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明朝当嫡女》 01.这个丫鬟叫翠香 嘟…… 街道上鸣笛声响起,在这种雷雨交加的恶劣天气里,拥挤的车流内坐等的人,不时咒骂几句,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和心里的焦躁感。 时间倒回车祸前几秒的画面: “喂。” 苏三媛一手提着菜,一手接通电话,刚想说什么,手机那端便响起刺耳的哭声,“你赶紧回来一趟,你外婆她现在快不行了。” 说话的人是外婆的大儿媳,平日里性子嚣张跋扈,此时却在哭。 苏三媛停下脚步,在她沉默的时间里,电话那端响起喘着气,虚弱的声音,那么的无助道:“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啊?” 这是外婆的声音,比任何时候听着都虚弱的声音,她的心毫无预兆地被刺疼了下。 苏三媛红了眼圈。突然间有种莫名的危机感逼来,她抬起头看去,一片刺目的白光照的她睁不开眼,她听到周围传来尖叫声,下一秒身体似纸片般坠落,她想寻找手机,可眼前却一片模糊。 外婆…… 苏三媛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心脉停止了跳动。 她的意识坠入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方向,茫然的呆在原地。 黑暗中不知从哪个角落,闯入了一抹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同她一般高,穿着锦绣衣裳,白绫袄儿,蓝裙子,手提着一盏绝美的雕花宫灯前行。 四周传来唐朝徐夤的诗句,细细绵绵的声音吟唱着: 分影由来恨不同,绿窗孤馆两何穷。 荧煌短焰长疑暗,零落残花旋委空。 几处隔帘愁夜雨,谁家当户怯秋风。 莫言明灭无多事,曾比人生一世中。 幽怨又神秘的气息传来,苏三媛只觉得前方有一种令人向往的引力,吸引着她用尽全力去追,可始终追不上前方引路的女子。 突然,她脚下踩空,整个身子以极快的速度下坠,那种恐慌的感觉,令她尖叫起来,下一秒,苏三媛便从梦魇之中惊吓醒来。 苏三媛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经大亮了。 “小姐醒了?”欣喜又带着几分轻愁的女音在耳旁响起。 苏三媛支起身,眼底一片惶恐,她此时正坐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上,床围雕如意云头纹加十字形构件攒成透棂,轻纱幔帐旁边侍候着女孩,便是说话者。 苏三媛抬眸看她。瓜子脸,柳叶眉,晶亮的眸子似是会说话,正担忧的看着自己。她梳着双丫髻,身穿着右衽蓝衫,红色儒裙。在女孩身后,一套黄花梨花鸟纹插屏式座屏风遮挡了通往外间的路。 陌生的画面带来的视觉冲击,丝毫不亚于梦魇带来的惊吓。 苏三媛几乎弹坐起身,推开小丫头,朝着外头跑去。这动作一连贯下来,快的苏三媛有些头晕。望着屋外,宽敞的庭院中央位置有一棵槐花树,院角摆放着几棵盆栽石榴树,院墙上攀援而上的滕蔓…… 苏三媛脑袋一片空白。 “这是哪里?”她轻声问道,语气里有一丝掩不住的恐慌。 翠香吓了一跳,喃喃唤道:“小姐,这里是苏府,奴婢是你的贴身丫环翠香,你不记得了吗?” 苏三媛脚下移步,站到梳妆台前,抬眸,只见铜镜中女子身穿白绸中衣亵裤,一头乌发墨般飘洒垂至腰间,不做任何修饰的五官美的没有一丝尘埃,柳眉凤眼,肤若凝脂,樱唇不点自然的红润。 这分明是她的脸,可看着却觉得很陌生。 “姐姐。” 身后轻柔的声音传来。 苏三媛回过神,循着声源望去,看到那女孩时,脑中浮现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苏允,原主最宠溺的妹妹。 苏允今日穿着右衽绿衫,墨绿襦裙,手中拿着一把洒金川扇,容貌秀丽之极,宛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姐姐,你是还在怨允儿吗?”苏允低垂眼眸,贝齿咬着粉唇。 苏三媛没说话,侧头看翠香。 翠香对上苏三媛的视线便理会过来,走过去给苏允施礼,说道:“小姐刚醒过来,头还有些晕眩,三小姐你也别多想。” 苏允摇了摇头,神情落寞,悲伤道:“姐姐定然是在生允儿的气,不想见允儿。允儿也不多惹姐姐心烦,等改日姐姐身体好些,允儿再过来。” 苏三媛没说话,目送着苏允离开,此时她的思绪还很乱,根本无心理会外界的声音。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小姐?”翠香走过来轻声唤她。 苏三媛回过神,面色苍白,脚下倒退几步坐到南官帽椅上,将整个身子缩抱做一团,喃喃道:“翠香,我其实不是你家小姐。” 屋外头这时也传来声音,是杨氏屋里头的沉香姐姐。 “翠香,夫人派奴婢过来瞧瞧,大小姐醒了没有?”沉香敲着门,压着声音问道。 翠香回头看了眼,又将视线收回,关切道:“小姐,你刚刚跟奴婢说了什么吗?” 苏三媛垂眸看着地上,忍住了重复一遍的想法,道:“你去开门吧。” “是,小姐。”翠香答应着,心里头想着小姐,几步过去便开了门,看到屋外头站着的沉香姐姐,才缓过神,轻声细语道:“小姐已经醒了,沉香姐姐,夫人那边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让小姐晚点过来给夫人请安便是了,夫人也没说什么。”沉香说得极其平静。 翠香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钱递给沉香,“这是小姐的一点点心意,你拿去买些胭脂吧。” “恩。”沉香接过几个铜钱,便转身离开了。 掩上门,翠香又返了回来,见小姐还是无精打采的缩坐在南官帽椅上。翠香凑上前,温声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喊个大夫来瞧瞧?” 苏三媛摇了摇头,视线飘向那扇雕花木窗上,一切都是陌生的。苏三媛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从醒来以后,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小姐,你怎么会忘记了呢?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要不要去跟老爷他们去说?可是要是跟老爷讲了这事情,到时候小姐你跟三小姐又得受到夫人暗地里欺负了。”翠香一怔,皱着眉头,声音越说越轻,到了最后,几乎跟自言自语一般。 苏三媛抿唇,原来这是原主所面对的尴尬境地。轻轻叹息道:“你能给我讲讲一些你知道的事情吗?比如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 翠香缓缓颌首,眼圈通红。 通过翠香的讲述,苏三媛大概能知道目前所处的情况,这苏府人丁单薄,老太爷那一辈就苏直这一脉男丁。亏得苏直勤奋好学,永乐二年进士,正统八年升吏部尚书,父辈因王直显贵累赠少傅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夫人赠一品夫人。 这苏直便是原主的爹。苏直先后娶了沈氏与杨氏,沈氏便是苏三媛与苏允的母亲,因生苏允时难产离世,因此苏允一直不受苏直待见。杨氏在这之后被扶正,膝下有一女苏常悦与一子苏思。 苏府还有一位大少爷苏禾,因为是沈氏陪嫁丫环元氏所生,地位不如嫡子,常受到府上下人冷落。 苏三媛与苏允姐妹在苏府虽然也受冷落,但因为嫡女身份,又因为原主性子暴躁易怒,下人们多少不敢太过放肆。 苏三媛陷入沉思。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姐失忆了,所以与往日有些不同起来。 翠香看着,突然惊呼一声不好,忙紧张道:“小姐,刚刚沉香姐姐过来喊你过去给夫人请安,要是奴婢不快些给小姐梳妆打扮,晚点小姐又得挨骂了。” 翠香一面说,一面扶着苏三媛起身。 苏三媛抬眸看翠香,还有好多话想问翠香,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随着她坐到梳妆台前,翠香手脚麻利地替她匀脸,仔细又小心地替她梳了头,又从首饰盒里挑出几只簪花插上。 “小姐,今日你想穿哪套衣裳?还是奴婢帮你挑选?” 苏三媛睨了眼翠香,道:“你来挑选就好。” 翠香悄悄打量小姐的眉宇,分明是瞧惯了的容颜,她怎么就觉得,小姐与往日不一样了。 没有那般挑剔,少了些娇气,整个人都沉稳了。 02.与郕王殿下说亲 苏三媛停下急匆匆行进的脚步,微微仰头看去,眼前的槐树枝叶繁茂,此时盛夏,串串槐花挂满枝头,也落了满地。清晨下了场雨,幽幽的槐花香四处飘荡,气味不浓不淡,很讨人喜欢。 此时她穿着右衽粉衫,蓝色襦裙,路过槐树下,满院的槐花飘落,仿若画中走出的仕女。 “小姐,你怎么皱着眉头?” “没什么,走吧。” 苏三媛收回视线,不再去看早已杂草丛生的院子各个角落。 一路无话,沿着长廊直走。 看着偌大的苏府,苏三媛问翠香,“这苏府有哪些院子,分别住着那些人,能跟我讲讲吗?” 翠香停下脚步,蹙眉道:“小姐,要不奴婢去请个大夫给你仔细检查一下?小姐现在还没有嫁人,要是留了后遗症,以后可怎么办。我们犯不着跟夫人耍脾气。” “恩?”苏三媛诧异,面上不露声色,只是道:“我干吗要跟她过不去?难道是因为允儿不成。” 翠香点了点头,“那日三小姐跑来院子哭,问了才知道是二小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小姐你一听就去找二小姐,结果被夫人打了一耳光晕倒了。” 这么说,那一巴掌就把原主打死了? 苏三媛稍稍定了定心神,看着翠香也一脸恍惚的模样,安抚道:“没事的,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恩。”翠香眼睛红了一圈,点了点头。 苏三媛垂眸,心头有些难过。 是不是永远只能待在古代,再也回不去了。想到了前世那场车祸,想到了那通电话,苏三媛心头一阵酸楚。 既然老天爷多给了自己一条生命,没有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苏三媛紧紧攥住垂在身侧的手,面上恢复往日的那抹清冷神色。 明明受了委屈,还那么倔强。 看着就令人心疼。 翠香伸出手,垂在半空中又缓慢放下,自己不过是个丫环,怎么能像对待姐妹一般安抚主子呢?她不敢放肆。只轻轻道:“小姐,奴婢给你讲讲府上的这些院子吧?” “恩。” 翠香一路讲,一路指引着苏三媛前行的方向。穿过一段回廊,从侧门过天井,便进到了大观园,大观园是杨氏居住的地方。二小姐苏常悦住在大观园东跨院,苏思被安排住到了私塾附近的一处宅院里,有专门的丫鬟婆子照顾,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来几回。 牌匾上书写着“大观园”三个楷书大字。那大观园三字书法结体潇洒,笔致劲健。苏三媛多看了几眼,听到翠香介绍是老爷写的,才迈开步子前行。 进了院子,入眼便是青砖漫地,绿意盎然的藤蔓垂落下来,大门台阶全部是整块的黄岗岩条石砌就,古朴气息扑面而来,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沉香眼尖走了过来,施礼,道:“老夫人正与夫人谈话,大小姐,请随奴婢到东厢房坐会。” 苏三媛点头,正想跟着沉香去东厢房,便听到正屋内传来祖母的声音,紧随着便有祖母身边的于嬷嬷走了出来。 “是不是媛姐儿在外头?” 于嬷嬷笑着答应了声是,便将视线落在苏三媛身上,“老夫人跟夫人这会也讲得差不多了,大小姐便进去屋里头坐会吧。” 苏三媛朝着于嬷嬷施了礼,朝着正屋走去。 绕过屏风,便看到老夫人与杨氏坐在炕上,不知道两人先前聊了什么,杨氏面露不悦,也只抬头看了眼自己,便收回了视线。 但见老夫人六十左右,面容方正,矮胖的身子穿的是浅啡绣金褙子青金马面裙,灰白相间的发髻戴的是金菊点翠折枝簪,看上去精神烁烁,富贵之气四溢。 “祖母、母亲。”苏三媛施礼道。 老夫人笑呵呵,朝着苏三媛招手,“媛姐儿,好几日没见,过来祖母身边,给祖母仔细瞧瞧。” 于嬷嬷看到苏三媛,这才想起昨日两位小姐闹得事儿。 昨日见老夫人念完佛号便早早地歇息,不便去打扰。再晚些告诉老夫人,以她老人家的性子,准要嗔怪不及时告诉她。 于嬷嬷偏过来头来,附到老夫人耳边,细语道:“老夫人,听那几个丫环讲,昨日大小姐与三小姐起了争执,被夫人扇了一巴掌,晕了好一会儿才醒。” 屋里动静不大,杨氏偏过头来,看到于嬷嬷说了什么,老夫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变得锐利。 杨氏的心越发沉了。 老夫人的指尖在榻子上随意的点着,抬眸看了眼杨氏。 杨氏接手苏府内宅大小事务,尽心尽责,这三年来未曾出过纰漏,怎么到了媛姐儿这两姐妹儿身上,就这么不理智了…… 退到边上候着,于嬷嬷抿着唇,不吱声了。 杨氏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老太爷那会妻妾成群,可偏偏只得了老爷这一子,其余妾室一儿半女都未曾生下。那会外面流言传得再凶,也没人敢在老夫人面前吱个声。杨氏如今当了家,更忌惮了老夫人的城府。 “你们几个先退下吧。”老夫人视线看一圈,说道:“媛姐儿,你留下来吧。” 应了声,于嬷嬷便领着几个丫鬟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了她们三人。 “媛姐儿,到祖母这边来,跟祖母讲讲昨日做了什么糊涂事了,竟惹得你母亲发那般脾气了?”老夫人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慢悠悠扫过。 杨氏的眸子倏然一紧。 苏三媛蹙眉,看了眼杨氏,“我与二妹吵架,只觉得意识昏沉便昏倒了,并不知道母亲因什么事儿发脾气。” 老夫人瞧在眼中,道:“可我怎么听说,是你母亲那一耳刮子将你打晕的?这偌大的苏府,难道那些丫环都看错了?” “母亲,媳妇知道错了。”杨氏起身,给老夫人施礼,目光扫过苏三媛,怎么觉得这丫头变得陌生了,依往日暴躁脾气,早就告状了。 “罢了罢了,一家人和和睦睦最要紧。你呀,是嫡母,凡事都要让着这几个孩子一些,别太过计较了。”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媛姐儿今年十六了吧?” “是。”杨氏答道。 “媛姐儿,你先回去吧。”老夫人目光落在苏三媛身上,轻声说道。 苏三媛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杨氏看过去,今日的苏三媛真有些奇怪。一夜之间,怎么跟换了个人一般…… “媳妇,我听说直儿得罪了皇上身边那王公公了?”老夫人沉着脸,问道。 杨氏沉默良久,“大理寺左少卿薛瑄要翻一宗案子,让老爷插手帮忙,没想到这桩案子牵扯到了王公公的侄儿。” 这桩案子起因便是王山与人小妾私通,两人想马上成亲,但正妻贺氏以三年守孝期未满为由,从中阻拦。王山便唆使小妾状告正妻,说她用妖术闷死了丈夫。于是由锦衣卫将贺氏扣押立案,由都察院御史狱审讯判成死罪。 这桩事,很多人知情却不敢插手。 “自从传出薛瑄收了被告贿赂,要判死罪。这几日老爷寝食难安,怕王公公一党会下手。”杨氏垂眸,自言自语道。 老夫人缓缓颌首,“终究是我们苏府人丁单薄,没那个能耐。” 杨氏抿唇不语。 “媳妇,你去娘家多走动,看看能不能替媛姐儿跟郕王殿下撮成亲事。郕王殿下与当今圣上手足情深,若我们苏府高攀上这门亲事,王公公多少也会忌惮几分。” 杨氏垂眸,笑容尴尬,有些话,她这个当媳妇的,实在不好出口。 想到是替那沈氏女儿说亲便觉得烦躁,可又无法去反驳老夫人。一来老爷确实需要高攀上郕王殿下那样的姻亲,二来老太爷那一辈定了家规,子女成婚要先长后幼。 老夫人也不为难她,自言自语道:“诶,要不是出了这茬子事,我也不管这些。” “媳妇尽心便是了。” 穿过月亮门,翠香拉住苏三媛,“小姐,是往右手边直走才能到华安院。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又说了不中听的话了?” 媛姐儿今年十六了吧? 这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也就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她们要将自己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 苏三媛顿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于嬷嬷搀扶着老夫人从大观园走了出来,丫鬟婆子随着她们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小姐你快看,老夫人怎么脸上带着笑啊?”翠香小声的说道。 大概是谈妥了吧。 苏三媛突然没了心情,只迈开脚步朝华安院方向走去。 03.凭空消失的黑衣人 又是一日过去。 苏三媛懒散的坐在庭院槐树下,枝头朵朵的槐花,应着风儿徐徐地飘落下来,如同片片飘雪的景致!扑鼻而来阵阵清香,苏三媛半眯着眼。这一年,年号正统,当朝皇帝朱祁镇。这位皇帝的一生,史书记载的可谓多彩。宠信宦官王振,后土木堡之战被瓦剌抓获,困押了几年,又被遣送回京,后与其弟朱祁钰演绎了一场皇权之争…… 也不知道重生的这一世,明朝的这段历史,是否还是这般重复着演绎。 苏三媛拾起边上槐花,视线瞥到院墙角一棵盆栽石榴树后头,居然有一个小洞。要不是这个位置看过去,平日里几乎不可能发现。翠香跟她告假出去城隍庙祈福,华安院里头,几个小丫环她不太亲近,就让她们各忙各的。此时反而给了探洞的好机会。 盆栽移开之后,那洞口漏出来,刚好一人能通过。从洞口看出去,外面是一处上山的小路。原来只知道住的华安院地处在苏府最偏角的位置,却从来不知道竟然挨着山路这么近。外头山路寂静,杂草丛生,应该很长时间没人来过这里了。 正思索间,一个黑衣人身影在不远处山道出现,然后只见他倒在山道草丛之中。不知道黑衣人哪处位置受了伤,腥红的血液染在嫩绿及膝高的杂草上。苏三媛愣了下,在静候的这片刻之中,没有再听到任何细碎的声音,连呼吸也停止了,仿佛那黑衣人已经死在了草丛之中。 “驾……” “驾……” 几声鞭马声响起。不一会,三个身穿锦衣卫服饰的男子跃下了马儿,佩刀乱砍身前及膝高的杂草丛。苏三媛悄悄将身子往旁边挪了点,所幸洞口长满了杂草,从缝隙看出去能一眼将外头景象都看到,可从外头看进来里面,也就有些困难。因此,那几个锦衣卫这才没发现苏三媛所在。 “也是怪了,那人能去了什么地方,这血迹分明才刚沾上的。”带头的锦衣卫蹲身,手指触摸草叶上沾染的血,放到鼻息,这血是新鲜的。可这附近,怎么也没有了那黑衣人的踪迹?难道在这一带,就被人救走了。 四处张望了一眼,那人皱了眉头,复又骑上了马,咬牙道,“好不容易逮到那白城安中了毒的机会,可别让他再给跑了。否则就那人记仇的性子,伤好了以后,还不是第一时间就回来找咱们报仇!继续追!” “是。” 没多久,那几人驱着马沿着山路奔远了。 居然消失了! 苏三媛从头到尾现场观看着。愣愣的倒是不敢相信,那人居然消失在那片草坪之中。这样的事情,在现代也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在古代!难道那人会一些奇门异术?想着,苏三媛手脚并用,朝着外头爬去。 那几个锦衣卫已经消失在山路尽头。附近也没有什么猛兽。苏三媛才大了胆子走过去探查。是这处地方没错,那黑衣人也是在这里倒下的,血迹分明还在草叶上,怎么人会消失不见了? 正猜想着,突然耳边传来沙哑、磁性的男音,“你在找我?”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般。苏三媛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拦腰抱住她,脖间一把利刃抵着,能嗅到很压抑的气味,这把利刃应该是见过血的。苏三媛猜测着,心跳也加速,可还是强装着镇定,“你是什么人?还不把我放开,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么!”喝出的声音虽然中气十足,可她却心慌的不行。 回答她的是沉默,沉默之后还是一片沉默。 苏三媛能感觉到脖间利刃动了下,心一颤抖,难道前世没死成,反而今日要死在这里,当个孤魂野鬼?越想越不甘心,苏三媛抬起脚,重重的后移踩在身后那人黑靴上。可能那人也没料到会有人出这样的招数,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可手上的劲没有松开的意思,那人反而附到她耳畔,吐气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苏三媛深吸了口气,恨不能抬手给对方一个耳光子,挨得这么近,是想怎样。可刚刚那一脚没让他杀了自己,已经算运气好了。这回也不敢胡乱动手。只在沉默了片刻,语气平和,“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我看你也受伤了。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回去给你拿药来。” “谁相信你送的是解药,还是毒药。” 苏三媛低垂眼脸,细细看了眼抵在脖间的锋刃,只要那黑衣人手抖一下,她脖子就得开花了,她劝道,“难道你还想浪费力气,多杀一个无辜的人吗?”见身后人听了她的话,也无动于衷,苏三媛继续劝道,“我不过是普通的女子,跟你也无冤无仇的,你一个男人,心胸那么宽广,就放了我吧。” 他不喜欢跟人多废话,这回听了,觉得有些呱噪。 沉默了片刻,他沉声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住在这附近,想上山采草药,路过这里看到草上沾了血迹,就走过来看。”苏三媛略一思忖,回答道。 “呵。” 身后传来黑衣人嗤笑声。转念一想,难道自己这番解释哪里露出破绽了?苏三媛突然反应过来,采草药用的工具呢?要是这黑衣人问起来,该怎么回答?苏三媛脑子快速的转动着,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就被一道劲推倒,然后就地跌入一抹温暖的怀抱中。 睁开眼,那黑衣人就在眼前,还搂着她在怀中,四目相对,呼吸间满满的暧昧。 苏三媛瞪大眼,冰凉的刀锋还抵在她脖子,由不得她挣扎。只看见压在身下的黑衣人一双凤眼,深邃不见底。只可惜一副冰凉的面具遮挡,否则就能看见面具底下究竟会是怎样一张脸颊,才能配得上这双好看的眼。 “要敢乱喊,我就割掉你的舌头,再把你杀了。” “恩。”苏三媛妥协的点了点头。那刀都抵在她脖间,只要这家伙手一抖就能送她上西天,也容不得她矫情。正思索着这黑衣人怎么突然将她扑倒抱在怀中时,身后就传来马蹄声。很巧的,那几匹马停了下来。应该是刚刚那几个锦衣卫。 “千户,那里有人。”其中一个锦衣卫语气严肃道。 “你们过去看看。”被称作千户的男子命令道。 苏三媛愤愤瞪着身下那黑衣人,瞧那黑衣人呼吸如常,那双眼眸深邃似水,明明他们追杀的是他,反倒显得比谁都冷静。苏三媛恨不能直接喊那几个锦衣卫过来杀了这黑衣人,又担心那几人会杀了自己灭口。在这纠结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能感觉到抱她的黑衣人随时开始动手的准备。动手的第一步骤,可能就是杀了她。 那冰冷的刀锋还抵在她脖间。苏三媛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帮了这黑衣人能不能有一条生路,反正这回脸是丢大了。气一沉,苏三媛出声用妩媚地语气自言自语,说出令她自己都羞红脸的话,“别这样乱摸,要是在这荒山野外被谁看到了……” 揽着她腰间的大手,突然也不安分起来,游走在她背上,衣裳也弄得凌乱折皱起来。苏三媛愣住,瞪大眼睛,语气加重咬牙切齿道,“外面有人过来了,你再这样子不安分,那还让我有什么脸面活下去。我都跟了你私奔,家里老父老母也不顾……你再这样,我索性死了算了……” “你们回来!也不知道那是哪来的狗男女,眼下我们追那白衣教坛主最要紧,其他的事,我们还是少掺合。”锦衣卫千户听不下去,扬鞭一甩,拽着马绳朝着其它方向寻去。另外两个锦衣卫有心看热闹,但是眼下要人命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拿自个性命来游戏。只得上了马,追上千户。 “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这点脑子。”黑衣人推开苏三媛,扶着树起身,不吝啬的夸奖道。 苏三媛靠着树干,身上还有那家伙手触摸的酥麻感,她的脸颊此刻烫的羞红。本想静坐在这里,等那黑衣人走了以后再离开,省的尴尬,反倒没想到那黑衣人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在她身前,四目相对,他开口,“这东西给你,我们两不相欠。” 手中被硬塞了一块铁牌子。抬头看去,上面只一个字,安。左下角还有一块很小的印记。 “这个干吗用的?”苏三媛没好气地捏紧铁牌子,问道。 他盯住她,冷冷的说道,“有难处的时候,你把这令牌当了。凡是白衣教手下,看到此令牌自然会帮你一个忙。” “你那时候,怎么躲避这些人的搜查?怎么会凭空消失的?” 黑衣人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在树上,只不过他们太蠢没看到。” 说完,黑衣人离开。他腿上的伤口已经被一块黑布包扎止住了血。 刚刚被他拥在怀中的时候,苏三媛已经发现了,这黑衣人怀中有几小瓶药瓶。可能在这中间服用了药,才解了那些锦衣卫所说的毒。 苏三媛看着已经恢复差不多的黑衣人背影,陷入沉思。究竟是什么解药,居然能让黑衣人这么短时间内就恢复的差不多。如果找到那个配药人,会不会有可能配出让快死的人恢复健康的药方。 04.原主残缺的记忆中有怨恨 打开屋门,静静看着外头,雷声阵阵闪电频频,清早到现在一直在下雨。苏三媛才站了没多久,就见苏允孤身提着一食盒沿着回廊走了过来,翠香看到,急忙小跑过去接了食盒,“三小姐,怎么也不带个丫环。” 翠香皱着眉头,嗔怪道。这两姐妹主子,翠香是真的护到心里头去了。 苏允笑了笑算是回应了翠香,不再纠缠,看向苏三媛,“姐姐,这是祖母赏给给我的一些糕点,你快来尝尝。” 苏三媛看去,只觉得苏允眼中有异样闪过。 脑海里浮现丫环翠香的讲述: 她们姐妹最早是一起住在这华安院,后来苏允嘴甜得了祖母的欢心,便搬过去福荷院东厢房去住,这一搬过去也有一年多了,倒是原主每天都要过去看看苏允才放得下心。可自从苏三媛占据了这副身体有记忆起,姐妹关系已经疏离好多。 苏三媛有种直觉,这妹妹苏允对嫡姐苏三媛似乎存在着一种恨意。至于恨意有多深,这往后慢慢便能试探出来。苏三媛面上神情不变,嘴角噙着笑,走过去揽住苏允肩膀,“允儿,这种小事,以后只管吩咐丫头婆子送过来,不要再亲自过来一趟,晚点要是染上风寒,祖母跟我都得担心你了。” 苏允眼中一片冷意,只片刻间,便恢复了往日的俏皮的模样,笑嘻嘻道:“姐姐,我听祖母说要帮你说一门亲事,好像是要让母亲那边帮你跟郕王殿下说媒。我一听才想起好些时日没见着姐姐,今日碰上祖母赏了这些糕点,再不过来走动,姐姐以后嫁了人,想见都见不着了。” 郕王殿下? 郕王殿下,朱祁钰? 苏三媛神情一滞,想到是朱祁钰,苏三媛突然就想起史书记载了朱祁钰跟朱祁镇反目成仇的那段岁月。生在帝王家,荣华花间露,富贵草上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苏三媛轻轻叹息,眸光又恢复往日的淡然,温声道,“进屋里坐吧。” 苏允心中藏了事,并没有察觉到苏三媛的异样。听到声音响起,翠香正拉开帘子,苏允回过神先一步进了屋,苏三媛随后也走了进去。 进了屋,之间的距离像是被拉近了许多。屋子就她姐妹二人,苏允大着胆子,环顾寒酸的屋子,抱怨道:“母亲那边也真是薄情,姐姐好歹是嫡大小姐,可屋里头怎么连一件贵重的摆件也没有,真是偏心。以后我到祖母面前找个机会说说。” 苏允这一番话,原本是想让苏三媛听了一起抱怨杨氏,可回过头看去,姐姐一脸平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与往日倒是有几分不同起来。不由咬了咬牙,有些气闷。想起刚刚在祖母屋里听到要给长姐跟郕王殿下说亲,苏允感觉呼吸都窒息了。 这些年,府上没有人在乎她这个克死母亲的嫡小姐,要不是她刻意的讨好祖母,哪里能在府上有好日子过。可就算这样,祖母还是最疼苏三媛,样样好东西,都是记得要赏赐给她。 苏允鼻头酸酸的。 “姐姐,允儿真替你感到委屈。”苏允说道,“允儿记得姐姐从前说过,想要嫁户普通人家,过些寻常日子。可是祖母却非要给你塞一门这样的婚事。” 苏三媛笑了,她伸手摸了摸苏允的头发,就像往日一般,目光温柔的看着苏允。 翠香端了一壶茶进来,刚好听见苏允的嘀咕声,笑着插话道:“这婚姻大事,哪里能小姐说了作数。奴婢听说那郕王殿下才貌双全,又与当今皇上手足情深,这想嫁他的小姐能排好几条街。”分别倒了两杯茶水,“我们小姐若真能嫁郕王殿下,那是天大的福气。” 茶香扑鼻散开,烟气袅袅。 苏允嘟着嘴,一副粉嫩可爱的委屈模样,“我也不过是替我们姐妹抱怨一下。姐姐还没说话,理都被你这丫环占完,以后姐姐的事,我都不管、不说了。” 翠香一愣,面容慌张,跪到了地上,“小姐、三小姐,奴婢知错了。” 苏允比苏三媛小了两岁,换做从前护妹心切的原主,此时定然会训斥一番翠香。不过苏三媛对苏允没有太多的喜欢,再加上脑袋里没有半点关于原主的记忆,苏允跟翠香两人对她来讲,更喜欢翠香多一些。 “翠香,起来吧。”苏三媛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早就把你当做姐妹,有什么说什么,没关系的。” 苏允愣了,看着苏三媛,有一瞬间感到那么陌生。直到视线中,苏三媛脸上温柔的笑着,看向自己,才回过神来。 “允儿,翠香跟在我身边多年,不比一般的丫环。” 苏允看到苏三媛脸上还是那般熟悉的笑容,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会觉得苏三媛变得陌生了。好久,苏允才讪讪的点了头,姐姐与从前那个姐姐不一样了,不会再是那个听了她的话,就能毫无道理的冲他人发火。 是苏三媛被杨氏那一耳光打晕想明白了,还是这些时日没过来,姐妹关系疏离了…… 苏允愣愣的想着。 同样的,翠香听到这番话也愣了好长时间,鼻头一阵酸涩。 伺候小姐这么久,第一回听到小姐跟三小姐讲重话,是为了自己这个丫环,还说把自己当做姐妹一样。 翠香伸手瞧瞧地擦掉眼角的泪珠。 食盒被打开,里面有绿豆糕、凉皮糕、枣泥酥、槐花糕。 苏三媛不在意屋子里沉闷的气氛。伸手,玉葱般纤细的手指拿着一块绿豆糕往嘴里送,入口即化,豆香口齿之中流溢,竟然比现代的糕点还要好吃许多。苏三媛有些意外,目光投向糕点处,多看了几眼。 苏允见苏三媛真的变了,变得不再理会她的情绪波动。心里头莫名的感觉空荡荡的,就好像自己身边宝贝被其他人抢走一般。苏允将不快情绪压抑在心头,支着下巴说道:“姐姐,再过五日,祖母六十大寿,送什么贺礼你可想好了吗?” 苏三媛低垂眼眸,翠香有跟她提过这事,这贺礼,她也拿不出太贵重的,只能拿一些稀奇的礼来博得老夫人欢喜。想着,苏三媛眨巴眼睛,盯着苏允瞧,“还没想好送什么贺礼。” “可惜允儿的贺礼现在还没有送到。要不然也能给姐姐先瞧瞧。”苏允起身,望着门外下不停的雨,皱了皱眉头,说道:“姐姐,今日雨下个不停,也不知道那贺礼能不能按时送来,真叫人心烦。” 难道是外地送来的? 苏三媛有些吃惊,突然想到了外祖母家。翠香讲过,苏允嘴甜,深得外祖母那边的喜欢,帮忙准备一份贵重贺礼,又能讨好老夫人,对外祖母那边有利无害。 想到外祖母家,苏三媛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些原主的记忆画面。在原主的记忆里,母亲娘家,除了外祖母真心待他们姐妹俩以外,几个舅父可都是出了名的势利眼。 苏三媛有些意外这突然获得的一些关于原主的记忆,不过也只是片刻的惊愕,也并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到心里头。 “是外祖母那边帮忙购置的贺礼?”苏三媛看着苏允,问道。这回心里头却莫名的升起一股怨气,可苏三媛却不知道这股怨气从何升起。 难道是因为原主记忆出现,因此她能感受到原主残留下的恨意? 苏三媛多少有些吃惊。为什么偏偏是苏允谈论起外祖母家里头的时候,而不是别的其他时候。 一直留心观察苏三媛的苏允,嘴角浮现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恩,外祖母那边听说祖母过六十大寿,非得帮着我选件心仪的贺礼送给祖母。”苏允答道。在这府上姐姐比她受宠,可在母亲娘家那边,外祖母还是宠她多一些。就连这次挑选贺礼,外祖母也只帮着自己挑选,连问都没有问起过姐姐这边的贺礼准备了没。 苏三媛皱眉。外祖母那边的记忆一点点的浮现在脑海里。要是那些人帮苏允准备了贺礼,那作为跟苏允有同个外祖母的苏三媛这次的贺礼自然不能是便宜物,要不然祖母六十大寿那日,可能要遭来笑话了。 因为外祖母那边是商户,对于钱自然不缺。往年送的礼都是价值连城的。可是让苏三媛吃惊的是,在原主残缺的记忆里,她发现,这几年外祖母对原主越来越冷淡,可对苏允越来越疼爱。 苏三媛眼底一片寒霜,起身望向屋外,幽幽的说道,“外祖母那边怎么没有帮我也准备一份贺礼,难道是外祖母真的不疼我苏三媛这个外孙女了么?” 大观园正屋。 “母亲,再过五日,祖母就六十大寿了,女儿现在都还没找到贺礼,真叫人心烦。”苏常悦皱着柳眉,精致漂亮的容颜上,多了几分不怒而威的贵气。这几日,她出去逛了好几家铺子,也没有看到哪一样满意的贺礼。再选下去,祖母的寿辰就到了。 杨氏盯着苏常悦,心里头装了替苏三媛跟郕王殿下讲亲的事,眉目间难掩的疲惫与焦虑。昨夜一晚上没睡,今早又得了苏常悦为贺礼的事烦她。杨氏蹙眉,烦躁的将茶杯重重丢在桌上。 “老夫人的贺礼,我替你一并准备好了。”杨氏愠怒道,“以后你得学学媛姐儿,这回晕的性子都沉稳下来了,没有去母亲那边哭闹,要不,又是一桩烦心事。”嘴上说着,可杨氏心里头反而更不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媛姐儿卖乖的模样,得了老夫人的怜惜。 杨氏心里冷哼一声。 “母亲,你怎么反着替她讲话了?你都不知道女儿有多讨厌她。”苏常悦一听,柳眉不悦的皱起,带了哭腔道,“想起那天的事,女儿就更生气。我不过是说了苏允,也没说什么重话,苏允就一个劲的哭闹,接着她就过来重重推了我一下。真是有什么赖皮妹妹,就有什么样泼辣的姐姐。” 关于那天那件事,杨氏想起来也觉得恼火,当时那一巴掌也没用多大劲,那丫头就直接晕倒地上了。更气人的是老夫人过来讲的那桩事。凭什么郕王殿下那么好的郎君,要给那死丫头说成?这天下跟皇帝手足情深的郕王殿下可就一个,那死丫头当了嫡王妃,还有自己这一家子什么事么。 杨氏念头一转,突地,目光盯着苏常悦,试探道,“悦儿,你可听说过郕王殿下?” 郕王殿下? 苏常悦身子一僵,虽不知道母亲突然说郕王殿下做什么?可不见得是坏事。又见母亲面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柔声道:“在京城,哪家闺阁女子,会不知道郕王殿下?听说,郕王殿下文武双全,生的极其俊俏。” 苏常悦感觉脸颊绯红,只得略略低了头,羞涩道,“要是有那个福分,女儿想,嫁与郕王殿下。” 杨氏笑了笑,“我们悦儿配那个郕王殿下,怎么就没福分了?也不想想,你爹是吏部尚书,你祖母是一品诰命夫人。你外祖父是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就凭我们家闺女许配给郕王殿下,哪个敢说不够福气的?” 苏常悦一愣,后知后觉的听出母亲话中的意思。原来真是要替她说这门亲事。苏常悦脸颊羞红一片,盯着杨氏看,又想起府中定下的规矩,长女嫁人才能轮到次女,赶忙提醒道,“母亲,那……她,该怎么办?” “母亲自有法子。你也别顾虑那么多。”杨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暖茶,这会才觉得茶香口齿流溢,见苏常悦盯着她看,这倔脾气什么事情都瞒不了,杨氏只得教育道,“悦儿,以后嫁入王府,性格可得再沉稳点,否则母亲有心也护不了你。” 苏常悦不理会杨氏转移话题,只是柳眉轻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轻声道:“母亲,你不会是要对她,动手吧?” 杨氏气闷的瞪了眼苏常悦,一口茶含在嘴中。 “可除了这招,难道还有其它的法子不成?这几天,女儿可老听到几个丫环讲起,说祖母要给她跟郕王殿下说门亲事。”讲起这件事,苏常悦这几日心头也堵的发慌,原来也想到母亲这里说这件事,没想到母亲反而要给她跟郕王殿下撮合亲事。 杨氏冷哼,道:“你这丫头只管准备当你的郕王妃,旁的事儿,也别再多嘴了。母亲自会替你安排妥善。” 05.遇到救命恩人 再过五日,该送什么寿礼呢?苏三媛看着苏允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这会雨停了,满屋子幽幽的槐花香气扑鼻散开。苏三媛柳眉舒展,回头看向翠香,道:“这府上,可允许小姐溜出府?” 翠香愣了下。 小姐晕倒之后就生了这样的怪病什么也记不得,小姐这般好的女子,老天爷怎么舍得这么对待她。翠香心里心疼小姐,轻声道,“小姐,你一个闺阁女子,要是没有经过老夫人、老爷、夫人他们的允许就私自出府,肯定是要受罚的。” “喔。”苏三媛莞尔一笑,道:“那我要是乔装打扮,偷偷溜出府,不让他们知道,你可愿意帮我?” 翠香心头一颤。难怪这一上午,眼皮子跳个不停。 “小姐,你现在生了这样的怪病,要是偷溜出府晕倒在外头,奴婢怎么敢放心呢。”翠香劝道,见苏三媛神情瞬间失落,翠香又觉得不忍心,试探道:“小姐,你偷溜出府,是想做什么?”翠香在心里头悄悄的想。要是小姐出去玩,那就算了。但要是偷溜出去给老夫人买贺礼,倒是可以考虑帮小姐这一回。 苏三媛盯着翠香看。翠香脸颊绯红,眼神闪避,大概正在心里头纠结着。 “祖母寿辰快到了,可我也想不出来能送祖母什么贺礼。所以就想偷偷溜出府去,给祖母去挑贺礼。”苏三媛坦白道。说完见翠香脸上神情紧张起来,又继续道,“翠香,我们这回乔装成男子偷溜出府,要是碰到府里头的那些人,肯定是不会认出我们的。” 翠香咬着下唇,轻轻道:“说好了,奴婢可只帮这一回,以后说什么,奴婢都不帮小姐偷溜出府的。” 苏三媛笑了,道:“知道了。就你最好了。” 翠香低垂眼帘,抬头打量了四周,凑上前道:“小姐,那我们得快些准备了。听说今日吴大婶会送菜进来,我们给吴大婶一些好处,让吴大婶帮我们偷溜出府。吴大婶家里有些穷,肯定会帮我们这一回的。” 苏三媛笑了,拉着翠香往屋里头走,将之前无意中拿到的两套男子服饰往身上套,再头戴网巾,脚踩黑靴。等装扮好,苏三媛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倒是蛮有男子气概。铜镜里头,身后翠香皱着眉头盯着她。 刚回过头看翠香,她就开始唠叨起来。 “小姐,你是哪儿学了这些装扮的?该不是跟大少爷学的吧?”不是记不得事吗?怎么这种事儿记得这么清楚。翠香有些气闷。最近还觉得小姐变得沉稳许多,可性子怎么还这么贪玩。 苏三媛笑了笑。刚刚知道的原主不完整的记忆里,有一段画面就是原主问苏禾拿了两套男子服饰。苏禾是原主母亲一同陪嫁来的元姨娘生的,比苏三媛大了一天。是府上最大的长子,不过自从杨氏生了儿子苏思,苏禾这个大少爷的地位就受到了冷落。 “快点。”苏三媛看着院里头没人,拉着翠香往那棵石榴树盆栽后头走,刚想从洞口钻过去,手臂就被翠香扯住,回头就看到翠香笑脸煞白,难以置信问她道:“小姐,这狗洞不会是你挖的吧?” 苏三媛尴尬的笑了笑。她没有原主完整的记忆,很难告诉翠香这洞是谁挖的。 所幸这洞能通到外面,这就是好事了。 看到翠香一脸被欺骗受伤的表情,苏三媛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笑了笑,拉着翠香从洞口看出去,安抚道:“你这丫头也别想有的没的,我们抓紧时间从这洞出去,省的一会被人抓住,祖母的贺礼也准备不了,到时候你家小姐可得被人笑掉大牙了。” “可是,小姐,从这洞钻出去,不好吧。”翠香一脸纠结。 苏三媛不再理会,弯身,手脚并用从洞里钻了出去。 翠香看着小姐娴熟的动作,愣了神。小姐之前真的没有从这洞里一个人溜出去过吗?翠香心里头质疑起来。听到洞外催促声,翠香才不情不愿的从洞里头钻了出来。等看清外头景象,翠香皱着眉头,小声提醒道:“小姐,从这里到街上有一条近路。” “这样啊?那我们赚大了。”苏三媛想着,突地,回头认真的看向翠香,毕竟她们现在是男儿装,一直小姐小姐喊也不合适。苏三媛烟波流转,说道:“一会你喊我公子,我喊你阿翠。知道吗。” 翠香噗嗤笑了起来道:“公子,你这都是跟谁学坏的。” 苏三媛不回答,径自往前走去。 原来这山道一直往前走,绕过一条小巷,便是热闹的街道了。一路上铺子有很多,各色各样的铺子,人来车往,酒楼茶馆此时客源不断。 苏三媛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置身于古色古香的街巷,周围那么多的古代人来来往往。有嬉笑打闹的,有闲聊琐碎事的,好不快活。原来以为只不过做了一场梦,可随着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逼真,苏三媛才逐渐地相信自己真的穿越到了明朝。也逐渐地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真的回不去了么。苏三媛有些惆怅的想着。 “小,公子,你又在想什么?”翠香停下脚步,盯着苏三媛看。自从那次晕倒醒来以后,小姐经常这番模样,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不知道哪个地方,就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才几日,就已经出神不下十五次了。 翠香担心这是病,可每回想给小姐请大夫,总被小姐各种理由拒绝。念头一转,翠香想,一会可以直接带小姐去药铺门前转悠,兴许小姐会主动提出去看大夫。 看了眼周围,翠香觉得这些地方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找对方向。想到了几家药铺分布的位置,翠香便开始加快脚步引着苏三媛走过米铺子,因为脚步有些快了,翠香所在的地方能直接看到药铺的方向。 苏三媛还在慢悠悠的闲逛。 翠香边走边等,边等边找机会。终于在药铺子门前经过,药铺子里面今天看病的人才一个。翠香松了口,指着医馆道:“公子,你快看,这里有医馆,我们也进去看看大夫吧。” 苏三媛笑了,不想辜负这小丫头的好意,颔首道,“我们进去看看吧,希望能碰上好大夫。” 才往前走了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争吵声音。有几个人从边上涌过来,苏三媛不由回头看去。 只见一间茶馆里头,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手拿大刀,被围攻的那个男子身手轻快,游刃有余的躲开那几个要砍他刀子的大汉,直朝着冷眼旁观的掌柜囔囔道:“不就是那点酒钱吗?至于么?” 苏三媛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是边上的丫环翠香惊叫了声,扯着她的手臂道,“小姐,你快看啊,那不是沐祈公子吗?上回还救了小姐你一命呢。” 沐祈公子? 经翠香这么提醒,倒是看到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原来是上回苏三媛主仆二人带了几个下人去庙里头烧香,可不知道怎么了,马疯了一样带着马车奔跑,差点没带着这主仆二人摔下山去。当时就这个人一跃身上了马车,然后将疯了一样的马控制住。 这就怪了,好好地马车,怎么会突然间失控?是当时赶马的车夫有问题,还是其他人暗中动了手脚? 苏三媛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小姐,你看他们拿刀砍沐祈公子。”翠香尖叫道。苏三媛回过神,抬头的瞬间,那边那男子也摆脱了那几个拿刀的汉子,朝着她走了过来。 那男子剑眉星眸,薄唇挺鼻,他身形极为欣长,衣服是上好的绸缎,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男子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仔细打量他的五官,生的极为英俊。也难过周围有那么多大胆的女子、妇人那么关注这男子的一举一动。 苏三媛看着他缓缓走过来,引得周围视线都逐渐聚集到她们主仆所在的位置。索性她们主仆二人今日穿着男子服饰,要不在这风气严谨的古代,真免不了哪些妇人舌头长,背后说三道四。 “这位公子,我看你,怎么有几分面熟?是否曾在哪里见过?”沐祈眨巴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竟令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身上不知道佩戴什么配方的香囊,随着他距离的挨近,一呼一吸都是那股令人安神的药香味。 苏三媛笑了。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为了救一些陌生的人,跃上那么危险的马车上。 酒铺子里头的打手跟着掌柜的身后朝她走过来。 周围陷入片刻的安静。随即是围观的一些大婶、大爷指指点点的声音。多数声音是在指责这男子没带钱也敢吃霸王餐。 苏三媛沉吟了片刻,看着这沐祈道:“是有点眼熟。你欠了他们多少酒钱了?” 被戳中心思,那公子讪讪地笑了,可语气没有丝毫借钱的姿态,道:“本公子这会出门没带钱两,这掌柜面生又不愿意给本公子赊账。你要是愿意帮本公子付了酒钱一两,本公子日后定连本带利还你二两银子。” 口气好大。二两银子,为什么要日后,不是今日? 苏三媛抬眸,看着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陷入了沉默。 酒铺子掌柜跟几个打手走了过来。掌柜瞪着眼,目光犀利,语气沉沉,没好气道:“怎么着,要是你们认识,就赶紧把钱给交出来,要不然今日看我不让手下把你打残了,居然敢到我铺子里吃霸王餐。” 苏三媛看了眼那边上不断给她使眼色的沐祈。按理说,这沐祈人长得英俊,穿着也不寒酸,不像缺钱的样子,倒像是身世显赫的富家公子哥。可偏偏今日为了这酒钱一两,在街上成了围观对象,这应该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尴尬事吧。 苏三媛勾唇一笑,看了眼翠香,“阿翠,拿一两替这公子付了酒钱吧。”翠香抬头看了眼几人,没有多说什么闲话,直接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两递给酒铺子掌柜,“这是他的酒钱,你拿去吧。” “哟,居然还真认识。”掌柜的语气听不出是欢喜还是寒碜,他接过一两,接着说道:“下次没钱,可别来我酒铺子里头吃霸王餐,记住了!” 那公子目光寒意,神色阴沉道,,“你不过就小小的酒铺掌柜,话就敢说的这么满!小心本公子哪天让人把你这酒铺子给端了。” 酒铺子掌柜愣了下,停下脚步,刚想说些什么话来反驳,瞪着眼脱口的狠话又咽回肚里自己难受。毕竟做生意也要靠一些达官贵人,他这小小酒铺子又在京城里面没有大的达官贵人倚靠,这要是真不小心得罪了大官家里头的公子哥,还真是麻烦一些。 掌柜上下打量这说狠话的公子,还真有几分有靠山的样子。掌柜返回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向沐祈施礼,赔罪道,“我就一个小小酒铺子的掌柜,要是刚刚言辞不好听些,公子哥也莫要气恼,我这也没读过书,不会讲什么文绉绉的话,不过就是家里头上有老母,下有妻女……” 话还没等掌柜讲完,沐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脸上愠色才逐渐散了,道:“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这掌柜倒是觉悟的快,也懒得跟他们纠缠。沐祈迈开步子,跟上苏三媛两人脚步,冲着苏三媛说道,“在下沐祈,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说到公子贵姓时,沐祈的笑变得意味深长。 沐祈上下打量,眼前这两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倒像是姑娘家假扮的。看着她们那副模样,沐祈只觉得有些俏皮可爱,又觉得这人曾在哪里见过,看着眼熟。 习惯了身边上上下下的人对自己恭维,沐祈也不觉得这样缠着她们有什么冒失。因此跟着她们身边,沐祈一直表现的很坦然,就好像跟她们认识了很久。 翠香也不觉得什么,因为沐祈公子救过小姐跟自己的性命,跟在身边,也能保护小姐。 苏三媛不知道他们心里头的想法,只是停下脚步,看了眼沐祈,想起了苏禾这个庶出的兄长,沉吟了片刻,道:“苏禾。” “苏禾?”沐祈眉眼间染了戏虐的笑,道:“这名字不错。” 苏三媛一滞,总觉得其中有古怪,可话已经说出去,也不好临时改名字,只懒散语气转移话题道:“你有这功夫闲聊,倒不如想想,怎样才能把欠我那一两还我,更实在。” 06.提前躲开两枚暗器 一间茶楼上,一双冷漠的眼睛,正注视着苏三媛主仆与沐祈公子所在的地方。由于那人坐在帘子后面,光线昏暗,又是一身暗色袍子,扑面而来一种不怒而威的威慑感。小厮微微抬头看了眼,透过布帘,隐约能看到那张脸的轮廓俊美好看。 这人虽是男子,但他过分俊美的容颜,在江湖中早已远近皆知。 但这男子,也是江湖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小厮不敢放肆,只低低的垂下头,掩饰眼中闪过的慌张与不安。 “那皇帝出来了,你去派两个死士,试探一下。”那男子垂着眼眸,淡淡的下达命令。见小厮听懂,男子继续道:“要是发生了意外,记得,就地自裁。” 琴音悠悠的自屋内抚琴女子纤纤玉指拂动下响起,抚琴女子两眉之间一点朱砂,遮在脸颊上的轻纱被窗外吹来的风拂过。矮小的茶几上,熏香炉中有几缕轻烟,抚琴女子缓缓地闭上眼,空灵而哀怨的唱腔随着琴音响起。 领命的小厮低垂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屋内这两人。纵使这两人是世间罕见的容颜,小厮也无法忽略掉屋内压抑的气场。帘子里一脸冷漠的主子不怒而威的气场令人抬不起头去直视,就连这屋内的琴音,似乎只要那女子加重几分力,就能轻易取了他人的性命。 直到退出屋,小厮依旧觉得心惊。 那帘子后面坐着的男子是白衣教坛主白城安,是江湖里头号杀手的狠角色。那抚琴女子是白衣教另一位坛主琴音姑娘,琴音姑娘并不是她的真名,只不过是教主赏赐她的名号,至于她的真名,似乎在一场大火之中消失匿迹。 琴音姑娘是教主在大火之中救下的。在白衣教中,琴音姑娘并没有受到教主任何的优待,如今能爬上这白衣教坛主之位,也是靠一次又一次凶险的完成任务所获得的赏赐。或许也是这样,琴音姑娘成了江湖出了名的冷美人,排名仅次于白城安的杀手。 小厮步子轻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处。 屋内的人,依旧如常。女子抚琴吟唱,男子闭目养神。他们之间或许是相处了太久,很少会交流。若屋内没有琴音吟唱,那恐怕屋内的气氛安静的能让任何闯入者都感到害怕。因为这两人的性子太过于安静沉稳了,而他们本身又透着威慑的气场,令普通人心惊胆颤。 街上。 沐祈笑了,眉目灿若星辰,盯着苏三媛看,他觉得有些愉悦。若是这姑娘知道他是当今皇帝,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还会不会这般催着他要钱。想着,沐祈笑意更浓了,道,“恩,姑娘说的有道理。” 苏三媛收回视线,不再理会这人,拉着翠香迈开步子离开。 一两银子,互不相欠,虽说亏了点,转念想就当做积德,苏三媛觉得也还是能让她勉强接受。想到出来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苏三媛拉着翠香走的速度也不由加快了许多。只是不知道目的地该往哪里去。 眼见着药铺子越来越远,翠香皱着眉头,在苏三媛身边小声提醒道,“小姐,真不去药铺子找大夫瞧瞧吗?” “时间不多了,我们赶紧再逛逛吧。”苏三媛摇摇头,拒绝道。 沐祈在边上听的仔细,插话道:“你们两个公子哥,怎么跟个姑娘家似得,那么爱逛铺子?” 翠香对沐祈公子的救命之恩怀有感激之情,见小姐没怎么想要理会沐祈公子,就替了小姐回答道:“我们家公子是为了老夫人的贺礼做准备,再过五日,老夫人就要过寿辰了,可公子还没有挑好寿礼。这回出来要是再挑不到贺礼,那下回就很难再出来挑选了,所以公子才这么急躁。” 苏三媛惊愕的看着翠香。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也不见得口风这么不严谨,今日沐祈就随便问一句,就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了。都不知道这沐祈是什么人,这丫头也真是老实。 苏三媛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准备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再拉着翠香快点离开跟这沐祈公子告别。酝酿好的说辞刚到嘴边,就潜意识里感觉到有危险,苏三媛本能的手一拉,将翠香跟沐祈都拉开了几步远。 嗖嗖 不知名的暗器,有两枚刚好射中沐祈跟翠香刚刚所站的地方。 “小姐,你怎么知道?”翠香被吓得愣神,痴痴的看着苏三媛。话刚说完,就看到沐祈侧目,翠香一脸木木的,刚刚好像喊错话了,也不知道沐祈公子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再抬头看小姐,也是一脸惊骇,该不是也是听到自己喊错话恼怒了吧。 翠香垂丧着脸,心里很难受。 就自己嘴笨,这下小姐要生气了。 沐祈听到翠香对苏三媛的称呼,因为这之前已经看出来苏三媛是女儿身,所以没有太意外,只随意扫了一眼苏三媛主仆二人,就将注意力落在周围聚集过来的黑衣人身上。这两个黑衣人手持利刃,腰间别着暗器,暗器尖锐处发黑,明显是泡了毒。 心下惊骇,这是谁派来的杀手?难道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对,怎么会只派了这两个杀手?难道附近还有其他杀手埋伏着?沐祈猜想着,一把利刃就朝着他砍了过来。银光一闪,沐祈侧身险险的躲开,眼中一抹冷意。 这两个杀手,招招凶狠,根本不顾自身安危。遇到杀手,最棘手的便是这种死士。 沐祈浓眉皱起,原地跃起,旋即翻身闪到一名杀手身后,抓过那杀手持刀的手,用了巧劲,借助那杀手的刀将杀手杀死。一名杀手倒下,另一名杀手持刀砍来,手法精准,沐祈想侧身躲开,偏巧,身后有个老太婆被吓得不敢动。 躲开,那一刀将会落在那老太婆身上。 沐祈咬牙,抬手护在身前。银光一闪,只觉得手臂被划破,口中满是铁腥味道。沐祈咬牙,目光寒冷,抬腿,一脚将那杀手踢开,另一边手抢过刀,将刀刃抵在那杀手脖间。不多时,有马蹄声传来。 是锦衣卫的人,闻讯赶来。 远远站着的民众都四散开。等待所有人回过神看去,那被挟持的杀手已经服毒而死。 “该死。”沐祈骂道。视线森冷,环视四周。 锦衣卫的人拥护上来,领头的人正想开口说话,就被沐祈用眼光制止住。沐祈出声道:“刚刚那群黑衣人想杀了本公子,结果都死了。你们可以调查一下这附近,看看有没有嫌疑人,否则本公子这一刀就白挨了。” 本公子? 皇上这回是怎么了? 几个锦衣卫愣了下,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先回过神,朝着沐祈施礼,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皇上,属下这就派人去搜查,只是,皇上你这手上的伤,要不要属下喊人过来包扎。”说着,马顺又从怀里拿出一瓶金疮药,知道皇上不想太招摇,只得避开众人的视线递了过去。 沐祈接过药,颔首道:“不用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马顺答应了声。既然皇上不想他们明里保护,那他自然让几个戒备心强的手下暗地里护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马顺喝声,所有出现的锦衣卫都随着他离开了。连同地上那两个杀手也被抬走。 街巷在片刻的安静后,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沐祈将瓶塞打开,将整瓶金疮药都倒到伤口上,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伤口包扎了起来。可这期间,居然见到那主仆二人不管不顾的转身离开,沐祈挑眉,怎么说也是认识一场,这姑娘也太过薄情了吧。 翠香因为刚刚口误喊错了,这回也不敢说话,看到沐祈公子孤单的站在那里包扎伤口,心里虽然不忍心,但是还是乖乖地跟着小姐脚步。 好几次想开口,翠香还是生生的忍住了。这回小姐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阴沉的难看。她可不敢再惹小姐生气了。 苏三媛皱着眉头,思绪飘远。看到杀手,看到锦衣卫,突然就联想到那日,那个黑衣人抱着自己动手乱摸的画面,虽然隔着布料,可肌肤还是能敏感的感受到那日大手拂过的酥麻的感觉。 深深地吸了口气,苏三媛又羞又恼的揣紧垂在身侧的手。 “公子,你走的方向,是回府的路。”翠香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苏三媛挑眉,脚下步子停下,站在原地思索。这趟出门是为了给祖母挑选贺礼,要是就这么回去,确实也不太合适。可经过刚刚的小插曲,继续逛铺子,苏三媛觉得提不起太大的兴致。翠香在边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我们还继续逛铺子吗?” “你们要挑选什么贺礼给老夫人?兴许本公子可以给你们出主意。”沐祈包扎好伤口,迈步子走了过来。打量着这两人说道。 “还没想好。” 沐祈点了点头,想起刚刚这丫头居然比他还要快的察觉到危机,并且将他一把拉开,心里头便存了几分好感。反正这回也没什么事,正好就当做打发时间。 但有一件事必须得先办。 否则这姑娘,又得问他讨钱了。自己堂堂的皇帝,居然要被人讨债。沐祈想着,涩涩的笑了笑。他走向一位锦衣卫乔装打扮的小厮,不客气的伸出手道:“你先借本公子二两银子。回去领三两。” 小厮受宠若惊,毫不思索地从钱袋子里掏出二两,恭敬的递了过去。 沐祈接过钱,回身见到那主仆二人都还在,忍不住戏虐道:“不是看本公子拿钱,就乖乖的站着等拿钱吧。”本来要马上还的二两,被沐祈握在手中刻意的避开那主仆二人的视线。沐祈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今日变得有些胡搅蛮缠。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锦衣卫?”苏三媛挑眉,质疑道。 翠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抬头看过去。阳光炫目,仿佛间觉得有一层光影渡在沐祈公子身上,那么的不真实。 “那你可得听清了,本公子一个大哥,是锦衣卫头头。”沐祈俊颜温润如玉,此时笑起来,周围好些女子便陷入了花痴模样。沐祈习惯了其他女子的爱慕目光,反倒是苏三媛眼中的淡漠,让他升起了几分兴致,“你刚刚,怎么会知道有人要暗杀本公子?” 话语是如常的平淡,可沐祈眼中却浮现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狠戾。他掩饰的极好,可苏三媛还是一眼就察觉到他眼中闪现的戒备。从刚刚那些锦衣卫对此人的态度,苏三媛知道,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究竟是什么人。 苏三媛想了很多这人的身份,可还是觉得不太像,便不再多想其他。听到沐祈的问话,苏三媛回过神,答道:“以前跟着兄长练过几招。” 原主曾经是跟兄长苏禾练了几招防身术,不过没坚持下来。苏三媛觉得,刚刚能那么敏锐的感觉到危险,很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灵魂替换的缘故。 翠香一脸崇拜,插话道:“对了,奴婢记得大少爷也是这么厉害的。上回……”翠香还想说什么,被苏三媛的眼刀子吓了一跳,立马回过神住了嘴。苏三媛满意的伸手摸了摸翠香的头发,说道:“阿翠,以后出门不要什么事情都讲,要懂得礼节。像刚刚沐祈公子没问,你就不能多嘴。知道吗?” “是。”翠香低垂眸子,刚刚又一时口误了。 沐祈脸上染上笑意,打断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道:“你们不是要挑选寿礼吗?本公子知道有一处铺子,里面卖的东西都还不错。” 07.似曾在梦中见过 苏三媛这回没有质疑沐祈的话,很爽快的答应下来,道:“那就有劳沐祈公子引路了。” 对苏三媛恭维的态度,沐祈觉得挺满意的。 握在手中的二两银子,沐祈也不吝啬,直接递给她,道:“钱两收好了,这事算过了,要是一会到那铺子看到满意的贺礼,下回可记得请本公子喝茶。” “好。下回能遇上再讲。”苏三媛看他,不知道这沐祈公子说的是认真话还是玩笑话,不过他既然是说下回,那就下回了,反正不一定能再遇上。 茶楼里。 琴音飘渺,只不过女子已经不再吟唱。 还是刚刚进来的小厮,低眉顺眼,道:“坛主,他们失手了。还要做其他准备吗?” “不用了。”白城安捡起桌上的面具,看着面具上朱红线条勾画出的面具纹路,淡淡的出声问道:“这几日,有没有哪家姑娘,拿着我的令牌到铺子去典当?”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磁性,再配上屋内天籁般的琴音,竟让人有几分晃神。 “没有。”小厮在沉默了片刻,回道。 琴音女子玉指一顿,一双美眸灵气十足,眉间那点朱砂更添了几分女子娇媚感。琴音姑娘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语气讥讽道:“真是罕见。那姑娘做了什么事,能得到白坛主这般另眼相待?” 琴声停了。 琴音姑娘问完话以后,也陷入了安静之中,等待白城安的回答。 屋子里陷入很长时间的寂静,对夹在他们之间的那个小厮来讲,时间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们不说话时,屋子里头似乎没有任何的生灵存在,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小厮站在那里,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响声。 小厮是临时安排来的,虽然身为白衣教安插在京城的内鬼很多年,可这小厮仍旧觉得,在这样两个江湖数一数二的杀手眼前,自己卑微的不过蝼蚁,前一个说错话的小厮,尸首此时可能才被人掩埋入土。 小厮低着头,脸色苍白起来,虽然知道上一个小厮是因为讲了那句琴音坛主好美,然后就倒下断气了。当时他就在门外守着,从半开的门看进来,他分明没有看到琴音姑娘动手,可那小厮脖子上却有一条琴弦划过的伤口,触目惊心。 “下去。”琴音姑娘出声道,令人听不清喜怒。可琴音却能感觉自己心口,发堵的有些难受。 “是。”小厮应了一声,随即退出了屋子。 房屋门被掩上。 琴音姑娘手指抚上琴弦,再一次弹奏出一曲动听的旋律。 这琴音中藏了几分内力。桌子在琴音中颤抖,桌面上的茶杯、茶壶,毫无征兆的碎裂成数瓣。闭目养神的男子缓缓睁开眼,深邃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淡漠的看着这一切,他俊颜上不知何时罩上了那顶画风古怪的面具,透过面具的声音沉闷喑哑,道:“怎么,琴音姑娘想要与我为敌,杀了我么?” 这话中带了几分讥讽。 “怎么敢。”琴音勾唇,朱红的唇瓣,用嘲弄的语气回答道。 说话间,指尖拂动下的琴弦便断开几根。 琴弦是被白城安内力震断的。而自始至终,白城安都未曾看过琴音姑娘所在的方向。 手指被划开,有血珠子涔透出。 琴音姑娘扯出手绢包扎了伤口处,抬眸看向斜对面帘子后的男子,质问道:“白坛主,过去的情谊,真的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吗?”琴音问的时候,她眼前浮现起十二年前的大火,当时她六岁,记忆模糊的只记得那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 如今,十八岁的她,已经出落得标致俏丽,也是白衣教中罕见的美人儿。 可他,却不曾正眼看过自己。 琴音姑娘面容淡漠,知道他素来性子薄情,不喜在情爱上解释。手指拂过琴弦,琴音响起。也罢,就这样拂一曲琴音,与他作伴。此生也没有其他的遗憾了。 “那一纸婚书,已经被大火烧毁了。如今你我不过都是白衣教的坛主。”白城安起身离开,留下不带情绪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之中,与那琴声和鸣。 如今你我不过都是白衣教的坛主。 琴音姑娘冷笑,笑的有些狠戾。 谁甘心做这白衣教的坛主? 白城安。即使那一纸婚书不在,刘氏遗孤,刘施音,依然在原地等你回首那一日。 纵然是,等上一生的时间。 琴音闭目,窗外的风拂来,面纱扬起,露出一抹倾城之姿。可门外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尽头处,没有片刻的停滞。 他待自己,真是一如既往地决绝。 琴音心头颤抖,究竟是怎样的姑娘,竟然能那般轻易地吸引到他的视线。 眼前这间铺子,外面摆的那些物件看起来与普通铺子摆的相似,可随着店小二的引领,才发现铺子内室摆放了许多珍奇宝贝,应该是不轻易贩卖的宝贝。在这店小二介绍产品时,视线总会下意识扫过沐祈,这让苏三媛主仆二人觉得古怪。 该不是合伙起来坑钱的吧? 苏三媛有些担心。或许找个机会带翠香离开,能避开这些人坑钱的把戏。 “沐祈公子,这家铺子是你们家里的产业吗?”翠香出声问道。 店小二眼尖,一眼就看懂沐祈的眼色,插话道:“那倒不是。沐祈公子常来这铺子光顾,与我们主子相识。主子交代过了,要是小姐们今日在铺子里头购买些什么物件,我们将会半价出售给小姐。” “你们家主子在哪?我怎么都没看到?”翠香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话问的令人很尴尬。店小二见的顾客多,什么样的人也都接触过了。听到翠香这般问,也很快的在众人生起疑惑之前反应过来。店小二态度恭维,看着翠香回答道:“主子是之前交代过的,说是以后沐祈公子带什么人过来,都要给半价售卖。小的为了博两位姑娘一笑,就说成是主子特意为两位姑娘留的这番话。不过我们主子今日若是在铺子里,怕是会让小的直接将小姐看中的物件包了送去贵府上的。” 翠香听懂了,点了点头。 “不是赶时间回去么?再不挑选,一会哭着回去,本公子可不管。”沐祈说道。 苏三媛蹙眉,盯着沐祈跟店小二看。 店小二被看得发毛,茫然的眨巴着眼睛,刚刚难道说错什么话惹这位小姐不悦了么?店小二在脑海之中快速地过滤着刚刚说过的话。 沐祈负手身后,站在旁边看。他此时嘴角噙着笑,玩味的看着苏三媛。边上的那小丫环倒是一脸木木的,没有反应过来主子的心事。 也难怪了。 扮成男儿,让人一眼就看穿,确实让人觉得难堪。 他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苏三媛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出声问道。 店小二愣了下。随即回过神,“小的看到二位姑娘还带着耳坠子,身上又有胭脂香味,比一般男子身子骨要娇弱几分,再加上小姐身边那位姑娘的声音。”说着,店小二便施礼赔罪道:“要是小的哪里讲的不对,还望沐祈公子跟两位姑娘多多海涵。” “恩,讲的有道理。”苏三媛一脸了然,伸手将耳坠子脱了下来,下回乔装打扮,会注意多检查这几处细节。苏三媛将这件事翻过去后,坦然地看了一眼几人,随即蹲下身去细细挑选礼物了。 这会内室又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沐祈抱胸,眼中带了兴致,看着那抹娇影在眼中晃动,莫名就觉得心里头一阵愉悦。不知道怎么的,那抹娇影突然停顿在一处物件前,很长一段时间。很中意?会中意什么样的物件?沐祈觉得好奇,迈开步子凑了过去看。 视线落下,只看到一支玉簪摆在盒中,玉簪款式简单,没什么地方值得看这么长时间。 沐祈皱眉头,见苏三媛还是愣神,忍不住用手肘轻捅了捅苏三媛肩膀,道:“喂,看你也不是穷人家的小姐,一支玉簪而已,至于你发呆这么长时间吗?” 苏三媛眼神闪动,手抬起,轻轻拂过玉簪。 这支玉簪,是前世家中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传家宝。 简单的纹路,却给她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想到那支玉簪,不由的就想起外婆的容颜,当时外婆笑嘻嘻的将玉簪传给了妈妈,还说等妈妈老了以后就传给自己。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苏三媛垂目,鼻头酸涩。感觉眼前有人喊自己,苏三媛本能的抬头,眼中含泪。 泪水滚落,落在了地上。 沐祈被吓到,伸手拿过那支玉簪,拿在手中把玩着,翻转着,也没有看到什么特色。 怎么姑娘家,总是这样说哭就哭的。 沐祈轻叹了口气,捏着玉簪,沐祈对店小二说道:“你把这个拿起来包了,就当我送给她的礼吧。” 苏三媛抬头,看向沐祈。隔着泪水,朦胧的看清,沐祈俊颜轮廓勾画出英挺刚毅的线条,似乎曾经在前世的梦中,见过几次。 是了,就是前世十七岁那场的梦,梦境里出现的容颜,就是这般的好看。 苏三媛有些痴神,直到店小二将包好的玉簪递到她手中。苏三媛回过神,点了点头冲店小二笑了笑,道:“谢谢。” “你谢错对象了吧,不是应该谢本公子吗?”沐祈没皮没脸的在边上插话道。 苏三媛抬头,看向沐祈,道:“谢谢你。” 沐祈没有想到苏三媛这次这么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耸了耸肩,道:“赶紧挑选礼物去,你们姑娘家做事,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要是实在没有看中的贺礼,本公子建议你选那扇屏风。” 闻言,抬头看去。 那是一扇木制屏风,为祝寿锦屏,共十二块,通高3米,宽0.5米,雕花贴金,堪称稀世珍宝。屏风左右两边是楹联:海屋寿筹添极宿,锦屏春色映龙山。 “恩,确实够气派了。”苏三媛看了眼,不吝夸赞道。 店小二皱了眉头,退了出去,找到另外一个人,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去,快些去告诉主子,就说沐祈公子带来的姑娘看中了他从外地运回来的屏风。” “是。”那个人答应了急忙离开。 店小二眉头皱着,也不知道主子知道这块屏风被沐祈公子看中要买去,不知道同不同意。要不同意,这内室两人也是不好伺候的主。 08.这锦屏不花钱 店小二派出去的人一盏茶时间便回来了。一回来就到店小二耳边轻声告知主子的答复。店小二听了脸上浮现诧异,主子有多喜欢那套祝寿锦屏,他们都是知道的,没想到主子居然同意了。 不光是同意了,还让他们将那套祝寿锦屏免费赠送。 这…… 店小二看向他,问道:“主子,真的这样子说的?”兴许是听说了呢。 “是,主子真的是这般说的。”那人没有犹豫,很肯定的说道。 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敢胡乱说。要不是主子亲口答应的,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两人视线落在那套祝寿锦屏上,这几日,主子交代了,可别随意碰那套祝寿锦屏,要是别人看中了,多高的价都不卖。主子说他这是要送给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王振。可这下,怎么就答应了? 店小二挥了挥手,让那人先退下,他返回到内室里。内室里的沐祈公子正端坐在那喝茶,那两位姑娘在那套祝寿锦屏边上,细细的端详着。店小二凑过去,说道:“咱们主子说了,那套祝寿锦屏本来是出多高的价钱都不会卖的。但是看在是沐祈公子的朋友,主子也就答应下来,让小的们给姑娘包了送去贵府。” “多少价钱?”苏三媛问道。 这套祝寿锦屏不似一般木匠之作,锦屏边沿四角全是精美的木雕,锦屏中间写满了吉祥的诗句,每首诗句下面留下的提名都是这个年代出了名的人,有些人花重金也未必能得这些人提笔,这见单单是这些祝寿诗句就已经价值不菲了。 苏三媛手指抚上这套祝寿锦屏,鼻息间能嗅到一股好闻的金丝楠木香气,这种香气具有安神作用;另外用金丝楠木做出的锦屏造型优美,透着一股高贵。苏三媛也觉得,送给老夫人这套锦屏,不光实用又显面子。 只不过价钱上,自己不一定出得起。 “姑娘有所不知,这套祝寿锦屏出自名匠之作,又寻了一些颇有才气却很难请到的人在屏上题诗。为了这套祝寿锦屏,主子是花了重金又请了许多人出面说情才买了下来的!”店小二笑了笑,看着苏三媛略显僵色的脸,继续说道:“姑娘也别担心,银两方面我们主子也不在乎。刚刚主子托人带话回来,姑娘是沐祈公子带来的,谈钱就伤了和气,若姑娘喜欢,这套锦屏就当是见面礼赠与姑娘也无妨。” 学着主子的口吻,店小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苏三媛愣了下,回头朝沐祈公子看去。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诶,你可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公子!”沐祈抱胸,调侃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一套祝寿锦屏就把你收买了。” 说真的,这种倾慕的眼神见多了去,沐祈还真的觉得,这姑娘要是只因为一套祝寿锦屏就对他产生爱慕,这好像就来的太廉价了些,没太大的意思了。 “恩。那就不谢你了。”苏三媛答应道,收回视线,不再理会那边的沐祈公子跟店小二。她伸手拂过这套祝寿锦屏,至少当贺礼送出去也不丢面子。 只是,这么贵重的祝寿锦屏,不花钱?真的没有问题吗…… 苏三媛纠结起来,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出声询问道:“那既然这扇祝寿锦屏是免费的,可有收据作证明?” 要是没有,到时候他们上门来讨祝寿锦屏,那时人多,就更丢脸了。 店小二一愣,盯着苏三媛看了眼,又看了眼沐祈公子。 怎么,这姑娘似乎不太相信沐祈公子有这样的面子呢。 来者是客,也不能因为是主子免费送的,就乱了规矩。 店小二点了点头,道:“会的,铺子里不管卖出什么物件,都会给客人们写一张盖有本店印章的收据,姑娘尽管放心。” “恩。”苏三媛点头,走过去给沐祈公子施礼,道:“那小女子就在这谢过沐祈公子了。若是下回还能遇上,定会请沐祈公子喝一杯茶。我跟阿崔也出来很长时间了,就在此别过了。” 沐祈颔首,笑了笑,温声道:“去吧,姑娘家的,出门多注意些。幸好你们这回遇上的是本公子,要是遇到居心叵测的人,有你们好受的。” “恩。”苏三媛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沐祈公子。然后看向店小二,说道:“需要留下地址吗?” “那是自然的。”店小二点头。 桌面上有摆放好的纸与毛笔。 苏三媛走过去,提起毛笔,按照原主记忆里学到的那些,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勾写出地名。翠香在旁边看着,不由的眼前一亮,道:“小姐,你怎么会记得怎么写这些字的,写的可真漂亮。” 苏三媛不搭理翠香,朝店小二施礼,便领着翠香离开铺子。 等她们离开了好一会,铺子里才传出声音。是沐祈的声音,问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店小二看了眼,道:“尚书府嫡大小姐苏三媛。” “原来是苏直闺女。”沐祈点了点头,俊颜上多了与刚刚温文尔雅笑容不同的冷漠。他的眼眸冷漠,双手负在身后,一股不怒而威的贵气散发。迈开步子,走到门槛处,沐祈停下脚步,道:“今日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若有人上门来问,就说是苏禾来买的。” “是。” 店小二走出去,目送着沐祈公子的身影离开。 在沉默片刻之后,又返到铺子里,继续干起本职工作。 从洞里打量了眼院子,没有什么异常,苏三媛跟翠香才爬了进去,然后快速的溜回屋子里头,将自己梳洗打扮一番。等梳洗打扮回原来大小姐该有的端庄典雅模样,苏三媛才搬了张凳子坐到那颗槐树下。 槐花香气在院子里飘散。 苏三媛本想进去拿本书出来看看,刚起身,外头就传来丫环的声音。这几日,苏三媛都是让丫环们在外面忙碌一些琐碎的事儿,所以这华安院才显得格外的幽静。有个小丫环跑了进去,道:“小姐,三小姐说要见您。” “见我?”苏三媛抿唇,这三小姐是杨氏的嫡女,只比自己小一岁。因为杨氏是原主母亲死后才抬上夫人之位,因此,苏三媛跟苏常悦素来不亲近。 不过,从原主不完整的记忆里,似乎这二小姐特别厌恶大小姐,偶尔遇上,二小姐总是会露出一脸嫌弃,带着贴身丫环快步离开,好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苏三媛笑了笑。这二小姐登门,怕是因为祖母提起的那桩亲事吧。 郕王殿下,朱祁钰。 兴许,真的是个不错的郎君。 要是回不去,那,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当个郕王妃,也不错。 小丫环看不懂小姐嘴角浮现的笑意,只是胆怯的将脑袋低下,小声道:“小姐,二小姐今日过来不久后,老爷跟夫人也会过来。” 苏三媛抬头,多看了这个小丫环一眼。 “小姐,让二小姐进来吗?”小丫环出声道。 “让她进来吧。”苏三媛答应了声,抬眸,见这小丫环,言行举止都很谨慎,是个好丫环。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环答道:“奴婢叫景花。” “恩。你先下去吧。等这件事过了,你以后就跟翠香一起服侍我吧。”苏三媛看着景花,笑着说道。 景花受宠若惊,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欢喜,便将脸上的笑意收敛,道:“是。” 出去的时候,景花看到翠香站在那里,脸上有僵色,大概是听到小姐刚刚的那番话了。景花将视线移开,迈着步子出去,眼下的事,是将二小姐请进院子,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 院外头一众的丫环婆子拥簇着二小姐。 景花走过去,施了一礼,说道:“二小姐,小姐请你进去坐坐。” 09.谁打了苏常悦 苏常悦没有说话,迈开步子进了院子。身后的丫环婆子跟着。 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 苏三媛抬起头,懒懒的看了眼来的这些人,目光最终定格在苏常悦身上。苏常悦柳眉鹅蛋脸,穿着粉裙,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美感。视线在半空中对视,苏三媛这才看到苏常悦的双眼,眼眸清澈,透着一股灵气。 如果从眼睛看一个人的话,此时的苏常悦也不过是个脾气有些暴躁,但心地不错的小姐。 “有什么事么?”苏三媛声音淡淡的说道,脸上还带着笑。 翠香走过来,朝着苏常悦施礼,道:“二小姐。” 苏常悦看了眼苏三媛贴身丫环翠香,然后冲身后跟进来的丫环婆子摆了摆手,道:“我有话想个大姐单独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丫环婆子闻言,退了下去。 苏常悦看着苏三媛,并没有开口说话。 “翠香,你也下去吧。”苏三媛道。 翠香施礼,退了下去。 华安院,只剩下她们二人。 天空阴沉一片,过不了多久,应该要下一场雨了。 苏三媛微眯眼眸,声音没有丝毫的暖意,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你知道祖母要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吗?”苏常悦说道,视线定格在苏三媛身上一眨不眨的看着。 “恩。听说那人是郕王殿下。”苏三媛答道。 苏常悦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揣住,好久,才咬牙切齿的说道:“是谁告诉你的?祖母吗?” “你来,就是想问我这个?”苏三媛挑眉,眼中带了几分揶揄,看向苏常悦。 她这趟来是为了什么,苏三媛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只不过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那样说话挺累的。 如果是为了打压自己,说自己与郕王殿下配不上什么的,苏三媛觉得也无所谓。 她反而觉得,若是能借助苏常悦母女的手,让她与郕王殿下的婚事告吹,也算的上是一件好事。毕竟皇宫那些明争暗斗,可不是人人都适合去的。 魂穿来这个古代,是老天爷安排的,没得选择。可进不进皇宫,可不是老天爷安排的妥妥的,她也是有几分选择权的。 苏常悦不知道苏三媛心头所想,若是让她知道苏三媛心头想的事情,可能就会觉得后面与母亲安排的那些事情,大可不必去做。做了,倒容易给自己跟母亲招惹是非。 苏常悦眉头一挑,厌烦的看着苏三媛,讽刺道:“苏三媛,你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就你这样的身份,若不是仗着爹的倚靠,若不是仗着我母亲的打点,怕你也是嫁不进郕王府的。我这回来,只不过是想劝劝你,别做这些白日梦了。” “白日梦吗?”苏三媛轻轻地笑了,看着苏常悦,迈着步子逼近她,道:“我与你并无太大的差别,若你也喜欢郕王殿下,我倒是不介意让你给郕王殿下当侧妃。” 苏常悦猛地推开苏三媛,恼怒地瞪她:“苏三媛,你什么意思!” 苏三媛早有预料,轻巧的躲开苏常悦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母亲不过是庶女出生,若不是我母亲离世的早,哪还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 苏常悦皱着眉头,很快地回过神,反驳道:“你外祖母家不过是商户,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你嫁入郕王府,爹就能给你当靠山了?才不会这样子。到时候只怕你一不得宠,爹就会将你甩掉。” “怎么会呢。”苏三媛压低声音,故意气她道:“我听说郕王殿下温文尔雅,对下人都不会随意打骂,更何况对明媒正娶进去的王妃,又怎么会不宠爱呢?”苏三媛笑了笑。迈开步子走向槐花树下,抬手摘下一朵槐花。 苏三媛眼中含笑,温柔的看着手中拿着的槐花。 掐算着时间,应该是差不多要来了。 苏常悦皱着柳眉,眼角余光看到门口负责盯梢的丫环站在那里,瞧瞧的给自己使眼色示意。大概爹跟母亲就到了。 可这会…… 苏常悦看着苏三媛的背影,往日随意说几句就容易恼火的人,今日怎么会这么反常? 难道是真的那次晕倒以后,想通了什么,性子就变得沉稳了? 苏常悦皱着眉头,可这回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只有这次让爹看到苏三媛性子不够沉稳,因为听到要嫁入郕王府就骄傲起来对自己动手,那母亲在爹耳边再多叨扰一些苏三媛的缺点,那苏三媛要嫁入郕王府的事,爹可能会重新考虑了。 毕竟苏府姑娘嫁入郕王府,代表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族的未来命运。 苏常悦走过去,看着苏三媛站在那里赏花,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模样,苏常悦咬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的后仰跌倒在地上,门外有丫鬟婆子喊老爷、夫人的几声称呼传来。苏常悦放大声音,惊呼道:“啊……大姐,你为什么要打我。” 外面的一众人听到声音,加快了脚步往里头走。 府上的丫环婆子都是知道大小姐跟二小姐不合,经常吵架,可这打架,倒是头一回。苏直偶尔会听到杨氏说了一两句府上的事,也知道媛儿跟悦儿两个性子不合,可今日竟然打了起来,苏直咬牙,忍着心里头的不悦。 先到里头看看怎么回事,再做处罚吧。 念头一转,苏直脚下的步子加快了速度,没有片刻的停留。 一进去就看到苏三媛手中拿着槐花,站在远处。而苏常悦跌倒在地上,眼含泪珠,一副委屈模样朝着自己喊爹。 “怎么回事?”苏直喝道。 “爹。”苏三媛匆匆施了礼。然后一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疾步跑过去,一把将地上的苏常悦搀扶起来,道:“妹妹,我这才摘了一朵槐花的功夫,你怎么就摔倒在地上了,快起来,让姐姐看看妹妹身上哪儿还有没有伤着。” 苏三媛从搀扶住苏常悦起,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她的声音很大,将院子里其她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 是的。刚刚苏三媛在采摘槐花的过程,苏常悦就莫名其妙的摔倒地上,还抬起手自己往脸上重重的甩了一巴掌,因为刚刚下手狠了点,苏常悦半边脸还红肿着。苏三媛这期间躲到更远的位置了,手中摘得这朵槐花多少也能为她证明,自己当时在摘花。 可院子里站着的那些人,显然是不相信这一切。 苏三媛也觉得若是自己告诉他们,苏常悦是自己甩自己耳光的,不知道这些人会作何感想。 “你走开,不要你扶。”苏常悦皱着眉头,欲哭无泪的委屈道。 杨氏给身边的那些丫环婆子使了眼色,几个丫环婆子很快的走过去,将苏三媛一把推开,护住自己的主子,就好像错都在苏三媛身上,苏三媛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般。 “呀,小姐,你这脸怎么有红印子?”一个婆子大声喊道。 那婆子声音很大,整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楚。 杨氏皱起眉头,扯住苏直的手,委屈道:“老爷,你一向宠着媛姐儿,妾身也是知道的,可是老爷不能总任着媛姐儿这么胡作非为,这姐姐无缘无故打妹妹耳光子,传到外头去,让外头的人怎么看老爷?” 苏直是久经官场的人,也看出杨氏护女的意思。可这回,媛儿做的也确实荒唐。悦儿一向乖巧听话,跟丫环婆子从来不讲重话,半点小姐脾气都没有。可这回却挨了打,媛儿还一副悦儿自己打自己脸的模样,让他咬牙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倔的跟她母亲一般。 苏直叹了口气。刚回来就听到杨氏说起悦儿去找媛儿,讨教一些槐花蜜怎么制造的法子,也好亲近一下姐妹的情分。他也觉得这姐妹两乖乖的呆在一起相处,画面也很温馨,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过来就是这样子。 “媛儿、悦儿,你们两个把刚刚的事儿再给爹说一遍。”苏直说道,虽然心里头气,但是这两个闺女都是他真心疼爱的,手心手背,哪样不是肉。 