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境森森》 第一章:最便宜的公寓 办公室内,坐着周路和沈重新。 周路憋着一口气,他静坐不动,希望这位杂志主编能给予肯定的态度。只要不是绝对失望,他都能接受。 “嗯……”沈重新皱着眉头,嘴巴抿起。他放下手中的文稿,抬头:“周先生,这部小说挺有意思的,但是……” 你能别说但是么?我需要的是肯定! “但是什么?” “但是这和我们杂志的风格不同。”他说:“我们需要的是言情小说,你写的是恐怖题材,我们不主打这一类。平心而论地讲,你的故事很精彩,见解也很独到,里面有很多恐怖的画面描写,我建议你去别的杂志社看看。” 他将文稿推了过来。 周路心中在发狠,他讨厌这种施舍的口吻。既然东西是好东西,当然可以让别人接受。小说很有卖点,这难道不说明问题么?建议?这个月,他已经听到了第七次‘建议’了,他希望换换口味,听一些别的东西。 除了‘建议’,他可以承受一切。 但是,周路还可以忍耐,这是别人的办公室,在事情对自己有利之前,他没有咆哮的权利。 “我对这个小说很看好。”周路改变了角度,从一个旁观者的思维去看待自己的作品:“这个小说与市场以往的恐怖作品不同,添加了一些对人性的思考。我认为,目前的恐怖市场很缺乏这种东西,读者需要的是一种建设性思维,而不是一味的闹鬼,或者周而复始地用悬疑来填充市场。可能……换一种方式去看恐怖,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沈重新微微一笑:“你的想法很好,我尊重你的观点。但市场不是我决定的,也不是我们杂志社能左右的,这是商业竞争,我有责任是让每一个文字都能卖到钱。请你理解我。” ………………………… 窗外,丈夫还没回来。 陈玲有些心疼,如果这一次再失败,周路可能会崩溃。她从不对丈夫奢望什么,她只需要生活能够正常进行下去,哪怕再苦、再累,她都能坚持。丈夫写作已经有四年了,在最初的时候,周路很兴奋,说这是上天给予的恩赐,他居然会写小说,而且能给人以真实感。人总会兴奋,可兴奋过后呢? 漫长的坚持……还有煎熬…… 她摸摸肚子,那里瘪瘪地,没有生机。 要一个孩子,那是两人共同的愿望。婚姻六年了,陈玲一直都没能怀孕,他们去过很多医院,检查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没有问题。如此看来,这就是运气的问题了,可这终究成了一个隐患,一个可以结束婚姻的‘定时炸弹’。 他们绝口不提这件事情,希望炸弹就此沉入海底。 但,女人的神经总是很敏感,她已经可以看到未来的征兆,那是一场噩梦。丈夫可能会在某一个时间段爆发出来,然后冲着自己大喊大叫,随后,在不经意间提到离婚的字眼。 离婚…… 她不想这样,她很珍惜这段感情。 唯一的解药就是——丈夫的故事能被出版社接受,能给男人以希望。当男人因为成功而喜悦时,往往会忽略一些别的事情,至少会在很久的一段时间内不被提起。 周路为人谦虚,婚姻的日子里,他没有给妻子气受。即便是双方有些摩擦,周路总会以一个大男人的角度去释怀,他同样深爱妻子。 这些年,丈夫说的最多的话是:我不是为了找一个生孩子的机器。 有了这句话,作为女人,她还图什么呢? 陈玲坐在沙发上,抓起一本杂志,封面上印着一行白色斜体小字:史上最便宜的公寓。 最便宜的公寓?有点逗人,开发商们总喜欢炒作一些话题,好让自己的房子卖的更好。 这些杂志是周路的心肝,每次遇到写作瓶颈的时候,他总会找一些东西来读读,从中得到一些启发。这只是其中的一本,更多的杂志在房间内。家里地方不大,丈夫想要一个单独的空间,类似宽大住宅的那种书房。男人经常会因为女人推门的举动而发火,因为——你打断了一个作家的思绪。 如果真的惹怒了周路,他很可能会变成一头狮子。 跟着目录的提示,她翻开到七十五页,她想找些更可笑的东西。 书中是这样介绍的: 【天美公寓,位于罗山区文秦路。自2004年以来,发生了三起怪异事件。 第一件:2004年,一对中年夫妇在房间内自杀,男子用餐刀割下了女人的头颅,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上,自己将心脏掏了出来,放在手心里。 第二件:2007年,一位华侨买下了这个房子,他将不满六岁的女儿溺毙在鱼缸内,而后将自己全身裹满电线和插头,活活吊死在客厅。 第三件:2012年,在一个深夜,一名持刀男子闯入,警方追踪而至。第二天,男子不知所踪,四名警察死在公寓内,他们都因为心肌梗塞而死。 事后,相关人士封锁了消息,但他们无法掩盖事实的真相。自2007年的死亡事件以后,房屋再没得到人们的垂青。如今,13号公寓已经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无人问津。尽管房地产商们鼓吹这房子是极其正常,极其舒适,可是,谁又有胆量买下它呢?】 读到这里,u看书 ww.uukanshu 陈玲感觉别扭,她见过不少广告,在很多类型的杂志上,都有关于商品的炒作信息。只是,这个炒作显得很有风趣。 这文字八成是出自一个很会讲故事的天才之手,此人想用三起死亡事件来吸引别人的眼球,且是很有针对性的,针对那些胆大,却又买不起公寓的人们。 她朝下方瞄了一眼:售价二十万。 陈玲挺兴奋,他们的房子是十多年前的,已经很破旧,只有两室一厅,在一层,每当阴天时,屋内总是灰色一片,昏暗的令人难受。如果这房子真的这样便宜,他们完全可以卖掉自己现在的家,然后买下那公寓。 嗯……不大对头,这可是公寓,只卖二十万? 开玩笑,那怎么可能,商人们不是傻瓜。 二十万……售价二十万…… 没准儿,这是真的呢。 丈夫一直想有自己的写作场所,安静、舒适、带有惬意。陈玲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神叨叨的事情,她是无神论者。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说,这个商人想借用鬼神的事情来对房子进行炒作,独具一格。只要房子能买的出去,他们会在网络上刊登一则这样的消息:房子闹鬼的谣言被打破了,天美公寓是最理想的去处。 陈玲几乎可以想到,会有数不清的上门记者,对他们生活中的‘正常’进行询问。而后,某位房地产商人就能从中渔利,将名下更多的房子给卖出去。破釜沉舟?的确是个好想法。 门外响起了开锁声,没有平时那么轻松。 情况不妙,他又失败了。 第二章:天大的好事 陈玲做了件聪明事,她故意将杂志的某一页摊开,留给丈夫去发觉。她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气,在工作上失意之余,需要一些营养来填充自己——这公寓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事情发展顺利,周路能在‘家庭责任’方面建立起自尊心。 晚饭过后,周路坐在沙发上,他已经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当陈玲收拾好碗筷之后,透过厨房连接客厅的狭窄通道看到丈夫时,她很欣慰。 “老婆,我们换个房子怎么样?” “你怎么会这样想?” 陈玲来到客厅,用围裙擦擦手背,坐下来,她装作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嗯……如果有更合适的房子,而且很便宜的话……”周路仰着头,开始琢磨:“我记得,我们的存款还有一些吧。” “八万。”陈玲即刻说出这个数字,她已经酝酿很久了:“如果你想买房,我们可以卖掉这个房子,换换新环境也不错。” 周路好奇地望着妻子,对她的通融感到意外:“你这么肯定?” “当然,你是一家之主,一切你说了算。” 周路咧嘴一笑:“乖宝宝。” “你看上哪里的房子了?”女人凑上来,盯着早就了然于胸的信息一通张望:“是这个公寓么?” “呵呵,差不多。”周路满意地说:“上面都是些负面消息,宣传这个房子有多么吓人。可我不这样认为,我写恐怖小说好几年了,也没见过什么鬼怪,那都是开发商用来吹嘘的东西。” 陈玲楞楞地点着头,像是在听一个孩子朗诵诗歌。 “这样吧,我明天早上去打听一下。”周路抚摸了妻子的脸颊:“如果情况确切,那我们就卖掉这个房子,买下公寓,你说好不好?” 陈玲一把搂住老公:“你决定就好。” 他低头,望着末端的一组数字:137…… ………………………… 九点,在文秦路路口。 13号公寓坐落在这条宽阔马路的尽头,再过去就是一片公共园区,那里是成群的灌木和常绿乔木,还有突兀到马路边上的长凳。右边朝南的方向,屹立着七八座高楼,有三十层那么高,远远超出了北边公寓的个头。 如果到了下午三点,这些大家伙一定会把公寓都关闭在阴影之中,就像一只硕大的怪兽扑倒在房屋身上,压的它们喘不过气来——基本就是这么回事,周路抿嘴一笑:这没什么,只要这价格真实,他根本不在乎这无聊的细节。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你好。” “你好。”那头传来中年男子的说话声,声音浑厚:“哪位?” “我是来天美公寓看房子的。”周路语气平缓:“听说你们的公寓只卖20万,我有些好奇,想来看看,你现在有空么?” “你是指13号公寓?”对方一阵欣喜:“这个当然,你现在人在文秦路吗?我可以马上就到。” 电话挂断,他的信心更足了。 光从外表来看,周路已经彻底迷上了它,他看到顶层的阁楼,那扇玻璃窗户在阳光下异常明亮。之前对于创作的种种困惑,在这一刻,都被抛向远方。 他盯着那扇窗户看了许久,似乎……那里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好似一位老人再冲他招手。 ………………………… “先生?” 周路还没反应过来。 “先生?”这人发出了二次呼唤,并触碰到周路的后肩。 他像是过了电一样,身体微微一颤:“你是?” “我是负责销售天美公寓的法人,我姓江。”对方抱以微笑,上前和周路握手。 “哦……呵呵,你好你好。” 接下来,这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将会用标准口语向周路介绍天美公寓的绝妙之处。真有意思,不管这些公寓的实际情况如何,他总能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让人感觉,这些公寓是整个城市独一无二的居所。 周路心情很好,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因为别人的唠叨而反感。 江宇文推开院门,领着周路踏过一段不足五米长的青砖路:“周先生,这房子的故事,你在杂志上看到过吧?” “嗯。” “我可要告诉你,那些事都是真的。”江宇文打开屋子的门:“那是我托一个朋友在杂志上写的,我实事求是,出过意外就是出过,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就算我不说,这附近的邻居也会说的,思来想去,还是我自己坦白比较好。哦,直接进来,不用脱鞋……” 意外?那你为什么不说是死人? 瞧着,这哥们的脑子还是可以,只用一句话,那些人命案就成了意外了。 周路走进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食人鲨,那油滑是长方形的,单看宽度,也有三米那么长,搁在大厅正对门口的方向,它的左手边是一个通道口,右边是上去的楼梯。 江宇文止步了,转身看着周路:“我希望这些话没有给你带来困扰,周先生,你迷信么?” “不。” “那就好。介意问一下,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么?” 周路要面子,他不希望被人看扁了。 “我现在是自由职业。”他说的含糊其辞,只是觉得,不能说自己是个小说家。要按照市场规则来讲,他连三流都算不上。 江宇文是个很精明的人,有敏锐的观察力。他透过周路的眼睛,看出那点心虚。可是,他愿意给‘购物者’留点尊严:“如果你是位艺术人士,那我可不太推崇你买下这里。” “艺术人士?什么意思?” “比如搞音乐的、搞美术的,或者是写小说的,总之差不多的职业。”江宇文浅笑着,指着墙壁上的那幅鲨鱼油画,说:“看见了吗?那就是这房子的第一位主人留下的,2003年冬天画的,当时他邀请我来看过。这房子的几位住户,都是艺术天才,但他们都没有好结果。周先生,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想让我马上罢休? 周路好像一下子掉进水井,浑身都被弄湿了,还冰凉冰凉的。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过去揍这个王八蛋。可是不行,至少在房子到手之前,他还没有这个勇气。 他保持微笑,一种诅咒式微笑:你还有什么屁话,赶快说完! “这里有两层。第一层是两室一厅,外加厨房和卫生间,一层的空间不算大,卫生间里有浴缸,去年,我让人给它改了一下。”江宇文推开卫生间的木门,站在门口,侧着身子让周路一饱眼福:“这个浴缸是从佛山进的货,还有电视可以看。”他歪头一笑,让门自动上掩:“走,我带你去看看二楼,上面很宽敞,有三个房间,其中一个现在用来堆放之前的旧物,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以把地方腾出来,空间和其余两个房间一样大。那里弄个家庭ktv都不过分。” 边走边说,他们已经转过拐角,上了二楼。 江宇文在说话语气中发展了转变,这已经不是在推销了,u看书 ww.uukanshucm 而是在向一个已经决定买房的男人介绍商品的功能。他从周路的脚步声和呼吸中感觉出肯定。 “那上面就是阁楼吧?”周路指着这层从东往西的第二个房间的天花板说道。 那里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夹层,墙边还有移动式木梯。 “没错。”江宇文点头:“很不错吧,但那是用来写作用的,之前一直都这样。如果用来画画,也很不错,楼下还有一间地下室,以前的住户都喜欢在那里作画。似乎喜欢写作的人都对画画敏感。”他冲周路露出试探性的笑脸:“你不会也对这个感兴趣吧。” 是的,他很感兴趣。而且,他已经被那个活版门给迷住了,没注意听介绍者的话。 “感兴趣。” 周路将下巴放低,恰好与对方的目光接触。 他妈的!他不应该这样回答的,可以及来不及了。这个‘啰嗦蛋’一定会将之前的诡异事件再次讲解一番。 天才,你要解剖些知识么? 江宇文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他转过身去,打算下楼:“连阁楼在内,总共是五百七十平米的面积,如果你决定了,我们随时可以交接手续。” ……二十万……只有二十万……这是天大的便宜…… “唔……我会在三天内给你答复的。”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周路给自己保留了余地。他不需要考虑的空间,只是江宇文令人不爽。 “这三天内,我不希望还有别人来插手,先来后到。”走出院门之前,周路补充道。 “没问题。” 第三章:午夜梦语 第二天,周路再次联系到江宇文。他于当天办好了基本入住手续,只是在价钱方面,需要等自己的房子卖出去才行,对方很慷慨,一口答应。 天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么? 第三天,夫妻二人找来搬运工,将家里实用的东西都搬了进去。 “不知道我们的房子什么时候能卖的出手。”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周路坐在客厅内,自言自语地说。 陈玲很心细,她将公寓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花了一整天的功夫。从早到晚,她好像全身打了鸡血,一通兴奋。公寓内的环境另她十分满意,包括那些家具,它们和新的差不多,省去了变卖的麻烦。 她用手指划过卫生间的浴缸边缘,雪亮,带有薰衣草的香味儿。 可是,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没有灰尘呢?在来的路上,周路一直就对她说,这里很安静,虽然已经很久一段时间都没人进来过了。怪事就是这样唐突,会不会是有人隔几天就来打扫一次。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毕竟是公寓,那些商人总会来照顾一下,以便让随时入住人感到温馨。 她微微一笑,打开地下室的门。 我的天!这是一个地下室。她还很傻的以为这是另一个房间,一个小的只能容下孩童玩具的地方。 “太可爱了。”陈玲自言自语,她朝下走去,顺手摸到墙边的按钮。 啪嗒一声,光亮充斥了整个地下室,这里放着一些石膏像,几个靠墙的画架,还有一些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画布和颜料。相比楼上而言,这地方创作会更有味道,她抿嘴笑了。 并不是非常完美,有几个灯泡坏了,其中两个忽闪忽闪的。 在个墙角的画架上,搁着一块蓝色的大布。女人走过去,掀开它。 “唔——”她立即捂住嘴巴,那是一股难闻的恶臭,像是从腐烂的垃圾堆里发出的。睁大双眼之后,才瞧见,那画布之上,是一个空洞的没有眼珠的人脸,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没有头发。这画的背景是咖啡色和一些紫色调和成的,好像还有红色的成分。画像上的人脸过于逼真,虽然没了眼珠,但其它东西还在,都十分精致。 如果这张画有了眼睛,陈玲一定会以为这画是活着的。她也见过不少画像,也见过展览厅里的高级人物像,却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人头像。 她稍稍凑近了,将手放在油画上,轻轻碰了一下,好像触碰到的是活人的皮肤。她猛然缩回手掌,深吸一口气,对自己的无知感到可笑,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画像,不是吗? 但是……那恶臭还在,还很浓。 陈玲是个女人,她没有多大胆量,踌躇之余,她将蓝布重新罩在了画架上。 奇怪了,那味道仿佛突然间就消失了,就像一阵风吹了过来,又从鼻口处飘了过去,不留一丝痕迹。 “我一定是大脑发神经了。”她自言自语,摇头,离开地下室。上楼之前,她对着画架的方向远远的注视了三秒:傻瓜,你又开始发神经了。 地下室的味道,让陈玲提不起精神。她觉得,那里的气味可能是发霉的油画燃料,很久很久以前,当她在大学时期,就学过油画课程,用的都是一种很劣质的材料。当这种垃圾货搁的时间长了,便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有些像,也有些不像。 她觉得头疼,泛恶心。来到客厅后,她一屁股坐下,躺在沙发上,抚摸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周路从外面进来,搂住她的肩膀,坐下来问。 “没什么。”陈玲微笑着回答:“我就是……有些头晕。这房子,有个地下室,你看了吗?” “看了,不错。我可以在那地方找到灵感。” “只是……” “只是什么?” 她想,要不是颜料造成的味道,那就是幻闻,如同人们离开水果店的时候,鼻间还有残留的橘子香味。她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粗略想过,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我们出去吃饭吧。”她说。 这是他们值得高兴的日子,决不能因为一个气味就说这房子有什么不好。 这一天,他们都很疲劳了。 ………………………… 午夜过后,周路才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 他有这种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需要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自己的下一步该写什么,或是写某个画面。兴奋和疲劳加在一起,他无法安心创作了,到一点也没有头绪。 情况有些不尽人意。 他关上房门,听到了妻子的鼾声,比平时重一些。女人会打呼噜,因为女人微胖,可能这让周路感到好笑,上床时,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笑声吵醒太太。 可是,到了两点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入睡,打开手机看了会儿视频,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周路叹了一口气,双眼呆呆盯着天花板,那吊灯仿佛有些歪,像是被风吹过的树枝,摇曳了半截。可是,它静止不动了,就在偏离轨道十五度的方向。这是一个简单的偏离,问题不是特别严重。 一个神奇的想法钻进他的大脑:或许……这房子本来就是歪的。 他开始思考一些比较头疼的事情,写作已经很多年了。多数人在面对自己职业的时候,都会感到倦恶,就是最喜欢的东西,吃上七八天,你同样有想吐的感觉。他一直都是井底之蛙,没有名气,依靠写一些低级趣味来谋生。他希望自己可以成名,谁都这样想。很多时候,他对小说产生了厌倦,但妻子一直在鼓励自己,支撑着他。 可能……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改行,试试绘画,让自己换换心情。有杂志这样说过:艺术是相通的,一个有音乐细胞的人,同样有美术细胞。 同样有,只是等待挖掘罢了。他想要试试绘画,就像客厅墙壁上的那副鲨鱼。大学时期,他参加过画展,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陈玲的。那时,陈玲说很欣赏他的油画,认为无可挑剔。而他对此心知肚明,只不过是女人对自己的爱慕有感而发。 不过,这参杂水分的无可挑剔当中,总有一部分是可以打动人心的, 他翻了一个身,看看女人的脸,很美,很有味道。陈玲美貌,且身材丰腴,只是结婚以后,略微有些发胖。 “嗯……嘛嘛……唔陆唔陆……”女人说了一句梦话。 丈夫摸了一下妻子的鼻子,感觉到一种幸福,他对这个女人的爱是真的,和她在一起,他能享受到家庭的温暖。这一刻,记忆中的不愉快,全都消失了。 他想:你是我的小宝宝,我爱你。 “唔……嘛嘛……” 陈玲重复了之前的梦话,比刚才略带一些哭腔。 周路挺难受,‘嘛嘛’就是妈妈,一个女人,结婚没有孩子,这是很痛苦的事情。他曾经想要领养一个孩子,想要让老婆高兴一些,在生活上找到些许依靠。他提过两次这个话题,陈玲每次都默不作声,其中有一次,太太还发了小火,觉得周路嫌弃自己不会生养了。 周路摸着女人的脸颊,哽咽地说:“老婆,你误会我了。” 陈玲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变质——是有些……怪异…… 那声音不像是成人发出的,和刚才的音调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不满三岁的娃娃。 陈玲翻了个身,靠近这边,身体蜷缩起来,把头埋在周路的怀中,嘴巴咕嘟咕嘟的叫唤,就像一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吸奶。 他没见过老婆这个样子,陈玲从来不说梦话。 周路将妻子紧紧抱着,陈玲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但嘴巴边的吸允却没有停止,她在吸周路的胸膛,神情陶醉。她……停止了鼾声。 这种感觉很古怪,结婚以后,乃至结婚以前,周路都不曾尝试过这种美妙的感觉,女人的嘴唇有一股温热的魅力,能让男人沉浸其中。他再次抱紧太太,亲吻她的脑袋。 “唔陆……嘛嘛……”陈玲一边吸允,一边叫喊,声音不大,也很温柔。只是,她呼喊改变了音调,变回原来的声音,充满严肃:“不许闹——” 周路的眼珠颤动了一下,在眼眶里不自然的打了一个转。而后,他咽下一口吐沫,一手扶住老婆的右肩,想要看到她的神情。 房间外面的路灯亮着,正好可以看到女人的脸:她的眼皮没有完全合上,还留有一道细缝,嘴巴边的肌肉很紧,脑袋微微颤着。 周路摸了一下妻子的脑门,没发烧。 “巴——巴——” 他身体僵硬,陈玲……他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女人,这个声音——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干涩,却有力,还有些——哽咽。 “唔……巴巴——巴——巴——” 陈玲双手触电般地抱住周路,嘴巴窝成一个小圆。 周路想不出什么了,他只能感受,只能忍受。双腿冰冷,手脚麻木,难以摸索到开灯的方位。 他迅速扇了自己一个耳光,uu看书 ww.uukash.cm 想要挣脱开妻子的双臂。她的胳膊好像被上了发条的机器,死死攥着丈夫的手,双腿也紧紧夹住他。 “巴巴——额额呵呵呵……” 陈玲的眼睛比刚才睁开的略大了些,嘴角流有吐液。 他加大力气,将妻子往后一推。可是,没有用!她的指甲已经扣进他的肉内。 “陈玲!”周路叫了一声,他很想给老婆一巴掌,只是双臂已经无法越过陈玲的胸口。 “陈玲!!”他再次高喊。 “唔……”陈玲噘起嘴巴,像婴儿哭闹一般使劲摇晃他的身体。接着,她带着一种男孩哼唱的音调,从嗓子里发出凶恶的啼哭:“巴巴跳——嘛嘛跳——巴巴跳!——嘛嘛跳!——” 男人毕竟是男人,当他理智起来,力气远比陈玲大很多。 使出浑身力气,他总算得到解脱,却发现妻子一下子又平常起来。陈玲依然躺在床板上熟睡,开始打鼾,声音越来越沉。 他下了床,身上已经湿透了。 周路来到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他需要尽快忘掉这些事情,刚才,他的眼珠在剧烈翻滚,好像一个受到追击的皮球一样,在巨浪中跳跃。 周路的心跳比普通人快,这是一种天生的现象。他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将自己从刚才的疯狂中脱离出来,可是,那种躁动和无助,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能平复。 此时,他对着镜子,脑中充斥着那句话:这地方不正常。 那晚,周路在客厅中待了一夜,陈玲的啼哭在墙壁四周徘徊不去:巴巴——巴巴——呵呵呵…… 第四章:不太正常 时间过去了一周。 这一周以来,没有发生让人烦心的事情。陈玲依旧每天去公司上班,早出晚归。周路买了很多小说,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他已经开始筹划在小说方面大展身手了,可他没有动笔,他对自己说:你沉淀的还不够。 小说和画不一样,作画时,如果你想让别人不能横加指责你的作品,就可以画一些抽象的作品,比如墙体装饰,那种画,除了作者本人,谁也看不懂。小说就不一样了,浮在纸面上文字,需要经过推敲,还要经得起世人的点评。很早,周路就放弃美术,而萌发了创作小说的念头,只是不敢迈出那一步,一旦开始写作,作画就成了附带品,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去过问。 结婚以前,关于这一点,妻子是持否定态度的。她希望丈夫可以从一而终地对待一件事,不要胡思乱想。周路摸透了太太的脾气,因此,他只能背着女人思考。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男人需要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 在婚后的两年,妻子被他的固执打败了,但有一条:如果你选择了写作,就要彻底放弃作画。 有些时候……但次数不多,周路会偷偷摸摸,在笔记本上勾画出一些素描线条,他可以在这种简单的方式上寻求鼓励。他希望佳作可以得到认可,他希望自己的艺术生涯可以冲上一个小小的‘高度’,他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个受人欢迎的职业作家……他希望…… 他打开一本《老人与海》,那是海明威写的,很有说服力,是一个老人出海捕鱼的故事。那故事只有几万字,却说明了一个道理:人可以被打败,却不能被打倒。 多好的一本书啊…… 他依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对着墙面上那副鲨鱼的油画,闹钟突然闪过一句话:对着海洋看海洋。 “呵呵。”他轻声笑了,继续看书。 以一个研究者的态度去看,而不是一个读者,他告诫自己,对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推敲,然后分析出结果和感觉,对它们进行吸收。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内,他几度对标点符号产生过触电的感觉,那八成是他对文字的一种相互吸引力。 时不时地,周路的视野总要越过书边上方,盯着那条凶狠的食人鲨张望一秒,然后再低头继续看书,这样以来,就更有身临其境的效果了。 他低头——老人刚刚出海,带着疲惫和希望…… 他抬头——鲨鱼瞪着那个落水鬼…… …… 他又低头——老人已经开始捕猎,那是条超级大马林鱼,它想要老头的命…… 他又一次抬头——鲨鱼瞪着自己…… 瞪着自己?可笑的想法。 可是……好像真的是这样。他仔细看着墙壁上的那条鲨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它的嘴巴是要吞噬那个可怜的家伙,可方向确实对着自己的。而且……似乎……它的嘴巴比刚才张的更大了,牙齿的外露程度也更明显。 周路摸摸手心,有些汗液。他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继续瞧着那头‘巨兽’。 “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他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痴痴笑着。 刹那间,他隐约觉得,那个落水鬼就是自己,而鲨鱼就是陈玲。嗯……有的时候是这样的,老婆在发脾气的时候,就像一头张开嘴巴的鲨鱼,样子是要吃人,但不是真的吃人。 这个想法有些白痴,他对自己说:那是‘一条’,而不是‘一头’,就这样的水平,还怎么去写小说呢。 周路摸摸脸颊,没有汗,他轻轻舔着嘴唇,低下头去。 “我想写一部真正的恐怖小说。”他突然对自己说道,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已经抓住小心脏了。 对!就是它! 那鲨鱼给了他一些灵感。 “谢谢。”他抬头对着油画说了一句,随之浅笑:周路,你这个傻瓜。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只要看到鲨鱼,就能和陈玲联想起来。脑子里嗡嗡的,成群的苍蝇和蚊子在里面乱撞:陈玲——鲨鱼——陈玲——鲨鱼—— (老人在和大马林鱼搏斗,他的手上出现了裂痕,还开始抽筋。) 周路的手也抽筋了,就在这个片段,不仅如此,他的脑门还有些难受,后脑勺像被什么人死死捏着——那需要一双超级的大手掌。 但他还是坚持,这个桥段太精彩了,他需要好好看完,因为:书本不让他离开,这书本需要他。 (海浪开始翻滚,可怜的小船在潮水中摇摇欲坠。) 耳鸣声骤然抬高,像地铁到站,又要前往下一站时,发出的一阵嘶鸣。 它开始叫了…… 书中的海在翻滚,那鱼蹿出海面,紧接着,它又钻了进去,溅起一片巨大浪花。 “呃——”周路一只手按住太阳穴,那地方跳动的很厉害,能感觉到静脉在膨胀。 鲨鱼的嘴巴没了牙齿,黑乎乎的,也看不到口腔,但……这家伙居然在笑,它的嘴巴咧开了一道月牙形的弧度。就连那落水鬼也朝他张望,露着和鲨鱼一样弧度的微笑。退潮了,虽然那是在一片没有海岛的海洋中央。 真的退潮了,他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头疼! 书从他的手中滑落,周路站起来,扶着沙发的边缘,去卧室里找止疼药。 他离开沙发的位置,顺手摸到了墙壁。墙壁软乎乎的,摸上去很像动物的毛皮。墙壁内还有什么声响,距离不远,是从厨房的方向传过来的,酷似一种生物的自然神经反应。 那不是动物,只是一面墙壁罢了。 他走进卧室,用枕巾擦了一下脑门。抽屉里还有药。 止痛药,还有安眠药,缺一不可。 他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晚上,陈玲七点到家,叫醒丈夫。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有点难受。”周路摸摸头,头疼减轻了许多,可没有完全平息。 妻子给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 “是不是写作的事情遇到困难了。”她在丈夫身边坐下来,搂着他:“别太有压力了,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好,也不缺钱花,何必还要那么辛苦呢?” 周路喝光了杯子里的水,他的胸口湿哒哒的,衣服黏在上面。 “老公,我怀孕了。”妻子微笑着。 陈玲的性格直来直去,不会做什么撒娇的举动,也不会把这种事情隐瞒很久。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除了疼爱自己的丈夫比较用心。 “什么?!”周路不知所措了,他的头疼全都消失了。他跳下床,将老婆扶到床边:“怀孕了?!” 有些质疑,有些惊喜,还有些肯定。 是的,陈玲怀孕了,这房子给她带来了好运。 这天夜晚,周路再次因为头疼而早睡。 他感觉有人在推他。 “你以前没有早睡的习惯。”陈玲说。 “有些累了。”周路做起来,摸摸脑袋,头发有些向上翘。他好奇的看着太太的肚皮,伸手过去摸了摸。 这有点儿——它鼓起来了。 虽然不是医生,却也清楚常识。这才几天,怎么像有三个月的身孕一样。 “你没吃坏什么东西吧?”他问,立刻觉得这问话太呆板,也太傻乎乎地。见妻子的脸色很平静,他又问道:“老婆,你有感觉到不舒服么?我怎么觉得……” “觉得什么?” “肚子比昨天大了不少。”周路为自己再次回答感到些许恐慌。陈玲最不愿意聊到的话题就是胖瘦的问题。接着,他微微一笑,双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推出客厅,推向厨房:“老婆,我们去做晚餐。” —— 夜晚…… 丈夫睡在客厅,妻子睡在房间。 周路是一直等到十一点多才离开的房间,之前半夜的恐慌,他无法再接受第二次。他给手机调好了闹钟,等到五点左右,他会起身回到房间里去。他很清楚陈玲的睡觉习惯:她从不起夜。 卧室内,女人睡得很沉,发出持续的鼾声。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光脚在地上走着,追逐自己的孩子。可是,她怎么都追不上,在森林的一个拐角处,一棵大树的边上,她呼喊宝宝的名字:豆豆。 没有人答应她,婴孩的啼哭声也荡然无存。 靠近过去,她看到一只大黑熊正趴在孩子的身上,用爪子撕开孩子的肚皮…… “歩——吥吥——嗯……”陈玲开始哭泣,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她需要做点什么。看看身后,黑咕隆咚的地方,有一扇门,开着,光束从门内照射出来。她认得那个地方,是厨房! 厨房里有一样东西,可以让这头黑熊彻底停下! 它必须停下! —— 周路翻了一个身,没有完全睡着,他还在思考书中的情节。白天的时候,他写了四千多字,刚好遇到一个瓶颈问题:那海岛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嗒。嗒。嗒。 脚步声……有些拖拉,有些无力,也有些凶狠…… 周路坐起来,揉揉眼球,发现妻子从面前走了过去,眼睛闭着。他不敢出声,也许老婆是在起夜去厕所,他想要偷偷溜回房间,去床上,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陈玲没有去厕所,她进的是厨房。 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有餐刀掉在地上了。 她是要去吃东西么? 不是这个时间,现在夜深了。陈玲从来不会在半夜起身去吃东西,她正在减肥。另外,厨房里也没有现成的东西可吃,冰箱里的菜也吃完了。 兹兹——兹兹——这是磨刀的声音,尖利、悦耳、摄人心魂。 周路的眼珠抖了一下,没有打转,他控制住自己了。他走下沙发,靠近厨房,从斜角的位置看着妻子在做什么:陈玲闭着眼睛,一手拿着餐刀,在案板上来回摩动,发出锯木头的嘎吱声。