” 掌柜给蔡昭与千雪深倒好酒,轻声叹息:“适才两位也??见??,咱们这地方不太平。因为地处极北之地,偏僻荒芜,江湖上那些没了容身之地的奸贼,杀人越货的恶徒,还有许多说不清来历的人都爱往这儿躲。” “适才两位刚进门时,我还当又是哪里来的少爷小姐,不知轻重来观赏大雪山奇景,?今才知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两位既然有底气,我也就放心??。对了,在下絮叨了半日,还不知贤伉俪来我们雪山镇有何贵干呢?” 蔡昭:“我们是来观赏大雪山奇景的。” 掌柜:…… 掌柜强笑:“凭姑娘的身手,自是什么景色都能看。可大雪山毕竟凶险,姑娘这样金玉一般的尊贵人物,何必来吃这个苦呢。” 蔡昭一本正经:“我姑姑说,嫁人是大事,决不能稀里糊涂的,等嫁??以后才发觉不合适就晚??。要知道与未来夫婿合不合适,?好的办法就是一道出行。只要一道赶过路,一道搭过船,一道风餐露宿,一道艰难险阻……两人合不合适就一清二楚??。” 掌柜??向一旁的千雪深。 瘦弱的青年垂头丧气,神情茫然,犹如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可怜鹌鹑。 ——这样的成色,还需要大雪山这么高深的试炼? “掌柜觉得我姑姑这个主意好不好?”蔡昭问。 掌柜木然:“我此生从未听过这么好的主意。” 蔡昭微笑:“若是姻缘顺遂,等我们将来成亲……” 正在这时,忽闻啪嗒一声,羊毛毡帘再度被掀开,夹碎冰粒的寒风打着卷的冲进客栈。 帘子落下,寒气旋即切断。 众人抬眼去??,只见门口站??一位轻裘缓带的高挑青年,神情疏冷倦怠,眉目却俊美之极,犹如雪顶遥光般姝丽难言。 他淡淡道:“这门亲事我不??意。” 46、第46章 蔡昭一听这声音就放下了碗筷, 板起一张脸,头都不想转。 千雪深想到这两日刚定下?‘亲事’,脸色开始发白。 满大堂?人都被镇住了。 长途跋涉之人难有衣着齐整?, 不?形容疲倦就?神??落拓, 便如蔡千??人这样乘巨鹏而至?, 都不免被吹?东倒西歪头发蓬乱。 然而这位俊美青年却仿佛刚从清雅?水榭书斋中走出来, 精致整洁?不像话。 店小??照例满脸笑容?迎上??:“客官请??请??!客官?用饭还?住……” “我住店,把我外头??李箱子搬??来把。”慕清晏绕过店小??, 径直朝蔡昭走??。 掌柜?直起身子, 装笑道:“贵客驾临, 在下有失远迎, 失敬失敬……” 慕清晏当作没听见,???坐到蔡昭身旁, “昭昭, 这两日路上可辛苦?”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见掌柜移来疑惑?眼神,忙笑:“昭昭?我?乳名, 大名?确?风小晗。” 掌柜强笑:“说??, ?上之人谁没有乳名……” 话还没说完,客栈门外传来一声极为恐惧?惊呼! 一名伙计跌跌撞撞冲来,颤声道:“钱四他们几个都…都死了…脖,脖子都被踩断了!” 掌柜大惊, 连忙冲出门外??。 蔡昭奇怪:“有人死在客栈门口了么。还有, 钱四他们?谁?” 慕清晏:“不知道。不过他们背上插了几支筷子,瞧着挺有趣?。” 蔡昭一想,反应过来:“呃?” 千雪深抖着身子看慕清晏:“你,你杀了他们?” 慕清晏俊目乜他一眼,没有说话。 掌柜与大堂中几名客人一齐奔至门外, ??见适才被蔡昭用筷子射中?三人或仰或趴躺在地上,每人?脖子都以奇怪?角度扭曲着,显?颈骨彻底断裂,脖颈皮肤上还有沾着雪水?浅浅脚印。 这时另一名伙计也尖叫起来,掌柜等人赶紧冲到客栈拐角处,适才被蔡昭划破胸膛以及切断手腕?那两人也死了,同样?瘫在地上,颈骨被人踩断。 掌柜魂不守舍?回来了。 他抬头看慕清晏,“?你……你杀了他们?” 慕清晏欠了欠身子:“着实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踩死了他们。” 掌柜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人说?好像?踩死了几??蚂蚁。 慕清晏歉意?微笑:“看来掌柜?要另找‘探镖’了。” 掌柜身上一震,强笑:“呵呵呵,客官先用饭,小?再叫厨下多上几个菜。”说着,便闪身出了大堂。 “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蔡昭瞪眼拍桌。 慕清晏轻飘飘道:“你还随便插人筷子呢。” “出没出人命,??一样么?” “那个胸前被划伤?,??要伤口再深半寸,心肝就被你挖出来了。”慕清晏戏谑,“你可??说?有意为之,力度没控制好吧。” 蔡昭讪讪?:“我适才从他怀中拔刀,发现他?短刀上有没擦干净?人血。我想他?沾过人命?,下手就重了些。” “他们五人都沾过人命。”慕清晏轻笑,“知道什么?‘探镖’么。江湖中人遇到不明深浅?地方,通常会扔几枚飞镖出??探探路。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在这间客栈不见?客商不?一拨两拨了。” 蔡昭惊愕:“这里?黑店?!” 慕清晏:“半黑半白吧。若?来客手辣——像昭昭你这样?,客栈就会好好做生意,叫你宾至如归;若?来客既非江湖中人,又无依仗,呵呵……那就不好说了。” 蔡昭眯眼:“你怎么这么清楚?” “你一路上??顾着打听大雪山?地貌?候了吧。”慕清晏掏出手绢擦擦筷子,“我就问了问当地?风土人??。这间客栈?十几年前建成?,之前来这雪山镇收皮毛药材?都?散客,??从有了这间客栈,所有皮毛药材生意都得从这儿过。” 蔡昭撇撇嘴,“原来?个地头蛇。” 这时两名店伙计将慕清晏??李箱扛了??来。 这口沉重?箱子足有半人高,明亮贵重?漆木上嵌了精致?螺钿珠贝,光?这口箱子就价值不菲,原本应该引人注目?,谁知大堂中仅剩?几名客人甚至不敢往箱子上瞟上一眼。 若说适才蔡昭露?一手让他们心存警惕,不敢轻视;慕清晏?狠辣手段直接让他们忐忑不安惊惧不已。 蔡昭颇为伤感:“唉,?走在外怎么这么难呢?为什么天底下有这么多坏人呢。害?我们这样?好人都不??安安心心?出门了。” “谁说不?。”慕清晏戳下一??鸡腿放到蔡昭碗里,“我早说了外头人心险恶,一个不小心就会叫人暗算了??。” 众伙计&客人:…… 慕清晏笑吟吟?回头环顾一眼,目光森冷阴戾。 众伙计立刻鸟兽散,远远躲??堂侧走廊,几名客人也赶紧推碗收摊,溜回楼上?客房。 没一会儿功夫,原本热闹纷乱?大堂安安静静,??剩蔡昭他们一桌了。 “??顾左右而言他。”蔡昭转回头,“你来这里做什么?该说?话我早就说清楚了,我们不?一路人,还?分道扬镳?好。” 慕清晏:“若我说,其实我也有事得上雪山呢?” “什么事啊。”千雪深好奇。 慕清晏轻轻蹙眉,一??素白如玉?手捂在心口:“其实我?伤没有好全,正需要大雪山上一味药材来疗伤。” 千雪深便?个男人,见他这般?动人模样也心跳慢了一下。 而桌对????孩居然硬生生挺住了:“我才不信,你信口胡诌?吧——就算?真?,你上你?山,我上我?山,总之我不??与你同?。若?叫人发觉了,落英谷与魔教勾结?罪名就坐实了!” 慕清晏坐直了身体,既不蹙眉也不捂心了。他道:“既然如此,你先还我钱吧。” 千雪深不明所以:“什么钱?” 蔡昭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慕清晏道:“且不算青竹居中吃?穿?,那?待客应有之道……不过,临?前小蔡??侠怀中那一大包银子,该怎么算呢?” 千雪深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孩,“你出门时就没想过带钱么?” 蔡昭耸耸肩:“我?一路打出来?,银子沉甸甸?带在身上不方便。本来揣了四张银票?,谁知打斗时丢了两张,被血浸湿了一张,还有一张恰好在花印处扯破了。” 千雪深难以置信:“?以这几日我们?路费都?慕少君出?!” 蔡昭无辜脸:“话本子上说,江湖中人都有通财之义?。” “闯荡江湖??靠话本子么?!”千雪深头发都要炸了——之前以为她思虑沉稳?事有度都?他眼瞎!。 “小蔡??侠怎么说吧。”慕清晏态度闲散。 蔡昭:“不怎么说。若你没有借我钱,想来我就要??‘劫富济贫’了。银子?肯定??到手?,不过也肯定要耽误几日,这里我先谢过慕少君仗义疏财之举了。不过正邪不两立,北宸门下终究不??与魔教少君来往。” 慕清晏渐渐淡??笑意:“你吃我?花我?用我?,还乘了我?金翎巨鹏,末了一句轻飘飘?谢过就算了么。你出??打听打听,便?同教之人哪个有胆子来借我?巨鹏?我生平最不爱被人赖账,谁若仗着皮厚想赖账,我包管叫他下辈子都披不上人皮!” 这话难听了,千雪深有些坐不住。 蔡昭强忍痛骂回???念头,定定咬住了立场:“不论你怎么说,总之我不会答应和你一道?。” 慕清晏轻哂一声,垂首轻叹:“有件事,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但怕说出你会不高兴,?以我一直苦苦忍耐。” 蔡昭梗着脖子:“想说什么就说罢,反正我不会改变心意?。” “其实,”慕清晏看向??孩,“我?修为比你高。” 千雪深张大了嘴巴。 “你,你说什么。”蔡昭以为??己听错了。 “我?修为,在你之上。”慕清晏清眸如画,“我?一定要上这大雪山?,也?一定要与你同??。小蔡??侠若?死活不肯,不妨咱们放开手过几招。” …… 掌柜与四名伙计躲在门帘后偷看大堂中仅剩?一桌客人。 “他们三个究竟在说什么啊?我什么都听不清啊。” “隔这么远谁??听清啊!噢,好像在争执,哟哟吵起来了……” “你说这位煞星公子与风姑娘?什么关系啊。” “兄妹?” “可两人长?一䦃?都不像啊。” “青梅竹马未婚夫妻?” “你昏头了吧,那个姓万?才?风姑娘?未婚夫!” “说实话,姓万?与风姑娘一䦃?都不般配!” “这倒?真话。” “我知道了!”一名伙计用力锤掌,“风姑娘?这新来公子?未婚妻子,但?移????恋,跟这姓万?跑了!” 此言一出,另三名伙计群起攻击,纷纷觉得他?脑袋塞马桶了,为了万大强那样?怂包不要新来那位煞星公子,除非风小晗姑娘?个瞎子! “够了!”掌柜阴沉着脸,“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一前一后来了这对雌雄双煞。此刻开始,你们都给我好好伺候着,不许动半分歪心思。若?耽误了大事,咱们都活不了!” …… 掌柜亲??将蔡昭三人领上??楼?客房,恭恭敬敬,不敢多问一句多?一步,亦不敢在客房中动任何手脚。 比恶人更致命??没底线?人,他?恶人不假,可新来?公子却?没底线?人。 钱四他们五个??有两人?手上有人命?,那位俊美?公子踩死他们犹如踩死微不足道?虫蚁,事后更?毫不在意?随口描补,说?跟真?似?。 这种人,他惹不起。 看掌柜离??,趁慕清晏正在隔壁挑剔屋子,千雪深连忙跟到蔡昭身旁:“喂喂,你真?打不过那家伙么?” 蔡昭扁扁嘴,坐到桌旁:“此人修为究竟如何,我尚不得知,须得打过才清楚。不过,就算我打赢了他,恐怕也得元?大伤。赶了这么远?路,我连雪麟龙兽?毛都没见着一根,就跟人打个半死——罢罢罢,还?暂且与这位魔教少君为伍罢。” 千雪深凑近了:“小蔡??侠啊,之前人家好声好??恳求你??都不??,后来人家亮出拳头你立刻就罢罢罢了,你觉不觉得??己有些欺软怕硬么?” 谁知蔡昭??所当然道:“我?欺软怕硬啊,这?上有几人不?欺软怕硬呢,比如你千公子,难道?受仁义道德侠义之心?感召才来这冰天雪地?么。” ——当然不?,千兄台?因为被这对男??煞星揪住了脖子不得不听命。 “??,你就损我来出?吧。”千雪深咂吧咂吧嘴,“不过我劝你还?多当心当心隔壁那位慕少君,我看他……” “昭昭,昭昭你在哪儿,快过来。”隔壁传来慕清晏?呼声,声音清亮柔和,亲切动人,与适才冷言冷语刻薄寡淡?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千雪深叹口?,接下刚才?话,“我看慕少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你最好多留个心眼。”虽说他与??孩互怼了好几日,可他心里清楚,整间客栈中恐怕??有??孩?好人。 蔡昭也叹:“你以为我?第一天才知道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么。” 姑姑初初踏入江湖,遇到??石家兄弟那样?慷慨豪杰,或戚云柯那样?在渊潜龙,她初出落英谷,迎?撞上?却?慕清晏这样?半疯子。 唉,还有什么好说?。 两人抬足??了隔壁。 片刻之间,穷荒之地?土屋已被布置一新,隔出了独立?净房,里头抬??两大桶热水,烧着银丝细炭?暖炉安置在屋中心,桌上居然还摆了个雅致?粉瓷美人斛,里头插了数支鲜嫩幽香?绿蕊黄梅。 打发走了所有伙计,慕清晏眉目含笑?向蔡昭招手:“昭昭快过来坐,这屋你住,隔壁给千兄台住。” 千雪深想到隔壁屋?冰冷惨淡,忍不住在肚里骂人。 一顿之后,他忽想到,“那慕少君住哪儿?” 慕清晏轻易道:“我和昭昭一起住这屋。” “什,什么?”千雪深差䦃?被口水噎死,“这这这怎么可以……” 蔡昭坐?一动不动,不知?淡定还?认命?,“这也没什么,本来我还打算和你住一屋呢。江湖儿??,无须拘泥小节。再说了,我??有未婚夫,姓周,年轻俊秀,温柔和善,家中有屋又有田。慕少君这等身份?人,定会谨守礼数,不越雷池一步。” 慕清晏幽幽?瞟了??孩一眼:“不错。就算小蔡??侠打算红杏出墙,出?也?周家?墙,与千兄没关系。” 蔡昭倏?一眼射向他,慕清晏似笑非笑,千雪深闭嘴。 打完机锋,慕清晏就要赶千雪深出??,临出门前给了他一枚朱红色?小小药丸。 “来,大强吃药。”他笑眯眯?。 千雪深害怕起来:“这,这?什么?” 慕清晏蹙眉思索:“叫追魂丹还?夺魂丹来着?嗯,仿佛?叫索魂丹吧,反正差不多。赶紧吃了吧,??叫我动手。” “这这,我我……”千雪深牙齿打战。 蔡昭惊疑不定?站起身。 慕清晏冷冷道:“难不成真叫我和昭昭每时每刻盯着你么,我们可没这功夫。这药丸每隔十??时辰必须再服一枚,时候到了你??己过来找我——等这趟事??完了,我就给你解药。” 千雪深吓??无人色。 蔡昭迟迟疑道:“你,你真?有解药么?”她并不想取千雪深性命。 慕清晏立刻不悦:“要不我也吃一枚,好叫小蔡??侠放心?” 蔡昭张张嘴,转身坐下。 见慕清晏冷冽?目光扫来,千雪深一咬牙,张口吃了药丸,不等他吞咽,慕清晏迅疾无比?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千雪深连连咳嗽——药丸已?滑过咽喉落了肚。 赶走千雪深,慕清晏关门落拴,还仔细检查两处窗扉有否漏风。 蔡昭没好??讥嘲:“慕少君住?忒讲究了吧。” 慕清晏没有还嘴,而?开始脱衣。 蔡昭一怔。 对,脱衣。 厚重?皮毛大氅放置一旁,然后?金丝织就?琳琅腰带,香囊,药囊,金丝熏香球,双螭凤首青玉珏,金镶宝?小玉刀,狴犴暗纹雪锦外袍…… “你你,你这?做什么?”蔡昭看?直起身子。 慕清晏一直脱到露出雪白?绫缎中衣才停手,还找了根长长?衣带做襻膊,站到镜前微微屈下高挑?身子,打算将流云般?长袖高高束起。 他听见蔡昭?问话,嘴上咬着衣带?一头,侧头向少??笑了下,长眉深目,雪肤红唇,“不穿利索些怎么收拾?再说屋里暖和,你也不必穿那么多了。” 蔡昭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心头一阵乱跳。 束好长袖,他轻巧?将那口厚重?大箱子抬到床榻旁。 从蔡昭?前走过时,她看见深色木箱外?手臂修长结实,隐隐浮现几条微青?筋,隐没在袖堆中?上臂更?肌肉起伏。 ——她扯扯衣领,觉得炉火有些太旺了。 慕清晏从木箱中取出一个素色小包袱,塞到蔡昭怀中,难得?露赧色:“……这?换洗?衣裳,你??擦洗擦洗罢。等上了山,就什么都讲究不了了。” 蔡昭捧着包袱,人都木了。 慕清晏将蔡昭推到屋角?热水桶边,然后将墙边折叠?屏风提过来,展开遮好。 透过屏风?缝隙,蔡昭看见他一把掀掉床榻上原先?被褥,丢在一旁,然后从大箱中取出两套干净柔软?新被褥,细致?铺到床里与窗边?木榻上。 这种活蔡昭也做过,不过慕清晏身高臂长,她与姑姑两人才??拉平整?被褥,他轻轻一抖就??展平拉直。 当天夜里,她睡床,慕清晏睡窗边?木榻。 “……你在家?常干活么?”她忽问。 慕清晏低低?,“嗯,零零碎碎?家务活都干过一些。”他现在思绪有些混乱,刚才??孩跳??帷幔前,露出了粉扑扑?小脚丫子。 虽然??有一瞥,但他一直在想,肯定很软,很嫩……还有精致纤细?足踝,一??手掌裹起来绰绰有余。柔嫩到微微透明?肌肤,咬一口?什么滋味,会不会出水。 他身上燥热,还有䦃?硬——其实?很硬。 他讨厌这种反应,让他想到聂喆不停送来美貌婢???用心,当年聂恒城?成功给了聂喆无尽?勇?。可惜,他不?父亲,他不介意杀??人。 “我以为你在魔教过着呼奴唤婢荣华富贵?日子呢。”蔡昭想象中?魔教应该?铺满了金砖银瓦珠宝遍地?暴发户风格。 “要过那样?日子并不难,不过,父亲不喜欢人多嘈杂。他说,将??己住?屋子一寸寸擦拭干净,将??己读?书一本本整??好,其乐无穷。”说起了父亲,慕清晏总算定下了神。 蔡昭枕着手臂侧身:“听起来,令尊过?很?悠哉。” “他?个温和淡泊之人——他喜欢雨天,每回下雨都在廊下架一尊红泥小炉,烹茶煮酒。嗯,其实煮酒更多些,喝醉了就在书堆里一躺,说???梦见书中?快慰人生和神仙境界。我?跟他学?喝酒,没学好。父亲过?后,怕耽误事,我就不大喝酒了。” “父亲还教导我饲养喂驯一些奇珍异兽,除了金翎巨鹏,大多?些没用?东西。父亲说,它们原本应该活在北宸老祖那个年代,然而沧海桑田,它们?繁衍越来越难,注定了会从这个?上逐渐消逝——我们??做?,???让它们?最后一程,走?有尊严些。” 青年?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幽远。 蔡昭听?入神,“……我挺敬佩你爹?。” 她本以为和慕清晏睡一屋,会说不出?尴尬,不想睡前?氛这样柔软温馨。 眼皮发沉之际,她隐隐觉得遗漏了什么。 “诶诶,你睡了么?”她撑起肩头,“说了半天你爹,你娘呢?她还健在吧。” 屋内?氛忽?一变。 柔软温馨消退?干干净净,取而代之?一阵难以措辞?沉默。 ——“她活?很好,呼奴唤婢,荣华富贵。” 不用䦃?灯,蔡昭都??想到慕清晏此刻必定?满脸讽刺。 她不敢再问了。 一阵胡思乱想后,她忍不住轻轻叹?。 慕清晏听见了,问她为何。 蔡昭忧伤道:“虽说江湖儿??不拘小节,不过我和你这么夜里睡一屋,似乎对不大住玉麒哥哥啊。” “你现在不?叫风小晗么,与蔡家毫无干系。” “话?这么说,我??己心里知道啊。” “那你想怎样。” “下回闵夫人再挑剔我时,我好歹多忍两句。” “没出息。” “下回闵心柔再跟玉麒哥哥眉来眼??时我就睁??眼闭??眼,不折腾玉麒哥哥了。” “这倒可以。”声音中已带了笑意。 “还有,下回比武时,我尽量两百招之后再打败玉麒哥哥。男人嘛,还?该给他留䦃??子?——你觉得这样给足?子了吗,我不?很懂,要不要再多加五十招?”——男人?子?问题还?应该请教男人。 屋里响起闷在被褥中?嗤笑声,慕清晏在被窝里笑?肩头不住抖动。 蔡昭知道问错人了,?恼?翻身睡下,再不说话。 慕清晏静静仰躺,听见床帏中传出??孩熟睡?匀称呼吸声,他觉得很安心宁静,燥热和坚硬也渐不那么急于纾解了。 他想,若??叫父亲见见她就好了,他一定会高兴?。 47、第47章 身处安危未知之地, 蔡昭原本不敢睡太深,谁知与慕清晏一通东拉西扯之后,她睡异常安稳。等醒来时已是辰时过半, 楼下客栈大堂熙熙攘攘。 蔡昭连滚带爬的披衣起身, 慕清晏却已经衣饰完美的坐在朝向走廊的窗边。他朝里瞥了眼, 然后一声不响的起身出屋, 等蔡昭梳洗完毕才回来,手上还托着一盘热腾腾的早膳。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他看蔡昭吃的狼吞虎咽, 还悠哉的给她顺顺背:“慢点儿吃, ??头天才刚亮, 等午后风雪弱些我们再出发, 你不必着急。” 蔡昭这才想起此地昼短夜长,哦了一声后, 又问:“??头怎么吵哄哄的。” “可不热闹么。昨夜至今, 有四五拨人陆续来了客栈。”慕清晏给她盛粥。 蔡昭一怔,停下筷子, “可, 可是现在并非采药的季节啊。” 慕清晏眼神幽深:“是呀。既非适合上山的夏季,也非药材采收的秋季。这春寒料峭风雪漫天的,一气来了这么多人,真是巧了。” 他们眼下所住的客房正在二楼回廊转角处, 既安静宽敞, 视野又好,楼下大堂七成的情形尽在眼下。慕清晏昨日一眼就相中了这间屋子,逼着掌柜和伙计迅速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就着微微侧开的窗扉看向楼下大堂,两人挨着肩头往??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西北侧人最多那个角落。 他们足有十七八人,各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并将四张桌子拼在一处,高声大笑吃吃喝喝,其中被簇拥着中间的那人约莫五十出头,中等个头,身形微胖,蓄着一嘴油亮精致的短须,衣着光鲜,全身上下都写着‘养尊处优’四个字。 蔡昭眼皮一抬,呵呵一声:“虚张声势,色厉内荏。” 慕清晏目中含笑:“哦,何以见??” “哼,瞧他鼻孔都朝天了,既是招摇惯了的性子,干嘛不敢坐大堂中间呢。既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又让护卫们紧紧靠着自己,可见一斑。” “小蔡女侠高??。” 离这群人两桌远,坐了个精瘦矮小的江湖客,虽是独自一人,却是神情自若。他时不时的瞥旁边那群人一眼,面露不屑之色。 “看不出路数。”蔡昭摇头。 慕清晏:“看他手脚,掌瘦如扇骨,指骨短而有力,前足长后足轻——这是惯于飞檐走壁的,不知是哪路的独行大盗。” 蔡昭迟疑:“大盗来这儿做什么,大风大雪的他偷啥啊。” “贼不走空,这种大盗不会白白来这冰天雪地的。”慕清晏颇是看好戏的神情。 两人视线下移,看向西南角那桌,安安静静的三人,看穿戴举止似是一主二仆。那主人年约三十五六,相貌还算斯文,就是愁眉苦脸的活像正在被人追债。 蔡昭依旧看不出什么,正想转头问慕清晏,却见他蹙眉盯向那主人放在桌上的一双手。 于是蔡昭也去看那手——除了手上皮肤略比常人白一些,也没什么奇特的,不??慕清晏却眉头越皱越紧。 蔡昭自去看最后一桌。一看之下,她顿时啊的轻叫了一声。 慕清晏回??神来问怎么了,??蔡昭满脸惊奇,便也去看最后一桌。 桌上只简单的摆放了两三盘肉菜,半斤一个的酒壶倒是空了五六个。两位中年男子相对?坐,默默饮酒。右侧那人形容清癯,举止沉稳,然而眉宇间隐隐悲怆之色;左侧那人颌下三缕长须,相貌端正,似乎在劝朋友少饮几杯。 慕清晏觉?右侧之人有点眼熟,蔡昭也正盯着这人。 “你脖子再伸长些,下面的人就看??了。”慕清晏冷不防道。 蔡昭连忙缩回脖子,虚指形容清癯那人,小声道:“你道他是谁?他是周伯父的堂弟,周致钦周叔父!” 慕清晏转头再看,心道难怪这人眼熟,原来他的相貌与周致臻有三四分相似。 他脑筋一转,幸灾乐祸道:“这下你??不成风小晗了,要不叫千雪深给你换换样子?不然叫佩琼山庄的人认出来,你就说不清了。” 蔡昭横他一眼:“放心,他认不住我的。周叔父只来过落英谷两趟,第一回来时我才七岁,第二回就是给我姑姑奔丧。那回我病的厉害,根本没出来见客。等姑姑的丧事完毕,周伯父带着家人来告辞时,我隔着窗户看了?眼——唉呀,周叔父比三年前瘦了好多啊。” “你对周家人倒上心。”慕清晏冷哼,“那他旁边这个是谁?” 蔡昭想了想:“应??是中州大侠东方晓,他与周叔父是八拜之交。从少年时起他俩就常结伴出游。那年清风观出事,还是我姑姑把他和云篆道长从废墟中挖出来的。” “东方晓与清风观有何干系?” 蔡昭:“他原本是清风观的记名弟子啊,按辈分算是云篆道长的师弟。后来清风观全完了,云篆道长隐居养伤,他也回家保护双亲去了。” “所以,这样两位名门正派的大侠,来这里做什么?”慕清晏问。 蔡昭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慕清晏目光一动,笑意浮现:“我想到一件事。” “你这位‘周叔父’自幼结识你姑姑与你父亲两姐弟,是以一定清楚落英谷的功夫,对你姑姑的武功估计也不陌生——他也许认不出你的相貌,但肯定认得出你的功夫。” 蔡昭慢慢睁大眼。 慕清晏:“只要昭昭你一出手,他必能看出端倪来。偏偏落英谷人丁稀少,统共你们一家四口,就是再缺心眼也能猜出你的身份来。” “那,那我该怎么办?”蔡昭紧张了。 慕清晏神情愉悦:“你放心,我有办法。” “你可别出什么馊主意啊!”蔡昭脑中乱糟糟的,语无伦次的岔开话题,“除了周叔父那桌,其他人都是什么来历啊。” “这有何难,试一试便知道了。”慕清晏神情气定神闲,“先试哪一桌?” 蔡昭随口:“人最多的那桌,就他们趾高气扬。” 慕清晏一点头,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蔡昭吃空的三四个碗碟??即跳起来,被震离桌面半尺,随后他长袖一挥,这?个空碗碟在空中滴溜溜一转,随即激射向窗??,飞至西北角上空后砰的数声碎裂,?十片碎瓷片就这么直直坠落。 蔡昭被他说干就干的行事效率吓到了。 ?快,楼下大堂传来一阵粗言秽语的怒骂叫吼——只见那养尊处优的白胖子及其手下都手忙脚乱的跳跃躲闪,好避开从天?降的‘暗器’。 慕蔡两人凝目片刻,最后几乎冷静的?出结论——“是驷骐门的功夫。” 48、第48章 在一阵破口大骂中, 二楼缓缓下来??一?年轻美貌的男女。男子高大笔挺,清俊贵气,女孩秀美娇小, 似乎胆子不大, 一直怯生生的缩在男子身后。 被碎瓷片兜头撒中的白胖子正自跳脚, 见到慕蔡二人当场就骂:“是那个混账王八蛋暗算本大爷, 给我?来受死……啊,是不是你们俩干的, 好大的胆子, 不?命??, 我……” 慕清晏道:“这位兄台消消气, 丁点大的事不值当气坏??身体。” 说着他长袖一挥,白胖子等人只觉一阵强势劲风拂来, 散落在地上桌上还有凳上的数十片碎瓷哗啦啦被扬起, 叮叮叮数声齐齐嵌入?面土墙中。 这般神威,这等功夫——大堂中霎??一静, 其余几桌俱望??过来。 白胖子虽然横, 但??不傻,能惹不能惹什?人还是看得?来的。 既然不能惹,只好笑面相迎??。 这?男女自称是兄妹,兄长叫晏宁, 妹妹叫风小晗。 ?尖的人其实已经注意到他俩是从同一间客房中?来的, 哪怕是亲兄妹也未免不够避忌。至于亲兄妹为何不同姓呢,难道大??听说过同母异父?。可是为何亲兄妹生的一点也不像呢,因为兄妹俩各似其父——真是好说辞,所有人都表示很合理。 轮到白胖子自报?门??,他本想遮掩一二, 谁知慕清晏张口就是:“不知阁下是驷骐门中的哪位主事?” 白胖子见来历已被道破,还在踌躇是否使用化名,那边的周致钦已然道:“这位姓金,名保辉,是驷骐门杨门主的舅父。” 慕清晏敷衍的拱拱手:“原来金?舅父啊,失敬失敬。” 金保辉??中恼怒,转头便道:“姓周的,我的?门我自?会报,?你多事!” 周致钦已有几分酒意,当即便?起身回怼,却被东方晓按住,连声道:“算??算??。”——北宸六派同气连枝,金保辉是杨鹤影的舅父,??辈分也算是周致钦的长辈。 慕清晏趁势转身,向周致钦那桌走去,“晏某不才,敢问两位前辈如何称呼?” 俊美的青年笑语晏晏,令人见之生?好感。周致钦毫无避讳之意,当即自报?门,东方晓也简单的随上,“中州东方晓。” 慕清晏立刻表示久仰久仰,蔡昭看不得他这副虚伪客套的模样,小小声道:“哥哥你根本?听说过两位前辈的名字,说话一点也不诚恳。” 慕清晏板脸:“虽然两位前辈行事低调,可再孤陋寡闻的人也听说过佩琼山庄的威名,我说句久仰怎???,你来拆什?墙角。” 蔡昭怯怯的垂下粉嘟嘟的脸蛋:“那我不说??。”一派小女儿胆小娇憨之态。 旁人也还罢??,周遭服侍的几名伙计差点瞪????珠——这还是昨??砍人断手的那个女煞星?!究竟是昨??他们发梦,还是今??又做噩梦? 周致钦虽满腹愁绪,也不禁笑??下。 他抬?端详蔡昭:“这位小姑娘很是面善的很啊。” 蔡昭??头一紧,慕清晏悠然道:“?父常说妹妹生??一张百?脸,跟谁都像。”蔡昭??中暗骂,恨不能去拧他腰间一把。 东方晓却想这兄长不是爹死娘改嫁?,他爹怎?会见过后生的异父妹妹,后来想想,也许人?继父子之间感情好,父子相称也不奇怪。 周致钦终究?想?蔡昭像谁,最后道:“你们小兄妹既然不大涉足江湖,到这荒山雪岭做什??江湖上人??险恶不说,这大雪山也不是闹着玩的,山上有许多嗜吃人肉的洪荒猛兽,还,还……”他忽然目中蕴泪,说不下去??。 蔡昭讶异:“前辈这是怎???。” 东方晓叹息道:“周兄有一独生爱子,前两年?始在江湖上历练。去年夏秋之交不知怎的来??这大雪山,被随从带回??只剩半边尸首??,也不知遭遇??什?凶兽。” 蔡昭好生难过,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周前辈来这大雪山岂非更加伤??。” 虽然周致钦也知道这?兄妹的姓名来历可能都是假的,可是他也看得?这小姑娘的关怀纯然真诚,??无伪饰,不禁叹道:“逆子学艺不精,冒然涉足险境,最后在这雪山上送??命本是与人无尤,不过我……” 他声音哽咽,“我还是想瞧瞧他的丧生之地,若是能找回他的半具尸首就好??。” 风雪无情,唯可怜一片慈父??肠,蔡昭??中难受,不知该说什?好。 东方晓亦长叹一声:“周兄??有郁结,我陪他来看看也好,不过你们兄妹俩还是就此止步的好。” 蔡昭?着周致钦与东方晓自然不能说什?考验未婚夫的蠢话,片刻之间找不到借口,只好去看慕清晏。 慕清晏直截??当:“我们兄妹有难言之隐,非得上山不可。” ——人?都说到这份上??,周致钦与东方晓也不便再劝。 “适才我在二楼听??几句,似乎在座之人都?算午后上山。可是我们兄妹沿途而来,听人皆道雪山凶险,人迹罕至,怎?这回除??两位前辈与我们兄妹,还有这?多人?上山?”慕清晏一幅谦虚求教的模样。 东方晓迟疑道:“其实我也不甚明白,如今非夏非秋,为何有这?多人?上山?” 慕清晏故意将目光瞟向独行大盗与那一主二仆,面露疑惑。 周致钦见??,直接道:“那三人我也瞧不?来历,不过这个贼眉鼠?的干瘦之人名叫蓝田玉,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若非他恶迹不显,北宸六派焉留他到今??。不过终究是做贼的,你们兄妹当??些也好。” 似乎听见有人议??他,蓝田玉转头看过来,咧?一嘴黄牙笑??笑。 这??千雪深终于起床??,哈欠连天的踏下楼梯,一副软骨头似乎都直不起来。他懒洋洋走到慕蔡二人身旁,蔡昭斜?,“哟,您老终于起身啦?” 千雪深毫无羞惭之色:“若不是我饿的挠??挠肺,才不起身呢。”他见到周致钦与东方晓一派武林宿著风范,连忙躬身行礼。 互道姓名身份后,东方晓?皮一跳,复问:“万公子是风姑娘的……未婚夫?” 其实他??不信蔡昭与慕清晏是兄妹,早就暗猜他俩是私奔?来的少年爱侣,结果忽然跳?个??身上下?有一跟指头与女孩般配的小白脸,居然还是正牌未婚夫! 这,这该怎???? 蔡昭看?两位前辈?中的惊奇,只能呵呵强笑。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两位前辈见谅,?妹自小患有?疾,至今未愈。” 你才有?疾,你们???都有?疾!蔡昭暗自忿忿。 三人不好再坐在人?桌上,于是挑??个最远最偏僻的桌子坐下,好方便说话。千雪深火急火燎的让伙计上菜,什?馒头烩饼烧鸡烤鸭挑好的端上来。 他边擦筷子边低声道,“我听人说佩琼山庄的子弟个个风度翩翩,潇洒不凡,怎?这位周前辈看着这?落拓啊,别不是假冒的吧。” “你知道什?,人?独生子死??!将来你的独生儿子死??看你还潇不潇洒的起来!”蔡昭狠狠瞪他。 千雪深忽然体会到??慕清晏的不悦,酸溜溜道,“不能因为你的未婚夫是周少庄主,你就护着所有周?人吧。佩琼山庄子弟众多,难免良莠不齐……” “呸呸呸,你们千面门才是良莠不齐,所以最后死光光??,别拉扯人?佩琼山庄!” 蔡昭持筷如刀,恶狠狠道,“周叔父与我姑姑一道长大,我姑姑还不清楚他的为人?。??武功,佩琼山庄除??周伯父就是他??,当年周伯父率众?抗聂恒城党羽,周叔父在旁辅佐,那是?生入死啊。??人品,人?妻子多年卧病,他不离不弃,悉??照料——不比你们姓千的一门牛鬼蛇神强上百倍?!” “行行行,姓周的都是正人君子行??吧!”千雪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唾沫星子喷着,“慕公子,你也管管她。待会儿?和她?生入死的是我们,她却一门???向着姓周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仿佛?有听见他俩的吵嘴,侧头沉?,“周致钦大侠我倒无话可说——他儿子是去年夏秋之交丧的命,不久后就是冬季大雪封山,人畜无法上山。佩琼山庄在南方,来这儿少说?两个月路程,他在这个??候赶到大雪山,还算合理的。” “不过他似乎与驷骐门的金保辉不?付,这其中有什?故事??” 蔡昭?索一下:“这个我娘说过。当年这姓金的仗着是杨老门主的小舅子,动不动在我姑姑他们面前摆长辈架子。他又爱养恶犬秃鹫毒蟒这种东??,??有伤及百姓之事发生,师父还有周伯父他们都很看不惯他。” “其实豢养爱宠不是什?坏事,可他养的既然都是些凶恶之物,就该好好管束,不能放任伤及无辜。后来有一次,他的恶犬咬死??几名幼童,姑姑一怒之下追上驷骐门,杀光??他的爱宠,还?断??他一条胳膊一条腿,之后他就再不敢?来招摇??。” 慕清晏冷笑:“害死??人?孩子,一条胳膊一条腿就完事????” 蔡昭无奈:“其实我姑姑是想杀人者偿命的,可是杨老门主死活拦着,又威胁又恳求的,师父就把我姑姑拉走??。尹老宗主劝我姑姑说,北宸六派正齐??协力抗击聂恒城,让姑姑以大局为重,不可让六派之间?生??嫌隙。” 慕清晏冷哼一声。 千雪深啃着鸡腿,含糊道:“如此说来,这位周前辈不但人很好,功夫也好,这是好事啊,咱们上大雪山正?厉害的帮手。???,那位东方前辈呢,他厉不厉害?” 蔡昭高兴道:“当然厉害啦,当年武林正道?魔教不知哪个长老下??格杀令,东方前辈立下大功呢!” 慕清晏长目斜视:“你也不必客气,那个格杀令正是你姑姑下的,你不知道?” 蔡昭大吃一惊:“真的?,姑姑?提啊——她只说??正道中人是如何追索蛛丝马迹,如何将那恶事做尽的长老的据点一一拔除,将他多如牛毛的门人弟子尽数截杀,最后堵住那坏长老,击杀之。”当初她是当茶余饭后的传奇故事来听的。 慕清晏好气又好笑:“这就是你姑姑下的格杀令,?追杀天玑长老段九修——东方晓当然?竭尽??力??,因为重伤云篆道人??且屠灭清风观的正是这位段长老。” 千雪深奋力撕下两条鸭腿继续啃,“?想到蔡女侠?手这?果决刚猛,明目张胆的弄死一位七星长老,魔教也只能干瞪?看着。” 慕清晏:“若是别的长老,神教当然不能只看着??,不然也太丢脸面。可偏偏是这位段长老,聂恒城必是袖手旁观的。” “这是为何?”蔡昭奇道。 “因为段九修也是我曾祖父的养子。” 蔡昭啊??一声,向后仰??仰。 慕清晏继续道:“段九修与聂恒城同是我曾祖父的养子,但聂恒城处处压他一头,最后曾祖父也选??聂恒城作为摄教法王,段九修只能屈居七星长老之一。他如何肯甘??,几十年来不断与聂恒城作?,还广收门徒自立派系,就是为??有朝一??从聂恒城手里找回场子。” “聂恒城自?碍于‘不可自相残杀’的教规,忍??段九修几十年。后来知道蔡女侠下格杀令,聂恒城不定??里多高兴呢,” “不过段老儿也是恶??的很,只因清风观主笑他一句‘万年老二’,就矢志?灭人门派。好罢,神教?灭人门派也不是稀奇事,他倒是明火执仗的杀上去啊,又不是杀不过。可他不,偏?等清风观奉尹岱之命攻?幽冥篁道元气大伤后暗夜摸上去,下完迷药再血腥屠戮。” “杀人放火不算,还将几名道姑凌|辱至死,尸身剥光??挂在道观外的树下,连几个不足十岁的小道童都炼成??人干——这都什?破事,丢尽??神教的脸。完事??还沾沾自喜,觉得自?英雄??得很。哼,死??活该!”慕清晏很是不屑。 千雪深忍不住小声道:“我素来听说你们教众滥杀无辜不择手段,段长老这样……也不算?格吧?” 慕清晏森然看他一?:“你当神教是什?,下三滥的小贼?!” 千雪深不敢再说。 蔡昭听的惊??动魄,“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姑姑气的?下格杀令……我说,你曾祖父挑养子都是什??光啊,聂恒城,段九修,这都什?人啊。” 慕清晏居然也不很生气,闲闲道:“还行吧。茫茫人海之中,曾祖父硬是能挑?最恶毒狡诈野??勃勃的两个。反过来说,也是?光不错,” 千雪深笑掉??嘴里的鸭脖:“慕公子不惮于自嘲,才是真洒脱。” 蔡昭白他一?:“等他不给你解药的??候,一定更洒脱!” 千雪深立刻垮??脸。 不但他们在议??别人,别人也在议??他们。 然而包括周致钦东方晓在内的四桌人,都猜不?慕蔡二人的来历,甚至连慕清晏的武功路数也看不?来。 这不奇怪,慕清晏一十九年来,不是在魔教就是在常?堡和青阙宗,根本不曾涉足江湖;蔡昭则是前脚???落英谷,后脚就上??九蠡山,而她下山那夜发的神威显然还?传扬?来。 是以众人无??如何也猜不透。 千雪深一面猛吃,一面还?呵欠,形象猥琐的很。 蔡昭皱眉:“你别边吃边?哈欠行不行,跟个痨病鬼似的。” 千雪深怼回去:“昨夜闹腾??一宿叫我怎?睡啊。刚睡下,来一拨人;刚有些迷瞪,再来一拨人;好不容易睡着??,哗啦啦又是一拨人……简直?完???,我是一夜?睡着啊!” 蔡昭昨夜睡的极好,不禁软下来:“?不待会儿你再去睡会儿?等??发??我叫你。一夜?睡着是特别容易饿的,你应该昨夜让伙计送些宵夜的。” 千雪深皱着一张脸:“你以为我?叫啊。掌柜和伙计们忙着招待新客,那顾得上我。唉,我只好自?去厨房找吃的。好?伙,?找着吃的,倒见??一?好戏!” 蔡昭忙问是什?好戏。 千雪深压低声音:“昨??那个黄瘦妇人你还记得??原来她是掌柜媳妇,昨夜我去厨房找吃食??,正瞧见她与厨子搂在一起呢!” “真哒?!”蔡昭八卦之??熊熊燃起。 “我看的真真的。”千雪深?睛发亮,“被吵醒??十七八回,我清醒的很。” 蔡昭吃吃笑起来,“老夫少妻,活该带绿帽,我看……” “?有十七八回。”慕清晏忽道,“客栈大门一共???五次,应该是五拨人。” 蔡千二人一齐望他,似在责备他扫兴。 慕清晏用筷子敲??敲桌子,“周前辈与东方前辈一拨,驷骐门金保辉一拨,独行大盗蓝田玉一拨,还有那一主二仆再一拨。如今大堂中,除??我们,只有四桌,还有一拨人呢?” 这??,只听二楼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 步履深沉,足音囔囔,仿佛踩在众人??头,顺着木质阶梯,缓缓下楼来??。 “硬招子来??。”慕清晏目光微凉。 这便是第五拨人。 一共三人,当前是一位四十余岁的英俊男子,衣着华贵,气派威严,看人??目如寒电,行走间气息无法闻听,当是一位修为内敛的顶级高手。 他身后跟着一名老仆与一位美艳的侍妾。 英俊男子走到正中间的那张桌子旁,吩咐伙计,“去找你们掌柜来。” 伙计赶紧应声下去。 老仆面目寻常,此刻正忙着擦拭桌面。 然而那侍妾却是天生尤物,妖娆多姿不说,一颦一笑??多情款款,目光犹如伸?一把把小勾子,挠的众男子??头发痒。 她服侍着英俊男子坐到桌旁,亲自给他擦手倒水。 慕清晏眸子一深,正?算跟蔡昭说?自?的发现,一转头发现千雪深?睛发直,正愣愣看着那名美艳姬妾。 蔡昭的?睛居然比他还?直。 他好气又好笑,正?去扯蔡昭回神,后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 “来人啊!救命啊!掌柜的死??!” 49、第49章 掌柜躺在自己房中的床上, 面朝里侧身而卧,来唤他的伙计一推之下,方才发现掌柜的胸口??晃晃的插了把刀, 半床被褥都被血染红了, 已断气多时。 众人面面相觑, ?盗蓝田玉刚刚踏前一步, 金保辉立刻阴阳怪气:“你们掌柜身上有没有贵重物件啊,若是有, 先收起来罢, 别叫人摸了去。” 蓝田玉沉着脸:“那你来。” “我又不是仵?。”金保辉掏出块雪白的手绢捂住鼻??, 嫌弃的贴墙而站。 刚下来的英俊中年男??与那一主二仆都远远站在角落观望, 并无上前的意思。 周致钦看看蔡昭三人年轻的面庞,最后还是自己上前检尸——他虽不是仵?, 但几??年来见过不知多少尸首。 “尸身已僵, 尸斑刚刚凝聚,颜色尚浅, 掌柜约是两个时辰前被害的。”周致钦将尸首翻过来看, 惨淡的牛油灯烛之下,掌柜那张布满皱纹的老丑面孔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胸口一刀致命,别无?伤。面部下半有淤痕,显是被捅刀时捂住了口鼻, 不叫他发出呼喊声。”周致钦翻看掌柜的被褥与衣裳, “凶徒在捅刀时用被褥按在伤口上,遂不??喷涌而出的鲜血沾到自己身上——这是个老手。” 他拔出凶刀,皱眉道:“这是什么刀?” 浸染着暗色血迹的刀身细长弯曲,蔡昭一眼就认出:“这是厨??用的剔骨刀!” 此言一出,四名伙计立刻叫嚷着去将厨??捉来问罪。 千雪深呆呆的喃喃自语:“这年头奸|夫淫|妇都这么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么。” “别随便给人扣罪名。”蔡昭压低声音, 她转头向前,“周前辈,从掌柜的伤势上能否看出什么武功路数?” 周致钦摇头:“就是直来直去的一刀入胸,无需招数,只要力气?些的男??都行。” “男???”蔡昭注意到重点。 周致钦想了想,纠正道:“也未必是男??,会武功的女??也能办到。” 蔡昭本欲继续追问,忽意识到自己过于积极了,连忙娇滴滴的轻叹一声,“哎呀,真是吓死我了,我生平最怕这么打打杀杀血流成河的了。” 然后她听见身后的慕清晏在闷闷的轻笑——姓慕的你讨打啊! 四名伙计很快将厨??提了过来,还有老板娘,并压着两人跪倒在众人面前。 周致钦无形中成了这件凶案的主审,先行发问。 厨??名叫王二牛,赌咒发誓说绝无此事,几名伙计嚷嚷起来—— “周?侠不知道,这两人早就有些不清不楚了,掌柜????仁慈,苦口婆??的跟王二牛说了,说他年轻糊涂,只要能悔改,掌柜就既往不咎!” “掌柜教训了这贱人几次,这贱人一定就此怀恨,撺掇王二牛杀了掌柜!” “掌柜的一番好??,一再原宥你们,可这你们却恩将仇报!” “周?侠,你要给我们掌柜的做主啊!” 周致钦含怒道:“你们俩可认罪!” 王二牛脸涨的通红,始终不肯认罪,“这老畜生不是人,我早就想宰了他,可我没有杀他!不信你们去我屋里看看,我与琴娘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就?待会儿老畜生给你们引路上山时我们就逃走,又何必多事再杀他!” 周致钦沉着脸:“掌柜待你不薄,你私通他的妻??是??不义,毫无半分歉疚之??是??不仁,你这?不仁不义的狂徒,留在世?有何益处!”说到这里,他脸上已现杀气。 “哪个不仁不义了?!那老畜生多年来不行人事,怎么没人来给我主持公道?!”琴娘忽抬起头来,虽是蜡黄病瘦,但五官秀丽,下颌尖尖,竟是个上?的美人。 金保辉起了兴致,不自觉的走前两步,蓝田玉讥嘲的白他一眼。 琴娘目中怒火腾腾:“我与二牛哥自小定亲,本来就要成婚了,是这老畜生拿我爹娘的性命要挟我嫁给他的!” 金保辉细声细气道:“不论什么缘故,嫁都嫁了,你就该谨守妇道,怎能红杏出墙?” 蔡昭一个刀眼瞪过去。 琴娘冷笑:“不错,五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嫁了人,就好好服侍夫君,从一而终,至少我爹娘不会再挨饿受冻了。可,可是这老畜生根本不是人……” 她用力扯开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肩颈和胸膛,她又拉起两条袖管,只见两条瘦弱不堪的手臂上,与肩颈胸膛一?,满是烫伤,鞭痕,掐痕,还有啃咬痕迹,看的人触目惊??。 东方晓失声:“这,这真是……真是残暴不堪!” 周致钦气的脸色铁青。 伙计甲?声道:“你偷人养汉,掌柜打你几下怎么了?” 琴娘?骂:“你血口喷人!二牛哥这些年一直在?学厨做工,去年才回来,我身上的伤难道都是这一年中打出来的么?!” 东方晓道:“不错,这许多伤痕层层叠积,最久的少说也有四五年了。” ——在场的都是行走江湖的行家,琴娘身上的伤痕一望便知。 伙计乙见状不妙,?哭起来:“掌柜的一直担??自己年纪?老板娘会嫌弃他,时不时会多喝几杯,喝醉了才失手打了老板娘的,事后他一直后悔来着!” 金保辉浑不在意的说风凉话:“这倒是,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总不能因??男人打了几下老婆,就是要谋杀亲夫吧。” 蔡昭?在忍不住了,乜眼道:“这位金?爷有夫人么?” 金保辉一怔:“老妻过世多年了。” “那敢情好。”蔡昭阴□□,“?这趟回去,我一定给金?爷保一份好媒,寻个武艺高强的女煞星给金?爷做夫人,也让金?爷尝尝什么□□头打架床尾和!” 慕清晏闲闲道:“妹妹别说?话了,你上哪儿找个愿意嫁这胖??的女煞星啊,别害人家老?本分的女煞星了。” 金保辉气了个半死,周致钦?人莞尔。 伙计丙也?哭起来:“这王二牛虽然去年才回来,可是老板娘之前还勾引过别的许多人,掌柜几次三番忍耐,?在忍不住了才打她几下的!” 东方晓追问:“勾引了谁,说出人名来。” 伙计丁眼??闪烁:“都是来往客商,不在镇上。” 琴娘忽然尖利的?笑:“既然你们非要泼我脏水,我只能把你们的底细全抖出来了!这老畜生——”她一指掌柜尸体,“就是个窝囊废,根本不能行房!”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多是尴尬,只那英俊的中年男??主仆三人??色不变。 “这老畜生不但喜欢自己动手,还喜欢看别的男人也来鞭打我辱骂我用木炭烫我!”琴娘目眦欲裂,四名伙计齐齐瑟缩往后。 她一指他们,“不错,他们四个就是帮凶!” “禽兽不如!”周致钦一掌拍碎茶几,怒气勃发。 四名伙计齐齐跪下,求饶道都是掌柜要求,其?他们从来没下过狠手。 王二牛满脸是泪:“我本来想着掌柜的虽然年纪?些,但有钱有势,琴娘跟了他,总算能过上好???了,没,没想到……” “没想到掌柜一直在凌|虐你的??上人,是以你就一刀杀了他?”蓝田玉冷不防道。 王二牛?声叫喊:“没有,绝对没有!昨夜这位客官与他的随从来了后……” 他一指金保辉,“我发觉上山的人数比之前掌柜吩咐的要多不少,客官们上山的干粮就不?够了,于是连夜去了镇尾老余头那儿,将他家晾晒的腊肉腊肠红薯干什么的都买了过来,回来至今还不足一个时辰,哪有功夫杀掌柜啊!” 千雪深忽然道:“你真的是才回来的么?” “老余头一家可以?证,我一直在他家清点东西到天快亮,然后余家两个儿??帮我将两车吃食拉回来的,刚刚才卸完东西啊。”王二牛道。 “那么掌柜应该不是王厨??杀的了。”千雪深忽然开口,见众人目光过来,很是不好意思,“那啥,昨夜我不是饿了么,??时刚好金?爷一行人抵达客栈。他们人多行李多,伙计们忙的收拾搬运,没人理我。于是我就自己去了后厨,想叫厨??给我煮碗面。” “到了那儿,正巧撞上王厨??与老板娘搂在一处哭哭啼啼。我在门??了会儿,谁知他们絮絮叨叨没个完,我只好算了。回去时,又恰好看见掌柜与伙计在说话。他说他也一直没睡,第二?还要引我们上山,既然已将金?爷送入客房了,他可以去歇息了,叫伙计自去收拾,不要吵他。” “没走几步路,我又看见老板娘从另一边出来。我想这对野鸳鸯总算啰嗦完了,厨??可以给我煮面了,于是我赶紧原路折返。谁晓得我刚到后厨前庭,就看见王厨??从后门出去了——可把我气了个半死。于是我自己摸进后厨,胡乱寻了些冷酒冷馒头垫垫肚??,总之直到我吃完,厨??都没从后门回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东方晓??细,替千雪深总结:“你先瞧见王厨??,然后看见活着的掌柜,接着看见王厨??出门而去,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回来……从客栈到镇尾需要多久路程?”他看向一名伙计。 那伙计小声回道:“至少半个时辰。” 东方晓看向众人,“从这里到镇尾老余头处来回就要至少一个时辰,加上采买装车的功夫,王厨??根本没有时?杀掌柜。” 他指着琴娘,“老板娘又弱质纤纤,身上并无武功,无法一刀致命——如此说来,谋害掌柜的,另有其人了。” 本来众人以??这不过是一桩出墙红杏伙同奸|夫谋杀亲夫的寻常凶案,结果东拉西扯了半天,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蓝田玉最是警惕,他将在场众人睃了一遍:“趁掌柜熟睡之际,一刀入胸毙命,并非什么难事。这?一来,这?客栈中差不多人人都有可能杀了掌柜。” ——被他一口道破众人??中隐藏的疑虑,?家不免背??生出一股寒意。 “这破事究竟完了没有啊。” 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去看。 慕清晏倚着门框,因他个??高,漆黑头发上的紫金白玉冠几可顶到门框。他百无聊赖的???:“死了个人渣,值得?家这么费劲查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金保辉讪讪道。 几名伙计见识过慕清晏狠辣手段的,一个都不敢吭声。 慕清晏单手负背:“这掌柜先是仗势强娶,娶进门后又不断凌|虐妻??,种种令人发指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这是个坏人啊。” “既然是坏人,死了是好事啊。” “坏人之死,那是死的好,死的妙,死的活该啊。我们都是好人,好人又何??要????念念坏人之死呢。” ——众人的表情渐渐凝固,蔡昭捂着脑门不想再听了。 “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老畜生?恶多端,天晓得哪位??怀仁义的侠士路见不平,跳窗进去宰了这老畜生呢。” “这是多好的事啊,唯独可惜的,是不能请这位侠士喝上一杯。” “诸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慕清晏湛然清冷的双眸盯住金保辉。 金保辉笑容勉强:“自,自然是对的。” 啪啪啪,屋角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原来是那位英俊的中年男??在拍掌。 他面带笑容道:“这位公??说的好,我们都是有要事上山之人,居然??了这么个冤孽缠身的老东西在这儿耽搁,真是好笑了。” 周致钦久久叹息:“也对,天?孽犹可活,自?孽就不可活了。” 东方晓看了看窗?,也道:“咱们提前用午饭吧,然后赶紧上山。这里天?短,别又耽搁到天黑了。” “那,掌柜的尸首怎么办?”一名伙计小声道。 慕清晏随意道:“喂狗……”众人?惊,周致钦眼看又要说话。 “??然是不行的。”他接着道,“先放到?头冰冻起来吧,?空了你们再处置就是。” 蔡昭被吓了一跳,捏起小拳头锤他后背一下。 慕清晏愈发眉眼欢悦。 王二牛与琴娘本以做好共死的打算,此刻竟然毫发无伤,一时?不禁又惊又喜。 四名伙计不敢反驳,低头?露出怨毒的??色,想着?人走后再慢慢报复。 好不容易服侍客栈中这几??号?爷吃饱喝足,收拾完行李,慕清晏忽又提出让四名伙计给他们引路去?雪山。 四名伙计一阵惊愕。 “你们掌柜死了,你们不给我们引路,谁来引路?”慕清晏冷下脸来。 其余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四名伙计再是叫苦不迭,也只能答应。 周致钦落后一步,对蔡昭笑道:“你哥哥人很是不错啊。” 蔡昭:“?” “?这四人从雪山边上回到客栈,王厨??与琴娘早就跑了。”东方晓轻声道,“令兄这是存??保全他们呢。” 蔡昭本想说你们想多了,慕清晏那家伙只是纯粹的爱看人不痛快,话到嘴边又记起自己的‘身份’,连忙摆出自豪羞怯的小模?:“多谢两位前辈夸奖,我哥哥一直都是这?温厚体贴与人??善的……” “妹妹在说我什么呢?”慕清晏笑吟吟的转回身来。 蔡昭抽着嘴角:“我在说哥哥的好话呢。” 慕清晏双手一展,花灰色的毛皮绒绒绵绵,一件厚绒绒的?毛斗篷披在了女孩肩头。 他目如暖阳,低声的温柔关切:“山上冷,妹妹别冻着了。” 东方晓再度眼皮乱跳——你们真的是兄妹吗? 客栈?面已经停了数辆?雪橇,众人或骑马,或坐雪橇,一路直奔?雪山而去。 足足奔驰了?半个时辰,众人才远远看见仿佛柔光笼罩的雪山金顶。 一名伙计指着前方道:“这里便是?雪山的南坡了,从这儿上去即可。” 另一名伙计生怕慕清晏还要出幺蛾??,赶紧赔笑:“以前掌柜给人引路,也是带到这里止步的。” 慕清晏走下雪橇,站定后微笑:“四位辛苦了,陪着我们走了这么老远的路。” 四名伙计忙道不必谢,然而他们连客套话都没说完,只见眼前一片银光闪过,四人觉得喉头一冷,随即啪啪啪啪四声,四人倒在雪??中,抽搐几下后断了气。 四具尸体的咽喉处都有一道绽开的红线,鲜热的血不断流出,片刻染红了雪白??面。 清冷如玉的俊美公??手持一柄长剑,静静站在??中。 这一下猝不及防,众人皆是?吃一惊。 尤其金保辉,慕清晏手中所拿的正是他手下一名侍卫的腰?佩剑,然而他身法之快,那名侍卫别说反抗,连察觉都慢了两拍。 “晏公??这是何意?”英俊的中年男????色不善。 慕清晏反问:“诸位觉得这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金保辉在??中?骂,你都把人宰了才来问,难道我们能说你杀的是好人么! 其余人都没说话,只周致钦略一思索后,道:“这四人助纣??虐,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方晓也道:“他们数年来与掌柜一道凌|虐一名弱女??,凶案发生后还屡屡编造借口诬陷琴娘,着?恶劣。” 慕清晏调转剑柄,缓缓向金保辉走去:“我杀了这四个恶人,那我是好人么?” 金保辉脸僵:“??,??然是好人。” “唉,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慕清晏还了剑,??情愉悦,“果然做好事能叫人??清气爽,以后,我一定要多多做好事。” 在场的?多数人:…… 50、第50章 雪山茫茫, 放眼望?尽是起起伏伏的雪垅,还有很多深浅不一的黑点黑线。 蔡昭很好奇:“雪不都是白的么,为???有黑色?”她生长在四季如春的落英谷, 冬季偶尔飘几片散碎的雪花, 也很快融化在水洼中, ??曾见过这么高大的雪堆。 蓝田玉回头答道:“这儿只是山脚地段, 常有人迹??往,落雪积不住, ??然?露出雪层下头的山石土壤。还有山上的树林, 挂着积雪时显不出??, 一旦被山风吹落了积雪, 远远看??也是黑的。” ??领在队伍最前头,一扫之前客栈中的低垂警惕, 迎着飘散雪花的山风在前开路, 双目炯炯有神,神情??信放松, 仿佛回了家。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笑问:“蓝前辈如数家珍, 莫不是在雪山周遭长大的?” 蓝田玉脸色红亮,顺口道:“不错,我生于西面雪域,??小在雪山中爬进爬出, 连这一身轻功都是在雪层上练出??的, 当年我……” 队伍后头响起哎哟一声娇呼,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叫人听见,原??是那位妖娆美貌的侍妾崴了下脚。 英俊的中年男子扶住她:“绮浓,下脚小??些, 若是吃不住,你还是下山?吧。” 绮浓眉眼含情,明明是在好好?话,语⿹??像嗯啊撒娇:“多谢主人记挂。不过主人在哪儿,绮浓就在哪儿。” 队伍中过半的男人都羡慕这英俊中年的艳福,然这英俊中年?木头人似的,放开绮浓后继续前行,白费了一番酥麻入骨的美人恩顾,直叫众男叹息。 ?了方才两个多时辰,若是还在青阙宗,这?儿正是芙蓉翡翠端这点??茶水??找蔡昭的时候,然而山中已是暮霭沉沉,天色阴晦了。 按照沿途打听??的?法,雪山是不??以贪黑行进,万一踏进冰沟雪崖,瞬间就?被抖落的山雪掩埋,找都找不回??。 蓝田玉极目远眺,片刻后眉头一松,指着不远处的几个黑点道:“就在那儿,我们今夜的落脚处到了。” 金保辉累的⿹?喘如牛,闻言差点没坐下,总算此行带足了人手,众侍卫轮流拖拽扛搭手,才将两百多斤的金大老爷带上。 其次情状不好的便是那从不发言的一主二仆了,那主人脸色泛白,双腿微微发颤,显然是内力不继。 又颠哒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总算抵达落脚处。 蔡昭转着脑袋左看右看,半晌才道:“我总算??道为??要午后出发了。” 这是一处山坳避风处,呈梅花形散落着五六座砖瓦砌成的大小不一的猎屋,房屋周遭种了一圈极高大的雪松,每棵松树的上半部分都系了几十条红色绸带。山风一起,雪花簌簌被抖落,红绸带飘扬起??,在黑黑白白的雪山中十分醒目。 山间夜里风雪逼人,只扎个帐篷难以御寒,为了让采药人?猎户?的更远,采获更多,据?几十年前有数位财大⿹?粗的豪客联手出钱,雇了上百名工匠在雪山南坡的沿途上,搭建了许多供人过夜的小屋,本地居民只需每年维护一下房舍即??。 ——而这第一个落脚点,恰好距离客栈半日路程。 抵达之后,一行人各??择屋而住。 金保辉随行人数最多,??然挑了最大的那间屋子住,蓝田玉也跟了进?。 周致钦东方晓只有两人,便住了那间最小的。 余下九人,恰好都是三人一拨,便无所谓的各??寻屋。 也不??是不是有意,慕清晏特意挑了最远离屋群的一座。 看见慕清晏?千雪深从雪橇车上拎了木柴?肉粮,蔡昭很有觉悟的撸起袖子上前帮忙,?被慕清晏推开,蔡昭不悦,压低声音道:“既然?好了结伴上雪山,该出力的我一点不?推托,你也别??怜香惜玉这套。” 慕清晏目含轻嘲:“怜香惜玉?别?笑了。我们一脚高一脚低的?了半日雪路,队伍中一半男人都疲了,金胖子更是险些要断⿹?,??小蔡女侠你脸不红⿹?不喘,还精神抖擞,这?儿更是兴致勃勃的要??干重活——这还是我那不谙武功的娇弱妹妹么?” 蔡昭脸红了。不好意思,她忘了。 慕清晏定定的看她。 蔡昭挺了片刻,遂投降。 她软软的垮下肩头,作出一副虚弱之态,“哥哥,我怎么一阵阵头晕啊。”真踏马屈辱! 慕清晏轻揽着她,笑的很慈爱,“小孩子不懂??,都?了这里山高⿹?薄,别太兴冲冲了,这下脱力了吧。” ——留千雪深在原地,苦逼的搬运接下??数日三人所需的给养。 猎屋已有一冬无人居住,森冷又潮湿,慕清晏卸下大氅,让蔡昭给???缚起襻膊后便着手清理,扎干草为束清扫地面,点燃一支木柴为炬,将四面四角燎一遍驱除渗入屋内的冰晶。 在屋里蔡昭无需再装,便扎起袖子帮忙一起干。不过她这样的二把刀,无论如??也比不上慕清晏身高手长利落高效的动作,她不禁叹道:“我得谢谢令尊,将你教的这样好。” 慕清晏抬头一笑:“其实我也想谢谢你姑姑。” 等千雪深拖着大堆辎重进??时,发现屋里已是干净整洁,正中还烧起了暖烘烘的火堆,一肚子怨⿹?立刻消散,暗觉慕蔡二人虽然嘴巴一个比一个毒,但骨子里比外头那些颐指⿹?使的大爷们强上一万倍。 入夜后,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着肉干,用铜壶煮开雪水,将干粮泡软了吃。 千雪深忍不住问道:“你们觉得掌柜究竟是谁杀的?” “你这么在意这??啊。”蔡昭懒懒的挨着稻草堆。 千雪深激动的差点抖掉木叉上的肉干:“我的天宫娘娘,若不是我凑巧?厨房要吃的,杀人害命这口锅就扣在厨子和老板娘头上了!?不定凶徒就在外头那些人中,一想到这个我睡都不敢睡了,怎能不在意!” “放??吧,没找到雪麟龙兽之前,我一定护你平安。”蔡昭咬着嘴唇,“我在意的反而是那几个伙计和厨子?的话。” 千雪深一怔:“伙计?厨子???们?了什么。” 慕清晏忽然开口:“伙计?,掌柜接待完金胖子一伙就?睡了。厨子?,??看见金胖子一伙??了,发觉明日要上山的人比掌柜之前告诉??的要多,所以??先准备的干粮就不够了。” “原??你也听出??了。”蔡昭抬眼看??,“掌柜似乎??道昨夜???许多人,提前交代厨子准备足份的干粮。等到金胖子一行人抵达时,人就算齐了,于是掌柜安??的?睡了。” 千雪深眨眨眼睛:“??能有人提前派人??吩咐掌柜预备上山??宜,这又怎么了?” 蔡昭瞪眼:“你看金胖子这种身娇肉贵养尊处优的货色,?无缘无故??这种鬼地方吃苦?雪山上能有什么东西引得??非??不??。药材,兽皮……再珍贵也能拿钱买到,??况驷骐门本就不讲究,钱财??的更容易,那金胖子到底??这儿干嘛???出反常,必有蹊跷!” 千雪深脱口而出,“莫非山上有价值连城的宝藏!” 蔡昭用力丢??一根树杈,“蠢材,我刚?了驷骐门有的是钱!” 千雪深挡着脑袋,“那就是武林秘籍!” 蔡昭再丢一根树杈,“北宸老祖之后,天底下最厉害的功夫不是在北宸就是在魔教,别处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武林秘籍!” 千雪深只好缩到一旁。 蔡昭转向慕清晏,“你怎么不?话?” 慕清晏神情淡淡的,“?其猜??们上山的目的,不如先猜??们有多少人???们上山做什么我们??以不管,??总得防着??们对我们不利。到底??们人多势众,连那个侍妾绮浓其实也功夫不弱,而我们只有两个半。”??惯于什么??都做最坏的打算。 千雪深不满:“喂喂,那半个?的是我么……” “别打岔,一边?。”蔡昭转头,“这个我也想过。首先我们肯定不在掌柜计算之内,其次周叔父应该也是误打误撞??的,虽???独生子?年?在这儿,??谁也料不到???什么时候??——为了看儿子的葬身之处,??连北宸老祖的祭典都没?。剩下的人么,金胖子肯定是,?为掌柜见了??就??道人齐了,蓝田玉么……” “我觉得??也在掌柜计算之内。”千雪深插嘴,“刚才我见??跟金胖子那群人一道进屋了,??们肯定早就认识。我?,驷骐门也是北宸的,名门正派??以随便?盗贼结交么?” 蔡昭无奈:“其实吧,除了魔教是我们的生?大敌,其余江湖上灰的白的人或门派,我们?不忌讳结交的。我叔祖父蔡长风年轻时差点跟一个卖假药的拜了把子,好险被劝住了。” 她又道,“再?了,蓝田玉?金胖子一行同屋,?不定是??们路上刚搭上的交情,未必是早就认识的啊。剩下的,我们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道,更妄论上山意图了。” 慕清晏仰头看房梁,“不错,那寡言少语的一主二仆究竟是谁呢,我始终猜不透。” 蔡昭眨眨眼睛:“还有绮浓姑娘的主人呢,我们也不??道??是谁啊。” “我??道。”慕清晏道。 蔡昭:“?” 火光映在青年清俊的面庞上,半明半晦,“??姓胡,叫胡天围,是当年天玑长老段九修的大弟子。聂恒城的大弟子叫赵天霸,段九修就给???的大弟子起名胡天围——为了跟聂恒城别苗头。” 蔡昭呆了半晌,才道,“??是段九修?的那么早,你怎?见过??的大弟子呢。” 慕清晏抬头轻轻一瞥,千雪深触及??森冷的目光,仿佛被荒野洞穴中的野兽盯住了般,哆嗦一下后,立刻乖觉的表示要出?解手。 蔡昭沉默的等千雪深出门后,才轻声问道:“?令尊有关么。”她发现,慕清晏很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提及??的父亲。 慕清晏嗯了一声,“聂恒城?后,教中乱了好些年。先是赵天霸牟一粟疯狗似的到处□□,不久后青罗江一役,??俩一?一重伤。再是聂喆挟天罡地煞营的残余势力??立为代教主,仅剩的两位七星长老本有微词,恰逢我爹伤势缓和出关……” “你爹受伤了?!”蔡昭惊呼。 慕清晏黑黢黢的眸子看着她。 蔡昭恍然醒悟:“你爹是伤重不治过世的……我以为??是病故。” 慕清晏垂下浓密的长睫:“??本??好好的,在我出生那年,忽受偷袭,致使重伤。当时许多人都以为???了,好在??多年淡泊,悲喜无碍,反而置之?地而后生,在数年静养中??创出一套养炁护脉的??法,将伤势稳住。??惜,那套??法只能让父亲多活十几年,?不能根治,四年前??还是?了。” 蔡昭??潮起伏,半晌才道:“……是谁伤了令尊?” 慕清晏蹙眉:“父亲没告诉我,只?那人已经?了,我猜是教中之人,?为我出生前不久,天权长老仇百刚?了。” “这位又是谁?” “??是七星长老中最年长的一位,只比我曾祖父小十岁,也是神教中???塌地忠于慕氏的势力领头。” 慕清晏缓缓拨动柴火,眉眼异常平静,“仇长老?的不明不白,人人都猜是聂恒城下的手,然而没有证据。若我所料不错,应是聂恒城的??腹见仇长老已?,为怕我父亲复仇,索性先下手为强。” “仇长老?后,我爹重伤下落不明,慕氏创立的神教眼看要姓了聂。??惜,聂恒城高兴不过一年,就被你姑姑击毙于涂山。王图霸业,转眼烟消云散,也是??笑的紧。” 蔡昭??头一动,忽问:“你爹躲起??养伤养了几年?” 慕清晏盯着火苗:“五年。” 蔡昭觉得???似乎触及了什么,“你五岁之前,是谁抚养你的?” 慕清晏安静的凝视她。 “是你娘么?”蔡昭追问。 慕清晏的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蔡昭呼吸急促,“你,你……” 她这般又着急又不??所措的模样??爱极了,青年看了入迷了,不??觉向她伸出手,就在手掌快要抚到她脸蛋那刻,女孩急急别开脸,低声道,“你究竟是??时见到胡天围的。” 慕清晏在??中??嘲一笑,随即道,“约是我六七岁的时候,胡天围趁夜??见父亲,?聂喆无能,请父亲出山,段九修一脉的势力愿鼎力相助。” 蔡昭:“令尊那样淡泊的人,定是回绝了——不过,段九修还有势力留下么?”按姑姑?的,那个传奇故??中的坏人势力已被全部清除了啊。 慕清晏继续拨火:“???你??能不信,你姑姑的名声,在我们神教远比在你们北宸六派中要响亮的多。” “我有什么不信的。尹岱老宗主没?之前,??然不愿别人比???更有威望,不论我姑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肯定?极力压制的。而你们魔教,?是实打实的吃了我姑姑的许多苦头,能不刻骨铭??么?” 慕清晏笑了下:“不错。哪怕到了今日,许多教中老人?起你姑姑??,都跟杀星降世一般??怖。尤其是清风观被毁的惨??一出,你姑姑怒不??遏,执意追杀天玑一脉。段九修座下原本号称七大弟子八大金刚的,被你姑姑领着人杀了个横七竖八,其余段氏党羽也是人头滚滚……只胡天围练成了乌龟缩头大法,躲进深山冷岙?活不出??,才逃出一命。” ??笑了下,“所以,哪里还有什么‘段九修一脉的势力’,胡天围在我爹面前胡吹大⿹?呢。” ??视线下移,看见女孩默默的将手按在腰带上,眸光一闪,“你想做什么。” 蔡昭抬头:“我姑姑手下的漏网之鱼,本不该多活这些年的,叫我??了结??吧。” 慕清晏阻止道:“先拿雪麟龙兽的涎液,你爹爹更要紧,不宜节外生枝。胡天围只要活着,你总能杀了??,眼下你还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呢。” “……行吧。”蔡昭缓缓放开手。 火光跃动,她忽的想到一??,“等一下等一下。” 她抬头激动道,“就算我现在瞒过了周叔父,等我跟玉麒哥哥成婚时候,周叔父见到我也?认出??的啊!” 慕清晏眼神单纯:“是么?昭昭真聪明,我都没想到。” 蔡昭捶腿大悔:“我该叫千雪深给我易容的,这下??坏菜了了!” 越想越恼火,她破罐破摔道,“那我还装什么装,明日一早就跟周叔父直?了罢。” “最好不要。”慕清晏伸掌靠近火堆,神色安静,“段九修一脉如今再落魄,胡天围都曾是教中要人,还有那?不清楚??历的一主二仆。一旦你的身份被看破,除非你在下山前将??们全都杀?,否则??们下山后联系上教中兄弟,?不?危及你爹,??不好?。” “所以,你还是继续扮着,如今情势不明,我们隐藏的越多,就越安全。” 蔡昭??中一凛,静了下??。 慕清晏看着她微微咬腮的样子轻轻一笑,随后右手向门板一挥,门缝微开。 ??戏谑道,“大强,进??吧。” 千雪深哆哆嗦嗦的挪进屋内,头发和眉毛上都挂了白,活像个小老头,蔡昭不禁莞尔。千雪深小??翼翼的解释,“这屋子是砖瓦造的,门是厚木板,我??什么都没听到。” 慕清晏:“我??道,适才清理屋子时我已经看过了。” 蔡昭看千雪深袖子被鼓的一动一动的,奇问:“你袖子里有什么?” “刚才在林中解手时顺手抓的。”千雪深赶紧将袖中之物掏出??,竟是一只不住踢腿的大灰兔子,“我没怎么吃饱,要不把它烤了吧。” 蔡昭眼睛一亮:“行啊,出发前我从客栈厨房中裹了些盐巴香料带出??。不过我手艺不行,你?烤兔子么?”她是吃惯美食的,今晚的干粮吃的她欲哭无泪。 千雪深眉毛上下翻飞,笑道:“不是我??吹??擂,小蔡女侠您就瞧好吧…欸欸你干嘛…” 两人正?话间,慕清晏出手如电,唰的将那只大灰兔子抢在手中。??沉声道:“那一主二仆的身份不弄清,我??中始终不安。” 千雪深盯牢那兔子,比???被抓还激动,“那你?弄清楚啊,抓我兔子干嘛啊!” 蔡昭也劝,“哥哥你冷静些,不要冲动,万??好商量,先把那只兔子放下…喂喂…” ——起身时衣角飘动,慕清晏径直推门出?了,蔡千二人只好连滚带爬的跟出?。 慕清晏‘弄清楚’的方法简单粗暴,提掌运⿹?,将那一主二仆的大门拍的啪啪作响。 深更半夜,山岭寂静,这番拍门的响动尤其惊人。 很快各屋中人纷纷出??,连金保辉都从护卫身后探出脑袋??看热闹。 一主二仆缓缓开了门,不明所以的站在门口。 周致钦皱眉:“大家白日都十分劳累,晏公子这般吵闹是要做什么?” 慕清晏朗声而笑:“今夜月明星朗,我甚有兴致,想寻这三位兄台切磋武艺。” 听到最后半句,那主人张嘴吃惊,目露惶恐。不及??转头逃?,慕清晏已轻飘飘的一掌劈了过?,两名奴仆赶紧上前阻拦,一个持刀,一个用剑,武艺颇是不凡。 慕清晏单掌侧身,顷刻间三人过了七八招,到了第九招上,慕清晏瞅准缝隙,一指一个,将两名奴仆点倒在地,??即刻追上那名主人,两厢近身缠斗起??。 众人看的明白,慕清晏?未使出全力,只用单掌左一下右一下的绕击,逼迫那名主人使出真功夫,原本周致钦要上前阻拦,被东方晓拉住后看了几招,也停下了脚步。 过了约三十多招,那主人⿹?的满脸通红,怒的双目发赤,“我好端端的待着,你为??非要??逼迫我,真是欺人太甚!”——于是??使出全身功力,愤而拍出右掌。 慕清晏看的精准,恰时将左手中不住跳动的大灰兔子向对方抛出。 只闻砰的一声,那主人的右掌结结实实的击中大灰兔子。 兔子落地,四足痛苦的挣扎数下后,断⿹?不动了。 雪夜上空的星月格外明亮,兔尸上印了个清清楚楚的浅色莹绿掌印,宛如毒蛇的森森目光,尸骨上幽幽鬼火,看的蔡昭头皮发麻。 周致钦见了这掌印,大惊失色:“这,这是……” “是五毒掌。”慕清晏淡淡道。 静谧的银色雪光漫上飞扬的衣袍,??的目光冷静果断,“你是陈复光,陈曙的弟弟。” 51、第51章 慕清晏的话仿佛让这雪夜又冷了?分。 千雪深茫然:“陈曙是谁?” 蔡昭疑惑:“陈曙还有弟弟?” 他俩还在面面相觑, 周致钦已踏前一步,沉声道:“晏小兄弟,此言当真?” 慕清晏道:“昔日?创五毒掌的那位滇南高?归入魔教终老后, 五毒掌的秘籍便落入魔教教主之手, 其后聂恒城把这门功夫传给了二弟子陈曙。” 千雪深忍不住悄声道:“慕…晏公子也太武断了, 难道除了魔教教徒就?有外头的?能学五毒掌了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低声:“笨蛋, ?家魔教有教规的,要学魔教的功夫得先入魔教。就是教主也不能随便将教内功夫传给教外之?。” 周致钦逼近陈复光:“我昨日初次见你, 便觉得你有些面熟, 原来你是陈曙之弟!你的确与那魔头的面貌有六七分相似, 好, 真是好的很!” 陈复光手足无措:“我我…你们不要胡乱污蔑…” 慕清晏:“陈曙在外头兴风作浪,不?一世, 却鲜少有?知道他还有个根骨极差不宜习武的弟弟。陈曙为?虽然卑劣嚣张, 不过手足之情甚笃,为保胞弟安稳, 便让陈复光远离魔教教务, 还偷偷传授胞弟五毒掌。?惜……” 他看看地上那只死兔子,轻蔑一笑,“?惜,复光兄练了这许多年, 五毒掌还在前两层, 堪堪只能打死只兔子。” 千雪深看不出个?以然来,“我觉得已??蛮厉害了,怎么还只是前两层啊。” “宗门里的雷师伯说过,五毒掌越练到后头掌印的碧色就愈深。当年陈曙出掌时不?掌风带毒,掌印都墨绿了。你再看这兔子, 掌印才只是浅绿色。”蔡昭小声道。 千雪深再看那死兔子,果然?此。 ——其实,五毒掌是一门见效快,?后期无法长足进益的邪门功夫。同样资质之?同样修炼三五年,必然是五毒掌更早练出名堂,扫荡群雄,?后继乏力。 比?戚云柯,年少时他打不过陈曙,?若陈曙不死,只消再过数年,戚云柯必?轻易将其拿下。 为了与段九修对峙,聂恒城年少时也练过数年五毒掌,?他很快发现其中不足,于是弃而改练别的功夫。本来他对性急的二弟子陈曙也是这般筹划的——先??五毒掌闯下名头,等有了威望,坐稳了教中地位,再改练别的功夫不迟。 谁知五毒掌的威力强大,让陈曙屡屡重创正道群雄,威名赫赫,他尝到了甜头,便迟迟不肯改练。直至?蔡平殊破了掌法毒性,既无保命功夫,仓促间又不及改练,才追悔莫及。 周致钦面罩寒霜,缓缓道:“陈曙残杀无辜,罪恶滔??,当年江湖上多少侠义之辈受他五毒掌的荼毒,苦苦煎熬后死去。陈复光,你过来受死罢!”说着便要上前。 陈复光吓的面色惨白,“我我……家兄的确是陈曙,?我并未入魔教啊!” 周致钦一怔。 陈复光跌倒在地,连连哀求:“这是真的,是真的!你们?神教…啊不魔教斗了这么多年,从?听说过我吧?当年为了追杀我兄长,你们将他周遭查了个底朝??,然而依旧不知道他有个弟弟——这是因为我根本?有入教啊,也从来?有参与过任何魔教教务啊!” 周致钦停步,回头看东方晓。 东方晓低声道:“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既然他不是魔教妖?……罪不及父母妻?。” 众?都明白周致钦的迟疑,虽说罪不及父母妻?,?是白白放过当年作恶多端的魔头之弟,着实有些…… “这么说来,陈曙是犯了教规。”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 众?转头看去,只见胡??围缓缓走来,侍妾绮浓与哑巴老仆跟在后头。 胡??围看着陈复光道:“聂喆怎么说也是代教主,对他叔父昔日的心腹好歹有?分香火情,赵??霸的家眷?今就受到妥帖关照。我明明记得陈曙有个弟弟,然而陈曙死后却一直?露面。我说呢,原来你是怕神教发觉你兄长触犯教规,偷偷教了你五毒掌啊。” 周致钦皱眉,周身缓缓凝?气劲:“听这番言语,看来阁下也是魔教中?了。” 胡??围咧嘴笑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玑长老座下大弟子,胡??围。” 周致钦当即拔剑出鞘,上去就是一招江河倾泻般的‘明月当空’,正面直刺胡??围。 ——这招当年蔡平殊跟蔡昭说?过,剑势凛然刚烈,是佩琼山庄剑法中少有的威猛招数,蔡昭?己就试着练过,?惜功力不足,毫无威势。此刻她看周致钦使出这招,当真?月光泄地,融融泄泄,叫对方无遮无挡,不免轻轻叫了声好。 胡??围侧身一旋,双掌一前一后拍出,啪的一声,竟将周致钦的佩剑震的弯曲弹开。 东方晓见状也挺剑而上,与挚友一左一右交相出剑,然而胡??围掌法阴毒霸道,以一敌二,竟然未落下风。 蔡昭看的咋舌:“到底是??玑长老的大弟子,姓胡的功夫很是不错。” 千雪深跟在后头:“那你打得过他么?” “…现在打不过。”少女声音有些飘忽。 千雪深挤眉弄??:“那你?不?你姑姑啊,我听说蔡女侠在你这个年纪时,不论魔教教徒还是江湖宵小都已??避着她走了。” “谁说不是啊。”蔡昭轻轻叹气——早知道一出落英谷就有这么多??,姑姑过世后她就不摸鱼偷懒了,若是那三年她也?之前勤学苦练,想必?今底气更足了。 千雪深又问:“那晏公子打得过这姓胡的么?” 蔡昭瞥了???步开外的慕清晏,低声道,“说实话,我到现在还弄不清他修为的深浅。”——因为她至今都?见到慕清晏??逼的使出全力过。 说话间,那边三?已过了十余招数,胡??围的一双肉掌渐渐?两团剑光?困。 绮浓忽然娇叱一声:“你们名门正派要以多为胜么?!”说着扬手便是一把梅花针,月光下寒星点点,还透着墨蓝光泽,显然是淬了毒的,周致钦与东方晓立刻跃身后退。 胡??围站定后,反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骂道:“我与两位高手过招,什么时候允许你?作主张了!还不去将陈公子扶?来!” 绮浓面颊高高肿?,泪珠在??眶中打转,却不敢回嘴,听话的低头走向陈复光。 金保辉身后的护卫们不免发出阵阵怜惜的声音。 蔡昭心头大怒,“打女?算什么东西!” 千雪深使出吃奶的力气扯住她的袖子:“镇定,镇定,?家主仆之间床头打架床尾?,说不定还是情趣呢,再说你不是还得装娇弱么!” 蔡昭想?慕清晏的嘱咐,只好忍下。 胡??围哈哈一笑,对周致钦道:“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两?一?上又有碍你们名门正派的面子,??下不妨先放下门派之间的恩怨,叫我先问两句话。” 周致钦哼了一声,走开?步。 胡??围道:“敢问这位晏公子,陈曙有个弟弟的??,便我教中?也??个知道的,你怎么就一清二楚呢?你究竟是什么?。”说到最后半句,他目中已露凶光。 周致钦与东方晓听了,也疑惑的看过来。 慕清晏却轻轻一笑。 胡??围不悦:“你笑什么!” 慕清晏神色悠然:“我想?了好笑的??——适才胡兄你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呵呵,当年蔡平殊女侠对??玑长老的门徒斩尽杀绝之时,你胡兄若是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好了,我说不定还能到胡兄那已然长草三尺的坟头上柱香呢。” 这话说的尖酸刻薄之极,场内众?不免嗤嗤发出笑声。 “哥哥说什么呢。”蔡昭盈盈而笑,“当年蔡女侠诛杀??玑余孽,尸首不是丢了乱葬岗,就是喂了沼中鳄鱼,哪来的坟头给你上香。”——蔡平殊深恨??玑一派对清风观?为的残忍暴虐,下手之时便毫不留情,刻意狠辣。 慕清晏故作吃惊:“哦,是这样啊。多亏了蔡女侠,咱们能省?文香烛钱了。” 听的这番话,众?笑声更盛,周致钦与东方晓也散去面上阴霾,摇头莞尔。 胡??围?损的脸色发青,冷声道:“少说废话,先回答我问你的话!” 慕清晏不紧不慢的捋捋长袖:“有本??你就道出我的来历,做不到就少唠唠叨叨。不过我?以说一句——段九修是猪,聂恒城是狗,魔教九??以上的教徒都猪狗不?。” 作为慕清晏曾祖父的两个养子,聂恒城与段九修野心勃勃,私心??甚,丝毫不顾念慕氏恩情,?十年来架空慕家权势,排除异己,扩张势力。而他二?的党羽更是各怀鬼胎,明争暗斗,最后还害死了慕清晏的父亲。这样说来,何止猪狗不?。 不过,这话蔡昭能听懂,旁?却未必。 他们想,慕清晏的家族或者门派估计也与魔教有血海深仇,是以多年苦心查索魔教底细,以便未来复仇。 周致臻与东方晓的态度缓?下来。 胡??围逼近一步,粗声道:“看来你是不肯老实说了?” 慕清晏淡淡道:“你想动手也行,我?当奉陪,看看你能不能瞧出我的武功来历。” 胡??围踯躅。 蔡昭心中暗笑。 慕清晏的曾祖父与祖父两代皆弱,素不爱与?动手,慕正明?能修为不低,?他不仅从未踏足江湖,连在教中都?露过手。算下来,慕家武学已有三四代??见过了,能猜出来才有鬼了! 不像?己,蔡平殊当年大杀四方,见过的?何止百数,?己只要一出手就会??认出来——想到这里,蔡昭忍不住叹气。 “这是怎么回???!”蓝田玉忽然惊呼,直直的望向??空。 不知何时,??上层层黑云聚拢,缓缓遮住了皎洁的月光,而众?一直忙着争斗,都?注意到夜色渐渐黑暗。 寒气犹?浪涛般层层涌上,缓缓渗入众?身体,??色愈来愈黑,犹?浓墨般不透一丝光线。啪啪?声,寒风将敞着门的?间屋子的火堆吹灭,雪岭上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快回屋去!”一片漆黑中,众?听见蓝田玉急促的声音。 最后一丝月光?黑云遮住前,蔡昭看见慕清晏衣袍飘动向?己而来,随后感到?己右手五指?紧紧攥在他手掌中,千雪深在身旁惊慌的呼喊?来。 因为雪地能反光,加上适才月光明亮,照的清清楚楚,是以??打火把;又因是半夜出来,众?身上都?带火折子,唯有始终谨慎的蓝田玉吹亮一支微弱的火苗。 众?遂互相拉扯着摸索退向屋里,这时一声沉沉的野兽叫声响?,仿佛就在身边。 这兽吼声非虎非豹,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怖,仿佛老枭狞笑,夜猫子?扯出肚肠,胆小之?已捂住了耳朵。蔡昭亦是。 她不怕与强敌对阵,然而面对这种不?知的恐惧,忍不住轻轻颤抖?来。 慕清晏一下戳中千雪深的哑穴与麻穴,千雪深立刻直挺挺的闷声躺倒,只有两只??珠拼命转动。慕清晏不去理他,抱着蔡昭俯下|身子,贴地而伏。 正当众?惊恐难言时,一道白光闪过,一个巨大的兽形生物从半空中飞跃而至,直直扑向唯一有亮光的蓝田玉处。 蓝田玉见机极快,立刻将火折子反手熄灭,??地间随即不见一丝光线。 蔡昭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金保辉那边响?阵阵惨叫,夹杂着手忙脚乱的拔刀剑之声,还有周致钦让大家镇定的呼喊,然而这一切在震耳欲聋的野兽吼叫下都显得虚弱无力,浓重的血腥气很快弥漫到整片山坡, 蔡昭咬咬牙,想要出去救?性命,却?慕清晏一手牢牢按在怀中,另一手扣住她手腕上的脉门,叫她动弹不得。 “你给我放手!” “敌情不明,不能贸然出手。” “你是练乌龟大法的吧,这么胆小畏缩,少说能活一千年!”慕清晏当然不胆小畏缩,肆意时还疯的很,蔡昭这么说是有意激他。 慕清晏的声音清冷?旧,“那也不必,与你活的差不多长就行了。”他说话时,热气喷到女孩耳后,冰??雪地蔡昭都觉得热。 幸而黑云很快散开,微弱光线下,一头极其巨大的白毛牲口满口是血,两只前爪生生撕开一名侍卫的腹?,将其叼在嘴里迅速飞跃不见了。 皎月再度高悬??空,地上一片狼藉残尸。 慕清晏拉着蔡昭?身,弯腰解开千雪深的穴道。 千雪深连滚带爬的冲回猎?小屋,大呼小叫着死都不再出来。 蔡昭环视四周。 损失最严重的?然是金保辉,他那威武雄壮的侍卫队死伤过半,不是?活活咬死,就是咬断了手脚,躺在地上呜呼哀哉,场面血腥惨烈至极。 金保辉?蓝田玉拽着滚入两丈外的一个雪坑,躲在积雪之下,逃过一劫。 陈复光的两名侍卫?咬中了。 其中有一??咬去了半个胸腔,血淋淋的心脏就这么直白的落在雪地上,犹?微微跳动,另一??咬掉了半个脑袋,红白相间的脑浆流了一地。 惊恐万状的侍卫们见了,吓的疯狂尖叫。 陈复光本?倒???,刚才?绮浓拉到一处雪堆后头躲藏,有惊无险。他此刻紧紧拉着绮浓的手,神情依恋,不敢松手。 胡??围?然无恙,不过他的哑巴老仆?刮到一爪子,左臂受了些皮肉伤。 “…玉麟,我?玉麟是不是遇上了这东西?!玉麟是不是?这牲□□活咬??两半的!”周致钦看着满地的断肢与残尸,失魂落魄,声音发颤。 东方晓叹息一声,上前拉住他:“别看了,咱们先回屋罢。” “我,我一定要给玉麟报仇!”想到独生子生前遭受的恐惧痛苦,周致钦心中又疼又恨。 蓝田玉一把推开抖若筛糠的金保辉,?身拍打?己身上的雪花,恨恨道:“我早就说过,初春上山最是不好,山中野兽饿了一冬,这会?正是最凶狠饥饿的时候。” 慕清晏兴味:“哦,你早说过这话么,是对谁说的?” 蓝田玉顿时哑了。 “话说……”胡??围绕着地上的残尸看了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雪山白毛犼。”金保辉开口,他虽然吓的面无?色,?口齿还算清楚,“神话中守卫??门的凶猛野兽,传说北宸老祖就养了两头看门。??年白毛犼能有两?多高,体壮齿利,飞驰?电,嗜吃活物血肉。” 慕清晏抬头看远方,微笑道:“看来,这座大雪山中,还有许多不为?知的‘惊喜’。” 52、第52章 这?夜再无变故, 然而多数人还是将各自的猎屋大门紧紧关闭,怀抱兵械而眠。 待到次日旭日升起,噩梦?夜的众人走出猎屋, 望着雪地上凝固的血浆与残破的尸体, 恍?隔世。蓝田玉宛若一夜老了十岁, 脸皮干瘪褶皱, 跟风干的橘皮似的,他粗着嗓子问大家:“怎么着, 是否接着上山?” 胡天围态度悠然, 表示肯定上山。 陈复光起初彷徨犹豫, 触及绮浓温柔的目光后, 鼓起勇气表示也上山。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周致钦冷眼看他们,他现在一心给要独生子报仇, 接着上山是必然的, 不过他劝东方晓莫要轻易涉险,东方晓却道:“咱们是结义兄弟, 自然同生共死, 大哥莫要劝了。” 千雪深苦口婆心的劝说:“情形你们也??了,这还没到山腰的,越往上定然越凶险,咱们还是打道回府算了, 总有别的法子破除我那易身大法的。” “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蔡昭斜眼。 千雪深尴尬:“现在我还不知道……唉, 晏公子你倒是劝劝她吧。” 慕清晏轻描淡写:“不要紧,也就耽搁几天的功夫。若是七八日内我们在雪山没有收获,就即刻下山,坐金翎巨鹏两三日可回青阙宗,那时宋时俊也才刚抵达, 不耽误揭穿那冒牌货。” 千雪深欲哭无泪。 众人再度启程。 因金保辉的随行护卫死伤过半,无法再推拉雪橇板车,大家只好赶驴上山。蔡昭也牵来一头健壮的山驴,让它担负辎重行李。 这日的路程远非昨日可比,目中所及,白色越来越多,黑色愈发稀?,按照蓝田玉的说法,这是越往山上积雪越厚,将底下的山石土壤彻底盖过了。 ?路上荒凉清冷,莫说人烟,连雪林中的鸟兽之音都难得闻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静默的蓝天,空寂的白雪地,以及永远隐没在云层后的金顶山巅。 当日夜里,众人抵达第二处落脚猎屋后歇息,周致钦与东方晓备好夜明珠,彻夜不眠等待那头雪山白毛犼再现,谁知整夜风平浪静。 蓝田玉很是感慨:“看来这雪山白毛犼通灵性啊,若是月明星朗,照的遍地通明,它就不出来了。要是能捉只活的下山,定然万金难买。”做大盗的,自然对?何销赃分外清楚。 周致钦只有冷笑,显然是不打算让那白毛犼活下去了。 金保辉却迟疑道:“我倒觉得这白毛犼未必是只在漆黑的夜里出现,它兴许只是厌恶人群气息…呃,这个不好说…” 周致钦不理这两人的猜测,其后两夜依旧在猎屋周围布下铃绳等暗桩,期待白毛犼上门捕猎,然而依旧一无所获,倒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蔡昭忍不住道:“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忧。周叔父痛失爱子,已然失去清明思考了。” 千雪深也不免叹息,只有慕清晏说话煞风景:“小孩子家别乱念佛偈,想跟法空老儿抢生意么。” 两日赶路后,到第三日山势明显陡峭起来,空气稀薄,山驴吃力,前行艰难,?金保辉这般修为低微之辈已是脸色发白了。 几名扶着金保辉的侍卫喘着粗气:“这山也太陡了。” 胡天围面不改色,神情自若:“陡一些好,山势越陡峭,就能越早登到山顶。” 众人一想,这话也不错。 蓝田玉高声道:“已至山腰深处了,因山上人迹罕至,长年积雪凝成坚冰,容易跌跤。”并建议大家用麻绳将铁钉铁蒺藜之类的东西缠在靴底,避免脚底打滑。 这些东西慕清晏早有准备,千雪深悻悻道:“我若是一路滚下山去,你们就别来找我了,我会去客栈里等你们。为防万?,晏公子不?先将解药给我十几二十粒。” 慕清晏面无表情:“你还是抓把雪擦擦脸吧,白日做梦容易早死。” 蔡昭忍笑到肚子痛。 陈复光行路艰难,跌跌撞撞的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绮浓居然不离不弃,始终温柔体贴的搀扶他,鼓励他。 陈复光感动的声音发颤:“绮浓待我的恩情,等到……有朝?日,我定不辜负。” 绮浓目中柔情似水,低声:“公子是忠厚温良之人,遇上公子,是绮浓的福气。” ——走在最前头的胡天围似乎全然不知。 不知是不是错觉,蔡昭远远看着此人,觉得他头上有点儿绿油油的。正暗笑着,忽听见身旁的千雪深啊了?声,然后身子矮了半截。 蔡昭一愣,将千雪深拉起后,才发现雪层之下是中空的薄冰,千雪深?脚踩上便将薄薄的冰层踩空,宛?踩进泥坑。 慕清晏的反应颇是有趣,明明踩到中空冰层的是千雪深,但他顷刻间的第一个反应是牢牢拽住的却是蔡昭,千雪深大翻白眼。 蓝田玉奔来一看,大声警示众人:“?今我们脚下皆是积雪坚冰,这里冰层渐厚,也不知山石土壤在冰下多深之处。冰层与山石土壤不同,它容易留下中空洞穴,甚至裂开,诸位当心脚下,下脚莫踩??,最好身旁之人牵绳相系。” 众人纷纷听从。 果然,此后周围此起彼伏哎哟之声,许多人都踩?了冰坑,连东方晓都中了招,苦笑着自己抬脚出坑。 行至日头偏西,忽闻一声长长的惨叫,竟是金保辉的?名侍卫突兀的消失在眼前,原来是跌落下去,却未见爬出冰坑。 众人听得惨叫声回荡颇长,连忙过去看,才发现这名侍卫跌落之处竟是一条极深的冰缝,?说四五丈深,冰缝底部又布满了尖锐细长的冰刺。 那侍卫仓促之下来不及提气跃起,跌落后直接被冰刺戳了对穿。他双目圆睁,鲜血侵染冰层,形象可怖。 不等大家议论两句,又听见同样漫长的两声惨叫,原来是又有?名侍卫跌落冰缝,从叫声来听,缝底似乎更深。偏他与另一名侍卫连捆着彼此的腰带,?人跌落之时,另一人也被去势带下,?人活活摔死,另一人被坚冰之此刺入眼窝,贯穿头颅,旋即殒命。 金保辉吓的面无人色,几乎瘫软。 蓝田玉叹道:“冰缝防不胜防,大家不?排成长队,轮流由第?人探路。” 周致钦东方晓不愿与魔教之人为伍,便与慕清晏蔡昭千雪深三人走成?直排,周致钦率先领头,走在前面。剩下的人也形成纵列,蓝田玉先领队。 金保辉跟在他身后呼哧带喘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当年上山时明明一路太平,毫无动静,怎么今日却……” 蓝田玉回头轻斥:“?说话,喘气不费劲么。” 慕清晏笑道:“怎么金前辈多年前来过此处么?” 金保辉发现自己失言,强笑两声不肯再说。 胡天围毫不遮掩的放声大笑,眼中放出兴奋的光彩:“地有异相,正说明天将降神物。此行若是不虚,胜过风平浪静千百倍,怕什么?!” 慕清晏依旧微笑:“敢问是何神物,能叫诸位前辈这般不顾安危。” 胡天围冷冷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眼珠转到蔡昭身上,他笑道,“话说回来,晏公子兄妹轻功不弱啊。尤其是风姑娘,叫我等刮目相看。” 走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完全遮掩??力了。 众人看的很清楚,这位据说很‘娇弱’的小姑娘?路上步履轻灵,气息虽不漫长,但间隔稳定,哪怕她战力不强,轻功也定然出色,而且必是师出名门。 蔡昭很想一巴掌扇过去,打姓胡的?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在眼前,可当下依旧装着娇弱,红着脸道:“我娘说女孩子打打杀杀不好看,好好练轻功就够了。” 胡天围轻佻一笑:“令堂说的很有道理。” “别东拉西扯了,该找落脚之处了吧,看看这天都快黑了。”金保辉大声叫道。 东方晓苦笑:“这话不错。” 众人连忙极目远眺,可看了半天都没??有红绸带飘动,倒看??侧面山坳有?处黑黢黢的影子。蓝田玉惯于远眺雪景,率先出声:“那儿有屋子。” 两列队伍只好绕路过去,小心步行半个时辰后方才接近。 路上,众人在山雪覆盖的偏僻处发现几株长相古怪的植物,似藤蔓缠绕在山石上,只露出几个光秃秃的枝头,又似地藓,深深没入雪地里。 蓝田玉与金保辉望着这几株古怪植物,轻叹了几口气。 抵达后,大家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座木质的两屋联排院落,前有篱笆后有仓房,中间两座相连的大屋中厨房卧室饭厅?应俱全,只是似乎许久无人居住了,房屋破败不堪,屋顶漏了几个洞,积雪漫入,屋里屋外都凝有冰块。 蔡昭呆呆道:“这里不是猎屋吧。” “不是,这里曾有人长期居住。”慕清晏查看房屋破旧情形以及凝冰厚度,“?说五六年了——这家人搬走了么?” 金保辉脸色愈发惨白,似乎气力用尽,?旁的蓝田玉低头扶住他。 陈复光倒脸色潮红,目光涣散,气息粗重。 绮浓摸摸他的额头,轻声道:“公子好像有些发烧了,得歇下来用些药。” 周致钦看了看这座院落,“估计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山民,五六年前全家搬走,这屋子就荒废了。?今天色渐黑,再找猎屋不易,只能在这将就一夜了。” 金保辉的侍卫又没了三个后,此刻剩下之人已经不多。众人在大屋中各寻了个角落,便扎起牛皮帐篷,煮雪水烤肉干用饭。 慕清晏再度将两座帐篷扎在远离众人的偏僻角落处,周致钦与东方晓依旧光明正大的选在大屋正中间。 蔡昭颇有兴致的在院落前后走动,看看灶眼,床榻,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残碎的粗陶碗碟,甚至还有?个摇晃婴儿的吊篮,两把腐烂的小木剑——?把剑柄处刻了个山头,另一把刻了棵小树。 蔡昭神情凝重的回来,千雪深已经开始狼吞虎咽。 慕清晏将烤好的肉干地给她,察觉她神情有异,“怎么了?” “这家有…嗯,大约十口人上下。”蔡昭望着房梁,“从凝冰积雪来看,这儿荒废五六年了,可是从器物腐坏的情形来看,这里却是十几年无人居住了。” 千雪深糊了?嘴干粮,抬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这家人十几年前搬走,但是屋顶破洞是五六年前嘛。” 蔡昭脸上迷惑,“我虽是南方长大的,可这?路上也看了不?。不?定非要屋顶破洞,落入雪花,屋子里才会结冰啊。比?上?座落脚的猎屋,门墙都好好的,里头也结了冰啊。” “昭昭真聪明。”慕清晏微笑,眼中闪动着幽深光彩。 相处日久,蔡昭知道他心中有?,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劝蔡昭多吃些。 夜里,千雪深解手回来,偷偷告诉慕蔡二人:“喂喂,我看??绮浓姑娘钻进陈复光的帐篷了!好像是陈复光病了,姓胡的让绮浓姑娘去照看,自己和哑巴老仆人一个帐篷。” 蔡昭一怔:“……胡天围这么大方啊。” 千雪深十分好奇:“折腾这么?路,我是看出来了,不但金胖子与蓝大盗定是早就认识的,也不知上山来做什么。” “贼不走空,估计是雪山上有什么宝物吧。”蔡昭戏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总不会像我,为了考验未婚夫上山看雪景吧。” 千雪深绝望的叹息,“我这辈子都不想娶妻了。” 蔡昭看慕清晏沉默,便问怎么了。 慕清晏缓缓道:“?绪有些乱,说不好,总觉得哪里不妥。” “我知道。”蔡昭道。 慕清晏略吃惊。 蔡昭道:“乍看毫无干系的几人,其实细想起来都有干系——陈曙死在周伯父手中,可如今陈曙之弟与周伯父的堂弟周叔父同在一山。” “天玑长老段九修屠戮了清风观满门,他仅剩的大弟子胡天围与清风观唯二幸存之?的东方前辈却都在这里。还有,击毙段九修的是我姑姑,而我也在这里。” “反而是金胖子与蓝大盗,他们与大家倒都扯不上关系。” 千雪深惊愕:“……我都没想到。” 慕清晏笑望女孩:“原来你都看在心里了,我当你这?路上没心没肺呢。” 蔡昭拉出绒毯将自己盖好,“我姑姑说了,有些?想不透只是契机未到,多?无益。等契机到了,?切豁然开朗。” 次日天亮,大家再度启程。 陈复光烧的更厉害了,坐在山驴上由绮浓照看前行。迷迷糊糊之际,他拉着绮浓的??,“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要护着你,不叫你再为奴为婢,受人欺侮。” 蔡昭看看前头‘欺侮婢妾’的胡天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又走了小半日,众人踩入冰坑不知多?次,忽见前方开阔处,蹲着?个半身高的人形。 有人试着呼唤几声,毫无动静。 蔡昭觉得心头毛毛的。 蓝田玉率先过去,用拄杖轻轻拨开那人形上头厚厚的积雪,观察再三后,惊呼出声:“天哪,是一座碧玉神像!” 众人连忙跟上,只见雪地中央伫立着?座墨绿色碧玉女神像。 神像坐于花叶树丛形状的底座上,闭目拈指,腰卷软鞭。 蔡昭轻咦了?声:“这底座上的花朵倒像我家独有的山桃花。” 落英谷四季如春,自然不?花草树木,不过鲜?有人知道谷中有种奇特的山桃花,花朵只有幼儿拳头大小,花瓣分为上下三层,全都向上??内聚拢,宛?花苞般滚圆可爱。 与底座上的有趣花叶不同,神像却沉肃的很。 民间的女神像往往慈眉善目,丰腴和蔼,然而这座女神像却线条瘦削肃穆,眉宇威严,虽然雕刻简单,依旧可见其神情不耐。 “这么大的整块碧玉,价值何止万金啊。”蓝田玉喃喃道。 胡天围笑道:“我来抬抬看,若是不重,就搬回去吧。”说着便去挪动那碧玉神像。 蓝田玉神色大变:“不可!神仙与冰层相连,当心弄破冰层……” 胡天围已经挪开了神像,周遭并无变故。他哈哈大笑:“蓝田玉你也太胆小怕?了。” 蓝田玉看??神像被挪开的底部,惊疑道:“不对啊,这神像若是长年在此处,应该与冰层牢牢凝结在一起了,怎会这么轻易都挪开?” 金胖子谄媚:“自是胡兄弟武艺高强,臂有神力。”作为弱者,越到险境越需要依靠强者,此刻他也顾不上名门正派的脸面了。 周致钦在旁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众人听见?声沉沉的喀喇从脚底传来,仿佛什么东西裂开了,随即又是数声。 蓝田玉大叫:“不好,冰层要裂开了,快跑……” 不等他吼完,众人脚下?空,在轰鸣巨响中,方圆七八丈的地面全部裂成碎片,大家连人带驴直直往下坠落。 寒风猛烈呼啸,下坠之势甚猛,显见下方冰窟甚深。 若是这么直直摔落,不死也得残,先掉落的几人立刻各显本事;而千雪深,绮浓,陈复光都在神像外侧,是以晚?步跌落下来。 周致钦与东方晓双双拔剑,用力扎入冰壁,腾出一??还能抓?把金保辉与蓝田玉,缓和他们的下坠之势。 胡天围与哑巴老仆伸掌为爪,五指曲张,锋锐尖利的抓入冰壁,迅速落地后接住绮浓与陈复光。 慕清晏将冰壁拍出一个小洞来,攀在冰壁上接住蔡昭。 蔡昭本想拔艳阳刀,被慕清晏抓住后放出左腕上的银链,链子那头钉入冰壁,她抬头大喊:“接住万大强!”这时候她居然还记得千雪深的假名,真为自己自豪。 众人前后脚落地,几名侍卫与几头山驴无人接应,重重摔在冰面上,或是一头摔死,或是腿骨断裂,惨叫连天。 蔡昭的银链钉入不深,沿着冰壁落地时便有些狼狈。 她从五体投地的姿势起身,刚刚坐起,忽见冰壁后似有人影,她抹开雪花一看,竟是一具青紫色的僵尸,面目狰狞扭曲,舌头长长拖出,宛?厉鬼。 上雪山至今,蔡昭第?次尖叫出声。 53、第53章 慕清晏听见女孩惊呼, 离地还有两三丈就将千雪深随手丢开,左足在冰壁上一点,长袖展开如流云蝙蝠, 迅即飞跃至蔡昭身旁将她拉到怀中。蔡昭牙齿发出咯咯轻响, 强自镇定。 此刻众人俱已落地, 开始打量周遭情形。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窟, 底部呈不规则圆形,方圆有五六十丈宽阔, 到处都是冰川侵蚀出来的洞口, 顶部是他们落下的冰层, 距离地面足有七八十丈, 巨大的破裂口从下方开来只如井口般大小——整个冰窟宛若一个中空的巨大冰瓮,他们刚好处于大瓮腹内。 最可怖的是四面冰壁内封入了许多具形状惨烈的尸体。 透过半透明的冰层, 众人清楚的看见这些青紫色的僵硬尸体——饿死时的面目扭曲, 力竭而死时的不甘,受伤后寒毒入体的痛苦, 还有几具因迷路绝望而自尽的, 都被这万载寒冰保持的栩栩如生,令人心头发麻。 蔡昭颤着牙齿:“这,这些都是死在山上的江湖客么。”她指着冰尸旁的兵器。 慕清晏眸色幽深,声音冷静:“这座雪山泾渭分明, 有些地方可供人们狩猎采集, 养家糊口,但有些地方却是不可涉足的禁地——这些死尸走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蔡昭惶恐起来:“我们现在走进禁地了么?” 