杨氏给苏常悦使了眼色。 “爹。”苏常悦吸了吸鼻子,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委屈道:“听祖母讲姐姐做的槐花蜜口感更好些,女儿就过来向姐姐讨教槐花蜜的法子。女儿见姐姐坐在那凳子上赏花,怕丫环婆子说话重了,就让丫环婆子都退了下去,跟姐姐一起待在院子里闲聊。刚聊到槐花蜜,姐姐就去摘了一朵槐花,然后嬉笑女儿愚笨,是不会学会槐花蜜的调制法子的。” 苏常悦抬起手,用手绢擦拭泪水。 “女儿听了姐姐这么讲,气不过,就走过去跟姐姐讲道理,谁知道姐姐抬手就扇了女儿一巴掌,还将女儿推倒在地上。”苏常悦说着,抬起泪汪汪的眼眸子,道:“爹,女儿心里难受。本来不该哭的,可脸颊子火辣辣的,就忍不住想哭了。” 10.一墙之外的繁华 杨氏走过去,将苏常悦搂在怀中,心疼的轻轻地安抚着。 丫环婆子这会也不敢说话,视线都悄悄的看着苏三媛那边,跟老爷这边。 苏三媛站在槐花树下,娇瘦的身子,熟悉的轮廓,长发被风拂动飘扬的模样,举手投足的姿态,跟记忆中的那个人,越来越相似。 这些年不敢来看华安苑,也是害怕触景伤情。 不念亲情,也得念旧情。 苏直叹息,眼角余光瞥到杨氏搂着悦儿,悦儿那丫头怕是真的受了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苏直摇了摇头,看向那边没有表态的苏三媛,问道:“媛儿,你是不是推了悦儿,还扇了悦儿一巴掌?” 杨氏抬头,看向老爷,老爷看向苏三媛的眼神,透着惆怅。多少是想起了多年前的沈渔慧,苏三媛跟苏允的母亲了吧。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还霸占着老爷的欢心。 这是生者的悲哀。 杨氏痛恨了沈氏一辈子了,可从来不再老爷面前表露出来,今日老爷的态度,刺痛了杨氏的心房。 “老爷,你这是不信任悦儿的话吗?”杨氏终究忍不住心痛感,嘴角带着苦涩的笑,问道。 苏直回眸,看了眼杨氏。 “爹。”苏三媛出声,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看到苏直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苏三媛才继续说道:“今日,妹妹过来问我,知不知道祖母要让母亲帮我跟郕王殿下说亲,我说知道,然后悦儿就大吼大叫,说我根本配不上郕王殿下,说我外祖母家不过小小的商户,根本不能给我当靠山。” 苏三媛看到苏直眼中被刺痛的一抹伤感。 原主的记忆里,苏直因为深爱着死去多年的沈渔慧,又因自己与沈渔慧太像了,所以多年来虽然未曾来看过这个大女儿,可是却经常派了身边人过来瞧瞧,担心亏待了苏三媛。 听到苏三媛讲的,苏直怔楞了下,挑眉,视线看向杨氏。 如果真的是媛儿讲的,那出主意的恐怕就是杨氏了。 苏直眼前浮现多年前的画面。 因为他喜欢的是沈渔慧,可家中的老父母却为了他能官海上有所成就,硬逼着他娶杨氏。他当日言明在先,就算要娶杨氏,也只肯沈渔慧是大的,而杨氏是小的。否则宁可终身不娶。这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是多大的屈辱,换做其他女子怕是早已经拒绝了。 那时的杨氏纵然是杨世奇最宠的庶女,可她却没有让杨世奇暗中用卑鄙的手段。杨氏当时跑来苏府,羞红脸找到他。 “苏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要嫁你!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当大的,当小的,我都不在乎。” 杨氏当日说的话如今在他耳边回荡。 苏直恢复往日的沉默,收回视线,目光定格在苏三媛身上,道:“今日的事,我不再深究,就罚媛儿闭门思过一月,派个婆子过来监督。” 说完,苏直甩袖离开。 院子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又是一片喧哗。 只不过这次的喧哗是杨氏带着苏常悦离开,那些丫环婆子在旁边恭送。 苏三媛闭目,任由着风拂过面上,她爱这风中夹带着的那股槐花香气。闭目间,听到有脚步声走近。然后耳边响起翠香的声音,道:“小姐,奴婢带景花过来了。” “奴婢景花见过小姐。”景花不卑不亢的施礼。 苏三媛缓缓睁开眼眸子,看向景花笑了笑,道:“翠香,你先下去吧,我有话想跟景花单独说说。” “是。”翠香看了眼景花,然后退了下去。 垂目走了出去,翠香心里头却难受的发慌。 是不是因为这次出府,自己表现的太笨了,惹了小姐不喜欢自己了。 会不会要把自己发卖出去,让景花替代自己的位置? 翠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揣住。 苏三媛不知道翠香想的。如果知道翠香想的,定然要骂一下她,在这个世上,她是真心把翠香当成姐妹,又怎么会发卖她。 苏三媛看着景花,道:“景花,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吧?” “是。”景花不卑不亢的抬起眼,看了苏三媛一眼,随后回答道:“奴婢能知道老爷与夫人会过来,是因为奴婢有一位姐姐在夫人院子里头伺候,那日听到了夫人与二小姐的谈话,闲聊之中便告诉了奴婢。” 苏三媛笑了笑。 这丫环不错,不光会抓住机会,趁着刚刚通报二小姐前来时,轻声告知一会老爷与夫人也会过来。还是个会套其它主子院子里闲事的聪明人。 这种人,倒是可以留在身边。 不过只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了。 否则太过于聪明的人,一旦翻身,很容易骑到主子头上来。 苏三媛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递给景花,笑着说道:“这个镯子赏给你。以后你呆在我身边,我定然不会亏待到你的。” “是。”景花答应道,小心翼翼地接过镯子。 苏三媛抬眼看她,景花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接过镯子,她没有像一般丫环一样,露出欣喜的笑。 可景花拿在手中的镯子,苏三媛是知道的,这是母亲沈渔慧留给她的,价值不菲。 这个镯子本就是苏三媛拿来试探景花,如今也看到了,心底对景花已经有了底。 “景花,你去喊翠香进来。”苏三媛说道。 “是。”景花答应着,将镯子收了起来,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翠香便从外面走了进来,直奔着她走来。 “小姐。”翠香出声唤道,冲她施礼。 高高的院墙,将一个人的一生与这些明艳的鲜花、亲人间的勾心斗角关在一个院内。如这棵槐树,花开花落,花落叶坠,来年又重复着,然后便是一生。 苏三媛看着,竟觉得这些,与她的遭遇何其相似。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既来之则安之吧。 候在一旁的翠香一脸的晃神,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苏三媛今日有点疲惫,并没有多想翠香的事儿。只轻轻的问道:“翠香,景花那丫头口碑怎么样?” 风吹拂而来。 视线被几片坠叶挡住,翠香觉得眼前这个小姐,又变得陌生了。这几日对待自己的好,又被景花的出现,给打乱了。 小姐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吗? 翠香胡思乱想着,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担忧。 “听其她丫环婆子讲过,景花这人不错,什么事都愿意干,也不怕吃亏。就是家里头穷了点,她爹娘开了一间豆腐铺,早年还是可以的,后来景花的爹去赌坊学人家赌博,把家里那间豆腐铺子都输给别人了,景花娘受不了就投湖死了。”翠香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心眼太小了,景花那么可怜,还妒忌景花。 讲着景花的事情,翠香红了眼圈,见小姐还在等着听,翠香搓了搓鼻子,哽咽道:“后来被追债追的实在没办法,她爹就把俩个闺女买了,可当时还是小姑娘的景花跟她姐姐什么都不会,价格自然就卖不高。她爹就想把两姐妹卖到窑子里去。幸好她们遇上了夫人,夫人听了可怜她们姐妹二人,便花了重金将两姐妹买进府里来。” 苏三媛本能的想到夫人就是杨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便问道:“翠香,你说的夫人,是哪一位?” 如果买她们姐妹二人的是杨氏,那景花就不值得自己亲近,因为连救命恩人都会出卖的丫环,帮她未必就是真心的。 在等待翠香回答的这片刻时间中,苏三媛脑海中已经闪过很多的念头。 如果是杨氏买入府的,那就找个借口把她送回杨氏身边。如果是原主母亲沈氏买进府的,倒是可以留在身边重用,将来再给她们个好归宿。 “奴婢记得是小姐的亲生母亲。”翠香回答道。 闻言,苏三媛眼中的忧虑淡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既然是母亲买进府的,你就好好地教景花,我看那丫头挺聪明的,我蛮喜欢她的。”苏三媛说道。说完话见翠香一脸失落的模样,拿手摸了摸翠香的头发,询问道:“翠香,怎么看你无精打采的,有什么心事吗?” 翠香抬头,鼻头酸涩,红着眼看小姐。 张了张嘴,翠香将到嘴的顾虑吞咽回肚中,说道:“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景花的身世太惨了,替她觉得难受。” “你这傻丫头,就是太老实了,自己的事儿都管不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苏三媛摇了摇头,笑骂道。 “小姐,那你会不会不要我。”翠香低下头,声音微弱的嘀咕道。 自从那回醒来后,听力变得比普通人敏锐了许多。就算翠香的声音细小如蚊子,但是苏三媛还是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晰。 难怪从回府以后,这丫头情绪就不对劲。原来是自个儿心里头过不去。 苏三媛摸了摸翠香的头发,很认真的说道:“不会的,老实的人才适合带在身边。况且,我还是很喜欢你这老实的性子,就算别人来讨要,我也舍不得把你送走。” 翠香抬起头,眼含泪水,再也忍不住委屈,呜咽着哭出了声。 “小姐,我也要一辈子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翠香感动的哽咽道。 苏三媛轻轻地笑了,看向挡住了繁华的院墙,心中叹道。 恩,如果只能这样,那也挺好的。 11.庶子被打 杨氏派了个不苟言笑的婆子去华安院。 老爷说是让苏三媛闭门反思一个月,可哪里能真的乖乖让她闭门反思,不让她出门?杨氏想到再过三、四日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心里头就堵的发慌。 要是因为这事,那死丫头把送老夫人贺礼的事给耽误了,到时候又不知道老夫人跟老爷怎么想自己这个做嫡母的人了。 杨氏抬手按着太阳穴,轻轻叹了口,眼中一缕疲惫之色。 厌恶那丫头归厌恶,可也不能让人抓了话柄,背地里说闲话。她这些年熬过来,也不是常人看的那般容易。 “晚点我们过去华安院瞧瞧,省的媛姐儿粗心把老夫人的贺礼忘了,惹了她老人家不开心。”杨氏说道。 边上伺候杨氏最长时间的张婆子应了声是,也不再说些什么。 今日小少爷要从私塾回来待几日,等着给老夫人贺寿,过几日便又得回私塾,否则那教书先生得发大脾气,骂苏思懈怠功课。那教书先生可不是一般人,当年考上贡生后,便回来开了馆子,启蒙子弟有百余人,就教书先生家族中便出了进士3人、举人8人,贡生6人。 不过教书先生就是太严格了。 每天,学生们挨个儿站到先生面前,先生闭着眼睛,言简意赅地下命令——“背!”要是第一次背不出,学生就面朝墙壁低下头拼命回忆;第二遍背不出,先生就要动戒尺,三下过后,整个手心都通红。 小少爷怕极了教书先生,每回都在府中哭闹,杨氏心慈几次都到老爷耳边念叨着换个私塾。老爷哪里会同意?索性就让人在私塾附近租了宅院,派了几个下人婆子过去伺候,只有逢年过节才接回来苏思回来待几日。 也不知道思儿是胖了还是瘦了? 杨氏坐在罗汉榻上,端起茶盏一口饮了,才觉得舒坦了些。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杨氏抬起头,看了过去。 “夫人,小少爷回来了。”沉香冲夫人施了礼,笑语道。 “我们过去瞧瞧。”杨氏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声音比往日都要轻柔,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张婆子跟着身后,留了几个丫环在院子里头,其余的丫环随着夫人、张婆子身后一同离开。 厅堂那边传来笑语声。 杨氏顿住脚步,听到里头思儿跟老夫人谈笑的声音,笑了笑,忙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加快了步子朝厅堂走去。 她的思儿回来了。 “母亲”杨氏轻声唤道,给老夫人施礼。 “恩。”老夫人点了点头,含笑着用手拍着苏思的肩膀,道:“思儿,你母亲过来了,快去请安吧。” 苏思回头,一双黑亮眸子含笑,稚气未脱的脸颊上浮现笑意,他张开双手,朝着杨氏奔去。 苏思,今年八岁。 “母亲。”苏思笑嘻嘻的,拥着杨氏手腕。 “恩,我的思儿回来了。”杨氏笑了,伸手抚着苏思的小脑袋,回应道。 苏思点了点头,一脸的可爱的模样。 他小身子站的直直的,打量着四周围一圈,咦了声,说道:“母亲,怎么不见二姐过来?” 杨氏听了皱起柳眉。 在华安苑的事情,后来老爷又单独喊了悦儿过去书房谈话,也不知道悦儿怎么谈得,老爷气的让悦儿也呆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 杨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悦儿终究还是没懂事的孩子,这回让她吃一次亏,以后做事情也不会再那般浮躁了。 杨氏想起当日还将全部过程都告诉了悦儿,还稍微示范了几处细节问题。可这丫头居然跟那死丫头离得那么远,还把那些把戏用出来,这不是就是让人家都知道她的心思了么。 真是傻丫头,也不知道被打的脸颊子消肿了没有。 杨氏垂目,掩饰眼中的担忧之色。 “悦儿被你爹罚去闭门思过了。”杨氏说道。说完看了眼坐着的老夫人,接着说道:“昨日悦儿跟媛姐儿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吵了起来,老爷过去看到了,就让这两姐妹都闭门思过,省的以后嫁了别人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老夫人眼眸一沉。 无缘无故的,这两个小丫头怎么就吵了起来? “也好,那就不管她们了,让她们好好反思,免得两姐妹儿成天一见面就知道吵架。”老夫人摇摇头,无奈的叹气。 昨日那争吵,怕是有心人刻意制造的。不过苏直出面了,她这个当祖母的,也就不用再插手了,省的又有人得说她偏心。 听着她们的对话,苏思嘴角一撇,心里头不舒服。 “是不是平日里我不在家,大姐就一直欺负我二姐?”苏思瞪着眼睛,问边上的丫环。 丫环愣愣的。 小少爷这口吻,让她这个当下人的,要怎么回答。 丫环抬眸子,看向老夫人与夫人方向,见二人都不做声,才懦懦地回答道:“奴婢不知。” 苏思挑眉,不太相信这丫环的话。 “真的吗?”苏思加重了语气,威胁道。 杨氏瞪了眼那丫环。气那丫环怕事,又气自己安排不妥当,要是换做自己身边的丫环站在那儿,那老夫人对那死丫头的印象,也会差一些。 生气归生气,杨氏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站在一边看着。 “奴婢平日里只负责正堂这边的事,两位小姐那儿,奴婢也不熟悉,小少爷要是想知道,可以问问两位小姐院子的姐姐们,兴许那些姐姐会知道。”丫鬟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老夫人有心想听下人的说辞。 这小丫环不想惹事,可她这孙儿一会若是发起了脾气,哪里能控制得了。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道:“两个姐姐胡闹,难道思儿也想跟着她们胡闹不成?” 苏思撇了撇嘴,一脸毫不掩饰的不悦。 自己哪里是胡闹。 母亲说过自己是嫡子,以后是要保护母亲跟二姐的。可现在二姐被人欺负了,他问上一句也不行了吗? 母亲说的没错,祖母这分明就是偏心。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母亲跟二姐都被那苏三媛欺负成什么样了。 杨氏走过去,搂住苏思,柔声说道:“思儿,乖乖的,要听祖母的话,知道吗?” 苏思才不管,愤愤的推开杨氏。 心浮气躁了片刻,苏思撇开小脑袋,冷哼道:“知道了。” 元姨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屋里头的情景,低垂眼眸,冲着几人施了一礼,就退到边上。 小少爷已经回来了,那,禾儿应该也快要回来了吧。 在院子等,倒不如过来正堂等,还能多看禾儿几眼。 苏思抬眼,随意扫了眼元姨娘,有些不屑的冷哼了声,随即跑到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我去院子里透透气。” 老夫人颔首,任由着苏思跑出去。 “你们几个跟着一块出去,别让小少爷伤着。”老夫人指了几个自己比较信任的丫鬟婆子道。 “是。” 几个被指到的丫环婆子领命走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眼元姨娘。 “禾儿说是今日回来,怎么思儿比他回来的早些?”老夫人看着外头,问一旁的杨氏,道:“媳妇,你有没有派人出去瞧瞧,是不是禾儿路上遇到了什么状况了?” 杨氏看了眼元姨娘,视线移动,落在老夫人身上。 “出去的人回来禀告过了,说是禾儿在路上耽搁了。再过一会,也应该要回来了。”杨氏回答道。 老夫人收回视线。 茶杯的暖茶,茶香气袅袅飘荡。 “这些儿孙回来了,家里头可有的热闹了。”老夫人吃了口茶,欣慰的说道。 正堂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许久,外头传来下人的声音。 “老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少爷被人打伤了。”下人从外头慌张的跑了进来。 随着他的禀告,整个正堂的气氛都古怪了起来。 老夫人匆忙将茶杯放到桌上,沉声不悦道:“大少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就在门外口,几个人已经抬着大少爷去东厢房了,有人跑出去喊了大夫过来。”下人如实答道。 啪。 桌子被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下。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夫人这么生气过了。她阴沉着脸,眼中怒意迸发。那下人被她看的,只能将头垂的更低了。 “大少爷是被谁打的?”老夫人怒喝道。 “小的不知。”那下人摇了摇头道。 “媳妇、元姨娘,你们跟我一块过去瞧瞧禾儿。”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胸腔之中的怒火。究竟是谁,居然刚骑到她们头上来,真是活腻了! 12.傲娇的杨稷公子 苏三媛坐在凳子上,手中的毛笔一滞,抬头看向来景花。 “大哥受伤了?”苏三媛呢喃道。 “是。奴婢亲眼看到大少爷被抬去老夫人院子里。”景花回答道。 苏三媛微眯眼眸,如猫一般狡黠。 究竟会是什么人,打伤了苏禾? “景花,你留意一下大哥那边的消息。”苏三媛收回心思,对景花说道。 景花勾着头,轻声道:“是。” 说完便退了下去,将屋门掩上。 守在门外头的婆子跟景花有些交情,又见景花是提了一壶的茶水进去屋里头,就睁只眼闭只眼的任由着景花离开。 苏三媛提起毛笔,继续在纸上抄写《心经》,一字一句,专心致志的。可也只是片刻,杂念便从脑袋里浮现了出来。 “难道是杨氏对苏禾下手?”苏三媛皱眉头,喃喃道:“可是,他们出于什么理由,对苏禾下手的?”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翠香的声音。 “让翠香进来。”苏三媛出声道。 听到屋内大小姐的声音,婆子也不敢多阻拦,就任由着翠香进去,将屋门关上。她有心想偷听,可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像是有心要避着她。婆子撇了撇嘴,无趣地将脑袋移开。可不是,夫人跟三小姐都惹不起的人,她哪里有那个胆子去惹。 这不过是夫人让自己看门的时候多留心一些,但实在留心不出什么,自个儿也不能将自己坑进去,否则一不留神害了自己就不好了。 “小姐,大少爷被人打伤了。”翠香神色忧伤,小声的跟苏三媛说道。 苏三媛点了点头,手中的毛笔没有停下,翠香的话在她预料之中。 “小姐,你怎么不问问,大少爷是被谁打伤了?”翠香惊咤道。 往日小姐听到这些事儿,总是会抬起头关心一下,这会怎么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翠香正感到困惑之时,就听到耳边传来小姐的声音。 “刚刚景花过来说了大哥被打的事儿。”苏三媛简单的解释了下,手中已停了抄经,看着翠香问道:“你知道大哥是被谁打伤的?” 翠香点了点头。 哦,原来景花已经过来一趟了。 难怪小姐越来越喜欢景花了,她什么事儿都做得比自己快,要换做自己是小姐,也肯定会喜欢景花那样的人多一些了。 “听说是杨稷公子打的。”翠香答道。 苏三媛一愣。 杨稷?难道是杨世奇最喜欢的那个幼子? 在沉默了片刻,苏三媛出声问道:“翠香,杨稷是哪家的公子?” “杨稷公子是杨大人府上的,按辈分算的话,我们小少爷要喊他一声小舅舅。” “什么事打起来的?” “说是大少爷抢了他看中的东西,要大少爷送给他,大少爷不吭声想要离开,杨稷公子就喊人过来打大少爷了。” 翠香说完见小姐不说话,陷入了沉思。这一回她也跟着不说话。屋子里头显得更加安静。 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屋内被衬得更加安静起来。 沉默了片刻,苏三媛开口说道:“我现在被罚闭门思过,没有祖母跟爹他们开口,我是不能轻易出去。你过去帮我瞧瞧大哥,要是他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着准备,知道吗?” “是。”翠香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福荷院西厢房挤满了丫环婆子,老夫人与元姨娘站在前面。 大夫诊了脉,见大少爷没有什么大碍,便起身过去开了方子。 “按着老夫开的方子服用几日,大少爷就没事了。”大夫给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冲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何大夫了。”说完给旁边的于嬷嬷使了眼色,嘱咐道:“你送何大夫出去,多给何大夫一些赏钱。另外派个下人随何大夫一同去药馆里抓药。” “是。”于嬷嬷答应了道。 何大夫给老夫人施礼,然后便随着于嬷嬷的脚步一同出去。 躺在床榻上的苏禾这会已经醒了,半睁着眼睛,看了眼屋子里的人。然后手支撑起身子,坐到床沿再起身,双腿一曲,跪到了地上。 元姨娘在边上看到,心疼的别过头。 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姨娘身份,帮不了大少爷什么。只能这样站在远远的位置心疼的看着。 老夫人回过头,也被苏禾这一跪吓到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边上几个丫环忙过去搀扶着大少爷起身。 大少爷冲几个丫环摆了摆手,给老夫人磕头拜了三拜,道:“禾儿这回给祖母添堵了,禾儿大不孝,求祖母责罚。” “欸。你这孩子。”老夫人走过去,搀扶着苏禾起身。这苏禾性子太温和了,在外头总免不了受欺负。这回分明是外面的人欺负到头上来,这孩子还一脸自己的错。 老夫人将苏禾脸上那几处伤口仔细的瞧着。幸好这些伤都是些皮外伤,要不然好好地孩子,被人家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禾儿,你给祖母说说,为什么思儿他小舅舅要让人打你?”老夫人温声问道。语气里是那种连外人都听得出来的关心。 老夫人也是真心疼惜苏禾,语气说重了又担心吓到禾儿,说轻了又怕禾儿这孩子不知道自己真心要替他出头。 “他说我抢了他看中的一块祝寿锦屏,非要让我转送给他。可祖母,若是禾儿真的买了那块锦屏定会送给他,可这回,禾儿真的没有买那块锦屏。”苏禾低垂眼眸,声音沉沉道:“也不知道他是听了谁乱嚼舌根子。禾儿只能转身离开,不与他胡乱纠缠。” 老夫人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揣紧。 “那他也太放肆了!”老夫人冷哼道。 苏禾不说话,没有人看到,他低垂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狠戾。 杨稷,你等着,有朝一日,定让你加倍偿还今日之仇。 元姨娘听了,眼含泪水,悄悄地扭开头,用袖子将眼角泪水擦拭掉。 都是自己的错,要是自己出身娇贵些,大少爷也不会受这些委屈。如今自己这个当娘的看到亲儿子受苦,都没办法过去安抚。 想着,元姨娘咬了咬下唇,退出了屋子,躲到角落里哭了起来。 走进院子的翠香看到元姨娘,几步跟了上去。 “元姨娘,你也别难受了。”翠香瘪了瘪嘴,也跟着难受起来了,道:“小姐这几日被老爷罚了闭门思过,就让奴婢过来这边瞧瞧,大少爷这边要是缺点什么,只管跟奴婢说声,奴婢会将东西都给姨娘送过来的。” 元姨娘抬头,眼眸含泪,胡乱的用手绢擦拭了泪水。 “恩,替我跟小姐道声谢。”元姨娘吸了吸鼻子,好半会才缓和了自己的情绪,道:“我再进去瞧瞧大少爷,你要不要随我一同进去。” “恩,瞧瞧大少爷,奴婢也好回去给小姐禀告。”翠香答应道。 元姨娘点了点头,拉着翠香的手便朝着屋子里头走去。 杨府。 “什么,你怎么好端端的把人家给打伤了?”杨夫人皱着眉头,瞪着跪在地上的杨稷。 “谁让他抢走我看中的那套锦屏。”杨稷撇了撇嘴,眉头紧皱着,不满道:“那铺子店家那日分明说了,那套锦屏是不卖的,怎么一到了苏禾他去就卖了?那分明就是不给我面子。” 杨夫人看着杨稷,气的发抖。 杨稷也不理会母亲,接着抱怨道:“也不瞧瞧他苏禾只是个陪嫁姨娘生的庶子,凭什么跟我抢东西,他苏禾配么?我若是不给他点教训,外面的人还真当我好欺负!” 啪。 茶杯被甩在地上,碎裂成数瓣,溅了一地的茶水。 杨稷住了嘴,昂着脑袋,没有半点认错的姿态。 “这话是你能说的吗?”杨夫人怒喝道。 从苏府过来的杨氏坐在边上,原本是旁观者的角色。此时见事情闹得也差不多了,便起了身,走过去拦住杨夫人。 “稷儿不懂事,两个孩子之间闹了个口舌,母亲你也不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一会伤了身体。”杨氏说道。 杨氏是杨夫人身边陪嫁丫环生的庶女,自小跟在杨夫人身边,两人亲情还是有些的。适才那会听到杨稷口无遮拦骂苏禾,杨夫人便担心这话会不小心得罪了边上坐着的杨氏。 这会杨氏过来劝架,打了圆场,杨夫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她也不是真心想怪杨稷这孩子。 杨稷这孩子有些话说的对,只不过做法就是有些偏激了。 往日若是在官场上,怕是要多吃亏,所以杨夫人才想借着这次机会,给杨稷一些警告。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幼子,说话重了些,自己心里头也不好受。 “苏禾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老夫人可有说了什么气话?”杨夫人扯住杨氏的手,一脸关切道。 杨夫人的话里头,还是冲着老夫人的立场去的。 杨氏自然是听出了意思,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回看到禾儿那孩子受了伤,她是气的脸都黑了,要是我这没交代就回去苏府,怕是她心里头更不好受了。” 杨夫人点了点头。 “但是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我亲弟弟,一个是我名义上的儿子,我也不能够偏袒着谁,怕这叫外人说闲话。”杨氏叹息,抱怨道:“这件事啊,真比管个内宅还要叫我为难。” 13.阴阳术数 福荷院西厢房。 “老夫人,杨家老太太带着小公子过来赔礼了。” “哼。”老夫人冷哼,面上一层冷霜,刚想离开,就听到苏禾虚弱的声音响起,“祖母,孩子之间的口舌,你也别太为难他们了。”听了老夫人心里头像针扎一般疼。 老夫人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禾,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般心善。” “祖母……”苏禾抿着干涸的唇,神色落寞,低低的喃喃道:“我不过是庶子,难免会受到些冷落。祖母若为这般小事伤了身子,便是当孙儿的不孝了。” 于嬷嬷皱着眉头,这般懂事的大少爷,只可惜了出身是庶子…… “你这孩子。”老夫人听了哭笑不得,看了眼边上侍候的元姨娘,跟小厮墨玉、丫头翠香,道:“你们几个好好照顾大少爷。” “是。” 异口同声的答应着,朝着老夫人施礼。 老夫人点了点头,让于嬷嬷搀扶着出了屋。沿着甬道,出了月亮门,再走一段路便到了厅堂那边。 于嬷嬷见老夫人似有话要讲,便让身边的几个丫环退到远一点的地方跟着。 老夫人瞧在眼中欣慰的笑了,毕竟是跟了自己半辈子的老人,想些什么只不过一个眼神便能看懂,老夫人用手轻拍了拍于嬷嬷的手背,道:“禾儿那孩子确实不错。” “大少爷性子沉稳,做事有分寸,读书又肯用心,确实是不错。”于嬷嬷点头附和道。 只不过有些事,老夫人没有挑明讲,她这个当下人的,有些话也不能说。 “于嬷嬷。”老夫人出声喊她。 于嬷嬷一怔,往日老夫人这般喊她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让自己帮忙着拿捏主意。已经好长时间,老夫人都没有让自己帮忙拿捏主意了。 于嬷嬷轻声应了道:“老夫人,你尽管讲,今日的事儿绝不会传出去的。” 老夫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道:“我想把禾儿挂名到媳妇名下,也能当个嫡子养在府上。只不过这事,就不知道媳妇会怎么看了。” “这、怕是夫人不会同意的吧。”于嬷嬷说道。 老夫人神色阴郁,点了点头,“庶子终归没有嫡子身份那般尊贵。真让人头疼。” 于嬷嬷闻言笑道:“老夫人真是越心急越糊涂了。既然要把大少爷变成嫡子,那何不就将大少爷挂名到沈氏名下?” “就你还这般机灵。”老夫人抬眼,扫了眼于嬷嬷,“那就这样吧,等我寿辰那日当众宣布了。” 福荷院。 “大少爷,还疼吗?”元姨娘凑上前,心疼的抚上苏禾脸颊上的红肿。 苏禾支撑起身子,笑意恬淡,“我没事。怎么一直没见到二妹?是又惹事受了处罚吗?” 元姨娘垂眸,大小姐那件事她不便多说,怕招惹了闲话,便回头问翠香,“翠香,你给大少爷讲讲,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苏禾挑眉,目光落在翠香身上。 他面容清俊,身材欣长结实,脸上虽然有几处红肿,却丝毫不影响,反而多了几分往日未曾有的野性。 翠香被看的脸发烫,便将头垂低了些,避开视线。随后便将大小姐与二小姐吵架被夫人一耳光打晕的事说了一遍。 苏禾思忖了片刻,便不再多言。 屋子里头安静了片刻,便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大哥。”苏允轻声细语,一如她往日的温顺模样。 “四妹过来了。”苏禾出声,目光灼灼,落在了苏允身上。 “三小姐。”众人从苏允行礼。 “我就过来瞧瞧大哥。”苏允看了眼元姨娘跟几个丫环,便坐到床沿,问道:“大哥,你这是被何人打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是杨家的小公子。”元姨娘出声答道。 苏允颌首,气道:“那杨家小公子平日里就嚣张跋扈,没想到居然对大哥下这么重的狠手。祖母没说什么吗?” “老夫人发了大脾气。那杨府杨老太太也觉得做的不对,带了杨稷公子过来赔罪。老夫人现在也不知道跟她们谈的怎么样了。”元姨娘答道。 苏禾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插话道:“墨玉,过去厅堂瞧瞧,要是瞧着不对劲就过去护住祖母,别让外人伤着了。” “是。”墨玉应声,主子的心思他一眼便看懂了。领了命,他很快的跑了出去。 “那,我也替大哥过去瞧瞧吧。”苏允说道。 “恩,有劳四妹了。”苏禾视线落在苏允身上,道:“多劝劝祖母,我真的没事。” 苏允应了声,便离开屋子。 “翠香,你回去跟二妹讲声,免得她挂心我。”苏禾从榻上起身,拿了将外裳披到身上,边说边倒满了一杯茶。 “是。”翠香颔首,便退了下去。 元姨娘走过去,拿过那一壶茶水,心疼道:“你这孩子,喝茶只管讲一声,干嘛非得什么事都自己来做?” 苏禾一口饮尽,眼中闪过森森冷意,只不过抬头的瞬间,那抹冷意便匿尽。 “娘,我自有安排,往后定会让杨稷加倍偿还。”苏禾声音低沉,他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就像这茶盏一样。” 元姨娘循声看过去,只见那茶盏裂成数瓣。若人似茶杯这般碎裂,那是何其的可怕。她不由打了寒颤。 许久,元姨娘回过神,轻轻地说道:“大少爷,凡事需留些余地,莫要赶尽杀绝。” “恩。”苏禾闷哼,面上是往日含笑的模样,眼眸却像是一汪幽谭,深不见底的深邃。 华安院。 苏三媛视线在一本书上久久的停驻,这是讲述江湖一些奇门异术的书籍。书中记载,白衣教护法通儒、道、佛诸家之学,善诗文,精通阴阳术数。 阴阳术数。 术数指以阴阳五行生克制化之理、推测人事之吉凶。术数是研究“天道“的学问,包括天文、历法、五行、占卜等。 苏三媛闭目,心脉怦怦跳动。早听闻江湖奇人异事多,或许通过这位护法回到前世,也是有可能的。 屋门被敲开。翠香从屋外头走了进来。 “小姐,大少爷让我回来报声平安。” “恩。”苏三媛颔首,道:“大哥平安就好。” 翠香闻言,抬眸看向苏三媛,从刚刚进屋起,小姐眉宇间就拧了一抹郁色,就算此时听了保平安的消息,也不见那抹郁色淡去。 小姐心头是不是还藏了什么烦心事? 翠香觉察到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往日自己哪里会多想这些,可今日这般用心猜测小姐的心思,大概是景花受宠,自己嫉妒了吧。 翠香觉得气氛压抑,想逃离屋子,便想起了之前小姐交代的。问道:“小姐,奴婢还要过去大少爷那边吗?” “不用了。”苏三媛摇头,将手中的书合上,“翠香,你过来。” “小姐,你是想问奴婢什么事儿吗?”翠香走到边上,声音放低道。 “你听过白衣教么?”苏三媛佯装被禁足久了无聊的模样,笑语问道:“他们的护法真的能占卜过去未来那么厉害么?” 翠香点了点头,“小姐,护法是真的很厉害!我一位婶婶半辈子发生的大小事都被预料中了。” “恩?”苏三媛蹙眉,“那护法怎么会肯替你婶婶占卜算命?” “只要在白衣教当三年的教徒,就可以得到护法抽签选择,如果被护法抽中了,护法就会为他们占卜这半辈子,命数不好的,听说护法也会帮他们出主意改命。” “帮人改命,难道不会折寿吗?” “那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苏三媛沉默,垂眸看向面前摆放着的江湖杂谈,心一沉,便已打定了主意。不管护法有没有这个能耐,都值得一试。 只不过,三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 14.郕王殿下的命 厅堂。 老夫人重重的拍了茶几,冷哼道:“还知道错了?那几个打人的家伙给我喊出来,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了。” 杨稷跪在地上,面色发白。 刚刚老夫人进来,就给了他一耳刮子。杨稷在杨府里再怎么得宠,此时也不过十五岁的孩子,面上红肿,再看到气势强悍的老夫人,他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杨老太太眸子微眯,盯着老夫人看,面上挂着的笑,直到老夫人那耳刮子落在幼子脸上时,笑容便僵住了。 这一进来就扇了一巴掌。扇了之后还马上要兴师问罪那些下人…… 杨老太太起身,声音沉沉,“老夫人,我念你一句亲家婆,可你怎么进来还没开口就给了稷儿一巴掌?两个孩子胡闹,你一个当家母,怎么能这般做事?” 上门赔罪,如今反而变成兴师问罪,苏府一众丫环婆子抬了头,替自家主子生气起来。 杨稷依旧垂着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不过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杨老太太,你这嫡子动不得,难道我孙儿就能动得了?”老夫人嘴角勾起冷笑,声音冷漠,呵斥道:“若是平常胡闹,我快进棺材的人了,何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你这嫡子差点把我孙儿打残了,难道我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他一番就不应该了?” 老夫人喘了口气,不给众人接话的空岔子,继续道:“你要是真觉得这一耳刮子力道重了,那你就带你嫡子回去吧,我倒要看看,那亲家公何时不讲理成这个样子了,任由着你们这一众人妇孺胡来。” 杨老太太不说话,阴沉着脸,看了眼边上的杨氏。 杨氏走了过去,轻轻地替老夫人抚背顺气,讪讪的笑道:“母亲,你也要注意些身子,稷儿不过是个小孩子,跟他闹什么脾气。” 老夫人抬眸,神情恹恹道:“要不是念及他是孩子,早就交由官差处理了。禾儿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性子乖巧听话,也不跟人争抢。那么乖得孩子,无缘无故挨了打,那些人再下手狠点,禾儿后半辈子,你们让他怎么过?” 老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我这个当祖母的,难道就做错了不成?” 杨老太太皱眉,苏禾那孩子性子温顺乖巧,又肯用功读书,私塾教书的顾先生有几回在老爷面前夸苏禾这孩子聪慧过人,建议老爷让杨稷多跟着那孩子一块。 出了这种事,若是真让这苏老夫人报了官,那老爷回头哪里会让稷儿好过。比起来,老夫人那一耳刮子,也是轻了。 杨老太太心里头想着,也就觉得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 “誒。”杨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夫人,这稷儿自小娇生惯养,做事也确实毛躁了。不知道那苏禾现在好点了没?有没有让大夫过来瞧瞧?” “出来那会,大少爷还躺着,一听到杨稷小公子过来赔罪,便起身一个劲的让老夫人别动怒。”于嬷嬷插话说道。 杨老太太挑眉,知道于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宠的老人,便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孩子可真是懂事。晚些时候我吩咐下人,把圣上御赐给老爷的人参送来,给那孩子补补身子。” 老夫人没讲话,目光如炬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杨稷。 这番争吵也不是为了那御赐的人参。要的,只不过是给禾儿讨回一个公道。免得外头那些人,还真以为他们苏府庶子到了任人欺负的地步了。 杨氏看了眼杨老太太,轻声道:“嫡母,让那些打了禾儿的下人都一并出来吧。否则今日禾儿这事传到外头,让别人瞧了也不好看。” 总是要有些替罪羊的。 来苏府的时候,杨老太太就已经带着这些人一同上门赔罪。 杨老太太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杨稷,便很快的收回了视线,给边上的丫环使了眼色,道:“去,把那三个人都带上来吧。” 为了防止这些人逃跑,用了绳将他们给绑住了。这会被推了上来,这三个人脸色都吓的苍白了,跪到在地上瑟瑟发抖。 毕竟是自己惹出了事,杨稷抬起头,悄悄看了眼这几个下人。 “就是这些人打了禾儿的?”老夫人看向杨老太太,问话的音量加重道。 杨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答应了一声。 老夫人缓缓颔首,说出的话让所有人心中一颤,“这几个下人是你们杨府的,怎么管教都行,我只要后面你们杨府给我个满意的结果便成了。” 杨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抬手道:“先把这些人带回府,晚点交给老爷处置。” 外头进来几人,将那三个下人带走。 “亲家婆,我这也不在这久待了。苏禾那孩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排个下人带杨府说一声。”杨老太太起身,说完话也不跟老夫人再客套,便领着杨稷一道离开。 杨府那些人走了以后,厅堂几个丫环下人便退了下去,只剩下于嬷嬷跟杨氏还有杨氏贴身丫环入画。 老夫人手抬着,轻轻地揉捏着太阳穴,道:“媳妇,这趟去杨府,你可看到那个人了么?” 杨氏摇了摇头,道:“那个人没看到。”说完,杨氏面露忧色,道:“母亲,如今跟杨府关系闹成这般,嫡母那边如何能帮我们去打点?” 老夫人面容淡漠,道:“我先前让你多去娘家走动,也是想看看那个人在不在。这门亲事成不成,可不全是靠杨府,而是要通过那个人帮忙打点。我记得当初郕王殿下承诺替那个人做一件事来报答救命之恩。” 杨氏皱起眉头。老夫人让她到杨府去找的是她二叔,之所以找这位二叔,是因为他酷爱行医,一生治病救人无数,三年前也救过郕王殿下的命。至于老夫人为什么让自己去娘家多走动,怕是担心贸然让那二叔帮忙,容易惹人闲话。 可是,老夫人怎么就这么笃定不苟言笑的二叔会出手帮忙? 难道多年前二叔与老夫人因为受到家人的反对,而不能在一起的传言,是真的了? 杨氏眼皮突突的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只能尽快的将那苏三媛除掉,才能把老夫人的目光转移到她的悦儿身上了。 15.二者选一 老夫人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一双浑浊的目光,望着窗棂外头。 似看到两小无猜的孩童嬉笑追逐的画面。 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是那么喜欢四处漂泊。 老夫人轻轻叹息,回头看向边上伺候的于嬷嬷,道:“于嬷嬷,你说老太爷可曾亏欠过我?” 于嬷嬷揉捏着老夫人的双肩,力道适中。好久都没听老夫人谈起过老太爷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于嬷嬷并没有开口回答。 老夫人回过身,拉住了于嬷嬷的手,目光却看向了别处,“老太爷这一生不曾亏欠过我什么,明明那么多妻妾,却从来不给她们生子的机会。外人都道是我心狠手辣,可谁曾想得到,这都是老太爷自己做的。” 于嬷嬷扯了抹笑,“老夫人,今日怎么突然说起老太爷的事儿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拿过小桌上摆放的一串念珠,手指捻动佛珠。嘴中念着好几句多宝如来。等再睁开眼,早已恢复往日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 于嬷嬷不知道老夫人念佛号是否真的悟出了什么,只觉得,老夫人总会有她的决断。 “那人当年欠了我,也是时候还我这个人情了。”老夫人放下念珠,轻轻的说着,又似在自言自语。 于嬷嬷附和着点点头,“可那杨尘子不在杨府,老夫人你要上哪儿找去?” 于嬷嬷本只是提醒,没想到老夫人却笑了,自个儿从罗汉榻上起身,朝着佛堂走去。自从老太爷离世后,老夫人便让人把正屋贵重物搬走,将幔帐换成灰白色,在正屋明间设了一处佛堂,日夜拜佛。 从外头看进,依旧能看到当初老太爷对这院子的用心。正屋明间中部的镂空木雕“凤凰戏牡丹”,门额上的楷书“世泽德长”都出自名家;东房三间的悬山顶、门盈书“山川凝秀”、前檩和普栏间的雀替都是精美木雕。 于嬷嬷跟上脚步,小心的伺候着。 老夫人将佛龛稍稍的抬动,从里面拿出了一纸,那纸不过是寻常的一张纸,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张空白的纸上改了一小处红印章。 手轻轻地抚上那一小处红印章,这张纸是她嫁入苏府那日,杨尘子托人给她的。 那次约定了私奔,可他却没有来。一误,便耽误了一生。 杨尘子在她成婚之后便四处行医,只不过浪荡江湖前夕,留了话:终究是欠了情债,以后要是有什么便拿着这张盖了章的纸寻他,天涯海角他都会出现的。 老夫人眼中不带喜怒,过去的事儿,如今都看淡了。将纸折合,递给了于嬷嬷,道:“你把这纸拿给鹤年堂掌柜,就说让他喊那人回京城一趟。” 于嬷嬷接了过来,小心地藏入怀中,便退出去掩上了门。 屋内过了好一会,传出老夫人捻动佛珠,念诵多宝如来佛号的声音。 天色阴沉沉的。 苏三媛手支着脸颊,食指腹轻轻地敲着铁质令牌。 屋外,下起了雨。初时如鹅毛一般,渐渐地,雨下大了。能听到瓦片在雨水敲击下,响起清脆的响声。 白衣教的护法,是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本事…… 她轻轻地呢喃道。手指仍旧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击着令牌。 令牌上安字,极其醒目。 当日那个戴了面具,除了身材欣长健壮以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真的能轻信么? 想着,苏三媛轻轻地叹息。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加入当白衣教教徒三年,才有可能见到那个护法。第二种选择,可以通过那个白城安去见那个护法。 可是,这两种选择,苏三媛都不太想去尝试。第一种时间耗的太长。第二种那日被他调戏了,再见面总觉得尴尬。 肌肤那种酥麻的感觉又沿着后背蔓延。苏三媛捂了捂脸颊,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将那块铁质令牌收了起来。讨个眼不见心不烦。 街上一间铺子里。 “主子,那小的就让人把这祝寿锦屏派人给运到苏府去了?”那日的店小二此时毕恭毕敬的跟前面站着的男子说道。 男子身穿宝蓝缎直裰,直裰上绣了牡丹,富贵气四溢。他负手身后,方脸浓眉大眼,脸有些微胖,让人看起来觉得慈眉善目。 这男子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他此时皱着眉头,手细细抚着祝寿锦屏。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沐祈公子带的是苏府哪位小姐来?” “留名的是大小姐苏三媛。”店小二略一思索,便回答道。 马顺收回视线,不再理会那套祝寿锦屏。他走到挨着墙的那边,从茶几上拿起倒好的一杯凉茶一口饮尽,才坐到茶几边上的四出头南官帽椅上,“送过去吧。” 店小二看了眼主子,突然想起前几日杨府小公子打了苏府大少爷的事儿。 他这会停下脚步,轻轻地出声:“主子,沐祈公子临走前吩咐小的,若有人来店里,就说是苏府大少爷买走了这套锦屏。” 马顺抬头,看向店小二,等着他未讲完的话。 店小二将头低下,道:“沐祈公子走了没多久,杨府小公子便到铺子来问这套锦屏,小的便告诉是苏禾公子买走了,没想到这几日就传来了苏禾公子被打的消息。” 马顺闷哼了声,嘴角勾起冷笑,讥讽道:“随他去闹吧,等他闹些更大的事出来,他爹杨大人,可就不好过了。” “那要是有人上门来问,小的如何回答?”店小二问道。 马顺摇了摇头,笑骂道:“亏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要是真有人上门问,你就讲那大小姐面善,你主子我就破例卖了这套锦屏,别的关于沐祈公子的事儿,一句也别说出去。” “是。”店小二答应道。 有几个人从外头进来,小心的将这套祝寿锦屏搬了出去,放到了马车上,店小二跟车夫说了几句,那车夫才驱赶马车离开。 不多时,苏府便有下人进来通报,外头有一车苏大小姐的物件送到。 因为临走前店小二的嘱咐,车夫也不敢让其他人领了这物件。 有丫环进去通报。 小姐被关了禁足。丫环便将话告知了守门的婆子。婆子敲着门喊道:“大小姐,你外头买了物件,已经送到府外了。要怎么处置?” 苏三媛走过去,开了门,“喊几个下人把那物件搬到耳房,让那些人小心些,别磕碰到了。” 听到外院小丫环进来禀告,正在大观园正屋喝茶的杨氏颌首,挥了挥手便让小丫环退了下去。这几日杨氏有些头疼,也没理会苏三媛有没有准备贺礼,她想着该怎样对付苏三媛,才能巧妙地躲过众人的法子。 明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辰。 也不知道二叔会不会也回来京城。到时候让他们把事情定下来,那悦儿跟郕王殿下的事儿,就难讲了。 16.惹不起的铺子 回府途中,苏直便听到了一些有关于庶子苏禾被打的传言,一路皱眉。到了苏府,踩着雕云纹图案的下马石下了马车,府内的下人便过来接迎老爷。 苏直向家仆问了事情经过,那家仆便如实回答。 他听完面色阴郁。他今日身穿公服,绯色盘领右衽袍,头戴乌纱帽,花犀束带,身材略显发福。当官久了,无形中养成了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气场。他不讲话,家仆心惊胆战的跟随身后。 苏府坐落在京城广安门附近稍偏僻的一条街中。从外侧看,能看到苏府大门上书对联:良田有种图堪味。书德是福心无尘。 院内左侧砖雕“五子夺冠图”,院内右侧拱形门上方砖雕文字“千祥”,左侧拱形门上方砖雕文字“诚致”。 二进门两侧石对联:勤俭传家积乃祖绪,诗书启后贻厥孙谋。 苏直在二进门停下脚步,“果子,你去忙吧。若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到福荷院去看看。” “是,老爷。”果子应声,便退开了。 穿过一段回廊,从侧门过天井,便进到了福荷院。 屋门敞开,苏禾正斜倚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烛光摇曳下是一张认真的稚脸。苏直瞧见,欣慰的笑了笑。 那躺在榻上的身影似有察觉,朝他看了过来。 苏直点了点头,走进屋子。 苏禾将书缓缓地合上,“爹,你怎么过来了。” 苏直将视线落在苏禾脸颊上几处红肿处,先前涂了药,几处红包消了下来,倒是没什么大碍了。苏直笑道:“亏得你这孩子眉目清俊,要换做他人,哪还有闲情看书?” 苏禾有些诧异,一向不苟言笑的爹,也会讲起这般笑话了。 他扯唇笑了笑,道:“爹,那我就把这话当成夸赞了。” 苏直缓缓颌首,笑道:“跟爹讲讲,你哪来那么大的面子,铺子不外卖的东西,你都买得到了?” 苏禾皱眉,略一思忖,抬头迎上爹的目光,先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没去过那家铺子。” “那是怎么回事?外头怎么都传闻是以你的名义买了那套祝寿锦屏?”苏直声音放低问道。这件事他也是觉得古怪。 苏直问道:“禾儿,你可知道那间铺子叫什么?” “锦绣铺子。” “锦绣铺子?”苏直重复了一遍。这铺子让他觉得有几分耳熟。略一沉思,苏直才想起了。 谣传这间铺子摆出来的物件极其普通,但是内室摆放的物件却是由各地收集来的宝贝。有些客人纵然看中,那锦绣铺子的主子也要按照性子来。有些物件出到原来价钱的数倍,他也未必肯卖。 这样做生意,一方面是嚎头,另一方面也是那铺子的主子极其有背景。那般做生意,得罪不少官宦子弟,可至今却没有一个人敢去锦绣铺子惹事。 可惜一直都未听闻那锦绣铺子的主子是谁。苏直负手身后,问道:“派人去查过了么?” 苏禾摇了摇头,又想起祖母似乎让家仆出去打探,便如实道:“祖母派了人去查了那间铺子,不知道是怎么结果。” “恩。”苏直颌首,道:“今日难得一家人都在,我去让下人准备一桌家宴,顺道过去问问母亲。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交给爹来处理。” 苏禾答应了声,便拿过边上的书继续翻看起来。 苏直走到屋外停下脚步,回头朝屋内看去,满屋子的书香气息。这孩子,将来不简单。苏直在心里头夸赞,便朝着正屋走去。 正屋的门掩着,里头隐约传出念诵佛号的声音。 鼻息间似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苏直的手轻轻按到屋门上,压低了声音,毕恭毕敬道:“母亲,一会我让下人摆桌家宴,你有想吃的吗?” 屋内的念佛声音停滞了,老夫人声音说道:“都好。” “母亲,那我便下去了,一会喊下人过来请你。”苏直笑了笑,说道。 “恩,去吧。” 老夫人的声音传出以后,只片刻的停顿,屋内便响起了念诵佛号的声音。苏直将手从门上移开,眼含担忧,母亲今日声音怎么有些忧伤,莫不是心烦些什么? 往日老夫人念佛,于嬷嬷会站在屋内替老夫人应门,或是守在门外头。 苏直四下寻觅了一番,不见于嬷嬷,只看到老夫人身边大丫环瑞珠端着药碗,朝着西厢房走去。 “老爷。”瑞珠停下脚步,施礼道。 苏直颔首,问她:“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如何?是禾儿事情发生以后就一直关在屋内念佛吗?” 瑞珠抬起眼眸,朝正屋看了眼,神情忧伤道:“奴婢也不知道老夫人怎么了,前几日奴婢伺候着,老夫人念了一夜的佛号。问老夫人,老夫人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讲。” 瑞珠在心里呢喃道:这样子,老夫人身子哪里能受得住。 前几日? 苏直皱眉,想起被薛瑄那宗案子弄得这几日心疲力竭。那薛瑄被诬告受了那贺氏贿赂的事,可不就是这几日发生的…… 大概母亲知道这桩事儿得罪了那王公公,也替儿捏了一把冷汗吧。 苏直叹了口气,“你先去送药吧。”说着,苏直负手身后,迈开步子离开。 这几日朝堂上,那些往日交好的同僚,一见自己得罪了那王公公,个个都避嫌自己,生怕受到牵连。 苏直脚步停下时,抬头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又走到了这蔷薇院前。蔷薇院是苏三媛跟苏允母亲沈氏的居所。看着院墙上攀岩而上的藤蔓,苏直呢喃道:“人走,物依旧。” “老爷。”元姨娘走出来愣了下,施礼道。 元姨娘是沈氏的陪嫁,住在蔷薇院西跨院。虽然沈氏去世多年,她仍旧习惯性每日到蔷薇院里面走走。今日碰到老爷,她有些惊吓。 苏直看了元姨娘一眼,“你先去让下人准备一桌家宴,今晚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晚点我到你那去睡。” “是。”元姨娘答应一声,便走开了。 苏直站在原地。皎洁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他的目光茫然,似孩子般无助的自言自语,“想我苏直寒窗苦读数载,辅佐过两朝皇帝,到底还是不如一个宦官?真是可笑。” 17.苏府姐弟互掐 家宴设在庭院 先是老夫人与苏禾被请了过来后,苏直才让丫环去喊被禁足的两位小姐与三小姐苏允,杨氏携着苏思在这之后才到。 丫环婆子守在边上。 菜一道一道被摆到桌上,等菜摆齐以后,老夫人先动了筷子,其余人也跟着动了筷子。往日吃饭不怎么谈话,今日兴许是气氛感染,苏直拿起酒杯,一口饮尽,说道:“我们府上,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吧。” “是啊,难得一家子都团聚了。” 老夫人接了话茬,与苏直聊了起来,杨氏在旁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气氛倒也融洽。 坐席上,几位小辈没有说话。 苏三媛夹了几口菜,察觉到苏禾投来的目光。她侧过头看去,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视,苏禾一如原主记忆之中,俊颜上挂着笑,令人如沐春风。 苏三媛回以笑容,算作回应。 在原主的那份不完整记忆里,与苏禾的相处画面,也不过是点头闲聊。从原主的记忆中可以看出,苏禾是个警备心极强与城府极深的人。他们兄妹关系好,是因为原主喜欢向他讲心事,而苏禾的角色一直是聆听者以及,出谋者。 这让苏禾知道原主很多的心事,而原主对苏禾却一点也不了解…… 苏三媛酝酿了一会,才尽可能按照原主的性子,冲着苏禾笑问道:“大哥,好些了么?” “恩。” 苏三媛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不再找话题,苏禾只看了她一眼,视线便落在那几位长辈身上,静静地聆听着他们讲话。 苏直似有心事,往日家宴总会问几句在私塾的事儿,可今日,他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起了身,先离开了。 老夫人看了眼苏直离开的方向,也不说什么,只摆手让众人继续吃一会。 等家宴结束,众人纷纷给老夫人告辞,便朝着各自的院子离开了。丫环婆子随后过来收拾。 原本苏禾该跟老夫人一道回福荷院,但他说许久不见二妹,想聊一会,老夫人答应了,便由着于嬷嬷与苏允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离开。 “大姐。”苏思甩开杨氏的手,挥着小拳头冷喝道:“以后你要是再欺负二姐,我可跟你不客气了。” 苏三媛停下脚步,看向苏思。 苏思身后站着的杨氏与苏常悦没说话,似乎有意看笑话。 在旁的丫环婆子倒吸了口冷气,若按往日大小姐的脾气必然在气焰上不甘示弱,甚至会跟苏思掐架。可今日,大小姐只是站在那,冷冷的笑着。 这可是……那个大小姐?怎么感觉有些不同? 苏禾伸在半空欲阻止苏三媛的手,稍顿,便不着声息地垂在身旁。 “是吗?”苏三媛淡淡的问道,视线落在杨氏与苏常悦身上,笑语道:“来人,去跟祖母与爹说一下弟弟这番话,请他们过来评评理。” 杨氏与苏常悦皆愣了。 “就知道拿爹跟祖母当挡箭牌,当我怕你不成。”苏思皱着眉头,不屑道。 苏三媛冷喝,“翠香,还不快去。” 气氛陷入一瞬的沉寂,随后翠香先一众丫环婆子反应过来,正想迈开步子去请那二位离开的主子,就听到身后杨氏的声音响起。 “我这个当家母在这里,你让人去惊扰老爷与老夫人,是什么意思?”杨氏冷喝道,见那丫环停住了脚步,才又厉声道:“媛儿,你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嫡母的人,放在眼中了。” “嫡母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苏三媛仰起头,视线与杨氏对视,不甘示弱。 杨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我这个当嫡母的人,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个小辈的这么没大没小的当众指责了?” “嫡母教训的是。”苏三媛先是屈膝,恭恭敬敬的施礼,才讥讽道:“前几日嫡母的那耳刮子,媛儿现在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今日若是再因为与弟弟讲理,招嫡母再扇几耳刮子,那媛儿这身子骨,也受不起。” 杨氏闻言,面色大变,眸中盛了怒意,直瞪着苏三媛方向。 苏常悦皱着柳眉,往日苏三媛性子暴躁,常常因为说话太直接惹怒了人。可是今日这拐弯抹角的说话,比往日那种直接方式听了,更令人憎恨。 苏三媛说的好听,可不就是拐着弯骂杨氏护着一双儿女,变得不讲理,对其她非己出的子女毫无嫡母的风范。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大小姐话中的这层含义。 往日大小姐都是直来直去的骂人,今日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还是以一人对抗杨氏三人,让人不由捏了把冷汗。 苏禾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苏三媛的侧颜,这段时间未见,二妹变得沉稳了许多。 杨氏气的冷笑出了声音,“媛儿,你这是在埋怨嫡母管教你了?” 苏三媛脚下故意发软,让人外人看来她是快晕倒的模样。边上的苏禾伸手将她扶住,苏三媛才佯装缓过神,柔弱道:“母亲,媛儿头晕,先回去华安院休息了。” 也不等杨氏答不答应,苏三媛招呼了翠香扶住她,朝着外面走去。 苏禾给杨氏施礼,随即追上苏三媛主仆脚步。 “母亲,你有没有觉得,她变的有些古怪?”苏常悦凑到杨氏身侧,轻声道出心中的疑惑。 经苏常悦这么一番提醒,杨氏心中一颤,抬头看向苏三媛几人离开的方向。 难道苏三媛之前那暴躁脾气是假装出来的…… 想到着,杨氏又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生出这般古怪的念头。一个孩子的脾气,如何能去刻意的假装不让人看透?除非,这死丫头一开始就在谋划着什么,可苏三媛那死丫头,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深的城府。 杨氏自我否决的摇了摇头,如今该想的是尽快解决掉这死丫头。否则等二叔杨尘子真的回来替老夫人谋划,一切就太晚了。 想到什么,杨氏眼前一亮,抬手招了入画到身旁,附耳轻声说了几句,众人只见一向沉稳内敛的入画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惊诧,她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思儿、悦儿,扶我回去大观园吧。”杨氏说道。 “恩。”苏思与苏常悦一左一右搀扶着杨氏一同离开。 走了一会,沉香从其他方向快步走来,走到杨氏旁边,施礼后,才小声说道:“夫人,老爷今夜在元姨娘那儿歇息。” 杨氏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等杨氏一行人离开,入画才朝着不同方向走去。她身上有夫人给的赏银,又有杨氏的命令,将赏银递给了看门的家仆,又说是夫人的命令要她出府买好吃的,小少爷闹着要吃。 家仆收了一两银子,才勉强答应替入画保密,便放了她出府。 一出府,入画便朝着一条极黑的巷子跑去。巷子尽头有一间茶馆,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红莲堂的聚集地,这个时间,应该有很多杀手聚集在那儿喝茶。 18.送上门的人,飞了 快到华安院附近,苏三媛才收起了刚刚佯装出来的病态模样。边上传来苏禾爽朗的笑声,他调侃道:“二妹,真的是变了。” 苏三媛回头看苏禾,同样调侃他道:“这些不都是大哥教的。我何来的变化?” 翠香不解,但是听他们兄妹二人谈这些事,便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段距离。 苏禾抿着唇,目光灿若星辰,盯着苏三媛看。今日苏三媛穿着桃红色短袄,下搭同色百褶裙,裙带垂落身侧,显得娇俏可爱。那身桃红色绸缎质地极好,衬得苏三媛原本白皙的肤色红润好看。 苏禾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他知道二妹是个美人胚子,可不知道何时起,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苏禾伸手,宠溺的揉了揉苏三媛的头发,“二妹,怎么突然就收敛了性子,变得这般乖巧了?” 苏三媛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苏禾。 原主的记忆中,曾有一段记忆画面,是苏禾给她提建议,苏禾说:你想要护住四妹与你自己在苏府的地位,那你就该引起祖母跟爹的关注,否则在这苏府,你们的地位可想而知。 当时原主懵懂的抬头看他。 苏禾说:爹一直深爱着你母亲沈氏,而你的模样与沈氏有几分相似,一旦你出了事,爹绝对不会姑息那些人。所以,你可以在苏府上大胆的行事,若有下人怠慢你与四妹,你打她们便可以竖起你在苏府中嫡大小姐的地位,但是要有一个分寸,不要轻易与人结仇。 从那回过后,原主的性情大变,几日之后便吸引了老夫人与老爷苏直的注意,他们只是觉得媛儿失去了母亲沈氏宠爱,难免性子极端,不过也没闹出大事,便任由着她闹,仆人从那以后对苏三媛生起了惧意。 再加上苏直背地里时常派人替苏三媛打点,杨氏也不敢对苏三媛姐妹过分冷落。种种的原因,使得原主这些年过的倒也舒坦。 “大哥,谢谢你。”苏三媛心中道:这声谢谢,是替原主表达的。 苏禾一愣,随即勾唇笑了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你是我二妹,这是应该的。” 往前几步,便到了华安院。 苏禾停下脚步,视线盯着苏三媛,道:“二妹,你今年十六了吧?” “恩。”苏三媛应道。 苏禾跟苏三媛同岁,只不过苏禾早了几天出生。 “祖母她们,有说给你安排哪家亲事吗?”苏禾看着苏三媛。虽然不在家,但通过元姨娘,也多少能知道府上的一些事。苏常悦去找苏三媛闹,是因为祖母想安排苏三媛与郕王殿下的婚事,这件事便是元姨娘告诉他的其中一件。 可让苏禾诧异的是,一路走回来,苏三媛并没有跟他讲这桩事…… 什么时候,他们兄妹变得这般生疏陌生了? 苏禾在心头问自己,面上含笑的神情,却没有泛起半点波澜。 在外人看来,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苏三媛隐约能猜到苏禾要打听的事儿。为了让苏禾看不出异样,苏三媛佯装支吾道:“说了。后来二妹过来华安院闹了,我才知道是郕王殿下。听说想嫁郕王殿下的千金小姐能排几条街巷,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高攀的上。索性就不去想这桩事了。” 原本苏禾该喊苏三媛做大妹,不过苏三媛嫌难听,到爹那边埋怨了一番,从此苏禾便喊苏三媛做二妹,苏常悦三妹,以此类推下去……这件事当时闹得爹苏直哭笑不得。 如今苏禾听到苏三媛唤苏常悦做二妹,本能便会想起当日的情景。 苏禾听到苏三媛讲完,便笑了笑,以为苏三媛是含羞了,便调侃她道:“怕什么,既然有祖母在打点,你就放宽了心。”说着,苏禾皱了浓眉,话锋一转,声音冷冷道:“不过,我担心以嫡母那般心胸,有可能会对你下手。” 对自己下手? 苏三媛听了也是一怔。 原主记忆之中,每回苏禾猜测的事,十有八九便会成真。所以这一回,苏禾的话,也有可能成真。 苏三媛垂眸,如果真的要动手,杨氏会选择什么方式下手?是投毒?暗杀?还是意外身亡? “你这几日多注意些。”苏禾轻轻地说道。见到翠香这会走了过来,苏禾说道,“夜深了,二妹早些休息,明日便是祖母诞辰,可别起晚了。” “恩。” 目送着苏禾走远,苏三媛才缓过神,由着翠香牵引,走进了华安院。 躺在床上,苏三媛翻转侧身,脑中萦绕的是苏禾临走前的那句话,实在觉得睡不着,索性起身套上绣花鞋,拿过搭在木架上的褙子披到身上,拉开门,走出了院子。 夜间的风吹来,带了几分凉意。 苏三媛伸手摘了朵槐花,感觉到异样,便侧过头看去。院墙上,男子一袭黑衣,面上戴着一顶面具,欣长健壮的身形被月光拉出一道倒影。 四目相对,时间一瞬间的凝固。 只片刻,那抹身影便闪身离开,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苏三媛愣住,她还来不及惊呼,还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那黑衣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消失的那么快,又为什么要站在那院墙之上? 苏三媛蹙眉,犹豫了一会,便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踩着凸起的石块,她手攀在院墙上,刚刚黑衣人站着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就连那人的脚印也是极浅的印在上面,风一吹,便没了踪迹。 这回苏三媛又有些懊恼起来,从刚刚的惊慌到此刻的懊恼,只是一个念头的转变。这几日,她一直纠结是先去当白衣教的教徒三年,还是直接去找白城安帮忙带路。 好不容易送上门的人,又给飞了。 苏三媛撇了撇嘴,手指无意识地捏碎槐花。她返回身,朝着正屋走去。此时觉得困乏的很,她躺在床上,胡乱的想了想,便睡着了。 一墙之外。 白城安摘下面具,将折下的竹叶放到唇瓣,吹响出一曲旋律。 夜色中,透过交错盘绕的枝叶,隐约能看到一团暖色烛火的光芒,从被随意挂在树上的一盏宫灯发出。 若苏三媛此时看到那盏宫灯,定会吃惊这盏绝美的雕花宫灯,竟与她梦中的那一盏宫灯一模一样。 19.蝴蝶飞 次日,苏府格外热闹。 外院来贺寿的人来了多少,只能听翠香奔回描述。苏三媛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只听到翠香说府外头热闹,上门贺寿送礼的客人络绎不绝…… 苏三媛对外院那些事不太感兴趣,便出声打断道:“允儿她在什么地方?” 这是苏三媛穿越来以后,第一次主动问苏允的下落。翠香也吃了一惊,随即收敛脸上的惊讶,回答道:“正陪着老夫人她们。” 苏三媛点了点头。 第一次参加这寿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事,偏巧原主的记忆里这些画面记忆都没有恢复,让苏三媛显得手足无措。 略一思忖,苏三媛便想起来,今日爹苏直向皇上告假,在外院负责招待上门贺寿的客人。至于老夫人,晚点应该会带着女眷一同在内院之中摆几桌闲聊一会。 那这样的情景,老夫人应该会派人来喊她一道过去。 正想着,屋外头传来喊声,是老夫人身边大丫环瑞珠。 “大小姐,老夫人喊你过去。”瑞珠从屏风绕过,走了进来,恭敬的说道。 这会苏三媛早已经穿戴整齐,听到瑞珠的话,便起身随瑞珠一道过去。 今日内宅的宴请设在荷花亭边。 一汪水池,绿荷叶上盛开了几朵荷花,引得几位陌生的小姐坐在亭内,交谈笑语。视线移动,老夫人由着杨氏陪伴,边上跟着苏允与苏常悦。两姐妹生的如花似玉,跟在老夫人身旁,笑容恬淡,引来了不少妇人的称赞。 老夫人与那些妇人闲聊,聊了一会便聊到了苏允与苏常悦身上。 有些妇人抱着为自家子弟看媳妇的心态,又见这苏府两位小姐乖巧模样,便哄着老夫人开心,将苏允跟苏常悦两姐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老夫人呵呵大笑,杨氏在边上笑称,“你们可别再夸了,这两姐妹脸皮薄,一会都要吓跑了。” “怎么不见媛姐儿呢?” 问话的是户部尚书刘中的夫人,英国公张辅的嫡次女。因往日与杨府多有来往,对苏府有一定的了解。 杨氏脸上的笑僵了下,便听到老夫人回答了刘夫人的话。老夫人说道:“我让媛姐儿去忙了其他事。” “原来是这样啊。”刘夫人了然,点了点头笑道,便不再多问。 杨氏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这老夫人哪里是让媛姐儿去忙其他事,这分明就是把那死丫头跟郕王殿下的婚事放在心上,不愿让媛姐儿给其他夫人瞧上,才故意带着悦儿跟苏允两人来见这些夫人。 苏三媛隐约听到有她的名字响了起来,也觉得不该在旁边只看热闹,便走了过去,冲老夫人与众妇人施礼。 “哟,这便是贵府的大小姐,出落得可真水灵。” 不知道谁先夸了一句,随后便有好几位妇人附和着夸赞。 老夫人只是笑笑,发话道:“这丫头不经夸,别理她。我们入席坐会吧。” 众妇人看出老夫人嫌弃苏三媛的声音里充满了宠溺,不由多朝着苏三媛多看了几眼,确实比旁的几位小姐出落得水灵,只可惜了在这苏府的地位不及二小姐苏常悦尊贵,多少有些惋惜。 前面于嬷嬷听到老夫人的话,便引路道:“往这边请。” 妇人们与各府的小姐陆陆续续落了座。 搭建起的戏台,乐声响起,几位戏子登台表演。 这处地方,更显得热闹起来。 苏三媛招呼翠香将那套祝寿锦屏搬去叫家仆登记一下。刚说完就听到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起,“老夫人,这出戏演完后,不如让小姐们上台表演一番吧。我可听说,苏府二小姐琴技过人,若今日能听到,倒也无憾了。” 说话者是督察院右都御史陈溢的夫人,娘家是苏州一带的富商,陈夫人这一辈出了几位当官的兄长,其中一位兄长是太常少卿莫荣复。 “陈夫人过奖了,悦姐儿不过是会一些琴技,打发时间罢了,你们若觉得想听,一会便让悦姐儿上台弹一曲吧。”老夫人笑语道。 杨氏便招了边上的丫环,“沉香,你去给二小姐准备一下。” “是。”沉香答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一出戏很快便唱完。 直到乐声缓缓停了下来。 老夫人这才缓缓抬头看向苏常悦方向,道:“悦儿,你上去给几位婶婶弹一曲吧。” 苏常悦起身,给众人施礼,走到舞台上。琴已经摆好,苏常悦垂眸,玉指拨动琴弦,一曲优美动听的旋律便响了起来,使人仿若置身于山水之中。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投到舞台中央。此时,苏常悦闭目全身心投入于琴声之中,原本就漂亮的脸蛋儿被水红小袄衬得更显娇俏可爱。 忽的,不知道哪儿飞来五彩斑斓的蝴蝶,纷纷围绕在苏常悦周围,似随着琴音翩翩起舞一般。 “快看,真的太美了。” 好几位妇人赞叹道。 一旁坐着的几位小姐也跟着赞叹道。不过,其中一位小姐却皱了皱柳眉,不屑的看向远处放蝴蝶的丫环沉香,随即低声呢喃道:“放几只蝴蝶出来,还真以为弹得有多好。” 听力过于常人的苏三媛听到,朝那位小姐看了眼,招来边上的丫环问道:“那位是哪个府里头千金的?” 丫环循声看去,随即低头附到苏三媛耳旁道:“那位是钱皇后的表妹,钱芳婷小姐。” 苏三媛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史书记载,钱皇后在英宗土木堡战败被捕后,每天每夜地祈求祷告上苍,因过度的劳累,她的一条腿受了重伤,而昼夜不停的悲泣也很快哭瞎了她的一只眼睛…… 钱皇后的虔诚与痴情,在几年后等回了英宗朱祁镇。时间流逝极快,英宗犯病将死之际放心不下钱皇后,要求儿子宪宗对钱皇后当尽孝以终天年。并紧拉着大学士、顾命大臣李贤的手,反复叮咛:“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 明明知道所在的这个朝代将会发生这些事,可却无能为力去改变。 苏三媛轻轻叹息。 一曲毕,众人鼓掌。苏常悦起身施礼,退了下去。 “老夫人、苏夫人,二姑娘这一曲,可把我这几日心烦都驱散了。说说,怎么会有那么多蝴蝶都围了上来,我这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场景,二姑娘刚刚那摸样,就好似仙女下凡一般。” 说话的妇人是杨氏闺中时的姐妹,林氏。夫君家姓方,方家曾祖父辈贩卖香料,到了方沈三这一辈,开了钱庄德胜昌,经营票号生意,在其他地方名下仍有不少产业,可谓家大业大。 这次是听闻老夫人六十大寿,特地从阳城县赶来贺寿。顺道过来跟杨氏聚几日。 “就你们这帮人嘴甜。”老夫人笑了笑,视线扫了一圈,道:“你们几位小姐,也让她们上台表演一番,助助兴也好。今日邀各位到贵府来,就希望大家图个开心。” 苏三媛突然感觉一道目光扫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说道。 “苏二小姐琴技过人,不知道苏大小姐有何才艺,能不能也为我们展示一番?” 发出邀请的是刚刚嘲讽苏常悦的那位小姐,钱芳婷。 随着她这一声邀请,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苏三媛身上。 20.没有才艺的三小姐 才艺? 苏常悦才弹完一曲天上有地上无的妙音。在她之后出场,若才艺不出色,那就容易惹笑话了。 也不知道这钱芳婷小姐,是存了什么心思? 在起身纠结的瞬间,苏三媛便想出了表演的内容,她回以钱芳婷笑容,说道:“既是钱小姐盛情邀请,那我便表演神仙祝寿,讨个吉祥。” “神仙祝寿?” 众人皆是一愣。 “哦?神仙祝寿是什么表演?怎么闻所未闻?”杨氏闺中姐妹方太太出声问道。 看见连家境殷实的方太太都没有听过的表演,很多人不由多看了几眼苏三媛。这神仙祝寿该不是真的能请到神仙下凡祝寿吧…… 苏三媛笑了笑,走到宽敞之处,却并没有走上台子。 这会见她走了出来,众人下意识屏息,看着她接下来的表演。 令众人茫然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苏三媛将双手伸出,然后合十,一脸虔诚的闭上双眼,出声说道:“信女苏三媛祈求各路菩萨显灵,为祖母祝寿。”说着便跪到地上一拜,然后起身站起来了。 见众人诧异,苏三媛笑语道:“昨日,我梦到菩萨要我代送仙桃一颗给祖母祝寿。菩萨告诉我,今日只要对着上天虔诚合掌祈愿,便能得到仙果一枚,令祖母健康长寿福无边。” 众人刚想说什么,便惊住了。 只见苏三媛合起的双手如莲花一般绽放,然后不大的手中缓缓地露出一颗桃子。桃子跟她手掌一般大小,此时苏三媛双手刚好能捧住那颗寿桃。 “祖母,这颗寿桃送给你,希望祖母健康长寿福无边。”苏三媛将寿桃放到桌上,给祖母施礼。 回过身,向未回过神的众位妇人说道:“媛儿听了二妹一曲琴音,还未从天籁琴音中回过神,只得想了法子,表演这一招请各路菩萨一齐为祖母贺寿的法子。” 老夫人伸手,拿过寿桃放到眼前仔细看,才惊得啧啧舌头,道:“媛儿,祖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般通天的本事了?” 见众人同老夫人一般露出吃惊表情,为了避免众人以为她是神婆,苏三媛只得老老实实交代道:“哪里是什么通天的本事,不过是从前在外祖父家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高人,他教了我这几招变戏法子。” 说着,苏三媛再次伸出手来,众人见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槐树枝,槐树枝上长满了槐花,苏三媛手一挥,手中的那一截槐树枝上盛开的花朵飘落出无数朵槐花,众人觉得没什么稀奇时,却发现,那一截槐树枝随着苏三媛手几下挥动,竟然落了满地的槐花。 那一截槐树枝槐花也不过几十朵,可这满地的槐花起码有几百朵。 所有人都惊叹眼前发生的一幕。 苏三媛笑了笑,道:“这些都是那位师父教我的,今日这寿宴上,我也不敢拿其它的法子出来献丑,只得撒花献仙果,讨个吉祥。” “真了不得。”方太太称叹道,便又问道:“那仙桃,可真是天上神仙送给老夫人的么?” 这种把戏,老夫人早年也曾瞧过一回,说透了,不过就是些骗人的把戏。 见方太太有意刁难,老夫人出声打断道:“小孩子这些把戏,哪里能当得了真的?方太太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要是把这丫头的把戏揭穿了,她这丫头哪里还能乖乖待在这儿?今日就这样吧,我这个老太婆就好借这个丫头吉言,讨个吉祥的寓意也好。” 众人笑了起来。 方太太称是,便不再追问下去。 苏三媛退回到座位上,顺势看了眼钱芳婷,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柳眉蹙着,眼中盛满让人不易察觉的嫉妒。 翠香凑过来,小声的耳语道“小姐,难怪你要奴婢去摘了那么多的槐花。可是小姐,你是怎么让槐花从那截槐树枝上飘落下来的?真的好美呀。” 苏三媛苦涩的扯起一抹笑,并没有去回答翠香。 之前让翠香去摘槐花,本来是想弄槐花蜜,只是每次弄槐花蜜,她都习惯了让翠香先装到罐子里,没想到今日被邀请来的时候,翠香竟然把那罐子带来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带那罐子来做什么。 后来才知道原来槐花没有摘够数量,翠香就想到这荷花亭附近顺道摘一些新鲜的槐花放到罐里头,回去也能圆满交差。 这苏府两位小姐表演出色,这会,其她小姐们自然不愿轻易出场,毕竟她们的才艺也不过是学了一两回,并没有投入太多的时间,这会出场亮相,无疑是容易出丑的对象。 场面在片刻的安静过后,老夫人也看出了各位妇人、小姐的心思,也不再说些什么。今日这寿宴上,风采无疑是她这两个孙女苏三媛与苏常悦占尽了。 只可惜了允姐儿倒没有怎么出风头。 老夫人视线扫过苏允,见她回避过视线,才又想起允姐儿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便将想法作罢。 苏允虽没什么才艺,不过凭她礼部尚书嫡女,以后的夫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老夫人想着,心里头的担忧才安放下来。 寿宴上没有什么人登台表演,杨氏便笑着打圆场,让那些请来的戏班子上台继续唱戏。 等寿宴好不容易结束,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苏三媛站在荷花亭边上,望着一池荷花,里面有几尾鱼惬意游动,晚风习习,四周充满了花草的芬芳。她有些疲乏,坐到石墩上,松了口气,道:“翠香,你也坐会吧。” 翠香施礼,便坐到石墩上。 “小姐……”翠香刚想问,今日寿宴上表演的那些是怎么做到的,便被三小姐的声音从身后打断了。 苏允走进荷花亭子里,视线落在苏三媛身上,停顿了好一会才说道:“姐姐,我怎么不知道你学过这些戏法子?” 苏三媛抬头看苏允,没有回答。 翠香只是觉得气氛里,有种讲不出来的火药味道。 过了好久,苏三媛才说道:“坐吧。我这些戏法子,以前跟一位高人学的,那时觉得没什么用处,就图个好玩,所以就没有告诉你了。” “这样子吗?”苏允面上挂着笑,眼中却一片寒意,她抬起手,拿过茶盏,重重的往地上摔去,然后气恼道:“你根本就是故意让我难堪的吧?明明祖母她们已经给你透露要将你许配给郕王殿下,可你今天为什么还要出这么大的风头?” 苏三媛没讲话,只是看着苏允。 “你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笑是吗?苏府两位小姐都表演了,可就我这个三小姐什么才艺也没有。”苏允勾起唇角冷笑道:“这些传到外面,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笑话我是无才无能的小姐了。” 讲完,苏允眼中含泪,掩面跑开了。 苏三媛视线落在碎成数瓣的茶盏上。 “小姐,三小姐她,没事吧?”翠香盯着三小姐离开的方向,担忧道。 苏三媛看了眼,收回视线没说话。 苏允能这么胡闹,不就是仗着原主宠她么?不过今日苏允这番话要是在原主面前说,不知道原主该怎么样的难过。 不过就是普通的一件事,在苏允眼中就成了刻意的欺凌她的手段…… 苏三媛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妹妹,怕是不会安分多长时间了吧。 21.一出神仙祝寿 荷花亭静坐了好一会。 “媛姐儿。” 身后这会传来爹的声音。 翠香起身施礼,“老爷、大少爷。” 苏三媛这才起身,给爹跟苏禾施礼,“爹、大哥,怎么这么晚结伴来这荷花亭了?” 兴许是为了她今日的事儿吧。苏三媛猜想着,可是却不知道他们被什么理由吸引过来,难道只是表演的那几招骗人的把戏? 前世因为看了一些魔术师表演,觉得有些稀奇,才买了很多的书研究,没想到在这古代居然派上用场。 只是这种把戏,似乎太过轰动了些。 苏三媛苦笑,却听到他们的来意并不是因为今天在寿宴上表演的那场骗人的把戏,而是因为府外免费得到的那套祝寿锦屏。 “媛姐儿,那锦绣铺子的人,你怎么认识的?” 听到爹的声音响起,苏三媛面露惊讶,看着他,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苏禾在旁边插话道:“爹刚刚看到贺寿名单上,你送了祖母一套祝寿锦屏,这才好奇,过来问问你。” 苏三媛佯装松了口气,心底却依旧悬着。 “是这样啊。可是一套祝寿锦屏,有什么稀奇的吗?干嘛弄得好像能认识锦绣铺子的人,很有面子的样子?”苏三媛眨巴着眼睛,嬉笑着问道。 这个问题,苏禾并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爹苏直。苏直负手身后,眸光落在苏三媛身上,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苏直不会开口,才听到苏直声音响起,说道:“那锦绣铺子不肯轻易卖那套祝寿锦屏给杨府小公子。后来因为那套祝寿锦屏卖了出去,那店家不知何故报了你大哥的名字,结果那杨府小公子便找人打了你大哥。” 原来是这样。 苏三媛才知道,答道:“我那日出府,遇到了先前救过我的沐祈公子,便请了他喝茶。后来他听说我是因为祖母大寿才出去挑选,他就带着我去了那间锦绣铺子。至于后来为什么他们告诉外人是大哥买的,这我并不知情。” “你什么时候出府的,我怎么就不知道?”爹苏直冷哼道。 额…… 忘了这一点了。出入苏府,都是需要申请,并且在出入本上登记名,以防苏府女眷在外头不守规矩,丢了面子,这是祖上时候定下来的规矩。 苏三媛咬着下唇,硬着头皮说道:“前几日乔装打扮成公子模样,偷偷溜出去的。爹,我知道错了。” “认错倒是蛮快的。”苏直目光冷厉地瞪着苏三媛,若不是这丫头出去闹了这一出,也不至于杨府与苏府关系弄得这么僵。苏直气闷道:“回去闺房,多闭门思过一个月。” “是。”苏三媛答应着,便想离开,就听到身后又是一声冷哼。 “话都还没有问完,走那么快做什么?” 苏三媛将头勾的低低的,不再作答。原主的爹发起脾气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人,有些吓人。 “爹,二妹也是为了出去替祖母寻找贺礼,你也别发那么大的火,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苏禾劝道,见爹面上的阴郁散了几分,又道:“今日祖母寿辰,杨府没过来祝贺,不知道是何想法。不过杨氏跟苏府是姻亲,怎么样也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僵,更何况杨老太爷是个讲道理的人,谁错谁对,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苏直轻轻叹息道:“禾儿,他们杨府不过是想借着小公子闹得那桩事,避开我们苏府,我又何尝不知。” 官场如战场,生死一念之间。 “爹,官场之事,未必没有转机。”苏禾说道。 苏三媛看向苏禾,想起苏禾往日出的那些招数,都给原主带来一定的帮助,缓解当时的危机。 亭子里一片安静,偶尔有鲤鱼跳水而起,又落回水中惬意游玩的水声。 “二妹,你先回去,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苏禾说道。 “媛姐儿,你下去吧。”苏直颌首,赞同苏禾的想法,又重复了一遍苏禾的话。 苏三媛施礼,带着翠香离开。 “小姐,也不知道大少爷给老爷说什么,真有些好奇呢。”翠香回头看向荷花亭那边交谈的两人,下意识地说道。 等发觉说错话,翠香忙抬头看苏三媛,却发现苏三媛并没有理会自己,这才心安了一些。 苏三媛停下脚步,由于她魂穿来以后,感知各方面都异于常人,所以站在距离荷花亭几米远的距离,依旧能将亭子里的声音听清。 “爹,王公公这人虽然官大,但也不是没有弱点。就好比说,他贪财。”