她的嘴角有一些吐液,流向下巴的位置。 “老……老婆?”周路想要进去制止这一切,他认定,陈玲一定是在梦游。 梦游是一种精神压力较大的现象,十分正常。可你不能在人梦游的时候叫醒她,因为她不会受伤,不会撞到任何东西,她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做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她再次醒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周路朝后退了几步,没有发出声响。 他这才留意到,自己没有穿拖鞋,脚掌心黏糊糊地,从地上抬起来的时候,好似一层劣质胶水夹在中间。 兹兹——兹兹——磨刀的动作开始加大,陈玲的手臂晃动开来。 她在锯什么? 女人突然转了个身,面朝门口的方向。周路双腿瘫软下来,扶着楼梯边的木头,他往黑暗处退缩了。他用双手支撑地面,退缩到灯光照不到的位置。 (陈玲的眼睛是闭着的,一直都没变过。) 梦游了——她手里的东西,她手里的…… 女人跨过厨房低矮的铝合金门槛,走向客厅,回到卧室之内。 周路站不起来,他努力了好几次,身体已经断电了,脑子里也空空的,四肢仿佛被绳子捆住。 “啊!——” 卧室内飞来喊叫声,还有蹦蹦声,断断续续。 那是餐刀插进床单,与木头床板发生碰撞产生的声音,模糊、沉闷。 “啊!——啊!——!啊!——” 一阵阵,一阵又一阵。uu看书 ww.uukashu 陈玲的声音透出绝望,透出疯狂。她每次挥刀捅向床单的时候,就会发出一声叫喊。 周路呼吸困难,他胸口的起伏近乎凝滞。 “啊!——哦啊!——壳啊!——” 停下来!求你! “啊!——额!——” 陈玲的音调稍微抬高了些。 一阵鼓声在周路内心开花,剧烈乱撞,好似印第安人用的那种鼓。他瞳孔僵硬,双手紧紧抓在一起,交叉起来,微微颤抖。 “啊窝……” 声音变小了,不,它停了。房子内迅速安静下来,没有回声,没有蹦蹦的沉闷。 两分钟后,周路的手臂有了些知觉,他吃力地站起来,走向卧室的位置。开门之前,手臂颤抖了,碰到把手时,颤抖被手臂转移到门板上。 他的心脏快速跳了两下,只有两下,接着,他缩了回来,走到沙发的位置。 这个房子不正常……它……不正常。 半杯凉水过后,他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手指依然在抖。 这一夜,他没有睡觉的念头,他也不敢去睡:如果陈玲再度醒了过来,而她的目标不是床板的话…… 清晨时,陈玲向周路发疯。 床被弄的一团糟,还有那把餐刀。 周路不发一言,他被女人数落了二十分钟,最后,他说:我会收拾好的。 他想过很多原因来自我解释妻子的‘症状’,结果都是精神压力。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什么狗屁杂志的话。 九点钟,他走上阁楼。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第五章:消失的油画 陈玲在公司请假,为了保胎。 吃早饭时,她就对丈夫提起这件事,周路反应正常。 “今天给你买了爱吃的黑鱼,多尝尝。”周路夹起一块鱼肉,递了过来,放在陈玲的饭碗里。 一股难闻的味道! 有糊味,还有焦味,让人恶心到想吐。 陈玲憋着力气,捂住嘴巴。 “是孕期反应吧?”周路无奈地说,他从老婆的碗里取出鱼肉,换了一筷子青菜:“可能你吃这个会好一些。” 但是——陈玲再次感到恶心的味道,她站起来,匆忙走向洗手间,冲着水池一通恶心地吐着……她没吃什么东西,却有粘液从口腔中倾泻而出,带有血丝。 咳嗽几声之后,她洗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发黄,营养缺乏。 下午,丈夫出门,去和朋友商量一下自己的小说文稿。 陈玲坐在客厅内,桌上十几个塑料袋都开着,粉末状的食物屑散落的到处都是。薯片、饼干、核桃,这些都是她最爱吃的食品,但现在闻起来——只要打开了这些包装袋,她就感到无比恶心。 浑身无力。 她走进地下室,昨晚丈夫在地下室待了两个多钟头,应该是去作画的,即便她很反感丈夫这种行为,可婚姻是需要多包容的,‘命令’这东西,只能适当,不能过激,否则,再好的情况也会被搅乱。 现在是怀孕期,她不想和丈夫发生口角。 门扭动开来,香味自下而上的漂了出来,像海风,像青草。这是食物的香味!陈玲两步下了木梯,见地下室空空如也。 (食物哪里去了?) 地下室一览无余,没有面包,也没有牛奶,丈夫收拾过这里了。可……味道是存在的,很有食欲。 她靠近画板,发现味道更浓了,浓的让人流口水。 面前只有一幅油画,大概是丈夫粗手粗脚,遮盖它的布歪斜着,露出深色的一角。味道就是从这方向传过来的。 陈玲没有忍住,她将身体前倾,鼻子贴近画布,伸出舌头,在油画的边角上轻舔了一下。 这个香味! ………………………… “老婆?”周路推开家门,喊着。 没有回音。 “老婆?!”周路再次喊道,音调也发生变化。他步入客厅,朝房间内张望了一眼,没人。随后,他想着,也许老婆出门买东西去了,他可以在晚饭之前,上楼在写一点东西,今天与朋友的聊天中,有所收获。 拐过沙发,靠近楼梯时,地下室有声音传出来,是画笔和画布摩擦的声音。 (老婆也画画?有这个可能性,陈玲辞职了,在家无所事事,总要找点事情让自己过的充实一些。大学时期,陈玲也是学美术的,而且画的不赖。) 周路进入地下室,见妻子正在作画,她……就像一个疯狂的画家,舞动笔触,右臂激烈地颤抖。 “老婆。” 陈玲转过头来,看着丈夫,她脸上满是油画颜料,在昏暗的灯光下,宛如一张脸谱,一张乱七八糟的脸谱。 “老公,你回来了,呵呵。”陈玲咧嘴一笑。 “你一天还没吃东西吧?”周路走过去,看到妻子胸前全都是墨色的画料。 那张空洞的油画,却没有画完。 周路记忆深刻,这张油画他已经看了不下于六次,绝对没有留白的情况。可现在,画像的背景色是空的,只有那个空洞双目的女人依然‘健在’。他摸不着头脑,心中一阵鼓声:原来的画哪儿去了? 这画和那张消失的旧画,简直出自一个人之手。 “这是你画的?” “恩,呵呵。” “那之前的一张画呢?” 陈玲脸色变了,uu看书..cm微笑沉了下去:“找不到了。” “怎么就找不到了?” “你很烦,你知道么。”陈玲用异常冷静的目光看着丈夫:“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我会重新画一幅的。” 周路不想吵架,他担心妻子肚子里的孩子。 陈玲去洗了把澡,八点多上床睡觉。她没有入睡,直到十一点,直到丈夫也上了床,发出鼾声的那一刻,她睁开眼睛,摸摸肚子,起身走出了房间。 她又去了地下室。 没有夜间的梦语,周路睡的很香。第二天早晨,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床板是空的,妻子不在。他优先想到了地下室。 开门的瞬间,周路狠抓发根——陈玲坐在画架面前,正画着一幅孕妇像,孕妇的肚皮是剖开的,里面有三四个婴儿,都没了眼珠,就像之前画像中出现的那般。 婴儿…… 周路胸中怒气上涌,冲到画架跟前,抢过妻子的画笔:“陈玲——你在干什么!” 陈玲转过脸,抬头,像机器人一样的慢动作:“作画。” “你——”他很想说:你这个神经失常的女人!可他隐忍不发,而是抓住陈玲的胳膊,拽出地下室:“跟我走!” 陈玲双目呆滞:“为什么?我没吃孩子,他们都好好的,他们都在呢。” 周路甩开妻子,用力关上地下室的门,将门锁锁好。 “从今天开始,这地方我们谁都不要进,懂么?”他身上满是汗液。 “我要玩……我要画画……我饿了……” 第六章:电脑 妻子的行为让周路感到后怕,他安抚陈玲就花了十多分钟,女人的表情十分认真,她坚信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的对的,且是真理,不可动摇。她极力要证明自己没有伤害孩子,她只是为了画画,可是……‘孩子’在哪儿呢? 他端着啤酒瓶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坐在石阶上发呆。 希望老婆好好的,没有发疯,如果陈玲有什么事,他会抓狂。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 两口啤酒下肚,揩了揩嘴唇,天都变色了。 陈玲是个理性与感性并存的女人,婚前昏后的这样,她时刻都能表现的比丈夫聪明,也因为这点聪明,他们的感情才能维护的还算可以。 这天,他没休息,也没工作,除了在门口就是在客厅,他得守着房间的门,如果陈玲还有什么意外,他只能选择带去医院看病了,可能是精神病,可能是压力太大,可能……不,不会得精神病的,这绝对不可能,这只是孕期反应。 深夜,周路把门窗给锁上了,然后去阁楼写作。 夜晚是灵感爆发的时候,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 在阁楼上。 周路快速敲击键盘,他刚好想到能打破瓶颈的东西。 楼下呼啸过去一辆汽车,隔着窗户。就是隔着特么的三层楼高的窗户,还是可以听到。 思绪被打断了,周路拳头缩紧,指甲深深陷入肉内:狗日的! 他想到了妻子,也想到了这房子的所谓‘不正常’,可他就是一个写恐怖小说的人。在他看来,那种灵魂之说,压根就不存在。在他写作生涯的几年内,一切怪力乱神,都是浮在纸面上的东西。 (一直都没出现过什么东西。) 妻子只是孕妇的正常反应,厌恶食物是其中一种,头晕……麻木……神经紧张?这些都太正常了。 忽然,他神经过敏,手指在键盘上哆嗦了一阵,不经意打出一行字。 他确信自己只是碰了键盘五下,不多不少。 (希望不要出事,字迹需要工整——) 电脑频幕上,距离他小说的隔行下方,出现的文字是:她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神来之笔!天呐!这怎么可能!这特么的怎么会! 光标在句号之后闪烁不停,周路将手移开键盘,耐心的看着这一行字。太怪了,他刚才就是一阵哆嗦,却能串联成一句话,而且,和自己心中所想,有些相像。好似心理学家所说的那种潜意识思维方式:你不经意间所做的事情,往往就是你内心深处所想。 周路诧异万分,大脑嗡嗡乱响:或许……我可以把小说女主的名字换成陈玲,为了方便而已。 不,这不合适,万一陈玲发现了可不好。 电脑频幕的word文档缩小了,弹出另一个文档,这不是周路操作的,他的双手一直放在膝盖上。 把头稍微靠近,便可以尽收眼底。 文档上的用楷体打出的文字:她该死,她让你无暇创作,她对你颐指气使,她是个毫无用处的女人。 “哦~” 他全身发出类似癫痫的那种颤抖——牙齿颤颤巍巍。 这是谁在打字? 绝不是他自己,他的手没在电脑的键盘上。 该不会……这个地方真有什么‘东西’吧。 不要紧,灯还亮着,他紧张看着四周,而后又重新扫视了两遍,目光在唯一的一扇活板门上逗留。呵呵,这是在干什么?乱搞气氛吗?这个世界没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就是没有! 周路摸着下巴,想起了之前听售房者江宇文对这公寓的介绍。江宇文说,这房子有古怪,之前死过人,特别是那些喜欢艺术创作的人,他们没一个好下场。这些人会自,会把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干掉,连尸骨的残渣都找不到。那本杂志上是这样介绍的,2007年秋,住户李某在13号公寓掐死了自己的养子,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放进鱼缸,用电流连接,等他们父子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我真是够了。”周路笑笑,摇着头,点起一支香烟。 电脑上重新出现一行字:她在睡梦中尖叫。 周路双孔放大,香烟差点儿掉在地上,迟迟盯着频幕,现在他的手没有发抖,他距离桌面有三公分的长度,电脑……自己动了? 不知不觉,他的手靠近电脑,按下键盘,字迹显现出来:一一一一一一一 没有缘由,他就是希望看到正常现象,可能电脑的键盘或者是程序出现了故障。没准儿就是这么一回事。 电脑没有反应。 “呵呵,正常。”周路对自己说道。 咔哒声……持续的咔哒声……键盘没有凹陷,频幕却字迹显现…… 这是? 周路坐直了身子,充满好奇地看着它的独白:艺术者需要牺牲些东西,艺术者需要疯狂来指引自己。 (说的没错,这才是标准的艺术者。) 有意思,这个电脑有毛病,它会自己打字。这不由的让周路联想起那些驰名的小说剧情,或多或少挨的上边,但说到底,这就是无法解释的某种巧合。 他咧嘴轻笑,双腿不自然地摆动,uu看书ww.uukas仿佛是坐在凳子上跳滴塔舞。 “你是特么的自动打字机么?” 天呐,这感觉太棒了! 周路扔掉烟头,将自己的话打了出来:你是他妈的自动打字机么? 可能,他觉得这个举动很好笑,能让自己笑的合不拢嘴,便一时间来了兴致,在结尾的部分打道:如果你是特么的自动打字机,我就是特么的怪物! 电脑出现字样:你就是个怪物,艺术家都是怪物。 太神奇了! 这电脑会说话! 不对,它是个死物,它不可能有自我意识,它只是受到什么东西的操控了。可能这台电脑被人篡改过程序,就像病毒。 “娘的,我得重新换一台电脑了。” 还好,他本来就有备份。 电脑上继续有字被什么东西打了出来:她是个合格的妻子,她有了你的孩子,你应该好好照顾她,生下孩子。 电流从他的背部上升,灌透到全身,这种感觉爽呆! 这台电脑反驳了自己的观点,哼哼。 它就像个孩子,对吗?一旦家长生气,它只能委曲求饶。 周路凶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擦擦额头上的油渍,开始打字:很好,如果你不是病毒,你能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么?你在监视我么? 电脑不再回应。 松懈一口气,周路感觉很舒服,因为问题解决了,这就是一个受到病毒感染的电脑。他要好好谢谢这电脑,也许电脑出现了‘异常’,但这能帮助他找到灵感。 ——(喜欢的朋友多多支持)—— 第七章:它来了 醒来时,时间六点多。 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眼仁略痛。显示屏闪烁着光标,有三个字:它来了。 只有这三个字,他怎么会写这种毫无缘由的话。 周路揉揉眼皮起身,删除废话后关闭电脑,爬下二楼。 到了一层房间,里面妻子还在熟睡,有轻微的鼾声,她睡的很沉,不说梦话就代表睡得好。他在女人的安翁中心生疲倦,这是一种很放松的疲倦,陈玲画画的情景还在脑子里翻滚,不过昨天那么恐慌,要是她再有过继的反常,周路只能带她去看医生了。她不能有事,她怀着孕,那孩子来之不易。 周路花了几分钟时间去洗漱,然后将粥米下锅,要去院子外走一走,锻炼总是能带来好心情。 天气晴朗,空气的味道令人清爽,这会是个好日子,陈玲的‘病’也会好转。只要她一觉醒来,吃碗热粥,然后像个最普通的家庭女性那样哼着小曲收拾家务,唔……什么不做都行,只要她不去招惹那些画。他想,也许客厅的画也得摘除。 斜对面的二楼有对夫妻正在吵架,女人叫嚷声把丈夫的闷火给压下去了。11号公寓门口那边站着个孩子,大约十来岁,短裤、白衬衫,长了张乖巧的圆脸,正盯着路边树丛里的什么东西看的出神。 他特喜欢孩子。 周路靠过去,那树丛里趴着一条小黄狗,不知是什么品种,它躺在一堆灌木中央,肚皮呼哧呼哧的,舌头吐在外头,眼珠无神,有种得了热疫的样子,瑟瑟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是住在这里的吗?” 男孩儿样子挺羞涩,对周路露出了微笑:“叔叔好,我叫刘晓斌,住在9号。” “这狗是你家的么?” 孩子摇头,继续盯着那条可怜的小家伙,小嘴嘟囔着,眉头还皱在一起。 黄狗的毛发脏兮兮,有泥巴和难闻气味,它大概在垃圾堆里过了几夜。如果清洗干净,它会是条漂亮的宠物。周路动了恻隐之心,他很想领养这条狗,流浪的猫狗尤为可怜,风吹日晒的,病恹恹等死,它需要好心人帮忙。老婆怀孕了,养条狗是不是不合时宜?毕竟是畜生,寄生虫一定不少。 但它的样子实在可怜。 “你知道这是谁家的狗么?”周路问。 男孩儿依然摇头:“不清楚,我家搬过来一年多了,好像只有4号房子的徐阿姨家养两只猫,养狗的没见过。” 哦……那是条流浪狗了。 他无法确定陈玲的心思,若是只把狗放在院子里,安个窝,不进家门的话,孕妇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他用旧毛毯把小黄狗抱回了家。 洗了澡,喂了点稀粥,这小家伙倒是乖巧,不挑食。吃完东西也能站起来了,就是腿脚发软,浑身无力,发抖没停过,比吃食前好了些。就待在院子里,它趴着,也不走动,狗也需要经常走动,腿脚不便怎么行。 陈玲依旧在睡,周路去了趟最近的宠物店,只有三条街。 这狗的品种是拉布拉多,只是不纯,毛发不那么鲜亮,它看上去聪明伶俐,对周路也好感的出奇,在这个男人面前,它很安静,打针也不闹。但情况不乐观,医生说它是先天性的残疾,治不好,可以走路,就是四肢发软,站着的时候会抖的很厉害。 抛弃是舍不得的,狗通人性,这或许是谁家的狗不想要了,就扔了出来,也可能是母狗生了它之后就不闻不问,再或者是它自己四处乱走,无意间走到了那条路上。狗通人性……它的眼睛透着可怜,周路再次心软了。 十一点,他回了家,把狗搁在院子的毛毯上,想着还得给小家伙安个窝,避免日晒雨淋,还得有个狗盆子,再锻炼它能出去上厕所的习惯。最最重要的,是如何对妻子说这件事,他们之间从未聊过猫狗的话题,这有点难度。 周路推开卧室的门,妻子不在,她不会又去地下室了吧? 木门缩了,钥匙在丈夫手中,她开不了门。 “陈玲?……陈玲?……亲爱的,老婆?……” 靠近地下室门边之前,他还在提心吊胆,看见门锁着,心放到底。 可是,人呢? 经过卫生间,周路大口呼出一口气,老婆在厕所里,站在水池前,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松松散散的。 “老婆,你洗完了吗?咱们吃粥吧。” 陈玲没转脸来看他,连脚都没移动半步,她纹丝不动,就只看镜子。 “老婆?你干什么呢?” 那种不安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周路过去触摸妻子的肩膀,尽量让一切都自然。要是太太只是欣赏自己的脸,他的担忧就太过小题大做了。 “老婆。” 他又碰了一下女人的肩膀。 陈玲眨了下眼皮,像机器人的铁制眼皮落下又抬起来。 她清醒了:“老公。” “你刚才在看什么?不舒服吗?我煮了粥,你去吃点吧。” “好。” 陈玲走出卫生间后,周路舒缓开了,老婆没事,她只是有点累,加上孕期反应,每个人怀孕都会有不同的症状,不是么?梦游可以忍受,梦话也无关紧要,只要不碰那个画架……先前的那幅旧的画,该不会被她给吃了吧?呵呵,呵!那可是油画布,人要是能一顿吃完,早就死了,再说陈玲的喉咙也没那么宽敞。 粥和咸菜搁在一起,他趴在桌前,想看宝贝的胃口如何,再聊几个开心的话题转移注意力,最后说出那条流浪狗的事。 她吞下一口,咀嚼着。 “老婆,稀粥,暖胃的,多吃点。” 陈玲吃了,她还在微笑,嘴巴裂成一道月牙形:“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 她的瞳孔好像大了,黑色扩散了一圈,比之前要大。总体感觉是……黑眼仁往外围发展,似乎…… 怎么会有‘发展’这个词,uu看书.uukashu 书上写这种情况多半是神经异常,周路讨厌异常这个字眼,可以定性为角膜炎,细菌感染了。 “老婆,你眼睛看上去不太好,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我很累,想休息,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一个会写书的人,嘴巴却笨了起来。他在脑子里想了好几种方式,比如‘亲爱的,我们养条狗吧’、‘老婆,你喜欢宠物吗’、‘猫和狗你会选哪个’,这些都不合适,太太刚恢复正常,细微的不爽都可能让她不高兴。有一次在商场,周路因为岳父的纠纷和她理论,被她狠狠瞪了半分钟,那是他见过妻子最凶的一面。人人都有发脾气的时候,但在孕期最好不要。最后,他决定让太太主动见到那条狗,小家伙的可爱会触及她的善心。 她很善良,一直如此。 “老婆,我们去超市走走吧,对你有好处,今天有太阳。” “嗯,好。” 懂了,她是不愿意去医院闻药味儿,散散心还不成问题。 用餐结束,她去厨房收拾了一番,周路想要帮忙,可她执意不肯,推着周路去客厅,让他安稳坐着,家务事就该女人来做。这么好的老婆,真是上天赐予的一般。 ………… 屋门刚打开,陈玲的脚步就定住了。 黄狗全身紧缩,背靠墙角,四肢不住的推着大理石地面,爪子滑吱滑吱的。 它很害怕,全神贯注的看着陈玲,时刻不忘退缩。 陈玲也在看它。 她面无表情,脸像一张白纸。 第八章:友善的邻居 它是害怕陌生人?或者是见到女人就发憷? 这种事没有道理。 “这是我……买的小狗,很好玩,是不是?” 周路只敢这么说,说真话不合适,捡来的狗最不安全。他看见陈玲的面色很冷,对小狗没有生气,也不可怜它,就像看到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事物,比如一个用旧了的茶杯。 “我们养它吧,就拴在院子里。” 陈玲终于笑了:“挺好的,我很喜欢它。” 他们打车到了超市,新家需要买点日用品,比如毛巾、牙膏、方便面什么的,周路爱吃泡面,他经常熬夜,尤其在十二点左右会吃一顿,若是错过了,就算睡着了也会饿醒,许多年都这样。 每当进入超市,夫妻二人就‘分道扬镳’,各自挑选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和男女的脾性有关系,周路总是匆匆掠过,不需要的东西,他绝不会多看一眼,而老婆会浏览超市的各个角落,哪怕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数十次,女人就爱如此,找到促销价的东西会想买,但搁在家里可能几个月到一年都不去碰。 去找方便面的时候,周路发现了一个唇膏,上面有注解,这东西的色泽和口红差不多,他发现陈玲这两天嘴唇干燥,用这个很合适,也不贵。 东西买好,来到妻子这一边,陈玲正在挑选……口红。 女人买这种东西实属正常,但她买的太多了,购物篮里放了一堆口红,颜色都不一样,还有蓝色的。除了结婚后的半年外,陈玲只在公共场合极少次数的用口红,且只喜欢淡淡的颜色,这一次,她有点饥不择食了,似乎什么品牌都要,而且颜色也各不相同。有点贵,这不是主要的……怎么会买这么多。 “你买这么多口红做什么?” “用。” “用也用不了这么多吧,家里不是还有么?要不你先买一两个试试看?” “我不,你是不是怕花钱啊?” “没有,男人赚钱就是给老婆花的嘛。” 说着违心的话,周路呼出郁闷气息,这些口红都够普通人用上好几年了。她怀孕了,别因为小事去烦她,这似乎也不是小事。 除了口红,陈玲没有买别的东西,毛巾也是周路挑的。周路觉得她过激了,看着颜色各异的口红,让人联想到国外的那些女人,为了追求时尚,蓝色的、紫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等等,当然这些口红的色泽也有深浅。陈玲不像别的女人那么爱炫耀,她极少为了时尚去追求什么,穿衣就能体现她的普通和不张扬。一幅最不愿意的画面跳入脑海——她用这些口红去画画,画没有眼睛的怪人,还有破肚而出的婴儿,那些婴儿也没有眼球……再之后,这幅画会凭空消失,陈玲的脸成了京剧脸谱……不,那只是臆想。 回家,小狗睡着了。 周路不想去买现成的狗窝,太小了,笼子也不合适。他想自己给小狗安个窝,找些木料和砖头来就可以,简简单单,没必要弄的太漂亮,实用就行。 正琢磨着,抬头就看见了男孩儿刘晓斌,他刚过来,看看小狗。 “叔叔,你要养它吗?” “嗯,少个窝,你家有旧木料吗?” “有,我爸爸在家,我去给你拿。” 这多不好意思,周路还是自己去跟对方说说比较好,让一个孩子去拿,不正式,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邻居也好。 刘晓斌的爸爸叫刘群,是一家设计公司的主管,带方框眼镜,人胖,但不显蠢。他很热情的请周路进门,不需脱鞋,还给周路泡了一杯龙井。 “爸爸,周叔捡了那条小黄狗,想安个窝,弄点木头。” “小事小事。”刘群给周路上烟,眉开眼笑的:“周老板刚搬过来吧,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是写点东西,文职。” 对方不往下细纹了,一句话就看出对方的不自信,刘群识人无数,很懂得给人保留余地:“你住在13号?” “对。” 13号死过人,还不止一个,都蛮离奇。刘群是知识分子,他不会提怪力乱神的事,也不会将话题往那方面牵引。他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很多关于13号公寓的传闻,没有亲眼得见,他关注新闻,上面有那些死者的情况,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善终的,最快的一家人是半个月就全部归西。再如何不信这些,事实也令人揪心,第一面见到周路,他对此人产生了好感,一个性情中人,又那么内敛,无疑是个艺术家的好坯子。艺术家,这个词很对13号公寓的口,没有本事的人在里面也能谱写传奇,成为一代名人。天嫉英才,那些小有名气的入住者死了。 他就这么坐着,观望周路:这个男人蛮正常。 “你是作家吧?”刘群突然问道。uu看书 w.uukansu.m 周路没反感,对方的话有一种孩童式的好奇,让人如沐春风。他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好感:“不算是,我的确很喜爱创作,可卖不上价钱。” “哦……其实很多写小说的人都一样,社会人心太浮躁了,他们对文学作品没有耐心,我个人比较喜欢彰显人格魅力的书,有机会可以给我看看,我刚好认识几个出版社的人,没准儿可以说的上话。” 他更喜欢这个邻居了。 周路保持着谦虚:“我写的东西都很垃圾的。” “那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会写出好的东西,只是没遇到伯乐。” 一旁的儿子不耐烦了:“爸爸,你答应给周叔叔的木头呢?钥匙给我,我去开门。” 东西都堆在二楼的杂物间,孩子拿不动。 “我自己去吧,太谢谢你们了。”周路说。 “哪儿的话,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咱们还得好好处呢,几块木头谢什么。” 刘群帮着周路将木料给搬了过来,砖头可以在公寓后的围墙下找到几块松散的,也够用了。经过了解,周路知道刘群离婚了,儿子跟他过,前妻去了另一个城市,好几年都没见过了,为了这么个儿子,刘群也不愿意再找个女人,他和周路一样心思缜密。 真是庆幸,能有这样一个好邻居,周路一直都是个孤独的人,除了妻子外,他几乎不和外人打交道,但刘群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这父子二人十分友善,值得深交,等到周末,他可以去找刘群喝几杯,聊些男人的不愉快。 第九章:痉挛 丈夫一直忙到六点才休息,他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陈玲替他盖好毛毯,这个男人身上的优点不多,拘束、自闭、不合群,可他就是那么可爱,缺点的多少不代表男人的价值,哪怕他只全身上下只有一处闪光点,对了女人的口味,这便是值得深爱的理由了。 婚姻以来,周路从不大吵大闹,他‘酷爱’冷战。 陈玲走进卫浴,进了浴缸,水流声稀稀落落,她需要让身体处于一片温热之中。这两天,脑子不太清醒,白天的那碗粥,她吐了,丈夫被推出厨房之后,她一点不落全都吐在了垃圾桶里,不能让男人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这算丑陋么? 她不确定,可事实就是如此,那碗粥令人难受,像是吃了馊了的酱油,或许是怀孕的反应。记得在地下室,她吃了油画布,用剪刀一片一片的撕开,撕成布条状,然后吃百叶似的塞进嘴里,它……很香,很有味道。(周路很细心,他可能会发现什么。)陈玲也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能吃那种东西,她为了填补空缺,还多画了一幅画,但与之间大不相同。天呐,陈玲,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极力想要记得当时的冲动和念头,仿佛是某个‘人’逼她这么做的。 无稽之谈,这房子里除了她和丈夫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她将头泡在浴缸里,沉浸其中,身子舒坦。 (陈玲,你变的太奇怪了。) 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如果饿了,她可以吃那些口红,在超市就闻过味道,比不上过期油画颜料,但也算一类食物。如果……周路发现了,他会继续冷战么?女人倒希望丈夫可以大吵大闹,展现出作为男人的威风面,她太了解他了,周路绝不会发脾气。 洗完澡,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圈浓重,肤色也比以前白了。重要的是肚子,圆滚滚,跟啤酒肚似的,那里住着个宝宝,等他出生后,整个世界都会云开雾散的。 脖子的神经抽了一下! 不疼,如同橡皮绳将她的脑袋强制拉向另一边,浑身打着哆嗦。不冷,这是夏天,就是神经疼痛的小插曲。目前为止,她都不饿,也没有困意,觉都留给白天了,陈玲走上楼梯,想去看看丈夫的工作成果,这个健忘的男人,时常忘记保存文稿,至少有三四百回,都是她帮着保存的,要是电脑出现短路,那心血就都白费了。 灯亮了。 电脑果然开着,一开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 陈玲面怀笑意:老公,你这个粗心鬼。 页面只有一个文档,她点开了,上面的字迹……她被某种东西给定住了。 {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 这有五千多字,充实着满屏的重复。 陈玲心肠紧收在一起,这个‘她’代表谁? 作家偶尔会发泄,也只是偶尔,可他怎么会只写这一句话。今天,周路的态度非常可观,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贴心,没有因为过多的口红而责怪自己。这文字使人发毛,不过……不过……不要紧,只是‘她’而已,与自己无关。 右脖颈子的神经快速跳动——像触电! 又一次反应! 这不安的电流到了四肢和腹部,她瘫坐在地上,蜷曲双腿,死命捂着肚子! “嘶……唉,嘶……” 手心、脚心全是汗,额头上也是。 太疼了! 陈玲扶住椅子的边缘,想站起来,肚子的神经也开始跳跃——(孩子,你不能有事,啊,嘶……周路,救我,救我,嘶!) 已经站不起来了,脑袋发胀,腹部一阵痉挛。 靠近那个活板门,只有几步远,陈玲取下脱鞋,只要把东西扔下去,周路会醒来的。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她要去医院。 “周路。” “周路……救我……” 窗外的楼下传来小黄狗的叫声,叫的很厉害,一刻也不停,它发出了敌对信号,只有遇到入室行窃的贼才会如此。 “汪!汪!……呃呃呃呜呜呜噜噜噜……汪!” “汪汪!” 它叫的很凶、很猛。 “周路,救命。”陈玲快虚脱了,右手拿着脱鞋,眼前让汗液湿润的模糊不清。 痉挛。 “呃!啊——嘶!” 嘴唇发紫,鼻孔无所顾忌的喘着,前面就是活板门,特么的活板门……呃!! (汪!——汪!——汪汪!) (唔唔唔……汪!) 陈玲使了最大力气,将脱鞋扔了下去,她在等待丈夫醒来,没时间了,孩子要没了!周路,快来! (汪!汪汪!) 全身肌肉紧缩!四肢不受控制,uu看书 .uuknshu 骨骼也有响动! 这种抽搐由腹部而生,在全身游走,病毒一样的蔓延,越动,它就跑的越快。 她哭了,嗓子干燥、沙哑,对着活板门的那个出口:“周……之……粥……咔……哈咯……周……” 神经发生了病变,像空气长了手,遏制住咽喉。 啪! 她前进了一步,拖着膝盖往前蠕动。 啪,抓住了,这个四方的空格。陈玲这辈子也没这样痛苦过,她拉住活板门的口子边缘,感觉身后有东西在拽着她,可那边没东西,更没有人。 “周……咯……咯……” 四十多秒以后,全身都被汗液浸透了,她脸朝下,盯着底下黑咕隆咚的暗处。刚才开灯了,她是开灯以后才上来的。周路来了吗?若不是他,这灯怎么会关掉。 可他在哪里,他真的不在乎妻子的死活么? (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 周路,别这样,别这样。 楼下,小黄狗撕心裂肺的叫着:汪——汪汪汪!汪!!! 吱。 吱吱。 吱~ 哒——活板口的木门落了下来,干脆利落,砸在陈玲的后脑骨。 她不动了,眼睛还睁开着。 这块木头使她的头和身体微微分离,脖子部位扁了。 她,眼睛睁着,嘴巴形成简单的‘窝’字型。 楼下,那只暴躁的黄狗停止了喧闹,它坐着,一动不动注视阁楼的窗口。 第一十章:她会转 五点多,周路醒来,脑仁很重。 他洗了个热水澡,把满身的汗液都冲刷掉,然后进厨房做早点。 煮面条就不错,转身将葱扔进垃圾桶时,他看见有白白的东西,那是粥,昨天的,还不少,用旧了的塑料袋给罩上了,可还是看的清楚。这肯定是陈玲吐的,很多,周路眉头皱着,感觉后背一道凉意顺流而下,像是冷汗。 粥的味道不好?他加了葱和捣碎的鸡蛋,陈玲以前很爱这么吃。 或许又是简单的孕期反应,那她岂不是要饿着肚子了。 周路快步走到房间门口,里面没人。 “陈玲?” “陈玲?” 真特么怪事了,大清早的能去哪里呢,可能在二楼收拾屋子? “陈玲啊,陈玲啊?……陈……” 陈玲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上,手扶贴着墙壁的栏杆,正看着丈夫。 “你醒啦?我做点面条,你要吃么?” “不吃,我不饿,你先吃吧。”陈玲转向里头,拖鞋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老婆不吃饭怎么行,周路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八九点一定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大人和孩子都重要。他用电水壶烧水,然后去房间里找病历。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 “哪位?!” “请开门哦!我住对面的!你是小周啊?!” 周路关上抽屉,迅速翻了一下病历,然后大步到了那边开门,是个女人,看样子有五十多岁,卷发,略微发福,穿着运动汗衫,手腕上还有记数器。 “你好你好,你是哪位?” 女人朝屋内瞄了两眼:“我就住街对面,昨天晚上你家狗喊的声太大了,我老公睡眠本来就不好,你们一吵他就更不要睡了。” “对不起,我睡着了,不知道。狗在院子里,那个……真是对不起,下次注意。” “怎么注意的起来呢,狗又不是人,喊起来管不住。”她朝那条还在熟睡的狗撇了眼,说道:“我建议你把狗关在家里,隔音会小不少。” 他也想,吵到邻居不是小事,遇上不讲理的你都得抓瞎。可老婆怀孕期间,弄个宠物进门总会有影响。 看对方说的那么认真,周路想息事宁人:“对不起,下次注意。” 女人没多费口舌,她走的时候,还朝二楼和顶层的阁楼多望了几眼。 他突然觉得领养这条拉布拉多是个错误了,昨晚真叫的那么严重?拜托拜托,他的睡眠质量一项不错,可谓雷打不动。狗的生活规律是要调节的,白天睡觉晚上精神,搁在人身上也不好。 乘着早起的精神头,周路去阁楼打了两千多字,等到八点时,他下楼看见妻子上床休息了。 “陈玲,陈玲?醒一下。” 陈玲转脸过来,一脸朦胧,她的脑袋转的近乎过分了,像是矿泉水的瓶盖一样扭动,身躯却不见调转。眼睛迷迷糊糊的:“老公,怎么了?” 这声‘老公’很动听,周路无比欢喜、又无比疼惜的看着她,手贴在她的肚子上:“亲爱的,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安胎保险一些。” 常年的夫妻生活让周路变得格外聪明,他不会说‘你不吃饭,吃某种肮脏的东西,对身体不好,需要去检查一下’,他为自己的语言艺术打八十分。 “不去,我想睡觉。” “听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要为宝宝想。走走路、散散步对你也有好处,我们去医院吧,人家怀孕安胎都要去看一看。” “那你扶我起来。” 周路心中窃喜,计划完美得逞。他扶着老婆起身时,感觉陈玲轻飘飘的,没有特别在意,去医院查一查问题就解决了。 出门前,周路两次问她想吃什么,她都说不吃。 真拿宝贝没有办法。 换鞋子出门……“汪汪!!……呜呜呜……汪!汪汪!!”——小黄狗像看了天敌一样,死命往墙角的三角地带挣扎,嗓子眼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让人起毛。 “去!去!”周路冲它挥舞装着病历的塑料袋。 “汪——汪——呜呜噜噜噜噜呜呜……汪!!” 周路装作快步靠前,双脚用力踩地,狠狠的跺脚。小狗四肢不稳,差点滑倒,但它不再叫唤了,只是魂不守舍的盯着陈玲。 “没事没事,它可能认生,在家多住两天就好了。” 两人出了门,周路去外面的大道上叫出租车,他已经提前用了滴滴打的,怕司机不认识路。不想让妻子劳累,就在这里站着等比较好。 那条狗还看着她:呜呜呜呜噜噜噜噜…… 陈玲没有转身,uu看书 ukanshu她的脖子像橡胶一样,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 小黄狗定着神,鼻孔流出了东西。 而在街道的邪对面,二楼窗口站着那位上门求‘不要吵’的女人的丈夫,年近六十的秃顶老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年纪大了?眼花?揉揉眼皮,定睛看——的确是完全转过去的脸。 无力。 他瘫坐在地上,额头直冒虚汗,手碰到茶杯也打了。 老婆从楼下上来,着急忙慌的,看丈夫坐在地上发愣,过来搀扶:“你怎么了?腿有毛病了?怎么杯子还打了,昨晚没睡好就多休息,你都快六十了,本来身体就不好,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扶你就快起来啊。” 他下巴坠落,一头虚汗的看着女人:“转头……转头。” “转什么?” 太太看身后,那是电视机。 “陆东林,你做噩梦了吧。” “不,不是。刚才……”他喉结蠕动,指着墙角——外面就是楼下的那个13号公寓的方向——吞下吐沫后,他说:“刚才我看到底下那个女人,她的头会转,会转。” “不会转那是死人,我就说你做噩梦吧,快起来,到床上睡一觉,别神经兮兮的。” 扶着丈夫上床,她自己也起了疑惑心,走到窗口边上,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那女人正往路的西边走去,有出租车来接她了。 陆东林躺在床上,手脚冰凉,满脸的紧张还没下去。 “转的,她会转的……” 第一十一章:孕? “去哪个医院?”司机问。 “私立医院吧。” 周路知道陈玲不喜吵闹,找个安静的地方最好。 过红绿灯时,司机盯住前面的车尾,在不经意间,他余光扫到了陈玲的身上,这个女人很有味道,身材也不差。可她的脸好像坐上车以后就没动过,眼皮都没眨一下。他注意了后座的女人有七八秒,直到…… 陈玲眼珠上台,恰好与他的目光接触,好像这个女人的眼仁是塑料做的,与眼眶不协调。司机深呼一口气,总看人家的太太很不礼貌。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南门的一家医院停住。 ………… 走廊上人很少,私立医院价格昂贵,这无可厚非。 看,前面的门牌上写着精神科。哦……是精神科,周路看太太的脸,他想圆一个谎言,能让太太接受精神科检查,糟糕的很,在来的路上就应该想好计策,现在抓瞎了。难道要说‘老婆,你精神有问题,我带你去看看神经毛病’?这话很二,但她的梦游症,还有其他的,比如油画和口红,总之是一切反常现象,都需要进行梳理。 脚步迟缓,已经停下了。 “妇科在楼上,有查母婴的。”妻子说。 周路再次关注‘精神科’的招牌,然后面带笑容:“老婆,我最近总睡不好觉,想看看精神科,你也陪我一起检查一下好不好?” 太别扭了,但陈玲的表现很轻松:“可以啊。” “你是重点保护对象,你先检查,我排在你后面。”周路边说边推着老婆的肩膀进门,他蛮自得。 医生姓孙,四十多岁,带着眼镜,短发上有花白。 “什么问题。”孙医生双腿不自觉的摇动着,像个强迫症患者,他两眼集中在电脑的显示屏上,翻阅药物清单。等陈玲坐下来以后,此人才侧过身,继续询问:“什么问题?哪儿不舒服?” 事到如今,周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妻子的‘症状’令人难以启齿,这比患男科重症还要怪。想了几秒,他才有话可说:“她晚上睡不太安稳,白天觉很足。” 周路一直冲陈玲的眼睛看,怕她恼怒。 孙医生拿了个小手电,翻看陈玲的眼皮,然后是口腔。他的表情比陈玲还要淡白,说话跟读报纸似的:“角膜炎,不是特别严重,我给你开点阿莫西林和左氧佛沙星,平时注意个人卫生,眼睛要多清洗,用药水,少看电视跟手机,不要过度劳累,适当做些运动,散步,分散注意力,吃东西也不能辛辣,忌酒。尽量放松,保持心情愉快。” 就这些?周路厌恶这个人了,简单的常识还不需要你多汇报,若真是角膜炎,自己就能治好,还需要来医院看个究竟?你是这么做医生的,不知道刚刚提到了梦游? “孙医师,我老婆梦游,这和角膜炎没有关系吧。” 孙医生噘着嘴,看他,又低头下去:“关系不大,梦游是因为太劳累引起的,多放松,可以做些运动,去健身房。” “她怀孕了。” “哦……那散散步总归是好的。” 周路担心她肚子里的宝宝,这比什么事都重要。忽然间,他仿佛置身在13号公寓,墙壁上的那条大鲨鱼离他仅一步之遥,更让他感觉恐惧的,是陈玲怀孕的消息,这比中彩票的几率还要低。他心不在焉了。 “孙医师,她精神没有问题吧?” “没有没有,很正常。” 那就放心了。 陈玲站起来:“周路,你不是睡不好么?你坐着让医师看看。” “哦,那你去外面等我吧,这里空气不流通。”周路替自己打马虎眼。 “那我在外面等你。” 人出去后,周路刻意将门掩上,着急忙慌的问:“孕妇吃粥会吐么?” “粥?一般情况下稀粥是养胃的,不会吐。不过这是因人而异的,如果在粥里加了其他东西,比如荤腥,可能引起排斥反应。” “那孕妇吃油画布正常么?” 孙医生眉头皱起,他觉得面前这个男的精神有问题了。 妻子不在,周路刻意畅所欲言,他承认自己的话神经兮兮的,可他找过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那幅消失的油画,更没有被焚毁的痕迹。吃油画布,这是多弱智的话题,他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可还是希望孙医生说‘没关系’三个字。 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 “先生贵姓?” “姓周。” “人是不可能吃油画布的,你……晚上睡不着,白天也处于紧张和焦虑之中么?” “我?那个——我……” 唉?不对啊,这个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跟看神经病一样。他是对周路产生兴趣了,老婆查过了,没有问题,可老公的似乎病的不轻。精神科的大夫总是把什么都当成怪事来处理,只要你说半句不正常的话,他能当你是大熊猫。 “周先生?你看我这是几根手指?”孙医生摊开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算了算了,再聊下去就该被隔离了。 “没事,我出去了。” “你还没检查。” “我很好,谢谢。”周路冷了他一眼,退出门外。 楼上是妇科,赶不上正规医院,排队的人也少,前面就两个,已经有一个检查完毕出来了。妇科是闭门检查,男士止步,他站在外面等着,墙上的海报能消磨时间。 私立医院的人不够‘友善’,公立就行了?难说,陈玲的怪病是个隐患,特么的!他又想起那个房产介绍人的话了,这个房子很特么有问题! 周路盘算好了,uu看书 .uukanshuom 等太太出来,让她去楼下等,然后单独询问一下医生,正好也没有其他病人等着。 门开。 陈玲出来了,不撒娇,没有笑容:“老公,我们回家吧。” “我要上厕所,你先去楼下等我,坐电梯下去。” “哦,那你快点。” 周路陪她往西面的通道走了几步,看她进入电梯,赶紧迂回过去,敲响妇科的门。 三十多岁的护士开了门:“先生,你有事?” “哦,刚才检查的人是我老婆,她胎儿怎么样?” “胎儿?她没有怀孕。” “不可能吧,她之前用测孕棒测试的,是怀孕了,我说的是陈玲,刚走一分钟,最后一个进来的。” “是没有怀孕,她也没有任何妇科病,身体好的很。” 门重新掩上了。 一盆冷水浇灌下来,自尊心和希望都破灭了,周路扶着墙壁蹲下,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没有怀孕?这太搞笑了,她忌口,有孕期反应,不怀孕怎么会吐了粥。这家医院水平不会差到如此地步吧,连怀孕都能误诊。检查不都是照仪器么,肚子里没货,那当然照不出来,可是……可是……可她的肚子真真切切的隆起了。 掏出香烟,点燃,周路吸了一口。 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塌了,她没有怀孕,孩子也没了。 “先生,这里不让吸烟,请到外面去抽。”过来的护士厌恶道。 周路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干燥干燥的,他把烟踩熄,扔进垃圾桶,双目无神的下楼。 第一十二章:1臂之力 天上掉馅儿饼,却发现是烤糊了的了,让人空落。 他没和妻子提这事,男人得有担当,陈玲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别再雪上加霜了。从下午到晚上,他坐在阁楼写了很多字,平淡无奇。他在鼓励自己:不骄不躁就等于有了写作的天赋。 光标跟着字迹闪烁: 那个夏天,蒙面人的心绪变了,跑到银行行窃…… 警车在鸣喊,一辆接着一辆转过十字路口,蒙面人就在前面,他特别吃力。 …… 在那所公寓之外,蒙面人仰望阁楼,恰好看见了一道光,仿佛像他传递信息,等他心神入定,那道光已经开始收缩,一如魔术师的小戏法,直到消失。 蒙面人进了公寓大门,把手不作反抗,它开了。 警车的尾随声逼近。 (陈玲吃饭了吗?) 周路思绪变得混乱无章,他多想看看老婆在做什么,她应该吃点东西,胃会憋出病来的。朝对面的窗户看了一眼,没有夫妻吵架,他想下楼跟老婆说说话,前提是写完这段文字。刚有的感觉不能跑了,没准儿这部小说可以完成他的愿望,他猜——总有一天,主编大人会跪在他脚下哀求,说这份稿子的价值。 会的,总有那么一天的。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婚姻的维持靠什么?性,还有宝宝,这两样在近半年来都失去了,他倒不担心陈玲会心生外向,别人他不了解,可陈玲绝不会那么做。他的心理学还算不错,大部分作用都在老婆身上了。 楼下有人敲门,陈玲去开。 “你好,你是周太太吧?”刘群很礼貌,保持善意的笑。 “嗯。” “请问周先生在家吗?我就住前面,是你们邻居。” “嗯。” “我可以进去么?” “嗯。” 陈玲面色淡白,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高兴,她的神情跟面对电脑看白板差不多。这个女人还蛮漂亮,男人见了是有感觉的,刘群朝屋内探了探头,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进去了,女人的过分镇定让人不好意思,她不欢迎陌生人么。 刘群还站在门外:“呵呵,我就不进去了,能请周路出来一下么?我想跟他聊一聊,我买了点熟食,弟妹也过来喝两杯吧。” 陈玲没吱声,她去了楼梯口,然后上去了。 很怪,生病的女人也不见得会如此待客,她大概有不一样的反应,因人而异,而且周老兄提过她,怀孕了嘛,孕期女人是保护动物,万事都能通融。 几分钟后,周路下来了,在楼梯口见到熟人,几步小跑而来,脸上挂着热情:“唉!你好你好,进来坐啊,别站在外面了。” “不了,我来喊你去我家的,我买了点小菜,咱们喝点儿。” 有酒喝干嘛不去,周路拍着他的胳膊:“行,走吧。” “弟妹呢?” “她……她就不用了,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还是别出门了。” 儿子刘晓斌去补课了,刘群才能放纵一时,当着儿子的面,他从不喝酒。他对周路有好感,一开始就有,也很想了解作家的内心世界。巧了,周路对他的感觉也一样,他连对方的工作都还没弄清楚呢。 “你在哪里上班?” “做设计的,广告、家居装潢都做。” “了不起。” “哈哈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设计大师。”刘群拉他进门,看周路找拖鞋,摇头劝阻:“唉——别别别,家里没拖地,脏的很。” 他桌上的菜都是现成的,没装盘子,都在塑料盒子里,猪头肉、猪耳朵、烧鹅、鸭脖等等,全是下酒的好菜。还有一瓶西凤酒,瓶身的包装上还有灰尘,隔几米能瞧见。 “这酒可有年头了吧?” 刘群指着椅子,示意客人坐下,他回答干脆,好像老早就在等周路这么问了:“嗯,有年头了,前年买的,我一个人基本不喝酒,啤酒也碰的少。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咱们都是文职工作的人,有共同话题,这样喝起来才过瘾。吃吧,菜我买的热乎的。” 周路抿了一口,这酒不上头,后劲还有点儿,喝着浑身都舒服:“你看我也没先请你,反倒让你请我了。” “你不是才刚来嘛,我在这儿住了有一阵子了,算是主人,当然是我请你。” “嗯,猪头肉不错,我从小就爱吃,特别是这个鹅卤子,拌饭绝对香。” 刘群找他碰了杯:“你们写作的人能吃这样的菜不容易,我之前认识一个写过《故事会》的,他就喜欢吃西餐。那个——你最近有什么完成的稿子啊?我帮你推荐推荐,早上我朋友还打电话问我的,他们杂质缺两个版块没用的上,你要是有短篇小说,我给你弄上去。” “短篇?” 周路回想了一下,他还真有,在u盘里存着,自己即兴写的一片寓言故事。可那是随手胡拈的文章,上不得台面吧。 “有么?” “有是有,但写的不行。” 刘群笑了,用筷子点了点他,说:“你不了解商业的运营敲门,你指望书店卖的书就都是好的?那是靠人捧起来的,有的书完全没看点,不照样能在各大书店出售么?这看炒作,要真写的好,那就不需要炒作了,直接获文学奖了。你只知道埋头苦写,不了解外面的事,这些不懂也正常。” 或许他说的对,而周路一直都是这么不自信。 老婆有‘瑕疵’,他心情不妙。 “你听说过13号公寓的事么?就是我现在住的房子。” 刘群可从来没有想介入这个事,他也不打算说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惹人不爽。但既然周路这么提了,他是有些看法。 放下筷子后,刘群两只胳膊支撑在桌面上,低头,声音也很闷:“有点听说过,也听其他邻居说过,13号……啧,怎么讲呢,的确死过人,还有神经异常的送到精神病院去的。好像有一家子,在住进去后再也没出来,后来女的疯了,男的跟儿子跳楼死了。” “跳楼?这也就是两层,就是从阁楼上跳下来,也没那么容易死吧。” 事情就奇在这里,当时有好几个邻居过去看了,大人小孩的脑骨都摔碎了,那样子简直是从十多层的高楼上摔下来的,两三层不可能会这么惨。那个疯了的女人还一直说他们家里有妖怪,说柜子里全是毒蛇和蝎子,还说画像上的人走下了下来,说墙上的鲨鱼会动,把海水都没到客厅里来了,弄得到处都是水。 “那就是疯了。u看书.uukansu ”周路觉得很好笑,但他笑不出口,心还有些颤颤的。 这是酒精的作用,一定的。 刘群多加了一句:“那个女的身上有海腥味,还很潮,这是不是怪事呢?” 等周路微红的眼睛抬头与他相碰时,刘群知道自己多嘴了,说错话容易得罪人,他转移目光,继续吃烧鹅:“反正是碰巧的事,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来,喝酒喝酒。” 面对如此亲切的邻居,周路是多想说出心中的不愉快,他在酒精下还有理智,一旦提到老婆的‘反常’,可能刘群对待他的态度会发生改变。谁愿意跟一对快要……或是可能要出事的人做朋友。 “这个鸭脖不错,你尝尝,我就认准一家买的,味道非常好。” “哦!谢谢,我自己来。” 周路依然想多深入明白一些:“老刘,你晓得13号公寓之前出过什么事啊?我是说……这个房子会不会建在坟地上之类的?” “那倒没有,这里改建之前是个塑料厂,也没听说过厂子里死人的事。半年前有个写作的朋友还特意问我这件事,想找找素材,但没结果。” 他看见周路眼光很忧虑,给他斟满酒杯:“不要瞎想,我估计之前住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我们还能坐着一起喝酒。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安心过日子。还有啊,明天我放假,正好带你去杂志社,把你的书稿带上,运气要碰才会有。” “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若不是因为喝酒,周路的脸红就太明显了。 第一十三章:人情 清晨,周路将稿子整理完毕,存入u盘,还有一些是他早先用打印机弄在纸上的,虽然很老了,但只要没问世,它们就清清白白,和热乎包子差不多。一早上,他哼着小曲,没有闲暇理会熟睡的太太,今天是个机会,是人生转折点的开始,哦……他有些飘了,也许人家看不上这类文字,可至少有一半的把握。刘群是个热心人,脑子转的快,他愿意从中斡旋,能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留个‘记号’也行。 这是个机会。 八点,他关上门,看见小黄狗醒了,正冲他张望。 他拍打脑门,没给小可怜准备点吃的。 周路弯着膝盖:“旺财,等我回来给你带火腿肠好不好?” 门外过来一辆黑色丰田,刘群冲他招手,后车座上是他的儿子刘晓斌。周路快步走过去,打开后车座的门,因为直接坐前面显得不礼貌。 “坐前面吧。”刘群说。 他把皮包搁在腿上,兴致满满:“你儿子不用补课么?现在的学生假期都要补课。” 刘群给车转弯:“补课没必要,他要是能把老师讲的东西给记进去了就足够了,如果他上课都不用心,我还能指望他补课的时候认真听讲?我国就这点瞎搞,人的童年很宝贵,失去天性的孩子就丧失了很多创造能力,不然怎么老人都说‘野孩子能发大财’呢。” 遇到坚持教育第一的人可能会发火,但周路不会,他打心眼里喜欢刘群的观点,人是不能失去天性的,要不然就是机械化的人生。人需要欢乐和希望,而不是呆板和枷锁。 “爸爸,今天我们去奶奶家吗?我想吃奶奶做的肉圆子。” “晚上过去,昨天给你买的巧克力呢?” “吃完了。” “说好了让你吃三天的,这么那么快就吃完了,下次不许吃这么多,不消化。” “那你又不陪我玩。” “下午陪你去体育场,咱爷俩儿打篮球。” “不玩,你总抢球,太霸道了。” “呵呵。” “哈哈哈……” 要说最值得羡慕的,就是刘群有这么一个儿子,活泼、可爱、顽皮,缺点在很多时候看就是优点,情绪是相对的,如果一个孩子连跟家长调侃的兴趣都没有,那是多封闭。周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他的父亲非常严格,母亲很闷,稍微一点事父亲就会冲他大喊大叫,还用排斥和贬低的目光对看他,仿佛他是被领养的。 如果他自己有了孩子,肯定要呵护备至,因材施教,如果孩子喜欢唱歌跳舞,他绝对不会逼着孩子去学书法,如果孩子酷爱卡通片,他更不会逼着孩子去玩体育科目。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时间问题。 刘群给他介绍了这个杂志社的总编,记住,是总编,不是主编,更不是小鱼小虾,刘群面子不小。总编姓黄,是个独身主义者,四十三岁,孑然一身,他曾做过《都市见闻》二十几期的主编,然后做了几个《城市怪谈》的栏目,效益很好。现在是在《三好先生》做事,一个老外开的杂志社。 “晓斌,你留在车上听歌玩手机,爸爸和叔叔上去办点事,别出去,听见没?” “听到了。” 他们直接上了三楼,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总编处 刘群不敲门,直接进去了:“黄总,得罪得罪,过来打搅你了。” “哎呦喂,刘总嘛,请坐,我给你倒茶,老板回来的时候给带的,龙井。” 黄总编个子蛮高,得有一米八,白衬衫,不打领带,头发蓬松,全身最耀眼的数他的皮鞋,油量感十足。他昨晚就接到了刘群的电话,所以看周路并不好奇,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还抱着皮包,跟外面的求职者一样。 他也给周路倒茶了。 “谢谢,谢谢。” 刘群挠挠前额,大笑着:“不用跟他客气,谢什么,他跟我是师兄弟,我们两个打了十七年交道了。唉——老黄,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作家,叫周路,文采飞扬,内心情感丰富的作家,我这次上门来找你,你无论如何要给我这个面子。” “没得话说,你交代的事情,我也不敢不办呐。”黄总编打开烟盒,递给他们每人一支烟,还特地给二人点上。 一口玉溪下来,黄总神清气爽,翘着腿:“你最近没有谈对象啊?发现你精神状态不对嘛,找个美女滋润滋润。” “你歇菜吧,我气色不比你好?” 人家不提稿子的事,周路也不能打断他们叙旧,觉得自己可有可无,这烟放在口中都是一种多余了。 “谈谈正事,我今天是来帮朋友的。” 黄总编看向周路这边,问道:“稿子带来了么?我看看。” 周路点点头,取出口袋里的u盘,送到对方手里。 黄总插在电脑主机上,调试着看:“唔……灵异故事嘛,味道出来了,悬疑感觉不是很浓,市场少见啊。” 周路解释着:“我写的是纯恐怖小说,以前写过悬疑,觉得不太敏感,所以现在改变了方向。” “哦,这是长篇题材啊,现在版块排满了,没得地方放了。” 刘群牙缝间剔出烟雾:“兄弟啊,uu看书. 你别跟我玩虚的,我难得求你,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事拿下了。我答应人家的事,你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吧。” 不管结局如何,周路都很知足了,做朋友做到这个份上,足矣。 黄总编不是有意推辞,他的烟烧了半截,只吸了一口。半分钟后,他靠在软椅上,托着下巴:“啧,真没有蒙你,杂质的版块都排的差不多了,如果是长篇连载,那下一期肯定没有机会了,下一期早就预定结束。这一期还有两个空白,不过只能放短篇,我真是余不过来,杂志社也不是我家开的。” “周路,有短篇么?”刘群问道。 有是有,这是老天爷给的契机?周路从皮包里抽出几张干净的稿子,他写完以后就放在抽屉里,和书本一起堆放,一直没动过。这是闲暇之余写来娱乐的,算不上多恐怖,不过是个臆想罢了。 周路哈着腰把稿子搁在桌面上,黄总编也第一时间接住了。 上下的瞄了几眼,这次他没看内容,只看大概字数。才不过三秒钟,总编多年的经验就灵巧巧的:“可以,一篇差不多八百来自,没问题。” “你要多少钱?两个板块全给我上了。” “你说这话,你真欠揍,我能跟你计较这点么?我权利还在,马上校对一下文字,下周三就能出版。”说着,黄总编摁下电话:“小徐,进来。” 周路还不放心,命运永远不会向着他,他有着和所有艺术天才共同的思维:这东西只要一面世,那肯定会有地方找他出书了,他只要安静和耐心,然后等待幸福敲门。 第一十四章:街对面的凶杀案 电脑屏幕上火花闪烁,有灵感么?没有,他也不需要哪些,光靠兴奋就够了。 五点到七点间,周路一身凉爽,阁楼挺闷的,他有调节自己心态的办法。哦,就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等不到几天,杂质便会出版,想想看,会有多神奇的事情发生? 下去煮面时,他路过地下室的门板,彻底封闭这个地方的做法正确么?陈玲是她的老婆,她没有犯错,只是任性了一些,那油画布大概是塞到马桶里去了。 不该这么做,这属于家庭冷暴力。 他找来铁钳,把锁头给撬开了…… 底下黑黢黢,周路要下去,腾出功夫把这儿的一切给归置归置,捋捋顺。 太太的那幅未完的油画仍在,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不在以偏激的目光扫视这幅画,毕加索的画不就很荒唐么,依然自成一体,统称为艺术。有几个灯泡不太安逸,嗤啦嗤啦的,跟快要爆炸似的。 它们该换了。 十分钟内,他清理完毕,接着就是去买灯泡。这个地下室不错,就是气氛偏阴暗,使人孤独。孤独有时也会使人强大,绝对的封闭……没错!就是这个效果!等有机会,他能重操旧业,在这可爱的地方画点什么。 外边传来了电话声。 周路跑到客厅去接: “喂,你好,哪儿位?” “你—好—我—在—网—上—看—到—你—的—房—子—出—售—信—息,我—很—感—兴—趣。” 这是人类说话的语气?怎么一停一停的。 连男女都分辨不出,一个中性的人才么? 周路说:“你看到标价了么?还有什么问题?里面没参观吧,我下午有空,两点左右带你去看,好么?” “不—需—要—了,我—已—经—决—定—买—了,就—按—照—你—的—价—格。” “那……那好吧,咱们什么时候能见一面?过户手续办一下?” 嘟嘟……嘟嘟…… 挂断了?还有这么反腻味的人么,电话那头的家伙嗓子眼儿被堵住了吧,听上去像在听《三国演义》的网络小说,播报员似的机器电声,就差电流麦了。 号码没显示,这是很老式的座机。 邪门儿了,他在网上发的可是自己的手机号,为什么对方会直接打到这个座机上来呢。外人可不知道他的住址,这地方连他老娘都没说过,绝对的不可思议。也许有谁搞恶作剧,恰好撞在枪口了。 周路打开手机,看见论坛下有了一群帖子,都是问他房子的事的,多半是为了租,也有想买的,可下面有话:‘电话打不通,怎么个情况?’、‘楼主开机啊,不是要卖房子么?’…… 手机的未接电话一个也没有。 怪特么的事了,还有这种操作么?他用老婆的手机拨自己的号码,响了,是通的。周路赶紧在网上发了个信息,说自己手机可能出现毛病,让他们打陈玲的电话。 消息摁出去了……等待…… 【请求不被接受,信息有不良因素。】 “我特么……这也能算不良因素?”周路感觉莫名其妙,他再次发了个信息,这次是‘电话换了,号码是159……’,摁下屏幕的提交按钮,这下搞定了吧。他挑起眉毛,希望不会出现差池。可…… 【请求不被接受,信息有不良因素。】 你在逗老子呢! 爬上阁楼,周路打开电脑,调出那个无耻的网页,把字一个个的打进去,小心的处理几个简单字符。知道最恶心的话再次跳了出来,接着是一阵阵堪比感染病毒的噔噔声。 这让人绝望,让人想死。 谁能告诉爷爷,这网页是不是不能发话了? 很巧合,底下多了一个对话:房主周,你特么不卖房子就别乱发信息好么?老子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真是脑残! 他也想回复一句骂人的话,打了个‘你特么’之后又放弃了,躺在椅子上发呆,白费力气,这网页压根儿就对他进行账户封锁了,需要重新建一个账号,然后再把消息发一遍。 (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原谅你?你这个荡——妇!背着老子都干了些什么?跟我的兄弟在一起,你特么犯贱!) (我没有,真的没有,请你相信我。) (我信你个鬼!) (啊!!) 周路抬起眼,对面的两口子吵架了,他先前就见过一次。二人吵架声音不小,会影响到左邻右舍吧,女人被男人捉奸在床了?差不多。 那男的抓起一个酒瓶,冲女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周路坐不住了,趴在窗口,冲那边喊道:“喂!!会弄出人命的!” 看不见女人了,她倒在了地上,可男人并未消火,他手中的酒瓶在第一次砸中这个女人之后断成两截,随后的几下勇猛,只能在这边看见酒瓶子被举高、落下、举高、落下……有砸在头骨上的声音,男人的手通红通红的。 不好! 周路从木梯上嗤下去,快跑下楼,冲向街道对面。 蹦蹦蹦! “开门!喂!开门!” 一脚踹过去! 嘶……貌似还踹不动,这门是防盗的。 “快开门!——不然我报警了!” 蹦蹦蹦!嘭嘭嘭! 门开了,周路这一脚没踢中,跨在了别人膝盖上。 男主人开门的,穿着白格子睡衣,短发,带眼镜,他弹掉膝盖上的灰尘,特反感的盯着来人:“你是干嘛的?发什么神经啊?随便踹我们家门,你到底是干嘛的?” 隔壁那位嫌他们家狗吵的中年女人听到声音,特来观望。 “怎么了?什么事闹那么大动静。” “这个人有病,他踹我们家门。” “他我认识啊,住你对面的,新搬来的。” 房主说:“搬来就算是邻居了,好么样的,你踹我们家门干什么?” 周路都有点佩服他的淡定了,uu看书 .uukansh 杀了人还能这么镇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而且他刚才开门慢,肯定是花时间去洗手了。周路目光下移,这个男人的手上应该留有汗渍,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儿。 “说你呢,你踹我们家门干什么?” 女人跟着问道:“小周,你踢他的门干嘛?是不是有急事啊?” 周路指着男人的鼻子:“你刚刚谋杀了你老婆,我亲眼看见了,你别想逃过去。” “呵呵!哈哈哈……你这个人真幽默,我老婆出去了,她前天就走了,你说我谋杀我老婆,你这人可真能想。” “别装了!刚刚我就在阁楼上看见的,你拿酒瓶子砸她的头!蓄意伤人都是犯法的,你杀人更是犯法!” 男子不当他是开玩笑了,但他的脾气不错:“你说我杀了我老婆,可得有证据,等等,方便问一下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么?” “我是写作的,文职。”周路迅速答道。 “这就不奇怪了,你一定是脑子里充满了幻想,以为自己想的东西都成真了,我劝你回去补个回笼觉,不要没事找事。” “我要进去搜,她的尸体肯定还在,你来不及转移。” “狗屁!你算老几,你说要搜我家就搜啊,你以为你是警察?!我懒得跟你这样的妄想症人废话,滚滚滚!”对方要关门。 周路推住,不让他关,继续指着他的鼻子,认定了这件事:“你心虚了,想毁尸灭迹。” “你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忍你半天了,特么脑子有病!” “不行!我一定要进去看!” 第一十五章:麻烦事不断 周路不管这些,他认定自己看见了凶杀案,绝不是幻想,是真实发生的事。 “让开!我要进去看!就在二楼!” 房主……嗯,不,应该说是邻居,他已经想把这个神经病打一顿了。文职?看样子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东西。 这个七尺有余的男子揪住他的衣领,嘴唇翻着:“傻比,我让你滚。” “你骂哪个?!” “我就骂你,你麻傻比,听清楚了么?你就是个傻比。”说完,他狠狠推开周路,扑咚甩上房门。 旁边站着的老女人也被整懵了:“周先生,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刚来就跟人闹别扭,先是家里的狗乱叫,现在又是说人家小赵杀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这样很容易得罪人。” “阿姨,我没说谎。”周路眼圈通红,被气的饱饱的:“我看的很真切,的确是他杀人了。我在二楼看到的,他用啤酒瓶子砸他女人的头,都砸断了,还砸了好几下。” “是么?……”这个大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左顾右看的揉着手:“人家也不让你进去看呐,你也不好明闯进去,他那块头可比你大多了。要不……你去报警?” “对!阿姨你说的对,我马上打电话报警!” “唉唉唉!”她捂着周路的手,也急了:“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实诚呢,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可没让你报警,到时候你可别赖我。我那是……我随口说说,我跟自己说着玩呢,你……反正你不能赖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忙你的。” 不忙她也得走了,三步一回头的:“小周,记得啊,跟我没关系,你也别随便……算了,跟我没关系。” 周路报警说邻居杀人,警车十多分钟后到达,来了三辆,凶杀案在任何时候都是大事,对警方而言,这种案子能让一潭死水的职业生涯变得有生机。七八个警察,来了就强制进门,然后对二楼进行一番勘察。 房主赵德先就站在门口,对周路的举动破口大骂了足足五分钟。 围观的邻居没几个,这个小区人少,多数都在外做生意,闲人也就三五个。 房屋里里外外都搜索便了,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任何血迹。 院门外,一名女警正在给周路做口录。 “你叫周路?” “嗯。” “刚搬到这里?” “不错,没几天。” “你说你看见了赵德先杀人,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一个小时前的样子,不到一个小时。”周路还指着自己家的阁楼给他看:“你看吧,我就在那上面,正对面。” “你确定你看见他杀人了?” “不错。” “可房间里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也没找到你说的碎酒瓶子。”说完,女警对他的态度转变:“乱报警是犯法的,你知道么?” “我知道啊,可我没乱报警,我看见了杀人案,我能不报警么?换做谁都会报警的。” 几米开外的赵德先越过一个男警的肩膀,手指比声音还要恶毒:“糙尼玛的!冤枉老子杀人?!我特么跟你有仇啊?!我老婆活的好好的!我现在就可以给她打电话!你特么个傻比!” 周路反口:“也许那不是你老婆,是情人,反正我就看见你杀人了!” “你特么还说!” 随后,赵德先当着人群给自己老婆打了视频电话,她还活的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正在餐厅吃东西。臭骂的事不需要多提了,周路被警方严重警告了一次,这是初犯,如果下次再这样,他要坐牢。 周路还是坚持自己所看见的。 也是巧,警察刚走,周路还没进家门,盘算着自己有没有眼花,或者以后的邻居如何相处之类的问题,刘群就回来了,他下了个早班。正好周路也没人可以倾诉,去刘群家里坐坐,他认为刘群应该相信自己。 肯定杀人了,毫无疑问! “你真看见了?”刘群的表情说不准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周路吸了烟,闷闷的:“嗯,看见了。” “那他可能及时转移了尸体,清理现场了吗?” 拜托,你这是什么见解。 “不知道,应该来不及,就算清理了,那血腥味还在,警察也不是猪脑子,肯定有办法找到的。” “不是没找到么?” “是没找到,但我看的真真的。老刘,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没跟你说过谎吧?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做,冤枉人家杀人,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嗯?” “你先别急,会不会是你在写小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剧情,然后身临其境的去想了一下,然后——” 周路很不爽的打断他:“老刘啊,我当你是朋友,跟你说知心话,你却当我是发癔症,认为我神经病!我今天……我今天……哎哟,没话说了我。” 是,今天麻烦事挺多,uu看书 uuknshu.co 最近麻烦事都挺多的。 他想走了。 “老周,再坐坐。” “不坐了。” “晚上来喝酒。” “不喝了。” ………… 回家进客厅,周路脑仁胀疼。 拴在院子里的小黄狗叫了两声,隔几秒后又叫了两声,然后没声了。 他尝试着放松心情,总这么紧张,能写出什么好东西,饭还得吃,日子还得过。 “老婆?你要吃饭么,我给你做。” 周路去房间,没人,他在家里全都找了,包括地下室,都没人。出去了?可能是去超市了吧。 天色暗淡,阴气蒙蒙的,邻居的儿子刘晓斌在公寓一排的后花园外,手抱着篮球,一拍一拍地小跑着。公寓后有植被,当然,这是公寓房,还有些简单的健身器材,完好无损,它们从被立起来之后就没被人碰过,多无聊的事。 刘晓斌个子矮,篮球玩的差劲,但他就是喜欢带着球走,再来到周路后花园的外围时,看见什么人在钻泥土,样子跟狗埋骨头似的。 泥土屑被手脚刨了出来,很快。 这个人……没穿衣服。 是个女的,全身光溜溜的,体态的曲线一目了然,她还弯着身子,活像个动物,像狗、像虫子,反正就是不像人。 女人的身体对刘晓斌这么大的男孩儿而言有些过分,他缺乏母爱,这么疯狂的一幕难免会羞涩,他愣在原地,手里捧着球。 女人的身体…… 这是周叔叔家,是周阿姨么? 她在干什么? 第一十六章:失而复得的2人 周路在打字,键盘噼里啪啦的响着。 今天运气很好,思路开阔,已经写到七千多字。 他意犹未尽,现在碰到是关于乡村的无头女尸,一个被人活活打死的女人,这个桥段得好好琢磨,鬼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对吗?一旦鬼怪现身,这就成了神话故事了,未知的东西才恐怖。 唔……他打了个复制键,上了句号。 接下来,是关于男主角的反应,害怕应该有,但不应该是大喊大叫,而是毛骨悚然、四肢发软。