慕清晏没有说话。 蔡昭正欲再说,忽的眼光越过他的肩头,直直看向远处,既惊惧又困惑, “……这个人,死的时候还活着。” 这话听着古怪,慕清晏转头去看,只见东南角上方的冰壁内有具坐姿死尸,双手握着一支穿着烤腊肠的木叉,一侧腮帮鼓起,显然正在进食。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惊愕,双目圆睁,似乎见到了?么极恐怖的东西——然后,一切被凝固在了这一刻。 慕清晏神色愈发凝重,将女孩的小手握的生疼。 众人惊魂初定,周致钦将金保辉推到地上,怒极大骂:“胡天围你这个贪财无行的小人,蓝田玉都说了不可搬动神像你还执迷不悟,如今害我们都掉进这百丈深窟,都是你的过错!” 胡天围冷冷道:“我高兴搬神像就搬,谁也管不着!” 东方晓亦怒:“令师天玑长老怎么说也是一世枭雄,当年威震天下,手下爪牙?止百千,区区一尊碧玉神像怎么就叫你迷成这般!” 慕清晏冷笑一声:“两位前辈别看这位胡公子衣着华贵,恐怕是打肿脸充胖子,日子并不好过。当年段九修一死,他们这一支就成了断脊野狗,不是死在蔡女侠的格杀令下,就是躲进深山冷岙,惶惶不可终日。后来他们见聂恒城死了,又想溜回魔教搅动风雨。” “谁知聂喆外斗虽然不成,内斗却很在行,加之段九修当年树敌太多,三下五去二便将原天玑一脉尽数革除魔教。既不见容于正道群雄,又受魔教排挤,这些年来这位胡公子估计是东躲西藏,如?还有以前的排场受用。” 这番话真是刻薄至极,胡天围脸上青红变幻,既羞恼又怨毒。 东方晓恍然:“我说呢。之前听说聂喆想将一个魔教妖女拱上长老之位,明明那么多过世长老的空缺,他偏让那妖女继位天玑长老,原来如此啊。果然是人去楼空,人走茶凉……” 胡天围怒吼一声,一道身影直扑东方晓,周致钦横剑上前护住挚友,只听‘蹡’的一声金器相击,两人双双震开数步。 众人这才看清,胡天围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对森森铁色的鬼头判官笔。 周致钦将长剑在身前一振,剑锋发出隐隐鸣响。他昂然道:“魔教妖孽,毫无廉耻,偷袭便是家常便饭。你要打便打,我定然奉陪!” 眼看就要打起来,蓝田玉赶紧起身:“好了好了,这里不是演武场,是山腹中的冰窟,咱们头顶上还悬着万年积雪呢!若是动静太大,说不定就震塌了冰窟,到时咱们谁也出不去!” 金保辉坐在地上喘气:“老蓝说的对,大家稍安勿躁,好歹出了这鬼地方再说吧,我可不想活埋在这冰窟中啊。” “折腾了半天,还差点摔死,那尊碧玉神像呢?”千雪深一瘸一拐的来回寻找。 说起这个金保辉就来气,指着地上一个尺余宽的冰洞道:“滚进这里面了,真特么人财两失!……你们还愣着做?么,还不快来扶我!”后半句是冲仅剩的两名侍卫说的。 落入冰窟前他还剩下四名侍卫,适才坠落时,一名头部着地,当场脑袋开花,死了;第二名身子先着地,臂骨腿骨立时折断,几根断裂的肋骨刺穿肺部,未几就断气了。 后落入的两名侍卫运气不错,一个刚好摔在前两人的尸首上,另一个被腾出手来的周致钦拉了一把,都只受了些轻伤。 两名侍卫将金保辉扶到一旁,蓝田玉点起了火折子,四下查看。 绮浓抱着高烧滚烫的陈复光缩在一旁,一滴滴眼泪落到他潮红的脸上。 “四周倒有许多洞穴,但不知通往?处,最好不要冒险。”蓝田玉收起火折子,“没别的法子了,咱们还是原路返回的好。” 金保辉脸色难看,指着四面凹陷进去的冰壁,大声道:“本就滑不留手,壁面还是往里凹的,怎么攀出去啊!” 尤其自己这么肥胖沉重,下坠时让人接一接还行,攀爬时要人带着着实有难度,至少?周致钦与东方晓两人一齐出力才行。 那么其他人轻功不济的人该怎么办呢? 蓝田玉很是沉着,从靴底取出铁蒺藜,然后用布带缠在掌中,铿的一声拍入溜滑的冰壁,作为双臂借力之处,脚下?一蹬,整个人便如壁虎般沿壁攀爬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起来,一试之下果然可行。 胡天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到底是行家,这个主意不错。” 这时绮浓期期艾艾的走来央求,希望能带上高烧的陈复光,胡天围反手一个耳光将绮浓打的飞了出去,冷笑道:“好个风骚入骨的贱人,刚挨着男人就身子骨发软了?”余下俱是难听的言语。 绮浓不顾嘴角破裂,跪下一个劲的磕头哀求,没几下额头就见了红。 陈复光挣扎着想要阻止她,却行动艰难。 一时间,场面堪比乡间姑婆最爱的虐恋苦情戏。 周致钦看不下去,想要出手相助,却被金保辉拦住:“你我同属北宸六派,待会儿你和东方晓?把我带上去,难不成你想撇下我去救陈曙那魔头的弟弟么?!” 北宸与魔教是几辈子的生死大仇,周致钦一听这话就止步了。 蔡昭其实也想出手,但她不能确定陈复光是否从未做过恶,万一救的是个坏人呢。 ——谁知胡天围将绮浓折辱一番后,忽然同意了,反正陈复光身形瘦弱,只有金保辉一半身重,带起来容易许多。 众人准备停当,开始沿着冰壁小心向上攀爬。 蓝田玉爬在最前面,余下数人跟上,慕蔡三人最后。 千雪深急吼吼:“赶紧上去吧,当心他们爬上去后把洞口封住,咱们就死翘翘了!” 蔡昭不满:“就算胡天围他们心怀鬼祟,还有周叔父呢,他们会在洞口等我们的。” 慕清晏不发一言,静静看了会儿胡天围攀爬的身形,然后才动身。 众人按照蓝田玉的指点,尽量避开冰尸处,避免相对薄弱的冰层碎裂。 慕清晏每隔一人的距离就在冰壁上拍出个小洞来,好让后面的女孩和千雪深攀爬容易些。两名侍卫修为最低,又不擅攀爬,很快被落在后头,自然而然的跟到慕蔡一行后方。 这些寒冰不知凝结了几百几千年,坚硬无比,以肉掌击之,无异于击打铁板,极耗内力。周致钦微露忧色,胡天围却笑眯眯的看着高兴,仿佛在等慕清晏力竭虚弱。 谁知慕清晏一口气拍了六七十掌,冰壁都爬一半了,他依旧面不改色,冷静如常,出掌时没有半分颤抖。 于是轮到胡天围变脸色了。 “快到了!”蓝田玉惊喜的呼喊出来。 前方天光明亮之处近在咫尺,紧跟其后的周致钦与东方晓也露出了笑容,还有用衣带悬挂在二人身上的金保辉,嘴差点裂到耳后。 不知为?,慕清晏忽的停住身形,神情凝重:“你们有没有听见冰层上方的脚步声,正往我们这儿过来。” 蔡昭一愣,千雪深满头大汗:“?么,脚步声,没有啊。” “不对,有脚步声。”蔡昭凝神静听。 这时周致钦胡天围等人也听到冰层上方的脚步声,不??众人反应,只听一声凄切渗人的熟悉呼嚎,一道狰狞巨大的白影扑到冰面洞口。 “是雪山白毛犼!啊……”蓝田玉疯狂尖叫。 ——他半边身子被白毛犼一口咬住,发出声嘶力竭的痛苦惨叫。 事起突兀,众人俱是一呆。 周致钦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腾出一手拔剑,谁知那白毛犼甚是聪明,侧面一绕,径直扑向金保辉,锋利的兽爪横横划出,嗤嗤两声,两条衣带断裂。 金保辉骇的心肝俱裂,在杀猪般的惊恐叫声中径直向下坠落,任他手足挥舞也是无用。 如果就这样由着金保辉掉下去,必然死路一条。 然而此刻周致钦一手抓着冰壁,一手持剑,顷刻之间东方晓见状,只好纵身一跃扑向金保辉,险险抓住他的腰带。 没了羁绊,周致钦怒吼着挥剑扑向白毛犼,欲为爱子报仇。白毛犼听见背后动静,回头一顶,恰好将嘴里的蓝田玉冲向周致钦。 看见满脸血污的蓝田玉低低哀吟,半个身子陷在巨大兽嘴中,周致钦只得中途换招,在空中腾挪翻跃,凝聚全身修为,重重的侧身斜劈一剑。 这一剑上的功力非同小可,那白毛犼吃痛松嘴,蓝田玉便直直在众人眼前坠落。 东方晓抓着金保辉,胡天围拎着陈复光,无人得空,眼看蓝田玉就要摔死,蔡昭连忙飞出银链将蓝田玉卷过来。因为距离过长,蓝田玉下坠之势极猛,蔡昭差点被带了下去,幸亏慕清晏跃下将她拉住。 胡天围也怒了,一把将陈复光丢给绮浓和哑巴老仆,向上扑去,欲联手格杀那白毛犼。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周致钦继续挺剑劈刺,然而白毛犼身骨强健,皮如金石,?怎么挥剑也只能叫它吃些皮肉伤,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它一声嚎叫,忽的扑向下侧方的东方晓。 东方晓毫无防备,且两手均不?空,竟被白毛犼的两只后足重重踹在当胸,当即吐出一口血,连着金保辉向下滑落了七八丈,才?度抓住冰壁。 周致钦知道白毛犼已然受伤,此时必须加把劲,将之诛杀。 这时胡天围总算爬到,抬手一掷飞笔,一支判官笔正中白毛犼右眼之中,红褐色的浓稠液体喷出,白毛犼剧痛不已,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周致钦笑道:“白毛畜生,你也有今日!”说着便要上前结果它的性命。 ——谁知就在此时,上方的冰窟洞口再度传来一声熟悉的夜枭般凄厉叫声,一头体型更加巨大的白毛犼咆哮着跃下来。 雪山白毛犼居然有两头?! 众人俱惊。 54、第54章 众人一惊之下, ?觉?顶上方冰窟口的混战很是不妙。 周致钦一手将长剑插入冰壁,另一手拉住摇摇欲坠的东方晓,胡天围一人对战两?白毛犼, 左支右绌, 难以抵挡。 下方的慕清晏看不下去, 提声??喊:“不要悬空与?们纠缠, ?落地再说!” 胡天围与周致钦立刻醒悟。 其实白毛犼再厉害,终究还是?□□凡胎的四足畜生, 一旦遇上数名江湖上的一等??手围攻, 未必能讨得好去。?而此时情形迥异, 白毛犼的四足生?肉垫与利爪, 在半空中的冰壁上腾挪??如,人类反而束手手脚。 周致钦右手一转, 将插入冰壁的长剑拔|?些许, 运气下坠。长剑在冰壁上划?一道直直的裂痕,借着这股缓势, 周致钦将东方晓与金保辉带到了地面。胡天围手臂一旋, 奋力掷?第二支判官笔,两只白毛犼连忙闪避,判官笔砰的砸在冰壁上,胡天围则趁机飞跃而下。 两只白毛犼贴在冰窟顶部, 身形较大的那?白毛犼用嘴拔?扎入第一?白毛犼眼眶中的判官笔, 用舌?舔舐伤处几下后,两?白毛犼?暴吼着向下扑来。 一旦到了地面上,情势立刻逆转。 除去伤病的蓝田玉东方晓陈复光以及照看??们的绮浓等人,其余人等俱能起身迎敌。 胡天围捡起掉落下来的两支判官笔,周致钦换过东方晓的长剑, 慕清晏照旧两手空空。 蔡昭本来也想上阵,慕清晏?去前冲千雪深丢了个眼色,千雪深立刻哎哟连天的痛呼起来:“哎哟喂,我适才一定跌到腿了,快拉着我拉着我……” 蔡昭冷冷的:“想清楚再说话,你现在抱着的是脑袋。” 千雪深无奈道:“你既?知道‘令兄’的意思,又何必为难我。” 看见千雪深这两日陷下去的面颊,蔡昭忽道:“等从这冰窟?去,你?下山吧。” 千雪深一愣:“那…那什?还没找到呢。” 蔡昭轻叹:“你并非恶人,我不该硬拉你来这儿冒险的。” 千雪深神情复杂,苦口婆心道:“蔡小妹啊,我到底大你几岁,今日教你一句——是不是恶人,脸上是瞧不?来的。” 蔡昭毫不受教:“我知道,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套嘛。我姑姑说了,你若觉得是好人,那就算是好人,不该因为尚无根据之事胡乱猜忌。顶多被骗了,再将人揪?来算账就是了。” “那??不见得…哎呀…”千雪深还欲再扯,一块脑袋大的冰碎重重砸了过来,??被蔡昭一把迅速拽过,险险避开。 两人转?去看,原来是白毛犼抓起一块半人大小的冰块砸过去,被周致钦的一串凌厉的剑花当空劈开,冰块四散碎裂,向四方击飞而去。 看了周致钦两眼,千雪深心中转了个念?,忍不住再去瞥蔡昭。 这时,两?白毛犼已被几名??手围攻的连连后退,身上俱吃了许多伤。 较大些的那?白毛犼忽?直身大吼,随后另一?也?应和,吼声震耳欲聋,宛如浪涛层层递进,一浪接着一浪拍击在坚硬的冰窟四壁上,白毛犼的叫声本就如夜枭般凄厉刺耳,此刻经?四面冰壁反弹,更是震的众人?晕目眩,心烦欲呕,?顶上的冰块也簌簌而下。 随着冰块纷纷坠落,身形略小的那?白毛犼趁机扑向一处正在震颤的冰壁,脑袋用力一撞,那面冰壁立刻碎裂,整座冰窟开始摇晃抖动。 “不好,冰窟要塌了!”金保辉嚎啕尖叫,很适时的将气氛抬升至惊恐的顶?。 周致钦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冒着耳聋的风险奋力向两?白毛犼杀去,谁知这两兽扭?就钻入身后的冰洞之中,眨眼不见了。周致钦正欲追去,身后的东方晓连忙大喊:“别追进去!当心洞穴中?险情!” 周致钦脚下一滞,扭?见东方晓躲闪不及漫天坠落的尖利冰碎,只好回身去护??。 在纷乱的惊呼尖叫声中不知过了多久,冰窟的震颤才停下来。 黑暗中,众人听见蓝田玉粗重的喘气声:“晏,晏公子,我……我怀里?火折子。”——适才冰窟大震时,??被慕清晏拉到一旁保护起来。 慕清晏从??怀中摸?火折子,借着这?火光,众人纷纷?燃拐棍拄杖之类的随身之??。 “老金!老金呢?”周致钦将脑门砸破的东方晓扶到墙边坐好,才?现金保辉不见了。 “我,我在这儿呢……”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一座刚垒起来的冰碎堆中传来。 周致钦与蔡昭赶紧搬开最上?的两个巨大冰块,金保辉?颤颤巍巍的从冰碎堆中爬了?来,一张胖脸被憋的?紫。 蔡昭回?一望:“千……大强,大强在哪儿?你还活着?,听见了应一声!” “在,在这儿…我活着呢!”千雪深哆哆嗦嗦从一处洞穴中四肢着地的爬?来。 与此同时,绮浓也拖着陈复光从另一处洞穴中?来。 ——??们三人都是适才见到漫天落下尖利巨大的冰块,?躲入身旁的洞穴遮挡。 胡天围与哑仆只刮破些衣裳,看着?些狼狈。 蓝田玉情形不大好,适才??半个身子都被白毛犼咬在嘴里,伤势???不轻。除去沾血破碎的衣袖裤管后,众人?现??一条胳膊的骨?已被齐肘咬断,只留了些皮肉挂着断手;一条腿则被咬的皮开肉绽,露?森森白骨。 蓝田玉??己也看见了,??苦??一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从腰间抽|?一把匕|首递向慕清晏:“烦,烦劳晏公子了。” 慕清晏撕下块布让蓝田玉咬住,在??的目光默许下,用匕|首慢慢切除胳膊上的死皮肉,再牢牢裹住伤处,随后同样处理腿部伤势,好在坠落的山驴与行李没?被冰碎掩埋,里?还?众人的换洗衣裳,撕碎为布带,尽够处理伤势了。 最倒霉的还是金保辉,??仅剩的两名侍卫彻底木?了。 一个被连续数块大冰落在脑袋上身上,被活活砸死,脑浆血迹黏了一地,另一个貌似一个没站稳,滚进地洞后被倾斜而至的冰碎填了坑,蔡昭等人挖了半天也只挖?一只靴子,想来人与那碧玉神像一样,已落入深不见底的冰洞中了。 清?完人数,大家举着火把四下打量,这才?现冰窟内之所以这?黑暗,是因为?顶的洞口被震塌了。也就是说,??们被封在冰窟中了。 金保辉当即哭?声来,嚎啕怒骂:“?不去了,我们?不去了!我的随从,侍卫,全都没了!天杀的贼雪山,这是要困死我们啊!我我,我??不想死在这儿啊……” “少特?流马尿!”胡天围被??哭的心烦,“你身边的奴才哪一个是好东西,不是搜罗豢养恶兽,就是帮着你欺侮平民,死了也活该!再嚎丧老子?刮了你!” 金保辉只好抽抽搭搭的闭嘴。 “现在怎?办?我们不会真被困死在这儿吧。”千雪深开始慌了。 蔡昭满脸困惑:“应该不会吧,小时候我姑姑找了个瞎子给我算命,说我会舒舒服服的寿终正寝啊。” “江湖术士的话也能信!”听见这种鬼话,千雪深差?抓狂。 “为什?不能信,那是我们镇上最贵的算命瞎子,一次要二两银子呢。” 那边厢,周致钦对挚友十分歉意:“东方贤弟,都是因为我一意为子复仇,才害的你陷入这般困境。” 东方晓盘腿调息,微微睁眼:“八拜之交,说什?害不害的。今日若是为了我的事,周大哥定?也会一般行事的。” 蔡昭远远见到这情形,不禁赞叹:“果?是磊落豪杰,生死一言,义无反顾。” 慕清晏面无表情:“忒假。” 千雪深皮??肉不??:“这次我赞同晏公子。” 蔡昭冷哼一声:“你们两个邪魔外道,只?在损我的时候才一鼻孔?气吧。” 慕清晏:“非是损你,而是事实。?交几十年的兄弟,该说的话早该说完了,彼此之间心意?通才是。这时候还需要用言语表明心迹,??见交情一般。” 千雪深:“就算不是交情一般,也定?没?经历过生死考验。” 蔡昭:“……大强,你还想要?了冰窟后让我放你下山??” 千雪深立刻变过一副嘴脸:“我仔细想了想,小晗说的也?道理,所谓蜡烛不?不亮,道理不说不明,哪怕亲兄弟,也应当说清楚彼此的心迹嘛。” 慕清晏莞尔,??斥:“怂货。” 一旁的蓝田玉听??们三人互怼,忍不住道:“都这地步了,你们怎?还?心情??闹。” 蔡昭道:“我姑姑说,就是死,也要开开心心的死。难不成愁眉苦脸破口大骂,咱们就??路了??” 慕清晏微??:“我妹妹说的对。” 千雪深:“我未婚妻与未来大舅哥说的对。” 饶蓝田玉重伤在身,也忍不住浮起??意。 ??当?知道这三人不是哥哥妹妹未婚夫妻的关系,但是人家都被困冰窟了还要坚定的演下去,??在旁看着也觉?趣。 “你们放心,我们能?去。”??忽道,?后又提??声音再说一遍。 胡天围立刻奔过来,一脸焦急:“老蓝,你怎?说!?咱们还能?去??” 蓝田玉虚弱的解释:“你们撕一根布条到各个洞穴口看看,是否?些微气息流动?” 众人听了,纷纷照办——果?,在不止一个洞口?现布条微微飘动。 蓝田玉道:“这种冰川侵蚀形成的洞穴,?些是死路,?些则能通到外?。本来我也不确定,??刚才那两只白毛畜生窜进洞穴后就不见了,反叫我笃定了?路通向上面。” 金保辉恍?:“被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白毛犼并不生长于地下,而是需要凌风沐雨,受日月之辉的给养。” 蓝田玉??:“所以,白毛犼必?知道?去的路。待会儿,我们顺着那两只畜生?去的洞穴摸索,就能?去了。” 胡天围眉开眼??:“最妙的是,那两?畜生形体巨大,只要?俩能钻的洞穴,咱们也能。老蓝辛苦了,待会儿就?我背你走吧。” ——在冰川地底这种险恶之地,蓝田玉显?用处极大。 周致钦鄙夷的看胡天围一眼,轻哼一声。 本来胡天围立刻就想动身,但蓝田玉建议大家稍事休整,好与刚刚逃入洞穴的白毛犼隔远些,万一在洞穴中撞上,到时狭路?逢,就不知胜负了。 众人均觉此言甚是。 于是大家铺开包袱,或盘膝调气,包扎伤处,或啃些干粮,喝两口酒暖暖身子,并从山驴背上的行李中寻些要紧的带在身上,还?功夫溜进别的冰洞方?一番。 既?了?去的希望,冰窟中的气氛?和睦许多,美中不足的是从几个洞穴中断断续续窜?来几只白毛硕鼠。 众人?觉这白毛鼠的体型较一般老鼠更大,双目赤红幽动,闪动着恶毒的光芒,更生?一口密集的小小利齿,看的人心底?毛。胡天围与周致钦一脚一个,一气踩死了十好几只。 金保辉却似乎很喜欢这白毛鼠,甚是惋惜:“??惜如今时候不对,不?我定?带几只回去养养看。啧啧,瞧瞧这牙口,果?是要在万载冰川中打洞的,比寻常刀剑都利啊。” 休整片刻后,众人吃饱喝足,精神一振,连东方晓都能恢复了七八成。 胡天围殷勤的背起蓝田玉,绮浓温柔的扶上陈复光,周致钦要照看东方晓,金保辉只能委委屈屈的缩到慕蔡二人身后,盼着??二人能关照??己。 刚要启程,又?十几只白毛鼠从四面八方的冰洞中窜?来。 胡天围皱眉:“怎?没完没了的,算了不理?们,咱们?动身。” “慢着。”慕清晏忽道,“你们?没?听见?什?东西在冰层内滑动的声音。” 胡天围烦躁道:“你别疑神疑鬼的,哪?什?声音,没?没?,赶紧上路……” “等一下。”周致臻凝神侧耳,“我也听见了。” 这是一种低沉缓慢的声响,??像冬日冰嬉时脚底刀刃划拉的声音,又?些像溜滑的鲤鱼在冰面滑动,嘶嘶的,沙沙的,沉闷而又隐含未知恐惧。 慕清晏看着地上乱窜的白毛鼠,“你们听说过‘蛇鼠一窝’的说法??” 众人一怔,不知??的用意。 慕清晏??顾??道:“为何蛇与鼠要一窝呢。因为蛇虽?喜欢居于洞穴,但?偏偏??己不会打洞——而老鼠会打洞。于是蛇类总爱寻找鼠类聚居之处,既得了洞穴,又能以鼠类为食,一举两得。” “求求你,别别别说了!”金保辉牙齿打颤,“我觉得身上?寒……”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一处略小的洞穴被猛烈撞开,一个巨大无比的白色蛇?昂?钻?。?的鳞片犹如冰雪凝成的薄片,蛇吻将近?两丈宽,蛇身也?七八人合抱那?粗。因?只露?半个身子,尚不知道究竟?多长。 人类在?面前,分外渺小孱弱。 此刻,?睁着一双碧光莹莹的冷血凶目,竖起四五层楼??的身体,紧紧盯着众人,嘶嘶吐着鲜红的信子,犹如恶魔。 胡天围也傻了,冷汗涔涔:“这这,这是什?乱七八糟的畜生……”此时??再不敢说什?‘天?异?必降神??’的豪言壮语了。 ??们不动,白鳞巨蟒?动了——滑动时带着凛凛风势,口气中满是浓重腥臭,巨大的蛇?朝众人所在之处扑去,轰?撞碎地面冰层与?邻冰壁。 惊慌的众人奋力四散扑开,被碎冰块砸的生疼,冰窟再度剧烈震动,绮浓抱着陈复光滚入一口小洞躲避,千雪深被凌厉风势扫进另一口洞穴。 蔡昭想??在里?躲躲也好。 “没法子了,动手吧!”周致钦拔剑,东方晓亦是。 胡天围从腰间拔?判官笔,咧嘴??道:“大家别怕,再厉害也是个畜生,大家一起??劲,回?蛇身众人平分!”??虽不如金保辉懂行,但也看得?这条大白蛇异常珍惜罕?。 慕清晏长袖鼓起,蕴足气劲,显?也决定?手了。 周致钦大喊:“东方贤弟,你在正面引?注意,我们侧面进攻。” 东方晓??声应下。 胡天围白了周致钦一眼,知道??是?意关照??己义弟——以东方晓的轻功,只要始终离蛇?四五丈的距离,就不怕落入蛇口。若?敢吐信去卷人,东方晓还能趁势斩断蛇信。 反而是??们侧面攻击的,一旦大白蛇吃痛,立刻回转蛇?,??们躲闪不及就会处于险境。 既?无人异议,东方晓?向蛇?重重掷去几枚冰块,蛇?当即向??扑去。 清风观的轻功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一绝,只见东方晓在冰壁半空中腾挪辗转,姿势潇洒轻盈,蛇?连续几次都扑了空,除了将冰壁砸的冰碎四溅,连东方晓的衣角都没碰到。 周致钦,胡天围,慕清晏,三人各??认准一处蛇身要害,预备一齐进攻。 蔡昭在底下护着金保辉,另一手紧紧捏住银链。 白鳞巨蟒几次扑击都落了空,微微凝滞一下身形,似乎在蓄力,再次扑向东方晓时缓缓张开了巨大了蛇吻。 不知为何,蔡昭的脑海中忽的?现那个进食时被活活冻住的死尸,尸体脸上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她感到一股寒气从背脊爬上—— “避开?的嘴!不要正面朝向?的嘴!”她尖声大喊。 ?而已经晚了。 仿佛能吞下整匹骏马的蛇口缓缓张开,露?两枚等人身??的尖牙,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碎齿,?后一口宛如来??幽冥地府的冰寒蛇息向着东方晓猛?喷?,连地上的蔡昭与侧面的慕清晏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寒冷。 东方晓被蛇息喷了个正着,当即僵硬了身子,啪的一声直直坠落。?后众人听见钝器碎裂的声音,仿佛顽童砸碎了砚台,婢女碰碎了花瓶。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待白茫茫的寒气散去,众人才?觉东方晓竟?被活活冻成了冰尸,从??处落下,径直摔成了四五块,拦腰截成两段,上下身再各裂成两三块,断口还?凝固成寒晶的血肉与骨髓。 周致钦双目?红,不顾安危的扑上去,抱住东方晓的尸块嚎啕大哭:“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其余人全都惊呆了。 蔡昭也是。 ——她做梦也想不到,众人中第一个死的竟?是东方晓。 “这是碧眼冰晶巨蟒啊,飞升不成落地成魔的碧眼冰晶巨蟒啊!”金保辉忽的大喊?声,眼中放?痴迷的光芒,“我以为?只是故事中的杜撰?来的,没想到是真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千雪深跌跌撞撞的从一处洞穴中跑?来,似乎适才被震晕了此刻才醒,不住的揉着脑袋。 蔡昭疯了似的大喊:“快回去!你快回去!别?来别?来!” 千雪深循着声音望过来,满脸困惑茫?。 巨蟒很快注意到了站在地面正中的千雪深,俯?张嘴一喷。 “啊——!”蔡昭??一声惨叫。 她眼睁睁看着千雪深也被冰寒蛇息喷中,顷刻间冻成僵硬尸体,?后被蛇?重重一拍,尸身犹如冰块般四散碎裂,冻成冰球的?颅骨碌碌的滚到她面前,神情宛?。 这一番剧烈动静,再度在冰窟中引起了震动。 地面猛烈抖动,?顶冰碎纷纷落下。 慕清晏一把拉起女孩闪入一口较大的洞穴中,一旁的金保辉赶紧跟上。 55、第55章 黑暗寒冷的冰洞甬道??, 慕清晏一手拉着蔡昭,一手高擎着夜明珠向前。 珠光虽微,总算还能照亮前行之路。每到一个洞穴岔口, 他就以布条探测气息流动的?向, 在岔口留下记号择路而??。 蔡昭被拉的踉踉跄跄, 比一旁的金胖子还步履艰难。 千雪深的?颅滚到她脚边, 脸上惊惧哀求的神情牢牢留在她脑海??。 所以刚才她扒着冰壁吐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扶着冰壁的手几乎抠下冰块来。 这??她?生??, 第一次经历朋友的死亡。 不知何时起, 她就模模糊糊的察觉到, 自己和姑姑的差异。蔡平殊对未知的远?永远充满着热情与好奇,从不畏惧——若??眼前??现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 她会兴奋的举着火把进去;若??航行时遭遇狂风暴雨, 她会迎着风浪以决绝之力一把击碎旋涡。 蔡平殊生来豁达乐观,在她精彩纷呈的冒险旅途??也失去过挚友弟兄, 但她从未气馁或自怨自艾, 依旧昂扬的向着前?而去。 三?不知??了多久,蔡昭觉得仿佛??一辈子那么长,地势还越来越高。听到金保辉粗重的喘气声,蔡昭轻声问:“也不知咱们??了多久。” 慕清晏居然冷静张口就答:“??了一个半时辰, 可以稍稍歇会儿。” 金保辉刚要坐下就被慕清晏踢了一脚, 让他到前边离的远些,金保辉自知毫无依仗,只能举着火折子嘟嘟囔囔的??开。 慕清晏扯下灰毛大氅铺在地上让女孩坐。 蔡昭抬起?,神情迷茫:“……你怎么知道我们??了一个半时辰。” “我摸着你的脉呢。”慕清晏在她身旁坐下,“起初??些快, 后来就好了。” 两?就这么挨在一处坐着,心跳可闻。蔡昭觉得身旁之?高大冷静,像座山岳一样坚实可靠,心绪渐渐宁静。 “昭昭。” “嗯。” “千雪深的事不怪你,他原本落在那帮?手里,利用完了,迟早也??个死。” “我知道。” “那你还浑浑噩噩跟掉了魂似的。” “……我姑姑说了,我心肠太软,不该行??江湖的。” “这话武断了。” “一点也不武断,我从小就这样——隔壁砂锅叔?纪大了,把铺子盘给别?后回乡下养老了,我难过的足??一?没吃过馄饨。” “新来的馄饨不好吃?” “不,挺好吃的,底汤还??用筒骨加虾粉熬的,风味犹胜之前。可我还??难受,觉得世事无情,岁月如流水,总留不下美好的东西。新的再好,也不如以前。” 蔡昭喜欢安定闲适的生活,清溪流水,市井欢闹。 她和姑姑,终究??不一样的, 慕清晏皱眉,?面对着女孩,“……你??几岁知道蔡女侠命不久矣的?” “七八岁?五六岁?不记得了。”蔡昭摇?,“家里没瞒着,告诉我姑姑病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其实要瞒也瞒不住,姑姑见天的喝汤药洗药浴针灸药炙,我又不??傻子。” 慕清晏靠回去坐:“你家?的本意??让你早??防备,不至于猝不及防难以承受。可他们也不想想,叫一个小小孩童日日想着至亲命不久矣,会??什么后果。” “这话我姑姑也说过,其实她也不赞同让我早早知道。”蔡昭耸耸肩,毫无所谓,“不过我娘说,这??江湖儿女小时候没点故事的都不好意思??来混。” “我娘她小时候就天天惧怕自己长大了要剃光?发,再没鱼肉可吃,姑姑和爹爹小小?纪没了双亲,他们三个后来不都好好长大了嘛,成?后还光明磊落锄强扶弱呢,比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姓宋的姓杨的强多了。” 慕清晏轻笑??声:“令堂真??个妙?。” “嗯,??很妙。我小时候许愿,希望花常开,月常圆,?间喜乐永远不散——我娘叫我赶紧洗洗睡了,少胡思乱想。她说,花若不谢,如何显得花开明媚;月若不缺,如何显得月圆可贵;?间若??无??悲情,?们也不会期盼喜乐了。”——蔡昭?幼时,曾经多么的畏惧失去,畏惧死亡,畏惧所??可能改变美好现状的事。 慕清晏:“那你现在明?这话了么?” “还在明?,将来总能彻底明?吧。”她必须?着面对了。 女孩的神情了然又无奈,慕清晏对她生??怜悯,伸臂将她揽紧些。 “哥哥。” 静坐片刻后,女孩忽??声。她一路上叫的习惯了,此刻也没改。 “说。” “聂恒城??个怎么样的??” 慕清晏??些惊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小时候去青罗江畔玩耍,只见行舟??船的,少????鱼的。后来才知道,那?青罗江大战,聂恒城的心腹党羽死的尸骨累累,堆山填江,??以江畔的渔民相约,??不食此江之鱼。” “我爹说,那天夜里其实赵天霸韩一粟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计了,落入重重包围,然而他们宁死不退,无论如何也要给聂恒城报仇。我爹觉得,他们虽??魔教妖孽,但对聂恒城的赤胆忠诚,也令?敬佩。” 慕清晏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教历代教主,法王,长老,甚至四大坛主,都不乏用丹药控制手下?——但聂恒城没??。不但他自己没??,也不喜欢别?这么做。家父曾说,聂恒城雄才大略,世所罕见;?轻时身先士卒,?长后威严果敢。对于你们北宸六派来说,他可能??妖魔鬼怪,但对许多教众而言,他却??擎天一柱,定海神针。” “听起来??个不错的?,那为什么他晚?会倒行逆施嗜杀无度呢?”蔡昭好奇起来。 慕清晏:“因为他偶然间?成了一门神力无边的功夫。” “就??尹岱老宗主拼命想知道的那?武功么?” “???。”慕清晏声音低沉,“其实那武功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家父只说那??一?早该消失于世间的上古神功。” 蔡昭悠然远思,“原来??这样啊。” 慕清晏:“?知其??所不能,便会对天地间的法则??所顾忌,可??一旦知道自己翻山倒海无所不能,就会失去这份顾忌——家父对聂恒城的下场,颇??惋惜。” 蔡昭苦笑:“话这么说??没错,可现在若你我??翻山倒海的能耐,早就??去了,也不会饶上千雪深的性命。” 慕清晏眉?一皱,?想说什么,忽听前?甬道传来金保辉的尖利叫声,“快?来啊,快来快来,你们快来……” 慕蔡一怔,二?立刻起身奔去,只见金保辉手持匕|首,疯了似的挖凿着一面冰壁,嘴里大喊大叫,“你们快来,快来帮我挖??来……” 慕清晏抓住金保辉的肩?,沉声道:“你先定一定神,好好说话。”?说着,忽听到身后的女孩轻声惊呼,他连忙转?去看。 原来这??一处多岔路口,四周甚至?顶都??许多冰洞,不知通往何处。 兴许??因为适才的巨大震动,原本封在冰壁内的几具尸首被震??了一部分,蔡昭身旁的冰壁上露??一只僵硬青紫的手,五指曲伸,阴森诡异。 慕清晏身后的冰壁也露??半个青紫色的脑袋,面目狰狞扭曲,双眼突??,仿佛地狱刚跑??来的恶鬼;金保辉拼命挖凿的那面冰壁同样露??了一具尸首的左半个肩膀。 “快快快,帮我把这具尸首挖??来!我重重??赏…啊不,我定会尽我所能酬谢晏?子的…”金保辉语无伦次。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帮你的。”慕清晏道。 金保辉纠结再三,但想到这冰壁坚硬胜铁,自己武功低微,无论如何也凿不破。他咬牙道:“好,我说。你们看,这尸首的右手上握着个小瓶子——我要这个瓶子!” 蔡昭伸脖子去看,果然见这尸首尚在冰壁内的右手握着个三四寸长的杏黄色小小玉瓶,瓶口镶了一圈黯淡铜线,“这瓶子怎么了?瓶子里面??什么宝贝么?” 她看金保辉眼神躲闪,似在犹豫要不要当场编个谎,便微笑道:“金前辈最好照实说了,若真与我们兄妹无碍,举手之劳不??问题。若??金前辈存心欺瞒……呵呵,我哥哥脾气可不好,反?我们兄妹与金前辈本也没??什么交情,” 慕清晏很配合的重重冷哼一声。 金保辉立刻软了,连声道:“我说我说,咳咳,不骗你们,真与你们没什么用处,这瓶子里???一?异兽的涎液——雪鳞龙兽你们听说过么?” 听见这个名字,慕蔡二?齐齐一震,互看一眼后,面无表情的一起摇?。 金保辉不疑??他,继续道:“那??传说??的一?异兽,成?的雪鳞龙兽比一座三进的小院还大,肋生双翅,四爪锋利,除了不好下海,天上地下就没它不能横行的地?,号称‘苍穹神武,陆上龙王’。传说??北宸老祖就养过几?,群魔大战时派了大用场。”他说的两眼放光,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就算那瓶子里??雪麟龙兽的涎液,你隔着冰层怎么知道的?”蔡昭??些奇怪。 金保辉着急:“你们??没??闻到一股气味,辛辣甜腻,还带着青草气息……定??这具尸首奔跑时不小心洒??来的,没等他??这冰洞,就被活活冻饿死了。” 经他提醒,慕蔡二?均发觉周遭的确??那么一抹淡淡的青草气息,夹杂着古怪的辛辣甜腻。蔡昭不确定:“这??雪鳞龙兽的涎液气味?看这尸首少说??几??了吧,洒??来的气味还能在?” 金保辉咽唾沫:“哎呀你不知道,雪麟龙兽的涎液遇寒不凝,遇热才化。这雪山冷的见鬼,涎液的气味便能经久不散。” 慕清晏哦了一声,将手掌贴在冰壁上,运气发力,只听喀喇数声,坚如铁板的冰壁沿着几条缝隙陆续裂开,冰碎簌簌而下,露??里?的僵尸。 蔡昭注意到,慕清晏在冰层裂开的那刻似乎微微一怔。 就这么一怔的功夫,金保辉迫不及待的用匕首凿下僵尸手指,将小玉瓶子抢到手??,晃了晃瓶子,听见里?液体缓慢的流动声后,再拔开玉塞在掌心倒了一滴,先嗅再尝,脸上露??狂喜疯癫的神情:“……不错不错,就??这个,就??这个!” 蔡昭看不下去:“几?上百?的东西,金前辈小心别吃坏了肚子。话说回来,这真??雪鳞龙兽的涎液么,别弄错了。” 金保辉欣喜若狂:“??真的,??真的!北宸老祖那会儿雪鳞龙兽???好几?呢,到处撒欢乱跑,修行之?时不时就能撞上。后来越来越少,直到一百六??前这异兽彻底绝迹,但许多门派都存了些它的涎液,毕竟??滋补之功嘛。我家祖上??驯兽的,当然也存了,我小时候就见过最后一瓶呢。我闻过,也尝过,决计错不了!” 捧着小玉瓶,他乐的几乎要跳起来,可惜下一刻,就被慕清晏劈手夺去了那小玉瓶。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快还给我!”金保辉愤恨的要扑上去。 慕清晏轻轻松松将他一掌拍飞,微笑道:“好好说话,不许这么凶巴巴的,万一吓着我妹妹,你赔得起么。” 金保辉被摔??两丈开外,他将自己肥胖的身子从冰面上一节节拔起来,浑身都痛,却不敢抱怨。 慕清晏将小玉瓶夹在修长的手指之间轻轻转动:“如此说来,你们上大雪山为的就??这雪鳞龙兽的涎液了?” 金保辉小心翼翼:“??,??的。” “既然此物如此珍贵,我为何要把它给你呢?” 金保辉急了,立刻一连串道:“不不不,它一点也不珍贵呀…也不??,它??珍贵的,但没那么珍贵!哎呀……” 一阵慌乱后,他重新组织好语言,“??这样的。雪鳞龙兽的涎液确??滋补之功,但功效?不??众,许多别的药物也??同等效用。拿这山上的雪参来说吧,用?份好些的雪参给修为之?补气疗伤,功效更在这涎液之上。” “你们想啊,若这涎液真那么珍贵,各门各派怎会那么轻易的就早早用光呢?我家还??因为存的多,我小时候才能亲眼见到真货啊。那会儿不觉得这涎液??多稀奇,我祖父??一次受伤,新鲜熊胆刚好用完了,就拿了那瓶涎液作补。” 说到这里,金保辉痛悔不已,“早知道日后??用,怎么也该拦着留下那瓶涎液!” 蔡慕二?对视一眼。 不论雪鳞龙兽的涎液??不???全大补丸,他们都不可能送给金保辉的,青阙宗内的冒牌货还等着蔡昭去扒皮呢,不过他们想多套些话。 金保辉见他二?默不作声,以为他们?在犹豫,便愈发卖力道:“??真的,不信你们回家问问长辈,雪鳞龙兽的涎液真不??什么肉?骨活死?的神药,只??寻常的滋补之物!雪鳞龙兽值钱的不??涎液,??它的心肝和犄角,据说能将修为功力提升数倍啊!” 对着这么一副贪婪险恶的面孔,蔡昭嫌恶不已。 慕清晏不急不缓的??言:“你说的再天花乱坠,此时又拿不??证据来,左右不过??欺我们兄妹?纪轻见识少,天知道这玉瓶??装的??不??天下至宝。要我信你也不难,既然你说雪麟龙兽的涎液只??寻常滋补之物,那你说说为何这么卖力寻它?究竟??何用处。” 金保辉神色变幻,忍着不肯吐露:“江湖???皆??辛秘,晏?子何必强?所难。总之,你若肯将这涎液给我,我家祖传的三件宝物由你挑选——火麒麟之眼,血沼蜥蜴的毒囊,还??蓬莱仙岛的七珠莲蓬,怎样?我可以现在就咬破手指,写一份誓书给你们!” 慕蔡二?再度一怔,能以这样的宝物相换,可见金保辉用心之切。于??慕清晏愈发不肯松口,来来回回用言语引诱金保辉说??涎液用途。 金保辉被逼迫的几次张口又闭了回去,眼看就要破防说??真相,忽听洞穴前?顺着流动的气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蓝你撑着点儿,好歹引我们??去再咽气,你家??老母我来照看就??了!” 然后??一个更加熟悉的虚弱声音,“家母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早给她留足了银子和田地,她前些?收养的小姑娘孝顺又泼辣,会照看好她的。” 这两个声音赫然就??胡天围与蓝田玉! 金保辉如闻仙乐,当即欢呼一声,?也不回的向洞穴前?狂奔而去,一面狂奔一面大喊,“胡?子,胡天围,胡天围,我在这儿…啊呀…”谁知因为奔跑太急,一?扎进转角处的碎冰堆??,整个?被埋入一半,只??腰部以下在外挣扎。 被慕清晏抓着足踝拉??来后,他捂着喉咙连连咳嗽,一张胖脸涨的通红,似乎适才吞入了些大冰块,更堵的半死。 蔡昭一面给他拍背,一面劝道:“赶紧先吐一吐,不行就抠??来吧,这里的冰层都裹着冰尸,别把碎在冰里的尸块咽下去了。”说这话,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发麻。 金保辉居然异常狠绝,闭上嘴巴梗着脖子,强行深吸几口气,然后一扭?继续向前奔去。 蔡昭都被镇住了。 等慕蔡二???到洞穴??口处,发现这里居然??个豁然开朗的冰室,?圆?余丈,高约七八丈,光线充沛,空气流畅。二?抬?,看见阳光透冰而入,显然顶部的冰层极薄。 在黑暗狭窄的冰洞??闷了这么久,见到这么明亮的阳光,蔡昭既惊又喜,还??点不敢置信,“这这,我们这??能??去了么?” 靠墙而坐的蓝田玉喘气道:“??,我们??到上层冰缝了。也不用再找??口了,顶上这冰层不足两尺厚,以你们的功力,??碎冰层后??去就??了。” 他口??的‘你们’,指的自然??胡天围与慕清晏。 蔡昭这才发现只??冰室??除了金保辉慕清晏和自己,只??胡天围蓝田玉和哑仆,还??一具巨大如山的?毛犼尸体,皮毛上血迹斑斑,还??一目受伤,显然??体型较小的那只?毛犼。 她不禁问道:“这这,它怎么死在这儿了?” 胡天围得意道:“这畜生适才想偷袭我,被我击毙了,另一只也被我??伤了。” 独自击毙一??毛犼,蔡昭顿时对胡天围的战力刮目相看,“胡?子这么厉害啊。” 蓝田玉冷笑一声,“厉害的??这位老仆,功力深厚,招式狠辣,毒针用的也准。魔教真??卧虎藏龙,失敬失敬。” 蔡昭忍不住看了那老仆两眼,慕清晏则??到?毛犼尸首旁,细看它口鼻上的黑血。 胡天围冷哼一声,不再??他们。 蔡昭??到蓝田玉身旁:“蓝前辈,周大侠?呢?还??绮浓姑娘他们呢?” 蓝田玉摇?:“适才冰窟震裂时??散了。你放心,他们身上都带着干粮,只要不撞上那条碧眼冰晶巨蟒,顺着气流的?向慢慢??,总能找到??路的。” 蔡昭略略放心,蹲到蓝田玉身旁,柔声道:“蓝前辈,待会儿我背你上去吧,我轻功挺好的,等下山你就能好好治伤了。” 蓝田玉苦笑着摇?,“我不成啦,上不上去都一样。你别费劲了,我自己知道。” 蔡昭看他面?如纸,气息微弱,瞳孔时不时的涣散一下,就知道他受伤太重,又延误治疗太久,此刻已??油尽灯枯。 蓝田玉断断续续道:“我,我这辈子,没做几件好事,坏,坏事倒做了不少,如今,如今死了也不可惜。小姑娘,你心地挺好,别耽搁了,赶紧下山去吧。” “对呀,赶紧把瓶子交??后下山吧,别耽搁了。” 胡天围笑吟吟的??来,身旁的金保辉满脸的得意狠毒,显然已将玉瓶的事全盘道??了。 蔡昭哼??一声冷笑,心想自己和慕清晏加起来还??不过你一个么?谁知一扭?,却看见慕清晏神情冷漠,身形紧绷,以戒备之势挡在自己跟前。 蔡昭:“?” 胡天围步步紧逼,脸上透着狰狞笑意:“晏?子,放聪明些,把瓶子交??来吧,那东西与你们毫无用处,何不痛快的交??来呢。要知道,与??便,就??给自己?……” 话音未落,金保辉忽然高声惨叫起来,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痛,痛死我了,我肚子痛,里面??东西,快,快来救救我……” 事起突然,大家都愣住了。 蔡昭起初以为??诈,然而看金保辉痛的脸色都变了,大颗大颗的汗水滚落,才知不假。然而他究竟为何腹痛,却无?知道。 金保辉痛的声音??颤,使??最后的力气扯开衣裳,露???花花的滚圆肚皮。 令?惊惧的??,他腹??似??活物在钻动,将他肚皮顶的一凸一凸。 胡天围一掌按住金保辉的肩?,一手握着判官笔,沉声一句‘老金忍着点’,便凝视金保辉肚皮上的凸起之处,然后将判官笔的尖端那凸起即将滑去之处一划一挑。 随着金保辉一声变了音的大叫,一道圆乎乎的血箭从创口飞??,慕清晏掰下一角冰块掷过去,只听吱的一记尖细叫声,那物被砸到冰壁上,化成一团血赤糊拉的肉泥。 忍着发麻的?皮,蔡昭凝目一看,那肉泥竟??一只小小的?毛鼠,身体和脑袋虽已砸烂,但一嘴细密尖利的鼠齿还露在外面。 慕清晏淡淡道,“应当??在冰碎堆里扎窝的幼鼠,金保辉刚才扎进冰碎堆时不小心吞进去的。”他丢过去一团大大的冰碎,将鼠尸盖住,不让蔡昭再看, 金保辉还在虚弱哀嚎:“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胡天围低?看他肚皮上的伤口,起身道:“你肚里的脾脏肠子都被那小畜生咬烂了,救不了了。你认命吧,要不要我给你个痛快。” 金保辉听到噩耗,绝望的再度嚎叫起来,可惜力竭气弱,叫不大声了。 “……刚才你赶紧抠??来多好。”蔡昭对这?既鄙夷又怜悯,“真???为财死。” “小姑娘说的好啊。”胡天围不再??睬金保辉,继续逼近,“既然知道?为财死不好,还不赶紧劝你兄长将瓶子交??来!” 慕清晏挡到蔡昭身前。 胡天围笑道:“哟呵,晏?子??话说么。” “还真??一件事。”慕清晏清俊肃穆的脸上忽的浮起笑容,“这么多天了,胡?子你看??我的来历了么?” 胡天围一愣——他当然没看??,慕清晏的功力与招数他都从未闻听。 慕清晏微微一笑,“看来??没看??了。不过,我却看??你们主仆的来历了。” 胡天围神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慕清晏忽然提高声音,“天玑长老段九修,藏?露尾?几?,我没想到你居然潦倒落魄到这个地步。” 此言一??,冰室内数?俱惊。 紧张寂静片刻后,一路上低?装哑巴的老仆缓缓抬起?,露??阴恻恻的笑容:“后生眼力不错啊,居然看得??老夫的来历。” 见这哑巴说话了,胡天围又恭敬的站到他身后,蔡昭知道慕清晏所言不虚。她忍不住道:“你,我……我听说蔡平殊女侠当?对你下了格杀令啊,原来你没死么?” 段九修笑了起来,一张风干褶皱的老脸愈发难看,“蔡平殊那贱?当?不可一世,还不??死在我前?了,真??可笑,可笑极了!” 蔡昭冷下脸:“?当然没乌龟活的长,这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慕清晏冷冷道:“蔡女侠虽寿数不永,可她活着时不??痛快肆意,就??锦衣玉食,比你这么畏畏缩缩不得见?,可强的多了。” 段九修阴□□:“小兔崽子少逞些口舌之快,等我将你俩拿住了,兴许还能发发善心叫你死的痛快些。不过你放心,你这花容月貌的‘妹妹’,老夫定然好好‘照顾’。”想到得意处,他发??桀桀笑声,满??淫邪恶毒。 “那要看你??没??这本事了,别到时候反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会看在天玑长老的名声上,姑息你这把老骨?。”慕清晏神色不变,“哦,我忘了,如今的天玑长老已经不??段老您了。” 段九修大怒,“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转?吩咐,“天围,我们动手吧。这姓晏的??些辣手,你不可轻敌。” “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来罢。”慕清晏清啸一声,当即扑将上去。 段九修师徒凝神以待,慕清晏忽在半空??转了个向,朝四面冰壁飞快的重重拍??几掌,随后再虚拍向高高的冰顶与脚下的冰面。 之前落入冰窟时,慕清晏仔细观察了前后两次巨震,无论??那两??毛犼还??碧眼冰晶巨蟒,都??撞到冰壁上引起冰窟震动。 这间冰室也不例外,支撑空间的四面冰壁碎裂,冰室立刻摇摇欲坠。 趁那对师徒没??反应过来,慕蔡二?各展轻功,飞快的向上跃去,段九修师徒紧跟其后,慕清晏手??扣了两枚适才在毒血??浸过的冰碎片,?欲向下射??时,忽闻一声野兽巨吼,那只形体较大的?毛犼不知从何处窜??,越过慕蔡二?,径直冲向段九修师徒。 它先??一?撞翻了胡天围,让他重重摔在冰面上,又咆哮着扑向段九修。 段九修知道这?毛犼欲为配偶复仇,已存了心同归于尽,来势凶猛异常。他不敢托大,只好双脚在冰壁上一蹬,运起全身功力双掌拍??。 ?毛犼悲鸣一声,被重重??在冰壁上,但段九修??掌之后,也只得落到地面。?毛犼知道力不可敌,哀嚎着从上?飞跃离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结束时,慕蔡二?终于攀至?顶??口处,然而顶部的冰层已直直裂成两半,两片巨大厚重的冰层同时向冰室内坠落,恰如一面厚墙将二?隔开。 也在此时,慕蔡二?攀爬的冰壁居然向后裂开倒去,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间冰室只??一座巨大冰窟的隔层,周围巨大面积的冰层之下也????空的。 漫天冰碎落下,无边无际冰雪涌入,两?只能奋力向各自?顶上的空隙飞跃而去。 彻底被分开千,慕清晏全力向女孩吼道,“等脱身后,我们山下汇合!” 蔡昭也高声回应:“说定了!” 将将脱离冰窟前,蔡昭回?看了一眼—— 冰室完全倒塌时,段九修师徒还在底部,再飞身跃起已来不及了,于??他俩麻利的钻入另一口冰洞,估计??算再找??路。 金保辉躺在冰面上,满身鲜血一动不动,应??断气了。 蓝田玉坐在快要倒塌的墙边等死,从他喃喃自语的口型??,蔡昭知道他似乎反复说着‘报应’之类的言语。 蔡昭不敢留恋,生怕被涌入的积雪再埋回去,只能不停的向冰层的外部边缘飞身跃去,足足飞跃了小半个时辰,双脚才踩到实实在在的地面,而非??空的冰层。 她起身四望,周围?茫茫的一片,既无?烟,也无兽鸣,孤寂清冷仿佛到了世界尽?。 她一下坐倒,取毛皮水囊喝水时,发现怀????一异物,摸??来一看,居然??那个杏黄色的小玉瓶,也不知慕清晏什么时候塞进她怀??的。 “他应该能脱身吧?”蔡昭喃喃自问。 慕清晏的轻功不逊于自己,功力更??胜??不少,连自己都??来了,他应该没事吧。 来的时候三个?热热闹闹,现在只剩她一个孤零零的,不免叫?心情低落。好在背上的行囊完好,干粮衣裳都在,她慢慢??下山去,沿途等等慕清晏也好。 对着晃瞎眼的太阳,蔡昭歪?坐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憋屈。 忽的一下立起,指着冰树叶上自己的倒影,沉着嗓子怒骂起来,“??什么??,等什么等,上山时说了一堆大话,结果身边之?死的死散的散,还要跟个龟孙子似的逃下山,姑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你的事办完了么?不??涎液,??另一件事——你办完了么,你能心安??得的下山了么?以后??去别说??姑姑养大? ?,姑姑丢不起这个?!” 狠狠骂了自己一顿,蔡昭果然舒畅许多,心??飞快的??算起来。 ——第一步,先找个安稳地?调息恢复,以应大战。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既然都想明?了,她就不能揣着明?装糊涂。 ——第二步,她要找个俯瞰视野最大的高处。 将行囊整??好后牢牢绑在身上,她高高的昂起?,大步前行。 56、第56章 这片悬崖是?圆百里之内唯一的平整雪地, 离悬崖二十丈立有一座茅屋,外?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严严实实,只有背面矗立着的几棵挺拔雪松, 上端的陈旧红绸带随风飘动, ?这纯白世界带来一抹亮色。 屋内正中烧着热烘烘的火炉, 段九修在屋角盘膝调息, 闭目养神,胡天围坐在炉旁烤火, 周致钦呆呆的靠在另一个屋角。 胡天围笑着招手:“周大侠过来烤烤火罢, 东?大侠惨死, 我等也甚是悲戚, 你还是节哀顺变的好。” 周致钦喃喃道:“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们八拜之交, 情同手足,??入死这么多回, 他居然死在了这里…” “不止东?大侠, 老金和老蓝也没了,这回真是伤亡惨重啊。”胡天围叹息。 周致钦冷冷道:“哼,惺惺作态,我可没瞧?你有多悲伤。” 胡天围?了个哈哈:“故人已逝, 悲痛何益。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 吃了你儿子的那白毛畜?叫我?死了一?,另一?也伤及脏腑,命不久矣。” 周致钦:“我没亲眼??见,怎么知道不是你胡吹大气。” 胡天围皱眉:“怎么着,你还要接着追杀剩下那?白毛犼么?!万一再遇上那条碧眼冰晶巨蟒怎么办。” 周致钦冷哼一声, 没有说话。 “算了,还是喝口酒暖暖身子吧。”胡天围拿起搁在火炉旁的酒囊,先自己喝一口,随后举向周致钦。 周致钦犹豫一下,还是朝胡天围走去,接过酒囊擦擦壶口,正要仰脖饮酒,雪屋大门砰的被撞开,一个雪团疾速飞来,啪嗒?掉了周致钦手中的酒囊。 蔡昭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周大侠,别喝那酒,肯定有毒!” 周致钦一惊,胡天围一喜,段九修闻声后猛然睁开眼睛,目中暴□□光,宛⺮?瞧见了猎物的毒蛇。 “小晗姑娘,你,你不是下山去了么?”周致钦?是惊讶,“你兄长呢?” 蔡昭摆摆手:“周大侠,先别问这??了。你知道么,那人根?不是姓胡的老仆,他是天玑长老段九修!他没死,他死遁逃过了当年的格杀令!” 周致钦一脸难以置信,但还是果断的离开胡天围,走到蔡昭身旁。 段九修缓缓起身,桀桀而笑:“正愁找不到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胡天围恭顺的走去扶住他。 蔡昭恨恨道:“像你们师徒这样作恶多端的魔??妖孽,早该碎尸万段!周大侠,咱们联手杀了他们罢!” 周致钦缓缓拔|?自己那把刃上重重缺口的长剑,然后将东?晓完好的长剑递?蔡昭,沉声道:“段九修,当年你血洗清风观,犯下累累血债,既然我东?贤弟不在了,我这做兄弟自然责无旁贷!” “周大侠真乃慷慨君子!”蔡昭接过长剑,眼中流露赞赏敬仰之意,然后转?娇斥一声,“奸贼!纳命来!”说着,就向段九修师徒扑去。 “说的好!”周致钦随后也跟上。 段九修师徒始终面沉⺮?水,做?戒备之姿,然而当蔡昭扑至半途时,胡天围终于抑制不住微微张嘴,露?几颗尖尖的牙齿,眼中闪现期待喜悦之色。 说时迟那时快,蔡昭左腕忽的飞?一道银光,磬的一声钉在左侧房柱上,手腕猛然使力,整个人便⺮?一只轻巧的浅色风筝疾速向左侧飞去。将将撞上房柱之际,她单足在柱上一点,便⺮?满弓而?的羽箭再度飞回,而此时周致钦已在她身前…… 刹那间,犹⺮?一道金红色的光芒破晓而?,锐不可当的一轮矫健旭日直直落下,周致钦惨叫一声,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摔到墙角。 屋内忽然寂静。 段九修师徒震惊到难以形容,半晌没有动静,??着周致钦在地上嚎啕痛呼——一道深极见骨的狰狞血痕从他左肩贯至下腹,持剑的右手齐腕而断。 其实从蔡昭飞离自己面前,周致钦就知道不?了,他也算北宸六派中响当当的高手,向前虚拍一掌,硬是在半空中腾挪转身,举剑抵挡。 可惜,他遇上的不是寻常兵器。 “艳,艳阳刀?!”周致钦一手紧紧捂着破开的肚腹,强忍剧痛坐起,定定的??向蔡昭手中那轮绚烂无比的人间利器,“你,你是蔡昭?!” “自幼时一别,许久未向周叔父问安了。”蔡昭语调缓慢,“周叔父近来可好?” 周致钦满脸悲怆:“你这孩子难道疯了么,为何要向我?手?!” 蔡昭面露微笑,“别装了,我姑姑和父亲在佩琼山庄长大,闭着眼睛?能认?周?的剑法来。我虽背上没长眼睛,但在跃开的那一瞬,清清楚楚的??见周叔父手中之剑摆?的正是‘月下小酌’的起剑势。” “彼时你我离他们师徒还有半个屋子的距离,‘月下小酌’?贴身搏杀的招数,周叔父,你当时想杀的是谁啊?” 周致钦冷汗涔涔:“不,不是。是他们说你是魔??中人,害死了蓝田玉与金保辉,所以我才,才……” “周叔父别逗了好么。”蔡昭冷漠道,“我是不是魔??中人还两说,胡天围?是板上钉钉的魔??长老首徒,手上更是血债累累,你与他?能一屋烤火分酒而饮,反而?我痛下杀手,你欺谁是傻子呢。” 周致钦无话可说,求助的目光投向屋角。谁知他刚动弹了一下,蔡昭冰冷的声音立刻响起,“段长老与令徒最好一步也别动。” 段九修师徒果然正要上前,猛的瞧见蔡昭左手握着个杏黄色小玉瓶,而她离火炉近有半步距离,伸手就能将玉瓶丢入火种。 他们立刻止步。 “想来金保辉?跟你们说了这瓶子里?是什么。”蔡昭将玉瓶亮?他们??。 师徒俩凝目而望,果然是金保辉描述的那个三四寸长的杏黄色小玉瓶,瓶口还有一圈陈旧的铜线。胡天围?道:“谁知道瓶子里有没有涎液,少装神弄鬼的!” 蔡昭眉间一蹙,“你们不信?不要紧,我洒一点儿?来?你们闻闻好了。”说着左手拇指一顶,就要顶开瓶口玉塞。 “不用不用!”胡天围立刻大喊——才那么个小瓶子,里?装的涎液必然不多,肯定得先紧着师父,只有多?来的才能轮到自己,他当然不愿浪费半分。 “麻烦段长老与令高足站远??,最好贴墙而站。”蔡昭笑吟吟的。 段九修哼一声,“别狐假虎威,我们杀了你,一样能拿到这瓶子。” 蔡昭沉下脸:“雪鳞龙兽的涎液逢寒不凝,遇热即化。段长老觉得是我将涎液泼进火堆快,还是你们师父扑过来快?是你们师徒制住我快,还是我自断心脉快?” 女孩刚才杀伤周致钦那一下虽是有意算计无意,然而?手之准,发力之狠,均是上上之选。师徒俩心中清楚,哪怕二?一,他们也无法三两下就制住女孩。 “小姑娘花容月貌,舍得就这么死了?”胡天围强行调笑。 蔡昭淡淡道,“我叔祖父蔡长风当年与天璇长老同归于尽,毫无所惧,我姑姑蔡平殊为杀聂恒城,不惜施展天魔解体大法自残,以命抵命——贤师徒以为我舍不舍得自己这条命。” 胡天围笑容消失,转?去??自?师父,发现他同样沉默。 换成别人,他们师徒未必肯信??会置?死于度外;但换成姓蔡的疯子,他们不自觉就信了九成。 “我死不死不要紧,要紧的是贵师徒没了这雪麟龙兽的涎液,未来恐怕会?难堪。”蔡昭笑颜⺮?花,“当然,你们若能找到雪鳞龙兽,一样可以取得涎液。不过……” 她微微仰?,仿佛??向屋外山顶,“人们最后一次真真切切??见雪鳞龙兽已是一百六十年前了,后来虽屡有传闻说听到雪鳞龙兽的叫声,但究竟只是传闻。?了,那个眼线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他怎么知道雪鳞龙兽现身了?” “什么眼线!”胡天围沉不住气。 蔡昭:“就是客栈里死掉的那个掌柜啊,他不是你们留在山下的眼线么?” 段九修咧嘴一笑:“小姑娘挺聪明的。不错,冯三(掌柜)是我们的眼线,他从山民手中得到一片鳞片,我拿去?金保辉??了,确认是雪鳞龙兽的鳞片不假!” 蔡昭轻笑?声,“我还当是什么呢,只是鳞片啊,说不定那异兽早就死了呢。或者,人?拍拍翅膀早飞走了呢。” 女孩笑起来,“还是拿我手中这瓶涎液容易??吧。” 段九修紧咬牙根,无奈之下还是妥协了,退后数步直至贴墙,刚好就在周致钦身旁。 胡天围也只好跟了去,便走便道,“你究竟要怎样才将涎液?我们!” 蔡昭:“?简单,你们杀了周叔父就行了。” 胡天围愣了,“你,你说什么?!” 蔡昭补充,“为了防止你们作假,我要你们割下周叔父的?颅。等我见到他身首异处,我自会留下玉瓶离去。” 女孩?的像桃花般清艳,一张嘴?要割人?颅,便是随意杀人的胡天围也一时悚然。 周致钦连忙抱住段九修的腿连声哀求,“别,别杀我,求求你……” 段九修一动不动,森森冷笑:“果然是蔡平殊那贱人养?来的小贱人,一般的毒辣!” 蔡昭立刻沉下脸色:“我忽然不想活了,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说着便去拔瓶口玉塞,作势倒掉涎液。 “别别别,?住?住!”胡天围连连吼叫,“有话好说,你发什么疯啊!” 蔡昭冷着脸:“我不想再听见?我姑姑任何不敬之言。” 胡天围急?一?汗:“?师胡言……啊不,?师只是一时顺口,并非有意轻慢令姑母啊!再说了,你姑姑当年几乎将我们一脉赶尽杀绝,我们不骂她才奇怪吧!” 见蔡昭又要去倒玉瓶,胡天围只好服软,“好好好,我们不说就是了,不说就是了!” 蔡昭这才堵回瓶塞。 段九修被气的半死,咬牙道:“你别虚张声势,真逼急了老子……哼哼,我未必非要这涎液,你?非死不可!” 蔡昭摇?,“就算我非死不可,贤师徒也一定死的比我惨——魔??大戒,决不许??外之人修习??□□夫,违者受刑而死。?有??什么刑呢……” 她回忆慕清晏半夜?她讲的吓人故事,“百年前,有人偷习魔??功夫,被捉回去后点了天灯。据说用的还是小火,足足烤了两天才死,死的时候人缩小了一半,?烤成人干了。” “七十年前,驷骐门有个胆大的混入魔??偷功,被凌迟而死,好像被片了一千多刀吧,全身皮肉片完了,据说人还能喘气呢。” “五十多年前,一个不要命的江洋大盗又犯了戒,被魔??刑堂用烧红的铁钎贯入他魄门,惨叫了三天三夜才死……” “够了,别说了!”胡天围惊骇的脸颊上的肉不住抖动。 “你们师徒已被魔??革除了。”蔡昭??着神情自⺮?,实则心中?魔??的刑法恶心不已,暗骂慕清晏那混蛋没事乱吓人。 “……若是被人知道你们不但想偷功,偷的居然还是聂恒城的神功,我倒?好奇你们师徒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段九修脸色难??至极,一脚踢开犹自哀求的周致钦,“杀了你,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我还活着。”说话间,眼中已冒起浓浓杀气。 蔡昭轻轻一笑,反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兄长’去哪儿了呢?明明他也逃?来了啊。” 段九修一怔,停下脚步,“你兄长去哪儿了?” “又错了,你该先问问周叔父,我有没有兄长。”蔡昭态度和蔼。 段九修忍着气,他的眼光一扫过周致钦,周致钦连忙道:“没,没有。蔡昭只有一个弟弟,上?没有兄长。” “那他是谁?”胡天围追问。 “自然是我的护卫。”蔡昭道,“晏公子适才受了??伤,便奉我之命先下山去了。该知道的,他?知道。不论我回不回去,他定然不会?贤师徒遮掩的。” “他会将你一人留在山上?”胡天围怀疑。 蔡昭坦然:“我是他的主人,奴仆自然要听主人的话。” ——这???取信了胡天围师徒。 段九修满脸煞气:“也就是说,不等几日,神??中人皆知我尚在人间了?” 蔡昭点?,“?呀,所以你非要这雪鳞龙兽的涎液不可,只有它才能保住你们师徒的命。” 胡天围愈发紧张,手足无措。 段九修忽的一笑,“小姑娘别胡说八道,什么偷功云云,?是你们北宸六派编派?来诬陷我的。当年你姑姑杀我不成,⺮?今又想挑拨神??来杀我,??中兄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 蔡昭知道他不肯轻易服输,当下便道,“行吧,那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自从在客栈中见到你们,到这一路上的艰难凶险,我始终十分奇怪——你们师徒,陈复光,金保辉,蓝田玉,还有周叔父与东?晓,明明八杆?不到一处。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你们几个齐心协力上雪山冒险呢?” “直至金保辉在冰洞中吐露他此行为的就是雪鳞龙兽的涎液,以及段长老身份暴|露,我才隐隐??一个念?。而随着这个念?愈发清晰,周叔父与东?晓就藏不住了。” 她鄙夷的瞥了地上的周致钦一眼,继续道:“按时间前后来算,先是清风观血案。我猜那回段长老屠戮清风观时,东?晓并非幸运逃脱,而是长老手下留情了。” 段九修桀桀一笑:“不错,清风观不论男女老幼?是硬骨?,老子正杀的没趣,忽然碰到个软蛋,吓的尿裤子不说,还跪地磕?求我别杀他!呵呵呵,老子便留他一条狗命,想着将来说不定有用。” “长老真是远见,后来可不是用上了么。”蔡昭语带讥嘲,“我姑姑领人逐一清除长老的门人与桩口,最后终于抓住了长老——若我猜的不错,是东?晓暗中动了手脚,让长老逃过一命吧。” 段九修露?一口黄牙,“那软蛋虽然没种,但脑子不错。他师兄云篆道人那会儿已经废了,清风观只剩他一个,蔡平殊便将我交他处置。软蛋便说要让我受尽折磨而死,提?将我沉入鳄鱼潭被活活咬死,同时暗中送?消息。” “一日一夜的功夫,他们带着我赶到鳄鱼潭,天围也已派人暗中从那泥潭底部挖?一条通道。我被捆了石块丢入鳄鱼潭后,天围立刻将我救?,同时放一具衣着体态差不多的男尸。等鳄鱼将那尸首吃的七七八八,浮上去??许残肢,事儿就完了。” “败类!”蔡昭想到姑姑一番辛苦最后?白费在卑劣小人之手,心中十分气愤。 顺口气后,她继续说来,“接着是陈曙之死。他被我姑姑破了五毒掌之后,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我听说聂恒城?外人虽然凶残,但?自己人?十分亲厚。我猜,他怜惜弟子遭受巨创,便将自己新学来的那门神功相授……段长老,是这样么。” 段九修道:“不错。聂恒城不是个东西,但拿四个弟子是真当亲?儿子来??的。陈曙是个废物,不肯耐下心来修习上乘武功,反而为了尽早成名练五毒掌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功夫。哼,自古修武一途,焉有捷径可走,活该被蔡平殊破了保命功夫!” “?来他缩在幽冥篁道潜心练功,也不会?事。偏偏他??情暴躁,受不得激,为了一点小事就冒险离??,结果叫佩琼山庄的人窥破了行踪。” 蔡昭点点?:“这就?上了。那回陈曙身边带了许多魔??高手,佩琼山庄为了诛杀此贼也是损耗不少。” 说到这里,她忽??向地面,“周叔父,说起来,你才是一切的源?吧。没有你,根?不会有这??乱七八糟的事,你的独?爱子也不会死。” “不不,没有,没有……”周致钦捂着伤口,脸色惨白,触及蔡昭清冷的目光,才颓然承认,“不错,?是我。” 蔡昭接着道,“周叔父是周伯父的左右手,等魔??贼人尽数伏诛后,善后收尾的必然是周叔父。我猜周叔父从陈曙的尸首上发现了什么。嗯,是信件?”她牢牢盯着周致钦。 “……是一封没写完的信。”周致钦脸色灰白,“我们追杀了几日几夜,陈曙自知摆脱不掉我们,就?算让手下人突围?去送信。谁知信写到一半,我们就杀到了。” 他心神迷惘,思绪不知不觉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清晨。 一夜激战,魔??高手的尸体铺满了客栈的院子,鲜血与雨水混合,染红了地面。周氏子弟均是疲惫不堪,作为未来庄主的左膀右臂,周致钦照例负责收尾。 当触及陈曙之尸时,也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的搜了陈曙的尸身,然后摸?了一个被?碎的玉瓶,碎瓶还泛着古怪的青草气息,甜腻又辛辣,……以及半封信。 “那信是写?陈复光的吧,有关聂恒城的神功?”蔡昭问。 周致钦点?,“陈曙在信中说,他命不久矣,⺮?今让心腹将聂恒城?他的雪麟龙兽的涎液?弟弟送去,配上早先他??陈复光背诵的心法口诀,即可练成聂恒城神功第一层。” “于是你就动了邪念。”蔡昭冷冷道。 周致钦瞳孔涣散:“那是聂恒城的神功啊!哪怕只有第一层,也是难以想象的威力惊人。尹岱老宗主?来还能跟聂恒城?个平手,可聂恒城练那神功没多久,尹老宗主就远不是?手了……我也想练啊,等我练成了,就再也不用当什么狗屁左膀右臂了,再也不用精疲力尽还要装?笑脸去做脏活累活了!我的才干武功?不比周致臻差,为什么我不能当庄主?!” 蔡昭毫无所动:“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是我姑姑说的。每回佩琼山庄比武,你?只输周伯父一招两招,所以你觉得自己武功比周伯父差不了多少——其实是周伯父有意让你的。那会儿我姑姑就常爱埋汰周伯父不实诚,周伯父?说,周氏子弟成长不易,须得鼓励慰勉。” “若他全力以赴,百招内可以?的你满地找牙。”她叹气,“??来还是姑姑?。” 周致钦⺮?遭雷击,“不是,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胡天围撇撇嘴:“江山易改???难移,就算周致臻百招内将周致钦击败,他该??不服气的念?,还是会?的。” 周致钦宛⺮?被抽走了精气神的纸架子,低?缩到一旁。 蔡昭:“⺮?此,事情就?连起来了。” “周叔父发现了陈?兄弟的秘密,可他根?不认识陈复光,更不知道他躲在哪儿——陈曙将弟弟护的密不透风,寻常人根?碰不到。周叔父肯定寻了许久许久,最终明白自己是无法独力获得神功的,只好开始找帮手。”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他找的第一个帮手应该就是东?晓,而东?晓则认为大海捞针毫无意义。魔??藏的人应该让魔??自己人去找。?了,就是段长老您。” “段长老您在魔??内根深叶茂,哪怕遭受重创,肯定还有残余势力。而段长老您也不甘心永远隐姓埋名,于是两边一拍即合。” “段长老找到陈复光后,接下来就需要雪鳞龙兽的涎液了。我猜魔??也没更多的涎液了,于是你们只好来这大雪山碰碰运气。于是你们又需要一个善于勘探雪山地形的蓝田玉,和一个精通驯兽并能分辨雪鳞龙兽涎液的金保辉。” “⺮?此,人就齐了。” 蔡昭??着段九修,“段长老,我可?说中了?” “中,当然中。”段九修阴恻恻的笑了下,“不过……” 门外忽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蔡昭一怔。 深山雪岭,谁会来敲门? 57、第57章 敲门?柔柔的, 四?后轻轻推门,走进来一??熟悉的窈窕身影,正是绮浓。 她的面庞还是那?甜蜜, 眼神还是那?妩媚, 蔡昭不由得恍惚了下, 好像绮浓踏着蹁跹动人的脚步刚从客栈二楼下来, 丝毫不曾经历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 绮浓见到屋里还有蔡昭,微微惊讶了一下, 然后走到段九修身旁恭敬的福下身, 双手捧上一叠雪白的丝帕, 里头隐约透出点点殷红的血迹。她道:“禀报尊主, 绮浓幸不辱命。” 段九修接过丝帕展开一看,略略读了几行丝帕上的字, 脸上露出笑意:“好, 干得好。绮浓辛苦了。” 胡天围忧心忡忡:“应该不会有假吧。” 绮浓伸出左手,‘柔柔的’捏住胡天围的耳朵, 爱娇道;“阿围就是爱操心。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都快咽??了,他骗我做什?。” 胡天围疼的连?叫唤:“我错了,我错了,绮浓姐姐饶了我吧。其??我是心疼姐姐写了这?多血字, 哎呀, 手指可疼坏了吧。” 绮浓柔媚的睇了段九修一眼,口中却依旧对着胡天围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哎哟喂,那心?口诀????一段,为了怕忘记, 我才咬破手指写下来的。不过,只??尊主吩咐我办的事没出差池,我吃什?苦都成。” ——这种年龄差的男女打情骂俏,蔡昭恶心的恨不能泼他们一盆狗血。 段九修心中得意,仰天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绮浓的心意,??夫领受了。”笑罢又道,“小蔡姑娘,??夫大事将成,你若肯弃暗投明,??夫绝不亏待你!” 他看蔡昭神色冷淡,怫然道,“怎?,你不信我能成事?” “自然相信。”蔡昭冷冷道,“绮浓姑娘对着??面孔像风干??橘子皮的糟??头都能柔情万千,骗起寻常男人来自是愈加手到擒来。” 段九修和绮浓的脸色陡变。 “所以,绮浓姑娘这一路上装模作样,与胡公子大唱双簧,就是为了从陈复光嘴里骗出心?口诀吧?如今心?到手了……”蔡昭盯着绮浓,“陈复光现在何处?” 绮浓装出一脸哀戚:“唉,陈公子伤势太重,因为不想拖累我,就自行跳入一??深不见底的冰洞了,此刻想必已经不在人世了。” 蔡昭冷冷道:“陈复光根本没有受伤,他是受惊发烧了。” 绮浓毫不在意,“哦,那是我记错了。陈公子病情太重,因为不想拖累我,就自行跳入了一??深不见底的冰洞,此刻想必已不在人世了。” 蔡昭心里清楚,绮浓一定是在骗出陈复光的心?后就随手将他推进某??冰窟窿了,好一??艳若桃李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过这也符合她心中的预期——段九修师徒果然并不打算真的与其余几人分享聂恒城的神功秘籍。 “恭喜段????,心愿达成了一半,现在就将另一半也了结了吧。”她道,“你们宰了周致钦,我就交出雪鳞龙兽的涎液。” 地上的周致钦再度惊惧的瑟缩起来。 段九修目色阴鸷,“我与你们北宸六派血仇不浅,你居然不打算与我拼命,就这?轻飘飘的过?了——我总觉得其中有诈。” 蔡昭:“我为什???与你拼命,我的护卫已下山将你的事嚷嚷出?了。你偷练聂恒城的神功,犯了魔教的大忌,很快就有人来找你算账了,北宸六派乐得看戏,干嘛费劲。” 这话不假,但真话更??人。段九修忍着??,“你既?道我??练的是聂恒城的神功,怎?还会肯将涎液交出。你脸上装的风淡云轻,其??心中暗暗打着坏主意吧!” 蔡昭:“我为何??暗暗打主意,我可以明着把主意告诉你——虽?如今魔教不如聂恒城那会儿强盛了,但破船也有三斤钉,就凭你们三??丧?之犬,一旦魔教大举搜捕,用不了多久就成三条死狗了,那多没趣啊。我巴不得段????您练的?力高强些,这样才能与魔教斗的久些,狠些。我们北宸六派在一旁做壁上观,何乐不为?” 段九修脸色黑红变幻。 蔡昭这番话可谓阴损至极,然而她明明白白?出来,他反而无话可?。本来魔教与北宸六派就是血仇,蔡昭恨不得他与魔教两败俱伤真是再合理不过了。 “你就不怕我练成神功后,?诛灭聂喆,再收拾北宸六派?”他沉?道。 蔡昭一?哂笑,“你以为人人都是聂恒城??” 段九修捏紧掌心:“你什?意思。” “当年你与聂恒城同时被魔教??教主收为养子,??教主派一样的高手指点你们武功,一般教导你们办事。可不到二十岁,聂恒城就胜过你一大截了。” “我姑姑在佩琼山庄??大,与周?子弟一样练功一样作息,可只有她所向无敌,最后还能自创武??。同样的秘籍,不同的人来领悟修习,你以为威力能一样??” “就聂恒城那样罕见的上佳资质,从开始修习到神功初成也费了好几年功夫。段????,您又得费多少年呢?在练成神功之前,您还得费心保住自己的安危吧。” 自少年时代起就处处落败于聂恒城,是段九修此??最大的恨事。被蔡昭当众揭穿了自己几十年来的隐痛,段九修当真怨毒憎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对蔡昭顿??杀意。 两边对话的功夫,胡天围已在绮浓耳边?了蔡昭的来历。 绮浓见段九修被??的连身子发颤了,当即厉?呵斥道,“好??刀口无德的小贱人,你别打量着有雪麟龙兽的涎液在手,就有恃无恐。真将我们惹急了,拼着不??这涎液,也?将你活活弄死了再?!” “绮浓姑娘别站着?话不腰疼了。”蔡昭道,“你如今春秋正盛,当然不着急,有的是时候慢慢寻找雪鳞龙兽。可段????难道也等得住??为了这次机缘,他已蛰伏了十几年,何必为了些许意??之争坏了大事呢。” “不过也难?,反正秘籍已经到手了,等绮浓姑娘你熬死了段????,再慢慢来找雪鳞龙兽的涎液,岂不更妙。”她索性挑拨离间起来。 绮浓一听这话,脸色大变,连?道:“尊主明鉴,绮浓绝无此心。” 有没有这??心,蔡昭的话都很有道理,直接击中了段九修的心病。 他心?自己年岁已高,一旦过世,秘籍自然会落到弟子和绮浓手中,到时他俩双宿双栖,?不得更高兴。何况成大事不拘小节,自己这样高的辈分与一??十几岁小姑娘计较口舌,便是赢了又有何益。 等将来练成神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回过头来将所有得罪过自己的人拿住了,让他们求??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真丈夫所为! “你究竟为什?非??杀周致钦不可?!”他粗着嗓子道。 蔡昭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仿佛能照清人心。她缓缓道,“我??杀他的原因,与你磨磨蹭蹭不愿杀他的理由,是一样的。” 段九修:“……你又?道什?了。” 蔡昭:“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年你们师徒东躲西藏,就是怕魔教发现你们的行迹。可修习神功这???紧的事,流离失所风餐露宿怎?成,一??不慎,走火入魔就糟了。那?躲?哪儿好呢?天底下还有比北宸六派更好的地??。” “段????恐怕一开始就想好了,蓝田玉陈复光之流,利用完了不妨除?,但金保辉与周致钦最好留下一??。找??驷骐门或佩琼山庄门下的庄园躲起来,有金周二人遮掩并照看,有吃有喝有人服侍,日子安稳妥帖,你就能静下心来练功了。” “之前金保辉已经死了,若是周致钦也死了,未来的日子你们师徒躲该哪儿?呢。” 这些事段九修甚至没有告诉绮浓与胡天围,他们一齐道:“尊主/师傅深谋远虑,算无遗策,绮浓/弟子佩服之极。” 地上的周致钦听了,既然担心自己未来??受胁迫,收容魔教败类于门内,又欣喜自己既然对段九修有用,估计暂时不用死了。 段九修道:“既然你都猜到了周致钦对我的用处,就该?道我不会杀他。” “不,你会杀他的。”蔡昭道,“你不杀他,你这辈子也练不到聂恒城的神功。你杀了他,虽然??冒些风险,但还有功成的可能。”?着,她将手中的玉瓶往火炉边又送了送。 段九修心?这小姑娘虽然脸上笑眯眯的,但用心极深,下手又狠,寻常人根本谋算不过她。他咬了咬牙,“你若肯放过周致钦,我愿送你一件大大的宝物,或是替你办一件事,包管你以后受用无穷……” “不必了。”蔡昭冷冷拒绝,“该想的我之前早就想明白了。我甘冒风险,独身前来,为的就是杀了周致钦。将来,无论是你风光回教,还是聂喆清理门户,都是你们魔教自己的事。你想将祸水引进北宸六派,那是万万不能。” “我姑姑?过了,?伤易医内病难治。可偏偏陈复光已死,北宸六派甚至不?道陈曙还有??弟弟,叫我如何指证周致钦?所以一定??趁早除了这败类。” 还有一件事蔡昭没?,如今北宸六派危机四伏,戚云柯与蔡平春??死不?,还有六??半冒牌货不?潜伏在何处,一旦让段九修和周致钦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段九修思绪起伏,各种念头在心中翻滚。 其??有句话蔡昭?对了,于他而言,第一等??紧的还是秘籍与涎液,即便没有周致钦提供藏身之处,只??自己肯狠狠心,躲进深山??林中茹毛饮血,过几年野人般的苦日子,未必练不成神功。 “你??我杀了周致钦总得?给我些保证,万一那瓶中根本没有涎液呢。”他恨?妥协。 蔡昭忽然一脸正色:“我以我过世的姑姑发誓,这玉瓶中的确有雪鳞龙兽的涎液。” 想起蔡平殊??前的一身正??,段九修对蔡昭又多了几分信任,“你?给我瓶子,我再杀周致钦,??夫绝不骗你!” 地上的周致钦听到这话,伤重攻心,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 蔡昭讥笑一?:“难听的话我就不?了,段????觉得自己的为人很能令人相信?。” 段九修怒:“那你想怎?办!” 蔡昭微微一笑,艳阳刀往房梁上用力一挥,不?触动了什?机关,雪屋的四面竹墙啪的几?一齐向?倒下,只余一??屋顶与四根墙柱,钢刀般的风雪立刻刮向屋内众人,寒??四溢,唯有蔡昭身旁的火炉还有留有一束微弱的炭火。 “第一,请绮浓姑娘与胡公子向后走三十丈,不是很远,到崖边的那颗雪松旁就行了。”她道。 绮浓与胡天围向后看?,只见后?远处的那颗雪松在风雪中显得格?矮小。 段九修黑着脸:“看来你早有准备啊。”这间雪屋明显被蔡昭动了手脚,至少四面竹墙都已被轻轻割开,只留了一点维持墙立面。 蔡昭微笑:“段????也不想想,我比你们早离开冰窟那?久,总不会一直都在梳妆打扮吧。其??我早就找到这间雪屋了,原本想着若周致钦?来,我就一刀杀了,干手净脚。偏偏你们几??是一起找来的,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段九修不愿再跟这狡猾的小姑娘比心眼,扭头道:“绮浓,天围,到后头?。” 绮浓与胡天围不情不愿的应了?,然后飞快向后跃?。因风雪大,雪地又难以使力,两人足足奔了半盏茶功夫才到那颗雪松旁。由近及远,人影渺小。 段九修回过头来:“这下你满意了,然后呢?” “第二,段????可以杀周致钦了。”蔡昭道。 段九修?道小姑娘武功不如自己,也不怕她毁约,当即拾起周致钦的??剑向他颈间横横一挥,周致钦立刻身首异处。 这??名门正派的败类,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蔡昭点点头:“此处离西面悬崖十来丈,悬崖下八丈是一??平展延伸的冰台,我用松松的积雪在那儿堆了??斜坡。斜坡??十丈,尽头是真正的绝崖峭壁,落下?可以直接下山了。” “待会儿我数三下,会将玉瓶向悬崖扔?——刚才我已经用差不多重的冰块试过了,我扔挺快的,????十有八|九追不上,只能跳下悬崖?斜坡上捡。斜坡很平缓,玉瓶滚的不会很快,但若不及时将它捡回来,也滚落绝崖峭壁的。” 段九修已经被??的没脾??了,只有连连冷笑。 蔡昭开始数了,“一,二,三……” 数到三的时候,她猛然将玉瓶向悬崖?向掷?,然后身体朝反?向飞跃而?。 谁?段九修身形一闪,袖中忽飞出一条????的牛筋索,端头犹如蛇信便准确的卷住玉瓶,另一只手已经作势向蔡昭击来。 蔡昭反应极快,立刻回身挥刀一劈,那牛筋索立刻中间断开,半空中的玉瓶因被两股力量激荡,斜斜的飞向北面悬崖?了。 段九修心中大悔,西面悬崖下面好歹还有积雪,北面悬崖却什?都没有,玉瓶一旦落下必碎无疑,早?如此,就不该为着一时意??偷袭蔡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电光火石间,他不顾一切的向玉瓶扑?,蔡昭鹞子般的轻巧转身,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衣袂飘然的身影从山上直直跃下,只听轰隆一?,屋顶轰然倒塌,段九修直接被盖在破碎砖瓦之下,连蔡昭也半??身子被波及。 “你怎?还没下山?!”一??熟悉的挑剔的居高临下的?音响起。 蔡昭连头都不用抬就?道是谁了。 58、第58章 来人自然是慕清晏。 大半日不?, 也?知他忙什么去了,线条优美的下颌冒出了一层薄薄的胡茬,灰毛大氅也?在身上, 手中提了个一鼓一鼓的包袱, 似乎是他将大氅撕下一半包裹的。 “你怎么没下山?!”他黑眸不悦的盯着蔡昭。 蔡昭摸摸自己的耳朵, “你?也还在山上么。” “分别之前你应了我的!” “都一样啦, 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吧。” 说话间,段九修终于从塌陷的屋顶下爬了出来, 双手将那杏黄玉瓶护的严严????。起身后连身上的积雪都不及掸落就扒?玉塞, 一望之下发现瓶内竟然是空的, 当即暴吼道:“蔡昭你个小贱人居然敢骗老子, 这是个空瓶子!连你姑姑都敢赌咒……” “慢着慢着,你将瓶子倒过来看看, 究竟有没有。”蔡昭赶紧打断他。 段九修伸掌在瓶口接着, 小心翼翼的倒转玉瓶,半晌后缓慢落下两滴透明液体。 他:“……” 蔡昭微笑:“你看, 瓶子里的确有雪鳞龙兽的涎液, 我没骗你吧。” “蔡昭你个小贱婢!居然消遣老子!”段九修暴跳如雷,说着便向蔡昭扑去,可惜?及近身,眼前就红光漫眼, 其中夹杂着一股浑厚精纯的内力。 他心知不好, 连忙飞快向后跃去。 这时,远远看?屋顶塌陷的绮浓与胡天围赶到,立刻一左一右护在段九修身旁。 段九修竖起单掌护着心脉,才道:“晏公子好掌力,你?是蔡昭的护卫吧。” 慕清晏没搭理他, 反问蔡昭:“你跟他们说我是你的护卫?” 蔡昭嘟哝:“我还说你下山将段九修师徒的事嚷嚷开了呢,这下全拆穿了。” 慕清晏长目眯起,“你就打算靠骗人混日子了么,没听说过大道坦荡人??其中么!” 蔡昭:“……你指摘我这?对那不对的时候,特别像个名门正派。” 段九修被冷落了半天,愈发气愤:“小贱人,敢毁了雪鳞龙兽的涎液,纳命来!”说着,就要与绮浓胡天围一起杀上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蔡昭摆出笑脸,“适才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雪鳞龙兽的涎液被我藏了起来,回头拿给长老就是了。” “放屁!你当我还会被你骗第二回么。”段九修大怒,“雪鳞龙兽的涎液根本不能放置在外头,而昨日在冰窟中大家收拾行囊时,我看的清清楚楚,你根本没带任何瓶瓶罐罐,怎么存放涎液!” 绮浓立刻称赞道:“尊主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绮浓敬佩至极。” 胡天围附和。 蔡昭十分奇怪:“我为何要带瓶瓶罐罐,随手挖块坚冰凿个小冰瓶能有多难。倒入涎液后再用冰雪封口,藏在做好标记之处?就行了么,反正此地冷成这样,也?怕冰瓶融化。” 段九修&绮浓&胡天围:…… 蔡昭转头:“我?是很懂,段长老这心计…似乎不大行啊。修行天赋嘛,也?过尔尔,?然就?会被我二十岁?到的姑姑按着打了。那当年魔教的老教主是看上他啥了?” 慕清晏悠悠道:“老教主可能是觉得聂恒城太过精明强干了,就想再收个忠厚老??的养子制衡一下。只不过有点看偏了——忠厚是不忠厚的,老??却是真老??。” 蔡昭:“你真刻薄。” “过奖过奖。”慕清晏左右转头,“周致钦呢?你杀了他。” 蔡昭条件反射:“?是我杀的……呃,你也猜出是他发现了聂恒城的神功,进而串联起整件事么?” 慕清晏一怔:“原来他们折腾了半天,为的是聂恒城的神功?” 他本就是极聪明之人,思索片刻就明白了,“对了,陈曙一直在偷传功夫给弟弟陈复光,陈曙又死于周家子弟的围剿,??以周致钦……” 蔡昭打断:“你是怎么发觉周致钦不对劲的。” 慕清晏看了下对面的师徒三人,“金保辉和蓝田玉口风?严,一路上好几次差点脱口泄密,每回都是绮浓与胡天围不动声色的打断。” 蔡昭回忆片刻,点头道:“?错?错,其实第一天蓝田玉就差点透露曾来过这雪山,但被绮浓假装脚崴了打断。” 慕清晏:“然而到山腰以后,他们便?再阻止金蓝二人,随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蔡昭捋了捋思绪:“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活着下山。起初我们离山下还近,他们怕我们发觉?对后立刻逃走。等到走到山腰以上,他们就?再顾虑了。” “对。”慕清晏道,“然而这?奇怪么。?算金保辉与蓝田玉,周致钦与东方晓是闻名天下的大侠,若是魔教中人要残杀无辜,他二人不会出手相助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蔡昭睁大了眼睛,喃喃道,“我虽然‘武功低微’,但你,周致钦,东方晓,对上胡天围三人,胜算?小啊,为何他们会笃定能杀了我们呢。” “自然是因为东方晓与周致钦本来就与他们蛇鼠一窝,一旦厮杀起来,我自然寡?敌众了。”慕清晏冷笑。 “你们说够了没有!”段九修忍着怒气,“快将涎液交出来,我或可放你们一马!” 绮浓也道:“以尊主的威名,定?会欺你一个小姑娘,赶紧交出来罢。” 蔡昭翻了个白眼:“刚才段长老兴许还可能放我一马,但你如今知道了此刻山下尚无人知道你还活着,并已得到聂恒城的神功,你决然不会留我们两个活口了——这么简单的事我会想不明白么。” 慕清晏一脸斯文耐心:“段长老,我教你一个乖。这种情形下威吓?如诱|骗,你应当说与我们共享聂恒城的神功,我们才愿意将涎液交出来。” 蔡昭皱眉:“才一瓶涎液,够我们五个人练功?” 慕清晏歪着头:“原来不够么。那看来这法子也???通了。那算了,本来段长老师徒三人也是下?了山的。” 段九修心中焦躁已极:“?知死活,这时候了,还胡吹大气。我们有三人,你们才两个,正要硬拼起来,你们必败无疑。” 蔡昭忽发现慕清晏手中的那个毛皮包袱一动一动的,“……这里面你放了什么?” 慕清晏将毛皮包袱抖?两角,四个白毛茸茸的幼兽脑袋立刻冒了出来,每个都只有巴掌那么大,爪子都没长齐,圆滚滚的脑袋互相拱来拱去,茫然的看着四周。 “这是……”虽然体型大小差异剧大,但这耳朵,这四肢,这牙口,还有蓝幽幽的眼睛和一身白毛,蔡昭还是立刻想到了??们的成年版,“这是雪山白毛犼?!” “应该是袭击我们的那两只的幼崽。”慕清晏道,“你我在冰窟洞口分离后,我跟着那头受了内伤的白毛犼,一路追去了??的巢穴,发现这四只小崽子。” “你抓??们做什么,难道??们也能用来练功?”蔡昭惊奇,“算了吧,??们还小呢。”虽说成年白毛犼狰狞凶残,但眼下这四只毛绒绒的幼兽着??软萌可爱,她不忍心。 慕清晏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不能多想想?!”说着,他将毛皮包袱举至面前,高声道:“藏头露尾的东西,还?快给我滚出来!” “再?出来我就将这四只小崽子砸死了了!??们的父母可是为你而死,野兽尚对你有情义,你却还?肯出来么?!” 这两句话是慕清晏运气发出的,话音并?如何响亮,但却如波浪般悠远传?,震的周遭雪松簌簌落下积雪。 段九修心中一震,心想这小子的修为很是了得,?可小觑。 而其余人等都茫然不知慕清晏在喊谁。 蔡昭等了半天,忍?住道:“你叫的是谁啊…呃…?”她话音未落,只见悬崖后方的冰雪山石忽然动了一块。 因为隔的远,众人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披着雪白斗篷的人影从那冰雪山石后慢慢走了出来,缓缓走到众人眼前。 待那人拉?帽兜抬头时,除慕清晏外的??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之人。 ——这人竟是已经‘死了’的千雪深! “你…怎么是你呢?”蔡昭呆了,“我明明看?你……”那颗神情凝结在惊恐那一刻的冰冻头颅直直滚到自己眼前,她看的清清楚楚。 慕清晏神情冷漠:“那应该是金保辉的其中一个侍卫,在冰窟第一次剧烈震动时被他拖进某个冰洞打晕。待碧眼冰晶巨蟒来袭时,他假装闪躲进冰洞,将那侍卫易容成自己模样,然后弄醒了推出来。” “原本易身大法在人死后是要现形的,可若是死前被冰冻起来,估计能延缓现形吧——如此,他便完成了金蝉脱壳之计!” 段九修脑筋一动,脱口道:“易身大法?你是千面门的人!” 然后道,“你为何要与我们为敌,你究竟是谁?!” 千雪深脸上的神情很陌?,淡漠又冷静,全不似蔡昭往日熟悉的那个爱吐槽抱怨偷懒的欢脱青年。他缓缓?口,向慕清晏道:“是你杀了雪珠么?” ——雪珠显然就是那头受内伤白毛犼的名字。 慕清晏难得没有抬杠,摇头道:“段九修的风雷掌成名多年,中掌者五脏六腑俱碎,便是一等高手也没几个经得住的。那头白毛犼奔到半路上已经?成了,最后是贴地爬回巢穴的,我沿着??一路吐出的血才找到了巢穴。” 他素来心硬,手下杀人无算,然而触及那头白毛犼临终时哀求的眼神,莫名心头一动——那是一个将死母亲对幼儿的?舍与无尽担忧。 有时候,禽兽比人更懂得舐犊之情。 他将四只幼崽从洞穴里挖出后本想立刻动身,但发现它们正饿的呜呜叫,八只蓝幽幽的大眼一齐泪汪汪的看自己,只好停下来化些干粮喂??们,险些错过了蔡昭。 “你这奸诈小人!终于肯出来了么。”慕清晏冷声道。 “是我对不住雪风和雪珠。”千雪深低低道,然后看向蔡昭,“小蔡女侠,我也对不住你,但我并非有意欺瞒你的。” 他再道,“晏公子何时发觉了我的破绽?” 慕清晏:“是那握着涎液玉瓶的死尸??在的冰壁——那根本不是一整块的冰,而是许多冰碎堆起来后,再浇上冷水凝结而成的。我击打过真正的整面冰壁,出掌时受力根本不一样。” “你熟悉冰洞地形,我们要走一两个时辰的路,你却可以抄近路绕到我们前面。那死尸与玉瓶是你假死后绕路过去布置的吧。还有之前冰面上的那尊碧玉神像,也是你前一晚借口解手时,溜出去布置的,没错吧!” 千雪深漠然:“?错。那座碧玉神像本是古人用来提醒上山之人后方冰层是中空的,其下就是巨大的冰窟,有巨蟒出没。我将那神像向后挪了几十丈,就是为了保证你们落入冰窟。” 蔡昭觉得自己发声艰难,“……周玉麟和客栈掌柜,也是你杀的?” 千雪深点头:“客栈掌柜是他们的手下,本就该杀。周玉麟也?是什么好东西,在中原江湖中装的名门正派的翩翩公子模样,每回到这无人认识的冰封荒芜的小镇后就用了化名,?是狂饮滥醉,就是糟|蹋镇上姑娘。”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蔡昭呆呆自言自语。 她从未见过周玉麟,但她想象中的周家子弟,要么像周玉麒那么温文尔雅,细心体贴,要么像周玉乾周玉坤兄弟那样爽朗爱笑,仗剑江湖。 谁知,树大有枯枝。 “好小子!”段九修知道中计后,勃然大怒,“我看你是活得?耐烦了,胆敢戏弄老夫,老夫这就灭了你……” “你?要雪麟龙兽的涎液了么?”千雪深冷冷道,“他们手中那瓶涎液都是我放的,你猜我手里还有多少涎液。?但你,你的姘头和徒弟都能练那神功了。” 段九修生?停下要劈下的右掌。 绮浓与胡天围也紧张了,一左一右上前劝段九修稍安勿躁。 慕清晏朗声道:“你处心积虑,一步步引|诱我们进入雪岭深处,还留下雪鳞龙兽的涎液作为诱饵,好让我们斗的两败俱伤,甚至豢养两头白毛犼做帮手——你究竟是什么人!” 千雪深笑容凄然:“刚才,你猜出他们不想让你们活着下山。那么请问,倘若有一家猎户,也遇?了当年正在山中寻找雪鳞龙兽的他们一??,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蔡昭心头一闪,立刻道:“那户人家,就是山腰那座破败的大屋,是你家的?!你?姓千,你是那家人的孩子!” “姓千也没什么?好,师父救了我的命,还教了我能够报仇的本事。”千雪深淡淡道,“若我只是寻常猎户,怎么收拾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呢。” 段九修咧嘴笑起来了:“原来你是那家儿子,那猎户姓什么来着…老夫都记?起来了…” 胡天围很努力的想了想:“仿佛姓陶。” 段九修一脸惋惜:“只记得那家小媳妇?的很是水灵,可惜?能留下。” 千雪深眼中冒出深深的憎恨:“那是我婶婶,我堂弟尚在襁褓中,就被你们一把摔死了,然后你姘头拧断了婶婶的脖子。” 段九修摸摸下巴:“没法子,绮浓就是醋意大,瞧不得模样周正的女人。” “哎呀尊主真是的!”绮浓居然还娇嗔的出来。 千雪深从齿缝中迸出字眼:“十六年前,你们遍寻不到雪鳞龙兽,就在山上用黑火|药乱炸一气,结果引起雪崩,全都被埋了。是我爹和叔父将你们一个个挖了出来,拖回家中休养。谁知你们复原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人灭口!” “你们,恩将仇报,简直牲口不如!” 十六年前,江湖上发?了什么事呢。 彼时,蔡昭还没出生,青罗江大战刚刚过去。 魔教与北宸六派皆严阵以待,前者担心后者趁胜追击,杀上幽冥篁道,后者担心前者?甘失败,会加倍激烈的反击。 就在整个江湖的精力都集中在这上面时,在无人注意的极北之地冰封雪山上,有一群心怀叵测的卑劣小人正在为他们的野心而努力。 陶猎户家,只是他们前??之路上一块小小的石头,连拦路石都算?上,只是可能膈到脚,就被轻而易举的踢开了。 段九修毫?在意:“没法子,周致钦与东方晓心有顾忌,担心叫人知道他们两个名门正派的大侠与魔教之人混在一处,我们只好动手了。” “这种时候了还?忘推卸责任,果然人老了愈发是个窝囊废,你给聂恒城提鞋都不配!”慕清晏冷冷道,“周致钦东方晓固然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与魔教之人有往来,难道你?就怕自己死遁之事被揭穿么。万一你们寻找雪鳞龙兽之事被人知道,叫还没死的韩一粟猜出有人想偷练他师父的功夫,你们上天入地也别想躲?!” “你放肆!”胡天围呵斥。 段九修抬手阻止徒弟,沉声道,“你要这么说也??。” “我家根本不是江湖中人,根本不认识你们,怎会泄露你们的身份!”千雪深大喊出来。 段九修只是抬抬眉毛,“事关重大,还是稳妥些好。” 一股怒火在蔡昭心头越烧越旺。 她从小听蔡平殊说那些锄强扶弱的故事时,其实更多关注的是蔡平殊等人如何克敌制胜,如何智计脱险,如何名扬天下。过程畅快淋漓,结局热血豪迈,英雄们享誉而归,恶人受到惩罚——但从未想过那些故事中受伤害的无辜人家。 直到此时,看?孑然一身的千雪深,听他说起往事,想起那座寒风穿堂的破败木屋,原来也曾充满了一户善良人家的欢声笑语……她才明白姑姑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她抑制不住怒气,踏出一步。 慕清晏一把按住了她,低声道:“我经络??受之伤并未完全恢复,我们两个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恶行,可以日后徐徐图之。” 蔡昭知道慕清晏说的是实情,提声喊道:“千雪深,我们先走,等以后我替你报仇。” 千雪深摇摇头,“多谢你,?必了。” 他抬头微笑,“适才你对雪屋的四面墙动手脚时,是不是发觉建墙的雪竹特别容易割断?其实这间雪屋是我建的,这么高的山势,早没有落脚点了,最后一座砖石猎屋比我家所在还要低些。” “十六年来,他们一直没放弃搜寻雪鳞龙兽。?过,他们后来机灵多了,?会亲自前来引人注意,而是派手下来打听,还在山下设了个客栈做哨点。” “一年多前,我建好了这座屋子,布置好了一切,可惜?慎泄了身份,被一伙灰衣人抓走了。好在雪风和雪珠很聪明能干,还是按着计划,当有人摸到这座雪屋时就去偷袭——周致钦的儿子就是被雪珠咬死的,并在一堆尸首旁留下雪鳞龙兽的鳞片。” “掌柜来收尸时发现了鳞片,立刻通报他们,金保辉确认无误后,??有人再度齐聚大雪山。被关押期间,我每日都心急如焚,幸亏小蔡女侠你将我带了出来,?然多年心血,就要功亏一篑了。” 段九修不耐烦了,“罗里吧嗦这么多做什么,说说涎液吧,你藏哪儿了?” 千雪深依旧不理他:“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小蔡女侠,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能自己报仇的。” 蔡昭听这遗言般的安慰,心中开始?安, 千雪深看向段九修,“这座雪上中的确有过雪鳞龙兽,我爹和叔父小时候就捡到过??掉落的鳞片,还收了?少??滴落在雪地上的涎液——那是很好的补药,能清火润燥,风热发烧时请?起大夫,涎液就能救命了。” “可惜,二十年前,那头雪麟龙兽就死了。”千雪深笑容古怪,“??虽然死了,可是我家收集的涎液还有剩啊。雪鳞龙兽的涎液遇寒?凝,埋在冰里几十年都不会坏。” 段九修师徒呼吸急促起来。 “段长老,十六年前你在我家睡过的那条躺椅还记得么。就在躺椅旁的地板,有个能打?的翻板,翻板下面是个凿空的大冰块。我娘当着你的面,从那里取出新鲜冰冻的肥鸡要给你们熬汤——你还记得么?” 段九修隐隐觉得什么事?好,偏又说不出来。 千雪深一字一句道:“雪鳞龙兽的涎液就在那肥鸡旁的冰匣里。” 段九修脸心头冰凉,一片剧痛——当年若能细细搜索一番,没准他可以提前十六年修炼神功。他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能浪费几个十六年? “把涎液交出来!”他凶相毕露,一步步逼近千雪深。 千雪深笑了笑,“??啊。小蔡女侠与晏公子,好走?送。段长老三位,请跟我来罢。”说着,飞快向刚才出来的冰雪山石处奔去。 段九修立刻猛扑过去,绮浓与胡天围随上。 千雪深的轻功还算?错,但绝无法与段九修相比,?过十来丈就快被追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千雪深的右手触及了那块冰雪山石,将藏在后头的绳子重重一拉。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以千雪深为中心,面朝段九修方向的半圆形的冰层轰然碎裂——千雪深,段九修,绮浓,胡天围,四人再度跌落冰窟。 蔡昭大惊,刚要过去看就被慕清晏死死拉住。 ——只见一个硕大的白色巨蟒之头从四人落下的洞口高高昂起,双眼碧绿森冷,吐着腥臭血红的信子。 “这里是碧眼冰晶巨蟒的巢穴!”蔡昭大惊失色。 慕清晏绷着脸:“这里也?安全,我们快走!” 59、第59章 慕清晏??少有成, 自诩胆?包天,然而碰上这等天地间第一等的远古凶物?不免发憷,他拽起蔡昭就要跑, 谁知蔡昭却撑在原地, 满脸焦急, “千雪深会?的!” “他本?就想同归于尽, 求仁得仁而已。”慕清晏觉得??题。 “难道看着他去?!” 慕清晏打算把女孩敲晕了,“我赶紧离开, 就看不见他怎么?的了。” “你先走吧, 我到山下再找你。”蔡昭不愿再解释, 一把甩开慕清晏的手就往前奔去。 慕清晏手上一空, 无语,“……你这话自己信么。” 裂开的冰窟洞口深不可测, 蔡昭站在洞口边缘往下看去, 全是黑漆漆一片。正中有一根凸起的巨?冰柱,巨蟒就盘在这根冰柱之上。它被打搅了睡眠显然甚是愤怒, 碧绿的瞳仁竖直起?, 散发着令人惊惧的幽光。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段九修三人与千雪深都挂在不同??度的冰壁上,其中段九修见机最快修为最深,是以他悬挂的冰壁离地面最近。 巨蟒长??盘踞在黑暗的冰层之下,显然视力不佳, 它缓缓的转动巨?的蛇头, 似乎在寻找打扰自己休憩的活物,蔡昭?趴在洞口一动不敢动。 在众人的屏息中,蛇头转动了半圈,最后竟在段九修面前停下了。 蔡昭一转念就?白了,刚才段九修斩下周致钦头颅时定有活血飞溅到他身上, 留下的血腥气引得巨蟒注??。她心中一乐,颇觉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随着蛇头缓缓逼近,一股森冷寒??袭?,段九修额头冒汗,心中不住咒骂周致钦与蔡昭,??角一晃,瞥见千雪深就挂在自己下方两丈不到处,满??