苏禾说道,停顿了一下,道:“爹若是为了这桩事心烦,我有两点想法,第一、投其所好;第二、为苏府找靠山,足以与王公公势力抗衡的靠山,最好是皇亲国戚。” 苏禾的声音字字清晰,而亭子那边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苏三媛迈开脚步,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亭子那边爹苏直的声音响起,那么的悲伤,“我原想几个闺女嫁给普通人家,过寻常一些的生活,不用时常担惊受怕。却没想到,这回要亲手推她们入那样的险地。” 苏三媛回头望过去,听到苏直的声音再次响起,“拥有权利的人何其可怕,更何况是权利中心的那些人。不说那些皇亲国戚,就是那些内宅妇人的阴险手段,怕是依着媛姐儿那种暴躁性子,很难吃得消。” “爹,三妹悦儿性子沉稳,又有杨府杨士奇这个外祖父做靠山,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苏禾建议道。 声音渐渐地远去,苏三媛也不再回头看去,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的空气。 从古至今,有多少人想挤入权利之争,便有多少人设法从权利之争中退出,数不胜数。这些人,恐怕也是到最后才明白,保住一条命其实比什么都重要。 从那晚过后,苏三媛便被禁足在华安院正屋之中。 被禁足的苏三媛,并不知道外面关于她在寿宴上那招神仙祝寿的戏法,已经传的神乎其神。有人甚至传,大小姐当天召请来了天神给老夫人献上仙桃。 也是因为这桩事,她的名声在外头,传的响亮,甚至于传入皇宫之中,引得朱祁镇嗤笑。 22.红莲堂出价钱 翌日。 苏三媛从床榻上起身,懒散的伸了个懒腰才起了身。被禁足的好处便是可以早睡晚起,过猪一样的生活,很是惬意。 铜镜中的人,脸显得圆润,隐隐有些增胖的节奏。苏三媛皱着眉头,正想着该怎么办,就听到屋外头传来丫环与看门的婆子对话。 因为杨氏的命令,轮班的两位婆子对她的看管更严了,不允许丫环似往常那般随意出入正屋。把她闷在屋里头,无聊的要命。 苏三媛打开屋门,看着翠香,“发生什么事了?” 翠香哭丧着脸,“小姐,那日老夫人寿宴过后,外面都把小姐传的神乎其神了。好多人上门来提亲,三小姐知道以后关在屋子里,好几日没出来。” 翠香身旁跟着苏允贴身丫环绣花,也是一脸苦恼。 关在屋子里,好几日没出来? 爹又没罚她禁足,心胸可真是狭小…… 苏三媛轻轻叹息,总归是自己占据了原主的身体,也不能轻易亏待了原主的妹妹,否则这原主亡灵恐怕也得不安了。 “祖母跟爹,他们知道这件事吗?”苏三媛问道。 绣花答道:“老夫人这几日不见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老爷一回府便去书房,闭门不出。奴婢这几日都没有见到老夫人与老爷,未来得及禀告。” “恩。”苏三媛点头,“母亲她知道吗?” 绣花摇了摇头,“最近这几日夫人时常出府,听说是去附近的庙里烧香祈福。” 苏三媛看向沈婆子,厉声道:“我虽然禁足在这正屋,但是府里头的这些事,你也听到了吧?若是三小姐在屋子里闷出了病,你可担待不起!” 沈婆子冷哼,“我可不知道这么多的事,夫人只让婆子在这里守着大小姐,其他事可以不用理会。” 沈婆子以一敌三,气势上仍旧占据上风。 绣花哭丧着脸,双腿一曲,跪到在地上,“求你了,三小姐她待在屋里头,送进去的饭她也只是吃几口,再这样下去,她身体哪里能受得了。” “别求我啊,我可做不了这个主。”沈婆子一脚踹开绣花,冷着脸,呵斥绣花。 翠香走过来,拉着苏三媛的手,“小姐,这可怎么办?” 苏三媛略一沉思,目光扫过身后的那扇雕花木窗上,灵光一闪,一计便浮上心头。她附耳到翠香耳旁小声道:“等过一会,你送些酒给这婆子,再加点药在里头。如果不行,我晚点便将窗户敲开,从那偷溜出去。” 大略的说出计划。 翠香听到后,便点了点头。这个看门的婆子,苏府里的丫环家仆都喊她沈婆子。沈婆子嗜酒又贪财,为人吝啬,很多人不喜欢沈婆子,不过杨氏反而特别看重沈婆子。 大概是沈婆子不怕得罪人的性子,被杨氏看中了吧。 “你们说什么呢?”沈婆子冷喝,怒目相对。丝毫没有把大小姐的身份放在眼中。 翠香气不过,想说上两句,被苏三媛一把拦住。苏三媛说道:“绣花,你晚点再去找祖母她们看看,我被禁足在这儿,也实在是出不去。” 沈婆子看到苏三媛一脸无奈的模样,才不再去理会她们主仆几人闲聊。 只要大小姐不出门,一切都好商量。 屋门被苏三媛从内掩上,沈婆子看着绣花眼含泪跑开,翠花在后头追上安慰,就觉得有些好笑。 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不吃几顿饭就把这些人吓成这个样子了。那外头闹个旱灾,多少人还吃不上饭呢,怎么就没见得这些人去省口粮食给那些灾民吃? 沈婆子以前也挨过饿,想到三小姐关在屋子里,不吃饭,就觉得满腔的怒气。 屋内。 苏三媛围着那扇木窗上下打量,要是把这扇木窗敲坏,很有可能会发出响声,而且后期也需要工人来修理,这样迟早也会被爹他们知道。如果今晚翠香她们能顺利将沈婆子灌晕,那就好办一些了。 想到晚点又有去做不喜欢的事,苏三媛便翻身躺在床上,盖了薄被又补觉睡了一会。到中午时,是景花来送饭,还跟沈婆子在外头闲聊了一会,才离开。 在屋里头的苏三媛能听出沈婆子对景花的喜欢与信任,等到景花晚上再来送饭时,便拉住景花的手,将一张纸条塞在她手中,纸上写着让景花协助翠香。 塞纸条的小动作倒是躲开了沈婆子的注意,景花悄悄将纸条藏了起来,给苏三媛跟沈婆子施礼,便退了下去。 大观园。 杨氏愤愤的起身,眼眸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怒火,冲入画问道:“你说,那帮人又临时叫价起来了?” “是的。这几日大小姐的名声在外头传的响亮,那帮人便叫价二千两。”入画低垂着头,低声说道。 “混蛋。”杨氏怒骂,“从五百两喊到二千两,亏得他们也叫的出口。你不问问他们,这江湖上那么多的帮派,我们也可以喊其它帮派,他们有什么可嘚瑟的?” 入画慢吞吞道:“说了。红莲堂堂主那会坐在那里,他说,要是不怕外面其它帮派失手,泄露了秘密,就尽管去找。” 杨氏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过了好一会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派出去监视老夫人的人,是怎么说的?” “回来禀告过一次。说是老夫人跟杨尘子在亭子里待了一下午,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只看到杨尘子在煮开水泡茶。”入画答道。 她知道这个答复,杨氏绝对不会满意。可是亭子在半山腰那样空旷之地,若是贸然过去,下人也很容易暴露行踪。但这一点,当主子的很少会考虑,她们要的只是结果。 入画咬着下唇,果然,杨氏走了过来,入画闭上眼眸,只感觉下巴被抬起,随即一巴掌落下来,她左脸颊火辣辣的发疼。 杨氏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抬起一脚,踹开入画,骂道:“你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入画低垂眼帘,听到难听的话,眼中涌上泪水,她紧咬着下唇,不肯眼泪轻易流出。 “算了,你去跟红莲堂的人讲,让他们做的干净点,等事情办好,钱自然会送到他们手中,一分不少。”杨氏咬牙,想到那将要给出的二千两,心里头就不是滋味。 “他们,要先给钱,才肯办事。”入画左脸颊红肿,抬眼看了眼杨氏身影,低声道。 杨氏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那就给他们。告诉他们,要是事情办不好,还走漏了风声,那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23.小姐命与丫环命 亭子里。 杨尘子站起身,一身藏青色道袍,身子很清瘦,兴许也是年龄大了的缘故,给人一种很容易被风吹走的感觉。 这几日又因奔波染了风寒,杨尘子咳嗽了几声,道:“怎么突然想到见我,这个老朋友了。” 于嬷嬷侍候在旁。 老夫人今日一身赭色如意襟盘袄子,配了一条同色的马面裙,回字暗纹底的料子绣了松鹤,半黑半银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青松石抹额固定了,显得沉稳又稳态。 “有件事,想让你帮忙。”老夫人看着杨尘子精瘦略显伛偻的身躯,轻声说道。 时光苒在,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见面,没想到竟是这番光景。老夫人心里头免不得一番惆怅。 杨尘子看着老夫人,见她眼边已经起了皱纹折子,不复当年明眸善睐的娇俏模样。只片刻的走神,便移开视线,神色漠然,“我答应你的事,从来都不会改变的。你说吧。何事要我帮忙?” “我想让你帮忙牵红线,让郕王殿下娶我苏府的姑娘为妃。” 杨尘子一愣,深深地看了眼老夫人,“这事,我尽力而为。” 老夫人起身,给杨尘子施礼,“那就有劳杨尘子了。于嬷嬷,我们走吧。”说着不再等杨尘子说话,就由着于嬷嬷的搀扶,头也不回的离开,上了一旁久候的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 杨尘子闭上眼,任由着风吹过,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都随风远去。 扑鼻的花草香味,杨尘子才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他收的唯一的徒弟,葵巷。葵巷是孤儿,右手残疾,无法治好。但是他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一抹纯真的笑容,是一种对这个尘世充满了感激的笑容。 再加上葵巷生了一张俊颜,笑起来便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眉目弯弯,看着让人心里头的烦恼便不知不觉的散去了。 杨尘子抬手接过葵巷送来的一束野花,“走吧,我们去找郕王殿下要个人情。” “恩,师父去哪,徒儿就跟着去哪。”葵巷说道。 杨尘子只是勾唇笑了笑,便不再说话,迈开步子等着葵巷跟上一齐离开。 华安院。 门被轻轻地拉开。 苏三媛让景花跟翠香将喝醉了的沈婆子放到隐秘位置,然后留了景花在屋子里冒充苏三媛。翠香便随着苏三媛一道去福荷院找苏允。 路过看到紧闭的福荷院西厢房,才知道苏思被送回了私塾附近那座宅院,而苏禾则带着小厮墨玉离府游学去了,拜访各地的高人增长见识,以备参加明年的乡试。 东厢房紧闭着屋门。 翠香想过去敲门被苏三媛拉住。这会东厢房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绕过门,悄悄躲到门后边的木格花窗边,窗上嵌钉一块明瓦。明瓦是一种像纸张一样的材料,由巨型蚌壳磨制而成的。这种古朴的明瓦窗,既挡风又不妨碍采光。 从明瓦窗看了进去。 翠香呆呆的站在,看着小姐盗贼一般的模样,突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过去敲门不是更直接一些吗? 翠香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到小姐身子一僵,不知道看到什么画面了,竟然返身回来拉着自己离开。翠香抬头看小姐,只见她面色极为难看。 翠香回头,朝那扇窗方向看去。 “小姐,怎么了?”翠香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苏三媛没吭声。 刚刚透过明瓦窗,她看到苏允坐在梳妆镜前,面色红润,丫环绣花在旁为她梳发,两人谈话间便笑了起来。若不是她听力异于常人,也不会听到苏允与绣花的谈话内容。 “小姐,当时大小姐听了之后,显得慌慌张张的。可惜那沈婆子只认死理,要不然大小姐这时候就过来了。”绣花说道。 苏允轻哧,笑出了声,“她怎么不想法子过来看我?往日不是一碰上我的事,就容易发脾气,不讲道理的吗?” 绣花也跟着笑了,“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大小姐往日那样子,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大概是这几日想通了,才知道收敛性子,不随意打骂下人吧。” “你不是说她跟翠香耳语了一番,你知道是说了什么吗?”苏允抬头,看绣花问道。 绣花摇了摇头,“我那会抱着沈婆子的腿哭,也没有注意到她们说些什么。后来问翠香姐姐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夫人通房丫环入画匆匆走过去,奴婢便悄悄离开,不敢惹出事。” “恩。你一会过去再瞧瞧,设法让她从华安院出来,再按照我教你的,去喊母亲过来。”苏允怨毒道:“她不是爱出风头吗?那就让她出够风头。” 苏三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紧。 原主真的是养了一个白眼狼。为了护住这样一个白眼狼,原主被连累受到了苏府冷落,又因为要保护这样一个白眼狼,原主刻意将性子变得刁钻刻薄,在下人眼中留下了脾气暴躁的不好印象。 可这个白眼狼,却一点也不领情。 苏三媛气闷,拉着翠香的手躲过了一些人,很快的进到华安院,有惊无险的将景花替换了出去。 “绣花再来,你就借口沈婆子不让,把她赶回去吧。”苏三媛说完,将门掩上。 屋门关上,翠香与景花皆是一愣。 很久没看到小姐这般恼怒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景花侧头看翠香,低声问道。 翠香摇了摇头,“刚刚只是见到小姐躲在窗边,然后不知怎的便生气了。” 景花还想问些什么,就看到绣花从那边匆匆跑过来,眼角还垂着眼泪。 “你们……”绣花本想说什么,眼角余光扫到斜躺地上打呼噜的沈婆子,愣了一下,“咦,沈婆子怎么晕倒了?” 翠香还没来得及反应,景花已经出声接话,“是啊,我跟翠香也正头疼着呢。这沈婆子晕倒了,要是被人发现了,又得惹了闲话。” 绣花闻言,破涕为笑,“没了这沈婆子,你们赶紧去喊大小姐去看看三小姐,要不三小姐现在身子虚弱,哪里承受的住连续几日的挨饿。” 景花看了眼翠香。 翠香便拉开绣花到旁边,低声道:“绣花,这会沈婆子晕倒了,我们就更不能让小姐过去找三小姐了,要不然被发现了,我们这些当贴身丫环的,可有罪受了。” 绣花听了气恼,推开翠香,呵斥道:“你怎么只顾你自己呀?你也不问问大小姐,是三小姐的命贵重,还是你这个当丫环的命贵重。” 24.躲在屋里头的主仆 听到屋外头的动静。苏三媛勾唇冷笑,支起身子,走过去拉开了屋门。 众丫环听到门被拉开,皆是一愣,在沉默了片刻之间,绣花先反应过来,噗通便跪到地上,说道:“大小姐,求求你,救救三小姐她吧。” 绣花先前的话说的难听,刺伤了翠香的心。她这会见到绣花一下子态度转变成卖可怜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退到景花身边。 “大小姐,三小姐好几日不开门,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怎么会吃得消,求求大小姐了。”绣花见大小姐蹙眉,忙磕头,求道。 看到刚刚那一幕,主仆二人屋内嬉笑,设法算计她的画面,苏三媛觉得心里头很难受。 苏三媛看了眼翠香与景花,嘱咐道:“你们二人,一人去找祖母,一人去找爹,叫他们赶紧过去瞧瞧三小姐。” “大小姐。”绣花失声唤道,看到大小姐的视线充满了疑惑,绣花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试图挽回道:“奴婢已经去过了,都没有让奴婢见到。怕是这会天已黑了,她们已经早早地歇息了吧。” 听到绣花的话,翠香与景花面面相觑。 瞧见连自己身边的两个丫环都不相信的谎话,绣花也敢拿出来哄弄人,真的是……活腻了。 苏三媛板着脸,呵斥绣花,“怎么,我做事,难道也要听你的命令了?” 绣花咬着下唇,匍匐在地上,哭了起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延误了救三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其它意思,求大小姐快些去看看三小姐吧。” 苏三媛冷吸一口气,低声冷笑道:“绣花,你那会在屋里头跟三小姐说了什么,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别在这里卖乖了。” 绣花身子一僵。 翠香跟景花也是一怔,看向自己小姐,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绣花,隐约猜到了一些。 “奴婢,不知道大小姐说的什么意思。”绣花抬起头,眼泪挂在脸颊上,“奴婢对大小姐与三小姐的忠心,日月可见!大小姐千万不要误听了其她人乱嚼舌根!” 苏三媛勾唇,淡淡的笑了,讥讽道:“绣花,你在屋里头跟三小姐讲了什么,看来是不记得了,要不要我重复几句给你听?” 绣花缩了缩身子,还想辩解几句,就被苏三媛的声音打断了。 苏三媛附到绣花耳边,模仿着苏允的语气,道:“她怎么不想法子过来看我?往日不是一碰上我的事,就容易发脾气,不讲道理的吗?” 听到耳边响起的声音犹如雷鸣,响的绣花怔怔的跪在地上,忘了要说什么。 “绣花,我也不想与你为难。”苏三媛轻声说道:“但是你若想害我,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绣花这才反应过来,跪到地上忘了言语,只是一个劲地猛磕着头。 苏三媛蹲下身,将绣花拉起身,对绣花说道:“替主子办事也要有个分寸,这种事情若真的让你们成了,你心里能安心吗?若是失败了,我能放过你吗?苏府能放过你吗?你往后的日子能好过吗?好好想想。” “大小姐,奴婢知道错了。”绣花哽咽道。 绣花还想跪到地上,却被苏三媛抓着不让跪。绣花看着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此时又哭的梨花带雨的,叫人看了也觉得不忍心。 苏三媛伸手摸了摸绣花的头发,温声道:“绣花,她终究是我的妹妹,但是你不同,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下次呢?机会对你来说,并不多。” “奴婢知道了,以后有什么风声,奴婢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小姐,避免三小姐做错事。”绣花怕极了眼前这样温柔的大小姐,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恩,回去吧,这件事也不必告诉三小姐,只设法掩过去吧。”苏三媛轻声道。 “是,奴婢先告退了。” 绣花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小姐,见大小姐点了点头,绣花才施礼,退了下去。 自始至终,小姐与绣花交谈的声音都很小声,可是绣花却好似被惊吓到了,整个人情绪都失控了,跟来时那模样那副悲伤神情,有说不出来的变化。 景花跟翠香虽然一直站在旁边,却没怎么听清小姐的声音,只是偶尔会听到绣花的声音,是一种惊吓过度的语气。 目送着绣花离开,两人将视线落在小姐身上。 “小姐,奴婢还要去老夫人与老爷那边吗?”景花出声问道。 苏三媛摇了摇头,“这件事应该算过去了。”说着,视线落到地上的沈婆子身上,那沈婆子还在昏昏欲睡,也不知道翠香她们是下了多重的药量,苏三媛迈开步子,朝屋子里头走去,“你们外头看着,等沈婆子醒了以后,你们就去忙其他事吧。” “是,小姐。” 翠香与景花异口同音道。 苏三媛将屋门掩上,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过去坐到书桌前,拿起毛笔沾了墨水,静下心来抄写心经。 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外头的沈婆子苏醒了过来,哎呀了一声便敲门,苏三媛懒得走过去便出声应答了一句,那沈婆子才放下心来。 景花向来会做人,不忘时机说道:“沈婆子,你怎么喝了几口酒就醉了,吓得我跟翠香,一步也不敢离开这儿,就怕一起受到惩罚。下回可不敢再请你喝酒了。” 沈婆子笑了笑,尴尬道:“兴许这酒存放的久了些,我沈婆子也好长时间没喝酒,才这样子。下回你再请我喝酒,肯定不会这个样子的。” “那好吧,下回有好酒,再给你送来一些。”景花听了也不怒,笑语着答应道。 说着,景花便捅了下翠香,对沈婆子说道:“我们姐妹在这儿替你守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会你可得替我们姐妹儿多照顾些小姐,我们姐妹儿就先下去忙其它的事儿了。” 沈婆子答应了声,景花与翠香给她施礼,便退了下去。 屋外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苏三媛便垂眸,继续专心地抄写着心经。 夜更深了,苏三媛才耐不住困意,将笔放好,便走过去躺到床上,将薄被子盖到身上,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辰,迷迷糊糊听到屋外头有声音响起。 “那屋里头的人,可是大小姐苏三媛?” 似是男子的声音响起,低沉陌生。 “你……你想做什么?”沈婆子的声音显得惊慌失措。 “别大声,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同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三媛听了惊醒过来,屋内漆黑一片,她抬头看过去,能看到屋外头投射在门上的倒影,除了沈婆子的身影,竟还有一个拿着刀的高大身影。 25.价值一万两的命 趁着屋外头那个男子没有进来,苏三媛摸黑离开了床铺,顺势将床铺用被子塞了填出人形模样,便又寻了一番拿过一把剪子防身,才躲到衣柜中去。 听到沈婆子闷哼一声,身影缓缓倒下。 苏三媛将衣柜门关上,屏住呼吸,手中的剪子紧紧握在身前。 屋门吱呀一声,被踹了两次,才打开了。 苏三媛凭着异于常人的感官,能感觉到男子走到床边,能听到空气之中有刀剑劈落的声音。 突然,屋内陷入的一片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听到被子被揭开,随即能听到很明显的吸气声音。男子冷哼道:“怎么可能会不在屋子里?” 苏三媛这会手中紧紧握住剪子,随时准备给来开柜门的人狠狠一剪子。 能感觉到,那个黑衣人朝着衣柜这边走来。 苏三媛倒抽了一口凉气,柜门这时被拉开,正准备扑出去给那陌生男子致命的一刀,就看到敞开的屋门外头,一道暗器击中男子拿着刀的手,哐当一声,那刀便落在了地上,而后那男子也是一愣,侧过身轻松躲过了苏三媛的袭击,再想对苏三媛下手,屋外头又是一道暗器刺来。 蒙面男子愣住,身子一闪,便轻松地躲开了那道暗器,不过因着这道暗器,反而跟苏三媛距离隔得更远了些。 看出屋外头攻击自己的人并不是想取自己性命,蒙面男子便拿了刀,狠狠瞪了一眼苏三媛,极快的速度从屋子里闪身出去。 苏三媛捡起剪子见外面没什么动静,才走了出去,只见沈婆子倒在地上,伸手探了探鼻息,算这沈婆子运气好,倒也没有死掉,只是被那黑衣人打昏。 视线环视了一圈,院外头一片死寂,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若不是还遗留在屋内救了自己的两颗石子,苏三媛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未醒来。 屋檐上,两抹黑衣人身影一前一后追赶。跑在前面的黑衣人拼尽了全力,可身后追他的身影却是越跟越近。 终于,前面的黑衣人停下脚步,反身提着刀,与身后的戴着古怪面具的黑衣人正面对视。 “你是什么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还要追杀我不放?”黑衣人紧握着手中大刀,呵斥道。 “原来你不知道我啊,难怪了。” 听到这句话,黑衣人愣了下,更认真打量眼前戴面具的男子。 半晌,黑衣人声音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吓到,“你不会就是白衣教那位人称鬼面具的江湖头号杀手,白城安吧?” 白城安冷笑了声,他闭上眼眸,手中拿着五枚暗器,随着他修长的手指抬起,那五枚暗器便分别刺中黑衣人双手与双脚,另外一枚暗器刺在他发髻上。 也许是惊吓过度,黑衣人忘了躲闪,突然地手足无力,使他整个人噗通一声便倒在屋檐上,动弹不得。 “你是哪个门派的?”白城安问道。 “红、红莲堂。”黑衣人支吾道。 白城安沉吟片刻,问道:“是谁让你们杀那个女的?” 黑衣人愣了下,吃惊白城安居然只是称呼苏三媛为那个女的,似乎不熟的样子,一时间忘了自己该为雇主保密,说道:“她嫡母杨氏出了二千两,要买苏大小姐的性命。” “二千两?回去让她出到一万两,你们再来杀这个女的。”白城安嗤笑,语气透着几分揶揄,道:“否则就这价钱,也赔不起红莲堂所有杀手的命。” 初听还以为这白城安是嫌价钱太低了,心里头刚生起骂人的念头,才惊觉白城安是在间接表达他的意思,再敢对这个女的动手,就灭了整个红莲堂。 黑衣人心颤抖了下。 这白城安真是好大的口气!红莲堂的杀手虽然不及白衣教杀手行事那般狠戾,却也不是吃素的。整个红莲堂的杀手起码有二十余人都在江湖上排的上名号,如果硬拼起来,未必不是对手! 可是黑衣人却不敢说出心里话,因为实力上的畏惧。就凭白城安在白衣教坛主之位,就凭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就凭白衣教的势利范围。白城安足以有这个狂妄的姿态威胁红莲堂。 黑衣人还想说什么,只感觉脖颈一疼,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白城安将黑衣人扛起,在屋檐上几个闪身便隐入黑暗之中。 等到再看到他的身影出现时,便是出现在一条巷子尽头的茶馆门前。 此时本该是夜深人静,可是这处茶馆却反常的开着店铺,铺内与平常的茶馆不同,有好几人坐在茶馆之中,吃着宵夜。也有一些人搂着青楼女子走上阁楼。 喧闹的茶馆,被突然闯入的身影惊到。在一瞬间的沉默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拿起摆放在身侧的武器,随时对闯入者发动攻击。 白城安将肩上扛着的黑衣人丢到地上,扫了一眼茶馆内所有人,问道:“你们这里就是红莲堂聚集地么?” 只听到低沉,略带几分嘶哑的男音响起。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有道中年男子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道:“红莲堂与白衣教素来没有正面冲突,白公子今夜一人造访红莲堂,是何用意?”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从二楼阶梯走了下来,目光如鹰般犀利,冷冷盯着闯入者。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红莲堂的堂主,何万。 被丢在地上的黑衣人,此时缓缓地睁开眼,他手脚的穴道都被暗器刺中,一时间动弹不得,但他知道这白城安的用意,便出声道:“叔叔,他希望我们把杀那苏大小姐的佣金改成一万两。” 何万看着躺在地上的侄儿何十一,只随意地扫了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便暗暗松了口气。 何万笑道:“白公子,我们红莲堂接任务杀人,与你何干?收多少佣金,不过是我们红莲堂自己内部的事情,你想以什么身份插足?” “是啊,所以我亲自送你侄儿过来一趟。你们红莲堂若不给面子,想与我白城安为敌,那就请便。” 阴冷的话语,不带任何的情绪,听进心头却是彻骨的寒。 白城安话中意思是指,他给红莲堂面子才送活的何十一回来。若是他们执意想杀那苏大小姐,便是与他白城安为敌。还是与整个红莲堂的杀手为敌。 真是好狂妄的语气。 确实是优秀的杀手该有的气魄。 何万笑了,欣赏的看着白城安,“白公子,你这般做事,就不怕得罪我们红莲堂所有杀手么?若是他们暗地里动手,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我不过是欠那女的一条命罢了。”白城安嗤笑道:“你们要杀那女的,那是你们红莲堂的事。若是管不住手下,那也是你们红莲堂的事,我只管结果。” “既是如此,那我何某人也没有必要为这财伤了和气。”何万作辑,道:“江湖上讲究一个义字,若往后红莲堂不慎涉险,也希望白公子能从中周旋,救助红莲堂。” 白城安点了点头,迈开步子便离开了茶馆。 有几个杀手追了出去,却看不到白城安的踪迹。外面的巷子一片漆黑,瓦片上静悄悄的,也不似有人的模样,不由的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26.沈婆子被吓到了 苏三媛将沈婆子唤醒,见她悠悠醒来,一睁眼便尖叫。苏三媛这才出声不耐烦地制止她,“别叫了,那黑衣人被我打跑了。” 沈婆子一愣,整个人直哆嗦,瞪着眼,一脸不敢置信。 “大小姐,你、你打跑了那个黑衣人?”沈婆子声音颤抖。 “恩。”苏三媛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沈婆子安静,才道:“今夜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我想知道,这背后是谁想要杀我们。” 苏三媛刻意将我们二字加了重音。 沈婆子想起晕倒前,那个黑衣人手中明晃晃的大刀,浑身颤抖起来,结巴着问道:“大小姐,你是说,那个黑衣人也要杀我?” 苏三媛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不然呢?要不是我及时开门把他赶跑,这会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沈婆子呸呸了几声,“大小姐,这个时候可不要随意讲这些不吉利的话。很容易应验的。” 苏三媛起身,不去理她,独自走进了屋子。 用火折子点了蜡烛,回头看到沈婆子站在门旁边瑟瑟发抖。 天明起的黑暗,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时候。这时候望出去黑漆漆的一片,像是随时跳出几个黑衣人,也难怪沈婆子这样脾气的人也会害怕了。 “放心吧,只要你谁都不告诉,就连母亲那边也不要讲,那黑衣人就不会来杀你的。毕竟他当时也只是看到你的脸,都还不知道你什么人呢。”苏三媛走到门边,看着沈婆子,安慰她道。 沈婆子听了觉得有道理,猛地点了点头。只要不宣扬出去,谁还知道今夜是她沈婆子守在这屋门口的。 想着,沈婆子心里头又气又觉得一阵不安。早知道就不跟另一个婆子换班,要不然也不会碰到这种晦气事。 “大小姐,那明日,黑衣人要是还来,该怎么办?”沈婆子也是怕极了会丢了小命,这会显得手足无措。 不等苏三媛回答,沈婆子又说道:“我看,还是告诉夫人她们,这样我们也安全一些。” 苏三媛突然想起那日大哥苏禾送她回院子时说的话。那时候苏禾就已经猜测到了有人会对自己动手。如果按照苏禾的说法,那很有可能是杨氏做的这件事。 今晚黑衣人刺杀案子,并没有出什么危险,若是轻易说出去,很容易被杨氏三言两语便淡化了这桩事。 想起刚刚若不是那屋外头突然飞来的两颗石子,此时躺在屋里头的,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苏三媛蹙眉,冷喝道:“沈婆子,你若是想引起那杀手的报复,那你尽管去跟母亲讲。” 说完,苏三媛头也不回,径自往屋里头走去。 沈婆子怔楞住,好半响缓过神,那个男子拿了那么大的一把刀子,大小姐都有办法把他赶走,要是不听大小姐的话,去告诉夫人,可能真的会惹祸上身。 沈婆子权衡利弊一番,便走进了屋里头。 “我的大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我沈婆子,教我些法子吧。免得明日那杀手又来,府上又没个人照应,那我沈婆子一人在屋外头看着,得多害怕啊。”沈婆子低声下气的说道。 “你去跟母亲讲吧。”苏三媛置气道。也是故意想测试一番沈婆子的态度。 沈婆子摇了摇头,“大小姐,我沈婆子可就一条命。你若有法子,我沈婆子何必去自找苦吃?” 苏三媛心底也有些不安。如果那杀手明日再来,不知道该如何抵抗,心中还没有生出计策。不过凭着今日那个杀手的态度,他应该不想杀其他无辜之人。 想到这,苏三媛也安下心来。 “放心吧。明日他要是再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苏三媛冷着声音说道。 夜静悄悄的,屋子里头似有苏三媛说话的回音。 坚定地语气使得沈婆子不由多抬头看了大小姐一眼,见大小姐面上没有丝毫惧意,沈婆子悬起的心才稍稍松懈了许多。 “大小姐,你这话当真?” “你不信我?”苏三媛扬起脸,冷冷地回视沈婆子。 沈婆子急道:“只要能保住我沈婆子的命,大小姐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恩,你今晚就呆在屋里头趴着桌上睡会吧。”苏三媛起身,发生这么一件事,这会她也睡不着觉。她走到书桌旁,拿起毛笔蘸了墨水,又继续抄写今日未抄写完的心经。 沈婆子实在困了,便趴在了桌上,沉沉的睡着了。 夜间的风有些凉。苏三媛拿过一件外披替沈婆子披上,便又坐回书桌位置继续抄写心经。 这后半夜,屋外头没有再传来异常的声响。 翌日。 看到窗外头天渐渐亮起。 悬在心尖的不安,才安放下来。 苏三媛放下毛笔,起身伸了个懒腰,才走回床榻上,盖上被子,歪头就睡着了。 屋外头。 景花跟翠香敲了敲门,没见里头小姐回应的声音,担忧的看向沈婆子。 “这个时候,小姐怎么还没有起?该不是在里头出了什么事吧?”翠香担心的喃喃道。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沈婆子。 经过昨夜那桩事,沈婆子被问得心提了起来,又想到自己才刚从屋里头出来,大小姐应该刚睡着了。 不过想归想,沈婆子还是有些担心。 “要这么担心,你们就进去屋里头瞧瞧。”沈婆子故作镇定,用话激她们。 景花闻言,抬眸子看了眼沈婆子,才跟着翠香往屋里头走去。 走了两步,翠香用手放在唇上,轻声说道:“小姐她睡着了,好像很累的样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景花没有说话,只觉得屋里头哪里有些不对劲,扫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异样,便随着翠香身后出去。 过了一会,另一个婆子来替沈婆子的班,帮忙看守大小姐。 “夫人让你过去大观园一趟。”接班的婆子同沈婆子讲道。 沈婆子应了一声,下意识看了眼屋子,想起昨夜那桩事,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在眼前闪过,沈婆子觉得脖颈一阵发凉。 一路上胡思乱想,总算进了大观园,随着夫人身边的丫环沉香一同进去。 杨氏让沉香退出,整个屋子,只剩下杨氏与沈婆子二人。 气氛压抑的让沈婆子觉得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杨氏的眼神,让她觉得发毛。 “夫人。”沈婆子说道。 “恩。过来坐吧,陪我喝会茶,聊聊心事。”杨氏面上随和的笑着,将茶盏倒满了茶水,叫沈婆子坐到茶几旁边的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 沈婆子战战兢兢的坐下,然后端起茶杯,垂着眼眸,胡思乱想起来。 夫人身边那么多的亲信,能同自己聊什么心事? 该不是昨夜那黑衣人是夫人请来杀大小姐的吧? 脑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把沈婆子吓了一跳,她捧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倾倒出了一些茶水侵湿了衣襟。 沈婆子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猛地跪到地上,“奴婢手抖,奴婢知错了。” “错什么呢?”杨氏掩嘴笑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准备去拉沈婆子的手垂在半空,僵了片刻,便收回垂放在膝上,目光盯着沈婆子身上,冷声问道:“你这个样子,难道是有什么事瞒了我?” 27.可怕的一幕 沈婆子闻声,身子僵住。 刚刚那古怪的念头还在脑中萦绕,沈婆子目光一沉,要真的是夫人派人杀大小姐的话,那自己这样说出来,不就是在夫人面前暴露自己看到了么? 大小姐可警告了,要是随意去宣扬昨夜那件事,那杀手就很可能再上门来报复了。 犹豫了一会,沈婆子睁开眼,眼中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沈婆子抬头,声音委屈道:“夫人,奴婢也不瞒着你了。昨日三小姐身边的丫环绣花过来院子里闹,哭着求着让大小姐过去看三小姐,说是三小姐关在屋里头不肯吃饭,也不肯出去,身体要憋出病来。” 说着,沈婆子愤愤道:“我当时就赶走了绣花,可谁想大小姐出来看到,大小姐说是以后向夫人你讨要我的卖身契,把我卖给妓院去。夫人,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媛姐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杨氏拍桌而起,冷哼道:“沈婆子,她若是来我这儿讨要卖身契,我定会替你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丫头。” 沈婆子这才佯装着松了口气,在地上又磕了几回头,“夫人,你可一定不要把卖身契给那大小姐,要不然我沈婆子这么大岁数的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知道了。”听多了沈婆子的唠叨,杨氏有些不耐,道:“最近这几日,那丫头,有没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沈婆子一愣,回想了这几日的事情,隔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倒是没有。这几日大小姐躲在屋里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偶尔听景花讲起,说大小姐在屋里头抄心经,其它的倒是没什么异常,无非就是吃了又睡。” 听了沈婆子的话,杨氏冷哼,“她倒是懂得享受。以后吩咐那些下人,把饭菜的量都减少一半,省的她吃的跟猪一般,让外人瞧见丢我们苏府的脸面。” 沈婆子低垂眼帘,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是,夫人。奴婢以后会检查那些人给大小姐送的饭菜。” 杨氏挑眉,看了眼沈婆子。见也没什么事可问,便挥手,“你先退下去吧。” 沈婆子施礼,退了下去。 大观园隔了一会。 丫环入画匆匆的跑了进来。 沉香吃了一惊,拉住入画的手,看着她左脸颊被刮的印子,有些心疼道:“入画姐姐,你这脸是被谁打的?” “没事。”入画嘴角扯出一抹笑,轻轻推开沉香的手,“我还有事要找夫人禀告,你没事就躲远点。” “入画姐姐。”沉香唤道。 很少听到入画姐姐这般悲伤地语气说话,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让入画姐姐觉得害怕了。 沉香目送着入画消失的方向,一咬牙,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只见入画姐姐跑进了正屋便掩上了门。沉香刚走过去,就听到里面传出杨氏骂人的声音。 似乎……听到了一声入画姐姐吃痛声。沉香加快了步子跑了过去,透过虚掩着的屋门,便瞧见里面的场景。 入画姐姐被杨氏刮了几耳光,正趴在地上,眼神弥漫着悲伤与绝望。 “真是个废物。他们红莲堂算是什么东西?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提高价钱,分明就是拿我们戏耍,你怎么也不知道长个脑袋啊?”杨氏怒骂。 沉香躲在外头,甚至看到杨氏用脚重重踹了入画姐姐好几下。 “走,带我去红莲堂看看。我倒要问问这帮人,怎么只知道收钱不知道办事。”杨氏咬牙切齿道。 入画从地上吃力地爬起身,随意整理了衣裳,便低垂着头,跟在了杨氏身边。 沉香眼泪涌出眼眶,看到屋里头的两人要走出来,本能地躲到边上将自己藏身起来。 这样凶狠的主子,这样受欺凌的入画姐姐,沉香觉得心惊胆战。 杨氏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想回头看去。刚转过头,入画便走到她视线触及的方向,“夫人,奴婢外头已经备好马车了。” 一听到入画的声音,杨氏便气闷地冷哼一声,脚下步子加快了速度。 入画回头望去,只见沉香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委屈的大哭着。 真像个孩子。 入画勾唇笑了笑,便追上了杨氏的脚步。 马车沿着一条巷子,一直行进。 车夫因为打过了招呼,便轻车熟路的将马车停在了一家茶馆边上。 杨氏由着入画搀扶,下了马车。 这间茶馆名字有些特殊,牌匾上只写了二字,茶馆。 朝茶馆里头看去,讲书先生站在一个台上,茶馆里头客人围坐着一边听。小二站在边上伺候着。 杨氏蹙眉,这个地方一点儿也不像是帮派聚集地,更像是那种每日靠招徕的这些客人赚些小钱的那种普通茶馆。 “是这个地方吗?”杨氏没好气道。 “就是这个地方,同那店小二小声地讲红莲堂,那店小二便会迎我们去找那堂主何万。”入画说道。 杨氏冷哼,“那你还不快去?难道还要我过去同那店小二讲这话不成?” 入画缓缓颌首,自从这几日红莲堂的事情,夫人已经对自己生起厌恶之心了。入画垂眸,鼻头一阵酸涩,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 店小二瞧见入画与杨氏走进了茶馆,忙迎了上来。 入画小声道:“我们找红莲堂堂主何万。” 店小二这才想起这姑娘这几日总来这间茶馆,也见了好几回。刚刚光顾着杨氏,以为又是一位大客人。店小二毕竟是见过场面的,见没有生意可做,态度仍旧谦和,“二位请随我来。” 入画停下脚步,不敢先上阶梯,此时又见杨氏正打量周围,便小声喊道:“夫人。” “恩。”杨氏没好气的闷哼一声,跟着店小二身后。 入画紧随其后,眼泪终究是忍不住流了出来。入画抬手悄悄地擦拭泪水,将悲伤地情绪掩藏起来,才又抬起头看向杨氏的背影。 心中暗道:“夫人,我真心实意伺候你,可你千般万般欺负我。若上苍有眼,让我有了权力,我一定会报今日的仇。” 杨氏莫名的感觉后背一阵发寒,回头望去,只见入画一张哭丧的脸,不由一番气闷,收回视线不再去瞧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环,等哪天老爷不在意这个丫环了,就把这个丫环卖了,省的看着心烦。 28.丫环入画,不愚昧 随着店小二的引领,走到了一间厢房前。 店小二推开厢房门,只见内间站着的中年男子身穿墨色的缎子直裰,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祥云玉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形状看似粗糙但却古朴沉郁。 “掌柜,这二位想见你。小的便把她们带上来了。”店小二毕恭毕敬道。 沈万看过去,点点头,“有劳了,你先下去忙你的事儿,别耽误了。” 杨氏听了沈万与店小二的对话,又觉得心里头更加不屑了。这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很有气势,可这说话却唯唯诺诺的,哪里有一点当堂主的样子? 店小二应了声,便退出去,将门掩上。 沈万鹰般犀利的目光落到杨氏与入画身上,视线流转,隐约从入画蒙在脸颊上的面纱看到她红肿的两边脸颊。 当下,便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察觉到怜悯的目光,入画感觉羞耻的将头垂得更低了。 “苏夫人,我知道你这番来的目的,那二千两我已经让人备好,随时等你们来领回去。”何万负手身后,说道。 杨氏勾起唇角,冷笑道:“你们红莲堂是什么意思?我真是头回听说,杀手接任务是这般杀价的,从几百飙到二千两,又突然要飚至一万两,你们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客人不成?” 何万笑了,“苏夫人,江湖规矩便是这样。” “你别跟我讲什么江湖规矩!”杨氏冷哼道:“你以为江湖就你们红莲堂一个帮派吗?真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到江湖上,那些人怎么看你们红莲堂的人。简直一帮窝囊废!” 铛。 哐当。 杨氏感觉后脑勺一阵发凉,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利刃刺来,在那瞬间便被何万用茶盏扔去挡住,两样东西一道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苏夫人不懂江湖规矩,你且退下。”何万出声说道。 随即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杨氏怔楞了片刻,才缓过神,抬眼恼怒的看着何万方向,“你们红莲堂,也欺人太甚了!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何万勾起唇角笑了,眸光似看向杨氏,又似透过杨氏看向其它地方。 “在江湖上,只有价钱合理,只有买卖划算,并没有什么身份高低贵贱之分。若是苏夫人觉得红莲堂都是一般窝囊废,那大可以找其他的帮派。”何万说道。 杨氏听了气闷,“那二千两当时可是你们红莲堂要求我们出的价钱?如今听你这意思,反而是怪我价钱出低了?这可真是好笑了。” “你们要杀的那个苏大小姐,怕是出到三千两,也未必有帮派敢接。”何万没有说下一句,接了也未必能杀得了那大小姐。 “呵,谁会跟钱过不去?你们不接这任务,这江湖上多的是帮派敢接,你也不要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这等风凉话了。”杨氏气到抓狂,面上尽量的保持镇静,令外人看上去,觉得自己真有这般本事。 “在下话已说尽,听不听便是你自己的事了。请便吧。”何万神色一沉,说道。 “哼,那你们红莲堂就等笑话吧。”杨氏瞪着何万,见何万面上没有起丝毫波澜,杨氏起了疑惑,但怒意胜过了理智,杨氏留了狠话便迈步离开了。 厢房门被拉开,走廊空无一人,就好似刚刚来时一般寂静。 这与往日来这的气氛不太一样。 往日来往这走廊,走廊尽头这个时候,多少会看到一两位杀手男子坐在那边饮茶,或是闲谈。 显然今日这些杀手,有意避着自己与夫人。 入画停下脚步,回头朝何万看去,随即谦和的施礼,问道:“堂主,奴婢再多问你一句,这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护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入画总觉得那次大小姐晕倒之后,性子变了,变得深不可测。 如果大小姐不是高人在背后指点的话,或是没有高人在她身边帮忙,那上回红莲堂一位杀手脸上不屑的态度,以及信誓旦旦能完成任务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定然有个未知的变数。 何万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漠然,目光如鹰般看着问话的入画。 这丫环,倒是挺心细的。但她问的事,却牵扯的太多了。 “堂主,奴婢性子不喜惹事,与人也不结私仇。可是你们红莲堂三番两次毁约,若没有一个答复,奴婢怎么能甘心因为这桩事接受主子毒打?”入画继续说道:“若堂主知道些什么,还望指点奴婢,算是补偿奴婢所受的这些委屈。” 听到入画咬牙切齿的说到主子毒打几个字。何万沉吟片刻,说道:“确实有高人护着那苏大小姐,还是红莲堂惹不起的大人物。” 何万不再说什么。 入画缓缓地施礼,“谢过堂主。” 茶馆门前,马车已经驶远。 入画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店小二走了过来,觉得这丫环可怜,心里头顿生不忍,安慰道:“姑娘,那夫人兴许是有事,先离开了。” 回头看了店小二一眼,入画点头,抿了抿唇,沉默着离开茶馆,沿着巷子直走,朝着苏府方向走去。 店小二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位夫人,可真不会做人。有时候得罪一个丫环,比得罪了夫君更可怕。” “你倒是比妇人都知道的多啊?”何十一凑过来,伸手拍了拍店小二,调侃道。 “公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只是觉得那丫环不是愚昧之人,要是生起了嗔恨心,怕是不好对付。”店小二说道。 何十一望着入画消失的方向,想起那个夜晚,入画用面纱蒙着脸颊,走进坐满杀手的茶馆,娇滴滴的女子,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她当时只是淡淡的问:“这里是红莲堂吗?” 就凭当时的气魄,她确实不会是普通女子。 何十一勾唇笑了笑,成不了这单任务,倒没想到还能看一场即将开始的主仆大战的好戏。 坐在马车内的杨氏打了几声喷嚏,心头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感。 杨氏撩开车窗,朝外头看去,因为角度问题,她没有看到巷子中一抹娇影,那双清澈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狠之色,正盯着她所坐的这辆马车。 29.纸上写,安心睡吧 郕王府。 “王爷,外面有个自称杨尘子的人,带了一个少年在府外头侯着,说是见王爷有事。”侍卫兵进来禀告。 朱祁钰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仪卫正,也担任了贴身侍卫要职的沈槐见了,便跟上去,“王爷,那杨尘子可是几年前救过王爷的游方郎中?” “正是那人。”朱祁钰回头看了眼沈槐,说道:“也不知道杨先生这会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沈槐也觉得奇怪,不过当属下的,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过。 他避开了王爷的问题没有问答。 朱祁钰看了眼沈槐,便加快了步子朝着外头走去。 郕王府,从外望进去,红墙绿瓦,壁垒森严。 葵巷眨巴着眼睛,艳羡的看着眼前形式皇宫格局的郕王府邸。 “师父,王爷都是住这样的大宅院吗?”葵巷问边上一直沉默的师父。 听到声音,杨尘子回过神,看了眼葵巷,“大概是吧。” 府门被打开,几道身影从王府内走了出来。 “杨先生,快请进。”朱祁钰身形欣长,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这郕王殿下年纪不大,却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的贵族气息。 “郕王殿下。”杨尘子作辑一拜。 葵巷依着杨尘子的模样,朝着郕王殿下一拜。 这会,朱祁钰才看到葵巷,问杨尘子,“杨先生,这位小公子是什么人?” “他是在下徒弟葵巷。”杨尘子答道。 朱祁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迎着杨尘子师徒二人进了王府。 王府很大,侍卫兵井然有序的来回巡查。在王府内朝四周望去,亭台阁轩,堂室楼榭,无所不备,红墙黄瓦,云阶玉壁,辉煌壮观。 葵巷瞪大眼,惊艳于王府的格局,又被巡逻兵手中的武器吓到,他加快脚步紧随着杨尘子身后,生怕被落下了。 沈槐察觉到异常,浓眉皱起,看向一脸胆怯的少年,与镇定自若的杨尘子,觉得有些古怪。 视线游移,方才看到少年右臂残疾,以及躲闪的目光,心下便觉得自己多心了,正想收回视线,耳旁传来杨尘子的声音。 “葵巷是孤儿,自小看到父母被官兵所杀,那些官兵又将他右手折断,因此见到这种场面,多少会有些恐慌。” 沈槐尴尬的笑了下,“那些官兵真是狠毒,杨先生可知道那些官兵是什么人?我沈槐愿意替杨先生徒儿出这口恶气。” 杨尘子摆了摆手,道:“算了。葵巷也没有想报复那些人,就让那些事过去吧。” 沈槐答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此时几人已经走到厅堂,朱祁钰让沈槐下去布置一桌菜肴,并且让下人多收拾两间房,才走进厅堂。 边上的几个丫环生得乖巧伶俐,这会已经将泡好的茶,分别递给了郕王、杨尘子与葵巷。 等退了所有人,朱祁钰才出声主动问道:“杨先生这趟来,所为何事?” 葵巷坐在椅上,屏息垂眸看着地上,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杨尘子起身,给朱祁钰又是作辑一拜,才说道:“在下听闻郕王殿下至今未订下王妃人选,因此想让郕王殿下还在下一个人情,到京城苏府去看看,若苏府姑娘合适。在下便希望郕王殿下能娶苏府大小姐苏三媛为妃。” 一瞬息,厅堂陷入沉寂。 杨尘子这番意思,就是此行就是跟自己讨要那个人情了? 还真是……杨先生这性子一点也没变,说话直接不怕得罪人。就如多年前救自己一般,赏他当个官,也理都没理,便匆匆离开。 杨尘子此行为利而来,倒也不太可能。唯一可能便是为情义而来。 朱祁钰思索一番,笑出了声,“杨先生,你这回要让本王还的人情,未免太大了些吧。” 杨尘子抿唇,没有说话。 他并不是怕郕王会拿他怎么样,而是觉得郕王殿下还有其他的话要问自己。 两人相视。 这倔强耿直的性子,朱祁钰也没期待他会突然转变性子,说出几句好听的话来打圆场。 朱祁钰负手身后,“本王素问杨府与苏府不过是姻亲,况且杨府还有好几位闺阁女子未出嫁,怎么杨先生反倒替苏府姑娘来走这一趟了?” “实不相瞒,我多年前曾欠了苏府老夫人一个人情,如今觉得这把年纪了也做不了什么,能做的也就是这种当媒人的闲事了。”杨尘子说着,抬头看郕王殿下,道:“郕王殿下去了京城,若是看不上苏府那些姑娘,那也当是郕王还了人情,以后绝不会再来叨扰郕王殿下。” 去一趟京城,还一个人情。 听上去,确实是不错的建议。 想到也有好些年没有见到母妃,朱祁钰眼中的笑意便浅淡了几分,嘴角依旧勾着一抹笑容,道:“本王自然不会敷衍行事。杨先生你们师徒二人先在府上歇息几日,本王让人送信给皇兄请道去京城的圣旨,否则也不敢轻易出王府。” “有劳郕王殿下了。”杨尘子作辑一拜。 京城苏府。 夜深了。 苏三媛坐在屋里头,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烛光闪烁。 也不知道今夜,那个黑衣人还会不会过来刺杀。 昨夜信誓旦旦的一番话,可是此时却也没有计策出来,只是趁着景花与翠香过来的时候,让她们带了辣椒水。 其它的陷阱方面的布置也不敢在屋内弄,就担心万一苏府其它的人进来误伤了容易弄出麻烦。 今夜是另一个婆子守夜。沈婆子没跟她讲昨夜碰到杀手的事,那婆子现在在屋外头守着,也不觉得害怕。 苏三媛紧捏着手中的这瓶辣椒水,正想起身开门出去看看,就听到耳畔嗖的一声,有一枚石子绑着一张纸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进来,落在了她的脚边。 苏三媛捡起石子,拆开纸张便看到里面一行字:安心睡吧 安心睡吧? 苏三媛看了勾唇笑了,起身,走了过去将门拉开,那婆子坐在门边歪着头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她自己带来的外披。 环顾了一眼,宅院四周围一片漆黑。 原来那个人,又离开了。 苏三媛心中升起莫名的失落感。 听到动静,婆子睁开眼,迷糊间看到大小姐站在门边,忙大喝道:“大小姐,你这是要上哪去呢?” 30.谭婆子撒泼哭闹 这边的声音惊动了翠香跟景花,她们本就不放心睡觉,时时留意外头的动静。这几日小姐也好奇怪,叫她们早早地回去歇息,惹得其她丫环眼馋。 不过这华安院的事情其它院子的人也不能多加干涉,况且才歇息了几日,倒也没惹出什么麻烦事。 “小姐。” 景花与翠香目光落在那大喝的婆子身上。 倒是小姐,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格外的安静。 “大小姐,你还是回屋里头休息吧。”婆子扫了眼景花跟翠香,又说道。 这婆子夫家谭姓,都称她做谭婆子,因为幼子多病,才经熟人介绍到苏府来做事。 “谭婆子,小姐不过开门吹会风,你催小姐做什么。”翠香听了气恼,插话道。 “这夜深人静的,有什么好吹风的?”谭婆子笑道:“外面要是谁家闺秀三更半夜开门出去吹风,还不得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你这丫头,若是嫁人,这些规矩也要懂点!” 指桑骂槐。 不就是仗着夫人在背后撑腰么?要什么好显摆的。 翠香气抓狂,恼道:“你这谭婆子还真是多嘴。” “你这丫环,嘴巴再不老实,我明日去夫人那儿告状,让夫人拿了你的卖身契,把你给卖出府去。”谭婆子勾起唇角,讥讽的笑道。 翠香虽然老实了些,但是胜在护主的忠心。 看到她吃瘪,旁边那谭婆子耀武扬威的姿态。苏三媛扬起手,毫不顾忌的甩了谭婆子的脸颊。 啪—— 华安院陷入了一瞬息的安静。 谭婆子抬起手,抚着自己的脸颊子,难以置信的盯着苏三媛看。 她不过就是失宠的大小姐而已,还在这里关禁足,居然敢打自己的脸颊? 谭婆子长这么大,仗着能说会道,除了幼子的病方面,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会她胸腔满是怒火,谭婆子想过去还大小姐一巴掌,被边上反应过来的景花跟翠香及时拦了下来。 “你做什么?”翠香与景花不约而同惊呼道。 “我做什么?”谭婆子说着,反应过来自己跟小姐的主仆身份差距,想到夫人杨氏定会护住自己,顿时坐到地上耍无赖哭闹起来。 谭婆子本来就嗓子大,这会呜咽起来,声音也是格外的响亮。 苏三媛静静地看着谭婆子,想起了曾看到关于清朝时期驸马与格格的故事。 因为格格出嫁,都由皇帝赐给专门府第,驸马只能住在府第外舍。如果格格不召幸的话,驸马是不能随便进府与公主同床共枕的。但格格每召幸一次驸马需要花费很大的周折,要花许多银钱贿赂管家婆奶妈,才能如愿以偿。如果格格不贿赂奶妈,即使格格宣召,奶妈必寻找借口多方阻拦,甚至责以耻笑。 那时候还当做笑话来看。 如今遇上这些刁钻婆子,想起原主暴躁的性子,苏三媛反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让这些刁钻的人忘了主仆尊卑,还真能爬到头上来撒野了。 谭婆子哭得惊天动地,还在地上打滚。景花过去扯谭婆子的手,被推开,大骂了一通。骂完了又继续哭闹。 翠香蹙着眉头,怎么小姐总是碰上这些无赖的婆子。想到这事也是因为自己逞一时口快,翠香就觉得心里头愧疚。 “小姐,奴婢给你惹祸了。”翠香勾着头,主动承认错误道。 从始至终,苏三媛都没有说话。谭婆子以为大小姐这回会怕了,没想到大小姐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害怕的语气,而是理直气壮的语气。 “翠香,你一点错也没有。碰到有些刁钻的人,确实应该骂几句。”苏三媛伸手摸摸翠香的头,安抚道。 “可是,谭婆子还在那哭闹,一会要是惹了哪个嘴杂的人到夫人那边告状,可怎么办?”翠香声音发颤道。 现在小姐都还在禁足,要是又因为这些事儿受了罚,那以后在府里头,那些丫环婆子指不定要怎么欺负到小姐头上。 苏三媛不屑的瞥了眼地上的谭婆子,“她要是想用哭闹引起母亲那边的注意,就随她去,我倒还不相信,我一个嫡大小姐,连个婆子都治不了!” 谭婆子哭得嗓子都干了,这会听到大小姐的话,觉得大小姐也不会知道服软,便起身趁着她们主仆三人不备,跑出了华安院去跟杨氏告状。 “小姐,谭婆子跑了!”景花反应过来,叫出了声音。 苏三媛颌首,淡淡的笑了笑,吩咐道:“翠香,你去找祖母,景花,你去找爹。不用让他们太早进院子里,就叫他们在外头先看会热闹。” 小姐太冷静了…… 景花一愣。翠香这会心下紧张,也无暇顾忌其他,听到命令,答应了一声便先跑了出去。景花看到,这才跟着出了院子。 看着偌大的院子这会真正安静下来了,苏三媛觉得惬意,懒散的伸了个懒腰。若不是听力异于常人,她也不会发现这院子其实还有一人,一直都在看热闹。 苏三媛倒退几步,朝屋檐上看去。 果然,上面坐着一名男子。身穿黑衣,面上罩着朱笔勾画的古怪面具。 遥遥望去,竟然还能感到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 月光倾泻在他欣长的身形上,一身黑衣将他衬得极其养眼,只不过不知道那面具底下,究竟是一张怎样刚毅的俊颜,才配的上这般超然脱俗的气场。 “白城安,你经常这样旁观看热闹么?”苏三媛看到他那副模样,就忍不住讥讽道。 “……” 没有声音回答。 苏三媛向来是越战越勇的人,她继续找话题道:“你是不是天天都戴着那顶面具?不觉得一直戴着,很闷吗?” “……” 依旧没有声音回答。 苏三媛略一沉思,继续问道:“昨日出手救我的是你吗?” “恩。” 这回才听见白城安的声音敷衍的答应了一声。 正想说什么,再抬头就不见屋檐上那白城安的踪迹。她闭上眼眸去感受,也感受不到周围有异常的声音。 苏三媛无奈的耸了耸肩,没办法,送上门的人,又给飞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还能再送上门来。 华安院外头,传来谭婆子的嗓音,过了没多久,就见杨氏被谭婆子迎了进来,在杨氏身后跟着几个丫环。 “母亲。”苏三媛卖乖屈膝,给来的人施礼。 31.乱嚼舌根惹了祸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嫡母么?”杨氏怒喝道。 谭婆子跟在杨氏身旁,嘴角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苏三媛茫然的眨巴着眼睛,道:“母亲,媛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惹了母亲生这么的火气,还望母亲明示。” 杨氏冷哼。 这几日被红莲堂的人戏耍了,气还没发泄,又听闻二叔杨尘子已经去了郕王府。杨氏早已经容不下眼前这个死丫头了。 这会见死丫头又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那里装傻卖乖,说不懂自己生什么火气? 杨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 对这个死丫头,杨氏觉得越看越烦,越看越闹心,甚至于说话都觉得心里头窝火的难受。 “谭婆子,沉香,你们过去替我教训那死丫头几巴掌。”杨氏窝火,忘了往日的掩饰,这回直接喊死丫头。 丫环婆子听了,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这几日阴晴不定的夫人。 沉香想起那日杨氏踢打入画姐姐的事,心里头发寒,动作迟疑了片刻。谭婆子管不了那么多,听了命令卷起袖子就走了过去,要报自己的仇恨。 入画在旁边拍了沉香,沉香才反应过来,跟着谭婆子身后过去。 苏三媛看着来的人,又仔细听宅院外面的声音,察觉到已经有人站在宅院外头旁观的小声说话声,静心去听,竟是爹苏直与老夫人说话的声音。 没想到翠香跟景花办事效率挺快的。 这会该来的都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也是时候借机反抗一回的时候。 苏三媛猛地推开谭婆子,身形灵活躲过了沉香,很快的跑到了院子接近门的地方,才又卖乖起来。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上回我跟二妹争吵,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打晕,我念你是嫡母,没有向爹告状。这回,母亲你又不问我其中缘故,居然就让下人来打我耳光,母亲,这般做法,就不怕被爹跟祖母知道了么?”苏三媛佯装怒到极致,大声质问道。 入画皱眉,总觉得大小姐这番话,话中带话,有些古怪。 思索了片刻,入画才又抬头看大小姐,这才惊讶的发现大小姐身边的两个贴身丫环翠香跟景花,竟然都不在院子里头。 若是往日,入画定会出去替夫人去找一下那两个丫环的去向。 可是今日,入画看了以后,佯装不知情,将头垂低,躲到杨氏视线不能直接看到的位置。 这几日夫人已经对自己冷落了,入画担心这会要是夫人发现异样,让自己去教训大小姐,那就可能成替罪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可不愿意再做了。 杨氏最近这几日心烦的夜不能寐,连着几日头都痛的厉害。 听到那死丫头一连串的将老爷跟母亲都搬了出来讲,只觉得心里更烦恼。要不是老夫人说让苏三媛高攀嫁给郕王殿下,要不是老爷耿直非得帮那大理寺左少卿,何至于出这么多的事来? 杨氏心头的怒火本就无处发泄,听到这些话,便说道:“我怕他们做什么?内宅这些事现在是由我来管着的。谭婆子,你过去给我狠狠的教训这死丫头。” 谭婆子迈开步子,突然看到大小姐身后出现的两人,一愣,便回头看向了夫人。 苏三媛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此时她佯装不知,低声呜咽着,哭诉道:“母亲,是你说不怕爹跟祖母的,那我明日就去找爹跟祖母告状!” “哼。你还在禁足期间,上哪告状?”杨氏恼道。听到苏三媛哭诉,杨氏下意识的觉得谭婆子抓她不住,正准备开口让沉香过去帮忙。抬起头,杨氏看到苏三媛身后站着的老爷跟老夫人,僵楞住。 再看到老爷跟老夫人身后跟着的两个华安院的丫环,杨氏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死丫头给自己设陷阱了。 此时再想改口,已经迟了。 杨氏浑身发抖,她看到老爷脸上怒意,看到老夫人在边上面无表情,而那死丫头还一脸不知道的哭诉着。 “我知道了,爹让我禁足在这儿,也不来看我,母亲你就觉得我不受宠,我生母又走的早,在这府上我无依无靠的,你就让下人来羞辱我这个当小姐的。”苏三媛哽咽着哭出声音。 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人的哭声,苏三媛还装作不自知的模样,委屈的大哭着,“今日你谭婆子要是敢打我一下,我明日就投缳去地府找我的生母去……” “胡闹!” 苏直再也忍不住,大喝道。 苏三媛这才佯装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缓缓回过头,任由着泪水从脸颊滚落,边给来的人施礼,“祖母、爹。” 苏直到口的狠话看到这张形似沈氏的容颜,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杨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直视线落在杨氏身上,冷哼道。 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杨氏再怎样,终究是个以丈夫为尊的妇人,面对老爷的怒喝,杨氏陷入沉默,不敢作答。 不知道老爷跟母亲已经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现在盲目去辩解,依自己对老爷的了解,害怕会越解释越惹老爷生气。 谭婆子出声道:“奴奉命看管大小姐,今晚事是因大小姐突然三更半夜打开门,奴让大小姐进屋,她身边丫环就挑了难听的话骂奴,奴气不过回了几句,大小姐就过来扇奴巴掌。” 苏直视线落在苏三媛身上,娇滴滴的哭着,让他看着颇为不忍。 “媛姐儿,是这么回事么?”苏直问道。 苏三媛咬着下唇,眼泪流的更凶了,抬手用手绢一个劲的擦拭眼角泪水,片刻才哽咽着答道:“不是这样的,谭婆子她说要让母亲卖了翠香,我就抬手打她一下,本想让她明白主仆区别,可谭婆子却想扑过来打我,后来又见翠香跟景花拦着,便在地上又哭又撒泼。” “谭婆子,是这样子的么?”苏直视线落到谭婆子身上,冷声问道。 不等谭婆子开口说话,杨氏便反应过来,怒骂谭婆子,道:“谭婆子,你怎么那会跟我讲的不是这样子的?你不是说是媛姐儿先骂你的么?怎么又成她身边丫环骂你了?” 谭婆子一愣,见到杨氏给她使眼色,忙慌张的跪到地上,不敢吭声了。 杨氏见机会来了,便冲老爷低声说道:“老爷,妾身是听了谭婆子胡说,才以为媛姐儿……” 不等杨氏说完,苏直便冷声道:“我今日在这儿告诉你们一句,媛姐儿是沈氏的嫡长女,也是苏府的嫡大小姐!虽然沈氏已经走了多年,但是你们谁要是再敢欺负媛姐儿,我绝不姑息!” 杨氏咬着下唇,欲哭无泪,低声道:“……是,妾身知道了。” 老夫人见这事情闹得差不多了,才出声教训道:“杨氏,你是苏府内宅之主,岂有听下人胡乱嚼舌根就失了理智?” 杨氏低垂着视线,道:“母亲,媳妇下次不敢了。” “杨氏,这么多年了,虽说名义上是婆媳,我也是真心把你当闺女一般疼爱着。今日这事,我念你为苏府任劳任怨了多年,就当做没发生,以后你别在做这种傻事,知道么?”老夫人气闷道。 “是。”杨氏答应了一声,目光扫向老爷方向。他正阴沉着脸。 老夫人也知道杨氏的顾虑,便扯了扯苏直,说道:“直儿,这次没发生什么大事,就让它过去吧,省的给外头的人乱嚼舌根子。”见苏直仍旧不为所动,老夫人继续道:“直儿,就听母亲这一回,原谅了媳妇儿犯得错吧。” 苏直一向孝顺。 见老夫人三番两次为杨氏说情,苏直便点了点头,但是也没有说其它的话。 老夫人又说道:“我听说媛姐儿这几日都呆在屋里头抄写心经,乖巧的很,以后就不用待在屋子里头了,多来祖母福荷院走动,知道吗?” 32.逐渐失宠的杨氏 听到老夫人的命令,杨氏抬头,目光愕然。 可自己刚刚犯了错误,也不敢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惹老爷与母亲生气。 苏三媛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媛儿谢过祖母。” “没什么事,都回去歇息吧。”老夫人看着苏三媛,视线又扫了在华安院的所有人,轻声说道。 这会跪在地上的谭婆子愣愣的,这老夫人叫她们都回去歇息,那自己可怎么办? 继续留在苏府? 还是趁夜离去? 谭婆子伸手扯了扯杨氏的裙摆,轻声唤道:“夫人……” 谭婆子嗓音大,就算再小声,落到众人的耳中也是寻常人交谈的声音。 她这一喊,院子本该散去的人又停下脚步,看着谭婆子。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火一脚踹开谭婆子。 苏直看得心烦,见事情也差不多了,况且有母亲在这儿看着,便跟母亲说了几句,看都不看一眼杨氏,便朝着元姨娘蔷薇院西跨院方向走去。 “谭婆子,念你也在苏府这么久了,再加上你那幼子也怪可怜的,今晚你先待在苏府休息一夜,明日你去领了工钱,就另找东家吧。”老夫人说到谭婆子那多病的幼子,不由生起怜悯之心。 领了工钱,另找东家? 谭婆子手脚发软,没想到今夜竟然会成为自己呆在苏府的最后一夜。 老夫人看了眼苏三媛,“媛姐儿,你早点去歇息吧,明日随祖母去附近的庵里头上香祈福。” “是。”苏三媛施礼。 老夫人点了点头,便由着于嬷嬷搀扶着离开华安院。 眼见着杨氏也要离开,谭婆子急忙爬过去扯住她的裙摆,“夫人,你不是说让我好好伺候大小姐,就会护着我在苏府……” “闭嘴。”杨氏怒喝道,今夜这一出事,就是这谭婆子乱嚼舌根惹出,老夫人跟老爷都已经放过谭婆子了,这谭婆子还有脸在这里瞎嚷嚷,真不嫌丢人。 “夫人,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了呢?”谭婆子见杨氏这副模样,也跟着倔起来了,手上用力扯着杨氏的裙子,不让她轻易离开。 这还是在华安院里头,杨氏抬头,看到苏三媛主仆三人在旁边看热闹,心头上涌的怒火只能往肚中吞咽。 杨氏弯身,将谭婆子没好气地扯了起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闹够了就给我闭嘴,要不然赏钱一分钱也别想拿。” 谭婆子听了,立刻抿唇不说话。 有赏钱自然是好说话,不过就凭刚刚对质那会,自己立马住嘴不说话,给了夫人回旋的余地,这赏钱也不能太低了。 谭婆子笑了笑,本就生得尖酸刻薄的面相,这贪婪的一笑,让杨氏看了更加厌烦。 杨氏看到谭婆子笑,也懒得再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胸腔中的怒火,先一步离开了华安院。 谭婆子见了,迈开步子便跟了夫人身后。丫环们紧随其后。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华安院,才真正的算是赢了杨氏一回,给了刁钻的丫环婆子们一个警告。 刚刚那场哭闹,流了太多的眼泪,这会苏三媛觉得脸颊皮肤紧绷绷的不舒服。便让翠香去取了一盆水,用毛巾沾湿,擦拭了脸颊,才觉得舒服一些。 景花在旁边,这才真正觉得大小姐,真的变得与以前的大小姐不同了。 以前的大小姐是义气用事,虽然发脾气,但是也只是点到为止。现在的大小姐,虽然看着平易近人,可是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今日夫人受了这般屈辱,景花总觉得夫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小姐…… 翠香松了口气,面露喜色的看向小姐。 “景花,你先回去休息,今晚就让翠香守夜。”苏三媛将两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觉得景花戒备心太强了,似乎有什么话,始终不愿意跟自己明着说。 景花答应了声,给苏三媛施礼,才提起一盏灯,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夜深人静,仰头繁星点点,风吹来夹带着槐花的香气。 苏三媛觉得这就是曾经梦寐的隐居景色,可是如今却以这么尴尬的身份住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说不出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也不知道,现在外婆身体怎么样了…… 翠香从屋内拿了一件外披替小姐披上,也仰起头看向夜空,夜空繁星点点,以前也没注意过这些景象,不由觉得眼前一亮,“小姐,夜空好美。” 苏三媛勾唇笑了笑,是啊,确实好美。 苏三媛并没有回答翠香,而是拢了拢外披,朝屋里头走去,“去睡吧。” “恩,小姐。奴婢在外头给你守着。”翠香眨巴着眼睛,笑语道。 苏三媛已经走到屋内,听到翠香的话,这会认真的看了眼正屋,其实屋内靠墙的一处有一张罗汉榻,可以让人睡觉,不过往日她不喜欢那些婆子,也就只是让她们在外头守着,吃些苦头。 “进来吧,屋里头还有一张罗汉榻,你可以躺那里睡会。”苏三媛说完,不再理会没关上的门,刚刚哭得那么凶,现在眼睛还觉得一阵酸涩难受,她又用湿毛巾擦了擦脸颊子,这才发现翠香还一脸惧意的站在外头。 屋外吹进来的风,将桌上的蜡烛吹得忽明忽暗。 “怎么了?”苏三媛问道。 翠香蹙眉,一脸惧意,结巴道:“小姐,你以前说过夫人给你托梦,说是不允许人去那张罗汉榻睡觉,要不然夫人会找上门的……” 有这回事吗? 苏三媛略一思忖,还是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这件事,大概是这份原主的记忆还恢复的不太完整吧。 “小姐,我还是在屋外头守着吧,要不然我有些害怕。”翠香声音发颤,快哭出来的样子。 苏三媛这才回过神,“那你进来坐在椅上趴着睡会吧,把我的外披拿去盖在身上,别染风寒了。” 翠香答应了声,进屋关上了门,寻了一处椅子坐下,抬头就看到小姐躺在床榻上已经入睡了。 翠香头枕着双手上,看着小姐方向,心中突然一阵感动,喃喃道,“小姐,奴婢一定会报答你的。” 33.姐姐,怎么变了? 做了场噩梦,苏三媛惊醒时,窗外天色还未亮起,屋外有蝉鸣声,有树枝被风吹动的飒飒声音。 竟与梦中的画面,有些相似。 她梦到,自己走出了屋子,然后莫名其妙的飘悬而起,身子在快要接近时空之门,将要把它拉开之时,身子突然一沉,坠落了下来…… 她看到拉她的人,竟然有沐祈、白城安,还有一个男子的面容跟沐祈的面容七分相似…… 直到醒来,苏三媛还觉得心中一阵恐慌。 坐在床榻上,睁着眼看窗外漆黑的颜色。 “小姐,你怎么坐着睡着了?”翠香过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便看到苏三媛倚靠着床榻,薄被盖在膝上,也不知道这样睡了多长时间。 翠香见小姐还没有醒来,便轻轻地捡了薄被,替她盖到肩上。 刚走开要准备到屋外头打水,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转过身,便看到小姐从床榻上起身,不知道想些什么,神色严肃。 “小姐,奴婢先出去给你打盆水进来。”翠香说道。 “恩。”苏三媛点了点头,见翠香走了出去,她也坐到梳妆镜前,望着铜镜之中憔悴的面容,不免惆怅一番。 昨夜的梦,历历在目。 那三个人合力拽她,那种感觉太过于真实了。 这梦,是不是还有什么寓意? 苏三媛看着铜镜之中熟悉的面容,陷入了沉思之中。 前世她曾看过一本册子,名称《佛说三世因果经》。佛说三世因果经有一句讲:欲知前世因,今生受着是,欲知后事果,今生作者是。 突然,苏三媛被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从前世回到这个明朝年间,代替了原主,那原主的魂魄去了什么地方?大胆的猜测,有两种可能性。一、原主的灵魂去了她前世的时代;二、原主的灵魂哪里都没去,也就是,自己本来就是原主。 对于第二种,苏三媛觉得很难相信,可就是觉得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因为很难解释为什么能从一场车祸,穿到一个拥有同样的名字,同样的模样的明朝女子身上醒来,而且就好似失忆一般,竟然渐渐地能回忆起一些关于原主过去的记忆。 而且原主好多的事情,她都觉得似曾相识,甚至在前世的梦境之中,也曾看到过类似的很多画面。 苏三媛咬着下唇,望着铜镜之中的女子失神,突然唇瓣刺痛了一下,有腥红的血珠子流出,她才缓过神来。 真的是该去寺庙里烧香祈福,消消罪业了。 苏三媛拿过手绢擦拭了唇瓣上的血滴,心里自嘲道。 翠香进来的时候,景花跟在旁边。 两人见小姐坐在梳妆镜前,翠香便扭湿了毛巾给小姐擦拭脸颊,景花在旁边替小姐梳妆打扮。 一番忙碌过后,两人便退到边上候着。 “走吧,我们过去给祖母请安。”苏三媛起身,缓缓说道。 景花犹豫了下,说道:“小姐,昨日上午三小姐请安时,惹怒了老夫人,被罚了关在屋里头不准吃饭,一会要不要顺道过去看看?” “不准吃饭?”苏三媛问道。 “是的,老夫人让三小姐饿了一顿。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老夫人这么生气。”景花呢喃道。 老夫人信佛以后,每日就念佛号,烧烧香。从来不轻易打骂下人,就是昨日谭婆子那性子的人,老夫人也是宽容处置。真难想象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让老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苏三媛笑了笑,道:“那一会顺道过去看看吧。” 景花看向小姐,有些不明白小姐的笑是什么意思?从前小姐可是最护着三小姐的,要是三小姐受了什么委屈,奴婢们没有及时告诉小姐,都会被狠狠骂一顿。 看着小姐与翠香身影渐行渐远,景花才缓过神跟了上去。 能让祖母生气的,大概也就是苏允关在屋里头饿肚子的事儿,传到老夫人耳中吧。 真是自作自受呢。 苏三媛抿唇愉悦的笑了,给走过来的于嬷嬷施礼。 “大小姐,老夫人在屋里头一直等着你呢。还担心今日大小姐来的晚了,是不是被昨夜的事给吓坏了。”于嬷嬷笑道。于嬷嬷没敢说,昨夜大小姐那一句随口而出投缳去见地府的母亲,把老夫人真正吓到了。 今日自己比往日的时间都还要早过来请安,听到于嬷嬷这么说,苏三媛也不揭穿她,只是笑了笑,道:“祖母费心了。媛儿以后不敢再多贪睡了。” 于嬷嬷听了便笑,轻声道:“大小姐,这边请。” 苏三媛跟着于嬷嬷指引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欣喜的声音传来,她停下脚步望去,看见了疾步追来的三小姐苏允。 “姐姐。”苏允脚下踉跄,整个人险些摔到地上,幸亏景花跟翠香眼疾手快,过去扶住。 原来昨天惹了祖母不高兴,苏允自知站不住脚,一大早她就过去找苏三媛,打算结伴去给祖母请安,顺便让姐姐替自己向祖母解释,没想到去了华安院才知道姐姐早就走了。她这才变得有些急躁的追来。 绣花在身后赶了过来,看到大小姐也在,绣花缩了缩身子,道:“大小姐,于嬷嬷。” 于嬷嬷是苏府的老人,也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权利比旁的丫环下人都大。 这会看到三小姐这副模样,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由摇了摇头,“三小姐,下回走路可得慢些,这要是摔倒了,多难看啊。” 苏允嘟着小嘴,一脸委屈的看向姐姐,往日要是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姐姐总会骂上两句,从来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可是,今日姐姐站在一旁,像是没听到一般。 于嬷嬷见三小姐没把自己的话放到心中,又瞧见她看大小姐,不由心中气闷。自己好心反倒这三小姐当成驴肝肺了。 见于嬷嬷视线也看过来了。 苏三媛看向苏允,经过之前那件事,她对苏允的印象越来越差了,“允儿,于嬷嬷说你也是为了你好,还不快给于嬷嬷赔罪。” 听到责怪声,苏允愣住。 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啊? 苏允低垂眼眸,掩饰心中涌起的委屈,给于嬷嬷施礼,道:“于嬷嬷,允儿下回不会再犯了。” 于嬷嬷摆了摆手,多看了眼大小姐,反倒见大小姐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于嬷嬷心中惊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两位小姐快些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们本就在福荷院内,这会再往前走几步就到老夫人的正屋。 大丫环瑞珠走了出来,施礼道:“大小姐、三小姐、于嬷嬷。” 听到屋外头的声音,老夫人悬着的心这会才放松起来,虽然知道这媛姐儿不会真的去投缳,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多看看才会放心些。 昨日听杨尘子来信,说是郕王殿下已经请了来京城的谕旨了。不过这会来京城是秘密来的,可能会入住杨府一段时日。 以老夫人外甥的身份,众位苏府小姐的表哥身份,名正言顺的来苏府住一段时间。 不过双方相约,不准告知这些小姐郕王殿下的身份,否则郕王殿下就会立刻离开苏府。 34.冒充的外甥,郕王 郕王殿下能主动提出要到苏府待几日,也是有心答应了杨尘子的要求。 这苏府上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也就媛姐儿跟再过几个月就及笄的悦姐儿。 老夫人捧着一杯茶,饮了口,觉得格外的舒畅。 “这茶,是谁泡的,味道不错。”老夫人看向旁边伺候着的几个丫环,一脸祥和笑着问道。 屋里头的丫环正准备回答,就听到于嬷嬷的声音,以及两位小姐进来请安的声音。老夫人这会注意力不在她们身上,泡茶的丫环也不敢主动去邀功。 “老夫人,两位小姐都过来了。”于嬷嬷出声道。 苏三媛跟苏允相继走进了屋。 “祖母。” 两姐妹异口同声唤道。 老夫人笑了笑,出声问道:“你们俩姐妹,今日怎么一起过来了?” “路上遇见的。”苏三媛乖巧答道。 老夫人将手中茶盏放下,正想说什么,外头又传来动静,隔了一会竟是杨氏领着苏常悦过来请安。 因昨晚让华安院的禁足令失效,老夫人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便派了于嬷嬷过去一趟,让苏常悦禁足令失效。 再加上这段时间不比寻常日子,老夫人可不想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惹了闲话。 “母亲。” “祖母。” 杨氏跟舒常悦给老夫人请安。 “你们也来了啊。”老夫人呵呵的笑着说道:“找个位置坐坐,难得你们几人今日过来请安的这么齐,我们一家子聊聊。今日也没什么事,就在我这边用过午膳,你们再回去吧。” 几个人答应了声。 这时屋外头传来动静,不多时,元姨娘走了进来。 “老夫人。”元姨娘请安道。 老夫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最近几日直儿都在元姨娘那儿过夜。大概过几日元姨娘又该报喜了。想到这些,老夫人对元姨娘的态度更和蔼了几分,“找个位置坐吧。我刚刚还跟她们讲,让她们留下用了午膳再回去,你也一样留下来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是。”元姨娘答应了声,便退到一边,由着边上的丫环指引,坐到一张官帽椅上。 “你们今日都在,我就同你们说件事。”老夫人笑眯眯道:“过几日,我外甥来京城办事,要在苏府待几日,你们几个姑娘,多跟我外甥接触一下,他家境倒也不错,谁要是嫁给他,将来也不吃亏。” 众人一愣。 老夫人这是想将苏府的姑娘,安排一个嫁给她的外甥? 杨氏突然想起,老夫人确实有个外甥,不过那个外甥不是什么好货色,几年前因为去青楼玩耍得罪了达官贵人,被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了,后来是老夫人出了钱,让他去了大同谋生活。 应该是好几年没有联系了。这会来京城,做什么?莫不是在大同名声又臭了,娶不到好姑娘,书信回来给老夫人哭求一个苏府的姑娘不成? “老夫人,这横钰在大同是……是做什么的?怎么要到我们苏府来娶妻?”杨氏担心老夫人有心把外甥给她的悦儿,再过几个月悦儿就及笄了,再加上老夫人之前说了要把那死丫头许配给郕王殿下,这会心里头更加不安了。 老夫人蹙眉,细细的回想了一番,她这外甥是去了大同,不过前几年因为去了赌场遇到了歹人,死于非命。娘家张氏家族嫌说出去丢人,便将消息刻意掩了起来,再加上娘家离京城隔得远,消息也并未传来。 这么多年没有书信互通了,大同如今怎么样,老夫人倒也不太清楚。 只不过早年听老太爷讲大同是个好地方,矿产资源丰富。一般有势力的人,就是通过与瓦剌贸易往来,用私造的大批铁头箭矢给瓦剌换好马,再运回京城高价卖出盈利。 老夫人看着杨氏,缓缓说道:“我那外甥倒也争气,在大同那儿跟瓦剌有贸易往来,听说他名下的宅院、田地,都有好几处呢。” 杨氏垂眸,轻轻呢喃道:“老夫人这回,不如给横钰在寻个其它府的姑娘吧?”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低喝道:“横钰是我外甥,这回我一定要给他寻咱们苏府的姑娘嫁他,这样才能亲上加亲。这件事,我已经跟直儿讲过了,他答应了,你们这些妇人也别出来瞎胡闹。” “是……”杨氏答应了声,便不再吱声了。 她的视线,看了眼坐在那边挨着老夫人身侧位置的苏三媛,又看了看自己的悦儿,不由心头生出一计,低垂的眸中这几日的担忧散去,面上浮现起一抹深意的笑容。 苏常悦之前有听过张横钰,又见母亲慌张模样,便猜出了几分厉害。 