瞧吧,多少人都犯了这个毛病,可以称其为严重的错误。然而,周路不会走老路子,他得有些新意,就像大作家爱伦坡那样,将恐惧放大,这一点足够吸引人了。 叮咚。 叮咚。 门铃响了。 周路打开阁楼的窗户,冲下方一看,院子外站着刘群。 “老刘?!” 刘群一身汗衫,不加修饰,身上还有暗色灰尘,他冲楼上招手:“周路!开开门!” 似乎是遇上急事了,周路给电脑点了保存,下了楼,过去开门:“唉?老刘,你上哪儿去了?身上还有灰。” “我在家找小斌的,都找遍了,见不到他人影,是不是来你家玩了?” “没有啊。” 周路挠着头,放刘群进屋:“别脱鞋了,家里脏。” 即使已经听到了儿子没来的消息,刘群还是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希望有些答案。刘晓斌是下晚的时候出去玩的,带着篮球,现在都天黑了,人还没回来。 “你先别急,也许小斌是碰上其他家的孩子了,孩子嘛,打闹在一起,时间就不作数。可能他饿了,自然就回家了。” 刘群站在客厅内,没心思坐下,双手叉腰,苦思冥想:“他从没这样过,平日里出去玩,也就半个小时。这个小区就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儿子,还有一个女孩儿,是一号房子的,但我知道,一号那家没人,去外地了。” “附近有篮球场么?” 刘群摇头,继续叹气:“气死我了,这个小比养的,等他回来,看我不收拾他!” 周路递过去一支烟,给刘群点上:“哎呀,多大点儿事,孩子还小,要慢慢教,不能太心急了。你先在我这儿坐一会儿,还没吃饭吧?” “我哪儿有心思吃饭呐。” 刘群冲斜角扫了一眼,那是房间的位置。 “弟妹呢?” 周路耸耸肩膀:“我下午都忙死了,哪儿顾的上她,可能出去买东西了。” “女人怀着孕,你得注意点,闪腰什么的可不得了。” “恩,她挺小心的。”周路说的沉闷。 照顾太太,周路是真的没办法,他的忙于写作的事,无暇分心。总不能自己二十四小时都盯着女人吧,既然是工作,在家还是在外,都不能懈怠了。 太太最近不正常,很不正常,他期待这个女人能变回以前,重获温柔。 钟声敲了七下。 刘群望着那个挂钟,满心忧虑,儿子会去哪儿呢? 周路去烧水的时候,特意在厨房和厕所张望了一眼,没人。阁楼和二楼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就是从那个地方下来的,陈玲一般不去二楼,二楼的门都是从外面上锁的。这么说……他的老婆和刘群的儿子一起不见了? 这多少有些戏剧性,如果说刘群是个老头子,而他的儿子正值壮年,那周路就不会这么淡定了,孤男寡女一起消失,后果不堪设想。 一根烟,刘群只抽了半口,没滋没味儿的,还略微发苦,他掐灭烟头、起身:“好了,不麻烦你了,我再出去找找。” “你去哪儿找?” “就附近,你别送了。” 门一开,刘群瞪大的眼睛,儿子就在院门外! 一身脏兮兮的泥土,篮球没在身边,他的脸在路灯下阴沉沉的,正盯着那只狗,眼睛一眨不眨。 刘群眼睛通红,一半是气、一半是喜。 不论如何,作为父亲,他都得给儿子一点教训。 男人大步走过去,开了铁门,抱住小斌的屁股就是一顿抽:“你长本事了啊!啊?!这么晚不回家!你晓得爸爸担心你啊?!说话!!” 刘晓斌一言不发,父亲抽的很卖力,可他脸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盯着那只狗。 狗也盯着他,嗓子眼里咕噜咕噜的。 周路看的难受,上去拉住他:“唉唉唉,行了行了——别打了,他还小,不懂事。你跟他说清楚就行了。” “我不打?我不打他还反了天了!” 刘群抓着儿子的两只胳膊,正面对着自己,食指对着他的鼻子:“说!上哪儿疯去了?!” 刘晓斌不开口,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的只剩下白白的眼仁,uu看书 .uukanshu 黑色瞳孔的方向,就在拉不拉多犬的位置。 迎着路灯,看上去挺吓人。 “你还翻白眼!跟谁学的!” 儿子不理他。 刘群揪住他的耳朵:“你再不吭声,我抽死你!” 他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倔强’,自打这孩子记事以来,就显得懵懵懂懂,没用任何过激或叛逆的行为。他更没用翻过白眼,可是……眼前的儿子,让刘群后怕,到底在怕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 子不教、父之过,做儿子的不听话,就得揍。 “走!跟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拉扯时,刘晓斌不忘回头,多次注意那只被拴着的狗。 周路心疼,别人家有孩子,任打任骂,自己老婆怀孕又不怀孕的,话都说出去了,现在说没怀孕,不是让人笑话么。 他看了一眼小狗:“你吃东西么?” 狗冲他趴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看来是真的饿坏了,这一天就没顾得上它。 今天写作还算顺利,他进屋去拿了点米饭和蔬菜,这种东西,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就经常给猫狗吃,人吃什么,猫狗就吃什么。 拉布拉多趴在食盆前,摇着尾巴。 “吃啊,怎么不吃了?” 小狗呜咽了一声。 呵,真是条金贵的狗,粮食都不吃,你还想吃什么? 周路推着食盆,朝前:“吃!” 小狗忽然起立,嗓子眼里发出怪吼,一个劲的后退,退缩到了狗窝内。 周路回头时,看见陈玲了。 第一十七章:恼怒 砰! 刘群甩上门,凝视这个不听话的东西。 儿子头发乱糟糟,衣衫和裤腿上粘着泥巴,连刚买的球鞋都乌漆嘛黑的。 “你越来越不懂事了!” “上哪儿疯去了?” “说!” “你还不说话?!” 他把小斌的腰哈着,提着脱鞋就冲屁股抽:“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 接连抽了儿子十几下,胳膊都酸了。 刘晓斌站着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眼睛朝着自己面对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刘群并不粗鲁,在跟儿子相处的六年来,这是他第二次动手,上一次是因为儿子小,不肯吃饭。在印象中,刘晓斌一直很乖,至少比他们班上的大部分同学要乖的多,从不旷课、不会留堂,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这一次,刘群气疯了,如果儿子不出现,他会更疯。 缺少母爱的男孩子,叛逆很正常,只是……刘群不愿意看着儿子出现意外,他可以疯、可以闹,只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唉。 刘群坐在地上,有一种要哭的冲动:“小斌,你能不让爸爸这么操心么?你过去不是很好么?” 刘晓斌现在这个目不转睛的模样,像极了一个男孩儿该有的倔强。 一个小小的男子汉。 也许,自己出手太重了,惹的儿子转不过弯来。 他起身去了冰箱的位置,拿上两块黑巧克力,过来伸手:“肚子饿么?” 刘晓斌像动,又不像动,他的头隐约在晃着,是那种颤颤巍巍的晃,隔得远就察觉不出来。 你生气了? 巧克力放在儿子手中,刘群拍拍他头上的灰尘:“小斌,爸爸不该打你,可你自己也要想想,你出去不回家,我得多担心。以后你去哪儿玩都行,但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知道不知道?” 儿子呆若木鸡,他无奈、起身,叹着气:“明天给你买个手表,你就知道时间了。先去洗澡吧,然后吃晚饭,十点以前必须睡觉,不许看电视。” 去做饭的时候,他就没想过儿子的眼睛问题了,思绪都集中在这个小混蛋的不懂事上。 是的,儿子大了,的确有些自己的想法,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打他,这多伤自尊心。刘群那时控制不住,正在气头上。 他看看自己手掌,好像儿子的脸颊温度还在。 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一点他常对朋友说,可自己却犯了傻。 如果给儿子找个后妈,多一点母爱,是不是能消除这些烦恼呢。 女人…… 呵。 好些年了,离婚以后,他就没准备相信女人。女人不过是生孩子的机器,一个个闻到钞票就变成恶狼,刘晓斌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贱女人。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呢?他需要隐藏这个污秽的故事,一辈子不让儿子知晓,也一辈子不能让那个女人见到小斌。 铲子在锅内嗤啦嗤啦的闹着,搅的他很不爽。 嘶——烫着手了。 问题不大,就一个红肿。 十分钟后,他端着盘子去客厅,看见儿子还站在门口。 “刘晓斌,够了嗷,吃饭。” 声音很冷,也很闷,希望小东西能听到这个指令。 不吃? 不吃拉倒。 他动筷子了,一边噘一边说:“唔,真香,回锅肉,还有香肠。唔、唔,香死个人了,傻瓜才不吃。” 刘晓斌没看这边,他的头抬起来了。 那个角度,是门口墙壁的死角,就在三条墙线汇聚的一点。 “唔!这香肠不错,吃的嘴里流油,你不吃我可全吃了啊。” 刚刚,他还有些担心儿子被打的懵了,看见小家伙的脑袋会动,这些疑云变成了调侃,就是得多逗他,逗到他吃为止。 一碗饭都快吃完了,儿子依旧站在门口。 过分了。 刘群大步走过去,揪住他的耳边:“你真的假的?不吃饭你想干什么?你要成仙啊?过去——吃饭!” 手冲饭桌一指。 刘晓斌似乎在说什么,声音细微。 “吃饭!听到没有?!” 声音还有,刘晓斌的嘴巴似乎是张开的,不明显。 刘群凑上前:“你说什么啊?大点声!” 声音很轻、很淡,像是水花,类似水池内的小管子被堵塞的咕嘟咕嘟。 刘晓斌,你真是不可救药。 “小斌!我跟你讲,今天你太过分了!我忍你半天了!不吃饭不洗澡!你想什么心思?!” “咕噜咕噜……唔噜……” 刘群气的发抖,他拉开门,忽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随即关上,上了锁:“呵!你狠,你狠,有本事不要吃饭!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好反省!” 回到卧室,电视机开着娱乐节目。 呼哧呼哧的升着气,说真的,他想揍这个混账东西。 十分钟的时间,漫长又煎熬,父子两个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何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自打跟老婆离婚后,u看书 .kansu 他压抑自己,再也没有发过火了。就差那么一点儿,火山就爆发在儿子身上,到底他还是能克制住自己,只是喊话,连痛骂都算不上。 小斌挺好的。 男孩儿嘛,谁不犯点错。 这么想,刘群安慰不少,如果一点错都不犯,就是长大了也是个孬种。 回想起来,刚才儿子的眼神还是头一次这样,像个男子汉。 他走出卧室,儿子已经不在门口了。 那应该在房间里。 刘群上二楼,拧开门把手,果然,儿子在,他坐在木质地板上,抱着弯曲的膝盖,盯着电视机里看。 电视都没开,你看个鬼呢。 刘群心底升起暖意,过去打开电视机:“小斌,爸爸不好,不该对你喊,你先下去吃饭,吃过饭爸爸带你去洗桑拿怎么样?找个阿姨给你按摩,潇洒潇洒。” 这种成人笑话,他经常说,一说儿子就乐。 刘晓斌什么都懂,也很善于表达自己,他并不闷。 电视开了,小斌皱着眉梢,头歪着:“吥见了。” “什么啊?” “吥见……吥见,吥见了。” 刘群看了电视,上面是动画片《猫和老鼠》,没什么怪的。 好像儿子的眼睛有毛病,怎么半天都不眨一下。 “小斌,你眼睛不舒服么?” “吥,吥,吥见。”刘晓斌头歪的很厉害,几乎过了九十度,声音越发明显,不像这么大的男孩儿的声音,像是个醉酒老头的沙哑声。他的头一颤、一颤:“吥见,吥见以,吥见喏。” 第一十八章:那条狗,我吃 儿子的头在颤,身子在颤,刘群的心也在颤。 他不懂医,怀疑这是某种癫痫的症状,又或者是羊癫疯。 不再多想,刘群抱起儿子去车位,小斌需要看医生,他怎么会这样?他不能有事,这个打击太大了。 …… 周路与陈玲对面相坐。 汤不热了,她一口没吃,碗里的米饭也丝毫未动。 “小玲,你怎么了?干嘛不吃饭?” 陈玲稍稍抬头,嘴巴裂开一个弧度,比平日的微笑僵硬一些:“我想吃那条狗。” “吃狗?” 周路感觉这很过分,那狗是宠物,而且是条流浪狗,瘸腿已经很惨了。他看不惯吃猫吃狗的人,也记得陈玲从来不碰这些,大学时,院系组织出去旅行,去山西的一个村子,有个老手点了狗肉,陈玲只闻味道就难受。 她还常说‘狗肉苦、猫肉酸’。 咀嚼着芹菜,周路也略感到苦涩:“你想吃肉,明天我给你买去。” 女人眼珠子乌黑发亮,她似乎在看丈夫,又似乎不是,乍看之下,周路都会认为她是个瞎子。 “明天买,好么?” “你舍不得它。” “不是舍得舍不得,那是条流浪狗啊,我怎么忍心杀它。你过去不也常说猫狗可怜么?今天怎么想起来吃狗肉了。”周路憋着气,他按捺住火气了。 陈玲怀孕,现在又成了空话,大概她自己扭到了腰,导致惨剧发生。 归根结底,她还是个不错的女人,这些年对自己也很包容。 周路忍住了。 “你多少得吃点东西吧?” “那条狗,我吃。” 这弄的丈夫也没心情吃饭了,放下碗筷,他鼻孔冒着粗气:“陈玲,我得跟你谈一谈了,你这几天总是奇奇怪怪的,你以前不这样,就是想跟我吵架,你可以吵啊。嗯?干嘛那么冷冰冰的,你喜欢打冷战?那过日子还过个什么劲。” 周路抹了一下嘴唇,用餐巾纸擦手:“你总不吃饭怎么行,还有,冷不丁的,你买那么多口红干什么?你又不用,我可不是心疼钱,关键东西买下来不能浪费吧,我只是个干‘苦力’的,我不是富豪。” 他语速很快,越来越激动,心也跟着跳跃。 再这样下去,他真怕自己会收不住,他不喜欢老婆这样,冷的像一块冰。 算我求你了,能吵架么?喊出来,只要发泄出来就好! 有些想哭。 能忍住。 整夜,他都睡不着,坐在阁楼上,也没打字,光顾着看电视了,带着耳机,吵杂的动静可以让人暂时忘掉生活的痛苦。 五点多,周路犯困,只睡到起点就下楼去洗漱。 他和朋友约好了,今天出去喝咖啡,一个以前的旧同事,跟老婆闹离婚,心里不大痛快,要找人陪酒。好的很,他也很不痛快,现在喝酒再好不过,喝醉了,美美睡上一觉。 打开门,清早的风凉爽。 他朝狗窝瞄了瞄,嗯? 小狗哪儿去了? 只剩下狗链子。 (那条狗,我吃。) 不好! 周路冲入房门,陈玲已经睡着了,鼾声很大。 那是条可怜的流浪狗啊!你怎么能——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操!你怎么忍心吃那条狗! 大步走上去,他的手接触到薄薄的床单。 会不会是狗自己挣脱了链子?狗被杀,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在厨房、客厅、卫生间、二楼,这些地方统统找遍了,没有发现狗毛。 不对头,真吃了狗,不可能连毛都不剩下。 算了,让她睡吧。 自打记事以来,周路还没这样难受过,这比自己失去了工作和钞票还要痛苦。很多时候,自己面对失意和困惑,只要陈玲安慰自己几句,尝些甜头,他便能入睡,也更有勇气接受第二天的到来。 这几天,过去的种种都太难实现了。 咖啡厅内,两个男人面目无光,一人一杯十块钱的拿铁,这玩意儿也苦。 “怎么?我还想让你来安慰我呢,你看上去也不好。” “还行。”周路写作,也就善于调节自己的心态:“没什么可烦恼的,我认识个了邻居,他已经帮我联系杂志社了,我的小说下周能排的上。” “那得恭喜你了。” 这个朋友姓方,方兆洋,他的问题在于,岳父岳母不是东西,双方父母吵架,偏偏老婆也站着对头一边,弄的自己里外不是人。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两年多,他心情烦躁,前后换了六个工作,都干不长,现在也就是一个月三千来块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破罐破摔。哼,不是嫌我没本事么?老子就是没本事,又多大本事端多大的饭碗,uu看书 .uuanshu 看不上我,随时欢迎离婚。 “我想离婚了。”方兆洋说的还挺轻松。 周路奉劝:“别异想天开,你当结个婚容易啊?你当初娶她,你爸妈垫付了房钱,每个月要还房贷,几十万都下去了,而且你女儿都一岁了,你得替孩子着想。” 喝的是咖啡,方兆洋却像喝酒,眼睛通红,说话舌头打结:“你根本不懂我过的有多苦,我太难了,成天都要为家里事烦,我哪里还有心思做事。我才三十五,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呢,我不能把精力都浪费在吵架上。” 他手指戳动桌面,眼神迷惘而又闪烁。 方兆洋深吸着气,长叹出来:“你有个好老婆,知书达理,我的苦你做梦都体会不到。为什么我能忍她两年?还不是为了巧巧(他的女儿),我一直都在忍。现在我忍不了了,我承受不住了,我特么要疯了。” “兆洋,我们喝点酒吧。” “行,一句话!” 下午五点,周路晃晃悠悠的往回走,酒气很大、万事不想。 天美公寓一排排的房子,被对面的高楼给压垮了,黑影包围着它们。 13号,那房子歪的特别厉害,都扁了,像一个梯形。 摸索到钥匙,换了两三个,最大的才是,嗯……开门。 咦? 那是狗么? 是狗,拉布拉多犬,不错。 狗还在,他冤枉陈玲了。 狗是在,就是毛发乱蓬蓬的、脏兮兮的,跟从泥浆里拖出来一洋,身上的潮湿泥斑还没干掉。 “小畜生。”周路轻笑着进门。 第一十九章:他像雕塑 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头疼的事。 他比陈玲睡得晚,夜晚写作,这个状态好极了。深夜的安静,能使作者的灵魂达到一个理想高度,一盏半明的灯下,小小的阁楼将作家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离。 接连两天,他过的还算好,陈玲多久睡觉,吃了什么,周路一无所知,也没必要去过问。他得利用好这个时间段,因为周一稿子会面世,杂志社大概会高兴,会再要一些短篇稿子,唔……他得有所准备。 …… 周一清晨,五点多。 周路敲响刘群的门,刘群八点半上班,他的儿子七点就要吃早餐,所以,作为父亲,大多数时间,闹钟应该在五点多,他得留着时间来准备儿子的‘行装’。 叮咚。 叮咚。 没声音,没人? 不应该啊,这才五点半左右。 他朝右侧的窗户张望,窗帘拉着,边角留有缝隙,可以瞅见客厅的情况。 答案是客厅没人。 周路敲窗户了:“老刘!老刘?!在啊?!” 等了几分钟,也断断续续喊了几分钟,总算听见有人下楼。 周路很有自信,拍拍口袋里的u盘,这一次没毛病,稿子都在这儿,刘群喜好文学,可以同他探讨一下短篇故事的精彩部分。 门打开了,刘群显得疲惫、颓废,他一脸油渍,胡子也没刮,还满身的烟味。 一个能和绅士媲美的白领能混成这副尊荣,也是难得,周路猜想,大概是失恋了,或者是被上司痛骂了一顿。后者,他深有感触。 “老刘,你精神不太好嘛,一夜没睡?” “嗯。” “我又写了一个稿子,你肯定感兴趣,一个列车杀人的故事。” 刘群脸上毫无惊喜可言,连苦笑都懒得给。 “老刘,我……” “哦,稿子的事,你写好就行了,去杂志……去……去杂志社投就行了。”刘群打算掩门。 不对劲,他没见过刘群这个样子。 周路推住门板:“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痛快了,你说给我听听,咱们是朋友啊。” “没什么,我挺好的。” 周路还想多句嘴,可门已经关上了。 肯定是遇到麻烦事了,他性格很好,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又开了,刘群精神疲倦,还显得不耐烦:“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遇到麻烦事了,我们是朋友,还是邻居,我想帮你,你能跟我说么?” “跟你说没用。” “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没用,稿子的事情,你帮了我,我不是个不懂得图报的人,你有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帮上忙,没有二话。” 刘群踌躇半晌,开门放他进来。 白色的地砖上落满了灰,桌上也有,周路手指划过,在鼻间闻了闻,这不是灰,是烟灰。 窗户也不开,客厅味道让人犯恶心。 周路捂着嘴去开窗户:“你怎么抽这么多烟,我写东西都没你这么厉害。小斌呢?还在睡觉?” 刘群低头不语。 “怎么了?有什么事咱们不能说的。” “有些事,很严重,可我们没办法。” “你得说出来,说了才能想办法。” 刘群的脸埋在膀子里,擦了鼻尖:“小斌他出事了。” 难怪,父子两个相依为命,也只有儿子最要老爹的命了,这两天,他没见着小斌,可出去散步时,见到了刘群的汽车,似乎这两天他没去上班。 “小斌怎么了?生病了么?”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是从大前天的晚上,他失踪以后……他回来就不太正常,我还冲他发火了。” “你打他了?” “没有。” “那小斌现在还在家里?” 刘群按耐不住,点了桌上的烟,拿在手里,没抽:“我带他去医院,医生说看不出什么毛病,但他就是不睡觉,眼睛一直睁着,都红肿了。” 男人说不下去,抽泣的像个女人。 刘晓斌的房间在二楼,楼梯上去第二间就是,周路之前来看过,一个堆满玩具的房间。 “他在楼上?” “在。” 生病了就得看医生,这是多么浅显的道理,不睡觉又是什么怪病。 看这个大男人哭,周路是没脾气了,他得去了解一下小斌的情况。二楼拐弯,门被推开,男孩儿就坐在地毯上,两只眼睛盯着电视机,像一尊泥塑。 “小斌?” “小斌?我是周叔叔。” 刘晓斌没动。 走过去,周路一直侧着脸和身子,想要看清这男孩儿的病情。 刘晓斌的眼睛很圆、很大,uu看书 uukanshu.o 也很有精神,像是西方人在教堂里膜拜上帝时的目光,但细看之下,他的手指在微微颤动,脚趾头也在颤动,幅度很轻。 “小斌,你认得我么?我是周路,周叔叔,住在13号的。” 这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刘群的痛苦不言而喻,这孩子的病症,让人难以捉摸,令人恐惧。 他眼睛红肿,凸显的很厉害。 要是再凸出一些,会让人觉得,这对眼珠子要夺眶而出。 下了楼,周路到朋友身边坐下:“小斌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大前天的晚上么?就是……就是他在我家门口的时候?” “嗯。” 声音太轻了,听的周路也喉咙哽咽:“要不去大医院看看?找专家,看看精神科?” “昨天就打算去的,小斌不肯离开那个电视机。” “他那么小,你还弄不过他,抱到车上不就行了。” “他……现在不能离开那个房间了,出了房间,就会浑身抽筋,看的人心里发紧。我真担心他会一口气上不来。” “那就找专家上门啊,打个电话。” “已经打了,要后天才能到。周路,你说我是不是前辈子作孽了,现在报应到小斌身上来。” 周路捏着他的胳膊:“老刘啊,别乱想,不就是生个病么,没什么大事。等医生来了,看看也就好了,你自己不能先累垮了,睡觉还是得睡。” “睡不着。” 刘群给了周路一个友善的笑容:“这件事你别忙活了,你也不是医生,今天你去问问杂志社吧,应该已经出版了。” 第二十章: 医生 刘晓斌不吃不喝。 他饿不死。 刘群的心多半麻木,大脑短路,儿子出事了,若晓斌真的缓不过来……他已经想到后面的事。葬礼和客人,陆陆续续、杂七杂八的琐事。 儿子还没死,你就想这么多,比疯子还疯子。 两天后的中午,医生来了,是个女人,微胖,带眼镜,扎着马尾辫,一身淡蓝色格子衣服,瞧起来是个正派人。 “你好。” 刘群与之握手。 李医生点头微笑,一只脚还在门外边:“你好你好,我姓李唉,你是刘群先生吥?” 三十多岁的女人,普通话不标准,带乡下口音,但她挺清爽。 “嗯。” “有拖鞋啊?我换一个。” “不不不,进来,进来不要换鞋子。” 李医生进门,没坐,稍显尴尬的看了刘群两秒。刘群是过来人,他从这个女人的神态中看出了莫名的心虚和反常,这个女人未婚,要么就是离婚,或者干脆是个处。 李医生以笑来遮掩面对成熟男性的腼腆:“我们医院接到你电话的,我正好今天有空,我看儿科的,听说你儿子身体不好,人呐?我看看他。” “在楼上。” 好久没和这么腼腆的女人打交道了,刘群有点感觉,不过这是不足三秒钟的问题,眼光从女人的身体上转移之后,他只剩下饥饿和焦急。 她很着急,上了楼,指着房门问了一句什么话,刘群并没有回答,但这个女人很熟练的开了门,仿佛这种公寓内,小孩就应该住在二楼,而且是中间的卧室。 门全推开,刘晓斌还坐在电视前,这次情况好一点,他在看电视节目《昆虫世界》。 屏幕上是原始森林,一个外国男子趴在大树的蚁穴外围,对观众用英语介绍这种蚂蚁的习性,以及它有无毒素。 “晓斌。” 他叫儿子,习惯了,家里来客人,就该礼貌的打个招呼。 “晓——”刘群嘎然而止,叫也没用。 李医生喜欢孩子,她去学校做过一年多的幼教,后来还当过二年级的代课老师,跟孩子打交道,没有心理负担,也不用控制住男人对自己的想法,她自认对男人没有想法,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她是个独身主义者。 女人坐到孩子边上,搂着他的肩膀,头发挨近,垂在男孩儿的脸颊下沿:“你好,我是李老师,我们能交个朋友么?你在看动物世界?为什么不看动画片呢?现在的男孩子都喜欢看《海贼王》。” 刘晓斌并不看她,对一个陌生女人靠的这么近,他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嗯……要么看《火影忍者》?” “是找不到台么?老师帮你调。” 刘群感觉很暖,这医生蛮聪明,肯定懂心理学,用‘老师’的称呼来套近乎,帮他减轻点压力。 但愿管用。 李医生很淡定,不紧张,她借说话的机会给孩子把脉了。 “李医生啊,他什么情况啊?”刘群声音放低半倍。 “不晓得唉,为什么不带他去医院看看呐?用仪器检查检查,他这个情况……唉?刘先生啊,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的?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吓到了,有这么一说,小孩子被吓到,需要大人喊喊床,两三次就见好。 几乎所有的小孩都遇到过这个问题,刘群记起自己小时候,在农村,母亲给他喊过床,比吃药还管用。可晓斌这个样子,不像是被吓到了,他现在好好的,什么毛病也没有,就像个入了魔的怪人。像……像日系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哪种?噢!是一部恐怖电影,叫咒怨的,上门就有这样的人怪事,小孩子盯着楼梯上方发呆,然后那女鬼就下来了。 刘群抬头,看看房屋四周。 哼,自己吓自己,电视只是电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 “刘晓斌?”李医生掏出一个铃铛,在男孩儿眼前晃悠,‘叮叮叮’、‘叮叮叮’的声音,还有她催眠式的柔和语调:“晓斌,听的到老师说话啊?吃饭了,上课了,该交作业了。” 刘群吸了大半口气,到嗓子的话没说出来,他开始反感这个女人,肥婆有病!这是医生对病人说的话?这根本就是一个自认聪明的人在侮辱小孩智商。 “刘晓斌?听到么?吃饭了。” 他没能控制住:“李医师,我儿子是生病了,但不是弱智,你这个方法,是看病么?” 李医生说:“他这种情况,我头一次遇到,也许是精神上受到刺激了,需要用唤醒的方法,加上吃药。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uu看书ww 所以先给他问问看的。” 电视机上,男人抓起一个蟑螂,往嘴里送。 那是蟑螂么?像。 刘晓斌笑起来:“吃。” “嗯?” 李医生总算等到他开口了,揉着他的后背:“你饿了么?想吃什么?告诉老师,或者告诉你爸爸。” “吃。”刘晓斌指着电视机。 他不光是指,喉部也在蠕动,很快,口水出来了。 “刘先生,你有零食么?随便什么都行,拿点过来。” 刘群慌张的摸摸身上,然后走到这间卧室的拐角处,从床头柜的抽屉内拿出一块巧克力。儿子最爱吃的就是巧克力,不带夹心,咬上去硬邦邦。 “吃。”李医生喂他。 刘晓斌皱着眉头,脸色蛮忧伤,嘴唇噘着,跟大人发愁似的。 “吃。” “虫子,死了。” 这个过程,他们僵持半个多钟头,李医生还有别的病人,她实在没了心气。 刘群追到她门口:“你再看看。” “他这个情况,相当严重,必须去医院就诊,在家里头肯定不行的。” “你说他严重,到底哪方面严重?!” 李医生抬手看表,显得为难,这话从一个医生口中说出来,就是太荒唐。但看刘群这么急躁,她就说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你应该先了解他为什么这样,可能是中邪。” 她做好准备了,而且已经要走,不在乎被骂两句。 然而,刘群没骂她,这四十分钟的急躁让他很累。 坐在门前,刘群哭了。 第二十一章: 难兄难弟 中邪,这个说法让人猜不透,也不愿去想。 晓斌不过是个孩子,这一代连公墓都没有,何谈中邪。所谓中邪,大多是在农村里发生的事,比如叨扰了哪个年久失修的坟地,惹怒了某种东西。有些人认为那是鬼魂、神明,总之是一些看不见的事物。拜托拜托,这条路压根就没这说法,哪怕是在它被改建成公寓街之前,也只是片荒地。 谁能想到,一个医生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医生不想过问刘晓斌的病情而拿话搪塞?还是果真有其事?刘群思来想去,头都大了,他已经多次尝试带着儿子离开那房间,去医院,可儿子死活不肯离开电视屏幕,他的眼睛肿起来,却还一如既往的处于兴奋状态。 从某个角度来说,现在的刘晓斌成了‘瘾君子’,刘群极不愿意这样想,可这样远比让他相信儿子中邪来的容易接受。 在李医生离开一个小时之后,刘群强行拖拽刘晓斌,刚拖出房门,孩子就发生了筋挛,口吐白沫,身子不住的颤着。 “额额额额……” 刘晓斌眼神无望,牙齿哒哒哒作响,他比正在戒毒的人还要吓人。 “晓斌啊,晓斌啊!” 他舍不得儿子,只能将孩子送回电视机前,还是那个台,还是《昆虫世界》。 刘晓斌的颤抖稍显平息,他一坐下来,身体的剧烈颤抖就消散了大半。 中邪了,就算是中邪吧。 刘群一点脾气也没有,他要找人来给儿子驱邪,老家的人里,唯一懂行的,就是他的老姑,七十一岁。在农村时,刘群就跟老姑不对付,还吵过架,为什么事……呵,不记得了,因为他最烦别人说神叨叨的东西,可这一次,他得求一次老人。 电话响了七八声,接通了: “喂?” 他不好意思,那边的人先开的口。 “喂?谁啊?” “嗯……老姑,我是刘群,你还记得我么?” “嗯呐,记得,你不是进城了么,什么事,你说。” 刘群抹了把嘴唇上的汗:“姑,我想求你件事。” “哦,你说呗。” “我小子身体出了点问题,可能是中了那种‘东西’,我想请……请你过来看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哦,行唉,我怎么过去呐?我没车子啊。” “这样,我找个朋友过去接您,您看行么?” “好唉,什么时候呐?” “就今天。” “我去你那边,晚上回不来吥?” “没得事,就住我这里。” 他切断电话,紧张的情绪比刚才更紧张了,自己的本能从‘你’变成了‘您’,想想也是好笑。尽管不处于大脑控制,嘴巴还是很老实的,肯帮忙就是‘您’,未知数就是‘你’,人——就是这般现实。 紧急的给单位上打了电话,找同事去接老姑,他没法离开儿子寸步。 没一会儿,周路来了。 这对难兄难弟,都面临了无法预知的未来。他们一起喝酒,等待那位老姑驾到,若是有可能,周路希望这位老人能帮着看一下陈玲的状况。说心里话,周路早就开始怀疑陈玲不对劲了,‘消失’的油画、成堆的口红、隆起的腹部、医院说的无孕,这都是导火索,好像还漏了一条:陈玲想吃家里的狗。 周路吸着烟,气息沉沉的:“刘群,你说,这里的房子会不会有毛病?” “房子能有什么毛病。” “你看啊,你这边跟我那边一样,你花了一百多万,近两百万了,我才花了二十万,你说世界上能有这样的便宜?” 这份信息的杂志,刘群并未看过。 “二十万?你没对我说过。” 周路没说,是出于自卑和投机,他也想让人觉得自己有能力,买得起公寓,是个成功男人。和一群白领当邻居,便能提高自身的品味,然而内心是诚实的,他就是个普普通通、一事无成的人。 刘群好奇了:“怎么只有二十万?这不可能吧,这条街所有的房子,没有一个低于一百五十万的。二十万,你跟地产商认识?” “不,我是在一个杂志上看到的,之前没太多了解。你觉得正常么?” “那肯定不可能,会不会……” 刘群的大脑已经短路,不知道后面的词句,他做的工作让思维产生理智,不可能相信那些怪力乱神,房子出奇的便宜,这也是一种怪力乱神,大概卖房子的人是个智商堪忧的蠢货。他和儿子搬来的时间也不长,uu看书 w.uanh.om 此处的邻居不爱说话,有两户人家还有病人,平时少有人出门,额……啧,想的多余,现在的侧重点不是怪房子,而是刘晓斌。 抿着酒,刘群犯困了,他不睡,只要儿子不睡,他就坚持不睡。 “你很疲惫,几天没合眼了吧?” “我没事儿,又不干体力劳动。晓斌都这样了,我怎么睡得着,我想,等老姑过来,给晓斌看好了病,我再陪他一起睡。” 刘群精神萎靡,他需要找点话题,让自己继续维持精神。 咱们聊聊陈玲吧。 “你太太如何了?她又身孕,你怎么不回家多陪陪?” “她没身孕。” 刘群视线模糊的看着邻居:“没身孕?医院不是说——” “我去医院问过了,带她去检查的,医生说她没怀孕。” “那不对啊,我看她肚子大了,没身孕,她的肚子怎么会大的,你认真点好不好?” 周路嘴都郁闷歪了,气的像个孩子:“你以为我不认真?我特么比任何时候都认识!我相当爸爸!可她……唉!你这让我怎么说呢,我特么也不是医生。她……她肚子就是大了,但绝不是有身孕,可能就是发胖了,或者是什么病。” “你说话慢一点,你太激动了。” 周路一口吞下半杯酒,酒杯重重搁置在桌上,鼻涕和眼泪一大把:“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一直不吃东西,总坐着不动,傻傻呼呼的,过去不这样的。我跟你说个事,你绝对不相信,她把地下室的油画给吃了。” “吃油画?” 第二十二章: 踌躇不安 周路感到自己神经异常,说出去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正常人不会相信。若是他把这个细节告诉医院的话,大概爱人会被精神病患者的烙印加身,最后关在精神病院里终老。他记得那个画面,陈玲在地下室,满嘴颜色,而原先的油画不见了。 “兄弟,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 不用说,大家心照不宣,刘晓斌的麻烦不比陈玲少,起码陈玲看起来还能行走、站立、说话,而这些刘晓斌都做不到。 待到半瓶酒下肚,周路已经醉意朦胧,脑子想不动事。 刘群还在喝,他酒量真不错。 “哦!——哦!啊呜……哦!!” 怎么?! 刘晓斌叫起来了! 刘群迷离的望向二楼,狼狈不堪的爬上二楼,喉咙里泛着酒气。 刘晓斌的脑袋歪斜严重,几乎是要从肩膀上‘掉’了下来,木偶似的挂在膀子上,他嘴巴喔成一个小圆,神经质的抖着:“呜呜呜……哦……呜。嗷呜!” “乖乖啊!” 刘群裂开大嘴,哭泣着冲上去抱住儿子:“乖乖啊!爸爸在!爸爸在!” “啊啊啊啊——哈哈啊啊——”刘晓斌没笑,他的嘴巴在哈气,在控制不住的叫唤,冲电视机嘶鸣,眼仁凸出,血丝翻涌:“啊啊呜呜,嗷呜!喔喔喔!” “呜呜呜。” 他抱着儿子,抽泣不断,跟着儿子类似哭声的声音后头喊着。 周路站在房门口。 很久。 …… 十分钟的撕裂让人煎熬,他们都很累了,刘晓斌睡着了。 刘群将他抱到床上,会意的一笑,还以为这个小家伙一辈子都不会睡觉了呢,现在他睡了,好。 …… 叮咚。 叮咚。 周路离的近,前去开门。 老姑来了,还有刘群的同事,姓宋。 “您是?” “我是刘群的邻居,就住前面的13号,我姓周。请进吧。” 宋先生问:“刘群人呢?” “他好几天没休息了,刚睡着。” “哦……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你们聊吧。” 半是主人的客人,周路就是,留人家吃饭不合适,你没这个权利,他想到用什么话来挽留对方,但又觉得没必要,只有笑着目送宋先生离开。 周路请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给她倒茶。 “你是刘群邻居啊?” “对。” “哦,我是他老姑唉,呵呵呵。” 农村女人,性格可爱,老太太笑起来跟个孩子似的,有些腼腆、有些直爽、还有些传统。 她双手扶住茶杯:“小群的小子是什么情况哒?” “他……嘶。”周路手指勾勾眉心:“这怎么说呢,他坐在电视机前,一直发呆,好像魔怔了。不吃饭、不睡觉,也不眨眼,来过一个医生,说他中邪了,所以刘群才给您打电话的。