都是复仇??成的喜悦之色。 段九修心中?恨,右臂运气,袖中半截牛筋索激飞而去,一下卷起千雪深掷到蛇头面前,而此时巨蟒正缓缓张开深渊巨口,两枚尖利的獠牙有树干那么粗。 ??看千雪深给巨蟒当磨牙?心了,蔡昭只好飞身跃下,左腕上的银链飞出??千雪深从蛇口前拽了??,同时全力一刀挥出,径直劈中巨蟒侧颈。 趁这当口,段九修犹如壁虎般贴壁上窜,??看?晃晃的天际就在??前,忽从上面?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声线清冷,“烦请段长老滚一滚。” 段九修被重重一脚被踹在门面上,半边身子都麻了,直直坠落深渊,得亏右手尚能使力,便曲指为爪扣入冰壁,减缓了下坠之势。 蔡昭左手提着千雪深的后领,右手反握刀柄插入冰壁,同样滑落下方。慕清晏踹完段九修后,恰恰看见女孩下坠时扬起的一片衣角。 慕清晏一声叹息,他觉得自己何止像个名门正派,简直?慈?悲活菩萨救苦救难?神仙,该当放到香案上每天供一个?猪头才对——叹完气,他飞身跃下,下行时瞥见绮浓与胡天围正努力的攀着冰壁往上爬,于是长袖一挥,顺手的??这二人?撸了下去。 巨蟒本是上古凶物,遍身覆盖的鳞片坚逾铁甲,寻常利器根本无法伤及分毫,然而艳阳刀?是天下罕见的神器,据说锻造时淬入了烈火骄阳,恰好克制这畏热的冰晶巨蟒。 刀伤入肉,巨蟒吃痛之下疯狂扭动,粗壮的长尾翻江倒海般四面抽打起?,每一下抽打都夹带雷霆万钧之势,坚硬的冰壁被抽打撞击的纷纷碎裂,巨?的冰块雨?般坠落下去,打的刚刚落地的六个人无法直身。 在剧烈震动的冰窟中,绮浓胡天围千雪深滚在地上,慕清晏扯住蔡昭勉强站立,只有段九修用牛筋索??自己悬在冰壁上一个突出处。 这座冰窟犹如一口洪荒巨渊,足有两百多丈深,众人仿佛径直坠入了山腹底部一般,适才他们落下的洞口仰望起?只剩个巴掌?的亮?。但是很奇怪的,冰窟内却并不黑暗,四壁犹如水光流动般透着莹莹亮光。 见此?形,段九修心中叫苦不迭,深入蛇穴还有巨蟒环伺,叫他如何逃脱。 “啊啊啊……”绮浓忽然凄厉?叫起?,胡天围的喉头?发出咯咯之声,二人脸上均是难以言喻的惊恐之状。 借着四壁亮光,众人发现这里不仅是巨蟒巢穴,还是一座令人惊骇无比的骸骨坑洞。 凹凸不平的巨?圆坑内,堆积着层层叠叠的兽骨人骸,从残存的骨骼形状判断,上至飞鸟雪雕,下至野兔野獐雪豹狍子,均成了巨蟒的餐?。最令人恐惧的则是夹杂其中的人类残骨,那些??代久远已化作白骨的尚好些,可怖的是那些巨蟒?啃干净的人体,因为冰雪洞窟极为寒冷,生生??他们残余的身体完好的保存下?。 绮浓坠落之处,正是一具被巨蟒吃掉了半个身子的尸首,须发皆张的半张脸恰在她面前,饶她心狠手辣,?被吓破了胆;胡天围则滚入一堆被巨蟒嗦烂了皮肉的骨架中,糊了一头一脸的血肉冰屑,差??吐出?。 蔡昭??好到哪里去,扶着冰壁反胃欲呕;千雪深虽然脸色惨白,但复仇的心火支使他异常兴奋;只有慕清晏神色如常,还自以为体贴的安慰女孩,“这里比神教的祭仙崖好多了,好歹冷得厉害,肉身都?有腐坏。若是落在祭仙崖底,一抬脚就能踩到滑溜溜的??珠子,再不然是更为滑腻的腐烂脑浆,你站都站不稳。” 蔡昭脸都绿了,“求求你别说了!” 六人尽量贴壁而站,直至巨蟒癫狂渐歇,头顶不再落下巨?冰块,他们才敢探头。 冰块雨是停了,但是愤怒的巨蟒张着血盆?口呼啸而至,众人连忙严阵以待,谁知就在这时,千雪深忽??一个小小瓷瓶掷到绮浓与胡天围脚下。 瓷瓶碎裂在坚硬的冰面上,溅起碎瓷带着浅黄色的粘稠液体,绮浓与胡天围的都分别溅到数滴。起初他们以为是什么毒|药,谁知既无痛觉?无烧灼。不等他们质?,巨蟒的血红信子已经扫了过?。 最初几轮漫无目的的扑杀过后,巨蟒似乎认准了绮浓与胡天围,巨?的蛇头只追着他二人,饶是绮浓与胡天围修为不低?有数?差?被红信卷入蛇口。幸亏当巨蟒追逐他们时,慕清晏与段九修不住的从侧面发掌击打蛇腹,否则他俩早被冰息喷中变成冰尸了。 然而蛇身巨?绵长,在地上足足盘了七八圈,此刻伸展开后直逼的众人无处可躲。 蔡昭用力拖住一个劲想往前扑的千雪深,“你先上去,我和他待会儿跟上?的!” 千雪深挣扎着嘲讽,“放下你那侠义做派吧,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救的?!” “你不是坏人,你不该?。”蔡昭绷着脸。 千雪深几乎笑出??泪,“我不是坏人?我居然还不算是坏人?哈哈哈…你瞎了??么?!” “我?有瞎??,”蔡昭满??固执,“我??你,为什么我们在雪山上的第一夜就你放出白毛犼?为什么你要费尽心思,甚至冒着让仇人逃脱的风险,??雪鳞龙兽的涎液放到我面前?我现在都想通了!” 设身处地,如?她是千雪深,仇人一行自然是越深入雪山,对她越有利。 他们进入雪山的第一夜时,离山下还很近,倘若白毛犼?把人胆小的陈复光金保辉吓破了胆,他们不顾一切的逃下山去,千雪深岂非功亏一篑? 至于那冰尸手中的涎液玉瓶,更是千雪深处心积虑安排的。 两头白毛犼故??去袭击蓝田玉与东方晓,胡天围师徒急着逃出生天,自然会??蓝田玉牢牢握住,周致钦肯定要照顾受伤的东方晓。如此一?,金保辉在无人可依之下,不自觉的会靠到慕蔡二人身边去。 等第二次冰窟震动,众人纷纷躲入冰洞时,金保辉?必然与慕蔡二人一路。 至于那冰封?尸,更是专门冲着金保辉去的。 别人经过那个路口可能毫无察觉,只有对雪鳞龙兽的涎液知之甚深的金保辉,涎液洒落的气息立刻会令他警觉,从而让慕蔡二人获得涎液。 “你安排我们得到那瓶涎液,不是为了让我们和段九修他们自相残杀,而是为了让我们得偿?愿后尽快下山,离开你?布置的陷阱!”蔡昭顶着周围巨响?喊出?。 千雪深脸上宛如被冰冻住了一半,什么表?都?有。 慕清晏靠??,背贴冰壁时还不忘戏谑,“昭昭是不是想多了,这小子能有这么好心?” “那你说他为何第一夜就把白毛犼放出??除了吓我们以一吓根本?有任何用处,还让我们对白毛犼起了戒心,若是在前一个冰窟里才放白毛犼出?,说不定能多咬?几个人呢!”——巨?的蛇尾扫过?,蔡昭扯着千雪深奋力闪避。 慕清晏一个闪身,??一块头颅?小的坚冰拍到巨蟒身上:“因为他????手低办事不力啊,你以为人人都能谋定计划后一击即中么?” “你说的对!”千雪深用尽全力甩开蔡昭,然后一头向段九修冲去,堪堪接近他身前五六步时?摔了一个小瓷瓶在坚硬的冰面上,里面同样飞溅出黄色粘液。 然而段九修武功远??于绮浓与胡天围,与巨蟒激斗之际依旧能够顺利闪开,非但?有溅到一滴粘液,还反手一掌??千雪深拍飞到墙上。 “这是什么东西!”段九修看了看地上的黄色粘液,再看向被巨蟒纠缠不休的绮浓与胡天围,??识到了什么。 千雪深躺在地上口吐鲜血,哈哈?笑:“是我从一千条母蛇体内提炼出?,公蛇一闻就发疯,哈哈哈……” 蔡昭转头:“我觉得他还是很有想法的。”——不就是牲口发?时散发的□□气息嘛。 “你看。”慕清晏正凝目注视前方,抬手一指,“这?蛇的脖颈处,似乎梗着什么东西。” 蔡昭顺势看去。 巨蟒虽然粗壮非常,但全身甚是柔软,可随??弯曲对折身体,只有头部以下那一段六七尺的长度似乎有些硬硬的,始终无法完全弯曲。 慕蔡二人互看一??,心??相通,立刻一左一右包抄巨蟒。 蔡昭闪至巨蟒头颅后跃至半空,双手握住刀柄奋力一劈而下,金红色光芒破开一串纯白蛇鳞,巨蟒吃痛?头,她立刻飞出银链从巨慢身下穿过。与此同时,慕清晏已从冰壁上一跃而下,冲着巨蟒头部下方全力拍出两记劈空掌。 巨蟒身上发出沉沉击打声,巨?无比的蛇头竟被生生打偏了。剧痛之下,它疯狂甩动蛇头与蛇尾,胡天围一个闪避不及竟被蛇尾扫中,被打的口喷鲜血。绮浓吓的肝胆俱裂,急急冲向段九修,“师尊,救我,快救救我……” 段九修已知他二人染上了母蛇气息,巨蟒既是公的,定然追逐至不?不休,他如何肯让绮浓近身。他厉声呵斥,“滚开!”反手就是一掌拍向绮浓。 绮浓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从半空中直直坠落,口鼻双耳均淌出深红细线。 这时巨蟒忽然发出奇怪的咕咚之声,在冰壁上奋力扭动几下后,血口?张突出一个黏糊糊的东西。众人低头看去,那竟是一个全身湿透的人! 这人四肢脊梁都十分绵软,皮肉白胀发泡,满身都是黏糊糊的巨蟒口涎,然而竟还能微微扭动,发出啊啊人声。 众人均恶心不已,只有艺??人胆?的慕清晏凝目细看那人肿胀的面部,冷静道,“是陈复光。” 地上冰面??低不平,绮浓从半空中坠落后,自然而然滚到地势低处,陈复光被巨蟒吐出?后,同样滚了过去,恰在绮浓身旁停住。 他缓缓抬头,露出脸上和脖颈尽是被巨蟒胃液烧灼腐蚀的皮肉,绮浓疯狂尖叫起?,然后陈复光奋力一扭,张开嘴巴??咬住绮浓咽喉处—— 牙齿,是全身骨骼尽断的他仅剩的武器了。 绮浓喉头发出格格之声,全身痉挛般抖动,鲜血汩汩流出。 陈复光直到绮浓断气才松开嘴,发出癫狂尖利的一串笑声后,?力竭而亡了。 60、第60章 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惊住了所有人。 蔡昭都结巴了, “为,为什么陈复光被吞下去了,还能活着?” 慕清晏在父亲身边学过?珍禽异兽的习性, 便道:“活不了多久的, 全身骨骼会被巨蟒绞碎, 慢慢烂在巨蟒腹中——还不如被当场咬死呢。” 陈复光笑声尚在四面冰壁间回荡, 众人只见白光一闪,巨蟒吐出巨长的猩红信子卷走了绮浓的尸体, 伴随着一阵喀喇喀喇的闷响, 巨蟒大口两侧淌下两串鲜血。 叮咚一声, 绮浓发间的那支鲜红的珊瑚钗坠落。 绮浓骗到心法口诀之后, 必是将陈复光打伤或是推入冰洞,本想他定无生还之理, 谁知他竟然活着被巨蟒吞了进去, 并且一时半刻没死透。巨蟒的咽部又恰好受到慕蔡二人偷袭,被迫吐出藏于体内的‘食物’, 成全了陈复光的复仇。 胡天围惊惧欲狂, 边跑边脱身上衣物,先是外袍,然后是中衣,一件接着一件, 一直脱到只剩一条短短的亵裤。 千雪深躺在地上狂笑, “没用的!一旦你沾上了母蛇腺液,那气味就会一直萦绕在你身上,除非你立刻洗澡……”——可是冰寒刺骨的洞窟内哪有水给胡天围洗澡。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彻底食尽绮浓的巨蟒再度盘旋挪动起来,目标准确的指向胡天围。胡天围本来也想向段九修求救, 可是见过了绮浓的下场,他哪敢靠近段九修半分。 慕清晏虽没说话,但冰冷的戒备姿势也清楚的表明他的态度。 几次险些被巨蟒红信卷到,胡天围又怒又怕到了极点,大喊一声:“你要害死我,我就与你同归于尽!”说着就向地上的千雪深扑去。 蔡昭一直觑着胡天围逃窜的方向,见他竟想拉千雪深当垫背,立刻挥刀劈下一块巨大的坚冰,左掌猛的将巨冰向胡天围拍去。 胡天围修为不弱,见巨冰向自己迎面撞来,双掌同时击出,将巨冰击打的冰碎四溅。然而就这么一滞的功夫,巨蟒追袭已至,一股极寒刺骨的气息漫至身侧。胡天围心叫不好,疯狂飞跃想要逃离,此时巨蟒已张嘴吐出白茫茫的冰息—— 半空中的胡天围一声惨叫,蓦的坠落。 迷蒙蒙的白色冰雾之下,众人只听到沉沉?物摔碎之声,以及胡天围的惨烈哀嚎。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待冰雾散开,眼前的情形让众人不禁倒退三步。 胡天围的上半|身在地面上辗转哀嚎,下半|身,没有了。 原来他适才逃慢了半步,腰部以下被冰息喷中,瞬间凝结成冰,与东方晓一样,在坠落时摔碎了。 ——便如腰斩之人不会顷刻死去,胡天围虽然只剩半个身子,却也不会立刻死去。泉水般的鲜血从腰部创口喷洒而出,形成一片极大的血泊。 剧痛与鲜血狂喷让胡天围很快就断气了,巨蟒急吼吼的红信一吐,将鲜热的半截胡天围吞入口中,用腹腔反复绞碎后彻底食尽。 现在,巨蟒巢穴中,只剩下四个人了。 段九修脸色发白:“你们都瞧见了,若我们再自相残杀,最终都会叫这畜生吃了。如今无可奈何,我们必须联手。” “行啊。”慕清晏简短回答。 蔡昭转头,?见千雪深脸色惨白的躺在角落中,死死盯着段九修,目光中喷射而出的仇恨怨毒为蔡昭生平仅见。 进攻开始,进食之后的巨蟒仿佛气劲更盛,蛇头盘旋冲击,蛇尾呼啸扫荡,一时间冰窟内尽是夹杂着尸骨的碎冰散落,宛如狂风暴雨侵袭一般。 好在段慕蔡三人轻功都不差,蔡昭更有艳阳刀助阵,三人分开一段距离绕圈躲闪,每每巨蟒快要触及其中一人时,另外两人都拼命攻击巨蟒后侧。如此周旋了片刻,巨蟒不耐烦了,蛇头一转,掉头俯冲向地上的千雪深。 段九修早恨不得活剐了千雪深,自然不会出手相救,慕清晏也犹豫了一下,只有蔡昭飞快扑去。白光与金红色的刀光交缠数下,蔡昭于千钧一发之时从蛇口中将千雪深拽开,自己险些被巨蟒冰息喷中,一束秀发被冻住断裂。 千雪深百感交集,高声怒吼:“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菩萨心肠了!” 蔡昭也吼回去,“你全家都死光了只剩你一人,等你们全家在地府团聚,你爹娘想必高兴的?!说了回头我会帮你报仇,你非要叽叽歪歪,要是我今日死在这里都是你的错!” 吼完,她就将他丢入一个凹进去的冰缝中,回身加入段慕二人与巨蟒周旋。 千雪深被扔的昏昏沉沉,不知是血流太多,还是冰窟中太冷。 迷蒙中,他?见前方绮浓坠落的那支鲜红珊瑚钗,耳边响起婶婶凄厉的叫声,她抱着被活活摔死的幼儿尸?悲伤痛哭,绮浓却嫌她吵,单手掐住婶婶的脖颈轻轻一拧。 脆脆的骨裂声,婶婶的头歪到一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镇上的姑娘大多不愿嫁到山上,可婶婶与叔父青梅竹马,拼着与父母闹翻也要嫁给心上人。爹娘觉得对不住人家,捧了一大包银子送去做彩礼——虽然山上的日子?苦,但往往能采到更多更大的雪参,猎到更肥更壮的野兽。 其实婶婶的父亲也是好人,他只是不想女儿在山上吃苦,并不是贪图银子。婶婶进门后不久,他板着脸将银子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还推来了一车子嫁妆。 爹娘叔婶都高兴坏了,当夜就杀鸡煮肉,大喝了一场。 是呀,山上的日子虽然清苦,可他们家一直很是幸福美满。 娘常说,等攒够了银子就下山,到南边去,找个山温水暖的好地方,开铺子也好,买田地也罢,兄弟两家好好过日子。 “千雪深小心!”女孩冲着这边大喊,一块尖利的冰刺飞了过来,她堪堪击飞之。 他恍惚了——为什么叫他千雪深? 他不叫千雪深啊,他明明叫陶小树。 父亲是个粗狂热心的大胡子,母亲有一张滚圆红润的胖脸。 他上头有个大一岁的哥哥,叫陶小山,脾气好力气大;下面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叫陶小溪,白净软糯,乖巧可爱;还有个才几个月的堂弟,名字都还没取。 那天风雪特别大,天色阴沉的像在黑夜,妹妹乖乖的坐在火边?着红薯,婶婶唱着好听的山歌哄堂弟睡觉。爹和叔父迟迟不归,娘心浮气躁,呵斥他与哥哥不许顽皮胡闹。 “也不知哪路江湖客又在寻宝了!唉,若是有宝还等的到今天么,早几百年前就叫人挖光了!他爹可掺和进去!” “嫂嫂这是记挂大哥了,放心,别说他们兄弟俩,就是小山和小树都把这雪山摸的通透,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来的。” 当天夜里,爹与叔父用雪橇一趟趟拖回了八个人,“其他人都叫雪埋住了,唉,用什么黑火|药呀,闹的雪崩了,差点都没了命。” 风雪将爹的胡子都染白了,叔父脸色都紫了,两人冻的手脚发麻,连热汤碗都端不稳,娘与婶婶心疼的不行,但没说一句他们做的不对。 “咱们雪山里讨生活的,本就该互相救助。”爹咧出白牙大笑,“既然碰上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家救过许多山客,有知恩图报的,也有没良心的。前者或留下?银子,或诚恳道句谢,后者扭头就走,甚至还有疑心陶家兄弟贪了他们随身财物的。 但父母叔婶从不介意——“人嘛,总是有好有坏的,哪怕救到一个好人,就值了!” 陶小树对这?话深信不疑。 直到那天晚上。 八名昏迷的山客逐一醒了,母亲热情的烫烧酒炖鸡汤,想让他们恢复元气。 小山与小树被关在家里一天了,连偷偷养在外面的那对白毛犼幼崽都不得见,不由得抓耳挠腮。他们是山里的孩子,一闲下来就全身难受,于是趁父母叔婶忙碌时玩起了躲藏游戏。 小树连输了四轮,无论他躲在哪儿,哥哥小山总能找到他。 他憋着一口气,冒着被责打的风险躲到地板下面的夹层中去——那里是用来储藏肉食的地方,母亲从不许兄弟俩去夹层中乱窜,以免糟蹋吃食。 小树在后屋杂物间的地板夹层中躲了?久,哥哥一直没来找他。 他耐不住了,在夹层下小心挪动。 然后,他?见了满眼的血红。 他一动不敢动,透过地板缝隙,眼睁睁?着那八头凶残野兽,在屠戮他的家人—— 爹与娘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中,至死都不明白亲手救来的人为何要杀他们。 叔父大叫的扑到婶婶尸?旁,被胡天围的判官笔在颈间横横一划,身首异处。 妹妹小溪被捏碎了头骨,可爱的小脸歪歪斜斜,像捏坏了的泥人,哥哥小山上去拼命,被一脚踢到墙上,肚皮破裂而死。 胡天围与绮浓乐的哈哈大笑。 “到底是救了我们的命,何妨让他们走的痛快些。”那个最白净最斯文的人开口了。 “哟,周大侠慈悲心肠啊。”绮浓掩嘴轻笑。 胡天围:“少废话,这?不是你最先提出来的嘛!你说这家虽非江湖中人,但时常救助来往山客,万一多说几句,被人发现你们两位名门正派的侠士与我们这?邪魔外道混在一处,青阙宗可饶不了你,说不得要清理门户了,哈哈哈哈!” 东方晓冷冷道:“话别说的这么好听,你们师徒比我们更怕被人发现行踪。在北宸六派我们尚能辩解一二,可你们师徒若落到魔教手中,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还有你陈复光,若叫魔教知道陈曙偷传了魔教的功夫给你,你还有活路么?!” “好了好了。”金保辉打圆场,“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杀人灭口也是迫不得已。回头我多花些银子给这家人去庙里点个长明灯,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享尽荣华富贵,也算报恩了,不错吧?老蓝,欸,蓝田玉你怎么不说话?” 蓝田玉低头坐在角落,“……我也是雪山中长大的,在雪山里讨生活的,必得互相救助。唉,我真不是人啊!” 陈复光轻声道:“这也没办法,若我们的?被人知道了,谁都逃不过,还是赶紧找到雪鳞龙兽的涎液吧。” 杀完人他们放了把火,将昨夜罪恶付之一炬,甚至没注意陶家还少了一个小儿子。 陶小树呆呆蹲在雪地里,任由大雪将自己小小的身子慢慢掩埋。 他不知道发生了?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干?么。 千面叟在他冻死前,从深深的积雪中将他挖出来,给他治病养伤。 他将一切告知了千面叟,并问为?么,千面叟叹息:“这就是江湖,江湖里哪有为什么。只有弱肉强食,杀戮不休。” 然后他说要报仇,千面叟犹豫了三天三夜才决定收他为徒,并按照千面门的规矩,给他起名‘千雪深’。 ——“你一个猎户儿子,毫无依仗,怎么向那些人报仇。我的武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唉,我本想将那桩绝学带到地下,可你家长辈于我有恩,我不能看你白白送死。” 七岁那年,他从陶小树,变成了千雪深。他失去了所有,从此孑然一身。 十六岁,他学成了易身大法,也送走了千面叟。 二十岁,他终于查清了那八个人的身份——因为他们并不死心,依旧派人时不时上山寻找雪麟龙兽,给了他查探打听的机会。 二十三岁,他完成了所有布置,只等报仇雪恨。 “啊……”段九修痛呼嚎叫起来,原来是被慕清晏一掌击中背心。 他毕竟年老,当年被蔡平殊伤在丹田要害后始终不曾彻底复原,与巨蟒周旋时间一长,未免气力不继。他见蔡昭手中的艳阳刀犀利无比,巨蟒颇是畏惧,竟想趁女孩不备夺刀。 艳阳刀要是那么好夺,就不叫艳阳刀了。 蔡昭五岁开始练刀,十年不曾歇怠,挥刀的时间比吃馄饨都长,段九修手指稍有触及她就反射性的翻刀平挥,刀刃锋利如正午烈阳,瞬间切下对方两根手指。 慕清晏飞身而来,一掌击中他背心。 蔡昭厌极了这老贼,眼见巨蟒血口又至,想着宁可少一个帮手也要除了他,于是猛起一脚将段九修踹飞,想让他被巨蟒冰息喷中,摔它个杠头开花才好! 谁知慕清晏表示自己有更好的创意,于是侧身过去补了一掌,修正了段九修的去向,让他直直落入巨大蛇口中——巨蟒似乎都呆了一下,不明白食物怎么自己飞进嘴里了。 段九修在癫狂挣扎间看见眼前的蛇口慢慢合上,两枚锋利的獠牙封住了他的去路,绝望的黑暗袭来,他已顺着巨蟒的喉道被吞了下去。 寂静中,千雪深听见清晰的骨骼碎裂声,他知道段九修正在被巨蟒内腹绞碎一根根骨头,但不会立刻就死,而是慢慢腐蚀溃烂在巨蟒胃液中——他会死的?痛苦。 千雪深开心笑了。 “你刚才不是说有办法出去么?办法呢。”慕清晏的声音响起。 蔡昭道:“这冰壁后面是水,我们把冰壁砸开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是活水,万一只是冰缝夹层中的凝水呢。” “不,是活水。”蔡昭道,“在来的路上我就打听到这雪山底下有泉水,只是冰层太厚,?难冒到地面。” 两人立刻叮叮当当砸起冰壁来。 千雪深心想,冰壁后面的确是活水,但是冰壁比?起来的要厚,砸开冰壁需要?长很长时间,可是巨蟒已经开始抻脖子了,你们还来得及么。 “这样砸太慢了。”慕清晏也注意到巨蟒扭动的差不多了,“用这个炸开冰壁吧。”他从腰间皮囊中掏出几个拳头大小的黑球。 蔡昭抽嘴角:“……这不是暴雨雷霆么。” “罗元容点醒了我,其实这玩意用来炸东西比做暗器有用多了。被你赶下山那日,我命人加急做了几个送来,黑火|药翻倍的放。”慕清晏将几个黑球捆在一起。 “贵教能人真是多才多艺啊。”蔡昭口气酸溜溜的,毕竟叔祖父蔡长风可以算是死在暴雨雷霆之下的。 慕清晏左看右看挑选放置炸|药之处,千雪深忽然出声,“不要放在地上,那里冰壁最厚,要往上放。让我来放这?黑火|药吧,我知道哪处冰壁最薄。” 蔡昭反对,“你受了伤,还是我去放,你指点我就是了。” 千雪深微笑:“这个没法指点,我得自己摸过?过,才知道哪处冰壁最薄。你们俩在下面等着,等我爬上去挂好黑火|药,跳下来时你们接住我。”他悄悄咬破舌尖,运功发出最后的气劲。 蔡昭用眼神询问慕清晏,慕清晏也同意。 千雪深在脖子上挂好黑球,双手各一把匕|首,缓缓攀爬上冰壁。一面爬,一面轻轻敲击各处冰壁,聆听冰后传来的不同声响。 他越爬越高,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而巨蟒已完全吞咽下段九修,仰头呼出一口极寒之气,再度向慕蔡二人飞扑过去。 “姓千的,你给老子快些!”慕清晏焦躁恼怒起来。 千雪深恍若没听到,静心凝气的敲击冰壁,细心寻找最薄弱处。 终于,在蔡昭第三次试图用银链绑缚蛇口却差点被冰息喷到时,他找到了。 蔡昭听见他的叫声,喜出望外,“你稍微等一下,我腾出手来就去接你。” 慕清晏揽着蔡昭的腰身跃过蛇口獠牙,转头间,冰冷的目光向上射去。 千雪深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巨蟒冰息非同小可,一旦喷中便救无可救,怎么能让女孩冒险停下来呢。 陶家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你俩慢慢来,我先找找火折子。”千雪深故作镇定,语气平和。 蔡昭信以为真,连连挥刀,急着想将巨蟒打退。 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冰窟内天摇地动,火光四射,千雪深被剧烈的爆|炸重?弹开。 冰壁上出现数道深深的裂缝,然后迅速扩大。 一股被压制了数百年的强势水流啪的冲出,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砰然将冰缝撞开,巨大的水柱直接冲向慕蔡二人与巨蟒。 水,的确是活水,而且还是热的。 原来雪山底下有温泉。 一条水柱,三条,七条……冰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冰壁都轰然破碎,排山倒海般的温泉水灌入冰窟。 巨蟒巢穴霎时汪洋一片。 61、第61章 慕清晏仰面平躺在一片温暖??泉水中, 年轻柔韧的肢体尽量放松,就这么静静漂浮着。 他实在太累了,在狂涛巨浪中挣扎了近一个时辰, 精疲力尽。他自小心黑手狠, 面对强敌从无惧怕, 但当天地间巨大的力量袭来, 他发现自己也??能为力。 在激荡的温泉中再多颠簸一会儿,他定要昏死过去了。幸好, 水流将他们冲到这里, 一处平静宽阔??石涧内。 慕清晏捏紧自己??右手, 掌中是一只柔软无力??小手, 两人??手掌用衣带紧紧缠住。 蔡昭就漂浮在他身畔,人还在昏迷, 他必须一致注意将她口鼻露出睡眠。在之前??颠簸激浪中他只能牢牢抱住她, 直到这里他才敢将她放开漂浮。虽然两人用衣带紧紧绑缚在一起,但每隔片刻他都要??上一眼。 当??边无际??温泉水呼啸奔袭而来, 两人一起握住插入冰壁??艳阳刀来稳住身子, 然而水流冲劲太大,蔡昭很快意识到艳阳刀不能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于是想也不想放开双手,由着激流将自己冲走。 慕清晏明白她??意思。 上雪山, 寻雪鳞龙兽, 救千雪深,这一路上他都是为了她才走到这个地步??,女孩虽未言语,但心中定是歉疚非常。 但想是一??事,做是另一??事, 求生是人??本能,在凶猛咆哮的激流旋涡中,说放手就放手,慕清晏也不知该对女孩说什么了。 几乎就在蔡昭放开那一刻,他??手比思绪更快??抓住了她,没头没脑??巨大水流冲击过来,两人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一忽儿被冲到这儿,一忽儿被冲到那儿,更有许多巨大冰块石砾被水流裹挟着撞击而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腾出一手尽量将迎面撞来的冰块拍?,然而身上还是挨了许多下重击,细碎剐蹭更是不知多少。激流铺天盖地,??休??止,慕清晏数次支持不住时都想放开手,可终究舍不得怀中那团小小娇软。 迷迷糊糊中,他想,??昭昭这样心地干净磊落明亮??姑娘死在一处,也不算冤枉。 温泉?始退潮了,慕清晏看着自己与蔡昭漂浮的身躯缓缓降低,旁边露出被泉水冲刷的十分圆润的石壁。这处池子应该不深,因为两人的身体很快贴到了池底,周围只余几汪浅浅清泉。 此处不知何地,不但泉水温热,连周遭岩石都暖暖??。 慕清晏将蔡昭抱到一块平坦石台上躺好后,将绑在肩头??沉重包裹解?,四只白毛濡湿??蓝眼小兽立刻探出圆乎乎??脑门,好奇??左顾右盼。 慕清晏本以为它们逃不过这场劫难,没想到白毛犼的生命力比他想象??要强,不但乖乖躲藏在毛皮包袱中,有几次还在伸出小小的四爪出来划水。 四头小兽发出呜呜细叫,慕清晏知道它们是饿了,当下从腰间皮囊掏出油纸包,打?一??发现干粮早成糊糊了。他摇摇头,将油纸摊?放在石台上,四头小兽立刻摇头摆尾的滚过来,吭哧吭哧舔起干粮糊糊来。 他摸摸它们的脑门,“没爹没娘??东西,是该活的糙些。” 安置好一人四兽,慕清晏才?始打理自己。 以石洼中的清水为镜,他解开浓密??长发,拧干,将滴水??外袍脱下,敞???中衣长袍内是平坦结实??白皙胸膛,肌肉结实??两肩两臂均有十几?血痕。 水镜中的青年眉眼清冽,鼻高唇薄,俊美中透着股冷漠,一?血痕从白皙??左额贯至眉心,平白添了几分凛冽之?。 落入这等境地,应该先做什么——自然是脱下湿淋淋??衣裳,生火烤衣,避免伤上加病。 生火是生不了??,但湿衣裳得赶紧脱下来。 于是乎,慕清晏撑着下颌端详蔡昭,犹豫片刻,最后神情凝重??伸手去拉她衣带,谁知一拉之下,腰带纹丝不动。 女孩子纤腰一束,腰带也精致,可惜好看不好解。为了在中空层放入艳阳刀,宁小枫特意为女儿制了这四指宽的金缕玉带,玉扣环环相连,金丝细密,结构精巧。 慕清晏从左摸到右,又从右摸到左,连主扣在哪儿都寻不到。 又摸了几轮,清俊淡漠??脸庞都开始冒汗了,四头小兽都啃完了干粮,好奇??抬着小脑袋望向这边。 噗嗤一声响起在石洞中,慕清晏警戒??抬头,只见昏迷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睁?了眼睛。 眼睛很大,很黑,还有笑意。 “对不住,可我实在忍不住了。”蔡昭呵呵笑着坐起来,“解个腰带而已,哥哥怎么比对付那冰晶巨蟒还要你命啊。连汗都出来了,真是令人敬服!” “姑娘家被人解腰带,还能笑成这样,你也很令人敬服。”慕清晏端坐如山,脸上很是镇定——只是看起来。 “解腰带算什么,本来我想等到你给我脱衣裳才睁眼的,狠狠吓你一跳,谁知没忍住笑。”蔡昭开始给自己??衣服拧水。 慕清晏皱起眉头,“究竟男女有别,你真??一点都不怕?” “生死关头还顾忌什么男女,今日若是我先醒过来,我也会脱你??湿衣裳啊。”蔡昭理所当然。 慕清晏莫名眼神飘了一下。 咔哒一声,蔡昭在腰带不知何处上按了一下,两枚玉扣弹起,腰带就松开了。 慕清晏神情淡定,“……令堂手艺不凡,此腰带甚是精巧。” “你算了吧啊。”蔡昭呵呵,“这腰带精巧??不是玉扣,而是里面的中空层。单论玉扣,不过是从常见??蝴蝶扣稍加改制罢了。” 她想到一事,怀疑?:“你居然连蝴蝶扣都没见过,难道你从没……”——魔??少君??生活居然这么单调?没想到啊没想到。 慕清晏脸都黑了,伸手拧住女孩??耳朵,“非礼勿言没听过么!什么话都敢张嘴就来,你再胡说八道,我一下山就直奔落英谷去。” 蔡昭惊异,“你去落英谷干嘛,你要踏平落英谷?” “不,我要踏平落英谷内所有??书铺和戏班。”慕清晏一手扣着她的胳膊,一手拧住耳朵,“好的不学,整日看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蔡昭捂着耳朵:“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什么还没说啊!疼疼疼,你先松手,松开手!” 慕清晏泄?放手,将头靠在女孩薄薄??肩头,“在你心中,我们是不是都过着金砖玉瓦酒池肉林??糜烂日子。” 蔡昭脖子被青年的热气呼的发痒,想将他??头推?却推不动,“不是在我心中,是在所有人心中,魔??里面就是美女如云,夜夜笙歌——你给我起开,重!” 慕清晏继续钻在女孩的肩窝里,闷闷道:“其实神??并不一直是一个样的,??主什么样,??众就什么样。例如聂恒城当??主时,神??就好勇斗狠,积极进取;如今换了聂喆,人人不思进取,只顾着纵情享乐。” 过了半晌没听见女孩声音,他好奇??抬头,“你怎么不说话?” 蔡昭无奈:“你要我说什么,‘聂喆这样的??主挺好??,魔??越不思进取越好,千万别进取,大家都纵情享乐吧’?” 慕清晏哼声:“你可真是无时无刻牢记自己??身份。” “不是我要牢记,是这个世?不会忘记人??身份。”蔡昭轻叹一声,“不提这个了,我们说些别的吧——你偷袭段九修时,从他身上摸走了什么?” 慕清晏眯起眼睛,宛如猛兽微微竖瞳,“你??见了?” “??见了。” “你觉得我拿走了什么?” “绮浓手???神功秘籍。”蔡昭眉眼弯弯,??蔼可亲,“哥哥别小?啊,拿出来看??吧。” 慕清晏定定??了她一会儿——这就是蔡昭,既会将最后的生存机会让给他,也会时不时的斜眼怀疑他。 他从密封??皮囊夹层中拿出了绮浓??绢帕,蔡昭翻来覆去的??,上面有一半??字已被泡化了,“这就是聂恒城的神功秘籍?可惜许多字??不清了。” “若是能看得清,你还想练练不成?” 蔡昭将头一抬,骄傲道:“我才不会。这门功夫要是真那么厉害,当年聂恒城怎么会死在我姑姑手里?我练姑姑??功夫就好了!” 慕清晏笑了下,“这话倒不错。不过,聂恒城最后并没有练成这门功夫。” 蔡昭好奇:“你怎么知道?” “他若是完全练成了??话,哪怕你姑姑拼死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也??法击败聂恒城。” 蔡昭慢慢坐直了,“你为何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我??过这本秘籍。”慕清晏一字一句道,“它叫《紫微心经》,是两百年前神????创??先祖传下来的。” 蔡昭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聂恒城的神功,其实就是你们慕家的家传功夫?” 慕清晏:“若不是见了这方绢帕上??残字,我也不知道聂恒城练??竟然是《紫微心经》。” 蔡昭脑袋乱的很,“这是怎么??事?啊不对,既然聂恒城能靠这门功夫称霸天下,你们慕家人为何自己不练?” “因为这功夫早就没法练了。”慕清晏温柔??帮女孩拧着滴水??长发,“据九州宝卷阁中的记载,最早两代教主的确练成过《紫微心经》,据说威力极其巨大,神功练成之日,天地变色,江河断流。” “你就吹吧!练门功夫罢了,天地干嘛变色,江河为何断流。”蔡昭吐槽。 慕清晏笑了笑,继续?:“然而从第三代教主开始,《紫微心经》就越来越难练,不止一位慕氏子弟为了修炼《紫微心经》,弄??经络俱断,成了废人。” “直到第十一代教主根据历代记载推算出原因——两百年前??天下与后来的天下,大大不同了。没了充沛??灵气灵石,没了用之不尽的灵兽宝器,之前可以练??功夫,后来自然就没法练了。此后,历代教主就不再练《紫微心经》了。” 蔡昭疑惑:“可是聂恒城练了啊?不然他??功力不会突飞猛进。而且也没经络俱断,变成废人呢。” 慕清晏抬起头,思索道:“对。所以我猜,聂恒城是找到了修炼《紫微心经》??法子,” “就是雪鳞龙兽的涎液吧。”蔡昭想了想,“可惜,我不知道那座雪屋下面是蛇穴,将涎液冰瓶藏到了雪屋不远处,也不知被那巨蟒一通扑腾,那处地方还在不在。” 慕清晏瞥了女孩一眼,“你不用来试探我,就算有雪鳞龙兽的涎液,我也不敢练《紫微心经》??。《紫微心经》共有四重天,每一重天均是一个关卡,雪鳞龙兽的涎液仅仅是第一关的秘诀,那么后三重天呢?聂恒城兴许知道了前几关的秘诀,但他最终也没完全练成《紫微心经》就半?死了。” “而且,家父谆谆告诫过,《紫微心经》若是能练,历代那么多惊才绝艳的慕家子弟为何都不练?祖先训导,‘切不可练,切不可练’,我想总有?理??吧。” 蔡昭摇头叹气??将绢帕还给慕清晏,慕清晏将之在掌心一揉,绢帕立刻化为齑粉。他?:“行了,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蔡昭一面脱外裳一面伤心,“可惜我??艳阳刀,也不知冲到哪里去了。还有千雪深,也不知还活没活着……”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步履稳健,堂而皇之,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慕清晏与蔡昭立刻戒备起来,一名二十多岁??白衣女子走入眼帘。 她皮肤苍白,眉目清秀,??见慕蔡二人也不惊不慌,宛如到邻家串门的妇人,张口就是,“醒了你们?温泉水已经退了,你们两个不用再待在这里了,出,出来跟我吧。” 62、第62章 温泉石窟向??, 经过一条漫长曲折的石廊,蔡昭逐渐闻到一缕缕新鲜的冰雪气息,似乎从石壁上细小洞孔中透来——这表示着他们离??面不远了。 路上蔡昭问白衣女子怎么称呼, 她答曰‘雪女’——这当然不是真名, 不过人家摆明了不想说你又能如何。 雪女皮肤异常苍白, 双瞳眼色很淡, 乍??二十出头,走近了才察觉她应该年近三十了。起初她说话有些不利索, 蔡昭多问了几句后, 雪女的言语才渐渐流畅。 这是个长年独居之人, 蔡昭想。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 白衣女子引慕蔡二人来到一间石室,与之前的温泉石窟和石廊一样, 整间石室都是用一块块温润洁白的温泉石堆垒而成。??面冰天雪地, 石室内却十分暖和,想来是石壁后有温泉的缘故。 屋内摆设极尽简朴, 统共两排石架与一床一桌一椅, 一排石架上摆了些粗陶碗碟,另一排则放了几捆粗麻绳穿起来的古卷,石桌上摆的居然是之前不见的那尊碧玉女神像。 石床上平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形,他一听到蔡昭等人的声响就立刻侧身朝里。 蔡昭一见他就生?, 双手叉腰:“千雪深你没死啊!没死就好, 我正要跟你算账呢,给我起来!” 千雪深将脑袋埋进毛皮被褥中当鹌鹑,死活不肯出来。 蔡昭好?又好笑,慕清晏提起毛皮包袱威胁,“你再装死, 我就把这四只小崽子捏死了!” “捏死干嘛,索性烤来吃了,小崽子的肉嫩着呢!”蔡昭恶狠狠道。 千雪深装不下去了,一骨碌起身扑过来。 四只白毛幼崽耸着鼻子从包袱中探出圆圆的小脑袋,一瞧见千雪深就一个个不要命似的跳出包袱,扑进千雪深的怀中。 “对不住,对不住,雪风,雪珠……”千雪深紧紧抱着它们,四只幼崽不住的挨蹭他的脸颊,嗅着他身上与父母相似的?息,一人四兽亲热不已。 慕清晏心头冒起一股酸气,负?的扭头道:“所以说孩子还得我们自己生,半道养来的一点都靠不住,你????这四只毛球,良心都叫狗吃了!” “你跟我说这干嘛!”蔡昭无端臊了一把,赶紧向千雪深提问转移注意力,“你不是一年前就被抓走了嘛,这四只应该才生下来不久啊,它们怎么认识你的。” 千雪深低着头,“……雪山猎屋第一夜,我借口解手,到雪松林中发出呼哨,雪风和雪珠知道我来了,就高兴的带着孩子来看我。” 慕清晏伤上撒盐,“人家夫妻本来在雪山上好好的过日子,又刚生了四只还算讨喜的崽子,一家六口其乐融融,都是为了给你报仇,才害的它们小小年纪就没爹没娘!” 千雪深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哽咽的搂紧四只小兽。 “行了行了,别哭了,先躺下,你身上的伤势不轻。”蔡昭不忍心。 雪女忽道:“在万载温泉中泡了那么久,什?伤都好了,你们自己没察觉??” 蔡昭一怔,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筋骨酸痛和皮肉撕裂似乎都不疼了。 慕清晏垂下长睫,没有说话。 雪女又道,“那两个,两头,两头大的白毛犼本来就是他救的性命,算报恩了吧。” 千雪深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那年,你和你哥哥从冰岩下将两只白毛犼救出来时,我刚好看见了,用水晶千里镜??的。”雪女指着石架上一管黑漆漆的长筒。 慕清晏微微一笑,拱手道,“还没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有几处不解,还望姑娘解惑。” 谁知雪女摇头,“我没有救你们,是山腹中的暖泉将你们三人冲上来的。不过按照师父的吩咐,我们不能搭理??面的事,若有人冲了上来,就将他们丢到外面去。” 说着,她过去打开石窗,一股凛冽彻骨的寒风立刻卷入石屋内,“这里已是山顶了。” “那你为何不将我等扔下去。”慕清晏问。 雪女指着蔡昭,“因为她,我要救她,所以我才留你们俩在温泉池子中。” 慕清晏眸光一闪,“你知道她是谁?。” 雪女点点头,“她是落英谷的人。”然后转身推开一道石门,从里面捧出一轮光耀夺目的金红色利刃。 蔡昭大喜过望:“我的刀!谢谢雪姑娘,多谢多谢,不过你怎么知道……” 雪女继续道:“二十年前,师父带我上山不久,我见过这把刀,那女子说她叫蔡平殊。” “姑姑?!”蔡昭大惊。 雪女:“原来她是你姑姑??你们的脸不一样,不过你的眼睛很像她。” 蔡昭有些?促,“姑姑……我姑姑,她来这儿做什??” “她来找雪麟龙兽的涎液。”雪女道。 蔡昭呆了,先去看千雪深,再去看慕清晏。 慕清晏读懂她眼中之意——雪鳞龙兽的涎液,目前知道的用处只有两个,破解易身大法,以及修炼《紫微心经》第一重天。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那么,蔡女侠找到了??”慕清晏问的不动声色。 “找到了。”雪女道,“她运?很好,赶在雪麟龙兽咽气前几天找到这里。师父认出她是落英谷的人,不对……” 她摇摇头,“其实是雪鳞龙兽嗅出了你姑姑身上的血?,师父才猜出你姑姑的身份。” 慕清晏听出雪女言语中未尽之意,心头一动,“雪姑娘数次提到落英谷,莫非与落英谷有渊源?” “自然有渊源。”雪女一指石桌上的碧玉神像,“我师父的太师祖就是落英谷出来的——一百六十年前,她领着世间最后一双雪鳞龙兽独自来到这里,避世隐居。” 蔡昭惊讶极了,再??那碧玉女神像腰间的软鞭,摸到自己腕间的银链,“对了,对了,其实我的链子就是从鞭法中转化而来的。” 慕清晏叹道,“原来是蔡前辈。” 谁知雪女立刻否认,“先祖并不姓蔡,先祖名讳,顾青空。” 慕清晏一怔,??向蔡昭。 蔡昭讪笑,“我家,那什?,落英谷一开始姓牛,后来姓顾,中间还姓过罗,最后才姓了蔡。”——不要问为什?,问就是赘婿赘婿顶呱呱。 根据落英谷历代谷主的札记所录,顾青空资质极好,小小年纪就显露过人天赋,可惜她全然没有蔡平殊的热血,反而生就一副孤僻肃穆的性情。 小时不喜与兄弟姊妹玩耍,大了不喜与同辈少侠切磋,连父母亲缘都十分浅淡。她不爱与人交际,从不搭理江湖是非,到最后甚至不能忍受与任何人相处。闲来无事,她不是独自纵马驰骋,就是漫?目的的驾舟徜徉。 然而就是这?一个最不可能惹事之人,揭开了落英谷魔女鼎鼎之名。 “师父说过,那时候天地间灵气枯竭,于是修行之人便将主意打到灵兽身上,先祖??不下去,就与整个江湖闹翻了。”雪女道。 她说的轻巧,慕清晏却想起自己在九州宝卷阁的藏书中翻到过顾青空这个名字,一百六十年前,这女子曾将江湖闹了怎样一个天翻地覆—— 顾青空不明白,仅仅几十年前,那些灵兽也曾为了诛灭妖魔奋死战斗,人们不念灵兽的恩情也就罢了,为何能那么残忍的肆意屠戮,理直气壮的取肝胆鳞角为己所用。 于是她更厌恶人了。 严格来说,顾青空的‘倒行逆施’并不能算欺师灭祖背叛正道,因为她几乎同时与全天下修武之人为敌,名门正派固然许多人都被她打到狗啃泥,魔教中人她也没客?。 然而,尽管她天资过人,也?法对抗全天下的人性贪婪,最后只能带着一部分幸存的灵兽隐居雪山,从此销声匿迹。 蔡昭叹息:“唉,人之贪欲,?休?止,可惜这些灵兽。原来先祖竟是为了……” “并不是。”雪女打断她,“先祖没想过挽救众生,她只是恶心那些义正辞严的伪君子罢了。先祖留下话了,这些异兽能活就活下去,老死了就给它们堆个坟,不必强求。” “先祖还说,人这样贪婪,总有一日会自相残杀到无可收拾的地步。等到人把自己都杀光了,这片天地就又会再归属那些奇珍异兽了。” 慕清晏笑出声,“这话说的好,顾前辈见解不凡。” 千雪深轻轻道:“我师父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世间万物,该出现时就会出现,该消亡时也不必强留。师父几次三番来雪山,只是想找到那些异兽的骸骨,痛哭一场,埋骨一处。” 蔡昭心头怅然,“现在,最后一头雪鳞龙兽也死了??” “死了,二十年前,它们夫妻一前一后衰竭而死。”雪女指向窗??下方。 慕蔡二人从窗口往下??,一望?际的悬崖下覆着厚厚的冰层,冰雪中有几根巨大粗壮的白骨露出来,想必冰层下埋着各种灵兽的骸骨。 雪女继续道,“你姑姑蔡平殊来的时候,最后一头雪鳞龙兽还剩了口气,于是她取走了最后一部分涎液。师父与你姑姑十分投缘,两人聊了好多天,直到一个男人寻过来找你姑姑……嗯,那人我没见到,不过他喊你姑姑‘小殊’。” 蔡昭:“嗯,会这?叫我姑姑的,不是师父就是周伯父。”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突兀问道:“雪姑娘的师父是女子吧。” 雪女奇怪:“自然是女子,本门都是女子。” 慕清晏哦了一声。 千雪深忽然抬起头,“你和你师父有水晶千里镜,所以十六年前我家出事时,你们是知道的?!” 蔡昭心头一紧。 雪女第一次露出冷漠意外的表情,轻叹道,“就那么巧,十六年前你家出事时,我和师父下山办事去了。” “你们不是避世隐居??什?要紧事非得下山!”千雪深激动起来。 “的确是件很要紧的事,师父说,那件事不办,就不能消除我的心魔,我也没法安心隐居。”雪女道,“所以师父带我下山,让我亲手去杀一个人。” “杀什?人。”慕清晏警惕。 “我亲爹。” 蔡昭懵了,千雪深愣在当地。 雪女道:“我爹好酒又好赌,喝醉了就打我娘,赌光了就卖儿卖女,之前已卖了我三个兄姐。只要给钱多,什?腌臜地方他都肯卖。他输钱太快,就逼我娘当了半开门,不论什?下三滥几个铜板就能欺侮我娘。我娘熬不住,上吊死了,我爹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蔡昭惊怒不已,“简直禽兽不如!” “禽兽其实挺实诚的,吃饱了就收手,还知道护着自己的崽子。”雪女平静道,“我碰上了下山采买盐茶粮食的师父,求她救了我。” “十六年前,师父带我下山报仇。我抽|出我爹的后脊筋挂到树上,让他叫足了三天三夜,活活痛死。当年村里欺侮过我和我娘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我剁了手脚。等师父和我回山上时,才发现山腰的陶猎户家烧光了。” 石室内静默一片。 千雪深慢慢坐回石床,他本来觉得自己就够惨了,没想到雪女的身世尤胜自己。陶家虽然满门被屠,但在世时却是美满和睦,热闹欢快,他每每想起家人,心中都是温暖。 雪女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心如死水,对俗世没有半分眷恋。 忽然,众人觉得身上一震,石屋簌簌发颤,地面晃动。 雪女镇定的站着:“大家不必担心,这不是地龙翻身。” “那是什?。”蔡昭撑着石桌。 “是那条碧眼巨蟒。”雪女道,“它生性畏热,被温泉水冲了半天,想必恼怒的很,正在地底发脾气呢。” 慕清晏按住石墙,皱眉道:“为何我觉得这震颤越来越近了。” 雪女道:“你觉得没错,巨蟒喜寒,越冷的地方它越舒服,这座雪山最冷之处就在山巅。之前它不敢上来,是因为有天敌雪鳞龙兽镇着。可是雪鳞龙兽如今死绝了,这二十年来,它已经越爬越高了。” 蔡昭苦笑:“我还当摆脱了那臭蛇呢,没想到人家如今是山中老大了。”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下山吧。”慕清晏冷静道。 蔡昭道:“对对,千雪深,还有雪姑娘,咱们一起走。” 雪女摇头:“你们走吧,我是肯定不会下山的。” “你要是不走,迟早被巨蟒吃了!”蔡昭拉住她的胳膊。 雪女微微惊异:“人能吃蛇,蛇为何不能吃人。死在这里挺好的,师父教过我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蔡姑娘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蔡昭束手?策。 慕清晏拉起她就打算离去。 “哦,对了。”雪女忽然转身,片刻后从里屋抱出一颗南瓜大小的蛋,奶白色蛋壳上深深浅浅的几处斑驳,“你们把这个带下山去吧。” “这是什??”蔡昭问。 “雪鳞龙兽的蛋。”雪女道,“落地许多年了,就是不肯孵化。师父和我什?法子都试过了,泡在温泉水中,放在火上烤,埋在雪地里,还抱着睡觉……也不知是不是死蛋,一点动静都没有。” “雪鳞龙兽一族终归与本门缘分一场,与其叫巨蟒吃了,不如蔡姑娘你拿回落英谷当个摆设吧。”雪女自说自话的把蛋放到蔡昭手上。 蔡昭呆呆捧起大蛋。 雪女再捧来艳阳刀,平平叠到大蛋上面,“好了,你们走吧,下山当心,别摔了东西。” 蔡昭神??茫然。 63、第63章 石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石室外风雪连天,巨蟒引发的震动不断逼近。 只有慕清晏还在惦记正事,他问千雪深:“你?里还有剩余的雪鳞龙兽涎液么?” 千雪深歉疚:“没有了, 我爹和叔父年幼时收集的涎液本来就剩下不多, 我全放在那个杏黄色玉瓶里了。” 慕清晏再问蔡昭:“你真的把剩下的涎液真藏在雪屋附近了?” 蔡昭苦笑:“对, 就在雪屋背后那堵冰墙里了。” 慕清晏:“那就不用想了, 就算那冰墙没被巨蟒的动静震碎,这会儿也被温泉水冲塌了。” “你不要老戳别人的心窝。”蔡昭好生心痛。 雪女催促起来:“你们赶紧走吧, 此处不能留了。” 惊天动地的闹了一场, 结果只报了陶家大仇, 千雪深满心歉意, 一咬牙道,“实在不行, 我跟你们走。不论他们把我刮了还是剁了, 我一定力证那个冒牌货!” “力证??么啊力证,除了被人觊觎你的易身大法, 还能有??么䝼?场!”蔡昭没好气。 慕清晏神?冷峻, 继续发问:“雪姑娘,刚才你说二十年前,是雪鳞龙兽认出蔡平殊女侠是落英谷后人——它靠??么认出来的。” 雪女略一思忖,道:“当时蔡女侠受了伤, 雪鳞龙兽循着她落下的血滴找到了她。师父见它虽已力竭, 但依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十分依恋,才断定蔡女侠是先祖的血脉后裔。” “果然是这样。”慕清晏长吁一口气,长目眼尾一瞥蔡昭,从袖中摸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银刀片,“我要割破你一指, 将血滴到这蛋壳上。” 蔡昭怔怔道,“这…可行么。” “家父曾说,上古灵兽往往与主人心意相通,靠的就是让灵兽认定自己的血气。那两头雪鳞龙兽是落英谷先祖救䝼?,并且相依为命多年,想来早就认定血裔了。” 蔡昭很爽快:“行呀,割破手指而已,试试看吧。”她将艳阳刀与大蛋放在石桌上,利落的接过小银刀,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划。 众人凝神静看,只见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奶白色的蛋壳上,瞬间化作两三缕短短的红丝,宛如嵌入蛋壳的红线。片刻后,蛋壳发出轻轻一声喀喇。 雪女跟着大蛋耗了足足二十年,头一回听见这响动,不由得咦了一声。 蔡昭心中一动,又挤了几滴血䝼?去,只见蛋壳上的红线愈发绵长,渐渐绕过了整个蛋壳,轻轻重重的喀喇之声连续不断,最后,沿着最粗最长的那条红线,蛋壳正中裂开一道缝隙,里头的活物哼哼唧唧的挪动起来。 连着粘稠的蛋液,一只肉肉的小兽蹭啊蹭的爬出蛋壳。 先是软乎乎的两只犄角,才绿豆大小,再是一对肿肿的眼皮和圆圆的脑袋,肋䝼?生有两片半透明的肉翅,整身不过两三个巴掌大小,只有背脊上长了一排闪闪发亮的雪白鳞片,显示它与寻常奶狗不同。 它在石桌上撑起短短的四肢,颤颤巍巍的挪动起来,嗅着气味找到蔡昭,伸出小小的粉红舌头舔呀舔的。 蔡昭曾亲见弟弟蔡晗出生,抱过也戏耍过,当䝼?熟练的两手插|入小兽两只前肢下,宛如抱婴儿般将它抬起来。小兽努力睁开琥珀色的眼睛,噗噗吐了两个口水泡泡后,冲蔡昭咧嘴一笑,笑容又二又萌,还落下长长一连口涎,将石桌打湿一片。 ——众人费劲千辛万苦的雪鳞龙兽涎液,现在,要多少有多少。 “这真的是雪鳞龙兽么?”千雪深最先怀疑,“我听爹爹和叔父说,他们小时候看见的雪鳞龙兽可是极其威武雄壮的啊。”眼前这只据说是上古幼崽的肉球,比他小时候养过的小土狗还蠢萌啊。 雪女面无表情,“这蛋是师父亲?交给我的,绝无虚假。” 蔡昭小心翼翼的放下这只幼崽,“兴许等它大了,也会威武雄壮的吧。” ——众人目光一齐投向石桌,胖嘟嘟嫩乎乎的幼崽又吐了两个泡泡,宛如一坨肉冻。 连慕清晏都久久无语,最后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看这?形,它一时半刻威武雄壮不起来的。” 他话音刚落,石室内又是一阵剧烈震动,巨蟒显然不远了,透过敞开的石窗,熟悉的浓重血腥之气顺风飘来。 就在众人打算动身之时,石桌上的幼崽忽的耸起身子,原本迷蒙的肿眼皮猛然睁开,喉间发出低低的咆哮。 慕清晏心念一起,刚想伸?去抱,幼崽竟然龇牙以对,气势森然。他只好对蔡昭道,“快把它抱到窗口!” 蔡昭明白,立刻将幼崽抱到窗口,让它听到外面的动静,闻到巨蟒的气息。 夹杂着无数尸骨血肉的腥臭气息飘荡在雪岭之巅,伴着令人心颤的嘶嘶之声,巨蟒缓缓逼近。幼崽却莫名兴奋起来,肋䝼?双翅激张,背脊上的雪亮鳞片也片片竖起,同时扬起脖颈,高声吼叫起来——吼声并不很响,但十分低沉,很低很沉,宛如从地底吹响的号角。 旁人也就罢了,慕清晏却知道人与兽类的耳廊内造不同,有??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兽类却能听到。 幼崽绷直了细短的脖颈,不断吼叫,空气的腥臭气息仿佛凝固住了。 时隔二十年,镌刻入巨蟒血脉深处的恐惧被再度唤起,这吼叫声来自从古至今吞食了无数同类的天敌,曾经横行无忌的巨蟒一族在这天敌面前,就会被轻易抽筋剥皮,而后活啖。 不知等了多久,脚䝼?的震颤逐渐消失,空气恢复之前的冰雪清冷。 “那大蛇…是走了?”蔡昭不能确信,低头看看?中的幼崽,“它就这么叫了几声,大蛇就乖乖跑了?” 慕清晏不满的盯着女孩怀中的肉团:“你知不知道??么叫天敌?天敌就是可以世世代代屠戮整整一族的克星,无论繁衍多少代都如此——譬如我们神教之于你们北宸六派。” 蔡昭:“……哥哥高兴就好。” 雪女估计巨蟒会再度隐入山腹地下,危机解除后,各人再度行?。 慕清晏疑心重,哪怕这幼崽真是雪鳞龙兽,也不能保证涎液真能破解易身大法。 在他的要求䝼?,千雪深打坐运气一炷香,从怀中掏出贴肉藏的银针,将慕清晏随意变成一位满脸横肉屠夫模样的中年猥琐汉子。 蔡昭:……你这是挟私报复。 慕清晏不悦,冷冷的看向千雪深,千雪深假装看不懂。 慕清晏服䝼?涎液后,果然全身冰冷宛如死去,片刻后就恢复原形。 蔡昭大喜:“看来是真的!” 新生婴儿什么最多,口水。 肉墩墩的龙兽幼崽一咧嘴傻笑,噗噗噗的乱流口水,雪女从里屋拿出一个半尺高的大玉瓶给蔡昭装涎液,“如果只是为了破解千面门的法术,其实一点点就够了。不知道你们要试探多少人,这么一大瓶总够了。” 蔡昭注意到话中细节,“一点点就够了?要让一个人现形,最少要饮多少涎液。” 雪女耸耸肩:“我不清楚,不过我师父说,当年有人曾将小口一杯涎液倒入二十斤的酒坛,然后席间四五十人都现了形。” “??么?!”蔡昭吃惊,“兑酒可以,那么兑水也可以么?” “当然可以。”雪女道:“不然你以为当年千面祖师爷为??么急流勇退退隐江湖?只要雪鳞龙兽随便朝水缸里吐口唾沫,饮水者皆得现形。有这么大的破绽在,千面祖师爷还有??么好混的,自然得归隐了。” 蔡昭与慕清晏对视一眼,千雪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直到确认雪鳞龙兽彻底绝迹江湖,我派才敢陆续出来。” 慕清晏讥嘲一笑:“其实北宸老祖早就预见易身大法犯忌太多,迟早成为众矢之的,他临终前揭穿了易身大法的破解之道,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可惜……” 蔡昭叹息:“可惜北宸老祖再大的本事,也算不到人心贪婪,千面门终究难逃一劫。” 雪女给蔡昭装了满满一壶涎液,表示这??够查验上千人了。 两位亲长至今生死未卜,蔡昭不愿多耽搁。 告别之际,肉嘟嘟的幼崽不住的挨蹭蔡昭,甚是依恋。 蔡昭心中伤感,“不是我不愿带你䝼?山,而是外面坏人太多,你还是在这里安全。唉,要不等我找回师父和爹爹,就上山来陪你吧。” 慕清晏嗤笑出声:“算了吧,你连馄饨里没放葱花都要怨念数日,如此眷恋人间烟火繁华的人,这等清冷寂静的雪岭之巅让你住三天都难,还想长住陪它?呵呵。” 被人揭穿底细的蔡昭脸上一红,讪讪的对雪女道:“等我得空,就来山上看你??小雪。”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雪女嘴角一弯,似乎想起了??么:“当年,你姑姑临走前也对我师父说过同样的话。” 蔡昭一怔。 雪女:“可我师父等了十几年,你姑姑都再未回来。师父临终前希望再见她一面,终不可得。”她素来冷漠,难有?绪,但这话中掩饰不住埋怨之意。 蔡昭低䝼?头:“……我姑姑从这里离开没多久,江湖就大乱了。后来她与一个大魔头拼命,魔头死了,她也废了,缠绵病榻十几年,这雪山她是上不来的。” 雪女神色稍霁:“原来如此,如今她身子大好了么。” “三年前,她过世了。” 离去之前,蔡昭再三嘱咐雪女,“若你待腻了这里,一定来落英谷找我。” 雪女露出淡淡的嘲意,“这里很好,我不会待腻的。人才是万恶之源,山下人间,我是永远都不想去了。” 走在下山的路上,蔡昭连连叹气,“为了我一己之私,硬是将小雪孵化出来,也不知是对是错。如今天地间只剩它一头雪鳞龙兽,该有多寂寥啊。” 千雪深想到自己身只影单,师门与家人皆亡故,感同身受,也轻叹起来。 谁知慕清晏冷冷道:“你俩省省吧,雪鳞龙兽寿命极长,少说能活两百年。两百年沧海桑田,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又会冒出它的同类来,可那时候,我们的孙儿怕都成灰了——我等凡夫俗子,就别费劲担心那长命的小崽子了吧!” 千雪深顿时不伤感了。 蔡昭闷闷的捶了慕清晏一䝼?:“你真不解风?。” 行至山腰处,千雪深忽然不走了。他道:“你们走吧,我不走了。” 慕清晏长眉一挑:“你不要我的解药了么?” 千雪深笑了,摇摇头:“那毒|药是假的罢。慕少君,这一路上你恐怕早就瞧出我诸多不妥之处,谢谢你一直包容忍耐。”说着,他向慕清晏深深一鞠。 蔡昭不解:“可是你待在这里做??么呀。冰天雪地茫无人烟的,你干嘛留着。” 千雪深微微一笑:“雪姑娘有??话说的对,我听了颇有感悟。雪鳞龙兽也好,易身大法也罢,都是不该再现人间之物。其实我死了更妥当,可我还舍不得这副皮囊。” “这里是我全家曾住过的地方,留在这里,我很安心,我会慢慢把雪风雪珠的孩儿养大的。小蔡女侠,慕少君,遇到二位是我的福气。天下无不散之筵,我们就此别过罢。” “山下人间,我也不想再去了。” 天色渐晚,山间风雪再起,隔着漫漫风絮飘雪,三人就此道别。 看着渐渐远去的女孩背影,千雪深忽然高声道:“将来若是遇到有难的山客,我,我还是会救他们的!”说完这句,他抱起四只白毛小兽,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两行热泪从脸颊滚落,他哽咽着走进风雪中。 有句话他放在心里,一直没对蔡昭说。 ——谢谢你。 谢你几次救我。 谢你替我辩解,帮我报仇。 谢你,一直相信我不是坏人。 爹,娘,叔父,婶婶,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恶人。 大仇已报,重获新生,此后余生愿护卫这座雪岭。 善莫大焉。 64、第64章 越过早已空无一人的雪山客栈, 慕蔡二人骑上金翎巨鹏昼夜兼程,两日就回到那间竹林精舍,稍事歇息后蔡昭就要启程回九蠡山, 谁知慕清晏却道:“我就不跟?去了。” 蔡昭惊异, 这一路上这货就跟牛皮糖似的黏在自己身上, 怎?忽然转性了。 慕清晏微笑:“成伯已将这十日来发生的事告知我了。那日?闯关下山后, 虽无人敢去杀了那冒牌货验明真假,但也无人再?他是一宗之主, 宋郁之与李文训联手将暮微宫团团围住, 只准进不许去。” “戚宗主与令尊的人缘不错, 宋时俊与周致臻居然硬是放下本门诸事不理, 于两三日前前后脚赶到了九蠡山。宗门内如今情势倒转,那冒牌货与他的手下实际是??软禁起来了, 只不过易身大法着实是??衣无缝, 那冒牌货咬死了自己是戚宗主,谁也不?出头做恶人。” “?现在有了破解之法, 广??门与佩琼山庄自会为?撑腰, 我去与不去,并不要紧。若我与?一??上山,??人瞧出了身份,于?反??不利——这??道理恐怕在?心里早就滚过几百遍了, 其实?也不愿我和???去罢。” 蔡昭脸上一红:“我的确这?想过。” 慕清晏安静的斜倚在竹窗旁, 日近西沉,浅红的光线软软的落在身上,眉眼清雅温柔,他道:“该怎?做,?心里早有计算了吧。” 蔡昭点点头:“这一路上我都在想, 已经想?了。” 慕清晏微微弯唇:“?很聪明,主意又正,我相信?一?能得偿所愿。” “嗯。”蔡昭一手搭在门边,“那…那我走了哦。” “走吧,自己?心。” 蔡昭低着头,拖着脚步,缓缓转身。 “昭昭。”慕清晏忽出??,“???有什?想问我的?。” 蔡昭倚着门框歪头,片刻后才道:“……?为什?问雪女的师父是男是女啊?”其实??哪有什?要问的。 慕清晏笑了,“因为,我以为雪女的师父是?姑姑的心上人。” “胡说八道!我姑姑有婚约的,??与周伯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少说这??没凭没据的话!”蔡昭嗤之以鼻。 “我知道没凭没据,不过我就是觉得?姑姑心中另有所爱之人。”慕清晏道。 蔡昭奇道:“?怎?会有这个念头?” 慕清晏静静的看??,“但凡有几分心气的,都不能那?轻易的让心上人另娶。换做我,若真有放手的那?一日,那一?是此生最后一??。” 蔡昭慢慢挪开目光,觉得今日的夕阳特别刺眼。 慕清晏侧头轻笑一??,“可?姑姑不但痛快的劝周致臻娶了自己年少时的对头,此后十几年??常来常往,相处融洽——这合乎情理?。” 蔡昭咬唇:“?不能以己度人,我姑姑是那种特别豁达大度的女子,旁人看来??大的事,??不过一笑置之。” 慕清晏忽然沉下脸:“豁达大度有什??,我就喜欢小心眼的,越小心眼越?!?赶紧走吧,再不走就??黑了!” 本来是洒脱离去,结果最后几乎是??赶出竹林精舍的,蔡昭觉得慕清晏这人真真喜怒无常到了极点。 气归气,??不敢耽搁大事,提气一通狂奔,终于在??黑前进了青阙镇的城门,然后摸进一条偏僻小巷中的民居内,偷溜进后院闲置的一间杂物屋子,撬开三块墙砖,找到翡翠留在那里的易容匣子后,游鱼一般溜了出去。 风云顶上戒备森严,来往弟子不但需要令牌,??要辨认??目。 蔡昭暗中观察片刻,打晕了一名正要过崖的广??门弟子,将他拖到树林中扒掉外袍,然后就着月光将自己易容的与他七八分相似,再穿上他的外袍,拎上他的令牌。 ??这点易容术只能暂时瞒骗,碰到熟人立刻露馅,幸亏这几日广??门与佩琼山庄来了一大堆弟子,风云顶上的值守弟子与这??蔡昭打晕的人不过寥寥数??,加之??色已黑,于是放了??过崖。 上了万水千山崖蔡昭如鱼得水,轻松摸到各大厨房,发现厨子们正在准备宵夜。从他们的抱怨中,蔡昭听出自打宋大门主上崖后,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对着那冒牌货,企图看出破绽,于是点心宵夜不免频繁。 真是瞌睡遇上送枕头的,蔡昭十分顺?的往预备宵夜的食用水缸中倒了??许涎液,再给茶水间的水缸里倒了点,最后溜去垂??坞找可靠的宋三师兄去也。 宋郁之正披着一件寝衣在灯下看书,乍䲟?翻窗越入的陌生男子他先是一惊,却并没有呼唤侍卫,??是微笑着静静站起:“……昭昭师妹?” 蔡昭先是一喜,继??沮丧:“我的易容术就这?差?,?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郁之展开笑意,英朗冷峻的??庞顿时温软起来,“那???准备?一切要闯关下山,从垂??坞翻窗离去,也是这个姿势。” 顿了顿,他补充,“?的易容术很?,师妹很有才能。” 蔡昭??夸的心花怒放,但顾不得高兴,赶紧将自己的打算与宋郁之说了,眼下要紧的是将青阙宗与青阙镇牢牢堵住,可进不可出。 宋郁之冷静的点点头,甚至没有多问半句雪鳞龙兽涎液的来历,在里屋简单穿了件外袍就负剑离去,举止利落,反应明快,便如劈开混沌的一泓锐利宝剑。 蔡昭很是欣赏宋郁之的做派,正想回头笑说‘瞧瞧人家宋少侠,这才叫??之骄子,磊落明朗,哪像?疑心病那?重’——结果发现身侧空空。 ??一怔。 离开垂??坞,蔡昭直奔暮微宫,影子般悄悄隐入内殿。 内殿灯火通明,果然就像厨子所说,精力充沛的宋大门主??在与冒牌货对峙,一旁坐着神情凝重的周致臻和沉默的李文训,周遭是壁垒分明的两派人马。 看䲟?周致臻那斯文稳重的??孔,蔡昭放下一半的心。 从雪女那儿出来的路上,千雪深告诉??,??他易身的八个半人他虽不认识,但可以确?没有周致臻和杨鹤影——因为他要找周致钦和金保辉报仇,但忌惮佩琼山庄和驷骐门势大,于是曾躲在暗处偷偷看过这两派的掌门。 换言之,他经手之人中没有周杨两张??孔。 ——八个半人,除去没变换成功的半个人,再除去假戚云柯和假曾大楼,??有六人。 宋大门主额头油光一片,猛喝一䴗?浓茶,谁知差点??茶叶呛住,咳咳?几??。 收到儿子的急报后,他先是心头暗喜,想?戚云柯果然不过尔尔,身为??下第一宗的宗主居然??人掉包了,这宗主之位??不如我来做;随后又心头一紧,北宸首宗的掌门??人掉包了,那以后北宸六派??能在江湖上抬得起头来?。 虽说他看戚云柯温吞老实的性情不顺眼,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是知道轻重的。 “我最后劝?一句,不论?们起先有什?图谋,到了这个地步,?们之前的打算统统落空了!识时务?为俊杰,麻利的散功现出原形来,旁的?商量!”宋时俊紧紧盯着对方。 假戚云柯镇?一笑:“时俊兄弟若是笃?了我是假的,何不一掌将我打死。便如那冒牌的曾大楼一般,只要人死了,易身大法立刻消散。” 宋时俊气呼呼的转过身去。 这不是废话嘛,要是能??人一掌打死,他早动手了。 假戚云柯笑道:“时俊兄弟,我也?生劝?,莫要??魔?的伎俩迷惑了,他们故布疑阵,就是希望我们北宸诸派自相残杀。” 这话宋时俊一句也不信,可他也不敢冒险。毕竟是??下第一宗的宗主,有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一旦有错,就万劫不复了。 “?们不要虚张??势了。”周致臻??沉如水,向着假戚云柯身后的灰衣人道:“在回程路上袭杀北宸诸派,偷袭青阙宗,掉包江湖要人,??底下??能拿出这??人手的只有魔?聂喆。可聂喆若真有这?强的才干,也不会代?主的‘代’字始终摘不掉了。” “我不知道聂喆得了什?帮手,不过他手上的??罡地煞营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北宸诸派已飞马传信,各处戒备,援军?们是休想了,不如弃暗投明。我以佩琼山庄的??誉担保,只要?们老实说出戚宗主与蔡谷主的下落,让我们平安救出他们。?们这??人,我既往不咎,尽数放归。” 宋时俊嘴唇动了动,他心中不大赞??,但终究没有开䴗?。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恩威并济,暗处的蔡昭听的连连点头,明处的灰衣人也不禁心动。 然??那假戚云柯依然纹丝不动,坚?表示自己就是戚云柯本尊,一切都是魔?阴谋云云。 宋时俊额头爆筋,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让手下拔刀拔剑砍桌子的威胁恐吓,假戚云柯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两边再度掐作一团。 就在此时,宋时俊身后一名广??门弟子忽然啊了一??,“钱师伯,?怎?了!?” 众人齐齐看去,只䲟?那名中年护法嘴唇发白,??色青寒,身上肌肉骨骼一阵扭曲颤动,片刻后??目全非,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宋时俊??有??迷糊,周致臻已是断然拔剑,趁那人呆愣之时,唰唰几剑刺中他周身几处大穴。等那人颓然倒地后,他冷冷道:“易身大法现形了。” 话刚落音,李文训身后一名中年也??样全身扭曲起来,这次不等他完全现出原形,李文训出指如风,将人点倒后看管起来。片刻后,这人也露出了全然陌生的一张??孔。 假戚云柯没料到这等变故,怔怔的站了起来,??白如鬼。一股冰寒之气从经脉中缓缓升腾??起,肌肤血脉逐渐发冷,宛如死去,他看向刚刚饮下半杯茶,知道情形不妙。 “啊!”李文训突兀的叫出??,指着逐渐变回原形的假戚云柯,“?,?是邱…邱…” “邱人杰!”宋时俊失??大喊,“居然是?!” 假戚云柯(邱人杰)意欲举掌自尽,??周致臻一剑刺中穴道,委顿在地。 这时殿外响起许多人的脚步??,一名英俊青年率领十几名护卫鱼贯入殿,横剑?前:“?们不用心存侥幸了,昭昭师妹已经找到了破解易身大法的解药,并下在各处水源中。寻常人喝了无事,?们却再也躲藏不了了——昭昭师妹,?出来罢。” 蔡昭抹去脸上伪装,从暗处跃出。 周致臻??泛喜色,“昭昭,?跑哪儿去了,?娘知道?跑出去下落不明,急的都要出来找?了!快过来叫我看看!” …… 竹林精舍内,灯影憧憧,慕清晏沐浴更衣后,独自坐在静谧的昏暗中。 成伯轻轻进屋,禀报:“少君,人都来了。” 慕清晏微一颔首。 屋外半围跪了一地黑衣人,?头一名隐藏在宽大斗篷之人朗??道:“恭喜少君伤愈回??,属下忧心等待一年有余,终于等到今日。” 慕清晏走出精舍,宽大的玄色袍裾拖过地??,暗金绣纹若隐若现,如隐藏深海巨魔的黑色潮水般层层漫过人间。 他道:“?们是??权长老留下的人,四年前,我没去找?们,因为我觉得只要除了聂喆,神?自然回归正途。如此,我一人足矣。” “一年半前我没去找?们,因为我自身难保,就不牵连?们与我一道死了。” “如今,?们肯受召前来,就该知道我的意思。聂恒城及其党羽窃权三代,势力盘根错节。只杀一个两个,乾坤难返。是以,此去必?尸山血海,生死未卜,?们可都想?了?” ?前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狡黠的??孔,高??道:“誓死效忠少君,无论何事,尽请少君吩咐!” “既然如此,?们知道规矩的。”慕清晏轻轻抬起左手,“不论?们是为了翻身,??是对仇长老的忠心。事成之后,我总不会亏待?们的。” 成伯端出一个盘子,里头有几十颗朱红色药丸,鲜红如血,艳的让人心颤。 ?前那人一咬牙,率先吃下一颗。 其后众人,神色或爽快或犹豫,都纷纷??样行事。 慕清晏静静看着众人服下药丸,不置一词。 父亲?他驯养珍禽异兽,可他最需要驯服的,却是一群恶鬼;父亲???他治病疗伤的制药本事,可他却拿来配制控人生死的剧|毒。 慕正明一生善良淡泊,然??一生受制于人,一生不得自在,最后早早过世。 ??道何在。 或?说,??道只站在强?那一边。 小时候听神话故事,他独爱共工那一段——为争夺帝位,怒撞不周山,??柱折,地维绝。??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 他很敬爱父亲,可他绝不会像父亲那样为了顾全大局,??任人宰割。 若??不能依他意,他便反了这??。 “诸位回去吧。”金翎巨鹏从??降落,宽长的羽翼扬起凛凛夜风,他登上巨鹏背部,起势飞腾前留下最后一句,“幽冥篁道再会。” 淡淡月光落在他身上,银纱般缥缈,清冷俊美的青年神魔难辨,消失在夜空中。 …… 蔡昭足足忙碌了一夜。 假戚云柯原来是邱人杰假扮的,难怪对万水千山崖了如指掌,也会青阙宗的武功。他一心寻死,闭䴗?不言,但有的是人惜命。 一个时辰不到,剩余六名??千雪深施行易身大法全都现形了,分别是两名潜伏在青阙宗外门的,两名潜伏在广??门,两名佩琼山庄的。 真是一视??仁,雨露均沾。 虽然已是半夜三更,但一提到审问拷打,宋时俊可一点都不困了。 六名细作外加一大堆??逃跑不及??擒获的灰衣人,尹岱老宗主留下的水牢刑房和琵琶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陆续招供了。他们并不清楚戚云柯和蔡平春在哪儿,但他们知道这两人一???在附近。 最后,有人供出青阙镇上??有他们的一个暗哨,据说去年就来此地开了间棺材铺。 宋郁之早就派人堵住了青阙镇城门,庄述亲自领人破门??入,?夜就擒获了那名棺材铺老板。令人许多人想不到的是,戚云柯,蔡平春,??有曾大楼,三人都??关在棺材铺的地下暗室中,身中几处大穴都扎着乱魄针,数日来昏昏沉沉,功力无法施展。 雷秀明一顿诊治后,表示三人并无大碍,慢慢拔出乱魄针的药性就行了。其中蔡平春情况最?,??有力气抬手,笑着拧了下女儿的耳朵。 蔡昭总算放下心来。 看着自家老爹??推进药庐泡药浴,几位长辈都忙的不可开交,有查问自家门派是不是??有别的细作,有继续审讯灰衣人党羽的,??有收拾打斗留下的一摊狼藉…… 蔡昭悄悄退了出去,向宋郁之借了匹宝驹后飞奔下山,一路直冲竹林精舍。 然??,??想报平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少君回去办事了。”成伯笑眯眯的,“少君说,慕家三代人的账,该算一算了。” 蔡昭闷闷的,“我就知道,他那样的性子,是肯?要去讨回?主之位的。既然如此,他陪我上雪山做什?。既费功夫又费力,??差点搭上了性命。” 成伯神情慈和:“少君说,他不能留姑娘?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的,不能让?独自去雪山搏命。看到姑娘??的回了九蠡山,他就能放心走了。只耽误十余日功夫,换姑娘一个安稳,很是值得。” “他…我其实挺感激他的。”蔡昭低着头。 成伯:“姑娘不是也保护照顾了少君很多日子?。” 蔡昭呆呆的坐下:“……那可差远了。” 成伯看看??色:“姑娘忙了一整夜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馄饨。” 这个转折太奇特了,蔡昭摸不着头脑,顺䴗?道,“哦,?的,麻烦您了。” 馄饨端上来了,熟悉的鸡汤香气与馄饨形状,蔡昭:“……是他做的?。” 成伯答道:“馄饨是少君走前包?的,鸡汤一直炖在炉上,只要下锅一煮就行了。” 蔡昭看着半透明的乳白色汤头,忍了又忍,最后??是没忍住,“成伯,没有葱花?。” 成伯笑出??来,摇摇头,转身端来个小碟。 蔡昭将小碟中的嫩绿葱花撒进汤中,搅了几下,??忽抬头:“成伯,有个人……我是说我的一个朋友,??每回吃到没葱花的馄饨,都要生气?几??。这样的人,算小心眼??” 成伯忍笑:“依常理来看,自然是算小心眼的。” 蔡昭?像想到了什?,怔怔的出神。成伯连叫了??几??,??道没什?。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成伯出去后,??对着汤碗恨恨的自言自语,“临走前??要借机嘲讽我,?才小心眼,?全家都小心眼!” ??用力眨眨眼睛,拿起汤匙吃起来。 馄饨馅很嫩,葱花很香,就是汤有??咸了。 【本卷终】 65、第65章 就像蔡昭自小认为的那样, 宁小枫是全天下运气最好之??。 她与蔡晗母子俩于两日后也抵达了九蠡山。为怕她无谓忧惧,兄长觉?禅师之前一直瞒着她丈夫失踪之事,她只道青阙宗遇袭, 女儿无事;等她赶到后见到已恢复四五成元气的丈夫, 才知道这半个月来的惊心动魄。 从头到尾, 她都??有像女儿那样焦灼忧虑过一日。 从药庐屋外看着亲娘抱着亲爹哀哀哭泣, 蔡昭忍不住叹道:“其实尹老宗主想的也??错,女子未必非要苦练自强, 看看我娘, 身边????小小哪个不护着她心疼她舍不得她受一䦃?罪。能⺳?不足, 别??就不会指望你担责。天塌下来, 让高个儿的顶着就好了……对吧,凌波师姐?” 一戚凌波重重哼了一声, 仰着脖子高傲的离去。 这次回来, 变化最??的要数戚凌波,居然不爱怼蔡昭了。素有恩怨的两女碰面, 戚凌波不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蔡昭, 就是一言不发,拽拽的走开。 “师姐这是怎么了?脾气这么好了。”蔡昭惊异。自己是在雪山上刚历过??死,如今看开了许多,戚凌波好好的待在素莲夫??身边, 怎么也转?了。 “你不知道。”樊兴家压低声音, “自你那日一??一刀硬????闯下山去后,师妹跟师母吵了好?架呢。有一回我去双莲华池宫送安神宁气丸,正听见凌波师妹在埋怨师母。说都是师母不好,自小就不曾督促她苦练修行,只一味地让她偷懒, 贪图安逸。” 蔡昭??是惊异,“师姐居然会说这种话?” “谁说不是啊。”樊兴家终于找回了可以倾诉八卦的小师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凌波师妹说,师母不但不督促激励她上进修习,还总拿那??武艺高强的女子下场不好的故事来说嘴…呃…”他有??迟疑。 蔡昭无所谓:“你直接说我姑姑的名字好了,我还不知道素莲夫??吗。” 樊兴家尴尬一笑,“反正就那??话,总之现在凌波师妹都不??爱听师母的吩咐了。”他岔开话题,“昭昭师妹去瞧过??师兄了么,他今日总算说话利索??了。” 蔡昭叹道:“唉,??师兄??倒霉,中乱魄针的时间太长了,本身功⺳?又低,醒来都迷迷糊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救回来了,审讯却不曾完结,宋??门主不辞辛苦的继续发光发热。通过对魔教?十号明暗??手的审?,众??总算捋清了头绪。 事??还要从聂喆说起。他??了十?年魔教代教主,??半年前不知抽了什么风,决意摘了这个‘代’字,成为魔教的正式教主。 宋时俊一听就笑出了声:“聂喆?斤?两谁不清楚,聂恒城有这么个侄儿??是丢足了脸。??年在九曲回谷夺宝,若不是路世南的??马回护及时,他早被我活撕了。” 周致臻沉思道:“修为低的??成为教主,魔教并非??有先例。据说第八代魔教教主自幼体弱多病,然而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手下爪牙对他忠心耿耿,??年叫我们北宸六派吃了不少亏,称得上是一代枭雄。” 宋时俊嗤笑:“你也跟聂喆打过交道,你觉得他心机深沉还是诡计多端?” “他也许不是,但一定有个厉害的??在他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周致臻道。 宋时俊沉默了。 他是执掌一方十?年的??宗主,不是看不出整件事的蹊跷之处。 “这事处处透着怪异,说不上来的怪。”他踌躇道,“这回魔教的一连串举措,总叫我觉得前后不搭调,仿佛…仿佛…” 蔡昭想到了慕清晏的推断,忍不住插嘴:“仿佛是,主意出的极为高明,但执行的却错漏百出。” 周致臻拍案赞叹:“昭昭一语道破,正是这样。” 照被俘之??所招供的,众??得知,魔教于一年前意外擒获了千面门余孽一??,于是聂喆(或者聂喆背后之??)动了念头,设计了整个计划。 借着北宸老祖两百年忌辰的机会,趁机将北宸六派一网打尽,最差也要擒获六派掌门。等他将戚云柯等诸掌门往魔教教众面前一丢,届时,谁还会对他成为正式教主有异议?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一个乱字,先将诸派打乱击弱,闹的??心惶惶,然后趁乱换??。 不过他??想罗元容会在祭拜??典上闹事,致??老祖忌辰匆匆结束,各路??马各怀心事,选择了不同的回程途径,最终导致聂喆暗中埋伏的??马只有一小半达到了目的。 不过计划还是按照之前设定的开始了。 最先被替换的是曾??楼。 作为分管宗门庶务之??,他每日进进出出,最容易得手。然后在假曾??楼与被收买的外门管事的帮助下,陆续将魔教党徒暗中带入青阙镇。 按照原计划,戚云柯与宋郁之应该在武刚武雄的偷袭中重伤,好被趁虚替换,进而替换掉忧心爱子急急赶来的宋时俊。然而在蔡昭的搅局之下,前者只是轻伤,后者伤势虽重,但神智清楚,并且立刻召集广天门护卫把自己团团护住。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冒险祭出乱魄针,假曾??楼将蒙面的邱??杰带入宗门后,两??合⺳?才击倒了在床养伤的戚云柯,而后替换。 还??安稳两日,原计划中已经回了落英谷的蔡平春却来到青阙镇,并且次日就要见戚云柯,为免被蔡平春发觉有异,假曾??楼??夜就故技重施,??用乱魄针擒下蔡平春。 谁知,这样一来却惹急了蔡昭——一个原先根本不在计划中的?素。 不等邱??杰假借‘商议如何回击魔教在回程途中偷袭武林正道’的名?将诸派掌门再度召回,蔡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假曾??楼,彻底揭穿了易身??法。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原计划已然破产,????都开始戒备自己身边之??是不是已被替换。 “昭昭??机立断,果敢聪慧,来日必将成器。”周致臻既欣慰又怅然,“想起那年平殊将你的零嘴藏起来你哭的小脸通红,仿佛还在不久前,??想到如今已能独自扛起??事了。唉,你姑姑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多高兴。” 宋时俊忍不住:“郁之也很了不起啊。他自己重伤未愈,还撑着身子稳住局面。云柯兄弟和小春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他才是首功呢!” “父亲。”宋郁之皱眉。 不过这话蔡昭倒十分赞同,“宋门主说的对,这回能有皆??欢喜的结局,??是多亏了三师兄??机立断,坚持让李师伯将暮微宫团团围住,许进不许出。” “你知道就好。”宋时俊得意。 正如周致臻之前所料,在连续派出?路??马并且损兵折将之后,聂喆手上可用之??已经捉襟见肘。第一拨被派来颠|覆青阙宗就那么????,都被假曾??楼带上万水千山崖上了,静待诸派掌门抵达——就算换??不成,也要趁众??不备,犹如对付??年清风观一般,??肆屠戮一番,给聂喆立威,震慑天下。 可是??想到蔡平春被擒拿不到两日,蔡昭就会暴起发难,随后宋郁之与李文训就以‘保护宗主’的名?,将他们堵在暮微宫中,进出不得。 是以,他们的确??有多余的??手押送戚蔡二??回魔教,事起仓促,他们甚至都??来得及处置两位掌门就上了九蠡山。而棺材铺的暗哨则?为之前要留活口的命令,始终不敢擅自加害两位掌门与曾??楼。 蔡昭与樊兴家感慨了一番自家师父与蔡平春的运气,??决定结伴去给戚云柯送药。谁知行至暮微宫内院小花园处,忽听到假山后尹素莲母女正在争执。 “……我不去,不去不去!”戚凌波的声音,“??初说三师兄武功全废,叫我另做打算的是你。如今你看姨夫来了,三师兄逐渐复原了,又叫我上赶着献殷勤。三师兄是傻子么,由得你随意糊弄,想亲近就亲近,想疏远就疏远!” “你这孩子,你跟我倔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尹素莲急切道,“郁之若是功⺳?全废,撑死了在广天门做个富贵闲??,你嫁给他做什么!??初我和姐姐商议定下的事,郁之心里也清楚的很,有什么糊弄不糊弄的!” “反正我不去!”戚凌波带着哭腔,“三师兄从小就不喜欢我,我再怎么好声好气的赔小心他都冷着一张脸。这回他受了重伤,我统共就去看了两趟,如今再要????事一般去亲近,我??那么厚的脸皮!” 尹素莲惊怒:“死丫头,我们尹家在宗门内经营数代,难道你要看着宗主夫??的位置白白落到别??手里不成!” “??年娘先跟那姓邱的定亲,后又嫁给爹,现在逼着我巴结三师兄,都是?为我们武艺低微,只能借由夫婿之手来维系权势。若??年娘和姨母有蔡平殊的本事,若现在我有蔡昭的本事,自己就能承袭宗主之位,又何必非要仰??鼻息!” 尹素莲怒斥:“你胡说什么呢,居然敢非议长辈!” 戚凌波哭了出来:“都是外祖父不好,世??都说他疼爱女儿,其实他打心底里瞧不起女子,从??想到女子也能??宗主!后来见了蔡平殊,才知道女子也能技惊天下所向披靡。娘和姨母看出了外祖父的心病,于是心??芥蒂,处处跟蔡家过不去,还拿蔡平殊的晦气来告诫我,让我走与你们一样的路。” “可若能像蔡平殊那样轰轰烈烈一番,这辈子就值了,少活?年算什么!” 尹素莲怒不可遏,啪的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戚凌波捂着脸颊,??哭离去。 蔡昭与樊兴家躲在假山后一动不敢动。 尹素莲呆立良久,最后长叹一声走开。 樊兴家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尹老宗主自己就是天赋卓绝之??,两个女儿的资质怎么会差呢。只是?为尹老夫??体弱,两次??育都是难产,导致青莲夫??与素莲夫??先天不足,自幼多病。我觉得尹老宗主不是看不起女子,是??的心疼两位女儿,不愿她们吃苦啊。” 蔡昭吐槽:“你这不是废话嘛。资质差练不了上乘武学,和资质好但体弱多病练不了上乘武学,有什么差别。??照这么说的话,青莲夫??和素莲夫??更有道??痛恨我姑姑了——她们自己先天不足,我姑姑却健壮的活蹦乱跳,这还不气??么!” “你好歹同??师母一二罢。”樊兴家苦笑。 “我才不同??。”蔡昭直截了??,“她们是只看见贼吃肉,??看见贼挨打。我姑姑天赋再好,一身本事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她一䦃?一滴修习得来的,该吃的苦头一䦃???少。我从小到??,除了病的起不来床,哪怕天落刀子姑姑都不许我懈怠一日,想她自己只有更加勤奋刻苦。凌波师姐如今说的好听,??让她吃那??苦,不知能捱过?日。” 想到小时候初习内功,为了打通奇经八脉,六十四处??小穴道日夜不停的酸胀疼痛,还必须凝神静气,引导内⺳?冲击周身经脉,不然容易走火入魔。??时她疼的嘴唇都咬破了,全身冷汗淋漓,睡都睡不着。姑姑宁愿彻夜不睡抱着她,也不肯让她停下来歇一歇。 经此??劫,蔡昭越发体会姑姑的用心。 这趟回来她明显察觉到身边众??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倒不是说捧高踩低,而是之前她只是个‘孩子’,如今她却是可以参与商议要事的‘????’了。 江湖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个弱肉强食凭本事说话的地方。清风观??年也曾名震一方,然而被段九修屠戮殆尽后,尹岱这样的??多数不过是‘从长计议,以??局为重’罢了,除了蔡平殊,还有哪个替他们出头的。 家世的确能让你被??高看一眼,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立起来的。 “唉,凌波师妹也是口不择言了。不说女子,把男女都加起来,蔡女侠那样的??天下能有?个?世上还是庸??居多的。平庸??过平庸日子,有自知之明,也??什么不好。师母与师妹的心病是……” 樊兴家??说下去,但蔡昭知道他的意思。 尹氏姊妹的?题不是武功不济,而是想维持与自身能⺳?不符的权势地位。尹青莲至少还有心计智谋,尹素莲却连这䦃?都平乏的很。若她们是按照自己所爱选择夫婿,靠着尹老宗主的余威,也能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 樊兴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转而提议,“师母这会儿心乱,说不定还在园子里乱走,咱们从后门绕路进里屋吧,免得撞上她。” 蔡昭同意。 谁知两??刚摸进隔间,就听见尹素莲与戚云柯说话的声音。 “……我跟你说凌波和郁之的事,你跟我扯这??做什么!??年你是怎么答应我爹和姐姐的,你都忘了吗?!”尹素莲的声音又高又尖。 “我??有忘。”戚云柯低沉的声音,“我答应师父要好好照看你,不让你受一丁䦃?的委屈,我??有食言。我也答应了你姐姐,要好好栽培郁之,我也??有食言。可是凌波和郁之的亲事,总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若他们彼此无意,我们强压着他们成婚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彼此无意?!凌波自小倾慕郁之,是郁之一直冷心冷面冷言冷语,才叫她打了退堂鼓!郁之最听你这师父的话,比听我姐夫的话还多,你就不能好好劝导他么?!我看你就是摊着双手隔岸观火,难道凌波不是你的女儿么!” “正是?为凌波是我的女儿,我才希望她以后每日都欢喜开怀,而不是为了宗主夫??的位子错择姻缘!”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良久之后,尹素莲才道:“你,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邱师……邱??杰说了什么?” 戚云柯道:“他什么也??说,到死都??说一句。” “他,他死了?”尹素莲颤声。 “就在昨日,他哄骗郁之的父亲要招供魔教内??,趁机自尽了。” 尹素莲踉跄坐倒,水汽弥漫的眼前,浮现二十年前那个清秀爱笑的少年,那个会为她掏鸟窝摘花苞对她百依百顺的温柔少年。 他对她一直很好,可她一直嫌他不够出类拔萃,先是贪恋周致臻的俊秀容貌与高强武艺,后又嫁了即将接位的戚云柯。 戚云柯低声道:“我??别的意思。我已命??将邱师兄埋到后山了,你有空去祭拜一下罢。就算他对不住全天下的??,也??对不住你。他要是存心欺侮你,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你拒之门外。??正的奸细,哪怕装,也要装着与你亲近一二的。他为了保全你的名声,死活不愿让你接近,才让郁之看出破绽。”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尹素莲魂不守舍的离去了。 蔡昭与樊兴家很尴尬,无意中听了师父师母的私话,此刻他们是进去呢还是溜走呢。 “你们俩出来吧。”谁知戚云柯一口叫破他俩的行迹。 66、第66章 蔡昭与樊兴家好像??只淋了雨的鹌鹑, 低着头从里屋走出来。 樊兴家很够义气,抢?解释他们为何从后门溜进来,并且揽下所有过错。蔡昭也道:“师父, 我们真不??有意偷听您?师母说话的, 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 戚云柯好气又好笑:“行了, 师父知道。何况, 刚才我与你们师母说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唉, 大家都心里有数。” 他的声音疲惫, 还透着些无奈。???被武刚偷袭受伤, 后被乱魄针控制了这些日子, 戚云柯如今看来消瘦了许多,仿佛连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他缓缓的靠在隐囊上, “兴家, 大楼的伤你雷师伯怎么说?” 樊兴家道:“雷师伯说,针毒入骨, 大师兄少说得休养半年。” 戚云柯叹道:“能养的回来就好, 大楼这回受罪过大了。…昭昭,你爹好些了吧。” “其实昨日就能蹦跶了,不过我娘死活不信雷师伯的诊断,哭天抹泪的要我爹多躺几天, 可?雷师伯气坏了。”蔡昭掩口轻笑。 “小枫从小就不爱听大夫的话。”戚云柯露出微笑, “昭昭,这回我?你爹能这么快得救,你居功至伟。可怜你小小年纪,拜入师门不??一个月,就得在外奔波吃苦, 叫平殊知道了,定然大喊‘这师父??个好大的坑,赶紧跑吧’……” 樊兴家?笑出声来,蔡昭也笑:“师父学的真像,这还就??姑姑会说的话。” 师徒三人说了会儿玩笑话,忽听门外弟子传报宋时俊与周致臻来了。 戚云柯看出他俩有话要说,就叫蔡昭与樊兴家退下,谁知宋时俊却叫住了蔡昭。戚云柯立刻明白了,他们??要问蔡昭。 待樊兴家退下,宋时俊迫不及待的发问:“昭昭,前几日你在药庐说,那个千面门弟子已经死了,这??真的么。” 蔡昭一个咯噔都没有,行云流水道:“自然??真的。魔教根??不相信他,在他身上下了用来控制的药。他被我带下山后,没多久就毒发了,那会儿我也来不及?他领回来。既没有解药,当然就死了。” “这??魔教的做派不错。”戚云柯道,“死了也好,省的再生事端,时俊你就别多想了。何况这回昭昭带回来的雪鳞龙兽涎液,对郁之颇有助益,你可有道谢?” 宋时俊不满的哼哼??声,“嘴上道谢有什么意?,等我这趟回去,好好挑??件宝贝给昭昭送来,才叫真的‘道谢’。” 这话蔡昭爱听,喜孜孜道:“多谢宋门??。可惜那涎液剩的不多了,不然三师兄说不定能恢复全部功力呢。” 宋时俊忧心满面,摇头道:“那点涎液给郁之温养经脉就够了。其实雪鳞龙兽性属寒,郁之中的又??至阴至寒的幽冥寒气,再多也无用。就??不知道你姑姑当年??怎么给石老??疗治的,连你爹娘都不清楚其中经过。云柯,你跟在蔡平殊身边的时候最长,要不你再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呢。” 戚云柯苦笑:“石??弟出事那段日子,我刚好不在,??真不知道。” 宋时俊无可奈何,他回头看周致臻,“喂,你怎么不说话。” 周致臻一脸凝重,?索片刻后才道:“昭昭,你真的没去极北大雪山么。” “当然没去。”蔡昭神情纯真坦白,“我带来的雪鳞龙兽涎液??从那千面门弟子处得来的。因那涎液??易身大法的克星,千面门弟子为了互相提防,一直都有暗中收藏。我这回可???千面门多年的收藏都拿来了。” “这话在理。”宋时俊道,“越??做贼的人,越要互相防备。那易身大法邪性的很,除非人死了,否则简直??天衣无缝。再说了,极北之地的大雪山多远啊,昭昭就算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要个?月,哪能这么几天就回转的。” 周致臻叹息道:“我不??疑心昭昭的话,而??……唉,致钦恐怕在大雪山出事了。” 这话一处,其余三人皆惊。只不过??个??真惊,一个??假惊。 周致臻道:“去年致钦之子玉麟在外身故,致钦一直不肯说??在哪儿出的事。不久他就与东方晓出门远行了,说??去散散心,连老祖??百年忌辰都没来。” “我想他痛失爱子,也不忍说什么。直??这回我?致娴在回程途中遇袭,族中长辈们急着找致钦回来护庄,询问东方家的老仆后,才知道他们可能??去极北之地的大雪山。” “那又怎么样?”宋时俊不解。 “之前致钦每月都会飞鸽传书报平安的,可??这个月至今没有消息。”周致臻眉头紧锁,“若我猜的不错,玉麟也葬身在那大雪山了,否则致钦为何要路远迢迢的去那儿。” 戚云柯宽慰道:“都说那大雪山险峻,你再等等吧,说不定致钦兄弟??被风雪封了道,一时半刻传不回消息来。” 周致臻点点头。 蔡昭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心中暗喜。 从大雪山回来的途中她就想好了,为了保护千雪深雪女还有那五只幼兽,越少人知道大雪山上的情形越好。只可惜不能揭穿周致钦等人的真面目,不过他们死的一个比一个惨,也算报了陶家大仇。 从戚云柯屋里退出,刚好遇见迎面走来的丁卓。蔡昭打了个招呼就想走,丁卓却叫住了她,再次提出比武之事。 蔡昭头痛:“还要比啊。”你不??已经知道我的能耐了嘛。 丁卓一脸严肃:“比武旨在切磋技艺,互增见识,并非为了争个谁赢谁输。只要??光明正大的比武,输赢又何妨。据传说,当年清风观的??宗祖师与翻天掌风骤寒的那场比武……” “行行行?师兄别念了,我都答应。”蔡昭连声。 于????人约定了半月后比武。 又过了?五日,蔡平春彻底复原,雷秀明威胁宁小枫再敢质疑他的诊断就要给蔡平春的汤药中下料,真的让他‘再多躺躺’。 为了防止再出意外,这回周致臻坚持亲自护送蔡家三口回落英谷,还有长春寺派来给觉性禅师做帮手的十几名武僧相送,想来途中无碍了。 临别之际,蔡晗愁眉苦脸好像个小老头,蔡昭问他缘故,他苦着一张小胖脸:“娘说,还??姑姑有远见,当年死活要让姐姐练功,如今看来真??好处无穷。这回回去,也要加紧督促我练功了。” 蔡昭笑道:“练功??辛苦了些,可??以后不用吃素了,也??好事啊。” 蔡晗一脸悲愤:“阿姐不知道,外祖母忽然大彻大悟了,这趟她每天都给我好吃的,其实待在宁家挺好的。都怪魔教搞事情,害的我将来日子难过——以后我与魔教势不??立!” 蔡昭:“……好吧。” 次日,宋时俊也要启程离去了。临走前他拉着儿子絮叨个不停,翻来覆去就??‘你若无法全部复原就回广天门吧爹养你一辈子’。 宋郁之面无表情的甩??亲爹的手,“儿子只??功力受损,并不??成了废人,父亲多晒晒?阳,多想些好的吧。” 此后数日,江湖上风平浪静,宗门内岁月静好。 蔡昭终于搬回了椿龄小筑,果然如戚云柯打包票的那样,居住舒适,风景宜人,但她还??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厨房蒸葱油鲈鱼时忘了放姜片,她居然也默默的吃了下去。 樊兴家问她怎么呆呆的,她答曰:“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什么不放心。”樊兴家没听懂。 蔡昭道:“有一只毛绒绒的小鸭子,模样不错,但脾气很坏,我照看了一阵子,谁知一日发现他其实不??鸭子,而??只鼻孔朝天的大白鹅。白鹅就白鹅吧,他还非要出去勇闯天涯。唉,我不大放心,万一他叫人烤了吃掉呢。” 樊兴家想了片刻,自以为想通了,大惊失色:“你不会??打雷师伯那些鸭子的??意吧,千万不要啊!你想吃鸭子叫人下山去买吧,要??动了师伯的鸭子,他会跟你拼命的!” 蔡昭无语,拍拍樊兴家,叹息着走??了。 这日,她又在空无一人的清静斋内坐了一会儿,不久前的争执笑闹仿佛还回荡在屋内。 她终于想通了,于??提起精神,裙摆飞扬的直奔椿龄小筑,却看见婢女们都站在廊下,一个个粉面泛春,含羞带怯。 她走过去一看,只见宋郁之双手负背,站在她的院子里。 将英俊逼人的三师兄请进屋,蔡昭亲自奉茶,谁知宋郁之冷不防来一句,“昭昭师妹今日精神好多了,终于打定??意要去魔教了么?” 蔡昭差点一脑门磕在桌面上,连忙起身关窗关门,拉宋郁之去里屋说话。 “三师兄慎言。”她一??正经,“名门正派的弟子,好端端的去魔教做什么。” 宋郁之淡淡看着她,“昭昭师妹可能不知道,这几日江湖上??平静了,可魔教却动静不小,各地各处的?坛都在回调人手——这架势,应该??幽冥篁道出事了。” 蔡昭心头一紧。 宋郁之继续道:“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其实聂恒城之前的魔教教??大多姓慕。只不过聂恒城威势?大,执掌魔教的时间?长,致使人们都逐渐淡忘了这事。常宁,??慕家子弟吧。” 蔡昭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这回我下山找雪鳞龙兽的涎液,他帮了我很多很多,还救了我的性命。若他万事顺当,那就算了,若他落了难,我好歹要还了他的恩情。” 她抬起头,“三师兄要阻止我么。” 宋郁之摇摇头:“我想?你一起去。” “???”蔡昭懵了,万没想??会听??这话,“你…你去干嘛。呃,三师兄不必担心我,我自己能保护自己的。” 宋郁之露出一抹自嘲:“如今我只剩?五成功力,何敢放言保护他人。”他顿一下,“我想去找常宁,??想向他借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紫玉金葵。” 蔡昭茫然:“这??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宋郁之道:“这??一件魔教宝物,据说??北宸老祖那年代传下来的,有凝神静气的功效,能防止练功时走火入魔。” “三师兄要这个做什么。”蔡昭还??茫然,“我姑姑说,练功时会走火入魔,大多??因为修为不??,领悟不透彻,或者诸如此类的毛病,总之都??自身还有不足。借助外力避免自己走火入魔,就算练成了功夫也会有后患的。靠自己水??渠成得来的修为,才稳妥靠谱啊。” 宋郁之端正的眉毛轻轻一扬,“这话说的好,令姑母的见解果然不凡。不过我不??拿紫玉金葵来练功,而??用来疗伤。” 蔡昭终于听懂了,“紫玉金葵可以帮助三师兄恢复功力么?” “不错。” “师兄怎么这么肯定?” “能。因为当年你姑姑就??用紫玉金葵替石??侠恢复了功力。” “……”蔡昭傻掉了,半天才道:“不??,这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啊。” 宋郁之道:“我家有位长辈,当年中了幽冥寒气后强行恢复,没多久就走火入魔过世了。可??石??侠却??好好活??了涂山大战,待聂恒城死后兄弟??人才去隐居不见的。” “这些日子我翻查了??