母亲能这般生气,定是跟自己有关。 苏常悦咬着下唇,悄悄的朝着祖母方向看去,正巧对视祖母看来的目光,心中一虚,总觉得祖母是真的想安排自己嫁那个张横钰,心里顿时百般不愿意。 苏允皱着眉头,捧起一杯茶盏,饮了一口。祖母那外甥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惹得母亲她们面色那般难堪? 瞧见祖母目光看了过来,苏允下意识地避开祖母目光,心中一颤,难道祖母是打算把自己嫁个她那个外甥? 难道她们都不愿意嫁的人,就非得自己来受这个委屈么? 苏允心里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若是祖母外甥来的话,肯定是要安排自己与她那外甥定亲,等到自己及笄以后,再安排婚嫁。 因为姐姐得了祖母喜欢,安排嫁给郕王殿下,二姐又有杨氏护着,祖母要是随意安排嫁人,那母亲还不得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可不是就只有自己,因为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不受爹待见的人,最合适么? 苏允气闷,将茶盏放到桌上,低眸,不开心的皱起眉头。 “你们也别觉得委屈,我那外甥,可强过京城许多达官贵人之子,又生的仪表堂堂,在大同就有好几条街的姑娘排着要嫁给他呢。”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三媛身上,“她们姐妹要是不愿意,媛姐儿,你这个嫡姐,可得起带头作用,知道么?” “是。”苏三媛答应道,面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可苏三媛的笑,在她们这些人眼中,成了幸灾乐祸的笑,气得那些人牙痒痒的生闷气。 其实对这件事,苏三媛真心觉得无所谓,对她来说,嫁给做生意的人,确实会比嫁给郕王殿下好上千百倍。 可能也是因为知道明朝这段历史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苏三媛觉得,如果可以借这次机会,摆脱嫁给郕王殿下,真的是一桩好事。毕竟像皇宫王府这种地方出入不方便,可若是嫁入商户那种小宅院,那么借机出府去找白衣教护法的机会,还是大把大把的。 想着,苏三媛抬头,看向老夫人,问道:“祖母,不知道他到苏府以后,是住到哪个院子里?” 老夫人闻声笑了,还是这媛姐儿懂事些。 “我打算让他住到蔷薇院,你们觉得如何?”老夫人说道。 蔷薇院,挨着华安院最近,又是在内院之中,见到她们苏府的这些姑娘,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事。 如果这样待在一起,郕王殿下还看不上苏府这些姑娘,那就只能怪苏府福薄。 “挺好的。”苏三媛答道。 众人抬头,都愕然地看向苏三媛。既然苏三媛这么愿意,那就让她去嫁吧。 35.庵内偶遇 用过午膳之后。众人给老夫人施礼,便各怀心事,纷纷退了出去。 苏允追上元姨娘,拉住她走到边上,悄悄地问关于张横钰的事。元姨娘听了,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允。 苏允这才知道,张横钰之前因为去青楼得罪了达官贵人被关了好几日的事儿。心里头不由觉得厌恶。 这种流连青楼的人,就算生的再仪表堂堂,也不能是自己未来的郎君! 心里恼着,就瞧见正屋老夫人牵着苏三媛的手走了出来,于嬷嬷跟瑞珠、景花、翠香几人在旁边跟着。 老夫人看到苏允跟元姨娘待在一起,便猜出定是苏允拉着元姨娘问张横钰的事儿。老夫人心中暗笑,面上佯装不知,问道:“元姨娘,允姐儿,怎么都站在这儿?是在聊些什么吗?” “祖母,我们还没聊什么,就被你看到了呢。”苏允先元姨娘回答道。 元姨娘听了,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老夫人不再多问什么,主动提道:“昨日谭婆子的事以后,我让媛姐儿跟悦姐儿都不要禁足了。正巧今日要到附近的庵里头还愿,就想带媛姐儿一道过去烧香,允姐儿,你要不要随祖母一道过去烧香祈福啊?” 苏常悦都不去,自己去做什么? 苏允心里头想着,便说道:“祖母,姐姐,你们去吧,我还有其它的事儿要做呢。” “恩,那就随你吧。”老夫人点了点头,牵着苏三媛朝外头走去。 苏府外头,已经备好了马车。 不过马车只备了一辆,也坐不了太多的人,苏三媛担心一会坐的人太多,呼吸都变得困难,就让景花跟翠香回去忙其他的事儿。 景花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忙悄悄捅了捅还想说什么的翠香,翠香看到景花给自己使了眼色,才不敢再说什么。 两人给小姐施礼,便退回了府里头。 马车渐渐驶远。 “景花,你刚刚怎么不让我说话?”翠香不解问道。 景花轻叹息,奇怪小姐怎么会收这个笨丫头呢?也只是一瞬息的无奈,景花还是回答她道:“那马车坐了老夫人、小姐、于嬷嬷跟瑞珠姐姐,我们若是再跟着去,不是就更加拥挤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翠香这才恍然大悟。刚刚她就只是顾着小姐身边没有使唤的丫环该怎么办,倒是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翠香再回头看去,景花已经先走进了府里头去了。 难怪小姐喜欢景花,小姐一说什么,景花就能懂,不像自己这样,还得解释了之后,才能明白过来。 翠香心里头自卑的想了想,听见家仆催促她进府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跑了进府。 马车里。 “媛姐儿,这回你要好好去照顾我外甥,知道吗?”老夫人想到什么,又伸手将苏三媛的手抓住,说道。 苏三媛点了点头,看老夫人,犹豫了一会,问道:“祖母,我如果嫁给他的话,是不是可以不用嫁给郕王殿下了?” 老夫人听了笑起来,用手轻轻点苏三媛的额头,笑道:“那是自然,你有听过一女嫁二夫么?不过听你这话,怎么,你不想嫁给郕王殿下啊?” 苏三媛避开老夫人审视的目光,她低垂眼帘,佯装害羞起来。 老夫人说道:“媛姐儿,你放心吧,我那外甥样貌各方面,绝对不会比郕王殿下差多少的。你若是嫁给了他,祖母保证,你不会吃亏的!” “恩。”苏三媛答应道:“我听祖母安排便是了。” 老夫人笑了,跟于嬷嬷互视,说道:“你瞧瞧,这媛姐儿害羞了。” 于嬷嬷笑着不答话。 瑞珠一向安静,这会只是听着她们对话,觉得好玩,便笑了起来。 这一趟去的尼姑庵在城郊外,香火颇旺,听说里面供奉的观世音菩萨,有求必应。 尼姑庵地处在半山腰上,所幸马车能沿着斜坡载人上去,倒也免了人力攀爬。 苏三媛撩开布帘望了出去,山坡底附近那几处平地,坐落了几处村庄,小村古朴宁静、古树掩映,家家院落幽雅寂静。 “媛姐儿,瞧什么呢?已经到了,下车吧。”老夫人见马车停了下来,招呼了一声苏三媛,便依着于嬷嬷跟瑞珠的手,下了马车。 苏三媛见了也跟着借助于嬷嬷跟瑞珠的手,下了马车。 眼前这庵占地很大的面积,里头供奉有佛教“十八罗汉三大士”、“观世音菩萨”、韦驮尊神、燃灯古佛,还有道教关圣帝君、三官神、圣母娘娘,还有原始宗教信仰的龙王爷、鬼王老爷、降灾尊神等。 进出供香祈愿的人络绎不绝。 “这里原来是一处道观,在元朝统治那会,战乱濒繁,导致这附近一带的村民都离开了,这座道观就冷清下来了。后来太祖皇帝执政,有师太路过这里,见这道观荒凉,便待了下来,将这儿改成了尼姑庵,再加上许愿也是有求必应,来这儿烧香的人,也就多了起来。”老夫人主动解释道。 苏三媛这才大体知道了这处尼姑庵的来历。那从洪武年间到现在正统年间,这尼姑庵至少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想到这些,苏三媛不由多看了几眼。 “祖母,我并没有见到多宝如来佛像?怎么见你经常持诵的是多宝如来佛号?”苏三媛张望了各大佛殿,好奇道。 在前世,多数人都是念诵南无观音菩萨或是南无阿弥陀佛名号,极少听到有人念多宝如来佛号,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也许是这处尼姑庵香火旺,烟雾缭绕,坐落在各大殿的菩萨慈眉善目,让她莫名的虔诚起来。 “我当初听到师太讲起多宝如来佛像,是左手给世人散财,右手给饿鬼施食,一听便觉得这尊佛太慈悲了,所以就生起了持诵多宝如来佛号的信心。”老夫人笑语着答道:“另外多宝如来也是佛教的财神,我持诵这多宝如来佛号,也是希望我们苏府子孙,世世代代都不缺衣少食的。” 苏三媛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尼姑庵的庵主是静慈师太。 静慈师太从燃灯古佛殿中走了出来,瞧见老夫人一行人便走了过来,“阿弥陀佛,苏老夫人,你们今日过来上香,怎么也不派人过来说一声。” “总不想一直麻烦到各位师父,今日我是带着孙女过来烧香,顺便摇支签,看看我们苏府所求的事,是否能顺利达成。”老夫人说道。 静慈师太静静地听着,等老夫人讲完,才说道:“苏老夫人一向虔诚心善,庵中油米材盐多赖于苏老夫人慈悲布施,如今所求之事,菩萨定会慈悲加持苏府。苏老夫人,你们且随我去上香吧。” 老夫人缓缓地点头,双手合十于胸前。 静慈师太这会在前面带路。 走廊迎面走过来一个男子,样貌极其出众,引得来进香的小姐妇人都停驻望过来。 “城公子。”静慈师太双手合十。 男子停下脚步,双手合十,算是给静慈师太还礼。只不过在静慈师太跟苏老夫人解释他是经常布施建庙的善人时,他的目光落在苏三媛身上。 苏三媛抬眸,看向他。 总觉得那双眸子有点眼熟,也觉得他的身形,似乎在哪里见过。 苏三媛皱眉,就见他从身旁与自己擦肩而过,再回头望去,他已经越走越远。 “媛姐儿,我们走吧。”老夫人回头见苏三媛瞧着那远去的男子身影看,也没有嗔怪媛姐儿胆大。那男子五官轮廓跟谪仙一般俊美,也难怪媛姐儿会多看几眼。就连多活了几十年的自己,方才看到那人,也以为是看到了神仙。 苏三媛想到静慈师太喊他做城公子,她一时没多想,便迈开步子跟上老夫人几个人的脚步。 可能是静慈师太提前打过了招呼,她们到的这处观世音菩萨殿格外安静,竟然不似其它殿一般人来人往。 老夫人跪到蒲团上,磕拜了三下,手中合十,默念求了一些事,才起身。 “媛姐儿,你去求一签吧。”老夫人说道。 苏三媛愣了下,“祖母,我该求什么呢?” “就问问菩萨,你跟郕王殿下或者是我外甥的事,哪个会成?”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容。 苏三媛接过静慈师太递来的签筒,虔诚的跪到地上,闭目摇动手中的签筒。 36.再不是那个姐姐了 签筒甩动,一支签摇了出来。 第十一签。 签文诗曰: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鹿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静慈师太拿过签看了起来,说道:“小姐求得这支签是上签,诗意上解的话,此卦因祸得福之象,凡事营谋吉利也。” “这签,可有什么典故吗?”老夫人问道。 “典故是三国时书荐姜维的故事。”静慈师太说着,典故的内容倒是记不太清楚了。静慈师太拿过一本书籍,翻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姜维原为魏国战将,被孔明收服。姜维智勇双全,得孔明器重,孔明带兵六出祁山,病重命危,将己所著兵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传授给大将军姜维,望其秉承遗志。” “喔,是这样啊。”老夫人点了点头,也不觉得这签的典故不吉利。她倒觉得姜维得孔明所著兵书,确实是因祸得福之象。 看来这确实是支好签。 老夫人笑了,打趣道:“媛姐儿,你刚刚求得是我那外甥还是郕王殿下?” 苏三媛听了怔楞了下,刚刚并没有想是谁,只是随手一摇,签就掉了出来。 迟疑了片刻,苏三媛神色一正,说道:“祖母,要不然我再摇一签。” “施主,签已摇过了,就不要再摇了,否则就该不灵验了。”静慈师太插话说道。 老夫人向来信任静慈师太,这会听见静慈师太出声,也就让媛姐儿给菩萨磕头算作罢。对老夫人来讲,不管媛姐儿想的是外甥还是郕王殿下,都没有什么区别。反正看到掉出来的是好签,心就踏实许多了。 苏三媛抬头仰望观世音菩萨圣容庄严,慈眉善目,突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便从眼角流了出来。也许是菩萨给她的感觉,让她想到了前世的家吧。 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才复又跟上老夫人几人的脚步。 “叨扰师父清修了。”老夫人双手合十虔诚道。 “无碍。庵里头这些年也亏了苏老夫人布施,才能使庵里头如今这般庄严,使进出信男信女心生虔诚宁静。”静慈师太笑着答道。 顺着静慈师太目光看去,来来往往的信男信女络绎不绝。每当看到那些信男信女进到庵里头,都觉得他们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虔诚恭敬的态度。 这样庄严神圣的地方,恐怕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不敢在里头胡乱撒野吧。 乘着马车回到苏府时,天色昏暗。 随着老夫人去福荷院用了晚膳,苏三媛给老夫人施礼退出,才往着华安院走去。 住在福荷院的苏允今夜也被喊来一起用晚膳,见姐姐退出,也跟着给老夫人施了一礼,便匆匆跟上姐姐的脚步。 老夫人瞧见苏允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摇了摇头,对于嬷嬷叹道:“以前看这允姐儿乖巧伶俐,现在怎么越来越毛躁了?反倒跟媛姐儿差了一大截。” 于嬷嬷想起上午的事,便说道:“可不是嘛,请安那会,三小姐为了追大小姐差些摔倒,我就说了她几句,三小姐还闹了性子,反倒是大小姐骂了她几句,三小姐才给我行礼赔罪。说起来,大小姐这段时间性子变得温顺许多。” 老夫人捧着一杯茶喝了一口,抬头看于嬷嬷,笑道:“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讨喜。这样也好,我倒是省心了不少。” 于嬷嬷见老夫人笑的愉悦,也被感染了笑意,笑了起来。 在甬道上停下脚步。 苏三媛看向追来的苏允,不知道这妹妹又想要做什么,她提了一盏灯,视线余光瞥向荷花亭。 凉风习习,长发扬起,苏三媛惬意的半眯眼眸,等到苏允走过来,才看苏允,说道:“允儿,有什么事吗?” 刚刚走得太快了,这会苏允气喘吁吁,好久才缓过神来,道:“姐姐,怎么听你这话,好像不喜欢我来找你呢。” 听到苏允的嗔怪,苏三媛轻轻地笑了,伸手将碎发拢到耳后,淡淡的说:“那你陪我到荷花亭那边走走。” 苏允点点头,伸手自然地揽住苏三媛的手臂,亲昵道:“姐姐,我们可好久没有这样呆在一起了呢。” 是啊,确实好久了。 苏三媛心中想道,若是让苏允知道原主已经死了的事情,不知道苏允会作何感想。 想归想,苏三媛倒是没有想过真的让苏允知道些什么。 苏三媛将手中提着的灯放在石墩上,顺势将自己的手从苏允怀中移出,她佯装不知苏允怔楞的神情,只寻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允儿。”苏三媛轻轻唤道。 “恩?姐姐,怎么了?”苏允答应了一声,也寻了一处石墩坐了下来,目光注视着苏三媛,一眨不眨。 苏三媛抬眸,视线与苏允对视,道:“我不会再是你以前那个姐姐了。你该学着长大了。” 苏允没料到姐姐会说这个,可是这话中的意思是指什么呢? 眨了眨眼睛,苏允想起姐姐以前悄悄告诉自己的事儿。姐姐说:我以后要变得性子暴躁易怒,我要保护妹妹你,再也不让苏府的人伤害到我们姐妹二人。 当时有些感动,感动过后,变成了习惯跟理所当然。 如今,听到姐姐这么直白的话,苏允心里头暗暗觉得将会失去什么,就好像上午姐姐要自己向于嬷嬷赔罪一样的事儿…… 苏允鼻头一涩,抬起的眸子染上了水雾,咬着下唇,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姐姐,你是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护着我了么?” 苏三媛看着苏允,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不能总是依赖别人,要是依赖习惯了,等到你嫁给别人了,你要依赖谁?” “姐姐,你不是说母亲走了,你会一直护着我的么?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了?”苏允眨巴着眼睛,泪水止不住的流出。 苏三媛用手绢给苏允轻轻擦拭脸颊上的泪水,一如原主对待妹妹一般的动作轻柔。 “傻瓜。你要多学会一些为人处世。”苏三媛看着苏允的目光,意指上回那桩要陷害自己的事,说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千万不能做。做的过分了,自家人未必就会放过自家人,你知道么?” 苏允不知道姐姐已经知道了,那时她在屋内跟绣花商量陷害姐姐的事。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姐姐,你是指我们跟母亲么?” 苏三媛不答话,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不管是母亲也好,是咱们姐妹几个也好。为人处世,千万要留有余地,不能做的太狠了,否则,终有一天会引火自焚。” 37.用令牌换一次见面 听到苏三媛的一番话,苏允眼中一片茫然。 苏三媛这番话意思其实是指,若是苏允再做一些过分的事,别念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不顾旧情。 若是苏允知道了这层意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苏三媛起身,不知道苏允听没听的明白。对于自己来说,霸占了原主的身体,三番两次的看到亲人对自己的伤害,没有轻易出手,已仁至义尽。 有些话,说一遍是情义,说的太明白了,反倒是撕破脸皮,对双方没有任何的好处。 “允儿,我们走吧,在这儿也呆的太长时间了。”苏三媛说道。 苏允伸手拉住苏三媛的手,也随之站了起来,说道:“姐姐,妹妹想问你一句。” 苏三媛回头看苏允,迟疑了片刻,问道:“恩?”又见到苏允犹豫之色,苏三媛说道:“我今日随祖母去了庵里上香,也真的有些累了,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可就回去休息了。” 苏允咬了咬下唇,“姐姐,你之前答应祖母,会好好照顾祖母那个外甥,是什么意思?是真心答应的么?还是想设法推给二姐?” 推给二姐?苏常悦么? 苏三媛扯唇笑了,这苏允想的倒美。苏常悦有杨氏护着,听杨氏跟祖母辩驳那会就该知道了,杨氏怎么可能会愿意把苏常悦嫁给祖母那个外甥呢? 就像是大哥苏禾说的,杨氏心胸狭窄,要是察觉到危机,还不一定会耍什么阴招。 苏三媛至今都怀疑,上回那个黑衣人就是杨氏派来杀自己的。 苏允只见到姐姐笑了,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不由心里头觉得一阵发悚。 “姐姐,祖母有跟你说,是要把哪个姐妹许配给她那个外甥吗?” 感觉到手被晃动,苏三媛才回过神,摇了摇头,“祖母没有明说。”想到祖母那会让自己摇签筒时的笑颜,大概是也有把自己许配给她那个外甥的意思。苏三媛至今还是弄不明白祖母的心思。 一会想将自己许配给郕王殿下,一会又想将自己许配给她那个外甥…… 究竟祖母在策划什么? 苏三媛皱了皱眉头,她这个性子的人,一向对于想不通,并且短时间内对自己没有危害的事情,就会任其自然的发生。 “没有明说吗……”苏允失落的低垂眼眸,身子瑟瑟发抖,抬头看苏三媛,道:“姐姐,你说,祖母会不会想,把我许配给她那个外甥啊?” 苏三媛摇了摇头,疑惑的看着苏允,这点还真不知道祖母的想法,不知道祖母有没有跟苏允讲过什么。 察觉到苏允瑟瑟发抖,苏三媛无奈地伸手摸了摸苏允的头发,安抚道:“别把事情想得太坏了,或许祖母那个外甥,是个很好的郎君,也说不定呢。” 苏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才不会是呢。听元姨娘讲,他可是因为去青楼得罪过达官贵人被关了好几天呢,在家族里面不讨长辈喜欢,后来也是祖母出钱让他去大同谋生活。” 难怪杨氏当时那么不愿意。 苏三媛了然的点了点头,“等他来了再说。或许是他在大同那边,改了性子,也说不定。” 苏允咬了下唇,低垂眼眸,不屑道:“那他改了性子,也肯定是装出来的。 苏三媛笑了笑,没有答话。 不管祖母那个外甥是什么性子,她都决定嫁给祖母那个外甥了!要是他风流成性,那就更好了,他抱他的美人儿,而自己也可以拥有大把的时间,去寻江湖上的奇人。 “允儿,我累了,先回华安院了。”苏三媛说完,再不理苏允的答复,提着一盏灯笼,朝着华安院方向走去。 苏允抬手抹干脸颊上的泪水,愣愣的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 她闭上眼眸,仍旧觉得恐慌。她讨厌去青楼的男子。 在苏允的记忆里,之所以会这么反感青楼的男子,是因为小的时候被人牵着去赏花灯,她因为调皮跟姐姐跑散了,去了青楼那边,然后就遇见了好几个喝醉酒的男子走了出来,硬抱着她送进青楼里去卖。 那时候那几个男子都已经跟那个被喊做妈妈的人议好了价钱,幸好姐姐带了人闯进来,才将她救走。 可是那次事情过去以后,苏允记忆之中便深深地镌刻着那份恐惧。 “绣花,你说姐姐是什么意思?”苏允红着眼,侧头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跟随的绣花。 绣花看向大小姐消失的方向,想起那日大小姐说的话,心头一颤。绣花摇了摇头,“小姐,奴婢也不太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算了,我们回去吧。”苏允收回视线,手牵着绣花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敢松开。 绣花抬头看小姐,觉得咤异,但是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小姐牵自己的手,是当奴婢的莫大福气。 回到院子,苏三媛并没有急着去睡觉。她找了借口,把华安院所有的丫环都调走了,才悄悄从那盆石榴树盆栽后的那个洞穴钻了出去。 刚刚回华安院的时候,异于常人的听力,让苏三媛听到一墙之外,有人吹响一曲旋律。不知道是第六感,还是怎么了,她觉得外面那人,就是白城安。 果然,沿着小道走过去,能看到一抹黑影坐在树梢上,曲着单腿,倚靠着树干,给人懒散惬意的感觉。 底下有一盏灯笼,苏三媛挑眉看去,那盏精美的雕花灯笼,竟然和那场梦境中那女子提着的雕花灯笼一模一样。 苏三媛愣愣的,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抚上那盏灯笼。 “白城安,你从哪里弄来这盏雕花灯笼的?”苏三媛问道。 白城安将吹曲的竹叶随手丢弃,捡起面具罩到脸庞上,抬眸,淡漠地看着苏三媛的纤瘦的背影,“捡来的。” 声音沉闷的响起。 苏三媛回头看他,也不再逼问他这盏灯笼的来历,只本能觉得这盏灯笼竟然会出现在这儿,那或许自己回去前世还是有希望的。 她返身,走到树下,仰头看白城安。 每次见白城安,他都是一身黑衣,面上戴着那顶古怪的面具,不知道是不是执行完任务刚回来。 苏三媛轻轻问道:“我刚刚在庵里,看到一个跟你身形、眼睛都很像的男子。是你么?” 白城安没有说话。 苏三媛笑了笑,背靠向树干,抬头透过树枝缝隙,看向夜空那轮皎洁的月亮,隐约听到白城安想离开的轻微声响。苏三媛道:“诶,我是有事找你,你一个男子,每次看到我都溜,是什么意思?我长得那么吓人么?!” 白城安跃下树,背对着苏三媛,伸手去取那盏绝美的雕花灯笼,淡漠道:“你找我什么事?” 苏三媛追上他的脚步,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生怕他又不等自己说完又飞走了。 “我想问你,关于白衣教护法的事。他真的能推算出一个人的命运?还能帮人改命?”苏三媛试探着问道。 白城安没有说话,只是低垂视线,瞥了眼被抓住的衣袖,虽然不习惯被人抓住,可面对这一次,白城安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回答她的问题,“恩。就是不知道那老家伙说能改命那几句话,是不是骗人的。” 苏三媛点了点头,没经过大脑思索,便问道:“你们白衣教经常做骗人的勾当啊?” 白城安没说话,用手撇开苏三媛的手,迈开步子要离开。 苏三媛又追上他的脚步,快几步挡到他身前,将那块随身带的铁质令牌拿在手中左右晃动,笑道:“还记得这块令牌吧。我想用这块令牌,让你带我去见那个护法。” “你要改命?”白城安睨了她一眼,问道。 38.答应带她去看法会 面对白城安的问题,苏三媛没有掩饰,点了点头。 “我想改命。”苏三媛重复了一句。 “你付得起代价么?”白城安冷笑一声问道。 代价? 苏三媛愣了下,并没有很快的回答。她知道很多事情是需要代价的,只是不知道白衣教需要的代价什么? 白城安迈开步子,想绕过苏三媛,反倒没想到前面的纤瘦的身影挡着面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他往前走了一步,前面的人也倒退一步依旧挡在身前。白城安叹息,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这里,见这位无聊的大小姐。 既没有有价值的话题聊,也没有看的顺眼的事。可就是这样,每日习惯性的在执行任务之后,远远地望着这个丫头,才会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突然,身前纤瘦的娇躯倒退一步,脚下踉跄着往后跌去。白城安本能伸手去捞住她,没想到面具突然被一股力一扯,掉了,露出他刚毅俊俏的五官轮廓,以及他那双狭长的凤眼中,刹那间浮现的狠戾。 他手腕一转,一手搂着苏三媛的腰,一手抬起苏三媛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的目光对视,两人的脸挨得距离很近。可白城安似未察觉般,目光冷漠地看着苏三媛。 苏三媛想挣扎,却推不开他禁锢在腰间的手。扑面散开的温热气息,带着药草的清香味。她手中拿着面具,抬头,才看清眼前白城安的俊颜。让苏三媛吃惊的是,白城安跟庵里见过的那城公子竟然真的是同一人! 近距离接触,能看到白城安的轮廓刚毅立体,浓眉凤眼,皮肤竟比女子的皮肤还要白皙几分,他薄唇抿着,眼眸微眯,冷冷地盯着自己,苏三媛才后知后觉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扯你的面具。” “我想听真话。”白城安说道。 苏三媛讪讪的笑了笑,道:“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今日庵里遇见的那个城公子,然后刚刚跌倒的时候,手就本能去扯你的面具。” 白城安不说话。 苏三媛笑容变得尴尬了,说道:“其实,我这几日都想找你,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就想要是能看到你真面目,或许以后找你就更加方便了。” 白城安松开手,夺过被苏三媛拿在手中的面具,却没有再往面上戴。 “你那么想改命,是为了什么?”白城安目光落在苏三媛身上,主动问道。 苏三媛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反而问道:“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白城安目光定格在苏三媛脸颊上,说道:“像改命这种背因果的买卖,那老家伙,就需要你拿一条性命,跟他做交易。” 苏三媛怔鄂道:“那……就算是在白衣教当三年的教徒,那个护法也会提出这样的代价吗?” “那老家伙会暗地里上门去讨一条命的。”白城安说道。 又继续问苏三媛,“你打算拿谁的性命做交易?你自己的?或是你身边那几个丫环的?” 苏三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护法既然怕背因果,又为什么要再去取别人的性命?就不怕因果背的更重么?” “那老家伙,自然有躲开因果的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面具摘掉了,之间没有这一层隔膜,白城安回答苏三媛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苏三媛察觉到,便扯唇笑了笑,说道:“白城安,你有没有办法,带我去偷偷看一眼,那三年一次的教徒法会?” 白城安本想拒绝,可是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便说道:“后天会有白衣教三年一次的教徒法会。距离这里,倒是不远。” 苏三媛凑到白城安身前,道:“能不能用这块令牌跟你交换,让你亲自带我去一趟,保我安全回来?”说着,苏三媛将那块铁质令牌递出去。 白城安将令牌接到手中,低声道:“如果这件事告诉了别人,你该知道下场的。” 苏三媛卖乖,点了点头。心情好了,苏三媛便挑了好听的话讲道:“白城安,我觉得你长得很俊美,其实可以不用戴那个面具的。” 白城安蹙眉,哧了一声,道:“有时候觉得你瞎话挺多的。” “……”苏三媛一时被堵的无语,抬头就看到白城安脸颊上浮现了一抹罕见的笑,不由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真不会聊天!” 白城安将面具罩到脸颊上,那双大手,轻轻地抚了抚苏三媛的头发,道:“走吧,送你回去。” 苏三媛没发现跟白城安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只是觉得一只大手摸她头发的感觉,让她不由的背脊发凉,尴尬了一下。 “这两天,我有任务,不会出现在这。”白城安提起那盏雕花灯笼,轻声说道。 苏三媛抬头,就看到白城安已经先她几步,提着灯笼引路。微弱的灯光照耀在他周身,只见他回眸看来,苏三媛愣了下,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在前世的梦境之中,似乎遇见过。 这种似曾在梦境之中遇见过的感觉,只有那次跟沐祈呆在一起的时候。 没想到跟白城安呆在一起,这种感觉更加的深刻。 苏三媛呢喃道:“白城安,我觉得,跟你待在一起的这个画面,好像在梦中见过。” 前世的梦境之中,她真的曾梦见一抹穿黑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走着。然后梦境之中,男子突然就被一片黑暗吞噬,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将当时的她从噩梦之中唤醒。 苏三媛看着前面的白城安,心里头突然生起眷恋的感觉。 温润如玉的面容,淡漠的双眼,轻抿的薄唇,冷淡的性子。偶尔有些话多…… 白城安在她心中,渐渐地浮现出了具体的形象。她追上白城安的步伐,只见他停下了脚步,“需要我送你进去么?” 苏三媛回过神,看到那个洞,确实也觉得当着白城安的面钻一个狗洞,样子挺不雅观的。 “你要怎么送我进去?”苏三媛反问道。 话音刚落下,只觉得身子一轻,耳边有风声吹过,再落到地上时,身边早已不见白城安的身影。 庭院之中,不见景花跟翠香跟另外几个丫环的踪迹,只嗅到满园扑鼻散开的槐花香气。似乎隐隐还能嗅到白城安身上那股药香味道。 抬头看去,院墙那边寂静无声。 “小姐,你刚刚去哪了?我跟景花怎么都找不见你?”翠香神色紧张,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苏三媛想起白城安答应带她去看那场白衣教三年一次的法会,心里头就格外的愉悦,抿唇笑道:“可能我们刚刚擦肩而过了吧。” “小姐,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景花呢?今晚是轮到她守夜了么?”苏三媛感觉到困倦,边伸了懒腰,边出声问道。 翠香说道:“景花她今晚身子很不舒服,奴婢就跟她换了一晚,明晚才到她守夜。” 苏三媛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景花从外面走了回来,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等她瞧见小姐跟翠香待在一起,面上紧张情绪才松懈下来。沈婆子前几日悄悄告诉自己,有个黑衣人想要杀小姐跟沈婆子。 今晚突然就不见小姐的身影,景花这才担心出了事,让翠香一起去找大小姐。 小姐现在没事就好。 “小姐,今晚奴婢身子不舒服,让翠香替了一夜。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喊奴婢过来。”景花施礼,毕恭毕敬道。 苏三媛瞧见景花面色苍白,大概猜到是女子月事,便说道:“你明天起晚点也没事,另外记得拿些红糖炖生姜喝。” “是,小姐。”景花答应了声,便退了离开。 进了屋子,翠香便伺候小姐躺到床上,替小姐掖了被角,苏三媛闭上眼眸,沉沉地睡去。这一夜,她又梦到了她从屋子走了出去,然后被一片黑夜包围,只见远处有个女子提着一盏雕花灯笼走了过来。 “苏三媛,你是我,我也是你。”那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夜色之中不断地重复着。 39.杨氏吃醋,发嗔恨心 被噩梦惊吓醒来时,窗外早已亮起。翠香正端着一盆水走进了屋子。 苏三媛从床榻上起来,由着翠香跟另外一个丫环喜竹替自己梳洗打扮。喜竹是临时替了景花,过来伺候的。原来喜竹负责华安院一些杂物事。 留了喜竹待在院子里,只带了景花一人去福荷院。临走时,苏三媛嘱咐喜竹去帮忙照顾景花。 路上碰到杨氏跟苏常悦,两边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便一道朝着福荷院进去。 老夫人有早上念佛号的习惯,今日起的也晚了,念佛号这会还没有结束。于嬷嬷守在屋外头,拦住了几人。 屋内佛号声音,一句接一句的响起。 不知道屋外头待了有多长时间,才听见屋门被打开的呻吟声音。抬头望去,只见老夫人嘴角含笑,说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心,都进来坐会吧。” 几人在屋外头停留了一会,便迈开脚步,以杨氏为首,陆陆续续走进了屋。 呆了有一会,老夫人才懒懒散散的样子说道:“我那外甥今晚就到了苏府,你们几个姑娘,可得好好打扮一番。别丢了我们苏府的脸面了。” 杨氏惊愕道:“这么快就到了?” 老夫人蹙眉,抬头看杨氏,不悦道:“媳妇,你是有多不欢迎我那外甥?”话语之间,目光锐利,顺带着扫了一眼苏常悦。 杨氏不满意就算了,可别带坏了悦姐儿的性子了。 苏三媛端坐椅上,背挺直,双手捧起茶盏,浅浅的饮了口茶。察觉到苏常悦递来的敌意的目光,苏三媛仰头,唇角噙了抹笑意,出声道:“二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你对祖母不满。” 苏常悦蹙眉,她恨苏三媛这会还有心思喝茶,分明就是借着喝茶姿势来掩饰笑话母亲被祖母训斥的事儿。 “苏三媛,你挑拨离间有意思么?”苏常悦道。 不大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老夫人将视线从杨氏身上移开,落在底下对面而坐的两位姐妹身上,不明白她们怎么突然吵了起来。 “你们两姐妹,这是怎么了?”老夫人问道。 苏三媛抿唇,将茶盏放到桌上,没有答话。只是柳眉一挑,视线落在了苏常悦身上。 她刚刚就是故意拿话激苏常悦的。 苏常悦抿唇,没有答话。刚刚的事情,说出来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况且刚刚确实是因为祖母训斥母亲,自己才心头不悦。 杨氏说道:“她们两姐妹可能是因为上回的事还有误解,这两三句话就容易吵起来,一会就好了。” 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姐妹之间,吵吵就过去了,别放到心里头去。” “媛儿知道了,谢谢祖母指点。”苏三媛出声道。 苏常悦咬牙,将眼中狠戾收敛,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悦儿也知道了。” 屋外头传来动静。 一抹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屋外头的光影,从敞开的屋门走了进来。 众人视线望去。 进来的是苏直,他身穿蓝宝底绣蝙蝠纹杭绸直裰,脚下一双黑靴,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平定帽。在他身侧跟着一脸浅笑的元姨娘。 不知道在屋外头,他们聊了些什么,竟令一向行事作风警惕的元姨娘,脸上挂了笑,久久未消散。 杨氏目光带着嫉妒扫过元姨娘脸颊,只是一眼,便收敛了眼中的不悦。她起身,给经过的老爷行礼。 苏直只是抬头随意的点了点,视线落到了老夫人身上,道:“母亲,听说,你那外甥今晚就能到京城了?” “恩。直儿,你怎么没去上早朝?”老夫人咤异道。 “皇上让我今日去忙其它的事,一会我便去忙了。”苏直说着,便坐到老夫人身边空出来的座位,目光顺势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人,沉闷了一会,才问道:“母亲,允姐儿这会怎么还不过来请安?” 老夫人笑着摇头,道:“允姐儿已经来请安过了。” 苏直点了点头,面色冷峻,目光扫过座下的两位姐妹,道:“今晚你们可别闹什么情绪,不管喜不喜欢你祖母那个外甥,都给我好好的坐着,知道么?” “恩。女儿知道了。”苏常悦低声答应道。她可不想这会闹情绪,惹爹不快。 苏直看着苏三媛,加重语音道:“媛姐儿,听到了没有?” 苏三媛点了点头。不太明白这老夫人跟爹为什么一再重复让她们不要在祖母那个外甥面前失礼。该不会是那个外甥就是郕王殿下吧?苏三媛被脑中浮现的古怪想法吓了跳,清冷的眸光抬起,多看了眼座上的两位长辈。 兴许是自己多想了。苏三媛摇了摇头,否决掉心里头的想法。 “母亲,我先出去忙那桩事了。”苏直说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直儿,路上小心点。” 苏直点了点头,退出了屋子。当今孙太后垂帘听政,时常跟皇帝不合,私下里有人谣传孙太后想换掉皇帝。就是这种时候,郕王跟皇帝请旨来京城也被允许,可见皇帝对郕王的手足情深。不过郕王不想给皇帝惹什么麻烦,也不想让其他藩王眼馋,主动提出秘密前来京城。 皇上不想亏待郕王,这才让自己秘密去接郕王殿下进城。 也不知道郕王跟皇上书信中说了什么,皇上这几日似乎对自己宽待了几分。就连王公公那边的势利压迫,也松懈了一些。 苏直叹息,这件事,终究是往好的方面发展。 等到老爷离开,老夫人才让众人都回去好好歇息。 杨氏低垂眼眸,眼中嫉妒之色更浓郁,她抬头看着元姨娘的娇影,咬牙切齿。该死,老爷从进来到出去,都没有跟自己说过话!这贱人凭什么能跟老爷一起来,还笑得那么甜! 视线之中,仿佛看到元姨娘停下脚步,冲着自己得意的一笑。 杨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住。心中暗骂道:元氏,这可是你自找的! 苏三媛从屋内走了出来,只见到元姨娘怔鄂的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出声说道:“元姨娘,你怎么了?” 元姨娘摇了摇头,刚刚只是觉得背后有阴森森的感觉,她回过头却只看到杨氏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夫人,她怎么了么? 元姨娘柳眉不安的紧蹙。 40.借入画怀孕的事 察觉到元姨娘的视线刚刚看去的方向,苏三媛顺势看了过去,只见杨氏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苏常悦在她边上。 两人眼中泛着狠戾之色。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走吧,别去理她们那对母女。”苏三媛出声提醒道。 元姨娘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跟上苏三媛脚步。 大观园。 杨氏停下脚步,蹙眉看着杨府来的婆子,听到她的声音,随即勾唇一笑,道:“你是说,找到了一个愿意接任务的帮派么?” “是的,苏夫人。”那婆子低声答道。 庭院内的丫环见到夫人跟一个杨府来的陌生婆子聊天,不敢贸然出去,此时庭院显得静谧,只有她们二人交谈的声音。 “是什么门派?该不是什么不入流的门派吧?”杨氏唇角噙着笑意,轻声问道。 视线中却透着几分探究与不屑。 婆子心尖颤抖,想起了入画的事儿,前几日苏夫人还找了牙婆商量,想要将入画给卖出去。入画当年一进杨府便伺候着杨氏身边,这份主仆感情都能被苏夫人这般践踏,更何况自己。 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苏夫人,这是老太太派奴找的,奴也是听老太太讲过,这门派月楼在江湖上也排的上名号,听说这月楼跟白衣教是仇敌,江湖上只要涉及到白衣教的买卖,月楼都是敢接的。” 杨氏蹙眉,吃惊道:“你这意思是说,之前那些人不敢接任务,都是因为白衣教在背后保护着那死丫头?” “奴不太清楚。是月楼的人讲,这大小姐的身后,必然有白衣教的人护着。只不过还没查出是什么关系。”婆子答道。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月楼要多少佣金?” “三万两。”婆子犹豫了下,低声答道。 杨氏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三万两?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贪。你暂且回去跟他们讲,我现在还有用到那死丫头,留着先不杀,等以后需要杀那死丫头,会去找他月楼做买卖的。” “是。”婆子答应了声,便匆匆的离开了大观园。 杨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幸好现在那死丫头还有利用价值,要不然杀了她,还真是要大破费了。 杨氏松了口气,想到今晚老夫人那个外甥要到了,心里头也觉得没有那么气闷。 “沉香,去喊入画过来。”杨氏走了几步,突又想起什么,大声唤道。 一直守在远处的沉香听到声音,点了点头,便去入画待的地方找。 这几日,为了防止入画逃走,杨氏让人将入画反锁在一间屋内,每日只有三餐时间才让下人给她送餐。 沉香跟一位婆子那儿拿了钥匙,将锁打开后,轻轻推开屋门。 只见入画一脸憔悴,身上的襦裙,好几日都没有换洗过。入画眼眸含笑,看着进来将她从床榻上扶起的沉香,“姐姐,你受苦了。”沉香说完,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能受什么苦?不过是怀了老爷的孩子罢了。只不过你这趟来,是要带我去哪里么?”入画轻轻叹息,扯了扯唇角苦涩的笑了。 若不是自己身份是低贱的同房丫环,也没有让夫人这般关押贱卖的地步。 这几日躺在床榻上,入画常常想,若是没有红莲堂戏弄的那桩事,那夫人在得知丫环怀孕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要贱卖掉丫环?还是说,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流产…… 沉香伸手,轻轻抚摸入画苍白如纸的脸颊,轻声唤道:“姐姐,夫人让我带你过去一趟。你现在还能走得动么?” 入画扯唇,笑的一脸无奈,“夫人又不是毒打我?只不过是最近几日的饭菜,让我吃不下去,我现在才这样有气无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扶我起来。” 沉香将入画小心地从床榻上拖拽起来,见入画站在地上稳了身子,心头松懈了一口气。 左右相扶持的,朝着正屋方向走去。 门开着,沉香送入画进屋里头,便退出屋子掩上了门。 “夫人。”入画跪在地上不卑不吭,唤道。 杨氏抿唇笑了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入画,嘲讽道:“入画,你可有怨过我这个当主子的人不近人情?” “奴婢不敢。”入画面上不露喜怒,只是淡淡地说道。 杨氏哧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入画的话,但是也没有告诉她,只是说道:“我谅你也没有那个胆量。原来我是想把你卖出去找户好人家就算尽了我们主仆情谊。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杨氏说完,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说其它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好半响,入画缓缓抬头,目光深邃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戾,看着杨氏,轻声道:“夫人,你需要奴婢为你做什么?”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以后就呆在大观园好好的养胎,老爷若是来看你,就想办法替我多讲些好话。”杨氏眼神透着冷漠,语气中有委屈难言的情绪,看着跪在地上羸弱的入画,说道。 入画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多问什么,到嘴的话,只化成了淡淡的应允声,道:“是,夫人。” 杨氏深深地吸了口气,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柔弱的入画,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眸,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发髻,拢出一抹楚楚动人的姿态。若不是这丫环怀了老爷的身孕,半刻钟,杨氏都不想让入画留在苏府。 “沉香。” 听到屋内传来夫人的喊声,一直守在屋外头的沉香忙推开屋门进来。 “夫人。”沉香小心翼翼道。 “把入画小心地搀扶到东厢房去,另外再找两个小丫环伺候。”杨氏淡淡地出声说道。 沉香愣了下,朝入画看去,此时还跪在地上的入画,一脸平静,似乎杨氏说的人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一般。沉香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夫人这般说,心里头松懈了些,唇角扬起笑意。 “是,夫人。” 说着,沉香就屈身去搀扶入画起身,耳边又传来杨氏的声音,“另外你也去跟老爷说一声。” 未等沉香答话,就听到杨氏的声音再次响起,“沉香,知道要跟老爷怎么讲么?” 沉香抬头,就看到杨氏正瞧着自己,心下慌张,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道:“奴婢就跟老爷讲,入画姐姐怀孕了,夫人将她安置在大观园东厢房,希望老爷能多过来走动瞧瞧入画姐姐。” 虽然听着觉得不舒服,但眼下这番说辞,倒是也可以。 杨氏摆了摆手,“就这样子说吧。你们都退出屋去,让我一个人待会。” 41.不嫁郕王,不后悔么? 傍晚,苏府显得格外的喧闹。 家宴设在了荷花亭。 几盏灯在沿途,光芒温暖,将甬道附近照亮了。 丫环婆子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老夫人几人在荷花亭这边待了好长时间,才看到一位身材高挑健硕的少年,跟在老爷的身侧走了进来。 走到近处,才看清那少年的模样,五官俊俏英挺,眉眼间有一股冷漠之色,但被唇角扯起的温润笑意浅化了几分。他头戴网巾脚踩黑靴,背脊挺直,身穿冰蓝绣雅致竹叶花纹杭绸直裰。 闺阁姑娘极少见过这般儒雅俊俏的男子,不由面上发烫起来。就连边上伺候的丫环婆子也不由的愣了,倒没想到那臭名远扬的张少爷,生的这般俊俏。 老夫人愣了下,眼神与苏直对视,方才回过神,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老夫人眼眸闪烁,迟疑了片刻,就听到那少年爽朗好听的声音响起,“姑妈。” “恩。”老夫人扯唇笑了,上前扯住少年的手,将他仔细看了一番,才拉着他走到苏府姑娘前,“这孩子就是我那外甥,张横钰。你们以后可以喊他表哥。” 苏直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画面,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苏三媛愣了,有些意外这个人的模样,竟在自己梦境之中与白城安、沐祈一同出现过将她从时空之门扯落的男子。 更让她意外的是,这男子居然跟沐祈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难道祖母还有另外一个外甥流落在外头不知道? 苏三媛微眯眼眸陷入沉思之时,就听到祖母向张横钰介绍到她,便缓过神,给张横钰施礼,道:“媛儿见过表哥。” 张横钰缓缓颌首,脸上的笑意泛着邪魅之色,眸光含着深意,多看了一眼苏三媛,“你就是苏三媛表妹,果然生的标致。” 边上苏常悦愣了下,听到张横钰的语气,像是那种风流公子的说话腔调,不由跟杨氏目光对视。杨氏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苏常悦这才脸上泛起笑意,给张横钰施礼。 苏允低垂眼帘掩住不喜,脸颊上勉强挂了一抹笑意,给张横钰施礼。 一桌子的人围坐着闲聊,多是老夫人跟张横钰闲聊、偶尔老爷苏直或是杨氏也会插上几句话,桌席上的几位姑娘,倒格外的安静。 苏三媛感觉张横钰身上没有那种花公子的流氓气质,反倒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贵气。她不由多抬头看了他几眼,恰巧每次都与张横钰的目光对视。落在旁人眼中,反倒成了她们郎情妾意的证据。 等到家宴结束后,众人准备要退去的时候,老夫人出声说道:“媛姐儿,蔷薇院距离华安院也比较近,你跟横钰顺道一起走走吧。” 众人皆是心中窃喜。其实元姨娘住在蔷薇院西跨院,老爷最近都住在元姨娘那儿,送张横钰相对更近。 她们谁也不揭穿。 “恩。” 众人散去,只剩下张横钰及苏府的小厮果子,在苏三媛跟翠香主仆二人的陪同下朝着华安院走去。 “我以后喊你做阿媛,可好?”张横钰笑着说道。 “恩,都好。”苏三媛答应道。翠香在边上提着一盏灯笼,为他们照明前路,而他们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阿媛,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跟你几位姐妹看我的眼神,略显不同。”张横钰歪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苏三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三媛停下脚步,盯着张横钰那张俊俏的面容看,“我该知道什么吗?难道表哥你是指你因为去青楼得罪达官贵人被关押好几天的糗事么?” 看不到苏三媛神情有任何慌张之色闪过。张横钰收敛起警惕之心,佯装是那个风流倜傥的人,不给任何人察觉的空隙,他撇了撇嘴,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你们都已经知道我过去那些风流事儿了?可真没意思。” 张横钰觉得自己在王府呆的闷了,每日都是身边美姬宠妾刻意的讨好。使得他看到眼前苏三媛不理他的模样,张横钰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苏三媛没有答话,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确实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惹人厌烦。 特别是那种说话的腔调,欠揍! 张横钰见苏三媛甩下自己先走了,不由失了笑,他加快步子追上苏三媛,凑到她边上,逗她道:“怎么,你现在才想起要讨厌我了啊?好像晚了点,姑妈意思是说,年前就想把你许配给我当正妻。” 苏三媛点了点头,看着张横钰,问道:“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可以跟果子一起去蔷薇院那边了。” 张横钰愣了下,随即讪讪的笑了笑,本想迈开的步子,突地一顿,他直愣愣地看着苏三媛背影,问道:“阿媛,我听说姑妈之前想把你嫁给郕王,现在又突然转主意,把你嫁给我一个商户,你不觉得委屈么?” 这种事,哪儿能当着面说。 翠香瞪着眼睛,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耳边小姐的声音响起。 苏三媛返过身,很认真的看着张横钰方向,说道:“嫁人不就是图个幸福么?你若是真心待我好,那么我嫁给你,跟嫁给郕王殿下,有区别么?” 张横钰闷闷地点了点头,喔了一声,又看着苏三媛问道:“那要是郕王殿下突然要娶你,你会去姑妈面前取消跟我的婚约么?毕竟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的。” 苏三媛摇了摇头,“那郕王殿下,我是高攀不起了。要是他突然要娶我,那我倒觉得古怪,我也没见过他,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地位,而做不切实际的事呢?” 苏三媛歪着头,步步朝着张横钰走去,距离他三步距离远才停下脚步,道:“表哥,我倒是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心思还能这么敏感。”苏三媛笑了声,转身牵着翠香的手朝华安院走去。 一直陪在边上的果子皱了皱眉头,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真的不想嫁郕王殿下了么? 心里觉得惋惜,果子面上也没有表露出情绪,只是给这张横钰公子引路,朝着蔷薇院方向走去。 “果子,你觉得阿媛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会不会轻易打骂下人?”张横钰问道。 “大小姐以前会打骂下人,不过也是因为那些下人没把主子放在眼里才挨了骂。平日里,倒是没听说过什么。”果子回答着。 张横钰点了点头,两人身影一前一后逐渐远去。 阴影处,有沉沉地声音响起,“那个人就是郕王么?” “恩。”另一个答应道。 “那一会,你们就听我号令动手。”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 隐在黑暗之中的几个黑衣人答应了一声。 又突然陷入沉寂而黑暗的夜色之中,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42.这人要坏了小姐名声 华安院。 苏三媛躺在榻上,将那日沐祈送的玉簪拿出来,视线却看得恍惚起来。 翠香走过来,替小姐掖了被角,看到那支一直被小姐随身携带的玉簪,不由心疼道:“小姐,真可惜了不知道沐祈公子是哪家的,要不然小姐若是能嫁给沐祈公子,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三媛懒懒地抬头看了眼翠香,却没有多作解释。 嫁给谁,对苏三媛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这具身体,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暂住的,或许有一天她突然就离开这里了,没有牵挂的离开,就更好了。 苏三媛将玉簪收起,心里头思念前世外婆跟家人的念头,才淡了几分。 夜深人静之时。 蔷薇院引来了一场杀戮。 几个黑衣人潜进正屋,烛光扑闪,原在榻上躺着的张横钰弹跳起身,轻巧的躲过几人的攻击,随手躲过一把刀将黑衣人的攻击化掉。这时,屋外头又有几个乔装打扮的家仆手拿兵器,很快便将一众黑衣人围剿住。 还不等张横钰多问什么,地上的黑衣人便吞毒自尽。 “王爷,怎么处置这些人?” 见没有活口,沈槐出声问道。 “把他们埋了,别让苏府的人知道,另外查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来苏府刺杀本王。”张横钰冷冷的说道,眉宇之间有几分凌厉之色。 “是。”沈槐答应,抬手招呼着几个手下将那些黑衣人先抬出屋。抬得过程之中,一块令牌掉了出来。 沈槐捡了起来,皱眉道:“王爷,这块令牌是锦衣卫那边的。” 张横钰点了点头,“锦衣卫?看来是王公公那边的势力了。”说着,张横钰让手下先把这些黑衣人抬出去,免得被发现。 “看来是皇兄没有同王公公那边说仔细了。”张横钰手负在身后,喃喃低语道。 沈槐点了点头,见手下将黑衣人全部都抬出去以后,才对张横钰说道:“王爷,属下已经查过了苏府上下,倒是那苏大小姐颇为古怪。听说那苏大小姐之前性子暴躁,容易打骂下人。可自从被苏夫人打晕了醒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性子沉稳内敛,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说着,沈槐沉默了一会,目光凝重,说道:“另外,苏夫人曾派人暗杀苏大小姐,可是令人古怪的是,那些江湖帮派后来都不愿意接这单任务。” “你意思是说,这苏大小姐背后,可能还藏着什么人?”张横钰声音沉闷,淡淡道。 “这属下还不太清楚。”沈槐答道。 张横钰缓缓颌首,双手负在身后,“阿媛大概还不知道本王的身份。”想到苏三媛那会说女子嫁人就是为了幸福,若是待她好,嫁谁不都是一样的。张横钰唇角溢出一抹宠溺的笑容,道:“你继续查下去,看看阿媛背后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沈槐答应了一声。 “你退下吧,别让苏府这些人姑娘下人看出异样。” 屋门被掩上,沈槐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便待在屋外附近一带阴暗处守了一夜。 翌日。 华安院。 翠香站在门前,叉着腰,看着张横钰,恼道:“我们姑娘还没有起来,张公子这么早来华安院,是做什么?” 沈槐跟在张横钰身边,看到这么刁钻的丫环,正想过去代替王爷教训一番,就被张横钰挥手拦下。 张横钰眼中泛着笑意,这么早来华安院,其实,只是因为他想多看一会阿媛。跟她呆在一起,总是让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屋内。 苏三媛懒散的翻了身,将被子往身上拉扯,直到一缕光线由窗棂位置透进来,她才睁开惺忪睡眼。异于常人的听力,让她格外清晰地听到屋外头的争闹声。 见小姐醒了过来,景花说道:“小姐,张公子已经在屋外头待了好一会了。” 苏三媛点了点头,起身。 一向不主动闲聊的景花出声道:“小姐,那张公子在外的名声不好,要是每日都让他来华安院,怕是小姐你以后的闺名不太好。”景花话语一顿,说道:“要不要跟老夫人她们说说,省的张公子每日都来华安院。” 苏三媛笑了笑。 “眼下就是拿捏不准祖母的心思。更何况,他也不是很糟糕的人。”苏三媛说道。 景花听得愣愣的,难道小姐真的喜欢那张公子?要嫁给他吗? 因为张横钰他们在外头,景花也不喊翠香进来帮忙,手上麻利又小心翼翼的替小姐梳洗打扮。 娇俏可人的小姐从屋内走出来时,张横钰唇角噙着的笑意含了几分揶揄,他凑上去,道:“阿媛,怎么起的这么晚?不是我昨夜那几句话,把你惹得睡不着了吧?” 苏三媛看了眼张横钰,淡淡道:“睡得挺好的。”说完就先一步离开。 景花跟在苏三媛身后,翠香则一脸愤怒,停下脚步,怒道:“张公子,就算你是老夫人的外甥,也要讲些道理。哪有你这样一个男子,大早上就闯进华安院,要是传了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小姐。” 沈槐见王爷听了也不生气,面上没有半分波动,似真的那些市井地痞一般,跟在大小姐身边仍旧逗着她。 王爷这是怎么了? 往日在王府,可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对哪个美姬宠妾这样,一直都是那些美姬宠妾追着王爷。 沈槐不吭声,跟上了他们的身后保护着。 看见张横钰不理会自己的愤怒,还是那般赖皮的凑到小姐身边,翠香就觉得心里头来气。重重地跺了跺脚,翠香又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前。 “我去跟祖母请安,你也要跟去吗?”苏三媛说道。 “恩,顺路过去看看。”张横钰道,白玉般的俊颜,束发明眸,泛着一抹要人命的妖邪笑意,“顺便就跟姑妈提亲了吧。” 他的话落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也太快了吧…… 苏三媛抬眸看着张横钰,许久,才点了点头,道:“那,走吧。”早点解决了这件事,后天才能想到办法脱身跟着白城安去看那场白衣教的法会,否则还不知道要被纠缠到什么时候才休止。 小姐的话落下,众人又是一怔。 太直接了吧…… “小、小姐……”翠香惊呼道。昨夜明明看到小姐拿着沐祈公子送的玉簪,怎么就答应了张公子,难道真不后悔么? 43.他长得也不丑 听到翠香的惊呼,苏三媛伸手摸了摸翠香的头发,笑了笑,“他长得也不丑,要是他真心待我,也不会亏的。” 这会换到沈槐愣住。 什么叫做长得也不丑? 王爷这副俊俏长相,世俗有多少人能比的上? 这大小姐,还真是……狂傲! 沈槐想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词形容这位面容娇俏的女子。 听到她的话,张横钰失了笑,哑声道:“难道你还见过比我更俊俏的男子么?” 听到张横钰的问话,苏三媛脑海中浮现起白城安一袭黑衣,浓眉凤眼中含笑,风吹过,拢起稀疏的狂傲。使得她的心跳加快了些许。 翠香插话道:“张公子,你这话也太自信了吧?府外头有个救过小姐的沐祈公子,可比你俊俏的多了。” “沐祈公子?”张横钰重复了一遍,“他是什么人?”难道就是阿媛身后的高人么? 张横钰心中暗暗猜测道。 沈槐见王爷起了戒心,便沉默着,跟着他们身后。 “他是我跟翠香的救命恩人。”苏三媛出声说道。 这会已经走到荷福院。 苏三媛对翠香说道:“翠香,你一会在外头等着,我喊你,你再进来。” 翠香神情沮丧,“小姐,奴婢,知道了。” 苏三媛摸了摸翠香的头发,见翠香神情没那么沮丧,才转身朝着正屋走去。 将要踏进正屋,身侧的手腕突然一紧,被拉到了一抹怀中,扑鼻嗅到一股寡淡高贵的熏香,耳边有温热的气息,轻声道:“你真的考虑好了?不后悔么?” 苏三媛倒是没有想到这张横钰这般大胆,想挣扎他的怀抱,却发现抵不过的他的蛮劲。她抬头,静静地望进张横钰眼中,见他漆黑的瞳中没有半分恶意,说道:“我该后悔什么吗?难道是因为要嫁给你将会错过成为郕王妃,所以后悔?” 张横钰神色一滞。 也许心里头,一直介意的就是这桩事吧。 “恩。”张横钰哑声闷哼道。 “不后悔。”苏三媛咬字清晰,“可以放开我了吗?” 张横钰低垂眼眸,手轻轻地自她不堪盈盈一握的柳腰松开,再看去时,阿媛已经从他眼前消失在屋子里。 大观园。 等到屋门关上,苏常悦漂亮的脸蛋阴郁,一双漂亮的眼中含着着急之色。这是在这之前的十几年中,苏常悦都不曾有过的慌张情绪。 杨氏不解地看着被苏常悦抓着的手臂,几乎是被悦儿推进了屋的,杨氏没好气道:“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这副见鬼的模样了?” “母亲。”苏常悦抬头,眸子中溢出泪水,迷茫的看着杨氏,呢喃道:“女儿听说,那个张横钰早就死了。” “什、什么?”杨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道。 苏常悦双手都抓住杨氏的衣袖,嘤嘤哭出了声音,说道:“怎么办,我听表妹讲,郕王殿下可能已经离开了封地,悄悄来了京城。” “她怎么会知道的?可别是她唬你的。”杨氏缓过神,勉强的露出一抹笑容,可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得就觉得十分不安,“是不是,二叔给她们说了什么?” 苏常悦咬唇,点点头,“表妹说,是听到舅公跟他那残疾的徒弟在屋内讲的,被她偷听到的。舅公当时讲,郕王殿下已经来京城了,他也可以放心了。” 杨氏皱了皱眉头,“你又是听谁讲,那个张横钰已经死了?” 苏常悦哭啼道:“我昨晚家宴过后,就过去给表妹送花样,本想在外祖父府上避开几日那张横钰,后来随意闲聊,表妹身边的一个婆子就告诉我,祖母那外甥早就死了,是在赌场被人打死的。” “那这么说,咱们府上的张横钰,有可能是郕王殿下?”杨氏心头咯噔一声响,咽了咽吼间的唾沫,道:“难怪……难怪老爷跟母亲都对他,这么客气。” “母亲,这可怎么办?”苏常悦揪着衣摆,柳眉紧蹙,“我就说嘛,那个张横钰怎么会生得那么俊俏。现在可什么都没了。” “怕什么?才多大的事,看把你急成什么样了?”杨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是有心想成为郕王妃,你这毛躁的性子,就得改改了。” 苏常悦抿着唇,低垂眼帘,点了点头,一颗豆大的眼泪从脸颊上砸在地上。 “走吧,我们去福荷院看看,顺便打听一下那郕王跟那死丫头昨日处的怎么样了。”杨氏回过神,扯过苏常悦的手,步子加快,半拖着苏常悦的身子,朝着福荷院去。 “母亲,你慢点,我都快追不上了。”苏常悦娇嗔道。 杨氏这才稍微放慢了一些脚步。 一路上胡乱的想着,到了福荷院门前,刚踏过门槛,就听到屋内传出爽朗好听的声音。 “姑妈,我想年前就跟阿媛成婚。” 杨氏身子一怔,犹如五雷轰顶,懵了半会,才回过神,进到了屋子里头。 见老夫人站着,苏三媛站在边上,那张横钰唇角含笑,闲谈般与老夫人商量道。那老夫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是神色一滞,随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好、好,都听你的,只要你好好待我们媛姐儿,别亏待了她。”老夫人说道。 苏常悦呼吸一滞,眼红,便哭着跑出了屋子。 众人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去,茫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二小姐突然跑了出去? “你要娶媛姐儿吗?”杨氏喉咙涩涩的,出声问道。见众人投来的目光透着不解,杨氏讪讪的笑了笑,道:“这真是太快了,让人有点不能接受。” 老夫人笑了,露出一口牙齿,面容慈祥,道:“那有什么?我本来就是打算让媛姐儿嫁给横钰,横钰现在能主动提出来,我倒也省心了不少。” 杨氏心里头发堵,面色难堪,刚想说些什么,外头就有小厮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一大早就这样,杨氏看得心头不悦,正准备出声骂几句,就听到小厮说道:“老夫人、夫人,外头来了孙太后身边的人,身边还带了官兵,说是要请张公子进宫里头去一趟,现在都在外头侯着。” 闻言,老夫人眉头紧蹙,深深地看了眼张横钰。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张横钰面上不露喜怒,只眉头轻挑,视线与苏三媛对视,见她眼中有一抹探究,张横钰走过去,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安心的等我回来。” 苏三媛目光深深地看着张横钰,轻声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孙太后的?” 张横钰垂眸,掩饰眼中情愫,说道:“一位故人。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张横钰迈开步子给老夫人点了头说了几句,便跟着小厮的脚步离开。 44.想见沐祈公子一面 “你们都不要跟出去了,随他们自己去吧。”老夫人闭目,沉沉地说道。 先前就已经会料到郕王殿下的身份会暴露,只不过没有想到孙太后那边的耳目能这么快的察觉到异常。 所幸,郕王殿下已经提了亲,想要娶媛姐儿。这一点,老夫人心里多少觉得慰藉。 杨氏看了眼不露喜怒的苏三媛,心里头泛起酸涩。她们娘家杨府向来是孙太后的耳目,既然杨府的姑娘能把事情告诉悦儿,自然也会把事情告诉其他人…… 真没想到,这样难得的机会,居然被那死丫头碰到了。还让郕王殿下对她一见钟情,真是跟她娘沈氏一样,狐狸精! 杨氏恨得咬牙切齿。 给老夫人行礼过后,杨氏便脸色难看,退出了屋子。 马车。 为了避免其它藩王在京城的耳目知道,孙太后让人用马车来请郕王。马车边上有几个彪形大汉骑着马护送马车。侧目看来的人很多,却鲜少有人去猜测马车内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毕竟,有些口舌,百姓们也不敢闲谈。 见马车朝着皇宫驶去。百姓们便喳喳舌头,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马车内。 “王爷,孙太后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难道是杨先生走漏了消息?”沈槐猜测道。 朱祈钰双手枕着后脑勺,正闭目养神。听到沈槐的话,朱祈钰缓缓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没有喜怒,他说道:“大概是昨日去见了母妃,让嘴杂的宫人传到祖母的耳边去了。” 朱祈钰的母妃,是吴太妃。是先帝身边的侍女,后来因为生子,被封贤妃。因为诸多原因,一直住在紧贴宫墙的一处宅院之中。 脑中浮现母妃纤瘦而逐渐年迈的身子,心尖不由感到一阵酸涩。母犹在,而子却不能在母妃身边尽孝。 这一趟来京城,其实也有心想请道圣旨,让母妃随自己去往封地。 苏府。 书房门关着,杨世奇在屋内跟苏直正闲聊着。 面对这位许久没来的亲家公,苏府显得格外安静。老夫人安静地跪在佛前,虔诚念诵佛号。 苏府今日,格外的寂静。 越是平静的表面,越像是将要迎来不寻常的大事一般。 连一向不太敏感的翠香今日也主动的禀告道:“小姐,奴婢听说杨大人跟老爷在书房里吵了起来。” 所谓的吵,不过是杨世奇大声吼了句:苏直,你真是好深的心思! 而苏直倒是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道:“今日岳父登门,只是为了这一桩事么?我还以为要我写封休书,好跟我苏府摆脱关系。” 苏三媛颌首。 这大概是官场的事,让两人的利益起了正面冲突。原主的记忆里对苏直官场的那些事儿,一无所知,因此也没有心思去细究他们两个今日吵起来的原因。 她躺在榻上,望着窗格外头,今日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难怪心里头,会这么烦闷。 苏三媛轻轻叹息,想起明日就是白城安带她离府去看法会的日子。现在那张横钰已经当面跟祖母提了亲,又被孙太后接去皇宫,短时间***她应该是可以躲避开那个人的纠缠了吧。 想着,苏三媛抬眸,看向伺候在边上的翠香跟景花。 “从今日开始,我那表哥若是来找我,你们就跟他讲,我要在屋里头抄写经书五日,为日后积福。让他五日以后再来找我。”苏三媛神色严肃地说道。 听到小姐的话,翠香跟景花点了点头。小姐的这招倒是可以让那个张公子少来这华安院几日了。 瞧见小姐面上神色忧愁,翠香咬着下唇,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铺子找找沐祈公子,或许他来提亲,老爷、老夫人就会立马答应了呢。” 苏三媛抬头看翠香,心思却飘远。 该怎样避开院子这些人的耳目,偷偷混出去。这一点,苏三媛在听到翠香的建议时,突然一计涌上心头,唇角溢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苏三媛笑容很浅,落在众人的眼中,皆是以为只是一抹勉强扯起的笑容。 景花在边上,听到翠香一直有想要撮合那个沐祈公子跟小姐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小姐,其实,张公子若不是外头名声坏些,嫁给他也不见得是坏事。” 翠香听了嘟哝道:“可是他就是外头的名声不好……” “景花,你出去帮我冲泡一杯花茶进来。要记得帮我温热一下,我现在喉咙感觉有些不舒服。”苏三媛出声说道。 景花一向手巧,做事颇让人满意。 景花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苏三媛从榻上将身子坐正,看着翠香,佯装有话要说又犹豫着说不出口的模样。等到翠香一脸焦急的很想要出声问时,苏三媛才主动说道。 “翠香,其实……我也挺想再去见沐祈公子一面的。”苏三媛低声说道。 翠香神色一滞,随即脸上堆起的笑容,又颓丧起来。 “小姐,可是不知道那沐祈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小姐要上哪儿才能找到他呢?”翠香说道。 苏三媛拉住翠香的手,“再帮我这一回,我有办法找到他的。” 翠香皱起眉头,犹豫起来,“可是,奴婢要怎么帮小姐?小姐要是一个人出府,遇到了歹人,这谁能承担的起。到时候老爷、老夫人肯定要把气出到奴婢身上。” 苏三媛看着翠香,正想着该怎样才能劝服翠香,就听到耳旁有翠香的声音响起。 “小姐,或许,奴婢出府去替你找沐祈公子。”翠香揪着衣摆,咬着下唇,一脸紧张又有些慌神道:“小姐见到沐祈公子的那些地方,奴婢也都认得,多找几遍,总能找得到。” 小女子娇态的模样出现在翠香的脸上。 苏三媛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几日翠香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沐祈公子。 可惜,自己跟沐祈公子也没有想过再见面,无法帮到翠香。苏三媛心里头觉得内疚,面上却是佯装出一副不愿意的表情摇了摇头,“还是我亲自去找那沐祈公子,也能见上他一眼。如果他不喜欢我,那也就当做最后一眼,以后就死心了。” 翠香听了,将头垂得更低。 心里头莫名的有些哀怨。若是小姐跟沐祈公子是最后的一次见面,那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沐祈公子了…… 鼻头一涩,翠香强忍着想哭的冲动,使劲地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压抑着思念的情愫。 苏三媛看着翠香压抑情绪的表情,心里头泛起愧疚感,就在刚刚,她其实差点想哄骗翠香,将来许她一个陪嫁丫环的身份。快说出口时,被她生生忍住。 “翠香,其实我是想……你能不能帮我这一回。”苏三媛喃喃道。 45.抄经五日,躲人 翠香在犹豫了之后,红着双眼,点头勉强答应。 “小姐,你一定要回来。”翠香哽咽着说道。 苏三媛点了点头,白城安之前有说过白衣教那场法会,也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当晚就能够送自己回来的。 白城安答应的事,苏三媛觉得比较可靠。 “我会的。如果太晚了,我会在外头客栈待一宿,但是第二日天亮之前,一定会回来的。”苏三媛说道。 翠香点了点头,嗫喏道:“小姐,希望……你能跟沐祈公子走到一起。” 苏三媛笑了,伸手摸了摸翠香的头发,心里头小小的愧疚起来。 景花进来,举着托盘上放着青花碗,碗边搭着汤勺,袅袅的温热气息飘渺。 绕过屏风进来时,景花看到小姐坐在榻上,翠香红着眼圈在旁边伺候着。不知道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对于这些闲事,景花也不是特别的关心,将青花碗摆放到桌上,见小姐没有说什么,便退了出去,将托盘递给别的小丫环还回厨房。 苏三媛舀了一口花茶水,这花茶由玫瑰花、甘草、菊花、丁香晒**制而成的。经景花的巧手,便成了温热可口,甜味适中的花茶。 将青花碗搁在小桌上,苏三媛用手绢擦拭唇角水泽,这才说道:“景花,这几日你在外面负责拦住表哥他们,翠香负责照顾伺候我这几日的生活起居。若是有人来问,就告诉她们,我在屋内抄写经书。” “是,小姐。”景花点了点头,答应道。 今早院外发生的事情,景花也是记得的。大概是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翠香跟小姐哭诉,小姐才有了这番主意吧。 “景花,你去吧,在外头守着,我现在就开始抄写经书。”苏三媛起身,走到自她醒来后,便让丫环们给她临时摆到这屋内的书桌前,坐了下去。提起笔,就着前几日未抄写完的部分,继续开始抄写心经。 之所以要从这会开始,也是为了让苏府上下都知道她真的待在屋里头抄写经文,以防明日晚上突然消失,会引起她人的怀疑。 景花看了眼翠香,便退了出去,将屋门掩上。 翠香伺候在旁边,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此时劈过一道闪电,轰鸣声响起,下起了倾盆大雨。 屋檐上,滴答滴答的作响。 傍晚,老夫人那边派了瑞珠过来,听说大小姐在屋里头抄经,便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回去福荷院,后面也没有再来过。只是老夫人让厨子多煮些好点的饭菜,给大小姐端到屋里头去。 看着桌上摆着的三菜一汤,苏三媛只是吃了一道菜,便让翠香送下去。顺便吩咐厨子,抄经这几日,饭菜简单些,一样菜一碗饭就可以了。 这一夜,苏三媛秉烛抄经。 屋外的雨也不知道何时停了,半敞开的屋门,有微凉夹带着泥土芬香的气息拂面而来。 听到屋外有声音响起。是张横钰跟景花的说话声响起。 苏三媛起身,走了出去。 张横钰俊颜上浮现笑意,那笑中泛着暖意与暧昧。他走了过来,停在苏三媛身边,“阿媛,这么快就想着为我们以后的日子积福?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为夫了。”他的声音爽朗好听,只是难改眉宇间那抹霸道的痞笑。 明明是个儒雅的翩翩公子,应该有温柔的性子,偏偏这家伙却总是给人说不出来的痞气。 难怪能把名声混成这副模样,臭名远扬。 苏三媛心里头暗骂,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从明天开始这五日都不要进来院子了。我想专心的抄写经书,为我们以后的日子积福。” 张横钰笑了,揽住苏三媛的纤腰,将她拥入怀中,将头靠着她纤瘦的肩上,轻声道:“其实本……我也没那么穷,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或许是幼时皇宫中受到的冷落,此时拥着怀中女子,张横钰竟有些舍不得松开手。鼻息间,能嗅到她身上一股好闻的花香味道。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使他心尖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听到张横钰的话,苏三媛失了笑,轻轻地答应道:“我知道你在大同有几处宅院、田地,还有一些产业,自然不会饿到我。如果日后嫁给你,希望你真的能遵守今日的承诺吧。” 张横钰紧紧地搂着苏三媛,哑声道:“阿媛。” 此时的张横钰给人一种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在她脖间蹭了蹭,带了软软的痒意。苏三媛全身都僵了下,才缓缓地伸手反抱住他,在他背后轻轻地抚拍几下,“好了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么?这都还没成婚呢?” 想起今日孙太后找自己说的事,是谋逆篡位之事,还拿母妃性命做筹码,张横钰心里头觉得很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耍赖般,紧紧搂住怀中的温暖,唇瓣轻轻拂过她耳尖,吐气道:“……要过五日这么久才能看到你,为夫,可真的舍不得呢。” 苏三媛心里头一处心弦莫名的咯噔一声。他的话,让她莫名的心暖。 她抬头,看向他眼眸之中,只见他漆黑的眼瞳之中,泛着一抹寂寥与落寞。苏三媛用手推开张横钰,轻轻地扯唇笑了笑,“我知道了,抄经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所以,希望你这几日都不要来这院子,好么?” “恩。” 庭院的雨,依旧不停地下着。 自从这次见面以后,张横钰真的有五日没有再来华安院。这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不过这院子的主人,却对这份沉寂没有太多的关注。 次日夜晚,一切顺利的进行。 翠香留在屋内,苏三媛今日穿了桃红色短袄,下搭同色百褶裙,裙带垂落身侧的娇俏装扮出府。据翠香说,这身桃红色装扮,能把小姐衬得更加美艳动人。 好吧,苏三媛按照翠香的建议,便穿了这套,然后悄悄从洞那儿钻了出去。 出去以后,苏三媛跑到之前相约的地方等着。 林子里昏暗而又诡异,四周围树枝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偶尔会有不知名的虫鸣声,或是某一处昏暗处突然就传来飒飒声音,像是有人躲在那儿,等仔细看过去,又会发现是风吹出来的动静。 苏三媛背靠着树干,心里头觉得有些慌张。 听力敏锐以后,唯一的坏处,就是呆在这样的空旷的林子里,如果没有人作伴,那么注意力分散的她便会听到很多的声音,连那些常人耳中细小的声音,在她听来都格外的清楚。 “白城安,不是忘了吧?”苏三媛抱着双手,看着空旷的林子,心里头没底,又觉得有些冷了。 透过树叉缝隙能看到那轮皎洁的月亮,边上有许多的星星衬托着,耀眼夺目。反观自己,昏暗漆黑的林子,连一盏灯笼都没有,就她一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棵古树前。 那处洞穴太小了,她也不敢提一盏灯笼,怕引人注意,没想到也是因为这样,此时只能被迫站在黑的伸手快要不见五指的林子之中。 苏三媛迈步,下意识往边上躲开,隐约她听到有蛇在草丛之间穿梭,传来嘶嘶的声音。她脚下后退,视线移过去,刚刚那处地方缓缓地出现一条手腕粗的大蛇。正朝着她嘶嘶地叫着,随时会扑过来咬上一口。 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样阴冷的动物。曾被咬过一口,苏三媛至今还记得那种被蛇身碰触及突然传来刺痛的感觉。 一眨不眨的盯着这条蛇。借着朦胧的月光,才看清半隐在草丛之中的蛇身,估摸有一米多长,而且还是一条竹叶青蛇,有毒。如果不是听力过人,根本不会发现这居然是条蛇。 看着跟嫩叶类似颜色的翠绿蛇身,苏三媛脚下发软,紧紧地靠着树干。 “白城安、白城安、白城安,赶紧出来打蛇啊。”苏三媛紧咬着下唇,眼中满是惧意,念念叨叨的说道。 那条蛇见她一直没动,突地,它张开大口,整条蛇身扑来。 苏三媛也不顾看不看得见周围的路,只扭头想往其它方向跑,脚下的草藤却格外碍事的绊倒她,那触觉,又似乎是踩在了蛇身上。 脚下传来刺痛感,苏三媛闭上眼睛,双手惊吓过度的蒙住脸颊,刚想要叫出声音,就听到有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响起。 “一条蛇,居然把你吓成这样。”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46.两人之间的距离 抬头看去,是一袭黑衣,长相妖邪而冷漠的男子。一笼烛光,耀耀闪烁,为他俊颜上添了几分野性。他的脚下黑靴踩在蛇七寸处,借着烛光看去,那蛇几乎是被他一脚踩烂躺在那。 苏三媛抬起脸,一颗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白城安向她伸出手,温声道:“起来吧。我接的任务有些棘手,下次不这样接了。” 苏三媛咬着下唇,在见到白城安出现这一刻,情绪彻底崩溃了。 刚刚那是一条手腕粗的竹叶青蛇啊,都快要咬过来了,他要是再晚来一步的话,真的要被蛇咬了。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越流越多起来。 白城安皱眉,碰到这样爱哭的丫头,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需要去哄。他有些无奈的叹息,将灯笼放到高处,走到她身前蹲下身,用手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再哭下去,一会要赶不上法会了。要不然,你回来再哭?” 苏三媛抬头瞪白城安,恼道:“你有见过谁哭完以后,停一会,又继续哭的?” 白城安视线移动,落在苏三媛扭到的脚踝处,大手便覆了上去,“这里扭伤了么?” “恩。”苏三媛还有些生气,只是点了点头道。 白城安从怀里拿出一盒子,将盒盖打开,然后替她均匀地涂抹在脚踝红肿处。他掌心覆有一层薄茧,抚过肌肤,有一种药膏的凉意以及酥痒的感觉。挠的苏三媛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白城安时,被调戏的场景。 苏三媛垂眸看白城安,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她脚踝受伤处,侧颜被隐在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情绪。苏三媛只感觉心脏砰砰一阵胡乱跳动,脸颊也感觉到滚烫起来。 “这种蛇也有要害,以后碰到了记得打蛇三寸或是七寸地方,别再一味躲避了。” “恩。”苏三媛点了点头,却没有顺着白城安的动作,去看蛇三寸跟七寸的所在位置。此时光是跟死蛇待在一起,她都觉得背脊骨发凉,更别提以后要亲手杀蛇这种事了。 晃神之间,没听清边上白城安讲了什么,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一抹厚实的背影抵在她的面前。 “这一带可能还有其它的蛇,我背你出去,会更安全些。” 淡漠的声音响起。 苏三媛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心里头不知为何,觉得格外的安心。她手中提起那盏雕花灯笼,随着他双手揽住她双腿,他们的距离挨得极近。此时,她似乎都能听到彼此心脉跳动的声音。 借着灯笼那团烛光,苏三媛有些失神,呢喃道:“白城安,这盏灯笼,对你很重要吗?” “不知道。”白城安缓缓地说道。 有些人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会下意识的说不知道,其实只是为了回避一些不想回答的事。 苏三媛不知道这盏雕花灯笼与白城安有怎样的一段故事。白城安不愿意回答,她也不会强迫着他去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今天这么晚过来?”苏三媛低低的问道。等不到白城安的回答,苏三媛呢喃道:“以后如果要出现,能不能不要这么晚出现。” 夜色一片漆黑,前方是一段看不到尽头的路。 “恩。” 凉风吹来,险些将灯笼内的烛火吹灭,苏三媛小心地去护住灯笼。隐约间,听到白城安答应的声音,似乎里头还夹带着一丝宠溺。 苏三媛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起来,心中莫名的奢望道:要是成婚的对象是白城安,该多好。 