您以前听说过这种情况么?” “没有。” 老太太顺嘴补充:“我在农村哦,是给人看过不少病,也给人家小孩喊过魂,但太专业的东西,我还真不会。现在想找到这类人也难,哎哟麻麻,啧,如果孩子真有大问题了,我不一定插的上手。” “您解决过类似的麻烦?” “有过几例。” “我想问问,您听说过有人吃油画……吃……就是吃那种人不能消化的东西么?” 老太太眼睛一狠,身子前后摇晃,细想着:“听说过的,但我没有见识过唉。我见过的情况,要么是风水,看房子的,要么是人做的怪梦,毛病都是小毛病。” “那您对鬼神之事,有了解么?” “稍微懂一些,比如我看到菩萨,晓得哪个菩萨会发光,是不是真神,我信佛教的。” 话在‘问题’周边打转,周路已经试着把话题往重点方面引了,可怎么觉得这个老太太就是旁敲侧击,不直接点题。她莫不是个半桶水吧,只能搞一些烧香拜佛的东西,对大事完全不通窍。 叮咚。 嗯?宋先生又回来了? 周路轻步去开门,是他太太。 “陈玲,你不在家休息,怎么出来了?” “我来看晓斌,我知道他的病。” 陈玲的眼珠不对,不像是直视周路,分开了,黑色的瞳孔,一边一个,东西分叉。 “老婆,你眼睛怎么了?” “我没事,我很好,我去看刘晓斌。”她推门进入。 “唉?” 老太太看见陈玲进门,笑开:“你是他婆娘啊?” 陈玲也笑,笑的弧度,可以撕裂她半张脸:“我是唉。” 她这一笑,老姑就皱眉了,人的脸,能有那么大的张驰度?像蛇一样,皮肤成了橡皮筋。 周路在后面拽着她。 “陈玲,别上去,刘群跟孩子刚睡着,等等吧。” 陈玲就在沙发侧面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极不自然。 她这个模样,令丈夫难受。u看书 ukansu.om 周路干涩的对老姑笑笑,坐在她和太太之间。挡着挡着,老太太还是前倾后仰的看陈玲。 “阿姨,您喝茶。” “嗯。” 老太太对茶没兴趣,对陈玲有兴趣。 “阿姨,您喝水呗。” “嗯……” “您抽烟么?” 老太太拉周路挨近自己:“你婆娘怀孕了?” “嗯?没……有吧,我说不清楚。” “傻瓜了不是,你婆娘有没有娃娃,你个大老爷们不晓得?” “阿姨,您还是喝水吧。” “我瞅着她不正常。” 老太太嘴皮子一翻一翻的,带质疑的摇头,口吻坚定:“唔,不正常,她的精神不对。” “那个,您还是喝水吧。” 周路掏出烟,咬在嘴里,他左边的老姑眼珠直射右边,他在中间,汗毛都直竖。 烟,没心思抽了。 “唉,你婆娘这个样子,多久啦?” “有几天了。” “去医院看过?” “嗯。” 周路害怕这个不深不浅的对白,要么就能解决,要么就干脆别提,你总像看怪物似的看我的妻子,这算什么回事呢。 “医院看不好吧?” 陈玲坐着,没动,而她的眼仁转过来,面容‘惊喜’的盯着老太太。 “陈玲——你,要不你先回去吧。” 眼仁转回去了,又继续看白墙。 周路坐的难受。 “阿姨,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我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要不我先给你开个电视看?” 第二十三章: 那里有‘东西\’ 她没注意听周路说话,她在看陈玲。 周路去开冰箱时,从斜角看这个女人的眼神,汗毛直竖,在反常的目光中能捕捉到一些危险信息,而信息的味道是从他老婆身上散发出来的。 冰箱门关上了,看都不用看。 周路拉上陈玲:“走,我们回家去,不打扰人家。” “我要,给,孩子,看病。” 说话声停顿,像卡带的录音机,老太太眼神更坚毅了。 “走!回家!” “我,看病。” “走!你不是医生,你看什么病!” 周路把她拽出了门。 门掩上了,老太太还在想这个女人的问题,她绝对绝对有问题。活了这把岁数,老太婆了解很多事,很多医院和科学无法解释的事,这当中有一部分可以称为邪,有一部分,连邪都无法解释。 年轻女人的眼珠、语态,还有起身和坐立都太反常了。 …… 13号公寓的斜对面是4号公寓,房主陈东林站在窗口,他从一个小时前就开始盯着对面那扇窗户了,盯着周路家阁楼上的玻璃窗,孩童般的噘着嘴。 陈东林年老体衰,有轻度精神分裂症,还失眠,再往下,恐怕走向老年痴呆。 妻子的悉心照料下,他的容光还过的去,手脚干净,指甲缝内一尘不染。 从看见陈玲的脑袋转动到现在,他就在观察对面的阁楼,那里好像有个‘东西’,应该有个什么‘东西’,说不上是什么,就是这么认为的。 陈东林精神并非一直都有问题,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他也知道跟妻子嘘寒问暖,说些家长里短,在院子里晒太阳。不好的时候,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唯独还记得自己太太的模样,几十年的老夫老妻,难得他能记起最简单的一点。 太太正在楼下洗碗,她把菜洗好了,晚餐是土豆蛋汤加红烧、麻婆豆腐。女人习惯性抬头看了13号公寓的院子,那边没传来声音,很好,还是自己的话管用,周路肯定把那只狗调教过了,说不定还揍过。 洗碗结束,晚餐也准备好,女人走上楼去叫丈夫。 该吃饭了。 她的腿轻度疼痛,脊椎毛病造成的神经压迫,本可以在楼梯口给男人传个口信,但……啧,这招未必灵,陈东林大多时候不会听她的传唤。 看吧,就说是吧,老东西还站在窗口那边,这都多久了。 “陈东林,你发什么呆啊?” “有东西。” 女人握了握他手,然后把他肩膀上的衣服拿下来,扔在床头:“你热不热啊,这个天还披衣服,你疯……东林,下去吃饭吧。” 陈东林嘴巴动啊动的:“雨珍,那边有个东西。” “能是什么东西,你别多想了,咱们下去吃饭,饭菜刚烧好,热菜香,走吧。” 陈东林被拽着,他一步也不肯离开:“有东西,就是有东西。一个会动的东西,在那个房子里,我看到了。” 莫不是要在饭前给他讲个童话故事来哄骗? 她蛮累的,一天下来,洗衣服、做饭、拖地、修录音机,男人和女人的活都包圆了,实在没心思说有意思的故事,脑子也乏力。 她不跟丈夫发火:“下去吃饭吧,吃完了饭,你再上来看,行啊?” 陈东林说:“我想看清它,它刚才还在阁楼上的,现在好像下楼去了,这个东西不像人,有尾巴,我看到它的影子了。” “那行,你在这里慢慢看,我先去吃饭。” 那会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有尾巴的,它在房子里,上蹿下跳的,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这不是陈东林第一次见到那‘东西’了,他在昨天晚上也见过一次,所以一夜都睡不好觉。这种感觉,曾经有过,上一户人家……住13号的,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他也看过这个东西,又一次还字窗口处见过,那个东西的脸贴在玻璃窗上,很大,扁扁的。噢……想起来了,还有上上户的人家,只要有人住进去,这个‘东西’就开始活动。 脑子清醒了,浮现出13号公寓里的户主自杀场景,那个满头蓬发的男子,吊死在客厅里,陈东林见到了,很害怕。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打小就信,而他知道,那个房子里的‘东西’,不是鬼,可能是一种动物,也可能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图画书上的怪物,或者按西方人来说,管它叫恶魔。 “东西,有尾巴。” 他打开抽屉,里面有他喜欢的书,uu看书.ukansh 国内国外的都有。 这是个什么东西,只能看到影子……也不是,那个贴在玻璃窗上的脸,不就看的很清楚么。他还特地指给太太看,可是老太婆睁着眼睛说瞎话,说那边什么都没有。 他捧着书,站在窗台前,一眼看对面,一眼看书。 万一漏掉了什么可不行,万一那家伙突然现身呢,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弄清楚,弄清楚…… 他抖抖的,后背开始出汗。 阁楼的窗帘动了一下,像风吹过。 玻璃窗关着,没风,那就是电风扇了,那个动弹的幅度,不会是空调。 窗帘就动了一下,不再动第二下。 嗯,怪事。 太太端着托盘上楼:“陈东林,吃饭了。” “嗯?”陈东林回过身,对妻子招手:“雨珍啊,你过来,我肯定那个房子里有东西。” 托盘上还有两颗药,一颗是胶囊,一颗是白色药片,水也准备的好好的。 女人放下托盘,把该拿的东西先拿起来,一手一样:“东林,先吃药。” “我不吃,我现在脑子很好,我身体也没问题。” “我知道你很好,但医生说你要吃药,维持体力。” “我不吃!” 陈东林坐在床边,嘴巴噘起严重,头朝着一个方向抖,右手中风似的晃:“我就不吃!你不相信我,那个房子里就是有东西,一个很怪很怪的东西,它有尾巴,它不是人,绝对绝对绝对的不是人,就是一个吓人的东西。” “那你先吃药,吃完了,我带你过去找。” 第二十四章:似邪非邪 欺骗,大多情况下都是最好的调味料,尤其对陈东林来说,只要他肯吃药,一切都能圆满解决,这有一片安眠药。吃了它,睡一觉,很美,妻子对丈夫的生活规律了如指掌,男人一醒来,吃饭是头等大事。与其在这里持续发呆到不知什么时候,还不如让他安寝。 喝完了药,她陪在床边,给丈夫清洗双手双脚。 “雨珍,洗手干什么?” “洗干净点好,你忘记了,你一直都很爱干净。” 陈东林想不起来这件事,但他笑了:“嗯,干净点儿好。” …… 13号公寓。 周路坐在沙发上抽烟,陈玲没意见,她现在对周路没有任何意见,只怕是周路在客厅里撒尿都没关系。 冷战,婚姻和冷战,周路眷恋这些,习惯了。 陈玲的反常让人难受,但至少不会因为屋子充满‘男人味’而吵闹。多好的时光啊,应该享受当下。周路一点也不傻,相反,他特聪明,他早就察觉出太太的不对劲,就是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去精神病院……不,到那儿的人就毁了,没有治愈的可能,那鬼地方是个牢笼,能把好人都憋疯。 周路有考虑,就算陈玲真疯了,也要照顾她到终老。 小说里不是经常有那种人渣么,对生病的妻子不闻不问,哼,他才不愿意做这种人。 香烟的麻醉效果一级棒,给了他如此天真与满意的自我排解。 烧完一支烟,情绪恢复了,应该振作些,想想怎么治病,人还是得理性。 “老婆,你身体不好,明天去医院,行么?” “行。” 那就好,很干脆,不拖泥带水。 “我去写东西,你先……”周路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关于刘群的儿子,人家帮了他大忙,应该多多关系才是:“我去老刘家看看,你先休息,也可以先看电视。” “嗯。” 开了门,摸出口袋里的香烟,再来一根。 哟,拉布拉多犬蹲在墙角,它胖了。没吃多少东西,怎么就发胖了,大了一圈多,就是毛发很脏。中午去刘群家前,他给狗洗过澡了,现在还是很脏,可院子很干净,这条狗是怎么回事,分身术去了泥浆里么。 他不满意,朝狗轻踢:“你怎么那么脏?” 小狗后退,缩成一团,像只挨骂的猫,嗓子还呜咽了。 周路蹲在狗面前,摸它头,眼皮朝上翻,有血丝,眼仁不怎么白。呼,一天到晚的,尽是事,到处都有人虐待狗,你现在明白它们为什么找虐了吧?因为它永远不听话,死不悔改,你对它再好,它还是本性难移。 主人抓起狗的双腿,跟它逗闷子:“你算赶上好人了,我从来不虐待动物,我晚上回来给你弄吃的,再给你个澡,舒服舒服。” 一个念头闪过:老房子还没卖出去。 这公寓的钱,不早点付了的话,别人要是抢去了,他的损失可大了。 回头打个电话问问人,看江宇文的态度。 刘群家门一直没锁,拧就开了。 屋内,刘晓斌下楼了,周路还纳闷,这孩子怎么就肯听话了。哦——原来是刘群开了客厅的电视机,上面播放着有关虫类的节目,这次是蛇。 刘群坐在沙发那头,他的老姑正用鸡毛掸子对晓斌的头挥来挥去。 “去,去哦。” 老太婆自言自语,她弓着腰,活像个神婆。 她本来就是嘛。 “老刘。” “嘘。”刘群竖起食指,指着旁边的老人跟孩子。 周路轻声轻步的进门,左手边的桌子上,还有一个白瓷观音,已经点了两根蜡烛,还有正在烧着的香。 人家做法事,他就坐着,听着、看着。 老太太:“去,去去,去。” 这能管用么,天晓得。和电视上演的道士也不一样,不用纸符,不用念咒,从头到尾就一个字。 周路过去给刘群一支烟,自己也抽了一根,烟盒摆在桌上,这是留给老太太的,意思你想抽就自己拿。 “去,去,去。” “唔唔。”刘晓斌充满醉意地看着电视上的毒蛇,小嘴唔噜噜。 “呜呜呜,嚯咯鲁鲁鲁……噗噗,阿噗唔。” “啊……噜噜。” “去,去,去。” 老太太喝了一大口水,她这个动作都十五分钟了,七十多岁的人,不年轻了。 刘群扶她坐下,拍她的后背:“姑,你身体不舒服啊?让你劳心了。” 她咽下满口的水,大气喘着,连带摆手:“你儿子不是中邪,菩萨对他都没得用处,不是中邪。” 这个消息很令人欣喜,u看书.ukash 也验证了刘群心中的想法,不是中邪就是生病了,去医院找专家就好。他先前也是笨,只要把手机调到那个电视频道,儿子就能跟着出门了。太笨,笨到不可救药。 不是中邪就好。 刘群感激老姑,递上烟:“姑,你的话,我很信,既然晓斌没大事,我就带他去医院看病。明天下午我送你回去,开车送你。” “我是说他没有中邪,可你要说医院能看好这病,那我算是白活了。” “怎么呢?” “你儿子不是中邪,不过比中邪更厉害。他的问题我都不好说,你不是说,连那个医师都说他是中邪了?我也懂一些中医,刚才给他把脉了,身体各方面都没得事。” “老姑,你说这些……说点我听的懂的。” 老姑心思沉,嘴巴苦:“我噢,看不明白,我估计你找再多人也看不明白。当然了,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他这个情况,像是被某种东西吓到了,但关键在于是什么东西吓到了他,这个源头很重要。”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晚上出去,然后回来,不吃饭不说话,人就这样了。” 门口来了陈玲:“给他吃这个。” 不省心的女人,让在家待着,还要出来,你这个样子能乱走么。 “陈玲,你——” 周路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是刚从哪里挖来的泥土,上面是蚯蚓和蚂蚁。 脏兮兮的,太不像话。 “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回来了,乖。” “给他吃这个,他就好了。” 第二十五章: 求解 “弟妹来了?” 周路想推她回去:“那个……老刘,我老婆她……她……不太……” 说什么呢,什么也不合适。 陈玲左手拖着,上面的暗色泥土被泥鳅翻来覆去的搅和,不恶心,加上‘吃’这个字就很让人倒胃口了。 周路看到了女人身下,她肚子更大了。 比起前天大,没错,变大,但她身上其他的地方一直没变,这个大就像小狗在发福。 他打算摸一下。 “给他吃,他饿了。” 刘群又叫了一声:“弟妹,有事?进来坐吧。” 周路笑的难看:“不了不了,我……她不舒服,我带她回去休息。” 陈玲左眼球转向了周路,瞪着,右眼球却温和的看着刘群,她大部分脸都被丈夫的身子遮挡,刘群看不见,周路可看的清楚。 “弟妹,来坐吧。” 左眼球往回挪转,又正常了。陈玲越过直愣的丈夫,去了沙发那边,手朝男孩儿伸去:“看。” 刘晓斌视线被拉拽往下,他迅速抓了条泥乎乎的蚯蚓,送进口中。 “晓斌!你——”刘群趴沙发过来打他的手:“脏不脏?!脏不脏?!扔掉!” (周路,你还有男人的尊严么?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的婆娘都摆平不了,让她在这儿丢人现眼,你也跟着丢人现眼,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 “陈玲!” 周路上去就给了老婆一巴掌。 声音不响,手打在她脸上,如同打在皮球上,还有点粗糙和反弹的力度。 陈玲的头歪了,连脖子都扭断了,有严重的褶皱。 她又弹回到笔直状态。 脖子断没断? 错觉,不会断的,断了,人就死了。 刘晓斌的蚯蚓被父亲夺走,他嘴里仍然咬着半只,无论父亲怎么喊、怎么撬,他就不开口,里头还在咀嚼,后来咽下去了。事情,是相对的,陈玲的这个建议很不错,因为孩子在吃掉蚯蚓之后,他认得父亲了。 刘群脑子充斥着理智,在陈玲离开后,周路跟他说了些妖魔鬼怪的东西,旁敲侧击,说人不该这样吃这么一种东西。可刘群呢,他认为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曾经看过一则新闻,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一个老人一辈子最爱吃的东西是泥土,不怎么生病,反而很长寿,这用科学又如何解释呢?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会出现些反常态的人和物,这不代表他们有问题,只能说每个人的体质和某种特殊因素决定了他们的与众不同。 他老姑走了,临走临走,也没说出问题的根本。她说,刘晓斌有问题,陈玲也有问题,都很严重,再具体的就不好说。 孩子去房间里休息了。 刘群一边喝酒,一边欣慰的哭着,他太累,太激动,也太温暖。 “来,咱们碰一杯。” 周路提着杯子,等着刘群一碰,他又放下来,吃喝都不安生。 事态根本没往好的方向发展,它越变越糟糕,现在先不谈陈玲,就说刘晓斌,吃个蚯蚓就能把怪病给治好了,这不荒诞么。他一直在看‘虫子’节目,他和虫子有特殊关系,他还吃虫子,那他会不会也变成一个虫子。 思绪凝结,再想下去,大概人家都要灭亡了。 周路说:“老刘,你带晓斌去医院检查检查吧,我觉得他还没完全好。” “我会的,明天就去,现在小子太累了,让他先休息休息。你也要多回去陪陪弟妹,你说她没怀孕,可她的肚子显然就是怀孕了啊。” 周路摇晃手里的杯子,眼皮抬动:“你觉得一个刚检查出来说怀孕的女人,几天就能像五六个月这样?” “不是说检查了没怀孕么?” “不是,她在之前告诉我,说是怀孕了。” “那她可能用的是测孕棒。” (13号公寓,入住者死于非命!) 周路身体过了电,抖了个大机灵,他开始喝酒。 “吃菜。” “老刘,你觉得13号公寓那些死了的人,是不是之前都会发生一些怪事?” 刘群摇头笑:“你呀,又把问题想复杂了,怎么说着说着又回到这件事上来了。关于这个,咱们之前不是聊过了么。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没人亲眼见过,那都是用来哄小孩儿的。你这个知识分子,怎么总把事情往非人类的方向想。” “我没说有鬼,我自己也没见过那些东西。我说的是,一种……一种超自然的现象,小说里也有,uu看书..om可以当它是某种杀人媒介,一种肉眼看不见的事物。你能明白我的话么?” 刘群点上香烟,躺在沙发上吐大雾:“呼。不可能的,你想,你住13号,就算是真有其事,那我住的是9号,晓斌也出了麻烦事,这跟你家有关系么?” 似乎很合理。 不过,刘晓斌失踪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周路回忆起当天,好像陈玲也不见了,她是不是很刘晓斌见过面,还做过什么。一个成年女性,能对这么大点的孩子做什么,猜不透啊。 刘群丢过来香烟盒:“你还想呐?” “我……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有某种关联。” “你是小说写多了,可以尝试写推理,我发现你挺爱钻牛角尖。” 刘群脸上没有阴郁感,儿子能睡觉,他就万事皆休了。 周路不想被事情牵着鼻子走,他得弄清楚13号公寓的真相,做不到心安理得,他就没办法生活和工作。唯一能给他真相的,就是江宇文,那个喜欢吹牛的销售员,自称法人的家伙。 早晨,周路七点起床,洗漱完毕就给江宇文打电话了。 老婆去医院的事,可以延迟到下午,现在‘心头鬼’比什么都重要。 九点前,周路到达合鼎售楼中心,除了天美公寓外,这儿还承办了七八个公寓区的售楼服务,还有沙盘,那是某个地方的一期房。 咚咚咚。 办公室真简洁,就一张桌子、一个书柜,三把椅子、还有一个饮水机。 “请进。” 第二十六章: 脾气 “你是……周先生。” 江宇文记性真好,还能记得周路。 “来来来,坐。” 他也不忙了,给周路倒茶,带着送过来一支烟。 现在,周路脑子里有两件事,第一是打听公寓有没有被人觊觎,第二是打听13号公寓的具体细节,那些死人的环节,他都要清楚,外界的话不可信,既然已经决定要这个房子了,房东还需要隐瞒些什么么。 房子是不能退的,还得认证它的安全性。 “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不是买了天美公寓的13好么,那房子很特别,所以我记忆犹新。来,周先生,抽根烟。”江宇文的胳膊已经举了很长时间。 周路抽出被敲出来最长的一根,他问道:“你说那房子很特别,具体一些,是指什么,死人么?” 江宇走过去关上门,随后才来坐下,自己也点烟:“嗯……算是吧,房子死过好几个人,我上次对你说过了。怎么样?住的还习惯么?水暖设备怎么样?” “还行,我想——” 江宇文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扫一眼就放桌面上,话语主动:“周先生,你别担心,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你有了老房子做抵押,我可以延期收款,迟上一两个月没关系。” “噢,那现在有别人来问过么?那房子的事。” “有,有十几个人吧,不过我推掉了,咱们都达成协议了,我怎么可能给你下套。” “那就好。”周路吸着烟,额头纠着。 江宇文歪着看了他:“你气色不太好,怎么了?不会又出现‘那种事’了吧?呵呵,我开个玩笑,住新房嘛,新宅大吉。” 周路说:“13号公寓,死过人,那些住户死前有什么征兆?” 他很认真,江宇文也认真,征兆这个词挺有意思,让人一听就觉得是要坏事了。 对方眼神毒辣,看出周路的心虚,前后几次与江宇文的交涉,周路不喜欢他,但又无可奈何。 “周先生,你说的征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说出来会很肤浅,他决定不说。 周路故作轻松的笑笑:“江经理,我是写小说的,我就是想找些灵感,我最近在写恐怖故事,你能给我透露一些13号公寓的事情么?” 原来是这个,那何必这么压抑呢,好像真的要死人了一样。江宇文回到办公桌后边去了,重新把合好的资料打开,说话也渐渐无趣:“周先生,我工作太忙了,很多事情要处理,要不改天,行么?改天我给你打电话。” “不,我现在就想谈。” “可是,我很忙啊,手头一大堆的事。” 再忙也要谈! 他气呼呼的,烟头也不吸,直勾勾盯着江宇文。 江宇文努着嘴,叹气,双臂放平:“周先生,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是没人性。我跟你说真话,那房子有‘毛病’,换做是我我坚决不去住,能卖这么便宜,是公司老板定的,不是我。如果你和你太太出现了反常,我希望你马上离开那里,否则我就真的是坑你了。反正,你到现在还没有付钱,对么?” 好家伙,这话才是你真心想说的吧,说到点子上上了! 活脱脱一个王八蛋的嘴脸,二十万后悔了?可是合同已经签了,覆水难收。周路相信,面前的混蛋就是想加价,合同之外的价格,一定尽数收入他个人腰包。话题走偏了,没往自己意料的方向发展,是自己说话出现了问题,提到房子‘特别’,对方就会大作文章,搅你个鸡犬不宁。 不是特别,是很特别。 周路很激动:“江经理,房子咱们签过合同了,就是我的,变不了。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请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是卖房子的,你是买房子的,你愿意住,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能往回收呢。我的意思是,生命安全第一位,你现在来找我,我感觉你家里是出了什么事,我是好意。” “心领了,我家一切都好。” “那……行吧,那很好,如果没什么事,我得工作了。” 江经理话中还漏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周路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双手匍匐在江宇文的长方形办公桌上:“我要了解那些死者的情况,我是户主,我有知情权,你不能隐瞒我。” 真啰嗦。 江宇文回答:“难道天底下每个卖房子的人都会把二手房的故事讲给新住户听么?” 你敢挑衅我? 王八蛋! 江宇文不再较这个真,u看书 .ukanshu.co 他去柜子找东西了,抽屉里有基本杂志,他翻了本本,抽出了几页材料,还有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照片。 “这就是13号公寓死者的全部资料。” 江宇文头都大了,他仰着脖子活动:“再多我就没有了,全在这里,这些照片是我跟朋友要来的,是警方在现场拍摄的。这些当写作材料应该够了。” 周路翻看了一下,资料是死者的身份背景,包括了死前的一切大致信息。 照片头一章就是一个躺在鱼缸里的女孩儿。 鱼缸在柜子上,横着放的,长度不会超过六十公分。 鱼缸才多大,女孩儿的身形可以进得去么,怎么看上去……好像是在浴缸里。鱼缸、浴缸,周路还能分的清楚,照片上的鱼缸是玻璃做的,透明的四四方方,还有水草和金鱼,女孩儿一丝不挂,平躺在鱼缸里。这个鱼缸,周路没在13号公寓里见过。 他对江宇文举着照片:“喂,这个鱼缸是我家里的?” “以前有,后来扔掉了,这是户主自己买的鱼缸。” 照片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不符合逻辑,就算是七八岁的女孩儿,也不会缩小到这个样子,在鱼缸里都没装满,全身都能平躺下来,还有留余的空档。 糊弄白痴呢。 周路把照片贴在桌面,就是这张《女孩儿和鱼缸》,他承认做的不赖:“江经理,我希望你拿的是真东西给我看,这个照片是你们p过的吧,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第二十七章: 视频 “周先生,我真的很忙,没有多少时间陪你磨嘴皮子。资料都在这里,你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的话,请你放回原处。” 江宇文开始做自己的事,看他的样子,不管周路说什么都会无动于衷了。 陈玲。 陈玲应该不会有事,她还活的好好的。 周路将资料夹在胳膊肘,最后冷撇了一眼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 回了家,他把资料平铺在沙发上。 陈玲在房间,她现在很少走出房门了,除非有要紧事。 资料理顺了,一共三起事故。第一起发生在2004年,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是开超市的,女人无业。结合照片,女人的头挂在吊灯上,这个男人坐在吊灯下的餐桌边,双手捧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好像是要送给某个人,或者是某个东西。 照片上的男人,眼睛睁着。 这张照片真不是p出来的?什么人能对自己下狠手,将心脏挖出来,他是用什么东西给挖出来的,这里没有交代。那么资料上呢?没写,现场没有找到刀具,餐桌上只有两个盘子,男主人一个,还有一个在对面。 资料没有交代更多的细节,只是一些关于男主人在入住房子以前的营生,他一直在开店,先是烟酒店,然后是超市,接着是更大的超市,嗯……这些东西和他自杀毫无关联。 警方得出的结论是,他先杀了妻子,然后自杀。 杀妻子不难,割掉人头也不难,难的是他如何把心脏拿出来,不可能就靠一双手吧,指甲若是能撕开人体的皮肉,那可真的算狠人了。 下一个……瞧瞧,是2007年发生的,华侨先杀6岁的女儿,然后选择自尽。也是个狠人,这家伙还宰了养子,他想用杀女儿的同样手法送自己归西,似乎没能成功,随后选择了上吊,这家伙对电很感冒。 那么第三个呢? 先不着急,前面两个人的资料都提到了他们的‘艺术细胞’,一个是超市老板,一个是海归派。第一人的资料上身份和资历介绍都有,只是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男人,他的画居然可以卖出十几万的价格,还是说只要选择抽象派,那就青云直上了?第二人是汽修行业的,用外面的话讲,算半个机油哥,撑死就是个技术员,这样的人,竟然也懂得画印象派,而且卖出的画不少于五万元。 呵,照这个解释,全世界的人都有绘画天赋了,住好房子就能激发灵感和才华,激发的有些过头。 接着是2012年深夜,一个银行抢劫犯开车到了这边,警方跟到了,之后当然是进去抓人,可四名警察都没消息,抢劫犯也是一样。后来,更多的警察追到13号公寓,在这所房子的楼梯下边看见四名警察尸首。全是心肌梗塞,抢劫犯不见了,警方没有找到他的指纹,也没有发现足迹,可是在门外,这名罪犯留下了鞋子上的泥土,他的脚很脏。 警员死亡是件大事,必须调查,后面的一个月内,13号公寓被封锁,警方还找了侦探过来帮忙,一无所获。整个屋子的门窗都是关着的,连打开的痕迹都没有,那四个警员身体素质都不错,一起心梗,啧啧,这个几率比中彩票还要小。 多余的细节就不必看了,周路对三次死亡事故颇为感兴趣,真的写出来,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然而,现在他得关心妻子,陈玲走火入魔了,她会不会也突然撑着丈夫熟睡,一刀捅死去割掉什么,想起太太的眼神,他认为陈玲更可能直接做割东西的事,连杀人前奏曲都省了。 麻烦,很麻烦。 前两位都成了画家,或许能从他们卖的画上找找线索。 他再次抓起前面几张照片,简单的对比,照片不可信。也许江宇文正在偷笑,他故意造了这些照片,说到底,还是因为钱的事。 收拾好东西,他进了房间。 陈玲坐在床头,看玻璃窗,动也不动,疯子似的。 周路靠她坐下,拉她的手:“老婆,你累么?要不要早点休息?我给你铺床。” “不困。” “那,咱们吃点东西。” “不饿。” “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多少吃一点,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嘎吱——嘎吱,声音从顶上传来,一听就知道是阁楼的地板。 地板出什么毛病了。 “老婆,你先坐会儿,我去楼上看看。” 不会是12年的那个小偷又出现了吧,他一直没离开,躲在阁楼上,警察就是上阁楼的时候挂彩的。uu看书 wwuukanh 这个想法特离谱,傻兮兮的,他跑上二楼的大房间,去扶梯那儿望,活板门关着。之前应该是开着的。 推板上阁楼,狭小的空间空荡荡,没人。 电脑开了,出现的是一个等待观摩的视频,中间是播放键。 谁来捣乱的! 窗户锁着,就一扇而已,那电脑是怎么搞的。 呵,想多了,也许是陈玲没事打开的。 视频点通: 秃顶的男子手持餐刀,在屋内追寻:“姚姚……姚姚,呵呵,姚姚!上爸爸这儿来。” “姚姚,你很快就会跟你哥哥一样了。” “姚姚……出来!爸爸带你开电视看。” 摄像头紧跟男人背影,他下楼,在一楼的厕所和厨房里探望,随后去了房间,接着是客厅,步伐越走越快。 “姚姚——姚姚……出来,是爸爸,不要怕。” “出来!再不出来,爸爸要生气了。嗯……乖姚姚,爸爸带你一起玩。” 都没有,藏到哪儿去了呢?在沙发后面!那里有个大大的保险箱! 他握刀的手抖的很猛,手指在密码锁上敲了几个数字,开了,果然在里面! “啊!啊!——爸爸!爸爸!别打我!别打我!” 男人的嘴角流出吐液,头一抖一歪,咬牙拽动女孩儿:“你不听话!爸爸要制裁你!你这个不听话的小野种!让爸爸教你怎么听话!走!” “爸爸!爸爸!” 女孩儿头发被薅扯,双腿蹲在地上,往后面退,被父亲提了起来。 “爸爸!我不!我不!” 第二十八章: 好消息 男人把女孩儿薅到了柜子那边,就是那个鱼缸。 “爸爸!爸爸——我……唔噜噜噜……咳!咳咳!唔唔。” 他只把女孩儿的头往上抬了一下,应该是女孩儿挣扎起到的作用,可她死了,一个几岁的孩子,头蒙在鱼缸里一分多钟,直到四肢停止了骚动。 这不像是故意做出来的。 楼下的照片上有日期,写的是2007年,和死者的情况吻合,江宇文会不会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呢,不管谁来看房子,他都拿出来给别人看看。这期间不会连一个真正的住户都没有吧,不可能的事,年限太久了。有些头绪,他理不出来,也不想再理。 因为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是谁把这个视频发过来的。 网络没连接,qq也没开,连网页都没打开,视频就是出现在电脑的自备影音上。 周路打开电脑文档,在里面找到了这个视频,是否是原件就不得而知了。 老婆一直在家没出门,所以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来不被发现。 他匍匐在地板上,想看出脚印,刚才房间里听到的声音,确实是这里发出来的,这种地板二楼没有,一楼是地砖。 …… 刘群在后院挖了几条蚯蚓,当做刘晓斌的主食。 孩子只肯吃这个,吃了它,他就变的正常一些。学校多次打来电话,问刘晓斌怎么不去上课,刘群说孩子身体不舒服。那落下的课怎么办?回答是‘他不舒服!’,加上狠狠挂断电话。 学校的电话,还有刘群公司来电。 …… 那天下午,周路陪陈玲去过医院,检查结果一切良好,他不死心的让太太做一下孕检,得到的结果不言而喻。可……陈玲的肚子更大了,一天一天,非常明显,现在看上去,像五六个月左右。 医生用仪器检查了陈玲的腹部,里面没孩子。 陈玲满不在乎的提前出门,坐在走廊上等待丈夫。 “陈玲,我们回家吧。” 不能就怎么算了,医生查不出问题是医生的失职,他们根本没做深入调查,消瘦女人的体态突然腹部肿胀,肚脐凸出,这能说一点问题也没有么,根本就是庸医! “你告诉我,我太太肚子怎么会膨胀的?”他已经急了。 “机器上没显示,也许是其他的病因,你可以去找专家问问。” “我问过了!” 垂头丧气的进,垂头丧气的出,周路这幅德行和被枪打过没两样。 他是彻底无望了。 嘟嘟,手机? “喂?哪位?” “我是周路,你是哪位?” “我是黄启光。” “黄启光?不认识。” “《三好先生》杂志社的,你在这里投稿的,不记得了?” 周路迅速转为惊喜,要来好事了,这是定律,没钱赚,总编是不会给你一个三流人物打电话的。他心跳很快:“记得记得,抱歉,刚刚在忙,您说。” “你投稿的东西不错,有反响,这期杂志卖的还行,有你的稿费。” “多少?”他不顾拜金的羞耻了。 “两千块钱,我会打你的账户上,你发个账户给我,可以么?” 两千不多,但是个好兆头。 报完了账户,周路要多问两句:“那个……黄总编,我的故事,你还收么?” “收,下一期我可以给你留档,你是短篇还是连载?” 他没想好,只能临时自信一把:“连载吧,我的连载比短篇更有意思。我写好之后直接传真给你么?还是我亲自过去?” “都行。” “哦!对了,您认识专门出版小说的地方么?就是正宗的出版社?” “认识,你……哦,我有事情要处理了,这样吧,你今天明天上我这儿来一趟,明天上午我有空,咱们详谈。” “好。” 电话放下,如释重负。 天无绝人之路,老婆的无孕是个坏消息,他的故事有卖点是个好消息。 已经好几年了,他都没这么兴奋过,这多亏了刘群的帮忙,熟人好办事,得谢谢人家。 “老婆,我们回家。” 深夜十一点,他一人独坐阁楼,敲打键盘。 故事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脑海里清晰异常,现在是将它表达出来。 可能,从此会一马平川,果然还是人际关系比才能更重要,名人说,给一个杠杆可以撑起整个地球,呵呵,毫不吹嘘,现实就是这样折磨人,老天爷是个疯子,如果你不疯,你就斗不过它。 三起死亡事件都可以拿来用,效果一流。 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这边是……‘它在黑暗中呼吸,像个恶魔,屠杀那些入住者。’还有下一行……‘女人反常了,她并未怀孕,可是肚子隆起,里面是另一个怪东西。’ 仰坐椅子,肩膀酸痛。uu看书 w.uukans 这个故事比价值2000元的更棒,可以卖出5000,或者更多,写成连载,它火了之后,就轮到出版社俯首称臣了。作者可以去谈价钱,可以漫天要价,出版社给的起,他们在乎名声,在乎挖掘未来名人。 今天夜里,三个钟头的创作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等赚够了钱,周路可以找位名医替陈玲诊断。 两点二十三分,该关电脑了。 楼下的房间里没人,陈玲这么晚不能出去,大门上了锁,那她只能在屋子里。 地下室! 啧,她又去地下室了。 地下室门上的锁头开着,门留了缝。 “陈玲?” 女人坐在画布前,她正在作画,用的是口红。 丈夫悄然靠近,这幅画超出了他的认知,一堆口红散落在画架下,陈玲手上还抓了几只。周路让画揪着魂,上面是13号公寓的外观,深蓝色的夜空下,这个卡通型房屋歪七扭八,仿佛出自梵高的手笔。 阁楼上有一个暗色轮廓,不是人,它后面拖有长条,是尾巴。 “老婆?” 周路搭她的肩膀。 陈玲轻轻抬头:“我画的好看么?” “好看,现在很晚了,咱们去休息吧。” “休息?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上-床?” “你……你好多天都没吃饭了,还是跟我去休息吧,我不碰你。” 陈玲站起身,凶恶骂道:“你们男人都是罪人!都是畜生!只为女人的身体,你们是杂种!狗杂种!” 第二十九章: 计划和变化 “你——你——” 周路被震住了。 陈玲面部抽搐,嘴巴中风似的抽拉着:“你——你——” 她牙齿哒哒的。 周路想去扶她,有些怕,不,是很怕。 太太这般怪样,有史以来的第一回,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怎么会。 “陈玲。” “你——你——”陈玲嘴巴向右边翘,粗声粗气重复这个字:“你——你——” 冷汗和电流都冲到丈夫身上去了,他也发抖,却还保留了一层理智,抓着太太的手:“陈玲,你到底怎么了?你还认得我么?” 这个晚上,丈夫被吓的不轻,他都意识模糊了,不记得陈玲说过多少次‘你’,还以夫妻间本该正常发生的‘性’事作为奇点发火。说句心里话吧,周路对男女之事并不排斥,也不痴迷,认为那不是必需品,有的时候,他能半个月都不碰太太,都是陈玲主动要求。记得有人说,女人比男人更渴望那类事,她们能因此将焦虑、不安排出体外。 她过去只嫌丈夫温存的太少了,怎么还能借机发怒呢。 陈玲后来昏了过去,他把太太扶到外面,又抱到房间里,给她擦拭手和脸,然后一个人去客厅里抽烟。 太太越来越反常了。 那几张照片,嗯……无非说明一个到底,这房子能把正常人给憋疯,行为怪异,失去自我。想想看,亲生父亲杀死掐死养子,淹死亲闺女,这不令人发醒么。难道陈玲也着了房子的魔,大有可能。 渐渐的,这些照片让他产生‘相信’的念头,但不绝对,如果房子有大问题,他就不能继续住下去了,售价20万……哼,果然有点像凶宅。只不过,照片上提到过这些死者的画都卖了出去,卖给谁总能调查一下吧,亲自去看看就明白了。 找到买画的人,询问清楚,确信和资料上的年份相吻合。周路不认为江宇文会为了区区一个公寓就煞费苦心的做这个事,在几年前就苦心经营它,只为了几十万。价格是公开的,有合约为证,他不能自作主张下调一百多万。 在屋内踌躇了一阵,周路拨打江宇文的电话。 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我是周路。” 江宇文的情绪不高:“哦,什么事?不会又是关于写作吧。” “我想知道,那两位入住者的画,到底卖给了谁,你能告诉我么?” “在轩德画廊。” “哪儿?” “东区的窑门街,你去过么?” “嗯……好像有。” “那儿有一个肯德基和一个麦当劳,全市只有窑门街是两家店连在一起的,你过去一问就清楚了。没别的事了吧?” 周路轻喊:“等等!这些画都卖给了同一家?” “对,那家店的老板我认识,他特别喜欢抽象的作品,是个很有钱的人。” 明天又得忙活了,一是去画廊,二是去杂志社交稿。 “没事了吧?那我挂了。” “等等!——那个……江经理,你有没有给我发过什么传真?” “没有。” “我阁楼上电脑里的视频,是不是你传过来的?” “不可能,我根本链接不到那边。你说的视频是什么?” “就是前面死者……” 周路封住口了,不能说,这大概是江经理的计策,他要特别照顾13号公寓,你敢说么?说他就找到借口收回房子,那你的损失可多了。13号公寓哪怕不住,也能出租给别人,但不能卖回给房产公司,就是再破、再烂、再奇怪,它好歹也是个公寓房。 周路:“行了,没事了,谢谢你,我先挂了。” 四十分钟后,他睡着了。 …… 早八点,周路带着文稿去黄总编的办公室,门开着,他自己就进去了。 现在不必太客气,都是熟人了,合作有了第二次,周路信心在,他可以大大方方坐着等。 黄启光上班时间是八点一刻,还有几分钟。 旁边有放杂志的架,封面上的女人很正点,周路盯着看,在手里翻阅,这些杂志在省内比较出名,上面是对人生的探讨,对女人皮肤的保养,还有一些日常生活小知识,以及几个页面的小说。 哦,这像过去的《故事会》,也就纸张质量好,将杂乱的知识点融入进去了。 黄总编进来了,一身淡蓝色的西服,头发根根梳理,他理了发,比之前精神很多。 “周路,你来的真早。” “哦,还行,我也刚到。”周路放好杂志,转身面对总编的办公桌,躺坐在沙发上,和那些成名作家有一比:“黄总编,uu看书.uuanshu 如果你觉得我太早,下次我可以迟点到。” 这话挺幽默,也像作家说的。 黄总编笑笑坐下:“那倒不至于,我这个人随性。那个,这是你的稿费。” 他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放在桌面上。 他没直接递过来。 这区别可大了,放桌上的意思是:你拿去吧。 递过来的意思是:这是您的稿酬。 有点不平衡,周路收好信封,说:“我有了新稿子,你电话里说过的,是要给我留个连载的页面。” “嗯。” 黄启光开始拘束起来,这是他的办公室,他这个神情让人太不安了。难道说计划变了?你可是总编大人,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吧。 黄总编舔着唇,终于要抱歉了:“现在麻烦了,大老板说,多余的页面现在不做小说连载了,要搞时尚新闻,因为有噱头,能卖钱。” “……” “我也是今天早晨刚接到的电话,周先生,实在抱歉,你可能要等下一期。” “下一期,能有么?”周路回到了卑微。 “应该有,下一期很多东西都是空白的,其实是提前把下一期的两个材料搬到了这一期。” 欺骗……欺骗! 这群狗娘养的,根本是捉弄人! 耍人很过瘾是不是?杂种! 周路苦笑,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笑显得出‘苦’:“嗯,那行吧,不过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了,你可不能再放我鸽子,否则我得满世界去找出版社了。” “我尽量。” 第三十章: 画廊 窑门街。 画廊在肯德基右侧第六家,是五个门市房合在一起的。 里面很干净,也安静,有个女孩儿在画画,画布上是森林、草原,重点是天空,特别蓝。 周路也是美术生出道的,他可得说上两句。 “你这个画颜色不对,天空太蓝了。” 女孩儿二十来岁,望这个多事的男人:“我还没画完呢。” “哦,那是我多嘴了,你是这儿的老板?” “不是,我是应聘过来画画的,老板在二楼,你可以上去找他。” 一楼是展览厅,二楼也是,上去的楼梯蛮别致的,圆形旋转,铁质,走着不太稳当,还是水泥的好。 老板五十来岁,他坐在画廊中心的皮凳子上,与什么人打电话。 看到周路来,他只微笑。 一楼的油画稀松平常,不是山水就是坛坛罐罐,二楼才是精彩部分。 从门口的第一张蒙娜丽莎仿画到对面墙角的梵高《星空》,都给人眼前一亮之感。模仿名人的画需要很大勇气,形似神不似,画的就是个草稿。 周路背着手,靠近《向日葵》,特别有活力,充满生机,它的仿真度太高了。梵高是周路在大学最喜爱的画家,以疯子著称,他为了作画割掉自己的耳朵,还用手枪自杀了。1990年,他的《加歇医生》以1.52亿美元的价格出售,是世界十大最贵画之一。《向日葵》的精神是……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的憧憬。 它的旁边是……啧,看不懂,画布上漆黑一片,只有一道光线自上而下,哦!想起来了,有一位画家,叫巴尼特·纽曼,他专注画直线,他是画直线最直最长的人。至于直线的长度,周路已经不记得了,但面前此画与巴尼特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条直线有一米多长,细看白色直线的边缘,好像是一笔到位,没用尺子,有毛边。 “你好。” 画廊老板站起来了,说话很响亮,吓人一大跳。 周路也回应:“你好。” “老板是来看画的?要买什么样的?” “不,我是来打听事情的。” “哦……什么事,说吧。” 对方递过来香烟,周路没好意思要,他说自己不吸烟。 “我想了解,你听说过天美公寓么?13号公寓。” 老板吸着烟,马上做出解答:“当然了,那房子有点灵气,住进去的两户人家都成了绘画天才,我这儿就有他们的画。” “那能给我看看么?” “这边。” 中年男子身材魁梧,走路沉稳,他走到刚才的那幅直线画边上,手指在画布上敲了敲:“这是其中一幅,是07年九月份卖给我的,那人姓田,是个华侨,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在我这儿卖了六幅画,现在就剩这一幅了。” 周路盯住直线:“是他自己画的?” “那假不了,这是他的第五幅作品,他画好的当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了,我就收了下来。他的每幅画都很棒。” “这幅画多少钱?” 老板误会周路的意思了:“你要的话,我给你十二万,零头就抹掉了。” 真能作,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画,能卖到十二万,怎么不去抢银行。 他没这个意思:“老板,你没明白,我是问你出了多少钱。” 既然13号公寓灵气满满,再诞生一个画家又未尝不可,小说的路走不通,干脆走抽象派画作。 老板抿嘴:“呵,你还真会刁难人,进价是不能随便说的。” “那还是算了吧。” “哪里,如果你有诚意,我告诉你也无妨。” 他打开手机,翻到了页面,亮给来访人士看:“你瞧,这是《光》的进价,十万,不多不少,十万整。我开这么大个画廊,一年的房租就六七万,卖你一幅画只赚两万,不多吧?现在的油画行情就是这样,你多了解之后会知道,我这儿卖的一点也不贵。” 他再次误解了周路,周路不是来买画的。 “老板,你……贵姓?” “我姓宋。” “宋老板,我现在也住那个房子。” 宋老板惊喜起来:“你是说天美公寓的13号么?” “是的,所以我想来……” 宋老板打断他:“不用多说了,你要是能画出好画,我照样高价收购,只要东西好,我不在乎钱。” “不,我现在很担忧,那房子的住户都死了,还杀了亲人,又自杀,我现在比较担心。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他们能画出什么样的画。” “哦,uu看书wwuukahu.om 这当中不少事我也很奇怪,可他们的画特别好,你就说这幅《光》吧,世界大师巴尼特知道么?” “知道,画直线的。” “对,他的直线无人可比,但13号公寓的人做到了。你是不知道,那两个人卖给我的画,客人们都特别喜欢,因为仿大师的纯度很高,就像是大师本人画的一样。说句题外话吧,收藏这些画,等将来原作丢失了,这足以乱真,还能当传家宝。” 唉,宋老板还在推销。 周路烦透了:“我不买画。” “没关系,你可以留着我的电话。”他把名片递过来,右手作打电话的姿势:“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相信你可以。” “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觉得,那房子里面有一种媒介,说不上来,但可以让人发挥自身的艺术才能。之前的两个人,他们都没学过画画,却有这么高的造诣,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周路沉重的头落下来,画画这种事,多少年都不碰了,可能人家有潜意识的才能挖掘,也是碰巧两个人都走上了艺术之路,好运会降临到他身上么,未知数。 宋老板将画拿下来,搁在地上。 嗯? “你如果喜欢这幅画,我可以送给你,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没关系,13号对不对?我给你送货上门,你自己也不好拿。” 闹了半天,还没到正题,周路现在想到该怎么问了:“他们卖给你画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么?我是说反常方面。” 第三十一章 : 1份工作 “反常?”宋老板噘嘴冥想:“你要说反常的话,还确实有一些,那个姓田的人画的更好,我记得很清楚,他走路的时候,脖子有点歪。好像眼睛还有点问题,像斗鸡眼。” 这可以用一个词概括:歪瓜裂枣。 “还有别的么?” “那没有了,他每次来我这里都不会超过十分钟,我们谈的也都是价钱方面的问题,我是个生意人,在在乎东西的价值,其余无所谓。” 周路嗯着:“他是怎么找到你这里的?” 从接触到现在,周路的话不像是正常人,在宋老板眼中,他更像是一名侦探,专门负责调查那两位画家的死因。 “请问你贵姓?” “我叫周路。” “周先生,你问的话有点偏题了吧,不过告诉也无妨,他们是通过江经理找到我这儿的。江太太跟我老婆关系很要好,经常在一起做瑜伽。” 是么,这层关系不普通啊,该不会当中藏着猫腻,故意把事情搞的这样复杂。 这些都是周路的猜测,他能想起自己和江宇文签合同的那一天,江大经理可是挺高兴的。房子卖了二十万,不属于他个人资产,那怎么还能这么宽松。 捡到大便宜,是该庆贺,只是……说不上来,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是江宇文不对劲,还是13号公寓不对劲呢? 也许两者都有一些。 他是昨天晚上跟江宇文联系的,这就说明江宇文很可能跟这个宋老板串通好了。如此一来,他现在现身画廊就是个错误。 房子的事,终究还没解决,通过资料上的理解,照片上的证明,13号公寓的确有一个隐藏的‘东西’,会是鬼么?首先,那东西肉眼是看不见的,它的的确确做了一些事,让陈玲变得怪怪的。 周路在一篇小说里提到过,鬼存在,但鬼也被法律束缚,不会没事找事。 那是小说,不是真的,他再次提醒自己,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要不就是像卫斯理的小说一般,这个世界存在灵体,一种不为人知的媒介将另一个空间的事物给传送了过来。 “周先生?” 周路回过神:“什么?” “你发呆了。” “哦,呵呵,只是想到一些事。” “你真的住在13号公寓么?” “这个假不了,我的房子买的特别便宜,便宜到让人无法想象,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都有点……啧,怎么说呢。” 不管宋老板跟江宇文是何等关系,周路都要一吐为快,他的心太沉了,太太的行为举止能憋疯他。反正眼前这个人不是江宇文,就算说了也无伤大雅,江宇文最多还是那些陈词滥调:这房子不干净、这房子不安全、兄弟,你麻烦大了。 宋老板认真看着他:“你是怀疑13号公寓闹鬼?” “不,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没人见过,那是电视和小说里写的。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个写小说的,还特别喜欢写鬼故事。” “是么?那你很有才华啊,让我写个一千字都难为我了。” 宋老板把画拿到门口右侧的柜子那儿,拿了纸张和带子,开始打包。 周路是受宠若惊:“宋老板!你别这么客气,这幅画太贵了,我真的消受不了,你留着卖给别人吧。” “哪儿的话,我还等着你给我画新画呢。” “我已经很多年没画过了,都改了行了,这画我不能要。” 宋老板松开手,有气无力的站着:“看来我自作多情了,这幅画还没法出手了,那行吧,既然你不要,我就重新挂上。顺便问一下,你有工作么?” “暂时没有。” 要是用合理社会俗语来安排周路的话,就四个字:好吃懒做。 他自己呢,认为这个世界人人都是好吃懒做的,得看干什么,让你做不喜欢的事,一个小时都觉得长,干自己力所能及又很喜爱的,十个钟头不嫌多。 宋老板喜笑颜开:“那你不如来我这儿上班,我开了三个画廊,还有两家广告公司,不一定每天都有空的。既然你懂一点儿画,不如来我这儿当个店员。” “店员……” “哦,要不就是店长嘛,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在二楼画画,一个月五千块钱,你觉得怎么样?” 不少了,还是个稳当的饭碗。 “宋老板,你这边上班每天几个小时?” “一天八个小时,早晨三个小时,下午四个小时,除非遇到周末,那就延时到晚上了,这主要根据客人的多少来定。一般周末的时候,我这里客人比较多。” 周路愿意答应,且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没有比这份工作更轻松的了,薪水也不低,还很惬意。 只是,宋老板不跟他签劳动合同,他没这个习惯。u看书uukanshu 二人约定了,周一过来上班。 …… 文秦路的情况刚有好转,那条狗又开始叫唤了,吵得陈东林不得安生。 他坐在窗口,眼神呆呆盯着路对面的阁楼:“它还在……它刚刚又在了……它会跳……它会跳起来。” “汪!汪!” 拉布拉多犬叫的很吵,嗓门也比刚来的时候大了一倍。 陈太太穿过马路,她要去给丈夫讨个公道,这条狗如果不能安安静静的待着,就把它送走! 13号的门没锁。 女人走进去,看到大狗锁在木头狗屋边,身上很脏,全是泥。 “吵什么吵?!再喊宰了你!” “汪!汪!呜呜噜噜……汪!” 她过去踢了一脚,狗退缩了,但叫声没停止,还更急躁了。 “汪!——汪汪!——噜噜噜……汪!” 这狗还是之前那一条么?几天前,这条狗还很小,弱不禁风的,现在比成年的狗还要大。 不对,不是那条狗,换了。 狗在退缩时,它的腿擦着地面,还能看的出个是瘸子。 周家换了条狗?依然是拉布拉多,依然是个瘸子? 嘎吱,门开。 女人没好气:“小陈,你家这条狗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天到晚的吵,我老公身体不行,经不起这么折腾。上次我已经说过了,可你们还是不听。这儿不是你们一家人住,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陈玲的脑袋很机械的歪了一下,神色冷漠。 “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第三十二章: 雨珍去哪儿了? “进来说。” 陈太太进门前,狠很指着那条畜生,耍着顽童的脾气:“真该炖了你!” 客厅里,引入眼帘的那副鲨鱼油画,看上去就很压抑,让整个屋子都透不过气来。 这家的女主人没礼貌,邻居难得上门,连杯水都舍不得。 算了,无所谓,只要把狗的事情说明白就行。 陈玲的坐姿,既像主人,又不像主人,她坐着不动,给人的感觉却是拘束的,不那么大大方方。虽然陈太太没跟她打过多少交道,可怎么说也算是邻居,邻居——就该客客气气的。 她感觉到压抑,称呼也压抑了:“周太太,你家之前领养的那条小野狗呢?” “在院子里。” “不对吧,我上次见过那条狗,很小,没这么大,你院子里拴着的那条狗,很明显不是。” “就是它。” 陈太太挠挠脑门:“这才几天,狗能长那么大?就是吃饲料也不能长的那么快。你……算了,你忙我也忙,咱们直接说正题吧,这条狗吵到我们家了,我丈夫整夜整夜的失眠,你总得管一管。” “周太太,你有听我说话么?” 陈玲机械的吐出几个字:“它,饿,了。” “饿了就吃狗粮啊,反正也是野狗,你们吃什么,它就吃什么,狗不嫌家贫嘛。”陈太太说话语速很快,仿佛自己被陈玲给绕进去了,说的自己脑子都乱:“那个……我不想我老公再睡不着了,你如果‘治’不了那条狗,我恐怕就得给社区打电话了。” 陈玲的脖子抽搐了两下,嘴角右侧到脖子下的那根筋显得粗暴。 这个周太太有帕金森的毛病吧。 不管,现在要的是狗的安生,且不论它是不是之前的那条狗了,它必须安静。 陈玲又一次抽搐,胳膊狠很歪着。 “周——周太太?!你怎么了?” “周太太,你……你身体不舒服么?我给你打医院电话。” 她刚起身,陈玲就抓住了她,脖子和嘴一起抽搐,眼珠狰狞盯着前方的一片。 “周太太,你别抓着我啊,我去给你打电话。” “额。嗯。额。嗯。” 每一个咬字,都是陈玲的嗓子眼里出来的,每一次咬字,她都在抽搐。 …… 周路回来了,他心情还可以,暂时失去了杂志社的关照,却也得到了画廊的青睐。 大学的美术课,他就是尖子生,画的好,博得陈玲的芳心。 重新捡起来需要一点空隙,但不会太久,天分使然嘛。 若是能在画廊里装一台电脑,利用空闲时间写作也属不错。 头一站,周路去刘群家里,他想告诉朋友这件喜事,也带着关心一下朋友的儿子。 可是,门不开,大概刘群休息了,也可能是出去办事,这些天刘晓斌的问题的确够他喝一壶的。 家门口站着个老头。 周路走上前打招呼:“你好,你找谁?” “你是?……” “我是住这家的,13号就是我家。” 老头无神的眼皮抬起来:“你是小周。” “对,你是——您是哪位?” “我住对面,斜对面,我住……2、3号还是12、15……”老头费力的扒着手指头,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住哪个房子了。 老年人的病,周路深表同情:“您不用想了,您来我家,是有什么事么?” “我老婆刚才过来的,你家的狗太吵了,所以……我……我想不起来了。” 周路帮他想:“你太太应该过来找我太太了,商量狗的事,对么?” “对,八成就是这样。” 周路冲院子里的狗望了望,真大,大的有点蠢了,是不是这种狗生了怪病,所以身体疯长, “那您进去说吧,可能您太太还在我家。” 他一脚踏入院门,陈东林就拽着不撒手:“不,不。” “怎么,您不是要找您太太么?” “不,不,不进去。” 周路伤脑筋了:“您不进去,要不我让你太太出来?她去我家多长时间了?” “好像有……”陈东林又开始扒手指头了。 周路确信,此人有精神分裂症,很痛苦,像小孩儿一样,他没理由嘲笑老人,就是老人让他心烦。 “那我先进去,你在这儿等着。” 称呼从‘您’又变成了‘你’,周路还真不喜欢老头,尽管他始终保持住微笑。 上了台阶,门把手一转就开了。 屋内有股怪味儿,陈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呆若木鸡,可是没看到陈太太。 周路没换鞋,门口还有老人等着他回话呢。 他把随身的皮包搁在桌面上:“家里就你一个人么?” “嗯。” “对面的陈太太来找过你吧,uu看书 ukanshu她丈夫就在门口,说是等着急了。” “嗯。” 她就是这么机械的回答,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怀孕而发疯,多数女人都这样,失去孩子远比失去丈夫要痛苦百倍,人会被折磨成傻子。 问是白问,周路只能自己在家里寻找一下。 客人不会到处乱跑,不在客厅,只能是厕所了。 厕所没人。 “陈太太?!陈——咳!咳咳!” 屋子里的怪味很呛鼻子,大声说话就超级严重。 他顺手去厨房开了窗户,保持前后通透,让气味散的快一些。 没找到陈太太,那怨不得周路了。 来到院门外,周路很抱歉的抿起嘴:“没找到她人,我想她可能是去别家了,也可能去超市了。你先别着急,回去等着,也许她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陈东林剧烈摇头:“不会!她说的!她说过来一下就回去,不会待太久!你的房子不安全,里面有个‘东西’,我老婆很听我话,她说只来一会儿!” 精神病人发火了,你无计可施了呗。 “陈先生,你先冷静一下,或许你太太已经回家了,就在家等你呢。” 陈东林疑惑:“会么?” “当然会啊,不看一看怎么会知道呢,你现在回去,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周路只想这个精神病患者早早离开,他哪里知道老太太去了哪儿,他连自己的太太都还摆不平呢。 陈东林一步一想的往回走:“雨珍,回家了?嗯,真的回家了?那她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呢。” 第三十三章: 疯狂的妻子 陈玲这个样子,得去看心理医生。 人出了问题,不能把一切都归结于妖魔鬼怪,那是蠢人的做法,周路去查过、去问过,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想想吧,那一套子虚乌有的玩意儿压根就不成立。 这个世界很干净。 周路坐在妻子身边,对待老人似的对待她,给她捏捏肩膀,揉揉胳膊,活动活动手指和脚趾,血液需要循环,总这么坐着可不行。瞧她发愣的眼睛,大概坐了半个多钟头。 她的皮肤很软,弹性也大,就是骨头摸上去不太舒服,骨头不硬,也有点软。 怎么? 手臂上的皮肤……还有手腕这边,拇指捏下去,为何不反弹。 太吓人了,这是临危之相! “陈玲!陈玲!” 丈夫摇晃妻子,紧抓她的双肩:“陈玲——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 陈玲眼珠朝男人转过来,嘴巴一开一合:“我没事,我挺好,的。” 耳鸣充斥周路,比电流麦还疼痛,与妻子的话音交织,她的声音就像电流麦。 周路身子微微一震,拍打耳朵,电流又消失了。 妻子还是妻子,没变。 “周路,我挺好的。”陈玲侧着脸,单手托住丈夫脸:“老公,我没事。我现在怀孕了,不能随便动,对宝宝不好。”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周路把泪水藏在心里。每次去医院,他都是单独询问的医生,因为陈玲‘排斥’这些知识面,做完检查就逃走,这本身就不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反应,还是说她早就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导致了现在这个状况。 呼……周路累了,想必陈玲也累了。 她肚子里是什么,恶性肿瘤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单纯去看它,就是大肚婆的概念。 啧,你可以说医院一次出错,却不能每次都出错。 别想那么多了,去看心理医生,这是唯一的办法。 陈玲主动抓起他的手,搁在嘴边哈气:“老公,还记得我们以前学的美术么?我们以后一起画画好不好?” “好。” “一起去地下室画画好吗?” “好……不,就在……”周路扫视客厅:“就在这儿画吧,我把沙发和茶桌都拿到墙边去,咱们在这里画,一起画,空间大。” 他已经厌恶那地下室了,基本就是里面的‘浊气’害苦了陈玲,要是有微型炸弹,他愿意把地下室炸个稀巴烂,最好永远埋在地底下。 陈玲说:“地下室气氛好,里面有人能跟我说话,教我怎么画。” 周路好心地提醒她:“老婆,这是我们的家,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精神受到刺激了,还是肚子的问题,周路触摸太太隆起的肚皮,在上面轻轻揉擦:“乖宝宝,为了咱们的小宝宝,在上面好,宝宝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那好吧。” 协议达成了! “亲爱的,我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了,去画廊做店长。” 她一点也不高兴。 “你不喜欢么?我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陪你画画。” 她太冷漠了。 “亲爱的,你怎么——” 陈玲奋力甩开丈夫的肩膀,她离开沙发,她火了:“你根本不明白生命的定义!你完全不懂什么是艺术!你这个白痴杂种!你就会跟女人乱搞!而我就是这个蠢到不可救药的女人!所以我才嫁给了你!” 周路头皮麻木:“陈玲,你怎么了?” “你混蛋!艺术是需要生命来灌溉的!你懂什么叫灌溉么?那是一种无私的奉献!你必须抛弃一切烦恼!你必须放弃一切才行!你懂不懂?你个窝囊废!你个杂种!” “陈玲——你冷静一下!” 陈玲嘴巴裂开一道很大的弧线,边说边朝右侧歪动,她的眼球布满血丝,吐沫星子横飞:“你不懂,你太不懂了!听好了,小杂种,既然你要跟我在一起,你要跟我搞,你就必须按照天才的标准来!咱们一起创造生命!” 这时,陈玲猛的一个俯冲,过来压住坐在沙发上的丈夫,牙齿咬的很响:“你懂了么?” “陈……陈玲……你情绪太激动了,你先休息一下。” 他知道老婆心跳很快,他也一样很快。 女人笑了,瞳孔愈来愈大:“周路,咱们是夫妻,你一定会跟我一起的对不对?咱们可以每天都画画,就像在大学时期那样。” 她表情很怪,像哭、像笑,大肚皮贴着男人,压的周路喘不上气。 “13号的!13号的!” 院门外有人喊。 周路安置好太太,过去开门,又见那个披着睡衣的老头了。uu看书 .ukanshuo 陈东林站在铁门外,门半开着,而他一步也不往里走。 头都要大了,伺候完老婆,还得伺候这个精神分裂老头,还有点正常人的生活么。 放弃吧,生活就是这样,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周路过去,他没打算出去说话,就站在铁门这边,十几根铁栏杆能拉开他和疯子的距离,感觉上要透点气。 “怎么了?你太太没回去?” 陈东林摇头:“没有,她肯定还在你家里。” 周路把铁门开大了些,身体侧着:“那你进去看看,如果在里面,你可以马上领走。” “不对,她就在里面。” “那你进去找找呗。” “我不进去,13号有‘东西’,里面有怪东西,我不进去。” 周路没心情了:“老人家,我刚才已经找遍了,她真的没在,我都问过我太太了,她开始是来过,后来走了。” “你骗我,她应该在里面!” 老人家,你是没事找事啊。 陈东林气嘟嘟的,撅着干瘪嘴唇,眼眶很红,他躁了:“她在里面!她没离开!我要雨珍!我要我老婆!把雨珍还给我!” 老头眼泪都下来了,蹲在地上哭泣,头埋在膝盖上。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呜呜呜——呜呜呜!!嗯嗯嗯……我老婆进13号了,她出不来了,呜呜呜!” 哭声太大了,还很瘆人,搅的别人也急躁。 “我都说了!你老婆她不在我家,你怎么还这样,不是——你哭什么啊?” 第三十四章: 急躁 这条路上的住户很少,多数都是老人,要不然,老头这么个哭法,得引来不少争议。陈东林的委屈程度很过分,撒泼打滚和一滩烂泥似的。 “你太太真不在我家,我都让你进去看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嘛。” 陈东林抬起眼,都哭花了:“我不敢进去,13号不能进,我老早就知道的,里面有个东西,它有尾巴,它不是人。” 谁能忍受这样一个疯子在自家门口大放厥词。 见笑了,周路也是个有血性的人,他走出铁门,拉起陈东林:“站起来,你先站起来!” “你老婆没丢,她只是有事外出了,好么?” “你现在回去等,继续等,天黑前她肯定会回家的,了解?”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么?” “我在跟你说话,我——我靠,你是真的有毛病,她……算了,如果你想找你老婆,她又不见了,你可以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帮你找,但别来烦我行不行?” 周路拉不动他,就扯着睡衣往对面拽:“回家回家!” “我要等我老婆,我不走。” “听我的话,回家,你现在回去,我陪你一起等,成不成?!” 陈东林一口否决:“不成!你刚才就骗我了,现在还要骗我,住13号公寓的人都很可怕,我不相信你的话,我要自己等。” “但这是我家,ok?!我不喜欢门口有个神经病!” 陈东林狠狠的呜咽,鼻子抽泣,仇视这个男人:“你……你……你骂我,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 正对面大门敞开,房子的主人赵德先过来了。 该死的,这个家伙跟周路不对付,就因为周路看到了他杀妻的情景。到现在,周路还是坚持己见,他就是看到了真相,警方没找到线索那是警方无能,赵德先是杀人狂魔。 “怎么搞的?” 赵德先指了一下周路:“你拉着他干嘛?他精神不太好,受不了刺激。” 呵,过来装老好人了呗?你这个杀人畜生。 后面的话,不用猜也能想到,姓赵的会拿道德来压人,说一套冠冕堂皇的话,再充当正义使者,给周路一个教训。欺负精神病患者,打一顿都不为过。 “周路,你放开陈老先生。” “关你屁事!不用你在这儿装好人,滚回去!” 赵德先上来拽开周路,他力气大,周路拗不过。 陈东林的睡衣被扯出了缺口,从右肩上挂下来,无法复原了。 “周路!”赵德先提住他衣领,手指已经戳到人鼻头上:“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我不许你欺负老人。” 看吧,说准了吧,道德绑架。 周路不想跟这个人解释事情缘由,他想打人,推开直硬的手指,周路反指他:“我告诉你!你什么狗屁事都不了解,就不要在这里装!我家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松手!听到没有?!” 陈东林两只手没节奏的拍头:“我要我老婆!我要雨珍!我要雨珍!” “闭嘴!你老婆不在我家!我说过了!” 赵德先听的迷糊:“到底怎么了?” “他说他老婆在我家,可是我都找遍了,没人,你听得懂么?白痴!你——松开!”周路转身一甩,脱离了赵德先。 赵德先冲13号大门瞅着,心情平复:“陈太太去过你家?” “是啊,可她后来走了,总不能一直在我家吧。” “她为什么去你家?” “因为狗太吵。” 这个,赵德先也有同感:“你家的狗是挺吵的,昨天晚上我就没睡好觉,今天午觉也睡不踏实。” “得了吧!现在不是说狗的事,是说人!他老婆不见了就找我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我藏她干嘛?我脑子被驴踢了么?动动脑子!” 赵德先扶着老人,手在其胸口捋抚:“陈叔,大概阿姨突然有事,比如去超市买东西了,她这么大个活人,丢不了的。” 陈东林盯着13号的门牌:“不会,她不会不见的,我眼看着她进去的,她说只进去一小会儿,很快就出来,可她没出来。我没看到她出来,她还在里面。” “这样吧,我带您进去找找看。” “我不!13号不能去,里面有怪东西。” 周路哼着冷声:“我家很好,你家才有怪东西,不然你怎么会得精神分裂症。” “我没有!我没有精神分裂症,我是个健康的人!”陈东林锤击胸口,愤愤不满:“我没有病!我是个健康的人!我是陈东林!” 为什么这样的人不放在医院里接受治疗,非要搁在公共住宅区,他的热闹不亚于一条狗。 赵德先说:“周先生,u看书 .uuanshu.co我能进去看看么?” 他就要往院子里走了。 这不行。 周路伸手推住他:“赵先生,我太太的身体也不好,受不了惊吓,你有暴力倾向,我不能让你进去。” “你说我有暴力倾向?你什么意思?” “你不清楚?我看到你杀了个女人。” 赵德先太无语了:“周路,你这种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屎。警察不是调查过了么?我老婆活的好好的,她后天就回来,要不要我带她来见见你?” “不是老婆就是情妇。” “滚蛋!” 周路再次拦路:“你闯进我家,算私闯民宅,我可以告你。” “那陈先生的老婆丢了怎么算?” “这不关我的事,我没义务给他看老婆。” 赵德先明白了,他问陈东林:“陈叔,阿姨丢了多久了?” “我……我不记得了,应该有好几个小时了。” “好,我给你打电话报警。” 无所谓,报警就报警,谁怕谁呢。 …… 警方接到电话,于十五分钟后感到。 赵德先不能进屋,陈东林不肯进屋,总不能连警方也要拦着吧。 周路对警察左右解释,已经说的够白了,他们还是得清查一遍, 那就查吧,随便查,加上阁楼也就这么大点地方,能藏人的地方不超过十个,三个警察,顶多不过五分钟就该查明白了。 周路自己也在想:到底陈太太去了哪儿,连个电话也不给老头打。 她大概出了车祸。 第三十五章: 讯问 周路跟着警员进去,这些人不需要带路,只要大门开着就成。 屋内有怪味儿。 不太好闻,但不打紧,死尸的味道不会是这样。 周路不信太太会性情大变到杀人的地步,她连鸡都不敢杀。 陈太太若是‘出了事’,她也得等一会儿才能发臭吧,臭味不会蔓延的这样迅速。整个公寓都有味道,可不是臭味,是让人说不上来的怪味,好比变质的蔬菜、发霉的木头。 (各位警官,请随意检查。) 地方看遍了,楼上楼下,床底下、衣柜里、乃至冰箱和保险柜。拜托了,保险柜那么小,能藏的下一个大活人么?或者你们这些警察是在怀疑陈太太被分尸了……啧,太讽刺了。 “你家什么味道,那么大。” 女警官捂着鼻子问周路。 他也不知道,却回答的爽朗:“我家就这样,你们闻到血腥味了?” 警官低头,蹲在地上,抓起一根头发,捏在手中闻了闻:“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头发么?” “谁的?” “当然是女人的。” “哪个女人的?” 周露双手叉腰:“女士,我家就我跟我老婆两个人,你说是哪个女人的?你问话很奇怪,能正常一些么?” 警官走到坐在沙发上不动的陈玲跟前,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对吧,你太太的头发很粗,很厚实,我手里的这一根枯黄,还很稀薄。” “也许吧,家里来过客人,今天陈太太来过,跟我太太说了狗的事,说狗太吵,然后应该就回去了。” “几点?” “不清楚,大概有三个小时了吧,也许是两个小时。” 女警官打量陈玲,这个女主人眼珠就没眨过,总盯着墙上的什么东西看,而她看的方向只有空白。 “你太太怀孕了?” “这不是废话么,你没长眼睛啊?” 陈玲没怀孕,但挖苦警察,他挺乐意。 赵德先还在门外,周路猜,这小子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呢,所以,他必须防守围攻,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就得给这些警察难堪。人,不是那么随便可以污蔑的。 “周路,你确定陈太太回去了?” “这不是我确不确定的事,她现在没在我家,你们已经找过了,她不是超人,不能隐身吧?那就是说人已经走了,这是连小学生都懂的基本逻辑,你怎么还问我呢?作为警察,你们应该出去找人,第一站先去她家,然后在这条街都转转,不行就贴个寻人启事。我们之间顶多是邻居串门,你别把问题搞复杂了。” 女警官在嗅味道,他发现周路情绪不稳,当中的话有真有假,具体哪句还难以辨清。 这个周太太么……她和木头人没两样。 按照正常逻辑,陈太太过来找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商量事情,过于牵强。陈东林有精神分裂症,记性不好,不记得太太是几点钟过来的了,可他是最不可能说谎的人,这样的人心智和孩子无二。能提供线索的一共三个人,陈东林记不起来,一口咬定陈太太就在13号公寓,其次是傻乎乎的陈玲,她这样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就需要医学来鉴定了,现在能正常说话的只有周路一个人,问题在于,这个男人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么?谁来给他证明呢。 女警官走到门口,朝院门外招手:“陈东林,你进来一下。” “不,不能进去。” “我们在了解你太太失踪的事,你是当事人。” “不能进去!里面有个可怕的东西,会害人的,13号公寓不能进!” 可怕的东西,这个词有意思,女警官没有联想到什么‘有尾巴’的怪东西,而是将一切和人扯上关系了。她的推断是,陈东林可能看到了太太被人害死的景象,因为他就住在13号公寓的正对面,或者可能听到了什么声音,比如说太太的惨叫、哼声、哭声等等。老人只有孩童般的心智,他会把杀人事件和可怕的故事结合起来想。 就是说,周路是嫌疑人,他的太太也是嫌疑人。 作为警察,需要大胆的设想,那咱们来开动脑筋吧:起初,陈太太进入13号公寓,就如周路和陈东林所说,他们因为狗的事情发生争执,当时周路并不在家,嗯……周路不在家是他自己说的,他还说去了一家画廊,到三点多钟才回来,姑且当这是不在场证明。陈太太进了13号公寓的时间可能在两点到四点多钟之间。陈太太是个正常人,赵德先给做了证,一个正常人会跟陈玲聊天那么久么? “赵先生是么?” 赵德先:“怎么?” “你也住在对面,你的房子是5号,你和4号都卡在13号的当间了,u看书.ukanshu所以你们都算是门对门,和13号离的近,我想知道从下午一点到4点半,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赵德先噘嘴想着:“好像有,狗叫的。” 狗是畜生,看家护院的,但凡有人来,它总会叫,有时候熟人来了也会叫,还叫的更欢实。 “具体时间是几点?” “我想想……应该是3点到3点半之间的样子。” 女警官在本子上记录下来,这样,陈太太很可能是3点多一些进了周路的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路在这个时候已经赶回来了,这得通过对他去过的那家画廊进行了解,看看路程远近和出租车路线的快慢。 “周路,你去的那家画廊在哪里?” “东区,窑门街,那边有家肯德基店,往右边数,第六家!”周路冷冰冰的对答。 女警官脾气很好:“具体一些,门牌号呢?” “大姐,你是本市人么?窑门街你不认识?那附近就一家画廊,你去问个卖烧饼的都知道,老板姓宋。” 这就是对犯罪嫌疑人的讯问,周路已经忍无可忍了。 女警官让里面搜查了第三遍的两个人出来,提醒这位房主:“周路,你跟陈玲不能离开这条街,暂时先在家里待着,你现在没工作,对吧?” “对不起,我刚找到了一份工作。” “行吧,我只是告诉你,我们明天还会再来。” 周路一手扶着门,侧身逐客:“那就明天再欢迎你们,现在我和我太太都累了,需要休息,麻烦你们离开。” 第三十六章: 不是他就是她 女警官,姓张,这是她二次来天美公寓。 前一次是周路自己报的警,说5号公寓的赵德先杀人,结果子虚乌有。这一回,是有人进了周路的13号之后再也没出来过,陈东林很肯定太太没从那房子里走出来。陈太太作为客人,说的又关于小狗的闹心话题,不可能绕开正门,去厨房边上的后门走吧,那是傻瓜。陈东林虽然精神不正常,但对于自己老婆应该不会认错,没出来就是没出来,她人去哪儿了呢? 刚刚的检查,除了客厅里有陈太太的脚印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可以证明她是进了客厅,直接坐在了沙发边上,和陈玲靠的很近。这就怪到家了,难道她坐在沙发上就凭空蒸发了?还是会长翅膀飞起来。 地上有灰尘,鞋印容易辨识,周路和陈玲不怎么爱干净,连桌上都有薄薄的一层灰。 指纹,他们更没发现。 离奇的案子,绞尽脑汁,又得熬夜了。 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明天带个专家来,看看陈玲是否是装出来的神智失常,最好是装出来的,这样案子就简单多了。她故意这样是想逃避法律的制裁,只不过……为什么只有陈太太走到沙发边的脚印,无法解释。 不如给大侦探福尔摩斯打个电话?呵呵。 “小刘。”张警官问身后的一名年轻警员:“这个公寓,13号的,我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 “我也是刚来两个月啊,我不清楚。” 小刘身边坐着熟悉档案的曹警官,他可以解答:“这个事我知道,2012年,夏天,7月4号,有个银行抢劫犯去了那房子,是被追到那个地方的,他开门进去了,然后我们警队的人进去了四个,四个人都死了。” 曹警官一提醒,张警官就有印象了:“不错,局长对我说过。那四个人都是心肌梗塞死的吧?在13号公寓的楼梯上,是滚下来的。” “嗯,那个抢劫犯一直没发现,也是找不到他的指纹和脚印,当时查了好久,还请了省里的专家过来协助调查,还是没结论。” 13号公寓真是个不省心的地方,那次的案件和这一次应该没关系,当时的房子还没住进去人,一个抢劫犯已经被人追到穷途末路,甚至认出了长相,他何必费尽心机去掩盖自己的指纹,更不要说鞋印了。后面的调查令人咂舌,后续警方赶到的时候,抢劫犯凭空消失,这一点很像陈太太失踪的尾迹。 周路是刚住进去没多久的,他是个写小说的,可能这样的人心理阴暗,得知了房子过去的事,想要如法炮制的来一出戏,给自己加点灵感。 她再一次回想陈玲的表情,重新产生了一个可能性的创意:陈太太是周路杀的,陈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当场就被吓得精神不正常。 是,非常有可能。 周路是个写恐怖小说的,‘恐怖’这两个字,给人的感觉就阴气森森,甚至变态。 让张警官坚信周路和陈玲其中必有一人是凶手的原因就在于那味道。 乌烟瘴气的味道。 很不好闻,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不难受么? 她留意到周路自己也捂着鼻子,还捂了两三次,在她看向周路的时候,周路主动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 这不是尸体的味道,可杀人凶手为了掩盖尸体的味道,在屋内洒满另一种味道,同样难闻的味道,用来对付警方。味道相互遮掩,警犬都闻不出来。 假设陈太太已经被害,时间大概在三点半到四点的样子,他们只有半个小时来处理尸体,因为后面陈东林找上门了。处理尸体,将尸体搁在什么地方最为妥当?整个房子都找遍了,没发现,后院的泥土没有翻新的痕迹。 “这个天美公寓住的人多么?” “不多。张姐,这个地方住户还不到一半,因为地段不是很好,离市区远,而且一年四季阳光不行。现在的人买房子都讲求光线好。” “12号有人住么?” 13号就是最末端的一处了,再过去就没公寓房。 “应该没有吧,我看到大门锁着,院子里那样子……就像好久都没人收拾了,花都枯萎了。” “那窗户呢?” “这个没在意,怎么了?” 张警官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周路可能把尸体放到了别人家里,这样我们就是找一年也找不到。” “你确定陈太太已经死了?” “这是我的猜测,如果陈太太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她丈夫可是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她不担心么?” “哦……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现在是白天,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有了警方的盘查,周路不会在入夜以前就处理藏好的尸体。张警官已经告诉他明天还要去13号公寓,所以周路肯定会在深夜将尸体彻底处理干净。u看书 . 只要在他家附近守着就行了,选择地点在陈东林家中。 “我们今天熬个通宵,肯定有收获,开车回去。” “现在?我们刚往回走啊。” “什么事能比破案更重要,我有预感,今天夜里,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周路跟陈玲绝对有问题。” …… 警察走了快二十分钟了,周路抽了三根烟。 他比警方更想弄清楚陈太太的去向,从对待小狗的问题上看,这个女人对丈夫是特别关心的,她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也就‘出事’一种解释了。 屋内的空气很难受,闻久了,让人想吐。 “周路?周路?” 周路在沙发边的窗口一歪,看到刘群来了,他带着欣喜过去开门,刘群的气色好看很多。 “老刘,我之前还去找你呢,没人应,快进来。” 刘群在门外闻到了怪味儿:“家里烧什么了?味道那么大。” “没烧什么,我都不知道这味儿是从哪儿来的,你先进来吧。” “不了不了,晓斌刚睡下,我正好闲的没事,想找你过去喝喝酒。” “我家今天出事了,来了好多警察,陈太太在我家丢了。” “陈太太在你家?丢了?我都迷糊了,怎么个情况?” “你没听到警车过来?” 刘群头发还没梳呢:“没有,我刚睡醒,昨天一夜没睡,陪晓斌的,他要看电视。” “哦,你儿子现在好多了么?” “走吧,过去说,我想找你喝酒来着。” 第三十七章: 哒 陈玲还坐在沙发上。 “老周,你太太她……” “她跟晓斌应该是一个问题,我想,等警察不再找我麻烦了,我就带她去省里看精神科医生。” 两人走出门,刘群也不多看陈玲一眼了。 周路掏出钥匙,有锁门的打算,钥匙进去了,他又给拽出来。 妻子在家,锁门干什么,蛮自欺欺人的。 刘群家也没收拾,客厅的沙发上是他没吃完的花生、没喝完的啤酒。 熟人了,也不用特意去隐藏什么私生活。 刘群没想收拾,直接给周路开了一瓶啤酒:“我自己炒的菜,今天没去菜场。” “闻着蛮香,你这个父亲当的不容易。” “习惯了就好。” 这种公寓面积大,从一楼就能看到二楼,栏杆挡不了多少视野,周路一眼瞧过去,刘晓斌的房门锁的严严实实的,外面还加了一把新锁。 “老刘,晓斌真的没事么?” “他不要紧,就是睡着了,不去管他,咱们喝咱们的。” 哒。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了。 声音很清楚,就是二楼发出来的,周路听力差强人意,连他都听见了,刘群为何没反应,还冲邻居笑。 “来,咱们先干一杯。” “你听到楼上的声音了吗?是不是你儿子从床上掉下来了。” “也许吧,小孩子睡觉,容易掉下床。唉,你吃啊,这个红烧肉我最拿手了,油盐的比例我儿子一直夸我放的好。” 哒。 声音和刚才一样。 周路感觉不舒服:“要不要上去看看?” “不用。”刘群拽他坐下:“我都说了,请你来是喝酒的,让孩子好好休息,咱们聊点自己的话题。说说你吧,警察来,陈太太失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刚才说了两句,我没听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陈太太去我家找陈玲,可是人突然不见了,她男人就过来闹,是个有精神分裂的人,叫陈东林,你知道吧?” 陈东林,天美公寓就这么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头,大家都认识。 现在可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了,算上楼上的刘晓斌,加上陈玲,是三个。可气不?这是不是犯了太岁,就不能给人一个安生日子。 “警察怀疑是你太太杀的?” “八九不离十,大概也怀疑我有份。他们还说要找专家来看看陈玲的病情,都是幌子,就是了解一下我太太的病是真是假。呵,我无所谓,来个专家我自己还省的花钱了呢。” 周路吸着烟,咀嚼芹菜:“这帮警察没水准,冤枉人是凶手,你总得有个杀人动机吧?动机在哪儿呢?我跟人家无冤无仇,我干嘛要害人家?” “警察不是没下定论么。” “哼,定论,要什么定论,我老婆一天到晚的坐着发呆,她不会连我都骗吧?她不是见过陈太太以后才这样的,早就这样了。我每天都为工作的事发愁,还有我太太,我——我特么……我……”周路的结尾断断续续,说不下来,他哭了。 刘群并未安慰他,因为他的心和周路一样苦,甚至更苦,老婆没了可以再找,儿子是自己的血脉啊,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这两天,他把刘晓斌锁在屋子里,因为他看到了儿子的变化,刘晓斌好不了了。当父亲的,做不到亲手掐死的儿子这一步,他试过,他做不到。 那个房间里的孩子,已经不是曾经的刘晓斌,是什么呢? 周路两个小时后才回家,妻子回房休息去了。 他坐在床头,揉着太太的头发,陈玲的手还有温热,摸起来滑滑的,很油腻。 上面,没油。 今天,创作的激情不在了,杂志社也放空炮。 走过厨房时,他望了望地下室的门,可能自己真要重新捡起画画的自信。 再找一次陈太太吧。 希望渺茫,警察都失手了,你还指望自己比他们厉害。 任何事对周路来说都不容易,他陶醉在创作中,对其他事情不闻不问,做饭、洗衣服、收拾桌椅板凳,都是女人的活计。现在陈玲在半疯状态,这些活,他也懒得去做,男人就该赚钱是不是?把家庭里最重要的那部分给揽过来不就行了么。 楼梯歪了,像卧室的吊灯一样歪。 许是酒精吧,喝了三瓶啤酒,会头晕脑胀的。 去二楼看看。 哒。 声音,是记忆的声音,在他脑子里,是刘群家二楼的那个声音。 周路扶着楼梯,眯瞪个眼睛漫步攀登。 哦,那个‘哒’是刘晓斌发出的,当时他就这么觉得,现在依然这样。刘群打儿子不代表他有虐待倾向,刘晓斌出事,他都急成什么样了,他很爱这个儿子。看书 .unsh 那——房间的门怎么多上了一把锁,怕儿子再跑丢了!还是怕有人抢走他的儿子!都不是,刘晓斌大概比陈玲疯的更厉害! 楼梯晕乎乎的。 刘群这个家伙,看上去是正人君子,他却把儿子给困住了。 父亲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变态至极。 哒。 刘晓斌的声音,他从床上掉下来了。 不是,这声音,是13号公寓里的。 周路抬起头,看楼梯上方,还有身后,呵,猪脑子吧,走了半天,才到一半。 酒精太可恶了。 二楼的杂物室,箱子很乱,里面的东西也被警方给翻腾过。 这群警察,你们就不能整理好老子的家?!嗯?! 一进门——他身子倾斜下去,太快了! 下巴撞在了地板上,麻酥酥的疼,脑仁震的难受,是脚尖卡到门槛了。 狗日的,这是谁设计的。 吱……吱……吱……哒 椅子的声音么? 有点像啊,这屋没椅子,声音就在耳边。 吱……——吱……哒……吱——吱…… 嗯,还是椅子。 狗日的椅子哪儿去了?这鸟地方没椅子! 椅子呢?出来! 哒…… 好家伙,傻椅子,你是在衣橱里吧,呵呵,听到你的声音了! 周路横着一拉,里面放着七八件衣服,发霉了,不是他们的,是前一任户主留下来的,有一件棕色皮夹克、一件白毛线衣、两条牛仔裤,一条……不,是一件棕色……不对,是肉色的整套衣服。 第三十八章: 安静! 它有鞋子、有裤腿、有……有手套……手、还有?上身衣服和脑袋,头发,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哟呵,设计师们匠心独运啊,还有这样的衣服,少见。这衣服是给女人穿的,连胸前的下垂都设计好了,它哪里是一件衣服,根本就是个布娃娃。 有点像日产的那种‘娃娃’,不是么。 哒。 他朝下看,发现了这个‘哒’的来源。 这件衣服在滴水,袜子下,也可说是它的脚下,两个脚都在‘哒’、‘哒’的滴着水。 屋内哪来这么重的潮湿气。 味道刺鼻,酸、带点儿苦和泡菜的味道,周路伸手过去摸摸它的脚底,看看,不是水,揉搓很滑,是油。 衣服上哪儿来的油,还这么多。 这个衣服,好像是个老人穿的,头发枯黄,眼珠僵直,它的脖子从晾衣架上垂下来,眼睛正盯着自己的脚面。 它真像人,被抽了骨头和脂肪的人,就剩下一张皮了。 酒气…… “额!”周路打着嗝,眼圈朦胧地看着。 人皮做的衣服。 呵,白痴,你在发神经,想告诉自己这是陈太太么? 想要把人的骨头和肌肉组织、心肝肠肺都逃出来,你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工程么。请二百个专家来也做不到,它保存的很完整,标本也做不到,吉尼斯纪录也达不到。 哒。 吱——吱—— 瞧,现在清楚了,声音就是这件衣服发出来的。 它可真重啊,像秤砣挂在衣架上,连带着整个柜子的支撑都摇摇乱坠。 它太油腻了,收起来为好。 “汪!汪!” 嗯? 小畜生,又叫了。 哦!想起来了,这家伙还没吃东西,周路,你可是答应过它的。 周路拿了两跟火腿肠,拉布拉多犬还在它的窝旁呢。 “你别叫了,大家都休息了,来,吃点。” 火腿肠拆开了,搁在盘子里,周路推了推:“吃吧。” 狗不吃,它缩着。 “为什么不吃?这是特地给你买的,你不吃饭想干什么?要成仙么?” 狗头贴在爪子上,耳朵动啊动的。 陈玲不吃,你也不吃? 你们都跟主人玩猫腻是不是?你们都想绝食饿死是不是?!嗯?! 好吧,那咱们来看看,到底谁说了算。 不给它点教训,它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一条流浪狗居然也这么刁钻,连肉类都不碰,杂种一条! 周路的裤腰带轻轻扬起,落在狗的耳朵上,这一击不重。 “吃。” “呜呜呜……噜噜噜……” “叫?呵,吃!” 抽到它眼睛了! “汪!——呜呜呜汪!” 狗骚动开来,在院子里奔跑,可惜是个瘸子。 想跑去哪里?这儿才是你的家!不听话的东西,吃饭! “汪!汪汪!噜噜噜……汪!!” 畜生不知道感恩,还要对救命恩人发火。小崽子,你在挑衅我?你不知道你处在什么位置,食物是老天爷赐给的东西,你居然糟蹋! “食物!你居然糟蹋!狗东西!你糟蹋粮食!” “汪!汪!” 好多汗,他后背前胸都湿的透透的。 周路没力气了,他也没吃饭,还得伺候这条狗酿养的。 主人喝多了,原谅一下好不好? 是本人救了你,否则你一定饿死街头了,给点面子行不行?别学女主人,要懂得吃饭,珍惜粮食。 别学她,别学。 夜,静了。 狗缩回了原位,老样子蹲在那里,面前是它的盘子,里面放着两根火腿肠。 他现在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去地下室,不想写作,脑子被抽空了,画都成了奢侈品。 那你需要点儿什么? 只求灵感。 地下室的画多了一幅,是陈玲的佳作,海面上的一个落水鬼。 落水鬼最悲催的是身边没船,连个木筏都求不到,只能靠自己拼命的划,他后面是鲨鱼。 海面上有鱼鳍,黑白灰,距离这落水鬼仅半米之遥。 客厅里也有这样一幅画,挺抢眼,比这要大,要真实,是一幅写实作品。 陈玲的这一幅在传达意境美。 人面对焦虑和恐慌的时候,显得多么无助,这幅画可以带给人一种心情,不好的心情。 好心情和坏心情,只要是给人一种感受,它就是成功的。 酒气还在,很猛,它比白酒还浓烈。 “鲨鱼。” 画架边的盒子里,规规矩矩平放着几十个口红。 国内有拿口红当颜料的,涂鸦……算是吧,陈玲就不一样,她能用口红画出不输油画的作品。 (周路,你找了个好老婆,她是个天才!) (她特么是个天才!) 世界从来不缺天才,只缺发现天才的人,陈玲被埋没了。 老天,周路也被埋没了。 该死的世界,该死的老天爷! “额!” 酒气真舒坦,周路抓着‘画笔’,uu看书 w.uukanh.om在画布上空摩擦,天空不够深,它太蓝了,一点创意也没有。来点血色如何?红色即为血色,代表落水鬼的心情,也代表鲨鱼渴望血肉的心情,交相呼应。 吱吱吱。 吱吱吱。 红色,继续吧。 “额。呼……” 哒。 又是那声音,就在地下室头顶,有旧衣柜的房间,在上面,嚯嚯,那张‘衣皮’还在漏油,随它去吧,只要不穿透木板就好。红色,红色……不对头,这是地下室,不是一楼,为什么顶上会传来‘哒’声。 顶上是厕所。 哈哈,那就没错了,马桶出问题了,自然就会‘哒’了。 哒。 吱……吱——吱…… 要命的! 还是东西在摇曳,周路定定心神,他记得自己已经把那张摸起来不舒服的衣服给叠好了,还放到了衣柜下方的抽屉里。 它不可能一直漏油。 摸它时,有油,或是油不多,但不会造成油滴落的趋势。 油,还是别的什么……完蛋完蛋!这红色不够深,需要暗一些! 找不到黑色的口红,只有深蓝色。 周路乐在其中,深红加深蓝,自然就更黑了。 吱……吱……哒……吱…… “马的!能不能安静一下!老子正在画特么的画!ok?!” 吱。 嗯? 周路侧耳聆听,再来一声呗? 安静了,它没了。 “呵呵,这是我的房子,它都听我的,哈……鲨鱼兄弟,我爱死你了。” 第三十九章: 狗窝之下 老话常谈,艺术就是特么的想通的。 画画和写作一样,都要参入思考,它的颜色,它的笔法,就跟写作的思维方式一样。 同样的,都很累。 现在他觉得地下室的妙处所在了,因为你被‘掩盖’了,埋藏的很深,这种深度,似乎能把你潜在的意识唤醒,只有做到与世隔绝,你才能真正成为艺术家。 陈玲是对的,她的话很哲学。 深夜两点多,周路完成了它,海面更蓝,天空阴沉沉、黑沉沉,落水鬼的头发从绿色变成了糟粕,周路给添加了很多种颜色,以至于看不清他的头发属于哪国人种。这就对了!这是一种形式的疯狂,不需要去解读。它能给你带来感受,这就很完美,不是么? 打起精神来!好男人! 周路离开地下室,去外面洗澡,镜子里的他得重新认识一下了。 美术创作太过瘾了,有人收,而且他自己觉得是幅佳作,宋老板说过,只要你能画出像样的作品,他就出高价收买。那幅《落水鬼》就是这样的绝品,只是名字有待参考。 哒。 声音,还在头顶。 周路望了望上方的木板,刚才在地下室也是它,现在这东西又有声音了。 不过没关系,咱完成了作品,随它‘哒’去吧。 镜子里的男人,发丝凌乱,眼皮无力,耳朵还有些歪。 酒醒了吧。 都过去几个钟头了,早该行了,可怎么……耳朵就是歪的。 (呵,我一定是太困了,得美美的睡上一觉,安眠药都省了。) …… 他睡的很晚,但起的很早,五点不到就醒了,人挺精神,也怪有人敲了门。 傻乎乎的,连门铃都不会摁,刘群没这么蠢,顶多是对面的陈东林和赵德先,这两货蠢到一块儿去了。 咚咚咚。 是警察,那个女的,身后还有三个男的。 周路挠挠头:“警察办案?这么早?” 张警官侧头看了看内厅:“周路,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家吗?” “不错,我没离开过,你们要进来再检查一遍么?”周路已经做出让开的步伐了,他的自信就是代表,不管你怎么查,你都无功而返。 张警官进去了,她没吩咐什么,身后的三个男人很主动,分散开来,楼上楼下的跑。 折腾去吧,随便折腾,老子是清白的。 张警官去房间的窗户那儿,查看窗台:“这个窗户昨晚打开过么?” “没有,我太太不喜欢开窗,我也不喜欢,我是个很爱安静的人,我写书,这恐怕你不能理解。” “写书就一定要关窗么?” “每个职业作家的习惯不一样,有的人喜欢边听音乐边写,有的人喜欢去荒郊野外找灵感,我呢,就爱关窗,这是不是犯法了?如果是,我可以改正。” 周路举起双手,像个投降者,脸色却有幽默感。 张警官没找到什么,因为窗台上有灰尘,丝毫没被破坏。还有两扇窗户,在客厅里,不过那不需要看了,他们在陈东林的家里看的蛮清楚。周路想要半夜出去,只有三种渠道,一是大门、二是主卧室的窗户,三是后门。而他最可能藏尸、藏人的地方是12号和11号,这两户都没人住。 在来周路家之前,他们已经对前面两户进行了调查。 啧,没发现任何可疑物。 警方破案,不但要根据证人的供词,还得有主观的判断能力。 陈东林说,他一直没发现太太走出过13号公寓,因为他就站在自家的二楼,在观望和等待。可不要忘了,他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很可能把太太误当成其他女人,这种可能非常笑,却不能忽视。 所以说,如果陈太太走出了大门,没有走到大街上去,她能去哪儿呢? 那个狗窝,有可能藏尸。 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条狗。 看上去不是这样,狗的身体比狗窝要大,这条狗蹲在狗窝的边上,窝对它而言就是个附属品,毫无意义。 张警官满怀兴致的问:“周路,你家的狗,怎么没一个像样的狗窝,这太小了。” “它长的很快,我捡回来才没几天,它比原先大了一倍还要多。” “我希望你跟我说真话,就算是一条狗,也可能是线索。” “警察女士,我说的就是真话,信不信由你。” “这狗窝是你自己做的?” “对,你不会以为里面藏着陈太太吧?要不要我把它拆开给你看看?” 张警官笑着点头:“好啊,那你把它拿掉吧,狗窝装不下人,可是这狗窝底下,我认为有必要。” 那就更没必要了。 这是院子,不是泥土地,下边都是瓷砖。uu看书 ww.ukanshu.co 周路没过去,双手背在身后:“我没有破坏宠物家园的习惯,你要看就自己去看,万一我是个变魔术的,突然把尸体变没了,你们不是抓瞎了么?” 理由满分。 张警官蹲去狗窝边。 “噜噜噜……呜呜呜……” 狗在发怒,亦或是在害怕。 她搬开狗窝,下方,瓷砖没了,是比狗窝略小的一块松软泥土,有狗刨的痕迹。 “周路,你家的狗窝,为什么要把瓷砖给扒了。” 周路不知道这件事,他觉得是陈玲干的,狗可没这么聪明。 “呵,扒了就扒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我自己的家,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就是全给扒了种菜,那也是我的自由吧,你管不着。” 张警官用手去扒,下面不严实,泥土松软。 恶臭很大,味道和尸体很接近。 “小刘!过来帮忙!把这泥土刨开!” 她激动了。 周路害怕了,他也闻到了恶臭,这下面会埋着死尸么,不会吧,陈玲没有杀陈太太的动机,陈玲还说过要吃了这条狗,陈太太也是讨厌狗叫的,她们两个女人‘同仇敌忾’,不会发生争执才对。 可是这泥土和味道…… 要是真的挖出什么来,周路可说不清楚了。 但愿老天爷保佑吧。 刘警员去车上拿了把铁锹来,开始干活。 张警官一眼盯着这块没了瓷砖的泥土地,一眼盯着周路:周先生,看来这个牢你是坐定了,马上就会有揭晓,难道你不想提前赎罪么。 第四十章: 无望 狗窝。 他看看狗。 这家伙连火腿肠都不吃,却长的跟陈玲的肚子一样大。 地球的人类都‘反’了么,吃了不长肉,不吃却能胖,别说什么喝水都长肉,因为它和她连水都不喝。 特么的,这里的瓷砖哪儿去了,怎么会有个土坑! 张警官盯的他浑身不舒服,这个女人的眼睛会说话,令人厌恶。 屁大点的地方,刘警员卖足力气,已经挖到半米深了。 “有么?”女警察问。 小刘放下铁锹:“没。” 周路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我问一下,你们到底在找什么?财宝?还是金子?你们觉得我像能藏宝贝的人么。” “周路,我们在办案,你能配合就配合,但别说话太讽刺。” “好啊,那我就跟你说真格的。你们这些警察,办案太傻了,听一个疯子说他老婆来我家了,我承认了,但又说他老婆没走,这就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跟陈太太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害她。” 张警官纠正道:“我没说你害她。” “没说我害她你在这里找什么?!你当老子是蠢蛋?!有活人会埋在土里么!我告诉你们,没证据冤枉好人,你们警察也有责任!” 张警官摘下手套,招呼门内的两个警员出来:“周先生,我们只是走个程序,谁也没说是你害死了陈太太。你别激动,我们还会不定期来检查的。” “那我可以去上班了么?” “随便,我……”张警官没走一步就转身:“我要提醒你,我们还会来的,不定期了解情况,希望你能配合,你的手机保持在开机状态,行么?” 上车吧,滚吧,滚的远点儿,死的远远的比较好! 周路狠狠敲出一根香烟,朝嘴里一送,是烟尾,他给吐掉了,重新拿一根点上。 陈太太……陈太太,哼,管她陈太太李太太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她丢了,你就一定要纠结么?这都是什么破事。 “呜呜呜……呜呜噜噜噜……” 周路瞧它:“你跟个死狗有什么区别?你才多大,就这么懒惰了。” “呜呜呜呜。” “刚才表现不错,像我的狗,下次那几个人再来,你就狠狠的叫,咬他们都不为过。” “呜呜呜噜噜噜。” 他给画廊打电话了。 今天迟些去上班,九点、十点都行,再不行就下午,总之一定会去。理由是他正在完成一幅画,自我感觉良好,不比那个伪巴尼特差多少。宋老板很欢喜,挺好的事,员工就是用来创造价值的,能画出作品,比半天的工钱要敞亮。 周路去补了一觉,中午接到朋友电话,晚上去喝酒。 他说要等下午五点再决定,等那幅画出手之后,心情好一点再去喝酒。 陈玲去地下室了,周露眼看着她下去的。 他不拦着,人有创造力何必去抹杀呢,天才距离疯子仅一步之遥,陈玲可以是疯子,也可以是天才。 两点,周路去画廊。 画没装填,直接带过去,没有画框的它依然精彩。 “怎么样?宋老板,这本身是我太太画的,后来我又加了几笔,把天空的颜色给加深了。” 宋老板碰了碰画布:“不是油画颜料吧。” 他闻手指:“怎么那么香,是口红?” “对,是不是很棒。” “嗯……唔,看起来很有感觉,就是……啧,稍微有些瑕疵,不太好说。你知道的,看画嘛,是给人一种迎面而来的感觉,就跟我国的山水画是一个道理。这幅画不能说不好,就是稍微差那么一种意境美。我说的意境美,你明白么?” 周路冷冷看着它,这个姓宋的,说不出多少人话来。 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压价吧,画——是在13号公寓完成的,那地方能产生灵感,这点周路承认,他就是在充满灵气的地方完成了这幅画。事先说好的,可‘老板’变卦了,生意人都不是好鸟,他食言而肥,不值得托付。 “周先生?” “周先生?” “唔?”周路无力的望他,点点头,抚摸这个作品:“我觉得还好吧,我过去可没画过这么好的画,而且口红也很有新鲜感。你发现没有?口红画出了油画的感觉,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那倒未必,我见过一个女人,她就是用各种东西作画,口红也试过,画的相当不错。” 好好好,你怎么说都行,因为你是老板,而我是个穷要饭的。 周路把画立起来:“这么说,你不收了是么?拿我去拿给别人吧,我有一个朋友,他挺喜欢这幅画,你不要,我就卖给他吧。” “这样吧,uu看书 ww.uukahu.o 我给你五千块钱,这幅画我收藏了,行不行?” 施舍,周路不需要这些,他要的是肯定。 别人的东西能卖十万,他的却卖五千,滑稽透顶。 “不了,我还是送人吧。” 宋老板拍他的肩膀:“别灰心,慢慢来。” “我没灰心,我觉得自己画的是最棒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画的是最棒的,作画连这个自信都没有,还画什么呢?只是每个人的审美观念不同,也需要你觉得不好,他却视若珍宝。” “呵,也对。那你今天留下来上班么?” “我最近太太身体有些不舒服,这样吧,过一段时间再说。” “好,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 画,没卖出去,工作,也没了。 做错什么了么,他已经很用心了,13号公寓的灵感对主人怎么不管用,是不是自己的努力还不到家,没有真正做到忘我的境界呢。 是这样,陈玲的那种疯狂,周路没有感受到,还差一些。 就差那么一点点。 这个晚上,他还是去喝酒了,白酒、啤酒、红酒,来者不拒,他跟方兆洋花了一千多块钱。方兆洋离婚了,他为了庆祝自己的独身而买单,周路和独身也没多大区别,他还真羡慕能真正独身的人。 十一点,二人在街边吐的昏昏沉沉,然后去吃排档。 生活,去他的生活。 一切都没有意义,人活着靠吃喝拉撒,什么都得围绕着这些东西转,转到最后,人就会死。 生活,狗屁的生活。 第四十一章: 房间改良 方兆洋活出了自己,他对女人有了新的认知。 女人是什么?生活的调味剂而已,没必要把她们当做必须品。 需要的时候,她们就是女人,不需要的时候,女人跟家庭机器人只差半步。 快十二点时,方兆洋提议,他们兄弟可以去夜店潇洒一回,那儿有成群的女人,花些钞票就能享受到特级待遇。 “周路,去么?我请客。” 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有需要,他已经有日子没碰过女人了。 陈玲不让,因为她不再正常了。 “周路,说话。” “算了,我老婆身体不太好,我得早点回去。” “就一回,我给你找个漂亮点的。” 身体的拘束限制了男人的想象,周路并非不想,只不过……他是个搞艺术的,他不太喜欢在这种事上被人说三道四。然而,也没人说你,对吧。周路委屈的笑着,他答应了。 …… 天美公寓和其他大多数公寓一样,到了这个点就很安静,只有路灯,不见人影。 十二点了,是不该有人影,但13号公寓的狗还在叫。 呜呜呜噜噜噜的叫,没人经过,它也不会浪费嗓门。 刘群把儿子关在了衣柜里,在他把门窗都钉死之前,不允许儿子出来。 刘晓斌特别安静,在衣柜内,除了偶尔的一声‘哒’之外,他还算老实。 锤子锤钉子,工作和心情一样,刘群已经适应了,晓斌变了,他清楚,但无所谓,因为无法阻止,只能去适应。 只要儿子一直陪着他,他也陪着儿子,其他都不重要。 下午,他的母亲来电话了,也是之前他叫了老家的姑姑,老人最在意孙子,他对母亲说,刘晓斌的问题好转了,一切已经没事了。 孩子只是喜爱虫子。 哒,哒。 衣柜在动。 刘群拍拍木板:“乖,不要乱动,爸忙着呢。” “啊哦……呜哦……” “没事的,爸爸在忙,忙完了陪你看虫子节目。” 两天,刘群清晰的认知到儿子变好的不可能性,他一直都这样了,身体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嗓子和脑子挺不对路的。 孩子不能离开家,一刻都不行,他得在父亲的监督下生活,上学不重要,只要他维持住这份能交流的状态就得。如果儿子连起码的眼神交流都做不到,刘群才真的没法接受。 哒。 “安静些,乖。” 刘群钉好了窗户,把墙纸都换成了虫子,光蚂蚁就有七八种。 这个房间看上去古古怪怪,和疯狂科学家的研究室相似,门就不用钉死了,爸爸会一直守着这扇门。 差不多了,可以放他出来了。 刘群打开衣柜,在一堆衣服中摸索:“晓斌,上爸爸这儿来,你出来看看,很好看,都是虫子。” 衣柜下露出一条腿,乌黑乌黑的腿。 叮咚。 刘群迅速关上衣柜,扬起头冲楼下方向喊问:“谁?!” “刘群,是我,张毅峰。” 单位的同事,这个人现在不在单位了,去跑销售了,卖汽车。 他们上个月的月底才联系过一次。 “乖,爸爸一会儿来陪你。”刘群走出门,锁好两把锁,侧着身子挪步下楼梯,有点吃力:“来了!” 同事不见外,推门就进入:“刘群,我打电话给你怎么不接啊?” “我有点事,走不开。” “单位上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去上班,我说我也没见着你,所以来你家找你了。怎么搞的,你精神很差。” 刘群把沙发上的包装袋和书给拿开,扔在沙发的尽头,这就算简单收拾过了。 “坐吧,我给你倒茶?” “不用,你儿子呢?” “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在家陪他的,人在楼上。” “哦,要我上去看看么?” “不需要。”刘群摁着他的腿,坐在客人身边:“没什么大事,就是轻度感冒发烧,你知道的,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他有点小病,我就得陪着。” 张毅峰点烟:“你是公司的主要成员啊,很多事等着你去签字呢,你这么撂挑子不合适吧。老板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我已经改换门庭了,他还赖着我,你说我多冤呐。