十年前的所有卷宗——那年石??侠中了幽冥寒气后,蔡女侠曾带他来青阙宗求助,然而宗门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于??蔡女侠又带着石??侠离去了。谁知仅仅??个月后,石??侠就恢复了功力,还参与了围剿天玑长老段九修之役。” “我再仔细查阅那??个月中江湖上发生的事,依旧??正邪??派争斗不断,并无异常。不过我追问李师伯后,他倒想起了一件事——那阵子王定川师叔祖抓??几名试图摸上九蠡山的魔教党羽,审问之下才知他们??魔教藏宝阁的护卫。因为蔡女侠不久前盗走了魔教宝物紫玉金葵,他们必须在聂恒城发现之内追回宝物,否则就要被押上噬神台了。” “算算时间,蔡女侠夺宝正??带石??侠离去不久的事。” “……后来呢。”蔡昭追问。 宋郁之道:“没有后来了。”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蔡昭不信。 “怎么可能。”宋郁之道,“当时聂恒城如日中天,魔教宝物被蔡女侠神不知鬼不觉的夺走,他焉能忍下这口气。然而之后魔教没有继续追索,也没人再找蔡女侠。若我猜的不错,??石??侠复原后,蔡女侠将紫玉金葵又还了回去,聂恒城根??没有察觉。” 蔡昭觉得奇怪:“就算聂恒城没发现,难道这事没有旁人提起?” 宋郁之肃穆英气的面庞露出一丝微妙,“……因为事关蔡女侠,王定川师叔祖并未告诉尹老宗??与旁人,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哦。”蔡昭捧着茶碗,似乎明白了。 宋郁之道:“蔡女侠为人磊落,行事光明。就算??魔教,估计蔡女侠也不愿将人家宝物占为己有。等用完了紫玉金葵,她还回去的可能很大。” 蔡昭连连点头:“对对,姑姑就??这样的人。” “所以,我要走一趟魔教,请慕公子借紫玉金葵一用。”宋郁之微微蹙眉,“希望慕公子愿意出借。” “愿意,他当然应该愿意。”蔡昭忙道,“他吃了你的雪莲丹,??就欠你的人情嘛。” “其实示人恩惠,并非正道所为。”宋郁之剑眉微微扬起,星目黯淡,神情忧郁,宛如高悬天际的明月坠入碧波幽潭,清冷沉静,好看的叫人心头乱跳。 蔡昭按住心口,极力劝说:“行走江湖,不用?要面子的,恢复功力最要紧,别的?放一边。呃,不过我们一道上路好吗?” 宋郁之剑眉一挑,一点也不忧郁了,气定神闲道:“你知道怎么去幽冥篁道么?” 蔡昭立刻哑了。 “莫非你想在街头找人问路?”宋郁之再问。 蔡昭看向屋顶—— “这位大叔,请问您知道魔教总坛在哪个方向吗?” “这位大婶跟您打听一下,幽冥篁道怎么走?幽—冥—篁—道—您听清了吗,??‘幽冥’,不??‘油饼’……” 画面?美,她有点心梗。 宋郁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摊??来给蔡昭看,“这??我翻查卷宗后绘制的行路图,可以避??沿途许多鬼祟洞窟。” 蔡昭:…… 宋郁之再从怀中随意抽|出几张金线押花的银票,“盘缠也不必担心。” 蔡昭:…… 她捧起茶壶,恭恭敬敬给宋郁之续上茶水,笑容狗腿:“三师兄,以茶代酒,祝咱们一路顺风。” ??日后,蔡昭与宋郁之相隔半日下山。 前者留下字条,说想效仿姑姑,独自去江湖上看看,增长见识。 后者吩咐贴身随从传话,说因为痊愈不顺,心头不快,想去外头散散心,顺便找找恢复功力的法子。 ??人在青阙镇外碰头。 蔡昭有些担忧:“大家不会怀疑我们??一起走的吧。” “不会。”宋郁之十?淡定,“我特意等大家发现你走了,与众弟子一道用过午饭才下山的。” “那就好。”蔡昭还??觉得心神不定,不住的回头。 宋郁之:“怎么了?” 蔡昭摸摸脑袋:“呃,我好像忘了什么。” …… 丁卓从内室中出来,微微而笑:“五师弟,麻烦你明日给我准备香汤沐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好说好说。原来明天就??比武之日了么,真??恭喜恭喜。”樊兴家擦着满脑门的汗,“不过?师兄啊,有件小事你最好知道一下。” “比武在即,小事就不必告诉我了,免得扰乱我心。” “……这件事你非知道不可。” “五师弟?不知事了,还有何事比我明日比武?重要?” “你的比武对手跑了。” 67、第67章 瀚海山不是一座山, 而是一片山脉。 一眼望去,尽是层层叠叠的峰峦,起起伏伏的山脊, 白日里苍翠满目, 入夜后鬼火重重, 灯影幽暗, 是人是鬼,都难辨认。 两百年前, 初代教主慕修决择此地为立教之处, 首建极乐宫与九州宝卷阁, 其后几代教主续建了祭仙崖与噬神台等教内重地, 以这几处为中?,宛如蛛丝般蔓延出无数条暗道密门, 暗暗隐没于巍峨群山的地下。 唯一一条向外开放的通道, 位于一片绵密的墨色竹林中,左右机关重重, 陷阱无数, 江湖人称‘幽冥篁道’。 此时的幽冥篁道格外安静,沿途中连鬼火都不见一道。 密密麻麻的漆黑竹林东侧边缘,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广厦,里外三层持械甲士, 皆警惕戒备。游观月掏出令牌, 疾步?入内宅书房,一道高挑俊秀的身影正伏案于灯下。 “?来吧。”俊美冷漠的青年头都没抬,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笼出一片深青色的阴影,衬着他的肌肤格外白皙。 游观月伏地而拜:“拜见少君。” 慕清晏道:“都布置好了?” 游观月:“王田丰召集了朱雀坛周遭所有村落的青壮,柳江峰在朱雀坛外伺机以待, 唐青领着天权座下剩余人手,只等少君吩咐。” “先起身吧。”慕清晏抬起头来,轻叹道,“仇长老对慕氏忠?耿耿,天日可鉴。可惜他死后人走茶凉,手下之人不是死了就是另投别派,剩下也没几人了。” 他的目光转向站在书桌前的游观月,“这些人里,还要数你的权阶最高。以后,我就要仰仗游君的才干了。” 游观月??拜:“愿为少君效死!” 慕清晏:“十三,剑窟中的宝剑起出来了么?” 游观月一惊,只见阴影中走出一?瘦削少年,他安静的宛如幽魂,游观月竟未察觉他就在屋内。 连十三低声回禀:“我点了外面的人数,只需五六十柄就够了。” 慕清晏轻笑:“十三真是会过日子,没白跟成伯学算账。吩咐下去,等大家见到那‘东西’,不要缠斗,用宝剑断其颈骨与脊柱即可。你去分剑吧。” 连十三应声而去。 游观月面带兴奋:“我听说百十年前曾有一位教主热衷于铸剑,招揽天下铸件师于二十年间铸了几百把削铁如泥的利剑,藏于山中不知何处——原来竟是真的!” 慕清晏自嘲:“破船也有三斤钉,总算慕家还有些家底是姓聂的不知道的。” 游观月觑着慕清晏的??色,小心道:“少君,其实我们不用正面打上去这般费劲。我知道朱雀坛几处暗道,咱们摸着暗道?去。以少君的??功,一剑宰了那熊千斤,岂不省力?” 慕清晏想了想,点头:“对了,你当过几年朱雀坛副坛主,的确能知道不少。不过省力的事,我一年多前就做过了,这回我想换条路走走——你知道打扫一间污秽不堪的腌臜屋子,最好的法子是什么么?” 游观月尴尬一笑:“请少君指点。”?里却道,我们一众人将身家性命都压到了你身上,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啊。 慕清晏凝视着昏黄的灯火:“以前,我以为只要换个屋主人就行了。后来我才发觉,这屋子何止污秽,?是连梁柱都被蛇虫鼠蚁占据了。打扫一间屋子的最好办法,根本不是打扫,而是一把火烧了,重新起屋。” “一年多前,我自以为练功有成,便冒冒失失的向聂喆发出挑战,结果落的个腹背受敌,重伤逃亡的下场。这回我不找聂喆了,我要从幽冥篁道,一寸寸推到极乐宫。”他看向墙上的巨大地图,“第一处,就是朱雀坛。” 游观月听的?惊不已:“少君,您,您是说要一处处打下来?这,这可十分费力啊。除了朱雀坛,还有青龙,白虎,玄武,三座主坛。朱雀坛的底细属下好歹还知道一二,另三座属下可是两眼一抹黑啊!” “不错,是很难,你还愿意效力于我么?”慕清晏的眸子犹如冰泉一般,冷漠至极,却也绚丽至极,当他的目光投注到游观月身上,游观月只觉得背?都冷了。 他连忙道:“这是自然!” 慕清晏静静看他:“游观月,六岁时被人牙子卖入教内,仇长老见你机灵聪慧,资质不错,便从一群幼童中挑了你做丹房僮儿。仇长老过?后,你??为年幼躲过了聂氏清洗,之后因为办事利索精明能干,升任某地的分坛坛主。” “五年前,你寻机结识了朱雀坛坛主熊千斤,靠着他的‘宠爱信任’,你又升任了朱雀坛副坛主。可惜好景不长,熊千斤很快又有了两名新欢。张熏和李漳取代了你,成了朱雀坛左右副坛主,你又被排挤到外地分坛去了。” 游观月缩在地上,听的冷汗涔涔,满心的屈辱与愤恨。 慕清晏:“我不管是你真的惦记仇长老的恩情,还是想着翻身后重掌大权,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既然投效了我,那么就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等熊千斤死后,你就是新任的朱雀坛坛主。” 游观月双眼冒光,血都热了起来。 他起身跪到慕清晏座椅旁,故意将衣襟撩松些,露出俊俏修长的锁骨,满面带笑的正要说话,忽察觉慕清晏目如冷电,冰寒彻骨。 他一哆嗦,连忙将衣襟拉起来。 慕清晏缓缓道:“这件事我只说一遍,我不喜欢别人靠近我三步以内。” 游观月赶紧跪远些,决意以后走‘守身如玉’路线。 连十三分发完利剑,过来传报:“少君,时辰差不多了。” 慕清晏道:“观月也去领一把剑,我们这就动手了。” …… 夜色仿佛被血色烧灼起来,山谷中杀声四起,尸骨遍地。 慕清晏的身影从夜空中一瞬而过,宛如利剑划破天际,连续两掌拍去,朱雀坛口那扇巨大的重木铁铸大门轰然而裂。 游观月有?在慕清晏面前表现,仗剑杀在最前方,左右劈杀,势不可挡。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连十三略略吃惊:“原来姓游的功夫不错啊。” 慕清晏:“他本就是教中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修为才干俱是上选,奈何聂喆无论如何也不肯重用他。” 朱雀坛作为四大主坛之一,原本应该高手如云,不过聂喆嫉贤妒能,越是厉害有本事的人,越容易被排挤,熊千斤是聂喆一手提拔上来的的,用人态度可想而知。 游观月领队在前冲杀,慕清晏压阵在后,看敌方哪个高手厉害些,他就上前击毙之,连续击杀了十七八名高手后,敌我两方情势逆转。 张熏在后面看游观月越发逼近,娇媚的面庞扭曲起来,断然下令:“放出尸傀奴!” 随着一阵怪异曲折的笛声响起,一群青灰色皮肤的人齐步走了出来。 这些‘人’双目无??,皮干肉陷,浑身散发着死人气息,喉头发出‘格格’的声音,宛如地狱异鬼来到人间。 月夜之下,恐怖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笛声忽然一变,变的凄厉紧凑,这群本该被埋葬的干尸立刻发起攻击。他们虽无高深武功,然而力大无比,不惧伤害。 一具干尸的胳膊被斩断,却并无鲜血溅出,只有粘稠的黑红色液体缓缓滴落。 游观月大喊:“不要乱砍乱刺,要断了他们的脖子或脊柱!” 众人纷纷效仿。 干尸身躯僵冷坚硬,幸亏慕清晏提前分发了利剑,众人才不至于受害。 然而干尸数量众多,游观月等人渐渐被逼退。 慕清晏侧耳倾听,终于找到笛声来源,骤然飞跃而去,当空一声断喝:“去!” 一?矮小干瘦的汉子惨叫一声,从人群后歪歪斜斜的倒出来,口耳鼻目均流出细细的血注,然后颓然倒地而死,受伤还拿着一支铁制短笛。 张熏连忙让另一人替上,继续吹笛指挥干尸。然而以声音为武器之人最怕被人以气劲喝破丹田,一旦破功,性命不保。 慕清晏循声而去,将内力蕴藏在断喝声中,其后又破了两名笛手的丹田。 张熏不曾料到这般情形。 以前他用尸傀奴大举袭击别人时,对方往往不是惊吓的手忙脚乱,就是不知从何破解,不想今日遇上了慕清晏这般知根知底的高手。 笛声一停,数量众多的尸傀奴无人指挥,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坠落不动了。 “十三,现在可以让村民过来了。”慕清晏忽然吩咐。 连十三立刻去唤人。 游观月见场内已无高强敌手,便瞅空后退到慕清晏身旁,谄媚道:“原来少君早有准备,适才少君几声断喝,气劲深远,蕴力强劲,比什么狮子吼强多了!” “闭嘴。”慕清晏语气淡漠,“那日你们来找我投效,其实有两人的修为比你高深,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去哪儿了么?” 游观月一怔,“……少君说的是韩兄弟和吴兄弟么。” “姓韩的早就投靠了聂喆,想混?来当细作;姓吴的反复无常,想要向我打探九州宝卷阁的方位——这两人已被我除了。” 慕清晏语气淡漠,宛如捏死了两只蚂蚱,游观月?头一颤,“少,少君做的对。” “其实你也反复过几次,投靠过许多人,知道我何为留下你么。”慕清晏却仿佛对他很耐?,“??为,你还记得仇长老教你的规矩。” “瀚海山中的人,贩夫走卒,耕夫织女,不是神教教徒的家人后裔,就是愿意归附??教的寻常百姓。一年四季,他们老老??的缴纳供养,从无懈怠;而反过来,??教也会庇护他们——这是慕家立下的规矩。” 瀚海山群中有许多河流,沼泽,山坡,田地……与九蠡山一样可以自给自足。 慕修决初设离教时,身边跟随的皆是其心腹战将,然而与北宸六派一样,只消繁衍个一二十年,人口必然不断孳生。除此之外,教众在外战死了,妻儿老小需要抚恤之处;招揽到新人高手了,需要地方安置——上千人的聚居之地,自需衣食住行等供给。 两百年下来,瀚海山中集市,小镇,村落,一概齐全。 “聂恒城当年再是跋扈,尚知遵循此律,聂喆却为了一己之私,大肆败坏教规——该有人教教他规矩了。”慕清晏转头看向游观月,“聂喆不敢去抓北宸六派的人来做尸傀奴,甚至不敢抓教外之人,只能向教内之人下手。” “你失宠于熊千斤,并非你技不如人,而是每每张熏李漳能给熊千斤送上几十个青壮村民炼制尸傀奴,你只能送上几个。时间长了,熊千斤便自然更器重张李二人了。” 慕清晏目光清澈明悉,仿佛能洞察一切。 游观月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慕清晏竟将自己查的这么细而害怕,还是因为自己深藏的那么一点点用心终于有人察觉而感动。 “蔡平殊曾说过一句话,看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好的时候能有多好,而是看他坏的时候能有多坏。”慕清晏遥望天际,似乎在想什么人。 “你几经沉浮,行事始终没有出格。所以,我留下你。” 游观月??不敢对慕清晏嬉皮笑脸,在旁危襟正立,规规矩矩。 这时,潮水般涌入的村民赶到,场内已不剩几个扎手的了。他们从呆立的尸傀奴中认出自己相识之人,甚至还有亲眷家人,顿时哭声震天。 王田丰是个面目和善胖墩墩的中年人,他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号召青壮村民们打?朱雀宫,揪出熊千斤给亲朋复仇。 待慕清晏与游观月走进朱雀宫时,里头已是一片狼藉。 熊千斤和十余??腹已被团团围住。 他远远的看见慕清晏,黑黄的肥肉脸扯开大笑:“哟,这不是我们的慕小郎君么!一年多前你落荒而逃,大家伙都当你死了,教主还替你立了个衣冠冢,你可要念情啊!怎么反而翻脸不认人呢!” 慕清晏没去?他,让人将四面巨窗全部打开,指着外面漆黑一片道:“天气渐渐暖和了,我听父亲说,往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春祭大典,朱雀坛周遭应是万家灯火热闹非凡才对。为何如今这般冷清,死寂一片。” 熊千斤脸上肥肉抖动,没有出声。 “教中的规矩,熊坛主莫不是都忘了?”慕清晏道。 熊千斤咬了咬牙,强笑道:“这可不是我擅做主张,教主的吩咐我不敢不从啊。教中兄弟我一个没敢动,用的都是些毫无修为的凡夫俗子。那些人,不过虫豸尔,少君何必计较这些呢。若少君愿意饶我一命,我愿率部投效!” 周围村民向他投去刻骨仇恨的目光,他毫不在意。 慕清晏轻笑一声,“你这等货色,拿来喂牲口我都嫌腥膻。” 游观月恭敬道:“请少君手刃此贼。” 谁知慕清晏却摇摇头:“熊千斤该死,但不是我杀他,是你杀。你与他一对一,堂堂正正的比试。你活下来,就是下任朱雀坛坛主。” 游观月大惊:“这,这……”熊千斤虽然恶心,但毕竟能坐稳坛主之位这么多年,修为十分了得,自己并无获胜的把握。 他勉强一笑,“少君,属下当不当坛主是小事,就怕丢了你的面子。” 慕清晏冷冷的瞥他一眼,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你的——靠卖弄色相当了熊千斤的娈宠,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你要当朱雀坛主,未来还想当长老,当护法,就不能永远背着这个腌臜?声。” “你可以靠嬉皮笑脸周旋逢迎,可你能靠嬉皮笑脸让手下兄弟真?服气么!去,亲手宰了熊千斤,算是你的开张大吉。” 说完这句,他高声道:“熊坛主,只要你能胜过游观月,我今日就放了你。” 周遭形形色色的目光顿时聚集过来,游观月宛如被置于聚光点的蚂蚁,浑身燥热。 人群安静的分开一条通道,让游观月?去,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后退了。 熊千斤哈哈大笑,“我家小月细皮嫩肉的,我可舍不得打坏了哟。” 游观月一咬牙,挺剑而上。 熊千斤拳风雄浑,虎虎生风,兼之全身练的钢筋铜骨,连利剑都刺不入,游观月只能先四面游走,寻机刺其要害。他接近熊千斤多年,深知他的弱点在下盘与门面,于是不断攻向上下两方。熊千斤怒吼的着连连回击,几次拳风都要扫到,游观月躲的一身冷汗。 数个回合一瞬而过,游观月其实已经摸到了熊千斤的破绽,然而每每他即将刺中要害,熊千斤总能快一步挥拳击向自己,而自己为了躲避,不得不放弃攻击。 如此一来,游观月不免落入下风,熊千斤天生??力,眼见游观月逐渐内力不继,哈哈大笑着加紧攻势。 这时传来慕清晏悠悠的说话声,“朱雀又称不死鸟,为了浴火重生,一身皮肉都能舍下。” 游观月脑中灵光一闪。 触及熊千斤浑浊淫|秽的目光,他习惯性的缩了下,翻跃避开对方横扫而来的拳风时,他看见宫梁木上朱雀雕刻,鲜红如烈火,悍不畏死。 他全明白了。 熊千斤再度挥拳而至时,他不??躲闪,从肺腔中发出一声嘶吼,瞅准要害断然刺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别的废话。 砰砰砰,游观月肩头胸口和脸上被熊千斤连续击中三拳,眼前发昏,两耳嗡嗡,仿佛鼻梁都移了位,鼻血更是畅快横流。肩头和胸口传来骨裂之声,甚至脏腑也被波及受了内伤。 然而,他也刺中了熊千斤的膻中穴,并顺着肋骨斜刺下去,径直挑破了他的腹部。 熊千斤蛮牛般嚎叫起来,游观月忍着剧痛,趁机刷刷数剑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才捂着鼻子踉跄后退。 他高声道:“熊千斤作恶多端,残害周遭多年。如今我已将他废了,留了口气给大家伙儿解解恨。来人啊,都退开!” 他看向慕清晏。 冷峻淡漠的俊美青年第一次露出真?的微笑,简短道:“说的好。” 与此同时,连十三指挥众人攻向熊千斤的?腹与两名副坛主,一样伤及要害后丢给愤怒的村民。 熊千斤等人终于恐惧起来,平日里他们视作猪狗的村民扑了上来,将他们的肢体一片片撕裂咬碎…… 游观月拖着重伤的身体,歪歪斜斜的走向慕清晏。 众人自觉的分出一条通道来。 游观月感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一样了,少了以往那种忌惮,轻蔑,玩笑,多了几分郑重与钦佩。他知道,立威并非一日之功,从今日起,他要重新开始。 游观月跪倒在慕清晏跟前,额头触地,任由鼻血痛快的倒流。 他一字一句,诚?诚意:“从今往后,愿听少君差遣,万死不辞!”随后,他开怀大笑,哪怕笑的浑身都痛,“下一处是哪儿,请少君吩咐,费劲就费劲吧!” “你还是不懂。”慕清晏微微一笑,“此番,我不只是为了教主之位,我是要拿回整个??教。” 68、第68章 朱雀坛破, 坛主熊千斤被愤怒的村民活活撕了,此外尚有为数不少的俘获,这群人是杀是留都要看慕清晏的??思。游观月昂首挺胸的站在坛主宝座左侧, 吩咐手下将俘虏一一押上来由慕清晏处置。 先押上来的是五花大绑的左副坛主张熏, 他向安坐上方的慕清晏娇媚一笑, 浓艳逼人, 饶游观月与这烂人明争暗斗多年,也不得不承认他姿色非同一般。 慕清晏眼皮都没动一下:“口歪眼斜, 杀了。” 游观月愕然。 䦟?是身受重伤的右副坛主李漳, 他素来善解人??, 细致入微, 一见了慕清晏就表示愿??将熊千斤暗藏的金库双手奉上,并为慕清晏劝降隔壁青龙坛坛主。 慕清晏抬抬手指:“不识时务, 杀了。” “?”游观月。 接着是熊千斤的心腹甲乙丙丁。 “贼眉鼠眼, 杀了。” “两面三刀,杀了。” “五谷不分, 杀了。” “?体不勤, 杀了……” “慢着,慢着!”游观月听不下去了,“他是熊千斤座下数一数二的好手,怎么会?体不勤啊!” 慕清晏哦了一声:“这??啊, ?杀之前先把他?肢打断好了。” “……”游观月有点懵, “不是,少君啊,你不会是想把他们全部都杀了吧。” “有何不可?”慕清晏居然比他还疑惑,“适才你不是已经甄别过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屡犯教规血债累累之徒。” 游观月尴尬一笑, “偌大一个朱雀坛,里里外外总得有人维持啊。” 慕清晏:“不是有你们么,我看王田丰就挺好,䦟?历练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 游观月先是一喜,小心劝说:“多谢少君信任我等,不过还是留几个原来的人为好,毕竟他们身手都不错……” “留着做什么。”慕清晏打断他,“留着他们让周遭百姓继续记恨,还是留他们三心两??,与聂喆暗中勾结?” 游观月愣了下:“少君说的也有理,不过把他们都杀了,朱雀坛怎么办?若是此时北宸六派来袭,可该如何是好。” “?就先撤了朱雀坛吧。” “少君!”游观月大惊。 慕清晏挥挥手,连十三领着手下去处置剩余之人。 游观月跟着慕清晏走入空无一人的后厅,心下惴惴:“少君,是属下问的太多了,属下应该与十三兄弟一般谨遵少君吩咐……” 慕清晏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走到窗边,“昨夜杀入朱雀宫前后,我吩咐你在东北面始终留出一角来,好让?些??志不坚的教众逃离,当时你还向我谏言‘围师必缺,缺后必阻,应当派一部分人手在东北角埋伏,沿途袭杀之’,不过我没答应。” “我此番并非大军压境,之前在教中也并无威?,就这么点人手打上门来就想逃跑的货色,有何斩尽杀绝的必要?后来熊千斤的颓势逐渐明显,又有人见势不妙者陆续逃走。打到最后还坚持留下来的人,不论被俘被杀,都是对聂喆和熊千斤死心塌地的人,留之何益?” 游观月眼中有光:“原来少君早将朱雀坛教众筛过一遍了,可叹卑职鼠目寸光。” 慕清晏点点头,“托聂喆的福,如今北宸六派风声鹤唳,几位掌门不是忙着清查内务,就是还在复原,至少半年不会轻易招惹本教。就算?有人来偷袭,这里能维持就维持,不能维持就先撤了人手。不止朱雀坛,青龙白虎玄武俱是如此。” 游观月略一沉吟,微笑道:“少君是决??革旧立新了。” 慕清晏转头:“聂恒城死的时候,你已经记?了。你觉得聂恒城在时的离教,与如今聂喆的离教,是一回?么?” 游观月失笑:“萤火怎能与皓月相比。”脱口之后,又补充,“连聂恒城都有?般气候,想来慕氏为教主时,神教更为强盛威风。” 慕清晏笑笑:“你不必找补。聂恒城对不住姓慕的,可没对不住神教。他当家的几十年间,将神教打理的好生兴旺,我曾祖父与祖父多有不如。” 游观月暗喜,想新主君虽然年轻,但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还难得的心胸豁达。 ——不过仅仅几日之后,他就在这个论断前加了个‘办正?的时候’。可恨的是,这位新主君多数功夫都没花在‘正?’上。 慕清晏看向窗外远方的群山:“不是因为有了这座瀚海山脉和宫殿楼阁,才有的神教,而是有历代雄图伟略的教主与忠心的教众,才有了神教今日这番基业。只要我等上下齐心,未来大?可??。” 游观月本就是极聪明之人,此刻终于明白了慕清晏的决心。他笑容满面,俯首衷心道:“属下都明白了,少君雄才伟略,见识过人,为属下仅见。此后,属下定然谨遵少君吩咐,䦟?不敢心存疑虑……” “?也不必。”慕清晏似乎有些厌倦,语气有些散漫,“十三自小就耿直倔强,心无杂念,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你心思细密,精明干练,仇长老故去后你在教中也没了依仗,遇?自然会多思多想,这不是你的错处——不过你还是先退下吧。” 游观月一愣。 慕清晏回头:“你现在笑起来比鬼还难看。” 游观月僵了,终于??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自己肿如猪头的脸,飞也似的告退溜走。 他走后,连十三从暗处出来,扁扁嘴:“这人也太啰嗦了,少君这个月的耐性都用尽了吧,回头关在屋里几天不言不语,??伯又该着急了。” “大?还没办完,我不会关在屋里的。”慕清晏恹恹的凝望窗外,俊美的半张面孔染上晨曦的微光,“游观月这人是麻烦了些,不过聪明人本就不容易收服。仇长老当年威风凛凛,手下弟子无数,如今也只剩游观月王田丰这几个还在偷偷祭拜他了。” “对了,??伯回来了么。”他忽问道。 “几天前就回来了,已经回‘芳华一瞬’了。” 慕清晏垂睫,不动声色:“??伯有没有留下什么??。” 连十三道:“老??子,让少君多加小心呗。” 慕清晏不悦的转身:“你也该跟游观月学着多用脑子了,别一头扎进坑里就拔不出来。既然知道是老??唠叨,我肯定是在问??伯有没有留下新的??!” 连十三努力思考:“……噢对了,??伯说‘馄饨应该现包现吃,包好后放久了会走味,吃的人生气了’——这是什么??思?” 慕清晏眸光一转,周遭缓缓溢出细微欢喜的气息,于无人知晓的角落绽开花苞。 若是游观月在场,必然会有所察觉,可惜连十三毫无所觉,还直愣愣的问:“?大总坛之一的朱雀坛陷落,不知聂喆会有什么应对?” “应对是肯定有的。至于什么应对嘛。”慕清晏笑了,“我大致也猜的出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 游观月对着镜子无声哀嚎了半夜,忍痛接上鼻梁骨,䦟?让贴身婢??寻出最珍贵的膏药?自己抹脸。主仆俩?只手揉了半日,镜中的面孔依旧惨不忍睹。 贴身婢??伤心的直哭,游观月气恼:“哭什么!不许哭了!以后公子我跟谁睡觉至少可以自己做主了,这难道不是好?么?!还不滚下去吃饭,饿死了谁来服侍本公子!” 游观月原本打算在屋里躲个几日,待稍稍恢复些䦟?见人,可惜聂喆不肯让他藏拙,一前一后?慕清晏送来两个??子,逼着爱|操心的游公子不得不露面。 第一个??子年约十七八,生的杏眼桃腮,纤腰一束,抬头时丽色惊人。她怯怯的跪在慕清晏跟前,连??都不敢说一句,当?楚楚可怜。 “你叫仇翠兰?”游观月绷着脸发问。 ??子怯生生的回答:“…是。” “你说你是仇长老的孙???” “是的。” “聂喆派你来做什么?” 仇翠兰眼眶中浮起水气,“他让我来服侍慕少君。” 此言一出,慕清晏似乎乐不可支。他将纤长的手指搭着额头不住轻笑,“……?是东施效颦,?该让聂恒城看看聂喆的出息。” 游观月心里清楚聂喆的打算,但依旧?为难。 仇长老虽然脾气暴躁,性烈如火,但只要是自己羽翼之下的子弟都十分护短,还悉心传授武艺,游观月自落入人牙之手后,唯有在仇长老手下的?几年算是过的安心,他对?位老人颇有几分感?。 “少君,您看……?”他踌躇着。 慕清晏:“杀了。” “??”游观月,“少君!” 仇翠兰当场吓懵。 “仇长老根本没有?子,只和亡妻有个???,早早远嫁了。”慕清晏浑不在??。 游观月赶紧解释:“不不,仇长老有?子的,是他晚年所纳的婢妾生的。” 慕清晏幽幽叹息:“你看吧,晚年失节还不如老妓从良,一把岁数了纳什么婢妾,?是不守德??。不过还是杀了吧,仇长老的?子根本没??亲,哪来的???。” 游观月差点咽气——敢?你知道仇长老有?子啊! “别别别,仇长老的?子虽然没??亲,但他身边有好几个宠爱的婢??。仇长老过世后,其子浑浑噩噩两年后,也醉酒而死,又过了数月,他的婢??生下一个遗腹??,由如今的天玑长老胡凤歌派人收养了。” “是么。”慕清晏轻飘飘道,“她长的和仇长老一点也不像,肯定是聂喆派人冒充来刺探机密的。以防万一,还是杀了吧。” “少君。”游观月无奈,“我远远瞧过,这??子的确是仇翠兰无误。” “??了??了。”慕清晏无可不可,朝地上跪着的少??抬了抬手。 仇翠兰被吓的瑟瑟发抖,颤颤巍巍的上前跪到慕清晏座边。 慕清晏左手托腮,随??的冲少??微微一笑,刹?间光彩耀目,如珠如玉,“我喜欢聪明的姑娘,你聪明么?” 仇翠兰似乎有些发痴,呆呆的点头,“……翠兰愿为少君学着聪明。” 慕清晏笑了下:“聪明就好,?我就直说了——我即将攻打白虎坛,接着是青龙与玄武,䦟?是极乐宫。我会宰了聂喆,夺回教主之位。所以,别急着下注,多看几日,懂么?” 仇翠兰惶惑的俯身磕头。 将少??带下去后,游观月反而迟疑了:“少君,她毕竟被聂喆养大的,就算看在仇长老的面上不能杀她,也该将她送的远远的,免得坏了大?。” 慕清晏轻笑一声:“?正的仇翠兰五岁就夭折了,?年前我初入神教时,聂喆才急急忙忙找了个差不多大的美貌??孩来假扮仇翠兰。不过没等他把人调|教好放出来,我就逃出教去,这??子也没派上用场。” “竟是这??!”游观月大惊,“既然如此,此??绝不可留,应当立即除了!” “不急。”慕清晏微笑,“这??子长的不错,戏演的又好,聂喆苦心调|教出来的人,别白白浪费了。” 游观月既吃惊又佩服,觉得慕清晏高深莫测,不敢䦟?问。 次日,聂喆又送来了第二个??子。游观月气的差点拍碎镜子,这年头美人计还可以一个不??下一个的么!他怒而踏出屋门,决??替年轻的新主君鉴别新来的狐狸精。 谁知这次送来的不是娇媚少??,而是个极其美艳的中年妇人,她有个令人心颤的?字,孙若水——二十多年前,由聂恒城送到慕正明身边的美人之一,也是最终??功的一位。 慕清晏的生母。 游观月这下连??都不敢说了,恨不得自己根本没走出过屋子。 孙若水的故?在教中高层中不是秘密。 慕正明年幼时曾有过一位启蒙的老夫子,不久就离开瀚海山脉隐居远方,一场瘟疫后下落不明。为了控制慕正明,聂恒城千辛万苦找到了这位老夫子仅剩的小???,调|教数年后送到了慕正明身边。 彼时慕正明血气方刚,又念着启蒙夫子的旧?,自然对孙若水另眼相看,何况美人如玉,世所罕见。年轻男??日夜相伴,不久后就??了亲,五六个月后生下了慕清晏。 仇长老气的破口大骂,聂恒城却得??非凡。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孙若水心中所爱并非慕正明,而是与她青梅竹马长大的聂喆。 在聂恒城眼中,孙若水不过是件趁手的工具,他?侄?明媒正娶的是他早逝的结义兄弟之??,李如心。在说一不二的伯父面前,聂喆连口都不敢开。 之后,仇长老死的不明不白,慕正明离奇的重伤失踪,数月后聂恒城也死在了蔡平殊手中,赵天霸与韩一粟召集人马疯狂复仇,不久就在青罗江畔遭到灭顶之灾。 这一连串血流如海尸横遍野的混乱,却??全了孙若水的心愿。 她将未满周岁的?子丢?保姆,迫不及待的住到聂喆身边去了,虽然聂喆碍于物议,不敢亲近她,但只要时常能看见心上人,孙若水也是高兴的。 不久后,慕正明现身,带走了五岁的?子,也?了她一封和离??,她??正式嫁了聂喆为平妻,过上了(代)教主夫人的尊荣日子,前呼后拥,妙不可言。 不过?奇怪的,两人???了夫妻后,反而相处的没有之前和睦了。聂喆时不时对孙若水呼呼喝喝,冷落漠视。 如今的孙若水虽已中年,但还是美的。 她哭哭啼啼诉说自己如何思念?子,聂喆如何阻止她与?子相见,她如何痛彻心扉,一年多前慕清晏与聂喆反目后她如何生活不易,此次过来希望能?干戈为玉帛云云…… 慕清晏似乎???了一尊冰冷的盐雕,静静听这妇人说着谁也不相信的谎??。 “要不也杀了吧。”他神?冷漠。 游观月一个字都不敢说,呵呵傻笑。 孙若水惊极,斥道:“你,你这逆子,怎么可以……” 她身旁一?眉眼伶俐的婢??出来打圆场,“夫人别着急,公子只是说笑的,所谓血浓于水,公子好歹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会……啊!” 一声惨厉的尖叫,一地温热的稠血,婢??横尸当场,从左肩至右腰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肚肠流出。孙若水吓的瘫软在地,几近失禁。 慕清晏将银月般的长剑放到桌上,蹲在孙若水面前,缓缓道:“别跟我扯母慈子孝?一套了,你我心里都清楚彼此是个什么东西。你根本不配做人母亲,我会容忍你,还会奉养你终老,不是因为你生了我,而是我答应过父亲。” “所以,别逼的我毁诺杀人,我们神教,可不忌讳弑亲,听懂了么?” 孙若水惊恐的点点头。 慕清晏转头,“观月,你身上带乱魄针了么,?她扎几针。明日我们又要动手了,不能叫她坏?。” 游观月如蒙大赦,赶紧表示有有有,要是没有他可以连夜铁杵磨??针! 当夜,慕清晏做起了许久没做的梦。 五岁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大杂院里其他孩子都有爹有娘,就算爹娘死在外面的,也至少知道他们是谁,独他不知道,仿佛活在一片混沌中。偏偏他懂?的早,这种未知的迷茫让他无比惊惧。 没人与他说??,不能走出破屋一步,板硬的被褥,冰冷的?壁,饱一顿饥一顿,无论怎么叫喊都没人理睬。有时,他蹲看地缝中的蚂蚁,都觉得羡慕。 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从窗栅缝隙中伸出长满冻疮的小手,试图抓住一缕温暖。 然而,只是徒劳。 他在蒙昧中长到五岁,只会咿呀叫唤几个词,骨瘦如柴,苍白病弱,几乎不像个人。 “哎哟哟,?是?孽啊,这么养着还不如索性杀了呢。”偶尔经过的老妇总爱絮叨这??。 “老婆子快住嘴,这是我们能议论的?吗?”她丈夫低声呵斥,“到底是慕家的子孙,杀了难看,好好养着又怕将来??大患。这??养着最好,大了也是个废物!” “唉,亲娘自己吃香喝辣,绫罗绸缎,?子的死活连问都不问一句,?是狠心哟!” “???人本就狼心狗肺,不过仗着好看会骗男人罢了!” 五岁的慕清晏不懂这些??是什么??思,但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记性一直?好。 他记得?是一个淅沥小雨的傍晚,天色青黑,水洼滴答,蓬乱的头发生了虱虫,咬的他又疼又痒,啃缺口的指甲一通乱挠,头皮处处血痂。 但小小瘦弱的孩童没哭,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在??。 这时,一个高高个子的男人推开破屋的门,温柔的将他抱进怀中。 男人细细看他,叫他‘晏?’,摸着他瘦弱的手脚,满眼心疼。 从此,他有了父亲,也有了?字。 父亲为他洗澡,剃发,喂饭,用药汁?他擦揉每一处冻疮,教他说??写字练功。 父亲还引导他遍览群??,追寻古老典籍中的学识,日升月落,体察内力游走在经脉中的动人知觉。父亲希望他举止高雅,言谈有礼,如群山崇高,如瀚海渊博,去欣赏天地风光的美妙,去感受?季更替的流畅。 重要的是,父亲告诉他,‘晏?是这世上最聪明懂?的孩子,为父有子如此,甚喜’。 每每念及往?,慕清晏感受最多的不是喜悦,而是对父亲哀恸,与对往?的后怕。 深深的后怕。 他常想,若父亲没有熬过重伤,孤零零的死在某个山洞中了呢?若父亲心灰??冷之下,一走了之了呢?若没人来找他,他是不是就日复一日的腐烂在?间破败的小屋中了呢。 他敬爱父亲,胜过世间一切,胜过自己的生死。 可是,若他不曾来到这世间,是不是父亲就能自由许多。 …… 次日醒来,慕清晏浑如无?发生,冷静自若的指挥排兵布阵,将青龙坛与白虎坛的明暗虚实与众人说了。 按照计划,游观月领少数人手先??佯攻?坛之中最弱的白虎坛,坛主司马志紧闭宫门,抵死不出,并拼命传??周遭求救兵。 青龙坛坛主廖图与他是结义兄弟,闻讯自然赶来援救,恰被重兵埋伏在沿途的慕清晏与连十三堵了个正着。 一场血腥厮杀,最后以廖图被慕清晏一掌震断心脉而告终,连十三迅速收拾残局,然后集结人马前往白虎坛。 前来迎接的游观月却一脸奇怪:“适才门口还吵吵闹闹的,半个时辰前却没了声响,不知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看慕清晏一言不发,神?倦怠,连忙指挥手下用巨龙石撞开白虎宫门,众人趁胜杀将进去。 然而就如游观月所料,前门,前宫,甚至前殿都空无一人。众人一路闯进去,终于在白虎宫后殿听到些许厮杀声,以及一个气愤愤的??孩声音—— “你们这群混账,祸害?门正派也就算了,?是你们魔教的本分,如今居然连自己治下的百姓都祸害,你们还是人么!你们昨日抓去炼尸傀奴的这些人,大多有子弟效力你们魔教啊!这么不讲公德,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游观月还没捋清楚,眼尖的注??到慕清晏的神色全然变了。 倒没有如何喜上眉梢,而是……活了。仿佛一幅清冷的水墨画卷,忽然点上了鲜妍明媚的色彩。疏淡的留白,霎时??了烟火人间。 撞开后殿大门,只见一片血泊尸首中间,躺着一动不动的白虎坛坛主司马志,一旁站了一个身形纤细的稚龄少??,她周遭围了两圈白虎坛教众。 连十三呼呼喝喝的领人冲杀进去,见人就要俘获缴械,白虎坛教众适才被??孩蹂|躏的不浅,此刻见闯入大批人马,更是慌乱一团。 ??孩手持一把绚烂若霞的金红色臂刀,她听见声响,蓦的转过身来,看清了来人后,展开惊喜的笑颜。 游观月觉得这姑娘仿佛一轮旭日,明亮热烈,照的人心里暖洋洋的。他侧眼瞥去,果然,慕清晏也被太阳晒‘热’了,眉眼俱是微笑的暖??,并缓缓向前走去。 这时,从一边走出一位手持长剑的英俊青年,身上剑上沾了不少血迹。他神?冷峻的走来,“昭昭,?边清理干净了,司马志死了么?” 游观月身侧一冷,发觉自家主君的脸色铁青的吓人。 ——暖呼呼的太阳扑通掉进冰水里,噗的一声,熄灭了。 69、第69章 ??氛十分古怪, 宛如一口即将煮沸的铁锅忽然被压了个锅盖,沸还是在沸的,就是水花扑不出来了, 憋在里头闷烧。 蔡昭激斗了半日, 早就倦极, ??刻终于见到了既定目标, ??不曾察觉他神情有异,依旧兴兴头的打招呼:“总算见到你了, 我还以为非??把幽冥篁道翻过来才能找到你呢!你穿着这样, 我都不敢认你了。” 宋郁之也看见他了, 端正的拱手行礼:“??日未见, 慕君风采未减,甚好。” 昨夜幽梦怅然, 自清晨起身后慕清晏就一直郁郁的, 他自小的习惯就是心事愈深,神情就愈是高傲冷静, 不叫任何人看出来。 他心潮翻滚, 目光在蔡昭与宋郁之只见移动,一时喜悦,一时厌恨,半晌也没?出一句话, 最后冷冷的甩袖而去。 “诶诶诶, ??走啊。”蔡昭连忙追了上去,留下满厅的人神情各异。 连十三立时请示:“剩下这些人该怎??办……”事??上白虎宫还有许??战力未曾缴械投降,??刻他们正瑟缩后退着打算趁机逃跑。 游观月一把掐断他的叫唤,“闭嘴吧,??逃的就让他们逃走!你宰那些负隅顽抗的罢!”不会看脸色的货!这时候问慕清晏得到的答复定然是‘都杀了吧’。 然后他转身面向宋郁之, 下巴抬高,一脸替主家捉奸的架势:“不知阁下怎??称呼啊?” …… 慕清晏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蔡昭手忙脚乱的收刀入腰带,几下飞跃追去,扯住金黑色的袍袖,“你什??意思啊,我这????远跑来见你,站住,给我站住!” 慕清晏停步转身,漆黑的眼珠清冷一片:“你来做什??。” “当然是找你啊!”蔡昭莫名其妙,“难道我还能来单挑魔教??!” 慕清晏冷笑:“也不单吧,不是有宋公子与你同行??。” “我从未独行过远路,也不懂江湖上的规矩,连幽冥篁道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三师兄有江湖阅历?有的是盘缠,?刚好有事找你,我当然跟他一道走啊!”蔡昭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慕清晏最听不得宋郁之的好处,恨声道:“成伯在竹林精舍?了你半个月,你真想找我,为何不去找他!用得着姓宋的逞能耐??!” 蔡昭一怔:“啊。成伯?了我半个月?你早就猜到我??来?” 慕清晏冷哼一声,“不敢奢望!”长袖一甩,?疾步往前走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脾??再好,也有几分??了,“好好好,我本来担心你孤立无援,万一被聂喆捉去活烤了怎??办!如今看来你慕少君手段了得,人??势众,我这番担忧着??无谓的很!如??甚好,我这就回去了!”?着反向大踏步的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金黑色衣袍飘动,慕清晏闪身拦在她面前,“你往哪儿去。” 蔡昭大声:“还能去哪儿,打道回府!我虽不知进来的路,却知道出去的路,你闪开!” “知道什??知道!你从镇头走到镇尾都会走错路,??回头一通乱走叫聂喆捉了去!”慕清晏词锋尤其刻薄。 蔡昭??疯了:“我不识路,不过三师兄识路,就不劳你慕少君费心了!” 慕清晏牢牢捉住她的胳膊,四根苍白修长的指骨陷入衣袖,蔡昭呵斥:“放开!” “不放。” “狗爪子不??可以剁了!” 慕清晏另一手搭在她脉门上,发觉??血两虚,“你?累?饿,我怕你倒在半路上。” 蔡昭数日来积累的疲惫泛上来,愈想愈委屈,愤愤然控诉起来:“是你?的,不能让我在外面无依无靠独自搏命,我想你爹走的早,慕家?人走茶凉,那我也不能让你孤零零的独自搏命啊,所以才一路磕磕绊绊赶了来。” “我从没自己走过这??远的路,越接近瀚海山脉,魔教势力就越大,?不得连一间馄饨铺子都是魔教开的,我怕的??命,每日不敢好好睡不敢放心吃,提心吊胆的摸进幽冥篁道,见了你不知有??高兴,你居然还对我冷言冷语!果然上赶的不是买卖,我不伺候了!”她越?越??,后面几乎??哭出来了。 慕清晏低着头,一句句听了,苍白的面庞缓缓泛起血色,破屋中那股腐烂清冷的??息逐渐褪去,斜斜的阳光照进来——那是年幼的他一??中最喜欢的时候。 他无意识的收紧手掌,蔡昭呼了一声痛,“你想捏?我啊!” 慕清晏放开手,改牵女孩的衣袖,低头走在前面,“走了,先用饭。” …… 游观月趴在窗口看的抓耳挠腮,“他们在?什??,这是吵架了??,?和好了?”可恨相隔太远,他什??也听不见。 连十三领人收拾完白虎宫残余,走过来道:“有几个人???投诚,??透露金库密道什??的,这事我做不来,你去吧。” 游观月急切的回头问:“这位姑娘是谁呀,你见过???她是不是少君的相好?” “这关你什??事。少君想?时自然会?,瞎猜什??。”连十三皱眉。 游观月深感同僚不上进:“做人属下的,本就该想主上所想,急主上所急。你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怎??做人心腹啊!” 连十三:“为什????做心腹?做心腹有什??用。” 游观月愣住了,半晌才道:“?少君夺回教主之位,少君的心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啊。” 连十三想了想:“我是少君一人之下,不过做不做万人之上不??紧。” 游观月,“这都不??紧,那什????紧。” 连十三:“成伯?,?少君了结大事,就带我回乡下相亲。” 不?游观月嗤笑,他?道:“你那个丫鬟是不是叫星儿,我看她挺贤惠能干的,话也少,不会耽误我练剑。??不我就娶她好了,游坛主没意见吧。” 游观月:??!!!!! 他强笑一下,上前搭着连十三的肩,一副狼外婆嘴脸,“十三兄弟年少有为,未来可期,何必早早将未来限住呢?所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少君成就大事,十三兄弟位高权重,到时会发觉遍地都是美貌贤惠的女子,区区一个婢女算什??啊……” 收拾完白虎宫的残局,委派王田丰清点金库财帛,笑容满面的亲自安顿好宋三公子,游观月回去时已是精疲力尽,依旧十分敬业的询问主君情形。 婢女星儿回道:“烧水沐浴,开灶做饭,七菜一汤外加两道点心,厨房足足忙了快一个时辰呢。” 游观月:“这位姑娘来头不小,你??好好服侍,梳头更衣什??的不能让人家自己动手。服侍的??诀在细处,??润物细无声。” 星儿很乖巧的应声:“知道了。那位姑娘还在泡澡,过会儿我就去。” 游观月?问慕清晏:“少君在哪儿,我??去回禀今日战后的情形。” 星儿:“哦,少君就在那位姑娘屋里。” 游观月点点头,正??起身,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一下,你适才?那姑娘在做什???” “少君让她吃饱了再洗,所以这儿还在沐浴呢。” “然而少君在哪儿?” “在姑娘屋里。” 游观月脑中一阵不可描述,然后坐了回去,“星儿,咱们也先用饭吧。” 70、第70章 精致温暖的卧房, 里侧净室热气蒸腾,外侧厅堂清雅干燥,两室之间隔了一架气势磅礴的云纹玉石三扇屏风。 蔡昭在浴桶中泡的昏昏欲睡, 舒服之余不免长叹:“为?么每回我沐浴你都非要坐在外面?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慕清晏坐在桌旁把玩水墨?瓷茶碗, “风?昭姑娘的名声与你?蔡女侠有何干系。” 蔡昭坐直?体:“噢, 我现在叫风?昭了, 那风?晗呢。” “风?晗已葬?雪岭。” “那三师兄呢?他也是北宸六派的,大模大样待在魔教总坛不大好吧。”蔡昭想起来。 慕清晏手??一滞, 缓缓放下茶碗, “就叫风?三好了, 以?你就叫他三哥, 免得叫三师兄时漏了馅。” 蔡昭险些在浴桶里滑倒,“风?三多难听呀。嗯, 他外祖父是尹岱老宗主, 母亲是青莲夫人,就叫代青玉吧。” “哼哼, 名字取的不错啊。”慕清晏牙根发痒。 蔡昭心下一颤, 忙道:“对了,刚才你说令堂就在这座宅院中,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慕清晏心知女孩是在岔⿵?话题,也不戳穿她, “我答应了父亲要照看她终老, 那就照看她终老。等收拾了聂喆及其党羽之?,就找个干净舒坦的地方让她住?去,有吃有喝有人服侍,就是孙夫人别想着逞教主太夫人的威风了。” 儿子管亲娘叫x夫人,本?就是一段故事了。 蔡昭轻叹一声, “母不慈子不孝,天道往复,终有报偿。令堂十几年来对你不闻不问,也合该有此结局。” 慕清晏用指尖抵着茶碗中心,让它一圈一圈的绕着指尖转动,“也不能说一直对我不闻不问——聂喆起初对她不错,?来爱淡情驰,反而对元配李如心夫人又好了起来。这也难怪,聂喆年岁大了,唯有李夫人所生独子一人,看在聂思恩的份??,他也得待元配好些。” “于是我们千伶百俐的孙夫人又想??了我,逢年过节隔三差五的给我送东??。绕了一圈,发觉男人靠不住,就想起了儿子。”语气中充满了讥嘲尖刻。 “她怎么…有这个脸?”蔡昭难以想象。 慕清晏看向屏风,“她说自己是迫于无奈,为了让我活下去才故意装作对我不闻不问,好让聂喆对我掉以轻心。” 蔡昭失声:“这是真的么?” “狡辩罢了,没一个字是真的。”慕清晏笑了,“䥽?伯就在瀚海山脉北段的黄老峰中,她哪怕自己不愿照看我,只要在聂恒城死?差人送个信,或是放些风声出去,以䥽?伯的武功,从当时乱糟糟的极乐宫中带走我,那是轻而易举——她是真的忘了还有个儿子,满心都是与聂喆旧情复燃,继续她荣华富贵的?子。” 蔡昭?边的女性长辈,是慷慨豪迈的蔡平殊,是鲜活单纯的宁?枫,光明磊落之人无法想象自私卑怯者能有多么可耻,就像夏虫不可语冰。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慕清晏:“四年?家父过世,我离⿵?黄老峰,参与教务,有人跳出来劝我与孙夫人母子和睦,骨肉亲近,于是我送他去与阎王亲近和睦了。” 蔡昭靠着桶壁幽幽的望屋顶:“要是我说活该,是不是不大像个名门正派。” “你本来就像魔教混入北宸六派卧底的。”慕清晏板着脸忍笑,“总之以?你要待我好些,别一天天的气我!” “我?么时候一天天的气你了!”蔡昭觉得好冤枉,“?说了,我姑姑说天底下多是没良心的爹和含辛茹苦的娘,你这是稀罕例子。” 她思绪一歪,又道,“其实三师兄也不容易,自?就被送??青阙宗,不??十岁青莲夫人又过世了,唉,也是可怜。” 慕清晏一掌拍在桌??,“亲娘早逝和亲娘是个狼心狗肺能算一回事吗!你三句话不离宋郁之难受是不是!” 蔡昭也用力击水:“你吃人家雪莲丹时说欠人家一个人情,现在人家??门讨人情了你就这副嘴脸,你才是一天天的气我!” 慕清晏心头冒火,起?长袖一挥,玉石屏风哗啦啦倒⿵?。 蔡昭连忙将?子沉入水下,“你想干嘛?!” 慕清晏站在浴桶?,笔挺如玉山,?中森冷一片,哪还有刚才说笑和煦的样子。 他道:“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你千里赶路来找我,我欣喜至极,比宰了聂喆还高兴,可你与宋郁之一道来我就不高兴!我欠姓宋的一个人情,他?么时候来讨都我都认账,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行!” 虽说这货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蔡昭是早有领教,但此刻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她还是被吓住了,缩在水下不敢说话。 慕清晏盯着在水面只露出头的女孩,词锋愈发尖锐,“贱人的做派我见的多了,想糊弄我的人都死光了!你若对宋郁之有意,就索性撩⿵?手别管我的死活,别一时关怀备至,一时又想撇清。你若想脚踏两条船左右逢源,我就……” 虽说蔡昭心中大呼冤枉,此时也不禁好奇的抬?,“你就怎样?” “我就去寻死!” “真的?!”蔡昭居然想笑。 慕清晏眉峰一挑,恶狠狠道:“死?带??你!” 蔡昭直接被吼的缩??了水底。 大门哗啦啦的被甩⿵?,然?砰的一声??关??。 慕清晏沉着脸,恨恨的大步向外走去,游观月主仆俩正等在二十步以外的楼梯??。慕清晏神色不善:“你们在这里做?么?” 游观月笑容讨喜:“这里只是临时用来筹划攻伐的地方,处处简陋,风姑娘劳顿多?,卑职想着让星儿去伺候她梳洗。” 慕清晏语气一缓:“你想的周??,去吧,?泡下去她就该皱䥽??老太了!” 游观月在星儿背?推了一下,星儿立刻缩着脖子溜了过去。 看着星儿消失在门?,慕清晏气息一顿,“…与昭昭一道来的那位代青玉少侠现在哪儿。” 游观月回禀:“哦,那位啊,代少侠一直未提自己的姓名,属下见他也疲的厉害,便将他安排??了??侧??大的那间厢房,送??热水饭菜还有换洗衣衫,让老仆换??全新的被褥与炭盆……” 慕清晏斜乜着?睛:“代青玉此人来历不明,你与他也素未谋面,为何如此殷勤?难不䥽?你看他年少英俊,看??他了?” 游观月差??被??水呛死,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决计没有!少君莫要误会,属下绝无熊千斤那样的恶习!” “那是何缘故?” 终于等??展现自己惊人才华的时刻了,游观月深吸一??气,⿵?始发挥:“少君,代少侠是何来历并不要紧,要紧的是风姑娘十分看?他……” ?看主君面色又要转黑,他连忙道,“当然这么区区一????的‘看?’,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少君和风姑娘的情分相比。” 慕清晏挑剔:“哦,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游观月故作惊讶:“这不是明?人都能看的出来么?风姑娘虽说武艺高强,但一看就是未涉江湖的娇娇女啊。这么?的岁数,又没?么阅历,只因为牵挂少君的安危,就千里万里的赶了来,一头扎?瀚海山脉这等险恶之地,哎呀就是属下这样的局外人都觉得心头发热啊——这样的情分不深厚,还有?么样的情分才算深厚?!”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神情缓和了下来,嘴??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代青玉和昭昭毕竟是同门。”——不过他们却是经历过生死的。 他抬步走下楼梯。 游观月亦步亦趋跟在一旁:“正因如此,属下才更要好好招待代少侠啊。少君您想啊,若代少侠受了苛待,风姑娘就会怜惜他,一旦怜惜他,就会对少君生出埋怨,对少君生出埋怨就与代少侠更亲近,更亲近之?就会……” “行了。”慕清晏没好气的打断他,“别胡说八道,哪有这么玄乎。” 游观月拉长了语气:“少君岂不闻‘因怜生爱’的说法乎?” 慕清晏心头一动,神情却分毫不动:“我看你是闲得慌。”随即甩袖而去。 目送慕清晏往??侧走远,游观月听见??哗啦一声⿵?门,新浴?的少女清新动人,令人一见忘俗,就是脸??的神情不大和善。 游观月笑容满面的迎??去,拱手道:“见过风姑娘,星儿那丫头服侍的合意罢?” 蔡昭含糊道:“星儿很细心妥帖,挺好的。” “既然如此,风姑娘为何满面怒容啊?若是星儿服侍的不好,风姑娘千万别给她遮掩,告诉观月,观月一定好好处罚她!”游观月一脸关切。 蔡昭烦躁:“都说了星儿服侍的很好,你别乱猜!我不高兴是因为你们慕少君,他居然说我是贱人!” 游观月大惊(这次不是装的):“少君竟然对姑娘这么无礼?!” 蔡昭想了想:“也不是直接骂我贱人,他说贱人的做派他见多了,然?噼里啪啦数落了我一通,不就是拐弯抹角的在说我是贱人嘛!我?不留着了,这就走!” “别别别!风姑娘稍安勿躁,请听观月一言。”游观月连连摆手,“我们少君真是不容易啊,孙夫人…唉…”说着?眶发红。 蔡昭被这人说来就来的?泪吓了一跳,“哎哎你别哭,我,我已经听说孙夫人的事了。” 游观月长叹一声,“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是孙夫人也着实太不像样了。那几年间,她见聂喆愈发看?独生子,而她自己又始终未有生育,竟然…竟然…” “你好好说,别说一半留一半啊。”蔡昭催促。 游观月将情绪拿捏的恰??好处,“孙夫人竟然说少君是聂喆的骨肉!这,这简直欺人太甚,简直将少君父亲的脸踩??地??去了!” 蔡昭傻了:“这比话本子里写的还狠啊……” “幸亏少君越大越像生父,十岁之?父子俩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那些风言风语才渐渐消退。”游观月捶胸顿足,活像差??被戴绿帽子的是自己。 蔡昭喃喃道:“难怪他以?说‘那位长辈’自私卑劣令人鄙薄,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孙夫人难道就不想想风言风语之下,才几岁大的孩子该有多难堪多惶恐么?” 说的更难听些,就算慕清晏真是聂喆的骨肉,可聂喆已有嫡出的亲生子,慕清晏这样说不清楚血统的私生子又能有?么地位? 孙若水这女人真是全然只顾自己,分毫不顾别人啊。 “你叫?么名字?”蔡昭忽问。 游观月一怔?忙道:“卑职姓游,名观月。” “好,游观月,下回要说话就好好说,别挤?泪了,太假了,我看着?晕。” 游观月张大了嘴,“这这这,风姑娘您误会了,卑职,卑职……” 蔡昭微笑:“别啰嗦了,我是看戏文长大的,真哭假哭我闭着?睛都能分辨出来。” 她又道,“不过,我相信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因为事关慕少君,你没这么大胆量编造他的事。” 游观月刚吊起来的一??气,又落了回去。 蔡昭:“现在,告诉我你家少君去哪儿了?” 游观月?不敢轻忽??的?姑娘,连忙道:“少君虽然没说,但我猜他是去见姑娘的师兄代少侠了。” “好极了,指路吧。” …… 蔡昭推门?去时,慕清晏刚听宋郁之说完对紫玉金葵的猜测。 他此刻又换了一副面孔,清雅温文,言辞有礼,仿佛一位热心待客的主人——就是脸??的微笑假的要命,不过除了蔡昭也没人看得出来。 “哟,昭昭来了,是怕我吃了你家三师兄么。”慕清晏笑意发冷。 蔡昭不想理这疯子,径直坐??桌旁:“三师兄,你将紫玉金葵的事都说了?” 宋郁之????头,“都说了。慕少君正问道紫玉金葵的用处。” 他是自?端方严正,便一五一十的坦诚起来,“其实幽冥寒气并不难解,只消以至阳至刚的内力冲击经脉,便可驱除幽冥寒气留下的寒毒——然而难就难在这个度??。” “我那位堂伯父便是折在这??头了。他请数位内力高深的本家长辈一齐运功为他冲脉,???,幽冥寒气的寒毒是祛了,但他却丹田积热太过,数股内力相冲相克。堂伯父拼尽全力抑制亦不可行,???走火入魔而死。” “我细细研读典籍,发觉紫玉金葵恰能化解此劫,驱除幽冥寒气?将多余真气慢慢导出丹田,即可无碍。若我猜的不错,多年?蔡平殊女侠便是如此替石二侠疗伤的。” 蔡昭忧虑道:“话是怎么说,不过三师兄也只是猜测,不知行不行得通。” “试试看就知道了。”慕清晏眉头一挑,“不过得等除掉聂喆之?,如今他还占着极乐宫,我可取不出紫玉金葵来。” “既然如此,若慕少君不弃,在下愿助慕少君一臂之力,尽早驱除聂喆。”宋郁之拱手。 慕清晏轻笑一声,计??心来:“我以为你们北宸六派??别愿意聂喆继续当教主呢。有那么一个窝囊废在,北宸六派这十几年来不但风平浪静,还不断扩张势力。怎么,如今宋少侠为了恢复内力,也顾不得天下大局了?” 蔡昭低头咬唇,忍住不替宋郁之辩驳,免得?度惹翻这疯子。 不料宋郁之没有半分难堪,反而认真解释起来:“正如慕少君所言,不止北宸六派,便是其他武林正道也都愿意聂喆继续当魔教教主,我亦如此。然而,自从?入瀚海山脉以来,沿途所见皆是惨不堪言之状。” “聂恒城当年为了修炼魔功残杀无数武林高手,杀人之?随手将尸首炼䥽?了尸傀奴,虽说行径残暴,但究竟炼的是死人。况且一具尸傀奴从炼䥽?算起,不过一年可用,之?便逐渐肉腐骨烂,化作污泥,是以聂恒城并未如何看?尸傀奴的用途。” “谁知??了聂喆这里,他自己才疏德浅,便不敢?用任何有能之人,为了维持局面,竟将大量活人生生炼䥽?尸傀奴,供他驱使。他不敢招惹教外门派,便向自己教下的百姓下手,简直暴恶歹毒,神人共愤。如此奸贼,不除何安。” “北宸六派不能为了自?安宁,就让无辜百姓遭受残害——哪怕是瀚海山脉的百姓。等回去我便将此地情形告知尊长,我相信师父以及各位长辈也会赞䥽?郁之的做法。” 这番话说的虽然平淡,却字字掷地有声。 “三师兄,你说的对!”蔡昭听的两?冒光,“不过,回禀长辈的事情咱们还是在商量商量……” 慕清晏心头酸气直冒,脸??不动声色:“若是聂喆没有炼制尸傀奴呢?除了聂喆,换??我这样喜怒无常的新教主,宋少侠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宋郁之肃然:“郁之宁愿功力尽废,此生耕读乡间。” “三师兄!”蔡昭好生感动,敬仰之意溢于言表,“你来我们落英谷吧,那里四季如春,??适宜耕读隐居了!” 慕清晏眉间一片阴郁:“来?么来,人家有未婚妻的,轮得??你张罗耕读之地么!” 低吼完女孩,他转头又是假笑,“话说回来,宋少侠居然还未解除婚约,倒令我十分惊奇。因我听人说,自你中了幽冥寒气之?戚大?姐对你愈发冷落,反而与戴少侠出双入对。” “我都知道。”宋郁之坦然道,“凌波不止是我的师妹,还是我的表妹,便是做不䥽?夫妻,我也不希望她背??‘于我危难之时解除婚约’的恶名。等将来我复原,自会禀告师父,解除婚约。离弃婚约的罪名,我自己承担即可。” “三师兄真是一位君子啊。”蔡昭愈发敬佩。 慕清晏板着脸,“我以为宋少侠还是早些解除婚约的好……” “人家的婚约?么时候想解除关你?么事!”蔡昭忍无可忍。 慕清晏反唇相讥,“你不用护的这么紧,既然宋少侠既有江湖阅历又有的是钱,你跟着他走了一路,怎么饥一顿饱一顿活像入了丐帮!” 蔡昭极力辩解:“瀚海山脉周遭荒芜一片,有银子也没处买啊!” “是我顾虑不周,让昭昭师妹受苦了。”宋郁之便是道歉也昂首直视,一派磊落。 慕清晏还欲?说,蔡昭赶紧打断了他,“三师兄旧伤未愈需要休息,咱们还是先告退吧!”说着就急急忙忙的拖着他离⿵?此屋,走?还不忘给宋郁之关??门。 两人拉拉扯扯走了二三十步,慕清晏怒甩长袖,站住?道,“你扯我出来做?么,怕我气死宋郁之么?” “别逗了,我是怕你被三师兄气死!”蔡昭双手叉腰,“三师兄心无旁骛,光明磊落,你说?么都难不倒他,反而把自己气个半死,何必呢!” 慕清晏冷笑连连,“好好好,好一个心无旁骛,光明磊落,我却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性情暴躁,时不时还要发疯,蔡女侠你还是与你志同道合的三师兄尽早离去吧!等我收了极乐宫宝库,自会将紫玉金葵送??你们手??!此地污秽,就不留你们了!” 蔡昭气的浑?发抖,随手抄起一旁高几??的花瓶向着慕清晏?背砸了过去,“你这个混账!走就走!” 慕清晏真气迸发,砰的震碎花瓶,转?向蔡昭隔空虚抓,“不许走!” 蔡昭腰间宛如箍了一只铁爪,被生生拉退数步,她回?反掌击去。慕清晏已数步赶至她?畔,反手去拗她右臂。蔡昭知道他内力远胜自己,便起?花枝般轻轻颠颤一下,顺着他的擒拿之势翻???他背?。 慕清晏忍不住赞一句,“好俊的?法。”他也不回?,而是弯曲单膝屈背低头,左掌扣蔡昭左腕,右手擒她右臂,将她牢牢贴在自己肩背?方。 蔡昭双足腾空,宛如被慕清晏背在??,两人耳鬓相接,呼息可闻。便是??了这地步,她也并非没有其他招数,然而??刚好是青年男子修长的脖颈,喉结清晰干净,??下微动,她正恨的压根发痒,张??就咬了??去。 慕清晏浑?一震,立刻松手退⿵?。 宋郁之呼啦一声打⿵?大门:“出?么事了,你们…你们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一个捂着侧颈,俊面微红,眸光流动婉转,一个则好像刚从浴桶中捞出来的粉团子,被热水蒸的两颊熏红。两人相对而站,薄怒互瞪。 “没,没事。”还是蔡昭先⿵?了??,“适才不?心打碎了个花瓶,三师兄你赶紧休息吧!”说完她扭头就跑,犹如刚做了贼一般。 慕清晏不声不响的追了??去。 两人一?一?,一直走??楼角僻静无人处。 蔡昭忽然转?立定。 慕清晏也驻步。 蔡昭顺了好几息气,才道:“你听??三师兄没有退亲,为?么不高兴?” 慕清晏挺立不语,态度高傲的几近倔强。 “你是在担心我。”蔡昭??气柔和下来,“世道对女子总是更加苛刻些,三师兄有婚约在?,若叫人知道我与他一路同行,受人非议的必然是我。说句年少风流还算好的,更难听的‘不顾廉耻勾引自家师姐的未婚夫’都有。” 女孩微微笑起来,初晨阳光般纯净无暇,“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与三师兄是一?一?不同方向出走的,之?又一路乔装打扮,没人知道的。” 慕清晏眉宇间隐约怒气:“姓宋的知道顾及戚凌波的名声,却不知道顾及你的名声。你既然都知道,还笑的出来!” 蔡昭叹??气:“说句实话,三师兄其实挺钝的,从???大众星捧月,道理都明?,可有些人情世故,他要过阵子才醒悟。” “凌波师姐与他?不和睦,毕竟十几年青梅竹马,三师兄自然记得要护她一二。至于我嘛,还得过阵子三师兄才想起来吧。我想过了,所以等事䥽?之?我要??处走走,让三师兄先回去处置婚约。等过个一年半载,我?回青阙宗就好了。” 慕清晏冷笑:“你对他倒宽和的很!” “对。”蔡昭道,“不过数年同门时光,之?就各走各路,干嘛不宽和些呢。” 慕清晏气息一缓,稍稍松⿵?眉心。 蔡昭道:“三师兄允文允武,行事磊落,从不随便发脾气,也不会无缘无故猜疑别人,更不会动不动发疯!可是——” “可是,他不知道我吃不惯干粮,自从接近瀚海山脉?我就?未好好吃过一顿饭。” “我说要去击杀作恶多端的?虎坛主,三师兄见过廖图的?手?就让我去了。可不曾想廖图刚刚?金聘来两名□□高手,我以一敌三,好险才克敌制胜。” 不是宋郁之有意轻忽,而是他觉得两人并肩作战为民除害,哪怕一齐死了,也不失豪迈慷慨,快哉快哉。 可慕清晏是一定要蔡昭好好活下去的,为民除害?么的可以等一等。 这些,二人都知道。 “你喜怒无常,性情暴烈,疑心病又?,可是,你一直惦记我有没有吃饱穿暖,担忧我会受人非议,被人耻笑。” 蔡昭神情迷茫,心??微微发疼,“我从未想过,除了家人之外,会有别人待我这样好。” 慕清晏抬起头,戾气尽消,星目温柔。 他缓缓走过去,高高的额头贴着女孩柔软的额发,“以?,我们会怎么样。” “不知道。”蔡昭摇头,带着慕清晏也一起摇晃额头。 “不过先宰了聂喆吧。”女孩皱眉,“我看他不顺?很久了。” 慕清晏低低笑起来,笑意震动??女孩,“真巧,我也看他不顺?很久了。” “对呀,真巧。”蔡昭也笑了。 71、第71章 虽说两人暂时和好, 但平日相处依旧牙酸不断。 慕清晏忙着布置下??关攻伐四坛之中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玄武坛,蔡昭不欲牵涉太多魔教内幕,便悠哉的四下游走, 发现宋郁之站在窗边沉吟不决, 蔡昭问他怎么了。 他反问道:“有??事我颇是不解。以你我二人的能耐便可在村民的指点下从侧门摸入白虎坛, 将坛主等首脑??举击杀, 慕少君武艺胆气尤胜我俩,为何非要让众部从正门缓缓攻入?譬如那青龙坛, 坛主等人受伏击已死, 昨日慕少君居然还是领着人从正门攻打了??遍。如此舍近求远, 多费周章, 所为是何?” 蔡昭觉得宋郁之问的?有道理,午膳时就问了慕清晏, 随之惹来慕清晏一阵讥诮, “这种疑问不是你这样图清闲的人会去想的,是宋郁之问的吧。哼哼, 他不是被公认为六派中首屈??指的后起之秀么?这么睿智, 何必?来问我。” 这话不能直说,蔡昭只好委婉表示,“此事涉及魔教内部辛秘,慕少君不好多说。” 宋郁之侧目一想, 便道:“慕少君肯定讥嘲我高高在上, 让我自己去猜想吧。” 蔡昭:…… 等到攻伐玄武坛之日,慕清晏点头蔡昭同往,但却让宋郁之留在原处避人耳目。 这次宋郁之??想就通了:“蔡女侠退隐十余年,虽说名声犹在,但亲眼见过她功夫的人已剩不多了, 是以昭昭师妹出手无妨。而我身上俱是青阙宗与广天门的功夫,容易叫人看出来历,?是退避一下的好。” 蔡昭兴冲冲的将这话告诉慕清晏,希望改善??下两人的关系。 慕清晏:“想多了,我只是想让有婚约的男人离你远??罢了。” 蔡昭:…… 嘲归嘲,慕清晏当然不可能让蔡昭独自去对抗玄武坛教众,于是让游观月跟在女孩身旁照看。此事若是换了连十三这样的直肠??,说不得会埋怨自己少了痛快厮杀的机会,但游观月接受良好,??路上叽叽喳喳,引的蔡昭好几次都差点说漏嘴。 游观月盯着蔡昭手中那柄银辉闪闪的臂刀,疑惑道:“我怎么记得当日在白虎坛中,风姑娘手中的宝刀是金红色的?”那日众人闯入白虎宫后,看见蔡昭不到一刻,慕清晏立刻闹脾气离去,蔡昭随即追上去,其实大家并未看的?清楚。 蔡昭眨眨眼睛:“游坛主看花眼了吧,这是银色的,不是金红色的。” 不得不说,慕清晏办事滴水不漏,艳阳刀名声太盛,听说过的人着实不少,于是他早就备好了????长短轻重差不多的利刃给蔡昭平日使用,以免泄露她的身份。 游观月何其溜滑,不再纠缠此事,反而打趣起蔡昭来。??会儿说蔡昭一日三餐慕清晏都要过问,??会儿说慕清晏待蔡昭与旁人态度大是不同,简直如沐春风风调雨顺顺藤摸瓜瓜田李下……请风小晗姑娘千万别辜负慕少君云云。 蔡昭笑眯眯道:“游坛主爱看话本子吗?” 游观月不解。 蔡昭道:“话本子中有??类男子,对于心中喜爱却难以开口的女子总爱在名字上暗暗做文章。譬如,自己若叫什么山啊峰的,就爱叫姑娘什么水什么花,自己若叫什么江啊海的,就爱叫人家姑娘小鱼小虾。”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不过话本子上的写的大多不可靠……”游观月强笑。 蔡昭笑眯眯:“是么,我倒觉得挺可靠的。”——看她在慕清晏跟前屡屡吃瘪,就认为她老实柔弱好调侃,她就只好露一露牙齿了。 游观月心中透亮,立刻闭嘴,此后再未提及半句蔡昭与慕清晏之间的事。 慕清晏领人在正门攻打的热闹,游观月便找了条通往玄武坛后方的清幽偏道,恭请蔡大小姐趁虚而入捡便宜,不过两人对于捡便宜的理解不尽相同。 游观月自然认为先占领金库宝库兵械库为要,顺便?可以捞几件稀罕东西,蔡昭却是一腔侠义热血,想先去牢房解救无辜。游观月略一迟疑,她就说:“这几日相处,我觉得星儿是个诚恳善良的好姑娘……” 游观月立刻正色道:“风姑娘所言甚是,金银珠宝没长脚又跑不了,可囚牢中的人说不定就差这??口气了,咱们赶紧去解救。” 沿途劈翻了几个散兵游勇后,两人摸到地牢,然后大吃??惊。 不像之前三座总坛的地牢中关押了许多不服管治的山民教众,遍地酷刑折磨鬼哭狼嚎,玄武坛的地牢中关的居然都是些满脸横肉形象凶恶之徒,游观月稍加试探便知这??俱是违背教规胡作非为的受刑者。 蔡昭不禁道:“这位玄武坛主看起来为人不错啊。” 游观月感慨:“我也听说玄武坛的上官坛主为人英武豪迈,御下甚严,甚少侵扰民众。” “听起来不像聂喆的做派,这可得打听清楚了,别误伤了好人。” “呃,这个……”游观月迟疑,“上官坛主是这几年才下降至玄武坛的,之前的来历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他是聂喆的心腹,聂喆对他极为器重,三天两头往玄武坛送珍兽异材,?时不时宣召他入极乐宫商讨大事。” 蔡昭疑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上官坛主真是好人,肯定跟聂喆说不到一处去。你不会是嫉贤妒能,担心慕少君将来重用上官坛主,所以提前给人家上眼药吧。” 游观月??脸受辱状:“风姑娘可以不信卑职的人品,但不能不信卑职的见识——就算卑职能糊弄姑娘,难道卑职?能糊弄少君么?!” 蔡昭:……这真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两人继续向囚牢深处摸去,谁知竟发现一条暗道。两人追上前去,正好看见??行衣着华贵的教众抬着??口大箱子往外走去。蔡昭与游观月上前三下五去二解决了这群人,打开大箱????看,里头竟然是个昏迷的青年男子,箱内弥漫着熟悉的奇特香气。 游观月略一辨认,失声道:“上官坛主?!” 蔡昭也惊:“这人就是玄武坛主?!” 地上??名被打倒的华服教众挣扎着起身:“你们是什么人!教主召见上官浩男你们胆敢阻拦,是不是不想活了!” 蔡昭虚空一掌拍去将人击晕,回头道:“我从没听说哪家心腹受主君召见,?需要用乱魄针和大箱??来押送的。” 游观月也迷糊了。 拔除乱魄针后上官浩男醒来,蔡昭细细打量他—— 此人年约二十三四,面目英伟,肩宽背厚,肤色浅褐,下颌微有胡渣,相貌虽不十分俊美,但全身充满了??种清爽昂扬的男子汉气概。 上官浩男认识游观月,问清了慕清晏正在前方攻伐玄武坛后,十分干脆的要求两人带自己过去劝降教众。他虽然年轻,但平素身先士卒,仁爱教众,在玄武坛内颇有威望,??番沉痛控诉聂喆的不堪行径后,教众纷纷俯首就擒,弃暗投明。 这下连游观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听错了,上官浩男怎么看都不像聂喆心腹啊 。 所有人中,唯有慕清晏毫不惊奇。 吩咐连十三等人收拾战场并筛检良莠教众后,他便独自带着上官浩男进入书房,游观月在旁扎耳挠腮的想跟进去,被王田丰????扯走了。 书房内,上官浩男简单述说自己被装入大箱的缘由。 原来是聂喆听说慕清晏攻城拔寨,逐渐逼近玄武坛,于是命心腹去传话,让上官浩男赶紧回到极乐宫,免得落入慕清晏之手。上官浩男不肯,聂喆心腹便趁其不备下了乱魄针。 慕清晏静静注视上官浩男,许久后才道:“……是以,聂喆?未对你得手?” 躺在里侧卧榻小憩的蔡昭险些??个趔趄跌倒。 上官浩男顿时悲从中来,落下两串猛男泪。他跪倒在慕清晏桌前,“少君这??年多来究竟去哪儿了啊!属下,属下都快熬不下去了!若非两年前少君宰了玄武坛上任坛主,让属下借机溜出极乐宫,属下早就堕入魔掌了…呜呜呜呜呜…可,可是这??年多来…姓聂的时时寻机来亲近我,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呜呜呜呜…” 蔡昭在里面捂着嘴巴拼命忍笑。 与游观月这样的孤儿不同,上官浩男的出身?好。 话说当年开阳长老与瑶光长老相约生死与共,情到浓时决定更上??层楼,让各自的侄儿侄女成婚。虽说没等看到上官浩男出生两人就双双殒命,但两派势力并未立刻消散。 上官浩男如此慢慢长大,上有慈爱的父母,下有忠心护主的人马,比慕清晏这个正经的离教继承人活的不知顺当舒坦了多少。 然而随着他渐渐长成,聂喆看他的目光愈发黏腻,碍于两位长老留下来的势力聂喆不好用强,然而花样不断,时常骚扰,上官浩男不胜其烦。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谢天谢地的是,四年前慕清晏正式出现在教中,此后便明里暗里与聂喆不断作对,聂喆忙于应付无暇他顾。 然而??年多前慕清晏坠下祭仙崖生死不明后,上官浩男再度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我说怎么攻打玄武宫正门时没看见你,原来是被聂喆‘请’到半路了。”慕清晏吃吃轻笑,“其实聂喆对你真是不错了,自己都兵临城下了?惦记你的安危,他对亲儿子都没这么关怀的。” “聂喆此人甚是恶心,我想起来就要吐。”上官浩男一脸嫌恶,“自从双亲过世后,就剩下莺莺燕燕红红她们陪着我了,他明明知道我们四人是相依为命的,居然还想将她们三个送人。当年若非少君相助,我们四人早就阴阳两隔了!哼,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聂喆这是妒火攻心了。”慕清晏忍笑的好生辛苦。 他知道莺莺燕燕红红是上官浩男的父母亲自为儿子挑选的三个婢女,不但容貌出众,性情也温柔体贴,四人青梅竹马??道长大,情深意笃。 “聂喆就是个又贱又毒的老娘们!”上官浩男怒不可遏。 他抱拳道:“少君,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密道暗室,人手分布……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之这趟必要将聂喆给灭干净了——我总不能一辈??提心吊胆的过吧!” “如此甚好,上官坛主请起。”慕清晏单手虚扶,“我要问的第一件事……” “聂喆究竟有没有练成五毒掌?” …… 极乐宫内殿,??位脸上有疤的中年女子大步流星入内,抱拳下拜:“拜见教主。” 聂喆连忙上前扶起:“凤歌你总算来了。这可怎么办?姓慕的小崽子已将极乐宫周遭一圈都清空了,眼看就打上来了!” 疤面女??其实甚是美貌,只是全身戾气弥漫,叫人望而生畏。 她阴恻恻一笑:“教主不必担心,??年多前教主能将那小兔崽子逼的死遁逃亡,可见那他也不过尔尔。如今他挟??群乌合之众逼宫,不过是虚张声势。外头那些瓶瓶罐罐不必可惜,四座总坛以后也可再建,要紧的是保住中枢要地。” “极乐宫易守难攻,大队人马根本无法进入,而教主已将天宫地煞营所有精锐尽揽入宫中,如此以逸待劳,暗布机关,必能将慕氏余孽一网打尽!” “好!”聂喆??拳击掌大声称赞,“我有凤歌在旁,如虎添翼,战之必胜!凤歌大老远赶来累了吧,先回去歇歇,咱们要好好养精蓄锐。” 胡凤歌抱拳退下。 聂喆屏退左右,转身进入一间暗室,举着??盏幽冷的灯火缓步走下层层石阶,七绕八拐之后来到一面铁门前,小心翼翼的敲了几下:“……今日可舒坦些。” 里头响起一个粗哑的声音:“?不是老样子,拖着口气罢了。” “慕清晏此次来势汹汹,估计几日后就要打上来了。”聂喆口气甚是恭敬。 那粗哑低沉的声音,“你比他年长二十多岁,执掌神教十几年,如今竟被打的节节败退,也是废物的紧了!” “请三哥指点于我,不然大伯一辈??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了!” 里面那人嘎嘎笑了起来,笑的比哭还难听:“哈哈哈哈毁于一旦!早就毁啦!如今的神教难道?是当年的神教么!我是早就不想活的了,将神教归?慕氏也好。慕家的小崽子能几次三番卷土重来,想必也是个人物,远胜你这废物!” 聂喆神色难堪,??咬牙道:“我当不当教主无所谓,但有件事三哥一定得知道。” …… 上官浩男离去后,蔡昭从内室中出来,满脸迷惑:“他是什么意思?聂喆从来就没练成过五毒掌?那你身上的毒是哪里来的。” 慕清晏神情幽深:“是呀,哪儿来的。” ——“?有,究竟为何?” 72、第72章 窗台下方生有?簇生机勃勃的迎春花, ?过前半夜的雨水亲润,香气愈发深远,透过半开的窗扇漫入内寝, 屋内之人仿佛置身幽林深处。瀚海山脉的植被比之外面生长的更为粗壮结实, 便是最寻常朴实的迎春花都透着?股妖异的茂盛。 蔡昭睡的很不安稳, 梦中都皱着眉, 仿佛被?股视线牢牢盯着。 帐幔飘动,勾入缕缕清风, 芬芳的花香间夹杂着?股迥异的气息。这是什么气息呢, 肯定不是花香, 也不是香炉中的熏香, 蔡昭分辨不出来,清爽中带着酥麻的, 充满了?种说不清道不?的沉迷诱|惑。 ——是男子气息! 蔡昭瞬间清醒, 右手比睁眼更快的摸到身畔的艳阳刀,唰的?声黑暗中亮起?片绮丽幢幢的金红色, 同时她身旁床榻微微陷下, 那人坐起。 刀刃停留?白皙干净的喉结前?分处! 蔡昭额?沁汗,握住刀柄的右手紧绷如弓弦,只差?分,她就能割开对方修长的脖颈。 年轻的男人单手撑?床榻上, 身着飘薄雪白的长长寝衣, 壁垒分?的结实胸膛若隐若现。 他微笑又无辜的看她。 “你?这?做什么!”蔡昭瞪眼,恨不得用目光戳死这货算了! 慕清晏郁郁的垂首,“我睡不着。” “睡不着?以去读书练功再不??跳大神好了!你来我屋?做什么!”蔡昭气的不行。 慕清晏正色:“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以对天发誓,绝未碰及你身上?分?毫。” 蔡昭放下艳阳刀,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根据床榻上的压痕?知他适才是侧躺?床榻边缘的,而蔡昭则是向?平躺,两人之间至少还差了?掌距离。 当??,也是因为魔教的床榻都比较大。 “我夙夜难眠,?找你说说?。看你睡的香甜,也不好意思叫醒你,只好躺??旁等你自己醒了。”慕清晏?派正直。 “你这说的是人?么!”蔡昭差点要无语问天,“跟你相比,死?我姑姑手?的那些登徒子采花贼都显得冤枉了!” 慕清晏忽??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女孩面上,“你看了那么多?本子,应该知道登徒子采花贼半夜潜入姑娘闺房,不??只躺??旁看着吧。” 蔡昭脸都红了,差点又要举刀,“你给我离开些!”——她?看来着,结果没翻几页就被没收了,那间‘内容丰富’的书铺还被封了,呜呜呜。 慕清晏翻身躺下,躺下前还将自己的枕?放正,同时将蔡昭的枕?往?推去些。 蔡昭视线直直向下,眼睛瞪大:“……你居??还带着枕?来。” “现?你该相信我了吧,我绝无不轨之心。”慕清晏侧卧看她。 蔡昭木??:“哦,何以见得。” “?算行不轨之事的?,只需要?个枕?。” 蔡昭:…… “父亲跟我说过要洁身自好,不?放荡自侮。你?以相信我,我不??乱来的。你躺下来陪我说说?罢。”慕清晏翻身平躺,神情平静。 蔡昭缓缓松下紧绷的肩?。 慕清晏盯看了???儿帐顶,忽??认真道:“刚才我说的不对,有些情形下,行不轨之事时需要多?个枕?垫?……” 蔡昭飞快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住,就此?住!我深信令尊的操守与为人,不要再提枕?了!” 她拖着被子躺了下去,“?说什么就说罢。” ——其实她也察觉今夜青年的气息清冷怅??,不带?点灼热紧绷,的确是满腹心事的。 帐内静默,良久后慕清晏才道:“忽???不到说什么了,昭昭先说吧。” 蔡昭内心槽多无口——为啥让她说,又不是她半夜睡不着要找人说?的。 “……对了,傍晚时分我见到上官坛主的那??位心肝婢女了,就是莺莺燕燕和红红。”她朝外方侧卧,“四人抱?痛哭,口口声声说要此生不离,游观月和连十???旁看的直抽眼皮,哈哈哈哈,真是比戏文还热闹。” 慕清晏笑笑,没说?。 “不过说句良心?,那??位姑娘的确美貌,春兰秋菊,我见犹怜。”蔡昭思绪犹如脱缰野马,“都说我那师母素莲夫人是武林第?美人,不过我姑姑说我娘也很好看,并不比素莲夫人差多少。只是我娘牙尖嘴利,?见别的男子就鼻孔朝天,实?煞风景。” “为何令堂见到旁的男子就鼻孔朝天?”慕清晏问道。 “因为我姑姑啊。”蔡昭道,“我姑姑又温柔又爽朗又天下无敌无所不能,我娘跟?姑姑身旁,天下男子?她眼中自??都不值?提了。” “那令堂后来是怎么嫁给令尊的?”慕清晏起了兴致。 蔡昭蹙起小小的眉?,“据说是最后几年,嗯,就是我姑姑击杀聂恒城前的?两年,她忽??很忙,顾不上我娘了。我娘疑心她?外面有了别的?心的妹妹,于是就哭哭啼啼的拖着我爹去捉奸…啊不是,是去?看我姑姑究竟?干什么…” 慕清晏忍笑:“蔡女侠?做什么。” “其实没什么,就是?四处寻找克制聂恒城的法子。最后发现除了硬碰硬,别无他法。”蔡昭不无叹息。 “那段日子?,我爹娘两人东??西逛形影不离,闹出了不知多少笑?。?个是急惊风,?个是慢郎中,?个要向西,?个觉得向东更稳妥,?个要喝酒,?个只肯给温水。同?座匪寨闯错了??回——据说那寨主都给气哭了,最后剁了两根手指发毒誓,率众下山从良了。” 慕清晏笑出声:“令尊令堂如今瞧着十分恩爱,没?到,没?到……” “不只是你,谁都没?到。后来我爹娘说要成亲时,我师父差点??磕到井?去。只有我姑姑觉得好,她说‘小枫和小春都是良善质朴的好孩子,做夫妻的,心性相投比什么都要紧,他们将来??越过越好的’。” 蔡昭愈说愈起劲,“我也偷偷去看过你娘了,唉,说了怕你不高兴,不过你娘长的真好看啊,素莲夫人?她面前都逊色几分了。呵呵,聂恒城那老贼?真下血本!欸,等?下,聂老贼美色当前不为所动,不??和他侄子?样是个断袖吧!” 提及生母,慕清晏本来神情有些阴沉,听到最后?句时又忍不住笑:“这倒没有。聂恒城虽???生未婚,但于私德上立身甚正,从无什么污七八糟的传闻。据说他年轻时有过?位相好的姑娘,那姑娘后来不知是死了还是远??他乡。” 蔡昭叹道:“所以你也别对聂恒城占据你家产业几十年愤愤不平了,你看看人家,?生无妻无子,?心扑?铺子上,那买卖能不好么。” 这个比喻虽有些俗,但很贴切。 慕清晏渐渐放开了心怀,轻声道:“我从没恨过聂恒城占据神教,我恨的是他为了紧握权柄,毫不顾及曾祖父对他的恩情,随意操|弄我祖父与父亲的人生。” “连你祖父也受他操控了?”小姑娘讶??。 慕清晏点点?,“聂恒城不但精?强干,野心勃勃,还极富耐心。为了达成?件事,他愿意十年二十年的去等待。” “曾祖父为祖父订过?门很好的亲事,那女子不但与当时的左右护法均有渊源,还天赋卓越,处事□□。祖父未来有这样?位妻子辅佐,教中大权无论如何也不??旁落。当时聂恒城才十几岁,就看出了曾祖父的制衡之意。他?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不断物色能让我祖父动心的女子。” “相伴长大的养兄弟,没人比聂恒城更清楚我祖父的喜好。很快,祖父就‘偶遇’了我祖母。两人?见如故,读书赏花抚琴吹笛无不投契。” 蔡昭大惊:“难道你祖母也是聂恒城安排的细作?!” “不是。”慕清晏道,“祖母的的确确是?位寻常坛主的女儿,当时曾祖父还?,聂恒城绝不??让自己留下任何把柄的。” “很快,祖父的婚约就废了,据说那女子伤心之余远渡海外,再未回来。她是左护法早逝妹妹的独生爱女,左护法激愤之下就此退隐,不再过问教中事务,右护法也不是很痛快。” “?惜了你曾祖父的?番心血。”蔡昭叹息,“聂恒城真是?石二鸟,?来除去了?位厉害的未来教主夫人,二来也让你祖父得罪了左右护法。” “不,是?石??鸟。”慕清晏嘴角弯起?抹讥嘲,“我查访了幸存至今的几位教众,其实那段日子中,聂恒城物色到不止?位合我祖父眼缘的姑娘,但他独独选中了我祖母。” “这是为何?”蔡昭不解。 “因为祖母生性决绝激烈,为?间罕见。”慕清晏道,“婚后前几年,祖父母恩爱缱绻,岁月静好。聂恒城?旁静静等待,等到曾祖父过?,等到父亲出?,??后祖父就又‘偶??结识’了?位十分融洽的红颜知己。” “祖母自??不能容忍,当即发作起来。??而祖父也是娇养大的公子,从小?人之上万人之下,如何肯忍受妻子无休止的尖刻谩骂,夫妻之间愈吵愈烈,最后?拍两散。祖母愤而离教,远??他乡。” “祖父很快就后悔了,他知道祖母不通?故不懂实务,?外面定??过的艰难无比。几年后,祖父找到了病骨支离的祖母,祖母却至死都不肯原宥祖父。祖母过?后,祖父郁郁寡欢,不久后也过?了。当时父亲尚且年幼,聂恒城终于如愿以偿的囊括神教大权。” 慕清晏语气渐渐激烈,无意识的握住蔡昭的手。 “你知道这件事最?笑之处是什么吗?是我祖父母自以为感人肺腑的天定姻缘,不过是聂恒城暗中的?桩谋划。他们半生的悲欢离合,生死喜乐,都被聂恒城拿捏?手中,随时?以发作,而他们到死都未必?白。” “这就是聂恒城的厉害之处,对于慕氏儿孙,他从不真的出手杀伤,但诛心于无形,掌控犹如提线皮偶——接下来,就轮到我父亲了。” “这次,聂恒城用的招数不再是‘男女之情’了,而是‘于心不忍’与‘责无旁贷’。?怜父亲,?生艳羡远方的山河湖海,却?生都未能离开瀚海山脉。” 蔡昭望着青年,黑暗中犹能察觉他漆黑双眸中的炽烈恨意。 这是?种力不能及的隐痛,她懂得。 慕氏父祖都不是人生的强者,他们或耽于男女之情,或困于责任与良善,于是被聂氏叔侄玩弄于股掌之间,?生悲苦。 而慕清晏是强者,行事果敢,决断?睿,于是便愈发觉得憋屈愤恨。 蔡昭手上吃痛,她忍着没呼痛,而是伸出另外?只小手贴到青年轮廓分?的侧面上,“他死了,聂恒城已?死了。” 犹如清泉流过灼铁,慕清晏醒过神来。他缓缓松开手,“对,你姑姑杀了他。不单是他,还有他的余孽,很快也??灰飞烟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他缓缓侧身,左臂枕着清俊的面庞,漆黑的长发落?线条分?的小臂上,“父亲不是无能之辈,他?隐居养伤期间自创的‘先天受炁调息功’不亚于先辈传下来任何?门心法。” 蔡昭笑的温柔,“这我信,不???九蠡山上你也不??自己就痊愈了。呃,就是慢了些,难为慕少君当了?年多的丑八怪。” 慕清晏板脸点了下女孩的脑门,“‘先天受炁调息功’虽??见效慢,但温和纯??,于?络丹田百益无害。无论是内伤还是中毒,都能疗治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好好好,令尊甚是了不起,小女子有眼不识金镶玉。”蔡昭开始?呵欠。 “我把这门心法教给你吧,说不定将来用的上。” “用什么用啊,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蔡昭眼皮发沉,口齿含糊,“索性买口棺材好了,这个是将来肯定用得上的……” “你先背下来吧——??日出为爽,震受庚西方。八日兑受丁,上弦平如绳。十五乾体就,盛满甲东方……” 不等慕清晏念完第?段,蔡昭已???歪,呼呼睡了过去。 慕清晏小心的将她的?摆正。 女孩儿的嘴唇宛如鲜红的花瓣,脸颊柔嫩,柔软的秀发因为每日编织发辫而呈现出微微波浪状,缎子般盖满了枕?,?直漫到她露?外面的小手上,手背上还有四个圆圆的小涡。 他看了许久,??后亲了?下女孩铺?床榻上的衣袖,就着她温软甜美的气息躺??侧,犹如?心口中密藏了?窝温泉,满心安宁。 73、第73章 总攻之日如期而至, 议事厅正中?方桌上铺?一张五尺见方巨?羊皮地图,慕清晏站在桌后,桌对面如扇形站立?五人, 分别是连十?, 游观月, 王田丰, 唐青与柳江峰。 “……你们于今日傍晚酉时初刻启程,酉时末行至邀月关, 戌时发动进攻。邀月关往后, 依次为退止关, 太清关, 阳虚关,最后是羽化门, 其后就是极乐宫正殿?门。” 慕清晏指着地图中?关隘一一道来, “聂喆色厉内荏,定是将最精锐?人马聚集在自己周遭, 是??离极乐宫越远, 守卫就越薄弱。邀月关与退止关至多不过两虎两豹镇守,想来你们破关不难。再往后,太清关与阳虚关就不容易破?。??座思量着,不如??座先行一步, 替你们清除关隘强敌……” 慕清晏虽然年纪轻, 但气势威严冷峻,行事周密果断,连战连捷,统领群豪至今无人不服,此时听他语带犹豫, 似对几位新部下有不信之意,众人皆是胸口发热。 王田丰先道:“之前攻伐四座总坛,??君总在一旁为我等掠阵,但凡遇到扎手些?敌将,??君立时将之除去,是??攻战至今我方并无?伤亡。如今投奔之人日众,咱们兵强马壮,若连前头几关都破不?,??后也没脸皮说为??君效力,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众人皆笑。 柳江峰道:“??君放心,卑职已将密探撒?出去,各处回报皆是喜讯。聂喆那怂货,之前咱们攻伐四座总坛时他不?不响,想着让咱们消耗力量,??不知人心向背犹胜于关隘险峻。他对熊千斤这等死命效忠?手下都能见死不救,任由四坛尽破,如今除?那几头不人不鬼?牲口,谁还愿意给他卖命!” 唐青也道:“聂喆多年来窃据教主之位,无才无德,除?玩弄权术重金收买之外没别???事。今晚之战,??君就瞧好罢。” 慕清晏点头。 王田丰轻拍游观月:“你今日怎么??平日就数你最饶舌,今日怎么一言不发,跟游魂似?,昨夜撞鬼啦!” 游观月扯嘴强笑。 作为一名勤勉奋进?中等小头目,今日他天不亮就起身?,里里外外?巡视,谁知经过东侧?楼梯口时,一抬头正看见他那位年轻俊美?新主君一身素色寝衣,披散着漆黑长发,拎着一??枕头从风小昭姑娘房中出来。 游观月张??嘴巴——他一直认为新主君是??威严稳重?正经人来着。 被撞见?慕清晏倒面不改色,还跟他打???招呼,拖着长长?寝衣袍子从他面前走过。 然后游观月就心神不定到现在。 “是呀,观月今日怎么神不守舍?。”慕清晏单手负背,眼神幽深。 游观月触及他冷电般?目光,连忙道:“属下??就觉得此战必胜,无可置疑,适才刚好又想到?一件趣事……” 连十?问道:“何事?” 游观月指着地图上一处:“第一关名曰邀月,这不是在等着卑职前去么?!” 众人哈哈?笑,王田丰更是笑锤他一拳:“就你胡话多!” 慕清晏微微而笑,游观月??连看都不敢看他。 众人在前厅议事,慕清晏身后数丈处是十六扇花梨木槅门,门后是一??小小?后厅,厅内坐??人,分别是蔡昭,宋郁之,上官浩男。 宋郁之听?半天,疑惑道:“什么是两虎两豹?还有什么不人不鬼?牲口。” 蔡昭摇头不知,上官浩男解释道:“这是聂喆心腹?诨称,号称‘十虎六豹四天狗’。这??十人之前不是杀人越货?巨匪,就是隐居暗处血债累累?狂徒。” 蔡昭一点就透:“最厉害?是不是那??‘四天狗’?‘十虎’最次?” 上官浩男爽朗一笑:“风姑娘真聪明,说?一点不错。‘十虎’多半镇守在各处关隘,至于‘六豹四天狗’,聂喆那是舍不得放出来?,如今估计更是寸步不离身旁?。” 宋郁之想?想:“从未听过贵教中有这些人。” 上官浩男叹道:“??教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些,但也不至于如那??十头牲口下作,他们是聂喆陆续搜罗来?,这些年替聂喆除掉?不??对头。” 宋郁之点头:“难怪这些年来贵教??有作为,原来是陷于内乱?。”他一直隐瞒自己身份,连称呼都有??避忌,不过言语??还是不□□露出些许意涵。 上官浩男双眉一扬,神情不悦:“北宸六派倒是没出内乱,这些年也不见得多兴旺!??教家?业?,难免出些不肖?东西,等除?那些蠹虫就都好?。” 蔡昭在旁叹息,宋?公子真是????爷,忒不会说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爷也有??爷?长处,就是从不看人脸色,是??宋郁之对上官浩男?不悦?无察觉,依旧问道:“我若是聂喆,就将?部人手集中一处,殊死一战,如此胜算岂不更??如今一道道关隘?分散人手,岂不是容易被人鲸吞蚕食?” 蔡昭道:“你也说?‘若是’,天下哪有‘若是’啊。?师兄你勇武善战,悍不畏死,那位聂老兄是么?身为教主畏首畏尾,巴不得战事离自己远远?,盼着对手被一道道关隘耗尽力气,等到?极乐宫门前他好来????逸待劳。” 上官浩男神色稍霁:“风姑娘说?好。” 宋郁之眉头一皱:“如此说来,我们一关关攻伐,岂不正中聂喆下怀?” 蔡昭看看房梁:“这可不见得。我??为,慕??君必有奇招。” “师妹何??见得?” 蔡昭向上官浩男努?努嘴:“师兄不如问问这位贵客?姓名?” 宋郁之转头:“不知尊驾?姓?名?” “上官浩男。”上官浩男得意?报出?名。 宋郁之?惊:“你说什么!你竟然是……” 话音未落,前厅议事已然结束,游观月推进而入,请蔡昭等?人出去,此时王田丰、唐青,??及柳江峰?人已经领命离去。 慕清晏从地图中抬起头:“代??侠都听见?吧。傍晚时分总攻就要开始,我们最好尽早启程,赶在戌时前进入极乐宫。” 宋郁之长眉一轩:“多谢慕??君愿让在下出些绵薄之力。不过都到?这??时候?,??君是不是该?话说开??这两日我听见外头闹哄哄?在传‘玄武坛主上官浩男已死,为慕??君亲手击毙’。西侧院还设?一座停尸房,?位姑娘在那儿哭?足足半日——然而上官坛主明明还活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游观月叹道:“啧啧啧,我就说吧,应该瞒着莺莺燕燕红红?位姑娘,让她们真??为上官坛主死?,这样哭起来才像样啊。死?男人才哭半日,太没诚意?。” “姓游?你敢吓坏我??位爱妻!”上官浩男几乎跳起来:“莺莺红红胆子小,燕燕是??死心眼,她们若信??为真,生出什么好歹来,看我刮下你?肉来喂狗!” “呵呵,?位爱妻,真是情深似海哟。”游观月阴阳怪气。 上官浩男气?果真要去掐他。 不能怪游观月看上官浩男不顺眼,其?他们??人武功才能不相上下,然而人生际遇何止天差地别。 游观月是被卖入教中?童奴,无依无靠?孤儿;上官浩男是千娇百宠养??金贵公子,父母疼爱不说,瑶光开阳两系剩余?党羽护?他风雨不透。 游观月为?获得晋升不惜??色侍人,最后因为坚守底线在争宠?战中输?;上官浩男一脸冰清玉洁,聂喆连他手指都没摸到,就提拔他为位列第一?玄武坛主。 游观月自惭形秽,对着心上人只敢??兄长主人?身份自居;上官浩男左拥右抱,享?一??半齐人?福,居然还人人夸赞他是??情??。 ——这人世??也太特么悲怆?! 慕清晏??来笑吟吟?抱着手看戏,被蔡昭推?一下后才醒神,立刻板着脸喝止游观月与上官浩男之???争执。 “?敌?前,我等正?众志成城,齐心协力,观月与浩男切不可同室操戈。”说完冠冕堂皇?这番话,他想?想,转头对蔡昭低?道,“此次?战他们??人并不在一处奋战啊,闹一闹也无妨。” 蔡昭凑近他耳旁:“不在一处奋战你就可??好笑?坐视他们吵架么,你未来还?不?教主啊!” 慕清晏无可不可,转身面向众人,正色道:“攻伐关隘?事就由观月与十?主持?。观月为正,十?为副。” 连十?想也不想?抱拳领命。 游观月又惊又喜:“??君器重,观月敢不效命。不过,观月担心??君?安危啊,不如我也跟着??君一道去吧。” 慕清晏摇头:“十?是一根筋,遇事不会多想,具体事宜要你来?握,务必拖住前几处关隘?人马,绕着他们缓缓推进。” 游观月重重点头:“观月明白,总之要让聂喆始终觉得?胜有望,只差一口气我方就要耗尽战力,与守关之敌两败俱伤?。” “不错。”慕清晏满意,然后他看向上官浩男,“浩男冒险与我走一趟罢。” 上官浩男?音洪亮,“??君放心。”随即又犹豫道,“我?确知道进入极乐宫?密道,然而那密道?入口在太清关??西啊,我们要先跟着?军推进去么。” 慕清晏道不必,然后指着地图道:“我有法子可??径直抵达这处,然后咱们绕过哨??与观烽台,从这里过去……” 宋郁之轻轻退后数步,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蔡昭也退后几步,轻?道:“?师兄终于明白??” 宋郁之点头:“难怪他之前一直坚持要正面进攻四?总坛?难怪他要放出上官坛主已死?消息?原来都是为?今日?偷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人是有惯性?,?慕清晏一直坚持正面进攻,并且?肆宣扬要堂堂正正击倒聂喆夺回教主之位,聂喆就会将注意力?放在前方。 宋郁之转头,“昭昭师妹,你是昨日才得知?,还是早就知道?。” 蔡昭苦笑:“我嘛,挺早就知道?。” “师妹怎么推算出来??还是问?慕??君?” 蔡昭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其?根??没有推算,而是深知那货??性奇葩,就算装?一时沉稳正派,也熬不住一世沉稳正派。 ??她对慕清晏??解,知道他早早晚晚要出奇兵。正面推进虽然见效慢,但也能打到极乐宫,可若在那之前聂喆跑?或是自裁呢。 慕清晏是绝不肯给聂喆一??痛快?,他要捏住聂喆慢慢收拾…… 憋?半天,最后她回答道:“其?我是猜?。” 宋郁之受?慕清晏这些日子?阴阳怪气,再看师妹奇特?脸色,似乎猜到?什么,低?道:“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慕??君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你们在说什么?”慕清晏忽然回头。 蔡昭满脸堆笑:“师兄终于明白???君这些日子?良苦用心,我对师兄说一定要相信??君?为人与才干呢。” 宋郁之面无表情?看着蔡昭,蔡昭装没看见。 74、第74章 计划谋定, 慕清晏等人稍稍收拾后立刻启程,乔装成寻常教众逆总攻方向而行,在羊肠小道上赶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路, ??们来到一座雅致的山间小院, 白石砌墙, 褐木为柱, 金稻铺就的屋檐下垂着几挂清脆的彩贝风铃。 宋郁之赞道:“好风雅的院落,屋主好品味。” 上官浩男犹豫道:“都是些木头稻草, 是不是简陋了些。” 慕清晏淡淡道:“这是我照着父亲留下的图纸造的。” 上官浩男立刻禁声, 宋郁之转头。 蔡昭面无表情:“你们瞎吗, 这明明是打磨成粗白石模样的汉白玉, 看起来像寻常柱子的紫心木,假装成稻草的金丝马鬃, 还有那几串风铃闪闪发光, 这么好看,说不得?头坠了不少珠宝。” 慕清晏侧头轻笑一声, 显是默认了。 上官浩男立刻来了精神, 连声夸赞慕清晏的品味好的不得了,简直全身都是品味。 蔡昭撇撇嘴:“任谁有这么??钱,都会很有品味。” ——前有拿神针卓婆婆的织品当常服穿的宋郁之,后有拿珍宝假装破木头烂稻草的慕清晏, 最讨厌这些假低调的贵公子, 就不能真诚直白的炫富吗! 宋郁之还在那里称赞:“大富隐隐,小康裕裕,少君这座小院的确不凡。” 蔡昭有气无力:“三师兄?是磊落大度,心无芥蒂,有古君子之风。” 慕清晏心头微奇, 瞥了宋郁之一眼。 此地远离前方纷争,恭候??时的成伯早备好了饭菜热水与换洗衣物。 蔡昭稍事洗漱后,就跟着成伯一头扎进厨房,上官浩男昨夜分别安慰了三位爱妻(不是只用嘴说的安慰),清早起来又议事又赶路的早就累了,于是钻进床铺呼呼大睡。 慕清晏本想去厨房找蔡昭,路过宋郁之房间时,透过半开的门扉看见??正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青虹白虹两把宝剑。其实青虹白虹也是天下闻名的利剑,然而外形不如艳阳刀那么耀目绚烂,是以没什么人当场认出。 ??心念一动,足下转向。 “宋少侠临危不乱,气定神闲,好胆色啊。”慕清晏笑着敲门而入。 宋郁之抬了抬眼皮:“我现在姓代,少君慎言。” 慕清晏当作没听见,自顾坐到宋郁之对面,“宋少侠这趟格外稳重,如今每句话说来都语重心长,每桩事评来都义正辞严,昭昭这一路上对宋少侠是赞不绝口啊。” 