接近那护法也比较容易…… 周围格外的静谧,似乎不说些什么,心就会被这种窒息气氛掐的更加难受。 苏三媛神情怅惘,试探道:“白城安,我快成婚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白城安脚下的步子一滞,好久才出声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苏三媛感到莫名的失落,紧抿唇瓣,过了好久才出声详细的说道:“原先是让我嫁给郕王的,后来又让我嫁给我表哥。今日我表哥去祖母那边口头提亲了。” “……” 苏三媛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道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冷漠不带感情道:“你那表哥,是什么身份?” “在大同那边经商的。”苏三媛依稀能想到祖母提起过的地名。 白城安心里头尖锐的刺痛着,神情冷峻,他眉宇之间透着一抹寂寥落寞之色,其实他很想带她在身边,可是江湖人心险恶,他没有足够把握护她一世周全。 也许她找户寻常人家嫁了,也挺好的。 每走一步,他的心都哽发疼。 “其实你这样挺好的,没必要再改命。”白城安说道。 这一段路很长,白城安又是为了走捷径,选的这条山路格外幽深寂静。若不是他真实的存在着,苏三媛又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逼真的梦境。 苏三媛眼眸黯淡,呢喃道:“是啊。其实眼前的生活就是我以前想要过的,可是总觉得不真实,或许我能早点离开这里,也不会有太过的牵挂。” 身前的人没有说话。 突然前方一片光芒。抬头看过去,竟是很多的人手拿着火把,聚集在一处空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白城安停下脚步,从旁边树缝处取出之前准备的两件黑色披风,取了一件衣袍替苏三媛披在身上,又将一顶造型龇牙咧嘴的红色鬼怪面具罩在她面上,才又体贴地替她戴上兜帽,将她小小的身影包裹在披风之中。 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白城安才自己穿戴上披风与面具。 “一会你跟着我身后,别乱走。” 苏三媛点了点头,跟在白城安身后一步也不肯放慢脚步。前面的人似乎也是有意放慢脚步,跟着也不觉得吃力。 透过人群,才发现,在众人举火把围聚的空地前面,有临时搭建成的木架台子。那能容纳十人站着的木架台子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男子,他面上戴着铁质的面具,面具两眉之间处有一枚太极图案,面具其它的纹路也是由那枚太极图案延伸出来,而且面具两面的图案、纹路呈对称的。 那人包裹在黑色披风之中,只能从他略显伛偻的身形,大概的获取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那是一个老者。 苏三媛正猜想着老者的身份,就看到眼前骤然放大的面具,附到她耳旁轻声说道:“那老家伙就是你要见的人。” 47.神奇的法会过程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林子发出呜呜的声响,诡异而静谧。 高举火把的信徒,嘴里念叨道:“护法,护法,护法……”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在台上铁面具老者举手之时,曳然而止。 “我乃白衣教护法,看到世人受苦难折磨,有心想要来帮助世人解脱苦难。按照以往的规矩,今年是三年一度的法会,在这法会上,将会有两位幸运儿,会获得我为他预测后半生以及改命。” 白城安称呼老家伙的人,在台上高呼,引得周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这片由四周老树遮护出的一片大空地,此时高举的火把,扑腾作响,仿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亮了不少。 苏三媛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周围的那些人,都是双眼放光,一脸兴奋的盯着台上的老者,仿佛那些老者让他们立马去跳山,他们也会觉得是一种恩赐。 三年养出来的信徒,真的太可怕了。 苏三媛觉得周围都是阴森森的气息,本能地往白城安身边凑去,垂在身侧的手抓到白城安的衣摆,心才稍稍踏实下来。 “把签筒拿上来。” 那老家伙出声说道。 一直在台子旁边候着几个穿黑衣披风,戴着诡异面具的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签筒递了上去。 台上此时又有几个黑衣人将一张破旧的桌子抬到老者面前。老者这才将签筒放到了桌上。 台下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们已经意识到,护法要开始做法了。 只听桌面被拍打一声,然后老者抬起腿,像是戏台上的戏子,左右很夸张的摇晃着身子,跳着一种奇怪的舞。随着他诡异的步伐,桌上放着的签筒发出嗡嗡的声音,每支签都在签筒内咕咕作响。 苏三媛凑到白城安身边,“哪些签筒里面的签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苏三媛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好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撞上了似得。 她揪紧白城安的袖口,几乎就被一股劲带着靠在了白城安半个怀抱中。不知道身后是什么,她很想回头去看,却被白城安一手揽在怀中,让她窝在整个温暖的怀抱里头,凛冽的气息而又有一种淡淡的药香。 脑中一片空白。 苏三媛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白城安的声音,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那些签筒里的签,被动了手脚,只是我不太了解具体过程。” “喔。” 苏三媛这才从他怀中离开,回过头去看刚刚给她带来一阵恶寒的方向。只是那片地方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只不过是异于常人的听力,使她隐约能听到,有人脚步很轻盈的从草坪走过去,似乎还有一种薄纱磨砂草叶的细碎声响。 “刚刚我身后有什么东西么?”苏三媛在憋了半天之后,忍不住问道。 回答她的,又是一片沉默。 苏三媛索性也不再纠结这桩事。她抬眼看向台上,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只见老者双手合十,嘴中念叨着,“……神明指点,若需改命者,名从签筒出。”他说完以后,一直在咕咕作响的签筒,突然不动了,然后有一支签,突然就飞了出来。 飞了出来,飞出来的。 就好像是真的有一股神秘力量在背后操众着,那支签呈半圆弧度,落在了老家伙摊开的手掌之中。 “入教三年零五天的何宏明。” 老家伙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艳羡、嫉妒、失落、期待,目光聚集在了那个走出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穿着青衣青帽,大户人家的小厮装扮。 他走路一跛一跛的,似乎腿还被打残了。 他始终站在台下,背对着众人,侧颜陷在了一片阴影之中,让人捉摸不透。 老家伙走到他身前,很仔细地端详着何宏明。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何宏明,幼时贫穷,被父母遗弃,后来被一户大户人家收养。那家大少爷虽然把你的腿给打残了,但是你也不用灰心,你命里该有功名利禄的,我会帮你让这财来的快一些。” 那何宏明双腿一曲,跪在了地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苏三媛皱着眉头,终于是觉得,这白衣教骗人的把戏,除了花俏,就没有其它的看点了。 曾经也猜想过护法会出来这样忽悠人,可是真正碰到这样的事情之时,心里头的沮丧感,欲哭无泪。 耐心地多看了会,见到老家伙拿出一条红绳绑在了那个人身上,缠绕了几圈,说是先用红绳辟邪煞,一会再用法术替他改命。 苏三媛看不下去了,看向白城安方向,“白城安,你现在走得了么?” “恩。”白城安看着苏三媛,“我过去跟那边登记的人讲一声,你在这里等我。” 苏三媛被白城安带到空旷又远离了刚刚那些人聚集的空地。白城安离开后,只有那盏雕花灯笼清冷的烛光陪伴着。 远远地观看着那边高举火把的信徒,苏三媛坐在露在土外的树根上,心里头满满的失落感。 突地,耳边听到一声异响,像是枝干被踩断的声音。苏三媛敏锐的起身,往旁边躲开几步。目光看去,果然有一抹黑影,面上用黑面巾围着,手中拿着银亮的匕首,笼罩在黑暗之中。只不过是个同苏三媛一般身材娇小的女子。 她们的距离挨得几步远。 那人冷声问道:“你不是白衣教的人,怎么混进来的?” “我是白城安带来的。”苏三媛手中紧紧抓着灯笼,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回答道。 果然,那人听到是白城安带来的人,安静了片刻,出声道:“白坛主,怎么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苏三媛抿唇沉默,她看到有一抹高大的身形将她护在身后。 “难道我做事,还需要向你禀告么?”白城安冷声说道。 “白坛主。属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带外人来的这件事情,就算是白坛主,你也是需要去跟教主及护法做交代!”那女杀手说道。 “我知道了。”白城安答应了便不理那女杀手,他伸手去牵住苏三媛的手,看着苏三媛问道:“一会又是那条路,需要我背你吗?” 48.凄厉的女子尖叫声 那女杀手狠狠瞪了眼白城安,才离开了,回到岗位继续监控这一带。 苏三媛想起刚刚那条路,崎岖不平,也不想一会又被什么怪东西吓到。点了点头,毫不羞涩地用手攀上白城安的肩膀,搂着他,“白城安,那个女的是什么身份?好像跟你关系很糟糕。” “她是那老家伙身边的,代号信子。杀手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的。”白城安说道,语气平淡无奇道。 杀手,警惕、戒备,或许有一天窝里反,互相残杀。 白衣教的价值观,不过就是四个字:弱肉强食。 或许这四个字,在整个江湖,都通用。 白城安想到苏三媛提前要求离开,问她道:“今晚是不是很失望?” “恩。”苏三媛下意识搂紧白城安的脖颈,“我以为,那个护法,有很厉害的本事。可是刚刚看他那些做法,就是个江湖神棍……” 微微叹息声。 两人都由黑色披风严严实实的包裹着,诡异的鬼怪面具呲牙咧嘴,在他们身前是一盏引路的雕花灯笼,在整片漆黑又寂静的林子中,依偎前行,无声而又温暖。 林子深处,一抹娇俏身影,身披薄纱舞裙女子,媚眼轻挑一笑,红唇绽开妖娆,使她原本就精致的容颜,倾国倾城。 “白城安,想不到也是个痴情种呢。”妩媚的笑声扩散,在黑夜中被逐渐吞噬。连同那女子蛊惑人心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在薄纱舞裙,也在黑夜之中逐渐消失。 这一条路,崎岖不平。这几日的雨,将土壤打的松动。 白城安脚下的步子很平稳、轻盈。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上面,又好像是借用了内力,每一步都只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着地,以至于使得他的速度异常快。 “白城安,谢谢你,能带我去看法会,应该会给你添不少麻烦了吧。”苏三媛小声的嘟哝道。 黑亮的眼眸在黑夜中透着莫名的失落,也是那个护法给她的欺骗的感觉,使得苏三媛莫名的觉得,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跟白城安相见,话就多了起来。 “那老家伙欠了我一个人情。”白城安说道,他的唇角扯了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无所谓的。” 苏三媛咽了咽酸涩的滋味,她看到苏府那堵墙出现在眼前。所生活的那个院子也笼罩在了一片漆黑寂静的昏暗之中。 似乎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打鼾声音。 “也许这就是一场梦。”苏三媛低低地呢喃道。 隔着面具,声音被消磨的更细。就连苏三媛自己也只是隐约听到了自己说了什么,让自己心里头越加难受了起来。白城安抬眸看她一眼,随即抬起手,替她取下面具,看着她姣好的容颜,白城安有一瞬间失了神。 “白城安。”苏三媛抬头看白城安,见他正替自己解开披风,她仰起脸,浅浅地笑了,“能不能把这盏灯笼,送给我?留作纪念。” “……恩。”白城安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顿了一顿,“要我送你进去么?” 苏三媛仔细的看着白城安的俊颜,双手攀上,搂住白城安的腰,懒散的窝在他怀中,“恩。”只感觉到身前的人一僵,然后抱着她,带了她进去院墙内。落了地,他便很快的离开了。 看着周围一片寂静,苏三媛扯唇淡淡地笑了,唇角边溢出了一抹苦涩。 很快,要嫁他人了。 推开屋门,苏三媛蹑手蹑脚的进去,看到翠香双手交叉趴在桌上,睁着眼,一脸怅惘。烛火被门外吹来的夜风带动的闪烁不定。那趴着的翠香,便起身看了过来,眸光中满是期盼,“小姐,怎么样了?遇见沐祈公子了么?他怎么说的?” 苏三媛摇了摇头,脸上的失落不需要她再刻意的伪装,一丝一缕显在脸上。 “小姐……难道,沐祈公子不想娶你?”翠香哑了声,好久才缓缓说完。 苏三媛走过去,趴到桌上,“他没说什么,可是我心里觉得很难受。我跟他讲,我要跟我表哥成婚的事了,他也没有说什么。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翠香听了,抿着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出来。翠香红着鼻子,嘟着嘴安慰道:“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其实想想,这张公子也……不错啊。” “恩。”苏三媛盯着烛光,茫然地点了点头。她翻转过手掌,细细的看着掌中纵横交错的纹路,低声呢喃道:“看来老天爷是真的想让我回到这个朝代,嫁给张横钰了……其实也挺好的,能当少奶奶,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长长地吁了口气。苏三媛很快收起不快的心情,走到床榻上倒下,疲惫的闭眼陷入沉睡之中。 翠香走过来,替小姐掖了掖被角。看着小姐姣好的面容,翠香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好久才又返回到桌边,睁着眼睛趴在桌上胡乱的想着心事。 轰隆。 雷鸣声夹杂着闪电响起,震耳欲聋。 吧嗒吧嗒,又是一场倾盘大雨。屋内搁在桌上的雕花灯笼,烛心噗通了几下,火焰便灭去了。 在雨声中,苏三媛缓缓睁开眼眸,看向那盏雕花灯笼的方向,心里莫名的辨识不出滋味。 支起身,她走过去,替那盏灯笼内的蜡烛点上了火。趴在桌上的翠香已经在梦中遇见了周公,睡得格外的香甜。苏三媛提着灯笼离开,开了屋门,又轻轻地掩上。蒙蒙亮起的天空,透着暗蓝色调,无数颗透明的水珠溅在积水之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提着一盏灯笼,娇小的身形,站着这片过分空旷的院子,显得格外的突兀。独有那棵不知存在多少年槐树飒飒作响,似在与她寂寞之中作伴。 “啊……” 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声突然从苏府不知名的角落传来。 苏三媛仰头看去,异于常人的听力,让她很清楚的分辨出女子叫声传出的方向。循着声源望去,那个位置大概就是蔷薇院所在。 “那声音,我要是没听错的话,应该是……苏常悦。”苏三媛低低地呢喃道。 在那阵尖叫声过后没过久,外面传出了细碎声响,像是有很多人冒着大雨,陆陆续续朝蔷薇院方向赶去。 49.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屋内的翠香惊醒过来,看了榻上没有小姐的踪迹,忙迈步跑了出来,只见小姐站在廊下,一脸冷漠的看着蔷薇院方向。 有几滴雨水,溅湿了苏三媛肩边。风吹来,烛火灭去,她孤单的身形显得与庭院之中被大雨浇淋的槐树一般,格外寂寥。 “小姐,刚刚那声音是……”翠香不敢妄加猜测,只是把她从梦中惊醒的叫声,太熟悉了,顿了顿,“有点像是二小姐的声音。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三媛收回视线,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想嫁给……张横钰。” 是的,都想嫁给张横钰。 翠香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很多,可到嘴边却只剩下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声音,“恩。” 苏三媛返身进屋内,趁着天色尚早,还能窝在床榻上多休息一会。 “小姐,你身上那套衣裳都湿了,要不要换一身……”翠香凑过去,见小姐已经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轻声问话余音哽在喉中。 久久等不到回答,翠香抬手替小姐掖了掖被角,然后出去外头提前去打一盘清水进来。 整个苏府今日格外的喧闹。 老夫人一大清早,便派了于嬷嬷过来,让苏三媛这几日都不用去请安,安心的待在屋子里抄写经书。 苏三媛彼时听到屋外头的交谈声,才懒懒的从床榻上站起身,将屋门打开,笑着看于嬷嬷,寒暄了几句,却没有多问蔷薇院那边发生的事。 一连五日,苏三媛都在抄写经书,关于外界的事,苏三媛让翠香暂时不要说,翠香便抿着嘴一声不吭的伺候在边上,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三媛提笔,每一笔每一划都是格外的专心致志,没有半丝杂念。又或是心中杂念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将笔搁下,苏三媛支着下巴,看着窗棂方向。今日是第五日下午,窗外的天空异常晴朗,有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从她窗外飞过。 “翠香,最近这几日,苏府发生了什么事?”苏三媛伸了懒腰,出声问道。 翠香看到小姐清亮的眼眸之中,没有半分的杂色,白皙的容颜上,不复那晚提着那盏灯笼进屋时的憔悴模样。此时小姐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犹如绽放的莲花般,清雅脱俗。翠香垂低视线,嗫喏了唇瓣,很久才出声说道:“小姐,二小姐跟张公子,有了夫妻之实。” 苏三媛抬眸,愣了下,淡淡道:“是吗……” 不安,慌张,在翠香脸上浮现。翠香悄悄抬头看了眼小姐,见到的却是一抹扯唇冷漠的笑颜,双手紧张地揪紧在身前,“小姐,老夫人跟老爷,已经狠狠地打了二小姐一顿了。听说这事情不是张公子愿意的。” 苏三媛失笑,哑声道:“你听说谁讲的?要是张横钰不愿意,怎么就有了夫妻之实了?” 翠香涨红脸颊,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讲。 苏三媛深深地吸了口气,从桌位上站了起来。一边仔细地将桌上抄写了经文的纸张滚动卷起,一边叹息问道:“那张横钰,他是怎么说的?是要娶我,还是要娶苏常悦?” 翠香讶异于小姐的平静,想仔细看清小姐的神情,才发现眼前只是一抹格外陌生的侧颜,似乎是这几日抄经,让小姐的面容多了几分光芒,含笑而又淡漠的光芒。翠香愣了愣,见到小姐伸手轻轻地拢开额间垂落的碎发,才晃过神想起了小姐的问题。 “听景花讲,张公子想要娶小姐你,但是有碍于跟二小姐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就提出娶你当大的,二姑娘当小的。”翠香缓缓说道。 顿了顿,“难怪张公子不讨人喜欢,在其它地方,兴许也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吧。” 苏三媛垂眸,听到翠香的话才想起来了。 “翠香,你刚刚说,爹跟祖母打了二妹?”苏三媛回眸见翠香点了点头,不由讶然起来,“翠香,那么这件事,外面都传是二妹的错了么?” “是啊。消息一出来,蔷薇院那些下人就一口咬定是二小姐的错,连老爷跟老夫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翠香蹙眉,“还有人说,二小姐是被歹人绑架到蔷薇院,张公子的床榻上了呢。” “那最近张横钰,都去了什么地方?”苏三媛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头也不觉得恼火,只是觉得阵阵莫名其妙的茫然感。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翠香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苏三媛轻轻叹息,“我们过去看看,要是实在闹得厉害,就让他们促成一对,省的整个苏府都被闹得乌烟瘴气。” “小姐,你一点也不生气吗?”翠香嗫喏道。 “有一点失落,但不生气。”苏三媛说道,先一步离开了屋子。 在屋子里待了好几日,都快发霉了。推开屋门,被温暖的阳光照射,浑身觉得暖洋洋的。只是眼角余光瞥到的那堵墙,这种晴朗的天气,居然还晒不到阳光,格外清冷的矗立在那儿。苏三媛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甬道,回廊,遇到了几个丫环,都只是匆匆而过,生怕被逮着了就会遭罪一般,纷纷避开了迎面来的大小姐。可当大小姐从她们身旁一脸漠然地走过去时,这些丫环又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起来。 沈槐从外头进来,看到许久未见的大小姐走过去,在愣神的片刻,便匆匆地朝着蔷薇院跑去。 “媛姐儿,不是说明日才出屋子的吗?”老夫人走向苏三媛,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当手中握到一手的冰凉,老夫人眼眸黯淡了几分,心疼地搂着苏三媛纤瘦的身子,说道:“媛姐儿,这几日,我跟你爹也商量好了,想给你重新寻一门亲事,你觉得好不好?” 苏三媛没有答话,也没有抬头看老夫人。 老夫人幽幽的叹息道:“悦姐儿那孩子不懂事,但是毕竟关乎到我们苏府的名声,我跟你爹,都不想让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要是把你们两个,都同时许配给他,以后势必会闹得沸沸扬扬的。到时候要是被人知道了,一定会让我们苏府蒙羞。” 苏三媛没有吭声。 老夫人紧紧捧住苏三媛的手,轻声道:“媛姐儿,就听祖母这一回,行吗?” 50.嫁不嫁,都无所谓 苏三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不想说话。 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情愫在心里激荡,苏三媛停下脚步,看着福荷院正屋外面廊下的那一处。金黄色的阳光洒在那片空地上,依稀能看到当日那男子拥抱着一抹娇柔身形,长发垂肩,吐着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轻声的呢喃着什么动听的承诺。 苏三媛扯出一抹浅浅的笑。若是说当时听到男子的话,没有心悸的感觉,一定是骗人的……也许想要嫁给他,也是因为那番动听的承诺催情出的效果。 “祖母,我只是喜欢他说的那些承诺。”苏三媛视线恍惚起来,呢喃道:“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嫁不嫁,都无所谓。” 老夫人缓缓地颔首,“媛姐儿,你能想得通就好。以后我跟你爹他们,一定给你寻一户更好的人家。” 苏三媛点点头,将手从老夫人手中拿出。 “祖母,我先回院子了。”苏三媛施礼,看到老夫人点头,便缓步退了下去。 见到走远的娇影,老夫人站在树下,斑驳的树影洒在她略显伛偻瘦弱的身形,似将老夫人身影又拉短了几分。 于嬷嬷凑过来,心疼道:“大小姐也是倔脾气,要是在老夫人面前哭闹一番,这婚事也就成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孩子脾气古怪,我跟她爹就是担心她知道这件事以后,会在苏府里闹腾的厉害,甚至于以后嫁过去,两姐妹相互争风吃醋。这样也好,她能看开……就是不知道王爷那边,得气成什么样了。” “老夫人,二小姐究竟是怎么跑到王爷的屋里头的,我到现在,都还是迷迷糊糊的,没搞清楚状况。”于嬷嬷看着老夫人紧蹙的眉头,又说道:“会不会这二小姐,其实就是让王爷身边的手下绑到王爷屋里头的?” “悦姐儿不肯说,我也就不想弄得太清楚了。这件事都交给直儿去办,我一个快进棺材的老妪,还是好好念佛,少管这些闲事,省的心烦。”老夫人抬头再看了一眼苏三媛消失的方向,随即缓缓地返身朝着正屋方向走去。 于嬷嬷跟上去。两道身影缓步朝着正屋方向走去。几片白云飘过遮挡了些许阳光,使得吹过来的风,阴凉了许多。旁边的几棵大树飒飒作响,几片枯叶伴着风,缓缓坠地。 荷花亭。 苏三媛停下脚步,才走了过去,伸手摘下一串槐花,几片小花瓣自手中缓慢坠下。一抹欣长的身形在面前,挡住了明媚的阳光,使得苏三媛格外清晰的看清出现的人,面容清俊,五官英挺,只不过与初见时相比,显得憔悴而成熟。 他身后那几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月的槐花,被风吹落了许多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在了他头上、肩上。 “好久不见。”苏三媛抿唇,打过招呼后,便绕过他想要离开。垂在身侧的手被一股力扣住,耳边是温润如玉的声音悠悠传来,“阿媛,我跟她没有夫妻之实。”苏三媛抬头看去,他俊颜上有挥洒不去的一抹忧伤。 苏三媛停下脚步,唇角含笑,看着他。 静静地看到他眼中情愫变得那般失落悲伤。苏三媛才出声道:“我刚刚到祖母那边,已经取消了跟你的亲事。关于二妹那桩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希望你负责到底。” “阿媛,那晚,皇兄邀我喝酒,当我宿醉回来之时便躺到床榻上,朦朦胧胧间是看到了一抹女子身影,当时以为是一场梦,根本就不可能对她发生什么的。” 苏三媛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咬字清晰的问道:“你刚刚是说……皇兄?” “阿媛,我是郕王朱祈钰。”他一扯,将苏三媛扯入怀中,紧紧抱着苏三媛不肯松手,凑在她耳边呢喃道:“阿媛,嫁给我……我真的跟你们苏二小姐,没有发生过半点关系。我发誓!” 苏三媛试图推开他,却反被他搂在怀中更紧了几分。 “也许,你们发生了关系,不记得了呢?而且,一个姑娘出现在你房里,传到外面去,谁会相信?难道是凭着你郕王身份,就可以胡作非为,掩盖掉一切么?”苏三媛在他怀中露出不屑的笑容,讥讽道。 朱祈钰神色一滞,被她脸上的神情,刺痛了双目。他的双手缓缓松开,漆黑的眼眸,静静注视这眼前的娇俏的女子。恍惚间,什么变得飘渺起来,他想伸手去抓,什么也抓握不住的空虚感,令他心间疼的抽搐起来。 “郕王,我们就到此为止,休要纠缠了。”苏三媛将手从他手中脱离开,自他身旁转身离开。 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笃定而冷漠,“绝不可能!阿媛,我誓要娶你为妃!” 苏三媛迈开步子,没有半分停顿,朝着华安院方向大步走去。 翠香自身后追了过来,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呢喃道:“小姐,没想到他居然会是郕王……小姐,你真的不嫁他了么?” “恩。不嫁了。” 迎面走来的是杨氏。当杨氏看到苏三媛从荷花亭走过来,小丫环跟在边上说着什么,荷花亭那边的郕王一脸惆怅模样,杨氏的眼睛迸出怒意,刚想骂几句,眼前的苏三媛主仆已经绕过自己,视杨氏于无物。 杨氏面色铁青,对着那对主仆身后呸了一声,“还以为谁稀罕啊。” 荷花亭那边的身影,呆在原地很长的时间,随即揣紧垂在身侧的拳头,目光深邃炽热的看着苏三媛消失的方向。 沈槐在边上,不由暗暗捏了把冷汗。 “沈槐,我们去皇宫,找皇兄请一道赐婚的圣旨。”朱祈钰面容冷峻,“本王就不信,这辈子娶不到阿媛了。” 几颗细碎石子滚落到水中,激荡起水波,一圈一圈的涟漪将荷叶摇荡。几尾鲤鱼在水中互相追逐,阳光洒进水中,隐约能看到几尾鲤鱼将自身藏匿起来,似要对其中几尾鲤鱼攻击。 过了好几日,苏三媛都是搬了两张官帽椅拼凑,懒洋洋的窝着边晒太阳,边看着云舒云卷。身边的槐树不时坠落下几片枯叶悄悄遮在了她双目上,苏三媛用手捡开枯叶时,眼角余光总会下意识瞟向那堵墙。它始终安静地矗立着。 景花从外面走了回来,凑到苏三媛身边,小声说道:“小姐,后天是吴太妃寿宴。听说吴太妃昨日发来的帖子上邀了小姐跟二小姐。只是那帖子一直被扣在夫人那边。小姐,你还去参加吗?” 51.吴太妃寿宴请帖 苏三媛摊开手指遮挡刺目的阳光,神情淡漠地摇了摇头,“不去了。若是她们来请,就讲我这几日病了,只适合晒太阳。” 翠香蹙眉,仰头稍看了眼刺目的阳光,担忧道:“小姐,这几日天气出奇的好,你这样子每日晒太阳,怕对身体也不太好吧……” 苏三媛歪了歪头,稍稍舒展了下身子,冲翠香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以前总想有个院子,然后搬张靠椅,坐着边看书边晒太阳。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事干了,正好可以每日坐在这儿,晒晒太阳,也能少想点事。” “小姐,你心里要是难受,其实可以跟老爷他们讲讲,去到附近的庙里头去烧香祈福,或许还能求到更好的姻缘。”翠香心疼道:“小姐,你这样每日都不说话,只顾着坐在这儿晒太阳,可把老夫人、老爷他们都担心坏了,每日都悄悄派人过来我们华安院打听情况呢。” 苏三媛闭上眼眸,好一会才睁开眼眸,看着湛蓝的天空,好半响,才支起身来,“那听你的,晚些时候,我们过去给爹他们讲一声,明天出去府外头散散心。” 景花点了点头,嘴唇嗫喏了下,最后到嘴边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华安院来了几个不请自来的人。 为首的是杨氏,在她身边有沉香,还有许久不见的苏常悦。看到苏常悦,苏三媛抬眸饶有兴致的看去,只见才几日光景没见,苏常悦脸颊已经瘦了一圈,显得苍白憔悴而又楚楚动人。看起来再没有初遇时,给苏三媛带来的惊艳感。 苏三媛啧啧两声,道:“母亲,你带着二妹来我院子,是做什么?我看二妹的样子,也不像是被郕王答应要娶的样子。真不知道,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再敢踏进华安院来。” 杨氏眉头紧蹙,再看苏常悦脸色铁青难看,眼看着就要转身离开了,杨氏伸手硬生生的扯住了。 “媛姐儿,什么时候嘴巴变得这么狠毒了?连自家亲妹妹都这么骂了,说出去不怕给别人笑话吗。”杨氏出声训斥道。 苏三媛抿唇笑了,“母亲带二妹,亲自来这华安院,是有什么大事要讲吗?” 杨氏深深看了眼苏三媛,回头摆了摆手,“沉香,把吴太妃那请帖给媛姐儿。” 闻声,沉香走过去,将请帖递给大小姐,一旁的景花伸手接了过去。 “母亲,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苏三媛眼中含笑,看着她们。 苏常悦咬咬牙,紧紧扯着杨氏的袖子,“母亲我们走吧,别在这里跟她呆着了,看的我心烦!”那副含笑的脸,就好像在看赤裸裸的自己,让苏常悦心里头一阵发悚跟不甘心,“我就不信,吴太妃寿宴上,她们能拿我怎么样。” 杨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手下牵扯的人突然一空,再看过去时,已经远远地跑走了,徒留一抹娇俏瘦弱的身影,看得杨氏心里头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苏三媛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又见杨氏似还有话要说,便屈身施礼,冷漠的口吻说道:“恭送母亲。” 杨氏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景花怔怔的看着小姐,觉得一些事正奇怪的转变着。就好似小姐在苏府的地位,就好似小姐得理不饶人的霸气性子…… “小姐,你以前总是小心翼翼的做事,今天你不怕得罪了夫人,回头老爷、老夫人那边会过来寻你麻烦吗?”景花问完话,才又发觉似乎说错了话,抬头胆怯的看着小姐背影,既期待小姐的回答,又希望小姐听不到。 “怕她做什么?我虽然不是因为这桩婚事不成而生气,但是她们做事的方式,实在让我觉得厌恶。”想到苏常悦面对同一个人,两种不同身份的态度,苏三媛莫名觉得反感,“她要是想告状,随她去好了。看她还能惹出什么闹剧,给苏府丢人现眼。” 景花不敢接话,将头低低的,不敢去看小姐。 苏三媛摇了摇头,看着景花说道:“其实……当初是真的有想嫁给他,所以这段时间也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失望吧。”苏三媛呢喃着,“不过这样也好,就当它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好。”景花低声说道。 苏三媛视线落在景花手中的请帖上,思忖了一会,“我还是不去了,免得看到苏常悦丢脸,回府还得被这几个人骂在外头不护着自家人。”嘀咕了几句,苏三媛朝着屋内走去。 翠香从外头跑了进来。 气喘吁吁地,似乎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事儿。 “翠香,出了什么事,让你跑的这么急?”景花正忙着帮小姐重新束发,见到小姐似乎没察觉,景花出声问道。 “小姐,不好了。老夫人摔了一跤昏过去了。”翠香等自己气顺了些,才出声说道。 “祖母?”苏三媛愣愣的重复了一句,蹙眉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摔了一跤?” “好像是一脚没踩稳,摔倒的。”翠香回答道。 这会景花已经替小姐梳好了发,见小姐要起身,忙退开了几步。 苏三媛忙迈开步子跑了出去,朝着福荷院方向奔去。翠香跟景花只能急急的追随着身后。 “祖母虽然不是亲祖母,但是也是像外婆一样总护着我的,这份情还没能报答……千万不要有事。”苏三媛喃喃道,心里头却空荡荡的难受。 福荷院外头聚集了苏府所有的儿孙,只除了大少爷跟二少爷无法及时赶回来。 何大夫从屋内走了出来,边上跟着爹苏直,正问着什么。 苏三媛匆匆施礼,便跑进屋内,床榻上的老者闭着眼,几缕银发垂着,鼻息粗重地喘息着。不知道摔得哪些部位,似乎在昏迷之中都疼得不能忍受的呻吟。 “祖母……”苏三媛走过去,就看到人群之中站着的杨氏跟苏常悦眼中有不安情愫闪烁。 于嬷嬷叹息,“老夫人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摔的,身上都是淤青。” 苏三媛点了点头,扯起老夫人的手,才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里面似乎紧抓着什么。 52.老夫人,走了。 福荷院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不时有几声粗重的呼吸声响起,那么的疲惫、无力,而又痛苦。 于嬷嬷用拧干的毛巾替老夫人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一点点的拭去。见到老夫人这样,苏直叹息又无可奈何,交代了一声便走去忙其它的事儿了。 熬好的药汤端来,却因为老夫人昏迷当中,一口一口的伺候着喝了进去,多半的药汁流淌了出来,而老夫人只是迷迷糊糊地张了张干涸的嘴唇,说了几句胡话,意识似乎被苦涩的药汁苦得清醒了几分意识,过了一会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连着好几日,都是这样子。 苏三媛依偎着躺在老夫人身旁,门外的天色,已经一点点的黯淡无光,只有廊上挂着的几盏引路的灯笼,随风摇晃,烛光闪烁不定。 苏府沉浸在死寂之中,来来往往的丫环婆子,脸上浮现的多是悲伤神情。 似乎……从老夫人摔了那一跤过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偶尔会清醒一会,坐在床沿喘了几口气,又会觉得疲惫躺下睡觉。 何大夫来看过几次,最后来的一次,摇了摇头,脸上浮现的是漠然,“先按着这单药方服用几日看看效果,要是还是没什么起效,那你们早点做好准备。” 苏直陪着何大夫,进来的时候,脸色一片难难堪。 苏三媛坐在床榻边沿,朝着苏直方向看了眼,收回视线落在了祖母身上。这几日,祖母醒来会跟苏三媛讲一些她年轻的事情,有爱过的,有恨过的,有失去挽回不了的,可是让祖母更无奈的是,很多恨得人都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生不带来一物,死不带走一物。 “大小姐,你也在这里伺候了好几日了,先回去换身衣裳休息一会,别把自己身体伤了。”于嬷嬷凑到边上,小声的说道:“老夫人这边,我伺候了几十年了,不会有事的。” “恩。”苏三媛看了眼熟睡过去,容颜显得憔悴的祖母。 回廊下,与外面回来的杨氏正面遇见,只见杨氏似乎心情很糟糕,只是抬了眼皮看了眼,便匆匆的擦肩走了过去,这使苏三媛想起了那日祖母紧紧攥在手中的一小块布条。醒来以后,祖母也不曾提过这件事,就算是苏三媛有意在祖母面前提起布条的事,也只见祖母眼中闪过令人看不懂的情愫。 全身侵湿在热水桶中,袅袅的烟雾弥漫在桶边缘。水中曼妙的白皙身段若隐若现。两边伺候的景花跟翠香手下擦拭玉肩的劲,力度适中。 原本一直闭目养神的人,缓缓睁开眼眸,“昨日是吴太妃寿宴,苏常悦那边有发生什么事了么?” “小姐,听说安和郡主当众骂了二小姐。但是吴太妃宴会上那些小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现在都还有好多位小姐说郡主性格太霸道了,倒是很少有人说二小姐的不是。”翠香说道。 苏三媛垂眸,缓缓颌首,说道:“让你们拿的那块小布条,查到是谁的么?” 翠香视线瞟向景花。 “小姐,那块小布条应该是二小姐的。二小姐院子里的丫环告诉奴婢,二小姐有一件小袄被撕坏了。奴婢拿了布条,刚好能拼凑在一块。”顿了顿,景花说道:“奴婢还听说,老夫人摔倒前,曾经跟二小姐呆在一起。只是后来是于嬷嬷发现了老夫人摔倒在地上的。” “你说……祖母为什么要去撕扯苏常悦的衣裳?”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苏三媛从水桶之中站起身,将酮体上的水珠擦拭干净,穿上翠香递来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到身上,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身侧,透着一股慵懒华贵。她赤裸着双足,踩在石板上,朝着屋外头走去。 眼底浮现的阴霾,脸颊显得苍白憔悴。 苏三媛抿着唇瓣,突地抬头看景花,“景花,你过去时刻陪在祖母身边,尽量注意祖母饮食起居。我总觉得祖母一定有什么事藏在心里不说,而且这件事,有可能是苏常悦的把柄。否则这几日,苏常悦的表现,为什么会那么古怪。” “小姐,你是指二小姐这几日生病不来看老夫人的事吗?”景花问道。 “恩。”苏三媛眉头紧蹙,这几日没怎么睡,头晕眩的厉害,现在多想了这些事,头晕眩中夹带了阵阵刺痛,“翠香,一会你过去查查看,那苏常悦是真病了,还是装病的。” “小姐,你先躺下来歇会,奴婢这就过去找几个熟悉的姐妹探听。”翠香边说话,手中边开始整理床榻,将将薄被拉开,直到看着小姐躺下闭上眼眸,雾一般的睫毛一颤一颤,脸颊憔悴无血色。 替小姐掖了被角,翠香才同景花一起退出了屋。 一觉睡得很沉,像是走了一条很长的甬道,看不到尽头。 苏三媛恍惚中听到翠香的哭声传来,景花眼中含着泪花。“难道我死了么……”苏三媛呢喃道。才逐渐地回过意识,发现身体可以支配了,苏三媛缓缓支起身来,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烫,头疼的厉害,“翠香,你哭什么。” 呜呜的哭声阵阵。 隐约间,听见了谁哽咽着说话道:“小姐,老夫人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苏三媛睁着眼眸,有些迷糊的问了几句,后又突然回过神来,“你是说祖母走了?!”说着,苏三媛再也顾不得头昏脑涨,忙快步站起身,朝着福荷院跑去。 苏府,格外的安静。苏三媛慌乱奔走的脚步声,似乎使得苏府添了几分怪异。直到出现在福荷院门外,苏三媛觉得自己站在人群中更显得突兀。 好多的人,跪在床榻前痛哭。 苏三媛缓步走了过去,只看见床榻上祖母闭着眼睛,脸庞是死灰色,全身似乎都是僵硬的,额间的银发似乎被她带起的风,吹得飘了起来。恍惚间,苏三媛似乎看到了祖母的脸颊与前世外婆的容颜那么的相似。 胸口涌起腥甜,苏三媛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昏倒在了地上。 耳边的呜咽声,阵阵的传来,又逐渐地消散去。 似乎还听到被人称作扬尘子的人,站在庭院之中惆怅若失的叹息道:“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53.她们令人心痛的对话 苏府宅院挂着两盏白灯笼。 扶灵的队伍伴着漫天的白纸铜钱,哭泣声压抑得让人永生难忘。 乌黑的棺椁如磐石,压抑得让人喘息不过来。 送葬过后的好几日,苏三媛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福荷院,被收拾了一遍,随后正屋就被锁了起来。苏府极少有人再去看那个引人伤心的地方。 原本该在家守孝三年的苏直在第十日,被一道圣旨重新启用。 如今朝廷以孙太后与皇帝势利相抗衡。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往日依赖于吏部尚书苏直中立的角色,倒没有出纰漏,并且各方的势利,是需要有中立者角色做实事,否则权力天平倾斜过度严重,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 当这道圣旨下来以后,很多官僚便私下里讨论着这样的一番内容。似乎也只有这样,能多少纾解他们心中的烦闷。 苏府笼罩在乌云之下,连日来的大雨,冲刷不了压抑灰暗的气息。每个角落,似乎都在无声地流泪。 滴答。 滴答。 一点点透明的水珠从角落掉落在积水之中,荡漾一圈圈的涟漪。 “小姐,回去院子休息一会,好吗?”翠香蹙眉,手中撑起一把油纸伞,替小姐遮挡雨水,可雨下得太大了,总会有水花溅到小姐身上,将她衣裳侵湿一片。 看到景花走来,翠香暗暗使了眼色,景花轻轻点了点头,走向那抹孤寂的身影边上,“小姐,要是老夫人看到你这样淋着雨,肯定要骂你几句了。小姐你若是心里头难受,哭出来也好一些,不要总是这么憋在心里,一声不吭的,会憋出病来的。” “恩。” 苏三媛抬头,目光静静地看着福荷院紧闭的那扇门,再也不能从里面看到一抹身形略显伛偻的老人走出来身影,也再也不能感受到那手掌抚摸额头时的温暖,再也不能有勾起前世家的感觉的瞬间了…… 荷花亭,回廊,甬道,都还能感受到熟悉的味道。 可是,祖母真的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苏三媛从大观园走了过去,本想看看杨氏这几日憔悴的模样。听说杨氏已经好几日没出过门了,整日都躲在屋里头,茶饭不思。 听说这几日,爹也原谅了杨氏并在她房中过夜。 听说入画肚子越来越大了,有懂得看的婆子说,应该是个公子。 苏三媛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雨声在她耳中格外清晰,似乎在雨声之外,还有什么格外刺耳的笑声,那么突兀的响起,扎的她心口阵阵发疼。 “小姐,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苏三媛摇了摇头,还想要说些什么,里头交谈的声音曳然而止。有脚步声从院内走了出来。是杨氏跟苏常悦还有……苏允。 “你怎么会在这?”杨氏皱着眉头,没好气问道。 苏三媛细细的看着杨氏,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杨氏容光焕发,似乎比这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气色红润。察觉到苏允眼角笑意僵在脸颊上,苏三媛看去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轻声问道:“母亲,你知道祖母是怎么摔倒的吗?” 几人皆是一愣。 苏常悦脸色沉郁,狠狠地瞪着苏三媛。 “媛姐儿,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揪着这事问,是什么意思?”杨氏深深吸了口气,不耐烦口吻道。 “允儿,你知道祖母是怎么摔倒的吗?”苏三媛冷冷盯着苏允看,一字一句的问道。 苏允怔楞住。不可能,刚刚她们几人说话很小声的,姐姐不可能听得到的。苏允感觉得七上八下,心里不自在。面上茫然地摇了摇头,“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于嬷嬷当时不是已经讲过了么?是祖母自己摔倒的。” 苏三媛没有再说话,转身先离开了。 翠香没有反应过来小姐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一步没跟上,只见小姐被雨中浇淋浑然不知,翠香忙用伞伸过去替小姐挡雨。边上的景花拿出手帕,仔细地替小姐擦拭掉那些雨水。 “母亲,她……该不会是听到我们讲什么了吧?”苏常悦蹙眉,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主仆三人的背影。 杨氏咬咬牙,不屑道:“怎么可能?除非那死丫头有顺风耳,要不然怎么会听得到我们讲话?” “母亲,那姐姐她怎么会那样问我们?”苏允嗫喏道。 杨氏冷哼道:“兴许是那死丫头心情不好,想在我们这儿存心惹事吧。以后没有你们祖母护着,看那死丫头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苏允听了,下意识朝姐姐消失的方向看去,面上没有显出喜怒之色。 回到华安院,苏三媛将自己扔进床榻,用薄被盖在身上,抱着枕头无声地哭着。 翠香用手轻抚小姐的后背,焦急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上哪儿不舒服么?” 苏三媛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脑海中回忆起刚刚听到的声音: “翠香,大概小姐想老夫人了吧,你也别问了。”景花在边上提醒道。 苏三媛睁着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沾湿床褥。 “母亲,这件事情终于过去了。”苏常悦呢喃道。 “就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才多大的事,能吓成这个样子。”杨氏的声音顿了顿,“你得好好跟允姐儿学学。” “母亲,刚刚发生了这种事,还是不要再提了。说起来心里怪难受的。”苏允的声音,颤抖道。 “是啊,祖母走了,那些事再也不会被人知道了。”苏常悦的声音透着一股忧伤,“以后,都不要再提起祖母了。” 记忆的这些声音里夹带着雨声,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着,那么的悲伤。 苏三媛咬着下唇,手中重重地抓住枕头,心里头尖锐的刺痛,越是回忆一遍祖母生前的好,越是痛恨听到的这些说话者冷漠的口吻。泪水一滴滴的滚落在枕头上,恍惚间,脑中闪过一道昏迷时隐约听到的声音。 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有一道声音说:“真想不到,我一生救人无数,可是我亏欠的人,居然是中毒死的。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苏三媛用袖子胡乱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走过去开了门,喊景花到身边问道:“祖母走的那天,有没有陌生的老翁出现在苏府?而且是会医术的那种,但是他好像没有替祖母开药方的?” 54.权位之争 景花摇了摇头,“奴婢没有看到,或者可以去问问于嬷嬷。”顿了顿,“不过,于嬷嬷已经搬出了苏府。” “搬到哪里去了?”苏三媛问道。 “听说是住到她弟弟家中了。不过奴婢认识于嬷嬷弟弟的家宅,小姐如果想要找于嬷嬷,奴婢可以给你带路。”景花说道。 “明日吧。” “那奴婢去准备一下。”景花说道。 屋外连日来的雨,到了傍晚时分才停了下来。庭院之中好几处小坑积满了水,风吹过,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倘若有几片洁白的花瓣坠落,便会一点点沉进积水之中,被几片叶子遮盖住了。 乌蓝的夜空,几片薄云缓缓飘过,一轮皎洁的月光,洒下清冷的余晖,将整座庭院都衬托的格外寂静。 苏三媛立在荷花亭边,望着池里几尾鲤鱼,仿若未闻边上接近的脚步声。 “媛姐儿。” 苏三媛缓缓回头,朝着来者看去。 苏直的声音惆怅,走到苏三媛身旁,并排望着池水,眼角的纹路,被岁月印刻出了苍老的迹象。眼眸之中,再没有少年时清亮含笑。在岁月的变迁中,他眼中只剩下一片深邃,让人捉摸不透,他念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是啊,人生世事变换之快,令人抓握不住。”苏三媛淡淡的说道。 苏直听了,抿唇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苏三媛的脑袋,声音沉闷道:“郕王已经答应娶悦儿了,但是……他明言也要娶你,这事皇上不同意。” 苏三媛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想嫁给郕王的话,爹再帮你寻户其它的好人家吧。省的你们姐妹共侍一夫,闹起来让人笑话。” 苏三媛抿唇,浅浅地笑了,有些苦涩的滋味,“爹,我想为祖母守孝三年。现在不想谈婚事了。” “这事确实也急不得。”苏直说着,目光飘远,似透过苏三媛看到了熟悉的沈氏,落寞道:“爹怕的是,你这么再拖一两年,到那时候成老姑娘,谁敢娶你?而且郕王,我也不敢再多嫁闺女给他。毕竟这几年,朝堂乱糟糟的,不成样了。” “爹,大理寺左少卿,现在是怎么样了?” “皇上让王公公去查了那桩案子,过了没多久,薛瑄就被无罪释放了。”苏直叹息,手负在身后,“大概真是托了郕王的福,朝堂上那些风波才息了……不过,怕是也得罪了郕王。” 说着,苏直的视线看向苏三媛,犹豫了好久,才说道:“媛姐儿,这么多年来,爹能在朝廷上占据一席之地,是明白月盈则亏的道理。你明白爹说的意思么?” “爹是指苏府不嫁二女给郕王的事么?”苏三媛试探性的问道。 苏直闭目,缓缓地说道:“前几日,我听说孙太后有意将外甥女许配给郕王为妃。回想起郕王在皇上面前要请一道圣旨想娶你为妃,我真的是担心,担心这日后,我们苏府会因为这些事卷入皇权之争。” 清楚知道明朝这段历史后面的发展走向,苏三媛自然明白爹的担忧不会是多虑,凭爹经历的那么多官场是非事,也许这就是爹的直觉。若非真心疼爱嫡长女,他也不会把这些事说的这么直白。 “爹,我都懂。”苏三媛喃喃道:“明日我想出府散散心,顺便去庵里烧香祈福,可以吗?” “想去散心,那就去吧,还有谁敢拦你不成?”苏直笑着说道。明明是玩笑话,落在耳中,却成了最炙热的话,温暖了心中最柔软的一块位置。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片大地,灯笼随风摇曳,风清冷而寂寥。 两抹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夜色之中相伴,灯笼的光芒温暖而肆意的燃烧着。 “媛姐儿,爹送你到这,你自己进去吧。最近这副憔悴模样,好好的休息,什么事都有爹在。” “恩。” 苏三媛点了点头,走进华安院。 夜色无声而沉寂。窗外的月亮格外的清冷。 窗格缝隙的风吹进来,卷带起一抹倦意,使得床榻上的人抵不过困倦,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之中。 皇宫。 “皇兄,你跟母后,都太要强了。”男子轻轻地叹息声响起。在夜色之中,他单腿曲着踩坐在横梁上,灿若星辰的眸光,望着月光,一口饮着酒,一边感慨道。 朱祁镇神色平和,轻哧道:“太后她连朕的皇位都贪,难道朕还得纵容着她?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皇兄是想要怎么做?”朱祁钰勾起唇角,“跟母后继续闹下去?弄得各地的藩王都虎视眈眈着京城,才满意么?” 朱祁镇听了笑,目光含笑,看向朱祁钰一幅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样,道:“各地的藩王随他们去虎视眈眈吧,至少还有你郕王,值得朕相信。” 朱祁钰站起身,目光忧伤了几分,“臣弟可不希望一直招惹这些大逆不道之事。希望皇兄早日下道圣旨,把那苏三媛赐了臣弟,臣弟也能安心地远离这朝堂之争。否则这些日,母后来找臣弟,实在让人头疼。” 朱祁镇拍了拍朱祁钰的肩膀,道:“这件事,除非你能劝服了苏直,否则怕是连朕也无法强人所难。一方面现在苏府丧期未过,另一方面你又跟苏二小姐发生了荒唐事。苏直虽然是答应了你,让苏二小姐当侧妃。” 顿了顿,“可是你要明白,苏直在官场上一向中立,不喜欢太招摇,若是让他跟汪国公等人正面发生冲突。你想他会怎么做?” “臣弟也是烦恼这桩事。”朱祁钰摇了摇头,无奈道:“皇兄,或许先让臣弟回封地,等到京城这些风波过了……” 不给朱祁钰说完的机会,朱祁镇笑容冷漠,道:“既然你来这京城,就陪朕把这出戏演完整了,等朕找到太后唆使藩王谋权篡位的证据,将太后一伙党羽拉下马,到时候自然会让你离开。” 翌日。 这是连日来,苏三媛睡过最踏实的一觉,醒来便由着翠香跟景花帮忙她梳妆打扮。望着铜镜中憔悴的容颜,好几次,苏三媛都失神茫然。有人说镜子能通两个世界,只可惜镜中的人,始终是这张脸。 55.书生贵气的男子 马车在街巷缓缓地行驶,目的地是城郊外的一座宅院。 在景花的指引下,马车在一处宅院前停下。用篱笆围了一圈,里面种了蔬菜,几只鸡啄着地上的稻谷。三五个人搬着凳子围坐在庭院之中,正聊着什么,愉悦的笑着。唯独其中一位老者,脸上的笑容始终淡淡的。 景花走了进去,将于嬷嬷从院子里头请了出来。简单的寒暄过后,是片刻的沉默。于嬷嬷看着大小姐点漆般黑亮炯炯有神的眸子,忽然有片刻的失神,以为看到多年前老夫人的模样。 “于嬷嬷,那日我晕过去后,有没有一个老翁,会医术,但是没有替祖母治病的人出现在苏府里?”苏三媛看着于嬷嬷问道。 于嬷嬷怔楞了下,“大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于嬷嬷,你怎么变得这么戒备了?”景花嘻笑着插话道:“小姐问,总会是有她的想法,若是于嬷嬷知道,就当是同小姐闲聊,多说几句也不妨。” 于嬷嬷笑了,露出一抹整齐的牙齿,眼角余光却搁在苏三媛脸颊上,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沉默了片刻,又似在思索般,于嬷嬷摇摇头,“我没有看到这样的一个老翁。” 景花觉察到于嬷嬷的异样,笑着追问道:“于嬷嬷,你是真的没见过这样一个人吗?再仔细想想。” “真的没有。”于嬷嬷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祖母以前认识的人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一个老翁?”苏三媛出声,看着于嬷嬷问道。 于嬷嬷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并没有这样的人。” 苏三媛给于嬷嬷施礼,“于嬷嬷叨扰了。”说完,苏三媛转身离开。景花追了上来,“小姐,奴婢觉得于嬷嬷在撒谎。不多追问几句吗?” 苏三媛摇了摇头,登上了马车。景花坐上马车,车夫才驱使马车沿着来时的路返程回去。苏三媛将布帘撩开,远远能看见一抹身形瘦弱略显伛偻的老者伫立在那儿,斑驳的光影透过树枝缝隙洒落了满地,于嬷嬷身上披着几道光影,样子变得朦胧起来。 似乎在那边,于嬷嬷一直用一种忧伤的眼神目送着她们的离开。 “小姐,会不会是你那时候听错了?也许就是何大夫的声音呢?”景花猜测着问道,她的目光却一眨不眨的看到了小姐摇头,脸上的那抹坚定。景花蹙眉,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小姐,那日奴婢出府的时候,有看到夫人迎着一个老者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姐要找的人。” “是吗?那日是什么时候?”苏三媛追问道。 “就是在小姐昏迷的那天。”景花道。说着又想起了一个谣言,景花猛地扭头看向车夫,出声问他,“徐叔,你在苏府待得久,老夫人以前是不是认识杨府的一个叫杨尘子的人?” 被称作徐叔的人点了点头,又想到车内的人可能看不到,便说道:“是啊,那件事闹得还挺凶的。听说后来那个杨尘子四处行医救人,一辈子都没成婚。真是罕见的痴情种子。我那凶婆娘,昨晚还跟我说起那个杨尘子……” 徐叔在外面说的津津有味。苏三媛却再也没有多听到一字其它的话,她抿唇陷入了漠然。突然的冷漠让景花心里头莫名的咯噔一声,是徐叔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到小姐生气了么? 徐叔意识到车内的主子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便无趣的止住了话唠的欲望,继续沉默着驱赶马车行驶。 “小姐,怎么了吗?”景花试探性的问道。 苏三媛抬眼,蹙眉深深地看着景花,“你说为什么于嬷嬷要骗我们呢?” 景花摇了摇头。这件事当年传的沸沸扬扬,于嬷嬷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拿这个来搪塞,连自己都搪塞不过去,更何况小姐。 “为什么祖母摔倒之前扯住了苏常悦,她又为什么要躲开祖母,甚至在祖母摔倒以后离开?而且于嬷嬷又为什么没有告诉别人,最后跟祖母呆在一起的是苏常悦?”苏三媛紧蹙眉头,“当时我问祖母为什么会扯住那块小布料,祖母也是什么都没有讲。”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件事,让这么多的人难以启齿? 又是谁最终下了毒,害了祖母的? 是苏常悦?杨氏?苏允?还是于嬷嬷? 苏三媛柳眉紧蹙,心里头烦闷起来,伸手去拉开车帘,让外头的凉风吹来,也能驱散些心头的烦躁感。 “小姐,我看到的就是他们!”景花不经意的看了眼,下意识的抬手指着咸福酒肆里坐着的一老一少。苏三媛视线顺着手指的指引看了过去,便让车夫停了马车,她匆匆的朝着咸福酒肆走去。 面前突然一匹骏马奔驰而来。 马蹄声响起。 “滚开!快给本郡主滚开!”一声女子娇呵声响起。马鞭扬起鞭打空气传来刺耳的声音。很多人都是匆匆的闪避开,但是苏三媛并没有留意那边,耳边听到细碎的声音,本能地看过去时,根本不及反应。愣神间,突然被一抹厚实的怀抱拥着险险地躲开那匹骏马的踩踏。 这时,马停了下来,长相美艳,穿着粉色骑马装的女孩子轻巧地跃了下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气势却很强势。她挥着马鞭,怒瞪着双眸,喝道:“你长不长耳朵,都这么大声喊了,干嘛还不滚开啊!” “安和郡主,这次是你的不对。”一抹厚实的身影将苏三媛护在身后,冲着挥舞马鞭,一脸趾高气扬的女孩子淡淡道。 苏三媛只看到身前的男子背影,穿着青色直裰,头戴方巾。这会,男子转过脸来看她,才看清那男子的面容,那是一张清俊到极致的容颜,甚至有些孱弱,眉心深处却藏着一抹与这气息不符的凌厉。 瞧见他书生贵气的模样,以及身边跑过来的一个手下。苏三媛施礼,礼貌道:“谢过公子相救之恩,不过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等他们再说话,苏三媛便加快了脚步去追赶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一老一少。 “你看,你救了别人,别人那样子多嚣张啊。”汪美麟玩着手中的鞭子,幸灾乐祸的说道。目光却是朝着苏三媛娇影看去。 “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根,到时候才能知道谁更嚣张了。” “喂,张懋,你给本郡主站住!要是你敢到皇上哪儿告状,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汪美麟咬牙,气恼地重重甩了甩鞭子,威胁道。 “我没那么无聊。”张懋无奈的摇了摇头,视线朝着苏三媛跑走的方向看了眼,便朝着其他方向离去。 56.断掉的半截香 “姑娘,你找我有何贵干?”杨尘子停下脚步,跟葵巷一齐看向追来的姑娘。看面容觉得有几分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何时曾经见过。 “你好,我是苏府嫡大小姐苏三媛。”苏三媛自我介绍过后见到杨尘子眉头扬起,似乎有了印象,苏三媛才继续说道:“那日,我听到你说,我祖母是中毒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尘子闻言,苦涩的笑了笑,“诶,说出来也悲哀,你祖母确实是中毒,不过我并没有仔细去检查她是中了何种毒。” “是因为毒,才促使了祖母死亡么?”苏三媛眼眸冷厉了几分,追问道。 杨尘子轻轻叹息,半响没有答话。 “是的。如果不是中毒死了,我师父肯定能治得了老夫人的病。”葵巷在一旁替师父出声说道。 “苏大小姐,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是谁下的毒,请去鹤年堂跟掌柜说一声,让他告知我。”杨尘子出声,神情忧伤道。 “恩。”苏三媛点了点头。 杨尘子不再说话,携着葵巷一齐离开。 景花看到小姐上了马车,忙伸手去搀扶小姐上车,视线下意识瞟了眼咸福酒肆方向,那边已经看不到一老一少的身影。估摸着小姐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应该要找的就是那老者无疑了。 “小姐,问到了吗?”景花出声道,见小姐点点头又摇摇头,景花便不再多追问,只问道:“小姐,那我们还去尼姑庵那边烧香吗?” “恩,要去的。” 景花听了便探出头去跟徐叔说了一声。 在同一条街巷,醉红楼清香女子闺阁中。一名男子站在床边,目光冷漠地看着一辆远去的马车,许久才出声说道:“清香,你说刚刚那女的,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意思?” 斜依在榻上的妩媚动人的女子垂眸,朱红色的唇瓣翘起一抹笑意,乌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纤细五指捏着的两枚铜钱,“夜离,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卦象么?呵呵,信不信,那女子不久后会成为你要追杀的猎物呢。” “追杀她?”夜离薄唇扯起一抹冷意,带着几分不屑。那双桃花眼流溢着一抹讥笑,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榻上妩媚动人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暧昧的压上她柔软的身体,动作却也仅此便停了,因为有两枚铜钱如利刃般带起银光,从他脖间险险得划过,入墙一寸有余。 夜离细长的桃花眼带着笑意垂眸看去,那清香姑娘手指中又多了两枚新的铜钱玩弄着。夜离倾斜着将身子一躺,双手枕着后脑,懒散的在女子身旁占据了床榻一片位置,眸光中仍旧含着笑意,“刚刚那女子才几斤几两?大概我闭着眼都能随意杀了她,哪里还需要追杀?清香,你的卦象真是越来越瞎了。” 清香侧身,眸光如水,含笑的看着夜离清俊的容颜。清香见过的男子实在太多了,对于身侧这张俊颜,清香仅仅只是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夜离,我赌你,有一天会死在追杀她的那项任务上的。” 夜离撇嘴,笑得一脸薄凉,“清香,你我同是月楼的杀手,怎么对我杀人的水准,越来越不看好了?我夜离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死在她手中?” 清香支起身,唇瓣噙着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是啊,我们听命于英国公这么多年,确实也没有碰见过特别难对付的敌人。只不过这回,可就有些不同了呢。”清香眸光水雾一般,看向窗外那条人来人往的街巷 刚请的三支香,插到了香炉内,其中一根莫名其妙的断了半截。 庵里有几个经常来烧香的妇人看到了,其中一个身穿淡绿绸衫的妇人说道:“姑娘,你请的这柱香不吉利,赶紧去再请一炷香,再去菩萨面前多磕几个头。” 苏三媛盯着香炉内的三支香。想起了那晚看到白衣教护法忽悠人的过程,不由深锁柳眉,听见那些妇人劝的厉害,苏三媛才又回去多请了一炷香,按照几个妇人的讲法,插完香后,便到菩萨殿磕了几下头。 静慈师太路过听见了,便说道:“菩萨指点众生,但要记住,命由心造。” “命由心造?”苏三媛抬头看向静慈师太,重复的说道。 静慈师太手掌合十,缓缓地离开。 景花从燃灯佛殿走了出来,瞧见静慈师太,便向师太恭恭敬敬的合十,才朝着小姐走去。 “听说这里有一处许愿池很灵验,是吗?”苏三媛看到景花从燃灯佛殿许愿回来,便出声道。 周围几个老妇人已经散去了,可是那支断了的香还废弃在香炉灰之中,苏三媛看着总觉得心里头像是被什么给梗着,很不舒服。 景花点点头,迎着苏三媛朝着那处许愿池所在的地方去。 许愿池中央有一尊观音菩萨石雕,山上的泉水不断地浇淋在菩萨周身,一点点水润在光照下泛着晶亮的光芒,像是菩萨身上散发出的最自然的光晕,慈悲而又庄严神圣。 景花将一枚铜钱递给小姐,“小姐,你试着闭上眼睛,全身心的去想你要实现的事情,然后再将铜钱丢进许愿池试试。”景花说着,手指着那尊菩萨莲花坐盆底下一小处石洞缝隙,那处石洞旁边留有很多枚铜钱,“听说,只要把铜钱扔进了那处洞穴,愿望就很容易实现。” 许愿池这附近逐渐有人聚集了过来,有一对男女站在许愿池边对菩萨恭敬地拜了拜,其中一名女子手中拿了一枚铜钱闭目许了个愿望,然后便朝着许愿池丢去,只听见水花四溅,那枚铜钱却渐渐的沉进了池水中,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在同一时刻,又有几枚铜钱,又不同方向,朝着许愿池那处洞穴丢去。 传说,丢进许愿池中得铜钱是不能捡的,因为只要丢进了池水,就有可能会有神明收到愿望,为其实现,若是再去捡铜钱,就容易使愿望落空。 见丢不进那处石洞缝隙,有人失落的摇了摇头走开,有些朝观音菩萨摆了摆,才转身离开,有些人又从钱袋子取出几枚铜钱,朝许愿池又多许了几次愿望朝着许愿池那处石洞缝隙丢去。 “希望,有一天我能穿越回到前世。”苏三媛闭上眼眸,许了愿望,便将铜钱朝着许愿池丢去,当一声,铜钱顺着石头缝隙滚落了进去。 57.乞巧节,不速之客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苏常悦正想要躺下,眼角余光一闪,才看到一抹黑影站在屋内,不知道已经站在角落有多长时间了。 叮。 几乎是瞬间,一柄冰冷的剑锋,刺来,停在白皙的脖颈处,轻轻抖动。苏常悦觉得被抖得身上肌肤阵阵汗毛竖起,那人容颜被斗笠上垂落的黑纱遮住,周围的蜡烛不知何时被吹灭,苏常悦只能看到剑锋上泛着阴凉光芒。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杀了你的。” 苏常悦颤抖,慌张道:“你是女的……” “怎么了,难道我是女的,你就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讥讽的笑声响了两声,“苏常悦,你以为你毒杀了你祖母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么?” 苏常悦一怔,目光呆滞而又绝望的看着对方。这裹在黑衣之中,刻意隐瞒身份的人,究竟是敌是友?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苏常悦咬咬牙,道:“你要杀我,那就动手吧。” “我说过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杀了你的。”那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中含了几分不耐。 苏常悦蹙眉,紧盯着黑衣人看,喃喃道:“为什么?”说话间,脖颈间剑身的阴凉感扯离,那黑衣人迈步,朝她走进了一步,阴冷的目光似透过黑纱冷冷的看着什么,道:“我想要你们,找个机会杀了苏三媛。” “杀她?”苏常悦声调徒然提升,随即冷声笑了,道:“我倒是想杀了她,但是眼下杀她,我似乎没有太大的好处。”祖母刚出事了,苏府还没有稳定下来,郕王还曾扬言非娶苏三媛不可。短期内动手,很容易会被查出来的,到时候搞不好还可能连累到母亲。 冷笑声响起。道:“你不是很想要嫁给郕王吗?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保证让你嫁给郕王。而且要是没有了苏三媛,郕王也不会对你那么冷漠,不是吗?” 苏常悦皱起眉头。眼前的黑衣女子让她觉得很不喜欢,特别是冷笑声中淡漠,似乎无悲无喜,只是在拿她当做一枚棋子玩弄。深深地看了眼黑衣女子,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杀了她,找我不是多此一举么?” “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是我杀了她。”黑衣女子抬头,一字一句笑语道:“但是你就不同了,你没得选择,一呢,你毒死了你的祖母,二呢,那天夜晚你被一个醉酒家仆拖走……” 苏常悦眼神一顿,面露惧意,慌忙打断道:“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杀苏三媛?” “我以后会给你送来命令的,按命令行事,不会亏待你的。”黑衣女子道。临走时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常悦,“要是你敢把我泄露出去,你那些事,就等着成为别人的笑料吧。” 门外的风将黑衣女子斗笠前的黑纱吹起,借着朦胧的月光,苏常悦看到那女子有着漂亮的鹅蛋脸弧度,那红润的唇漠然的抿出一丝冷漠。那样的脸蛋究竟会是怎样漂亮的女子?苏常悦紧蹙眉头,望着门外空无一人的庭院,喃喃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一扇门被风吹得咿呀作响。 苏三媛缓缓起身走了出去,将门掩上。突然就听得翠香从外面欢喜的过来道:“小姐小姐,你真的不去吗?今晚外面可是很热闹的。” 抬头,那轮月亮跟往日并没有区别,只有几片形状古怪的轻云飘过,还夹带着毛毛细雨降落人间。 乞巧节。 牛郎和织女一年只有一夕能够相见,彼此诉说离情别意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给人间送巧呢? “小姐,出去讨个好兆头也可以啊。”翠香嬉笑的道。 景花说道:“哪里有你这样一个劲劝小姐出去外头的?”顿了顿,“听说这个乞巧节,外面也不过是商人的嚎头吸引人。我们倒不如用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能穿过的,那可才是真正的得巧。” 翠香咬着下唇,眨巴着一双灵气可爱的眼眸,嬉笑道:“小姐可是允许我出府了。你们若是不出去,那我可得出去逛逛热闹了。” 景花佯怒的瞪翠香一眼,边上小姐倒是轻轻笑了。小姐的眼眸像是盛了星辰般,容颜姣好艳丽,一缕垂落的长发被风吹拂起,透着温婉可人的灵气。景花笑道:“小姐,你看你都把翠香宠什么样了,越来越没规矩了。” 翠香笑了,露出可爱甜美的梨涡,“小姐,奴婢去了,要不然又得被景花一个劲的说了。” 景花还想说什么,翠香已经溜了很远的地方。 天际尽头,划过一道火花,随即绽放出绚丽的烟花。景花侧头看去,喃喃道:“小姐,也不知道那边是谁在放烟花,大概又是在讨哪个女子的芳心吧。” 苏三媛屈身,双手护住雕花灯笼内的蜡烛,抬头仰望着那一道道划破天际绽放开的璀璨烟花,点缀了漫天星辰,灼灼耀眼。苏三媛侧头,道:“不是说今晚穿针讨巧吗?” 景花道:“奴婢这就去拿过来,小姐你等一会。” “恩。” 景花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朝着后罩房方向走去。 哒。 一声很轻的声响,像是小碎石子滚落。苏三媛提起雕花灯笼,起身,朝着声源处看去。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直裰,手中拿着一把扇子,眉眼含笑,带起风流俊俏的痞气,目光跟苏三媛对视。苏三媛看清月光底下站着的男子,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中流溢着却是寒气。 有轻微的风卷带起微尘,白衣男子,便轻飘飘的落到了她的身前,丝毫没有闯入民宅的自觉,步步向她走来。 “你是什么人?”苏三媛神色平淡的看着逐步走来的男子,问道。 “我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站在那的?”夜离道。 景花从屋内走出来,看到陌生的男子身影,吓的尖叫起来。 叫声突然停了下来。苏三媛透过白衣男子的肩膀可以看到景花缓缓坠倒地上的弧度。面前的白衣男子停下脚步,红润的唇翘起一抹玩味的笑,淡淡的说道:“苏大小姐,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58.这种人是无赖 空气里,有一股寒流,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两人的身影,仅仅隔了三步远。两人望向对方的目光,何其的冷漠。苏三媛觉得这个白衣男子,除了腰间那块装饰用的玉佩,也没有发现其它可以识别他身份的装饰。来的时候,也不像白城安穿了黑衣,戴着古怪的面具。这个人比白城安多了一种邪气与恶意,特别是他眉宇间流露的痞笑。 他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私闯苏府? 夜离似乎觉察到苏三媛的心思,道:“今日乞巧节,我只是顺道过来瞧瞧。姑娘难道不希望有像我这样俊俏的男子,出现在这里陪你过这个乞巧节吗?” “不希望。”苏三媛冷漠道:“我更希望你能快点离开这里。” 夜离笑了,上下打量着苏三媛,虽然不及清香容貌倾城妩媚,却也丝毫不输于其他见过的女子。苏三媛的五官很漂亮,柳眉,灵气漂亮的眼眸,肤若凝脂,似吹弹可破般,她今日身穿水红小袄,似含苞待放的花蕾,清雅脱俗,小家碧玉。 夜离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道:“我怎么舍得离开呢?这么好的良辰美景,不如我们进去你屋里头,好好的聊聊。” 苏三媛眼神一顿,道:“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特地来找我麻烦?” “因为你吸引到我了。”夜离笑着道:“我可不希望以后追杀的猎物,是我不熟悉的。”夜离看着苏三媛的眼眸,徒然变得更炽热了几分。 眼前这长相清丽脱俗的女子,听说还惹得郕王死心塌地的想要娶为妃,不提前试试味道真是可惜了呢。清香那番话,此时浮现在脑海之中,夜离眼眸浮上了几分冷笑以及不屑,怎么可能会死在追杀这小姐的任务上? 呵。要真能死,那就提前试试,看死的滋味是什么样子。 苏三媛皱眉,那男子正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月光余晖洒在他欣长的身形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今日烧香时断去的半截香,苏三媛咬咬牙,道:“你再过来,我就大喊了。” 夜离眉梢轻挑,道:“刚刚那个丫环晕过去,难道你没有看见吗?” 苏三媛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无赖。碰到这种人最容易让人吃不消。眼前这个人私闯苏府,还公然打晕了景花,还一脸面不改色的跟她讲去屋里谈谈,这种人很明显的就是无赖! 苏三媛倒退一步,手中从袖子里取出了那支玉簪,露出尖锐的一端作为防身。 凭借着听力,苏三媛有三成把握刺伤对方,造成逃跑的机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苏三媛咬牙抑制住心中的恐惧,闭目用全部的注意力去感受着面前白衣男子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的呼吸也能察觉的一清二楚。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能感觉到了,他的身形越来越接近。 机会来了。 苏三媛猛地睁开眼,手中玉簪朝着白衣男子胸口猛地刺去,随即将沾了血的玉簪握在手中拔出,慌忙的从白衣男子身前跑开。夜离没有防备苏三媛会突然来这么一招,结结实实地挨了她玉簪凶狠刺了一下。只不过她显然没杀过人,刺人的劲只用了五六分。夜离轻哧一声,道:“要不是我不杀没价值的人,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苏三媛没吭声,只是看着他的手捂在胸口受伤处,腥红的血流了出来。可是他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唇角含了饶有兴致的笑,目光炽热的看着苏三媛,道:“怎么不跑?” “跑,你觉得我跑到哪里你会找不到?”苏三媛盯着他,说道。 “恩?”夜离扯唇,笑了笑,“这个问题,让我好好想想……呵,对哦。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得到呢。” 苏三媛没好气的看着他,手中紧紧地抓紧玉簪。强迫着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似乎,他的手指动了,空气之中有异样闪过。苏三媛肉眼看到一枚石子朝着她飞来时,她脚步一闪,提前而又巧妙地躲开了。 她的听力,异于常人,能很敏锐的觉察到细致的变化。此时苏三媛又是全部注意力都在白衣男子身上,所以关于他任何细微的变化,在苏三媛耳中都是极其敏锐的声响。 这种感知能力,甚至强过杀手这个行业他们自身训练出来的洞悉能力。以至于当夜离看到苏三媛躲过一击时,怔楞了下,手指间同时出现五颗石子,一挥,朝着苏三媛飞去。那五颗石子分别对应不同的穴位,能使人在石子攻击下,动作停滞露出破绽。 风中,五枚石子飞来的轨迹,苏三媛大概能察觉到方位,脚下左移右闪,那五道攻击,竟被她巧妙地躲开。而她的注意力,时刻盯着夜离,一眨不眨。她似乎能看到夜离眼中有一抹愕然。 “我记得,苏大小姐从来没有学过武功,怎么感官变得这么敏锐了?”夜离道。 苏三媛捏紧玉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夜晚,真得让她觉得心惊肉跳。夜离的口吻,像是在这之前已经查过了关于自己的一切。苏三媛觉得也许逃得了今晚,也不一定能逃离的了夜离的追踪。 苏府就这么大。莫名的悲凉感涌现,苏三媛将玉簪紧紧的握住,道:“夜离公子,你刚刚亲口说不杀我?是真的吗?” 夜离眼神一顿,看不懂这大小姐搞什么鬼。道:“恩。我不杀没价值的人。” “那这么说,我在你眼里,就是没价值的人吗?”苏三媛追问道。 夜离冷声道:“现在我只不过不想杀你,知道意思了么?要是我想杀你,你现在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抵命。” 苏三媛缓缓颌首,道:“夜离公子,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也不想被你糟蹋,如果被你糟蹋,那我一定自尽。这样就成了你说谎,因为你刚刚说不想杀我。”顿了顿,“所以,能不能请你现在离开,我绝对不会报官的。” “呵?”夜离道:“你自尽,又跟我没关系。” 59.有洁癖的无赖 漆黑的墨色夜空有好几道烟花闪烁绽放。苏三媛抿唇,不再说话,眸光平和的看着夜离方向。 阴影笼罩住她的侧颜,令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在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中,夜离反倒觉得不习惯起来,从来没有哪次执行任务时,碰见过这样不求饶、不服从的女孩子。总记得,刀剑下留下的尸体脸上最后留下的神情,总是透着一种哀求与期盼。 胸口的伤不深,仅仅是划破了皮肤深入了一点,并没有伤及要害。血迹很快的凝固,使得月白色直裰染上了狰狞的暗红色。夜离嫌弃的看了眼自己被弄脏的衣裳,再抬头看了眼笼罩在夜色之中的女孩子。 像是在黑暗中,能看到她眼中有一抹拼死一战的狠戾,以及平和的神色。 夜离懒散的打了哈欠,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噙了猫一样的狡黠之色,道:“罢了。这些日子也无聊的慌,清月也不陪我,我只能有空多来找你了。咱们来日方长。”说笑着,夜离从苏三媛身边绕过走出了华安院。 直到真正察觉不到附近有那个人的气息了,苏三媛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将景花抱在怀里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似乎真的只是被打昏了。苏三媛将景花搀扶着起身,使劲地将景花拖进后罩房中的一张床上。 屋内没有蜡烛,视线逐渐习惯了昏暗,看清了屋内的环境,苏三媛坐在床上,四面环墙,使得她心里才稍微感觉到踏实了些。透过敞开的门看出去,苏三媛仍旧觉得心里还有阴影,再三确定屋外头没有异样的声音,苏三媛深深地松了口气,走了出去。 那盏雕花灯笼在地上,火已经熄灭了。苏三媛将那盏雕花灯笼捡起,往着正屋方向走去,点燃起屋内的蜡烛,苏三媛寻了眼四周围,再找了几样利刃,放在身边防身,目光警惕的看着门的方向。 门关着。四周围是封闭的空间,外面没有异响。 “看来他是真的走了。”苏三媛喃喃道。 不知道坐在屋内坐了有多长时间,门外才传来脚步声音,苏三媛警惕地抓住桌上摆着的剪子,就听到门外传来景花的声音,道:“小姐,你在里面吗?” 苏三媛这才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屋门,让景花进来。景花一看到小姐打开门,便紧张地上下打量小姐,道:“小姐,刚刚那个白衣男子,有没有对你怎么样?”见小姐摇了摇头,身上以及那边床榻上确实也没有异样,景花松懈了口气,道:“还好,真是菩萨保佑!对了,小姐,他后来怎么走的?”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离开了。”苏三媛喃喃道。隐约还记得那时候夜离公子看了眼被弄脏的衣衫,然后就莫名的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看来还是个有点洁癖的人。不过还好他最后离开了。 景花蹙眉,手指冰凉一片,道:“小姐,我听说有些江湖客会当采花贼……他这次要是没成功,下次还会不会再来啊?” 苏三媛想起那人临走时说道:咱们来日方长。不由叹了口气,道:“他说了,还会来的。” “啊。那小姐,我们报官吧。”景花一惊,恐惧道。 苏三媛摇了摇头,道:“报官怕是没用的。到时候反而会让外面的人以为,我们苏府姑娘名声不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与我们为友,永远不会升起邪恶念头。不过可能性不大。” 顿了顿,“次等一点的办法就是,我们设法杀了他。” “杀……杀他?”景花牙齿发颤,结巴道。她抬头的时候,发觉小姐神色平和,似乎刚刚说杀人的不是小姐。景花虽然害怕,理智尚且还在,她伸手去抓小姐,道:“小姐,会不会他是缺钱的……我们给他钱,以后他就不会再来了。” 苏三媛摇了摇头,道:“不太清楚。但是看他的穿着,总觉得他不会是缺钱的那一类人。”苏三媛有些遗憾的说道:“只可惜,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要来找我麻烦。难道又是母亲她们派人做的?” 景花嗫喏着唇瓣,看着小姐,道:“小姐,那你说不报官,又担心是夫人那边派人干的,那他下次来,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呢?” “怕他做什么?”苏三媛说道:“总会有办法降服他的。”在前世,有那么多的高科技,虽然厉害的武器什么不会制作,但是像是一些简单的防狼辣椒水,可伸缩的刀刃什么的,也多少还能派上一些防身的用场。只可惜这些办法,最终也只能让自己跟强一点的对手两败俱伤,根本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苏三媛皱眉头。上回那个要杀自己的黑衣人次日没有再来过,不知道这回自己的运气,会不会同以前一样,再一次躲过惹人烦的事。 视线游移,目光落在雕花灯笼上。 依稀还记得,那晚遇到蛇差点被咬之时,白城安说:下次碰到蛇,记得打他三寸、七寸的位置,别再一味躲避了。 “三寸。七寸。”苏三媛喃喃道。 “小姐,你在说什么?”景花道。 苏三媛起身,打开屋门走了出去,令微凉的风吹拂在脸颊上,心里的不安才渐渐消散去了许多。她再次睁开眼眸,神色平和的看着刚刚夜离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蛇,我尚且还防不胜防,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该怎样,设计抓到他三寸或是七寸之处,令他逃无可逃呢。” 一阵风卷落几片叶子。似在怜悯苏三媛的遭遇。苏三媛抬眸看了眼槐树,摇了摇头,道:“真是烦恼。” 醉红楼。 夜离慵懒的躺在浴桶之中,骨节分明的手,拂过胸口被划破的伤口,浓密的睫毛颤动,唇角翘起一抹笑意,道:“清香,那个人挺有趣的。” “有趣?”清香纤细的手指抚弄夜离古铜色的肌肤,媚眼含了一抹笑,深意的看着他,凑到夜离耳旁道:“夜离,你莫不是看上了那位小姐了吧。” “恩,她长得倒是不错。”