对了,你儿子上医院输液了么?我听说你好几天都没上班了。” “我可能要休假一段时间。” “休假?!几天?” “不清楚,也许一两个月吧。” “那——那究竟是为什么啊?单位上事情那么多,高世康也相当主管,他的关系不比你少,你突然放大假,他不是有机可乘了么?这件事绝对不行,你听我的,孩子有病就去看病,不行就住院,能花你几个钱,你这样干的话,损失可就大啦。有人给我透风,你这一期的设计稿子可是五六万的利润,看书 .ukanshu 你就不心疼?” 再心疼,也不如儿子重要。 “毅峰啊,我实在是有事,你看看我这模样就知道了,为了陪儿子,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 “刘晓斌到底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 “这个事,不好说。” “啧!我是你兄弟吧?咱们一个单位工作了三年多,喝酒就喝了多少回,你有话还不能跟我说么?” “晓斌……”刘群说出来是很难的。 “说。” “他……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我查过很多资料,就是查不出来。这种病给人感觉就是神经上有毛病,他不吃饭,只吃虫子,身体也像黑死病一样,全身都发黑了。” 张毅峰被烟雾熏的睁不开眼睛:“哦,不会是中邪了吧?我也没听过有这种病。” 刘群不愿意这么说,他坚决肯定,儿子不会中邪,这附近连个墓都没有,中谁的邪呢。 这是病症,是医学没发现的病。 “我能上去看看他么?” “好。” 楼上的卧室,密不透风,窗户都用木条封死了,多加了一层,因为孩子怕光,他喜欢待在暗暗的地方。 张毅峰看到虫子墙纸,身上都觉得痒,那些蚂蚁和蜘蛛看的人头皮发麻。 每一张图片,上面的虫类都是以攻击的形式出现的,仿佛这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潮湿的气味,还给人感觉,到处都有爬行物。 “晓斌呢?” 刘群指着衣柜:“他在里面。” 第四十二章: 请人来看 刘群不太愿意让人看儿子,晓斌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让人观摩,他现在变得特别胆小,一丁点声音就能缩成一团。 他自己也不敢大声说话。 张毅峰去拉衣柜的门,这扇门被‘吸’住了。 “唔?” 他拽不动。 “怎么——”张毅峰又拽,还是不行:“刘群,你儿子拽着门呢吧,不肯打开,他平时都这样么?” “可能是知道生人来了。” “我算生人?我还带他去游乐场玩过呢,他跟我在一起很开心。你也是,窗户都封起来不好,不透气,空气不流通,生病不是更严重了么。窗户要打开,让阳光进的来。” 这般浅显的道理,刘群能不明白么,儿子不喜欢,他很怕光。 朋友又来拽了。 “张毅峰,你别拽了。” “我特地过来的,不看看他我怎么放心,再说你都这个样子了。” “我挺好的。” 张毅峰蹲在衣柜边,扣响木板:“刘晓斌,出来吧,我是张叔叔,记得咱们一起去游乐场么?还有一起去吃肯德基,张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喔。” 哈,这小子同意了,那就开门吧。 “把手送开,别拽着衣柜板,听话。” “喔喔……喔喔……嗷喔喔喔。” 这个声音,是孩子故意的吧,有搞怪的意思。 张毅峰望望男主人:“刘群,他怎么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还不跟我说话,之前不这样。” “是脑子受了打击,你就别再看了,我……他……他喜欢安静。” “你跟我说实话,孩子这样多久了?” “已经好些天了,我带他去看医生,说没大碍,只是输液,但没见好。我还请了老家的姑姑来帮忙,我以为孩子是中邪。” “万一是中邪呢?你这不把孩子给耽误了么。” 刘群否认这点:“毅峰,咱们都是受过教育的,说中邪,你相信吗?这种事情就是拿来骗小孩儿的。” “你荒唐!孩子都这样了,不得什么都要试一试么?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是中邪?如果真的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那得赶紧找人帮忙解决,你这样下去是耽误孩子。” 过去的年头里,刘群很排斥这类事,他始终认为鬼怪之说荒诞可笑,哪怕认识过这方面的人,也会避的远远的。 现在有麻烦了,你想起这类行家了,真是比笑话更笑话。 “我在跟你说话,听到没有?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舍得啊?” “可我不认识这方面的人。” 张毅峰细细动他的脑子:“你容我想想,我应该认识的。我知道一个师傅,给人看房子风水的,对这方面听懂,这样吧,我现在就联系他,让他过来一趟。” “不行不行,天色太晚了,这都一点多了,人家要休息。” “我的刘主管,现在是你儿子重要还是人家睡觉重要?你多给点钱不就得了嘛,一年上百万的收入,你留着下崽啊?” 张毅峰跑销售,认识的人和刘群一样多,他的性格属于八面玲珑,待人接物比刘群更圆滑,但就是不喜欢被人管,所以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待不久。这次介绍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跟张毅峰喝过茶,但没具体生意往来。 二十来岁的人,本事不大吧。 刘群对这行不了解,不过电视上看,但凡是道行高深的人物,总会是仙风道骨的,五十来岁都觉得年轻了。 那人答应过来,价格上多加两百。 很合理,不算多。 “刘群,这个师傅在泰国学了两年,国内的这些玩意儿他也懂,收费可能不低,你有个心理准备。” “没事儿,只要儿子能好,都是小事。” “对喽,你有这个心思,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现在这个年月,还有钱搞不定的么,我就没见过钱不能解决的事。” 他很啰嗦,刘群没插嘴,儿子真能好起来的话,他得好好谢谢朋友。 “晓斌什么时候这样的?” “就几天前,他晚上跑丢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后来自己又回来了,我到现在不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 “你瞧吧,肯定还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我小时候也这样,被狗吓到一次,回来就发高烧,整个人都怪怪的,没精神。还是我妈给我喊了床,后来才见好的。这种问题啊,交给医院确实不行,就算你真去找大夫了,人家也还是会建议你回去喊床,有很多医生的人品还是不错的,这种病医药不管用。” “刘晓斌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反正等人家师傅来了,看了就清楚了,如果不是中邪,那就去国外看病,uu看书 .ukanshu 朱老板认识的私人医生不是挺多么,托他的关系。” 张毅峰刚才提到狗了,整个天美公寓,就13号的周路领养了一条狗。 这几天,那只狗闹的很欢实,一到晚上就叫,夜里也会闹腾,会是狗吓的么?狗吓到孩子,会发烧,会头疼,但刘晓斌浑身发黑又怎么解释。 这里头还有别的事。 刘群冷静的很,这条街没有让人中邪的东西,唯独13号公寓的传闻历历在耳。 他的脑子记忆力很棒,周路对他说的话,包括他自己了解的情况,他有理由将刘晓斌的事跟13号公寓联系在一起。 “毅峰,你听说过房子闹鬼的事么?” “这个倒没有,不过因为房子风水不好,家里的人连遭横祸,都死了,这事我倒听过一件,但不是在这儿,在外省。我前年去安徽出差的,你记得么?” “嗯。” “当时我……” 咚咚咚。 “是刘群家么?” “有!”张毅峰过去开门:“来了来了,哟!曾师傅,打扰了打扰了,这么晚请你来,对不住啊。” 曾师傅头发长,还扎着小辫,浓眉大眼的,他比周路更像艺术家,颧骨边特别瘦,脸上的皮肤也很粗糙,还油腻。二十来岁,显老,个子还不算矮。 “没事,我正好也没睡。” “抱歉抱歉,打扰了,待会儿我请你吃夜宵,这边实在是有个麻烦事,不得不请你来一趟,也就是你了,找别人不管用。” “呵呵。” 说的曾师傅脸红:“是情况呢?” 第四十三章: 黑油油 衣橱的门打不开。 里面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了。 刘晓斌还是个孩子,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的身体状况很差,刘群已经提过多次,对吗? “得把他弄出来,我看不到,不太好弄。” 张毅峰:“刘群,我们一起开。” 两个成年男人,力气足够了,可也只拉开了衣柜的一条缝,这股吸力太紧,跟上了弹簧一样。曾师傅说,实在不行,就把这个门板给撬开。 刘群敲敲它:“晓斌,是爸爸,别害怕,你开开门,好吗?” “额额额……嗯嗯嗯……” 孩子的声音很凶。 张毅峰心里没底了:“这怎么搞,他不肯开门,曾师傅也没办法给他看。” “晓斌,乖,开开门,爸爸在外面,不怕。” “喔喔咦咦咦!喔喔咦咦!” “撬开吧。”曾师傅原本就有这个意思。 刘群给否了:“不行,他胆子已经很小了,要是吓出个好歹来,我……我不能这样。曾师傅,有没有可能想想别的办法?” 曾师傅没别的办法,就是医生给人看病,也需要看到病人,望闻问切,躲着不让见怎么行。 “你儿子这样多久了?房间是他自己布置的么?” 他是说那些‘虫子墙纸和贴画’。 “他这样好几天了,不吃饭,只肯吃虫子,像蚯蚓、蚂蚁这些,他喜欢看虫子的电视节目,眼睛总盯着电视机,所以我把房间给布置成这样了。” 房间都换上虫子画,能让儿子不盯着一个方向看,来回看的时候,他也能眨眨眼。 刘群用心良苦,外人却不知道这层意思。 曾师傅问:“你这条街,附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说坟地,或者看上去特别奇怪的东西?什么都行,想得起来么?” “13号,末端的那个公寓房。” “这跟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刘群说不好,他只能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这个人:“13号公寓死过人,都是自杀的。已经死了好几个了,死的情况很怪,现在住13号的人我熟,他手上有相关资料。曾师傅,你说,像这种情况,会是闹鬼么?” “房子不干净,这种事我见过,但要具体了解才能清楚。我觉得,先从你儿子身上看出端倪比较好,我来就是为了他,对吧。” 那没办法了,就一个字——拽! “我数一二三,毅峰,跟我一起拽。” “喊吧。” “一,二,三!” “咦咦咦咦……啊啊啊……喔喔喔……” 刘晓斌的力气太大了,外面的人越用力,他的反方向力气也更大。 “拽!” “喔喔呜呜呜——喔喔呜呜呜——咦咦咦咦咦!” 衣橱门松动了,边上的螺丝已经扭曲,门板斜着挂在上面,这扇门到底是拽开了。 可是,没看到刘晓斌,他大概在模板松动的一瞬间就缩了进去,退缩到衣物当中。房间开了灯,衣物里缺有点灰暗。 “晓斌?我是爸爸。” “额额额……呜呜呜……” 孩子在,他一身黑黑的斑点,蜷缩在皱巴巴的裤子上。 曾师傅打开手机照明,已经看到了他的腿和胳膊,很黑。 “别!”刘群推开:“他怕光,别用手机照,屋内已经开了灯,所以他才缩在里面的。” 曾师傅顺着黑黑的地方摸索过去,碰到了刘晓斌的脚:“孩子,别怕,叔叔是来给你看病的,我们出来,好么?” “曾师傅,他到底怎么了?” “我要多……啊!”曾师傅的手快速缩了回来,拇指上多了一口牙印,还有发黑的油腻,是这孩子的吐液。他没流血,也没受伤,只是疼痛。 闻了闻,嗯,有些腥味,是虫子的味道。 有些虫子,在被人踩死或者捏死之后,身上冒出的浓浆就是这味道。 浓浆的颜色是黑色的?这到底是什么虫子。 不,他是个孩子,是个人。 “曾师傅,你不要紧吧?” 曾师傅用纸巾抹去这‘黑油’:“没什么,他是不是刚吃过虫子?” “没有,今天他还没吃东西,我倒是给弄来些虫子,都在楼下的瓶子里装着。这黑油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找个懂的人拿去化验一下。” 多么胡扯,你是大师,是个阴阳先生,居然说出化验的话来。 刘群对此反感:“化验?你是大师傅啊,你看不出来么?” “有些事,我看不出来,这是不同知识。我见过降头,跟你儿子这种有点像,但又不是。他一直都待在里面么?一直不出来?” 这两句话,前后不搭,刘群失望极了。 大师就这样一种水平,那他也可以去当大师,u看书 w.uknshu.cm 不懂就说不懂,何必说什么化验的话。 刘晓斌牙齿在打禅,哒哒哒的,非常剧烈,这样下去牙齿都能‘哒’碎了。 刘群关了灯,把客人送到楼下。 曾师傅一直在闻他被咬过的地方:“刘先生,你儿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咬过?比如说,狗。” “我儿子没得狂犬病,我去医院过问了。”刘群冷冰冰的。 “哦,我没说他得狂犬病,就是问一问。你之前说,13号公寓死过人,我现在能去看看么?” 看,不是不可以,可得经过主人的同意才行,周路会同意么?刘群难以抉择,明火执仗的带这个人过去,他会不会起疑。你自己的儿子有问题就算了,还要无赖人家也有问题,这不等于说周路住了个凶宅么。 朋友不是这么当的。 “已经很晚了,我想他们应该休息了,要不明天早上来吧。”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天一亮我就过来。” 张毅峰冲他挤眉弄眼的,这还不清楚?该给钱了,人家可是大半夜过来帮忙。 刘群懂这个意思,掏出五百,因为姓曾的什么忙也没帮上,还破坏了衣橱,他得重新修好,而且要快。 “唉!不不不,先不提钱,事情没办成,我不好收钱。” 张毅峰硬塞给他:“哪儿的话,我知道你出来一次不能空手而归,既然刘群要给你,你就收着。” “两码事,无功不受禄,等我了解清楚了,帮你们解决了麻烦,你们不给我钱我都不答应。” 刘群装作客气:“那就好走吧。” 第四十四章: 需要看看 外人不了解刘群,张毅峰跟他一起三年,对他的脾气太清楚了,最后这句话有赶人走的意思。虽然张毅峰笑脸送人出门,可回头,他还得发火。 “曾师傅,好走啊。” “嗯呐,不用送了,我开车来的。” 门关上了。 “刘群,你什么意思?人家是来帮忙的,你这态度像什么话?” 刘群坐到沙发的中间,头发很乱:“我不知道你请的什么人,说让看,看了又看不懂,还说化验。真是狗屁不懂,要是化验,我还找他?” “你现在情绪不稳定。” “我特么很稳定!” 已经好几天了,刘群快憋炸了,儿子弄到这个地步,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天才都照过来,看看刘晓斌到底是什么情况。 儿子可能病了,可能中邪了,一切都有可能。 但是!谁特么能告诉老子,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到底怎么了! 张毅峰也很难受,兄弟如此,能帮的也就这些了。他对曾师傅还算知根知底,这个人每次出手都有结论,不会这么草草了事,他说话的时候提到了13号公寓,而不是直接面对刘晓斌的情况,这就显而易见。 就是说,曾师傅没有绝对的把握。 “刘群,会好起来的,等天一亮,就带曾师傅去看看13号。” 刘群绷不住了,眼泪涌出了眶:“我特么——嘶,呜呜呜,我……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晓斌是我唯一的儿子,他那个荡妇老妈跟别的男人跑了,现在他又这样,我特么太难了。毅峰,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我想过自杀,我想先杀了晓斌,然后再自杀,一了百了!” “你糊涂!刘晓斌才多大,你下的去手么?你是他爸爸呀,虎毒不食子,你怎么有这种想法。不提他那个鬼迷心窍的妈,那就是个坏女人,狗屁不是!你得振作起来,你儿子除了你还能指望谁?嗯?” 刘群双腿摇曳,抽泣不断:“你说,他还能好么?” “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多少困难你都熬过来了,跟那个女人结婚的时候,你多穷?你一个月工资连三千块都不到。你看看你现在,一年几十万上百万的收入,有几个人比的上你?天底下最难的事你都挺过来了,不就是点‘疑难杂症’么?先等明天看看,曾师傅不行咱就再找人,总有能解决问题的吧?全国十多亿人口呢,我不信就没人能干成这件事。” “我怕,孩子不能坚持那么久。” …… 周路一夜未归,他沉醉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这是一件无与伦比的感觉,人活着,一为吃穿,二为性,在陈玲身上得不到的,可以在别的女人身上得到。性,有时候不需要感情,它不过是让人发泄的渠道。满足过后,周路更精神了,并有了新的创作点子。 他又一次燃起了写作的激情。 清晨五点,周路打车坐到家门口,那条狗醒着,挺乖。 它比昨天胖。 这条狗一天一个变化,跟女主人的肚子似的。 周路对它的那份可怜也被消磨的光光的,它看上去一点也不可爱。 抬头,对面二楼的窗口站着陈东林。 他在看这边。 警察……哼哼,警察,你们要是真有正义感,为什么不把这个孤寡老人送到养老院去,反正花的是政府的钱。 他去开门。 “老周?老周?!” 刘群在叫他,正朝这边过来。 周路手势停顿:“老刘,怎么了?是不是晓斌又……” 刘群进院门的那一刻,拉布拉多犬开始狂吠。 “汪!汪汪!汪汪!” “畜生,不许叫!”周路上去就踢:“再叫揍你!” “汪——呜呜呜噜噜噜……汪!汪汪!汪!” 刘群没心思跟狗较劲,他找周路有要紧事:“老周,我有事麻烦你。” “说吧。” “我昨天找了个师傅看晓斌的病,然后他说要来看看你的家,我想,你能不能让他进去看一看。” “看你儿子的病,这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最难的就是这个问题不好解释。 刘群声音被什么给压住了:“就是来看看,怀疑是跟你……跟13号公寓有关。” 他在为难,周路也通晓了。 “是阴阳先生吧?” “嗯。” “那行,他人呢?你让他过来吧。” “哦,人就在我家,早上刚来的,我去叫他。” 其实刘群多虑了,周路排斥很多事,在天美公寓,他排斥赵德先、排斥陈东林夫妇,甚至排斥起了收养的狗,而对于刘群,这个好邻居可以向他提任何要求,都不过分。 能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可以的话,也顺便看看陈玲的怪病。uu看书 .uukanshu 周路进入客厅,老婆没睡醒,应该说是没出卧室,她一直都不睡觉,睡下,也是眼睛微微睁开,给人的错觉就是休息了。 从买口红的第二天之后,太太就没合过眼。 刘群领着曾师傅往里面走。 “你们这里一年四季阳光很少吧?” “哦,对面有大楼,把光线给挡住了,阴黢黢的,每天就早上九点能看得到太阳,不到半小时。” “这样可不行,人是不能离开阳光的,就是不谈邪气,对人的身体也不好。” “那你先进去看看吧。” “汪汪!汪!汪汪!” 瘸腿的狗守在铁门口,冲来访者吼叫。 (滚出13号公寓!) 呵,有意思的狗,瘸腿,但它长的够肥的,毛发很脏。 “这是拉布拉多?” “嗯。” 刘群鼻孔出气,没必要跟这条狗较上劲吧,你的目标是人,活生生的人! “拉布拉多犬,我也养过,没见过这么大的,它的眼睛好像……” 刘群推他去台阶:“曾师傅,先进去吧,这就是条土狗,周路领养的,没什么可看的。” 曾师傅被它吸引住了,他在反推刘群:“不对,这条狗的眼睛有问题。” “狗的眼睛能有什么问题?我求求你了,你还是先——” 曾师傅朝狗靠过去,无声的举动把刘群给气了个半死。 你非得先看狗? “汪!汪!” 他蹲在距离狗两米的地方,看的比研究所的科学家还认真。 第四十五章: 陈玲呢? “曾师傅?曾师傅?” “嗯?哦,我听着呢,这狗是流浪狗?” 刘群告诉过他。 “嗯。” “它的腿怎么瘸了。” 刘群:“我不知道,曾师傅,你还是先进房子里面看看吧,这狗又说明不了什么,它不过是条畜生。” 他们进了门厅,周路去泡茶。 曾师傅扫视这间屋子,他看不出端倪,他懂阴阳学说,常跟不正常的事物打交道,只要是风水问题,一个不起眼的花瓶都能让他注意到。不过么,13号公寓的格局非常不错,南北通透,要是再来点阳光的话,它就真的出类拔萃了。 可是,单凭没有光线就认定这房子有问题,那太牵强了。 他见过一年四季都没有太阳的房子,这里好歹每天还能沐浴到半个钟头的日光。 屋内有味道,还有点潮湿气,不重。 味道挺腥,像有什么人把水产搁在某处了,味道就是那么怪。 “请问周……” “我叫周路。” “哦,请问一下,你家里有什么东西放在外面么?我是说水产之类。” 周路点起香烟:“没有,我平时不去菜场,吃也是吃点简单的面食,我已经有一阵子没买过水产了。” “家里的味道,是什么?” 周路知道有味道,陈太太失踪之后,这个味道就一直存在。 他已经把家里翻了个遍,不需要继续翻了,而且他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味道吧,我家里没放什么特别的东西。你不是大师傅么?应该先看风水啊。” “我只是问问。” “哦对了,我太太身体也不舒服,你能帮着看看么?” “可以可以。” 周路去开房门:“陈玲,陈玲啊?” 床上没人,被子掀开了。 唉?!人呢?她应该在这里睡觉的,怎么就不见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地方就这么大,没看见陈玲出门,她能跑到哪儿去。 刘群过来门口处:“老周,弟妹呢?” “我不知道啊。”周路慌了神,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我昨天晚上在……在朋友那儿的,没回来,早上刚回。她平时就在这里……在……真是见鬼了,她不会跑到大街上去吧。” 没准,真有这个可能性,陈玲已经反常了,脑子不好,她和陈东林相比,不过是话比较少,从精神上来讲,陈玲的状态还不如陈东林。男人一夜未归,她就可能想的更多,跑出去找人也属正常。 周路要疯了,他坐在床沿,摸着被子和枕头。 “老婆,你到底去哪儿了?” 不行,得好好找找!万一在二楼,万一在阁楼呢! 二楼,没有,杂物间的衣柜都没有,多出来的一个房间也是空的,连床板都没装。那么阁楼上呢?还是空的,电脑关着,一切都原封不动。 他双腿无力的走下梯子,整个人都失去知觉了。 老婆,能去哪儿呢。 刘群还跟着曾师傅,他们刚看过一楼,现在在二楼,别人的家不能随便翻,也没那个必要,只是了解风水而已。 “曾师傅,会不会有人死了,阴魂不散?” 曾师傅站在楼梯边上,手摸着墙壁:“基本不会,那都是电影里的剧情,其实阴间和阳间一样,都是个秩序的,不可能阴间的‘东西’跑到阳间来捣乱。所以,一般房子出事,都是跟风水——就是房屋的格局、摆设有关系。你儿子那天晚上不是没进过13号公寓么?” “嗯,没进,当时周路在家,他太太也不见了。” “他太太现在又不见了。” “嗯。” 这两者之间,大概有关联吧。 曾师傅去了阁楼那个下层的房间,手拿着带指针和繁体字的八卦盘:“这房子装修挺好的,格局挺温馨,我看到现在,也就是客厅下的那幅画不怎么合适,容易让人脾气暴躁。” “鲨鱼油画?” “是啊,鲨鱼太大了,而且很逼真,给人的感觉就是毛毛躁躁的。” 听上去有点道理,但这跟刘晓斌有什么关系,话说那孩子就没进过13号公寓,从周路搬进来到现在,刘晓斌可是一下都没踏足13号公寓的,在院子的情况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那是门外了。 周路想陈玲了,昨夜,他在身体上背叛了妻子,那都是听信方兆洋的说辞,去夜店找女人,不等同于找情妇,男人都会这么干,这跟小孩儿喜欢看动画片一样。他说的很随意,周路竟然就认同了。 女人的身体……不,这太无耻了。 不该这么做的。 陈玲不见了,得把人找回来。 “周路?老周?”刘群叫他。 周路狠狠挠头:“老刘,u看书w.ukash 我老婆不见了。” “那去找啊,报警吧。” “我……不,算了,别报警,我自己找,她现在精神不好,走不了多远的。” “最好报警。” 周路不相信警察,几年前的案子都没搞定呢,这帮家伙办事效率让人没指望,周路要自己找。 房子看完了,曾师傅没给出合理的建议。 刘群送他出门时,周路也出来了,要搜索整个天美公寓。 “曾师傅,你看出什么问题了么?” “风水没问题,如果非要说有问题的话,我还是建议拿掉那幅画。” 刘群真想一拳揍过去。 作为别人推荐的风水大师,你就这个这个建议?!你的本事呢?不是很能干么,就这个?!咱们聊的是刘晓斌的问题,不是替人家换换画,儿子生病了,他病了! 刘群的火气压不住,他没骂人,不过脸已经气歪了。 曾师傅表示抱歉:“对不起,没帮上什么忙,如果你担心你儿子,去医院看看吧。他可能不是中邪。” 他上车了,刘群站在路边,给他一把刀,他能宰了这个人。 曾师傅最后的话,是不是代表刘晓斌没中邪,所以他说去医院。 对,中邪都是假的,闹鬼也是假的。 自己的唯物思想没错。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神之说,天下太平。 吱。 哒。 吱……哒。 房子里有声音,在楼上。 周路去找陈玲了,里面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六章: 刘群之死 周路刚走,门没锁,他去路西头了。 客厅那条鲨鱼的确不好受,开门总能在第一眼瞧见它。 声音从二楼发出来的,会不会周路漏掉了什么,陈玲在二楼躲起来了。 可能性很大。 他抓稳扶手朝上方攀登,这家女主人……希望她不会突然跳出来,这会吓死人。 疯子可怕,女疯子最可怕。 “弟妹……弟妹在么……周……太太。” 楼梯口很安静,只有扶手上的灰尘糙手。 “周太太?你在么?” 刘群拐过扶手,他感觉,声音就是从前面第二个房间里传出来,应该没错,就在里面,他的耳朵很灵敏。 推开门,一堆纸箱子,衣柜在靠门的这一边。 吱吱吱……吱。 在抽屉下边,声音来源已经很清楚了。 “汪!汪!呜呜呜……汪!” 又是这条狗,发什么神经,难道来人了? 走到窗边,狗在叫,仰着头看二楼,它在冲刘群发火,根本没人。 刘群回到衣柜处,声音在下边的抽屉里。 他拽了,拽不动。 好家伙,挺大个男人,连抽屉都拽不动么。 使劲!——嗯!真是,有点费力气啊,就跟开刘晓斌的衣橱一样,死活拽不动。 陈玲不可能待在这么小的抽屉里。 男人站起来,冲抽屉注视三秒,算了,回家去吧。 吱吱吱。吱吱吱。 这声音,很想皮球在膨胀。 里面是不是真有东西,比如皮球,比如玩具什么的。 再拽! 他的两条腿踢住抽屉两边的模板,抓住那把手,使足了力道。 抽屉顺着他的人往后一扯,木头砸在腿上,麻木的疼。 抽屉里是个膨胀的物体,把整个抽屉都给堵死了,像是里面压了一块豆腐,但它有褶皱,皮肉色的。 这是……一个人。 有脸,脸扭曲了,扁了,五官还能分得清。 它的身体、四肢被折叠的乱七八糟。 但,它依然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他不敢去碰,整个方方的人体,眼珠不规则的动着,一个往下,一个往右,塌陷的鼻孔翻着泡,耳朵和头发已经凝在一起,成了一堆冻肉。 吱吱吱。 吱吱吱。 它开始膨胀了,从抽屉缺口的水平线向上长。 “嗯!——喏……热……人……人……”刘群朝门口爬去,他想站起来,但只有胳膊肘和脑子还能动。 吱吱吱。 吱吱吱。 “人……人……” 抓到门槛了,全是汗。 吱吱吱。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它膨胀的很大,很宽松,它的四肢已经延展出抽屉,手够着了地板。 哒! 粘乎乎的,它很粘,它过来了。 吱吱吱。 刘群半截身子出了门槛,他期待能早点到楼梯口,只有几步远。 就特么的几步远! 你,别过来。 …… 周路已经把天美公寓能敲的门都敲了个遍,连赵德先都没放过,除了那些没人住的,出远门的。老天爷啊,陈玲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能给个提示么。 他走回家门,坐在门口,只想抽烟。 拉布拉多犬的眼睛注视着二楼的窗口,一动不动。 “你看什么?” “家里没人,不用看。” 陈玲丢了,这个家彻底完了。 该怎么跟亲戚们交代,说人疯了,所以跑丢了? 作为丈夫,你一夜未归,出去找女人鬼混,这个理由就烫口。 狗,你又长大了些。 他掐灭半截烟头,往屋内去,写作没了心气,画画更是让人束手。 他想去阁楼坐会儿,然后打个电话给江宇文,这房子他不要了,尽管卖给别人好了,赔偿金他会付的,需要点时间。江宇文不是一直期待着这一天么,尽管这个家伙一直否认。 刘群躺在二楼的楼梯处,他的手距离楼梯只有二十公分,眼睛睁着,瞳孔很大,他的腿在房间的房间,鞋子掉了。 刘群死了。 “老刘。” 周路一屁股坐在地上。 尽管不出于周路所愿,事实就是这样残酷,他既能当做邻居又能成为兄弟的刘群没了。 他死在二楼,距离他半米的腿边,有一张人皮色的衣服。 就是他在衣柜里的那一套,连体的,房间里有抽屉,大概是刘群拽出来的,因为衣服是可能自己把自己给拽出来。 可,刘群为什么会死,他会被一件衣服给吓死么? 这下,警察又该来了,陈玲失踪,以警方的逻辑,周路就成了头号嫌疑犯。 刘群没心脏病,他的样子像被吓死的,衣服不能吓死人,只有人才会吓死人。警方会说,你持刀、持枪,总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来威胁他,碰巧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了,人在这种情况下,非常容易出现‘差错’。 事情糟糕到不可救药。 …… “周路,刘群出事的时候,uu看书.uukansh 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 “你是这家的主人,客人在你家,你不陪着?” “我太太走丢了,我想找她。” “刘群出事之前,你跟他见过面么?” “见过。” “你们说了什么?” “他带了个阴阳先生来,说我家风水不好,他是为他儿子的事过来的。” “这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 “我……我不知道,我脑子很乱。” “周路,这是人命案,之前陈太太也是在家里丢的,现在刘群死在你家里,还有,你太太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你有没有虐待过你太太?” “我没有,我特么没有!” 警官冷静的记录:“你太太什么时候失踪的?” “昨天晚上,不,不对,应该是今天……啧,我脑子很乱,我也说不清楚。” “你太太昨天晚上在不在家,你会不清楚?你昨天晚上在哪儿?” 周路更乱了:“你问的这些问题,跟刘群的死有什么关系?我希望你问点有用的。” “你只需要回答,你现在是嫌疑人。” “昨天晚上我跟朋友出去了。” “地址。” “在花塘,星期末时光。” “夜店?你一夜未归么?” “是的,警官,我出去寻开心、喝喝酒,不犯法吧?” “你去嫖了?” “警察女士!我们现在说的是刘群的死,不是我的私生活,你要是有脑子,就该先找个法医来瞧瞧!然后再把我太太找到!” 第四十七章: 疯狗 太太失踪了,这是最大的打击。 警察也走了,他们在13号公寓附近搜索了一遍,没找到人。 他们的举动,不过是敷衍了事,人丢了,应该‘张贴榜文’,把整个罗山区都翻过来。 陈玲没吃饭,她也没休息,她像个孤零零的孩子,能去哪儿呢。 警察去刘群家了,孩子的父亲死了,那孩子总归需要母亲来抚养吧,这无可回避,这是法律的明文规定。然而,警方打开了卧室,只看见墙壁上的那些虫子图纸,还有整个房间弥漫的怪味儿,并没找到刘晓斌。 为这个,周路又一次吃瘪。 他对警察的问话已经很敏感了,这些穿警服的人认为是他杀了刘群,然后又把刘晓斌给藏到了什么地方去。或者,干脆说,是你杀了他们父子,不然孩子失踪如何解释?就像陈太太也在你家里失踪一样。瞧吧,陈太太没了、刘群没了、陈玲没了,现在刘晓斌也没了,只有你还安然无恙,最简单的排除法摆在这边,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难道这几个人像屁一样的蒸发了?唬鬼吧,彩票都没这么精彩。 周露浑浑噩噩,他像走钢丝,在家里的每一处都如履薄冰。 他甚至想,如果陈玲真的想不开自杀了,他愿意接受,因为至少可以让他看到太太的尸体。然后他能给太太入殓、上香。人消失了,这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警方让他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不准外出,不准跟任何人接触。 软禁了,差不多,就是没有关进看守所。 他唯一可待的地方就是阁楼,房间有陈玲的气息,一进去就让他恐惧。不,不是鬼怪,这世界压根就没鬼,是一种割舍不下的东西,还有这个房子阴森森的气氛。 上楼时,他摸索到楼梯对面的墙壁,软软的,好像是人的肚皮,它……在呼吸。 他,又开始写作了。 屏幕上闪烁着迸出来的汉字:她失踪了,在13号公寓,也可能在外面,这房子阴森古怪,今天上午,它杀了刘群,我最好的朋友。13号公寓是个邪恶的地方,充满恐惧,每个入住者都不得善终。好吧,接下来,会不会是这家的男主人了,他会怎么样呢?像第一个入住者那样吊死,要么就是淹死。如果不是,就烧了这个房子,一切就都结束了。没有家庭、没有负担,没有任何繁文缛节。 嗯……不对,写错了,应该是:没有任何烦心事。 周路摁下回车键,呵,看着这段话就想笑,这特么是小说么?这顶多是个日记。 马的,连水平都退步了。 “汪!——汪!” 那畜生就会喊,可喂它东西又不吃。 杂种,你想怎么样?你打算一年到头这么喊么,喊到累死为止。 电脑上出现了一行字: 她还在,她没丢,她一直都在这里。 又是神奇的一幕,这台电脑有自己的思想。 那么好吧,咱们来看看它能说些什么。 周路打字:没丢,那人呢? 呵,无疑,这八成又是江宇文的闹剧,他大概清楚了陈玲失踪的事,所以故布疑阵,想吓唬吓唬房主。这家伙可真有闲心呐,周路现在很放松,继续聊吧。 电脑:她就在这里。 周路打字:那你就告诉我,她特么到底在哪里?! 电脑:她在公寓里。 周路摸摸嘴唇,有些汗液,他敲击键盘:你在逗老子么,我就在13号公寓,我老婆丢了,你还跟我玩捉迷藏,没意思。 电脑:她会出来的。 哈!受够了,这台狗屁电脑——不,是打字的人,那个远程打字的人,就是特么一个混账王八蛋。 闹剧该结束了。 周路继续打字:江经理,如果你想吓我,请换个方式,我是专门写鬼故事的,我写了七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我能在坟地里睡觉,我可以在深夜十二点去参观公墓,我还能提着死人的脑袋…… 咔!铛! 嗯? 周路走到窗口,朝院子里望。 狗脱离锁链了。 这个挨千刀的畜生,它不听话! 他关掉电脑,匆忙下楼,大步跳下最后的三层阶梯,满眼都是火气。 狗站在门口,是门内,它进来了。 这家伙的身形……就跟门框一样宽,又变大了? “汪……汪!” 嗯? “汪汪!汪汪——” 拉布拉多犬扑了过来。 “啊!你特么——你敢咬我!我收养了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是你的主人!” “汪汪!汪!汪!” 胳膊出血了,很痛。 周路拗不过它,它力气太大了,堪比狮子。 “汪——呜呜噜噜噜……汪!!” “畜生,u看书 ww.uukanh 我要宰了你!你这个疯狗!啊!我的手!狗日的!” …… 一周后,警察再次找到周路,他们想就刘晓斌和陈太太失踪一事,对周路进行再次询问。警方已经基本锁定了这个男人,他是唯一的嫌疑人,有时候,不需要足够的证据,就能拿周路法办。 这几天的调查,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周路是清白的。 所以,他必定是杀人凶手,只是证据不足。 可是,13号公寓的门从里面繁琐了,还加了保险。警方撬门而入,看到周路躺在地板上,人已经死了,胳膊上是几排牙印,很大,骨头都咬断了。 “陈警官,是狗咬死了主人吧?” “一般狗会攻击自己主人么?你看他的伤口,什么样的狗能造成这么大的牙印,藏獒恐怕也不行,伤口的洞比大拇指还要粗两三倍,都快赶上鲨鱼的咬痕了。” “那院子里的狗怎么会不见了?那个铁链,应该是它自己挣脱开的。” 现在随便怎么说了,唯一的嫌疑人死了,被什么东西给活活咬死的。房门关着,后门也锁着,这个咬死他的‘东西’,到底是狗还是别的什么,怕是要列为悬案了。 陈警官蹲在地上,打开手电,地上有足记,脏兮兮的,带泥土屑。 “姐,是狗的爪子吧?” “嗯,像是,不过这爪子似乎太大了些,你见过最大的狗是什么?” “藏獒吧。” “成年藏獒的爪印,有这么大么?” “这……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