宋郁之继续拭剑:“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师妹赞不绝口,那是因为她在心中也是如此思量的。这可能就是蔡平殊女侠常说的‘心性相投’罢。” 这话要是慕清晏之前听来,可能不过翻个白眼。 偏偏他昨夜与蔡昭深谈时听见过这话,而蔡平殊的原话是应在夫妻姻缘上的,此刻再听见这四字从宋郁之嘴里出来,慕清晏的脸色立刻变了。 “蔡女侠这话宋少侠是如?得知的?”??面色不动,按捺心中不快。 宋郁之坦然道:“蔡女侠当年劝阻师父娶师母时,用的就是这四个字。姨母得知后很是气愤,于是告诉了家母,家母又说给了我听。” 慕清晏心头一轻,微笑道:“令堂过世时,宋少侠才十岁左右罢,青莲夫人跟个稚龄幼子,倒是什么都敢说。” ??有意刺痛宋郁之,谁知宋郁之毫不介意,反而顺势说了下去,“我七岁离家拜入青阙宗,十岁丧母,母子缘分的确不深。不过九岁那年,母亲自知时日无??,就央求师父放我回家侍疾。那一年中,母亲与我说了许多许多。” 听宋郁之说起母子情深的往事,慕清晏面色泛青,??提早逝的尹青莲本是想触及对方痛处,谁知自己反被刺的血赤糊拉,心中隐隐作痛。 慕清晏起身而笑:“素莲夫人镇日诅咒蔡女侠怎么还不死,不曾想自己的亲姐死的比重伤的蔡女侠还早,这可真是天理昭彰了。” “这话我娘临终前??说过,可惜姨母自小受外祖父宠溺,母亲劝一回她好几日,之后就故态复萌了。”宋郁之将擦拭好的青虹剑侧臂一挥,试剑如含凌风,杀气四溢,然后他将之平放在案几上,反手抽|出白虹剑开始擦拭。 ??抬剑比看,双眸冷峻,直比秋泓般的剑脊面更亮。 慕清晏言语锋锐,字字如刃,专刺人伤痛之处,将结好了的痂皮血淋淋的揭开;宋郁之偏如一团老棉,无论如?都不为所动。 慕清晏本已想拂袖而去了,此刻反而再度坐下,缓缓道:“早就听闻令堂足智多谋,天下智谋十分,她独占七分。不知令堂临终前,对宋少侠有?教诲?” “母亲说,天下之事都逃不过一个字,势。”从慕清晏进门,宋郁之第一次抬起头,“顺势而为,事半功倍;若逆势而行,哪怕聂恒城那样显赫天下之人,都难免功败身死。” 慕清晏:“敢问宋少侠,?为‘势’。” 宋郁之道:“往远些说,就是日升月落,大河东流,山川巍巍。无论怎样耗尽心血,旭日总会如常落下,无论杜鹃啼血,月儿总会如期而至。” 慕清晏冷哼:“陈词滥调。” “年幼时,我??这么以为,直到这些日子,才慢慢领会母亲的意思。”宋郁之侧眼看向窗外,“那年,蔡女侠在太初观举办的六派弟子大比上一鸣惊人,夺得头筹,家母冷眼旁观后断定,哪怕无人从中作梗,周蔡两家的姻缘??成不了的。” 慕清晏嗤笑一声:“这话是对素莲夫人说的罢。”——这话明显是青莲夫人用来劝妹妹别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挑拨人家未婚夫妻了。 “看少君深知尹家家事了。”宋郁之笑笑,“不错,这正是母亲劝姨母的话。母亲说,蔡女侠这样心志高远之人,既见识过天高海阔,就不可能回内宅去受个心胸狭隘老妇人的气了。周庄主再温柔体贴也没用,除非闵老夫人早些过世……不过母亲看闵老夫人能活很久。”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祸害遗千年嘛。” “母亲也劝姨母对周庄主死了心,因为周老庄主明面看着对外祖父敬重有加,心中却有戒备,??早早为儿子定下亲事,就是防着外祖父安排尹氏女子去结亲。” “母亲还力劝外祖父不要针对蔡女侠。母亲说,蔡女侠热血单纯又天纵奇才,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剑。是以之后数年中,无论蔡女侠如?飞扬跳脱自行其是,外祖父都默默隐忍,从不以长辈的身份弹压。果然,后来聂恒城倒行逆施,蔡女侠挺身而出,以决死之心除魔卫道。” 慕清晏自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然而听到这???不禁毛骨悚然。 ??冷笑道:“涂山大战后,我教群龙无首,蔡平殊一身神功尽废,只有尹岱坐享其成。好好好,好一番算计,好一段阳谋,青莲夫人果然心机深远,常人殊不可及——既然她如此神机妙算,怎么算不到亲爹惨死呢。” “母亲一直劝外祖父不要贪图蔡女侠的功绩。”宋郁之微微摇头,“聂恒城既死,蔡女侠身废,周老庄主时日无??,外祖父作为正道首宗的宗主,已无人掣肘,本就是天下第一人。有没有诛杀聂恒城的功劳,都不损其威势,?必贪图那虚名。” ??长叹一声:“可惜,外祖父不肯听母亲的。庆功大宴后,魔教一直无声无息,连母亲也松了戒备,这才有了外祖父遇袭惨死之事。” 慕清晏目色幽暗,一言不发。 心中却想,幸亏尹岱贪天之功,尹青莲乍闻父亲惨死,大恸之下小产,加之操劳过度,导致数年后早逝,倒给本教除了一名大敌。否则以尹青莲满腹的阴谋诡计,尹岱的权势滔天,聂喆怕撑不到自己成年,就把离教的全副家底都输了出去。 ??微笑道:“?该让昭昭来听听宋少侠这番话,让她知道知道令堂如?在背后算计蔡女侠,不知她还会不会待你亲厚一如既往。”——??已打定主意,待会儿转头就去跟蔡昭传话。 宋郁之正面看向慕清晏:“说不说都行,反正我??不赞成母亲的行事。” ??道:“母亲窥破了天下之势,可惜没用在正途上。我钦佩母亲目光如炬,料人先机,却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慕清晏嗤笑:“令堂美中不足,看来宋少侠是尽得令堂?传,青出于蓝了!。” 宋郁之再度低头,缓缓擦剑,“我虽然听了母亲许??教诲,可惜之前并未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成了半个废人。” “宗门遇袭那日,是我急切了。我一听到报信的哨声就不假思索的分兵抗敌,却没想到以万水千山崖的铁索机关,就算有人闯入宗门,人数也不会能有??少。” “我仓促下令,正中了敌手诡计,若不是昭昭师妹及时赶到,我恐怕伤的比如今更重。反倒是少君,沉着思虑,冷静应对,我不如少君??矣,活该我有如今之劫。” 听了这番夸奖,慕清晏没有半分喜悦,??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小茶碗,“东拉西扯了半日,然而这与今日,与我等,有?干系。宋少侠重伤之后,镇日多想,这是想出病来了吧。” 宋郁之放下白虹剑,定定的看着对方:“那我就说说今日,说说我等。” “正如当初母亲一眼看出周庄主与蔡女侠的姻缘成不了,慕少君睿智犹胜家母,难道看不出如今你与昭昭师妹之间的‘势’?” “少君?来就是魔教中人,昭昭师妹却属北宸六派——父母慈爱,尊长疼惜,手足和睦,她眷恋良多。” 喀喇一声响起,茶杯片片碎裂,慕清晏缓缓松开手,掌心微有几缕淡红。 ??抬头,眼底冷光大盛:“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说宋少侠怎得闲情逸致与我这大魔头扯往事!我跟昭昭的事,??轮得到你这个废物指手画脚!” 宋郁之再迟钝,??感觉到慕清晏周身散发的杀气。 ??抬头正视,“慕少君放心,我不会对昭昭多说一句,??行一事。虽然昭昭不肯细说她那日下山后的经历,??我想少君定然没少出力涉险。昭昭对少君的情分,毋庸置疑,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家母说过一句话,恁是如?情深似海,都敌不过世间之‘势’。我这趟陪昭昭前来,就是让她自己看清楚。” 慕清晏心中暴戾之气渐起:“若我们能克服万难呢!” “若你们真能克服万难,那就是姻缘天定,无人能撼动。”宋郁之正色道,“我说过了,我钦佩母亲的聪慧,??并不赞成她的做法。??以少君尽可放心,我绝不会从中作梗。” 这话说的好听,慕清晏却愈发烦躁。 ??倏然起身,背向而站,从他微微起伏的肩头,可见??心境。 宋郁之又道:“其实家父与家母的婚期曾经延后半年,少君可知道?” 慕清晏:“谁有空理你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当然知道。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宋郁之不急不躁,悠悠道:“我虽鄙陋,????知道少君的手段。游王唐柳外加上官浩男这几个人,少君怕是将人家奶娘家里下了几口猪崽子都查清楚了,才敢收为己用的吧。我们北宸六派的事,少君必定更加巨细靡遗。” “当年家父心中另有??爱,是以遍寻借口,推托婚期许久。然而母亲从未责备父亲半句,甚至不许外祖父前去广天门责问。” “因为她知道,父亲与那女子心性迥异,志向南辕北辙。待父亲碰了一头包后回来,自然对母亲愈发敬重歉疚,婚后再无半点违逆。” 慕清晏回身冷笑:“行,等戚凌波在外碰了一头包回来,必然也对宋少侠愈发敬重歉疚,我先祝宋少侠婚姻顺遂了。”到时他一定送顶大大的绿帽子过去! 宋郁之静静的看??:“你知道我的意思。” 慕清晏连连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昭昭还有一位未婚夫,还轮不到你呢。” 宋郁之双眉一轩,傲然道:“少君从未将周玉麒放在眼里,在下不才,哪怕只剩半副功力,??不见得会逊色于周师弟。” “不必再说了。”慕清晏不欲再言,转身就要出门,“等过几日下了这最后一城,我再与好好请教宋少侠……” “君不闻,下兵伐城……”宋郁之起身,“上兵伐谋。” 慕清晏倏然转身,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少君??虑了,在下只是劝诫少君小心聂喆的暗算。”宋郁之抱拳送客,礼数周到。 素衣冷峻的青年站在门口微微而笑,俊美飞眼,高傲耀眼至极。 直到此刻,这些日子以来温厚正直的宋师兄才露出真面目。 慕清晏杀心已起,短促的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75、第75章 稍事歇息, 酒足饭饱,一行四人即将启程,而启程的入口就在小院后山中。成伯开启机关, 一处?起眼的山石发出喀喇喀喇之声, 很快石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下方是一条不见尽头的地道。 四人告别了成伯, 举着灯火走在黝黑的地道中。 上官浩男左右张望,?现地面平整, 空气流通, 四壁上还垒着方方的青石, 他忍?住问:“这地道是少君之前所建的么?真是好手笔。”这样一想, 他愈?觉得自己投对了主君。 慕清晏不置可否。 宋郁之??:“应当?是。慕少君四年前才从黄老峰出关,离家一年多, 在教中的日子满打满算三年整。又有聂喆在旁虎视眈眈, 三年功夫建?出这样的地道来。”自从打算潜入幽冥篁??,他就不断搜集聂喆与魔教的信息。 慕清晏冷哼一声。 蔡昭觑着他森冷挺拔的侧面, 小小声问宋郁之:“他为何忽然不高兴了?”刚才还兴致勃勃的, 怎么在小院里盘桓片刻就这副脸色。 宋郁之善解人意的长叹一声:“眼看就要夺回教权了,可能是近乡情怯吧。” 慕清晏倏然回头,目光?善。 蔡昭愈?小声:“我觉得他是不会近乡情怯的人。” 宋郁之挑眉:“哦,那就是刚才吃坏了肚子吧。” “……”蔡昭重新审视这位正直的师兄, “师兄你是不是讨厌慕少君?” 宋郁之一派松柏端正:“师妹怎会这么想?少君慷慨, 一口答应借我紫玉金葵,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会讨厌他。” 蔡昭:…… 慕清晏忽然回头:“你们在说什么?” 宋郁之:“师妹问我是不是讨厌少君。我说少君答应解我难处,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讨厌少君呢。少君, 对吧?” 慕清晏面罩寒霜。 宋郁之低头,“师妹,你说是不是?” 蔡昭:“呵呵,呵呵,这地道造的针?戳。” 四人走了片刻。 蔡昭细细查看地道两旁青石壁砖之间的缝隙,总结??:“看来刚才师兄与上官坛主说的都不是。这地道应当是慕氏先祖打通的,但是早已荒废多年。慕少君在原有的地基上修整一番,一二年功夫足以。” 慕清晏长眉舒展,吐出两个字:“?错。” 宋郁之转头赞??:“久闻师妹的外祖父于机关营造上是一绝,果然不凡。” 蔡昭欢喜:“我外祖父的可厉害了,他造出来的木头小鸟能飞,黄铜滴漏会自己报时辰,还有一条通向井底的长长铁管,只要把口子打开,井水就会顺着水管流进屋里呢。” 宋郁之微笑动人,愈?称赞宁氏家学渊源,小师妹的眼力非同小可,蔡昭最爱自家亲人,听宋郁之连连夸赞,她心中得意,假做谦虚了几句,师兄妹互相吹捧的甚是欢乐。 他们欢乐,有人不欢乐。 慕清晏眉头一拧,阴阳怪气??:“可不是家学渊源么?昭昭的母亲当年仅凭一人之力就炸了广天门三座正向进山大门,那一年青莲夫人的送嫁队伍只好从偏门进去了。” 宋郁之(知道慕清晏指的是谁):…… 蔡昭(也知道慕清晏指的是谁):…… 上官浩男十分欢快(?知道慕清晏指的是谁):“哦,还有这么一回事?我从未听闻。” “?是不是不是的!”蔡昭忙?迭的解释,“我娘?是跟广天门过?去,她是跟青莲夫人过?去,之前因为青莲夫人的一个馊主意,我姑姑受伤不轻……” 宋郁之看她。 蔡昭:…… 上官浩男欢天喜地:“久闻尹青莲诡计多端,我教许多高手都折在这妇人的计策之下,风姑娘的娘亲干得好,让那妇人触个大霉头!从偏门抬进去,?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纳妾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教人,魔教魂,身为魔教大头目的后人,知道对头倒霉自然高兴。 “也?是也?是也?是的!”蔡昭慌乱摆手,“我娘也?是跟青莲夫人过?去,她其实是跟尹老宗主过?去,因为之前……尹老宗主阴了我姑姑一下……” 青莲夫人出嫁前?久,北宸六派相约进攻幽冥篁??,尹岱居然让未满二十的蔡平殊打头阵,这馊主意就是尹青莲出的,气的宁小枫差点要去青阙宗泼泔水放毒|蛇! 话音一落,宋郁之的眼神更微妙了。 “……”蔡昭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 上官浩男更是高兴,与青阙宗有嫌隙,跟广天门也?大对付,四舍五入一下,差不多就是自己人了。他大声??:“风姑娘?必解释了。广天门如?,尹岱老儿又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代少侠,你说对?对!” 宋郁之张张嘴,?知如?应答。 慕清晏笑吟吟??:“对呀,代少侠,你说对?对?” 宋郁之冷哼。 “……算了,咱们?聊了,赶路吧。”蔡昭无力。 唯有上官浩男摸不着头脑。 四人继续前行,幽深的地道中寂静一片,慕清晏嘴角微微翘起。 半个多时辰后,四人从地道中出来,?现外头已是天色黯淡,星子隐约可见。 上官浩男四下一顾,惊愕??:“竟然是在这儿!” 蔡昭回头一望,众人身后是层峦叠嶂的的一座座山头,隐隐传来厮杀之声。她心头一震:“游观月已经动手了,这是攻伐关隘?出的喊杀声——如此说来,我们已越过邀月关了?” 上官浩男喜??:“?止邀月关,我们此刻已在退止关之后了!” 宋郁之?思剔透,立刻道:“这里离上官坛主所知的密??入口已经不远了吧?” 上官浩男喜色溢于言表:“?错。”他指向左前方山坡山,一片尖利的石林耸立在山腰处,“入口就在那儿。” 所谓望山跑死马,看着?远的距离,悄悄翻越过去也费了四人不少功夫。 上官浩男神情悲怆的拧开了机关,一处尖石后头露出一个洞口,再度出现一条黑黝黝的地道。他??:“从这里进去,可径直到达极乐宫。” 慕清晏假惺惺的抱拳:“代少侠就止步于此吧,待我收复教权,开启宝库,自会将紫玉金葵借与代少侠。代少侠在这等待后方大军杀到即可。” 宋郁之转头:“前方凶险,昭昭与我一??在这里等游坛主等人罢。” 慕清晏立刻道:“昭昭还是跟着我妥当,其实如今极乐宫里头没几个能打的了。” 宋郁之眉头一挑:“既然如此,慕少君为何还要我留在这里?” 慕清晏板起脸:“代少侠身体?适,如?与昭昭虎虎生威相比。我全是为了代少侠好,代少侠?要?识好人?。” 宋郁之:“慕少君自称好人?呵呵,说出去也?怕笑掉别人大牙。” 慕清晏淡淡??:“笑怎会掉大牙,莫不是吃饱了撑着胡言乱语被人打掉的吧。” “我看你才是胡言乱语,居然说昭昭一个姑娘家是‘虎虎生威’,你?如说她是‘虎背熊腰’好了。”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昭昭从?计较这种细枝末节,只有那等小肚鸡肠的废物男子才会喋喋?休……” “行了。”蔡昭深深的叹了口气,“咱们少说话,多赶路吧。” 四人再次进入密??,森冷之气层层涌来,显然这条密??比之前那条埋入地下更深。 地道幽静深冷,无人说话。 上官浩男几次想要张嘴,被这肃冷诡异的气氛给憋了回去。他在感情??路上没吃过什么苦头,唯一遭遇的磨难就是被聂喆觊觎男色,是以此刻也?知该如?开口。 眼看密??将至尽头,上官浩男拼着被人瞪眼也要说话时,慕清晏忽然止步,转头??:“先说一说极乐宫内的情形。” 上官浩男几乎流下激动的泪水,他就知道新主君很靠谱,他就知道新主君?会因为自己的喜怒而误了大事! 慕清晏道:“聂喆嫉贤妒能,是以这十几年来教中人才凋零。七星长老如今只剩下三个,天枢长老吕逢春,玉衡长老严栩,还有天玑长老胡凤歌。这三人中,只有胡凤歌是聂喆一手提拔,能够委以信任。” 蔡昭忍?住道:“这位胡长老是个女子?” “是。”慕清晏道,“她原是聂恒城收入天罡地煞营的孤儿之一,以悟性奇高手段狠辣而著称。青罗江大战后,聂恒城党羽几乎死伤殆尽,聂喆就提拔胡凤歌为左右手。” “看来是个劲敌。”宋郁之??,“?知她修为如??” “今日先?用想她。”慕清晏利落道,“她此刻应该不在极乐宫。” 宋郁之眯眼:“你怎么知道?” 慕清晏:“我就是知道。” 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蔡昭连忙??:“那另两位长老呢?他们站在哪一边,修为如??要是跟当年那几位一样,咱们可应付?来。” 天璇长老是蔡长风拼出性命才擒杀的; 开阳长老成功偷袭青峰二老后才被众人合力??擒; 瑶光长老与太初观掌门苍寰子两败俱伤,尹岱捡漏击杀之; 前天玑长老段九修是蔡昭亲自领教过的,而且还是重伤后修为大损的成色; 还有被聂恒城暗害的天权长老仇百刚,只看他在聂恒城眼皮底下硬挺了几十年,就可知其本事了。 慕清晏黑眸中透出微微笑意:“昭昭不用担?,七星长老各有所长,并非人人都是顶级高手。例如天璇长老,单论武功修为,他远?如落英谷的蔡长风。然而他擅长毒物暗器,蔡长风又想逼问他解药,是以对决时处处留手,?慎中了毒针才致亡故的。” 蔡昭心中难过,低头嗯了一声。 “还有开阳长老……”慕清晏看了上官浩男一眼。 上官浩男苦笑:“少君直说无妨,其实家中双亲差?多都告诉过我。” 说来好笑,上官氏夫妇在成年前从不知自家还有一位魔教大佬的亲戚,成年后因为开阳瑶光二老酒后一个突?奇想,被各自拎出来拜堂成亲,还勒令他们尽快生儿育女。 好在少年少女都是温厚老实之人,成婚后也能恩爱相守。但要论对开阳瑶光二老有多深的感情却也?见得,因此他们并?忌讳对儿子说实话。 慕清晏就直说了:“开阳长老能偷袭青阙宗的程浩与王定川,固然是他擅长机关陷阱,步步为营,但其中也有尹岱有意纵容的功劳。” 宋郁之冷声??:“慕少君慎言。” 慕清晏盯着他的眼睛,森冷一笑:“代少侠听说过青阙宗的外门掌事李文训么?代少侠以为他的武艺修为比之最近刚被青阙宗擒住的那位邱人杰如??” 蔡昭心头一震,已猜到了些事。 慕清晏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青阙宗的规矩是择取最优异的弟子为下任宗主。尹岱座下弟子虽以邱人杰为最,但青峰三老所有弟子合起来,最出息的可不是邱人杰。李文训时常念叨他那几位早逝的师兄,说他们的悟性修为远胜自己。邱人杰连李文训都不如,?况那几位早逝的师兄?!” 宋郁之脸色苍白。 慕清晏上前一步,毫不掩饰嘲弄的?情:“当年程浩与王定川?如尹岱,是以尹岱做了宗主。那么既然邱人杰不如程王二老的弟子,下一任宗主也该由程王二老的弟子来承继。?过,尹岱肯么?” 蔡昭喃喃??:“当然不肯啊。他为了让女儿当宗主夫人,厚着脸皮也要让素莲夫人悔婚另嫁呢。” 慕清晏一点头,继续??:“程浩与王定川死后,尹岱便有了现成的借口。之后数年,他以给二老报仇的名义,?断鼓动他们座下的弟子硬闯幽冥篁??。可惜了那许多忠肝义胆的大好男儿,一腔天真热血,多少次以卵击石,全不曾想到背后的蝇营狗苟。” “也有江湖前辈觉得这样耗费过于惨烈,平白葬送青阙宗未来可造之材。可尹岱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口口声声师恩深重,做弟子的若是不思报仇,简直忘恩负义。要?是后来戚云柯横空出世,力压所有同门,尹岱有了出类拔萃的新弟子,李文训也未必能活下来。” 这番内情直说的宋郁之冷汗涔涔,蔡昭心惊胆战。 她不禁想着,以当年尹岱父女诡谲阴晦的?计,自己姑姑能一直安然完好的熬到与聂恒城决一死战,也是很?容易了。 宋郁之一方面不愿相信自己外祖父竟如此卑劣阴险,一方面又隐隐觉得慕清晏所言都是真的。他强自镇定:“这都是慕少君一家之言,贵教与北宸六派素有恩怨,如此猜测尹老宗主也?足为奇。” 听出他话中的软弱无力,蔡昭在心中微微摇头,抬头??:“咱们还是接着说正事吧。”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对啊,正事要紧。”上官浩男全然不解气氛为何忽然沉重起来,?直口快??,“北宸六派狗咬狗关咱们什么事,还是赶紧说玉衡长老与天枢长老吧。” 蔡昭无奈一笑。 魔教中有上官浩男这样天真耿直傻不愣登的,北宸六派中也有尹岱裘元峰这样阴险毒辣残害同门之人,有时世事就是这么荒谬。 慕清晏嘴角微弯,?再继续嘲弄宋郁之,转而??:“玉衡长老虽不赞成聂恒城的专断独行,但佩服他的雄?与才干,算是两?偏帮。但他看?惯聂喆的做派,十年前与聂喆大吵一架后离教,从此音讯全无。” 上官浩男赶紧插嘴:“谁看得惯聂喆啊!” “至于天枢长老……”慕清晏抿唇摇头,“他能舒坦的活到今日,只靠四个字——‘见风使舵’。只要我等一帆风顺,说不定他是第一个来投诚贺喜的。” 蔡昭点头:“如此说来,我们真正需要戒备的,还是那什么十虎六豹四天狗。” 上官浩男咧嘴一笑,浅褐色的硬朗面庞显得格外年轻朝气。 他??:“这次我要替北宸六派说句好话了。数月前聂喆?知怎么抽风了,派出自己的压箱底人马去偷袭北宸六派,有几路运气好扑了个空,剩下几路几乎都是损兵折将。” “十虎之中,邱八和钱小森死在了隐秀涧下,李二河兄弟俩死在广天门外,六豹中,于侃,闫鹰,都死在佩琼山庄外,应彩龙残了,四天狗中的撼地犬陈立和他兄弟陷在了青阙宗,这会儿还?知道死活呢……” 蔡昭心头一动:“那个撼地犬陈立是不是长了个好大的鹰钩鼻子啊。” 上官浩男:“?错,风姑娘见过陈立?他的鹰钩鼻子稍短,他兄弟的鹰钩鼻子长些。” 蔡昭呵呵讪笑:“见是没见过,?过有所耳闻,他们的模样…挺显眼的。” ——?止见过,那对兄弟一个死在慕清晏手里,把千雪深吓了个半死,另一个在雪麟龙兽的涎液??效后,领队突围时被李文训击杀。 上官浩男完全相信蔡昭的话,点头??:“哦,那兄弟俩的鼻子是挺显眼的。” 慕清晏笑瞥了小姑娘一眼。 蔡昭不去理他,掰着指头数起来,“十虎死了四个,六豹剩一半能动弹的,四天狗还有三个。嗯,听起来胜算?小。” 慕清晏道:“三条狗一定跟在聂喆身旁,六虎一定在各处关隘御敌,三豹就?好说了。所以待会儿一进去就动手,别叫聂喆跑了。” 宋郁之终于开口,?情阴郁:“之前你喊着要光明正大的夺回教权,如今又为何要行阴姽偷袭的行径。” 慕清晏淡淡??:“因为这样的地道?止一条,聂喆掌管极乐宫十几年,天知道他挖了多少逃命用的密??。我若大军压境,他必然悄悄遁逃,我?想以后再满天下缉拿此贼。” 宋郁之又??:“既有这条通??,少君为何?领着大批人马进入,一举擒拿聂喆?” 慕清晏冷笑:“因为极乐宫不是青阙宗的万水千山崖,人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顺手再弄残个把所谓的天之骄子!” “你说什么!”宋郁之额头暴起青筋。 慕清晏冷笑一声,?情高傲轻蔑。 上官浩男愣在当地,完全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又争执起来。 蔡昭只好出来打圆场:“三师兄,慕少君?是那个意思……” 其实她知道那刻薄鬼就是那个意思,?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若是前方攻打各处关隘的声势不大人马不多攻势不猛,聂喆就会怀疑少君是不是另有打算,进而防备有人偷袭极乐宫……是这样吧。”她看向慕清晏。 慕清晏长眉如墨,俊美的面孔隐没在阴影中,他看了蔡昭片刻,“你?用急着出来打圆场,大战在即,我知道轻重。”说完,拂袖而去。 蔡昭被气的胸口一阵翻江倒海。 上官浩男打开出口的机关,四人鱼贯出去。 ?及看清眼前情形,一阵浓郁的香粉气息扑来,仿佛十几种花香木香麝香混在一处调制而成,以蔡昭嗅觉之灵,一瞬也险些窒息。同时她察觉脚下触觉柔软,低头看去,地上竟然铺着数寸厚的纯白色长毛地毯,?知耗费多少珍惜动物的皮毛。 屋内布置的富丽堂皇,珠翠满目,帘子是清一色南海珍珠串成,卧榻是紫檀木镶羊脂玉的,寻常一尊香炉上都嵌了拇指大小的莹烁宝石。 这等豪横的品味,非得广天门宋大门主方能与之一较高下。 大家飞快的四下一看,慕清晏皱眉:“这里……是聂喆的内寝?”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上官浩男异常悲愤,差点落下猛男泪:“姓聂的几次私下召见卑职,都是……都是不怀好意。” 他一抹眼睛,坚强道:“?过少君放心,在卑职拼死抵抗之下,姓聂至今没有得逞!” 慕清晏神情复杂。 宋郁之干巴巴的称赞:“上官坛主真是冰清…真是贞烈之士…” 蔡昭拍拍上官浩男,安慰道:“想开些,聂喆肯让你知道这样机密的地道,可见对你是用了真?的,?全然是馋你的……呃,身子。” 上官浩男听了这话,更加委屈了:“难道还要我谢他么?!” 蔡昭干干一笑:“那倒?用。” “禁声,有人来了。”慕清晏弓步闪到一侧,其余三人也各寻角落躲避。 隔着一间中厅与两架屏风,外头是一间宽敞的待客厅。 一阵轻重?一的脚步声后,数人进入待客厅。 虽然相隔?近,?过慕清晏等四人均修为?俗,耳目也比寻常人更为灵敏,是以待客厅中说话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他们耳中。 “哼,慕清晏那小兔崽子,当初就该斩草除根!”一个高亢的中年男子声音。 一个沉静的女子说道:“一年多前你没想斩草除根么,?,你想的,想的要命。可惜慕小公子重伤中毒之余,你依旧捉他?到。” “再啰嗦就滚回你的院子去,待羽化门一破,慕清晏捉住你们母子俩,看他会?会对妇人小儿手下留情!” 女子??:“若只为了我自己,死就死了,我只是舍?得我儿思恩。可怜叔父一世英雄,纵横天下莫可匹敌,如今只剩思恩这点骨血,来日给他供些香火了。” “李如?你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叔父的香火自有我来供祭!” 一个桀桀阴笑的声音,“教主不必过于忧?,胡长老在外奋力抗敌,从这几个时辰的战报来看,两边各有胜负。待他们辛苦攻杀到极乐宫,早已是强弩之末,还?任由咱们收拾了么?哈哈哈哈……” 另一个声音道:“兄长说的对,教主放宽些?吧。” 聂喆叹道:“幸而有诸位在我身边护卫,我总算安?些。”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所以教主是盼着凤歌与慕清晏两败俱伤,教主好取个渔人之利么?凤歌对教主忠?一片啊!” 一直在冷静聆听的慕清晏忽然皱起眉头,回头看上官浩男,大拇指一指外头,目中之意为‘这人怎么也来了?’ 上官浩男一脸茫然,用力摇头。 聂喆似乎恼羞成怒:“我?曾这么盼过了!我自然知道凤歌的忠?,可都到了如今这局面了,你还有别的法子么!” “自然有。请教主退位,将教权归还慕氏,然后退隐江湖。” “放屁!就算我肯退,慕清晏那小兔崽子肯放过我?别看他??的琼芝雪玉一般,?里黑着呢!挖?剥皮点天灯,他从未不手软过啊!” “谁让教主派人去监视他,他自然得杀一儆百。” “于惠因,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聂喆提着嗓子大喊。 于惠因叹道:“既然冤仇?能解,就请教主与夫人还有小公子速速从密??离去,这些年我寻到一处僻静的世外桃源,咱们从此安宁度日,也未尝?好。” “放屁放屁!我堂堂教主之尊,打都没打就落荒而逃,简直颜面扫地!有凤歌在,她一定能为我挡住那小子的攻势!” 李如???:“五哥别劝他了,他是决计舍?下权势富贵的。” 于惠因犹自担忧:“那凤歌怎么办?难道让她抵挡到死么!” “死不了的,她厉害着呢。”聂喆?悦,“唉,可惜叔父走的太早,他若多活几年,就能亲自教导思恩武艺了,到时神教还有姓慕的什么事!哼,都怪蔡平殊那贱人,贱货贱种!幸亏她死的早,?然落到我手里,我扒光她的衣裳丢进猪圈中,让众兄弟都……” 蔡昭如?能忍耐姑姑受这等污秽辱骂,当即唰的一声劈开珠帘,径直飞跃而至。 众人见她是个美貌稚气的单身少女,一时间惊愕大于惊恐。 ?能怪众人眼拙,没看出蔡昭底细,着实因为她之前十五年一直养在落英谷,的确未经江湖风雨。当她看人时,一双大眼是清澈的,?情是单纯宁静的。 ——只有天晓得她是个脸甜?狠,挖人祖坟还会埋怨手疼的货! 嗯,还有慕清晏晓得。 一名咧嘴豁牙的汉子目露淫邪之色,笑嘻嘻的走到蔡昭跟前,伸手欲摸:“好标致的小姑娘哟,让我……” 啪! 重重的皮肉拍打之声响起,众人都没看清蔡昭是怎么出手的,那名汉子已在空中划过一??平平的弧线,宛如踢歪的毽子一般,啪叽一头撞在墙面上,然后落地。 他头破血流,脸颊肿裂,肋骨发出沉沉断裂之声。 蔡昭秀眉轻蹙,唉的一声轻叹,仿佛是修剪花枝?满意的闺阁小姐。 “我是不是太粗暴了?”她微微侧头。 慕清晏施施然的现身,笑意动人,“谁说的,我们昭昭最温柔和气了。” “这话说的?错。”宋郁之也出来了。 难得这两人意见一致,唯有上官浩男神情呆滞。 76、第76章 待客厅内??时安静。 趁这??隙, 蔡昭飞快的睃了??遍敌?众人。 聂喆是厅内服饰最华贵之人,四十岁上下,手脚还算敏捷, 但气劲虚浮, 年少时兴许很是俊俏, 但往日的风流潇洒已经淹死在无处不在的赘肉中了。 端坐在他身旁的自然是妻子李如心。 她年约三十七八, 面庞白净,眉䴘?细长, 单论美貌那是远不及慕清晏的??母孙若水, 但她气度清华??贵, 令人望之??敬, 不敢轻慢。她身旁搂坐着??名十岁左右的病弱男童,母子俩的眉目有七八分相似, 想来就是聂喆的独??子聂思恩了。 离这??家三?稍远些, 站了??位与厅内气氛格格不入的中年文士。这人年约三十出??,相貌清癯, 举止谦和——重要的是, 目光敏锐有力,身上透出??股内蕴劲道之气,显然修为不低。他应该就是聂喆?中的于惠因了,虽然蔡昭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此??, 厅内还有十几名侍卫婢女, 以及三五个身披兽皮金环形象凶恶的江湖客,估计就是那什么天狗豹子了。 双?原地僵持??瞬,?想到最先打破寂静的居然是聂喆。 他直勾勾的盯着蔡昭身后的上官浩男,欣喜异常:“浩男,你, 你?死?我派了许多人去打听,都说你被乱贼所害,这几日我??想到你身首异处的样子,来就心痛难当啊!” 语气??挚诚恳,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夹杂着淡淡的忧伤。 蔡昭想笑,但又觉得对不住身后的天??猛男,只好憋住。 上官浩男原本??派气势昂扬,此刻众人目光射来,他仿佛被戳破了肚皮的蛙蛙,瞬时泄了气,脸色通红的喊道:“聂贼老狗,你欺我辱我,我与你不共戴天!” 聂喆??脸受伤,悲痛道:“到了如今??死攸?的地步,你竟还对我如此绝情,难道我以前对你的好处都忘了吗!” 上官浩男怒吼:“好你娘!” 聂喆忧伤道:“我待你纯属??片??心,为何你就是不肯相信呢。” “信你爹!” 蔡昭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于惠因脸色难看,满脸难堪之色;聂思恩年岁虽小,但对亲爹的嗜好显然不陌??了,此刻仿佛被扇了耳光般羞耻;唯有李如心??色如常,还低??轻声安慰儿子。 其余厅内众人哪怕?像蔡昭??样笑出八颗牙齿,也纷纷流露出意味不明的浑浊笑意。 宋郁之侧目,惊奇的发?慕清晏丝毫?笑,反而满面凝重戒备之色。 聂喆淡淡道:“唉,既然浩男不肯听劝,我也?法子了……来人,动手!”——最后四个字他语气骤变,又急又狠,仿佛变了个人。 两排侍卫迅速集结,密集排布,长盾??般挡在聂喆等人跟前,他们每人手持??个碗?粗半尺长的铁筒,随着机括扣动的格格之声,漫天的牛毛细针从铁筒中激喷而出。 聂喆的确?想到慕清晏等人会从自己最隐秘的??条密道出来,但他却考虑过??旦有人偷偷潜入极乐宫来刺杀自己的情形。 然而,慕清晏也考虑到了他的考虑。 “撑伞!”他沉声??喝。 不知有多少厉害角色被聂喆那副窝窝囊囊的废物样子迷惑过,最后轻敌事败。 包括他自己。 蔡昭等人立刻解开绑缚在背后的长柄金刚伞,迅速撑开。 这是慕清晏提前命人打造的??兵,伞柄与伞骨均为精铁所铸,伞面则天蚕丝混断金丝织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撑开后,伞面巨大,略呈长?形,伞后之人只要稍稍弯曲身体就?以避免所有细密射来的暗器。 牛毛细针射来,蔡昭听见伞面发出暴雨击打般的声音,宛如群蚁噬咬,不禁心中发毛,其中还夹杂着叮叮当当的细针落地之声。然而铁筒行列长而密集,飞射出来的毒针也是密密麻麻,他们若要逼近聂喆等人,总不免左支右绌。 蔡昭焉是吃亏不还手的性子,待第??二轮牛毛细针射过,她瞅准了空隙,左腕上的银链飞射而去,??下缠住两名侍卫的脖子和胳膊,用力??拽就将这二人拖出行列。 啊啊数声惨叫之后,这两人被空中乱飞的毒针射成了刺猬,在地上痛苦扭曲片刻后断气。 慕清晏瞬??明白了蔡昭的意图,扯下身旁??串珠帘,漫天散花般打出去,正在继续扣动机括的第??排侍卫中立刻传出阵阵哎哟痛呼。蔡昭趁着空档,手腕抖动,再度去拖扯侍卫,将他们的尸体累加起来,宛如??座人肉壁垒。 聂喆当然看出了这策略,脸色上冒起??阵黑气,厉声道:“换列!用蚀骨天雨!” 第??排发射牛毛细针的侍卫退下,第二排侍卫踏前??步,每人手上也端了个半尺长的铁筒,不过只有杯?粗细。 机括扣动,泛着绿光的墨色汁液如细雨般喷射出来,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 慕清晏脸色??变:“当心,这汁水剧|毒!” 不用他喊,蔡昭等人也察觉到不对,赶紧用金刚伞将自己护的密不透风。 毒|液滴落在雕花槅扇上,万年不腐的紫檀木立刻陷下??个个细细的小洞;落在汉白玉地砖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细小黑洞,让人看的心??发麻;落在当中地面上的尸首上,情形更是惊人,这种毒|汁??旦触及血肉,很快成倍扩大侵蚀效力。 蔡昭再次从伞后探出??来看时,那几具尸首已露出森森白骨,她心??大骇。甚至连铁丝伞面触及滴落的毒液,也冒起缕缕白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上官浩男吓的脸色发白,喊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霸道!” 慕清晏沉声道:“‘蚀骨天雨’,是当年路世南奉聂恒城之命赶制出来的,但他死后却无人能找到配制秘?,我还以为这东西二十年前都已经用完了!” 聂喆得意的仰??尖笑,“?惜慕氏两百年辉煌,今日最后的儿孙就要葬身此处了,咯咯,咯咯,咯咯咯……”——这里是他精心布置的温馨爱巢,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用上蚀骨天雨这等大杀器啊。 周围的天狗豹子立刻谀词如潮,直将聂喆夸成??枝花。 于惠因面露不忍之色:“五哥,这不大好罢。四哥当年做出‘蚀骨天雨’后不知有多后悔,我记得他托三哥将剩下的‘蚀骨天雨’都销毁了啊,你这些是从哪儿弄来的。” 聂喆骂道:“你少废?,我的事不用你管!” 蔡昭蹙着眉??看了䴘?血水横流的地面,再看看同样被毒液侵蚀的木材与地砖,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向身后的豪华内寝瞥了䴘?,瞬即??喊:“地毯!”说着,柔软的身体已如飘絮般迅速反跳入内寝。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第??个反应过来,“对,快去掀里面屋子的地毯!” 上官浩男也明白了,大笑道:“还是姑娘家心细!” ??整张雪白的毛皮地毯铺在内寝正中的地面上,柔软厚实,很厚,很厚。 四人??齐用力,奋力掀起毛皮地毯,哗啦啦??阵巨响,地毯上的所有案几碗盏被全部被抖落在地,??时??满地的鲜红宝蓝琉璃玛瑙珠翠,都摔了稀里哗啦。 四人将这张巨大的毛皮地毯伸展开来,犹如张开??面巨大的旗帜,四人的躯体躲在地毯之后,然后飞快的向??平平推去—— 聂喆之前不解他们的举动,愣了片刻,此刻似乎有点明白了,不由得尖声大喊:“快快快,挡住他们!快喷快喷!” 随着他的喊叫,愈发绵密的毒液漫天喷射,雪白的毛皮地毯立刻被侵蚀出点点黑洞,然而并未腐蚀穿透,数寸后的皮毛极大的延缓了被腐蚀的速度。 ‘蚀骨天雨’对血肉之躯霸道异常,堪称沾之即死,??鬼无策;但对死物,如木材石??之类,见效就不那么快了——聂喆自己也??发觉这点。 说时迟那时快,??堵墙般的巨大地毯已经推至跟前。聂喆在天狗豹子的护卫下连连后退,李如心母子也在武婢的保护下躲到厅堂??角,只有于惠因进退维谷,他既不想帮聂喆,也不好转身就走。 随着上官浩男暴吼??声,巨大的地毯直接推到犹自喷射毒|液的侍卫身上,扑了劈??盖脸。其余三人则趁机向这排侍卫手中的毒液铁筒招呼过去。 慕清晏照旧从??帘中薅下了??大捧珍珠,宋郁之从腰囊中摸出??把金刃银脊小袖箭,蔡昭拒绝奢侈,于是捡了些内寝地上的琉璃玛瑙碎片。 三人各自发力,十七名侍卫手中的毒液铁筒爆裂,不是被珍珠击破了筒壁,就是被小袖箭撕裂了喷嘴,或是被红蓝宝石碎片打掉了机括。 毒液顺着裂?流出,十七名侍卫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弃掷铁筒不及,只能䴘?睁睁看着自己沾染了毒液的手掌慢慢被腐蚀直至露出白骨,进而腐烂到全身。 宋郁之心??怜悯之意,抬手飞出几枚袖箭,给了这些侍卫??个痛快。 聂喆??看情形不对,立刻带着狗腿子们逃出待客厅,竟全然不管妻儿。 慕清晏长袖??展,苍鹰般掠过????的穹顶宫梁,径直赶上前去。 上官浩男追的最快,这?倘若不能擒杀聂喆,他觉得自己往后的人??都不会好了。 毒液,血水,腐烂的尸块与挂着碎肉的白骨,地面上狼藉??片。 蔡昭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几句往??经,宋郁之在旁静静等她。 很快????传来打斗声,蔡昭睁䴘?,提刀而去。 宋郁之跟上。 77、第77章 客厅外是两道弯弯曲曲的回廊, 横穿回廊便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宴客厅。 蔡昭等?赶到时,只见慕清晏不知怎么越到聂喆等?的前头,堵在离开宴客厅大门前。他脚边横七竖八躺?数名或死或伤的侍卫, 金丝织绣的松柏万年青地毯上沾染?斑斑驳驳的暗红, 一直绵延到聂喆等?的脚下。 空荡荡的宴客厅中两边对峙, 一边是二三十名严阵以待的聂氏党羽, 一边只有一?。 青年颀长??皙,一袭玄衣滚绣繁美, 眼珠清冷, 犹??一座巍峨俊秀的高山挡在众?跟前, 竟无?敢上前。 “聂叔父别急着走啊, 一年多前的气概哪里去?。”青年声音轻柔,“当初你怎么说的来着, ‘你并非贪恋权柄, 不过神教当以有能者居之’。既然??此,你我再对阵一回??何?” 聂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半晌才道:“……这几日我身上不适, 待来日再议对阵之事。” 慕清晏轻笑:“十七个月前的你我决战,日子是聂叔父挑的。??今,该由我挑日子?吧。择日不??撞日,我?今日就很好。” 聂喆咬牙切齿:“??些年你们父子在黄老峰隐居, 我可丝毫没有为难过你们, 一年多前你我对决也是说好?生死天?的。??今你仗着外?,不?青红皂??来为难我,是何道理!” 作为‘外?’的宋郁之默默的退后一步,蔡昭却没动。 上官浩男叉腰大喊:“姓聂的少废话!你当教主本来就没道理,修为, 名望,德行,你占?哪样!这些年来??为不服你当教主,多少教众死在你的走狗手里,你敢不敢打开极乐宫大门,召集?有教众来议一议!” 聂喆被曾经的??月□□的不轻,然而他身旁的狗腿也生?嘴巴,于是破口叫骂起来—— “黄口小儿也敢对教主不敬,回头就押你上噬神台,让你受尽痛苦而死!” “当年瑶光开阳两位长老乃是聂老教主的心腹,你身为他们的后?,竟然背主求荣,简直罪该万死!” “呵呵呵,要不是生?两?姿色,这等货色给我提鞋都不配!” “哪有姿色啊,不过平头正脸罢?。” “嘿嘿嘿你不懂,?家的姿色在后头……” 今日若是游观月在这里,必有百般的花样骂回去,上官浩男却没这份本事,涨红?脸就要拔出老拳相向,谁知他刚一动,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轻飘越过,杀入聂喆阵营中。 银色臂刀闪过,鲜红洒染,适才大放厥词的四?立刻血溅当场,每?咽喉处都是一道长短粗细?毫不差的深深刀痕。 女孩像初春的桃花一样清纯漂亮,下手却这样狠辣果决,众?俱惊。 纵然适才这四?修为不高,但呼吸之??四?被一齐割喉亦非易事。 蔡昭转头:“上官坛主,他们四个都是坏?吧?” 上官浩男醒过神来:“当然!这四?仗着溜须拍马,屁本事没有,只会欺压教众,残害弱小,简直死有余辜!” “??就好。”蔡昭轻叹,明媚?忧伤,“要是错伤?好?,??我可太自责?。” ——众?:你?杀完再问是不是坏?,??的确挺自责的! ‘容易自责’的女孩一抖臂刀,血珠从锋锐的银色刀刃滚落,在地洒出一轮凶恶的镰刀。 她淡淡道:“世道艰难,物价飞涨,大家都挺忙的,就别啰嗦个没完?。聂家大侄儿,要么按着慕少君的意思来,要么咱们一通乱杀,砍死谁就是谁,?天由命好?。” 她向慕清晏道,“我这么说没错吧。” 慕清晏含笑:“一点错也没有。” ??这话,聂喆心头一动,??围绕在自??身边强壮忠诚的护卫,李??心却脸色大变,紧紧的护住病弱的儿子缩在武婢身后。 慕清晏大步上前,啪啪打飞?两名护卫,逼近聂喆:“聂喆你别做梦?,真等乱杀起来,别?也就罢?,我?怎会漏过你呢。” 聂喆深吸一口气,“好,??就只能你一个?来!” “可以。”慕清晏神色??常。 宋郁之蹙眉,低声道:“万一聂喆车轮战呢?” “??我们就赖账好?,趁乱捉住聂喆当肉盾,跟个乱喷毒水的怂包讲什么一诺千金。”蔡昭睫毛都没动一下。 上官浩男大喜:“风姑娘真爽快!不止聂喆,还有他的妻儿,都可捉来为质!” 蔡昭板脸:“??我?还是捉上官坛主你为质好?,聂喆根本没把他妻儿当回事,上官坛主你才是他的心肝肉!” 上官浩男张口结舌,宋郁之摇头莞尔。 慕清晏??边,三名裘皮汉子上前,其中一?高声道:“咱们兄弟三个素来同进同退……” “我知道。”慕清晏淡淡道,“你们对付一?是三个一起上,对付一百个?也是三个一起上,对不对。行,都来吧。” 三名汉子大喜,各挺兵器奋勇上前。 蔡昭轻轻道:“这三个谁啊。” 上官浩男是个直肠子,不会记仇,闻言立刻道:“他们是‘六豹’剩下的三个,其余三个都已经死?。??个使鬼头刀的名叫……啊?” 他连第一?的兵器都还没介绍完,场中已是连连惨叫,情形骤变。 慕清晏两指捏住鬼头刀背,引气一牵,鬼头刀便直直扎入另一?的胸膛,再回身侧转,双掌击出,正中鬼头刀手与第三?的心口,瞬即震断心脉。 被扎穿胸膛之?犹自翻滚哀嚎,慕清晏过去,十?熟练的踩断他的脖颈。 他掏出手绢来擦手指,动作轻柔斯文,“我最讨厌有?对我扯谎,你们明明是兄弟六个,怎么是三?同进同退呢。六?齐在阴曹地府,这才叫同进同退嘛。” 然后抬头,“下一个。” 聂喆神色难?,像身旁一?努?努嘴。 这名疤脸汉子手持一对莲头铁钩,跃到慕清晏跟前大声道:“我是吞日犬李阿牟,领教慕少君神功?,请少君找件兵器。” 蔡昭?他颇有气概,不禁高?他几眼。 慕清晏默不作声的上前,两?相隔七八步就运气推掌,犹??狂暴云涛般雄浑的掌力涌至,李阿牟几乎难以呼吸,谈何使招。短短五六招后,慕清晏拍断?他双钩上的铁莲头,反手?尖锐的钩子刺入李阿牟侧颈。 血流??注,李阿牟亡。 叮当一声脆响,慕清晏丢开铁钩尖端,恹恹道:“我最讨厌有?在我面前充豪迈英雄,这年头,真正慷慨豪迈的英雄,早死光?——下一个。” 聂喆脸色铁青,他?目光转向一对兄弟。 ??对兄弟咬?咬牙,最后强忍惧意上前。其中一?道:“慕少君明鉴,我们的确是亲兄弟,生死与共……” “我知道。”慕清晏道,“呼风犬王?,哮天犬王见,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起上吧。” 王?王见各使一柄七尺蟒纹蛇矛,兄弟俩左右配合,进退之??步法暗合五行八卦,矛法甚是精妙。慕清晏这次并未以掌力远击,而是蹂身游走几招后,忽然迅疾无比的出手,两手扣住两柄蛇矛尖端,然后运气一震,蛇矛寸寸断裂。 王氏兄弟的四只手俱被震的虎□□裂,满手鲜血,他们互?一眼,心意相通,然后飞也似的向大门冲去,竟要舍弃聂喆自行逃命?。 慕清晏左足重重一顿,地上的蛇矛碎片被震起,然后他?碎片扣在掌心,连连射向王氏兄弟后背。王见转身欲挡,却被飞至的碎片正好扎入咽喉,王?多抵挡?几下,亦被接连不断射来的碎片刺穿?太阳穴。 慕清晏把玩着剩下几枚蛇矛碎片,厌倦道:“我最讨厌有?在我跟前兄弟情深,当年聂恒城还对我祖父说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呢——下一个。” 众?:你究竟最讨厌什么! 宋郁之微微摇头:“真奇怪,真时奇怪。” “奇怪什么。”蔡昭问。 宋郁之:“这三场对决,慕少君都未用全力,反而用?三种不同的法子击杀敌?。第一场用近身游走的小擒拿手,第二场用的是劈空掌,第三场纯使内力。” “这有什么奇怪的。”上官浩男不解。 蔡昭道:“未用全力,表示慕少君不希望显露真实修为,??么就该从头到尾用一招才对。既然不吝施展招数,就该尽快击杀敌?,节省力气才对。” 宋郁之:“昭昭,你不觉得奇怪么。” 蔡昭抿嘴,?向场内:“我更奇怪的是他的心绪,少君……似乎很生气。” “生气?”上官浩男更不解?,“咱们大胜在即,有什么好生气的。” 蔡昭凝重的?向场内,慕清晏讥嘲轻笑的表面下,有一种深埋内心的压抑和悲愤。 然而,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聂喆全身打颤,求助的?向于惠??。 于惠??无奈,只得拱手上前:“我来领教少君神通吧。” “请。”慕清晏总算多?几?郑重。 这两?对决远非适才几场可比,一时??厅内气劲迸发,散落在地上的兵刃碎片与杂物被层层浪涛激荡散开,修为弱些的李??心母子已抵挡不住靠到大柱后头去?。 “慢着!”慕清晏忽然住手。 于惠??胸口气血翻涌,咬住舌尖不让自??散?这口气。他拱手,“少君请指教。” 慕清晏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过要击败你,我还需费些功夫。既然??此,不??让我?与聂喆过招——我放下这句话,待会儿的对决中我绝不会伤聂喆?毫。聂喆是现教主,我要夺回教主之位,总得走完这个过场。” 于惠??犹豫,但也觉得慕清晏的话有理。一年多前,天赋惊?声名鹊起的慕氏少主诡异的败于聂喆之手,??今要讨回来也是?之常情。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于是他退后一步道,“万请少君手下留情。” 聂喆见此情形,顿时破口大骂:“姓于的你这个王八蛋!你本是家仆之子,叔父?你早死的老子还算忠心勤恳,就把你养在身边。外头?叫你一声公子,你还真把自??当回事?,也不掂量一下自??的斤两,也敢替我拿主意!” 当年聂恒城座下有七个孩子,前四个是他精挑细选的弟子,第五个是他不成器的侄子聂喆,第六个是至交遗孤李??心,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就是于惠??这个忠仆之子?。 于惠??默默走开,其余侍卫见到慕清晏适才的神威,也都忙不迭的散开,只留下中心的聂喆一?。 聂喆惊恐的手足无措,慕清晏轻嘲:“别装?,快动手吧。” 聂喆眼神一沉,五指箕张??钩,爪风劲厉,一改之前的软弱萎靡之态,招招凶狠霸道,赫然是令?闻风丧胆的五毒掌。 反而慕清晏这一回格外谨慎,由着聂喆不断出爪,他只守不攻。 宋郁之惊异道:“没想到聂喆功夫不错。”几乎不在于惠??之下?,却装的??么惊慌失措,难怪当年慕清晏会失手。 上官浩男喃喃自语:“……我也没想到。” 宋郁之与蔡昭一齐?他。 上官浩男只好悲愤的再度辩解:“他真的没有得逞!” 砰的一声闷响,聂喆被击倒在地。 “原来你根本没有练成五毒掌,你只是装作练成?。”慕清晏静立当地,双目发红,额头绷起青筋,犹??苍??美艳的瓷面上划出一道裂痕。 这一次,连宋郁之都?出他心绪不对?。 “不对啊,聂喆练成五毒掌?,我亲眼?他用五毒掌打死过两名高手,胸口的??掌印墨绿墨绿的。”上官浩男叫嚷起来。 蔡昭:“你确???是两名武林高手,而非戏台高手?” 上官浩男恍然:“你是说聂喆找?演戏!”想到这里,他勃然大怒,吼道,“聂喆,你这欺世盗名的骗子!” 宋郁之转头,见蔡昭神情凝重,不知在苦思些什么。他便问为何。 蔡昭:“既然聂喆没有真的练成五毒掌,??么慕少君一年多前是??何中的毒?” 宋郁之哑然。 ??边厢,一道道鄙夷轻蔑的目光射向聂喆。 众侍卫虽然对他忠心耿耿,但这是建立在重金厚禄以及对聂喆‘虽然不择手段?些但很有能耐’的错误认知上。 何况,收聂喆的好处,与在内心鄙夷他,也并不冲突。 其中更有心思转的快的,?到刚才慕清晏表示决不伤聂喆?毫,于是自告奋勇想要替慕清晏?忧,“聂喆,你不但欺瞒教众,还德薄才浅,?神教弄的一塌糊涂,少君能饶你,我却饶不得!”说着,便要一刀戳死聂喆。 叮! 重重一声,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铁镞大箭。 大箭扎穿侍卫的咽喉,余劲不减,夺的一声钉入石柱中,???侍卫活活钉死在柱子上。 众?转头,只见大门不知何时已开?,一名劲装长靴的中年女子站在??里,左手举着一把半?多高的强弓,弓弦犹自颤颤抖动,她身后跟?一小队挽弓壮士。 “谁敢害我教主!”??女子爆喝一声。 聂喆犹??孩童见到双亲,连滚带爬哭着过去,“凤歌,凤歌,你总算来?!救命啊!” 来?自然是新任天玑长老胡凤歌! 胡凤歌见到厅内一片混乱,地上还有数具尸首,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进入极乐宫的。兄弟们在前头混战,却不知慕清晏根本不在军中,我这就叫?通报……” 聂喆颤抖道:“别管?这些,快带我走,他们要杀我!” 于惠??见到她,面上涌起微笑:“凤歌,你怎么来?。” 胡凤歌却皱?下眉,“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教主与我相约,他每个时辰都会派?来报平安,适才我等?两个时辰都无消息,就知道教主出事?——于惠??你不是永远不回来?么?一言既出?,你?来做什么!” 于惠??尴尬一笑:“神教出大事?,我自然得回来。” 胡凤歌冷冷道:“你回来也没什么用!”说着,她拉起聂喆,“教主,咱们走。” 聂喆感动的几乎要哭?,连忙起身。 “要走,没??么容易!”慕清晏一掌拍过去,胡凤歌转身一掌挡住。 眼?激战再度爆发,蔡昭忽然?见一阵很奇怪的刺啦啦的声音,好像铁片与铁片互相划过的声音,不等她反应过来,只?砰的一声巨响,厅堂大门在机括的牵引下重重关上。 聂喆双眼放出渗?的喜悦光芒:“三哥,三哥,你终于决?动手?!哈哈哈哈哈,慕清晏你个小兔崽子,你收拾?我不要紧,我们聂家还有能治你的?……” 话还未说完,只?惊天动地的一阵巨响,轰隆! ——这座宴会厅的地面竟然全部陷?下去! 从聂喆喊三哥开始,慕清晏与蔡昭等?就开始暗暗戒备,等着四面八?不知哪里冒出暗器毒液来,谁知危险没有来自头顶和四周,而是在脚下! 随着阵阵轻重不一的惊呼,?有?毫无例外的全部跌落,坠入无尽深渊般的黑洞中。 78、第78章 霎时间宴客厅大门紧闭, 地面沿䥺?墙壁齐齐陷下,周遭火把与壁灯俱灭,连嵌入??壁的夜明珠??啪啦数声爆碎。黑暗中, 只听见粗沉的锁链在铁壁后滑动, 仿佛缓缓爬过的巨蟒鳞片刮擦发出的声音。 因为有之??坠入雪岭冰窟的经历, 站在厅堂边缘的蔡昭较其他人更为镇静,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她看见了地板陷下的方向,是与宴客厅墙壁齐平的铁壁, 于是在脚下陷空的同时她立刻反手扎刀入身后的厅壁, 同时左手银链飞向站在正中的慕清晏。 蔡昭手中银刀虽也是利器, 可惜身后的厅壁竟是铸铁所造, 银刀仅能在上头刻出浅浅刀痕,延缓她的下坠之势。正当她打算拔出腰间的艳阳刀时, 她竟觉得足下触及硬地。 她, 落地了。 落地了?蔡昭愣住了。 这时,??面灯火亮起。 蔡昭抬头一看, 发现这竟是间与宴客厅差不多大的屋子, 一样的??面铁壁,一样的数根巨柱,连层高??差不多是三丈左右。仿佛这里才是一层,适才他们所在的宴客厅是?层一般。 适才厅内之人尽数落了下来, 既有像蔡昭这样机警的沿墙而落的, 也有像于惠因这样沿柱落地的,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站在中央无所依附而直接摔在地上的。 在哎哟连声中,高悬在众人头顶的铁板(也就是宴客厅的地板)缓缓合拢,这时有几名轻功了得的侍卫一跃而起,在??壁上踮足借力, 企图在铁板合拢??逃出去。 蔡昭也有这个打算,谁知她身形甫动就被宋郁之一把按住,他脸色凝重,“莫动!这机关有诈!” 原来就在此时,原本缓缓合拢的铁板忽然变的迅疾无比,啪啪数声迅速接合。 而那几名侍卫刚刚跃至半空,只听几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几名侍卫被铁板利落的夹成两段,或是从腰?截断,或是切断脖颈,最惨烈的一个恰好被夹在头?,当场爆颅。 片刻之间,血雨从头顶散落而下,几名侍卫的残尸也砰砰摔在地上。 宋郁之脸色发白,紧紧扣住蔡昭的右肩。 蔡昭吃痛的拍打他,“师兄放手放手,我动不了的。” 宋郁之察觉自己失态,赶紧松开手劲,同时发现蔡昭的左手怪异的平抬䥺?,原来是她左腕上的银链被紧紧拉直了。 他顺势看去,才发现银链的另一端牵在慕清晏手里。 慕清晏站在中央,劲瘦的玄色腰封上一圈细银微闪,正是适才蔡昭挥出的银链,不过不等蔡昭将他拉过去,众人就落了地。 宋郁之明白了,哪怕适才自己?有按住蔡昭,蔡昭刚起身就会被慕清晏用银链反向拽回去。他一声不响的放开女孩的肩头,慕清晏也默不作声的松开银链。 蔡昭苦笑䥺?揉揉自己的肩头和左腕,也?多说?么。 三人??知道,这时候需要一致对??。 “思恩,思恩,你?事吧!”这时响起李如心焦急的呼唤,她搂䥺?儿子不住呼唤。 坠落之处不深,又有于惠因扯䥺?他们母子,他们并无大碍。但事起突然,加上适才几名侍卫被活活夹死的惨状,年幼?弱的聂思恩当场就站不住了,软软的靠在母亲身上,呼吸无力,显然是受惊过度。 李如心搂䥺?虚弱的儿子泪如雨下,转头怒骂:“聂喆,虎毒不食子,你竟然将我们母子引到这里来!你,你是想害死思恩么!” 聂喆纵然凉薄,但对这唯一的儿子还是有几分看重的,立刻叫嚷起来:“疯女人说?么胡话!这陷阱要是我设的,我自己还会掉进来么!” 李如心道:“适才离开内厅时,我们明明可??逃往东侧的议事厅,那里有通向??头的出口。可你硬是领䥺?我们往这里跑,难道不是你预先设置的陷阱么!” 聂喆气急败坏:“贱人闭嘴!不错,我是有意领大家伙儿往这里来的,那是因为……” 话未说完,又听见喀喇几声,??面铁壁在接近顶?之处各裂开两个尺余方的小窗,然后从小窗处噗噗噗噗的落下重??。众人仔细一看,顿是毛骨悚然。 原来这些不断落下的重??竟是一具具尸?。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八口小窗还在不断的往室内掉尸?,各种各样的尸?,男的,女的,?的,少的,侍卫,奴婢,花匠,厨子,甚至还有猫猫狗狗的尸?。 蔡昭这辈子?见过这么多尸?,虽然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但看䥺?他们惊恐万端的死亡面孔,她还是心头直冒冷气。 胡凤歌眸光一闪,沉声喝道:“来人,上去堵住这些口子!” 她指挥?下日久,自有威望。当下便有数名侍卫攀䥺???壁爬上去,试图将掉出来的尸?塞回去,同时堵住口子不让继续落下尸?。 八个小窗口果然被生生塞住了。 胡凤歌露出满意的笑容,聂喆也松了口气,“凤歌,幸亏有你在……” “啊啊啊啊!” ——高悬在窗口的几名侍卫突然惨叫䥺?重重跌落,在地上不住翻滚哀嚎。 胡凤歌赶紧过去俯身查看,只见几名侍卫的手上身上不断冒出雪水,所有裸\\露在??的肌肤??血肉溃烂,很快就见到森森白骨。 “蚀骨天雨?!”上官浩男惊呼出声。 众人俱是大惊,抬头去看,只见那八口小窗周围??有细细的小孔,从小孔中不断流出绿莹莹的汁液,几名侍卫显然是贴壁时沾上了的蚀骨天雨。 胡凤歌绷䥺?脸,手起刀落,削断那几名只有手脚溃烂的侍卫的手足,溃烂腐蚀之势方才止住。 这样一来,?有妨碍的八口小窗再度噗噗掉起尸?来。 胡凤歌恨恨道:“我倒要看看究竟要掉多少尸首,难不成想用尸首将我们活埋了!” “不,不会吧。”聂喆心惊胆战。 “自然不会。”慕清晏淡淡道,“这间厅堂说小不小,要用尸首将整间屋子填满,少说要几千具,极乐宫可?这么多人。不过……” “不过?么?!”聂喆紧张。 慕清晏道:“这些尸首虽不能填满整间屋子,但已经差不多能铺满地面了。” “那又如何。”胡凤歌追问。 慕清晏冷冷一笑:“满地的尸首,加上数瓶蚀骨天雨,该当如何?”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齐齐明白过来——任何血肉之躯遇上蚀骨天雨??会腐蚀到血水一摊,概莫能免;不但如此,尸首溃烂所化的血水还能接䥺?腐蚀。 这时,八口小窗停止掉落尸?并迅速合上,??壁上的细孔旋即喷射出绿莹莹的毒液。 毒液如注,恰好落在地上的尸堆中。正如慕清晏所言,尸堆开始腐烂融化,血水尸水不断落下,在地面上积成腐水滩,水滩扩大,然后几处水滩融合在一处。 很快,地上已经不能站人了。 在惊恐的呼叫声中,还能活动的人纷纷用兵刃插入铁壁,试图将自己挂在墙上。然而铁壁极厚,寻常兵器只能插入数寸,便是蔡昭拔出艳阳刀,也仅仅插入铁壁大半尺。 “这铁壁究竟有多厚啊!”蔡昭焦急。 慕清晏目中微露怜意:“极乐宫下的地宫乃第五代?主慕东烈所建的地室,听父亲说,地宫的每处铁壁??有三尺厚。” “三尺?!”蔡昭不禁气馁,“造那么厚做?么啊。” 慕清晏道:“慕东烈?主掌?之时,正是本?鲜花䥺?锦权势最盛的时候,人力??力均至巅峰,自然造?么??尽够了来。” “这下可害惨我们了!”上官浩男叫苦不迭。 慕清晏抬目??望,提声道:“这个时候了,阁下还不现身么?不能亲眼看䥺?我等的死状,岂不白费了阁下的一番心计!” 宋郁之挑眉:“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大概齐吧。”慕清晏恨声道,“是我疏忽了,?想到这人竟然还活䥺?。” 这时,适才八口小窗的其中一口缓缓打开。 “哈哈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啊,”黑洞后传来桀桀笑声,轮毂声响动,一个花白头发的枯槁?人坐䥺?轮椅出现在窗口,“当年你父祖若有你这份胆气心计,焉有今日?” 胡凤歌捞䥺?聂喆挂在火把下方,聂喆一见了这?人,当即痛哭流涕:“三哥三哥,救命啊!??几日三哥说会帮我,叫我把人往这里引,我??听了三哥的话啊!三哥你可不能眼看䥺?我去死啊!” ?人嫌弃的骂道:“你这蠢货,白费了我给你那么多蚀骨天雨,居然弄不懂怎么好好使用!” 于惠因听出这熟悉的声音,大惊道:“三哥,你是三哥!” 挂在他胳膊上的李如心也惊呼:“三哥,你还活䥺??我??为你当年和大哥一道死在青罗江畔了!既然你?死,为何不来见我们啊!” 蔡昭心头一转,骇然道:“原来这人就是韩一粟么。” 慕清晏:“就是他。” 于惠因细细看去,想韩一粟不过比自己大七八岁,论岁数今年不过??十多,却一副病态?叟模样,不禁哽咽:“三哥,三哥你怎么成这样了,你若不愿现身人??,可??来找我啊,咱们兄弟一道隐居山间。” 韩一粟脸上伤痕纵横,犹如鬼魅:“劫后余生,本就是该死之人。我不愿离师父太远,就躲在地宫中,想守䥺?师父的骸骨过完后面的日子……” 慕清晏忽道:“聂恒城哪来的骸骨?他败死于蔡平殊之手后,不是被随即赶上涂山的北宸六派分尸了么。你和赵天霸顶多捡到些零碎尸块,烧成骨灰来供奉,聊??□□罢了。” 宋郁之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处时候不长,但他对慕清晏多少有了些了解。这人步步为营,疑心极重,不到最后一步绝不肯亮底牌。韩一粟从现身至今还?说两句,他就急切的激怒对方,有点怪异了。 韩一粟果然大怒:“小兔崽子你敢对我师父不敬!我本想了此残生,再不插手?中纷争,?想到你小子敢辱?家师!家师为神?呕心沥血,一生操劳,如今……” “??说的那么淡泊了。”慕清晏打断他,“你和你师父一样最会装的光明磊落,行事却下作无比。你在聂喆的庇护下可??装死隐居,待我夺回?权,将极乐宫细细翻查一遍,到时你能躲到哪里去?迟迟早早,你总是要为聂喆撑腰的,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 韩一粟用力拍轮椅,大骂道:“我师父哪里对不住神?,轮得到你这黄口小儿指摘他!待会儿我就关闭所有出口,有本事你们就在墙上挂一辈子,一旦支撑不住落了下去,就会呜呼哀哉化作一滩血水,哈哈,哈哈哈哈哈……” “算了吧。”慕清晏冷冷道,“你??设计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会放过我么?便是我此刻跪地求饶,不过徒招一顿奚落。是我大意失措,?查到你这条阴魂居然还在人间。愿赌服输,不必多言。” 韩一粟忽然不笑了,神情诡异:“你这么急吼吼的堵我的话,是怕我提到谁啊。” 慕清晏俊??的面庞隐隐泛青:“大丈夫说话做事??自己担䥺?,??扯女人!” 韩一粟阴恻恻的笑了:“女人,我可不敢小看女人了,蔡平殊就是个女人。聂喆不成器,我本不欲帮他。之所??再度出山,是因为听说了一事。你,竟然将蔡家的小贱人带入极乐宫来——你将我师父置于何地!”说䥺?,他手指一指,直向蔡昭。 众人惊愕,齐齐看向慕清晏身旁的女孩。 于惠因神色不??:“你,你是蔡平殊的……” 聂喆咧嘴笑:“不错,这丫头就是蔡平春的女儿,蔡平殊亲手养大的侄女,蔡昭!你们看看她手上那把刀,不就是艳阳刀么?!”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 于惠因神色不??,胡凤歌径直责骂起来:“慕少君,我虽效忠?主,但心中也觉得你夺回?权之举并非不合情理,可你带蔡家人入极乐宫是怎么个说法!” 李如心原本一心挂在儿子身上,闻言也不禁柳眉倒竖:“我叔父千不是万不是,总为神?立下汗马功劳。他惨死于蔡平殊之手,从此之后,蔡家满门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你怎可带蔡家人入极乐宫!” 蔡昭这才知道自己竟带来这样大的麻烦,一时茫然。 一旁的宋郁之与上官浩男也脸色不好。 慕清晏纵声大笑:“哈哈哈,好一群窝囊废,好一群幽幽怨怨的无能鼠辈!” 他道,“当年涂山大战,蔡平殊对决聂恒城,使暗器了么,设陷阱了么,??多为胜了么?光明正大的生死对决,输赢由天??,身死也是理所当然的,聂恒城自己?说?么,倒是你们这群徒子徒孙愤愤不平了这许多年!” “这么怕死,聂恒城他当?么?主,躲起来修身养性,延年益寿好了!聂恒城比蔡平殊岁数大出一截,辈分高了一辈,最后技不如人,这么丢人的事你们还好意思说出来,也不嫌丢人!” “真气不过的,怎么不苦练武艺去找正主对头挑回面子呢!蔡平春就在落英谷中,落英谷就在那里,这么敬爱聂恒城,你们怎么不去呢!” 慕清晏忽做恍然之态:“哦,我忘了,你们去过了。可惜徒弟和师父一样技不如人,在青罗江畔全军覆?,再也撑不起场面来了!哈哈哈……” 李如心气的浑身发抖,韩一粟脸色铁青,他厉声道:“黄口小儿不必逞口舌之快!在场众人听了,我今日想杀的只有蔡家的小贱人,你们谁与我宰了她,我就打开机括,放你们出去。之后你们再怎么争斗,我一概不理!” “否则的话,嘿嘿,我这就将机括锁死了,你们??烂死在里头吧!” 此言一出,攀爬在墙上的所有人??动了心。 谁知动手最快的还是慕清晏。 他一把将蔡昭扯到自己身后,在半空中一个洒脱利落的旋空转折,横移出两丈悬于火把下方。同时侧身击出两记劈空掌,将刚刚企图爬过来的两名侍卫打落到地上,这两人立刻沾上剧|毒血水哀嚎待死。 他冷冷道:“有胆子的就过来试试,我虽打不开铁壁机括,但将你们打到地上还是绰绰有余的。” 蔡昭揪䥺?他背后的衣袍,宽阔高大的身形犹如一座坚实可靠的山岳,她心头砰砰乱跳,心头既感激又慌乱。 原本欲动的众人立刻止步。 韩一粟恼怒:“上官浩男,开阳与瑶光两位长?当年效忠师父,今日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快快弃暗投明!” 宋郁之一惊,立刻向蔡昭方向挪过去。 慕清晏却喝止他道:“你??过来,就在那里??动!” 宋郁之愕然:“我与你一道护䥺?昭昭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冷冷道:“我不信你。” 宋郁之傻了,他这才明白慕清晏刚才为何这么快带䥺?蔡昭闪避开去。 慕清晏早就料到韩一粟会诱使众人合杀蔡昭,是??先是屡屡出言激怒,试图引开韩一粟的注意力;计策失败后,慕清晏索性撕开脸皮——他不但不能信任上官浩男,竟连宋郁之也不信。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上官浩男身上。 上官浩男脸色变了几转,最后坚??的摇摇头:“投靠慕少君是我自己的主张,大丈夫落子无悔,?有半道更改的道理。当年两位长辈死心塌地的投了聂恒城,虽死无悔,今日我也是如此。” 宋郁之顿时对这魔?小头目刮目?看,心道原来并非只有武林正道才有慷慨忠义之士。 韩一粟大怒:“好好好,既然你不知死活,我这就关闭所有逃生的出口……” “三哥!”聂喆惨叫一声,“还有我呢!我可是叔父唯一的骨血了啊!” 韩一粟不屑:“你这废??也配提师父,师父的一世英名??被你丢尽了!到地下去跟师父请罪吧!” 众人听来,韩一粟竟然不顾聂喆的死活,愈发绝望。 “三哥且慢!”于惠因忽然大叫,“七妹和思恩怎么办。难道你为了替师父报仇,竟全然不管他们了么!你忘记师父当年多么疼爱七妹了么?纵然五哥这些年来行事不妥,可思恩全然无辜啊!” 听于惠因提到当年,一幕幕往事浮现在韩一粟眼??—— 家乡发大水,年幼的他被父母放在木桶中随浪漂浮,盼䥺?能逃出一条小命。他在桶中饿了几日几夜,汪洋波涛依旧看不到边。在他濒死之际,聂恒城救下了他,还给了他一个名字。 “如此无边无际的汪洋波涛中,你竟能遇上我,也是你福大命大了。你这沧海一粟,??后就叫韩一粟吧。”青年的聂恒城高大魁梧,笑声爽朗。 少年时,众师兄弟一起练武,那时的聂恒城正值壮年,果敢睿智,威严日重,然而只要处理?务得空,他就会将小小的李如心扛在肩头,亲自细细指点弟子。 韩一粟心头一颤,看䥺?李如心惨白的脸色,还有她怀中病弱的孩童,不禁心软了。他长叹一声:“罢罢罢,惠因,你将如心和思恩领过来吧。” 说话间,小小的窗口上下左右各裂开两尺,露出韩一粟轮椅上的膝盖,??及左右两排喷射蚀骨天雨的铁筒。 “其余人等,谁敢动一动,我就先送你下阴曹地府!”韩一粟一声大吼,果然喝止了其余蠢蠢欲动的人。 李如心咬牙道:“我不要紧,只要能替叔父报仇,死就死了!” 聂喆骂道:“蠢女人,你死了不要紧,思恩怎么办?!” 李如心搂紧儿子,心痛如绞。 于惠因用腰带系住李如心母子,一手拎住腰带,一手在铁壁上一按,当即飞跃至韩一粟身旁,然后钻入窗口。 聂喆看的眼热,再度哀求:“三哥,求求你了,看在叔父的面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第一道口子既然开了,韩一粟心防已裂,再度无奈长叹:“算了,你也来罢。”随即,他恨恨看向慕蔡等人,“只留他们几个死在一处也好!” 聂喆大喜,“凤歌,快快。”他适才受了些伤,?有把握在??壁之间盘旋自如。 胡凤歌抓紧聂喆,向韩一粟的窗口飞旋而去。 这时,慕清晏向背后伸去一手,在蔡昭手心中写了个字——‘夺’。 蔡昭心头大跳,反握回去,示意明白。 胡凤歌此时也已攀入窗口,聂喆趴在韩一粟的轮椅旁大口喘气,胡凤歌站在后面调息。 慕清晏突然高声吟诵:“凤兮凤兮归故乡!” 包括韩一粟在内的众人均不解其意。 就在这个时候,胡凤歌忽然发难! ——她先是一脚将聂喆踢落窗口,然后双掌齐出,重重击在韩一粟背后。 于惠因大惊,连忙提掌击向胡凤歌,胡凤歌反身回应,两人修为不?上下,当即缠斗在一处。摔落轮椅的韩一粟口喷鲜血,强忍疼痛去抓窗边的机括,想要立刻关闭铁门并喷发毒|液,让蔡昭等人死在里面。 然而这时慕清晏已飞身而至,重重一脚踩住韩一粟的手,夺下机括。 他身后的蔡昭挥出银链,用力拉断所有毒|液喷枪。 很快,宋郁之等人也赶到了,剩余的侍卫想要上??攻击,被他俩纷纷击落,跌入下方的毒液池中,与聂喆一起哀嚎腐烂。 顷刻间,情势倒转,慕清晏等??人彻底控制局面。 “于惠因,你还不住手!”胡凤歌喝道,“聂喆非死不可,但我愿替李夫人母子向少君求情!” 于惠因闻言,缓缓停了手。 他听见聂喆还在下方的哀嚎,赶紧飞身下去将他拎了上来,然而聂喆已被毒液腐蚀的全身血泡溃烂了。 韩一粟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双目浑浊,愤恨的瞪䥺?胡凤歌:“师父待你不薄,你投靠慕清晏,简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胡凤歌讥讽的嗤笑一声,“我是被天罡地煞营收来做死士的孤儿,我替聂家叔侄卖命,换来衣食无忧,这是银货两讫的事,我??么亏欠聂家的。” 韩一粟咬牙:“慕清晏给了你?么好处,你居然在这当口反了水!” 胡凤歌冷艳狠厉的面孔忽然平和下来:“??么好处。只不过,我欠了一个人的恩情一直无法偿还,只好还到他儿子身上了。” “是慕正明?”于惠因脱口道。 胡凤歌点头:“要不是他,我早死三??回了。” 于惠因满脸歉疚:“是…是那时候么?我应该去找你的…” “那会儿聂恒城还?收你为义子,你一个奴仆之子,?事还挨人欺负呢,天罡地煞营哪有你说话的份。”胡凤歌道,“我?有怪你。” 韩一粟忽然看向慕清晏:“既然胡凤歌早就暗中投靠了你,一年多??你性命危殆之际,为何宁愿如丧家之犬般逃亡,也不让她出手?!” 慕清晏缓缓道:“因为,我招兵买马,并不是为了用来逃命的。” 韩一粟瞳孔扩大。 慕清晏:“??年??,父亲过世,我就下??了决心,倘若不能成事,我宁愿死无葬身之地。” 蔡昭心中一动,轻声道:“所??,你给那座小院起名‘芳华一瞬’?” 慕清晏转头看她,点点头:“我是绝不会像父亲一样,为了顾全大局而委屈忍让的。若是不能朔本正源,铲除聂氏党羽,我宁愿此生一瞬而止。” 韩一粟终于明白了,满口鲜血的哈哈大笑:“好好好,好一个动心忍性坚忍卓绝的慕少君,慕家该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他????的看䥺?慕清晏,“在我心中,你比聂喆那废??强上万倍。可惜,我还是得为师父报仇……” 听到最后几个字时,慕清晏已察觉不妙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韩一粟奋力一滚,径直滚落窗口,落入满是尸碎毒|液的血水池中,他忍䥺?全身皮肉腐蚀的痛苦,双手在墙根处一阵摸索,最后摸到一个拉环,用力一扯—— 轰隆隆隆,天崩地裂的巨大炸响,震的所有人几欲耳聋。 随即,地室一阵天摇地动,??面铁壁裂开,地面塌陷,巨柱倒塌,所有人被晃的东倒西歪,眼看这个小小的内室也要塌了,大家就要落到下方血池中。 这片混乱中,慕清晏抱䥺?蔡昭向侧面一个黑漆漆洞口滚了过去。 79、第79章 韩??粟所在的窗口本是??个小小的机括室, 上下左右敞着好几个黑糊糊的小门洞。当下方剧烈炸响时,机括室立刻摇摇欲坠,墙?破裂, 屋顶下坠, 眼见??个巨大的石块砸将下来, 慕清晏率先抱着蔡昭滚入左下方的??个门洞?。 不曾想, 这个门洞后方的级阶竟已被震断,慕蔡二人只好顺着碎裂的石壁滚落下去, 即便二人俱是修为不低, 也被磕绊的浑身疼痛。幸而?人有雪岭冰窟?被温泉水冲击的??验, 无论周遭如何摔打撞击都牢牢抱住对方, 丝毫不敢松手。 不知翻滚了多久,?人如同?颗饺子??般, 噗通??声从??个高处的洞口摔了出去, 落在平地上。蔡昭在下,慕清晏在上。 本就摔的天晕地转, 又被??个高大颀长的青年男子压了个结结????, 蔡昭只觉得人都麻了,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呻|吟。 慕清晏闷闷发笑,胸膛的震动传给了身下的女孩。 蔡昭像头跌落泥坑爬不出来的小象,哎哟哎哟的呼痛。?苦着脸道:“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不是说这种⿹?形应该是男在下女在上的??!”——然后女子趴在男子宽阔的胸膛上, 既歉意又欢喜的说些绵绵⿹?话,为什??轮到?了就要被压成肉饼啊! 慕清晏??在闷笑:“都说了少看话本子,以后且有的苦头吃。” 二人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是??条幽深的地道,四?方正, 地?与墙?都透着寒光铁色,寒?四溢,?壁上每隔数丈就嵌有幽幽发光的夜明珠。 蔡昭奋??捶打他的肩头:“快起来,压死我了!” 慕清晏埋在?细腻的颈窝?,?息温暖,声音又软又热:“我腰疼,起不来。” 蔡昭怒道:“你再不起来,我打的你脸疼!” 区区威胁,慕少君如何看在眼里,当即愈发将身子将贴了下去,??拿着女孩粉嘟嘟的拳头,将自己清玉般的?庞凑上去,“你打,你打,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 蔡昭无??:“……在话本子里,这等言语都该是女子说的。” 慕清晏展颜??笑,笑的山河明艳,“那后来呢,女子挨打了???” 蔡昭被晃花了眼,顿觉当块肉饼子也不是很亏了,不大自然的答道:“都这??撒娇了,男子自然打不下手去的。” 慕清晏笑吟吟的,“原来撒娇这??管?,要不你也给我撒个娇……” 蔡昭稀里糊涂道:“行啊,其??我??常对姑姑撒…欸不对,怎??变成我撒娇了,不是应该你给我撒娇??。” 慕清晏凑近了些,高高的鼻尖几乎蹭到女孩的脸颊:“只要你喜欢,我就撒给你看。” 蔡昭满眼都是男人墨晶般美丽的眸子,不知不觉搂住他的脖子,想去咬??口他淡红色的薄唇。就在这时,青年不知怎的忽然脸色??冷,迅速撑臂翻身,径直离开女孩?尺远。 青年眸光清冷,侧膝坐在??旁,冷冷道:“天地有正法,人间有礼数。哪怕是四下无人之地,男女之间也不该动手动脚。??旦酿成大错,算怎???事?” 躺在原地的蔡昭:……我问候你祖宗! ?慢慢的坐起来,忿忿道:“小女子劝慕少君??句,等忙完了这段,先喝几服药吧,你这病的不轻。” 慕清晏冷哼??声,伸长了臂膀给女孩拍拍衣裳上的灰尘。 “不要动手动脚。”蔡昭啪的打开他的手。 慕清晏换只手接着给?拍灰,“我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有分寸的,你少啰嗦!”小姑娘别扭极了。 慕清晏眸光??闪:“好,既然你说自己有分寸,这就给我发个誓。成婚之前不许跟人勾勾搭搭,不然我就去宰了宋郁之和周玉麒。” 蔡昭奇了:“咦,为什????有三师兄?” 慕清晏大怒:“你看,你果然和宋郁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然你为何不是先骂我让你发这种破誓,反而先注意到了宋郁之!” 蔡昭:……?好想现在就给他吃药。 “好了好了,都什??时候了,你??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先想法子出去吧!”就如无数次以往??样,??是由和?生财的?来维持局?。 慕清晏昂头轻哼,不肯理?。 蔡昭叉起小蛮腰,本欲生?,忽的视线??偏,看见他身上被刮破衣袖,苍白的手背上被碎石刮蹭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想起适才韩??粟威逼利诱下他对自己毫不迟疑的维护,心头??软:“唉,我??没跟你道歉呢。我自以为来幽冥篁道能帮你??把,没想到你早就腹有良谋,我不但没帮上什??忙,??差点连累了你。唉,我不该自以为是的,天下之大,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有本事……” 慕清晏听了这番话,?⿹?柔软下来,“不,你冒险来幽冥篁道,只是因为不放心我,我心?很是欢喜。” 蔡昭望着他,慕清晏?望。 寂静。 “不对。”蔡昭眯起大眼,“你让成伯在青阙镇外的竹林精舍等我多日,可见你不但料到我会来找你,??打算让成伯给我领路。以你的心计,怎会想不到我的身份会让聂氏党羽愈发疯狂呢?你应该劝阻我来才对。” 慕清晏心虚的偏移目光。 “你故布疑阵,刻意放出假消息迷惑聂喆,那就不可能封闭所有通道。那些见过艳阳刀的教众,在散播你兵强马壮打算正?攻打极乐宫的消息同时,必然也将只言片语传到聂喆耳?。所以,我的身份是瞒不住的,那??你为何不劝阻我来幽冥篁道呢?” 慕清晏轻咳??声,掩饰心虚:“你要相信我,我是绝不会将你置于险境的。” 蔡昭?无表⿹?:“这我相信。你希望我来你身边,也料到了我的身份无法彻底隐瞒。你本来是想将我藏起来吧?” “我本来想让成伯带着你躲??躲,等聂氏覆灭后再出来。”慕清晏苦笑,“?教之?,真把你姑姑恨之入骨的其??只有聂氏党羽。??把艳阳刀,不知送走了聂恒城多少心腹爱将——当年聂恒城执掌教权,他的人马总是杀在前头的。” 蔡昭哼了??声:“那是当然。我姑姑又不嗜杀,哪怕是魔教?人,只要不出来作恶,我姑姑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段九修要不是失心疯的去屠灭清风观,我姑姑??懒得睬他呢。” 慕清晏苦笑:“不错,是以,如仇百刚长老这样跟聂恒城不对付的,哪怕被迫领命出去办差,也是出工不出??,与你们蔡家谈何深仇大恨。” 蔡昭??想,提声道:“既然如此,你就让我与成伯躲起来你们几个去找聂喆就是了嘛!” 慕清晏冷笑道:“你放心让你那三师兄跟我进极乐宫?到时宋郁之磕着碰着了,你??不算到我头上!” 蔡昭忍不住喊道:“那你可以让三师兄也跟着我和成伯三个人躲起来嘛!” “是啊,让你们俩躲起来互诉衷肠,我??不如死了好!” 蔡昭快?死了:“我和三师兄真要互诉衷肠这??路上早诉够了,???等到如今?!你??是赶紧喝?副清心汤醒醒?吧!” 慕清晏难得没??嘴,叹道:“我本以为已将聂喆周遭查了个清楚,极乐宫不会有大风险,便带了你进去,着??没想到韩??粟居然没死。唉,早知这样,??不如让你和宋郁之躲起来说我坏话呢。” 蔡昭简直?笑了:“你这人,心??真是到了匪夷所??的地步。佩服,佩服!” 慕清晏扯扯女孩的衣角,眼?盈满歉意:“都是我不好,让昭昭冒了这??大的凶险。” “算了!”蔡昭?沉丹田??顿调息,在心?反复念叨和?生财四字真言。 “过去的事放下,现在先说正事!”??????挥手,“这里是什??地方?” 慕清晏道:“我听父亲说,极乐宫下方有??座极大的地宫,是第五代教主慕东烈所建,应该就是这里。” 蔡昭四下张望,果然是廊道笔直,幽深高阔。?吐槽道:“这??大的地宫,岂不是将极乐宫地下都挖空了,他也不怕极乐宫塌陷下去。” “不会。因为整座地宫都是精铁糅合各种秘钢所造,后?再以巨大玉岩顶住,不但坚固异常,承重亦比山石更强。” 蔡昭咋舌,转眼??想又觉得不对:“可是刚才韩??粟所在的那间机括室是石头造的啊。” 慕清晏轻蔑:“那应该是聂恒城早年在地宫的缝隙?间加建的,鬼祟伎俩,可笑之极。” 蔡昭点头道:“对,那间石室又小又脆,偏生里头又布满了精巧的机括,可见造石室的是个细致琐碎的人,全然不像此处营造的手笔,大巧不工,?魄恢弘。” 慕清晏叹?道:“是啊,?教史册?也是这??评断慕东烈教主的,可惜他掌教年数不长。” 蔡昭??惊:“他过世的很早???这??厉害的教主谁能杀了他,难道他是病故?” 慕清晏:“没人敢杀他,也没有病——他根本没有过世,而是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侄子,并吩咐手下好好辅佐,然后云隐远渡,就此不见了。许多年后,有人说在西域那座参天大雪山后见过他,不知是真是假。”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张大了嘴,半晌才道:“……没想到魔教教主里头,也有这??随?的人啊。” “什??随?,我看是任?。说撂下就撂下,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我看他才是该喝药。”慕清晏没好?道,“不提他了,咱们得想法子出去。” 蔡昭环顾四周:“原路返?是不成了,都被堵死了,只能从这座地宫?找到出去的路。” “好。”慕清晏拍拍衣袍起身,同时拉起女孩,“咱们现在就来领教领教慕家这位先祖的?魄吧。” 蔡昭看看前,再看看后,“往哪个方向走?” “都??样,先走走看吧。” 蔡昭同意。 慕清晏刚??动身,衣袖就被身后的女孩拉住了,他奇怪的转身。 蔡昭有些犹豫,小声道:“当年,孙夫人是先有了你,才与令尊成亲的吗?” 瞬间,寒意漫上慕清晏的双眸,身形僵硬。 片刻后,他?⿹?恢复正常,淡淡道:“不错。” 他从地上捡起??根木棍——那是韩??粟木质轮椅摔碎后??起滚落下来的残余部分,?火折子点燃后高高举起,在前引路。 “若是没有我,父亲说不定早就离开瀚海山脉了。”他语?平常。 高大的身形在地道?拖出??道长长的影子,蔡昭忽觉??丝苦涩。 ?再度拉住慕清晏,想了想后道:“我姑姑跑出佩琼山庄的时候才十四,某夜睡醒了喝杯冷茶就收拾包袱启程了,连留言的字条都是随手扯了蒸笼布写的……” 慕清晏褪了些眼?的冷漠:“为何是蒸笼布?佩琼山庄没纸??。” “因为出门要带干粮啊。”蔡昭认真解释,“我姑姑半夜去厨房偷冷馒头,想到该给周伯父留句话,可?懒得?屋找纸笔了,于是?豆豉酱在蒸笼布上写了几句话后,塞进周伯父的门缝,就算完事了。” “你姑姑是真洒脱。”慕清晏露出??丝笑意,“不过?不是??拿了雷秀明的衣裳玉冠???” “是呀。不过不是白拿,是?雪莲换的!”蔡昭忍不住笑出声,提起这位故去的长辈,?满心温暖钦佩。 “我姑姑说,所谓‘人皆有命数’的说法,往往是自己的秉?所致。会走的人,无论如何都会走,会留下的人,总有被缠住手脚的理由。” “那??多年令尊都有走不开的理由,又怎能怪到你头上呢。”?拉住慕清晏,定定的望着他,“不是你的过错,你要记住,绝不是你的过错。” 慕清晏长睫轻轻颤动,半晌后低低嗯了??声,拉起女孩向深远幽暗的前方地道走去。 80、第80章 两人在深渊般的地宫通道中行走, 起初害怕有机关陷阱不敢快步走,谁知一气走了半个时辰都平平安安,简直比落英镇偏僻角落的小巷子还平静。 然而在这种平静之下, 是一种近乎诡异的静谧。 半个时辰后, 两人放力疾驰飞跃。以??们的修为, ??力施展开轻功, ?是有五个极乐宫大的地界也能跑个来回了。然而大半个时辰后,??们依旧在地道中。 偶尔刻有古??花纹的光滑铁壁, 平整的铸铁地面, 幽幽发光的夜明珠, 高阔宽大的地宫通道仿佛永无尽头, 走的时候久了,蔡昭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不在人间, 而是在阴曹地府中游荡的孤魂。 更令人绝望的是, 通道之中零零散散躺着几具衣衫褴褛的骸骨,暗示着??入地宫之人均无生还之理。 “这人是自尽的。”蔡昭指着几步之外的一具骸骨, “一刀下去, ?自己的颈骨都快斩断了,这?强的魄力,竟然会绝望到自尽。” 慕清晏眼神晦暗:“趁有力气的时候自尽,总比刚才那两具尸首的下场好。” 提起这事, 蔡昭一阵反胃。 适才拐角处, ??们??到相隔数步而躺的两具尸首。乍看并无奇特,但慕清晏眼尖,发现?二具尸首的骨头上有牙齿啃咬过的痕迹,地上晕染开的黑色圆滩异乎寻常的大,似乎出血巨量, 再挑开?一具尸首的衣裳,腹部位置竟有几根人类的指骨…… 种种迹象显示,?一人在极度饥渴之下,竟致食人。 然而即?食尽同伴的血肉,这人依旧无法出去,最后活活困死在此地。 “答应我一件事,你要是饿极了想吃我,先拍死我。”蔡昭肚中酸水泛滥,恶心的不行。 慕清晏低头解下腰囊:“被你一说还真有些饿了,我们用些干粮吧。”??们离开芳华一瞬时,??伯??每人都准备了水囊和干粮,以防万一。 蔡昭难以置信:“这种?形,你居然还吃得下。” “当然吃得下。”慕清晏掰了块干粮??她,并且热?的鼓励她,“想想刚才吃人的那家伙,为了能够活着出去,吃肉喝血就罢了,最后饿的发疯时连死人的手指骨头都吞了下去——这是何等的毅力,我们也不能气馁!” “……”蔡昭,“你,把嘴闭上。” 然后,她跑去转角处吐了。 慕清晏有些发怔,默默走过去,把吐的脸色发白的?孩扶回来,拉她沿壁坐下,“其实这真不算什么,当?我……” “你要再说祭仙崖下的那些浆糊烂肉我就咬你!”小姑娘恶狠狠的呲出一口白牙。 “……那你先喝口水吧。”慕清晏?水囊递过去,八辈子善解人??一回,岔开话题道,“看来我们是陷??迷宫了。” “看来是了。”蔡昭喝了两口水,“这地宫的阵法厉害的很,刚才咱们在沿途留的那些印记毫无用处。有些印记咱们能反复遇上好几次,有些印记却再也瞧不??了。遇到岔路口,咱们两条路都试过去走,结果居然殊途同归。要命的是,现在咱们连最初摔??来的地方也找不回去了。唉,要是有些机关陷阱就好了。” 慕清晏笑道:“你是嫌这一路????平了,想着寻些闹腾么。” 蔡昭摇头:“不是我嫌??平,只是我小时候听外祖父说过,人力有限,凡是人做出来的机关终究是有穷尽的,反而是那等毫无机关的境地才是最险恶的。譬如九蠡山的插天峰,毫无机关可言,然而百多?来,陷??去的英雄豪杰不知有多?。” “建造此处之人显然深谙此理,?这座地底迷宫修造的循环往复,天衣无缝,一旦??入,就只能被活活困死。要是有机关陷阱,说不定我能循着机关寻到破绽。”她越想越恼,“话说你家先祖大费周折,建造这种地方干什么,当时你们魔教钱多的没处花了么?” “……本教史册中并未记载慕东烈教主建造地宫的缘由。”慕清晏若有所思,“不过??离去之后,教中倒是流传地宫中有??留下的秘籍与宝藏,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所以这些人都是来寻宝的?”蔡昭看看那些骸骨,皱起眉头,“接下来怎么办?从这些死人骨头来看,??们死了?说一百?了,难道我们?来也要变??这?的骸骨?” 慕清晏:“不能再无休止的前行了,不然也会像那些骸骨一?活活累死饿死。” ??站起身来,对着铁壁看了看,然后气沉丹田,双掌重重向前平推,只听铁壁发出极低沉的一声轰鸣,??双掌所推之处,陷下去两个深约三四寸的掌印。 蔡昭看的心惊,心想慕清晏的功力果然比我高,之前两人打架??不知让了我多?。 “你在做什么?”她问道,“你不是说这铁壁足有三尺厚么。” 慕清晏回掌运气,“既然前行无望,那就破壁另寻出路。我想看看铁壁破裂,后面会露出什么来。”说完,??再度双掌重重拍在铁壁上,地道中响起轰隆低鸣,然而铁壁只是再陷下去些。 蔡昭凑过去看了看:“这?不行,这铁壁是精铁所铸,延展性极好,你这?是拍不碎的。”她抽|出艳阳刀交??慕清晏,“你?铁壁先划破,然后再打打看。” 慕清晏接刀,依言行事。 ?三声沉沉的低鸣响起时,艳阳刀所造??的破口果然被慕清晏的掌力生生撕裂了,露出一个人首大小的破口,以及后面坚实的巨岩。 蔡昭失声道:“玄武花岗岩?我的天,三尺铁壁后再压上花岗岩,这位教主真是闲得慌。” 慕清晏向那破口处再击打出一掌,那花岗岩发出喀喇喀喇的声响,碎是碎了些,然而后面的石体依旧纹丝不动。 蔡昭制止??继续击打,“这些花岗岩可能就是山体的一部??,你难道想打碎整座山不??。算了,咱们试试左边这面铁壁,我倒要看看这面铁壁后面是不是也是花岗岩。” 正当她要挥刀劈向铁壁,刀锋在半道忽然停住了,还咦了一声。 慕清晏??她神?奇异,问怎么了。 蔡昭伸手抚摸铁壁上的花纹,“之前我们都没注??,原来这不是花纹。你来看看,这像不像一张地图?” 慕清晏走近几步看了,在一大团流云蝙蝠的繁复花纹之中裹着一个状如八卦的图案,仔细一看,这八卦并无阴阳两极,反而在里面刻满了层层叠叠弯曲转折的纹路,极似一张地图。 蔡昭反复看那图案:“按照这图来看,这座地宫应该跟八卦一?,是八角八面的。刚才咱们摔??来的地方可能就是地宫的边缘之处,可走了这么久,却不知道咱们如今身处哪个位置。欸,这是什么?” 她指着八卦正中的一个空心五边图案——端端正正的五边形,每条边都一?长。 “不知道。”慕清晏摇头。 蔡昭转身看??,“你干嘛绷着脸?” 慕清晏蹙着眉头:“这?的图案刚才沿途我们看??过不止一次。” “对呀。”蔡昭道,“只不过我们一直都没注??。” “我觉得不是地图,原因有二。”慕清晏满脸怀疑,“?一,如果我打算困死??入地宫之人的话,我是绝不会画地图的。?二,就算画地图,我也不会沿路画的到处都是。” 蔡昭眨眨眼睛:“也许那位慕东烈教主与你的秉性截然不同呢?也许人家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呢?” 慕清晏白她一眼,“等出去了我??你读一读本教史册记载,看看那些雄图有为的先代教主们都是什么手段秉性,然后你就会知道我这?是多么难能可贵了,且顾且珍惜吧!” “……那好吧。”蔡昭抓抓自己的耳朵,“可我觉得这就像一张地图。” “就算这是地图也没用,我们如今在这张地图的什么地方,你知道么?”慕清晏继续泼冷水。 蔡昭挥挥小手:“不止这一个难处,还有这要命的八卦,毫无爻相标识,所以这到底是伏羲先天八卦还是文王后天八卦?要是先天八卦,那是乾南坤北,离东坎西;要是后天八卦,那就是离南坎北,震东兑西。我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了,再不能肯定八卦方位,那是无?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慕清晏提议:“不如再去看看别处的壁画,说不定有不同之处呢。” 蔡昭同??。 于是两人再度启程,这回??们仔细查看沿途壁画花纹。 每隔一里多地,铁壁上就会有大片大片的雕刻花纹,有祥云莲花团纹,流云蝙蝠纹,还有石榴花开缠枝纹,然后每隔两团纹路,就会在?三片巨大团纹中出现那个八卦图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们一口气走了二十里距离,发现哪怕大片团纹不一?,但被裹在中心的那个八卦图案始终是一模一?的。于是,连慕清晏都开始相信那是地图了。 蔡昭看着眼前这枚八卦图案,微微叹气:“你看,此处的八卦图上有个血掌印。”她转身指着对面侧身靠墙的灰色骸骨,“看来这位仁兄也发现八卦图可能是地图了,然而还是困死了。咦,你在看什么?” 慕清晏定定的看着地上的骸骨,“你觉不觉得这人的骨头?了些。” 蔡昭赶紧去看,发觉果然如此,“这人的左肩左臂的骨头都没了,还有肋骨怎么碎了,啊,这是,这是……” 这具骸骨左半边身子靠着墙壁,??所靠的铁壁处从上往下有一条极细极细的缝,不爬上去仔细看绝发现不了;而这死者的左肩与左肩正是消失在这条缝隙之后了。 显然是半边身子被夹入机关铁?之后了。 蔡昭大喜,连忙拔刀劈向那道缝隙。艳阳刀锋利而极薄,加之??力运气劈下,只听唰的一声,刀身正好插入那道铁壁缝隙中。 两人正打算合力撬动那缝隙,忽听周遭一阵熟悉的铁链滚动之声。 “不好,有机关!”慕清晏沉声喝道,??一手抓起蔡昭,一手用力拍击那铁壁,这么一借力的功夫,??的身体犹如弹簧一般生生向后滑过去。 也就在此时,??们适才所站之地面向的铁壁忽然露出几十个小孔,唰唰唰的开始激射出箭矢来。每根箭矢约半尺长,箭镞蓝幽幽的,显然也淬了毒。 发射箭矢的机括力量极是强劲,射出的箭矢犹如一根根铁钎般深深扎入铁壁,几乎没顶。 慕清晏拖着蔡昭向后滑出七八丈,原本已经逃出箭矢覆盖范围,谁知??们脚下铁板一翻,下头露出尖锐而绵密的铁钉。 慕清晏只好向地面虚拍一掌,借力向顶部跃去,打算挂到梁顶下等箭矢射完。然而,不等??俩碰到顶部,顶部的铁壁再度露出十几个洞孔,沾毒的强劲箭矢犹如暴雨一般射下来。 眼看两人无处可逃,要被漫天箭雨打??了筛子,蔡昭奋力喊叫:“去打那面有机关的墙!” 慕清晏运尽??力向那面墙撞去,原本以为那面铁壁也与前面的一?,是极厚的精铁并有有巨石顶在后面,谁知只听哗啦啦的一声,那面铁壁竟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两人立刻跃入那道大口子。 因为在空中几次转折,二人再无腾跃之力,于是重重的摔在里面的地上。 为免再有机关,慕清晏扶着蔡昭尽快起身,两人四下环顾,发现这里竟是一间极为高大恢弘的厅堂,墙上悬挂着十六盏桌面大小的琉璃水晶池,池中燃着金黄色的鲛脂油灯,仿佛可以万?不熄。 蔡昭心头一动,叫道:“这里就是八卦地图正中的那个五边形,也就是地宫的中心位置!” 81、第81章 慕清晏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 ??看看站在厅堂?央兴奋的女孩,“??是瞎了还是不会数数,这里明明有六面墙。” 他指向周围, 这间大厅的墙壁是由五面同样巨大的顶天石壁围成, 每面石壁?都刻有古老繁复的壁画, 石壁外侧则是三尺厚的精铸铁壁。这五面石壁?有两面略略向外, 使得这两面石壁之间留出一个数尺宽的缝隙。 而这道缝隙之间,齐平两侧铁壁焊连的就是他们适才?来的那面狭窄的铁壁。 五面石壁加一面铁壁, 正好六面。 “??才是瞎!”蔡昭转头, “??过来看看, 过来过来……”她双手拉住慕清晏的左手, 兴冲冲的将他从地?拉起来。 “之前我不敢说,因为金铁之物不如木石容易判断年份, 现下我敢断定, 这面铁壁与整座地宫不是同时建造的。”蔡昭拉慕清晏站到他们?来的那道铁壁裂缝前,这时, 外面的箭雨已经停止了, 只在通道墙壁与地面?留下许多短短的箭尾。 慕清晏低头细看,发现被他撕裂的那面铁壁只有数寸厚,与对面刚刚被他拍裂的对面铁壁大相径庭;铸造技艺也不够精细,致使铁色微微发灰, 而非整座玄铁地宫一般的深黑色。 正如蔡昭所说, 这间大厅的确是个被五面石壁围起来的五边形,而他们?来的这面铁壁是后人另?添加?去的。 “不但这面铁壁与地宫不是同时建造的,这五面石壁也不是。”蔡昭环视五面石壁,指指点点,“??看这石头纹路, 还有?头的刻痕,雕琢这五面石壁少说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们魔教也是两百年前所立,而这地宫是??们第五代教主所建,就算前四代教主命短些,也得几十年才能轮到第五代吧……” “一百三十年。”慕清晏忽道。 蔡昭:“?” 慕清晏道:“慕东烈教主继位是在一百三十多年前,十五年后,也就是一百二十年前左右弃位出走,??无音讯。” 听到这个年份,蔡昭略略一怔,一缕思绪飞快穿过脑海,她不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了。 “在位十五年,弃位出走……”她喃喃自语,忽问,“他究竟是为何要建造这座地宫?就算?时??们魔教家大业大烈火烹油,他也不会无缘无故下这?宏大的手笔吧。” 慕清晏凝神蹙眉,“其?我从刚才就有一个奇??的念头。慕东烈教主建造这座地宫,仿佛是为了隐藏什?东?。” “藏东??”蔡昭抬头望着周遭石壁,“若那地图没骗人,这五面石壁就是地宫的?心了,难道他是为了隐藏这五面石壁?” “不像。”慕清晏摇头,“如??所言,这件厅堂本是五面一般大小的石壁围成,其间??意留了道数尺宽的空隙允人?入。如此作为,看着不像要隐藏这五面石壁。” 蔡昭:“难道这里?的留下宝藏了?” 慕清晏:“慕东烈教主有没有留下宝藏我不知道,但外面的那些死尸定然是相信这里有宝藏的。” 两人毫无头绪,最后蔡昭长叹一声,靠着石壁一下坐倒,“来,请少君说说贵教这位慕东烈教主是何许人也吧。” 慕清晏挨着女孩也坐下去,闲适的舒展修长的四肢,“慕东烈教主是本教建教以来最雄图伟略的教主,差一口气就能吞?北宸六派一统天下了——至少史载如此。” “这??说过了,说点别的吧。”作为‘差点被吞?’的北宸六派弟子,蔡昭口气发酸。 慕清晏想了想,道:“慕东烈教主继位时,才十二三岁。” “啊?!”蔡昭大是意外,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对了,??之前跟我说过,??教最早开始收养义子,用来辅佐才能欠缺的亲生儿子的,是第三代教主。而慕东烈是第五代教主,所以他的父亲就是……” “对,慕东烈教主的父亲就是第四代教主慕华宁,一位才能欠缺的慕氏独生子。”慕清晏承认的很干脆。 隔着一百三十年时光鸿沟,?年的慕氏与此刻的慕氏竟有许多相似之处——幼年的慕清晏在翻阅离教史册时常常这?想。 与慕清晏的曾祖父一样,第三代教主慕晟也是个宽容仁厚之人,以至于对独生子无法严厉管教,将慕华宁养的多愁善感,孱弱优柔。而?时的北宸六派刚分完家,自立门户不过十来年,声势如日?天,对死对头离教虎视眈眈。 慕晟深知不能将教权大任托付给柔弱的儿子,于是开启了养子制度。 而第一任养子也与聂恒城一样,是个英明果决文武双修的绝世俊才,?能帮助养父震慑教众,下能将离教打理的井井有条好生兴旺。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于是,同样的,与慕清晏的曾祖父一样,慕晟教主对养子欣慰之余不免生出隐隐忧虑。但是他的运气不错,儿子儿媳虽是一般的无用,长孙却是一名虎虎生威的骁悍少年,小小年纪已是头角峥嵘。 这位少年就是慕东烈的兄长慕东旭。 慕晟过世后,他的养子果然权势日长,慕华宁虽有教主之名,教权却全在养兄弟手?,一干忠心的老臣忧心忡忡之际,只盼少教主慕东旭快快长大,好尽早接过教主之位。 谁知,就在慕东旭年满十八岁前的一个月,他忽然意外坠崖而死了。 “?是意外吗?不会是那养子暗?下的手吧。”不能怪蔡昭一脑门子阴谋??,这段日子她已经听了太多聂恒城?年的骚操作了。 慕清晏:“史册?说过此事,慕东烈教主日后曾反复查探,慕东旭之死的确事出意外,与那养子无??。” 慕华宁乍闻长子之死,立刻口吐鲜血昏死过去,醒来也只剩半条命了。 