夜离歪着头,那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紧盯着身后身材妩媚的女子,有力的手一扣,便将她从外头拉进了浴桶之中,顿时水花四溅,夜离俯身上前,用手指挑起清香的圆润的下巴,凑到她唇边道:“可惜呐,我还是比较喜欢你。” “哟哟。这话从你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就不怎么中听了。”清香推开夜离的手,玉手攀上浴桶边缘,起身离开了浴桶。 夜离双手交叉趴在浴桶边缘,含笑着看清香,道:“清香,我玩弄世上那么多的女人,独有你才能让我舍不得离开。诶……真是一物降一物呐。” 60.去庵里避危险 “爹,你说什么?你竟然要让我当侧妃?”苏常悦眼眸含泪,委屈的说道。 苏直手负在背后,神色复杂的看着苏常悦,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只溢出重重的叹息,道:“孙太后昨日下了懿旨,要将安和郡主许配给郕王为妃。” “安和郡主?”苏常悦想起曾在吴太妃寿辰那日被当众辱骂的事,没好气道:“凭什么她能当王妃?我只能当侧妃?难道我们苏府不如她……” 啪。 苏常悦怄气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耳刮子重重打了过去。苏常悦伸手捂住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杨氏。凭什么,凭什么爹、母亲都这样子!苏常悦咬咬牙,泪水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悦儿,你别再胡闹了!刚刚的话,要是给哪些人嚼了舌根,那可是重罪!”杨氏冷声道:“安和郡主,是孙太后外甥女,你当个侧妃,也没有什么吃亏的。” “爹。” 苏三媛从外面端着一杯花茶进入前堂,道:“听说爹这几日嗓子不舒服,我就让景花泡了杯花茶。” “恩。”苏直本是一脸怒容,见到苏三媛,面色稍缓,淡淡应了一声,接过抿了一口。 杨氏瞥了苏三媛一眼,这死丫头越来越懂得卖乖了。 “爹、母亲,我先退下了。”苏常悦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颊,不等回答,委屈的跑了出去。 苏直气闷道:“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三媛静静地伺候在一边,神色平和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她的视线,落在了正在打量她的杨氏身上,目光对视一眼,苏三媛对苏直道:“爹、母亲,这几日我想去庵里头住几日,想为苏府祈福消灾,另外替祖母念佛回向。” “恩,也好。你这几日去那里避避风头也好。”苏直将茶盏放在茶几上,目光深深地看着苏三媛,道:“郕王跟安和郡主的婚事,定在一个月后。这段时间郕王若是找到你,可千万得避着他远些。” “恩。”苏三媛缓缓颌首,道:“爹,你能不能请镖局的人,护着我这几日,若是郕王来找,我也能躲着郕王远一点。” 杨氏出声笑道:“媛姐儿,你当郕王是什么人,你去尼姑庵里,那里都是师父,郕王他能做什么?居然还用得着请镖局的人防着他。” 苏三媛抿唇笑了,道:“母亲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我多虑了?”顿了顿,苏三媛接着说道:“那时候我没曾防备,二妹就跟郕王有了夫妻之实。这世上的事,总是有太多的突发状况,防不胜防。” 杨氏还想说什么,就见到苏三媛垂眸,一脸受了委屈的神情看向老爷,杨氏心里顿时一股子怒气,咬牙切齿道:“媛姐儿真是越来越乖巧了,晓得以退为进……” 苏直不悦地瞥了眼杨氏,拍拍苏三媛的肩膀,道:“那件事,确实是媛儿受了委屈。”说着,苏直轻叹一声,道:“请镖局的人护在身边,能安心点也好。这段时间,我不想苏府再跟郕王有太多的瓜葛。” “谢过爹。”苏三媛施礼道。 杨氏眼中怒意更盛,却又不敢发作,只是狠狠瞪了苏三媛。 “爹,我先退下去准备行李了。” “今日就去么?”苏直惊讶道。这段时间,媛儿突然变得沉稳的性子,让他有些吃惊,难道媛儿真的已经放下郕王了?若是这样,也不知道该替苏府喜还是该替郕王悲。 “爹,还有就是,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去庵里的事。” 苏三媛说话的时候,目光扫向杨氏。 杨氏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心中暗骂道:死丫头,你有本事就永远呆在尼姑庵别回来了。 “这件事,我会让下人都保密。”苏直说道。 苏三媛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便退了出去。离开时,苏三媛眼角余光看向杨氏,这几日到庵里,就等你出手了。 “小姐,已经收拾好了。”景花说道。 闻声,苏三媛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回头看景花,喃喃道:“你说,这次能抓得住他么?” 翠香走过来,刚好听到小姐的问话,问道:“小姐,你说抓谁呢?我们不是去尼姑庵住几日吗?” “如果府内有内鬼,那么我们便可以抓到。”景花蹙眉,不安道:“如果,他只是采花贼的话,那恐怕我们就抓不住他了。” “采花贼啊?”翠香吃惊道:“这几日,我听说京城有好几处地方不太平,经常有黄花大闺女被采花贼给糟蹋了。听说锦衣卫的人已经在暗地里追查这桩事了呢。” 苏三媛抿唇,闭目良久才睁开眼眸,神色平和地看了眼翠香跟景花道:“我们好好地呆在外面几日,就能知道是内鬼,还是采花贼了。” “恩。”景花答应了声。 苏直请了平顺镖局的人,碍于苏三媛黄花大闺女的身份,便在镖局里请了一位女子镖师,两位男子镖师。出了苏府时候,便是他们来驱使马车。苏三媛主仆三人坐到马车内。如果没有苏府内部的人说出去的话,外面所有的人也都只是以为,苏三媛几人去闲逛。 因为苏直已经让所有的苏府下人,都产生了苏三媛几人去闲逛一会的错觉。 镖局的人知道一条去尼姑庵的捷径,便将马车沿着捷径驶去,避开了繁华的街巷。 因为之前已经派人去跟庵主静慈师太打过招呼了。去了尼姑庵,便由专人引进尼姑庵边上扩建出的其中一处庭院。庭院中种了许多的蔬菜,几棵不知年岁的古树旁边坐落着几间庑房。 这处扩建出来的庭院,是专门供一些富贵人家暂住居所。 “苏小姐,你要不要进去歇息一会。”女镖师说道。官宦人家的小姐,总是娇滴滴的,前几回接任务赶时间不肯让她们休息,导致镖局被骂了好几回。女镖师问完,就听到眼前的苏小姐说道:“喊我阿媛就可以了。” 女镖师愣了下,道:“……哦。” “你们怎么称呼?”苏三媛看向一女二男三位镖师,问道。 女镖师先反应过来,道:“我叫平雨慧。”说着指了指左手边身材欣长偏瘦的男子,“他们二人是兄弟。他叫何千顺是弟弟。最旁边那位叫做何千祥是哥哥。” 两位男镖师长相有几分相似。 苏三媛朝两位镖师看去,施礼,道:“有劳各位了。” “别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应该的。”哥哥何千祥淡淡的说道。 61.有朝廷背景的两大派 扣扣扣—— 敲门声在华安院正屋门外响起。 笼罩在屋外,月光朦胧的洒在他身上,为他欣长的身形浮上一层光晕。那张俊颜由笑意逐渐变成了冷漠,他手中的劲已经将屋门推开,而屋内一眼扫尽,空无一人。怔楞了片刻,夜离才收回视线,眼底一片阴霾,喃喃道:“苏大小姐,能溜到哪儿去?” 有脚步声响起。 夜离抬眸看去,只见清香一袭粉裙,蛾眉淡扫,唇瓣含笑,漂亮的眼眸,盯着夜离方向,与之对视。清香打趣道:“夜离,看来你把苏大小姐给吓跑了,以后可没得玩了呢。”闻声,夜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还能找不到她么?” 清香抬眸,扫视了一眼华安院。 寂静无声。庭院中央那棵槐树,洁白的花瓣随风坠落。夜离走进清香身侧,替她拿开发髻上的一片花瓣,绕过她,走了出去。 “夜离。”清香扯住他的手腕,见他一怔,清香笑盈盈道:“京城这几日采花贼,我思来想去,估计也就你才会做了……” 听不出夸奖还是讽刺,落在心尖引起阵阵涟漪。夜离面色平和,唇角含着一抹笑,目光深邃而又透着暧昧的看着清香,道:“我就对你一人采花。”说着,夜离的手停在清香的腰间,将头懒懒的靠在她肩上,道:“京城那些女的,我可没动过。” 清香柳眉紧皱,玉手推开夜离,道:“那你来找苏三媛,就不怕我吃醋么?” “她。我只不过是逗着她玩罢了。”夜离缓缓松开清香,道:“我有多怕死,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我始终不相信,你那一次卦象。我怎么可能会死在她手里,简直是笑话。”顿了顿,道:“不过既然她吓到我了,我自然也会以牙还牙。” 清香看着面前男子,他在夜色之下,被月光镀了一层月辉,原本就俊俏的容颜,仿若天神,只不过他的眉梢总是含着笑意,他的眼眸很美,有种邪魅气息,笑起来,总有一种狐狸的狡猾,令人生爱不得,生恨不能。 夜离唇薄,五官轮廓很俊俏。只不过唇薄的人,容易薄情寡义。 两枚铜钱划过天际,一声异响,随即便显出了正反面。铜钱是清香另外找人制作的,专门用于占卜的。清香看着掌心中两枚铜钱显出来的卦象,又用一边手指大拇指在另外四指移动着,推测卦象。 夜离停下脚步,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看着清香。 “她在尼姑庵中。你去那里看看,才能知道我的卦象,准还是不准。”清香道。 夜离点点头,脚尖轻点,跃上屋檐几个跃身便消失了。临走时,他的眸光,疑惑的盯着清香身形所在之处。心中暗道:真的是卦象告诉她的么。 等到夜离的身影远远地消失了。清香才收回视线,淡漠的看着正屋方向的那片漆黑,轻叹了口气。 夜色浓郁。 苏三媛手中提着毛笔,坐在书桌前,认真的抄写着经文。在她身边伺候着景花跟翠香及平雨慧三人。 屋内的烛光闪烁不定。 抵不住困倦,翠香跟景花趴在桌上沉沉的睡去。平雨慧也困得快睁不开眼,差点睡着,突然就听得窗外有声音,她刚想提醒苏大小姐,才发现那大小姐竟比她还要快的察觉到异样,苏大小姐用手比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两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苏三媛从一处挖好的小洞看了出去。果然是他,追上来了。他在门外来回走动,似乎对这间屋子不太确定。 “他是……居然是月楼的杀手。”平雨慧看清外面出现的人,怔楞一下,扭头对苏三媛轻声说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苏三媛皱眉,问道:“月楼是什么组织?” 平雨慧很难想象眼前的苏大小姐竟然招惹上了月楼头号杀手,这人出名的难缠。思索了片刻,也许是怜悯,平雨慧便小声的对苏三媛解释道:“是这样的,月楼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共有十三位。每一位都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而且传闻他们是听命于朝廷,所以江湖上极少有人会与月楼为敌。” 顿了顿,道:“外面那位,是月楼的杀手夜离。关于他的传闻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做事的方式,就是宁可他亏欠别人,也不愿意别人亏欠他,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苏三媛没有说话。平雨慧蹙眉,问道:“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不太清楚。突然就出现了吧。”苏三媛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道:“难道月楼就没有与之敌对的教派追杀吗?” 平雨慧笑道:“白衣教跟月楼结仇多年,不过白衣教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听说背后也是听命于朝廷的。如今在江湖上只要牵扯到这两大教派的事,极少有帮派愿意插手。一是怕被这两大杀手组织报复。二是他们在朝廷的势利报复。” 苏三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苏三媛看着平雨慧,平雨慧的笑容多少透着一丝无奈,道:“我们平顺镖局只能保你今夜。到了明日,我会让我爹把钱退还给你苏府。” 门外的夜离,已经离开了。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的。 只是她们俩交谈的空隙,抬头,就不见那外面那夜离的踪迹。苏三媛闭目细心去感受,也感受不到夜离在外头的脚步声。似乎外面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苏三媛收回视线,看向平雨慧略有些苍白的脸颊,说道:“他们背后的朝廷势利,你能不能再详细的告诉我一些。” 平雨慧看了眼外面,见没有什么异常,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听我爹说起过这两个教派。但是你要答应我,今晚说完以后,千万不准对外说。” “恩,我答应。”苏三媛说道。 “如今朝廷分成两股势力,一股以孙太后为首,另一股以皇上为首。月楼跟白衣教的势力似乎也是在这两股势力的操控下,持续多年的对抗着。按照这几年发生的一些,大致能猜到,月楼辅佐的是皇上那一股势力,白衣教辅佐的好像是孙太后那一股势力。”平雨慧说道。 “那惹上他们,就没办法了吗?”苏三媛问道。 62.三位镖师离开 平雨慧垂眸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苏三媛点了点头,站起身,坐回去继续抄写经文,刚提起笔就察觉到异样的眸光中带着诧异。苏三媛朝她看去,平雨慧有些不太习惯叫苏三媛这个称呼,生涩道:“阿……媛,你不害怕吗?” 苏三媛摇了摇头,道:“眼前没办法解决的事情,怕也是没有用,倒不如静下心来抄写心经,兴许还能突然开窍,想到什么妙招来应对那无赖。”苏三媛勾唇笑了,有点自嘲而又有点无奈。可独缺少了一抹恐惧之色。 平雨慧定定的看着苏三媛,沉思了好长时间。眼前这个小姐,真的跟她以往保护的那些小姐不一样,也不惹人讨厌。可是惹到月楼的事,几个平顺镖局怕是都没有办法摆平。眼下绝对不能给平顺镖局带来任何的麻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雨慧决定不再去看苏三媛方向,这样心里的内疚感也会淡一些。 平雨慧倚在墙上,睁着眼,目光充满了探究,看着那端坐着抄经一夜的人。一夜苏三媛都在抄经,烛光闪耀下,她的容颜精致泛着淡淡的光芒,令人不由想要护在她身边。平雨慧是个感性的女子,极少会觉得有谁值得当成朋友一般的交往与当妹妹一般去保护…… 窗外的天色渐渐地亮起。 平雨慧视线移动,看着苏三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松展筋骨,消除一夜抄经带来的疲惫感。不得不说,她抄写了一夜的经文,这份耐力足以强过镖局的好多人。平雨慧抿唇,察觉到自己对苏三媛的态度,似乎变得微妙起来,不由微微一愣。 “阿……媛。”平雨慧还是不太习惯叫苏三媛这个名,她喃喃道:“你会怨我们平顺镖局,还有我跟我两位师哥吗?”平雨慧觉得,眼前这位小姐只要离开了平顺镖局的保护,十有八九会死掉。 “不会的。”苏三媛道。说完,她神色平和的看着平雨慧,道:“放心吧,我相信我不会是个命薄的人。” 平雨慧鼻头一涩,眼泪涌出眼眶,她咬了咬牙,声音发颤道:“那阿媛,我们后会有期。”不等苏三媛回答,平雨慧便跑出了屋子。 景花缓缓睁开眼,听到声响,将身上披着的衣裳拿起放到桌上,走到门边看到外面平顺镖局的三位镖师在说话,那个女镖师眼睛红了一圈,其中一位男镖师何千祥正温柔地搂着她,目光深邃而又平和的看向这边,与景花视线短暂的对视。可景花知道,那镖师绝对不是在看她。 她返过身,才发现小姐站在她右手边后侧一步。“小姐,奴婢昨晚睡得太沉了,醒来就看到女镖师跑了出去。是发生了什么吗?”景花觉得昨日睡得太沉,有可能忽略掉什么事,喃喃道。 “没什么事。”苏三媛说道,绕过了景花,朝着那三位镖师走去,走到那边时,几双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有话想说,却都没有开口。苏三媛给他们施礼,说道:“希望这件事,你们能帮我保密。” “可以。”何千祥答应,神色淡漠的看着苏三媛,道:“苏大小姐,多保重。有机会可以来平顺镖局做客。”平雨慧赖在何千祥的怀里,迟迟不肯抬头,听到何千祥说了这句话时,她才抬起头,红着眼看苏三媛,道:“平顺镖局虽然不接这种任务,但是我们还是很欢迎你来做客的……” 说着平雨慧声音又哽咽了起来,眼泪在眼眶滴溜溜的打转。 苏三媛走过去,大方的抱住平雨慧,在她耳边道:“雨慧,等我真正安全了,有把握能活命以后,我就去平顺镖局找你们,到时候你带我去一些好玩的地方走走,见见这个世间到底有多大。” “恩。”平雨慧点点头,苦涩的笑着答应道。 苏三媛松开手,看着他们三人,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三位镖师同时答应了声,声音中透着一份祝福,平雨慧深深地看了眼苏三媛,似将苏三媛的模样深深刻印在脑中,转身跟上两位男镖师的步伐,快速地离开了。 在庭院之中用过了早饭,苏三媛选了一块光滑干净的石面坐下,阳光透光树枝洒下斑驳的阳光,周身暖洋洋的。苏三媛半眯着眼眸,如猫般慵懒的看着,看着金黄的阳光,看着几棵古树上凋零的叶子,看着有两个女子在她身边焦急地走来走去…… 翠香听说平顺镖局离开了,又想起上回小姐跟景花的谈话,心里头就以为是采花贼。环顾了一圈庭院荒凉的景象,手心阵阵的发凉。 景花想起那个白衣男子,当时只看到他的背影,刚叫出声,就莫名其妙的晕倒过去了。太诡异了。当时只是觉得脖颈一疼,然后就没了意识,根本都没有看到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这么好的天气,你们不坐下来晒晒太阳吗?”苏三媛闭上眼,懒懒道。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晒太阳。”景花听到声音,几步走到小姐身旁,小声的嗔怪道。 翠香走过去,站在边上却没有开口说话。 苏三媛睁开眼,平和的眼眸中含了笑,看着景花,道:“他就一个人,我们有三个人,按人数一人给他一拳,他就该倒了。” 明明是笑话,可景花听着眼圈就红了,“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景花能感觉心里头一阵阵恐惧徘徊。她害怕,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小姐。小姐要是出了事,她又会回到幼时的生活,可以随时被人卖掉…… “兵来将当,土来水淹。总会有办法的。”苏三媛安慰道,心中却暗暗叹息:车祸都能重生的人,老天爷肯定不会忘记的。应该还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吧? 翠香想了想,道:“小姐,要不然,我们布置陷阱怎么样?我记得以前看见过别人布置陷阱,或是挖坑、或是绳套、或是用结实的大网,总是能将那些凶猛的猎物给捕获住。” “这倒是个好办法。刚好这个院子在庵里,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苏三媛点点头,环视了一圈院子四周围,道:“景花你去跟静慈师太打声招呼,让她们不要过来庭院,我跟翠香留在这里布置陷阱。” 63.采花贼求饶声 找了工具,又花了钱雇佣了一些人运送所需材料进来庭院,一阵忙碌之后,按照苏三媛的构思,庭院中各处都充满了陷阱。 沙土攻击、大坑跟绳套结合在一起的陷阱攻击、洗脚水攻击…… 好多的攻击,都是根据夜离洁癖的性格,苏三媛跟翠香想出来的。 景花进来院子的时候没注意到,踩了一处陷阱,结果吊在树上的沙包一下子被景花脚下所踩到的绳子扯动,沙包麻袋撕拉一声被硬物划破,一大包沙土从天纷纷扬扬的坠落,把景花先是一惊,然后被漫天的沙土淋的满头满脸满身都是,等沙土都撒完了,景花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翠香小心得出去将景花拉着躲避了好几处陷阱进到屋内。 那袋沙包又绑上新的备用沙包,吊到了树上,引线在地上用一些枯草稍微的盖住一些。 为了清理沙土,翠香帮着景花一起,整整用了两柱香左右的时间,最主要是头发之中沾到的沙土最难清理。这期间,景花面色苍白,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之中回过神。她喃喃道:“我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简直是噩梦。” 苏三媛支着下巴,搬了一张小圆凳倚靠着门旁,目光左右扫视那几处陷阱,想着,该怎样才能令那些陷阱更完善,不易被发现又比较实用。 夜渐渐地黑了。 三人随意吃了一些饭菜,便都守在门边,望着院子外面。门关着,只是门与石头间有缝隙,被苏三媛又刻意的挖大成能清晰看到外面的一指大的缝隙。景花跟翠香只是站在小姐背后右侧几步,挨着洗脚水盆、辣椒水盆站着,时刻等着小姐一声令下,就将这几盆水端起泼洒出去。 为了以防万一,洗脚水盆准备了五盆,辣椒水盆准备了五盆。洗脚水是特别脏的鞋子袜子等脏物侵泡出来的,水乌黑而且还发臭。 一轮月亮高挂在夜空。月光将庭院照的格外明亮,隐约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苏三媛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听力听到时,目光透过门缝洞之中看了出去,果然庭院之中出现了一抹身影。 只是…… 怎么会不是夜离? 苏三媛蹙眉,看清外面出现的那个男子似乎有点猥琐的模样,一字眉、三角眼、歪嘴,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泛着银光,看样子应该是异常锋利之物。 “苏大小姐,我瓜某来找你了。” 苏三媛隐约听到他念叨着的话,他的声线似乎被什么损伤了,令她听得耳膜难以忍受。苏三媛回过头对景花跟翠香说道:“有人来了,你们准备着,随时听我命令行事。” 翠香跟景花不敢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屋内点着一只蜡烛,但是放的位置偏远,使得靠门这边的光线偏暗,却足以令屋内的人看清周遭的环境。 苏三媛看着外面那个身穿深蓝色直裰的男子,脚下的步子很轻,竟然在踩过第一道陷阱引线时没有引发沙包攻击。他绕过第二道陷阱埋伏的沙坑索套处,然后直直的朝着正屋这边走来。 他在接近门边的时候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筒的东西。应该是用纸包着一些晒干的药草制成的迷魂药,苏三媛暗暗地猜想道,心中大概就知道门外那个人的身份,真正的采花贼。 苏三媛深深吸了口气,吩咐让翠香将她们的手帕沾湿在干净的水之中,然后再取了过来,一人一条分别掩住口鼻处。 苏三媛不敢再从那处小洞窥探外面的场景,她侧过身走开了几步。果然,门被悄悄地开了个口子,烟雾一缕一缕的被吹进了屋内。在这期间,三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时刻的留意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奇怪,怎么里面没个动静?难道那小姐跟几个丫环早就睡着了,就等着我来么?”瓜某在外头轻声说道。 苏三媛屏住呼吸,正想推倒椅子当做昏迷的迹象,却又觉得不合适,动作稍缓,手又回到辣椒水盆旁边,时刻地留意着门外头的动静。听到门被吱呀的一声轻轻地推开时。苏三媛伸了食指,给她们两人打暗号。 有脚步声踏进来。踏进来了。 那个人的身影,完全的站在了屋内时,苏三媛抓准时机,端起辣椒水猛地朝着下意识朝她看来的瓜某正面泼去。只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响起,苏三媛命令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景花跟翠香放下手中的盆子,抡起一边横跨着的手腕粗,半人长左右的木棍,狠狠地朝着来人劈头盖脸的猛打。 瓜某被辣椒水毫无防备的辣到眼鼻嘴,手中的利刃脱手掉了下去,又被一阵毒打,整个人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怎么办该往哪里去,脚下踉跄着,随着凳子倾倒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棍子的长度可以使翠香跟景花随意调节跟瓜某的距离,以至于瓜某没有一会的功夫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哀号惨叫起来。 “哎呀……哎呀……救命啊!”瓜某嚎叫起来道。 院外一抹青衣男子站在古树枝干上,一双桃花眼含笑,嘴角噙着玩味的痞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不断传来嚎叫声的屋子方向。 “害我背黑锅,让清香误会我专情的形象。你活该!”夜离轻声喃喃道。 屋内的苏三媛隐约听到一声低语声,有点像是夜离的声音,心一沉。苏三媛眸光看向地上被打的半死已经无力反击的瓜某,道:“翠香、景花,把绳子拿出来,按照我教你们绑的结,把他绑起来。” 苏三媛教她们的结是前世学到的绑歹徒的结绳中的一种,能使被绑者无法靠自身的劲去解开绳子。 碍于眼前这个是真的采花贼,虽然眼睛被辣椒水辣的睁不开,但是技巧都还在。因此苏三媛让人将他双腿再用绳子紧紧地绑住,用绳子将他倒吊在屋梁上。瓜某双手双脚都被绑住,眼睛又被辣到,身上被打的一阵阵抽搐,疼痛难忍。 “哎哟……哎哟……我的姑奶奶,求求你,发发善心,放我下来吧。”瓜某求饶道。 64.无赖嫌弃太臭了 苏三媛捡起地上的利刃,用刀面在他脸上轻轻地拍了拍,道:“说,是谁派你的。”问话间,苏三媛注意力时刻留意着屋外的一举一动。她能肯定那个夜离已经来了,只是不确定他会不会随时进来。 “我……我说……你别……别用这么尖锐的刀划我的脸呀,我已经够丑了,我的姑奶奶……”瓜某带着哭腔,有种后悔的感觉。 “再这么多废话,一句一刀。”苏三媛冷声道。手中一动,将他一缕头发给削断了,道:“这次割了你头发,就当做警告!” 景花跟翠香依偎在边上,先是被绑住的这个人丑陋的样貌吓到,紧接着又看到态度温和的小姐面露凶狠,拿着一把利刃轻拍着威胁对方,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小姐胆子也太大了…… 瓜某觉得自己真的要栽在这个地方了。从进来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屋内有多少人,那些人长什么样,就被教训的鼻青脸肿,双目刺痛,手脚不能动弹。真的是太可怕了。瓜某哭丧着脸,哽咽道:“我是收到了有人给我的纸条,说苏大小姐有倾城倾国之色,让我抓住机会,今夜来这里。” 苏三媛抡起棍子狠狠地抽打他身上,厉声道:“那最近一些姑娘受害,也都是你干的了?” “……是……”瓜某啜泣道:“姑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以为我会相信么?”苏三媛道。手抬起又重重敲了他几棍子,疼的他抽搐哎哟直叫。挣扎抽搐着的时候,一根烟卷掉了出来,末端有燃烧过的迹象。苏三媛捡了起来,将烟卷用纸包成一个圆筒,使得燃烧的烟雾自然而然的往他口鼻飘去。一边用湿毛巾捂住自己的口鼻,见瓜某晕过去了,苏三媛才将烟卷踩灭。 看了眼怔怔的站在那边不知所措的景花跟翠香,道:“你们刚刚做的很好。但是现在外面还有一个无赖,你们负责边留意那个采花贼,边随时准备好,等待我命令。知道么?” 景花跟翠香点了点头。 苏三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她走过去,打开屋门,朝外面看去。目光扫视了一圈,听到一棵树上有细微的声响,她的视线便看了过去,与对方的目光对视。 她似乎能看到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讶然。 “夜离公子。”苏三媛出声喊他,“今夜你待在树上,有何贵干?” 夜离蹙眉,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一跃跳下了树,目光与苏三媛平视,他看到这庭院到处都是陷阱,因此他站在原地没有动,道:“我也只是无聊过来找你玩,从来都没真的找你麻烦,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苏三媛看他,回答道。 夜离不跟她斗嘴了。弯身搬起了一块大石子扔了过去,第一道陷阱被攻破了,沙土从上面纷纷扬扬的砸落下来,夜离脚尖轻点,跃上了树上,躲开了尘土攻击。然后他手中丢出了一颗石子,第二陷阱一处坑露了出来,套索严阵以待。 这两处陷阱被攻破了,苏三媛也只是神色平和的看着他,夜离问道:“怎么办,不光是这两处陷阱,你布置的其它陷阱的位置,我也都知道呐。” “恩。”苏三媛无所谓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 漆黑的夜色,漫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夜离觉得应该要杀了苏三媛这样性子的人,否则也许真的会像是清香预料的,他会死在这个女的手中。他微眯眼眸,看着她平静的神色,缓缓道:“你……为什么不害怕。” 苏三媛说道:“我记得有个人告诉我,蛇有它的致命点,所以我觉得我不能一味的害怕,否则,我真的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了。不是很可惜么?” “生存?呵……清香说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生存对你还有意义吗?”夜离冷笑了一声,讥讽道。 苏三媛怔楞了下,稍缓了片刻,眸中一片漠然,看着夜离,道:“原来你身边有那么厉害的角色。我就算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又怎样?谁也不能随意的剥夺我生存的权利。” 夜离抬手,嘴唇擦着手背,静静地看着底下那抹清雅的娇影。许久夜离才说道:“看在你这么爱惜生命的份上,那我送你一句话,如果你不想真的有一日被我追杀的话,就要离白衣教远点,离白城安远点,还有离那个郕王也远点。” 白城安。 果然…… 月楼的能力,已经让这个无赖,把她身边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可是……如果还能遇见白城安,她也不会离开白城安远点的。所以这句忠告,苏三媛觉得没有可能会做到。苏三媛抿着唇,没有答话。 “听到没有?”夜离问话道。 “听到了。”苏三媛答,可是没有下文。这让夜离有些头疼,正想再说几句话来恐吓苏三媛答应,就听到苏三媛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问他道:“夜离公子,你们月楼是听命皇上还是孙太后?” 夜离蹙眉,道:“这个问题无可奉告。” “哦。”苏三媛抿唇,突然想起夜离前面一番话更深层的含义,便问道:“夜离公子,你现在是不是,不会再为难我了?” “为难你?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了?”夜离看向苏三媛的眸子透着几分炽热与暧昧,翘着嘴角痞笑道:“我只不过是想陪你躺在床榻上聊聊天……” 苏三媛唇角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看着夜离道:“无赖!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敢接近屋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苏三媛转身回到屋子,重重地将屋门关上。见屋内的景花跟翠香吓了一跳,苏三媛说道:“你们随时准备辣椒水跟洗脚水,要是外面有异样,随时泼几盆出去!” 景花跟翠香听了点点头。 苏三媛从门洞看出去,那抹身影伫立在原地一会,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过来,走了几步视线落在门外那一圈辣椒水残渣,步子一顿,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夜离隐约能嗅到屋门那边传来的阵阵恶臭。 夜离摇了摇头,喃喃道:“算了,太臭了。根本没兴致了。”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65.你的心给了别人 “找到阿媛了?是什么地方?”朱祁钰看着沈槐,欣喜的问道。这几日,被孙太后、母妃,变相的禁足,朱祁钰每日都觉得心里堵得发慌,一面暗中派沈槐去找,一面应付着不喜欢的人与事。 沈槐附到王爷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声,便退到边上。 朱祁钰面上神色一怔,稍缓了片刻,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安和郡主什么时候来?” “属下不太清楚。”沈槐刚刚在告知苏大小姐的去向时,也告诉了王爷,外面所看到的事情,安和郡主正跟吴太妃待在一起。如果王爷现在要去找苏大小姐,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一片宛如黄鹂般动听的笑声。 “太妃,郕王他……会愿意见我么?”汪美麟娇羞的垂眸,脸颊两边绯红一片。她身旁穿着华贵衣裙的中年妇人,圆润的脸,狭长的眼眸,红润的唇瓣上扬露出了笑容,染了凤仙的手指轻轻点着汪美麟白皙柔夷,道:“钰儿向来都听我的话。当母妃的都喜欢和安郡主你这样的女子,他难道还会不喜欢吗?” 汪美麟轻咬下唇,娇羞地低垂眼帘。她今日穿了水红色小袄,下搭蓝色百褶裙,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明**人。汪美麟抿唇,抬眸,眼角余光瞥见屋子那边的门由内被打开了,露出了她日思夜想之人。 俊朗的五官轮廓,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凌厉。那双望来深邃的眸子里,染着笑意,与唇角翘起的浅笑,让人一眼看上去,竟不觉得羞红的脸颊,心头沉醉起来。汪美麟的笑容变得甜美可人,道:“美麟见过郕王。” “美麟,你跟本王不用太过拘谨。”朱祁钰说道。目光看了眼汪美麟,视线便落在了边上偕同而来的吴太妃身上,道:“母妃,这几日我已经想通了,既然是太后的旨意,那我自然不能违抗,一切听命便是。只是这几日待在府上闷得慌,我想一会出去散散心,母妃可以吗?” 吴太妃笑了笑,道:“既然想通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多带点侍卫就是了。” 朱祁钰缓缓点头,脸上仍旧挂着温润的笑容,目光扫过汪美麟,觉得她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这份眼熟从何而来。汪美麟走过来道:“郕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美麟。那时候在宫墙边那间空屋子里,美麟还跟郕王分吃了一块桃花酥。” 吴太妃见到美麟娇滴滴的讲出显然是藏在心中已久的小心事,怕他们若是聊起来,可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便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同她一起离开,留安和郡主跟王爷待在一起。 闻言,郕王勾唇笑了,眸光灿若星辰,英俊立挺的俊颜多了几分温柔,道:“原来那个小丫头,竟然是你。” 汪美麟的笑容掩不住的甜腻。她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风姿飒爽的少年。曾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记得那张哭泣的稚嫩脸颊上泛起的寂寥,点漆般黑亮的眼眸,那时候他躲在屋内哭,而她推门进去,问他:有什么好哭的,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们一顿! 后来,那个少年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一脸没好气地瞪她:我不要你管。说着就将她重重推倒。幼时的汪美麟从没有被谁欺负过,突然摔倒在地上就瞪大了眼睛,红了眼圈,抿着唇哭了起来。 那年她八岁,他十岁。 幼时的少年说道:就你这样还揍他们,没被拖出去打棍子就算运气好了。嘀咕了一声,见地上的小丫头还在哭,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桃花酥,道:好了,别哭了,小哥哥给你赔不是。喏,这个桃花酥是我最喜欢吃的,今天破例跟你分着吃。你再哭,我就不给你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时候开始,深深地喜欢上了那个少年。又或许是这段回忆是她最出糗的事情,所以她经常的回忆,每想一遍,就将那个少年往心里头多刻印了一分,直到最后想驱赶,竟然发现已经做不到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以前的孱弱孩童已经长成高大沉稳的少年,俊颜上总是挂着迷醉姑娘的笑颜。汪美麟心中醉醉的,理智又使她清醒了几分,她手指紧张的揪着,望着他道:“原来郕王你还记得美麟。可是那时候的事情,好糗,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朱祁钰伸手,大手温柔地替汪美麟捡走发上一片枯叶,笑她道:“恩,确实是糗了点。不过样子倒挺可爱的。没想到眨眼间,那个小丫头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可爱了。” “郕王,你这样说,美麟会害羞的。”汪美麟感觉头发上都还有他身上的余温,让她心跳一阵阵悸动。她一生最爱的少年,真的出现了。而且……也没有忘记自己呢。 朱祁钰看了眼汪美麟,视线飘向远处的那汪池水,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那日怀中拥抱的娇影头也不回的离开。突然就觉得,好想她了。似乎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响起,朱祁钰回过神,唇角带了笑,缓缓颌首。 汪美麟回过头看去,那汪池水并没有异常,可是为什么郕王的眼神,变得那么飘渺起来了。是有什么心事,才这样心不在焉吗?汪美麟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他回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因为他接下来的话,脑袋一片空白。 “美麟,我有事情想出府,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也不希望有太多的随从跟着我。你能帮我吗?” 汪美麟的笑容僵了下,明明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明明知道不应该帮忙的……可是看到那抹熟悉的笑颜上浮现的淡淡的忧伤,心口忍不住一次次发疼。身体不听使唤,缓缓点头,嘴唇不听使唤,一字一句说道:“郕王,美麟愿意帮你。” “谢谢你。那母妃那边就交给你了。”朱祁钰冲着汪美麟笑了,迈开步子绕过她,大步的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离开以后,那抹娇影挺直瘦弱的身子一点点的颓废,容颜上的笑容僵在脸颊上,眸光突然一片茫然而又哀伤。 汪美麟喃喃道:“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为什么你却把心给了别人。” 66.似此生不复再见 一大早,苏三媛这边就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一方面派人喊了苏直及庵主过来,另一方面又要监控着瓜某,以防他溜走。昨晚,有两次差点给他逃走的机会,很难想象一个人双目睁不开,双手双脚被绑住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制造出两次挣脱脚下的绳子逃走的机会,可见行窃这一块的技巧有多熟了。 这种人,幸好已经被抓住了。要不然后果不可估量…… 为了守着他,以防他溜走,一夜,主仆三人都不怎么睡觉。 陷阱在请这些人来的时候都全部撤掉了,只是屋内的一股洗脚水的臭味,始终消散不去。不过幸好,来的这些人都以为是采花贼弄出来的气味,并没有多深究。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过来带人的。进来的时候,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肤若凝脂,容貌姣好的苏三媛,问道:“就你三人,是怎么知道采花贼要来,还能把他捉住?” “指挥使,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直听得蹙眉,冷冷地看着锦衣卫数人,毫无惧意道:“难道我小女出事了,你才觉得理所当然了?” 马顺皮笑肉不笑,道:“苏尚书,你这话言重了。” 苏直没有理会他,走到蒙着脸颊的苏三媛主仆三人身前,道:“媛儿,还是随爹回去苏府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苏三媛点了点头,道:“好,我让人去收拾行李……”话刚讲完,就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什么,苏三媛侧头看过去,只见许久不见的张横钰,不对,是朱祁钰,他高大的身形站在光影之中,逆着光而来,可是却还是能清楚的看清他俊颜上那抹慌张之色。 “郕王。” 苏直跟马顺皆是一愣。想要说什么,就见到郕王走过来,伸手一把扣住苏三媛的手臂,将她拉出了屋子。众人又是一愣。苏直先反应过来,想追上去,却被跟来的沈槐拦了下来,道:“苏尚书,请你让王爷跟大小姐好好的谈一会话。王爷这几日为了大小姐,茶饭不思。” 闻言,苏直无奈的叹息,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讲。他又何尝不知郕王与媛儿更合适。只可惜悦儿不懂事闹了那桩荒唐事,弄得苏府现在里外不是…… “我只给他们半柱香的时间,这之后,都别见面了。”苏直手负在身后,走到门外,目光眺望着他们走远的身影。背对着众人道:“景花、翠香,去替大小姐收拾那些行李。一会大小姐回来,我们就离开这。” 马顺嘴角含笑,若有所思的看着苏直,道:“苏尚书,你倒不如把两位小姐都许给郕王,讨得清闲。”话中不知道是嘲弄还是其它的一层意思。苏直侧目,看了眼马顺,道:“苏府的事老夫自有安排,指挥使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苏三媛目光看着朱祁钰的宽厚而又显得孤寂的背影。她的手被他扯在大手中,有些生疼。她停下脚步,猝不及防被他搂在一抹温暖的怀抱中,只听他轻轻叹息,道:“阿媛,幸好你没事。你不知道我听到那些人说你屋子里头出现了采花贼,我有多害怕吗?我好怕会永远失去你。” “郕王,请你放开我,让人看见不好。”苏三媛听到他关切的声音,心里头一阵酥软跟感动。可是,也仅此而已。或许跟他早点撇清关系,以后那场皇位之争,也不会牵连到苏府。苏三媛觉得自己,或许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这么的贪生怕死。 朱祁钰的眼眸,似破碎的琉璃,那样的忧郁。他看着苏三媛,嗫喏着唇瓣,低声道:“阿媛,为什么你能放下的这么快,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他的大手环在苏三媛的腰间,苏三媛似乎能察觉到一丝颤抖。她抬头看着朱祁钰,看到他眼中的忧伤,苏三媛垂眸,抿着嘴唇,没有开口回答。或许,这也是一种拒……突然,唇瓣上有温润柔软的唇覆盖而来,她睁大眼,看着朱祁钰放大的俊颜。 然后她还看到…… 那个许久没有见过的人,白城安。他站在回廊那头,狭长凤眼斜入鬓角,脸庞似摹出的水墨丹青。一双淡漠而又深邃的眼眸一顿,怔怔的看着她被朱祁钰拥着的画面。只是片刻,苏三媛便见他转身离开,衣袂飘扬,似要进入画卷之中,此生不复再见。 苏三媛推开朱祁钰,唇瓣上余留着温润,是朱祁钰身上寡淡的龙麝香。 “郕王,我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你跟苏常悦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就已经结束了。”苏三媛倒退几步,离开朱祁钰的怀抱,“你不觉得,我们根本就是有缘无分的吗?再说了,我性子骄傲,不愿意当侧妃,更不愿意跟许多女子共侍一夫。” 苏三媛叹息,忍着心疼不再去看朱祁钰那张忧郁的俊颜,继续说道:“我走了,以后你都别来找我了。” 说完,苏三媛大步跑开了。 天际边,不知道谁放的风筝,断了线,飞向了远方。苏三媛抬头看着那远去的风筝,抬手擦拭唇瓣上遗留下的余温,那股寡淡的龙麝香的味道也被风消散了。远处有早侯在那里的爹苏直几人。 锦衣卫明明抓捕了人,却还是待在那儿,并没有离开。 似乎是看着这一场好戏。 沈槐见苏三媛面色苍白的回来,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收回视线,很快的离开了。见沈槐离开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几人刚要跟着离开,突地又停下脚步,马顺绕过来,从苏三媛身边擦肩而过,小声的说道:“大小姐跟郕王殿下早些了断也好,以后的路,将会一片光明。” 是安慰么? 苏三媛回过头看去时,马顺一行锦衣卫已经走远了。 “媛儿,刚刚那人跟你说了什么?”苏直走过来,出声问道。 苏三媛摇了摇头,不太明白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苏直想起暗地里派人查到的结果,那间锦绣铺子的主子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而媛儿似乎对那马顺很不熟,不像是曾经打过交道的人。 苏直道:“媛儿,以后千万不要私底下跟锦衣卫那些人有来往了。”那些锦衣卫的人,如今多是听命于王公公。惹不起,苏府总该躲得起。 67.郕王殿下移情别恋 这几日,苏三媛总能想起白城安转身离开的身影,真的要入画中,永生不见了么? 苏三媛想着摇了摇头,眼前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完成,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谈这些少女心思。 为了使自己更冷静一些,苏三媛提笔在纸上写道: 一、祖母摔倒前为什么扯住苏常悦? 二、苏常悦为什么躲开?于嬷嬷为什么撒谎? 三、为什么祖母醒来以后什么也不说? 四、谁下毒害死祖母的? 五、那个无赖夜离,为什么一直登门来骚扰? 看着纸上的这五个问题,苏三媛一度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苏常悦有什么秘密被祖母知道的话,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居然让她们难以启齿?还甚至于谋杀亲人。 “姐姐。” 闻声,苏三媛快速的将纸张藏入袖中,回身看去。面色稍缓,看到来人,苏三媛露出一抹笑容,道:“允儿,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听跟你一起回来的下人讲,有采花贼溜进了你的屋里头,没发生什么事吧?”苏允眨巴着眼,贝齿轻咬红润的唇瓣,柳眉抿出担忧的弧度,道:“我的好姐姐,你倒是说话呀?别这样吓我。” 苏三媛抿唇,浅浅的笑了笑,道:“我倒是没事。只是在想,那个采花贼是什么人派来的?这么想置我于死地。”说话间,苏三媛看着苏允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这使苏允不自然的缩了缩身子。 “姐姐,你没事就好。”苏允吐气道。那张秀气略显稚气的脸,因为苏允这小动作,显得俏皮可爱起来。 苏三媛没说话。 苏允走过来,手牵住苏三媛的手,呢喃道:“姐姐,以后我经常过来找你,好不好?这些日子我们姐妹生疏了,姐姐你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只能替姐姐瞎担心。” 苏三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又听到苏允说道:“姐姐,还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闻声,苏三媛看着苏允,一时间也猜不到苏允有什么话要讲,见苏允脸上为难,像是这件事很难以启齿。苏三媛道:“什么事,你说吧。” 苏允将视线垂到地上,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嗫喏道:“姐姐,我知道自从我搬到祖母那边福荷院居住以后,姐姐你就生起怨我的心。现在祖母走了,我住在福荷院也觉得害怕,所以……能不能搬回来住到华安院……” 苏三媛柳眉皱起,迟疑了几秒,很快的反应过来,缓缓道:“既然你想搬回来住,那就搬回来住。” 景花走进来,瞧见大小姐跟三小姐正在聊天,便走过去,沏了两杯茶,端起给了三小姐跟小姐,便走到边上听她们谈话。 苏允接过茶,抿了一口,温热感令她梗在心头的不安舒坦了许多。她抬头,悄悄地看了眼姐姐,姐姐眉宇之间,平和含着一抹温润的笑容,见没有什么异样,苏允道:“姐姐,那我先过去收拾一下,一会再过来找姐姐。” “恩。”苏三媛答应了声,送苏允到门口。 景花跟了出来,随着小姐的视线一起目送着三小姐离去,才轻声说道:“小姐,听说今日郕王来府上,去找了二小姐,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变得还真快。”苏三媛抬起眼眸,看了眼天空湛蓝一片,喃喃道:“不再纠缠了,也挺好的。以后郕王的事情不用跟我讲了,都已经是过去了。” 景花答应了声。隔了会又小声地说道:“小姐,府上还发生了一桩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什么事?”苏三媛返过身,好奇道。就听到景花犹豫了下,道:“小姐,府上有个家仆死了。” 苏三媛没答话,只是看着景花,等待着她后半句话。 “小姐,奴婢是觉得那个家仆死的很奇怪,是被人用簪子刺入胸口死的。听说那支簪子,是二小姐的。”景花道,眼中一片惧意,今早她还看见那个家仆的尸首。那家仆是苏府的家生子,仗着爹是外院管事,胆大嗜酒。嗜酒起来,就容易惹事,府上好几个丫环,都曾经被他骚扰过。 苏三媛眼神一顿,道:“簪子?那苏常悦那边是怎么说的?” 景花摇了摇头,眼神陷入迷茫之色。这时翠香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到她们的谈话,接话道:“小姐,二小姐那边说簪子被人盗了。现在庄叔已经把尘子尸首给带走了,庄婶哭闹了好一会,庄叔什么也没说,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爹跟母亲有没有过去?”苏三媛问道。眼神却透过翠香看向外面的空气,总觉得很压抑的气息,萦绕着苏府每个角落,令人喘不过气,就好似每个角落都会弹跳出一个鬼魅来。 “奴婢过来的时候,看见老爷跟夫人已经离开了。老爷当时问庄叔怎么办,庄叔说不用报官,私下里查一下就可以了。”翠香道。说着又叹息,红润的嘴唇微翘,露出一脸惋惜而又无奈的表情,“庄叔跟庄婶可就只有尘子这个独苗,诶……也难怪庄叔说不报官,老爷是爱面子的人,这簪子又牵扯到二小姐身上……” 嘀咕着,翠香又很快的反应过来,抿唇,不再说下去了。 哪里有奴婢在主子面前唠叨这些话的,翠香恼自己有时候没脑子,贝齿咬着下唇,视线低垂避开小姐投来的目光。 苏三媛知道翠香的小心思,抿唇笑了,目光温和的看着她,道:“咱们呆这么久时间了,跟姐妹一样,你别总是这么拘谨。”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情,既然庄叔他们选择不报官,私下去查,那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别去多管这桩闲事。” 眼下的好多疑团还没有解开,苏三媛觉得有些事,能避开就避开,可是没有想到自从发生了这桩事以后,苏府的日子逐渐开始不太平,而这也只是刚刚开始。 “姐姐,我已经搬过来了。”苏允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苏三媛主仆三人走出屋,就看到几个丫环搬着苏允的一些物品。苏允笑嘻嘻的说道:“姐姐,以后我们姐妹俩,又可以一起坐在庭院里闲聊,好怀念。” 68.妹妹的丫环 华安院多了一个人,苏三媛觉得院子好像小了很多,总有一种抬头见,低头又见的错觉。更让苏三媛觉得烦躁的是,自从院子里多了一位小姐之后,她的身边就没有多少安静的时候。 坐在庭院晒太阳,边上苏允呱噪晒太阳多了会对皮肤不好。 闲余之时抄写心经,边上总会坐着一抹娇影,捧着书看,不时出声说一两句话,打断她的思绪。 晚饭过后的时间逛荷花亭,总是会有一抹娇影跟着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打听。 诸多的相伴,与原主记忆里的那个妹妹不冷不热的表现,相差甚远。有一日,苏三媛站在树下,懒懒的看着槐树,回头就看到苏允走了过来。一走过来,又是同往日一样,话中带话的跟苏三媛聊天,苏三媛习惯性的沉默片刻,便是点点头,也没有太多的话聊。 “姐姐,你是不是嫌我烦?”苏允露出忧伤的神情,轻声问道。 这几日,姐姐都不肯同她多说话。姐姐抄心经的时候,问姐姐是不是心里有心事,姐姐就摇头;陪姐姐逛荷花亭时,问姐姐是不是想起跟郕王的事情了,姐姐还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样子,怎么可能会像从前一样,住进姐姐的心中,跟姐姐无话不谈呢? 苏允心里也觉得有些疲乏。从前都是姐姐缠着自己,发生什么事,姐姐也是第一时间先告诉自己,总是会掏心掏肺的跟自己讲很多的事。现在自己放低身段,姐姐还反倒这样子……好几回,苏允都恨不得直接转身离开,懒得再理这个姐姐了。 听到苏允的问话,苏三媛在沉默片刻之后,念及原主对妹妹的那份疼爱,便忍住心里头的烦躁。看向苏允时,苏三媛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还有些不习惯。” 苏允点点头,道:“姐姐,今日母亲让我过去一趟,也不知道做什么,你要不要陪我一道过去?” 苏三媛拿正眼看着苏允,她脸上挂着真挚的邀请,可是那双点漆般漆黑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冷漠。苏允性子内敛,喜欢抿唇浅浅的笑,一身书香气息。虽然表面功夫厉害,但是她眼中的冷漠,却逃不了别人的窥探。 或许是因为苏允年纪还小,情绪还没有能够控制的很好。 苏三媛想到这几日苏允跟杨氏母女刻意的保持距离,这时候过去,大概是狐狸总该露一露尾巴时候,便推说道:“早上刚过去请安了,你去吧。相信母亲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刁难你的。” 苏允点点头,道:“那好吧,姐姐我过去了。”说着,眷恋的回头看一眼苏三媛,脸上露出一脸胆怯的神情。 等苏允走远了以后,景花便带着绣花走进苏三媛的屋子。 “小姐,你找我?”绣花胆怯的看着靠窗边站的一抹娇影,见大小姐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漠然的神情,绣花的心莫名的悬了起来。自从大小姐那回说出了她跟小姐在屋里头的窃窃私语,再回想起老夫人寿宴上神仙祝寿、天女撒花的表演,绣花身子不自主地发颤,不敢再去看大小姐一眼。 苏三媛不知道绣花那份胆怯从何而来,深深看了眼绣花,道:“你跟景花过来的时候,允儿知道你去哪里么?” 绣花胆怯地抬起头看了眼,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当时景花姐姐在边上偷偷给奴婢打手势时,奴婢就借口肚子疼,小姐她以为奴婢要去茅房的。” “恩。”苏三媛点点头,问道:“在没搬来华安院之前,允儿跟母亲、苏常悦,有没有很经常私下接触?大概几天接触一次?” 绣花怔楞了下,不过大小姐问的这些事儿,她来这儿之前便有了思想准备,绣花很快回过神,轻轻道:“大小姐你去庵里住的那几日,小姐经常都跟夫人还有二小姐待在一起,除了寻常的请安,还会待在一起闲聊。只是大小姐你回来以后,小姐才不会待在夫人跟二小姐那边那么长的时间。” 绣花脸颊有些通红,心里头隐隐觉得内疚,觉得自己这样子,其实也是在出卖三小姐。 “她们待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聊什么的?” 绣花看着大小姐,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道:“她们……她们的话,奴婢听得也不是很仔细……” 苏三媛没有吭声,景花在边上听了,便提醒道:“绣花,你可别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头瞒着小姐。小姐跟三小姐是亲姐妹,但是夫人还有二小姐,那就不一样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自己要懂得,试想到时候三小姐出了什么事,你一个当贴身丫环的,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吗?” 绣花犹豫着咬着下唇,深深地吁了口气,道:“……那奴婢要说了,大小姐能一直保着奴婢吗?” 景花视线看向苏三媛。 苏三媛缓缓颌首,道:“会的。只要你一心一意的帮我,我苏三媛一定会尽力保你平安的。如果你办事让我很满意的话,我会帮你拿到卖身契,以后帮你寻一户好人家。你总不能想着一辈子都在苏府为奴吧?” 绣花听到卖身契、寻一户好人家的时候,怔楞了下,随即点点头,道:“奴婢定会尽心替大小姐办事。” 苏三媛说道:“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绣花思忖了片刻,说道:“平日里也就是闲聊,倒没有什么异样。只有那一次,大小姐你去庵里住的第二天,夫人跟小姐还有二小姐都呆在屋里头,奴婢当时守在屋外头,起初屋里头还没有声音,可是不知道怎么得,好像是谁挨了一巴掌,屋内就传来声音,二小姐跟小姐的声音中都带了哭腔,夫人好像也很生气,一直在骂她们俩。” 顿了顿,绣花柳眉皱的很深,道:“奴婢只是隐约听到,夫人骂小姐……贱……人,让小姐……滚、滚远点。” “你怎么知道骂的是允儿?”苏三媛好奇的看绣花,问道。 “因为当时骂了之后,屋子里头安静了一会,隔了一会小姐就打开门走了出来,红着眼,脸上倒是没有挨巴掌,可是小姐却很委屈的看着奴婢说,屋内夫人骂的话,不要外传出去,所以奴婢觉得应该是二小姐挨了巴掌……小姐也挨了夫人的骂了。”绣花嗫喏着说道。 苏三媛伸手抚摸绣花的头发,声音温和道:“好了,你在我这儿也待了好长时间,出去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知道么?若是有人看到嚼舌根,你要懂得圆谎过去,别让允儿对你起疑心,这样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绣花有些不适应大小姐的亲近,身子缩了缩,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绣花点了点头,给大小姐行了礼便打开门,悄悄地溜了出去。 69.一句话吓到了 景花掩上门,走到苏三媛身旁,小声道:“小姐,奴婢要不要去查一下那件事?” 苏三媛摇了摇头,目光倏忽缥缈的看着屋内的一扇屏风,若有所思道:“她们吵起来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查到,若是贸然去套话,很容易让她们知道我们已经起了疑心并且可能反击。”说着,苏三媛收回视线,拿起桌上摆着的玉簪,光滑的玉簪,很难想象这是一支曾经沾过血的物品。 顿了顿,道:“苏府这段时间,我总觉得隐隐有什么事,一桩缠绕着一桩,看不到潜藏在暗处的敌人,而且也看不到他们的动机。眼下刚发生了尘子的事,爹那边应该很头疼,这个时候,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屋外头传来声响的时候,杨氏正坐在榻上,由着沉香替她轻轻地按捏太阳穴。“母亲。”苏允声音轻轻地唤道。 “恩。”杨氏缓缓地睁开眼眸,看向苏允方向,回头对沉香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允姐儿单独讲讲。” 沉香点了点头,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允姐儿,坐。”杨氏指着榻上空余的位置,说道。 苏允走了过去,依言坐到了榻上。从她坐到床榻上起,便更能深刻的感受到杨氏目光中的探究之色,苏允揪着手,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跟我回不到以前了。” “怎么会呢?”杨氏冷哼道:“她当初可是为了保护你,什么都敢去做,还好几次挨了老爷的责骂。怎么一个人的性子,说转变就转变了呢?” 苏允叹息,脸上难掩的一丝疲惫,道:“我这几日,跟姐姐亲近,偶尔问她话,姐姐她总是点点头或是摇摇头,很少多说几个字。是不是……姐姐她看出来什么了?”讲到这里的时候,苏允又显出惶恐的神色,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闻声,杨氏陷入短暂的沉思,回过神见苏允一脸不加掩饰的慌张,杨氏摇头,出声道:“允姐儿,有母亲在这儿,你怕她做什么?就算她知道什么了,难道她还能对我们怎么样么?”杨氏声音很冷漠。 苏允抬头,看到杨氏的脸上神色憔悴,见杨氏也应该是这几日操劳过度了,便说道:“母亲,头还疼么?要不要允儿来帮你揉捏一会?” 杨氏摇摇头,目光扫过苏允,道:“不用了。等悦儿跟郕王的事安定下来以后,我也该替你姐姐寻一户人家了,就算定亲也好,省的这些日子,都闹得像是我们欠了她的债一样,每日都要看她脸色。” 苏允没有说话,垂着眼眸,听到杨氏这般说,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杨氏侧过头看苏允,伸手去扯了苏允垂在膝盖上的手,声音柔和,笑着说道:“允姐儿,这些日子也是为难你了,等你两位姐姐都嫁出去以后,母亲再好好替你寻一户好人家,让你过些好日子。” 苏允抬眸子,看了眼杨氏,道:“谢过母亲。只是眼下这些事确实太闹心了。允儿想到每日都要刻意的跟姐姐亲近,还要远离母亲你们,心里头就觉得憎恨姐姐。要不是她,苏府也不会这样。” “母亲知道你的心。”杨氏手指轻点苏允的手背,似是被苏允的话哄得笑了,微笑道:“允姐儿,你也别心急,凡事都是一点点的来,你姐姐那人……确实是惹人厌恶,但是老爷那边护着她,我们万事还需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苏允抿着唇,脸上挂着勉强。 沉香站在外头,由于屋内的人并没有掩饰什么,她隐约能听到屋内主子的交谈声音飘了出来。沉香正咤异于三小姐对大小姐的憎恶,就看到入画朝着她招了招手,沉香快步走了过去。 大观园今日出入的丫环少,服侍入画的那两个小丫环被入画调离出去,此时,入画一手扯着沉香的手,一手抚着肚子,入画孕后,原本就娇俏的人儿,容貌多了几分女子的韵味,她的目光温柔似水,抿唇笑着,道:“沉香,怎么刚刚你一脸错愕的表情,是听到里屋主子们的谈话了么?” 沉香点点头,又小心的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正屋方向,喃喃道:“入画姐姐,我……我刚刚听到夫人跟三小姐的谈话,我没想到屋里头,三小姐居然说,她很憎恨大小姐。我觉得好可怕啊。” 入画抿唇,脸上的笑容始终淡淡的,目光绕过沉香,看向正屋方向。 “入画姐姐,你说,三小姐为什么会讨厌大小姐呢?大小姐以前虽然对我们这些下人没有好脸色,但是对三小姐,可都是尽心尽力的护着,还好几次挨了责骂。”沉香看到入画把食指放在唇瓣上示意她不要多言,沉香才咬着下唇,没再吭声了。只是一脸不值得的看着入画。 自从那回见了夫人踢打入画姐姐以后,沉香对夫人的态度,改观了。因此潜意识里会觉得,三小姐跟夫人呆在一起算计大小姐,大小姐也好可怜。 在沉默的这一会功夫里,沉香也渐渐地从理智中缓过神来,看着入画姐姐,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说这些说了。” “恩,你年纪也还小,有些事儿没看明白,一时会不习惯。但是你要记住,我们是奴才,一步错,就很容易步步都错下去。”入画说道,视线投向正屋那边,对沉香说道:“你也别觉得谁可怜,你只管好好伺候着夫人。”或许以后可以把一些事儿偷偷透露给大小姐。最后一句话入画藏在肚中,迟迟没有说出口。 “好,府上就沉香姐姐你对我最好了。你怎么说,我照做就是了。”翠香说道。又回头看了眼正屋,道:“沉香姐姐,我先过去了,要不然一会夫人吩咐什么没听到,又得挨骂。” 入画点点头,目光平和的看着正屋紧闭的门,娇俏的容颜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入画低垂眼眸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凸起的肚子,喃喃道:“我不收拾她,自然会有老天爷来帮忙,替我收拾她。孩儿,你说对不对?” 70.借话题伤人心 夜深人静。 白城安一袭月白色长袍,斜倚着墙,望着窗外,屋内是一片昏暗,烛火不知道何时被熄灭,窗外朦胧的月光,似他的俊颜上此时的神情一般,精致的五官轮廓,泛着淡淡的忧伤。极少喝酒的他,桌上斜摆着几个空酒坛子。 修长的手,再次探去却什么也没有摸索到。白城安回过头,朝出现的人看去,还没有表态,出现的女子便轻轻的笑了,似嘲讽的笑声,语气却很冷淡道:“白城安,什么时候起,你居然也学别人买醉了?明明知道我们这些人,喝再多酒也不会醉,有意思么。” 出现的女子,是琴音姑娘。 她穿着蓝色小袄,下搭粉色长裙,一缕零碎的刘海被风吹拂着,垂落下来,遮挡住她漂亮的杏眼一闪而过的心疼。笼罩在黑夜之中的男子,尽管他有着世间罕见的俊颜,可是他依旧那么地孤单,就好似那供奉在庙宇内的神像,高贵不容任何人侵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白城安这样子悲伤。 白城安狭长而又深邃的凤眼半眯着,看着窗外,风迎面吹拂而来,他想起那日,郕王拥着苏三媛的画面,那么自然而又和谐。白城安并不是多情的人,性子里温柔的一面也被白衣教一直以来安排的任务,消磨殆尽。 但是此刻,琴音姑娘的话,让他意识到内心深处那一丝一缕的悲伤。白城安抬头,看向琴音姑娘,隔了好久好久,他站起身,离开了屋子,独留琴音姑娘站在夜色之中惆怅若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渐行渐远了。 云鹤从屋外头走了进来,说道:“琴音姑娘,他不会喜欢你,你又何必为了那一纸婚约,与他纠缠不休呢。” “我也不知道。”琴音姑娘苦涩的笑了,她垂眸看了眼桌上凌乱的空酒坛子,看着白城安曾经坐过的地方,想到进来时,月光洒满他周身,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梦幻起来,独有他是那么的真实。喜欢一个人,或许是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了,都忘不了。 琴音姑娘看了眼云鹤,道:“又是他让你进来的吧。” “恩。”云鹤答应道,他眼眸之中有琴音姑娘察觉不到的忧伤,云鹤出声道:“琴音姑娘,他可能已经喜欢上了苏府那个苏三媛,听说上回他还带那位小姐去参加三年一次的法会……” “他为了那个女的,真是不怕死呢。”琴音姑娘扯了扯嘴唇,眼神更显得落寞起来。 云鹤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她的身后,同她一起望着窗外那片夜空,赏同一轮月亮。只可惜她看到的月亮是白城安,而他却看到的是琴音姑娘。 庭院摆了两张凳子一张茶几。 桌上摆了三盘糕点,一壶花茶,还有两杯盛了花茶的茶盏。 今夜的那轮月亮又圆又大,几片薄云拂过,点缀在上空的星辰耀眼闪烁。苏三媛捏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花茶,道:“景花,你这做糕点的手艺,越来越巧了。” 伺候在边上的景花正准备说什么,就被三小姐的话打断了,苏允道:“姐姐,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这些甜食的吗?”苏允手中捏着糕点,只咬了一小口,但是她不太喜欢这个糕点的味道。有些偏甜了。 苏三媛从原主的记忆里看到,原主原来不吃甜食,是因为苏允不喜欢吃甜食的缘故。这一点让苏三媛有些无奈,疼妹妹都把自己的口味改变了,有这样的姐姐,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苏三媛冲苏允笑了笑,道:“人总是会改变的,口味自然也会改变的。” 苏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手指一顿,目光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再抬头看苏三媛时,苏允眼眸一片平和,道:“姐姐,今日郕王殿下来找二姐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太清楚。”苏三媛抿了口花茶,眉头一挑,目光落在苏允身上,“他们怎么样了?” 苏允垂眸,表现出一脸忧伤的神情,道:“还能怎么样,听绣花讲,二姐脚崴了,郕王殿下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抱起来,还把二姐亲自送回闺房,等到大夫来了以后确诊没事了,郕王殿下才肯离开。真叫人生气。” 苏三媛漫不经心的咬了口绿豆糕,道:“有什么生气的?” “姐姐,郕王殿下本来应该是对你好的,哪里有二姐的份啊。”苏允冷哼道:“我是替姐姐你不值得。” 苏三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苏允的话冷到了,突然就没有胃口再继续吃糕点了,她拍了拍手指上沾到的糕点,目光幽怨地扫过苏允,喃喃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苏允看到姐姐终于在郕王殿下这件事上变了态度,兴许是幼年时姐姐总能比她获得更多的爱。爹疼爱姐姐,祖母也疼爱姐姐,现在看到姐姐吃瘪,她心里头觉得愉悦,自然舍不得放弃借这个话题来刺姐姐的机会。 “姐姐,要不然,你想办法把郕王抢回来吧。或者可以到爹面前说一下,爹一向最疼你了,只要你是真心喜欢郕王的,爹肯定会同意苏府两位姑娘都嫁给郕王的事。”苏允出主意道。 苏三媛听了,没忍住噗嗤笑了,嗔怪苏允道:“允儿,你怎么脑子尽是这些小心思?既然郕王已经答应要娶苏常悦了,我们就该真的恭喜他们,毕竟不管怎样,都是姐妹一场。” “姐姐……”苏允轻咬下唇,埋怨道:“以前你可是谁敢抢你的,你就能把人给欺负回来,现在怎么反倒变得这么唯唯诺诺了?” 苏三媛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允。苏三媛觉得,如果是原主的话,很可能会听了苏允的话,就去做一些无用功,最后惹得一身**********我也是一时气不过。你要是真的不想,那就不想吧。”苏允察觉到姐姐的不悦,话锋一转,道:“爹那么疼姐姐,以后肯定会给姐姐找户好人家的,可能还会比嫁给郕王还要好千百倍呢。” 听着苏允略显得孩子气的安慰法,苏三媛掩藏了心里头的不悦,面色平和的看着苏允,笑了笑道:“好,那就承允儿吉言,将来我们姐妹都能嫁入好人家。” 71.要放了采花贼 门吱呀的被关上,苏允躺在床榻上,歪过头来,目光看向绣花,却并没有发现绣花眼中有异样情绪,苏允道:“绣花,我觉得现在我在苏府的地位,越来越难过了。” “怎么会呢。”绣花下意识的安慰道。 苏允从床榻上支起身,端坐着,目光看着绣花,喃喃道:“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诶,算了,也不说那么多了。你觉得姐姐现在性子的转变,正常吗?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这样子的,不会弄那么甜的糕点,不会那么不在意我的看法。” 绣花没有搭腔。 苏允抬手捏着酸痛的肩膀,又将绣花鞋褪下,懒懒的伸了个腰,疲惫的躺倒在床榻上,绣花过来替她掩上被子。绣花看着小姐,很想对小姐说起大小姐今日问的一些事,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 庭院。苏三媛站起身,总算是会有一段时间能摆脱掉苏允的纠缠了,要不然连睡觉都呆在一起,该多崩溃啊。苏三媛扭了扭脖子,咔嚓咔嚓作响,回过头看景花,道:“今晚没看到翠香,都觉得不太习惯了。” 景花笑了笑,打趣道:“小姐什么时候也喜欢上了翠香那呱噪的小嘴了。” “那丫头总是喜欢讲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有时候倒是觉得蛮有趣的。”苏三媛笑了解释道。夜深露重,也该是时候进屋里头休息了,苏三媛心里头想着,便回过头看景花,道:“景花,我们进去屋里休息。” “小姐你先进去,我这边收拾好以后就进去屋里头。”景花手中收拾着桌面上的盘子,又将茶几用抹布抹了一遍,等收拾好回头看去时,发现小姐还站在身后,静静地守候着她。景花心里头感觉暖暖的。嘴上嘀咕道:“小姐,你怎么还没进去屋里头?” 苏三媛眨巴着发困的双眼,懒懒的看一眼景花,道:“最近这几日总是遇到一两个无赖,虽然是在苏府的庭院里,但是我觉得还是陪着你,我会比较放心一点。” 景花想起那个白衣男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喃喃道:“好像这几日都没有见他再来过了,会不会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很难说。”苏三媛答道,见景花收拾好了,便跟景花一起进屋里头,屋子门还多放了几张椅子挡着,以防外面被突然推门进来。 风吹,窗棂外的景象,幽深寂静。 苏常悦支着下巴,愣愣的盯着桌上燃烧的蜡烛,她伸手,用圆润光滑的指甲轻点蜡烛,沾染了一些滚烫的油渍,她的心里头,就像眼前这盏蜡烛一般,变得虚无缥缈。似听到屋门被打开,苏常悦抬起头,目光漠然的看着来者,黑衣女子戴着斗笠,遮住了面容,就连丰满的身材,每一寸肌肤,都被包裹在黑衣中,像是死神一般催命来了。 看着她来了,苏常悦觉得烦躁。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苏常悦站起身,目光孤傲冷漠的盯着来的黑衣人看去。 黑衣女子不屑的笑了,反手将屋门掩上,步子轻盈的走了过来,歪着头,凌厉且有些嘲弄的目光,落在苏允身上,透过黑纱,目光与苏允对视,她说道:“我陷害你?如果不是我帮你杀了他的话,现在就轮到你哭着求我帮忙了。我知道他跟你见过面,还威胁你给他一笔钱,不是么?” 苏常悦手颤抖起来,脸颊泛白,稍缓片刻,面上才恢复往日温和的神情,她看着这个黑衣女子,说道:“那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发簪去杀他,你这样做,难道不是……” 黑衣女子没有听苏常悦讲完,她出声打断道:“难道,你不想要那样的人渣死在你手中吗?我是替你杀人,当然也是需要报酬的。如果你一直老老实实替我办事,我自然会暗中保你无事的。” 苏常悦抿着唇,阴影笼罩着她侧颜,令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郕王他今天过来找你了?”黑衣女子笑着问道。 苏常悦答应了一声,目光深究的看着黑衣女子,老实的道:“郕王今天来了,而且很奇怪,他对待我的态度,就好像我真的是他最深爱的女子一般,我脚崴了,他还特地抱着我进来闺房,然后等大夫替我看了,确定没事了,他才离开。” 黑衣女子笑出声,反问苏常悦道:“我一直没明白,你是因为什么,才想到去抢你姐姐的未婚夫?是因为权利?还是因为那一晚突然发生的事情,让你想到了把郕王当做替罪羊?” 苏常悦抬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黑衣女子,道:“那又怎样?就算我是因为权利,或是因为不甘心,那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哟哟,你们这些小姐的事,我自然是管不着了。”黑衣女子耸了耸肩,道:“今日我来找你,是要你去做一件事的。” “什么事?”苏常悦的手紧张的攥住,紧紧盯着黑衣女子,问道。 “你知道上次庵里头抓的那个采花贼么?”黑衣女子问话,见苏常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要你想个办法,把他放出来。” 苏常悦闻声楞了下,那种残渣放出来做什么?苏常悦心中暗骂,嘴上问道:“你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放?” “我当然不能亲自去做这件事了,锦衣卫那帮人太聪明了,容易惹出麻烦。”黑衣女子解释道,也丝毫没有因为苏常悦的多嘴而反感,或是语气不好听。她的声音更柔和的看着苏常悦,道:“五天内,你要是办不好这件事,那你那些破烂事儿,就别怪我全部抖出去了。” 苏常悦咬牙,狠狠地看着黑衣女子。 “京城这种地方,小道消息一旦传出去,后果你能承担的起吗?”黑衣女子对视苏常悦的视线,愉悦的笑道:“今夜二小姐好好的休息吧,还有四天的时间,相信你总会有办法的。” 说着,黑衣女子打开门,很快的离开了。 门敞开着,苏常悦走过去,咬牙看着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女子消失的方向。 72.采花贼造访 手指被桌上的木刺扎到,感到疼痛时,苏三媛才注意到手指被刺破的伤口,几滴血珠子涌出来,她心里莫名的慌张,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感觉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用手绢擦拭血珠子,将木刺小心的拔了出来。苏三媛下意识的望着撇开的门方向,今日从起床请安回来以后,就觉得莫名的恐慌,苏三媛喃喃道:“难道是,那个无赖夜离会再出现吗? 翠香走进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摔倒在地上,哎哟吃痛的叫声将苏三媛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苏三媛看着翠香,才缓过神,几步走过去将翠香从地上扶了起来。 今天怎么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感觉? 苏三媛心里头莫名的烦躁起来。今日她也不出去庭院里,只是待苏宅中呆久了,苏三媛有心想出府去散步透透气。 “景花她呢?”苏三媛道。 翠香摇了摇头,道:“小姐,景花被人叫了出去,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苏三媛心里头觉得压抑的难受,轻轻吁了口气,嘀咕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心里头很慌张,会不会是要发生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小姐你一定是多想了。”翠香安慰道。 苏三媛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看到景花脸色苍白,手中拿着一封信纸,走了进来,眼神透着一抹恐惧之色。苏三媛抿唇,视线投向景花身上,脚下几步走了过去,手搀扶住景花摇摇欲坠的身子,道:“景花,你这是怎么了?” 景花吃力的喘了几口气,手抬起将信纸递给苏三媛,等手中的信纸被取走,景花才闭上眼,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沉沉的昏睡过去。 苏三媛猝不及防,险些随着景花一同倒在了地方,幸好翠香反应及时,跑过来拉住了景花晕眩过去的身子,两人这才勉强的稳住了景花的身子。 “小姐……”翠香怔楞了,看到景花这副模样,心里头慌张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了。 苏三媛将信纸放到桌上,全力拉住景花瘫软的身体,和翠香一左一右半搂着景花,往苏三媛的床上走去,将昏迷不醒的景花安置在床上后,苏三媛这才对翠香说道:“翠香,你去找大夫过来。” “好,小姐。”翠香答应了一声,担心的看了眼小姐跟床上的景花,才迈开步子匆匆的出去。 苏三媛走过去,将桌上的那份信封拿在手中。信封上写着:苏三媛大小姐亲启。这字应该是找了代笔先生写的,写的很好——苏三媛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一张信纸时,再也无心看上面的字体好看与否。 信封内容:苏三媛大小姐,我是瓜七,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采花贼。你等着,我瓜七向来有仇必报。 苏三媛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信封揉成团,随意扔到了地上。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空气,心里暗骂道:不是说锦衣卫带走的么?怎么会被他溜出来?这些锦衣卫的人,真的是……糟糕透了! 气恼归气恼,苏三媛仍旧强迫着自己的理智清醒,不允许自己思考太多。 苏三媛返过身,走过了床边,搬了一张绣墩坐下守着昏迷不醒的景花,一切也只有等景花醒过来,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睡梦之中的景花,脸颊苍白泛着冷汗,手极其不安的挥动,嘴中呓语道:“你走开,你再不走开,我……我就要喊人了!” “走开……走开……走……” 突然,景花紧张的叫着,直到手被一抹温暖的感觉紧抓着不放时,隐约听到有小姐的声音响起,景花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泪跟冷汗混杂在一起,坐起身来就低低呜咽,哽咽道:“小姐。” 苏三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拍景花瘦弱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在这呢。你先冷静一下,刚刚那封信我已经看到了,就算他来了,我们也没有必要怕他。” 景花咬着下唇,深呼吸了几次,目光不安的看着小姐。小姐脸上的神情平淡无奇,这样的小姐,让景花心里头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抚。隔了好久,景花才说道:“小姐,刚刚有人喊我出去,说是有人找我。” 像是回忆起了不喜欢的事,景花的柳眉紧蹙,道:“我出去以后,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个子同我差不多高,穿着宽大很不合身的宝蓝色直裰,头上戴着斗笠,虽然看不清楚面容,当时就觉得很怪异的感觉。我就没敢走过去,想回府里头,但是他突然走过来,把那封信递给我,还摸了我的手,我就急忙把他推开。” 景花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又重重的吁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流利一些。道:“我当时把他推开以后,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跑了过来,用力的抱住我,挣扎的时候,我将他的斗笠弄掉了,看到他的脸,是上次那个采花贼……” 苏三媛见景花回忆这个过程,全身又开始发抖,苏三媛轻轻地抓住景花的手,温声道:“没事的,我在这里呢。一定会有办法把他制服住的。” 景花点点头,继续道:“他当时拿了什么给我嗅,我就急忙屏住呼吸,后来他看我大叫,引出了苏府的人,他才仓皇离开了。但是他走的时候说了句,他这次回来报复的目标是小姐,一定会让小姐你为上次的事,付出双倍代价。” 闻声,苏三媛冷笑了声,道:“一个采花贼而已,胆子大,心胸反而这么小。也好,他要是真敢来,那我就真的杀了他。” “小姐,杀人可是犯罪的事。”景花紧张道。 苏三媛没有答话,心中想道一直以来信奉的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 如果那采花贼执迷不悟,苏三媛觉得既然是犯罪的事,那就一定会认真的布局制造成自杀现场,应该不至于有谁会为一个采花贼报官吧?就算是有,只要她把线索清理干净,他们能怎样? 苏三媛因为心中想着的事,心里头渐渐地也不觉得害怕,神色平和,对景花讲道:“这几日,我们都需要小心一点。” 73.不靠谱的锦衣卫 翠香带着何大夫来瞧了一眼景花,留了一句按这副方子抓一两天药吃就无恙了。 景花醒来以后发现是在小姐的床上,便执意起来,苏三媛拗不过,就让景花回去她的屋子里多休息一会,晚点再来服侍自己。翠香送走何大夫,进来正屋发觉地上有纸团便捡了起来。 “小姐,这个是不要的吗?”翠香不识字,问着屋内倚在窗边,手中把玩着玉簪的小姐。见小姐点头,翠香正想把信封拿出去屋外头丢了,就跟突然进来的苏允撞了正着。绣花在后面扶了苏允一把。 翠香可没那么好运,结结实实的撞了屁股着地,差点没开花。翠香爬起身来,心中嘀咕:今天真是撞邪了,一个地方摔了两次。心里想归想,翠香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凑到苏允身边,关切道:“三小姐,你没事吧?” 苏允瞪了翠香一眼,本想发怒骂几句,到嘴又咽了下去,呼了口气道:“我没事,你下次走路可看仔细点。”见翠香答应了一声,苏允收回视线,正想迈开步子离开,眼角余光扫到一团纸一样的东西让她停下脚步。 “翠香,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苏允问道。 翠香扬了扬手中的纸团,还看了一样折皱的纸,说:“这个是小姐不要的,我刚好出去,就想顺手拿出去丢了。” 苏允目光瞥了眼倚在窗边走神的姐姐,她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苏允收回视线,本想让翠香拿出去丢了,视线却突然被纸上的几个字吸引住,花贼?苏允一怔,道:“把纸拿给我看看。” 翠香依言将纸团递了过去。接下来三小姐的表情瞬间苍白,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翠香想起景花早上也是这个表情,不由皱了皱眉头,小声问道:“三小姐,纸团上是写了什么吗?” 苏允一愣,回过神,紧紧攥住纸张,绕过了翠香,走向苏三媛身边,焦急道:“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采花贼怎么突然又溜出来了?” 从苏允踏进屋的第一步起,苏三媛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到来。一方面是心烦,另一方面也想知道这件事苏允知不知情;既然她不知道,那也挺好的。苏三媛心中想着,嘴上回答道:“大概是锦衣卫那边办事不靠谱,给他溜出来了。” “怎么会?”苏允眼眸中浮现担忧与烦躁,道:“锦衣卫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怎么能给他溜出来?”见姐姐没有回答的意思,苏允继续追问道:“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办?干嘛不留着这张纸去告诉爹他们?” 苏三媛摇了摇头,道:“采花贼就是想故意引起我们的恐慌,他那样的人是防不胜防的。就算我告诉爹了,爹也只能靠锦衣卫或是外人来帮忙,到时候难免会人多口杂,一旦传到外面的话,你想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苏府的几位小姐?” 听到这件事也有可能会连累到自己的时候,苏允到嘴的反驳便止住了,稍缓了片刻才说道:“姐姐,我觉得你是多虑了。外头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多的事?” “一切先往最坏的打算,这样对分析整件事,都会起到一定的帮助。我们眼下不能乱了分寸。”苏三媛目光淡漠的看着苏允,道:“我平日里很少出去苏府,允儿,你觉得那个采花贼会以什么方式来报复我?是在苏府里报复还是在外面来报复我?” 苏允一怔,迟疑了片刻,撅着嘴嘀咕道:“采花贼那些手段都是些下三滥的,我哪里会知道。” “如果府内没有人帮采花贼的话,那他一定会设法在府外对我下手。”苏三媛笃定的猜道,说着,便伸手去倒了一杯暖茶,端起来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感觉让她心里头的不安消散了一些。 “姐姐,那你的意思是说,那采花贼有可能是母亲跟二姐那边派的?”苏允猜测道,目光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姐姐的身影,试图想从姐姐身上看到一丝半缕的慌张与不安。可是姐姐不说话的时候太安静了,就好像发生的事情跟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苏允觉得看不透姐姐的心思,太深了。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城府起来了。 “不太清楚。”苏三媛回答苏允的问题,又懒懒的伸了懒腰,最近这几日破烂事太多了,夜里睡觉都是一小点细碎的声音都会把苏三媛惊醒过来,因此又养出了一种富贵病,午睡的习惯。 “小姐,你要休息一会吗?”翠香出声问道。另一层意思也是替小姐送客的意思。这是小姐之前特意交代翠香几个来做的事。想想也是,小姐那么宠爱三小姐,自然是不忍心对三小姐说重话。更何况是赶三小姐离开这种事呢。 苏三媛满意的看着翠香点了点头,道:“是有些累了。” “姐姐既然累了,那姐姐就去休息一会,我晚点过来找姐姐。”苏允插话说道。正好此时她也有心想要离开这里。 苏三媛点点头,也不再理会苏允走没走,径自朝着床那边走去,懒懒的躺在床榻上,由着翠香在一边伺候着入睡。 出了姐姐的闺房,苏允的脚步一步不停,出了华安院,朝着大观园方向走去。那张从翠香手中拿来的信封还被苏允紧紧攥在手中。她此时抿着唇,脸上挂着恼怒的神色。绣花追到苏允身边,看到苏允罕见的露出这种表情,暗暗吃惊,试探着问道:“小姐,你是生气了吗?” 苏允闻声怔楞了一下,脚步停顿,随即摇摇头说道:“我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想到那个采花贼的嚣张……有点恶心罢了。” 绣花点了点头,小姐对那些去青楼的花花公子,那种流氓无赖从以前就很讨厌了,这点很多伺候过小姐的人都知道的。绣花便不再多问了,紧跟着苏允脚步,走进了大观园。 正屋。杨氏跟刘夫人约好了去她府上赏花品茶,正想让沉香去准备一辆马车,视线余光就瞥见苏允俩主仆从屋外面走了进来。杨氏到嘴边的话停住,目光探究的看着苏允阴沉的脸色。不由好奇心中想道:她们姐妹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74.怀疑嫡母 “母亲,你看这个。”苏允走到了杨氏边上停下来,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纸团递了过来,那团纸被苏允手中的冷汗侵湿了。杨氏接到手中,也没急着看,先问道:“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上次那个采花贼,给姐姐的恐吓信。扬言说要回来报复姐姐。”苏允道。 杨氏迟疑了下,才随意的瞟了眼纸团上摊开后呈现的几行字,看清纸上面的内容,杨氏心中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杨氏将纸团放到茶几上,扯唇笑道:“这不会是谁恶作剧吧?我记得那个采花贼是被锦衣卫抓去的,怎么可能还会出的来?” 苏允将视线垂低,好久才说话道:“母亲,真的不是你做的吗?” 闻言,杨氏身子一僵,嘴角扬起一抹笑,愠怒的瞪着苏允,问道:“允姐儿,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怀疑母亲了?这种事情,牵扯到的可是锦衣卫,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是不是你那个姐姐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沉香在边上听到,觉得这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便找了借口,携着绣花一起出了屋。 苏允这会恢复了冷静,也意识到刚刚的话自己不应该随意问出口。苏允有心想弥补刚刚的话,便道:“母亲,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害怕现在我跟姐姐住在一起,那个采花贼要是来报复的话,我担心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杨氏轻哧,冷笑道:“你这傻丫头,母亲这些年待你如何,你也应该知道吧?” 苏允点点头,道:“母亲待我同亲闺女一样,这份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头。” 杨氏缓缓颌首,目光复杂的看着苏允,看着她温顺乖巧的站在那,漂亮的小脸蛋泛白,应该是真的被吓怕了。杨氏无奈的笑了笑,起身走过去,伸手将苏允轻轻地揽在怀里,道:“允姐儿,虽然你不是母亲亲生,但是母亲一直都当你跟亲生的一般好。要是你真的遇到麻烦,母亲也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顿了顿,杨氏又继续道:“允姐儿,你不是一向都厌恶你的姐姐吗?倒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让那采花贼替我们收拾了她。到时候采花贼报完仇,没了执念又沾上你姐姐的性命,锦衣卫那边肯定也不会放过那个采花贼。” 苏允闻言,扬起脸庞,点漆般黑亮的眼眸子浮现一层复杂情愫,喃喃道:“母亲,就算我讨厌姐姐,但是我也不想她……赔上性命。” “这可就不是我们说的算了。”杨氏说道,手将苏允轻轻松开,继续道:“锦衣卫那些人做事狠辣,那采花贼他能溜得出来,自然是有他的本事了。要是他不沾上你姐姐的性命,他又怎么可能罢休?” 苏允没有吭声,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头,莫名其妙的很难过。 “说句难听点的话,采花贼那可是最擅长夺走姑娘的清白之身。你姐姐性子一向倔,要是哪天清白之身真的被夺走了,你说她怎么可能还继续活下来?”杨氏佯装无奈的叹息,惋惜道:“这件事情,晚点我跟老爷去讲讲,看看他有没有法子。” 苏允犹豫了一会,轻声道:“母亲,你还是……不要告诉爹了,等事情发生以后再告诉爹。姐姐她也是这个意思。” 杨氏抿唇愉悦的笑了。 “允姐儿,那这件事就当是没发生过。母亲这儿呢,约了刘夫人有事,先出去一趟。你要是觉得害怕,可以多去你二姐那边走动走动。”杨氏说道,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步子停了下来,“还是这件事风波过了以后再去找你二姐吧,省的你姐姐又得对你闹脾气了。” 苏允看着杨氏跟沉香匆匆离开的身影,有一瞬间觉得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古代女子待在闺房中,无聊时多是做女红。苏三媛一觉睡醒时,只觉得一阵腰酸背痛,可能是睡得太沉的缘故。苏三媛支起身来,站起,走过去看着坐在绣墩上,刺女红极其认真的翠香,道:“你这荷花绣的真好看。” 翠香抬眸,含笑的看着小姐,道:“小姐,这个荷花绣了就是要弄成荷包送给你的。” 苏三媛茫然道:“为什么突然送荷包给我?” 翠香笑道:“小姐你之前不是说,要个荷包吗?还说二小姐她们的荷包好看。奴婢寻思着小姐你不爱绣女红,就替小姐绣一个好看一些的荷包出来。” “翠香有心了。”苏三媛笑道,手中拉了一张绣墩,坐到翠香边上,仔细的看着翠香刺女红,看了一会便起身,走过去抄写心经。主要是心经能使她静心,还能有利于她练字,并且消磨时间。 古代的时间对苏三媛来说有些漫长,没有姐妹待在一起玩一些古代闺房女子的娱乐,也没有那种文采来句子,连琴棋书画也极少碰触到,苏三媛觉得对于自己这种没有才艺的,每日除了抄写经文,或是在庭院里头赏景,就没有多余的事情做了。 屋外头一轮明月,苏三媛倚在门边,看到苏允走过来,脸颊苍白,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绣花跟在她身后,应该是从杨氏或是苏常悦那里回来的吧。 “姐姐。”苏允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看着苏三媛,并向她走来,没有等苏三媛答应,苏允便轻轻搂住苏三媛的腰,将脸靠在苏三媛怀中,喃喃道:“姐姐,有时候,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可是也很让人舍不得。” “去哪里了?干嘛变得这么惆怅?”苏三媛问道。 苏允在她怀里头摇了摇头,绣花在身后替小姐回答了大小姐的话,“小姐刚刚去了夫人那边坐了一会……” 苏三媛听到绣花的声音,给绣花使了眼色,让她别说话。也不等绣花理会,苏三媛便插话佯装紧张道:“允儿,是不是她们欺负你了?” 苏允因为绣花多嘴心里头不舒服,下一刻听到姐姐的话时,心里头的不舒服便逐渐的消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心,姐姐给她的感觉,又像是最初那个理直气壮、蛮不讲理,只对苏允一人好的傻姐姐。 “她们没有欺负我。”苏允喃喃道。 75.偏爱 苏直正要坐上马车,就看到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走来对他说了句话,“那个采花贼跑了,你们苏府多注意一些。” “怎么跑的?”苏直停下所有的动作,看着马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锦衣卫对他的态度,格外的友善。 “一个手下喝醉了误事,被他哄过去开了门。”马顺淡淡道。又接着说道:“那个采花贼,估计会找苏大小姐报仇,要是有线索,及时来找我们锦衣卫。” “恩。” 苏直闷哼了声,径自上了马车。车子咕噜咕噜的行驶,使得他的心思也跟着飘远。苏直撩开车帘,探出头,看了眼马顺的背影,嘀咕道:“锦衣卫怎么会出这样的岔子?” 窗外的凉风吹来,使得苏直的心一点点的下沉。 踩着拴马石下了马车,苏直双手背着身后,一心念着苏三媛的事,脚下的步子比往日快了节奏,身后的小厮庆子跟的有些吃力,几乎是小跑着在身后追随着。 华安院。苏直在院外徘徊站了一会,才走了进去。 “媛姐儿,还在屋里睡吗?”看到苏三媛贴身丫环翠香走了出来,苏直出声问道。 “回老爷的话,小姐已经起了,正在屋子里头练字。”翠香施礼答道。 “这么早就醒了练字。”苏直嘀咕着,嘴角翘起一抹笑容,迈开步子绕过翠香走了过去,绕过影壁墙,正屋的门是半掩着的,进到屋内,便能看到一抹娇影正认真的提笔练字,“媛姐儿。” 苏三媛并不吃惊爹的到来。甚至从他踏进华安院的第一步,苏三媛就已经听到了动静。 “爹。”苏三媛将毛笔放下,给苏直施礼。 翠香从外面返了进来,送了一杯新泡好的花茶,递到了老爷的面前。 苏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将茶盏随手放到桌上,随即负手身后在苏三媛的闺房里四处转悠看了几眼,“媛姐儿,锦衣卫的人来报,说那个采花贼被他溜走了。” 说着,苏直的话一顿,目光探究的看着苏三媛。这个曾经让他头疼的暴躁性子的大闺女,此时一脸平静的站着,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怎么会给他溜走了呢?”苏三媛出声,问出心中的困惑。 苏直摇了摇头,“锦衣卫指挥使推说是有个手下喝酒误了事,被那个采花贼给哄过去,把门给打开的。具体是什么原因,还不太清楚。” 苏三媛抿唇,许久才出声,问道:“爹,那你这趟来,是打算怎么做吗?” 闻声,苏直笑了笑,“其他的姑娘要是听说了这件事,还不知道要害怕成什么样了。你倒好,一脸无畏,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量了?” “爹。” 苏允从屋外头走了进来,轻声道。 听到声音,苏直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面上严肃的看了眼苏允,缓缓颌首,道:“你先出去一会,我有话跟你媛姐儿讲。” “恩。”苏允闷闷的应道,便退了出去。 绣花跟在边上,听到小姐低声嘀咕道:“爹从来都是这样,只在乎姐姐,可是从来都不在乎,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跟我讲。” “小姐,你别多想了。老爷今日这么早来找大小姐,肯定是有要紧的事。”绣花回望了眼正屋,替里头的两位主子解释。 苏允嗯了一声,脚下步子加快离开了华安院。 苏直还在看着允姐儿离开的方向,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还是不能释怀。苏直收敛眉间的不悦,才发现媛姐儿一直在注视着。他恍惚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爹对允儿的态度,过分冷漠了。就算当年的事让爹痛心了,失去了娘,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爹一直对允儿那么冷漠,一定会比直接打骂她,更让她难受的。” 直到反应过来是眼前的大闺女说的,苏直才回过神,看了眼苏三媛,“这桩事,爹会好好地去尝试,尽力去弥补允姐儿这些年。” “恩。多谢爹。” 这些年,原主一直用错误的暴躁态度来表达着规劝的想法,希望让爹对苏允的态度改观,结果家庭氛围更加压抑,亲人之间越来越陌生了。 看到苏直点头,苏三媛心里头感到慰藉。苏三媛觉得这句谢谢,也应该是代替原主向这位内心复杂并痛苦的爹表达的。这些年尽管无数次争吵,可背地里,他总是会默默派下人来关心她们两姐妹。 “媛姐儿,爹这趟来是告诉你采花贼溜出来的事,一时也还没有想到该如何应对那个采花贼。”苏直顿了顿,道:“看你今日这般镇定自若,是不是心里头早已经想到了应对策略了?” 上一次媛姐儿凭着主仆三人的力,就将那个采花贼生擒,一直搁在苏直心里头使他吃惊不已。 “还没有想到。” 苏直迟疑了片刻,神色凝重,“那个采花贼,能从锦衣卫手里头跑出来,一定是有他过人的本事。如果他真的想要报复你,或许还会混入我们苏府。一旦他混入我们苏府,那到时候可真是防不胜防。” 苏三媛倒觉得这一点顾虑没必要太过担心,因为那个采花贼的身高及面容,是他最致命的缺憾。在人群中,一眼就容易辨识出来。 “爹,我觉得,他应该更擅长的是小偷小摸的把戏,以及一些阴招。我觉得他更有可能会选择我在府外时候报复我。因为他在外面,更容易混入人群溜走。”苏三媛猜测道。 “那万一,他选择潜入府内对你动手,你有应对的法子吗?”苏直出声道,目光沉沉的看着苏三媛。 这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一旦有差错,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还没有想到应对法子。”苏三媛喃喃道,突然想到了平顺镖局,平雨慧当时说的话,夜离是月楼杀手,江湖上能跟月楼对抗的只有白衣教。而她也觉得好久没有遇见过白城安了。 在苏直想要说出要不然请一些江湖人来保护她的时候,苏三媛出声道:“爹,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这段时间,希望爹能允许我随时出府。” 76.以后别去青楼了 “小姐,她已经来了。”翠香进来院子,附在小姐耳旁小声的说道。 苏三媛点了点头,此时她跟苏允正坐在庭院里,无聊的看着周围。 苏允隐约听到一点声音,可始终听不清楚,“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翠香说完伺候在边上。苏三媛看了眼苏允,解释道:“我一个朋友来苏府找我,允儿你先在庭院待着,我出去带她逛逛荷花亭那边。” “哦。”苏允闷哼,有些不高兴。 苏三媛目光短暂的停留在苏允身上几秒,便移开视线,带着翠香一起出去。走到庭院外头,苏三媛停下脚步,“翠香,你去陪陪景花,她这几日被那采花贼吓的不轻。我刚好有话,想私下里问雨慧。” 翠香应了声,退回了院子。 进去时,看到苏允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对绣花发脾气。看到翠香进来,院子恢复了短暂的安静,苏允看着翠香,“姐姐那个朋友是什么人?干嘛连你也支开了?” 翠香垂着头,不卑不吭道:“是之前的一位镖师。” 苏允不吭声,带着绣花出去院子,翠香返身跟了出去看,苏允走的方向是向大观园去的。 “怎么三小姐尽是跟夫人、二小姐她们亲。怪不得小姐越来越失望了呢。”翠香嘀咕了两句,便返身进院子去找景花。 荷花亭。 池水中盛开了几多莲花,清雅脱俗,荷叶底下,有几尾鲤鱼缓缓游动,说不出的惬意。 “阿媛,你怎么突然让人来找我?”平雨慧出声打破沉寂,她一向不喜欢跟人打太极,她的性子也打不来。 苏三媛目光飘渺不定,她想到了前世忙碌的生活处处是安逸,而眼下看似安逸的生活,处处透着无奈与戒备。“我想知道,白城安他会出现在什么地方?”苏三媛出声,很直接的抛出问题。 平雨慧的性子,相信不是喜欢四处宣扬的那类人。江湖这种麻烦事上,苏三媛更是相信平雨慧。 “他?”平雨慧柳眉紧蹙,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眸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居闺阁的女子,虽然样貌比寻常小姐出众了许多,可也不过是娇滴滴的小姐。怎么引得月楼的杀手追杀? 甚至还指明要找白城安,那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并不清楚,只知道他接的任务,从来没有失手过。似乎杀的人也全是江湖上或是朝廷中一些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因此他近些年在江湖上越传越诡异。 就像是鬼魅一般的存在。 关于这个存在他一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平雨慧并不太清楚。 平雨慧嗫喏着唇瓣,到嘴的答案却是尽可能回答所知道的,“白城安在什么地方出现,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是白衣教暗中操控的,那地方就是风月楼。” “风月楼?”苏三媛轻笑了,调侃道:“怎么他们总是喜欢操纵一些青楼。”不等回答,苏三媛又自言自语道:“也难怪了,青楼那种地方最容易获取情报。” 平雨慧看着苏三媛,略有些吃惊她一个闺阁女子居然会知道那些地方的事。转念想到上一次,她们主仆三人生擒了采花贼,当时听到属下来说时,她的心中是震惊的。 “阿媛,你找白城安,倒不如找白衣教的其他杀手。”平雨慧出声说道。 苏三媛没听明白,诧异的看着平雨慧。她没有问平雨慧为什么这么说,反而是安静的等待着平雨慧的解释。 “我知道你找白城安是为了抵抗月楼夜离的纠缠。但是我劝你还是别想让白城安来接这个任务了,传言都说他这个人性子很冷,灵魂都被白衣教的护法给抽走了,只是个会杀人的怪物……” 没等平雨慧说完,苏三媛第一次打断她的话,“怎么可能……可能是谣传的人多了,就变成了护法抽走白城安灵魂的神话。这个世界,哪里有可能会有这样的怪物。”苏三媛补救道。她不喜欢白城安被称为怪物。 平雨慧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又没有见过白城安。你知道吗?江湖上的人都说白城安总是戴面具,每次出现都是穿着夜行衣,极少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听见过白城安样子的人说,白城安是个长相丑陋不堪的人。” 苏三媛抿着唇,淡淡的笑着,没有说话。 “你想啊,要是你找了白城安接任务,万一他在保护你的过程中爱上你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平雨慧嘀咕,“特别是雷雨天,闪电一劈,他的面具突然就掉落下来,露出丑陋不堪的样子,吓都能把你吓死。” 好像也有道理。 让白城安接任务,每天保护自己,然后让他爱上自己。苏三媛心中笑着想道。 “你还笑。真不懂你们这些小姐,每天都在闺阁里想什么。”平雨慧无奈的摇了摇头,嘀咕道。 “雨慧,你能陪我去风月楼吗?我想先去看看。”苏三媛道,第一次目光有了期盼而又哀求的神色,她知道平雨慧不想牵扯进这些事之中,但眼下,她需要一个会武功的帮手,因为采花贼那一关,就让她头疼。 “好啊。”平雨慧咬了咬牙,脸颊上绯红,“但是我们需要假扮成男子,要不然那种地方,我们也是进不去的。” 苏三媛想起上一回被沐祈公子一眼认出女子身份的事,道:“雨慧,你能不能让你那位师哥来带我们去风月楼?最好让那位何千祥来带我们去。” “为什么?”平雨慧怔楞了下,阿媛不会也喜欢上了她师哥吧? “他性子比较沉稳,到时候要是在风月楼出了什么意外,他应该能很快应变过来,保我们平安离开。”苏三媛回答道。 “其实呢,我师哥他今天有陪我过来,一直在苏府外面等着。”平雨慧笑容尴尬,道:“我们先去寻一身公子哥的衣裳,穿好以后,我们再悄悄去跟我师哥汇合。” 马车咕噜噜的行驶。 苏三媛坐在马车内。装扮成男子的平雨慧与何千祥并排在外面坐着,不过何千祥面容冷漠,似乎被什么事惹生气了,平雨慧小手揪着他的衣摆,“师哥,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嘛。” “以后别去青楼了。”何千祥眉头一挑,瞪了眼平雨慧。 77.青楼雅房内 一路上偶尔能听到何千祥跟平雨慧的交谈,何千祥的语气总是充满了对平雨慧的宠溺,偶尔还能听到平雨慧银铃般的笑声,明明何千祥不曾说太多的甜言蜜语,可是平雨慧的笑声却是很幸福的。 苏三媛手支着下巴,懒懒的望着车窗外,那纱帘随风飘扬,她的心仿佛间飘远到那一夜,看到白城安背着她,一盏雕花灯笼指引着他们在空阔的山野间穿行——苏三媛双手搓热放在面上搓了搓,要是让人知道她对白城安的想念,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笑话了。 “真该冷静冷静了,或许他会因为上次的事,不会接任务呢?”苏三媛嘀咕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那高昂的佣金,却丝毫不担心。 察觉到心里对白城安想要占为己有的想法,就连佣金都没有想过要给多少给白城安的时候,苏三媛觉得好笑又有些气恼,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不羞不躁了? 一路胡思乱想,等到听到外面探进平雨慧秀气的书生模样,苏三媛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身份。 风月楼外面看起来很普通。 跟着何千祥、平雨慧走进风月楼,穿过门外迎客的两位姑娘身旁,才看到里面坐满了大半的客人,形形色色的男女相拥着,动作暧昧,举止轻浮的公子哥,在这里,更多的是娇媚笑盈盈的容颜。 中间一处位置搭建出了舞台,几位身着薄纱一般轻盈舞裙的女子,面上罩着面纱,一双眼眸水波流溢,勾人心魂,曼妙的身姿舞动,似蛇一般灵活而又邪魅,多少人在欢呼着听不仔细。只是隐约听到哨声,戏弄声,带笑的谩骂声音。 好吵。 苏三媛抬手,一手掩住左耳,脚下的步子紧跟着何千祥他们的身后。 “千祥师哥,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平雨慧紧皱柳眉,扯住前面走着的何千祥,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是刻意伪装的男子嗓音,边上的一位姑娘,神色一顿,古怪的看了眼两个男子暧昧互动的模样,一个眉目清朗,身材伟岸的俊俏男子,另一个眉清目秀,身材瘦小的清秀男子。 确实有些像。 那位姑娘咳嗽了一声,“两位客官,我们这儿也有空房,可容纳客人来这儿听听小曲。” 何千祥笑了,伸手扯住平雨慧的手腕,“恩,我平日过来也只是听听小曲,没做什么。” 苏三媛觉得何千祥知道青楼的姑娘把他们当成了什么,他也毫不在意,刻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惹得平雨慧皱着眉头瞪他,一脸总觉得被何千祥坑了,却不知道坑在哪里的表情。 何千祥伸手捏了捏平雨慧的脸颊,笑着对边上那姑娘说道:“帮我们三人安排一间空房,另外让这里的老鸨过来一下。” 那姑娘点了点头,便将他们引入二楼的一间雅房之中。 雅房四四方方的,茶几等桌椅卧榻齐全,在偏左有一处用帷幔垂帘遮挡的空地,摆放了琴桌与古琴,及一张凳子。那姑娘出去一会,便有小童送了一壶茶进来,“你们等一会,妈妈她马上过来。” “恩。”何千祥出声,手中拿了赏钱递给小童。 苏三媛安静的看着。屋内只剩下平雨慧的声音,“千祥师哥,以后你也不准来青楼了。” “恩。”何千祥答应。 “千祥师哥,你来这里听过几次了?” “五次。” “哼,那你肯定有看上的姑娘了,是不是?”平雨慧瞪着眼,站在何千祥面前两步远冷哼。 何千祥俊颜上挂着宽容的笑,他的五官刚毅立挺,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威严的将军,冷漠中透着一丝无奈的宠溺。他伸手扣住平雨慧的手,将她抱了放在膝上坐着,环在怀中,喃喃道:“我有你这么好看的师妹,还要找其他人做什么?” 满屋子撒狗粮的甜腻气味。 苏三媛尴尬的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外边,假意忽略掉他们抱在一起的幸福模样。 门外响起敲门,随即便推了门走进来,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身材丰腴,前凸后翘,只是不和谐的是她肚子那一圈赘肉。脸上浓郁的妆容,唇角边一点黑痣。她一进来,雅房里的气氛就活跃起来。 “哎哟,你们三位客官,找我有何吩咐?”老鸨脸上含笑,是一种精明的笑。她的目光扫过两个相拥抱的男子,又看了一眼倚在窗边眺望外头的苏三媛。她几乎已经肯定,这里头有两个都是姑娘。 老鸨唇角的笑僵了下,难道这些人来她这儿,都是找男的? 想着,老鸨脑中飞速的流转,这段时间风月楼那些男的,还不是特别的好……老鸨想着该怎样才能找个符合他们的,以便他们下次还会回头。 一声极不协调的声音,打断了老鸨的思绪。 “我们是来找白城安的,有任务,想雇佣他。”何千祥出声说道。他可不想在这里,让平雨慧学太多不好的东西。 老鸨愣了下,“喔。找他啊。”老鸨沉思了片刻,“他今日刚好也在那间屋子里,你们要找他,先给我五十两。要不然别想去见他……” 苏三媛把钱袋子给老鸨,今日她刚好就带了五十两。 老鸨神色一滞,想了想,“见那白城安五十两就允许一个人进去见,想多两个人一起进去,就多给我一百两……” “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苏三媛打断老鸨。 老鸨伸手去拿苏三媛递来的钱袋子,估量下重量,又打开钱袋子看了眼,脸上这会才露出些许笑容,“我可说好了,你要是被他轰出来,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管不着啊。” “恩。”苏三媛点点头。 平雨慧想从何千祥膝上起身,去给老鸨五十两一同跟苏三媛去,被何千祥扣在怀中。何千祥附到她耳旁道:“我们帮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别再惹事了。” 平雨慧瞪他,难怪他从刚刚就一直把自己锁在他怀里,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就说嘛,平日不浪漫的人,今日怎么可能跟她耍浪漫。 “你太不讲义气了。”平雨慧撇开脸,抱怨道。 78.保护我的价钱 老鸨在前面引路,不时碰见几个客人,便笑着与他们纷纷打过招呼。 “诶,那个该不是刚来的吧?”有个男子凑到老鸨边上,挤眉弄眼笑道。 “去去。别管这么多。风月楼要是有新的,肯定会告诉你的。”老鸨笑骂道。手下却将那男子不着痕迹的推开。 苏三媛没有去看周围的人,只是跟着老鸨为她护出的一条空地很快的走了过去。似乎这一条廊子左右两旁都是一些来找姑娘寻欢的,木门隔音效果不太好,隐约就能听传出一些声响。 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时间,左右两边才安静了下来。 苏三媛抬头去看,这里是风月楼二楼,最靠边的一间雅房。这雅房距离刚刚那地方隔了一条很暗的道。左右两边挂了灯笼,跟在老鸨身后,苏三媛隐约觉得像是踏进黄泉路。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老鸨距离那间雅房十几步远的时候,停了脚步,看着苏三媛说道。 苏三媛没吭声。 老鸨转身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可别说是我带你来的,省的给我添麻烦。”也不管苏三媛有没有答复,老鸨快步的离开,仿佛刚刚那样子说了以后,心里头才会舒服安心一些。 苏三媛站在原地仔细的听了一会那间雅房的动静,紧闭的屋门,安静的不像话,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存在。 “外面什么人。” 里面传出一声熟悉而又沉闷的声音,像是透过面具发出的。 吱呀。 屋门被打开了。 苏三媛看过去,里面透光效果挺好的,不过不知道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待太久,还是怎么回事,苏三媛觉得那间光线充足的地方,令她看一眼,心跳便莫名其妙加速。 屋内好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久到似乎刚刚那声音也是幻听的。 苏三媛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将开启的木门再往边上推开了一些,以便有足够的空间令她进出方便。目光扫视一圈雅房,长方的屋型,一张床榻,一张琴桌摆放着古琴,香案上摆放着一炉熏香,黑衣男子背对着她,望着窗外。 他手边触手可及之处,是一把染血的长刀,被随意丢在月光洒落的空地上。朦胧的月光,血液的腥甜,男子回眸落寞而又孤寂的眼眸,像是时间交错开,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 白城安怕她害怕,本能的伸手将脸上的咧嘴鬼怪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他原本的模样。 苏三媛迈开步子,走了过去,跟他并肩看窗外。深蓝的夜空,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几片轻云从那轮月亮底下游过。底下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郁郁葱葱的树木,昏暗的光线笼罩了大片山峰望不到尽头。 白城安捡起地上的长刀用一块抹布擦拭上面的血,随后收了起来,“这把刀不是我的。” “恩。” “你这次来找,什么事?”白城安侧过脸,看着苏三媛。才一段时间不见,她已经消瘦了许多。 “找你接任务。” “接任务?”白城安略有些惊讶,片刻后缓过神,“什么任务?” 苏三媛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紧张地揪在一起,神色平和的看着白城安,“想让你保护我。最近我不知何故惹上了月楼的杀手夜离,还有一个采花贼。” 闻言,白城安那双狭长的凤眸染了罕见的笑意,抿唇也依旧是笑的弧度,月光将他的脸颊染上月白色光晕,看得世人心间漾荡醉人的恍惚。欣长身形在黑衣包裹下,将健硕身形更显得英勇神武。他淡淡道:“你可知道,雇我接任务的佣金要多少么?” “多少?” “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白城安不答反问。 “多少?”这种生意买卖,苏三媛还真的不太懂。 “至少一万两。” 白城安说完,目光深深地望着苏三媛,“看在我们认识一场,你自己出价吧。” “我就只有一百两家当了。”苏三媛无奈的耸了耸肩,道:“你该不会要忍心拒绝我,让我一个弱女子,每天都担惊受怕吧?” 白城安没有答话。 “我来这里,其实也没有把握能说服你保护我。”苏三媛看着白城安神色柔和的俊颜,喃喃道:“我只是希望借这个机会来找你,顺便看看你的态度,因为上次那件事,我一直很想向你解释。” 白城安挑眉,这丫头,总是让人意外。 那次的事情,郕王拥吻苏三媛的画面,一度让他心中哽的发慌。 这丫头,是为了那件事而来么? “白城安,我跟郕王已经没有关系了。”苏三媛说道:“那次,只是个意外,我想至今以后,应该不会跟他再有任何纠缠了。” 其实很想告诉白城安,她喜欢他。可是想说的喜欢,到嘴边,便不自觉地梗在吼间。 这个时候是来找白城安接任务的,根本不适合告白,否则很难保证白城安会是什么想法的。 等这件事过了以后,再找个机会,让白城安娶自己吧。 苏三媛不懂白城安的沉默,道:“白城安,我一个闺阁女子,按理说不可能会惹上江湖上那么多的麻烦,所以你有责任接这单任务的。据我所知,江湖上能跟月楼对抗的,也只有白衣教了。” 白城安无奈的叹息,轻轻道:“有时候真拿你没办法。” 月楼,又怎么会是寻常人能惹得上的? 那夜离,号称月楼第一美男。可惜就是为人作风不检点,哄骗睡了好几个官宦小姐。 还有采花贼,最近似乎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具体什么情况,倒是没有了解过。 白城安看着苏三媛,她那张清雅脱俗的脸令他恍惚,道:“不知道谁放出风声,都再传苏三媛生的倾国倾城。你是不是惹了谁了?” 他那一撇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很丑?根本跟倾国倾城天差地别? 苏三媛压抑住想用手触摸脸颊的冲动,喃喃道:“不知道。” “这件事我会暗中再调查一下的。” 白城安看了眼苏三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一脸落寞的神色,道:“天色已经不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79.轻微的声响 沿着雅房那条长廊走出来时,苏三媛心里格外的舒坦。 因为此时换了一身装束,偏偏贵公子的白城安,头戴网巾,身着月白色绣竹叶纹直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老鸨正招待着客人,看到那边有人走过来,便几步走了过来,“怎么样?那白城安可已经答应了?” “没说。”苏三媛讶异的看了眼老鸨,白城安明明站在她身后,怎么会认不出来? 老鸨点点头,目光一挑,视线落在白衣男子身上,出众俊朗的模样令老鸨多看了两眼,对视那双眼,莫名其妙的觉得熟悉。 突地,老鸨愣了下,怔怔的看了眼苏三媛,又看了眼白城安,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走开了。 苏三媛停下脚步,悄悄问白城安,“她怎么不认识你?” “我都是戴斗笠或是面具出入这里的。” 白城安看了眼老鸨离开的方向,是往那间雅房悄悄走过去的。 收回视线,默然了片刻,对苏三媛道:“走吧。该离开这里了。” “等一下,我有两位朋友,还在那边的雅房等着。”苏三媛顿住脚步,“你陪我过去,行吗?” 白城安环顾了一圈周围,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恩。”白城安缓缓颌首,让苏三媛先走,他跟着身后。 一方面不想跟苏三媛太过亲昵为她惹麻烦,另一方面可以留意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到底是谁投来这样恶意的视线。 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靠门外的一个瘦小身影,盯着乔装打扮成男子的苏三媛冷笑了一声,随即溜出了风月楼。 平雨慧等的不耐烦了,瞪何千祥,“现在怎么办?阿媛都去了大半天了。” 何千祥拉住平雨慧,“别闹了,有些人、有些事,我们得罪不起。”顿了顿,何千祥继续道:“我们再等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如果她还不回来,我们就只能离开了。” 平雨慧眨巴着眼,盯着何千祥,咕哝道:“不找她吗?这样我会很不安心的。” 平顺镖局又没有接这单任务,根本没必要去知道那个小姐是生是死。 一向利益为重的何千祥轻轻叹息,他这小师妹,一度让他头疼无奈。 “走的时候,我们过去看看,只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允许你插手。”何千祥说道。 门被推开。 一直在屋外头的苏三媛很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进到屋内,她的视线与何千祥的视线短暂的对视,苏三媛回以笑意,佯装刚刚那些话都不曾听到,“让你们久等了,事情办好了。” “喔?真的吗?” 看到苏三媛平安回来,平雨慧双眼一亮,欢喜的扑到她身边,替她高兴道。 视线余光,看到一抹陌生的男子身影,狭长凤眼斜飞入鬓,脸庞似摹画出的水墨丹青。一袭白衫,俊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平雨慧怔怔的,“阿媛,他是什么人?” 何千祥顺着平雨慧惊讶的方向看去,那个男子,他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真的是很久未曾见过的那个旧人了吗? 在何千祥看着白城安的时候,白城安同样目光打量着他。 “他是我一个朋友。”苏三媛道。 平雨慧点点头,不再去看那个男子,随口小声的道:“你刚刚不是去找白城安的吗?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就是白城安呢。” 苏三媛笑了笑。 先前平雨慧对白城安的印象,一直是江湖传言的那样,面具底下是一张丑陋不堪的容颜。 四人朝着楼下走去。 苏三媛跟平雨慧一同在前面走着,白城安跟何千祥在后面走着。 在风月楼门外,何千祥顿住脚步,突然出声说道:“那场火,竟然没有把你烧死。” 白城安没有说话,目光静静地看着何千祥。 苏三媛放慢脚步,注意力放在身后想再继续听他们讲什么,突然面前一个小乞丐跑了过来,苏三媛察觉过来时,感觉手边有冰凉的东西滑过。 “你干吗?!”平雨慧在关键时刻将苏三媛拉开护在身后,一脚已经将那个小乞丐踹倒在地上。 苏三媛绕过平雨慧,看到地上穿着破烂的小男孩,坐倒在地上,眼中泛着恐惧不安之色,他手边一步距离有一把尖锐的匕首。 苏三媛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小男孩居然是想拿那把匕首来攻击她? 很快环顾了一圈周围,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地上只有小乞丐呜呜的哭着。吸引了几个好事的人围聚过来。 何千祥几步过来,伸手将平雨慧拉到一边,凑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这个小乞丐估计是留了后招,现在周围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你别再管这些闲事了。” 压低的声音,一字不差的落在了苏三媛耳中。 那个小乞丐见众人岔神,便急忙起身冲开人群大步的跑了。 临走之时,小乞丐冲苏三媛说:“他让我告诉你,你在什么地方,他都会知道的,你跑不了的。” 白城安走过来,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问道:“是什么人?”刚刚小乞丐的话,他也听到了。 “应该是那个采花贼。他最近从锦衣卫手中溜出来了。”苏三媛说道。 何千祥带着平雨慧走过来,“苏大小姐,我们还有些事,就不便送你回苏府了。” “恩。有劳了。”苏三媛给二人施礼。 何千祥临走的时候,看了眼白城安,便带着平雨慧坐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缓缓地开走了。 “你也别怪他戒备心强。” 白城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三媛第一次听他为别人说情,回头看她,“恩”了一声道:“这里距离苏府还有很长一顿路,我们该怎么办。我都不知道哪里会有马车租。” “我记得这前面有一处茶肆,那里有马车出租。” 租马车? 苏三媛想起前面把整袋子钱两都给了那个老鸨,便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白城安,道:“白城安,我没钱了。” 没钱? 白城安有些许无奈。这丫头就那么点小财也好意思出来找人接任务。 “走吧,我借你。” “收利息吗?”苏三媛跟上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欢快,笑问道。 知道她是开玩笑问的。白城安淡淡道:“利息算三倍。” 苏三媛突地顿住脚步,伸手扯住白城安的手,凑到他耳边道:“我听到很轻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躲在暗处,一直跟着我们的。” “你确定吗?”白城安有些吃惊苏三媛的敏锐度,至少这一刻,他也还没有察觉到异样。或许是他们突然地停顿,使跟踪的人停住了。 80.金耳朵,刮目相看 苏三媛闭目,静下心神,去仔细聆听那细碎的声响。 似乎在他们停顿下来时,对方也在屏住气息。 有几颗小碎石的声音滚动——苏三媛缓缓睁开眼,“我确定,他就在我们身后那个拐弯口。” 听力竟如此厉害。 白城安有些吃惊,在苏三媛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听到了那地方的声音。很轻。但是对一个杀手来说,已经足够他很快的发现了。 今夜,苏三媛的能力让他刮目相看。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白城安很小声的问。声音小到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跟我们的应该是那个采花贼。”苏三媛抓住白城安的手腕,拉着他边走便小声道:“我们先静观其变。” 白城安瞥了眼袖口被拉住的地方,那是她的手,如玉葱般纤细好看。 “怎么了?” 苏三媛茫然的看了眼白城安,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抓他衣袖的手。想了想,苏三媛便松开了。 这大街上的,要是让人看到两个男子拉拉扯扯的,确实也不太像样。 “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苏三媛道。 “在前面左拐的位置。” 白城安感觉衣袖松了,他的心里也莫名的空了下。 眼前的人,似乎忘了先前窃窃私语的内容,步伐轻盈,在前面边走着,便笑着跟他扯一些闲话。 “这附近还蛮多吃的。”说话的时候,视线扫了一圈冰糖葫芦、棉花糖、板栗……眼花缭乱,苏三媛咽了咽口水。 好想吃,只可惜都没钱了。 白城安走过去,跟那边冰糖葫芦的摊主要了一串,又过去跟棉花糖的摊主要了一串。 苏三媛返过身的时候瞧见了,便跟了过来,“你也喜欢吃这些啊?” 摊主递过来,白城安接过来,一一的都递给苏三媛,看着她闪现出欢喜的笑颜,白城安淡淡道:“不太喜欢吃这些甜食。” “喔。”苏三媛点点头。将一串糖葫芦先还给白城安,自己手中拿着棉花糖,“那你帮我先拿着冰糖葫芦,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其它的。” 白城安拿过那串糖葫芦,看了眼苏三媛,她的脸被棉花糖遮着半边,眉眼弯弯,俏皮可爱的少女活泼感,令白城安枯燥的生活,莫名的亮起了光明。 “他又跟过来了。” 苏三媛借着白城安的半边身子遮挡,视线直视着他们过来的那条巷子。 有一抹鬼鬼崇崇的黑影,异常的显眼。 确实就是他,瓜七。 瓜七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前面那对在摊贩前停驻好一会的男女。 不过就是个长相好看些的书生罢了。 没想到苏大小姐外面还偷偷勾搭着这样的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看那细皮嫩肉的身段,娇俏水灵的模样,是他瓜七喜欢的类型。 瓜七想着床笫之事,一双三角眼闪现猥琐,咽了咽口水,又悄无声息的跟踪过去。 “等会我上马车假装跟你道别,然后你在伺机找个机会抓住他。”苏三媛在雇佣的马车到来之前,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 白城安深深地看了眼苏三媛,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把尖锐物,是他平常惯用的暗器,泡过毒。 这种毒极其凶狠。刺入肉中,只要对方心跳加速,就能提前药效发作令对方全身乏力甚至昏迷。 “这个你拿着,千万别自己划破伤口。”白城安将暗器用手绢包住放置在苏三媛手中。 苏三媛拿在手中,听到白城安轻声的说道:“我在后面跟着,你试试看,学会自己降服住他。否则这种货色除非死,不然一辈子都会纠缠你。” “恩。” 苏三媛将暗器收了藏起来,坐到马车上,撩开纱帘跟白城安道别,然后出声令车夫以最慢的车速行驶。 车马行驶了一段路,突然听到一声闷哼,马车突然加速行驶,车帘被人撩开,是瓜七,他一双邪恶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苏三媛,好像苏三媛此刻在他眼前已经是任人宰杀的羔羊,“呵呵,这会你别想跑了,苏大小姐。” 瓜七已经不顾行驶的马车,整个身子都往马车里头进来。 他手中拿着一块侵泡过药的手帕突然朝苏三媛扑过来。车厢倒不是很拥挤,苏三媛往边上很快的躲闪开,看了眼马车外头,有好几个路人已经被马车的行驶速度吓的慌张躲开。 如果这样的话。 苏三媛将暗藏的尖锐物很快的拿出,手下握着暗器用力刺进瓜七的手臂,然后很快的跑了出去,就地滚了一圈,化了一些冲击力,身上倒是没有摔出伤。 瓜七吃痛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被划破的伤口与寻常无疑,只不过是划破了皮,流了血出来。古怪的是,那血还夹杂了些淡黄油脂一样的液体——无心再细想,瓜七翻身扯住马车,强行将马勒令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苏三媛跑开的身影。 回忆里,车厢内被她用尖锐物划出伤口的时候,瓜七的手绢已经在她鼻息拂过,或多或少药效也快发作了。 绝对不能在这个放她离开,否则下次这样的机会恐怕很难逮着了。 思索着,瓜七果然看到那抹娇影在前面步伐踉跄,似乎随时都会摇摇欲坠昏迷过去。 瓜七舔了舔下唇,嘴角溢出一抹猥琐的笑容。他手下紧紧扯住缰绳,使马车停了下来,他想跳下马去,步行过去追那抹已经快支撑不住的身影。 毕竟这个时候,他当街抱起一个昏迷的姑娘,也绝对不会有人阻拦的。 瓜七没想到可以这么轻松地把苏大小姐搞到手,心脉激动地狂乱跳动起来。这时,他觉得被划破的伤口一阵阵酥麻的刺痛感,让他脑瓜子有些发疼。 苏三媛手下紧紧地攥住,眼皮昏昏沉沉的要压下来了。 没想到他居然会用手帕浸泡药。真够下三滥的手段! 苏三媛咬咬牙,眼前一片晕眩的画面,每一样景、每一个人都在晃荡,她看不真切,脚下踉跄,不知道被什么一绊,身子沉沉的摔倒地上。 感受到僵硬冰冷的地面,苏三媛眼皮子更沉重了,觉得这个位置睡觉很舒服。可掌心被尖锐指甲划破的伤口传来的刺痛,让她仍旧保留了几分意志。 她支撑着站起身,又往前面拼尽全身力气踉跄着前行。 81.采花贼毒发身亡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恍惚间,听到有人尖叫声、有马嘶鸣声,似乎眼前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的晃起来。 苏三媛再也忍受不住疲乏感袭来,她眼皮子半睁着,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跌去。 白城安已经很赶了。 刚刚的马车突然疯狂行驶。他几乎拼尽全力在追赶。 前面摇摇欲坠的娇影,白城安走过去,伸手揽着她入怀中。 “白城安?”苏三媛咬咬牙,仰起脸,确认道。 疲乏感觉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她看不清身前的人,只觉得好像有无数张的脸,重叠在一起,又分出无数张脸。 “恩。是我。”白城安出声道,手紧紧地搂着苏三媛瘫软下来的身子。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她喃喃低语,“是你就好了……” 那边的马车,瓜七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马车手紧紧拉扯麻绳,低着头,看着被划破的伤口…… 若不是他闭着眼,缓缓地瘫倒在马车,没有人会发现,他已经死了。 “自作孽,不可活。” 白城安淡淡的看着马车那边的情景,随即将苏三媛楼抱起,朝着来时的路返回去,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过去,悄无声息的离开。 不知道是谁报了官。 几个官兵带着锦衣卫来了这里。 “他有可能是毒发身亡的。”一位随同来的法医低声说道。 一名锦衣卫呸了一声,“这种人渣真是给天收去了。要不是给他溜走,我那兄弟也不至于被打残了一边手。” “你说毒发身亡?会不会跟手臂这一处伤口有关系?”另一名锦衣卫问道。 那法医检查了瓜七手臂上的伤口,摇了摇头,“不像是这一处伤口造成的。他很可能是在这之前服用过一些毒药。” “既然是这样,那先运回去。” “不追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吗?”有人出声问道。 “问什么?难道你想为了一个采花贼,再多查几天的案子么?”说话的人是先前呸了一声很嫌弃的那个锦衣卫,他是马顺的亲信,在锦衣卫里头很多人都不怎么愿意得罪他。 而且他说的这件事,确实戳中众人的心思。 男子可以风流,却也是看不惯这类,下三滥手段摧残姑娘清白的残渣。 被天早点收去,也是好事。 “走吧,回去再看看尸体上有没有什么致命伤口,要是没有,就直接上报是毒发身亡的。到时候再看看上头的意思。”见众人没有反驳他,那名锦衣卫继续说道。 闻声,有人过去牵着马绳,将整辆马车一并带走。 这时听闻风声,这辆马车的原主跑了过来,“大人,这是小人的马车……” “喔,这样啊。那一并带走审查。” 渐渐地,一行人走远了。 围聚的人群也散去了。这件事可能成为他们这一段时间的热点话题。 冰凉的触感紧贴肌肤擦拭而过,睡梦之中的苏三媛整颗心都悬挂起来。 她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瓜七带着猥琐的笑,缓缓地走过来,用那沾了药的布来掩住她的口鼻,她挣扎着却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 瓜七的嘴脸,丑陋的让苏三媛心跳加速。 苏三媛感到梦境之中的自己也陷入了昏迷之中。她恍惚看到瓜七将她拥在怀中,惊吓的她猛然从梦境之中惊醒。 醒来时,她发觉自己真的被人拥在怀中。过分真实的感觉,令她吓的尖叫起来,并用尽全力去推拥着她的人,“滚、你走开……” “是我。”白城安拥着她,始终没有松开,只是下巴抵着她的头,轻声说道。 苏三媛愣了下,才从惊吓之中浮现几缕理智,她松开了推他的劲,双手探出埋进他怀抱之中,啜泣道:“白城安,我没有被他怎么样吧?” “没有。” “真的?不骗我?” “恩。” 苏三媛探出头,环顾一眼所处的地方,这是一处客栈的房间。家具简陋,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张床铺。而她此时就是卧在床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而不知道什么原因,白城安坐在床沿,搂抱着她。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苏三媛整颗心都悬起来。她手轻轻地去揭开被子,见身上的衣裙都完好的穿在身上。 再看到白城安拿来替她擦拭冷汗的湿毛巾,她才完全的松懈了一口气。 可心脏还是慌张的跳动着。 并且她喜欢着白城安身上那种药香气息。 苏三媛懒懒的伸出手埋头窝在白城安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顾白城安愿不愿意,她都不想撒开手。 “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想到有可能被那个瓜七碰过,苏三媛的心复又悬了起来。 “我抱你来的。他没有碰过你。” 白城安看着苏三媛,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那个采花贼已经死掉的事。 没有碰过就好。 苏三媛吁了一口气,在白城安怀里,撒娇般扭了扭头,想借白城安身上的药香来祛除身上的秽气,还有刚刚那场梦带来的惊吓。 “阿媛。”白城安出声道,又很快的绕开话,问道:“那个采花贼,中毒死了。” 闻言,苏三媛一愣,抬头看白城安,不敢置信的问道:“他中毒死了?不可能吧?难道是我刺伤他那一刀,促使他中毒死的?”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杀人了? “看样子应该是服用了其它的毒造成的迹象。他面色发黑。”白城安伸手抚摸苏三媛的头发,安抚她,也是在解释,“我们的毒,会随着血液一部分流出体外被血液销蚀,另外你刺入得伤口太浅,不足以令毒深入他体内。” “真的吗?” 苏三媛有些慌神,尽管她知道失去理智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白城安见她担忧,便从怀里取出另一只泡了毒的暗器,撩开衣袖,在肌肤上轻轻地划了一小处伤口,“这种伤口,发作起来会令人伤口刺痛,头晕眼花,全身乏力,重者会昏迷过去。” 苏三媛瞪大眼。 他居然为了让人相信,用自身亲自试毒。 “……赶紧把解药拿出来吃了!”苏三媛瞪他,心底很害怕白城安会告诉自己他没有带解药。 82.我们蛮合适的 所幸苏三媛担心的事情并没有成为现实。 白城安随身携带了很多的药瓶,其中一个白色陶瓷瓶里应该装了解药,只见倒出来的药丸是指甲大小的红色药丸,他放到口中,喝了口温水服用。 屋内就她们两人,客栈外有些细碎的交谈声,偶尔能传到苏三媛耳中。 “是啊,死了一个男的。” “诶,听说那个人是采花贼。” “什么?采花贼,谁说的?” “可不是嘛,采花贼真是给天收去了。” “哎呀,你说是谁给采花贼投毒了?” “还能有谁?可能就是采花贼自己想不开吧,看他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就知道了。” 零碎的声音,杂乱无章的传入苏三媛脑中。 客栈这种地方,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很多,可是听到的话题都在议论死在路上的采花贼。 苏三媛摇了摇头,双手搓热捂住耳朵好一会,才缓缓地松开。 “你打算让我以后怎么保护你?”白城安出声道。 没有名分的保护吗? 还是保护到她嫁给别人? 白城安左思右想,心里头觉得不舒服。 双手环胸抱着,静静的看着苏三媛,对方也在静静地回望着他,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又好像被他抛出的这个问题吓到了。 “你以前是怎么保护别人的?”苏三媛问他。 其实苏三媛很想让白城安娶自己,可是总该有个说辞。 否则总觉得太过分唐突了。 白城安凝视了一眼苏三媛,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接保护人的任务,太麻烦了。” 说完,白城安觉得说的似乎有些太过,担心苏三媛想歪了,看了眼苏三媛,又说道:“闺阁女子的话,我不能随时随地护着你,只能隐藏在暗处。或者可以的话,再教你一些防身术?” 防身术? 这个确实挺实用的。也不期盼一朝一夕能学会飞檐走壁,只要近身防备能打倒对手,那倒是也不错。 只是她的年纪也该成婚论家了。 白城安没考虑过这一点吗? 苏三媛抿了抿唇,试探性的提道:“白城安,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也蛮合适的?”她说完以后,便看到白城安眼中闪过一缕犹豫。 你不考虑娶我吗? 后半句话,在看到白城安的犹豫时,哽在喉中,说不出来。 白城安一定是已经听懂她的话了,只是还有顾虑,或者他……没有喜欢自己。 白城安看着她眸光黯淡,他该如何说出口,想要娶她为妻? 过了好长时间,白城安走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等多久?”苏三媛想起前世有很多渣男,都是说等一段时间,结果害了多少女子守了他一世,浪费了最美的花季年华。 那时候还笑她们痴傻,可是轮到站在爱情面前换了个人,她竟然也觉得想要犯傻。 等他,真的是有本事娶自己吗?他可是杀手。 白城安的问话,瓦解了她心中那份悸动与天真,苏三媛此时才逐渐的考虑到与白城安之间的距离。一个吏部尚书之女,一个江湖杀手。 值得吗? 苏三媛在心中问自己,当听到心中响起值得二字的时候,她又问自己为什么值得?是因为……还抱着想要寻访江湖上奇人异事,来等待能帮忙自己回去前世的奇人出现吗? 心里头突然抽搐的疼了几下,苏三媛觉得自己变得自私,表面上是以爱为名,实际上,却是借爱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苏三媛伸手,搂住白城安双手之间的空隙,头伏在他怀中,听着强有力的心脉跳动声音。 “阿媛,白衣教曾有三个杀手试图脱离白衣教,后来不是被仇敌追杀,便是死于非命。自始至终,当杀手的,没有一个能善终。”白城安语气淡漠,仿佛说的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苏三媛抱着白城安,嗅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味。 眸子浮现一抹眷恋。 如果真是那样,也差不多了。 到时候如果自己能穿越回去前世,然后白城安也刚好出事了,那她倒也对这古代无牵无挂了。 可这样想一次,苏三媛的心就刺痛一次。 “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苏三媛说完,心里头才稍微舒服一些。 白城安眸子黯淡了几分。 他想要谋的那件事,一旦失败,他将会受到极重的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一旦成功,白衣教将会瓦解。 这么多年白衣教的局势,他也差不多摸透了。既然教主是借朝廷势利使得白衣教在江湖上成为一大杀手教派。那么想要平安活下去,掌握命运,唯一的方法就是成为教主,或灭了白衣教。 后一种瓦解白衣教的方法偏次等,因为一旦灭了白衣教,很有可能将会遭到月楼追杀。 世上的有很多人都以为白衣教与月楼在朝廷的势利对抗,那时候他也以为是这样的,直到无意看到皇帝给两边教主写的信。 信中简短的内容中是皇帝的表述,他说这两派一向效力于皇上,为何不出力帮忙?任他这位皇帝受制于孙太后? 后来同样的地方,他又秘密截了一只信鸽,教主的亲笔字迹:属下效忠于大明皇朝,于先帝前,曾与月楼之主分别立下誓言,不轻易伤皇族人性命。两大门派之所以对立于江湖,时乃先帝为了控制江湖势力,并不是为了皇权之争,请皇帝三思,恕属下难从命。 白城安在之后的岁月不断收集信息,才发现,原来白衣教教主跟月楼的教主都是先帝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在四十年前一场武林之争中,两位亲信便突然间消失了。 这之后的岁月,白衣教与月楼才迅速建立起来,并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势利背景。 白城安思绪一顿,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子,有很多话,他一直想找人倾诉。可是这么多年却一直憋在心中。 “阿媛,谢谢你。”白城安到最后,很多话咽回心中。 苏三媛笑了,从白城安怀中离开,起身走过去朝窗外看去,不知道已经什么时辰了,街巷变得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一两个醉汉脚下不稳,跌跌撞撞的路过,传来刺耳的呕吐声音。 “别那么早谢我。我也不知道能等你多长时间,你自己把握吧。”苏三媛低声喃喃道。 这一刻,她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这一切,这个时代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搂着她的腰,鼻息间是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药香味,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令人心脏莫名加速,“我许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我愿意陪你看遍千山万水,不离不弃。” 83.风流鬼 雇佣了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 街巷光线昏暗,苏府门前挂着的几盏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晃动。静悄悄的仿佛他们闯入了无人之境。 白城安拥着苏三媛,小心的躲过了苏府一些耳目,把她安放在华安院庭院之处,便很快的消失了。 一直睡不着觉的苏允听到动静,将门打开。 隐约看到一抹白影闪过,消失不见。再仔细看去,只见娇弱的身影,往前走去。 苏允轻轻地将门掩住,退回倒在榻上,掩上薄被睁着眼。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一定是有人带着姐姐回来,然后就很快的离开。 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萦绕在脑海之中,苏允想了好一会,不抵困倦侵袭,陷入到梦境之中。 门被打开。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翠香过来打开门,景花站在她身旁。 她们二人受命待在屋里头替小姐谢绝所有到访的人。 所幸今日三小姐也没有过来找小姐,否则还真是不好解释。 有惊无险的躲过这一日,两人都恨不能扑过去抱住小姐,表达她们心中的喜悦。 “今天没发生什么意外吧?”苏三媛走进去,隐约听到哪里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朝着声源处望去,是苏允居住的东厢房。 苏三媛收回视线,退到屋里头去,顺手将屋门掩上。 “小姐,以后你可别这样了,可把我们都吓坏了。”翠香红着眼圈,嘀咕道。 景花替苏三媛褪去发簪等物,附和道:“小姐,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把我跟翠香吓坏了。” “没事的,我已经回来了。”苏三媛安抚她们几句,又随意跟她们闲聊了几句,才过去躺下睡觉。 今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苏三媛也觉得一切都是幸好,要不是幸好有平雨慧在边上拉开她,那把刀就可能杀了她;如果不是幸好在风月楼遇到白城安,那今天也就不可能安全回来了;如果不是幸好跳下了马车,那采花贼就有可能成了她杀死的…… 采花贼中毒死的? 苏三媛脑中闪现这个念头好几次,总觉得有些奇怪。 采花贼是极其爱惜性命的人,胆小怕死,绝对不可能会自己服毒。那谁会有可能骗取他的信任,让他服毒的?而且时间还是那么刚好? 黑夜之中,总是会遇到一些迷人的景象。 白城安沿着来路往回走,他的身前几步远,站着一个黑衣女子,戴着斗笠,全身被包裹在夜行衣之中,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一把长剑,分辨不出对方的身份。 “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的声音里,冷漠没有多余的情绪。 白城安似乎嗅到同类的感觉。 女子紧盯着对面的贵公子,俊美的容颜,甚至孱弱,一袭月白色直裰,腰间配着一块装饰的玉佩,晶莹透亮的和田玉,也不是像是廉价物。再看他身上没有武器。凭感觉猜测,这人很有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唯一让黑衣女子警惕的是,他眉宇之间的冷漠,似乎对于刀剑,没有丝毫的畏惧。 隐隐还有一股,杀戮的气息,在他眼眸之中流溢。 如果不是被他发现了踪迹,黑衣女子也绝对不会现身,跟他正面发生冲突。 “你为什么要对付她?”白城安淡淡的出声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 “那你跟踪我呢?”白城安目光柔和的看着黑衣女子,“是不是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黑衣女子冷笑,“就凭你一个书生?还想抓我不成?”说着,她手中长剑在空气之中一挥,脚尖一跃,与长剑似一体,带起狠戾气息,刺向白城安。 白城安身子一侧,轻巧地躲开。 一剑横空扫过,白城安再次闪身躲开。 不等黑衣女子反应过来,身子便被白城安手臂环了一圈,虚搂在怀中,一把暗器出现在白城安手中,即将划破女子脖颈。 女子身子骨仿若灵蛇,很巧妙地闪躲过一击,从白城安怀里头跃出弹跳到几步外,她遮住容颜的黑色斗笠被白城安夺取,月色下,女子容颜精致,柳眉紧蹙,杏眼含怒,唇瓣抿出一抹愠怒弧度。 “月楼的杀手?”白城安手中拿着从女子身上取出的一块令牌,令牌上面有个代表身份的代号,清香。 黑衣女子咬咬牙,佯装朝着白城安虚晃一剑,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城安停驻在原地好一会,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潜伏,才很快的消失在苏府这一带。 清香? 月楼什么时候已经盯上了苏府了?还是只是这个代号清香的杀手跟阿媛的个人恩怨? 白城安皱眉,回头看向黑幕笼罩之下的苏府,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白城安似乎能看到大网之下的苏府所有人,都在苦苦挣扎。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苏府。”白城安喃喃道。 醉红楼。 窗户被打开,一抹娇影从通风口很快的进到屋内,一进屋,便很快的关上窗,倚靠着墙静听屋外的声音。 此时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时刻。街巷静悄悄。纵然是她所处的地方在街巷上最热闹的风月场所,可周围仍然是静悄悄的。 清香走过去,熟稔的拿起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火星点燃,整个屋子都亮了。直到看到一抹身影倚靠在她床榻上,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的睡去了,俊颜上没有往日那抹招风流债的笑容,耐看了许多。 听到动静,夜离睁开眼,眼中含着一抹倦怠与担忧,静静地看着清香一袭夜行衣,样子有些狼狈。 “教主他老人家又给你什么任务了?”夜离问道。 清香抿唇,露出娇俏妩媚的笑容,她走过去,懒懒的坐在夜离的膝上,双手抱住他的脖颈,“唷,风流鬼不去其它地方浪荡,反倒在我的闺房等着我,真叫我吃惊呢。” 夜离手伸出扣住清香入怀中,头抵在她的发上,“要是下回执行危险的任务,告诉我一声。我就是闲鬼一个,怎么也会帮你一起的。赔上性命都没关系。” 清香推开他,走过去褪掉了夜行衣外裳,将边上一件外披穿上。 “得了得了,你就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巴。哄哄别人也就罢了,连我你都要哄呢?你不知道我最不信你的那张嘴么?”清香头也没回,手中拨弄着香炉之中香木炭,“你赶紧去找你其他的相好,我要睡了。” “这么晚了,她们都该睡了?我去找她们也没有意思。倒不如赖在你这里舒服。” 夜离一翻身,鞋也不脱,整个人呈大字型霸占了床。 “随你了。”清香看了眼夜离,走过去将他推开到床榻里侧,又返身从其它地方抱来一张被褥,躺到床铺上将薄被盖在身上,慵懒的闭上眼,又缓缓地睁开。 “今天,我差点被抓住了,令牌也被对方夺去了。” 清香突然低声轻语道。 夜离蹙眉,点漆一般的黑眸浮现一抹担忧,语气柔和道:“是什么人?”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清香喃喃道。 84.杨氏失言,触怒老爷 估摸着时间,爹应该下朝回来了。 苏三媛将毛笔放置边上,起身走了出去。翠香在边上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困倦的打着哈欠。 “小姐,你昨夜那么晚睡觉,今早又这么早起来练字,你身子吃的消吗?”翠香好奇道。 “晚点再午睡一下就可以了。” 苏三媛说话的时候看到苏允从东厢房走了出来,“姐姐。”苏允的声音也飘了过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绣花跟在小姐身后,瞧见了便给大小姐施礼。 “昨夜没睡好吗?”苏三媛看到苏允眼圈底下一片泛青,关切道。 “昨夜很早就睡了。”苏允双手搓热捂在面上搓了搓,嘀咕道:“睡了一半的时候,不知道庭院外面是什么声音很吵,我走出去看到一团白影飘过去,后半夜就没睡好了。” 苏允的视线停留在苏三媛身上,“姐姐,你昨日是不是不在屋子?” “为什么这么问?”苏三媛脸上噙着笑容,一脸平淡的神情。 姐姐真的听不懂吗? 还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是关于那个白影的身份吧。 苏允心中猜测也仅仅片刻的功夫,“昨日我见姐姐屋子格外安静,又不见翠香跟景花走动……”苏允边说边观察着姐姐的表情,“姐姐你是不是昨日偷偷溜出去了?” 苏三媛伸手去捏苏允的脸颊,笑道:“允儿怎么越来越喜欢这样胡思乱想了?” 见苏允不说话,又似乎心中赌气不痛快。 “我昨日带了翠香跟景花一起出去办爹交代的事。”苏三媛说道:“本想带你一块的,问了几个丫环才知道,你过去母亲那边了。” “是母亲派了人过来喊我过去的。”苏允解释道。 这一路边谈边走,很快就到了书房。 这几日他们都是来书房给爹请安。也不知道什么事困扰着,爹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心情。 杨氏起的很早,她站在苏直身旁,替他整理桌面凌乱摆放的几本书。 苏直坐在太师椅上,手捏着太阳穴,惬意的闭着眼眸,沉思着。 “爹。母亲。” 苏三媛跟苏允进到书房,乖巧的给两人施礼。 苏直闻声缓缓地睁开眼,点了点头,“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去吧。” “恩。” 苏三媛跟苏允两人正准备往外头离开。一位传话的小厮跑了进来,见众人都在,他跪在地上,“老爷,锦衣卫的人派人过来通知,那个采花贼已经死了。” 苏直睁开眼,下意识扫了眼倚在门边还未走的两姐妹,看到苏三媛一脸平淡,心间悬起的怀疑才散去一些。 “有没有说是怎么死的?”苏直出声问道。 “服毒死在马车上的。”小厮说道。见老爷几人没有吭声,他又继续说道:“这件事昨日就已经传开了,听说那个采花贼踢了一个车夫,想要抢走马车,后来马车上坐着的一位公子跟他闹起来,不知道怎么得,那个采花贼就死在马车上了。有些人说是那个采花贼性子高傲,被一位公子打了,觉得气不过就服毒死了。” 闻言,苏直皱眉。 怎么打法能让一个采花贼气不过服毒自尽?这个话倒是传的有些瞎。 只不过马车上的公子是怎么回事? 苏直看了眼苏三媛,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小厮,道:“那个公子,知道是哪里的吗?”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那锦衣卫那边怎么断的?” “判服毒死的。现在也没有人替他收尸,就将他的尸首草草的埋了。” “下去吧。”苏直摇了摇头。目光从众人身上落在苏三媛身上,又想到众人口述之中是个公子哥,也不再多猜测,“媛姐儿、允姐儿你们也下去吧。” 杨氏咬咬牙,瞪了眼苏三媛背影离去的方向,“老爷,听婆子讲,昨日媛姐儿跟外头来的一个姑娘乔装成公子哥,偷偷溜出府……” “闭嘴!”苏直重重的拍了下桌面,目光阴沉的盯着杨氏,“你一个当嫡母的人,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这个时候不能说的吗?”见杨氏闭了嘴,苏直冷哼道:“哪个婆子嘴杂,你就给我管好,要是这件事传到外头,给我们苏府丢了脸面。到时候你也给我准备回杨府去。” “老爷。”杨氏失声唤道:“刚刚是妾身一时失言,一会妾身回去让那几个嘴杂的婆子丫环都闭上嘴,半字也不让她们传到外头去。” 苏直的气消了许多。 他双手负在身后,缓缓颌首,“现在悦姐儿跟郕王订了亲,过几日郕王跟安和郡主成婚后,就会上门来接悦姐儿。要是再生事端,我也不会再护你们母女二人。” 杨氏怔楞住。 看着老爷消失的背影,陷入困惑之中。 难道老爷以为悦儿爬上郕王的床榻,是她暗地里安排的? 杨氏想着,突然就觉得心里头苦涩起来。在老爷心中,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个毒蝎心肠的人物了? “母亲。”苏常悦进到书房好一会,轻声唤杨氏。 杨氏回过神,抿唇露出苦涩的笑,“你爹刚走。他说等郕王跟安和郡主成婚后,就来接你过去。” “没有仪式么?”苏常悦愣了。 她可是堂堂苏府二小姐,礼部尚书嫡次女,内阁首辅外孙女,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的就嫁人了? 苏常悦紧蹙眉头,眼圈红了起来,“母亲,我该怎么办?” 杨氏心里头此时也觉得烦躁,“还能怎么办?”杨氏低吼了一句,又觉得心疼,几步走过去将苏常悦搂在怀中,“你爹说,要是这次再生什么事端,就不会再护着我们母女了。母亲知道你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 沉默了半晌,杨氏继续道:“就像母亲当年一样,现在不是也当上了杨府正妻了么?什么事都会变得。” “母亲,那若是嫁过去安和郡主刁难我,郕王也不护着我,女儿该怎么办?”苏常悦想到最现实的问题,便埋头在杨氏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傻丫头,不是还有母亲吗?”杨氏被她哭得不忍心,伸手轻轻地俯拍着她的后背,“当初既然做了,你就不要再想了。母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想办法护住你的。再说了,你爹刚刚也只是一时气话,他自幼都是疼你的,哪里舍得你受半点委屈?” 85.基本功 郕王婚期那日,京城格外热闹。 安和郡主的身份,孙太后背后的安排,汪国公宴请的各方贵人。 鞭炮声中,迎亲队伍沿着官道前行。新郎郕王身穿红袍,俊朗的容颜上挂着温润的笑容,他的眼眸之中,却一片冷漠。 在人群吆喝声,以及各种吵杂的声音里。 朱祁钰拎着红绳一端,引着新娘踏入郕王临时居住的府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耳边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的响起,朱祁钰感觉自己变得麻木,只知道听着对方的命令,一次又一次的拜着。 郕王府邸,由汪国公代替着郕王招待各方的宾客,格外的喧闹。 朱祁钰进到洞房,替安和郡主揭了喜帕,又对饮了交杯酒。让众人退下以后,朱祁钰便拥着安和郡主入床榻,将勾住的帷幔垂落下来。一切很自然的发生了…… 掌灯时分。 苏常悦主动来华安院,跟苏三媛姐妹二人坐在庭院之中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郕王今日成婚了。” 苏常悦饮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 “你还真是特别,这种时候来找我。”苏三媛笑道。 苏常悦抬眸,看了眼苏三媛,又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是啊,哪有怎么样?最起码我得到了郕王,你却没机会嫁给郕王。” 苏允起身,“二位姐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退下了。” 苏三媛点点头。 苏常悦有些微醉,目光迷离的看着苏允离开的方向,看着眼泪就涌出眼眶,她抬手慌忙拭去,“怎么会有沙子,你这边丫环是不是都不做事的?” 苏三媛替她倒了一杯酒。 “你尽情喝吧。喝醉了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苏三媛淡淡道。 苏常悦盯着桌上的酒,酒杯内清浊的酒泛出一圈圈的涟漪,她举起喝了一口,香醇醉人,渐渐地有些微醉起来。 “苏三媛,我讨厌你那么平静的神情。你明明也输了,不是吗?”苏常悦红着眼圈,“为什么你一点也不难过。” 苏三媛轻轻叹息,道:“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个世上,有什么事可以长久的?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就是人生的道理。” 顿了顿,道:“循着这样的道理做人做事,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的。” “说的好听。”苏常悦冷笑,笑出了眼泪,或许是早已醉了,她抬手随意擦拭泪水,“过几日我就会被接过去了,以后也不用再看着你烦了。”苏常悦颤颤巍巍的起身,脚下踉跄着,喊道:“彩屏、彩蕊,你们扶我回去吧。” 两个丫环闻声便过来一左一右搀扶着苏常悦离开。 苏三媛起身,跟了过去,望着苏常悦被两个丫环夹着离开,身影那么的娇柔孤单。 莫名的,觉得有些同情她。 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又是皇权中心的人物,未来的路太难走了。 “小姐,今日天突然有些凉了。”景花将一件外披套到苏三媛肩上,轻声道。 苏三媛伸手拢了拢外披,“确实是。景花,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 景花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落寞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等到这一两年日子真的安稳下来以后,我帮你跟翠香都找户好人家吧。”苏三媛看着景花说道。 “才不要呢。”翠香从一边走过来,耳尖的听到,喃喃道:“奴婢想要一辈子都服侍小姐身边。” 苏三媛伸手摸了摸翠香的头,笑了,“我领你们这份情便是了,但是也不希望你耽误了大好的青春。”说着也不等她们再说话,继续道:“我过去母亲院子走走,你们不用陪了。” 蔷薇院一副萧条景象。 许久已经没有人来过这里细细打扫过了。 苏三媛走进去,绕过影壁墙,朝着一间屋子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元姨娘。”苏三媛道。 “小姐今日怎么会来这儿?”元姨娘有些意外。 虽然小姐提了一盏灯笼,但在这庭院之中,那点光芒,也只是一点萤火般。令人看着觉得孤寂。 “过来走走。突然有些怀念母亲了。”苏三媛扯着笑,说道。 元姨娘点点头,轻轻叹息,目光环视这所院子每个角落,突然就想起当年跟小姐刚进这院子的场景。物是人非。 “小姐,那你待在这小心点,我有事要找老爷,就不在这儿陪你了。” “恩。” 见着元姨娘渐渐地走远,周围再也听不到动静了。 “白城安,你出来吧。” 苏三媛低声唤道。 先前约好了每三日便教她练武。这里是苏府最适合的地方。 当然会换着一些场地,尽量不被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以他们的敏锐程度,自然能很轻松的躲避。 “这些日子,你先按着这本书记载的基本功练起。”白城安将找了很久的一本书递给苏三媛。 苏三媛接过书,翻了第一页,脸就垂丧下来。 “有没有更轻松一点的方法啊?”苏三媛笑嘻嘻道。要是直接就学防身术一招一式,就更好了。 “基本功练好了,防身术才更实用。”白城安说道。 “可是蹲马步,好累。”苏三媛轻轻叹息,书本上画着的图纸并且陪着文字,有蹲马步、压腿、拉伸等。 想起前世体育课过后,第二日就全身酸疼乏力。 爬个山,第二日就双腿发软。 诶。 早知道就不自讨苦吃了。 白城安打断苏三媛的思绪,神色平和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练习这些基本功,不懂可以问我。” “恩。” 苏三媛觉得该给自己缓冲的时间,想着手中很快的将书藏入怀中,“白城安,你跟我讲讲江湖的故事吧?明天我一定认真练习这些基本功。” 白城安似乎没发现苏三媛的偷懒的小心思,问她,“你想要听什么故事?” “跟我讲讲你觉得有趣的一些事,什么都可以。”苏三媛说着见白城安正思忖着,又小声的提醒道:“或者讲江湖一些奇人的事,他们的事,应该更有趣一些。” 86.江湖的事 “你又想要改命吗?” 白城安的声音响起,打破夜色的寂静。又那么一瞬间,苏三媛觉得特别的内疚。 苏三媛扑入白城安怀中,抱着他的腰,笑着道:“我有你了,还需要改命吗?如果真要改的话,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就好了。” 白城安揽住她的腰,淡淡的“恩”了一声,道:“那我和你讲讲关于我的一些事,关于江湖的一些事吧。” “去屋梁上讲可好?我想躺着仰望夜空。”苏三媛提建议道。 “恩。” 白城安抱起她,脚尖轻点,带着她上了屋梁。 高处不胜寒。微凉的风拂面吹来,苏三媛将白城安的手拉住,懒懒的窝在他怀中,看着暗蓝色的夜空,星辰点点,璀璨耀眼,底下的一片瓦房,分布座落在各个角落。 几棵古树,被风吹拂着,落叶归根。 苏三媛抓着白城安的大手,骨节分明,纤细漂亮,只有掌心的薄茧在告知着,他曾有过一段故事。 持剑行天涯,有多少人,成为了尸骸中的一员,被随意埋在不知名的土坑。 “阿媛,我有个未婚妻,她也是白衣教的一名杀手。” 苏三媛握着白城安的手,暖暖的,她将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苏三媛的目光缥缈,望着没有尽头的夜空,喃喃道:“你会娶她吗?” “不会。” “你喜欢过她吗?”苏三媛依旧躺在白城安怀中,出声问他。 白城安沉默了。 苏三媛从他怀中抬头看他,他眼中有落寞的神色,俊美的容颜上,透着忧郁的神色,苏三媛说:“你如果喜欢她,我不介意当你的小妾。” 是啊,这样子就可以弥补,或许有一天她回去前世,白城安也不会那么孤单。 到时候,她也不会觉得内疚了。 自从那回夜离说过清香知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苏三媛就莫名其妙的坚信,这个江湖上一定有人可以送她回去前世。 去到她怀念,难以割舍的那个时代。外婆还在病床上等她,爸爸妈妈就她一个独生女。 如果没有自己,他们可怎么办? “你不介意?”白城安眼眸中闪过讶异,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怀中的女子,有可能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或者是,只是在利用自己。 可是飞蛾遇到火,总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沉默了好长时间,白城安呢喃道:“我曾经喜欢过她,后来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逐渐的,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喜欢。