而在他身边的,是只有十二三岁的次子慕东烈,以及慕东旭那尚在牙牙学语的幼儿慕嵩,还是个出身微贱的妾侍所出。 如此情形,养子一系的拥趸立刻活跃起来,他们四处串联,争相呼告,明里暗里鼓吹慕华宁应?效仿古代明主尧舜的举措,将教主之位禅让给年富力强又功勋累累的养兄弟。 慕华宁还?动摇了。 ??惜,他们遇?的不是慕清晏那淡泊无欲的父亲,而是阴鸷雄猜冠绝天下的慕东烈。 ?素来沉默孤僻的次子提出要代替长兄继承教主之位时,慕晟都觉得是笑话,还劝慰小儿子别着急,老父亲还能??撑一撑。 慕东烈没有多费唇舌劝服父亲,他一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次日,正?一众长老护法与养子等教?大佬在慕晟病床前扯皮时,半身染血的冷漠少年提着两颗人头?来。他将包袱一抖,两颗头颅滚落众人脚边,正是养子身边叫嚣禅让声音最大的两位心腹,亦是七星长老?的两位。 “他一人杀了两位长老?才十二三岁!”蔡昭大惊,“是不是?时的七星长老本事不大啊。” 慕清晏没好气的戳了下她的脑门。 ?时慕晟的病床前立刻乱成一团。 谁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慕东烈修为已然如此惊人,而且全然无人知晓。 按照离教教规,教众不??自相残杀,哪怕有叛教?径或触犯了教规,也需得到令旨才能动手,不??自?诛杀。 阖教?下,只有一人??以例外,就是教主本人。 如今,慕东烈无缘无故杀死了两名七星长老,摆在慕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按照教规来惩处小儿子,要?提前传位给他。 慕晟?然选择了后者。 “那位养子就这?认命了?”蔡昭有点不敢置信。 慕清晏神情复杂:“从后来的记载来看,那位养子?非存心谋权之人。在慕东烈教主掌权初期,两人虽有争执,但也是事事为公。等到后来,他更是忠心耿耿,不知多少次为慕东烈教主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蔡昭颇是感慨:“唉,所以说嘛,野心都养出来的。要是令尊也跟慕东烈教主一样,说不定聂恒城……”她摇摇头,“不对,聂老狗从??祖父没成婚时就开始算计他了,决计包藏祸心很久了。” 慕清晏没有说话,心?流过些许不易察觉的微妙情绪。 蔡昭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抬头道:“就没人怀疑慕东烈教主??能为了抢夺教主之位,谋害了自己的兄长?” 慕清晏摇头:“起初的确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但后来慕东烈教主说退位就退位,抛下滔天权势与教主之位说走就走,显然不是贪恋权位之人。” 蔡昭想了想:“他一走了之后,继任教主的就是他兄长之子了吧。” 慕清晏:“不错,正是第六任教主慕嵩。他继位时才十七岁,好在他叔父留下的心腹俱是忠勇之辈,教??未出乱子。慕嵩教主对慕东烈教主极是敬爱,孺慕之情堪比父子。” “看出来了。”蔡昭笑出声,“他将慕东烈教主的得位经过记载的跌宕起伏,栩栩如生,堪比市面?最红火的话本子了。” 慕清晏也笑了,“这倒是?的。我读史册时,其余教主??有丰功伟绩,也是寥寥数语,只求记载明确就?了。只慕东烈教主的生平事迹,那是事无巨细,歌之颂之,字里?间都是敬仰爱戴之情。这也难怪,慕嵩教主是毕竟是叔父亲自抚养长大的。” “既然事无巨细,那为何没写慕东烈教主建造地宫与隐退的缘故?”蔡昭奇道。 “前十二三年的确事无巨细,但到了慕东烈教主离去前那两年,记载开始含糊其辞,于几处??键笔走春秋,到了最后慕东烈教主离去时,更是一笔带过。”慕清晏皱眉,“我总觉得慕嵩教主隐瞒了什?。” 蔡昭一面摇头一面满地乱走,“唉,看来??家先祖的心事是猜不到了。算了,咱们还是看看这石壁吧,说不定有什?出路呢。” 慕清晏同意,两人?仰着脖子观看起这五面石壁了。 石壁极为巨大,两人最远只能看清头顶三四丈高的图案,??高处?看不清了。每面石壁边缘都雕有繁复绮丽的古老的花卉鸟兽图案,在这些花卉鸟兽纹路之?,还有刻有许多人物,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绘型绘色,外加亭台楼阁,甚是热闹。 慕清晏越看神情越凝?,“昭昭,??觉不觉得这些花鸟鱼虫的刻纹很眼熟?” 小姑娘看的入神,他叫了两遍她才回过神,茫然道,“眼熟吗?是不是瀚海山脉还有其他地方也有这种刻法?” “不是,这种金石篆刻技艺是一种失传许久的古法,瀚海山脉的确有不少地方留有这种金石篆刻的痕迹,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慕清晏道,“我是说这些绘纹,??觉不觉得和暮微宫?的几乎一模一样?” 蔡昭啊了一声,赶紧凑?去仔细看,“哎呀,还?是的,这一大片龙生九子的云纹,我在朝阳殿的梁顶?看见过;这一段昆仑神母降服妖兽的图纹,就在我家第一天?万水千山崖后,?晚住的偏殿梁宇?。这,这是怎?回事……” 慕清晏也是毫无头绪,反问:“刚才??在看什?,看那?出神。” “哦,??看。”蔡昭指着石壁?的人物雕刻,“这个人,那个人,这些所有人,几乎每面石壁?都有。把他们的图案连起来,好像一个连续的画本故事啊。” 不是她吹嘘,从小到大她看过的话本故事没一万也有九千了,其?不乏全绘本的,就是面向不识字的妇孺顾客的。 慕清晏一怔,发现还?是如此。 既然要看故事,就得从头开始。两人团团一顾,?走向裂缝铁壁处,按着卷轴展开的方向,从右到左开始。 因石壁太高,慕清晏用蔡昭左腕?的银链卷住石壁高处的一块凸起,将两人拉了?去。 第一幅图,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幼童正在叩首拜师。他的师父是位仙风道骨的高人,家?有屋又有田,还有七八名奴仆服侍,身后更有许多珍奇异兽在蹦跶。 慕清晏咦了一声,“原来这石壁?刻的是我教创教先祖慕修诀的故事。” 蔡昭奇道:“??怎?知道。” “??看这孩子的左脚脚底,是不是有七颗痣。”慕清晏指着那幼童的小小赤脚,“史册?写的清清楚楚,创教先祖慕修诀生有异症,脚踩七星,是为天降大任之相。” “是吗?”蔡昭满脸惊讶之色,“??是我家祖谱说,北宸老祖的脚底也有七颗痣,是为脚踩七星,生来就要拯救天下苍生的。” “??在说笑?。”慕清晏一怔。 蔡昭怼回去,“祖先的事能说笑啊!” 慕清晏想了想,“那好吧,也许两百年前的人,大多脚底都长了七颗痣吧。” 蔡昭:…… “所以,这石壁?讲的是慕氏先祖拜师学艺的故事。这个史册?倒不曾提起,我们看看也好。”慕清晏颇有兴味,“呀,先祖原来全家亡故了。” 蔡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幼童额头和腰间都扎了孝带,身后的包袱散开,露出几块牌位。 高人将幼童收入门下之后,悉心指点他习武学文,甚为疼爱。 为了展现‘疼爱’这个细节,石壁?还细细描绘了高人半夜秉灯去看幼童的睡相,或是爱怜的为他盖被子,将露出的小脚塞回被褥,或是查看他白日习武时留下的伤处。 这位不知名的石匠大师技艺甚是精湛,不但幼童和高人容貌举止栩栩如生,?是那几名奴仆也都没闲着,各司其职,分毫不差。 幼童习武学文时,那几名奴仆或是把守大门,或是看管丹炉,或是整理车马仪仗,还有清点库房珍宝和手持大剪子修剪花木的,最后一名僮儿打扮的奴仆则一直随侍在高人身边。 唯一??不足的是,其?一位老仆的脸?没有刻嘴巴,鼻子以下一片空白。 如此过了十来年,幼童长成了一位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且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挚友,呃,貌似还有了一位心爱的姑娘——高人一脸慈爱,捋着胡子表示很高兴。 “??家先祖命不错啊,师父这?疼他。”蔡昭忍不住道。 “闭嘴,看下去。”慕清晏不知想到了什?,神色愈发凝?。 果然,下一幅图就风云骤变。 大团大团黑云滚滚而来,裹挟其?的妖魔鬼怪四处残杀百姓,为祸天下,一时间赤地千里,白骨盈野。道骨仙风的高人自然率领天下群雄奋起抵抗,他心爱的弟子站在最前面,骁勇善战,莫??匹敌。 ——看到这里,蔡昭心头也生出一股隐隐约约的古怪之感。 然而诸魔势大,高人一方死伤惨?。 慕修诀身边的人也一个个死了,他立起了一座座墓碑,每一座墓碑下面都是他的至交好友,曾经把酒言欢,生死与共。 墓群?,慕修诀形单影只,背影凄凉。 最后,连他心爱的姑娘也惨死在妖魔口下。 慕修诀抱着残缺的爱人尸首,满脸阴戾仇恨,??没了之前温和爽朗的微笑。 随后,慕修诀与高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几名奴仆站在高人身后,均是愤慨异常,只有那位腰间挂着花木大剪子的奴仆试图从?劝和。 正?蔡昭好奇师徒俩为了什?争吵,就看见下一幅图?慕修诀身后一片阴霾,大团大团的黑雾?隐隐绰绰竟也是成群的妖魔! ?高人带领残存的天下豪杰对抗诸魔时,慕修诀率领一群面目狰狞的妖魔杀入助阵,原本节节败退的高人一方立刻反败为胜。但妖魔毕竟是妖魔,?径难以约束,让诸魔被诛灭之后,慕修诀率领的妖魔收势不住,也杀伤了许多无辜百姓与正道群雄。 高人见弟子不肯放弃那群胡作非为的妖魔部下,大怒之下,又是大吵一架。 慕修诀负气离开,却不知自己的师父已是身受?伤,内外交击之下一病不起。高人自知时日无多,于是派人出去找慕修诀,又拜托正道群雄四散消息,希望慕修诀闻讯回来。 高人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心爱的弟子。 临终前,他嘱咐了那位没嘴巴的老仆好些话,还交给他好几口箱子与许多卷轴。 等慕修诀赶回时,高人已近过世。 慕修诀显然认为是那些奴仆和正道群雄有意阻挠,导致自己没见到师父最后一面,于是两边人马狠狠打了一架,最后老仆高举着高人临终前的一封信奔跑出来。 慕修诀读信后,失魂落魄的离去了。 老仆也一道走了。 老仆跟着慕修诀来到了一片浩渺如瀚海的山脉?,开始建造宫殿,楼宇,??卡,屏障,还有许许多多的地道。 最后,老仆也不?了。 他提起最后的力气,让人找来五面巨大的石壁,没日没夜的雕刻。 五面石壁刻完之日,就是他命终之时。 最后一幅画是老仆的回忆。 回忆?,胡子还没那?长的高人,领着年幼的慕修诀在看海,师徒俩赤着脚踩着浪花,笑起来时眉眼十分相似。 奔跑间,高人翻起的左脚,脚底亦有七颗痣。 故事结束。 82、第82章 慕清晏慢慢松开银链, ?人落地。巨大??石厅内充斥着尴尬??沉默。 蔡昭莫名生出一股心虚,趁慕清晏神思不定时小心翼翼掰开他放在自己腰????大手,小田鼠般悄摸溜丢??退开数步。 慕清晏本就不痛快, 见状更怒:“你这副样?是什么意思!” 蔡昭眼神游走:“我是怕你胳膊酸。” 慕清晏更气:“鸠占鹊巢, 反客??主, 你们北宸六派还振振??词么!” 蔡昭可不受这个指摘, 连忙道:“哎哎哎,一码归一码啊, 落英谷是我家先祖自行创立??, 就算用了北宸老祖??银?买地皮, 我们还钱就是了。占了九蠡山暮微宫??是青阙宗, 你别乱栽罪名啊!” 慕清晏冷笑:“北宸六派不是同气连枝么?” “同气是同气,但并不穿一条裤?啊。”蔡昭赶紧辩解, “不信你问问素莲夫人肯不肯将青阙宗??库房敞开给蔡家使!” “别忘了你已是青阙宗弟?了, 别撇??那么清!” “我入门至今不到三个月,在师门待??时日还没你长呢, 这个师门情义嘛, 还不怎么厚重,且得慢慢栽培……” “你……”慕清晏指着女孩。他本是一肚?气,此刻也不禁被气笑了。 蔡昭家他脸??戾气散去不少,便趋趋??溜过来, 扯着他??袖?义正辞严道:“你别生气了, ?百年前??陈芝麻烂谷?,跟你我??什么干系啊。” 慕清晏瞥她一眼:“干系还是????吧。” 蔡昭东看看西看看,装作没听懂。 慕清晏转头看石壁,“你曾提过,建造暮微宫??那位能工巧匠是侍奉北宸老祖??一位老仆。因其不能说话, 人皆称他哑伯?” 他指指石壁??那没??嘴巴??老仆,“看来就是这位了。” 蔡昭也看向那无嘴老仆,恍然道:“我说怎么没刻嘴巴呢,原来就是哑伯啊。这位可了不得,虽然天生不能言语,但一身技艺巧夺天工。我本来还奇怪这位怎么没留下一二传人,原来是跟着你家先祖来创立魔教了啊。” 慕清晏眼珠转过来。 蔡昭立刻改口:“离教,离教。” 慕清晏神色稍霁,指着石壁??道骨仙风??高人道:“这必然就是北宸老祖了。” “唉,谁能想到呢。”蔡昭愁眉苦脸,“?百年前创立魔教??居然是北宸老祖??亲传弟?,这比话本?还离奇啊……” “别避重就轻。”慕清晏阴恻恻??,“什么情况下?人眉眼相似,还脚底??一模一样??七星痣——你敢说不是血亲!” 他修长白皙??指尖落在北宸老祖翻起??脚底??。 那???也??七颗痣。 蔡昭嗫嚅道:“……你不是说?百年前可能天下很多人都脚底??痣么?” 慕清晏凶巴巴??瞪过来。 蔡昭坚持了片刻,败下阵来。 她小?道:“难道是父??可我没听说北宸老祖娶妻了啊。” “也??可能是祖孙,不过应该是失散一阵后找回来??。” “??儿孙就??儿孙嘛!北宸一脉又不是和尚庙,并不禁止娶妻生?啊!”蔡昭吐槽。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慕清晏淡淡道:“北宸老祖未必隐瞒了儿孙??身份,说不定当时天下皆知老祖??亲传弟?就是他??血亲后裔。只不过?百年下来,??人刻意抹掉了这件事罢了。” 青年重重??咬在了‘??人’这?字??,蔡昭心虚不已。 她想起了千?门,一个曾经显赫无比??门派,被灭门仅仅九十年,江湖??没几个人知晓了,何况?百年前??恩怨故事。 慕氏先祖??心结,不愿提自己乃老祖血脉;北宸六派出于各种缘故刻意隐没,不去提死?头是先师血脉。于是?百年后,连?派??后人都不大知道了。 慕清晏仰头凝神,喃喃道:“我就说,难怪了,难怪了。” 蔡昭问他难怪什么,他答道:“都说尹岱生平最爱效仿北宸老祖。老祖殿前池塘中???株莲花,他也??自己居所外栽种?株莲花,还给?个女儿取名青莲素莲。可既然北宸老祖传下来??是六名后人,??何尹岱却在戚云柯之前收了七名弟?。” 慕清晏看向石壁,“按照壁刻所述,老祖只收了先祖一名弟?,你们六派??先祖只是奴仆。然而他们六个显然暗暗将自己当做了老祖??弟?,加??我慕氏先祖,刚好七名弟?——只不过其中隐秘,不足??外人道罢了。” 蔡昭思及往事,心中立刻了然:“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起初??姓氏是牛马猪羊了……” 其实她小时候也奇怪过,北宸老祖又不是座下弟?三千,多到管不过来,明明只??六名弟?,其中四名捡来时太年幼,连自己??姓氏都不记得了。正常情形下,做师父合该给弟?取个差不多??姓名才是,哪??随手安??牛马猪羊??姓氏再胡乱叫唤??。 原来,只是奴仆啊。 谁不想??个辉煌耀眼??祖先。 市井小混混发迹了,也不忘追根溯源当年太爷爷是如何了得,如今?孙不负祖先荣荫终于抢到三条街??地盘云云。更别说那些逐鹿天下??,人间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不是扯巨龙遗脉吞日而孕,就是红光曝屋云彩漫天。 如此真相,换做宋郁之戚凌波之类??恐怕难以接受,但落英谷是能将?副家业屡次改姓给??门女婿??人家,小蔡咸鱼会在乎么。 她兴致勃勃??看向石壁,指着那个正在庭院中洒扫??奴仆,“这位,就是我们落英谷??先祖了吧,看起来干活很卖?啊。老祖师徒吵架时他还劝架呢,老实又勤奋,难怪老祖让他姓牛。”老黄牛嘛,任劳任怨。 慕清晏叹完又笑,忽觉自己适才??一肚?气真是白生了。 女孩指尖偏移,指向另一名手捧笔墨书册??奴仆——他正在库房中认真清点珍贵??玉器宝石,“这位一定是佩琼山庄??先祖了。能让老祖委以库房重任??,周家先祖一定是个细致周严毫无贪念??正人君?。” 慕清晏冷冷插嘴:“那是老祖在世??时候,老祖过世后呢。人皆道佩琼山庄富贵雅致冠绝天下,天知道周家从老祖库房中贪墨了多少财宝!” 蔡昭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想人点好??,江南本就富庶啊,佩琼山庄一代代悉心经营,??如今规模??很合??啊。” 慕清晏视线一转,指向石壁??那个昂首挺胸站在大门口??奴仆,“那这个呢?广天门依山而建,雄踞一方,当地又民风彪悍,他家建造坞堡??银?哪儿来???” “你这人真是!”蔡昭无奈,“看大门??能污下多少银?,一旦被老祖发觉,还不立刻赶出去啊!” 慕清晏听见‘看大门’三个字,不?得笑出了?。 “你别老是愤愤不平,看这里……”蔡昭指向老祖临终前托付给哑伯??许多卷轴箱?,“瀚海山脉层层叠叠,漫山遍野??宫殿,楼阁,池塘,院落,都是天??掉下来??吗!这壁刻??估计只是意思意思,看瀚海山脉??气派,估计老祖把整副家底都托付给哑伯了。” “你家先祖不得不离开九蠡山另立门户,不只是北宸六派先祖??遗志,而是当时天下豪杰容不下他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祖早就料到你家先祖固执骄傲,誓死不肯转圜主张,未免自己死后你家先祖无处可去,这才安排了退路给哑伯??吧。” 女孩??笑意宁静温和,慕清晏被怨恨灼烧??心口仿佛淋了一盆清泉,尤其是听见‘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时,神情终于缓和下来。 他摸摸女孩??头发,秀目温柔,“我刚才脾气不好,说话冲人,你别生我??气。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女孩发问。 “父亲受了一辈???委屈,所以我特别见不得慕家又??人受委屈。”青年神情怅然,侧脸清冷俊美,波光沉郁。 如同以往许多次一般,?人吵开了说开了,又是言笑晏晏,接着去看石壁—— “这个看守丹炉??一定是太初观先祖,我家祖谱??说,早些年太初观最出名??本事是炼制丹药,后来几次在六派大比中落了下风,转而?心修武了。” “正在刷洗马匹??那个大脑门估计就是驷骐门先祖了。杨家先祖读书不错,驷骐门比车马仪仗门听起来高明多了。” “你真刻薄!”小姑娘不住轻笑,宛如春风中轻颤??桃花,“啊,青阙宗??先祖应该是这个一直服侍在老祖左右??僮儿了。” 慕清晏眸色微沉,“嗯,跟老祖时日最久,也最亲近。耳濡目染,估计学到??本事也最多,难怪最后能留在九蠡山,承袭暮微宫了。” 一番猜测之后,蔡昭忽然眼睛一亮:“祖谱??说,北宸老祖之死也??魔教祖师??过错,是以?边势??水火。等出去后,我就把石壁????故事说出去,兴许……” “兴许什么兴许。”慕清晏揉揉女孩??额发,眼神既怜悯又淡漠,“你以???边累代厮杀,只是因???百年前??事么。行了,别纠缠天下大事了,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蔡昭大眼睛闪了闪,“其实,我可能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 慕清晏又惊又喜:“昭昭现在这么聪明了,我一点没看出来。” 蔡昭赧然,“这个与聪不聪明并无干系,只??落英谷??人才能看出来。你看这边…”她指向?二?石壁??中????分—— 只见慕修诀长身玉立??站在当中,领着刚结交??好兄弟来见北宸老祖,后?还??一个年轻姑娘偷偷在拉慕修诀??衣角。北宸老祖十分高兴,捋着胡须大笑。 慕清晏看了片刻,发觉其中差异,“其余场景中,老祖手中拿??都是一柄拂尘。只??这一幅,他手中拿??是一根垂叶花枝……慢着,这石刻不?,是被人修改过??。” 因??修改之人技艺大不如哑伯,只将原????拂尘略略抹去后改刻??花枝,乍看过去石痕犹存,是以慕清晏还将之看??了拂尘。 “我也这么觉得。”蔡昭道,“其实这是一根桃花枝。” 慕清晏眸?一亮:“桃花?落英谷??胖桃花?” 女孩没好气??捶他一下,“什么胖桃花,是山桃花,山桃花!” 慕清晏笑着任她捶,又看那石壁,“可是,看着与那尊碧玉女神像????山桃花不大像啊。” “那是因??神像????山桃花是侧???,而这……”蔡昭补充,“这是从??往下刻画??,所以看着像个圆圆??小碗,若不是这垂下来??叶?细长如钩,??下三层分明??花瓣,便与寻常花卉无甚分别了。” 慕清晏问道,“莫非其中??什么讲究?” 蔡昭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是我们落英谷??暗中约定,与五行八卦相????。我们落英谷人少?微,不得不常用机??阵法来?敌。厮杀激烈时,往往自己人也会一同陷进阵法机??中。??免误伤自己人,我们会在沿途画出破解之法或逃生之路。” “可是这样一来,敌人也会看见。??此,落英谷先祖想出了这个法?——以眼前石壁??这朵山桃花??例,三层花瓣?内向外,最里头一层是?片花瓣,便将乾位?左至右挪动?位……” 慕清晏轻轻呀了一?,“那就变??原先??离位在乾位??了。” “?。”蔡昭道,“等看到?二幅八卦图时,按着?二层四片花瓣,将原本??乾位?右至左挪动四位,原先??坤位在??了。” 慕清晏听懂了,“等看见?三处标记时,再按照?三层七片花瓣??数字,?左向右挪动七个爻位。如此三次,周而复始。” “正是如此。如此颠倒反复,敌人就算察觉山桃花??图案??异,也难以猜出其中之意。按着八卦地图所绘,这间五边形??石厅就是地宫中心,那么……” 蔡昭走到??石壁之间那?后来添加??铁壁处,从裂缝指向??铁壁????八卦图案,“那么这就是?一幅图,应当将爻位从左至右转动?位。” 慕清晏也走过看那八卦地图。 秀丽沉静??小姑娘定定看向青年??背影,“那副八卦地图我仔细看过,虽将曲折??路径刻画??清楚,却并未标示出口,然而你丝毫都不觉得奇怪——现在我可以问你了,地宫??生路是在哪个方向?” 慕清晏回身而视,“你早就察觉这事了,??何不早问。” 小姑娘摇摇头:“你们教中机密,我一个教外之人,不该擅问。” 慕清晏目中闪过一抹自嘲,“你现在敢问了,是因??你刚刚说了一个落英谷??机密给我听。如此??来??去,你我互不亏欠,是么。” 蔡昭没??回答,再度看向灯火辉煌??厅堂,“?百年前,忠心??哑伯刻完这五?石壁就过世了,慕修诀教主没??将之公之于众,反而深藏在极乐宫地下。” “一百二三十年前,慕东烈教主不知??何缘故,以这五?石壁??中心修建了这座地宫。” “又过了些许年,后任教主又不知何故??添建了一?铁壁,将这五?石壁掩藏起来。” “而今日,我在魔教这处至??重????脏腑之地,发现了落英谷世代相传??机密标记。” 蔡昭转头,“慕少君,你知道个中因?么?” 慕清晏看女孩,眸光深晦闪动。 他没??说话。 “你在害怕什么?”女孩问。 慕清晏摇头:“我没??害怕,只是担忧。” “你在担忧什么?” “担忧不可预知??将来。” 女孩微笑,然而笑意没到眼中,“可是将来都是不可预知??呀。” 慕清晏走过去,将手中??银链一圈一圈??缠回女孩左腕??。 “可我盼着,你我??将来,是可以预知??。”他低着头,长睫浓密,认真??缠着银链,仿佛只??缠紧了,就一切无碍。 蔡昭轻轻叹息,复问:“你们教名??离教,寓意离明?重,光明绚丽,所以走出地宫??生路是在离位么?” “不是。”慕清晏嘴角微弯,“刚好相反,地宫??生路是在坎位——阳险失道,渊深不测,前路曲折坎坷。” 他扣好最后一节银链,直起身前亲了女孩??脸颊一下,肌肤温暖,柔嫩可亲。 蔡昭??感觉刚好相反,他??嘴唇冰凉。 她生出一股怜惜,幽幽??像一缕丝绕在心头。 她伸手勾下他??脖?,在他清冷???颊??亲了一下,低?道:“别怕,也别担心,总??法???。” 慕清晏用?抱住女孩柔软??身?,仿佛嵌入自己??身躯一般。 他模模糊糊??想,留在这地宫中也好。 83、第83章 两人跨出巨石厅, ?一次启程。 按着蔡昭所说的要诀,每在铁壁上见到一??八卦地图,两人就依序调转爻位, 如此行?了大半时辰, 沿途逐渐少见死尸骸骨, 甚至最后不见任何有人经过的痕迹。 “看??这条路一百多年没人??过了。”慕清晏伸出两指在铁壁上轻轻一抹, ?抬头看向壁顶,“之前我们经过的地?灰尘深浅不一, 蛛网也有断后复结的痕迹。然而这里, 灰尘与蛛网全然完好。” 蔡昭同意这话。 慕清晏女孩神情凝重, 温言宽慰道:“别担忧, 看??咱们这??是?对路了。” “我不是担心?错?对,我是担心?着?着摸到了我家先祖的尸首。”蔡昭苦笑, “要是这路径错了也就罢了, 既然是对的,留下记号的我家先祖还有活路么。” ——从眼下的情形??看, 两人??暗暗认定当年必有落英谷先祖机缘巧合?了这座地宫, 虽然摸清地宫的路径,然而处境艰难,不得已在壁刻图画上暗示逃生之路。 鉴??落英谷后人均未听说此事,这位先祖很大?能是死??地宫了。 慕清晏继续安慰:“昭昭想开些, 你刚才不是说慕东烈教主兴许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么, 说不定他将你家先祖全须全尾的放出去了呢。” 蔡昭:“……你还是骗人的时候说话??诚恳。” 正说着,前?忽然出现一堵铁壁,显然已是道路尽头,左右各有一侧拐角通道。 这?情形他俩在?入巨石厅堂之前也碰上过,并且分别左右各?了一遍, 俱是不通,然而此刻他们已有地图指引。 “不对啊,按照地图上刻画的,应该继续向前?啊。”蔡昭掏出绢帕??看,上头是她用火折??烧的炭条印下??的地图。 慕清晏皱眉凝视这堵墙许久,然后小心翼翼的在上头一阵摸索,忽然他神色一松,“这里。”然后他伸高臂膀,在头顶上?不??何处按了下去,再弯下|身??在腰部位置按了一下。 铁壁后传??熟悉的机括发动之声,喀喇喀喇的一阵铁链绞动,眼前的铁壁移开了一扇小小的门,两人俱是一阵激动。 为防机关,蔡昭用银链在门口晃荡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小心翼翼的?门而去。 原本他们以为门后是离开地宫的通道,谁??一脚跨?铁门之后,四周豁然开朗。 脚下是柔软的泥土地,头顶是一片亮堂堂的水晶壁顶,不??如何设置晶镜,竟将地面上的日光折射到地下,并且气息流畅,??有丝丝微风吹拂到脸上,使人宛如身在野外。 “这……这是一片菜园???”蔡昭愕然的看着围着小巧栅栏的田垄,其间还有一株株干枯成灰的植被痕迹。 慕清晏抽了抽嘴角,“种菜应是一排排的吧,这些植株错落有致,当是花园吧。” 绕过大片大片的花园,两人经过三五处凉亭水榭,在这些亭台楼阁之下,居然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溪水干涸,露出底部五彩斑斓的溪石。 蔡昭俯身捡了两枚彩色石??,?玩时愕然发觉手中的竟是一颗颗价值连城的宝石。 他们?在西侧看见一座小小的兽园,三四??鎏金绞丝的孔雀笼,七八??缀了玛瑙的白银兔笼和镶有翡翠的砂金鸟笼,甚至还有?几??玉竹丝编织的鸡鸭笼……只?惜里头的禽鸟珍兽俱已化作白骨。 “现在我信了慕东烈教主是你们魔教人力物力最盛之时了。”蔡昭被这些笼??晃花了眼,“就是一万只兔??也没这口兔笼值钱啊!” 慕清晏惊疑不定,“亭台楼阁,溪水假山,花苑兽园……这里似乎是一座宅邸的后院。” 蔡昭迷茫:“谁会住在地底啊。” 两人继续向前?,一座典雅精致的小型宫殿出现在眼前。 白玉为墙,金瓦为顶,雕梁画栋……在水晶壁顶的光芒折射之下,时隔一百年多??没能磨灭这座小小宫殿的清隽壮美。 因为是从宫殿后门?入的,两人最先??到寝殿。 若说聂喆的内寝华丽豪美中弥漫着奢靡之气,此处内寝就是满目琳琅珠翠中透着一股高华清丽,使人见之忘俗。 巨大精美的金纹海石床榻上并排放着两??枕头,床下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对软底丝履。 碧玉珊瑚所雕的妆台也有并排两??,光?鉴人的银镜一高一矮,矮的那??妆台上散落着钗钏耳珰?女??佩饰,高的那??妆台上则放置了数??白玉匣??,打开一看,正是男??用的各色发冠玉簪与龙凤环佩。 除此之外,桌椅卧榻杯盏甚至侧面净房中的盥洗之物?物均是成双成对的。 唯独奇怪的是,这间内寝的四壁接近地面处??嵌了一枚掌心大小的金环,四枚金环??刻了精美的石榴花开纹路。 “这里住的是一对夫妇?”慕清晏面露疑惑,“?是史册中没说慕东烈教主娶妻了?若他已成家,为何还将教主之位传位侄??而非自己亲生之???” 这事上蔡昭特别通透:“谁说成亲就一定会有??嗣的。告诉你,落英镇上生意最红火的大夫既不是治跌打损伤的,也不是看疑难杂症的,而是帮那些孕育艰难的小夫妻的!” 清俊的青年难得一脸迷茫。在他心目中,哪怕没成亲??能怀上孩??,怎么会有夫妇还需要寻医问药生孩??呢。 两人一间屋??一间屋??的看过去,从内寝到宴厅,从书斋到琴房,愈发确定这座宫殿的主人是一对夫妇。男主人如何不清楚,但女主人应是??温柔荏弱却内在坚强之人。 她喜爱烟雨蒙蒙的诗词,喜欢摘记种花养草的心得,抚琴时戴三根手指的玳瑁指套,刺绣时能将一股丝线劈出九股,耐心的绣出天地山水。 蔡昭站在刺绣架??前努力分辨绣品上的图案,虽然丝绸百年不腐,但是颜色已经发黑了。反而慕清晏看了两眼,断言道:“是两棵歪脖??罗汉松。” 蔡昭也看出??了:“什么歪脖??罗汉松,这是迎客松!是从罗汉松中变种过去的。以后我带你去长春寺看看,那里有天下最壮大的迎客松!” 随即她?茫然了,“难道这位夫人是长春寺??的??是长春寺也不收尼姑啊。” 慕清晏眉心一蹙,似乎想到了什么。 两人直到将整座宫殿??看完,才在书房里侧发现一间隐秘的内室。 说是隐秘,其实只是用书架与珠帘略略遮了一下。 里头摆放了一座高大的神龛,焚烧香烟的气息隐约还在。神龛内供奉的既不是道家祖师也不是天地神魔,而是一尊一尺多高的老年仙道玉像。 玉像道骨仙风,拂尘微扬,样???分眼熟,慕蔡二人刚刚才见过。 蔡昭一怔:“原??这对夫妇拜的是北宸老祖。” 这时,慕清晏忽然向北宸老祖的玉像伸出手去,蔡昭吓一大跳,连忙拉住他,“别别别,外头有的是金银珠宝,??挺值钱的,咱们不?亵渎老祖的英灵。” 慕清晏好笑道:“你看看老祖的玉像下头是什么?” 蔡昭看去,这才发现玉像下压了两片薄薄的玉笺。因为玉像是白色的,玉笺也是白色的,若非慕清晏眼尖,寻常人还发现不了。 慕清晏小心的抬起玉像抽出玉笺,一旁的蔡昭也很兴奋,如此郑重其事的压在老祖神像下面,就算不是藏宝图也该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吧。 谁??慕清晏翻开一看,然后咦了一声,“原??是一纸婚书。” “婚书?”蔡昭愣了下。 慕清晏将玉笺婚书摊开放在桌案上,两人一齐看,上头刻的是——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定,诗咏关雎,雅歌麟趾。情敦鹣鲽,白首同心,此志不渝。谨订此约,互誓永不相负’。 其下是新婚夫妇的名字,先是铁画银钩力透笺背的‘慕东烈’三字,再是娟秀端雅的女??笔触,上书女名‘罗诗耘’。 慕清晏自言自语:“原??慕东烈教主真的成婚了,不??这位罗夫人是何??历……”余音未尽,他看见身旁的小姑娘脸色怪异神思不定的模样。 “怎么了。”他长目微眯,“你,你??道这??罗诗耘是谁么?你在哪里听说的。” 蔡昭张口结舌,“我我,我没听说过这位,这位……但我?能??道她是谁。”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然而慕清晏却心头一动,“落英谷祖师初姓牛,然后姓顾,接着姓的就姓罗了吧。她,是你们落英谷的人?” 蔡昭纠结了半天,才缓缓??头,“应该是的。不过这事说??话长,要不咱们出去再说?” 一听慕东烈娶的是落英谷的女??,慕清晏心头一阵欢喜。 他笑吟吟的拉着女孩坐下,“魔教教主娶了你家先祖,你真要去外面讲这事?还是这里说的好,??????,慢慢说,不急这一刻功夫的。” 蔡昭叹气:“其实也没什么?说的。” 与所有年代漫长的门派一样,落英谷也有记载历代先祖功绩轶事的家谱,只不过有些详细有些简略,有些细致入微有些则含含糊糊一笔带过,往高尚了说叫免得无??晚辈效仿孽障行径,往体贴了说叫家丑不?外扬。 比如,顾青空这样的‘魔女’。 两百年??,落英谷??孙绵延,写入祖谱的人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五,蔡昭自然不?能一一记下,何况在江湖上闯荡的大多为男??。 然而在这拉拉杂杂一大堆先祖中,还是有几??女??格外醒目,除了豪勇盖世的蔡平殊,第二??声名在外就是‘罗诗乔’了。 “这??罗诗乔有何功绩?”慕清晏皱眉。 蔡昭叹道:“据说是我们落英谷两百年??最端庄贤惠兰心蕙质的姑娘,也是嫁的最好的姑娘——我娘老拿她??数落我。” 很巧,罗诗乔也在佩琼山庄长大并与少庄主定下了婚约。然而,与蔡平殊在内宅中举步维艰相比,罗诗乔简直是如鱼得水。 她的未??婆母周夫人是真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手?手的教导了未??儿媳几年后就过世了,??是罗诗乔?门后完全没有世俗故事中常见的婆媳纠纷。 落英谷的老谷主夫妇过世时独??尚年幼,??是罗诗乔还得替年幼的弟弟先当着半??家。 因为生母早逝,年幼的小姑??对罗诗乔依恋犹胜母亲。 这??小姑??后??嫁去了广天门。 据祖谱所记,差不多?几年的功夫,北宸六派有三派是掌握在罗诗乔手中的—— 首先是与罗诗乔青梅竹马的夫婿,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粑耳朵,对妻??言听计从。 其次是落英谷还在换牙的少谷主,长姐如母,罗诗乔说什么??没二话。 最后是年少继位的广天门门主,虽然武艺高强但性情温和没主见,有时被本家长辈轻视压制了,窝在屋里独??儿难受被妻??看见了,妻??哭哭啼啼一封信寄??娘家,长嫂罗诗乔就气势汹汹的杀上门??兴师问罪。 当时的青阙宗老宗主曾戏言,那?几年中每每开六派大会,罗诗乔几乎?以一人说了算的,他这??首宗宗主纯属摆设。 这段历史说??颇让一干自诩为大丈夫的男??汉不舒服,然而偏偏罗诗乔处事公正,赏罚严?,说话办事??令人叹一??服字。 她虽将除妹夫之外的宋家男儿全骂成狗,还打一派拉一派在广天门里指手画脚,但也的确消弥了宋家上一代留下的严重裂痕,避免了即将发生的祸起萧墙。 她虽大肆革新落英谷弊端,得罪不??道多少罗家耆老,但?几年后她的确交给幼弟一份井井有条的兴旺家业。 她虽将丈夫吃的死脱,但周庄主本人甘之如饴,周家上下服服帖帖,佩琼山庄近二?年间显赫天下,江湖上莫敢不从。 ——罗诗乔在各家祖谱的记载中??是一??奇特的存在,他们既想夸赞这位奇女??,?夸的别别扭扭,各种不甘不愿。 慕清晏听了笑道:“尹家父女是不是从这位罗夫人身上受了启发,打算????依样画葫芦,?惜出师未捷半道崩卒,呜呼。”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蔡昭也笑。 慕清晏:“她叫罗诗乔,所以她有??姊妹叫罗诗耘么?” “我不??道。”蔡昭叹息,“我只??道罗夫人的弟弟名叫罗诗安,全然没有记载他们姐弟是否还有别??姊妹。” 她目光黯淡,“然后在之后数代的记载中,?清楚写着‘顾青空大乱消退四?年后,落英谷不幸,再出孽女’。” 慕清晏脱口道,“顾青空失踪是距今一百六?年前的事,四?年后,恰好是一百二?年前,也就是慕东烈教主弃位隐退之时。所以,所以……” “所以恐怕这位就是落英谷另一位魔女了。”蔡昭看着玉笺婚书连连叹气,“顾青空前辈只是脾气不好,爱跟六派众人对着干,时不时揍揍长辈而已。这位倒好,直接嫁了魔教教主,也不??她那早逝的父母是不是被她气死的。” 慕清晏眼皮一跳,忙道:“别胡说,但凡有一定修为的,哪有那么轻易就气死的。”他岔开话题,“咱们再翻翻这神龛,若是没有奇异之物,咱们就接着寻路出去吧。” 蔡昭白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翻查起神龛??,因为一股无名火正起,她一抬手打翻了一??白玉匣??。匣盖震开后,散落出??一大捧金光灿烂之物。 两人去看,竟是一大捆细长金链卷成一团,一头是??锁扣,另一头是??圆圆的大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是什么东西,也不像挂脖??的啊……”蔡昭正笑着,忽然瞥见金链上熟悉的花纹,神色大变。 慕清晏心思灵敏,当即反应过??,然而不?他张口,蔡昭已经勃然大怒。 “混蛋!你们姓慕的??是混蛋!”她将白玉匣??劈头向慕清晏去??,同时立掌为刀,气劲凛然的向他劈去。 84、第84章 蔡昭虽然聪明, 但毕竟年少,甫入江湖见识不足。正常情形下,她不会这??快将眼??的金链与适才寝殿墙上的金环联系到一处。 然?偏偏不久??她见过一模一样的装置——青阙镇内一处用来软禁千雪深的宅邸中, 她亲眼见到千雪深脚踝上锁了一枚精巧的铁镣, 其后一条细长的铁链没入墙中。 就是因为这条铁链, 当时她想带??千雪深?未不成。 将白玉匣子与神龛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丢到慕清晏头上后, 她一声不响的捧起金链疾奔回寝殿——作为一名严谨的正道女侠,她??不愿平白冤屈了人。她蹲到墙边的金环??, 小?的凑上金环, 啪嗒一声金属轻响, 金链一端的锁扣与金环严丝合缝。 蔡昭可?坏了:这金链金环分明是用来锁人的! 这时慕清晏赶到, 刚好看见金链与金环完好匹配,满脸怒?的小姑娘已然奋力攻来。 只见她左掌五指微张, 状如兰花, 右掌却立如刀锋,侧身一绕, 堪堪将慕清晏半边身子的几处大穴笼于攻势下, 慕清晏若躲避这记拂穴手,转身就会撞上蔡昭另一边的刀手,这招正是擒龙手第一式‘殊形妙状’。 蔡昭修为不弱,擒龙手又是蔡平殊所创得意招数, 慕清晏不敢小觑。若是正常对敌, 他即可就??以九幽九昧破魂手劈向对方的手腕,轻则让敌手筋骨断裂废去一手,重则幽昧真?径直侵入敌手丹田——可是对着蔡昭他又怎好真的使出那等辣手。 慕清晏本想翻身向后飞跃,随即改变主意,以身为锤反撞向蔡昭。 蔡昭一怔, 右手反射性的去摸腰间,一旦抽|出艳阳刀破空一劈,即可就能将扑向自己的身形一刀两断——可她并不想让慕清晏真的断成两截。 慕清晏等的就是小姑娘这一瞬的犹豫。 他贴身缠了上去。 蔡昭焉肯束手就擒,立刻反手?击。 然?过于接近的贴肉相搏,既施展不开招数,两人又都不愿硬拼内力,打着打着愈发不成体统,便是市井斗殴??比他们打的高明些。 一?用的是偷工减料的小擒拿手,一?使的是歪歪斜斜的擒龙功,你揪我耳朵,我咬你下巴,你用手肘撞我的背,我用头槌顶你?肺。 ——这就是为什??两位高手打架,总不免演变成满地打滚式的顽童撕扭。 最后,慕清晏仗着身形高大将蔡昭扑倒在地毯上,“蔡小昭你讲不讲道??,一百二十年??的事与我何干,你为何??来为难我!” 蔡昭被压的喘?艰难:“……难道你不姓慕!你祖宗做的龌龊事不找你找谁!” “我又不是慕东烈那一支,我的直系先祖是慕东旭啊!” “一笔能写出两?慕字吗?!” 慕清晏?的半死,起身拉起蔡昭,同时从身后箍住她双臂免得再打起来,“你不就是以为你家先祖罗诗耘是受了慕东烈的强逼欺侮???好好,你跟我过来看看!” 他扯着女孩??到海石大床旁的一处绣榻,指着上头一?粉玉笸箩,“你自己看,这是什??!”又指着粉玉笸箩旁的一?针线玉匣,“你再看这里。” 粉玉笸箩内衣料堆叠,最上面是件缝补了一半的男子长袍,衣袍精美贵重,只是肘部刮破了一道口子;针线匣子内则是各色缝衣线,以及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时隔一百?年,玉器银针以及大部分名贵衣料依旧完好,线团却大部分都已化灰,只是维持着最初主人离去时的样子。之??蔡昭曾经碰过其中一?线团,立刻萎然散落。 慕清晏指着针线玉匣中的各色线团,“你看着这些线团大小不一,最大的有拳头大,最小的那团白线只剩一丁点了,显然罗夫人缝补过不止一件衣裳。可是刚才我们翻找衣柜时,发现剩下的都是些??衣裳,没有一件是缝补过的——这是什??意思!” “意思是你们慕家财大?粗,补过的衣裳都丢了!”蔡昭骂道。 慕清晏继续道:“意思是慕东烈离去时,阖宫的珍珠玛瑙翡翠黄金他没取几件,只将所有妻子补过的衣袍都带??了,不舍得留下来——意思是,他们是恩爱夫妻,不是强取豪夺!” “这??好口才,去编话本子吧!”蔡昭用力挣扎,但口?已经软了不少。 慕清晏又硬托女孩的下巴去看玉笸箩中的那件补了一半的衣袍,“你看这件袍子上的针脚——你??是女子,你来说,什??样的情形下会有这样的针脚?!” 蔡昭忍不住:“我根本不会女红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雪山客栈那会儿,我衣角上的口子还是你给我补的呢。你现在问这话是故意羞辱我吗?!” 慕清晏一阵?梗,险些?死,“谁指望你做了,我是让你看!针线好坏你看不出来啊!你自己摸着良?说说看,我在油灯下给你补的衣裳,比之铺子里买来的如何?!” 蔡昭眼神飘了一下。 自己固然是?针线废,但慕清晏之????没动过针线。便是在黄老峰不思斋,慕正明自己过的简单,但?疼儿子年幼受苦,便尽力在衣食住行上弥补。 五岁之后的慕清晏,根本没穿过需??缝补的衣裳。雪山客栈中应该是他第一次拈针,只不过他手脚伶俐远胜蔡昭,很快就上手了?已。 真论缝纫技术,他这样的??手如何比得过裁缝铺子里吃这碗饭的针线师傅。 于是蔡昭顺口就??说出甲方体验:“那自然是……” 眼见慕清晏危险的目光射来,她立刻改口,“自然是你做的针线好啦,那是你在油灯下辛辛苦苦给我补的啊,我记得当时你手指还被戳到了呢。” 慕清晏长眉舒展,含笑薄嗔:“你知道就好!” 他再指向笸箩中的衣袍,“这针脚绵密细小,匀称服帖,做起来比寻常缝补更费力?。若罗夫人是被强逼在此,她会有这等柔情蜜意,耐?的替慕东烈缝补衣裳???” “更?说窗台那处的花草盆栽,从书房的摘记看,应该都是罗夫人亲自料??的。每日浇水,修剪,点肥……这等闲情逸致是一?怨愤不平的女子会有的???” 蔡昭瞪眼:“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赶紧松开我!” “没有,还有一句。”慕清晏将女孩紧紧箍在自己怀中,“说一千道一万,那都是一百?年??的事了。北宸六派与我教两百年来龃龉不断,你若是??拿两边之??的恩怨来跟我算账,那我,我,我们……我们怎??办!”说到最后五?字,他脸上满是着急。 蔡昭安静下来,轻声道:“我知道,我不跟你算账了。”她跟急脾?的同龄女孩不一样,大?时候都是笑语晏晏和和??的。 “我??不知道为何忽然发起脾?来。”她有些疲惫。 慕清晏缓缓松开上臂劲道,“你有脾?就发好了,有我受着呢。”他小?的抚着女孩手臂,“刚才我用劲大了,弄伤你了??。” 蔡昭不愿再说这事:“还好,此处之事先放一放。??不知外头怎??样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慕清晏摸摸她的头,拉她向外??去。 再度经过书房时,两人特意拐了一下神龛。 慕清晏将玉笺婚书压回老祖玉像之下,蔡昭整??好香案供盘,最后一齐向老祖玉像拜了三拜,却是?头茫然,不知该求些什??。 从宫殿正面大门出来,慕清晏转身回望,只见高高的宫阙檐上悬了一面金丝镂刻的玉牌,上书古老字体的‘东耘’二字。 慕清晏?头发堵。曾经?少惊天动地,最终留给后人的??只剩这两字了。 宫殿正门外的玉阶下,顺着拱桥小阶往??是一面玉石照壁,上头刻有鸾凤和鸣的巨大壁画,中?又是一幅八卦地图——这??是他们在这座地宫中看见的最后一幅八卦地图了。 蔡昭叹道:“你之??就觉得这座地宫似乎是想将什??藏起来,却原来不是藏东西,?是藏人。不论是为了困住罗夫人,还是为保护罗夫人,总之慕东烈教主建造这??大的地宫,就是防备有人闯进来。所以,他压根不愿任何人活着出去。” 慕清晏??慨道,“但罗夫人却担?落英谷的家人为了寻找自己?误闯地宫,是以才在各处刻下逃生诀窍。不过,若??慕东烈教主的默许,罗夫人是没有办法刻下这许?八卦地图的。真不明白,既然他们两情相悦,何必闹到??建地宫来成婚的地步呢?” 蔡昭轻轻叹?:“??许定情容易,定终身难吧。” 慕清晏侧头看她,眼中浓到化不开的阴霾。 随后,两人照着最后一幅八卦地图,在宫殿??庭的林子中找到一座假山石,从?进入内藏的密道。这条密道不再是精铁铸造的,形制反?与通向芳华一瞬的那条地道相似,地面与壁顶均是青石铺就。 他们在密道中越??越觉得地势拔高,显然是从地下往地面方向行进。知道即将离开地宫,两人很奇异的并不觉得如何喜悦,反??头沉沉的,言语寥寥。 ??路再长,终有尽头。 慕清晏推开一扇刻有山水相逢图案的石门,本以为应该是一片天光大亮,谁知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并有一股阴森腐臭之?扑面?来。 蔡昭一愣:“怎??我还在地宫中?” 慕清晏四下一看,恍然道:“不,我们已经出了地宫,这里是夹层。”他手一松,身后的石门立刻合上。 他们这才发觉,石门的外侧一面又是三尺厚的铁壁,并且一经合上,铁壁合缝严密,后来之人根本找不出哪面铁壁后面是石门。 两人拉着手绕着??了一圈,发现这里原本应是一间极大极阔的四方铁屋,但是被后人横七竖八的搭建了好几间石屋,便如之??聂喆所在的石头机括室一般。 慕清晏细细将其中讲究说给蔡昭听——当年慕东烈在极乐宫下方建造了一座地下宫殿,为了避免被轻易发觉,地宫与极乐宫之间相隔甚远,?这间四方铁屋就是夹在极乐宫与地宫之间的中转处。 若是慕东烈应允之人,从极乐宫下来这间铁屋,自然知道如何通过石门去向地宫,否则,便是将整间铁屋炸裂??寻不到密道。然?聂喆显然不知其中奥妙,以为这只是一间地下隐秘之所,便将之用来藏匿自己的阴私。 蔡昭随手推开一间石室之门,里头竟是堆积如山的干尸! 从衣着来看,既有山下村民,??有普通教众。尸体宛如被吸干了般的干瘪,仿佛只在骨架上搭着一层人皮。骷髅一般的人脸上,只剩麻木诡异的可怖表情。 “这,这就是尸傀奴?”蔡昭恶?的差点没吐出来,赶紧跑开一边。 “……不全是。”慕清晏定定看着这一幕,“看来聂喆是在修炼灵蛭大法。” 蔡昭骇然:“灵蛭大法?这邪功不是已经禁了??。不对不对,这邪功根本不能练啊,练了的人都自爆丹田了。” 故老相传,灵蛭大法是一??歹毒至极的邪恶功夫,据说能吸取旁人丹田中的真?功力,甚至将人全身血肉吸至干瘪。 起初自然进益极快,然?天下之人所修武艺大?不同,有些??阴寒派系,有些??炎阳路数,便是北宸六派同出一脉,两百年下来,各门的内功??诀??不尽相同了。 就算一位长辈想将自己功力传给晚辈,??必须分属同宗,修为同属一系,方可为之。比如太初观的苍穹子传功于裘元峰,因他们既是师叔侄,又是同门同宗。 修武者可以修炼?派功夫,那是因为在修炼过程中将不同属性的功法化为己用,但若直接吸取?人丹田中的内力,便如生吞活剥一般,不久就会反噬己身。 慕清晏道:“聂喆逼迫这些人修炼与他一样的内功?法,然后吸取之。哼哼,真是?废物,居然想出这等阴损招数。” 村民和低级教众短期练就的功夫显然不可能?深厚,但是聂喆想??以量取胜,于是只能尽可能?的害人了。 “这样管用吗?”蔡昭难以想象。 慕清晏冷笑:“??能管用,这???年下来怎??才聂喆那废物用这法子?!聂恒城每日忙着争权夺利,什??都没教导侄子,闹的聂喆什??都不明白。” 蔡昭摇摇头:“我们北宸六派虽然??有居?叵测首鼠两端的败类,但至少不会这??大张旗鼓的炼尸傀奴,伤天害??。” 两人再去翻其余几间石室,一间血赤糊拉的刑房,一间布满残肢断臂的杂室,还有一间绿光幽幽的丹药房。 蔡昭看的都??吐了,终于第四间石室大门打开,既??残肢????死尸,只有石壁上铁链锁住的一?人形。 慕清晏将蔡昭按在身后,缓缓??近。 这人须发花白,身形瘦小,周身铁索缠绕,几处大穴上还插着乱魄针,若??微弱呼吸之声,他们几乎以为这??是具死尸呢。 “谁?”这人听见响动忽的抬头,声音粗哑,但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 他看向慕蔡二人,随即在慕清晏身上定住了,眼神惊疑不定,“大,大公子?你怎??来了?”微光落在青年脸上,那是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庞,然?容貌与故人酷似,但他神情冷漠警惕,全不似慕正明的平和随性。 这老人立刻察觉,“不对,你不是大公子。你…你是谁…” 慕清晏冷笑道:“原来是聂恒城的狗,你怎??被聂喆关到这里了?” 聂恒城掌权期间,对于是否让慕正明继位的问题态度暧昧。于是教众分作两派,如仇百刚长老这样忠?慕氏的,依旧坚称慕正明为‘少君’,但拥趸聂恒城的,便含糊的喊慕正明为‘大公子’——慕清晏一听就明白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老人?头一动,“你是慕清晏?你是孙若水生的儿子,你长这??大了?!” 这时,慕清晏??注意到这老人左手上生有六指,?念一转,脱口道:“你是玉衡长老,玉衡长老严栩?” 85、第85章 当年的七星长老, 五人已殁,唯剩二者。 蔡昭记得慕清晏说过,剩下的两个, 一个是墙头草天枢长老, 另一个??是左右不站的玉衡长老严栩了。 严栩喃喃道:“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你长这么?了。那年我去黄老峰不思斋, 你还只有七八岁,随后我??被暗算了……” 慕清晏挑眉:“???说??, 你被关了十年了。你不是对聂恒城赞誉有加么, 张口闭口‘慕氏不兴, 聂氏当继’, 怎么被聂喆跟死狗一样关了十年?” “十年?居然有十年了么。”严栩紧紧的盯着慕清晏,浑浊老迈的双眼仿佛瞬间清明, “聂喆死了么?” 慕清晏轻描淡写道:“快了吧。” 严栩又问:“孙若水呢?她死了么?” 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问他生母死了没, 蔡昭不由得感慨魔教䞍?是画风清奇。 慕清晏下颌线微微绷紧,“……我还没想好。” 蔡昭惊讶的望向他——慕正明临终前不是要求他照?生母的么?怎么…… 严栩同样十分惊讶, 然而他问出??的话?是, “?公子是不是已经过世了?” “是。”慕清晏回答短促。 严栩闭了闭眼睛,叹道:“是被人害死的吧。” “……是。”慕清晏道,“我最近才想通。” 蔡昭张?了嘴,惊愕的望他——这些她全然不知。 “你怎么不问是谁害死父亲的。”慕清晏道。 严栩的喉头发出咳嗽般的笑声, “不必问, 不必问。?公子自幼天资卓越,偏偏生了一副点不透的性子。最终害死他的,必然是他那迂腐的仁慈。” 慕清晏沉默。 严栩道:“这几日聂喆都没有派人??给我送吃喝,我还当他想饿死我呢,原??是你打上极乐宫??了, 他忙于应付。请少君将老朽放下??罢,?蒙少君不弃,老朽愿意辅佐少君左右,成??宏图伟业。” 慕清晏扮着假笑,“不敢当。当年祖父骤然过世,不少教众鼓吹聂恒城越过父亲暂领教主??位,仇长老无论?何都不同意。两边僵持??际,是你力排众议站?聂恒城一边,将仇长老气的吐血。往事犹?,晚辈可担不起长老的器重。” 严栩吹胡子瞪眼:“你不用对老夫阴阳怪气,老夫一心只为神教,苍天可鉴!当年力挺聂恒城是为了神教,十年前被聂喆囚禁?????是为了神教,?今愿意辅佐你更是为了神教!” 这番表?对慕清晏一点作用??没有。 蔡昭扯着慕清晏的袖子问道,“怎样,要不要将他放下??。” 慕清晏犹??着不懂事的孩童:“要紧的是放不放他下??么?不是。要紧的是放他下??后谁背他出去。” 蔡昭眨眨眼睛。 慕清晏:“他被囚十年,又数日不饮不食,肯定虚弱非常。待??儿谁背负他出去,你还是我?我可不背这老东西。” 蔡昭立刻道:“那还是让严长老???处再待一阵吧。十年都过??了,效忠神教不急这半??儿功夫的。” “昭昭䞍?乖,从善?流的䞍?快。”慕清晏摸摸她的头。 蔡昭原本以为严栩听了这番话??勃然?怒,谁知他只是犹疑不定的?自己与慕清晏??间????去。 “少君你…你娶妻了?娶的是这位小夫人?”严栩试探着出言。 慕清晏不自觉的抬起下巴,嘴角含笑,?斥责道:“严长老眼力不好啊,没?出我家昭昭还是未婚打扮么,不过?事已经定下了……” 蔡昭从背后拧他一把,慕清晏一脸含嗔带笑,荡漾的石室都快晃起??了。 谁知严栩忽然?叫?嚷起??:“定什么定,不许成亲!不许定亲!统统不许!你们赶紧给我分开,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慕蔡二人愕然。 蔡昭上下打量这位被铁索捆的好像扎蹄的严长老,自己狼狈不堪,受制于人,这是哪??的底气插手慕清晏的婚事。 慕清晏冷冷道:“严长老逾矩了吧,我的婚事轮不到……” “决计不成!万万不成!”严栩吼的声嘶力竭,“为了神教的千秋?计,这门亲事决然不能成!” 蔡昭忍不住道:“长老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知我有害于你们神教的千秋?计啊。”虽然,其实,这老头所料不差。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不用知道你是谁!”严栩叫嚷道,“两百年??他们慕氏子弟的姻缘??没顺遂过,只要是自己寻??的心上人,轻则闹的家中鸡犬不宁,重则祸乱教务——概莫能?!??他祖父和老子,??是不听老教主和仇长老的话,按自己的意思娶了妻。结??呢,有一个好下场的么!” 慕清晏脸色又青又黄,好像刚刚腌入味的酸黄瓜。 “两百年??都是这样么???没有例?么。”蔡昭想起那面石壁上的刻画,八卦心起,“对了,你们第一代创教祖师的夫人是哪儿??的?” “慕修诀教主是中年娶妻,夫人是为神教而死的勇士留下的遗孤。所谓妻贤夫祸少,正?为夫人贤惠,慕修诀教主才创下了这不世??基业!”老头?数家珍。 慕清晏冷笑,“妇人贤不贤惠,与神教基业能有多?干系。” “当然有干系,反正比这小丫头贤惠!”严栩?叫,“老夫生平相面无数,这小丫头一?面相,??是文不成绣花女红,武不成谆谆善言,一伸手??能把鸡汤炖成涮锅水,是??不是?” ?为全部都说中了,慕清晏难得语塞。 蔡昭:……为什么要攻击我,我什么都没干。 “诶诶,那你们神教最厉害的那位慕东烈教主呢?”她岔开话题,“他的夫人?何。” 严栩痛心疾首:“妻误??祸,莫过于东烈教主!当年我教本已将北宸六派逼入穷巷,眼???能一统天下,结??东烈教主?被对头派??的女细作迷住了心窍,撇下?好基业一走了??!哎呀哎呀,䞍?是痛心??极,惋惜??极啊!” “你怎么这么清楚。”蔡昭好奇。 严栩晃着乱蓬蓬的头发:“老夫当然清楚,?为老夫??是本代录入神教史册的秉笔??者,老夫有什么不清楚!” 蔡昭不死心:“那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细作,说不定是你们慕东烈教主见色起意呢。” “肯定是细作,东烈教主十四岁继位,什么场面没见过,?若不是她有意??勾引东烈教主,教主怎??不顾脸面的去?闹新房……” “慢着慢着!”蔡昭一震,“那女子有夫婿?” 严栩:“当然有哇,他们北宸六派最喜欢亲上加亲连环亲了,??是还没拜完堂。” 慕清晏冷哼一声:“东烈教主??不??无缘无故去闹婚堂的罢,必然是有前事的。” 蔡昭感慨道:“是呀,既然前事未清,??不该?张旗鼓的办亲事,偷偷拜堂不??好了么。” “……”慕清晏缓缓转头,盯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蔡昭:…… 她道:“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严老头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蔡昭扯着慕清晏的?袖子出了那间石室。随后他俩又摸了两间石室,终于?第三间找到上至地面的阶梯,于是拾阶而上。 出口?一间锦绣堆砌的议事堂中,风格是聂?侄子喜爱的奢靡浮华??气,当中地上还摆放着一尊四足烛龙盘旋云霓的?香炉,淡红色的靡靡烟气一缕缕的从中冒出。 慕清晏上前一脚踹翻??,拉着蔡昭迅速离去。 从极乐宫后门出????,正是天光?亮。蔡昭?黑暗的地下待的久了,乍见天光有些眩晕,慕清晏?适应的极快。蔡昭转念一想,不由得暗暗心酸。 他们飞速赶去极乐宫前殿,两派人马正?对峙。 一边兵强马壮?气急败坏,当头的正是游观月。经过一夜半日的激战,他衣衫破损,头冠歪斜,手上的游龙剑血迹斑斑,可见激战??酣。 另一边?只剩寥寥数十人,他们形容狼狈,堵着极乐宫前殿?门不肯挪开,稀稀落落叫嚷着,其中当头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汉子。 ????他正狡言威胁着游观月,“……你们听好了,慕少君已被聂教主困?里头了,刀口??压?他脖子上呢!你们胆敢强攻,我这??传信进去,将你们少君剁个稀巴烂!” 游观月既不肯全信,??不敢全不信,只能绕着圈子诱??对方开门。 “这家伙谁呀。”蔡昭轻声问。 慕清晏:“聂喆身边过气的男宠。” 䞍?人既现,小丑自得退场。 慕清晏长袖挥动,一阵劲风般从后方袭去,毫无预警的将那伙残兵败打了个稀巴烂,游观月等人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助阵。 等蔡昭踱步过去,战事刚好结束。 慕清晏立刻喝令游观月等人撞开前殿?门,一路奔向韩一粟设计将他们陷落于地下的那座宴??厅。?机括将铁门牢牢顶住,连十三等人?何撞击都不得破开,游观月擦着汗道:“少君稍等,待卑职去调取攻城门的?锤??……” 蔡昭?是等不及了,“不必这么麻烦。”旋即抽|出腰间艳阳刀,从两扇门??间的缝隙中劈下,霎??间金红云霓洒出,被机括顶住的数道铁门栓根根断裂。 连十三等人?的目瞪口呆,叫好连连,游观月叫了两声好后似乎认出了艳阳刀,惊疑不定的去?慕清晏。 厅门一开,连十三按照慕清晏的吩咐,率众用铁锤将坚实密封的铁板地面砸开一个?洞,露出下方空洞的漆黑一片。 游观月命人悬灯下去照亮后,才?见下面狼藉不堪,被韩一粟的黑火|药炸出??的残垣断壁,混合着窸窣掉落的碎石,腐尸以及整池的蚀骨天雨,腥臭不堪,尸气冲天。 幸亏那间安装机括的石室??被炸裂开??,其中有两块没被炸碎的巨?石板横搁?毒液池子中的断柱上,于惠?上官浩男等人便艰难的缩?这两块?石板上。 然而随着石板下的尸首逐渐被蚀骨天雨彻底消融,毒液渐渐漫了上??,倘若救兵再晚??半个??辰,所有人怕都要丧生?这毒池中了。 游观月立刻让手下放绳梯下去救人。 这些人中情形最好的是于惠?与上官浩男,前者只受了些轻微撞伤,后者只有?腿被划出几道血痕,他二人将其余人一一捆上绳梯,最后才攀绳而上。 蔡昭?见宋郁??躺?担架上没有声响,着急的想扑过去查?。 一道紧迫的目光从侧面射??,她连忙中途改道,用力拍打上官浩男的肩膀,“没想到上官坛主你的修为???高深,厉害厉害!”她心里清楚,自己越不?意宋郁??,慕清晏便??越尽心的替他疗伤。 可怜上官浩男险些被她把肺拍出??。 李?心母子身上未受什么伤,??惊吓不小,战战兢兢?惊弓??鸟。 情形最糟的是聂喆。 ??前他被胡凤歌一脚踢下毒池,半个身子浸没?蚀骨天雨中,于惠?为了保他性命,只得?蚀骨天雨蔓延他全身前迅速切下他一臂两腿。经过一整夜的煎熬,失血过多的聂喆已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了。 慕清晏面若寒冰:“抬下去好好救治,别叫他死了,我还有话要问他。” 情形第二糟的?是胡凤歌与宋郁??。 胡凤歌脸上身上皆是被火|药炸裂形成的焦灼伤痕;宋郁??的前胸,后背,双臂以及头部均?炸裂??受到剧烈撞击;两人??刻皆是昏迷不醒。 蔡昭?惊。 “宋公子是为了救我与思恩小公子才致???的。”上官浩男低声道,“石室被炸开??,胡长老?为离窗边最近,即刻被炸伤倒地。谁知韩老狗埋的是连环炸,一雷接着一雷。我刚将胡长老扯到身旁,周遭的炸雷便将石头屋顶轰碎了,半边屋顶向我和李夫人母子压过??。” “于惠?只??得及扯开胡长老与李夫人,眼?我要被巨石砸入毒池,宋公子挺身顶住落石,让我得以抱着思恩小公子逃开,他自己?被砸成重伤。” 蔡昭察觉到他言语中称呼的异样,“你,你已经知道三师兄的身份了?” 上官浩男神情复杂:“是宋公子昏迷前自己说的。他说,他原只是为了不给家门惹麻烦才用的假名。??我表叔与七舅姥爷皆死于他?祖父尹老宗主??手,他??不能再隐瞒我了。让我有仇报仇,不用顾忌。” “表叔和七舅姥爷?” 上官浩男挠头:“??是瑶光长老和开阳长老啊,一个从我爹那边算,一个从我娘那边算。” “???令尊令堂??间隔的辈分不少啊。”蔡昭?着被平稳抬走的宋郁??,打趣起??。 上官浩男望着宋郁??离去的方向,感慨道,“小??候常听人说,北宸六派皆是卑劣狡诈的奸险小人。他们正?光明的对决不过,便??了鬼祟伎俩害死了我表叔和七舅姥爷。不曾想,他们??中??有宋少侠这样磊落傲气??人。” 虽说他们身处地下毒池,头上是密封严实的铁板,四周的洞口又被碎石堵住,??只要身形自?,总有逃出去的机??。然而天摇地动的那一刻,宋郁??想??没想??扑过去救了他与聂思恩——两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人。 上官浩男不能说是不感激的。 待??处收拾停当,蔡昭颇有良心的让人去将那个讽刺自己不贤惠的玉衡长老抬出??,转头????,正听见慕清晏正?吩咐游观月。 “聂喆的地方恶心的很,观月你回头找人好好清理罢。其余人等你?着安置吧。胡长老与昭昭的师兄,务必好好疗伤。” “去将孙夫人带过??。”他神情淡漠,语气平静,“我去祖父母与父亲的旧居中落脚,将孙夫人,还有聂喆,都带过去——” 一日一夜未曾休息的青年不见丝毫疲惫,晶亮的黑瞳微微放?,缓慢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期待已久的残酷。 86、第86章 也许??出自同?位伟大工匠之??的缘故, 极乐宫与暮微宫的构造??分相似,都????三重后三重,主殿在中间, 然后七座中殿左右两侧各有?座偏殿。历代教主的居处往往都设在第四重法天殿附近, 位居全宫正中, 以?全权掌控教务。 然而慕清晏的曾祖父自爱妻早逝后, 为免触景伤情,就携独子搬到最后?重无隅殿中居住。之后独子成婚, 自作主张的娶了?位性情执拗如钢似火的儿媳, 再然后孙儿慕正明出世, 长大, 再娶妻生子……三代人的喜怒哀乐?都萦绕在这清幽安静的无隅殿内外了。 自从慕正明带?慕清晏隐居黄老峰不思斋后,这里再无人长住。 亏得游观月??天?第?等料理庶务的人才, 半日功夫?将空置了??余年的无隅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不止让自家主君能安置进去,另能容纳几位重要的伤员。 等游观月终于腾出空来换?血淋淋的衣裳扒口饭时, 苍莽的瀚海山脉再度被笼罩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了。顶着漫天星子, 疲惫不堪的游观月怀着身为新君心腹的炽热念头,不顾此时已??半夜,直奔慕清晏处复命,谁知恰好看见他那敬爱的新主君被蔡昭奋力推出房门。 蓬着满头乱发的美貌小姑娘两眼血丝情绪恶劣, 从门缝中留??句‘我困死了要睡觉??人??鬼都不许来吵我否则吃我?刀’后, 就砰的?声关上房门,差点撞到慕清晏的鼻子。 游观月见状,扭头就想溜。 慕清晏倒??毫不在意的叫住了他,游观月见势赶紧禀报起来,“各处关隘与极乐宫内的聂氏党羽已尽皆俯首就擒, 尚有零星余党因为回援聂喆不及,尚且散落在外。卑职以为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待日后徐徐擒杀之。” “自从青罗江之战后,他们就大势已去。剩?的货色不过???群靠着聂恒城腐尸过活的蛆虫罢了,以后慢慢收拾好了。”慕清晏反问另?件事,“东西带来了么?” 游观月立刻奉上?方小小的黄杨木匣子,匣子外似乎凝了?层薄薄的白霜。 慕清晏接过匣子,“宋公子的情形怎么样了?” “入夜???醒了,用过药后又睡?了了。”游观月已从上官浩男处得知了宋郁之的身份。 慕清晏点头:“如此,咱们就去瞧瞧宋公子罢。” 游观月蠕动了?嘴唇,他本想说宋郁之到底??伤者,半夜三更的吵醒人家不大好吧。 ??他最终没说出口。 谁知刚到西侧殿,就看见宋郁之房间灯火通明,似乎正在等人。 慕清晏笑着跨进屋内:“重伤之?,宋兄依然这般好风采,真???喜?贺。” 游观月瞥了眼靠坐在软塌上的宋郁之,?见他脸色苍白,凤颊凹陷,掩饰不住重伤初愈的虚弱之态,??双黑黢黢的眸子深沉有力。 “我猜着时辰,少君也该来了。”他轻声道。 慕清晏坐到他对面,“宋兄伤势如何了?” “俱??皮肉筋骨的外伤,并未伤及丹田本元,再歇息半日就能?动了。”宋郁之很清楚对方的意思,索性自己先说了,“师妹呢?她没事罢。” 慕清晏含笑:“昭昭好的很,适才我本想找她?道来见宋兄,不想却被她?顿痛骂,赶了出来,?说??还没睡够。” 宋郁之忍不住打量起眼??这位笑意蕴藉的俊美青年来。 他与慕清晏相识犹在蔡昭之??,多少知道些对方的臭脾气——慕清晏??那种自己不痛快就见不得别人痛快自己痛快了还??不愿别人痛快的极品,并全然不会掩饰自己的尖酸刻薄。 往日自己?要多提蔡昭?嘴,他就鼻子不??鼻子眼睛不??眼睛,此刻居然态度平??的判若两人,仿佛蒙山了?层温润熏然的笑假面,叫人看不出深浅来。 慕清晏道,“宋兄于危难之际救?了我教教众,这份情我记?了,以后必有所偿。”上官浩男??他的属?,这笔恩情自然得主君扛?。 “行侠仗义本就??我辈应尽之责,少君不必介怀。”宋郁之摆??,“不知那紫玉金葵……” “我正要说这事。”慕清晏道,“之??我已命人打开宝库,细细搜寻了?番,然而……” 他顿了顿,“然而遍寻不得紫玉金葵。” 宋郁之?惊:“遍寻不得?紫玉金葵不在贵教之中?”他对紫玉金葵?落的推断其实也不过凭着全凭猜测,真要说凭据,却??没有的。 “难道蔡??侠没有奉还紫玉金葵?”现在唯?能确定的,反而??紫玉金葵最后的???人??蔡平殊。 “如今教中人事混乱,其中细处尚不得知。”慕清晏摇头。 在宋郁之满脸的失望中,他将那?凝有白霜的木匣推到桌上,“此物还请宋兄收?。” 宋郁之接过木匣,打开?看,发现匣中躺着?枚掌心大小的玉石,通??雪白,寒气逼人,透着厚厚的木匣犹自渗出霜寒之气。 “西域大雪山?的万载冰玉?”他生长于天?第?等的世家名门中,自然??识货人。 慕清晏微笑道:“此物虽不如紫玉金葵坚实厚密,??缓??灼热内劲的功效,犹有过之。?盼宋兄不嫌弃,收?此物。” 他又道,“聂喆之乱尚且厘清,紫玉金葵兴许落在别处也未?知。紫玉金葵说??宝物,其实在?等高??眼中也不过??鸡肋之物。若非治疗幽冥寒气之伤,我也想不到其他用处了。倘若日后寻得了,我即刻给宋兄送去。” 宋郁之缓缓合拢冰玉匣子,点头同意,然而心中却想,就算你说的??假的,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他本非疑心之人,因他逐渐长大懂事之时,聂恒城及其死忠心腹早已烟消云散,正邪两派进入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相持阶段,??以并未真正见识过魔教行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然而这回进入瀚海山脉,着实叫他大开眼界——将受魔教管制庇护的平常百姓活活制成尸傀奴;沾之即腐的蚀骨天雨;?言不合?炸碎???石室,哪怕其中还有己方亲友;更别说还有之??武元英所遭受的非人惨事。 此番种种?来,他终于相信长辈所言,魔教果然???群残忍邪恶之徒。 “以宋兄的身份,在本教多留无益。”慕清晏起身,“宋兄再睡?觉罢,待明日天明,我?派人送宋兄出去。” 宋郁之拱??相送,心想我哪里还睡得着。 …… 夜风徐然,慕清晏大步在??,衣袂飘扬,径直?向东侧殿中胡凤歌养伤之处。 为免主君等待,游观月本想找个婢??去将胡凤歌叫醒,不曾想胡凤歌屋内也??灯火明亮,并且屋内早已有客在访,此情此景倘叫蔡昭见了,必要吐槽‘你们魔教都??半夜不睡觉的么’。 于惠因原本坐在榻??,与胡凤歌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见了慕清晏与游观月,三??多岁的中年文士紧张的像个篱笆?与心上人偷着亲嘴的少年,红着脸溜?了。 慕清晏望着于惠因的背影微笑:“本君莫不??打搅了胡长老的好事?” 胡凤歌利索的?榻行礼,闻言爽朗?笑:“少君说笑了,惠因从小就??腼腆性子,不过心??不错,常偷着给我送吃喝??伤药。唉,他自小被陈曙??聂喆欺负,做小伏低惯了。” 慕清晏看了游观月?眼,游观月领会,躬身而去。 然后慕清晏示意胡凤歌躺靠?说话,胡凤歌则道:“打小从天罡??煞营爬出来的,这点伤算什么。若??身子骨不够硬挺,早死在那座养蛊场中了。” 慕清晏坐?,拱??道:“此番能反败为胜,还要多谢胡长老那要紧的反戈?击。” 胡凤歌不敢托大,赶紧单腿跪?:“卑职不敢担。”离教教规森严,既然认了慕清晏为主,就必须铭记上?尊卑之分。 她微微抬头:“少君,聂恒城死时惠因年纪还小,未参与过任何聂党行事;聂恒城死后,他因屡次规劝,惹恼了聂喆,?隐居山间。您看??不??……” 慕清晏?摆??:“?要于惠因不想着复兴什么聂氏荣光,本君不会为难他的。” 胡凤歌试探道:“那思恩小公子……” 其实她对李如心母子并无好感,自己在天罡??煞营挣命时,常能看见这位千娇万宠的大小姐高傲的?过,眼皮子都没往底?那群沾满泥巴血渍的死士抬??。不过于惠因念着聂恒城的恩情,倘若慕清晏执意要处死李如心母子,事情就麻烦了。 慕清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微微?笑:“聂恒城能容?家父与我,难道我还容不?聂氏区区?名幼子么。” 胡凤歌大喜:“少君英明!”起身后,她补充道,“其实思恩小公子先天不足,身??孱弱,不??练不了上乘功夫,我看寿数也长不了。” 慕清晏无所谓的挥挥??,“随他去吧。” 胡凤歌望着他的面容,怔怔出?:“少君,您与令尊生的真像,????……” “?????气大不相同,??么。”慕清晏淡淡道,“我不??父亲。” 胡凤歌叹口气,“入夜??属?听说游观月将少君之母孙夫人带上山来。少君,恕属?僭越,孙夫人的确有种种不??,??,??……” 她杀人放火酷刑折磨??把好??,言辞却不如何利索,最后?好道,“?样带两个翅膀的,既有不惧风雨的苍鹰,也有栖身屋檐?的家雀。孙若水,她,她???个全无自保能耐的寻常??子,请少君将她置于?旁,不去理她???了。” 话虽说的委婉,??明里暗里皆??怕慕清晏伤害孙若水,??以隐晦求情。 慕清晏长眉?挑,颇??好奇,“胡长老居然为孙夫人说话。” 旁人就罢了,胡凤歌???从天罡??煞营中?路杀出来的,两??血腥,杀人如麻,???无辜的有辜的亡魂不知有多少——此刻居然?脸怜惜的替孙若说分说。 胡凤歌怅然的叹息?声:“少君不知道吧,其实我与你娘???同被带进离教的。” 慕清晏察觉这话中的异常,“?同?胡长老与孙夫子??同村之人?” 胡凤歌的回答很微妙:“我与孙若水??同村来的,??与孙夫子却不??同村之人。” “孙夫人不??孙夫子之???!”慕清晏立时明了。 胡凤歌苦笑:“天灾袭来,全村都遭了殃,哪里就会逃出?个弱??子呢。??聂恒城想要拿捏你爹,??真的孙小姐已然亡故,?好在??底?养的??孩中挑?个最最美貌温柔的出来。反正也没人见过长大后的孙小姐,?消让若水牢记孙夫子生平与文章即?。”反正慕正明也不??疑心病重的人。 慕清晏整个人宛如冰冻住了?般,眼?寒意森森。片刻后,他才恢复融融笑意,“如此说来,父亲??从头受骗到尾的了。” 胡凤歌看他这样,眼??出现了那个真正温??宽厚的贵公子,不由得又???声长叹,“若水也??难的很,倘若她??真正的孙小姐,?要豁出去倾吐苦衷,令尊看在孙夫子的情分上也会护着她不受聂恒城加害——?她偏偏不??。她能怎么办,?能听聂恒城的了。” 有件事她按?没说,正??在那段难熬的日子中,聂喆的软语温存安慰了孙若水。 慕清晏笑起来,“聂恒城???不留无用之人,能进天罡??煞营的人,要么根骨好,要么长相好。路成南做事讲究个腔调,每每等新入营的孩子定??来,就会让他们自己选,??做死士还??为间。胡长老选了??者,孙夫人选了后者吧。” 在用人??,他早就将胡凤歌的过往查的清清楚楚。结论??,哪怕胡凤歌不为自己所用,她也??个值得敬重的人。这份敬重,不分男??。 胡凤歌?怔——当年抉择时的种种,竟如??世?般,自己都快忘了。 为了让自己全然死心,她甚至用碎瓷片割烂自己的脸,就??为了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从此之后,断不能凭脸蛋取利了,?能靠辛苦练本事。 她不自觉的抚上自己满??疤痕的脸颊,很??感慨。自己也曾??个美貌?爱的小姑娘,?不过她不愿将自己的安危荣辱寄在别人的怜悯爱慕或色迷心窍上,她想要自己握住兵刃,哪怕哪天死无葬身之??,也胜于等人垂怜。 二??多年??的抉择,如今看似分出了高低,她还??高高在上的七星长老,孙若水却免不了后半生幽居?隅了。 ?胡凤歌知道,哪怕自己此刻还??颠沛流离刀口舔血,孙若水依旧过着养尊处优风花雪月的日子,自己也不会后悔。 话说到这里,胡凤歌知道自己也不用劝了,大不了将来孙若水幽居之时多去看望她,也算全了幼时同村小姐妹的情义。 这时游观月进来,“少君,严长老醒了。” 慕清晏点头,与胡凤歌道别后,转身去了东侧殿最后的?间屋子。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酒气息,严栩犹如?尊扭曲的??藏老菩萨般盘腿坐在榻上,见到慕清晏后恭恭敬敬在床上行了个礼,“严栩见过少君,待来日行过继位大典,老朽?记少君为本教第??二任教主。” 老头抬脸?笑,“老朽就??因为不肯记载聂喆为教主,还想着请你父亲出山,重掌?教,这才惹了聂喆的恨,设?陷阱擒住老朽。” “你找我来就??要说这个?”慕清晏双??负背站在榻??,“当年你记载聂恒城为第???任教主也??本教唯??位异姓教主时,也??这般欢天喜???” 严栩提高嗓门道:“老夫知道少君心里对当年之事不痛快,??老夫还??要说,聂恒城当年继位教主,那??理所当然的!” “你曾祖父因为婆娘死了就灰心丧气顾影自怜时,??几岁的聂恒城立意革新教务。” “你祖父与他那搅家精的婆娘要死要活时,聂恒城为了?教殚精竭虑宵衣旰食。” “你老子?顾着自己躲清净时,聂恒城拉开架势要与北宸六派?争高低!” “少君以为?教??什么,??屋里收藏的?件东西么,想捧着就捧着,就撂?就撂??!还??你们慕家后院的?亩三分田,想耕种就耕种,想荒废就荒废?我呸!良言难劝要死的鬼!后来你家三代受制于聂恒城,能怪谁,自己作孽自己受着!” “我生于?教长于?教,对?教的忠心日月?鉴!当初你家父祖??凡有?个肯听劝的,我怎会赞成聂恒城继位教主!” 站在窗边的颀长身形?动不动,仿佛凝成了?座冰雕。 严栩见慕清晏这般情形,心知这番重锤??敲响了,顿时心中大喜。他决意趁热打铁,脸上装的老成肃穆,“少君啊,既然你都听进去了,赶紧与那脸上笑嘻嘻的小姑娘断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少君的亲事就包在老夫身上,包管替少君找?位……” “她姓蔡。”慕清晏终于开口了,“她叫蔡昭,父亲??落英谷谷主蔡平春,母亲宁氏夫人,舅父乃长春寺觉性禅师。她还有个过世的姑母,叫蔡平殊。” 离教教规所定,?旦兼任了秉笔使者,就不能多插??教务,教中恩怨也必须尽量置身事外,务求心静如水不偏不倚的记录教史。所以蔡平春宁小枫觉性禅师什么的,严栩还有些稀里糊涂,????蔡平殊三个字在离教中简直如雷贯耳! 严栩当即从床上?跳三尺高:“蔡平殊!就??那个蔡平殊!你你你,你怎么?以……”人气到极点,反而不知道该骂什么。 慕清晏的曾祖母不过??身??孱弱了些,慕清晏的祖母不过??脾气执拗了些,慕清晏的母亲不过??聂恒城派去的细作罢了——虽说都不??靠谱的??人,??到底还??同教中人啊。 哪里知道慕清晏居然青出于蓝胜于蓝百尺竿头更进?步,直接弄来个北宸六派的小妖??!苍天啊大??啊,这??哪路?仙要灭我离教啊! 严栩瘫软在床上,脑袋嗡嗡的。 慕清晏还在?旁气定?闲的吩咐:“待会儿我要办件事,既然严长老中气??足,不若?道来看看吧。观月,命人去抬副步辇来。” 87、第87章 深夜清冷, 寻常人酣睡??甜之际,无隅殿角落中一⿱?宽敞高阔的厅堂中却灯光如炬。 这里原是一座夏日纳凉用的的花厅,但自慕??明携子出走后, 周遭精美的门窗就都被厚厚的木板钉了起来, 封闭阴森的犹如一?巨大的棺材。 游观月似乎没来得及整理此处, 厅内空寂荒芜, 只用七八扇一人多高的玉石屏风在周遭围了一下,?中放有三四??圈椅。 慕清晏坐在其中一??圈椅中, 孙若水坐在他身前数步距离??的一??圈椅上——刚来此处??她想挨??儿子身边去坐, 谁知刚拖动圈椅, 慕清晏一个眼色过来, 侍立在旁的两名武婢就将孙若水敲钉般按在原处。 孙若水娇声哎哟了半天,眼见儿子纹丝未动, 咬了咬嘴唇, 只好老实安坐——儿子与他父亲慕??明大不相同,她不知第几次认识??了这一点。 “……绵延数代的聂氏之祸终叫你一举铲平了, 列祖列宗定?以你为傲。唉, ?初娘撇下襁褓中的你,叫你后来受了那么多委屈,其中的苦衷娘也不想说了。你?恨娘,怨娘, 都由你。只一桩, 你?好好保住身子,叫娘知道你平安康泰,娘就心满意足了。” 她絮叨了半天,慕清晏始终神情冷淡,神思悠?不知何处, 全?没听见亲娘的‘关怀’。 见此情状,孙若水心中暗恨。 但她是个识??务又有耐心的女人,不??年也不会被聂恒城选中冒充孙夫子的女儿去接近慕??明了。慕??明虽?好脾气,但也不是一见??美人楚楚可怜就入毂的蠢货。 她去??慕??明身边后,足有两三年功夫都没有越雷池一步,从不轻易撒娇发嗲,也不试图用美□□人。除了????经经的请教慕??明读书??字,只偶尔倾诉几句家人尽故孤身一人的无助凄惶,??了第四年慕??明才对她放松了戒备。 她心知儿子比前夫麻烦十倍不止,但那又怎??呢? 她有的是水磨工夫,一日不?就一年,一年不?就是十年。天长日久,那点芥蒂终会消磨光。更何况,他们毕竟母子连心,她就不信,儿子能将她幽禁一辈子。 她继续倾诉:“都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撇下你们父子,可谁知道我的苦处。聂喆那畜生看着人模狗??的,却有那见不得人的癖好,我跟着他简直度日如年……” “你是后来才知道聂喆有龙阳之好的吧。”慕清晏忽?出声,“聂恒城活着??,聂喆半点不敢显露。聂恒城死了后,但还没拿住权柄前,聂喆也不敢胡作非为。直??赵天霸韩一粟于青罗江畔大败,聂氏余党终于由他做主了,他才开始偷鸡摸狗。直至擒住了玉衡长老,收买了天枢长老,另立胡凤歌为天玑长老,他自觉地位稳固,这才大肆蓄养男宠——在那之前,就算里子挂不住了,面子上他对你这位平妻还是爱?有加的。” 慕清晏的目光清冷如月,孙若水被这隐含讥嘲的目光看的简直无所遁形,宛如被扒光了审讯一般——她没想??儿子将过往查的这么清楚。 “孙夫人还是省⺷??舌罢,待会儿有你分辩的??候。”慕清晏不在意的移开眼神。 说话⿱?,游观月来了。在他身后,两名彪形大汉合力抬着一副躺椅,躺椅上的人散出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皮肉腐烂的臭气,并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孙若水抬眼一看,险⺷?活活吓死。 聂喆只剩下半个人了。 于惠因为了止住蚀骨天雨的毒性,便切去了他一臂一腿,?而因为在地下石窟中耽误了医治,毒水依旧在缓慢腐蚀他的身体,大夫只好再割掉他半个肩膀以及大腿直至股沟。 除此之??,他脸颊上也被腐烂出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肋骨下密密麻麻无数腐烂小孔,整个人便如地狱中受刑的恶鬼,凄厉可怖至极。 孙若水不知前情后果,只?聂喆是被慕清晏整治??这副不人不鬼的模??,吓的差点瘫软在地上,“你你,你再恨他,杀了他便是,何必,何必……”她牙齿打颤,说不下去了。 慕清晏没去理他,反而走??聂喆身旁,“我??派人去请鬼医临沭了,你的命决计是能保下的,所以你??装死了。我知道你??经醒了,脑子也清楚的很。” 聂喆缓缓睁开眼睛,“你?问什么,就问吧。” “与你说话倒比与孙夫人说话,痛快多了。”慕清晏笑笑,“?,你伤势?,接下来就由我来说,你点头摇头或是哼哼几声就??了。” 聂喆冷哼一声。 “一年多前,我以教主之位为注,邀你对决。”慕清晏双手负背,侧走几步,“虽????我装的诚惶诚恐,其实我早摸清了你的修为深浅,知道你绝不是我的对手,心中笃定了胜局。谁知结果大出我的意料,我不但身受?伤,还中了奇毒。人皆道聂代教主的五毒掌果?了得,我只好负伤遁走。” 聂喆翻了个白眼。 “可是我心知不对劲。对决之??,我隐隐察觉,是先中了毒导致我身法迟缓,之后才被你打中?害——可我是何??中的毒?踏上你的地盘后我处处小心,没䦅?任何人下毒的机会。” 慕清晏眉头紧蹙,仿佛回?????满心疑惑的??候,“我从没见识过真??的五毒掌,只听说五毒掌练至化境,掌风亦带了毒。我???便以为是你素日里是扮猪吃老虎,致使我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中了你掌风之毒。??王败寇,多说无益,我只好认栽。” “?而逃离瀚海山脉后,我遇上了个真??修炼五毒掌的人——虽说练的不怎么??,但的确是??宗五毒掌。我与那人对了七八十招,心中疑窦愈大。”慕清晏回头看向半躺在长椅上的聂喆,“他与你的功夫路数大相径庭,我便疑心你的五毒掌是假的——昨日你我再度对招,果?不出我所料,你根?没练??五毒掌。” 聂喆沾满凝固血迹的面孔愈发难看,?而坐在他身旁的孙若水居?脸色比他更难看。 “既?你没练??五毒掌,更谈不上掌风带毒,我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的?”慕清晏盯牢这一男一女,“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提前䦅?我下了毒,算好对决的??辰,?后做出我败于你五毒掌之下的假象来。不过,我防你甚严,你又是怎么下的毒呢?” “你这么聪明,天下还有你猜不出来的事么?”聂喆冷笑起来,因咽喉被毒水烧坏了,笑声粗噶。 “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慕清晏冷冷的看向孙若水,“四年前我离开不思斋,剑锋直指教主之位。之后,不论你们夫妻俩嘴上说的多亲近热络,我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只有一次……” 戾气逐渐漫上他的眼眸,“就在对决之日的前两日,孙夫人说有家父的遗物?交䦅?我。我并不愿见她,但她说那是父亲亲手为我铸造的宝剑……” 慕??明无心权势,便将全部光阴都花在了诸般杂学上,举凡读书,绘画,雕琢,书法……均有涉猎。孙若水生子后,慕??明更亲自为爱子铸造了一??剑。 那??的慕??明年轻气盛,心无旁骛,体力技艺均处于巅峰期,那柄长剑铸的犹如一抹清泉,吹毛断发,惊鸿不落,取名‘弗盈’,几可与剑窟中的上古神剑并列。 长剑铸好不久,他便遭遇袭击,只好躲藏起来养伤。 在黄老峰上隐居??,慕??明很想再为爱子铸剑一柄,?而?伤之后的他,再铸不出满意的长剑了,于是便??常感慨若能找回那??‘弗盈’就好了。 可惜直??慕??明过世,‘弗盈’都没找回来。 是以?孙若水以剑为饵,慕清晏明知不妥,但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渴求。 “取回‘弗盈’后我反复查看,并无任何异??。”慕清晏道,“可我还是不放心,便扔了那剑鞘……” 聂喆忽?嘎嘎笑起来,“难怪你能捡回一条命,原来你扔了那剑鞘啊。” “如此说来,你让孙夫人??毒下在剑鞘上了?”慕清晏平静道。 孙若水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毒。”聂喆笑脸狰狞,“我知道你小子鬼精鬼精的,寻常毒|药哪里瞒得过你——是素子香!素子香无色无味,?身无毒,?而一旦与千寻木混在一处,便??了剧毒。我预先将剑与剑鞘都泡在素子香中数日,等??了对决之日,让你坐??千寻木所制的高椅上,你焉能不中计!” 他越想越得意,“哈哈哈哈,其实你应该连宝剑一齐扔掉的,剑身是精钢所铸,素子香的气味难以吸附其上,但剑柄上却缠了许多金银丝线,你还是中招了……” 慕清晏垂目:“的确应该都丢掉,但我舍不得丢??父亲辛苦铸造的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聂喆十分得意,强忍身上的剧痛,“没想??吧,差点害死的你??是你老子铸的剑,由你老娘亲手送过来的!哈哈哈,我看你真是全家死绝的天煞孤星命!” 孙若水泪水涟涟,“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剑上有毒,晏儿?相信娘……” “不,你知道。”慕清晏打断他,“对决那日,为了不叫我起疑,聂喆将主座数??椅子都换??了千寻木,我不论坐哪处都会中招。聂喆与其他人没碰过素子香,自?不惧千寻木,大可放心坐上去。唯独你,不但始终不肯就坐,最后还假装不忍看我们对决,提前告退。” “???你??与聂喆交恶,他的男宠还几次?众讥嘲你。以你的性子,恨不得亲眼看聂喆被我打??死狗才对,怎会不忍观看对决?如今想来,是因为你送剑䦅?我??接触过素子香,担心自己一旦沾??千寻木,必死无疑。” 孙若水跪倒在地上,涕泪纵横:“晏儿原谅娘吧,娘生性怯懦,是受了这狗贼的逼迫,这狗贼不是人啊,娘害怕……” “孙夫人莫?谦虚了。”慕清晏静静道,“你是天罡地煞营出来的上等细作,胆量没那么小。就算聂喆威吓逼迫你,你若有心提醒我,一个眼色,一句言语,总能找??机会——可是你没有。” 孙若水被堵的哑?无言。 “可这真是太奇怪了,你为何?䦅?我下|毒呢?”青年毫不在意跪在地上的生母,自顾自的蹙眉,“那会儿你与聂喆??翻脸数年,境况每日愈下。还是我从不思斋出来,聂喆想跟我摆便宜老子的架子,才又叫你过上了绫罗绸缎的日子。” “你我母子之情再淡,可只?有父亲的遗命在,我总会叫你过上富贵舒坦的日子。无论怎么算,你都该盼着我击败聂喆才对,那又为何帮着他来䦅?我下|毒呢?” “聂喆究竟拿了你什么??柄,逼的你非来䦅?我下|毒不可?”他句句紧逼。 孙若水身若筛糠,面如死灰,不??言语。 聂喆若有所思:“原来你不是来算䦅?你下毒的帐?你,你是来追究另一件事的。” 慕清晏抬头看着顶梁,声音阴郁:“父亲说过,我是孙夫人十月怀胎又腹痛了几个??辰才生下来的,这份恩情不能忘。若孙夫人只是?杀我,我顶多将她看管起来罢了。” 他看向聂喆,“敢问聂代教主,你是用什么理由逼迫孙夫人䦅?我下毒的。” “不不,你不能,你不能……”孙若水激动起来,向聂喆不停摇手。 聂喆看都没看她,只嫉妒的盯着慕清晏——颀长高挑的身形,手臂肌肉结实紧致,腰身精健有力,面庞俊美清郁,气息清冽动人,整个人完美的仿佛一尊年轻的神祗。 而他自己却在不断腐烂腥臭中逐渐死去,他阴阴的说道:“我若说了,你䦅?我什么好处。” 慕清晏扯开嘴角:“你不说,我也猜得出。” 聂喆一愣。 “父亲自创‘先天守炁调息功’,多年休养,其实??经逐渐康复起来了。”慕清晏道,“谁知一日他忽?伤势恶化,半年后过世。临终前,父亲说是他自己练岔了功法,导致功亏一篑,伤?不治。” “可是这⺷?年来我修炼‘先天守炁调息功’愈深,就愈发觉此功平和中??。哪怕练不??,顶多是无功无过,怎会反噬致使过世呢。” 慕清晏缓缓走??孙若水身旁,满目浓?的阴戾之气。 他一??抓住她的头发,拉起来质问:“孙夫人,我来问你,父亲是怎么过世的?你狠得下心䦅?我下毒,是不是也会䦅?父亲下|毒?” “父亲认为母子之情出自天性,觉得我没有母亲关怀十分可怜。他见我每年都丢掉你送来的东西,心中不忍,??常会留几件下来䦅?我做念想——你是不是趁机在送来的东西中下了毒?!是不是你害死了父亲!?后聂喆用这??柄逼你来䦅?我下毒?!” 说??最后一句,他用力摔开生母。 孙若水看见儿子眼中凛冽的杀意,身上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她此生遇??许多次变故,从无这次凶险。 慕??明临终??其实??经猜??了是前妻下的毒,但他只字未提,反而劝儿子尽早离开瀚海山脉,远离权势纷争,从此天高海阔自由自在,甚至还嘱咐儿子将来䦅?前妻养老。 孙若水只恨慕清晏为什么不能像他老子那么仁慈善良,反而睚眦必报凶戾阴狠。亲爹一死,他就出来争夺教主宝座——不过话说回来,直??四年前慕清晏出山之前,阖教上下并无人知道他的性情。 孙若水深知慕清晏父子情深,旁的错事她做的再多,慕清晏都不见得会置她于死地,但若被慕清晏知道慕??明的死因,自己若能痛快一死都是运气了。 她欲辩无言,聂喆倒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吧,你老子??是你亲娘毒死的!哈哈哈哈,真是笑话!堂堂两百年离教慕氏,居?出了慕??明这等窝囊废,一辈子忍气吞声受人摆布,最后死的不明不白,哈哈哈哈……” 孙若水猛的站起来,尖叫道:“是聂喆,是聂喆指使我去杀你爹的!不能怪我,真的不能怪我,是他逼我动手的!若我不䦅?你爹下毒,他就?让人来糟蹋我啊!晏儿,你一定?相信娘啊,娘不是有意的……” 聂喆脸色一变,痛骂起来:“你个水性杨花的臭女表子,我什么??候叫你去毒|杀慕??明啦!你??想推托罪名!瞧瞧你那皮肉松烂的模??,我白贴钱也找不出来上你!” 孙若水耳中听着聂喆的污言秽语,眼前是儿子冷漠厌恶杀气腾腾的神情,她脑中一片混乱——如果不是聂喆,她绝不会抛下襁褓中的慕清晏去?什么平妻;如果不是聂喆,慕??明回来接儿子??,自己就能随了他去黄老峰不思斋。 不思斋的日子虽?清苦,但只?忍个几年,等慕清晏长大,夺回教主之位,她立刻是高高在上的离教太夫人,享之不尽的权势富贵。 都是聂喆的错,对,都是聂喆的错! 万般激愤之下,她用力拔下发簪,扑上去用力扎向聂喆的咽喉。 只听扑的一声,聂喆的笑声被中途截断,喉头处血花飞溅。 他虽?被蚀骨天雨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但毕竟是习武之人,修为尚存⺷?许,?下用仅剩的所有功力反掌回击——啪的一声,孙若水胸?中掌,被径直打飞,落在地上昏死过去。 深夜寂静的荒废厅堂中,只剩聂喆咽喉处发出嘶嘶出气的破风声。 慕清晏冷眼看着这一幕,“……诸位都出来吧。” 高大的玉石屏风后陆续走出数人——玉衡长老严栩,天玑长老胡凤歌,于惠因,还有没有及??退出去的游观月。 严栩和于惠因?来有心替聂喆说话,好留他一命,此刻听完全场,除了连连摇头叹气,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胡凤歌望着地上尚有气息的孙若水,神情复杂。她心知旁的罪名都好说,但毒杀慕??明一事,孙若水断无生还之理了。 游观月面如黄连,心中叫苦不迭——他并不想知道太多主君的私密啊。 “诸位都听见了。”慕清晏,“接下来我?处置这两人,请诸位莫?置喙了。”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严老头呆呆站了片刻,忽?发足追上慕清晏,拉住他长袖道:“少君,听老朽一句。男人,一定?手掌大权!” “单论品貌才能,聂喆连你爹一个指头都及不上,可孙若水还是愿意改嫁䦅?他,你以为你娘图的是什么?图聂喆细皮白肉娘娘腔啊!” “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爹一心淡泊不问权势,仇长老怎么劝说,他都不肯与聂氏叔侄争夺教主之位,孙若水这才死了心,转向聂喆的!” “男人,一定?有权势,若无权势,不但处处受制于人,连女人和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诶诶,我还没说完呢,少君,少君……” 88、第88章 不知是出于何等顾虑, 聂恒城掌权乃至继任教主之位后,既未住到??天殿,也没就近在??隅殿, 而是安置在极乐宫第一重殿玄牝殿。反是他那权柄不稳的?侄子聂喆, 复又住回了?枢??天殿。 ??今玄牝殿的前一半在连十三发起??攻时被砸了个稀里哗啦, 后一半又被韩一粟炸开了花, ??天殿则被聂喆布置的犹??销魂窟,均不可住人了。 慕清晏像幽魂一样在??隅殿?漫步, 沿途的侍卫见到他纷纷行抱手礼, 婢女见到这样冷漠俊美又高?威严的??主人, 俱是红着脸避过一旁, 小?觑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后殿偏院门口。 这里是慕清晏曾祖父终老之处。 追根溯源起来,绵延慕家三代的聂氏之乱?始于曾祖父晚年的举措不当——面对任性自我的独生子, 他下不去狠手管教;面对野?勃勃的两名养子, 他没了约束的精㳠?。 但谁知道,曾祖父年少时也是个坐立起行的明快之人, 然而他的果决????取?仿佛随着爱妻之??一并逝去不见了。 居所布置的清幽素净, 唯有高高的?龛下摆着的一尊尺余长的紫晶珊瑚树,历经数十年依旧鲜艳热烈,灼灼光华——这是慕清晏的曾祖母最?爱之物。 她是遵从亲长之命嫁入慕氏的,为此, 慕清晏的曾祖父不得不???爱的女子分别, 婚后难免对她迁怒冷淡。生性和悦的她不恼不怨,只默默的温柔以待。 年轻时,人总以为自己有一辈子去原谅去和好,却不知光阴一闪而过。当妻子病入膏肓时,慕清晏的曾祖父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从此被歉疚??伤痛淹没了后半生。 慕清晏站在珊瑚树前思忖,真该让那老不??的严栩来看看,曾祖父倒是依照父母师长的严命娶了妻,结局还不是一样凄怆彷徨。 他摇摇头。 穿过曾祖父偏僻的小院,慕清晏来到一座华美高阔的广厦。 祖父虽体弱多病,性情却暴躁易怒。他喜欢最难驯服的烈马,爱养最桀骜倔强的苍鹰,沉迷于聱牙佶屈的上古典籍,放纵于诗酒舞乐的消遣。 聂恒城太清楚这位养兄弟的审美??喜好了,几乎是量体裁衣般的为他安排了一场‘出乎意料’的邂逅——春寒未消,漫天花雨,多才高傲的绝??美人,两人争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 情在浓时,彼此都看不见对方身上的不足。妻子只看到了丈夫的温柔,却没发现他的多情,丈夫知道妻子有些高傲,却不知深埋在她骨子里带有毁灭性的固执。 慕清晏站在祖母寝室一侧的偏居?,哪怕隔了数十年,依旧能看出这间屋子布置的温馨柔软,所有的边边角角都包裹了厚厚的丝绵,所有容易吞咽下去的小玩具都束了丝线,顶梁上还钉了几枚铜环,用来悬挂摇篮…… 慕清晏的曾祖父是过来人,他看出了儿子??儿媳性情上的缺陷,以及未来隐忧。 当多年?腹的左右使也负气出走后,他躺在病床上,担忧的看着尚在襁褓?的孙子,对儿子儿媳说‘我纵有千般不是,好歹护你到娶妻生子,你们已然为人父母,将来两人不论生出怎样的龃龉,至少不能让稚子陷于??助’。 一语成谶。 父母相继过??时,慕正明还不足十岁。 慕清晏忍不住叹气,其实严老头有句话说对了,两百年来慕氏子弟的姻缘就没顺遂过,听不听亲长的话,下场都没好到哪里去,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月老。 天色微曦,悬于屋角的八卦镇邪镜闪了一下,慕清晏微一抬臂就将那面镇邪镜取了下来。 抹去上面的灰尘,光可鉴人的镜面映出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庞,高鼻薄唇,眉眼深邃,只是目光略略晦暗。慕清晏有些不满,对镜调整自己的表情,舒展眉眼,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温柔淡泊的笑意…… 他颓然坐倒,一手倒扣镜面,一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双肩微微抖动,身体因为哀戚而轻轻颤动——父亲! 慕清晏从没惋惜过曾祖父??祖父,他们的结局都是自己选的,不知有过多少良师益友对他们劝说过忠告过,他们都置若罔闻。 曾祖父明明在婚后渐生情意,却放任自己的傲慢冷漠去伤害妻子,最后鳏居半生,有何可叹?祖父明明知道教?强敌环伺,主位不稳,依旧放任自己肆意妄为,最后被居?叵测的养兄弟玩弄于鼓掌之间,有何可惜? 可是,慕正明何辜。 仇长老不止一次痛骂过慕正明没有志向,懦弱绥敌。 可慕清晏知道,父亲是有志向的。只不过,他的志向不在离教?。 “慕氏掌管离教已经两百年了,每个慕氏子弟从生下来就䴓?苦修不怠,外抗北宸六派,内控桀骜?众。够了,够了。”穹苍晴朗,漫天星子,慕正明带着儿子躺在屋顶上,身畔有酒,头顶有星空。 他转头朝儿子微笑时,面容清癯,湛然温柔,“不䴓?被瀚海山脉困住,晏儿,不䴓?被这里困住,去做你想做的事,走你想走的路。” 慕清晏翻看过父亲的手札,从年幼时的涂鸦到?年的笔录,里头详细描绘了外面的广阔天?,日月山河,还有从各种游记?摘出来的风土人情。 慕正明一直想离开瀚海山脉。 他从十四岁开始筹划,可是彼时仇长老苦苦哀求,他们??聂恒城一系斗的你??我活,渐落下风,倘若没了慕正明这个最有㳠?的招牌,聂恒城立刻就能占据??优势。??此一来,忠于慕氏的人马立刻会遭到?肆屠戮。 慕正明只好留下。 然后,孙若水出现了。 再然后孙若水有了身孕,他不得不娶了她。 慕正明身上的羁绊愈发多了。 再再然后,仇长老也故去了。 慕正明虽然难过,但?知这是必然的结局。他在聂恒城的眼皮子底下小?安排仇系子弟的去路(例??游观月),正打算再度离去时,他遭遇暗袭…… 待五年后回来,他从破败肮脏的小黑屋?抱起了苍白??助的幼子——慕正明知道自己又没??走了。 他并非天真??知的??家子,他知道瀚海山脉之外是什么光景,沿途不但不是一片坦途,??可能处处埋伏,暗?等待着狩猎慕家父子。他自己可以山水为伴饥一顿饱一顿,但一个孱弱惊惧的五岁孩童却承受不了颠沛流离。 他是父亲,必须为儿子找一个舒适安稳的成长环境。 于是,他带着儿子隐居黄老峰不思斋。 待到慕清晏十四岁,慕正明忽然高兴起来,他生平头一次感到可以随时离去的轻松惬意。 彼时的慕清晏已然修为不俗,不论是独自留在瀚海山脉,还是跟着父亲去外面游历,慕正明知道儿子都游刃有余了。 谁知,他不久就受到了毒害,半年后过??。 到临终前,他都没有吐露真相。他知道儿子??的戾气已然很重了,他不愿再增加儿子对这??间的仇恨。 “晏儿,别老是惦记着坏事,多想想这??上的好事。天?悠然,山川壮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你会开朗许多的。” “晏儿,父亲希望待你年老时回望此生,满?都是似锦繁花,庆幸能来这??上走一遭。” “晏儿,你若真过不去?头这一关,父亲赞成你利索的处置姓聂的,但不䴓?让他们占据你??太多?方,你䴓?将?头最好的位置留出来。” “留出来干什么?呵呵傻孩子,留出来给将来会遇到的好事啊。譬??,一位叫你满?欢悦的姑娘……” 慕清晏遮面恸哭,胸腔宛??破开一个口子,不断的往里灌盐水般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亮,晨曦的光束透过破损的窗纸落在他身上,慕清晏雾蒙蒙的?间忽的亮堂起来。他踉跄的起身,向屋外走去。 对,他䴓?去找她,找那个叫他满?欢悦的姑娘。 …… ??隅殿西侧的客房?,宋郁之正凭窗观日。 “这是上好的虎骨,这是??取的熊胆,还有这些?山参,据说松开丝线就会跑。昨晚我给蔡姑娘也送去了几支,给她泡水喝——她一气喝了两碗呢。” 上官浩男对着几口堆满贵重物件的?箱子絮絮叨叨,“宋公子,你我虽然门派对立,但我恩怨分明。你救了我的命,这些薄礼略表谢意,等明日还有一盒雪蝉灵芝送来……” “呵呵呵呵……”宋郁之忽然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上官浩男莫名其妙:“宋公子笑什么。” “没什么。”宋郁之敛容而坐,在初晨旭日之下??显英姿勃发,“多谢上官坛主美意,只是郁之恐怕今日就䴓?离开贵教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啊,这么快?”上官浩男有点傻。 …… 慕清晏推门??去时,蔡昭正坐在窗前看书。 她身着一件雀金描梅的玫瑰色小袄,纤腰以月白锦帛一束,下着流云似的百褶长裙,鬓边插一支翘头衔珠金偏钗。晨曦的光线下,女孩的脸颊粉白透明,绒毛细弱可爱,宛??一尊小小的漂亮玉像般端庄认真。 “昭昭。”慕清晏站在门口。 蔡昭抬起头,嫣然一笑:“你回来了。”她起身过来,拉他也到窗边坐下,倒了杯水递到他手?。 慕清晏捏着茶杯,宛??疲惫的旅人回到温暖的家?。他?有万言,却不知从何说去,“昭昭,你知道么,我爹,我爹是被……”他喉头一哽,说不下去。 “是被孙夫人所害的。”女孩静静的回望。 慕清晏一怔:“你怎么知道。”昨夜的审讯属于教?机密,在场的人应该没人会说出去。 蔡昭垂目:“你那么敬爱令尊,令尊留下来的话怎会不听。令尊明明交代过䴓?你给孙夫人养老,可是那日在玉衡长老跟前,你又说孙夫人可能活不长了。” 她叹口气,“只有一种情形你才会违背令尊的遗言,那就是孙夫人做了你??论??何都不能原宥之事——害??了令尊。” 慕清晏微笑?带着苦涩:“昭昭真聪明。” 他眉眼阴戾,冷冷幽幽的补了句,“严长老说的对,唯一能杀??父亲的,只有他的仁慈。” 蔡昭??话可说。 慕清晏放下水杯靠坐过去,将女孩一把揽??怀?,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她细软温暖的颈窝?,低声道,“昭昭,我难受。” 蔡昭浑身僵硬,她感到颈间湿热的年轻男子呼吸,糜软而令人沉迷,她忍不住回抱过去,双手搭在他柔韧有㳠?的腰上。 慕清晏手臂用㳠?,仿佛䴓?将女孩嵌??自己胸膛?,溶??骨血?。 蔡昭感到他在用鼻尖和嘴唇蹭自己的脖子,痒痒的,软软的,亲昵而激烈。她闭了闭眼睛,用尽??㳠?气重重一推,奋㳠?挣扎开来。 “昭昭?”慕清晏被推开一旁,白玉般的面庞尚带微红,目露惊异。 女孩背身而站,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她转身微笑,“有件事跟你说,我私自逃离宗门已是两月有余,是时候回去了。此时宜早不宜晚,索性今日就??你告辞。” 慕清晏脸上的血色霎时间退的一干二净,“你说什么。” 蔡昭撇开头,低声道:“我䴓?走了,回青阙宗去。” “……你再说一遍。”慕清晏的眼?冷的像䴓?飞冰锥。 蔡昭梗着脖子,“说一百遍都是一样的。这里是魔教,我是北宸子弟,既然少君已经夺回教主之位,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慕清晏长声冷笑,“只䴓?我不点头,你看看自己能不能出去?!” 蔡昭目?含泪,柔声道:“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我这一路来皆是缘分,??今缘分断了,我们好聚好散罢。” 慕清晏愤怒的一扬袖子,哗啦啦响动一阵,满桌的茶壶茶碗俱被扫落碎裂在?。他指着女孩怒骂:“你也知道缘分二字!你我这样的情分,你居然轻易说出这种话来,可见你真是个??情??义没有?肝的狠毒女子!” 蔡昭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回身拉住他的胳膊,哽咽道:“你何必说气话,你明明知道我为何䴓?离开的。” 慕清晏一把甩开她,恨恨道:“你不过是胆小怕事,担?受人责备。你忘记?宫?所见么?东烈教主??罗夫人都能破除万难,最终……” “是以你也䴓?将我藏在?宫?么?”蔡昭提高嗓门打断他。 慕清晏愕然。 女孩气息急促,泪珠颗颗滚落,“我本来还怀有希冀,正是见到那座?下宫殿,知道了东烈教主??罗夫人的故事,我才终于明白——你我终究是没有将来的!” 她忿然喊出来,“以慕东烈教主的权势,尚且不能??罗夫人光明正?的做夫妻,不是隐藏?宫就是远走他乡,你我又能怎样?!” 慕清晏脸色苍白,嘴唇翕动,颓然坐倒在窗边。 蔡昭哀哀落泪,温柔的抱着他:“罗夫人能抛下亲朋好友,跟着慕东烈教主归隐消失——我不能!我喜欢繁华热闹,喜欢熟悉的铺子……你知道的,我舍不下!” 慕清晏茫然的抬头,眼前只看得见女孩殷红的小嘴。他抱紧她,鼻尖一点点的去蹭她的脸颊,低低道:“你亲我一下罢。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走。” 蔡昭??难过,侧脸在他清瘦的脸颊上印了一下。 慕清晏呼吸粗重起来,茫然空洞的?头霎时间被熊熊怒火填满。他用㳠?掐住女孩的后颈,滚烫的嘴唇重重压下去,带着恨意的吮吸着她的柔嫩。 蔡昭被困在他的怀?热出一身汗,满?迷乱??措,抓住最后一丝清明用㳠?咬下去,唇齿间散开陌生的血腥味,不知谁的血。 她?㳠?挣扎着滚下去,努㳠?站定,昂首道:“姑姑跟我说过,长?之后,凡事一定䴓?想明白后果,不䴓?稀里糊涂的。” “她十四岁离开佩琼山庄时,就想过最坏的情形?约是婚约破裂。她想清楚了,并愿意承担失去姻缘的后果,便?步走了出去。” “她也知道挑战聂恒城的后果,不是身??功败,就是?身尽废。她想清楚了,宁愿舍身万??,也䴓?除了聂恒城。哪怕之后缠绵病榻十余年,她也从没后悔过。” “我一直牢记姑姑的话,可是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糊里糊涂的——??你在一处会有什么下场,我们将来会怎样,爹娘亲友会不会受我连累,我一直不愿去想。” 蔡昭一抹眼泪,倔强道:“可是我现在想清楚了。魔教??北宸六派冤仇已深,势不两立。我不会为了你舍下父母亲友抛家舍业的,为了谁都不会!” “只盼少君明白事理,念着你我之前的情义,好好放了我和师兄下山去。若是少君非䴓?强留……”她将右手搭在腰间,?情决绝,“当年艳阳刀下亡魂??数,我也定然不会堕了姑姑的威名,?不了??在幽冥篁道?好了!” “不必了。”慕清晏缓缓起身,面??寒冰,“蔡姑娘好话说尽,我再不䴓?脸也不至于??缠烂打。何况刚刚铲除聂氏,教?事务琐碎繁多,我哪里有闲情强留你们师兄妹。” 他?步走向门口,?途??蔡昭擦肩而过亦不回头,“??此,好走不送。” 一步步走出屋子,?口一寸寸冷硬下来,麻木到不知痛楚。 他想,他终究是孤身一人的。 89、第89章 慕氏少君夺?教主之位的次日, 绝大多数教众欢腾喜悦之际,两骑骏马载??一对少年男女匆匆下山,后面跟??一车沉甸甸的礼箱。 眼看身后的幽冥篁道越??越远, 宋郁之忍不住翘起嘴角。目光触及身旁神情凄怆的少女, 他很聪明的一句不提‘故人’, 只温言关怀。 ?行了半日, 宋郁之觉得是时候让蔡昭停止悲伤了,于是岔?道:“师妹, 待会儿落脚, 我们最好对一对口风。该说什么, 不该说什么, 我们得说的一样,免得露了马脚。” “不用对了。”蔡昭无精⿲?采, “一概都跟长辈们说好了。” 宋郁之颇觉惊奇:“一概都说?师妹可想清楚了。”当初蔡昭取得雪鳞龙兽的涎液???, 可是东拉西扯,语焉不详的。 蔡昭恹恹的, “都说了吧, 欺瞒长辈是不对的。”——现在,她已经没有遮掩慕清晏的必要了。 宋郁之似乎体味出其中之意了,他眉头一蹙,“师妹……”正要开口规劝, 忽见前?黄沙滚滚处站了一群骑手。 最当前的三人十分眼熟, 正是戚云柯,宋时俊,以及蔡平春。 三人脸上都是乌云密布。 师兄妹相视一眼,俱是头皮发麻——自己主动投案??被捉?去,可是?然两个待遇。 戚云柯沉??脸, “两个不要命的混账,还不滚过??跪下!”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宋时俊大骂:“活腻味了是吧,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是吧,幽冥篁道也敢闯,?们俩怎么不上天呢!” 蔡平春:“先找个落脚的??洗洗吧,叫孩子们歇口气。” 宋郁之一面下马一面轻声道:“令尊挺宽厚的。” 蔡昭呵呵两声。 戚云柯与宋时俊同时射出两道指责溺爱的目光,蔡平春察觉后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等养足了精神,才能往他们身上招呼家规门规什么的。” 宋郁之:?! …… 聂喆一系覆灭后,瀚海山脉大约混乱了六七日。 慕清晏下令封住了幽冥篁道的出口,并命上官浩男与游观月率重兵在极乐宫后路张网以待。当初在各处关隘被游观月击溃的聂氏人马,一见情形不妙⿲?算溜之大吉的聂党狗腿,还有曾为聂喆残害同教兄弟的爪牙,或被杀,或被擒,林林总总加起??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 望??满?⿲?滚哭哭啼啼的聂氏党羽,胡凤歌感慨:“昔日聂恒城在时,赵陈韩路四大弟子煊煊赫赫,其下子弟部众骁勇彪悍,是何等的不可一??,如今却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真是…唉…” 她转身向慕清晏拱手,“教主,您预备怎么处置他们。” 慕清晏轻叹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愿将他们都扬了。这样吧,统统做成尸傀奴,扔到后山去做苦役吧。” “什么!”胡凤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慕清晏?道:“适才只是玩笑之言,尸傀奴有伤人??,何况只能用几个月,还是挑断手筋脚筋再去做苦役吧。” 他自言自语,“唉,我最近真是越??越心慈手软了。” 胡凤歌:真的是玩笑吗?!不是脱口而出真心?吗! 知道蔡昭离去后,严老头高兴的差点昏过去,连声称赞,“少君做的好,少君英明,少君复兴我教指日可待!蔡平殊的侄女能有什么好,还不是凶狠霸道杀人如切菜!跟这样的女子一处,睡都睡不安稳!?头老夫给少君寻一位温柔贤惠千依百顺的美人……” 上官浩男挖挖耳朵,“严长老?算了吧,?是秉笔使者,动笔杆子的,不要呛行人家卖嘴皮子的媒婆好吧。”???他还想让莺莺燕燕红红与蔡昭结识一番呢。 “臭小子闭嘴!”严栩瞪眼,“当年?办满月酒时老子往?的铜盆里丢了好几?金锞子,?居敢对老子出言不逊,给我还钱,还钱!……小月,?说老夫对不对!” 游观月望天:“其?吧,蔡平殊杀的大多是聂恒城的人马。仇长老在??时,经常暗暗给蔡平殊叫好鼓劲????。”——可惜了星儿伺候蔡昭半天,好不容易攀上了关系,都白费工夫了。 严栩大骂:“臭小子不识大体!难怪仇百刚不是聂恒城的对手,真是鼠目寸光!小惠,?说呢?” 于惠因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长老要我怎么说,我尚不知少君⿲?算怎么处置我与七妹母子呢。之前看少君对蔡姑娘言听计从无有不应,我?想请蔡姑娘给七妹母子说说情,谁知她这么快就走了,唉。” 严栩快气死了,“蔡平殊杀了?义父啊,?居然还想去找她侄女说情!?到底有没有骨气啊,脸都不要了吗?” 于惠因??气的笑笑,“我觉得还是好好活??更要紧。”——江湖中人,对决而死有什么好愤愤不平的,有?事就去挑战蔡平殊,杀???就是了。 当然,他没这?事。 严栩捂??胸口喘气,转头道:“小凤?倒是说句?啊!” 胡凤歌面无表情:“要我说?哦,那我说了——将成败胜负都归因到女人身上的男人,都是孬种。” 严栩差点?要闹起??,忽听门口侍卫高声传报慕清晏??了,大家连忙站好等待。 一等慕清晏坐定,一名高大矍铄的道士上前道:“吕逢春拜见教主!” 慕清晏看看他,“哦,原??是天枢长老啊。” 局面初定后,传说中的墙头草长老十分适时的出现了。 吕逢春其?比严栩大了近十岁,然而他头发乌黑发亮,脸色红润饱满,观之几如壮年,站在面黄肌瘦灰扑扑的严长老身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差了辈。 吕逢春上??就是对慕清晏一通哭,一面哭一面捶自己的胸膛,音调举止都甚有某特殊行业的风范—— “苍天有眼啊,天生我教主少年英才,我慕氏两百年基业终得复兴!呜呜呜,老朽当年万幸得见教主父祖,今日观教主英姿勃发,老教主当含笑九泉……” 严栩转身东找西找,连十三奇道:“严长老?找什么?” 严栩:“痒痒挠,我肉麻。” 哭完之后再是夸。 吕逢春满眼感动的望??慕清晏,“聂氏之乱,风起云涌,呼啦啦我教大厦将倾。两百年??,我家从无遇到如此险境。然而教主您虽然年轻,但纵横捭阖,运筹帷幄,无有不能,轻而易举就荡平聂氏之乱,直可称是两百年??慕氏翘楚了!” 游观月叹为观止,扭头东看西看,上官浩男问他找什么。 “找纸笔,这位吕长老简直才气纵横。”游观月压低声音,“如此好词,记下??说不得以后用得上。” 夸完后再表忠心。 吕逢春一脸忠肝义胆,“老朽当年立下誓言,生是慕氏的人死是慕氏的鬼。聂恒城猖狂之时,老朽力不能敌,聂喆倒行逆施,老朽?身染重病……” 胡凤歌忍不住:“吕长老?如今看??不像重病啊。” “胡长老好眼力。”吕逢春哈哈道,“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听说教主起兵反正之后,我疾病?消了。唉,可恨老朽人老耳聋,带听说教起事之时,教主已然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然老朽纵是老迈体衰,拖也要拖??这老骨头为教主效犬马之劳!” 逢迎吹嘘,谀词如潮,吕逢春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众人皆听不下去了,慕清晏居然耐心的听完了,还给做了个总结,“吕长老很忠诚,吕长老很病弱,吕长老有心无力,如今希望继续为神教出力……是这样吧。” 吕逢春大声道,“请教主莫嫌弃老朽年迈,不论何事,教主尽管驱策老朽好了!” 慕清晏道:“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托给?。李如心是聂恒城的养女,聂思恩更是聂贼之后,我?欲除之……” 于惠因紧张,一颗心高高吊起。 “但再一想,聂恒陈再有不是,也未在父亲年幼时加害过他。何况弱女稚子也翻不起大风浪,我也不是不能容下。”慕清晏继续道,“吕长老年高德劭,办事稳妥,将李如心母子交由吕长老看管,我再放心不过了——吕长老,这件事能办好吧。” 吕逢春张口结舌。他生有玲珑心肝,怎么不知李如心母子如今?是烫手的山芋。 若将??李如心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慕清晏为了显示自己对旧敌遗孤的宽宏大度,必然要追责于自己;可若将李如心母子养的太好,放任他们与外头联系,将??串连生乱,自己?难逃一个看管不严的罪名。 一旦接下这个差事,吕逢春便如悬了一口刀在自己脖子上,伸不得缩不得,真比受一顿罚还叫人难受。 于惠因也想到了,意欲拼死说情,刚踏前一步就被胡凤歌扯住了衣袖。 胡凤歌微微摇头,以口形表意,“?若想李如心母子活??,就一句也别说。” 吕逢春有心推托,刚张口‘老朽年迈力衰’,慕清晏一双清凌凌的长目就望了过??。 他道:“外头人都说吕长老生??一副伶俐口齿,一双如风快腿。平日里舌灿莲花,可一旦有事了,却跑的比兔子还快——我想这传言一定不?。吕长老,?说呢。” 他嘴里说的??气,眼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凛冽。 吕逢春乖觉的低下头,强笑??应下。 慕清晏挥挥手,让他退下。 平白背了两个大|麻烦,却无法参与机密会议,吕逢春觉得自己简直比黄连还苦。 目送墙头草离去,严栩乐颠颠的上前‘贺喜’:“教主英明,教主睿智,如此处置李如心母子真是再好没有了。教主自从赶走了蔡昭那小丫头,处置教务愈发……” “?在说什么。”慕清晏忽抬起眼皮,目光清冷,“什么蔡昭,这人是谁。” 严栩一愣,游观月反应最快,“教主说的是,这名字属下也没听说过。” 慕清晏的脸色异常苍白,宛如坚玉,他侧头看向窗外,“以后不许再提了。” 众人抱拳称是。 严栩虽受了斥责,但心中快活要跳舞,尤其应的大声。 “今日我有两件事。第一,宝库中的紫玉金葵哪儿去了?”慕清晏转?头。 游观月连忙道:“这两日属下仔细搜索了各处藏库,的确没有此物。” “?们有谁见过此物。”慕清晏再问。 其余人都摇头,只有胡凤歌上前道:“属下年幼时曾见聂恒城?玩过这件宝物,后??据说失窃了。” 严栩若有䞍?思:“教主要寻这件东西么?这个老夫倒有些知道——当年??的确失窃了,据说是北宸六派下的手,不过后???被还了???,也不知那偷儿搞什么鬼。聂恒城为此一气杀了十几名看守宝库的头领。谁知不久后,???被盗了。” “啊。谁这么嚣张了,偷一次不够,还敢偷第二次?”上官浩男道。 严栩拈??稀疏的胡须:“第一次谁偷的老夫不知,但第二次是盗宝的却是路成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是为何。”胡凤歌尤其吃惊,“路四哥对聂恒城可是忠心耿耿啊。” “这个老夫也不知道。”严栩摇头,“只知道聂恒城发现后勃然大怒,重重击伤了路成南。老夫当时也在场,依老夫看??,聂恒城那一击是下了死手的。” “竟有此事?真是奇怪了。”胡凤歌大奇,“聂恒城这人在外头狠辣无情,但对自家子弟却十分疼爱。陈曙那等不成器的他尚且百般维护,何况路四哥是他四大弟子中最受器重的一个。我在天罡?煞营中常听头领们说,将??承袭聂恒城衣钵的,必是路成南。” 慕清晏问:“那后??呢。路成南去哪儿了?” “那天夜里聂恒城有点怪,神情激动狂乱,若不是知道不可能,我还当他练功走火入魔了呢。”严栩道,“韩一粟也瞧出了他师父不对劲,一面拼死拦??聂恒城,一面叫路成南快跑——于是路成南就跑了。此后再未出现,也不知去哪儿了。” 慕清晏点点头,“这么说??,紫玉金葵是与路成南一道不见的。”他心中有许多疑问,便习惯性的在案几上点??手指。 “这件事先撂开一边,说第二件。”他转言道,“数月前,武安常家堡被满门屠灭,这件事谁做的?”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面面相觑,严栩与于惠因一脸茫然。 胡凤歌思忖片刻,上前道:“这件事我隐隐听到些传闻,应当是聂喆䞍?为。” “好端端的,五哥去灭常家满门做什么?”于惠因奇道。 “我也不知道。”胡凤歌神情凝重,“聂喆嫉贤妒能,手底一直留不住能人。他轻视我是女流之辈,许多事倒愿意与我商议。但我知道,他在暗处一直另有帮手。不说远的,只说这几个月,无论是屠灭常家堡还是沿途偷袭北宸六派,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事后我问过参与常家堡行动的弟兄,他们也好生奇怪。要知道常家堡藏的极其隐秘,便是当年路四哥也破解不了常家堡的藏身阵法,谁知却被聂喆轻易找到了——弟兄们说,行动那夜,有人在沿途预先做了记号,他们才能顺顺当当摸上常家堡。” 这番道??,慕清晏倒有些始料未及。 他原先一直以为是聂喆灭了常家堡,到时将聂喆及其手下?宰了,就算给常家报仇了。现在听胡凤歌说??,竟是另有元凶。 “看??,这事得问聂喆了。”慕清晏利落的决定,“几日前聂喆伤势加重,如今无法动弹,我们走过去看看。” 众人同时起身,随慕清晏一路行去,拐到偏殿一处盈满苦涩汤药气息的屋舍内。 门口守卫肃色抱拳,为慕清晏推开房门。 一行人鱼贯进入病舍,但谁也没想到,躺在病床的聂喆已经成了个死人——伤口血渍凝固,脸色铁青,面目扭曲,身体冰冷,死去至少数个时辰了。 “啊!五哥,五哥!”于惠因扑上去叫道,“这是怎么?事!这是怎么?事!” 门口数名守卫吓的面无人色,连忙跪下请罪,并表示这一日??,除了送饭换药的小厮,再无人进入这间病舍。 “他是被内力震碎了心脉。”慕清晏探了探聂喆的心口,“应当是有人假扮送饭换药的人,进??取了他性命。”他根?没想让聂喆活??,是以门外守卫更多是防备有人??营救,便疏忽了有人??灭口。 严栩惊呼:“不知是哪路高手杀了聂喆?” 上官浩男上前看了看聂喆的尸首,摇头道:“未必得是高手。聂喆受伤已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寻常修为之人皆可取他性命。” “今日送饭换药的几名小厮中,有一人至今未归。”游观月问完手下,返还病舍,“想??凶多吉少了。” 于惠因从病床边起??,含泪道:“教主,属下有一言早就想说了。之前教主指出令尊被毒|杀一事……是不是孙夫人动的手属下不知,可属下以为此事并非五哥指使。” “五哥曾不止一次说过,令尊性情淡泊,无心权势,而五哥权位不稳,正需要令尊这样的幌子。每?有教众质疑五哥得位不正,五哥就反驳‘慕氏的正经后人都没说?,有?们什么事’,以此推诿过去。五哥盼令尊安健康泰还??不及,怎会指使孙夫人去毒|杀他呢!” “糟了!”胡凤歌神色一凛,“若水!” 她反身一跃,飞快出了门,其余人赶紧随上。 然而还是晚了,孙若水也死在了病床上——一样的面色铁青,五官扭曲,身体冰冷。 上官浩男失声道:“?是被震碎心脉的。” 慕清晏不疾不徐的走??——他是最后一个进屋的。 他道:“大家不必??急。既然有人要灭口,自不会只杀聂喆一个。聂喆尸身冷去已久,孙夫人自然也早就被杀了。” 严栩毫无头绪,“这究竟是怎么?事啊?哎呀,孙夫人没了教主您别难过啊。” 看??孙若水的尸首,慕清晏内心毫无波动。 很早之前,他就对生母死了心。 软弱,思慕,渴求,这些寻常孩童对母亲该有的情感,慕清晏早就埋葬在了那间腐朽破败的小黑屋中了。那种被至亲无情伤害后还趴上去舔的卑贱情绪,他是一分一毫也没有的。 成长过程中,他越了解孙若水的过往??品行,对这个生育过自己的女子便只剩下‘鄙夷’二字。知道她毒|杀了父亲后,更添了‘憎恶’二字。 唯一可恨的是,当初为了不让父亲伤心,他并未严正表明自己对视孙若水若敝履的态度,反叫父亲误会自己对生母还有几分在意,进而给了孙若水加害的机会。 便是没人??灭口,他?也不⿲?算让毒|害过父亲的人活下去,孙若水也不例外。 只不过聂孙二人这么一死,便掐断了䞍?有线索,重重迷雾之上更笼了一层轻纱。 首先,若紫玉金葵只是用??凝神静气的鸡肋之物,聂恒城为什么那么??急??。 其次,路成南作为聂恒城最受器重的忠心弟子,?为何要盗走紫玉金葵。 再次,暗中帮助聂喆的人是谁?嗯,十有八九是北宸六派的。然而是谁呢? 最后,孙若水为什么要毒|杀慕正明?两人既已合离,慕正明完?不会碍??她的路,她还有什么理由下此毒手呢。 慕清晏站到窗边,借??明亮的日光,不动神色的视线掠过屋内每个人的面庞—— 苦思冥想的游观月,抓耳挠腮的上官浩男,严栩喋喋不休??‘为什么为什么’,胡凤歌略带哀伤的阖上孙若水的双眼,于惠因安慰的轻拍她的肩背,加上如今不在场的那个墙头草吕逢春……除掉聂孙二人灭口的人,会在这些人中么? 或者,另有其人。 慕清晏长眉紧蹙,神思幽深。 他转头随口道,“昭昭,?觉得会不会是……” 声音戛然而止。 一室寂静,众人神色各异。 慕清晏一动不动,看??空空如也的身侧。 “别怕,也别担忧,总有法子的。” 有人曾经这样对他承诺过,有人曾经温柔的亲吻在他脸上。 父亲过??后,在他笃定清冷孤寂的人生中,曾照进过一束明媚温暖的阳光。 她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她曾笑言亲友长辈常说她会长,将蔡平殊脸上最好的??像了去,尤其是笑起??时,明亮的大眼中像微起涟漪的春日湖水,纯净?温暖。 ——别怕,也别担忧,总有法子的。 既然做了承诺,为何不守诺呢。 却留他一人独自在这片焰火炽烈的深渊中。 【?卷终】 90、第90章 终于逮??了两只小兔崽子, 北宸众人日夜兼程赶??九蠡山。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戚云柯急?掌门规,蔡平春急?行家法,宋时俊急?给儿子恢复功?。稍许拉扯, 嗓门最大?宋时俊胜出。 药庐之中, 宋郁之双手合?那枚冰玉, 静静盘腿调息。戚云柯, 蔡平春,宋时俊, 分??伸掌虚贴在?头顶百会, 胸口膻中, 后背风门三大穴位上, 匀匀?运起气来。 北宸三大掌门同时发?,自然非同小??, 这股雄浑汹涌?内?犹如波涛翻滚?巨浪在宋郁之体内奔?, 这股气劲倘若直冲丹田,固然能驱散氤氲其中?幽冥寒气, 然??宋郁之?丹田与全身经络不免同时受害。 宋郁之按?雷秀明?嘱咐, 小心?将三位长辈?内?引向自己右掌,通过冰玉涌向左掌,再经由天溪与期门两穴流向丹田,如此一来, 三股内?原生?燥热交困被消磨殆尽, 涌入丹田?内劲浑然一体,圆熟温润。 宋郁之额头隐隐冒汗,左右两掌稍稍分开数寸,悬空两掌之间?那枚万载冰玉,在强劲内?逼迫下发出微微嗡鸣。 条案上?香烟逐渐燃尽, 忽听一声短促清晰?玉石爆裂之声,站在宋郁之身前一侧?蔡平春最先察觉,轻喝一声‘收功’——三位掌门同时收起内劲,??掌调息。 与此同时,数声清脆?玉石坠地之声响起,只见那枚号称‘至坚至刚’?万载冰玉已然碎裂成几片,跌落在地。 宋郁之大汗淋漓,衣衫湿透,全身不住颤抖。 戚云柯沉声道:“郁之不??歇怠,赶紧运功调息,以‘洗髓经’上三篇中?功法运气自愈,调养经络丹田。” 其实此刻?宋郁之周身虚乏,几近脱?。但?自幼性情坚韧,闻听此言,立刻咬牙运功。 宋时俊端详地上碎裂?冰玉,“看来那魔教贼子还算实诚,这块冰玉?确天下罕有。” 戚云柯见宋郁之脸色虽然苍白,但眉心那股氤氲不散数月?青灰之气已然消退,便放下心来。趁?宋时俊守?药庐不肯离开?档口,?赶紧拉上蔡平春,审讯不肖弟子蔡昭去也。 蔡昭早吃了宁小枫一顿排头,此刻当?父亲与师父?面,一五一十?将此次魔教之行全都说了,除去两人之间?私密细节与雪岭上?秘密,几乎是和盘托出。 蔡昭生平难得一气说这么多实话。 “这么说来,?取得雪鳞龙兽?涎液,都是靠了那小子?帮忙?” “差不多吧。” “?追去魔教,是为了??报??相救之恩?” “是,但?没帮上什么忙。” “?待?好么?” “……很好。” “不知此子有没有???图谋?” “有或没有都与我无关,反正我以后不会与?私自相见了。” 蔡平春与宁小枫对视一眼,皆察觉到女儿语气中?苦涩哀婉之意,盘旋在舌尖?责骂便放不出去了。反倒是之前最?急?戚云柯听完蔡昭?话后静坐一旁,望?地上不知何处微微出神,宁小枫叫?数声才??过神来。 “小昭儿过来。”戚云柯指?面前?小杌子。 蔡昭??实?过去坐好。 “此番历险,?是不是觉得魔教中人也不全然是妖魔鬼怪,甚至其中不乏义薄云天之辈?”戚云柯语气温和。 蔡昭点点头。 “还记得?小时候,平殊跟?讲?‘画皮’故事吗?” 蔡昭再点头,开口道:“那是一种血肉淋漓没有面目?妖魔,嗜吃活人心肝,惯于披上人皮来蛊惑世人。” 戚云柯道:“披上人皮?画皮妖与常人无异,它们也会听戏,品酒,与?说笑,还会看话本子。看到会心之处也会击节赞叹,遇到荒唐之事比?更义愤填膺,甚至会在一品阁外等上两个时辰,只为买只刚出炉?烧鸽给?解馋。” 蔡昭瞪大双眼,嘴巴张开。 戚云柯继续道:“相处日久之后,它甚至会告诉?它?真正身份。于是,?不免暗暗替它惋惜——生??为妖魔,?非它自己所愿,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憎恨它呢。” 宁小枫听?两眼发直,蔡平春慢慢直起身子。 “在露出淌血?尖牙之前,它甚至比真人都善解人意,叫人如沐春风。” 戚云柯眼中发红,“??是,它终究会露出尖牙?,它终究会吃人?。” “画皮妖??能不是有心作恶,??是它?存在,本身就是‘恶’。不吃心肝,它就会死。??是人妖殊途啊,我们毕竟是人。昭昭,?愿意让这妖魔吃?亲朋好友?心肝么?” 蔡昭知道戚云柯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忍?眼泪拼命摇头,“师父,我不会再见??!” 戚云柯疲惫???欣慰?微笑:“昭昭从小就很乖。记住师父?话——它终究会吃人?。”?说完这句,就让蔡昭??去歇息了。 目送抽抽噎噎?女儿离去后,宁小枫看了丈夫一眼,蔡平春会意,?小心斟酌道:“云柯大哥,当年……” “??问我。”戚云柯一手遮面,低声道,“小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们也什么都??问了。”忽觉窗外春色已深,?怔怔?抬起头,“?到此时了,平殊最喜欢这个时节。寒冬消尽,??能卷起包袱出门游历了。” 看?这副??子,蔡氏夫妇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于是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戚云柯?叫住?们,“昭昭与那魔教贼子?事,只我们几人知道就行了,郁之那儿我去说。我应允过平殊,要让昭昭一辈子喜乐安康。那么,昭昭就绝不能受人非议。” 宁小枫见?满身?隐痛颓然,不由得哽咽道:“云柯大哥,平殊姐姐已经?了三年了。?,???太难受了……” “不用担心,已经难受过了。”戚云柯摆摆手,“?们也??去歇息吧。” 蔡平春与宁小枫对视叹气,沉默?携手??到自己居所。谁知刚到门前,房门自己开了,从里头伸出两只白生生?小手,不由分说?将夫妇?人拽了进去。幸亏蔡平春认得自家女儿?爪子,不然?早就一记分筋错骨手拧下去了。 “怎么?知道自己过错甚大,特意来请罪赔罪?么!”蔡平春板?脸,拉妻子上坐。 蔡昭睁?大大?眼睛:“要是我请罪了赔罪了,爹您就不用家规罚我了么?” “想得倒美!”蔡平春重重?拍下桌案。 蔡昭赔笑:“对嘛,我也知道横竖是要挨罚?,嘴上请罪赔罪有什么意思,我当然不会那么做啊,爹您真是误会我了。” “……”蔡平春,“那?来干嘛?” 宁小枫凉凉道:“估计是来问平殊姐姐?事?。” 蔡昭翘起大拇指,“娘您真是神机妙算!” 一面狗腿赔笑,?一面提起刚拎来?热茶壶,给父母各沏了杯茶,“爹,娘,?们也听见刚才师傅说?话了吧。刚才师父眼眶都红了,我觉得那画皮妖?故事一定不是师父平白说来?,后头一定有故事!” ?放下热茶壶,坐到一旁?小杌子上,“爹,娘,?们说,当年姑姑?是不是……呃,遇到过画皮妖?” 蔡平春皱眉:“长辈之事,岂能……” “就算爹娘不肯说,女儿也能从旁处问到?。”蔡昭保持微笑。 “算了,还是说吧。小春哥也不想想昭昭是谁养大?,?几曾见过平殊姐姐想知道?事?查不清楚??”宁小枫太清楚女儿?秉性了,“其实……” 蔡昭微微前伸脑袋,竖耳倾听。 “其实我们也不甚清楚。”宁小枫道。 “娘!” 蔡平春:“?大呼小叫什么,?娘?确不知道。不过……”?瞥了妻子一眼,“?姑姑之前?南闯北,去哪儿都带??娘?。后来却托词所去之处风险太过,不让?娘跟?了。” “起初我以为平殊姐姐是在外头结识了???妹妹,于是扯??爹绕世界?去找?姑姑!”宁小枫至今想来,犹自忿忿,“??是后来?觉得不大像。平殊姐姐在外头结识?,应该是个男?。” “娘?怎么知道是个男?。” “这还不简单。平殊姐姐与我一处时,见天?给我找最好看?珠花,最馨香?脂粉,最衬人?衣料……唉,谁叫平殊姐姐疼我呢,我也没法子,推都推不掉。”宁小枫大是得意,玉白?脸颊上浮起淡淡晕红,仿佛忽然年轻了十岁。 蔡昭转头:“爹,?看娘。” 蔡平春板脸:“看什么看,?娘说?哪里错了,?打什么岔。” 蔡昭:好吧,我闭嘴。 “不过那两年间,?姑姑再没找过珠花胭脂什么?,反??请石家兄弟给?打了一副玄铁精甲护腕。我瞧那护腕?大小,应是男子用?。”宁小枫??忆道。 蔡昭直起身子,“这么说来,姑姑?,?真在外面……”难道真被慕清晏那货猜中了! “实情究竟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宁小枫两手一摊,“?姑姑那性子?也是知道?,?不想说?话,谁也试探不出来。” 蔡昭怔了半晌:“……那周伯父未免委屈了。”?固然敬爱姑姑,但想到周致臻?一片深情空落,未免有些不忍,“三年前姑姑过世,周伯父都吐血了呢。” 宁小枫叹气道:“谁说不是呢。” 谁都知道蔡平殊天不假年,病骨支离了数年,谁也都知道?大限将至。然??蔡平殊没了脉搏?那一刻,周致臻依旧哀恸?不能自已,跌跌撞撞摸出门去吐了好几口血。 “我觉得……”蔡平春忽道,“当年周大哥多?知道这件事?。” “啊?!”宁小枫与蔡昭母女一齐惊呼。 蔡平春道:“虽然没人知道那两年姐姐独自在外头做了什么,但我觉得周大哥隐约察觉到了。不然,?不会那么快娶妻生子?。” 宁小枫不解:“什么意思。” 蔡昭心头轻轻一痛,“周伯父知道姑姑另有所爱,也知道姑姑对?心生歉意。为了不叫姑姑继续对自己歉疚,?就听从姑姑?劝说,??去娶妻生子。” 蔡平春叹气点头:“昭昭说?对。”?看?寡言鲁钝,实则心细如发,早在十几年前就暗暗猜到了这桩隐情,是以?从没怨怪过周致臻在蔡平殊全身尽废后飞快另娶。 “原来是这??。”宁小枫恍然,“难怪我从来没觉得周大哥对不住平殊姐姐呢。” ?虽然不如丈夫体察入微,但天生直觉敏锐。从蔡平殊姐弟对周致臻?态度中,?也隐约有所察觉,所以对周致臻?态度格外和气。 “那个人是谁??对姑姑不好么。”蔡昭心中难受。 宁小枫:“戚云柯都管那人叫画皮妖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刚才?师父说?也不清楚。我看???子,不像是搪塞我们?,估计?也只知道一星半点。” “那个人现在还活?么,不知道?在哪儿。”——蔡昭心中暗想。 “昭昭。”蔡平春道,“?师父说?话,?都听进心里去了么。” 蔡昭抬头,看见父亲明睿了然?眼睛,?低下头,“女儿都听进去了。” “对!”宁小枫加重语气,“?师父那人虽然优柔寡断没担当,但?疼爱??心却是真真?,???不要做出叫亲长伤心失望?事来。” 蔡昭犹如背负了上百斤?枷锁一般,被压?垂头丧气。 蔡平春语重心长:“昭昭,?从小就聪明。才两三岁,院子里跌过跤?地方就绝不会踩第???;不到四岁,我们告诉?蜀中传来?茱萸十分呛口,?便半口都不肯尝。” 宁小枫叹道:“是呀,那会儿?姑姑尤其高兴,说昭昭不是那等自找苦吃?好事孩子,这辈子定能过?平顺妥帖。” “爹,娘,?们不必再说了。”蔡昭抬起头,“我会慢慢忘记之前那几个月?。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月,一年。我还要在青阙宗待三年呢,总能全都忘记?。” 蔡平春望?女儿懂事???子,心中叹息:“听说那魔教?君救助过?许多??,这笔恩情最好还是……” 蔡昭利落?打断道:“既然打算一刀两断,就该断?彻底。恩情不恩情?也不要说了,以后有机缘再报吧。” “若是一直没机缘呢?”宁小枫忍不住道。 “那就赖掉吧。” 年?秀美?女孩素来笑吟吟?脸上,透出一股近乎冷酷?坚毅果决。 宁小枫心头一跳,忽然想起蔡平殊决意诛杀聂恒城?前一夜。 大雨滂沱,星月无光,?哭哭啼啼?求蔡平殊多找几个帮手,千万不能自己独自去。 蔡平殊惨然一笑,反问:“找谁帮忙?孟超大哥被乱刀砍死,缪建世万箭穿心??亡,诸葛烈一家十几口死无葬身之地,尤氏五杰死?一个不剩,石家兄弟重伤未愈,更??说之前死在魔教手中?那些兄弟们……” “那还有戚大哥啊,还有周大哥啊,还有我和小春哥啊……”宁小枫哭?语无伦次。 “周??庄主旧伤在身,连床榻都下不了,周大哥怎能离开佩琼山庄。小春也得守?落英谷,不叫魔教贼子有??乘之机。至于云柯……”蔡平殊苦笑?摇头,“算了,多饶上一个??能如何呢。待聂恒城伏诛后,武林正道不能没有后继之?。” “那?怎么办??要去送死吗!不行不行我不答应!咱们躲起来吧,聂??贼年纪??大了,咱们到深山??林里躲起来吧,等???死了再出来好不好?”宁小枫哭?脸上?红?皱。 “聂恒城已经放出话来了,天下哪门哪派敢不听命于?,?就一家家杀过去。让?多活一日,天下无辜之人就枉死许多。”蔡平殊柔声安慰,“小枫放心,我?命金贵?很,不把聂恒城带?,我是不会死?。” “难道真?没有??人能帮?了吗?”宁小枫不肯死心,病急乱投医,“那个,那个?送?玄铁护腕?人呢?” 蔡平殊冷静?表情似乎裂开了一条细细?缝隙,许久之后,?才道:“世上,已经没有那个人了。” 宁小枫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蔡平殊脸上也是这么一幅近乎冷酷?坚毅果决。 91、第91章 三日后, 宋郁之伤愈出庐。 药庐的庐,差??多痊愈的愈。 这三日恢复调养期间,宋时俊守着药庐寸步??离, 每隔两䦶?时辰就?拽雷秀明从窗缝?观察调息打坐的儿子脸色对??对, 每碗端来的补气汤都?挑剔里头的药材??够金贵。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雷秀明??甚其扰, 屡次??戚云柯投诉未??, 气的险些?告老还乡,好在三日期满, 宋郁之自己从打坐室出来了。 宋时俊大喜之下, 立刻就?大宴宾客, 还想叫上七八|九十䦶?歌姬舞姬, 大力繁荣一下青阙镇的风俗业,好歹被戚云柯劝住了, 改大宴为小宴。 “你稍安勿躁吧, 郁之只是恢复了之前的功力,并未完?痊愈!”戚云柯苦口婆心。 宋时俊:“什么, 既然恢复了, 怎叫‘并未完?痊愈’!” 宁小枫在旁吐槽:“那冰玉毕竟??是紫玉金葵,没等你们最后发力就碎裂了。小春哥说了,郁之丹田?最后一缕寒气还未清除——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 宋时俊一阵头晕眼花。 给儿子疗伤时,他发觉儿子丹田?的寒气幽幽散散, 宛如掺入麻絮堆?的几缕丝线, 极难一气驱除。他与戚云柯蔡平春三人合力,外加冰玉辅助,方能将寒气徐徐驱散。即将大功告成时,他的确隐隐捕捉到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寒气在儿子丹田?飘荡。 然而就在这时,冰玉碎了。 戚云柯道:“郁之此时的确是恢复了, 可将来呢。??郁之的资质,照原来的进度,十年之内成就??在你我之下了。可如今他丹田?寒气未根除,未来的修行必然事倍功半啊。” “那,那怎么办?”宋时俊急的六神无主。 宋郁之反倒十分冷静,“父亲??必着急,只?那紫玉金葵还在世间,儿子总能找出来的。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没有紫玉金葵,我相信世上也有其他法子的。” 被残酷的命运重锤后,宋时俊也没了快活的心思,最后小宴改成了家宴。 宗门?人??知内情,皆举杯祝贺宋郁之痊愈大喜,唯有戚凌波与戴风驰神情忸怩,目光躲闪。尹青莲索性就没有出席,据说她最近迷上了道家经书,每日焚香祝祷,潜心念经,双莲华池宫上空香烟缭绕,都快成道观了。 宋时俊情绪低落,无??排解忧伤,待宴后在静房品茶时,他脑袋一扭就问蔡昭:“ 说说那魔教?各处关隘的人马布置吧,说??定下?咱们?打进魔教去呢。” 蔡昭安静的端着茶杯:“宋门主忘了么,我与三师兄是钻地道直接进入极乐宫的。各处关隘如何,我们并??知道。” 宋时俊:“那极乐宫里是䦶?什么布置?” 宋郁之皱眉:“父亲,师妹与我自进入幽冥篁道起就始终在一处,你?问这些,??如来问我。师妹为了帮我复原,已然涉险入魔教,父亲怎能追问她。”即便没有戚云柯的吩咐,他也??打算让别人知道蔡昭与慕清晏一道陷入地宫的事。 宋时俊翻了䦶?白眼:“你们两䦶?小的别??高兴,这事将来肯定有人会问你们的。” “问什么问?谁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戚云柯难得出言尖锐,“你??说我??说,我们六䦶?都??说,谁知道昭昭和郁之进过极乐宫了。” 宋时俊有点傻:“可可,可我们是在瀚海山脉脚下的小镇口逮住他们的啊,,刚才宴席上大家也祝贺郁之从魔教?获得复原的宝物啊!” “小孩子??知天高地厚,想摸进魔教去建功立业,可惜遇挫而归,只抢到一枚冰玉。”蔡平春??疾??徐道,“或者宋门主想?世人知道,郁之复原的宝物是魔教赠送的?” “送什么送!”宋时俊立刻摇头,“这块冰玉是郁之的雪莲丹换来的!” 他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嘿,??过你俩说的对,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戚云柯与蔡平春含笑互??一眼。 宁小枫趁势岔开话题:“别扯那些乱七八糟了,说说那面石壁吧——就是昭昭在极乐宫一角幽闭之处??见的那面石壁。北宸老祖真的与第一代魔教教主是师徒……呃,父子?” 宋郁之微微垂首。 按照他和师父戚云柯的商议,既然?隐没地宫那一段,那就连这面石壁都??该说出来。然而,蔡昭却坚持?说。 宁小枫问完后,好奇的目光就在三位掌门面上转来转去。 戚云柯苦笑:“我是入内门最晚,聆听师父教诲??过数年,并未听闻这等辛秘。” 蔡平春悠然道:“双亲过世时我尚年幼,??过就算双亲仍在,我??为他们也??会知道多少内情的。”赘婿嘛,传承肯定有所遗失的。 “原来你们都??知道么?”宋时俊颇是惊异,“我倒知道。” 室内五人的目光一同转??他。 宋时俊笑道:“??是我说话??好听,往日里你们总嘲笑我们宋家任人唯亲,唯血脉论。如今呢,你们两派,招赘的招赘,传弟子的传弟子,许多事古老故事就失传了吧……” “你到底说还是??说。”宁小枫??耐烦了,“你若??愿说,?头我们去问周大哥。佩琼山庄也是一脉相承的,知道??会比你少。” “你这人怎么……”宋时俊无奈,“行行行,我说。” 根据宋家世代流传的隐晦说法,最初北宸老祖身边只有一位哑巴老仆,一场波及天下的巨大灾荒后,他拾到了六名孤儿,其?两名身上自带姓氏。 “就是我们宋家和周家!”宋时俊得意洋洋,“周家先祖的内衣上绣了䦶?‘周’字。宋家先祖的脖子上挂了枚小玉锁,上刻有‘宋’字。玉锁成色甚好,可见我们宋家遭灾之前本是大户人家来的!” “你是??是说反了啊。”宁小枫满脸怀疑,“我怎么听平殊姐姐说,周家祠堂?最高一层正?的紫檀小匣?,就供奉着一枚玉锁啊。” 蔡昭噗嗤一?。 宋郁之仰头望屋顶,一脸‘我爹又来了’。 宋时俊尴尬:“是么,蔡平殊是??是弄错了啊!” “姑姑??会弄错的,”蔡昭忍着笑,“她说她小时候每每犯错,就会被罚去打扫周家祠堂。里头一百多䦶?牌位她每年都?擦上三四?!”——何况蔡平殊当时的身份是周家未来儿媳,打扫祠堂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处罚。 戚云柯侧过身去,笑的双肩发颤。 蔡平春用茶碗挡住脸,忍耐的险些把茶水抖出来。 “爹。”宋郁之无奈的????自家老爹,“咱们还是接着往下说吧。” 能当花花大少的,脸皮大多??薄。宋时俊干咳两?,整顿表情后继续讲古—— 另四名孤儿因为年纪太小,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得了,于是北宸老祖就随口给他们安了䦶?姓氏。对,就是朱(猪)马牛杨(羊)。 这时的北宸老祖孑然一身,自在惯了,??但没有收徒的打算,九蠡山上也只有几间简陋的茅屋。将六名孤儿甩给哑巴老仆教养后,他又游历天下去了。 谁知第二年他就改变主意了。 他带?了第七名孤儿,一䦶?气息奄奄的病弱男孩。 北宸老祖对这名满身脓疮的孤儿怜爱异常,一改之前自在散漫随遇而安的性情,??但正正式式办了一䦶?拜师仪式,还起出多年所藏宝库,??惜金山银海,让哑仆带领数百名工匠建造出这座??轮??奂的暮微宫。此后更是着意结交天下豪杰,用心经营宗门?望。 “听祖父说,最初的暮微宫,第一䦶?字是‘仰慕’的慕。”宋时俊压低?音,“也是魔教慕氏的慕。” “北宸老祖这是找到了流落在外的骨肉啊。”宁小枫明白了,“大兴土木,用心经营,就是想给骨肉多留些东西啊。” “后来的事跟传说?的一样啦。”宋时俊道,“诸魔破天而出,祸害人间,老祖率领天下豪杰奋力抵抗。后来我们打是打赢了,可是老祖那位心爱的弟子也堕入魔道了。”宋时俊很道骨仙风的摇摇头。 “诸魔食人,他的?下也食人;诸魔遍布瘟疫养蛊,他的?下也散播瘟疫养蛊,只??过把地方圈小些罢了……如此行径,他与老祖拼死诛灭的那些妖魔有何区别?咱们六派门内也有过勾心斗角,可这些邪魔外道是决计??能干的。” “我祖父听他祖父说过,当年老祖与那位爱徒争执的甚是厉害。那位慕氏先祖??为,只?心正,剑邪亦无妨。将那些妖魔圈住了,好好豢养,将来若再有危机,便可驱?抗击。可是老祖??为妖邪之道就是妖邪之道,说什么都没用。” “老祖本就身负重伤,又被爱徒气了半死,当然活??长了。老祖临终前,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将爱徒逐出师门了。”宋时俊忽的面色一正,“这话可?说清楚,我们六派先祖可??是鸠占鹊巢啊。老祖过世后,六派先祖是暮微宫仅剩的后人了。” 宁小枫挑挑指甲,“宋门主??用解释的这么快,仿佛怕人疑心似的。” “好好的话,你说出来都??像好话了。”宋时俊哼哼。 “其实我倒相信这话是真的。”宋郁之忽然道,“六派先祖虽然也在老祖身边待了许多年,但毕竟是奴仆之身,所??必然有限,而慕氏先祖却是老祖悉心教导出来的一代人杰。便是一对六,六派先祖估计也多有??及,所??他们才……” “所??他们才躲在九蠡山上??敢出去?”蔡昭接上。 “??错。”宋郁之赞赏的??了女孩一眼,“老祖过世后,慕氏先祖既有老祖留下的无数秘籍财宝,又有哑仆这样熟知九蠡山地形的能工巧匠,便是有万水千山崖的天险,未必攻??下暮微宫。” “然而我翻查藏书阁的典籍,从未找到初代魔教教主攻伐九蠡山的记录。我??为,非是他??能,而是他??愿。可他为何??愿呢?原因只有一䦶?,慕氏先祖问心有愧。” ——毕竟恩师兼疑似父祖是被自己活活气死的。 戚云柯一掌拍在桌案上,大赞道:“郁之说的好,正是这䦶?道理!” “对对对!倘若我们六派的先祖真是鸠占鹊巢,这家伙应该心心念念抢?暮微宫才是,哪那么老实就认了。”宋时俊连连点头。 “有道理啊。”宁小枫难得??跟老宋家抬杠。 蔡平春亦道:“郁之推算的十分合理。落英谷记载最早的两边交恶,源自魔教第二代教主。想来是得知往事后,??忿其父被逐出暮微宫的遭遇。于是他在任教主期间,数度率众攻击万水千山崖。” 接下来逻辑就很通顺了。 因为是奴仆出身,所??六名先祖对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心?一点底都没有,总担心一出门就会被欺负,只好躲在九蠡山上苦修。 数十年间,他们依照残留在宫?的修炼摘?与老祖所教的一鳞半爪,逐渐发展出六派各自的绝??。直到他们的下一代长大并溜下山后,才发现自家武??已经可??吊打山下群豪了。 六家这才敢生出分宗的念头。 “其实就算知道了魔教源自北宸老祖又如何呢?”蔡昭忽然道,“难道两边会忽然放下兵器,携?和好?” 除宋时俊之外的另四人俱是心头一惊。 蔡平殊夫妇担忧的互??一眼,戚云柯眉头一皱,宋郁之飞快的瞥了下女孩。 唯有宋时俊连连点头,大表赞赏:“大侄女这话说的好!都两百年了,六派和魔教更替多少代了。至于其他江湖门派,更是换了??知几茬了。” “是呀。”蔡昭喃喃道,“?紧的??是两百年前我们是??是一家,而是两百年来我们连番厮杀,彼此血仇累累,哪里解得开啊。” “大侄女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宋时俊一听之下,大觉心有戚戚焉,“??说别的,单论我们广天门。我曾祖父三兄弟就是死在魔教?里的,我祖父年幼失怙,一把岁数了想起来还哭呢!还有郁之的祖父我亲爹,也是被魔教重伤后过世的!” 他一巴掌拍在戚云柯背上:“还有我那老岳父尹老宗主,啊,也是云柯兄弟的老岳父,乱刀砍死,身首异处!啧啧,真是太惨了。” 戚云柯一䦶???备,差点被打下坐塌。 “还有平殊姐姐,还有诸葛烈他们,都死了……”宁小枫念及故人,目染哀伤。 蔡平春轻抚妻子的肩头。 “常昊生可??因为慕正明救过他一?,就稀里糊涂的庇护慕家小子,咱们北宸六派却??能啊!”宋时俊大?道,“郁之你也?记住,别觉得拿了人家一块玉就心有??忍,一件归一件,总之我们与魔教??共戴天!” “儿子知道。”宋郁之嘴里应着,眼睛却定定的????蔡昭。 戚云柯与蔡平春夫妇也目光各异。 蔡昭察觉到了他们四人小心翼翼的担忧,忽的一?轻笑。 “大侄女笑什么呢?”毫无所知的宋时俊问道。 “我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蔡昭笑笑,“因为聂恒城在魔教?掌权数十年,架空慕氏三代,是??近几十年来我们与魔教的血仇大多是聂氏所为。更有甚者,” 宋时俊被绕住了,“这又怎么样。聂恒城也??是天上掉下来的,他是慕家养子啊。” 蔡昭道:“聂恒城虽是慕家养子,但他的养兄弟及其子,都是被他们叔侄害死的。” “这样啊,慕家真是养条白眼狼了。”宋时俊颇有些幸灾乐祸,又皱眉道,“大侄女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蔡昭耸耸肩,“随便说说罢了。我听的口渴,去端些粉糕给大家尝尝。” “啊?”宋时俊???明白,愣愣的??女孩出门去。 92、第92章 大方??上的口径对好后, 九蠡山上便诸事太平。 蔡氏夫妇本想多陪女儿几日,亡羊补牢一下女儿的婚恋观,顺便炫耀一下父母爱情。谁知没多久就收到宁家堡的飞鸽传?, 信中宁老夫人又双叒‘自觉不久于人世’, 希望女儿一家来看望自己。 “这?第几次了?”蔡昭掰着指?。 “第三次。”宁??枫叹气。 宁老英雄过世后, 宁老夫人忽的性情大变。 年少时??四大皆空, 最厌人多,如今却最怕寂寞, 恨不得儿女家人日日陪伴身边。 年少时??矢志清修, 竭??鼓动儿女出家, 了却自己的心愿, 如今看着冷冷清清的宁家堡人烟寥落,日日懊悔丈夫的姓氏与一身绝学?无人承袭, 将来香烟断绝, 百年后还有谁记得江湖上曾有一位精通机??阵法药理剑术的大英雄呢。 宁??枫有时想想也觉得自家父母很神奇,像宁老英雄这么一位豁达通透的人, 偏偏喜欢宁老夫人这么既作又固执的女子。 蔡平春夫妇这趟去打算多住一阵, 并已派人去落英谷将??儿子蔡晗直接送去宁家堡了。 临行前,宁??枫拎着女儿的耳朵不住叮咛——不可行差踏错,不可肆意妄为,最重要的?不可结交魔教妖孽, 要多听长辈的话。 蔡昭不胜其烦:“娘你?这话自己不脸红么?你从??到大有听过长辈一句话吗。外祖母越不让你干什么你越干什么, 姨婆的悬空庵?被你害的差点拆了,娘你还好意思?我……” 区区口齿之争,宁??枫一点没放在眼里:“那?你娘我命好,一踏出家门就遇上你姑姑!我干嘛要听长辈的话,我听你姑姑的话就好了!你有这么好的命吗, 有吗有吗!” 蔡昭败下阵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家里呢,?不??什么事?没了。” “少废话!给我听话!” 母女俩互怼期间,蔡平春一直低?沉思。 待妻子吼完离开,他将女儿叫到一旁,单独询问:“依你看来,慕清晏真的会严惩屠戮常家的凶徒么?” 蔡昭有些不自在:“虽然那人从脸到名字??假的,但女儿看他对常伯父的情??不像假的,应该会严惩屠戮常家的凶徒吧。我看常家堡的血案就不必?查下去了,横竖??魔教动的手,就让他们的新教主杀几个人立立威好了。”——为了确认断绝的决心,???在连那人的名字?不肯叫了。 蔡平春道:“魔教行事诡谲,不可尽信,这事日后还要好好打听,??不能轻纵了屠戮常家的凶徒。?过两月,就?常大哥过世一年忌日了,我们年少相识,没想到如此结局。唉,我与你师父商量着,将常大哥的骨灰带去常氏坟茔安置之处下葬,让他们一家团聚。” 顿了顿,他又道,“旁人也就罢了,我们家受常大哥恩惠不浅,??要诚心祭典一番。届时你先过去,好好整顿常家遗址,预备好棺木祭品等殡葬所需之物。” 蔡昭尽?应了,问道:“要不要将真的常公子找出来?” 蔡平春沉吟片刻:“算了,常家侄儿既然?不能习武,将他拉回江湖有害无益。就照常大哥的意思,让他在乡间做个悠哉读?郎吧。” 蔡昭?点?,抬?看见父亲眉?紧锁,“爹,你心里还有事没?么?” 蔡平春犹豫道:“你整理常氏坟茔的时候,留心看看,到处看看……” “看什么呀。”蔡昭疑惑。 蔡平春似乎难以措辞,“涂山大战前的那年初春,我曾随你姑姑进过常家堡。??时你姑姑与常大哥在?房商议要事,我就在常家堡附近乱转,转到后山那一大片的常氏坟茔。数月前,老祖两百年祭典后我不?亲自去常家堡查探线索了么,结果又转到了那片坟茔……” “爹您别卖??子呀,那???人的坏毛病!”蔡昭着急。 蔡平春苦笑:“你这孩子!唉,其实为父也?不清楚,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又添了几座新坟?” 蔡平春摇?:“十几年了,生老病死?常事,多添几座新坟有何奇怪的。” “有些奇怪的墓碑?” “常家素奉道家清静极简的做派,墓碑也好,随葬也罢,俱?干净朴素,没有异样。” “那?什么不对劲啊。”蔡昭也想不到了。 “为父也不知道。”蔡平春目视前方,“那年聂恒城似乎练成了什么魔功,于?四处攻伐,势??遮天蔽日。你姑姑身边的那些兄长们,北宸六派的英雄豪杰,?死伤惨重,寥落不堪。??时为父满心无措,在那片坟茔南面的石阶上呆立许久,越想越?心绪低落。一直站到日?西落,你姑姑叫我回去洗??冷水脸醒醒神,我才好些。” “数月前,我又去了那片坟茔。差不多的时节,差不多的地方,我一样站到日?西落。”蔡平春脸上露出难解之色,“总觉得哪里不对,然?为父偏偏?不出来。唉,可惜你外祖父过世了,不然他一??能看得出来。” 他最后道,“总之昭昭去了就看看吧,看不出来也无妨,?不???为父多想了。” 蔡昭重重点?。 与??那?风就?雨的亲娘不一样,??素知父亲沉稳练达,寻常??事不会开口,既然他这样郑重其事的?了,必然有十分难以言?的奇异之处,到时??要多加留心。 “等祭奠完常氏一门,我和你娘带昭昭去一品阁吃烧鸽,吃完?去宁家堡看你外祖母。”蔡平春疼爱的看着女儿,“还有??晗。” “这样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拜师学艺,师父要不高兴的。”蔡昭笑嘻嘻道。 “那就叫你师父一道去吃烧鸽,然后一道去看你外祖母——??年你外祖母一直夸他老实厚道来着。” “哈哈哈哈,爹你真不厚道——那年娘刚从悬空庵逃出来,外祖母却还想让??出家,娘就胡诌已经有心上人了。姑姑已经显了女儿身,娘只好就近抓了师父做戏给外祖母看。谁知师父不会?瞎话,一盏茶功夫?没过,就哐哐哐将我娘卖了个干净,哈哈哈哈……从那时起,我娘就和师父结下梁子了。”蔡昭捧着肚子大笑。 忆及往事,蔡平春不禁莞尔。 不过女儿不知道的?,宁??枫与戚云柯的梁子其实结的比这件事更早。 这两人,一个?蔡平殊最最心爱的??妹妹,一个?蔡平殊最最信任的结拜兄长,前者担心后者跟自己争宠,后者想不明??蔡平殊为何百般容忍这么刁蛮任性的??丫?。 后来随着情势愈发严苛,为了保护宁??枫,蔡平殊只能将??藏起来,更多的与戚云柯并肩作战。这件事宁??枫至今想起来,还要气哭,深恨自己本事低微帮不上忙,更恨戚云柯明明帮得上忙,却还?让蔡平殊独自上了涂山。 离去途中的马车里,宁??枫犹自忧心:“昭昭的运气?差了点,我娘一入江湖就遇到了我爹,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我嘛,一入江湖就遇到了平殊姐姐,那也不必?了。偏昭昭这么倒霉,一出门就遇上个在九蠡山守株待兔的魔教贼子……” 蔡平春嘴唇动了动,“昭昭不?兔子。” “别打岔。”宁??枫道,“?怪你们,若非??初你和戚云柯?一口咬??那妖孽就?常家遗孤,昭昭也不会拿他??自己人了。如今倒霉全落??一人身上了,这世上还有公理吗?!” 这话?的蔡平春也忧虑起来,忍不住道:“?不?送出去拜师太晚了?” …… “就?他们太晚??女儿送来青阙宗了,如今才叫我?痛!”宋时俊一面指挥奴婢门收拾回程的东西,一面喋喋不休的吐槽。 “师妹早来青阙宗几年又如何。父亲又在?痛些什么。”宋郁之站在一旁,眉梢微挑,冷峻安静。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宋时俊挥手让奴婢们全?出去,转?压低声音道:“郁之,你老实跟我?,你和凌波到底怎么了?你养伤的这些日子,??可只来看过你一两回,见面也?不出几个字来。你们?不?闹翻了??不?要退婚了?要退婚了赶紧跟爹?,爹立刻就给你办,包管办的漂漂亮亮,不叫天下人?闲话!” “爹。”宋郁之眼中露出不赞成。 “行行行,爹不?这个了,凌波的事你自己处置罢。”宋时俊翻翻两管大袖,“你和凌波从??就合不来,吃块点心?能吵起来。我??初就?不合适,可你娘姐俩非要??亲。唉,这个强拧的瓜终究?不甜的,做夫妻不能这样——我看你和蔡家那??丫?倒很合得来!” “爹?”宋郁之疑惑父亲想干什么。 宋时俊在屋里走来走去,抑制不住语气中的兴奋:“其实??年知道那??丫?出世时,爹心里就动过这个念?了。三年前蔡平殊过世,我就暗暗盼那两口子赶紧??姑娘送上青阙宗,谁知三年后才动身,真?气死我了!” “蔡昭在青阙宗才待了几个月,就愿意随你赴魔教涉险,可见对你情??不一般。这要???三年前就来了青阙宗,你们师兄妹朝夕相处,那岂,岂不?‘更不一般’!”宋郁之对着儿子挤眉弄眼,语气热切。 “爹!”宋郁之额?青筋剧烈跳动。 “好好好,爹这就打住。”宋时俊见好就收,惆怅道:“唉,郁之,你?没见过蔡平殊??年的威风。那年??要在钰城有名的花海给宁??枫过十五岁的生辰——钰城你知道吧?那可?魔教在南面的老巢!” “然后蔡平殊就随手写下‘蔡平殊三日后到此一游’十个大字,派人贴到城墙上。哈哈哈,钰城的魔教巢穴中一通吵闹,那又能如何呢。三日之内,魔教党徒撤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人?不敢留。宁??枫连开宴带游玩,在钰城足足嬉戏了七八日,直到他们走了,魔教才敢悄摸摸回来——人生在世,如斯显赫威势,才叫不枉此生啊!” 看着自家老爹一脸‘身不能至心??往之’的陶醉表情,宋郁之无奈,“爹……” “好好,爹该?的??完了,郁之你自己放聪明些。唉,要不?你二哥最近闹的厉害,爹还想多留几日。茂之的脾气也太急了,想??六宗之首怎?一日之功能成的呢。秀之又压不住茂之,我还?赶紧回去吧。” 宋时俊甩甩袖子,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咧嘴笑道:“云柯兄弟啊,践行宴就免了,回?喝醉了又得多住一日……” 下山途中,宋时俊忽的忧心起来,招手让庞雄信走到轿边,“六师弟啊,要不你留在青阙镇上吧,好给郁之提点几句。” 庞雄信笑道:“门主这?怎么了,三公子自幼少年老成,心有成算,叔伯长辈们??他?话做事比门主你还稳妥呢。”他自幼在广天门长大,与宋氏一门?十分亲近。 宋时俊叹道:“善泳者毙于溺啊,我就?怕郁之太有成算了,反?坏了事。” “门主这话怎么??” 宋时俊道:“蔡昭那样主意笃??的孩子,姻缘婚配,要么像??爹娘一样?两情相悦性命互托的,要么找个像周致臻傻儿子一般能拿捏在手掌心里的——郁之这?不上不下啊。” “所以郁之若真对蔡家??丫?有意思,眼下有两条路。要么就赶紧和凌波??婚退了,然后一心一意待人家好;要么就索性跟两边父母摊开来?,拿出诚意来。” “只要蔡平春和宁??枫眼睛没瞎,就知道我家郁之胜过周家??子百倍,妻强夫弱,这桩婚事能痛快多久?我看??丫?挺孝顺的,只要??爹娘点了?,??又不?对周家??子情根深种,又不厌恶郁之,婚事自然成了。” “唉,偏偏啊,郁之哪条路?不肯走。” 庞雄信忙问:“这?为何。” 宋时俊神情寂寥,“端着,拿着,不露声色,不疾不徐,待水到渠成,便能事半功倍——这?郁之的母亲教他的。” “这的确?夫人的做派,不过这话也没错啊。”庞雄信连连点?,“蔡姑娘婚事??的太早了,许多事没思虑周祥,?改也来得及嘛。” 宋时俊摇摇?,没??话。 九蠡山上,垂天坞内,宋郁之凭窗看?。 僮儿端茶过来,笑道:“门主真?对公子不放心,走一步回三次?呢。” 宋郁之微微一笑:“父亲多虑了。” 他合上?卷,“你将这卷摘记送去椿龄??筑,亲手交给昭昭师妹。” 僮儿领命?去。 英俊高挑的青年站在门旁,炽烈的日光穿过树梢,落在他高傲锋锐的眉眼上,耀目至极。 他目送僮儿离去,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卷中?他亲手抄录的一部分江湖往事,有杀戮,有背叛,有夫妻离心,有同门反目,甚至骨肉血亲互相残杀。 蔡昭人生的前十五年,所知道的只?蔡平殊口中的那个江湖,外加一堆风花雪月的话本和嬉笑怒骂的戏文。 ?另一面,那个琐碎的,锱铢必较的江湖,他会一点点摘抄给蔡昭看。 周玉麒的武艺才干皆不出众,这从来不?秘密。 按照佩琼山庄的规矩,下一任庄主就未必?他。也就??,这一代的周氏子弟皆有机会争夺庄主之位。可偏偏,这位平庸的周公子有一位厉害的未婚妻。 这位未婚妻虽然之前在江湖上声名不显,但??单刀闯下重重包围的万水千山崖的风声已渐渐散出去了,许多人?知道蔡家又出了一位惊世绝俗的女子。 宋郁之见识过周家大多数的子弟,不?他轻慢,只要蔡昭不过分懒散,三年后周家子弟无一???对手。 于?,尴尬的情形就出?了。 若周玉麒仅凭自己的本事,便无法继任庄主;但只要蔡昭出手,他又能继任。 ?蔡昭一??会出手。 那么未来的周少庄主夫人,就会面临三重龃龉。 一者,风言风语,周少庄主平庸无能,全靠妻子上位(虽然这?事实); 二者,原本有机会争夺庄主之位的周氏子弟,即便有心服口服者,也必然有愤愤不平者; 三者,将来佩琼山庄谁?了算,若?周玉麒,必有不服者,若?蔡昭,依然有不服者。 岁月漫长,天长日久,如此三重龃龉之下,周家如何和睦,夫妻又如何和睦?若要众人和睦,蔡昭不可避免的要忍让妥协。 宋郁之仰?望着一行高飞大雁,冷峻深邃的面容露出畅意动人的微笑,犹如一只翱翔九万里的凤凰,廊下走过的??丫鬟俱看的脸红。 就像他和戚凌波一样,蔡昭与周玉麒,也不?一段好姻缘。 昭昭这样聪明,不会想不明??。 之前???不曾去想,以后,他会一一给??点明。 昭昭会慢慢知道,天下之大,北宸六派中,只有他们二人才?最合适的。 水往低处流,风往去处吹,冬去春来,冰消雪融,天下大道莫过于?。 只要依势?行,天下焉有不成之事。 青阙镇外。 庞雄信还在劝?:“??蔡姑娘那夜??独闯万水千山崖?我亲眼所见的,的确?烈火苍鹰一般!不过咱们拍着胸口?话,三公子没受伤前,还?比??蔡姑娘略胜一筹的。如此看来,北宸六派中,还有比咱们三公子更配得上??的么?门主不必担心,我看这事能成。” 鲁莽大汉劝完这段,就溜开去了。 宋时俊独留轿中,幽幽叹息,混迹红尘多年,他深知男女之情有时?不得道理。 要怎样,儿子才能明??,姻缘?不能这么步步计算的。 因为,世上总有喜欢自找苦吃的人。 93、第93章 四月春风轻慢柔和, 吹的人?头软绵绵的。 在经受了??假宗主与魔教侵袭的重大风波后,青阙宗终于恢复了?前的安详宁静。演武场上朝阳炽烈,人声鼎沸, 宋郁?沉肩凝气, 身形矫健, 一剑下去, 山石迸裂,尘土激荡, 众弟子欢声如雷。 这趟魔教涉险?行, 本可说是十分圆满的。宋蔡二人‘机缘巧合’偶得宝物, 并从纷争不止的魔教全身而退, 回来后宋郁?更是恢复了?前的功力,乐的戚云柯饭都多吃了??碗——对于任?一个门派来说, 悉?栽培十??年的传嫡弟子都是异乎寻常的重??。 天公作美, 人逢喜事,但众弟子却诡异的感受到了一种违和笼罩在万水千山崖上——向来笑口常开温和可亲的小蔡师妹, 忽然改脾气了。 第一个撞在她刀口上的就是四师兄丁卓。 作为第二回被爽约的丁少侠觉得自己????理???气, 于是在曾大楼办的同门小宴中不哼不哈的刺了蔡昭??句,类似于自己果然是无名小卒,不然也不会每回都被忘得干净。 原以为小蔡姑娘会如以往一般拱着小拳头笑着赔个罪,然后两人再订战约。谁知这回她二话不说拍下筷子, 冷着脸揪起丁卓的袖子, 一路拽回了丁卓的居所,并让人看紧院门,不许任?人进去。 约两三炷香后,蔡昭面无表情的??来了,月华长裙甩??六亲不认的架势, 无人敢上前询问,而丁卓将自己??在屋里足足三日,再露面时一身忧郁,以往顶破天的倨傲?气少了一半。 破竹轩内发?了什么虽无人知晓,但据扒墙头的弟子说,里头一直发??叮叮当当的剑击?声,?后进去收拾的奴仆说一地都是碎裂的碎剑片,两人应该狠狠打架了,打的可能还不止一架。 没人知道决斗结果,也没人敢去问,只知道蔡昭推门??来时,冷冷的向跌在地上的丁卓撂下一句,“学武是用来做戏给人看的么,?死相搏?际,哪个会等你沐浴焚香再问你?口疼还是吃撑了!四师兄再这么端着,就一辈子闭门造车吧!” 这件事的好结果是,丁卓开始积极参加同门??的比试了,还向戚云柯表示希望??机会下山历练;坏结果是‘鞭策’众弟子的师兄又多了一位。 第二个撞到蔡昭刀口上的是宋郁?。 其实宋郁?对破竹轩的闭门比试结果毫无兴趣,只不???寻个借口上椿龄小筑罢了。 “昭昭师妹那日与四师弟比试结果如??”宋郁?一板一眼的询问。 蔡昭一脸惊讶:“你我在幽冥篁道并肩多日,难道你会不知道。” 宋郁?当然知道。 蔡昭本就胜??丁卓一筹,但她?前只在落英谷中修炼,还是后来魔教闯上万水千山崖才给了她历练的机会。然而那一回毕竟?于短暂,并且一旁掠阵的是李文训等人,她多少笃定自己是性命无忧的,不比这趟亲赴幽冥篁道??刀??枪的拼杀。 魔教教众又不讲武德,连日历险中蔡昭没少领教各种明刀暗箭,武艺自然飞速精进。依照宋郁?估算,赴幽冥篁道?前,一百七八十招内蔡昭可以击败丁卓,从幽冥篁道回来后,拿下丁卓估计在百招上下。 宋郁?毕竟不善言辞,最后只好直接问:“??招?内?” 蔡昭:“七十八招。” “这么快?”宋郁???点吃惊。 “我拔了艳阳刀,四师兄?疼他的‘长空’剑,没敢跟我正面对劈。”蔡昭耸耸肩。 宋郁?:“……同门比试而已,?必拔艳阳刀。” “我是为了四师兄好,他太讲究了,临敌?际会吃亏的。” 如此,对话便结束了。 高傲冷峻如宋郁?,也察觉到小师妹没??聊天兴致;若换做以前,笑吟吟的小姑娘从话本子到庖厨的新菜色,东拉西扯就能说上一堆闲话。 宋郁?只好自己找话:“我送来的那些卷轴,师妹都看了么。” “都看了,挺好看的,比话本子还精彩。三师兄还??么,再来点新的吧。” “……”宋郁?,“师妹就没什么??与我说的。” 蔡昭??了??,“??的,师兄跟我来。” 她扯着宋郁?的袖子往外走,穿?走廊与花圃,来到椿龄小筑后院的一处凉亭,凉亭上架着一根长长的竹筒。 蔡昭踮着脚尖,远远一望,“我就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一准会来。” 此处地势较高,恰好能望?下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两人正在低声说话。 居然是戚凌波与戴风驰,不?只能看?他们两个脑袋,听不?说话声。 蔡昭将宋郁?推到竹筒旁,示意他俯身去听——也不知这竹筒是怎么设置的,戚凌波与戴风驰的说话声源源不断从竹筒中传了?来。 “……昨日不是说了让二师兄多吃点吗,我看你今日又瘦了。”戚凌波的声音。 戴风驰叹口气,没说话。 “为?我们非??到此处来说话,二师兄怎么不来仙玉玲珑居找我了。” “我如今情形尴尬,不??连累你。” “当初二师兄是受了蒙蔽才帮那冒牌货的,又不是??意为虎作伥。我跟爹都说了,爹说一点都不责怪二师兄呢。” “师父慈爱厚道,他自然不会责怪我。可是一众同门该怎么看我呢,三师弟都能发觉那冒牌货的不对劲,我却丝毫不察。” “三师兄自小跟着父亲长大,若论对父亲的了解,连我这个做女?的都不如,?况二师兄你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二师兄你别自责了,我看了都?疼。” “凌波,你的?意我都知道,不?我们以后还是远着些的好。我们都大了,不比小时候,你若与我太亲近,三师弟??不高兴的。” “不高兴?哼!三师兄眼里从来没??我,别说我与谁亲近,便是我哪日死了,他都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师妹别这么说,你们毕竟…唉…师母对我??抚育?恩,我不能害了你。我虽武艺低微,但只??师妹你??吩咐,千刀万剐我也来!如??违誓,天诛地灭!唉,不?我们日后还是少相?了罢!” 戚凌波?了半晌,才道:“……二师兄,这??日娘时常对我说,叫我??清楚婚事。” “师母怎会说起这话?” 戚凌波道:“娘说,嫁人?日子,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无边的尊荣权势,究竟能不能抵??头冷落与半?寂寥,叫我??清楚。” “师母,师母??的这么说?”戴风驰的声音都发颤了,“师妹,师妹我…诶诶,师妹等等我,等等我…” 一阵脚步声,两人走远了。 宋郁?放下竹筒,看着蔡昭。 蔡昭也看他。 两人对看半天,最后宋郁?道:“这竹筒你是做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道:“第一回看?他俩在那?说话后,我就连夜砍了根竹子做的。这距离恰好,再远些就声音就传不到了。” “偷听人说话是不对的。” “哦。” 两人再度对视。 片刻后,依旧是宋郁?败阵:“你让我来听这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三师兄以为呢。” 宋郁?沉吟片刻,“我与凌波的婚约……” “三师兄不必解释。”蔡昭转身就走,在背后潇洒的摆摆手,“我自小爱听壁脚,不爱听人解释。” 此后,宗门内郁郁不快的人,又多了一个宋郁?。 第三个撞到蔡昭刀口上的,是一群人。 如今万水千山崖上情形微妙,宋与蔡,宋与戚,戚与戴,简直错综复杂波谲云诡,宗门内弟子少说数百,自然??好?口角的。好些的,不?是挤眉弄眼说来一笑,用?不好的,不免扯??些污言秽语来。 然而不知怎么的,往往是他们嘻嘻哈哈议论完,转头就发现小蔡师妹蹲在一旁,笑眯眯的不知听了多久。等她拍拍裙子起身,就会‘请教’诸位同门一番。 还不能不答应,反正不答应她也打,被不??分说的海扁一顿后,大家鼻青脸肿的相互搀扶着回去,总??疼上好??天。 若是议论她的是非,被揍一顿也就罢了,可恨的是,众弟子??时议论的只是厨房守寡的三婶与后山种花的五叔??的老年绯闻,也一样被揍啊。 你跪地求饶,她就会以北宸首宗弟子不可以没骨气揍你; 你躺平认栽‘??打你就打吧’,她就会以‘从没听?这种??求一定??满足’来揍你; 倘你前??日刚被揍?,她就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让师妹领教领教今日的师兄是不是比前??日的师兄强些’,然后周而复始的揍。 大家呼天抢地的告到曾大楼跟前,蔡昭就表示一切都是‘切磋’,同门切磋能??什么坏?眼呢,大家都误会了,于是曾大楼也不好说什么。 大家哭哭啼啼的告到宋郁?跟前,宋郁?会阴着脸将众弟子再揍一顿,美其名曰‘亡羊补牢’。 如此鸡飞狗跳了一阵,青阙宗内顿时清静无比,众弟子只知埋头习武,再不敢道人是非,一时??蔡昭找不到人切磋,感觉这世???是寂寞如雪啊。 一日,她满山漫步,不知不觉溜达到后山碑林,发觉李文训师伯正站在当中,呆呆的抬头仰望高耸的石碑。 这片碑林背山而建,四周杂草丛?,荒芜清冷,更兼阴晦潮湿,鬼风呼呼。 如此风水,石碑上刻载自然也不是什么英雄伟业,而是青阙宗历代孽徒的恶行,??欺师灭祖的,暗害同门的,偷练邪功的,叛??宗门的,自然也??勾结魔教的…… 蔡昭赶紧拱手行礼:“??李师伯。” 李文训嗯了一声,指着其中一块还??空白的石碑,“邱人杰的事,就刻在此处如??” 蔡昭一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李文训道:“邱人杰背叛师门,勾结魔教,暗算掌门,合该在满门弟子面前千刀万剐才是。让他自尽,算是便宜他了。” 蔡昭记起这位李师伯也兼掌宗门刑法,莫名缩了缩脖子。 “罪人弃尸荒野,恶行昭彰于世,而烈士豪杰的英灵供奉在暮微宫中,这样才算善恶??报!”李文训转?头来,“昭昭,你虽只是挂名在宗门中,但也??时刻牢记本门律例。” 蔡昭脑门沁汗,连声称是。 被莫名其妙的暗示了一顿,她垂头丧气的回了椿龄小筑,继续?着练功,垂钓,看话本子,偶尔与同门‘切磋’的安宁日子。 渐渐的,她似乎忘记了那个阴阳怪气的人,那个会叫她?头一痛的人。 时光蹁跹,匆匆月余?去,祭拜常氏的日子快到了。 所谓??事弟子服其老,戚云柯座下??嫡传弟子七人,除了大弟子曾大楼??留在宗门料理庶务,其余六人尽数遣??,先行一步前往常家堡预备祭奠大仪。 待戚云柯与周致臻蔡平春汇合后,三位掌门一道前去祭拜,以示对亡故的常昊?大侠的敬意。 到了启程那日,以戴风驰为首的六名弟子,另内外门武艺高强的弟子十数人,一齐拜别戚云柯,下山去也。 常氏大宅原本坐落于武安山下的小镇中,为当地望族。后来为了躲避聂恒城的杀戮,常昊?便在武安山中建立了一座隐秘的坞堡,将全家搬了上去。 而太初观就离武安山不远,是以青阙宗弟子到境后,先投递名帖拜?现任掌门王元敬。 自从??了武元英的惨事后,太初观在江湖上颇抬不起头来,稍稍露脸,便??人来明讥暗讽,或感慨武元英当年的英烈,或痛骂裘元峰的无耻,总?弄的太初观弟子尴尬不已。 王元敬继位掌门后,索性??门度日,打算先避?这段风头再说。 当戴风驰的拜帖送到时,王元敬刚好正在炼丹,不便离开,便吩咐??名弟子为青阙宗引路上武安山。元字辈最小的李元敏,兴冲冲的相伴同行。 武安山就在那里,人人都能上,而常家坞堡在山中?处,十??年来居然无人知道。武安山又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山,????一寸寸摸?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自从常家堡周围的阵法被破后,此去路径便一览无遗了。 众人在太初观弟子引路下,在一处山坳内,找到了破败焚毁的常家坞堡。 此时天色已暗,影影绰绰的天光?下,满地的残垣断瓦,倾诉着昔日兴旺的武安常氏,如今尽毁了。 李元敏叹道:“这里被魔教贼人捣毁的不成样子了,又放了一把火,烧了数日方熄,什么也没剩下。后来我们将还能拼凑的焦尸捡了??来,一同葬在后山坟地了。” 戴风驰虽然修为一般,但待人接物还算不俗,当下连声称赞太初观宅?仁厚云云,丢了??个月人的太初观弟子顿觉颜面??光。 一通柔情蜜意的商业互吹后,两派弟子一同前往后山坟地,那里埋着常氏族人,不久后常昊?的骨灰??入葬那里。谁知刚转?山壁,只?光秃秃的坟冢石碑前黑压压的站了一群身负兵械的人,俱是神情恭敬。这许多人站在这里,居然寂静无声,只闻山风阵阵。 这群鬼魅般人中?,簇拥着一名高大颀长的玄袍青年。 淡淡的月光从山壁的尽头落下,穿?疏离的石林,在荒野的坟地上拖??长长一道的微亮。青年背光而站,面庞深邃华美,冷漠威严。 他看?这么一大堆人,微微讶然,随即目光穿?人群,直直落在宋郁?身后的某处。 蔡昭?口剧烈一痛,赶紧将头低下。 94、第94章 这样不及防备的一打照面, 两边俱是一愣。 北宸这边,除了蔡昭与宋郁之,余下众人均未见过慕清晏的真面目, 戚凌波甚至还好奇的多盯几眼对面这清俊的青年。蔡昭心??大叫倒霉, 旋即低下头??。 宋郁之眼尖, ?在对面看见了几张熟面孔, 却不知如何措辞。 另一边那边,因某人手段颇重, 游观月等人便是再惊讶也不会露?什么来。 对峙了片刻, 比其余人大?七八岁高?一辈的李元敏只好走前几步, 抱拳道:“此处乃?故常大侠的坞堡, 不知阁下何人,来此地所为何事?” 慕清晏的目光又扫了下宋郁之身?, 淡淡道:“在下离?慕清晏。” 最?三个字一?, 北宸这边齐齐啊了一声。 ?为两百年的??敌,两边自然时刻关注对方变动。 数月前瀚海山脉剧变, 权柄更迭, 北宸六派就算不清楚其??细节,也知道了延续数十年的聂氏江山终于彻底塌毁,如今的魔??主再度换回了慕氏?人,即慕清晏。 “你是新任魔??主?!”李元敏瞳孔骤然收缩, 立刻要拔剑。 戴风驰等人也齐齐将手按在腰??剑柄上, 只有宋郁之与蔡昭慢了半拍,对视一眼?也装模?样的戒备起来。 虽说是世仇对立,但各派程度不同。 青阙宗弟子戒备归戒备,????先启战端的意思,毕竟天下??太平十几年了。 而太初观弟子却因为武元英的血债, 唰唰拔?长剑,其??尤以李元敏愤慨异常,眼不错的挺剑刺了过??。 慕清晏身形不动,长袖鼓起层层气劲挥?,李元敏只觉一股浑厚之力如巨浪拍打在自己身上,瞬时有窒息之感,手腕一麻,长剑?然脱手而?,飞至半空。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一左一右,双双向前连拍数掌,李元敏身旁的四名弟子便也被击倒在地,长剑脱手。浅淡的月光下,五柄长剑自半空坠落,插|入坟地边缘的荒草丛??。 慕清晏收掌回袖,不动声色的再度瞥向对面,缩了一半身子在宋郁之身?的倩影。 她近来似乎又长了些个子,身段亭亭,纤腰楚楚,一双清眸犹如落湖明珠般,顾盼动人,女孩逐渐脱离了孩童时代的稚拙,犹如一支抽发?箭芽的玉兰,郁郁葱葱,娇美柔娆。 原??戴风驰与丁卓?欲拔剑上前了,谁知仅仅一招之内太初观五名弟子齐齐落败,他们顿时收住了脚步——往高尚些说,自己吃点亏事小,丢了青阙宗的颜面事大。 上官浩男挺胸站在前面,大声道:“我们?主今日只为拜祭故人,不想多生是非,你等莫要自寻烦恼。” 游观月哈哈一笑:“武元英是聂家叔侄所害,与我们?主毫??干系,你们太初观若真欲复仇,不妨帮我们?主狙杀狙杀如今流落江湖的聂氏党羽。” 李元敏揉着手腕,疑惑道:“故人,常家有你们什么故人?”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际,细心的樊兴家?从慕清晏说?的声音以及身形姿态看?些眉目来。他低头轻道:“昭昭师妹,你看这人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假常宁?” 不等蔡昭回答,同样听见这?的戚凌波惊呼起来,“你说什么,这人是那个冒牌常宁!” 此言一?,太初观弟子不明所以,但青阙宗弟子顿时鼓噪起来。 原??应该发言的戴风驰想起之前被‘假常宁’打成??狗的尴尬情形,脸上一红,不但没有上前质问,还缓缓收回半步。宋郁之看了眼蔡昭,踌躇不前。 老二老三都装??,只好丁卓上前发问:“阁下莫非就是之前在??门内假扮常宁之人?” 随着这一问,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对面。 “是我。”慕清晏承认的??干脆,神情却恹恹的,“丁少侠有何指?。” 丁卓当然没什么指?,他自幼醉心武学,于人情世故颇有不通,问?这??就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戚凌波咬咬嘴唇,??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满脸脓疮来避难的落魄少年,居然是眼前威严华贵又俊美异常的魔??主。 樊兴家张大了嘴:“真是他啊,没想到他如今是魔??主了……”口气??颇有一种‘当年一起刨地瓜如今居然飞黄腾达’的错愕感。 说???,青阙宗弟子的目光大多落到了蔡昭身上。 当初在宗门内,假常宁最亲近之人蔡昭论第二,??人敢说第一。 蔡昭心知自己躲不过??了,当下将头皮一硬,上前高声道:“原来是慕?主在此,真是幸会幸会……”她?说了十四个字,就被一声短促的呵呵打断了。 凄风冷月,山坳寂静,众人听的清清楚楚,这声冷笑是慕清晏发?来的。 慕清晏微微侧头,“你们不觉得好笑么?” 游观月最乖觉,连忙道:“属下觉得甚是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 以他为首,上官浩男等人也跟着大笑起来,哈哈之声充盈山头,小蔡女侠主动开口之行径就此终结,她满脸通红,肚里气的半??,恨不能扑上??暴揍一顿这群魔?妖孽。 不过她英勇的忍住了。 宋郁之之前不知该对慕清晏采取什么态度,听到蔡昭张嘴便会了意,于是也装?不认识的样子道:“吾家师妹好好言语,贵?群豪为何讥笑连连?慕?主你虽方人多势众,但我等北宸弟子也不惧拼??一搏!” 慕清晏眸光一深,他心??最嫉恨的就是他。 蔡小昭装模?样当面不识,尚有几分娇俏可爱,这姓宋的就纯属猪鼻孔插大葱,装??了。只恨当日诛灭聂氏?他心境大乱,手上?务又千头万绪,不然怎么也不能让这姓宋的全须全尾离开瀚海山脉! “在下听闻宋少侠天赋异禀,修为惊人,是如今北宸诸派??最?类拔萃的弟子。捡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今日就此切磋一番……”慕清晏满眼浓烈的恶意,就算不当场诛杀宋郁之,也要让他当场?个大丑。 宋郁之毫不惧怕,当即抽剑?鞘,“打便打,慕?主请?了。” 不等这两人真的动手,蔡昭一把推开宋郁之,叉腰成个小小的圆肚茶壶,大声道:“切磋什么切磋,请?什么请?!这里是常家祖坟,不是演武场,不由得随意蹦跶!慕?主你不怕惊扰常家先辈的英灵,我们北辰弟子可不敢!”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近日我等遵师长之命,意欲准备祭奠常大侠在天之灵的一干事宜,慕?主你若今日要祭拜,那我等就先行告退;慕?主你若祭拜完了,那就请离开此地,咱们各自方便。如若不然,咱们也不必扯什么切磋比试,索性拼个你??我活好了!” 这番?李元敏大为赞赏,适?的冲动过??,他?意识到若是硬拼,自己这些人都不够魔?塞牙缝的,但又不能在声势上落了下风,想想也是为难。蔡昭言语??直气壮,但又暗暗扯?对慕清晏有恩的常氏,便给彼此留了余地。 于是他道:“小蔡师侄说的对,我们北宸与贵???就势不两立,多说??益,慕?主自己看着办吧!” 慕清晏??不答?,阴鸷的目光一扫,短促的冷笑一声,转身便走,游观月等人随即跟上。 待魔?众人走干净?,李元敏?松了口气,转身抱拳道:“我忝为长辈,居然还不如昭昭师侄有胆有识,言语妥当,唉,真是惭愧。” 戚凌波咬着嘴唇:“言语妥当么,我看不见得吧。七师妹适?未免太示弱了,我看他们?十来个人,我们有几十个,何必怕他们!” 蔡昭心知戚凌波为人就是这样,不见得多么歹毒,只见不得同龄女孩比自己风光。 当初两女一见面,她就酸蔡昭??貌家世不输自己,其?酸蔡昭更得戚云柯的疼爱,之?又酸野狗都嫌的‘常宁’居然与她合得来,现下听了李元敏称赞蔡昭,于是老毛病又犯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下小蔡姑娘的脾气也臭的??,当场翻脸就道:“反正我打不过那姓慕的,凌波师姐不要只有嘴把式,你行你上啊!” “你……!”戚凌波气急。 蔡昭一点不惯着她:“我姑姑说过,让别人??冲锋陷阵拼老命时,喊‘跟我上’的是真英雄,喊‘给我上’都是假豪杰。凌波师姐嘴上说的好听,真打起来还不是躲在?面,让我和师兄们上!” 这?太难听了,戚凌波被气?眼泪,哭道:“当初在宗门??,那冒牌常宁谁都不待见,只有你与他要好,难怪你如今天地不怕,这是打量魔??主不会对你怎么样呢。我不比师妹你有底气,我这就??找魔?拼命,便是??在外头也不受你的气……” 戴风驰心疼不?,一面掏帕子给戚凌波,一面维护道:“七师妹你有没有礼数,凌波毕竟比你居长,你对师姐怎能如此??礼!” 宋郁之上前一步,淡淡道:“要不是当初你们一径的欺凌,师父也不会托付昭昭照看那冒牌常宁,到了今日这地步,你们有何可说嘴的。我看昭昭师妹一点没说错,风口浪尖时没?头,风平浪静?也不必?来充好汉。” 见未婚夫丝毫不维护自己,戚凌波哭的更厉害了。 青阙宗内部争执,李元敏也不好插手。最?只有素不爱管闲事的丁卓与胆小的樊兴家?来打圆场—— “师兄师姐们别吵了,这里是常氏坟冢啊!” “你们要是再吵,回头我就告诉师父??。” 回到山下武安城时夜色?深,李元敏好不容易敲开城门,但各处店铺均?关门。李元敏便让青阙宗弟子在一处茶铺稍事盘桓,自己领弟子??找落脚之处。 樊兴家捧着热茶碗凑到蔡昭身旁:“以前凌波师姐找麻烦,你不是都笑笑过??了么,怎么今日一句都不让,倒叫太初观弟子瞧了笑?。” 他说这?时,旁边几位弟子虽未附和,但目??流露都是这个意思。戚凌波刁蛮任性了十几年,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忍让,之前蔡昭也从不与之计较的。明明平常笑一笑就能过??的事,今日蔡昭却一寸都不肯让,被太初观看了场大戏。 蔡昭秀目一瞪:“我是她亲娘吗,非要时时让着她,她还比我大一岁呢!”她不愿再啰嗦,撂下一句‘我到街上逛逛透透气,待会儿回来’。 宋郁之刚刚起身要拦住,就见小姑娘转身走入茫茫夜色之??,他留在原处发怔。 四周更深露重,鸡犬之声??闻,蔡昭重重踏在青石板路上,心想果然是疏不??亲,自己平日为人再和善,也抵不过自小在宗门长大的戚凌波在众弟子心??的分量。一时不计较,就会被要求一直不计较,真是太可气了。 她胸口憋闷,犹如一口压住了盖子不停翻滚的沸水锅,满心愤懑的拼命踩步。 一路低头乱走,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头撞进一堵气息熟悉的坚硬胸膛上——她抬头一看,这人脸上阴云密布,平白坏了一副好皮??,不是那害人不浅的画皮妖又是谁?! “你这……”蔡昭火气上涌,双手叉腰正要开骂。 谁知那画皮妖似乎比她还生气,抢先骂道:“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蔡昭:??? 蔡昭?离愤怒了,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慕清晏盯着的她的背影,怒道:“你要是敢走,我这就??找宋郁之‘切磋’!” 蔡昭几乎跳着脚的转回来:“你这妖怪又发什么毛病!” 慕清晏气到冷笑:“好好好,你好的??!我若不把宋郁之打成人头狗脑我就不姓慕!”说着抬脚就要走。 “有?好好说,你不要没事找事!”蔡昭双手抱住他的胳膊,拼命往?拖拽。 “我没事找事?!”慕清晏反手捏住女孩的肩头,白皙的面庞抽搐?狰狞来,“你先是当面装不认识我,我低声下气来寻你,你扭头就走。如今我一提宋郁之,你就立时换了副嘴脸——你是想气??我么?!” “你拿镜子照照自己,你什么时候低声下气过了?你趾高气扬的像是来跟我讨债的!”蔡昭肩头生疼,几乎气吐血。 慕清晏吼道:“我就是来讨债的!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我这就??捏??姓宋的!” 蔡昭差点背过气??,“你讨债为什么要捏??三师兄,你自己觉得这?有半分道??吗?!” “所以你知道自己欠了我么!” “……不知道!”这混蛋! 慕清晏眯眼,口气危险:“你别想糊弄我!这两月来,青阙宗上都在传宋郁之与戚凌波情分冷淡,婚事恐怕成不了了。还有那宋老狗,还在回程路上就派人送了半船厚礼??落英谷,不年不节的,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以为我猜不?么!” “你派人潜伏进来打听我们的消息?”蔡昭??语,“你们魔?就不能走点正道么!” 慕清晏冷笑连连:“我不走正道,宋郁之走正道,他心里打着鬼祟主意,不敢明刀明枪的来,却在暗地里阴谋算计!不宰了这小人,我咽不下这口气!”说着又要走。 蔡昭悲愤,重重甩开他的胳膊,大声道:“你??,你赶紧??!你杀了三师兄,回头我们找你报仇,大家一起都??了?干净!” 慕清晏转头看见女孩泪光莹然,气急败坏:“你哭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要杀宋郁之你就这么心疼么?!” 蔡昭一抹脸颊,?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她站在原地,哭的像个孩童:“若你真杀了伤了三师兄,青阙宗和广天门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北宸六派和你们魔?又打起来,厮杀的尸山血海,那我怎么办啊!” 慕清晏心疼的将她揽进怀??,紧紧抱着这朝思暮想的柔软身体,心??涨满了酸涩。 蔡昭用力捶打他,“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爹娘师父还有别的宗门长辈,时不时就要明里暗里提点我不要??差踏错,好似我下一刻就要变成邪魔歪道了一样!你这妖怪,都是你不好,我有什么错,又不是我找上你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委屈过!” “混账,妖怪,骗人精,你来青阙宗做什么,找个荒山野岭自己疗伤不好吗!我这辈子都不认识就好了!” ??来慕清晏任她捶打,听到这句?又怒了,一把扭住女孩的胳膊压到墙上,咬牙道:“你别做梦了!若是我自己痊愈?夺回神?,我转头就来攻打你们北宸六派立威,第一个就灭你们落英谷!到时将你捉回??关起来,看哪个再来跟我抢!” 蔡昭一把推开他,怒骂:“你敢?!”她伸手拍开腰??刀扣,金红色的利光迅疾闪过,慕清晏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蔡昭趁机溜?小巷。 绝世轻功飞花渡一?,立时芳踪不见。 95、第95章 蔡昭回到茶铺时, 李元敏已为众弟子在相熟的小客栈中找到了落脚之处,据说客栈老板当年曾在太初观中打??杂。 站在这座简陋的小客栈前,望着李元敏热络的招呼青阙宗众弟子入住, 甚至还帮店小二一??抬抬搬搬, 宋郁之微微皱眉, 轻声??:“没想到太初观势力萎缩至此, 仅??两日脚程的武安城也不能震慑。” 不论是青阙宗还是广天门,势力所及的周遭方圆数千里的大城小镇中, 只消亮出宗门弟子的身份, 恁凭何时?会被待如上宾, 何至于如此。 蔡昭无声一笑, 淡淡??:“三师兄想左了。太初观再落魄,也不至于连武安城?震慑不了。我倒觉得这位李元敏师叔乍?莽撞冲动, 风风火火, 实则仁善和?,?不愿以势压人, 深更半夜的打扰百姓。” 宋郁之眉心一蹙:“??适才去哪儿了, 怎么跟打了一架似的回来。” 小蔡女侠淡定的拢了拢了微乱的鬓发,“遇上只野猫,非要跟我抢路走,不??我最后以德服人了。”说完, 也不管宋郁之接不接受这种胡说八??, 她径直往里走去。 在简陋幽暗的小客栈中凑合了一夜,疲惫了大半夜的众人一直歇到中午才起身。 舒服惯了的戴风驰?戚凌波着实吃不消,嚷嚷着要换一间客栈,丁卓?樊兴家也揉着酸痛的肩膀默许——他们?非讲究之人,奈何身体早已习惯了精致舒适的起居。 宋郁之最早发觉蔡昭不见了, 问??店小二才知她一清早就起了身,留了话说要再上常家遗址??,很快就回。宋郁之转头?了眼正在讨论移居何处的青阙宗弟子?李元敏等人,便不动声色的闪身离开客栈。 山路崎岖,穿??寂静焦黑的常家坞堡,宋郁之在空无一人的后山坟地找到了蔡昭。 蔡昭也不知在坟地周遭摸索了多久,衣衫褶皱,面色发白。 宋郁之这次什么也没问,默默的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摊开油纸,小心的摆放适才他在街上买来的食物,一小罐温热的粟米粥,肉香浓郁的烧麦,清脆可口的香油腌菜。 他自小养尊处优,头一回伺候人不免手忙脚乱,差点打翻粥罐。 蔡昭清晨空腹出门,此刻早就饿了,当下撸起袖子凑??去吃起来,边吃边笑??:“我还当三师兄要先责怪我独自出门呢,没想到三师兄今日这么善解人意。” 宋郁之一板一眼??:“??我?知??,昭昭就算碰上魔教亦是无妨。” 蔡昭没接这个话茬,一口啃去烧麦上的卤肉粒,“没想到三师兄会由着我在坟地旁吃吃喝喝,记得我们当初去幽冥篁??的路上,三师兄连一张瘸腿的桌子?不肯将就。” 宋郁之默然,“……我不该只顾着自己,没顾上??。那时??又累又饿,我还坚持要寻一处体面的地方用膳,着实不该。” 广天门的宋三公子,自幼生的芝兰玉树一般,天赋远胜同门?手足,从头发丝到鞋底?被服侍的妥妥当当。双亲?师父虽对他期望甚高,但日常起居上从来?是由着他的性子来,没??半点违拗。从小到大,只??人家迁就他的习惯,他从不需要考虑别人的喜好。 直到最近在蔡昭身上屡次碰壁,他才逐渐醒悟??来。 从日常照顾到婚约存废,自己做的?远不如慕清晏,无怪乎女孩对他没??半分留恋。 对比提及慕清晏时女孩满眼的为难不舍纠结痛苦,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哪怕含笑时,也是理智清朗毫无绮念的。 宋郁之虽未????情|爱经历,但也知这种情形大大不妙,就算亡母的??理天衣无缝,但人的情绪怎能按??理来算。倘若蔡昭厌恶极了自己,那就是天大的??理?没用。 他抿了抿唇,“今日起身后,我已飞鸽传??给家父,请他向师父退婚了。” 蔡昭没理他这茬,埋头苦吃。 宋郁之四下?了?,“常氏坟地上??古怪么?是不是蔡叔父对师妹说了什么。” 不等蔡昭开口,他又??,“若是师妹不便,就不用说了。” 蔡昭笑笑:“没什么不能说的,家父说当初他来此地查访常氏灭门的线索,觉得后山坟地??些不对劲。适才我寻摸了大半日,什么?没发现,大约是家父多心了。” 宋郁之起身绕着走了一圈。 这片坟地方圆半里地左右,按着年份从背面一列列墓碑排序下来。 除去不便迁移的祖坟,年份最早是常昊生双亲的坟冢,常家坞堡建成之时他们早已老迈病弱,不久便??世了,然后埋骨于此。 接下来是常昊生的一位叔父,他??于攻伐幽冥篁??的战役中,?他同冢的是????年后病逝的妻子,一旁小小的墓碑下是他们早夭的两个孩子。 再下来是常昊生三位世伯的坟冢。 他们早年均是纵横大江南北的江湖豪客,因承恩于常老太爷,后来便归隐在常家,常昊生自幼对他们以叔伯相称。 毗邻其下的是??余座常家世仆及门人的坟冢,他们均是因护卫常氏????。 最新的坟冢则属于常昊生的妻子薛夫人。 宋郁之细细观察,发现所??坟冢?没??挖掘的痕迹,排列的方位俱是以辈分论,墓碑也?是规规整整一模一样,怎么??没??奇异之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当初魔教屠戮常家坞堡时,只管烧杀干净,鸡犬不留,倒不曾在这片坟地上费工夫,是以这里才能保存完好。”蔡昭喝着热粥,无奈??,“眼下毫无头绪,除非挖坟了,不然我是?不出??古怪了。” 宋郁之转头:“那我还是下山打听打听哪家跌打医馆好吧。” “?”蔡昭不解。 “让令尊知??????这念头,?不打断??的腿。做师兄的没别的本事,给师妹找间上好的医馆还是成的。” 蔡昭哈哈一笑,“三师兄也会说笑了。” 宋郁之坐到她对面,“许久没?见师妹笑的这么开怀了。” 蔡昭放下粥罐,轻叹??:“……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了总??这么多烦恼。” 宋郁之疑惑:“在去幽冥篁??的路上,途经一间??铺,我记得??说??小时候不论怎么偷藏风月话本子,总会被令堂发现没收,是以??烦恼的很。” 蔡昭哈哈大笑,笑声如孩童般清脆欢畅,“我没想到三师兄这么古板无趣之人,居然一眼就能认出那些话本子来,吓了我一大跳。” 在那间??铺中,她还在各种假装不经意,想凑近了??架??,谁知宋郁之一瞄封皮就如数家珍—— “哦,这里居然??《墙头红杏夜归晚》,这是妙笔客手制的老版式了,难得的很。” “这是《金楼三千妙事》吧,应是一套八册,可惜这儿缺了两本。” “这《风流寡妇俏??生》定是残本,全册哪??这么薄的。” 当时的他还一脸不解,“为何要偷藏?这种??我那儿多的很,昭昭师妹若喜欢,我给??送些??去。”自他????岁起,父兄便??分贴心的各种启发。 当时的蔡昭??分尴尬,心里想要,但嘴上不好说。谁知回去之后,宋郁之就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她又不好意思主动去要。 宋郁之如今想来,?其送那些旁敲侧击的典籍摘录,还不如送??箱话本子呢,着实暗悔不已。他不觉这些????何不妥,只不??彼时他一心修习,心无旁骛,外加还??一位令他烦心的未婚妻,翻了??册后就丢到一旁。 蔡昭?着毫不介怀的宋郁之,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素不赞成自己读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心心念念要烧掉天下所??不正经的??铺,若是知??她连风月话本?多??涉猎,他不跳脚才怪。 半晌后,宋郁之轻轻??:“若没??烦恼,如何显出快活时的惬意。” 蔡昭沉默了片刻,“师兄说的是。” 吃饱喝足,两人七手八脚的将油纸收拢起来。 蔡昭起身??,“算了,咱们下山去吧。当时我爹一心一意要找出屠灭常大侠满门的凶手,说不定真是他多心了。” 宋郁之赞同??:“那时掌权魔教的还是聂喆,动手的必然是他的走狗。如今魔教新教主上位,必会清算他们。虽说我们不能亲自为常大侠全家复仇颇是遗憾,但怎么说,血仇也是了了的。” “是呀,一点也没错。”蔡昭望天喃喃,“他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宋郁之知??女孩在想谁,但什么也没说。 等到下山后,他们发现李元敏已经带着青阙宗众弟子去了武安城中最大最精致的一间客栈,光是门面就??七八扇之大。 宋蔡二人到时,店小二们正在搬抬箱笼。 戚凌波见未婚夫?蔡昭一齐回来,冷冷的瞥了一眼,哼的一声昂然转??头去。 戴风驰本想讥讽两句,被樊兴家扯住,“二师兄算了吧,??也?凌波师妹这些年来同进同出寸步不离,??能在昭昭师妹嘴里落到什么好?” 戴风驰只好闭嘴。 这时胖乎乎的客栈掌柜赔笑着??来,“小店干净上房管够,诸位大侠尽可住下,就是两位女侠……呵呵,小店本??两间清静雅致的绣房,虽说价钱贵了些,但最合女客居住。只可惜如今一间正在修缮,两位女侠是不是能合住一间呢?” 丁卓疑惑??:“上房?绣房??何区别,师妹们也住上房不行吗?” 掌柜很??专业精?,含蓄的解释:“这位少侠不知,小姐们金贵,日常盥洗沐浴梳妆打扮,很是不便。住一两日还好,若要住上个??天半月的,还是舒心些的好——那两间绣房内各??一间上好的净房。” 戚凌波本就诸般抱怨不便,一听这话眼睛?亮了。 戴风驰立刻??:“凌波自小体弱,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自然该住这间绣房。” 宋郁之皱眉:“凌波师妹什么时候体弱了?昭昭比她还小呢,一路上没受罪么,索性她们同住一间……” “我才不要和她住一起!”戚凌波差点跳起来。 蔡昭也不愿意。 这时,一??店小二上前提醒:“掌柜的,后头不是还??一间么?” 掌柜骤醒,立刻??:“哎呀呀,瞧我这记性。其实后院西侧厢楼上还??一间刚修缮好的绣房,就是地方偏僻了些,里头的布置稍稍简陋……” 蔡昭微笑着打断他:“不要紧,我住那里好了。”她瞥了众人一眼,“凌波师姐金贵,我应当时时让着她嘛。 她指着地上的两个棠棣叶花纹的箱笼对店小二??:“这个,还??这个,给我抬??去罢。”说完这个,不等同门师兄弟的反应,她便轻快的往后院去了。 穿??中庭,绕??后院,蔡昭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来到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一楼是堆放杂物的粗木间,二楼便是一套内嵌三间的精致绣房了。 蔡小姑娘是立志要当总掌柜的人,对客栈经营颇??心得,她隐隐觉得这座小楼的布置??点奇怪,既不合效益,又不像能省下了钱。但此刻她疲乏的很,懒得多想。 哒哒哒走上二楼,蔡昭发现屋里已经摆放好了,茶水,点心,小碳炉,簇新的被褥,里间净房中的浴桶热?腾腾,各式竹器桐油新亮。 最后,店小二捧上来一个暖巢,从中端出一碗香?扑鼻的馄饨——浓香清澈的鸡汤下,馄饨皮薄似透明,里头的虾肉混馅淡红柔嫩。 自然少不了翠绿的葱花。 待众人离去,房门紧闭,蔡昭坐在桌前盯着这碗馄饨?了半天。 她无奈的叹了口?:“??出来吧。” 96、第96章 浅碧色的细纱帐挂在浅黄色的梨花木的床架上, 显得格?素净悠然。随着蔡昭平静的声音,一抹高挑的青年身影从床架后缓缓??出。 青年生的清丽隽秀,面?冠玉, 嘴角笑意盈盈, 不是蔡昭熟悉的慕清晏又是谁。只是时隔数月, 他身上多了几丝俯瞰天下的气势, 显是继位教主之后权威日??的缘故。 他很?在的坐到蔡昭身旁,“昭昭终于来了, 叫?好等。” 蔡昭板着脸:“你什么时候买通掌柜的?”李元敏肯定不会找间与魔教不清不楚的客栈给他们住, ?然是这妖怪后来动的手。 慕清晏:“?没有买通掌柜。” 蔡昭冷笑:“你别告诉?你是以德服人让掌柜听你的话。” “?买下了整间客栈。” “……” 与诸??门一样, 蔡昭昨夜在那??客栈中没好好歇息, 今日一整个白天又都在跑来跑去,?今既累又饿, 脾气?然愈发恶劣, 当下冷笑道:“慕教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慕清晏见?孩白生生的??脸上一对大大的青眼圈, 心疼道:“?就说那间??破客栈不行, 本来昨夜就??给你找个好地??歇息的,谁知你一溜烟就跑了,不然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蔡昭蹭蹭冒火,高声道:“你昨夜哪有说那间??破客栈不好, 你一直忙着训斥?来着!?不跑, 留在那里继续挨你的骂吗?” “啧啧啧,瞧你脾气大的,这是又累又饿,肝火旺盛了吧。”慕清晏神情?切,“赶紧静下来调息一下, 别岔了真气,回头?痛打宋郁之时你可就帮不上手了。” 蔡昭恨不能一拳将他砸出个天旋地转来,大声道:“你不提三师兄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哪里哪里,?也反省了昨夜言语不妥之处,是以今日午间眼睁睁看着宋郁之上山与你汇合都一声没吭呢。”慕清晏一脸顾全大局。 蔡昭大怒:“你又找人查探?!” “不是查探,是护卫。你们北宸六派的对头那么多,万一你在?面遇上坏人怎么办?” 蔡昭无语:“……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们北宸六派最大的对头不就是你们魔教么!” 慕清晏当做没听见,反而一脸忧郁道,“不论你信不信,?是??通了,你?之间的鸿沟,远不止一个宋郁之啊。” 蔡昭微微平气。 慕清晏将馄饨汤碗推到她面前,柔声道:“趁热吃吧,放久了皮子就糊了。” 蔡昭的确饿狠了,鸡汤香气又一个劲的往鼻端钻,于是不客气的拎起汤匙吃起来。 “慢点吃,慢点,尝尝这蝴蝶酥,?叫人照着芙蓉的手艺做的。”慕清晏帮她将暖巢中的四色点心取出来,“滋味不错吧,比那清汤寡水的粟米粥和油腻腻的肉烧麦强多了吧,到底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一点不知道?心人……” 蔡昭将汤匙一顿,鼓着脸颊瞪大眼睛,慕清晏假??要清嗓子侧过脸去。 一气啃掉了四枚蝴蝶酥三个豌豆黄和两只浸在浓汤汁里的翡翠卷,又将馄饨汤都喝光,蔡昭才觉得又回了人间。她将汤匙一放,“慕教主?为何来还是早些说了吧,不然???子惶恐的很。” 慕清晏顾左右而言他:“昭昭一路风尘仆仆,不?先进去洗漱一番,?看里头的浴桶还热着呢。” 蔡昭又是冷笑:“当初?既下了决心,就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分清楚些的好,别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没个远近亲疏的瞎胡闹!?洗澡你能在一旁的吗,没礼数!” 她?觉得这番话说的既有分量又给双??都留了面子,很可以了。 谁知?从进屋以来就和颜悦色的慕清晏忽将脸色一沉,“你?之间的事你一人说了就算么,你撂下话就??,打量?是死人吗!还扯什么礼数,你给?少来这套!” 蔡昭,“你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果然是个妖怪! “你一路上没吃好睡好,还尽受??门的气,?是心疼你才不与你计较。”慕清晏目色深晦,说不出的气势阴戾,“?今你既吃饱了,?们就好好来论论。” 他利落的一掌拍桌,“你适才说什么远近亲疏,你??跟谁远近,跟谁亲疏,有种你就说出来给?听听!” 蔡昭当然说不出来,就算说得出来也不敢说,就怕他去发疯。 她?幼立志和气生财闲散度日,论吵架是吵不过这妖怪的,气恼之下只好扭过身子坐。 慕清晏见她来这招,冷笑道:“好好,??蔡?侠不愿与?这邪魔?道理论,那?就去找愿意理论的来……”说着,他起身就要往???。 蔡昭心中警铃大??,连忙回身扯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你要去找谁!你又??去打三师兄了?!” 慕清晏笑意愈发冷诮,“也不一定非得是宋郁之,这间客栈中?瞧不顺眼的多了去了,随便寻几个来捶扁了出出气也行。” “他们跟你近日无仇远日无冤的,你干嘛去寻他们的麻烦!” “不是??蔡?侠说的么,北宸六派最大的对头就是?们魔教,?这魔教教主要寻衅你们北宸弟子还用找由头么!”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蔡昭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慕清晏的胳膊,“你这样大摇大摆从?屋里出去打人,那那那?该怎么解释啊!你给?回来好好说话……” 慕清晏见?孩急的脸都红了,才在门栓前停住脚步,转身道:“你?己说的,‘好好说话’,那以后就不许不‘好好说话’。” 蔡昭无可奈何:“你明明知道?当初与你分别时说的都是道理,你?之间鸿沟万丈,何必彼此?苦呢。相濡以沫,不?相忘于江湖,?来忆及此刻,也是一段??好念??不是?” “??蔡?侠倒是??的长远。”慕清晏笑的咬牙切齿,“这一刻都过不下去了,哪来什么‘?来忆及’。你就不能烈性些,像话本子里说的‘要死死在一处要活活在一起’!” “……可?还不??死啊。”蔡昭坐到床榻边,愁眉苦脸,“也不??爹爹娘亲还有师父为?伤心。” 慕清晏也坐了过去,语气温柔的回肠荡气,“那你就不怕?们?己伤心么。” 蔡昭嗫嚅:“其实,没遇见你之前,?一直都过的挺好的。” 慕清晏豁的立起,白皙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说得好,那?们就此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听到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蔡昭心中?一个念头是‘真的再也不见了么’,手指反身性的拖住慕清晏的袖子,?二个念头才是‘这样也许才是最好吧’,于是放开紧抓的十指。 慕清晏不错眼的盯着她一抓一放的动??,忽的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他轻声道:“也许你真的是没遇见?才好。” ——有父母亲长的疼爱,有姑姑蔡平殊的威名庇护,还有一个出身名门脾气绵软的未婚夫,??蔡姑娘的前途简直一片光明,陷于幽暗不愿放手的从来不是她。 蔡昭怔怔的望着他,心里也问?己,没有慕清晏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呢? 没有争执,没有烦恼,没有左右为难,然而,也没了鸡汤馄饨,…和做馄饨的人。 看着?孩憔悴的??脸,慕清晏忽的生起个没出息的念头,只要她好好的,?己陷于幽暗就陷于幽暗吧,反正早就习惯了。 他怜惜的抚摸她的额发,“你累了,?不耽误你歇息了,只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主谋屠灭常大侠满门之人,恐怕不在?教。” 蔡昭骤然清醒:“你说什么?” 慕清晏定了定心神:“你??后不久,?将聂喆剩余的手下都拉了出来,一一找出当初屠戮常氏的狗腿。然而他们俱称,虽然屠戮常家堡的是他们,但领路的却不是他们的人,甚至不是?教中人。” “这是什么意思?”蔡昭呆呆的。 慕清晏:“?将聂氏党羽分开来反复审讯,问出了几件事。这些年来,聂喆一直与人暗中串通。那人会时不时透露些北宸六派的消息,好让聂喆‘恰时’的截杀些许北宸弟子,用来立威揽权。??为回报,聂喆也会偶尔透露?们教中的消息给那人,让那人立功。?查了过去十几年的卷宗,不服聂喆当代教主的七八位坛主和十几名教众,就是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北宸手中的。” 蔡昭恨声道:“你将这些案子的细则告诉?,?去揪出那与聂喆勾结的叛徒!” “这么容易倒好了。”慕清晏摇头,“?已经都查过了,除了你们落英谷是真的两耳不闻天下事,剩余北宸五派都有份参与猎杀行动,甚至长春寺与悬空庵都偶有出手。” 蔡昭一惊:“这是为何?若要立功不是应该独?行动么。” 一瞬之后,她脱口而出,“哦,?知道了。那内贼并不是真的??靠聂喆的消息来立功,而是为了取信聂喆。聂喆觉得彼此都有对??的?柄,就更加放心了。” “不错。”慕清晏赞赏,又道,“?又问了常家的案子,聂喆的党羽都说他们本来根本不知道常家坞堡?在何处,更没??找常家下手。是聂喆某一日忽叫他们准备起来,到行动的前一日,聂喆才将确切的上山路线以及??位告诉他们。” “看来还是那个内贼干的。”蔡昭心头发冷,“可是连?爹爹都不知道怎么去常家坞堡的路啊,那人会是谁?” 她忍不住唉声道,“你没杀掉聂喆就好了,只有他知道那内贼的身份啊!” 慕清晏眉头一皱:“哼,你也以为是?杀的聂喆么。” “不是么。”蔡昭疑惑。 “?然不是。”慕清晏长目冷峻,“他与孙夫人都是被人灭口的!” 蔡昭啊了一声,结巴道:“你…孙夫人也是被灭口的?” 慕清晏讥嘲起来:“是啊,?今北宸六派都在传?是个心狠手辣歹毒无比之人,连?己改了嫁的亲生母亲也杀——这话你相信么?”他眯眼,语气危险。 蔡昭??心道:“孙夫人害死了令尊,你意欲讨回公道,也无可厚非嘛。”虽然觉得??子杀亲娘终归有违人和。 慕清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是要讨回公道,可是杀了太便宜她了。?本打算让她吃糠咽菜粗布麻衣的劳??完剩下半辈子!” “这个法子好,真好!”蔡昭大声赞叹,随即又道,“然而?此一来,线索全断了,你有没有查动手灭口之人?” “查了。”慕清晏沉声道,“不过那阵子大乱??歇,瀚海山脉各处?隘的?守并不严密。若有高手灭口之后溜??,也是追不及的。” “那接下来?们该怎么办呢。”蔡昭虚心求教。 慕清晏目中透出一丝阴冷,“先从北宸五派的掌门查起吧。” 蔡昭心中不快:“你也太武断了吧,为什么一定是各派掌门呢。” “?不是张嘴就来的,观这内贼的行事做派,不但?辣严谨,密不透风,还处处料人先机,抢在前头将线索都掐断了,怎么都不会是无名??卒?为。” 蔡昭问道:“好,别人就算了,?师父和周伯父与常大侠是少年相交,他们为何要灭常家满门!” “?然是怕常大侠发觉他们与聂喆串通。”慕清晏不假思索。 蔡昭哈哈冷笑:“问题来了,?师父本来就是北宸首宗的掌门,再和聂喆串通,还能串出什么天去么?” 慕清晏难得语塞。 蔡昭又道:“还有周伯父,他?少年时起就不爱争抢。连十分笃胜的六派比试时,都一定处处给人留余地,人到中年反而??起串通魔教了?” 慕清晏依旧无法回答。 蔡昭再道:“剩下的就是广天门,驷骐门,还有太初观,你觉着??哪位掌门像?是勤勤恳恳扩张势力跟?师父别苗头的宋门主,还是阴谋诡计都写在脸上的杨鹤影,抑或是前不久刚刚挂了的裘元峰?” 慕清晏继续沉默。 蔡昭得意:“?知道慕教主你看?们北宸六派?今兵强马壮不顺眼,不过?们还是应该多从?己身上寻不足,别?盯着冤家对头!这种只看别人不看?己的风气很是不好,慕教主新官上任,很该革新一下你们魔教这些年的积弊。毕竟你们几十年来派系倾轧,内斗不止,天晓得是不是哪个落败的在暗中捣鬼呢!” 慕清晏静静听着,等?孩得意完了,冷不丁问一句:“你跟双亲还有戚宗主都坦承了与?的事吧,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蔡昭一愣,期期艾艾道:“还,还好啦……” “你不说?也能??法子打听出来。” 蔡昭无奈:“?师父说你是画皮妖,披着人皮像回事,但迟早会吃人的。” “哼!”慕清晏高傲道,“?是画皮妖,他们又是什么。常家血案发生后,除了你们落英谷是真的避世隐居,不曾得知此事,其余北宸五派哪个打算为常家复仇了??今你爹说要祭拜常大侠了,你师父与姓周的过意不去,于是也一起来凑热闹。哼哼,早干嘛去了,一群伪君子!” …… 屋?月光皎皎,闲人屏退。 ??为忠心耿耿的属下,游观月满怀热情的等在楼下角落处。 上官浩男打着哈欠:“叫手下的来等教主就好了,干嘛要?们亲?来。” “那你还跟着来!” “?家莺莺说了,不可被你抢了效忠教主的先机。” “那你?己??法子效忠啊,跟着?干嘛!” “?家燕燕说了,?这样忠厚?实的容易受你欺瞒,还是时时跟着你的好。” 两人正斗嘴之事,忽听头顶窗户啪一声洞开,眼前衣袍飞扬,他们敬爱的顶头上司被一股激烈的掌风推了出来。 ??时一个熟悉的?孩声音传出——“约法三章?一条,不许说?长辈的坏话!你给?滚出去!” 窗?无?依凭,慕清晏足尖在墙上轻轻一点,犹?一朵墨云般缓缓飘落。 落地后,他的脸色比墨云还黑。 游观月兴兴冲冲的凑上去:“教主好身法,好轻功!青云纵果然名不虚传!” 慕清晏冷冷看他一眼。 游观月浑身一冷。 上官浩男上前,低声道:“教主,凡事循序渐进。最怕??蔡姑娘心?止水,没有半分波动。她肯生气,又与教主说了许久的话,转圜余地就大了。” 慕清晏神色稍霁,嘉许的目光望向下属。 目送?板离去的背影,游观月转头怒怼,“姓上官的,你敢抢?风头!” 上官浩男悠悠道:“没抢你风头,只是这件事你帮不上教主的忙。” “你怎么知道?帮不上!” “?家红红说了,你的面相一看就是不懂?人的,不然星??也不会躲着哭了。” “……你可闭嘴吧。” 97、第97章 慕清晏素来知道蔡昭是面甜心狠之人, 她说要??刀两断,便是半夜也会起身磨刀的。 不出他所料,次日??早蔡昭就让店小二将小楼??层打扫出来, 然后强?拖拽还?打哈欠的樊兴家入住其中。正如她??夜所见, 这座小楼的??层本也是修缮精致的??套客房, 硬生生被那画皮妖的???挪走了所有家什与装点, 将所有窗户都蒙上灰扑扑的麻布,再抬来??堆粗笨硕大的木料做掩饰。 收拾半日后, 樊兴家?睁睁看着原先简陋的屋子变??窗几明净舒适敞亮, 里嵌数间内室, 占地大小远胜同门所住的那些上房, 态度也从不??情愿变成不好意思。 丁卓过来看了两?,立刻让店小二将自己的箱笼?李搬了过来。樊兴家希望师兄至??给个搬过来的理由, 丁卓说我担心师弟你夜里怕黑, 樊兴家表示师兄你还不如不说呢。 戚凌波又气又妒,可如今也不便张口换房, ??甩袖子愤而离去, 戴风驰照例追去安慰。 宋郁之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蔡昭,蔡昭别过脸去。她知道宋郁之猜到了,宋郁之也知道蔡昭知道自己猜到了,但两人都没戳破。 这么??番折腾, 蔡昭的意思昭然若揭——姓慕的你若再想摸进老娘的屋子, 丁樊二人惊觉起来示警众人,两边立刻就是刀剑对刀剑,大家翻脸便翻脸! 但慕清晏岂是善与之人,暗的不?,他就来明的。 当日中午, 青阙宗与太初观弟子?客栈大堂二楼聚宴时,发现慕清晏已带着??众部??喇喇的坐?他??对面,??般的醇香蜜酒,??般的红烧糯米蹄髈,连烧鹅的脑袋都摆成相同悲愤的姿势。 戴风驰拍案而起,高声质??对方意欲何?。 慕清晏身着??袭大红遍地洒金云锦大袍,鬓如墨裁,金冠玉簪,并悠哉的摇着把??看就??贵的玉骨描金折扇,??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假惺惺道:“逛街饿了来用膳而已,逛街不犯法吧,用膳也不犯法吧,你??北宸弟子连这也要管么。”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随即跟上附??,领着众狗腿你??言我??语的讥讽起来,什么这条街是北宸?的呀这座城是北宸罩的吗云云。 慕清晏若有似无的瞄向某小女子,故作忧郁道:“唉,都说北宸六派乃天??正道魁首,不想如今世风日??,门中弟子愈发不受约束,没说几句就恶形恶状,凶蛮霸道,丝毫不讲道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挤出齿缝的。 戴风驰被气的脸皮瓜绿,丁卓与樊兴家都认?慕清晏这是?挑衅,只有宋郁之知道这委实不是挑衅,而是另类含蓄的调戏而已。 周遭同门??纷纷起身怒斥魔教谬论,戚凌波看蔡昭却还?装傻充愣,怒而质??:“师妹你怎么??言不发!” 蔡昭反驳:“我说了呀。” “你说了什么!” “我说‘师兄??说的对’。” “就这些?!” “还有‘师兄??说的太对了’呀。” 戚凌波气的仰倒,?看她嘴皮子??撩就吐坏水,蔡昭??把将她拽过来,压低声音威胁道:“你tm要是再敢拿我当初保护那人的过往说事,我回头就把二师兄揍成死狗,再雇上七八|九十个说书先生把你与二师兄那点说不清楚的破事编成话本子,满天??唱出去!” 戚凌波汗毛倒竖:“我也能将你??那魔教妖孽的破事说出去!” 蔡昭慢条斯理:“我当初是受人蒙蔽,如今已经迷途知返了啊。师姐你呢,如今还与二师兄同进同出寸步不离呢。除非你??立即??刀两断,可你舍??么?” 戚凌波被击中弱处,她本来就心意不定,怎肯伤了戴风驰的心。 李元敏戴风驰?人哪里说的过游观月之流,他????径的怒吼,游观月?人??径的阴阳怪气轻慢刻薄,没几个来回就被气了个脸红脖子粗。就?他??气急败坏要摔桌子拔剑之际,??位紫袍中年道士领着数名弟子缓缓登上楼来。 “呵呵呵这么热闹啊,都?说什么呢,连贫道踏入客栈了都无人发觉。”王元敬鹤氅飘飘,笑容??煦。 慕清晏目光??动,左右??顾,游观月与上官浩男会意,??个?指扣住袖中暗器,??个按上腰间箭囊,并同时微微后退半步,示意身旁众部??暗中戒备。 慕清晏倒不是怕了王元敬,只不过之??两方力量对比属于??指捏田螺级别的,如今却有缠斗之虞。即便如此场面,他也绝对有把握先捶李元敏??拳,再扇戴风驰??耳光,踹倒丁卓,拍晕樊兴家,然后从宋郁之与王元敬面??从从容容飘然离去。 不过要是如此的话,岂不让某小女子看了笑话。 于是他镇定自若的继续坐了??去。 “听闻慕教主数月??铲灭聂氏之乱,夺回教主之位,贫道?此道??声贺了。”王元敬微笑道,“适才?门口听见慕教主指摘吾师弟与师侄???止霸道,贫道并不敢苟同。” “真论霸道不讲理,天底??谁人比??上聂恒城叔侄。六派弟子不过是忌惮贵教?段了??,惧怕不知不觉就中了招,不免冲动了些。聂恒城叔侄才是不同凡俗,不但对外凶狠毒辣,嗜杀无度,对内也不遑多让。” 慕清晏已经知道王元敬接??去要说什么了,脸上半??笑意也没了。 王元敬不紧不慢道:“慕教主祖上对聂恒城可谓恩重如山,既收养又栽培,可聂恒城是如何回报慕氏的呢。唉,若不是慕教主??年了??,力挽狂澜,如今天??还有几人记??慕氏百多年来的赫赫威名。” 他语气温??,但字字句句都打?慕清晏的痛处,明着指着聂氏叔侄,暗着讥讽慕清晏祖上识人不明,养虎?患,自食苦果。 慕清晏??颌微微绷紧,冠玉般俊美的面庞寒霜??片。 他?袖中捏紧掌心,“你应该知道,???我依旧笃定能取你??任何??人的性命——包括王掌门你。” 此言??出,李元敏戴风驰?人立刻按住剑柄。 “贫道知道。”王元敬毫不所动,依旧微笑道,“慕教主修?不可预测,吾六派各方打探,依旧不知慕教主深浅。贫道马齿徒长,却远远不如,惭愧惭愧。” “不过慕教主也该知道,如今吾六派与贵教如今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是何其难??。难道慕教主还想重现昔日的血雨腥风么?慕教主心性沉毅,坚忍卓绝,何必与贫道师弟师侄这般血气方刚的直肚肠????般见识呢。”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刺到了慕氏隐痛,又挑明了如今两方局势,生生拿捏住了慕清晏,蔡昭不由??暗暗赞叹。 她凑到樊兴家耳边:“王掌门??有??套啊,以??怎么没听说他的名声啊。”这位王大叔气质文静??缓,乍看并不起?,却自有??股上善若水的力量。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樊兴家也低声道:“雷师伯说王掌门年??时差点还俗回家成亲,是武元英出了事,太初观大乱,他才留??的。” 王元敬这么半推半拉的??通言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缓??了??来,李元敏看向掌门师兄的目光满是敬爱,戴风驰也还剑入鞘坐??来。 慕清晏心中不痛快,正要翻脸走人,忽听见王元敬隔着桌子向蔡昭道,“昭昭,你猜今天还有谁到了?” 蔡昭好奇:“谁啊。” 王元敬笑而不答,朝楼??大门喊道:“你??还不进来?” 众人循这话伸头望??去,顿时?????亮。 只见客栈门口出现了数名浅蓝色大袖宽袍的佩剑弟子,当中??名十六七岁的??年生的格外秀丽出众,明亮的日光??,他衣衫上银线山水绣纹宛如会流动??般。 “昭昭妹妹,许久不见了。”他仰头微笑,笑意温柔。 蔡昭????扑到二楼栏杆上,又惊又喜:“玉麒哥哥!” 这??娇滴滴的清脆呼喊,直接把慕清晏喊住了脚步,把宋郁之喊直了背脊——不错,这位秀丽??年正是青阙宗弟子久闻其名的佩琼庄主之子,周玉麒。 王元敬哈哈??笑,招呼太初观弟子离去:“元敏,让他??小辈自己吃喝说笑,我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 李元敏应命而去。 见周玉麒上来,樊兴家十??乖觉的让出蔡昭旁边的位置给他,自去与丁卓??桌。 戚凌波满肚子主意,没有挪动。 宋郁之?丁卓与樊兴家惊异的目光??蹭过去蹭过去,挤到离蔡昭那桌最近的位置。 慕清晏这会儿是打死也不肯走的,大红金绣的衣袍??扬端坐回去,疑虑的目光上上????的打量新来的小王八蛋。 周玉麒身量不低,相貌与父亲周致臻有六七??相似,英气略有不足,秀丽温雅犹有过之。 他声音格外好听,柔风细雨的询??蔡昭这趟出门是不是累了,?青阙宗上过的习不习惯,要不要他送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过来。 蔡昭心中高兴,嘴里却道:“那多不好意思啊,专门?我送个厨子过来。” “那索性?青阙镇上?间菜馆好了,再多添几位擅做其他菜系的师傅,昭昭妹妹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去吃,顺便将账目也管了去。昭昭妹妹又聪明又能干,必定生意红火。”周玉麒?中盛满了柔??的江南??风。 蔡昭被关怀的眉??笑,卖力挤出谦虚表情:“玉麒哥哥你老这么夸我,回头我变的自高自大惹人厌了可怎么办啊。” 周玉麒真诚道:“昭昭妹妹自小有??寸,最讨人喜欢了,又懂??体贴人,我再怎么夸奖都是不够的。” “哎呀玉麒哥哥你真是的!”蔡昭爱娇的拍了他????。 ——偌大的酒楼二层不知不觉的静了??来,除了周玉乾周玉坤兄弟俩是早有见识,其余人都惊呆了,酒停筷落,目光齐聚蔡昭那桌。 宋郁之之??见过周玉麒数次,印象中不过是平庸安静的??年,不足挂虑。不曾想与蔡昭??处时,周玉麒会是这?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若是这?能做小伏低的性情,那他之??预想的周蔡姻缘之间的障碍可能全都不存?了,因?周玉麒显然并不介意妻子比自己强悍啊。 宋郁之心中警铃大作。 慕清晏??是悬起了??颗心。 作?假定情敌,他自然派了许多人去打听周玉麒的?人做派,然而听人回报与亲?所见还是有距离的。信报中懦弱平凡的周??庄主,?蔡昭面??却这?有说有笑。 他不由??想起某本??流话本子里那个百无??用的书生,偏姑娘爱他爱的要死,不论文武双全的城主公子如何真心诚意的撬墙角,那姑娘都死心塌地的要与书生白头偕老。 慕清晏/宋郁之觉??自己错了。 他??之??评估这位情敌是从男人的角度,然而女人看男人与男人看男人是不???的。他???中的周玉麒无用且绵软,没准女子却觉??温柔体贴,适心适意呢。 何况蔡昭自身武艺非凡,没准觉??周玉麒这?的夫婿正好。 “昭昭你脸色不好,还瘦了几??,莫不是最近没好好吃饭?”周玉麒关切道。 蔡昭叹道:“舟车劳顿的,哪里有胃口啊。” “我就知道。”周玉麒笑了,从身后包袱中拿出??个玲珑漂亮的白瓷小罐,“你尝尝,这是这个月新腌渍的。” “琥珀梅子!”蔡昭?睛都亮了,接过来尝了??个,酸爽清甜的味道?舌尖缓缓散?,顿觉?胃气爽。她欢喜的眉?弯弯道:“嗯,真好吃,还??你??佩琼山庄的?艺好,落英谷怎么都做不出这个滋味来。” “?昭昭妹妹你以后来了佩琼山庄,什么时候想吃都成。”周玉麒笑道。 蔡昭羞涩道:“我还???青阙宗修?两??年呢。” 周玉麒垂??头,柔声道:“多久都成,从知道你我定亲之后,我就该当好好照顾你的。” 这话??出,青阙宗弟子的目光微妙的挪到宋郁之与戚凌波身上。 ——同?是自小定亲,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边是晴光潋滟暖意融融,??边是凄风冷雨连??气话都说不上几句。 戚凌波气恼的忍不住了,张嘴就道:“周??庄主,你知不知道那边??桌上坐的是谁?正是新任魔教教主慕清晏。要说这位慕教主的性情本事别人可能不清楚,蔡师妹却清楚的??,毕竟他俩当初?宗门中形影不离嘛。周??庄主?佩琼山庄将来安危计,不妨????蔡师妹?” 此时此刻,青阙宗弟子与魔教众人心同??处,俱是目光炯炯,屏息静待吃瓜。 蔡昭许久没这么舒心了,正?飘飘然时不妨迎头??瓢冷水,刚要发火,却听见周玉麒先?口了。 他诚恳的看着戚凌波:“戚师姐,你生的明艳大方,聪明伶俐,又是戚宗主的爱女,人品相貌家世都是天??顶尖的,?何要说这?的话呢。” “昭昭师妹的事大家都知道,家父也早就与我说过了,昭昭师妹并无错处,我??北宸六派怎能戳自己人的心呢。戚师姐你说这话的意思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不但没有用处,还会叫大家知道你?针对昭昭妹妹。戚师姐,何苦来哉。” 望着周玉麒清澈单纯的?睛,戚凌波知道他的确出自好意,然而被当面戳破,心中既酸涩又委屈,泪意不住的上涌。 她也是个妙龄小女子,也需要疼爱关心呵护,也希望未婚夫对自己关怀备至,两小无猜甜甜蜜蜜,然而宋郁之给她的不过是??次又??次的冷待(此刻她选择性的忘记了宋郁之从小到大对她嚣张跋扈的不满??希冀改正)。 戚凌波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哭着跑了?去,戴风驰赶紧追上去。 众人发出轻轻的哦声,望向周玉麒的目光颇含敬意。 宋郁之与慕清晏?空中飞快的碰了????,随后各自挪?视线。 他??俱知对方心思,但各有计较。 98、第98章 “公子切莫心急, ??可轻举妄动啊。”刚刚才到客栈的庞雄信压低声音道。 宋郁之在屋里走来走去,罕见的焦躁??安,“是我疏忽了, ??该单凭?面就断定昭昭????上周玉麒。我却没想到, 以昭昭的脾气, 若对周玉麒万般??喜, 这桩婚事怎会存续至今?我这就写信让父亲去落英谷提亲……” “门主这会儿正想着如何向戚宗主提议退亲呢,还有你二哥惹出来的那些破事, 这才派我来代为祭奠常大侠一家。一桩亲事没退, 怎么结第二桩亲事啊, 郁之你可别乱了方寸啊。”庞雄信捧着条热巾帕, 一幅奶妈子嘴脸。 “当时从幽冥篁道一?来我就该退亲的。”宋郁之懊恼的坐下,“唉, 今日瞧周玉麒待昭昭温柔体贴, 远胜于我,昭昭??见他??是十分欢喜。君子有成人之美, ??来我还是打消念头的??。” “可别啊公子。”庞雄信赶紧道, “戚凌波那小丫头委实太凶了,那日我??肯吐露公子您的行踪,她居然指着我的鼻子臭骂一顿。来日她真的成了公子的夫人,我可????敢到你三公子身旁了。”——当时戚凌波??显是将他当作宋家下人了, 却??知道他其实是宋家表亲家族的旁支之子, 幼年父母双亡后投靠到广天门中,??宋家人无异。 “委屈六叔了,凌波自幼就是这么嚣张无礼。”宋郁之低声道。 庞雄信摆摆手:“我???紧,可你若娶了这样的妻子,后半辈子怎么办?还是小蔡姑娘??, ?和气?爱笑,你??她身边那俩丫鬟,一个比一个派头大,没有和善仁厚的主人,养??出这样的婢女来的。” 想到时??时揭蔡昭疮疤的芙蓉?翡翠,宋郁之??自觉露出了笑意:“昭昭只是脾气??,但并??会放松约束底下人,她将椿龄小筑管的很??。” “谁说??是啊。”庞雄信叹道,“只是公子啊,六叔跟你说句贴心话,??东⿸?人人????见,人人??都想?,你若退一步,可有的是人想?进一步呢。” 这话说到了宋郁之心坎上,就算自己愿意退让,慕清晏那厮定然死咬??放。 庞雄信?道:“公子你??想,天下名门出身??你年貌相当的小姑娘,统共那么?个。郁之你自己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难道??娶第一等的夫人,反而屈就次一等的么。” 宋郁之怔怔的望着灯火:“对付慕清晏我??怕,毕竟他?昭昭之间隔阂无数,然而周玉麒……他毕竟是北宸弟子,我绝????对他??利,??里暗里都??成。” 他??是??知道周玉麒?闵心柔有些??清??楚,但从人家的阴私下手,实在有违他自小清正高傲的性??。 谁知庞雄信反而笑起来:“公子你这么想就对了!其实公子如今最??的办法,就是什么????做。” 宋郁之何其聪慧,这短短半句话他就听出了隐含之意,“六叔的意思是,我??动手,让慕清晏动手。” 庞雄信抚须点头:“正是这个意思。今日周少庄主?昭昭姑娘相处的样子,??光公子您??着??舒坦,那位魔教教主难道忍??下去?所以公子什么????必做,等那魔教教主料理了周少庄主就??了嘛。” 宋郁之眸子一深。 庞雄信?道:“??单如此,小蔡姑娘毕竟?周玉麒自小定亲,?相处融洽,倘若那姓慕的真的收拾了周玉麒,坏了这桩亲事,??论结果如何,蔡昭必然深深憎恶他,到时公子便可??渔人之利了。” “??行。”宋郁之面色肃穆,“我?周玉麒同属北宸六派,??知道??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慕清晏?害周玉麒,我??可坐视。” 庞雄信哈哈一笑,压低声音道:“公子你想多了,那魔教教主可比公子你透亮多了,既然他在心里打小蔡姑娘的主意,那就绝对??会害了周玉麒,??然小蔡姑娘??善罢甘休?我以为,那魔教教主会走另一条路,更下作些的,比如佩琼山庄的那位闵姑娘……”他去过佩琼山庄数次,??见过闵心柔。 “毁掉一个姑娘的清誉,岂是我辈??做的事!”宋郁之目光清冽,毫??妥协。 庞雄信连连叹气:“唉,门主说的??错,当初太早让你上九蠡山了,被戚宗主养的这么??知变通。那闵姑娘这会儿??知在哪儿呢,就凭魔教妖孽那等脾气,??忍到将人捉来??发动?。” “我估摸吧,这个馊主意最终是?动到某间青楼中去的。青楼花魁的清誉总??䌷?公子操心了吧,何况还??测一测周少庄主的定力,免??小蔡姑娘所嫁非人啊。” 宋郁之的目光有些微妙了。 …… “武安城中最大最贵的青楼在哪儿?有花魁么。” 莹莹烛火下,慕清晏俊美绚丽,清眸璀璨,然而游观月?上官浩男??由??瑟缩了一下。 “找个相貌最标致手段最??的来,咱们给姓周的设个局。”慕清晏微微挑起淡红色的薄唇,笑意阴恻。 “教主万万??可啊。” 上官浩男鄙夷的瞪了眼躲到自己身后的游观月,满怀忠勇的上前谏言,“小蔡姑娘?那姓周的自小定亲??分??浅,就算那姓周道行浅薄,没有把持住,事后让小蔡姑娘知道了,??定然厌恶教主您啊。” 游观月赶紧附和:“是呀是呀,眼下的局面是三足鼎立,哪两方先出手,第三方便可坐收渔利。教主,小??忍则乱大谋啊!” “最??还是让宋郁之先出手,咱们还可以推波助澜一番,小月亮那儿有的是‘迷心散’‘海棠春’什么的。等事成之后咱们??去揭穿,小蔡姑娘必然对宋郁之厌恶透了。” “对对对!眼睁睁??着小蔡姑娘?未婚夫亲亲热热,宋郁之??定心中多恨呢。” “你们都给我闭嘴!”慕清晏一拍桌子,上官浩男?游观月立刻禁声。 慕清晏被白日里蔡昭?周玉麒卿卿我我的样子气了仰倒,至今想起来都一肚子火,直想半夜杀过去,将那姓周的小鸡崽子咔嚓一声拧断了脖子才??。 “你们说的我会没想到么?”他冷冷道,“等宋郁之动手,哼,那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还等着我先动手呢!我?他都??动手,然后呢,等着??昭昭?周玉麒成亲洞房??儿育女?” “可是教主,若您先动手,小蔡姑娘一定会深深憎恶你的,为啥??让她去深深憎恶宋郁之呢?”游观月简直?为自己的赤胆忠心掬一把泪了。 谁知慕清晏却反问:“我为何?昭昭深深憎恶宋郁之?”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上官浩男一愣。 “昭昭若喜欢我最??,若是????,我宁肯她深恨于我,一辈子??忘??了我。他宋郁之算老?,撑死了在昭昭一??的?忆中算个路人甲,记都??配被记住,还想占多大位置么?!”慕清晏满脸戾气,目光晦暗凛冽,气势汹汹。 上官浩男??白过来了,“教主说的对啊,女孩子家有时奇怪的很,爱恨纠葛比??深缘浅更??记一辈子呢。” 游观月其实还是??很??白,但??妨碍他表忠心:“教主高??,教主说的是。” 慕清晏戾气稍歇。 “可是……”上官浩男,“难道我们真的?䌷?青楼那种法子么?我觉??小蔡姑娘会??高兴啊,有没有更??些的法子呢。” 游观月摸摸自己的药囊,??:“?是䌷?了药,其实????算周玉麒自己把持??住,说??定昭昭姑娘还觉??他可怜受暗算呢。” 慕清晏心头烦躁,“让我重新捋一捋。” 他抬头望梁顶,“首先,周玉麒人品上应当是没有大过的。昭昭心思剔透的很,若周玉麒人品有瑕,她定然??会容忍这婚约,????会容忍当初身份未??的我……” 上官浩男心想,只??那小姑娘被教主大人你蒙蔽了那么久,就可见她眼光??怎么样吧。 慕清晏目光渺远,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昭昭??人,从来????其门派和出身,只??心性为人。??然宋郁之偌大的名声,模样修为??过??去,昭昭却始终对他淡淡的,正是??出了宋郁之太过算计,䌷?心??诚。” 游观月心里嘀咕,那??是因为宋郁之有婚约在身,蔡昭注意避忌么。 “其二,昭昭??并未对周玉麒有多深厚的??义,还时常??满周玉麒对他那位闵表妹过于亲密。”慕清晏拧着眉心,“可既然有闵表妹在,周玉麒?为何对昭昭这么体贴呢。” “难道姓周的想大小通吃?”上官浩男脱口而出。 游观月立刻痛骂道:“做他的春秋大梦!小蔡姑娘??活撕了他!” 上官浩男道:“这可难说的很,说??定想先吃了鱼,??慢慢吞下熊掌呢。” “昭昭姑娘???是鱼,她会走会动的。若姓周的敢见异思迁,昭昭姑娘就算嫁了过去??会翻脸的!”游观月道。 慕清晏听见‘嫁了过去??会翻脸’时眼睛一亮,但想到蔡昭披红挂彩跟别人拜堂,他?恨????立时将喜堂变成灵堂。 ??顶头上司的脸色须臾变幻,一时欢喜,一时恶毒,上官浩男?游观月都??敢张嘴。 忍了半天,两人一起试探:“究竟该如何行事,请教主吩咐。” 慕清晏想了想:“青楼先放下,花魁??先别找了。姻缘的事,还是该攻心为上。??日武安城中是??是有一场市集?” 游观月点头如捣蒜。 “??,那咱们就如此布置一番。” 99、第99章 昨夜下了一场雨, 不到天?即止了。 清晨起来,沁入心脾的空气格外干净,还夹杂着庭院中树木绿叶的清新。 蔡昭披散着头发, 在窗台上撑着?条白生生的胳膊, 宽宽的袖子在风中飘动, 正听见楼下一层?口周玉麒在与丁卓樊兴家在说话。 一??清早, 周玉麒不?已叫厨下备好了蔡昭爱吃的砂锅粥,荷包蛋, 还有白玉糖糕, 还让仆妇端着托盘安静的送到了蔡昭房间——其实蔡昭自小就喜欢吃饱了再梳妆打扮, 而不是常规的整装好出去再吃。 幼年在家时, 蔡平殊倒是不管这个,她却不免常挨宁小枫的责备, 蔡平殊过世后她便渐渐改了这毛病, 谁知认识慕清晏后又故态复萌。 蔡昭觉得这不?怪自己,都是慕清晏纵容的。 每每自己懵懵的清早起身, 慕清晏都宛如在看一只脚步蹒跚的黄毛小茸鸭, 目光中充满了可怜,恨不?把早膳托盘捧到她的床帏中去。 ——蔡昭恍惚了一下,摇摇头将这些回忆甩出去。 “……我昨夜刚听说樊师兄是杏城人氏,想来爱吃酸汤面, 丁师兄素重修行养生, 我便只让人送了五谷粥白水蛋与刚摘的鲜果。”周玉麒柔和的声音缓缓送来。 ——他与蔡昭?够聊得来的很??一个原因,就是他对吃喝十分讲究。不?讲究,甚至还?指点厨子做出八|九不离十的味道来。 樊兴家自是异常高兴,连连道谢,说是许久没吃到家乡的味道了;便是素来冷面的丁卓也十分受用, 破天荒的表示愿意将自己收集的剑谱借给周玉麒看看。 ?周玉麒?不想看剑谱,他是另有所求。 “昭昭看着安宁和顺,整??笑容满面的,实则倔强的很。遇上不顺心的?,说动手也就动手了。不过昭昭心地很好,绝不会主动招惹?端,小弟恳求?位师兄平??多担待些……” 周玉麒语气诚恳,身段谦逊,丁樊二人想到平??里的桩桩件件,?下连连答应。 这时戚凌波与戴风驰从?院过来,说好了今????家一起去逛武安城??市集,他俩在??堂等了半天,结果一个来吃早膳的都不见,于是溜达过来看看。 走到后院时,正听见周玉麒絮絮叨叨在托付丁卓二人以后多多照看蔡昭,“……如此,我家昭昭就拜托?位师兄了,玉麒再次拜谢。” 戚凌波收步听了半晌,愈听愈是心酸。 人家的未婚夫心心念念未婚妻在师?会不会受欺负??子过得舒不舒心,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连好好的亲自说一句不出来吃早膳的理由都不肯,只隔着?说已经吃过了。 这样委委屈屈受冷待的??子究竟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蔡昭走下木阶来到一楼,恰好看见戚凌波垂头踱步过来。 ?女不妨打了个照面,戚凌波泪珠盈眶,满心酸楚,蔡昭却吃的红光满面,又兼心情愉悦下刻意装扮,?真是神采?秀,美貌更胜平??。 “呃,小妹见过师姐,师姐晨安。师姐今??气色挺……”蔡昭看戚凌波一脸面黄肌瘦精神萎靡,愣了下,“挺好的,待会儿市集上多逛会儿。” 她是照旧说?句客套话,听在戚凌波耳里却是比讥讽更刺耳,?即哭哭啼啼的跺脚走了,留蔡昭愣愣的在?地。 整顿完毕,正值??头高照,天清气爽,除了李元敏奉王元敬??命去外地寻找常氏远亲,以便祭奠时有个主家做做?面,三派余下几乎所有年轻弟子都打算今??出?逛市集。 蔡昭自小喜爱热闹繁华,恨不得满街都是铺子每??都有庆典。自打拜入青阙宗后,莫名其妙的破?一桩接着一桩,莫名其妙的人又阴魂不散,她已许久没这么高兴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周玉麒既耐心又周到,亦步亦趋的跟在蔡昭身旁,在胭脂铺中跟着点评唇脂的颜色,在绸缎铺中帮着挑拣衣料材质,蔡昭点个头,他就行云流水的掏钱付账肩提拎东西,甚至在糖人摊子?亲自露了一手,做了个极可爱的小糖人——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端碗吃馄饨的小姑娘,眉眼神气与蔡昭一模一样,逗的蔡昭笑不拢嘴。 樊兴家后退半步,“唉,嫁人还是该嫁给周少庄主这样的啊,这一天天??子过的该有多舒心啊,四师兄你说是不是?” 被强拉出来逛街的丁卓居然认真点头,“若有了祸患,昭昭师妹足可抵御外敌,的确是天作??合。” 一旁的宋郁??好像只锯了嘴的葫芦,又新刷了层绿油油的桐漆,整个人看着既纠结又严肃,神情十分诡异。 他们几个在城中最好的酒楼用了午膳,出来时正撞上花神游街的队伍,一时间人潮汹涌,四周人声鼎沸,??家被挤的分散开来,连彼此??间的呼喊都听不清楚。 等蔡昭定下来时,发现周玉麒不见了。 …… 周玉麒被挤的踉踉跄跄,不住的往一个方向推动。他又担心伤到寻常百姓,便没有运功抵挡,好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僻静的小巷。 他初来武安城,?不知晓城中地形,只记得??家伙落脚的客栈位于城东,于是向着小巷东面走去,没走几步听见?方一阵喧哗,一群人围着不知在吵什么。 他本不欲生?,然而经过时,还是有几句争执飘进了耳朵。 原来是?个姑娘在争执,一者衣着精致,一者贫弱矮小。 精致姑娘指着贫弱姑娘痛骂:“……你到底要不要脸,??师父已经定了让我做今??的花车绣幅,你居然暗中截胡!你还哭,你还哭,你别以为哭一鼻子?情就完了!我可怜你家中贫寒,三天?头给你家送吃送喝,你居然恩将仇报,鼓动师父将花车上的绣幅换了你自己的,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周围百姓纷纷议论这贫弱姑娘真是品性卑劣,狼心狗肺。 贫弱姑娘的跪在地上不住哀求:“好姐姐原谅我吧,可我没有法子了!记得小时候刚入?时,师父说我们刺绣的天分差不多,可如今我却??不如你,?非我偷懒懈怠,而是我的命不如你啊!” “你每??安安静静的练习刺绣,我却天不亮开始干活,劈柴,打水,做饭,给邻家??娘做杂活挣几个钱,偷空在粗布上练练针法。师父说做刺绣的要保养一双手,姐姐你的手至今犹如孩童,我却?手老茧。姐姐你家境富庶,父兄疼爱,做不做刺绣都?一生富贵,可刺绣却是我唯一的出路啊。若再不?出头,爹娘就要将我卖给王财主做第二十房小妾了!师父可怜我,才将花车上的绣幅换了我的,我有了名声,就?靠刺绣挣??钱了!” 听得这番话,周围百姓中有一半口风变了,道这贫弱姑娘也是情非得已,着实可怜。 那衣着精致的姑娘怒道:“少来这套!你有难处自可与我说,弄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还有理了?!我的刺绣远胜于你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自小苦练出来的。今??的花车刺绣是周遭十几座城轮流的,下回再轮到我们武安城得十几年后了,那时我还绣的动么?我这一辈子的心血难道就不值得了么!你给我起来到外头去,跟??家说清楚!一码归一码,若是只凭可怜,天底下比你可怜的多了去了,再苦再难也该光?磊落……” 周玉麒听的忍不住了,分众而上:“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个中原委??家都听到了。今??的花车刺绣,于你不过是锦上添花,于地上这位姑娘却雪中送炭。?有轻重缓急,你就让一让她罢!” 此言一出,?位姑娘外加七八名看客纷纷嚷嚷起来,??家各持己见,吵做一团。 这一幕全都落在一人眼中,他身着粗木麻衣,斗笠遮面,独自站在巷子角落,与今??在城中看市集的江湖客别无二致,只是身形颀长,气势沉凝。 慕清晏静静看着周玉麒陷于纷争的人群中,心中微定。 ——不错,周玉麒的确是温柔体贴的好郎君,?是他有个致命弱点,怜弱。 蔡昭与戚凌波相比,蔡昭和善不争,而戚凌波只差将跋扈?字写在脸上了,周玉麒自然怜惜蔡昭;?蔡昭与凄凄楚楚的闵心柔相比,活脱一个女阎王了,周玉麒又该如何取舍呢。 这出戏做的不错,慕清晏朝另一头拐角处点点头,表示满意。 游观月赶紧缩回小半张脸,一幅受上司肯定的满足。 上官浩男看的目瞪口呆:“看不出咱们游坛主还有这等才华啊。” “不敢?,不敢?。”游观月拢拢衣襟,“戏码都是教主定的,我只是选了个角,做了些服化道,而已,而已。” …… 周玉麒好不容易挣脱人群,这几??被压下去的心中隐痛,此刻又缓缓升了起来。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另一条巷子。 此时??已偏西,巷子中光线渐暗。 周玉麒经过一座破败的民舍,木?半开,里头传出激烈的责骂声,夹杂着轻轻的讨饶,似乎是一对父女在争吵。 衣衫敝旧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根笤帚,正怒骂着:“……你这不要脸的丫头,你究竟嫁还是不嫁,你若不嫁我今??就打死了你!” 跪在地上的女儿苦苦哀求,不住磕头:“爹,求求您再等一等吧。阿强哥哥心中只有我一个,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求求您了爹,再等一等吧!” 父亲??怒:“等什么等!我都去打听了,阿强的爹娘都开始置办聘礼了,你还在这里傻傻的等!他们?家是??户对,咱们哪里配得上,只有你这痴心妄想的蠢丫头,还信以为真!” 女儿不住哭泣:“是真的是真的,我知道,阿强哥哥喜欢的是我。那家小姐为人很好,可阿强哥哥不喜欢她,是真的!阿强哥哥一定回来娶我的!” 一旁的老母亲也过来劝:“阿珍啊,你醒醒吧。你与阿强自小要好,左邻右舍都知道了。等到阿强另娶,你就不好找亲?了……” 女儿倔强道:“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一辈子等着!除了阿强哥哥,我谁也不嫁!” 周玉麒怔住了,听着这一字一句,他心潮起伏,迷茫不知所以然。 眼中渐渐湿润,视线开始模糊,?方那半开的木?仿佛化作了祖母院落那扇豪华威严的槅扇,??只有咫尺距离,他却始终不敢跨进去,告诉祖母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没有发觉,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香气,斜斜的夕阳下,浅黄的粉末氤氲飞舞在晚风中,令嗅入??人不由得心生怅然,不知是否身处梦境。 角落中的慕清晏冷眼旁观周玉麒满失魂落魄眼含泪水的呆呆站立。 他嘴角微翘,姓周的果然心中惦记别的女子,很好很好。 另一角,上官浩男耸耸鼻子,“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游观月缩回脖子,小声道:“这叫荼蘼散,本是游方道士装神弄鬼用的,?叫吸入的人心神??乱,魂不守舍。?几??教主又改了下方子,效用愈发厉害了。” 上官浩男:“姓周的小子居然没发觉,啧啧,瞧他哭丧脸的样子。” “是呀,若是换做宋郁??,一旦察觉就会屏息凝神,那就一点用都没了。”游观月颇可惜不?用到宋郁??身上,直接替教主解决?个情敌。 …… 夜幕降临,周玉麒心?沉重的走着,全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这时腹中传来一阵饥饿,眼见?方街角有一座宵夜铺子,正想过去垫垫饥,却发觉铺子中又有人在争吵。 除了不知所措的老板外,铺子中有?男?女,四人均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听言语似乎是?对夫妻。 “……你这贱人,嫁给我十几年了,居然还惦记着你的奸夫!毫无廉耻的贱人,偷人养汉,让我做王八,看我不打死你!”鼻头糟红的中年男子打着酒嗝,不断的用脚踹着地上的,嘴里骂骂咧咧,“你既然心中记挂着你的表哥,?初何必嫁给我,让我做了十几年的王八!” ?士打扮的男子激动的要冲过,却被妻子拉住胳膊,他只好??声道:“我与表妹清清白白,从无苟且。倒是你,成??的酗酒打骂,逼的表妹艰难度??,我看不下去才来帮忙!” 酒鬼眯着眼睛笑:“帮忙?怎么帮?是不是帮到床上去了?半夜三更相约见面,还清白呢,我呸!”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丟了过去,“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这贱人私下里写的!” ?士接过来一看,发现所有的纸张上都是密密麻麻自己的名字,不知写了几千几百遍,顿时掩面而哭。 ?士的妻子脸色变了,上?道:“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你嫁了人干嘛还写我夫君的名字?” 酒鬼醉笑:“表嫂你也别光骂她,你男人也不干净。我家里还有许多他写给这贱人的信呢,十几年来足足积攒了?箱子!嘘寒?暖的可亲热了!这对奸|夫淫|妇从婚?就不清不楚,婚后依旧有来往,只你我被蒙在鼓里,做了活王八!哈哈哈……” 酒鬼妻子忽然高声道:“不错,我本来就喜欢表哥,嫁给你是受父母??命。我对不住你,我认打认骂,?不许你羞辱我表哥!” “表妹!”?士感动,扑过去与她一??跪在地上。 ?士妻子落泪,捶打自己丈夫:“你既然喜欢她,?初为何要娶我。我也不是嫁不出去,若你肯反驳一声,我爹娘二话不说就会退婚的呀!你这不是害了我们四个人么!” 酒鬼妻子也泣泪道:“表哥,表哥,早知今??,你何必?初呢?” ?人抱头痛哭,一旁的酒鬼嚷嚷着要开祠堂浸猪笼,?士妻子则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这一幕,周玉麒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心头,全身彻骨冰凉。 其实若非他此时满腹心?,依他素??的细心,定会察觉到这座铺子的不妥——喧嚣繁华的市集??夜,这条街道怎会空无一人,街边的宵夜铺子中又怎会只有四个人呢。 周玉麒不敢再听下去,跌跌撞撞的逃离那座宵夜铺子,在漆黑的街头胡乱奔走,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仿佛他的姻缘一般毫无出路。 不知奔了多久,他看见?方一处光亮,宛如溺水??人抓住救命绳索,便奋力奔了过去。 这是一间冷僻的书铺,店中只有老板一人。 桌上放有一壶温热的江南春茶,一叠清香的绿豆糕。 书铺老板年约五十,身着长袖宽袍,颌下三缕?士长须,身形高??挺拔,面貌却十分寻常,只那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似乎过分?丽清澈了些。 他?不十分热络,?还是请周玉麒坐下歇歇脚,?用些茶水点心,然后自顾自的整理书卷去了,?这样疏淡的态度反而让周玉麒放松下来,全身脱力般的松弛。 ?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老板的茶很好。” “江南的朋友送的。” “铺中老板只有一人么?” “无妻无子,清静些好。” 周玉麒捧着茶碗呆呆出神。 书铺老板回头一瞥,“公子有心??” 周玉麒麻木道:“是。” “是姻缘不顺吧。” 周玉麒差点摔了茶碗,“你怎么知道?” 书铺老板笑了:“公子衣着富贵,举止妥帖,显然不是财帛上的?。公子额角圆融,地阁内敛和畅,这是六亲俱全阖家团圆的面相,自然不是家人出了?。少年人嘛,除了男女???,还?有别的烦恼么。” 周玉麒听的出神:“……老板神断。” 书铺老板:“谈不上神断,经历的?多了,见过的人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趴在阁楼缝隙处的上官浩男回头:“教主还学过面相?” 游观月:“你看教主刚刚手里拿的那卷书,好像就是《麻衣神相》。” “……”上官浩男,“所以教主是现编的。” 书铺老板语气悠然:“公子心?郁结,莫非是不?与心上人长相厮守?” “……是,也不是。”周玉麒喟叹,“我,我有个表妹,家中情形不是很好,父兄昏聩继母凶恶,是以她很小就到了我家。我们自小吃住一起,没有一处不投缘的,家中??人常玩笑说我们??了要做夫妻的,我和表妹也都这么以为。” “后来出了变故么?” “变故?是的。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忽然为我定了一?亲?,然后祖母就将表妹挪出了我的院子,再不许我们亲密来往了。” “公子不乐意这桩亲??” 周玉麒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呆坐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定亲的人家是与我家??户对的世交,未来的岳父岳母都是很和善通达的人。” 书铺老板又笑了,“既然别的处处都好,公子还为难成这样,那就是定亲的姑娘不好了。” “不不不,昭……不。”周玉麒惊呼起来,“我定亲的姑娘很好,很好很好的。她聪慧爱笑,?睿果敢,长辈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书铺老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长辈们喜欢,公子不喜欢么?” “我,我不知道。”周玉麒茫然,“她比表妹貌美,比表妹伶俐,本领更是远胜表妹,嗯,也胜过我。” “那公子还有什么不足的?” “……我不知道。” 上官浩男小心的松松僵硬的胳膊,“姓周的小子也太磨叽了,绕来绕去的说不出清楚。唉,教主果非常人,?动心忍性,耐着性子跟这小子绕。” “其实我觉得教主也烦躁的很。”游观月小声道,“你看他已经将??一叠书卷取下放回三遍了。若这小子再绕不出来,我看教主要动手了。” 书铺老板第四次取下那叠书卷,假做掸掸灰尘,“是不是公子不喜未来的妻子比自己本领高强?” 周玉麒:“我?不在乎将来是不是夫弱妻强。” “?是有人在乎?” “……对,有人在乎,我祖母。” 周玉麒扶着膝盖,垂着脑袋,“祖母很高兴父亲定的亲?,这样我不?有了个护短的岳家,未来的妻子更是出类拔萃,?助我坐稳家主??位。换了表妹,那就不一定了。” 他求助般的望向书铺老板,“母亲一直希望表妹嫁给我,为了这?,祖母已经重重责罚过母亲许多次了,扬言要休了母亲,甚至几次要将表妹赶回家去。可是表妹怎?回那个家,回去会要了她的命的!” 书铺老板终于兴味起来,强忍急躁的继续整理书卷,“其实公子可以为表妹寻一?好亲?,这样岂不?全其美?” 周玉麒眼眶湿润:“祖母也是这样说的,还要给表妹一份厚厚的嫁妆。可是这些年来,里里外外都知道表妹对我的心意,她还怎么好好许配别人?” “呸!什么‘表妹对我的心意’,这小子倒将自己摘的干净,??是自己也不检点避讳。”游观月翻了个????的白眼,“探子报的清清楚楚,闵心柔得个风寒喝不下药,这小子就端着碗坐在床边一口口的喂;闵心柔练剑破了个皮,他就亲自给她上药……” 上官浩男嗤笑:“上完药有没有吹吹啊?” “哟,还真被你说中了,抹一点药吹三口气呢。” 周玉麒含泪道:“这趟出来,祖母反复叮嘱我要好好待未婚妻,不然立时就把表妹赶走。如今表妹每??哭泣,还被人指指点点的讥笑,我心中很难受,却没有法子。” 终于到了??键处,书铺老板故作悠然的缓缓走来,“公子愿否听老夫一言。” 周玉麒连忙称是。 书铺老板:“在公子心中,坐稳家主??位要不要紧?” 周玉麒想也不想:“我?不在乎做不做家主,我更愿意闲散度??,放舟江湖。” 书铺老板:“在公子心中,表妹与定亲的姑娘,哪位更离不得公子?” 周玉麒立刻道:“我定亲的那位姑娘又聪慧又好看又有本?,没了我,她随时?寻到更好的亲?,可表妹若没了我,就没活路了啊。” 书铺老板:“公子的祖母与母亲态度对立,那公子的祖父与父亲呢?” 周玉麒:“祖父早亡,父亲为人慈祥,一直教导我要遵循心意而行,他?初为我定亲也是因为与故人的交情,?非看不起表妹。只是他十分忙碌,至今都不清楚我与表妹的情分。” “这不就结了么。” 书铺老板抚须而笑,“公子的?位女长辈是一赞成一反对,公子的父亲是希望公子自己拿主意。公子若愿往东,那便是东;公子若愿往西,那便是西——如今三人未来的姻缘,后半辈子的美满,只看公子一人的意愿了。” 周玉麒宛如醍醐灌顶,心头一阵敞亮——原来自己一直以为毫无出路的姻缘,全握在自己手中么? 起身打算离去时,书铺老板还很好心的劝他吃?块绿豆糕,“公子气息虚浮,显是许久未进食了,还是用些点心吧。” 周玉麒的确饿了,拿了?三块绿豆糕,弯腰谢过书铺老板就走了。 临出??,书铺老板再度叫住了他,反复叮嘱道:“公子,别怪老夫倚老卖老,姻缘这种?,是一步错步步错的。少年时的一点犹豫不决,很可?酿成终生悔恨啊。长痛不如短痛,长痛不如短痛,切记切记。” 周玉麒再谢后离去。 上官浩男斜眼道:“那绿豆糕里有什么?” 游观月回答:“一点点药粉。微甜,溶于水。” “废话,我?然知道你肯定下了药,?是什么药呢。” “此药名为‘怂人胆’。”游观月自得的缓缓起身,“服用者会忽然气血上涌,精神勃发,恨不得立刻??干一架——我们这位周少庄主,眼下正需些许勇气。” 上官浩男啧啧连声:“教主真是用心良苦啊。欸,你去哪儿?” “教主吩咐的,送佛要到西,还差最后一出戏。” …… 绿豆糕清甜细滑,软糯可口,周玉麒一口气把三块绿豆糕都吃了,越吃越觉得斗志盎然,勇气十足,恨不得老祖母就在眼?,自己好?场来个雄辩滔滔,将她驳倒。 他在心中反复念叨着‘长痛不如短痛,长痛不如短痛’,经过一条幽巷时,忽见一对少男少女在角落中窃窃私语。 少年一直柔声劝慰,少女低声哭泣。 “求求你了,去试一试说说吧,你爹娘都是豁达的人,他们不会责怪你的。你若再不说出来,就真的要娶张家姐姐了!求求你,为了咱们的将来,就?为了我,试这么一次吧!” 少年似乎被打动了,咬牙道:“好!我去说!可是先找谁说?我爹还是我娘?” 少女道:“?然是先找张家姐姐。?年的指腹为婚是你爹提出来的,若要你爹先悔婚,该多为难他呀。张家姐姐深?????豁达??度,你先找她说,只要她原谅了我们,这?就成了!” “对对,先让张妹妹知道我的心意,只要她不肯嫁给我,这桩婚约自然就破了……” 周玉麒一拳捶在自己掌心,恍然??悟 ——的确,先找蔡昭说,??半功倍。 行,那就先找她吧! 100、第100章 华灯初上, 樊兴家抓着发痒的手背敲开了蔡昭的房??。 “五师兄?”蔡昭刚从浴桶中爬出来,坐在窗边晾着头发,“玉麒哥哥找到了吗?” 樊兴家??:“?午不是有太初观的弟子说找到周少庄主了么?就是隔着偌大?条花车游街队伍不好过来, 索性先各自逛逛。” “那怎么天黑了还不回来啊。”蔡昭蹙着眉心, 低头擦着湿漉漉的发。 樊兴家觉得脸上也开始痒了, 烦躁??:“哎呀先别管他了, 你那?还有蚊虫叮咬的止痒药油么?我的?用完了。” 蔡昭抬头看樊兴家脸上?颗颗细小的红肿,笑??:“五师兄又被咬了?怎么蚊虫?点?不咬四师兄, 只围着五师兄转呢!” “你到底有没有!”樊兴家瞪?。 蔡昭赶紧??:“有, 有, 就在隔间架子上的小药匣子中, 五师兄自去取吧。” 樊兴家绕过客厅的桌椅,拐进小巧精致的隔间书房, 嘴里啧啧??:“师妹这二楼屋子布置的可真舒适, 书房,客厅, 内寝, 净房,麻雀虽小,?应俱全……哟,是这个嵌了许多螺钿的黑漆木匣子么?” “就是那个, 打开第?层, 写着‘止痒’二字的那个青玉大瓶子就是。师兄要不要防蚊虫的熏香,瞧见第二层中那个草绿色的油纸包了么,我裹了?大块防虫豸的香料在里头,师兄用?旁的小银刀切?半去罢。” “多谢师妹了。”樊兴家喜上眉梢,“等回了宗??, 我把雷师伯配制的天池雪参养容丹匀?大瓶给你!” 蔡昭笑??:“那敢情好。” 正说着,??忽然又被敲响了,敲??声是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既呆滞又急躁。 蔡昭应了声,推??进来的居然是半日未见的周玉麒。 “玉麒哥哥回来了。”蔡昭又惊又喜,随手扯了条发带束住头发,就起身相迎。 里间的樊兴家本欲出来,想了想又收住脚步,打算等小两口亲近几句后自己再出来打趣。 周玉麒?脸失魂落魄,发丝凌乱,衣摆?方沾满了尘土,两条长袖被露水沾湿了。 蔡昭?脸温柔贤惠的扶他坐?,“玉麒哥哥累了了吧,赶紧坐?歇歇。今日武安城中委实人太多了,挤的大家昏头昏脑的,樊师兄的鞋子?被挤掉?个了呢。” 隔间的樊兴家大骂蔡昭不地??,为了安慰未婚夫连自家师兄的糗事?往外说。 蔡昭?番嘘寒?暖,周玉麒的脸色却愈发苍白,当他听到蔡昭说到‘等周伯父抵达??时’,他脑???热,噗通?声跪在蔡昭面前,直将蔡昭䦅?隔间的樊兴家吓了个半死。 “玉麒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蔡昭连忙伸手去扶他。 周玉麒慌乱??,“昭昭妹妹,我有件事要䦅?你说!我我,我对不起你……” “啊。对不起我?”蔡昭失笑,“难??玉麒哥哥?午误入青楼了?被花娘调戏啦,有没有失身啊。玉麒哥哥告诉我是哪?家,明日我替你去讨回????……” “不,不是的。”周玉麒心底犹如燃着?把火,浑似小半辈子的勇气?被烧了出来,“昭昭妹妹,我,我有正事要说——” 他将心?横,正色跪在蔡昭跟前,“我要䦅?你退婚!” 屋内霎时静了??。 樊兴家直接缩进隔间架子里,打定主意不出来了。 蔡昭愣了半天,回神时怒火滔天。 她?把拽起周玉麒的衣襟,咬牙??:“你?午被牛蹄子踩到头啦?!大晚上发什么病!有病就去吃药,来跟我发什么疯!” 周玉麒?脸视死如归:“我没有毛病,也没发疯,这个念头在我心中已经许多年了!昭昭妹妹,你品貌出众世所罕见,我才能平庸,实在配不上你,你我的婚事断断不可?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蔡昭甜美的笑脸狰狞起来:“你什么意思不妨直说出来,别特么的拿好听??来糊弄我!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以为这??我会信么?!” 周玉麒抓住被扯紧的领口,坚强??:“我,我想娶?位温柔贤惠的妻子……” 蔡昭怒从心头起,用力摇晃周玉麒的衣领,“我哪里不温柔,哪里不贤惠!你给我??说出来,我也可以温柔,也可以贤惠的啊!” 樊兴家差点笑出来,拼命捂住自己的嘴。 “你说,你说……”蔡昭早就忘了隔间还有人,?径的逼?。 “好,说就说!”周玉麒被晃的头晕?花,反而坚定了退婚的念头,“那年我们才定亲不久,出游青罗江畔时遇到几个恶霸。我们将人打退后,你拧住了那头目的胳膊,那头目连连讨饶,并发誓永世不再犯……” 忆起往事,他?露惊吓,“谁知昭昭妹妹你嘴里说‘好好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脸上还笑着,我们才松了口气,??刻只听咔嚓?声,你??拗断了那头目的胳膊,还用了寸劲,将他的肩上的骨头?震碎了啊!” ——刚刚定亲的未婚妻年幼美貌又?善爱笑,当时的周玉麒虽然觉得对不住表妹闵心柔,但未尝不觉得这桩婚事不错。谁知不久后,他就亲?看着宛如瓷娃娃般可爱的小未婚妻活??捏碎了?名壮汉的整片肩臂。 温柔少年当时的惊悚,可想而知。 “那头目欺男霸女了啊!”蔡昭冲着周玉麒大喊,“倘若天?恶人作恶??后?说?句再也不犯就完了,那些苦主受的罪该怎么算?!我没打断那些混账的手脚已经算心慈手软不够嫉恶如仇了好不好,你到底知??不知??啊!” 她气愤???不自觉运起了内力,周玉麒力不能敌,救不回自己的衣襟,只好就着这个悲催的姿势继续控诉,“还有两年前,你将我打倒在地……” 蔡昭回忆起那件事,赶紧??:“你说过不介怀我比你武功好的,还说妻强夫弱也不乏举案齐眉的美满夫妻。怎么了,如今嫌弃起我来了?” 周玉麒连忙??:“我说的句句属实,苍天可鉴,我是真心不介怀昭昭你比我武功好啊!两年前你我若是正正经经的比武,我虽败无言。可你不是啊,你是看见我对心柔表妹亲近,心中不喜,于是借口比武将我痛打?顿出气啊!” 蔡昭?怔,手指松开了——这??还真说中了她当时的心思。 周玉麒连忙抢回自己的衣襟,苦苦解释??:“我说的妻强夫弱但依旧很美满的姻缘,是妻子虽然修为更高,但不会仗着这个欺凌夫婿啊!寻常夫妻,就算妻子对丈夫有不满??处,也不能动不动提起拳头就将丈夫痛打?顿——可昭昭妹妹你却可以啊!” “受了委屈去出气有什么不对,难??受了委屈还得忍着?!”蔡昭大怒。 周玉麒低声嘟囔:“心柔表妹就会忍……” “你说什么?!” 周玉麒差点被吼飞,“我是说,倘若将来我有什么不足??处,免不了被你痛打?顿。这样的姻缘,我着实不敢啊……” 蔡昭挤出笑容,‘?善’??:“那你以后不要有不足??处不就?了么。” 周玉麒几乎哭出来:“人??世,哪有?辈子?不出错的啊!昭昭妹妹你不是不好,只是你我脾性不投啊!不瞒你说,我心中爱慕的是善解人意温柔贤良的姑娘……” “你索性直说闵心柔的名字好了,我不会去收拾她的。”蔡昭冷冷??。 周玉麒涕泪哀求:“总??昭昭妹妹你放过我罢!” 蔡昭气的浑身发发抖。 最后,这场伤自尊的谈??终结于她?声暴怒的‘给我滚出去’! 小楼外的庭院中,慕清晏披着垂及地面的玄色斗篷立于浓密的树荫?,宽大柔软的薄绸斗篷?露出冠玉般明丽的半张脸。 他亲?看着周玉麒失魂落魄的登上二楼,不久后又看见他跌跌撞撞的出来,嘴角微微翘起。 片刻后,游观月从樊丁二人的房间闪身而出,两名黑衣部众扛着?条特制的铁管跟在后头。他趋到跟前低声??:“回禀教主,我?听仔细了。周玉麒果然主动提出退婚,惹的姑娘勃然大怒,两人算是彻底闹翻了。” 慕清晏微?点头,目中露出满意??色。 这时,上官浩男忽然气喘吁吁的赶至,急声??:“戚凌波怒气冲冲的去找宋郁??了,教主你要不要去看看。” 慕清晏?想,“过去看看。” 他们赶到时,正看见宋郁??房??大开,戚凌波不顾?切的宣泄着多年来的委屈䦅?愤怒,宋郁??不置?词,端坐其中任由戚凌波痛骂,庞雄信在旁不断劝解。 周围站了?大圈看热闹的人,广天??的侍卫连连驱赶。 慕清晏等人躲进对角?间空置的屋中偷听。 “……宋郁??,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肯䦅?我好好说?句么!”戚凌波尖声??。 宋郁??:“你要说什么。你我性情不合并非?日??事,宗??上?无人不知。从小到大,我该劝的劝了,该责备的责备了,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戚凌波悲愤控诉:“你我定亲十几年,你可曾给过我?个好脸色,对我温存的说过?句??。你这样刻薄的对待我,岂是侠义?????” “我以为,十几年来不断阻止你欺凌弱小,对同??无礼,才是侠义????。” “你!” 戴风驰大声??:“??师弟你怎能对凌波这样!” 宋郁???露讥讽,“二师兄还是少说为妙,总不成你真的盼着我?凌波师妹?好成亲吧。” 戴风驰语塞。 宋郁??淡淡看着戚凌波:“凌波师妹也不必过于悲伤,你心中未必真的中意我,只不过舍不?那些世俗??事罢了。” “好好好!”戚凌波落?泪水,“???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再舍不?你,未免太不要脸了。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天地为证,你我就此恩断义绝,婚约废止!” 宋郁??蓦的抬头,?中不敢置信的惊喜。 戚凌波并未看见这抹惊喜。她此刻正自傲于自己的决断,说完这句就将头?翘,骄傲的离去,??觉这辈子从未如此痛快过。 对角屋里的慕清晏幸灾乐祸的笑出声,“宋郁??啊宋郁??,你也有今天,还以为自己有多人见人爱呢,连戚凌波这样的女子?看不上……” 上官浩男连忙提醒:“教主,此事不妙啊。” “哪里不妙,宋郁??丢了这么大的脸还不妙啊。”游观月??。 上官浩男回禀:“教主,昭昭姑娘刚䦅?周少庄主闹翻了,宋郁??又䦅?戚凌波断了婚约,如此?来,昭昭姑娘䦅?宋郁??间可就全无阻碍了……” 慕清晏脸色?寒,“你说的不错。” 他略?思忖,“立刻将周玉麒跪求昭昭退亲的事散布出去,我要半个时辰??内整间客栈人尽皆知。” …… 小楼二层屋内,樊兴家正不住的劝慰:“师妹别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蔡昭抽抽噎噎的:“五师兄以为我是因为婚约飞了难受么?才不是呢!” “那是为何啊。”樊兴家小心翼翼的?。 蔡昭?把鼻涕?把泪,“昨日周玉麒才在大堂中对我温柔呵护体贴备至,让我在众人面前长了大脸。他今日就哭着喊着要退亲,这让我的脸往哪?放啊!大家还不定猜测我是多么凶神恶煞的可怖女子,将周少庄主这么好脾气的夫婿?吓跑了呢!” ——简单来说,退婚不是?题。由谁来退婚,怎么退婚,才是?题。 樊兴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师妹别急。适才周兄弟跪求退亲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待会?我去告诉周兄弟也别说出去,那又有谁会知??。等周蔡两家长辈来,你们俩将各自的心意?说,由长辈出面退了婚约,不就妥帖了么。” 蔡昭将帕子按在脸上,泪?婆娑的?:“真的么,五师兄,真能如此么。” 樊兴家安慰??:“那是自然。周兄弟素来体贴良善,如今又对师妹你心中有愧,我觉得就算我不去说,他也不会将适才的事宣扬出去的。” 蔡昭满心希冀的点点头。 好容易哄好了女孩,樊兴家命人打来了热水,泡好了热茶,还吩咐送来两??碟精致的点心。等蔡昭整理好妆容,刚刚吃了两块点心,房??忽被重重推开。 丁卓?阵风似的冲进来:“那是真的么?昭昭师妹,你真的?周少庄主退婚了?” 蔡昭?怔,手中的点心跌落。 樊兴家大惊:“四师兄,你怎么知??的。” 丁卓??:“全客栈的人?知??了,还说是周少庄主跪求师妹退的婚……” 他??还没说完,楼梯?方传来戚凌波畅快至极的笑声,“我要去??我家师妹,真的是周少庄主跪?来苦苦哀求她放过自己的么,哈哈,哈哈哈……” 蔡昭霎时间被羞愤淹没了,奋力将所有人推出??去,“滚,?给我滚出去!谁?不许进来,?给我滚出去!”——用脚指头她?能想到戚凌波会说什么。 樊兴家知??再说无益,赶紧出去劝说戚凌波离去。 ??外?阵嘈杂惊闹,蔡昭如同?只受伤的小兽般将自己?头埋进被褥枕头间。 过了许久许久,等到小楼外再无喧闹声,她豁然起身,秀丽的脸上没有?点泪水。 ——废??,?泪是流给别人看的,?没人了还哭什么哭! 蔡昭坐到镜前,咬着牙整理好衣着䦅?妆容,束紧腰间的艳阳刀,翻身跃出后窗,隐没入沉沉的夜色中——她并不知??那个罪魁祸首在哪?,但她知??他?定就在周围。 站在客栈后方拐角后的?条僻静巷子中,她提气??:“慕教主大才,布置?天罗地网,如今大功告成,还不出来?见。” 片刻??后,在寂静的深夜中,?名身形高挑的青年披着长及地面的浓黑斗篷,缓缓走了出来。他?抬头,长长的星眸灿然?辉:“昭昭。” 蔡昭?肚子火,“你这妖怪,今日?午究竟对周玉麒做了什么!”她是心思剔透??人,略略思索周玉麒今夜的反常??举就猜到了七八分。 慕清晏挑眉:“你以为我对他做了什么,你以为周玉麒提出退亲是受了我的胁迫么?” 蔡昭?噎。 慕清晏??:“我以家父??名起誓,绝未以任何手段胁迫强逼过周玉麒。” 蔡昭冷笑:“没来硬的,那就是来软的咯。说说吧,慕教主是如何诱使周玉麒主动提出退亲的。” 慕清晏灿然?笑:“也没什么,只不过请他看了几处戏——两位青梅竹马却被迫分离的有情人?,?对各自婚娶却多年后依旧牵肠挂肚的中年男女,等等。” 蔡昭气笑了:“我猜也是这样,你故意找了人做戏给周玉麒看,引的他心潮起伏,事后再加以挑拨,周玉麒便傻傻的来提退亲了!” “不错。” 蔡昭??到匪夷所思:“你坏了我的婚事,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自然理直气壮。”慕清晏??,“你在这桩婚事中用心不正,我只不过拨乱反正而已。” “我用心不正?”蔡昭声线?路拔高,“你居然还倒打?耙。”——她愤怒到了极点,当?不再废??,她抽刀出鞘,金红色光芒?闪,以蔡平殊亲创的‘大风川破晴刀?’中第十?式‘横绝潇水’劈了过去。 慕清晏长袍飘摆,左挪右闪,同时??:“你就是用心不正。我来?你,你愿意依照婚约嫁给周玉麒是真心喜欢他么?不是!你心中想着的是佩琼山庄的富贵,江南城镇的繁华,周家子弟的?善,还有周玉麒的软弱可欺,任你拿捏!” 蔡昭气的浑身发抖,偏偏?句也反驳不出来。 慕清晏回身拗步,右手并指侧切,蹡的?声扣住了艳阳刀的刀锋,“当初你姑姑重伤,落英谷风雨飘扬,令堂于危难??际毅然嫁给令尊,这才是真情意!” “蔡平殊女侠立志逍遥江湖,便不愿拖累周致臻,?心?意退亲,这才是真洒脱!” “可叹可惜,你姑姑你爹你娘这样的长辈,却养出你这么个虚情假意的女?来!” “你还不如周玉麒呢!至少他是真心真意想娶闵心柔的!” 蔡昭?泪?被激出来了,“闭嘴闭嘴闭嘴!”——这是什么世??啊,魔教教主居然来教训她正确的姻缘观念了! 她奋力抽|回艳阳刀,“既然我这么不好,你还?个劲的缠着我做什么!你管我嫁给谁怎么嫁,要你多管闲事!” 噗的?声,血花四溅,艳阳刀直直劈入慕清晏左肩。 四野俱寂,蔡昭呆住了。她不防慕清晏忽然不加抵抗,若非她收劲的快,这?刀斜劈?去直可卸?慕清晏?条胳膊。 她怔住了:“你……”随即又怒,“你使苦肉计也没用!” 慕清晏神色如常,任由肩头噗噗流血,“我不是使苦肉计,而是为着对不住你,所以挨你?刀。” 蔡昭冷笑:“你终于肯承认自己不该坏我婚约了?” “非也,你的婚约存??不义,坏??大妙。”慕清晏??,“我是为了让你丢了大脸才挨你?刀的。” “丢脸?”蔡昭疑惑。 慕清晏坦然??:“是我将周玉麒跪求你退亲的事宣扬出去的。” 蔡昭气到疲惫,无力??:“我究竟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害我!” 慕清晏的表情真诚到几乎动人了:“我不是害你,只是如今有?桩要紧的事须得你亲自来办,是以我找了个借口让你出来。” 蔡昭几乎无语?苍天,拎起艳阳刀就想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好好,你好好说,我好好听。” 慕清晏垂?长长的睫毛,按住受伤的左肩:“你终于心软了。” 蔡昭抽搐嘴角:“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甘拜?风。若不好好听你分说,不知你回头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前她将他赶出二楼,这货转头就蛊惑了她的未婚夫破了她的婚约,她可不敢再使脾气了。 慕清晏淡淡??:“你不是要查常家血案的内情么。” 蔡昭神色?紧:“你知??什么了。” “不敢说知??,但我有线索。” 蔡昭冷哼:“你就编吧。” “线索就在常家坟冢处,我没说错吧。”慕清晏微微?笑,“你应该信我,不然那日你们头回上山时,以为我站在那里许久做什么。” 蔡昭咬唇:“你愿意将线索告诉我?” 慕清晏??:“常大侠䦅?我有恩,我是肯定要自己查出其中内情的。你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走开——反正你如今正好有借口离去。” 蔡昭叹??,“你四处宣扬我被周玉麒退亲的事,害的我颜面无光,就算没有常大侠的事,我也想离开客栈了。” “长痛不如短痛,了断就该干净些。”慕清晏??。 蔡昭冷哼,“周玉麒䦅?闵心柔将来的日子也未必多美满?” “美不美满是将来的事。”慕清晏忽然诗意起来,“少年情爱如火如荼,最是炽烈难得,老天爷?该成全人家,对吧。” 蔡昭呆立许久,忽的?声叹息:“我现在知??玉麒哥哥为什么要哭着求我退亲了。” 慕清晏不解。 蔡昭叹??:“他说,他在我身边处处受制,难以抵御,正如我如今在你手心处处受制,蹦跶不起来。果然要将心比心,才知??人家的苦处啊。” 她转头,“?了,走吧,到山上坟地去吧。” 慕清晏忽的?气了,侧扬着?张苍白俊美的脸:“我伤口痛,你来帮我按着。” 蔡昭出指如风,先点穴止住他肩头的血,再掏出绢帕按到他肩头,雪白的绢帕瞬时染红?片。她忍不住??,“要不,先疗伤再上山吧。”——逼着人家带伤上坟地,这不是?般恶毒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慕清晏回身,几乎将她笼到怀中。他低头,两人额头相抵。 蔡昭鼻端充满了熟悉的清冽香气䦅?浓重血腥味,不自在??:“你离远些。” 慕清晏低声??:“你真的对我没?点心软么。” 蔡昭心头又酸又涩,犹如坠着?块重重的大石:“未来无望,何必自苦,你也说了长痛不如短痛。” “你真心硬。”慕清晏叹息,“哪里是你在我手心里,明明是我在你手心无处可逃。” 101、第101章 蔡昭劈下去的那一刀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比丹田受损内元破败这等内伤肯定是轻的,但比寻常皮肉伤肯定是重的。本来蔡昭也有些心疼,但看见游观月一脸悲痛欲绝, 忍不住冷冷道:“你们?主只是受了伤, 不是病入膏肓。游坛主, 你的戏?了。” 游观月只好讪讪退下。 上官浩男跟在一旁咬耳朵:“我刚才不是让你别装模作样了吗, ?主自有主张。” 游观月:“我这不是想替?主的姻缘之路分些忧嘛。” 上官浩男表示惊奇:“你自己至今都是光棍一条,哪来的信心替?主的姻缘分忧。” 游观月:……你有礼貌吗。 武安山下的一座雅筑的内室中, 水一般的薄缎帘幕层层下垂, 慕清晏歪歪靠在床榻上, 脸色仿佛比身上的绫缎中衣更苍白。 蔡昭坐在帘幕外, 两人相对无言。 慕清晏道:“深更半夜不好上山,我们等天亮再出??, 如今还能歇息两三个时辰。” 蔡昭抬起??睛:“我睡哪儿。” 慕清晏沉默了一?儿, “……其??这里本是你的屋?。” 这话毫无来?,但蔡昭听懂了。 她起身走到等人高的靠墙漆木柜前, 打开一看, 成套的簇?女衣?整整齐齐垒成一叠叠,??柔软细腻的里衣到外穿的斗篷一应俱全。 蔡昭什么也没拿,砰的一声关上柜门,噔噔蹬走到窗边的软塌躺下, 随??扯了条薄?胡乱盖住自己。对于她这等明显赌气的行径, 慕清晏也没说什么,只挥袖灭了烛火后躺下。 ?了许久,屋内寂静漆黑,窗外蛐虫的鸣叫愈??清晰,还有树叶?风吹动轻轻摇摆的婆娑声, 淡淡的树枝在月光下投影在素色的纱窗上,显得温柔缠绵。 蔡昭忽然出声:“你这样纠缠不休,有意思么?” 帘幕后头传来冷静的男?声音:“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没意思。” 蔡昭用牙齿磨了磨?罩上凸起的绣纹,恨声道:“你如今是一?之主了,身负重任,我也有家人朋友要顾,你就不能顾全大局一下么。” 帘幕后安静了片刻,响起慕清晏淡淡的语气,“家父十四岁时自忖行走江湖可以自保无虞,就打算独自离去,仇长??苦苦哀求他,若他一走了之,世代忠心慕氏的那些??臣岂不成了聂恒城的俎上鱼肉?父亲只好留下。” “此后数年,那些??部下或死或遁,剩下的父亲也陆续安排好了去处,而仇长??自有势力。到十八岁那年,父亲本来又有机?离去,然而这时聂恒城不放心了。一个??武双全又年富力强的慕氏后人行走在外,他这个?主怎么做的稳,还不如一直拘在他??皮底下来的牢靠。于是,孙若水粉墨登场了。” 蔡昭在?窝中轻轻叹息——他连孙夫人都不肯叫了,已经直呼其名了。 慕清晏继续道:“每每父亲想好了如??安顿孙若水,孙若水都?提前一步通知聂恒城,然后里应外合,让父亲脱不开身。或是安排天罡地煞营的几名头目做出垂涎孙若水的样?,或是让孙若水大病一场,病骨支离。总之,他们让父亲觉得,只要自己离开,孙若水不是立刻?好色之徒糟|蹋,就是性命不保。再然后……” “再然后,你就出生了。”蔡昭轻轻接上。 “对,我出世了,再度扯住了父亲的后腿。这一扯,就是十几年。”隔着轻盈的薄绸帘幕,慕清晏的声音中满是讥讽之意,“顾全大局?我父亲就是天下一等一顾全大局之人,可结果呢。” “于神?,聂恒城只??遮天,窃取神?基业。于己身,父亲一生郁郁无奈,连瀚海山脉都不曾踏出?一步。若是父亲尚在人世,我也愿意做个如他一般气度高雅行止潇洒的世外君?,然而他?害身亡了。” “昭昭,你别怪我缠着你,我决计不?像父亲那样,与自己生平所求失之交臂,隐忍终生。你若??在厌恶我,索性取了我的性命一了百了,我必不抵挡。但倘只我活着,对你就绝不?放??。以后如??我还未想好,但我绝不?害你,也不?害你的家人。如今,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慕清晏最后说了什么蔡昭已经记不清了,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仿佛踩在青罗江畔绵软飘荡的芦苇滩涂中,?不??久就?传来蟹管家的呼唤,喊她回去吃饭。 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蔡昭散着软软的头??呆坐在?褥中,衣裳皱的乱七八糟,露出纤细的锁骨与淡淡粉红的肌肤,宛如迷路的布偶娃娃——慕清晏坐在榻旁,目色沉沉,眸光晦暗,不知看了??久。 昨夜梦呓般的摊牌仿佛不存在,他神情自若的催促蔡昭??用些早膳,汤包中的虾仁是早上刚捞来剥的,紫米粥是用骨头汤熬的,咬芝麻糖饼时要??心,糖汁?流出来…… 对着翻脸堪比变人的雅筑男主人,蔡昭拄着汤匙叹息:“慕?主,您真是干大事的人。” 慕清晏不动声色:“?奖,小蔡女侠也不遑??让。” 饭后即刻启程,慕蔡二人很快赶到常家坞堡,并直穿后山坟场。 蔡昭开门见山:“好了,说说你的线索罢。” 慕清晏道:“之前与你说了我察觉到常家血案尚有幕后元凶,料理完?中琐事后,我比你们提前数日赶到常家坞堡。我派人在坞堡废墟中反复检索,连地基都掘下了半尺,看看有没有密室地道,然而毫无所获……” 蔡昭恍然:“我说怎么前头烧焦的废墟?翻腾的乱七八糟,还以为是有捡漏的窃贼呢,原来是你们。” 慕清晏笑笑:“你不用指桑骂槐,不?我?中的确有善于掘地的兄弟,这次我特意带了几个出来。” 见讥讽无效,蔡昭跳?这茬:“你毫无所获,然后呢。” 慕清晏道:“无可奈??之下,我回忆起??初在常家中养伤的那段日?,??数物事已随着坞堡付之一炬了,只有这里,尚且完好。”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他指着周围的坟冢,“我忽想起一事——常夫人病逝后不久,清明便到了。那阵?常大侠心事郁结,爱妻亡故,爱??送走,他孑然一身,好生寂寥。清明那日常家上下皆去后山祭奠亡人,到了夜里,常大侠才独自提了食篮去了后山。我本想跟去,但常大侠谢绝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蔡昭越听越迷糊。 慕清晏问:“你知道武安民众祭奠亡人用的都是什么祭品。” 蔡昭:“酱油烧麦?” 慕清晏莞尔:“不,按着武安城的习俗,祭典自家人用的是三素果三素点六样另水酒些许,祭典外人才用鸡鸭荤腥。” 蔡昭有些明白了,“那晚常大侠的食篮中有荤腥祭品?” “正是。” 慕清晏单??负背走在两座墓碑中??:“几日前我反复查验了这片后山中的每一座坟冢,埋的不是常家亲族,就是常氏忠仆,便是常??太爷的那几位结拜兄弟也因其无亲无故,便埋骨此地,受常氏?孙供奉。” 蔡昭懂了:“那么,常大侠带的那些荤腥是去祭奠谁的?” “之前我一直以为常家是受我牵连才致?屠。常大侠临终前一直叮嘱我,说常氏血案不是冲着我去的,叫我不要觉得亏欠。??时我以为常大侠只是在宽慰我,如今想来,常大侠这话可能是真的——常家的确藏了一个秘密。” 慕清晏蹙眉:“可惜如今时隔一年,坟冢前的祭品早就?山中野兽吃光了,我无论如??也找不出那位埋入常家坟地的外人是谁。我总觉得,这是破解迷雾的关键。” 蔡昭想了想,忽道:“我们与太初观弟?上山的那日,你们正打算做什么?” 慕清晏??神略略游移,然后微笑。 蔡昭瞪起??睛:“难怪你带了善于掘地的?众来,你那天是不是打算挖坟?!” 慕清晏叹了口气:“我这不是还在犹豫么。” “常大侠一家待你那么好,你居然要挖人家祖坟!你狼心狗肺!” “我错了我错了,我也是为了找出屠戮常家的元凶嘛。”慕清晏安抚女孩,“现在说说你的线索吧,你前日都肯说给宋郁之听了,说给我听也不要紧吧,没准不用掘坟就能找出真相。” 蔡昭横了他一??:“也没什么。数月前我爹不是来?这里查问嘛,他说此处与十几年前相比,有些异样。”??下她将蔡平春那日的话复述了一遍。 “可是我与三师兄反复在此地查看了,没什么异样啊。”她有些迷茫。 谁知慕清晏却??睛亮了,“此处果然有异!” “?!”蔡昭傻??,“你这就知道啦?” 慕清晏??中神采奕奕,“令尊的那番话难道你没听出不对劲么?” 蔡昭愈??迷茫:“我爹说什么了?十几年前的初春,他心事烦闷,在这里??了半天呆,然后?姑姑喊回去,洗把冷水脸醒醒神。”——简短至极,哪里有不对劲? “正是这句!”慕清晏上下打量女孩,脸上露出戏谑神情,自言自语道:“看来落英谷是真的四季如春,你又在九蠡山上待的不久。不?广天门也是建在山上的,宋郁之怎么也没听出来?!哼哼哼,果然是绣花枕头!” 蔡昭不高兴了,“要说你就说,再讥笑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说。”慕清晏笑道,“我先问你,现在你身上觉得冷还是热?” 蔡昭一怔,不自觉的拢了拢领口,“有些凉。” 慕清晏道:“武安山本就寒僻,此地又是背阴的山坳,如今初夏时节都叫人凉飕飕的,??况令尊??年是初春来的。” 蔡昭点头。 慕清晏:“令尊??日在坟地中??了半天呆,身上必然寒冷——正常情形下,?阴冷的山风吹了半天,回去后应??如???” 蔡昭:“??然是赶紧喝碗姜汤驱驱寒啊。” “可你姑母却让你父亲洗把冷水脸。”慕清晏缓缓道。 蔡昭吸了口气,满心惊愕:“……这是为什么。”她抓抓耳朵,片刻后抬头,“难道我爹的脸?太阳晒红了?” 慕清晏目露赞赏:“我猜就是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蔡昭自语,“难怪我爹?觉得异样,因为他隐约记得十几年前?晒热了脸,数月前却没有。” 她懵懵的左右顾盼,“可这里分明背阴,便是如今初夏阳光都很稀薄,我爹??时是初春时分,怎么可能?太阳晒红了脸呢?” 慕清晏目光一沉,缓缓道:“此地必然有一处,是阳光特别丰沛,足以将人晒热的。” 蔡昭顺着他的目光睃视周遭,一阵寒风吹?,荒野坟冢,阴气阵阵。 102、第102章 一个多时辰后, 慕蔡二?再度在常夫?的墓碑前碰头。 适才他们绕着坟场来来回回的试探阳光,每一个角落,每一道山墙, 甚至连每一块墓碑??旁的站了一小会?, 然而依旧毫无所获。 蔡昭被山风吹的脸青嘴唇㧐?, 慕清晏从脚边的竹篓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壶递过去, 让她喝口酒暖暖身子。 “要不还是掘坟吧。”他习惯性的去摸女孩凌乱的鬓发,蔡昭后仰躲开, 他亦不以为忤, “只要将后山这片一一掘开, 地下有什么???清楚了。上官浩男选来的弟兄甚是能干, 据说祖辈原先?是盗墓起?的,要不了半日?好了。” “慕教主请自重。”蔡昭板着脸将小银壶丢回竹篓, “这里埋的??是锄强扶弱的正道英烈, ??居然让盗墓贼来挖他们的坟!” 慕清晏两手负背,“那么请小蔡女侠指教接下来如何, 在下是束手无策了。” 他今日穿一身束腰窄袖的玄黑锦袍, 袍脚及地,腰背笔直。因他生的高大清瘦,这样穿着尤其好看,?萋萋荒野中迎风一站, 更显得身形修长, 凌然若松。 蔡昭微微侧开视线,插着腰叹口气,重新整理思路,“我爹说,?时他站在南面的石阶上……” “?是这?。”慕清晏一指前方用青石板垒?的小小?层台阶。 ——阶下延伸至墓地, 阶上是一尊两?合抱大的石鼎,石鼎左右各有两张青石条案用以摆放贡物祭品,后方是一面宽宽的石壁,一?多高,比下方左右两处石阶所间隔的距离还宽些,足可让二十多?并肩站立,上头龙飞凤舞的刻了一首正气歌。 蔡昭低头踩上石阶,“我爹说他在这?呆站了大半?。” “这石阶在左右各有一处,是用来登上祭台的,所以令尊站的哪一处?”慕清晏继续拆台,“以及,他站的第几阶。” 蔡昭不去理他,继续自言自语,“我姑姑本来在与常大侠商议要事,会来叫爹爹回去,定然是到了用饭时辰,所以爹是从上午站到了傍晚……” 慕清晏:“这两处石阶??仅能并肩走两??,适才我们??站过了,并无燥热之感。” 蔡昭冲他怒目,“???打岔。” 慕清晏笑笑:“我只是在替??出主意。” “不用??来出主意,待会?我?下山去,让樊师兄给我找上百八十个弟兄来,满满??站满整片墓地,晒上一整日,届时?知哪处有异了。”蔡昭神情得意。 慕清晏想了想,“这个主意不错,可若令尊其实记错了,?时他是坐着的呢。” “那?第二日再来,让众弟兄满满??坐在墓地上晒一整日。” 慕清晏又道:“也行。不过??找的?最好与令尊身高差不多。若是高矮有异,?算站对了位置,也未必能晒到脸,晒到头顶或是胸膛?未必能察觉出了。” 蔡昭忍气:“行,我让师兄们尽量找与爹爹身量相近的。” 慕清晏还有话:“??还需写信问问令尊?初他有多高,寻常少年?二十岁前??还会长个子。我记得?年令尊才十几岁罢,说不定身量未足呢。” 蔡昭怒了:“??怎么这么麻烦!” 慕清晏发出清亮的笑声,“我这??是为了??好,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不要??管!”蔡昭吸口气,脸上绷出冷静自若的气质,“行了,今日事已毕,??不如先行离去吧。” 慕清晏:“我为何要离去。” 蔡昭跺脚:“等我师兄们上来,???在这里,??们一打照面,那岂不是,岂不是……” 慕清晏眼皮一撩,目色阴沉:“小蔡女侠,??这卸磨杀驴有些太利索了吧。” “??到底走不走!” “不走。” 蔡昭憋气,?下右手五指微张,以擒龙功向地上虚抓一记,随即翻掌朝前击去,一块孩童脑袋大小的石块迅疾击向慕清晏。 按照她的想法,慕清晏只需挥掌一挡,石块立刻四分五裂,谁知慕清晏两手不动,反而侧身一拗,闪身躲开飞石。 只听‘砰’的一声,这石块刚好击中慕清晏身后的青石条案。 两石相撞,碎砾四溅,待蓬蓬乱的碎石尘土散去,只见那青石长案裂开了一道长缝。 蔡昭的额角缓缓沁出一滴汗。 慕清晏似乎很吃惊,响亮的唉呀一声,“昭昭,??将锄强扶弱的正道英烈的祭案打碎了!” “??这妖怪,??怪????怪??!”蔡昭气的眼泪??要落下来了,愤然扑向这祸害。 慕清晏哈哈一笑,旋身退上石阶,然后张开长臂一把抱住气呼呼的小姑娘,搂了个绵软满怀。他身形微微一滞,瞬间心头冒出一个念头——数月未见,小姑娘似乎又长大了些。 不等他生出旁的绮思,蔡昭忽喊了起来,“?动?动!” 慕清晏低头一看,只见怀中的小姑娘在挣扎间从自?身侧直勾勾的望向前方,他顺着视线看过去,正落在身后石碑的最东侧。 他皱眉:“这石碑有何不妥?” 蔡昭摇摇头,?步并作两步的走到石壁最西侧弯腰细细查看。 慕清晏跟了上来:“此处我们适才试探过,并无什么机关,??看出什么了?” 蔡昭指着石壁上蜿蜒攀爬的七八条翠绿藤蔓,“??看这是什么。” 慕清晏失笑,“爬山虎呀。” 又有些伤感,“真是故?已去,满目疮痍。?初常?上下俱在时,常大侠怎肯让石壁长出这些东西来。” “幸亏有这东西。”蔡昭神情凝重,指着爬山虎中间的一处,“??仔细看,这几条爬山虎有什么异处。” 此时正值初夏,石壁上的藤蔓长的郁郁葱葱,甚是繁茂,想来再过数月?可覆盖正面石壁。然而蔡昭指着的这处爬山虎,藤叶?有些干瘪。 慕清晏凑近了上下打量起来——这处的上方藤叶很茂盛,下方藤叶也很茂盛,唯有这不高不低的一处藤叶有些发蔫。以蔡昭的手指为中心,恰好?首大小的一小片区域中,不同程度的出现藤茎瘪落细叶卷曲的情形。 蔡昭一字一句道:“这是被长期曝晒的结??。”因蔡平殊常年服药,她自小跟着双亲学习晒药制药,看惯了这等模样的草木。 慕清晏一震,两?同时转身往后看去。 这里接近石壁最西侧的末端,正前方是几座半?高的墓碑,东侧是更加绵密的墓碑群落,只有西侧已届坟场边缘,林立着一片张牙舞爪的山石,其中有一块尤其醒目。 其余山石??低矮尖利,只这块山石犹如一根弯曲的石柱般高瘦突耸,足有两?多高。 慕蔡绕着这根石柱仔细观察,也无需商议,慕清晏负责查看上半部,蔡昭负责下半部。 片刻后,蔡昭发出惊呼:“??看这里。” 这根石柱长的嶙峋怪异,不是这边凹,?是那边凸,只有大约在蔡昭胸口位置的高度,有一大片极其光滑平整的镜面,微微向内凹陷,恰似一面聚光镜。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而这块山石镜面,刚好面向石阶石碑方向。 “原来是这样。”慕清晏也不禁感慨?地造化的巧合,“后山背阴,阳光稀薄,正常情形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晒热。然而有了这面聚光的镜面,便能将稀薄的阳光聚集数十倍,并照射到对面。” “?时我爹恰好站在这处,聚拢的阳光从侧面打到他脸上。”蔡昭走到对面石阶上站好,“因为是初春时节,便是聚拢了数十倍的阳光也并不很烈。爹爹心事重重的在这?呆站了大半日,浑然不知自?脸上已被晒红。还是姑姑看见了,让他去洗把冷水脸。” “不对,这位置不对。”慕清晏忽道。 他迅速从竹篓中取出一团细麻绳,一头按到石柱镜面上,一头抛给蔡昭。 蔡昭牵着细麻绳来到被曝晒的爬山虎处,用力扯紧,形?一条直线。 两?视线汇集,只见麻绳中间经过石阶的位置不高不低,比男子站立时的面部位置要低,又比坐在最上一级石阶略高些。 “从这石柱镜面上折射出来的阳光要晒到石壁上那个位置的爬山虎,?绝不可能照到令尊的脸。”慕清晏断言,随即又犹豫道,“抑或是,?时令尊真的身量未足,个子很矮……”素来口无禁忌的慕大教主难得出言躲闪,毕竟是未来的长辈。 蔡昭一脸茫然:“没有啊,姑姑说爹爹小时候老爱低着头,?是因为他从小个子高,站在同龄伙伴中总是不好意思。” “那么,?是在这十几年间,有些东西变了。”慕清晏冷静的下结论。 他转目看向祭台,“这片祭台占地颇广,地基是以巨大的青石垒造,?算向下塌陷,也不会是平平塌陷,东西南北各处必有倾斜之处。然而如今看来,祭台还是四平八稳。” 他再转目,望着身旁的石柱,“那么,?是这里出了变故。” 蔡昭赶紧过去看,只见这块石柱底部陷入深深的泥土地中。 山间的泥土远比山下土地来的坚硬,然而抵不过这块竖立的石柱过?巨大沉重,石柱底部的周遭土地已微微向中间凹陷了。 “这石柱,怎么陷下去了?”蔡昭甚是惊异。 慕清晏凝目向下看,“武安山风吹雨打数百年,能形?这片嶙峋的山石,必然地基牢固,不会无缘无故塌陷下去,除非是……” “除非是有?挖空了地底!”蔡昭接口。 慕清晏笑瞥女孩一眼,随后又去竹篓中翻捡,“既确认了位置,余下?简单了,直接炸开那处?好了。” 他双手各拿了两枚熟悉黑漆漆之物走过来,正是去了毒针版的霹雳雷火弹,“若是炸不开,再叫?上来掘地?尺便是。” 蔡昭神色?有些发愣,“……??说,这石柱地下是什么?” 慕清晏脚步一停,疑惑道:“什么意思,是什么炸开一看不?知道了么。” 蔡昭微微仰头,轻轻道:“照??的说法,这里应该埋了一位隐秘之?的遗骨,而常大侠再是哀恸,也会记得清明时节来祭拜他。所以,他应该不是坏?吧。可若是好?,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立起墓碑呢。” 慕清晏讥讽道:“??不会连此处也不许我掘开了吧,这么宅心仁厚,干嘛拗断青罗江畔恶霸的胳膊吓跑了周玉麒呢。” “??这?真是……”蔡昭??懒得跟这?生气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在此处炸,往那边。离南坎北,坎一乾六,坤位主阴,顺应?地生死……嗯,是那边!” 她顺着这个方向直直走出去五六丈,然后立住,“炸这?吧。” 慕清晏微微眯眼,身形一动不动:“小蔡女侠不分说两句?” 蔡昭无奈,“呃,好吧。??还得我姑姑结交的那对石?兄弟吧……” “记得。”慕清晏点头,“石老二也中过幽冥寒气,功力尽失,之后被??姑姑治好了。正因如此,宋郁之才喋喋不休的要找什么紫玉金葵。” 蔡昭无语望?,才道:“聂恒城死后,他们兄弟俩?归隐了,而且归隐之地连我师父和爹??不知道。据说这是我姑姑的意思,石大侠?累太多,?中有妻有妾,?女?群,石二侠屡受重创,需要长期休养……” “太阳快下山了,咱们利索些吧。”慕清晏嘴角含笑,“石?兄弟是不是盗墓出身的?” 蔡昭激烈反驳:“??怎么这么说呢?!心向正道光明磊落的侠士受?中祖传的行?所限,学了些掘地的技艺,怎能叫盗墓呢!” 慕清晏毫不姑息女孩的双标,“?说他们有没有盗过墓吧。” 蔡昭气馁:“谁年少时没掘过两座墓啊,遇到我姑姑后他们?再不干了。” “我觉得?下很多???没掘过墓,不过也罢……”慕清晏忍笑,“后来呢。” 蔡昭瘪瘪嘴,“归隐临?之际,石大侠赠了几件祖传之物给我姑姑,其中有一件我小时候闲着无事翻看过几遍……” “哦,莫不是《手把手教??盗墓二?事》?”慕清晏强忍笑意。 “真不是盗墓!”小姑娘十分坚持,“里头记载了许多营造地下墓穴的技艺工法呢!后来我?的刀疤叔过世,?是那个,那个……” “一掌定乾坤紫面疤客孙定洲。”慕清晏补充。 “对对,?是他!”蔡昭道,“他愧对惨死的??,是以不愿立碑,嘱咐我爹草草掩埋?行。后来我姑姑做主,照着石大侠的那卷秘籍为他建了一座小小的地底墓穴。” 慕清晏点点头:“所以??认为我们如今脚下这处墓穴也是石?兄弟造的?” “常?也没这门手艺啊。”蔡昭道,“??不要以为修建地下墓穴很容易,要防水渗入,防鼠虫蛇蚁……封住穴口后地面上还要不露痕迹,有许多诀窍呢。” “小蔡女侠说的极是。”看着女孩着急脸红的模样,慕清晏笑目如星,“?照小蔡女侠吩咐的来。” 在蔡昭之前指定之处掘下半尺深,埋入雷火弹,燃起引信——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下方??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103、第10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记设置时间了,难怪一直刷不出来。感谢在2021-08-06 08:27:07~2021-08-08 09: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爱司司、kak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蘸六酱、芬达叶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1533115、七七、西红柿绿豆糕、爱久见人心、36638506、风继续吹、raysno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会起昵称 60瓶;kaka、panda 50瓶;青豆包 40瓶;子全、xuling380 30瓶;千帆舞 25瓶;焦糖瓜子、ajs100、卷卷卷卷儿、等更催更人 20瓶;四月谷雨 18瓶;jessie 12瓶;薇薇、阿宁、kk、有风吹过、jojoe、喜洋洋和小咪咪、22379260、20817932、达达达 10瓶;毛 6瓶;西柚、福星妈、书香童年、薇薇加菲猫、安安、大李子 5瓶;蔓糖霜笙 4瓶;乐乐 3瓶;唧唧蟹、kanrei 2瓶;冬瓜兔、蒲扇、益生的大菌菌、乐悠悠、泉水叮咚、喜欢吃辣条、七七、水孩儿、joycejo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