所以我不会娶她的。” “那她怎么办?可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苏三媛仰躺在他怀中,视线眺望夜空,漫不经心的说道。 “云鹤会代替我照顾她的。” 两人不再说话。 过了好长时间,苏三媛提醒道:“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记得是有人告密,说我爹跟刘伯伯他们暗地里制造兵器,要跟瓦剌里应外合,行谋逆之事。”白城安冷笑,“其实不过是他们想要替罪羊而已。那场火不知道灭了多少人的口。” “你会去报仇吗?” “十五年都过去了,当初那些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苏三媛握住白城安的手,突然觉得他这些年,真的是不容易。 抗住了那么多的悲伤,从无一直爬到白衣教如今的地位。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能这么淡然的讲起仇人,讲起那个死字。 “阿媛。” 白城安突然轻轻唤她,苏三媛茫然地看着他,听到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说:“我如今最害怕的事,就是有一天会失去你。” 苏三媛闻言怔楞下,随即露出笑容,“不会的。”苏三媛抱住白城安的腰,将头靠在他怀中,遮掩眼中复杂的情愫。 如果有那么一天可以回去前世,那……白城安,只能对不起你了。 苏三媛出声道:“白衣教的训练,是怎么样子的?” 白城安抬头,视线瞭望远方。 “白衣教有个地方用来训练拐卖来或被遗弃、救来的孩童。一般是孩童的年纪在六岁以上。小一点的就考验他们耐力,经常让他们挨饿受冻,或者是把他们全部关在一起,让他们争抢食物,互相残杀。” 白城安想了想,又继续道:“等到稍微大一些,活的孩童比较多,就会让他们抽签,选择他们将要暗杀的对象。等到杀了对方完成任务,才会被放出那个地方,跟着一些经验老道的杀手进行任务。” “感觉很残忍。” 那么多孩子关在一个地方,然后争抢食物,互相残杀,能想象那么多的孩子是被饿了多久,才可能互相为了食物残杀。 就算是动物处久了都会有感情,可是第二关却要他们长大一些,按照签筒抽到的名字,暗杀对方。 如果是曾经无数次互相扶持,坚持到此时的同伴的名字呢? 真的太可怕了。 “明天好好练习那些基本功,别偷懒。”白城安能感觉到手中牵着的手泛凉,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衣裳太单薄了。 “恩。” 白城安横抱起苏三媛,脚尖轻点,带着她落到地上,“你回去吧。我再看看如今江湖上有哪些奇人异事,等到你那些基本功练得不错,到时候就当是奖励。” 苏三媛拥住白城安的脖颈,抬头主动亲吻了下白城安的唇角,“以后多给我讲故事,让我多了解你一点。” 白城安将她放下,搂住她的腰,轻轻吻了下她的唇瓣,美好柔软,竟令他有些眷恋窒息的甜美气息,他还是放开了她,“回去小心些。” “恩。” 白城安松开她,很快的离开了蔷薇院。身影消失在夜色尽头。 苏三媛捡起地上的那盏灯笼,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啊?”景花在沿途停了下来,看清是苏三媛,几步过去小姐身旁,担忧不已。 “我刚刚去了母亲的院子。”苏三媛笑道。 “刚刚老爷过来华安院,一听你到蔷薇院,他就离开了。”景花说道。 87.第一日,蹲马步 苏三媛起的很早,拿了那本书出来练。 凉风吹着枯叶,树下一个女子蹲着马步,满头是汗。 来往的几个丫环愣愣的,大小姐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这样摔了好几次,又爬起来继续蹲着,这姿势,怎么看着觉得怪怪的? 几个丫环窃窃私语,又怕被听到,悄悄地快步走开了。 “姐姐,你这在做什么?”苏允用手掩住嘴,打了哈欠。 “小姐说这是在练身体。练了以后不容易发胖,走路也会有劲。”翠香在边上嘀咕道。 苏允看了眼翠香,又看着姐姐满头大汗。回头跟绣花要了条手绢,替姐姐擦拭了额间脸颊的汗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距离爹下朝的时间还有一段时候,苏三媛继续强撑着蹲着马步。 陆陆续续站了有一两柱香的时间,苏三媛才作罢,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双腿已经酸软到不行了。 “好累。”苏三媛借着景花的搀扶,勉强站直了身子,轻呼了一口气。 “姐姐,你还知道累啊。”苏允嗔道:“我都没听过谁家的姑娘做这个来练身体,姐姐是不是被谁骗了?” “不会的。”苏三媛拿过一条湿毛巾洗了把脸上的冷汗,又甩甩手甩甩脚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等苏允再说其它的,就道:“允儿,你在这里等一会,我进去换身衣服,一会一起过去。” “恩。” 苏允看着姐姐的背影在两丫环的搀扶着进了正屋,便回头对绣花嘀咕,“姐姐真是越来越怪异了。哪有闺房女子在庭院蹲马步的?让来来往往的丫环婆子看到,不得笑话死了?” 绣花笑了笑,没有接话。 一阵忙碌过后,苏三媛几人一路无话,朝着书房走去。 “听说你大早上的,就在庭院里练蹲马步?”杨氏捧着一杯茶,挑眉瞧了眼进来请安的苏三媛,她今日脸色倒是红润许多。 苏直正在逗弄着笼中的画眉鸟,头也没回道:“媛姐儿,你练蹲马步做什么?” “回爹的话,我这段时间觉得身体乏力,昨日见了雨慧,她教我练这个最好了,能锻炼身体,比吃一些药还管用。”苏三媛扯谎话,面不改色道。 “哦。觉得好,那你就练吧。”苏直漫不经心道。 画眉鸟在笼中上蹿下跳,苏直看的笑了,岔开话题,“这只画眉倒是机灵,也不知道怎么就给捕到笼子之中了。” “老爷,若不是因此机缘,这鸟哪儿能跟老爷攀上福缘呢?”杨氏笑语着附和道。 苏直“恩”了一声,“那倒是。” 杨氏不再搭话,目光扫了眼站着的那几个姑娘,老爷今日心情好,杨氏也不想跟谁恼了,便道:“媛姐儿,你爹已经开了口,那你就当是锻炼身体玩玩,别过度劳累了。”说了,杨氏嘴角噙着笑容,“没什么事都下去吧。” 苏三媛跟苏允应了声,便领着丫环离开。 “姐姐,爹前几日还每天烦闷,今日怎么有心思玩起画眉鸟了?”苏允嘀咕道。 “谁知道呢。”苏三媛觉得爹是替采花贼那件事担忧,事过了见爹心里头松了口气,苏三媛心里头也觉得舒坦了。 翠香在边上笑道:“兴许老爷是担心采花贼那件事呢。现在采花贼被天收去了,老爷心里头自然替小姐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苏允眼眸黯淡了几分,嘴上勾起一抹笑容,“我还一直觉得是官场上什么糟心事,使得爹心里烦闷呢。” 苏三媛没有接话。 “好久没过去看入画了,我们过去瞧瞧吧。”苏三媛道。 苏允蹙眉,轻声道:“瞧她做什么呀?母亲那边又没少她什么,我们当嫡小姐的,瞧着她也没有什么意思。” 绣花在身后轻轻捅了捅苏允暗示。 想到前些日子那丫环忤逆母亲,被关在屋子里头险些就卖掉了。要不是运气好有喜,哪里能留她待在苏府? 既没名又没分,只不过就是个丫环。 苏允心里头不舒服,脸上浮现一抹未察觉的嫌弃神情,“姐姐,我还是不去了。” 绣花垂下头,没敢再吭声了。 景花瞧了眼三小姐的神情,心里头不舒服了起来。也不敢吭声。 “恩。”苏三媛应了声,便领着翠香跟景花跟苏允主仆分开。 从书房这边走去大观园东厢房,也不过十来步的路程。 “小姐,三小姐怎么能瞧不起入画姐姐呢。”翠香忍不住心里头的不悦,嘀咕道。 景花暗地里瞪了眼翠香,“三小姐兴许是想起有其他事要忙,才不跟来。你别什么话都乱讲。” “小姐,我刚刚说错话了,你别生我的气。”翠香这才反应过来,在小姐边上小声嘟哝道。 “别在其它人面前说就是了。”苏三媛看了眼翠香道。 东厢房里头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丫环,瞧见大小姐来了,先是施礼,然后便进去跟入画姐姐通报了一声。 入画此时正坐在床上,视线看着肚子,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 听到了小丫环的通告,入画先是一愣,随即面色缓和,唇角染上笑意,让小丫环过来搀扶着她起了身,面朝着苏三媛方向,微微的施礼,“大小姐。” “想到好久没看到你了,就过来瞧瞧。”苏三媛笑了笑,走过来搀扶入画,将她轻轻地扶到床边,让她坐下就好了,“伺候你的这些小丫环用的还习惯吗?有没有哪些不听使唤,我替你教训她们。” 入画笑了,“怎么会呢?夫人赐的这两个丫环乖巧伶俐,从没有让我觉得哪些地方不省心。还有一个嬷嬷,老经验了,总是先我一步,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劳大小姐还一直挂心着。” 苏三媛点点头,“这会来也没带什么礼,这个镯子送给你。”苏三媛说着,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金镶玉手镯,质地晶莹剔透,是原主娘的嫁妆里面的一件。 “大小姐,你太客气了。” 入画手中推托了几次,再推托不过,便勉为其难的让苏三媛替她戴了镯子。 “等你以后生了,我还想多带弟弟玩呢。这苏府没有小孩子闹腾,多少还是有些冷冷清清的。”苏三媛笑着说道。 又闲聊了好一会,苏三媛才起身离开,入画伸手去拉苏三媛的手,“大小姐,奴婢这身子弱,这会多走几步都累,就恕奴婢不能远送了。” “没事的。”苏三媛将入画暗中塞给她的纸藏在袖中,轻轻扶着入画坐到床上,又对两个丫环交代了几句,好好伺候入画之类的话,便领着景花跟翠香离开。 88.尴尬的相遇 走到无人之处,苏三媛才打开纸条,上面写:大小姐,请你救我。 底下又有一行小字:老夫人是被人下毒害死的。经奴婢查实,下毒者是于嬷嬷。 大观园苏三媛主仆三人前脚刚走,后脚一位陈嬷嬷便走了进来,拉了一个小丫环到外边,小声的询问了一番刚刚的事情,以及谈话内容。 小丫环如实交代,陈嬷嬷听了点点头,探头进去小心的瞧了眼,见入画轻轻抚摸着肚子,一脸温柔、慈爱的笑容,并没有太多异常的地方。 “你盯紧点,别出了差错。”陈嬷嬷对边上的小丫环说道。 “是。” 陈嬷嬷听到小丫环答应了一声,便点了点头,很快的离开这里。 荷花亭。 亭子里一对男女有说有笑,边上伺候着的沈槐先反应过来,看到大小姐带着两个丫环走过来,本想出声让对方赶紧离开,后面王爷的声音便悠悠的传来,“阿媛,过来。” 坐在郕王边上位置的苏常悦缓缓地回过头,淡漠的看着苏三媛主仆三人的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苏常悦轻蹙柳眉,仅片刻便又舒展,恢复往日的笑颜。 母亲说了,若想俘虏男人的心,那就得以柔克刚。 “姐姐,既然郕王殿下开口了,你就过来坐坐吧。”苏常悦嘴角噙着笑容,面容娇媚,笑语着看着那边方向。 苏三媛沉默了片刻,便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怎么今日郕王来这苏府,也没有人跟她讲一声? 景花跟翠香面面相觑,要不是小姐上回说了关于郕王的事都不要说,她们也不敢没告诉小姐,惹出这档麻烦来。 边上有小丫环过来,替苏三媛倒了一杯茶。 苏三媛选择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神色平和的看着他们,而郕王也正神色平和的回看着她。 有一瞬间,有些尴尬。 “姐姐这时候怎么来荷花亭闲逛了?莫非是听了什么,就想过来瞧瞧郕王殿下的吗?”苏常悦出声,笑语道。 朱祁钰依旧看着苏三媛,等待着她的答复。 阿媛真的是听了他来苏府,所以过来这荷花亭的么? 苏三媛摇了摇头,“不是呢,我刚刚是去了入画那边看了眼,那条路你又不是不知道,也通来这儿。”说着,苏三媛佯装恼怒的朝景花喝道:“景花,就说你今日怎么会喊我过来这荷花亭,是不是哪个人给你好处,存心调我来这儿看笑话的?” “奴婢不敢。”景花很快的反应过来,噗通跪在地上,道:“奴婢见小姐这几日都在院子里不出来,就想小姐能多逛逛这荷花亭,谁知道这儿已经坐了两位主子了。” 苏常悦出声,“姐姐,丫环也是为你好,你何必跟她过不去呢?”说着,便给彩屏使眼色,“还不去扶起景花。” 彩屏这才过去扶了景花起身。 朱祁钰以为是苏常悦暗中使计,帮他调出阿媛,又见阿媛这副嫌弃见他的模样,心里头恼怒起来。 他伸手去抓苏常悦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之中,“常悦,怎么手这么凉?” “有些冷。”苏常悦低声道。没想到手中一松,郕王起身走过来护在她身旁,手揽着她的肩,将她半拥在身边,“你们谁回去拿一件常悦的外披过来。” 彩屏应了一声,很快的离开。 苏三媛垂眸,自顾自的饮茶,当做没看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俊俏华贵的王爷,一个美貌娇俏的二小姐,除去一些个人因素,倒也蛮合适的。 “郕王,二妹,我也有些乏了,就不在这多坐了。”苏三媛起身,给郕王施礼,也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就领着景花跟翠香离开了。 “姐姐。”苏常悦出声道。 苏三媛顿住脚步,回望过去,苏常悦起身,郕王搂着她的腰,两人像是新婚燕尔,甜蜜羡煞她人。郕王含笑,目光平和的看着,转向苏常悦时,神情又是温柔又是宠溺,语气轻声道:“常悦,她乏了就随她去,你喊她留在这也没意思。” 郕王的声音淳淳的,蛮好听的,又挨得距离近,苏常悦脸颊绯红。 “我是想姐姐能留下来多陪一会,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跟姐姐还有安和郡主一同伺候郕王殿下。”苏常悦说的很小声,咬着下唇道:“之前的事,都怪我。” 朱祁钰眼角余光瞟了眼苏三媛,眸光落在苏常悦身上,俯身,唇轻轻亲吻在苏常悦额间,手将她揽着入怀中更近了些,“你有这份心思,本王知道了,随她去吧。” 苏常悦窝在郕王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纵使他们的声音细如调情一般,可仍旧一字不落的传到苏三媛耳中。 “若没什么事,那我就退下了。”苏三媛施礼,转身离开。 隐约能感受到一抹炙热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令她有种想要很快闪身消失的冲动。 苏三媛挺直背脊,举止大方得体,一步一步的有条不紊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小姐,都怪奴婢没有告诉小姐郕王到府上的事。” 翠香轻声道。又怕这件事晚点小姐再拿景花出气。好姐妹之间,应该互相帮衬着一些。 苏三媛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苏三媛停下脚步,看着景花,“帮我去安排一辆马车,我明日想再去瞧瞧于嬷嬷。问些事情。” “好的,奴婢这就去安排。”景花答应道,便退了出去。 苏三媛回身看翠香,用手指点了点头她的额头,笑骂道:“你呀,得跟景花多学学。刚刚那种情况,我自然得找台阶下了。你也不想想,景花何时说过那番话了?” 翠香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只怪奴婢太笨了。” 苏三媛又忍不住用手捏了捏翠香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笑道:“笨些倒是无所谓,对我忠心才是最要紧的。” 翠香点了点头,承诺道:“奴婢肯定会对小姐忠心的。” 苏三媛笑了笑,返身朝华安院走,边走边说:“以后你得多向景花学,等过两年,我替你们俩寻个好人家,到时候你也不容易在婆家吃亏。” 89.拆散一段姻缘 时间一晃,又到次日。 苏三媛去请安以后,得了苏直同意,便领着景花出府。 马车沿着上回的路行进。 苏三媛疲乏的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才到了。景花先下了马车,再扶了苏三媛一同下马车。 篱笆围了一圈,院子里,于嬷嬷正在喂食养的几只鸡,隐约听到动静,她抬头看去,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目光短暂的对视。 大小姐这回又来做什么? 于嬷嬷蹙眉,让几个小孩子到里屋去玩,她才走出了院子,过来迎接,“大小姐,怎么今儿又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于嬷嬷,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苏三媛神色淡然,看着于嬷嬷问道。 于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大小姐,里面那几个孩子闹腾的厉害,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坐吧。”说着,于嬷嬷便退开位置,邀请苏三媛主仆二人进到屋内去。 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 有胆大的小男孩跑过来,在苏三媛边上停下仔细瞧,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姐姐,你生的好美。” 这话一出,引得另外几个小孩子看过来,却不敢像这个小男孩胆子这么大。 于嬷嬷笑骂,“你这崽子才几岁,就知道讨姑娘欢心,大了可怎么办?”说着拉着那个小男孩往边上站,对他说:“这是苏府大小姐,知道吗?可别那么没规矩。” “知道了,好啰嗦的姥姥。”那小男孩嬉笑着,唷嗬着其他几个玩伴一同到外头玩去。 “那孩子是谁家?还真是讨人喜欢。”景花笑着道。 “那是我外孙子,打小就没了爹娘,性子野惯了。”于嬷嬷笑着回答,目光不放心的回头朝外头多看了两眼。 屋内这回只有她们三人,于嬷嬷笑着让大小姐坐到炕上,“大小姐,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好茶款待,这粗茶大小姐若喝的,也尝个味道,就当图个新鲜。”说着,于嬷嬷将热茶用了陶瓷碗装了半碗,端着放到小矮几上。 苏三媛笑了笑,“没这么多讲究,都喝的惯。”说着,对景花道:“你出去瞧瞧那几个孩子,我有些话要问问于嬷嬷。” 景花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于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僵,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小心地抬头瞧了眼大小姐,“大小姐,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苏三媛捧起陶瓷碗,抿了一小口,将陶瓷碗放到桌上,道:“于嬷嬷,我昨日听了一件事儿,就想过来确认一下。” “大小姐,你是想确认什么事?”于嬷嬷隐隐约约觉得,大小姐问的就是那件事。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一番。 苏三媛轻轻叹息,将昨日入画给她的那张纸条递了过去,因为纸张上没有写名,苏三媛丝毫不担心会泄露入画的身份。 于嬷嬷早年跟老夫人身边,也学了一些字。 她将纸条接过手中,看清上面的几个字,手颤了一下,目光闪过慌乱。于嬷嬷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也仅仅片刻的功夫,便回过神。 “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现在随随便便的拿一张写字的纸递给我,就真的能让我背了这黑锅么?”于嬷嬷的态度怒不可谒,随手便将那张纸条给撕烂成碎片。 “那为什么祖母摔倒那日,你没有告诉爹,祖母摔倒前是跟苏常悦待在一起的?”苏三媛没去看变成无数碎片的小纸,只冷冷的看着于嬷嬷问道。 于嬷嬷沉默了片刻,气笑道:“原来大小姐今日来是非得要我来背这黑锅了?我就算是一个奴才,怎么也是老夫人身边的奴才,老夫人刚走,大小姐就不怕这么做遭天谴吗?” 于嬷嬷的声音很响亮,并且刺耳。 第一次发觉这个人,竟然不再那么慈眉善目了。 以前也不见得一句话就能将于嬷嬷刺激成这副样子,若不是心中有鬼,那就怪了。 “于嬷嬷。”苏三媛起身,看着于嬷嬷道:“祖母那件事过去了,但不代表没有人知道。我若不是看在你伺候祖母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可能走这么一趟过来再同你确认。” “大小姐,你什么意思?”于嬷嬷也从炕上站起身,冷声道。 苏三媛不急着回答于嬷嬷,只是将白城安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们不说近的,就说远的一件事。当年祖母跟杨尘子的事,如果不是你暗中使绊子,他们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一个嫁了不喜欢的人,一个浪迹天涯终身未娶。” 见于嬷嬷神色一僵,怔楞住了。 “于嬷嬷,你不觉得心中愧疚吗?拆散了主子的一段姻缘不说,最后还亲手下毒害死主子。”苏三媛说着,摇了摇头,“真正会遭天谴的,应该是你自己吧。” “你……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于嬷嬷没缓过神,脑中一冲动,一句话便不经大脑审核问道。 “于嬷嬷,我这趟来,不过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非要置祖母于死地?是苏府哪些人指使你干的?” 苏三媛盯着于嬷嬷道:“若你老实说,我兴许还能既往不咎。若你不讲,我会先将你做的这些事通过鹤年堂告诉杨尘子。” 于嬷嬷失声笑了,一双浑浊的眼眸中盈满泪水,“我没想到自己都一把年纪快进棺材的人了,居然还被晚辈知道当年那桩事,看来举头三尺皆由神明!真是没脸见老夫人了。” “几十年过去了,祖母也不曾亏待你什么。你确实是没脸见祖母。”苏三媛讥讽道“若你还想隐瞒背后操纵的人,将来你到黄泉路上,我看你再怎么跟祖母交代。” 于嬷嬷抬眼,泪水滑出眼眶。 哽咽着哭道:“大小姐,我是不能出去替你指正背后操纵之人,但是你若想知道,我便与你细细的说吧。” 苏三媛看了眼于嬷嬷,复又走到炕上坐下来。 “那日老夫人发现二小姐被管事之子尘子强行搂在怀中,边上也没有丫环婆子,那尘子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一些话。一看到老夫人来,尘子一溜烟就跑了。”于嬷嬷摇摇头,叹息,“老夫人就让我先退下去,也不知道她们怎么讲的,等我发现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摔倒晕过去了。” 90.抬马车 于嬷嬷胸闷难耐,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叹息了好几次。 这样说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于嬷嬷不想太过掺合这件事,故意装作不知道。 那毒害祖母的事,又是怎么样的呢? 苏三媛心中正疑惑着,就听到于嬷嬷继续说道。 “大小姐,后来……”于嬷嬷叹息,顿了一会才继续道:“后来那几日老夫人也是时好时坏,请了几位大夫来看,也不见好。夫人暗中叫我出去,她拿我孙子当要挟,让我帮着在老夫人药中每日多放一味药。” “再后来,老夫人便去了。”于嬷嬷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上,给苏三媛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小姐,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还想看着我孙儿长大,他从小没有父母疼爱,已经够可怜了……” 苏三媛起身绕过她,头也不回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不要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 说完,苏三媛大步离开。 “小姐?”景花轻声道。不再顾着那几个孩子了。其中有个小孩看到屋内于嬷嬷跪着地上哭,跟原先那个小男孩讲,小男孩很快的跑过来扯住苏三媛的手腕,不让她走,“你干嘛欺负我姥姥?” 景花想上去拉开他,被苏三媛拦了下来。 苏三媛停下脚步,蹲下身,拉住小男孩的两边手,看着他黑亮的眼眸,道:“我并没有欺负你姥姥,你姥姥之所以哭呢,是因为想起了我祖母的死,她心里头觉得内疚,所以给我祖母磕头。” “你真的没有欺负姥姥吗?”小男孩态度缓了些,再次问道。 苏三媛点点头,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以后你好好孝顺你姥姥,她确实是很疼你。”说完,苏三媛起身离开。 于嬷嬷走了出来,揽住小男孩入怀,目光定格在苏三媛身上,追随着上了马车,马车消失在尽头。 “姥姥,那个姐姐真的没有欺负你吗?”小男孩从于嬷嬷怀中抬起脑袋,眨巴着眼,问道。 “李儿,是姥姥亏欠了大小姐跟老夫人他们。”于嬷嬷叹息道。 “亏欠得多吗?要是很多的话,我以后长大了,替姥姥去还他们。”小男孩一脸很认真道。 于嬷嬷看着李二,圆脸蛋,黑亮炯炯有神的眼眸,还挂着鼻涕,这几日的感冒使得他在说完话以后总会忍不住咳嗽几声。于嬷嬷将小男孩揽入怀中,目光飘渺,“亏欠了好多好多,姥姥都还不起了。” “姥姥别难过,我以后来替姥姥还。”小男孩语气坚定道。 马车晃动。车轮卡到一处小坑之中。 “大小姐,你稍等一会。”车夫说着跳下了马,到后面去使劲推,可始终还是不顶用。隔了一会便道:“大小姐,要不我请那边的几位过来帮忙出力?” 苏三媛撩开车帘,顺着车夫的视线朝着那边看去,有几个下人拥着一位骑马的公子,那骑马的公子哥衣着华贵,不似寻常人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让马这么慢的前行。还要人去牵。 “算了,看那些人不像是好惹的对象。”苏三媛喊住车夫。 这一条巷子位置有些偏僻,来往的人少,只瞧见那么几个公子哥,车夫就不肯依,继续劝说几句,“大小姐,你或者坐在马车去。我过去跟那些人讲讲,给他们一些钱。要不然这样耽搁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苏三媛思忖了片刻,点点头,正准备放下车帘,可是那边骑马的人的视线,却紧随着她,令她有些不自在的望过去。 那人面容俊美如玉,眉目清朗,看起来觉得眼熟。 苏三媛想起来了,那人竟然是沐祈公子!没想到这里会遇上他,苏三媛动作一滞,便下了马车。 车夫正想问什么,就看到那边的贵公子翻身下了马,先那些手下几步,朝着这边走来。 “小姐,你认识他们吗?”景花戒备的将小姐护到身后,车夫也有这样的疑惑,回头跟景花一样看着苏三媛,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是我跟翠香以前的救命恩人。”苏三媛说道。 听到“救命恩人”,景花很快的想到了一个名字,喃喃道:“小姐,难道他就是那个沐祈公子?” “恩。” 车夫松了口气,道:“既然是大小姐认识的人,那我们喊他们帮忙抬这马车也就好讲了。” 苏三媛没有答话,对面的男子已经走了过来,近在两三步距离远的地方站着。 “姑娘,在下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是不是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沐祈唇角含笑,目若星辰,浑身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慑感,令人觉得亲切,又打从心底里头觉得不敢在这样的人面前放肆。 车夫抿唇没吭声。 “沐祈公子先前救过小女子性命,后又带小女子去了锦绣铺子买了一套祝寿锦屏。”苏三媛施礼,面上的纱巾浮动,她的眉眼清冷淡然,令人看起来觉得赏心悦目。沐祈“喔”了一声,笑道:“在下若是没记错的话,先前姑娘可是说要请在下吃一顿。” 苏三媛想了想这次带出来的银两只有二十几两,大概还是够请这个人吃一顿。 “可以的。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沐祈公子你们帮个忙,将这车轮移出来。”苏三媛说道。 沐祈看了眼车轮身陷的地方,回头给身后几名手下说了几声,那些人原本就是锦衣卫里头武功不错的人,听了命令走过去一人负责一小块位置,甚至不需要车夫再来帮忙,很轻易便将马车抬起。 苏三媛看了眼马车,又回头看向沐祈,客气道:“沐祈公子想吃些什么?还是我来做主?” 沐祈思忖了片刻,“客随主便,只要不过分简陋的地方,在下都可以接受。” “小姐,前面拐了弯就有一家财运会馆,听说那儿的饭菜倒是不错。”景花小声的说道。 苏三媛凑近景花的耳边,小声道:“我们的银两,在那里够花吗?” 沐祈隐约听到她们对话的声音,闻言忍不住勾唇一笑,这个……他还是头一回让女子请吃饭,却是这么尴尬的场面,没钱请。 明明该同情及头疼,可是沐祈总觉得有趣的很。等会兴许可以专挑贵一点的菜肴,好好逗逗这个苏大小姐。 91.心疼两间饭钱 “小姐,奴婢等你们吃饭的时候,就回去多拿一些银两来。”景花小声道。 苏三媛点点头,对沐祈几人道:“那小女子先上马车了。请沐祈公子几人到前面财运会馆吃。”说着便借着景花的搀扶先上了马车,景花再上了马车。 沐祈看着马车远去,招呼了一人附到他耳旁小声道:“一会你们盯着那个小丫环,若是她回去取钱,那你就拖延她一会,别让她那么早回来。记得,别让她看到你们了,也别伤害到那个小丫环。” “是。”那人答应了一声,好奇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暗道:那马车的小姐是哪家的?可真是有福,能被皇上看中了。 财运会馆。 迎客的小二走了出来,见到一男一女装扮不俗,又不似外地人,身后跟着丫环、小厮,一进来就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小二自然更显得恭敬,道:“几位客官,里面请。”退开路让着他们先过去,又问道:“是要一件雅房,还是在这里坐着吃?” “雅房。”苏三媛想都没想便说道。她可不想为了图那些便宜,成了来来往往观看的对象。 要是哪个认识的见到,可不就尴尬了? 小二听了,便道“这边请”说着迎着他们几人上去二楼。二楼长廊,有个醉醺醺的公子哥迎面走来,身后跟着另外几个打扮不俗的公子哥,各个富家公子哥的装扮,不过其中几个眉眼之间却是风流浪荡的笑意。 此时他们喝醉酒,胆子更大了。 “哟,那谁家的娘子,长得可水灵?”一个穿宝蓝色绣蝙蝠纹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眉目清秀,因为喝了酒,两边脸颊绯红,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个饱嗝。 小二忙上前说道:“李公子,我们这小店经营生意不容易,还请你多担待着些,让小的带他们过去吧。” “哦。”被称作李公子应了声,侧到一边,背靠着墙,有些醉意,疲乏的站了一会。 景花大概知道他们几个要到哪一间包厢,只留了车夫在这儿陪着小姐,她便匆匆的离开了。这儿离苏府不过一条巷子的距离,来回也差不多他们这顿吃完了。 小二见李公子让开了,忙招呼身后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沐祈走在前面,苏三媛在他身侧后一步。走廊宽能容纳四个人并排。走廊左右对立,各有五间雅房,至于好坏则是由屋型大小、屋内有无窗户而定。 李谦和看着一位姑娘走过去,鼻息间有一股香气,便伸手去抓女子的手。 苏三媛哪里容得他放肆,在他手伸过来之时,已经很巧妙的躲开他的手。不过这一躲,反倒惹恼了这名醉汉,“你娘的,躲什么躲啊?”李谦和醉醺醺的,气骂道。 沐祈将苏三媛护在身后,几个手下也很快的围聚过来,将沐祈跟苏三媛二人护住,车夫则怕事的躲在一旁。 此时李谦和那些朋友也走了过来,另外几个李谦和随身带的几个小厮则挤在前面。 小二在中间,笑容显得尴尬。 “想闹是不是?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李谦和见他这边的人是对方的两倍,冷笑着说道。 沐祈眉头轻蹙,道:“你是什么人?敢在天子脚下这么放肆?” 闻声,李谦和笑了,“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害怕了?我告诉你,我爹是这一带的财主李万,我干爹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王振老爷。”说着,李谦和打了饱嗝,“你要是府上有当官的,就给我小心点!” 沐祈脸色阴沉。 “你这话当真?”沐祈声音很冷,眉宇之间凌厉之色毕露。 随同沐祈的手下之中,有一人正巧是王振的亲信,锦衣卫千户梁贵。至于眼前这个李谦和,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见到他要闯大祸,忙出声道:“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拖下去。甩他几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谁敢。”李谦和冷声笑了。 梁贵不理他,对主子道:“公子,你们先进去,这儿交给我们这些人来处理。” 沐祈也不想在苏三媛面前暴露他皇帝的身份,便深深看了眼李谦和,“教训完以后,记住这些人还有他们的身份,以后还会需要到。” 梁贵应了一声。边上李谦和那几个朋友谩骂起来,想围过来,一起跟李谦和教训这些人。刚上前两步就被这些沐祈带来的手下巧妙的挡住了。 “走吧。”沐祈出声提醒。 小二犹豫了下,便先领着这两位主子进去雅房。 “吃些什么?”苏三媛出声问道。想了想,又说道:“沐祈公子,你可以先点一些饭菜,也别点太多了,免得点太多了,反而到时候吃不完浪费了。” 沐祈抬眸看她,沉默了。 苏三媛有些尴尬,可是没办法家里私藏的那一百两之前是准备给白城安的,结果白城安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了。 既然银两没花出去,那都是她的钱,花多了,肯定是要心疼的。 苏三媛心里头安慰自己脸皮要后一点,她顿了片刻,接着说道:“等会吃完若是不够吃,到时候我们再点一些。你觉得呢?” 沐祈手抬起,支着下巴,纤细好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脸颊,目光深邃平和的看着苏三媛,“既然姑娘开口了,那在下自然从命。”沐祈嘴角勾起一抹笑,嘱咐小二道:“边上一会再开一间雅房。将你这里最贵的菜肴每间上七道,好酒各一壶。” 店小二听了,答应了声。 “合起来多少钱?”沐祈问道。 “一百两左右。”小二粗略算了一下。 沐祈对苏三媛笑了笑,“姑娘,这样可以吗?要不要再加一些其它的?” 苏三媛忍住心中泪崩的难过,闷闷的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应该够吃了。” 小二听了便退了出去。 正准备急忙去劝架,令他意外的是,那边李公子几个看了梁贵递出去的令牌都吓得面色苍白,一声不吭。小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那边的人出声。 “你们刚刚谁骂了公子,就自己重重掌耳刮子十下,最好能让里面的两位主子消气,否则日后什么麻烦找上门,可别怨的别人。”梁贵冷声说道。若不是看在跟李谦和长辈有些交情,也懒得管这些人死活。 李谦和咬牙,抬手重重甩了自己几耳刮子,又给梁贵道:“是我瞎了眼,被酒冲昏了脑。大人你要是方便,就让我进去给那两位主子赔个不是。” “要赔不是就在这儿等会,公子他们哪有心情,听你们啰嗦?”梁贵冷哼。 92.被皇帝坑穷了 几道菜肴陆陆续续被摆上桌。 这间雅房就苏三媛、车夫以及沐祈。 一壶酒倒了三杯,沐祈饮了一小口酒,便不再喝了。 见苏三媛不喝酒坐在那儿,偶尔看一眼外面。知道她在等那个小丫环送钱来。 沐祈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目光灿若星辰璀璨,有意打趣道:“姑娘,在下点的这些菜,是不是不符合你的口味?要不要再点几道菜?” “……” 看了那几盘菜肴各夹了一口,也看不出沐祈偏好那一道菜肴。要不是之前看到他夹了菜,光从外面看,都还以为每道菜都没有吃过。 苏三媛很想瞪他一眼,低垂眼眸缓了片刻,耐着性子道:“沐祈公子,这几道菜都还没有吃过,再点不就是浪费了吗?” 沐祈抿了口茶水,笑道:“这几道菜不过是样子好看,味道太一般了,有些难以下咽。” “沐祈公子,你这样浪费粮食,真的好吗?”苏三媛抬眸,看不出沐祈公子究竟是逗她,还是真的有这么嫌弃这几道菜。 花了一百多两了!怎么可能会难吃? 沐祈用公筷夹了荔枝肉到苏三媛碗中,“你试试。” 苏三媛看了眼碗中的一小块荔枝肉,拿过筷子夹了送入口中,嚼了几口,看他,“味道不错。哪里一般了?” 沐祈没有搭理她的话,又用公筷夹了饺子放到她碗中,“这个再试试。” 苏三媛听了,筷子移动,再将饺子夹了送入口中,嚼了几口,再看他,“比我们府上厨子做的还好吃,哪里一般了?” 车夫在旁边目光转悠悠的看着贼笑。 倒觉得小姐跟对方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妇,郎情妾意。倒也蛮般配。 车夫就是上回那个徐叔。在苏府里头也算得上老人了。 “公子你别怪我多嘴!我们家小姐,已经到了该许配的年纪了,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我看你眉目俊朗,性子沉稳,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徐叔笑了笑,“我看你们倒蛮般配,你若是有意,就赶紧来苏府提亲……” 徐叔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沐祈,便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喝你的去,别说话。”苏三媛瞪徐叔,将整壶酒都推了过去,放在徐叔面前。 徐叔讪讪的笑了笑,嘀咕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有什么关系?我要是今儿不说,指定以后打着灯笼还找不着这样的男儿呢!” 苏三媛看向一直旁观的沐祈,他俊颜上挂着温润的笑容,再看看满桌没怎么动过的菜肴,苏三媛看他,就觉得他更像是一只白面狐狸!把她坑穷了。 “沐祈公子,他喝醉酒了,你别理他。”苏三媛道。 “姑娘这话倒是让在下心寒。难道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沐祈放下筷子,看着苏三媛,笑意盈盈道。 这话又像是在开玩笑。可那眼神,倒有几分认真的神情。 苏三媛懒得理他是真是假,仔细听了外头,老半天没有听到景花回来的动静,心里头有些诧异。 “沐祈公子,我出去瞧一瞧。”苏三媛说着起身,不等沐祈答应,便走过去打开雅房的门。 该不会是被刚刚那帮醉鬼把景花给掳了去吧? 苏三媛心里猜测着,打开门时,外头的景象却让她吃惊。刚刚那几个醉鬼站在走廊边上,很安静的候着,脸颊上还有巴掌印,红通通的。 边上守着他们的,只有沐祈身边其中的一名手下,梁贵。其他人都在另一间雅房里吃饭。 带头那个李谦和现在酒意醒了,眼眸含雾,走过来歉意的给刚开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苏三媛作辑,“姑娘,刚刚多有得罪,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责罚!” 苏三媛怔鄂,看了眼边上的梁贵。 “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突然向我赔罪?”苏三媛问道。 “这李公子几人的长辈往日跟我们公子也有交情。今日他们喝酒乱了心性,我教训他们几句,倒也知道悔改。”梁贵道,目光看向苏三媛,“姑娘若觉得心里头不痛快,只管罚他们出气。” 苏三媛蹙眉,又四下望了眼,“你们有没有看到,有个姑娘从这里过来,要找我的?” 梁贵出声,“姑娘,你若是问你身边那个丫环的话,我们倒是没看见。兴许她在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苏三媛没吭声。 屋内的沐祈听到她质疑起来,便起身跟了过去,站在她身边,道:“姑娘,要不要在下派人过去找找那丫环?” 按理说景花做事不可能这么不靠谱。 苏三媛心中更加疑惑。 听到沐祈的话才觉得有可能真的是在苏府里,被其他主子给绊住了。 想了想,苏三媛看向李谦和,道:“今日你做的事情,确实让人觉得恶心,本小姐现在心里头还觉得不舒服。”苏三媛语气淡漠。 李谦和愣了下,一时也没有想到她的话是这一句,这让从不哄人的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安静了片刻,李谦和绞尽脑汁,才忍着脾气,轻声哄道:“今日二位主子的饭钱,就当是我请的。若是姑娘还有气没消,你尽管开口,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饭钱? 苏三媛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率大方,挺好的。 回忆了一遍,刚刚其实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 苏三媛佯装还生着气的样子,勉为其难的缓缓点头,“随你。我也没有什么需要拿你出气的。只是希望你以后,多少还是尊重一下别人。” 闻声,沐祈朝苏三媛一脸冷漠的神情看了眼,没想到这无意之中,倒是便宜了这丫头。 就凭刚刚饭桌上,那一脸闷闷不乐的神情。这丫头小气的让沐祈有些无语。 沐祈无奈的摇了摇头,她高兴就好吧。 想着,沐祈给手下打了暗号,一个手下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谦和听到对方也干脆,没有想要继续为难他的意思,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目光瞟向沐祈方向。 最主要是那位主子心里头得乐意才成。 光是想到刚刚梁贵拿出令牌又附到他耳旁说:“里头那位是当今皇上。你想找死么?”梁贵就汗毛直立,一身冷汗。 93.怂恿上门提亲 苏三媛在雅房门外站了一会。 沐祈自然不想待在门外太长时间,还想陪她在雅房多坐一会,逗逗她。 眼前看苏三媛起了戒心,便随了她。 “你们几个,再让我知道有下回,就不是这么好过的。”沐祈出声,打破了长廊上陷入的安静。 李谦和暗暗地呼了一口气,嘴上忙道:“决不会有下回了!” “那还不快去。”梁贵在边上提醒道。 李谦和应了声,朝着沐祈两人的方向作辑拜了一下,“那我们就退下了。”说着,李谦和招呼着其余几人,很快的消失在走廊。 “不进去里面再吃几样吗?”沐祈看苏三媛,问道。 苏三媛莫名的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回头看了眼沐祈,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一直觉得沐祈跟张横钰,不是,是郕王朱祁钰有几分相似。 刚刚那群人似乎很忌惮他。 难道是秘密来京城的藩王,或者是皇帝? 苏三媛蹙眉,正在细细思索着,便听到沐祈的声音,她点了点头,随着他进到屋里头,照着原来的位置坐下。 “沐祈公子,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苏三媛出声问道。 徐叔喝的微醉,脸颊绯红,笑语道:“大小姐,你这样问,太不矜持了,容易把这公子吓跑。还是等一天他到苏府提亲,到时候老爷问不是更好?” 说完,扑通一声,徐叔便醉的昏睡过去。 徐叔是嗜酒,但是喝不了太多的酒,容易醉的类型。再看那一壶酒,都已经被喝光了。 留了这么尴尬的话才昏睡过去。 苏三媛咬咬牙,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反观对面坐着的沐祈,神色平和,嘴角始终挂着温润的笑,眉宇之中的凌厉之色淡了许多,像邻家大哥哥。 “看看哪一日方便,到时候在下再上门提亲,姑娘觉得可好?”沐祈打趣道。 眼下郕王还在京城,各方局势混乱,皇权之争令朝堂混乱不堪。沐祈自然不会为了一时的喜欢,搭上江山社稷,跟郕王翻脸。 沐祈静静的看着苏三媛。 第一次,跟一个小女子的交谈,需要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他喝醉了,胡言乱语。”苏三媛出声道。 沐祈手支着下巴,手指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脸,笑语道:“苏姑娘,你想嫁的人,是什么样的?我倒有兴趣想听听了。” 苏三媛沉默了片刻,想到了白城安、想到了张横钰商人的身份、想到了郕王朱祁钰尊贵的身份。 究竟想嫁给什么样的?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皇帝的话。那天底下什么身份对他来说,不就是一场可以改动的儿戏么? 苏三媛犹豫了一会,说道:“我还没有想清楚。婚姻之事,也不是我能随意决定的。”说着,苏三媛起身,“今日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若是沐祈公子没有其它想吃点的,那我们便离开吧。” 沐祈抿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久,才笑着说道:“你那车夫醉成那样,我让手下来帮你把他抬回去吧。” “恩,有劳了。”苏三媛施礼,淡淡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些焦急,听起来像是女子的脚步声音。 苏三媛走过去,开了门。 “小姐。”景花额头上冒着汗,气喘吁吁道。 “怎么了?” 苏三媛拿出手绢,递给景花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刚刚路上遇到小偷,差点把这一百两给窃走了。”景花心有余悸的小声说道,说着又将小姐拉出来了几步,道:“后来是里面那位公子的手下过来找我的时候,碰巧赶上那个窃贼跑开,他就帮我给抢回来了。” 苏三媛沉默不语。 总觉得这件事,似乎有点巧。 怎么会扒手抢走钱袋子刚跑,就被沐祈公子的手下看到,而且他们那些手下当时真的有把景花的模样认得那么仔细么? “刚刚想去付钱,店小二说,饭钱已经被另一位李公子给付清了。”景花继续道。 苏三媛点头,回头朝始终安静的坐着饮茶的华贵男子看去,她道:“沐祈公子,有劳你喊手下帮忙了。” 沐祈出声,“梁贵,你让两个人抬着这个车夫,另外再派一个得力的手下护送她们回去。” 梁贵答应了声,亲自出去挑了三个身边最得力的锦衣卫。 那三个人进来,其中一个人很直接的将徐叔抬起,抗在肩上,另外两位道:“姑娘,请在前面带路。” 苏三媛朝沐祈施礼,便领着几人下去,朝着他们那辆马车去。 “皇上,你既然喜欢苏大小姐,为什么不下道圣旨,让她进到宫里头去?”梁贵出声道。也有些想要讨好圣上的意思。 “郕王未必就对她死心,朕要是将她召进皇宫,惹了郕王猜忌,到时候反而害了苏三媛。”沐祈笑道。 顿了顿,继续道:“眼下苏府老夫人刚去世了,苏直以替老夫人守孝,拒绝同时嫁二女给郕王。等眼下的事风波过一些,朕设法让苏直立个大功,再降一道圣旨将苏三媛召进皇宫为贵妃。自然会使那些老迂腐以为是恩赏,不敢再上奏阻止。” 梁贵低声道:“皇上,那若是,苏直暗中将大小姐许配给他人,该如何应对?” “你们盯紧苏府。”沐祈淡淡道:“若真有这个可能,朕也会把它变成不可能的。” 梁贵应了声,不敢再接话了。他退到屋外头,跟边上一个手下交代以后多派人监视苏府,才又退回到雅房内伺候。 马车在苏府前停了下来。 苏三媛让府内的小厮过来帮忙抬徐叔下车,又让景花给这些人各赏一些钱,才令他们离去。 徐叔喝醉以后,将今日的事情说给了几人听。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苏府很多人都知道了今日在财运会馆的事,以及大小姐请了一位公子吃饭。 苏三媛回府第一次事,便暗地里让景花出去找个画家,将今日那个男子的大致模样画了一幅出来。 其余事一概不管,在屋里头抄写心经好一会,华安院外头突然喧闹起来了。 “老爷、夫人。”丫环们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们大小姐人在什么地方?”苏直闷声道。 94.只是想你了 翠香出声应道:“小姐她在屋里头练字。” 苏直阴沉着脸,手负在身后,绕过了几个丫环婆子,朝着苏三媛正屋方向走去。 门推开。 “媛姐儿。”苏直声音含怒,咬着牙,冷冷的说道。 “爹。你怎么火气这么大?”苏三媛起身,一脸茫然。 从回苏府后,她就一直待在闺房里头抄经练字,自然不会知道外头醉酒的徐叔把这件事传的有多轰动,里面可能还有一些添油加醋的内容。 “媛姐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抛头露面,带着一个公子去财运会馆吃饭?”杨氏出声挑明道。 苏三媛沉默,看着苏直。 “媛姐儿,该你说话,怎么不说话?难道还要我指名叫你说话不成?”苏直瞪了眼苏三媛,呵斥道。 “爹,那个公子之前救过我跟翠香,今日又恰巧碰见,便顺道请他去财运会馆吃了一顿饭。”苏三媛说道。 “那徐子他怎么说,你惹恼了李财主那个公子李谦和,闹得两拨人差点打了起来?你才不声不响的躲在那个叫什么沐祈的男子身后?你还知不知道害臊?”苏直气骂道。 这件事还不知道外面那些人,传成什么样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苏直没有把大闺女教好!这老夫人刚去世没多久,大小姐就出去惹事…… 真是丢苏府的颜面! 苏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强忍着脾气,要自己耐下性子来听苏三媛的辩解。 苏三媛蹙眉,事情大概也是这样的。 只是并不是她主动招惹那个李谦和,也不是她惹了事以后躲到沐祈公子身后。 只不过这种事情,解释起来也差不多的感觉。 苏三媛心一横,咬破嘴唇,强迫着自己红着眼圈。等到情绪酝酿的差不多,苏三媛才抬起含泪的眸子,委屈道:“女儿是什么样的人,爹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今日的事,你要不然等他醒来以后,我跟他当面对质!” “对质什么?”杨氏气笑了,道:“这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爹可不是要你来再丢他的颜面!” 苏三媛用手绢擦拭泪水,红着眼圈看着苏直,道:“爹。” 苏直本来气的恨不能家法处置这个在外抛头露脸,还像青楼姑娘一样,惹了那么多的男子差点起哄闹起来。 如今听到她一声“爹”的哭腔声,心里头又软了起来。 终究是渔慧生前最疼爱的姑娘,性子也一直随她娘,说几句,就红了眼圈,性子又烈,若真是在外头吃了什么亏,早就哭得不成样了,哪里还能像刚刚那样,乖乖坐着练字? 苏直心里头反复想了几遍,心里头的火气便消散了许多。 “以后不准你再出府去惹事!”苏直冷声道。 杨氏一听,便知道老爷又对这个死丫头心软了。心里气不过,咬咬牙道:“老爷,怕是外头也传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要不要妾身这段时间去打探打探,看看若是有合适的人,到时候就给媛姐儿安排,让她先定一门亲事……” 说着,杨氏声音越来越轻,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苏直看。 闻声,苏直点点头,“你去准备也好,她不小了,总归是要找一门亲事嫁出去的。” 见老爷开了口,杨氏心里头才畅快了许多。 苏三媛垂眸,没有吭声。乖巧的听着他们谈话。 苏直见苏三媛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心里头也就不再生气,只是想到外头那些风声,头就有些发疼。 二女苏常悦的事,已经闹得成了一些人茶饭后笑料的事。苏府长女再闹出这么一出事,何止颜面尽失!简直就是教子无方! 苏直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堵,又气这几个不懂事的闺女,又恼苏府变得乱糟糟的。 毕竟是夫妻了几十年,看到苏直这副样子,杨氏大约能猜到老爷的心思,一时间就不敢开口再说什么。只是抿着唇,眼睁睁的看着老爷甩袖,愤怒的离开了正屋。 杨氏回头看了眼哭得娇滴滴的苏三媛,有些气恼。心里头竟然觉得若是悦儿也能像这死丫头一样这么多心眼也就好了。 转念一想,杨氏又觉得烦躁,便转身快步出了华安院。 等她们走了以后,苏三媛才不再哭了,擦干了脸颊上的泪水,觉得心头烦闷,几步走到屋外头吹吹凉风。 翠香跟在苏三媛身边,“小姐,你不是跟沐祈公子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怎么又会再见?还请他吃饭?” “当时马车轮子被卡住了,那条街巷又只有他们一行人,所以他们帮了忙,我就请他吃饭了。”苏三媛解释道。 翠香点点头,没有再吭声。 掌灯时分,苏三媛借口想过去蔷薇院静静,便提着灯笼支开了几个人,去了蔷薇院。 站在寂寥的院落之中,苏三媛将一盏灯笼放在干净的位置处,几步走过去拥住白城安,懒懒的埋头靠在他怀中,嗅着熟悉的香味跟温暖的感觉。 白城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搂苏三媛。 他脸色有些憔悴,只不过月光下看不仔细,他皮肤本就白皙,俊美的容颜,总会有种孱弱的感觉,若不是眉宇之间的凌厉,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白衣教头号杀手。 “怎么了?”白城安出声,眸光担忧,看着怀中的人。 “没有,只是想你了。”苏三媛喃喃道。 闻言,白城安失笑,什么时候这丫头变得这么矫情了? “白城安,上次你说要跟我讲江湖故事的,可算数?”苏三媛从白城安怀里抬起头,眨巴着眼,笑问道。 白城安想答复,突然一口血没忍住,从吼间吐了出来,他抬手随意的擦拭,却没有阻拦到苏三媛的视线,见她一脸担忧与错愕,白城安解释道:“我没事。” 苏三媛扶着她坐在一张石墩上,用手绢替他擦拭嘴角的血,“别骗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城安拉着苏三媛的手,勾唇笑了,“这是教主为了控制白衣教杀手,给每一位手下都种下的毒,每月发作一次,或是两次。” “没有派解药给你吗?”苏三媛蹙眉,这样被用药物控制着杀人,该多可怕。 “那种药,吃多了有依赖作用。” 95.疼的窒息 白城安咬牙,胸口一阵刺痛,他歪过身靠着树,不愿苏三媛见他此时疼的狰狞的面容。 窒息的疼痛,白城安咬牙,手紧紧的攥住。 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他的手脚开始颤栗,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狠毒的虫蚁,一下一下的撕咬着。 纵使是白城安,这个江湖人称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难以忍受这种锥心般的疼痛感。咬破了嘴,一丝血溢出来,他缩坐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恨不能此刻灰飞烟灭! 苏三媛走过去,紧紧地抱住白城安变得冰凉的身体,很凉,触手的感觉就像是碰到一块冰。 “难道每次发作只能这样强忍着疼吗?”苏三媛用脸去紧贴着白城安冰凉的脸,试图焐热他,使他不再感到那么痛苦。可是怀中的人,明显难以忍受那种痛苦,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栗,额间几条青筋冒出,眼眸发红,嘴唇泛白,唇角有血丝。 那么的痛苦。 疼的他明明已经忍受不住了,可是他仍旧咬着牙,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白城安,告诉我,那解药在哪里?” 白城安一声不吭,只是任由着疼痛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肤,那种痛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次发作的时间,大概是一炷香左右,可对他来说,像是耗尽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来承受着这份痛楚。 他闭着眼,等到痛楚逐渐消散,他才缓缓睁开眼,冷声道:“我宁可痛死,也绝对不会吃那解药。” “干嘛这么执着?”苏三媛道。也试图想借说话,来转移他一些注意力,使他不再感到那么难受。 “我想离开白衣教,不想因为那解药,受制于别人,成为杀人工具。”白城安迷茫的看着黑夜,看着苏三媛,呢喃着说道。 苏三媛不忍心看他那抹憔悴的神色,那么落寞的语气,像是被抛弃的孩子,那样孤单无助。明明都已经是个大男孩了,还这样露出让人心疼的神情。苏三媛勾唇苦涩的笑了,伸手抚摸白城安冰凉的脸颊,她的手划过他的眉,他的眼,浓密卷翘的睫毛。 白城安从疼痛之中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缓缓地抬起手,扯住苏三媛的手,喃喃道:“这毒我每半月都会用药浴来浸泡身体,再过一年,我这身体就养的差不多,到时候就可以让人帮我刮骨解毒。” “恩。” 一听就很痛,可是苏三媛不敢去干扰他的想法。 苏三媛扶着白城安起身,“你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就好,别总是逞能。” 白城安运行内力,自行调节了一番絮乱的气息,睁开眼,又吐了一口压在胸口的淤血,才好受了许多。 “江南那边,有个叫沈春晓,他精通占卜,在后山处建了一处房屋,每日中午时分,便摆了一张桌椅,在那里等着给人算命。”白城安缓缓地说道。 苏三媛抬眸,看着白城安苍白憔悴的俊颜,没有吭声。 这是在讲江湖那些奇人的事情吗? 苏三媛心中困惑,又有些心疼。 “你不想听吗?”白城安见她蹙眉,伸手替她抚平眉宇之间的担忧之色,神色平和的看着苏三媛,“沈春晓还挺有意思的。” 苏三媛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挨着白城安坐下,“为什么有趣?” 白城安抬手,微眯眼眸,仰望着夜空,唇瓣轻启,笑语道:“他有一回给人算命,结果算出那人不是普通人。那人问他,我能不能躲过这场劫。沈春晓就说我一个算命的,怎么会知道这个。” “来找他算命难道是妖怪?”苏三媛瞪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江湖上传的最久的一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编造的。”白城安瞥了眼苏三媛,说道。 想起上回也听雨慧讲起,说白城安的灵魂被护法用法力摄取,成了一个只会杀人的怪物,那不也是假的么。 细细的思索了一番,苏三媛便觉得不足为奇,道:“那这个故事有后来吗?” 白城安点点头,“后来那个人闷闷离去。两天之后的夜晚,一道闪电几声雷鸣响,沈春晓躺在床上掐指细细的算着,原来先前找他算命的那只狐狸曾做过一件好事,用新鲜的水果供养给庙里的菩萨,还救济过一户人家。因此造化,竟也躲过了劫难。” 顿了顿,继续道:“沈春晓后来就出去捡了那只受伤的狐狸回家悉心照料,因此狐狸伤好了以后便发誓保护沈春晓。因此他在江湖上外号被称作狐二仙。” 听着听着,苏三媛又觉得有些可信了。 有些地方确实会供养狐狸、黄鼠狼这一类。也不知道这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他算命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苏三媛猜忌道。 “关于他跟狐狸的这件事,我倒是不知道真假,只不过他这个人,确实厉害。”白城安说道:“我记得曾经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算的三件事,后来有两件事应验了。” 苏三媛猜想白城安没有挑明说是哪三件事,自然也是不想告诉她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突然想到了先前在庵里遇见白城安的事情。 苏三媛原想问出白城安之前去供养庙的事情是不是跟那个沈春晓有关,话到嘴边,又担心刺到白城安,便转移话题道:“他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非得在那座后山帮人算命?如果去走巷串街坐着,不是能赚的更多吗?” “他不是为了赚钱,世俗一些东西,他倒也不稀罕。”白城安松了松筋骨,从地上站起身,脸庞依旧苍白无血色。 苏三媛时刻留意着白城安,见他恢复的很快,跟寻常时候没什么两样,才松了口气,便问道:“那是为什么?” “他有个幼子身体多病,是个福薄之人。所以他以免费替有缘人算命,来替小儿积一些福。” 白城安说着,伸手来拉苏三媛起身。 “夜深了,该回去了。还有你那些基本功得好好练,别偷懒。”白城安说道。 “最近这几日总是忙这忙那的。”苏三媛笑着扯了借口,又懒懒的伸手去搂住白城安的腰,懒懒的窝在他怀中,总觉得他的怀抱很香,令她格外的安心。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听着赖在怀里头的人撒娇一般的低语,白城安抿唇笑了笑,眼中情愫复杂。 那件事,也快开始了。是成是败,要听天由命了。 96.新婚之日 次日。 郕王朱祁钰亲自上门来接苏常悦过去。由于老夫人刚去世,还在守孝期间,不易过分热闹,因此便决定把一切事宜从简操办。 或是等过一二年再办仪式。 没有人通知大小姐,又因为老爷暗中下达了命令,今日华安院一个人也不允许随意离开。 “郕王,老夫这辈子也没有求过谁。”苏直伸手扯住朱祁钰,叹息道:“小女不懂事,做了这等混事,还请郕王念及老夫的面子,多多包涵,对她好一些。” 朱祁钰应了声,牵着苏常悦的手,从正门离开。 临上轿时,苏常悦透过红方巾底下视线,看了眼倚在门外的爹跟母亲,心头一阵酸楚。 轿子颠颠晃晃,苏常悦又觉得很想呕吐,便倚靠着轿子选了一处舒服些的位置靠了会。 脑中思绪混乱。 隐约想起那一日呕吐被发现有喜以后,爹跟母亲脸色都变难堪了。 爹好面子,不希望被外头的人取笑,跟郕王商量,这才提前将她接去郕王府邸。以最简的方式,她穿着嫁衣,红方巾被她轻轻地扯起,令她自己能看清窄小的轿子,她的手脚觉得一阵阵发凉。 每一阵呕吐的感觉,都令她身心发寒。 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方才感觉轿子停了下来。轿外有个婆子来牵她出轿,引着她进到一处陌生的宅院,苏常悦透过红方巾看到地上的碎石铺垫成的甬道,看到边上的抄手游廊,隐约听到有水流声从石缝间流出,却唯独没有看见郕王的身影,听到郕王的声音。 就好像原来外面骑着马的人,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屋内很安静。 那个引她进屋的婆子说,“侧妃,王爷他临时有事,就不过来,你好好歇着,等过几日事忙完以后,王爷便会过来瞧你。” 说完,也不等苏常悦出声,那婆子便离开了。 苏常悦揭开红方巾,看了眼陌生的屋子,三面墙粉白,冷冷清清的,靠墙有一处柜子,上面整齐的摆放了几样陶瓷、画卷。外间临窗边有一处木炕,苏常悦受不了里间的冷清,这间屋子一点也没有新婚的喜庆感觉。 跟幼时幻想的成亲,简直是天差地别。 苏常悦再也忍不住扑到床铺上,伸手抱住枕头,嘤嘤的低声哭了起来。 屋门被推开,传来一声细碎的声响。有脚步声缓缓走来。苏常悦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人,安和郡主。 只见安和郡主眉眼间含笑,带着戏虐的神色,静静地观看着。 “不好受吧?”汪美麟笑语道。 苏常悦抿唇,没有吭声。 汪美麟俯身,用染了凤仙漂亮的指甲,轻轻挑起苏常悦的下颌,盯着她水汪汪的一双眼眸,慢慢的一字一句道:“以后有的是委屈,让你受的,现在也别光顾着哭了。还是想想怎么把孩子弄掉吧。” 苏常悦错愕,含着泪怔怔的看着汪美麟。 “我可不希望,被你这样的贱人先怀了王爷的骨肉!”汪美麟见她还装,气的抬手,重重甩了她一耳刮子,怒声道:“王爷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别想着跟我强,否则我以后整死你!” 苏常悦反应过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住,强忍着傲性子,只慢慢的回过头,抬头看向汪美麟,隔了好久,苏常悦轻声道:“好,以后姐姐说的,我都听你的。” 闻声,汪美麟一愣,以为是听错了,便多瞧了苏常悦几眼。淡扫蛾眉,肤若凝脂,红嫁衣衬的唇红齿白,身形娇柔,柳腰不堪盈盈一握,确实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只不过做的挖姐姐墙角的事,就脏了这么漂亮的样子了。 汪美麟笑起来,看着苏常悦,“妹妹,你真愿意听我的?” “恩。”苏常悦闷闷道。 “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你来做的,唯独一件事,你让我很生气。”汪美麟耸了耸肩,笑道:“你也知道,我是正妃,你是侧妃,哪有怀孕比我早的道理?传出去不是要让我很没有脸面的。” 苏常悦没有说话。 “你只要想个办法,早点打点那个孩子,我就不再刁难你了,且让你在这府里头过些舒坦的日子。”汪美麟笑语道。 “我会想办法的。”苏常悦低声道。 汪美麟点点头,“随你咯,这个是你的事。要是扯到本郡主身上,小心我拨了你的皮!”说完,懒得再理苏常悦,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间屋子。 等到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苏常悦才又失声大哭起来,埋头在枕头上,任泪水哭化妆容,心里头才会好受许多。 哭得累了,苏常悦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外头敲着窗户。她听见了,便起身出门去开,然后看到尘子拿着她的手帕站在那儿,冲她笑,“二小姐,你这手帕落在我这了,我给你送回来,你可收仔细了。” 苏常悦拿过手帕看到上面沾着血,被血吓到了,那是她的落红。苏常悦尖叫起来。挣扎着睁开眼,才发现刚刚发生的竟然是一场噩梦。 屋内点了蜡烛。 先前那个婆子将饭菜端进屋,随手放在桌上,也不看一眼苏常悦,说了一句“侧妃,饭菜就放这了,你自己吃吧。”说完,那婆子就关上门离开了。 隔了不知道多久,随她一起来的彩屏、彩蕊才从屋外头走了进来,一进到屋内,苏常悦便看到她们脸颊上巴掌印,以及通红的双眼。 “是安和郡主打的吗?”苏常悦出声问道,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 彩屏、彩蕊面面相觑,快步走到二小姐身边,道:“小姐,我们没事,这点苦都不算什么的。只求小姐能记得夫人的话,别意气用事了。” 苏常悦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我知道了。王爷是在什么地方?” “小姐。”彩屏跟彩蕊两人看着小姐第一日来这里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跟着心疼起来,“王爷他今日在王妃那儿过夜,小姐你也别难受,以后都会变好的。” “但愿如此。”苏常悦闭上眼,低低的说道。 屋内的一切冷冷清清的,不知道这样受冷落的日子,还会持续多长时间。 97.醉香楼,我还困着呢 醉香楼。 清香这几日慵懒,谢绝接应一些客人。 闺阁变得格外清净。 唯独眼前那个白衣男子,让她抚额,有些无奈。 清香道:“夜离,别在我眼前晃,很招人嫌,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夜离勾唇笑了,一双迷惑人心的漂亮桃花眼眨巴着,修长的手指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过来,我帮你梳理长发。” 清香冷哼,懒懒的倚在床榻上,修长的手指拉拢衣襟,将盖在身上的薄被往上身拉了一些,倚着床头,疲倦道:“我还困着呢。” 夜离拿起梳子,自己走到床沿边,将床上的清香连带着被子抱入怀中,“那你在我怀里睡,我替你梳发。”说着,夜离帮她理了理乌黑的长发,轻轻地梳理着。 清香慵懒的在他怀里笑出了声,“那得吧。难得也有你细心的时候。” 夜离仔细的梳理着。清香闭目半晌,问道:“夜离,若是哪一日我也能像寻常女子,做自己喜欢的事该多好。” “想太美了。”夜离轻哧,“你难道忘了老十他怎么死的么?” 清香抿唇,沉默了半会,笑语道:“听说你那个命中灾星,把采花贼毒死了。” “提她做什么?”夜离挑眉,冷笑道:“她要不是身后有人护着她,又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杀了采花贼?” 清香笑了两声,闭目不语。 本想借采花贼之手把苏三媛杀了,倒没有想到,居然给她跑了。 又是那个书生气的男子掺合的吧。 清香心中暗暗猜测着,冷笑了声,就感到有一抹柔软的唇覆盖上来,清香睁开眼,跟夜离四目相对,“老实点,我要睡觉呢。” 夜离笑了笑,离开她的唇,替她继续梳理着长发。 若有一日能归隐,他想牵着清香隐居终南山,过上寻常百姓的生活。 若真有那一日,就好了。 夜离的眼神飘渺,唇角噙着淡漠的笑容。 这几日虽然出不了苏府,但是对苏三媛来说反而是难得好事。每日晨起,拿着那本书便跑到庭院上,点燃一炷香放在边上计时,她就开始练蹲马步。 起初很多人都不理解,后来见多了,丫环婆子也都不爱谈论了,没意思。 苏允没什么事做,起来以后便搬了张玫瑰椅,坐着看苏三媛蹲马步,绣花在边上伺候着。景花、翠香在旁边打点着,偶尔上去帮忙擦拭一下热汗。 苏允无聊的打着哈欠,道:“姐姐,你练这个,难不成以后要学外面那些人,闯荡江湖吗?” “锻炼身体,不觉得我最近越来越有精神了吗?”苏三媛道。前阵子蹲马步累的都没有精力吭声,现在还可以边说话边蹲马步。 这就很明显的变化了。 苏三媛也不等其他人发现,她自己已经在心中夸奖了自己一番。 “就姐姐歪理多。”苏允笑道。 苏三媛不理她,脚下站不稳跌倒了,她攀上一张椅子,吃力的站了起身,又继续保持着蹲马步的姿势。 那边的一炷香,一点点的烧尽。 “小姐,时间到了。”翠香嘀咕道。 景花走过去,接一条湿润毛巾递给小姐,道:“小姐,你先擦擦汗。” 苏允站起了身,双手交叉高举,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走过去,道:“姐姐,赶紧去换身衣裳,爹他也快下朝回来了。” 苏三媛点点头,返身进去屋里头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裙走了出来。自从苏常悦嫁出去以后,她们两姐妹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苏允每回都喜欢主动牵着苏三媛的手,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 听几个路过的丫环讲,今日苏直没在书房,在大观园跟夫人、入画她们几人待在一起。 又绕了过去,走到大观园,看到里头有个丫环走了出来,便拉住了问。 那个丫环正巧是沉香。 “去哪呢?”景花喊她问道。 “夫人交代我出去忙点事。”沉香停下脚步,仔细的看着她们几人,才看到两位主子,便道:“大小姐、三小姐。” 苏允瞧见是沉香,母亲跟前最得宠的一个大丫环,便笑了笑,道:“爹也在里头吗?” “老爷跟夫人几个都在里头。”沉香道。 说完便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去忙吧。”苏三媛出声说道。 闻声,沉香给两位主子施礼,便转身离开了。 进了大观园,几个丫环讲老爷几人在东厢房,几人便走了过去,有个丫环端着盘子出来,瞧见是两位主子,便给她们施礼。 “爹、母亲、元姨娘,入画姑娘。” 苏三媛跟苏允对几人都礼貌的称呼道,施了一礼。 苏直瞧了眼苏三媛跟苏允两姐妹,便回过头,手负在身后,对众人讲道:“重阳节那日,禾哥儿、思哥儿都会回来。到时候你们内宅有得忙了,可别做的马马虎虎的,令外头那些人笑话。” “是,老爷,妾身到时候多去走走,问问我母亲她们,或是其他几位婶婶。”杨氏耐着性子,放低姿态脸上挂着笑说道。 元姨娘笑了,“好久没见着了禾儿了,也不知道在外头这些日子,有没有瘦了。” 听到苏禾,苏直这个当爹的也笑了笑。 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孩子,老夫人再世时,曾想让苏禾寄名到渔慧名下,又因为各种琐事牵累,还没有办这个仪式。 苏直回过头,对杨氏讲,“以前母亲在世时,想将禾儿挂名到渔慧名下,仪式一直没办,等重阳节次日,我们带禾儿到祠堂去弄一下,也好了了母亲的一桩心事,让她无牵无挂的去。” 杨氏虽然心里头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答应。 “谢过老爷!”元姨娘怔鄂,反应过来激动不已,屈腿跪在地上想要给苏直磕头,被苏直很快的拉住了,“你这性子,一家人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客套。”苏直冷笑道,将元姨娘拉起来,便轻轻地松开了手。 杨氏心中恼得咬牙切齿。 原本只有思儿是苏府嫡子,如今半途再冒个嫡长子出来,那以后的家业还得拱手让出一半,想着杨氏都觉得心痛的难受。 “老爷。”入画吃痛的叫了一声。 98.鸡汤里的堕胎药 入画倚着床头,抿唇替老爷几人开心,可肚中却疼的难受。 一阵一阵如刀搅拌的疼痛,令她柳眉紧蹙,脸颊泛白,冷汗直冒。她玉葱一般的纤指紧紧握住帷幔,忍不住疼痛,低低地哭出了声音,“老爷,我肚子好痛。” 众人一惊,皆回头看去。 苏直先一步过去扶稳入画,将她娇柔的身子搂在怀中,“来人,去把大夫请来。”说着,又问入画道:“刚刚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不舒服起来?” 入画埋头靠在苏直怀里,娇滴滴地哭了起来。 “刚刚那个婆子端了一碗汤进来,我喝了之后就觉得肚子很不舒服。”入画哽咽着道。 “把刚刚那个婆子叫进来。”苏直出声呵斥道。 杨氏蹙眉,目光紧盯着那边疼的低低啜泣的入画。屋外头那个婆子被带进来,大约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在老爷强大的气场之下,变得说话结巴了起来,道:“老、老爷。” “你给她喝什么了?”苏直问道。 “鸡汤。”婆子见苏直不吭声,冷冷的盯着看,便继续解释道:“夫人让每日都端一碗鸡汤来给入画姑娘补补身子。” 闻声,苏直侧头看了眼杨氏,杨氏抿唇没吭声,见怀中的入画疼的厉害,冷汗直流,苏直也不再说什么,只得一个劲叫丫环婆子出去催促大夫进来。 那个婆子跪在地上,老爷又没喊她起来,屋子里头又人来人往的,她有些尴尬。 “夫人。”那婆子扭头看杨氏。 杨氏瞪了她一眼,“起来到外头等着。” 婆子应了一声,便爬起身走到外头去。正巧大夫走了进来,迎面擦身而过,婆子心里头觉得慌张的厉害。 何大夫进去,帷幔已经垂落了下来,里头的人盖着薄被,手探在出来。何大夫坐到丫环搬得凳上,手指搭着脉,仔细的把了会脉,见入画疼的难受,他取出一枚针替她扎了穴位,缓解了些疼痛。 何大夫回头对众人问道:“她刚刚有没有吃了什么?” 苏直道:“一碗鸡汤。” “鸡汤?”何大夫愣了下,可看脉的时候有点像是吃了些堕胎药,只不过药量很浅,才导致她此时疼的厉害,要再晚来请他一步,这肚中的孩子,恐怕也就遭殃了。 何大夫思索之中,苏直让人端了刚刚那盛鸡汤的碗来,由于入画只喝了一口,就让人放在桌上,这会找起来倒还容易。 苏直接过丫环带来的碗,亲手递给了何大夫。 何大夫接过手中,闻了闻,又将鸡汤喝了一小口,目光顿时沉下来,将碗递还给苏直,叹息道:“这碗鸡汤里被人添了一种堕胎的药草,真是造孽。”说着何大夫起身,返过去向人要了笔纸,开了张安胎的药方,递给苏直,道:“就按照这方子抓药吃几日。可别再掺其它的药,否则她身体这么弱,孩子也难保住。” 苏直怔怔的,接过方子又递给一个元姨娘,自己亲自送何大夫出门。 入画躺在床上,面颊苍白憔悴,嘴角却扯了一抹笑容,目光朝着苏三媛方向瞟了眼。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做到的,拿了药给她,造出了今日的假象。 亏得沉香偷偷对她说,听到夫人吩咐一个婆子在她饭食之中添加少量的药,这样吃了过些时日,就就能造成自然流产的假象了。那天大小姐来了以后,果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几日便悄悄送了一味药来。 苏三媛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苏直送完客人从外头进来,瞪了杨氏一眼,才让下人喊了刚刚那个婆子进来,那个婆子进来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声不敢吭。 “看看你,把内宅管成什么样了!”苏直对杨氏道。 杨氏咬咬牙,这回该她倒霉,正巧碰上老爷在这儿她肚子疼,怎么就没叫她流产掉呢?杨氏心里头想着,腿下一曲,扑通跪在了地上,哭道:“老爷,妾身这几日为了母亲的事,为了悦儿的事,心都操碎了,哪里还曾想过府上居然有这样下作的婆子。” 说着,杨氏一脸愤恨回头,瞪着那婆子,喝道:“究竟是什么人叫你做这等下作的事!做了你能得什么好处?今日老爷在这里,你给我明明白白的讲清楚,倘若让我替你们这些人背了黑锅,仔细你们这些人的皮,我那些兄弟撕来当鼓皮敲!” 苏直听了不吭声,抬眸,目光冰冷的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婆子看。 婆子被吓的一身冷汗,匍匐在地上,大哭道:“哎哟哟……我的老爷、夫人啊,你们真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往鸡汤里掺合那种东西,我老婆子这一辈子……” 婆子还在试图狡辩,苏直已经听不下去,手抓过陶瓷碗,连带着半碗鸡汤,随手砸了过去,“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是谁干的!” 婆子没提防老爷会突然丢了一碗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额头上红肿了一处,折皱的皮肤痛的更皱了,脸上、身上,沾了汤汁,油腻的感觉让她想去擦,却苦于手头没有帕子,只能抬手用袖子随意抹了抹。 伺候着入画的其中一个小丫环,扑通跪到地上,“老爷,那味药……是我加的。” 苏直一愣,满屋子的人皆是一愣。 “你是什么人?”苏直出声,似叹似怒。 跪在地上的丫环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岁,身子骨都还没有张开,一副营养不良,瘦瘦的,怎么就这般歹毒了?! “我是入画姐姐房中的丫环,叫巧儿。”小丫环轻声说道,虽然也像是那个婆子一样跪在地上身子发抖,说话却是咬字清晰道:“入画姐姐怀孕以后,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好,这让我想起我的大娘,她也是这样先前对我很好,可是后来却将我哄骗卖了,就是为了赚些钱养胎,在家里休养。” 小丫环低声啜泣起来,眼眸中含着泪水,“所以我恨这样,我不希望再有谁因为怀孕就抛弃我的。” “混账东西。”苏直暴怒。 “给我送到官府去,这种东西,谁家接了真是倒了大霉了!”苏直冷哼,恨不能走过去甩她几巴掌泄气,可看到那个小丫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不肯再对她施舍目光。 几个丫环婆子听到了,就跑到外头喊小厮进来,当着众人的面拖着那个小丫环离开。 苏直看到地上还跪着那个婆子,不耐烦道:“还不滚出去。” 99.夜离,砸一两银子 出了屋子,众人还没有从刚刚惊吓之中回过神。 苏直见众人还在,又对杨氏骂了几句,才说道:“以后这屋里头再出什么岔子,别怪我换个人来管这内宅了。” 杨氏脸都煞白了,一声不吭。 苏直视线寻了一圈,落在元姨娘身上,“别人伺候着入画我不放心,以后就辛苦你多费些心思了。” “是。”元姨娘低声答应道。 苏直坐到床沿上,替入画擦拭了额头上的冷汗,何大夫刚刚扎了那几针效果倒是明显,此时也不觉得发疼了。入画勾出一抹笑,脸颊苍白,楚楚动人的韵味,她轻声道:“老爷,别再发火了,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苏直替她掖了掖被角。 杨氏看不下去他们卿卿我我的画面,找了一句外头还有事,便退了出去。 苏三媛跟苏允见杨氏离开,也觉得屋里头待着没意思,也跟着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见杨氏走到正屋那边,满脸阴沉,在廊檐下重重的甩了那婆子一个耳光,那婆子也不吭声,怔怔的。 苏三媛看了眼,便很快的离开了。 绣花见小姐还在那边看,便捅了捅苏允,“小姐,大小姐离开了,我们也离开吧。” 苏允瞧见了,这才答应了声,深深地看了眼那边杨氏她们那边,就跟着苏三媛几人的身后离开了。 今日的事儿,真的是令人害怕。幸好母亲是有惊无险的,要不然自己讨好她花了这么多年的精力,岂不是浪费了。 “小姐,你说真的会是那个巧儿做的吗?奴婢觉得有点不像。”翠香嗫喏道。 “怎么讲?”苏三媛见事情过去了,又距离大观园这么远的距离,里头的人也不可能听到,便停下来听翠香分析。 “巧儿她很乖的,虽然平日里有些刁钻,可是她哪里会做这些事,奴婢老觉得不会是她做的。”翠香说不出理由,急的蹙眉,解释道。 苏三媛笑了笑,不吭声。 景花插话道:“翠香,既然巧儿说了是她那就是她了,同你什么关系?这会子说,你倒是想要添乱不成?” 翠香抿唇笑了笑,反驳道:“景花姐姐,你就是这样,什么都怕,什么事都这么谨慎。我不过是说两句唠叨话,小姐哪里会觉得烦躁?” 苏允主仆二人的脚步跟了上来,这会听到她们对嘴。绣花说道:“我倒觉得景花姐姐说的有理,这会事情刚过,还是不要说这些闲话了,刚刚老爷那模样,看着就觉得吓人。” 翠香跟景花相视一眼,便不再吭声了。 老爷极少管内宅的事,也从不随意打骂下人。可是今日一个丫环被送去了官府,一个被婆子被砸的额头红肿。 回了院子,苏三媛便让景花进去屋里头拿香,点燃了一炷香,她则寻了一处位置,继续练习蹲马步这些基本功。 今日晴空万里,几缕清风吹来,流出来的热汗便被消散,很舒服。 苏三媛闭着眼眸,脚步蹲着这些时日,感觉已经越站越稳了。突地听到那堵墙后头传来噗嗤一声笑语声。苏三媛侧头朝那边看去,就看到夜离踩在一棵树干上,睁着眼朝华安院庭院这边看来。 苏三媛本想不理他。 却听得他在那边小声的嘀咕,“这丫头真的是疯了,这么喜欢自虐。” 声音不大不小,苏三媛并不想去听,却一字不落的听清了。 苏三媛闭目,幻想着等哪一天跟白城安学了执飞镖暗器,头一个就把那个无赖从树上执下来,让他哭天喊地也没用。 想着,苏三媛心情好多了。谁知耳边突然嗖的一声响,还不及她身体反应要躲闪,小腿便被砸中,扑通一声,身子软了几分摔在了地上。 一两银子在地上滚落了几圈,停住。 “小姐。”翠香跟景花吓了一跳,忙扑过来看。 苏三媛愤愤的瞪了眼那边传来笑声的方向,眼角余光便瞟到一两银子在地上,她捡了起来递给景花,“这个收好,我没事。”说完,活动了下手脚,见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了,苏三媛才继续开始蹲马步。 “小姐,这哪来的?”景花接过一两银子,一脸错愕。 “天上掉下来的。”苏三媛道,心中暗暗嘀咕:有本事就继续用银子砸!等哪一天本小姐长本事了,用石子回你! 景花自然不相信小姐的话,朝四周围扫了一眼,见没异常才将银两收了起来。 这一日夜离也没有什么事做,便懒懒的倚在树干上,挑眉含笑的看着苏三媛蹲马步的那个庭院所在,满头大汗,跌了又站起来,也不知道练习这个做什么? 夜离看着那边,觉得光是看都看累了,便从袖口里拿出一把扇子,惬意的闭目扇了一会风。 一身翠绿色长衫,俊颜如玉,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身上,竟不真实起来。 苏允隐约看到那边有抹身影,俊美邪魅,令她心头一颤,又吓了一跳,手紧紧的抓住绣花,尖叫道:“你们快看,那边有个穿绿衫的公子!”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顺着苏允的指引看去,那边的树干根本什么也没有。 绣花便笑道:“小姐,你该不是看花眼了吧?那里哪有什么人影?” 景花神情严肃,“我刚刚似乎也看到了一抹绿衫男子一闪消失。” 苏允看景花一眼,“是不是一个长相给人很轻浮模样的男子?” “看的不太仔细。”景花摇了摇头道。 翠香听他们交流,还在探头朝那边看去,可能是自己看的时间晚了,竟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苏三媛听到那边的动静,好久都没有那个无赖的声响,猜想对方是真的走了,才出声说道:“你们看看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没?” 景花先反应过来,知道小姐是在转移几人的注意力,便回头瞧了眼香炉上插着的那支香,不知道烧尽了有多长时间了。 “已经到了。”景花边说着,边扶起苏三媛。 苏三媛站起身,活动了手脚,接过翠香递来的毛巾擦拭了番脸颊,才舒坦了许多。 想了想,苏三媛对苏允说道:“允儿,五天后是外祖母寿辰,你那边有没有收到外祖母派人给的消息?” 100.不受宠 说起外祖母家,沈母可怜苏允出生没了娘,又遭了爹嫌弃,所以格外的疼惜。每回派人来打探,都是另外有一个人专门来看看苏允。一旦缺了什么,总是会等到下一回再派人送来。 “外祖母说让我们姐妹两都过去待几日再回来。”苏允出声道,嘴角带着几分欣喜。 在这苏府不受宠,可是一旦到了沈宅,他们总是将她当做宝贝似的宠溺着。 因此每逢邀请,苏允总是特别的期待。 苏三媛点点头,“那这样的话,这回我们也不用准备什么礼,爹那边会一并安排了,让我们带过去,是吗?” “那是自然的。”苏允笑道:“外祖母他们那样的家境,哪里稀罕我们送的小玩意儿。不过图个意思罢了。” “那这么说,你自己还准备了贺礼送给外租母咯?”苏三媛停下准备回屋的脚步,看着苏允道。 苏允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绣花在边上插嘴道:“大小姐你不知道,小姐这几日都在熬夜赶绣一幅百花贺寿图,到时候弄好了,请个工匠装匾送给老祖宗那边。” 苏三媛笑道:“外祖母果然没有白疼你了。” “姐姐,我进去屋里头刺绣去,你要不要在屋里头帮我一起?”苏允眨巴着眼睛笑,“回头我跟外祖母说,这是我们俩姐妹一同刺绣出来的,这样姐姐也能得了好。” 苏三媛忙摆了摆手,“还是算了吧,我不擅长这些,外祖母她是何等聪明的人,若是跟她玩这些花样,回头还不知道我会被外祖母多嫌弃呢。” 苏允笑了笑,不再接话。 苏三媛又夸了苏允几句好话,便退进了屋里头,脱了外裳懒懒的睡到内间的床上。翠香跟在边上,笑道:“小姐,你每一年都不送沈老祖宗礼物,你就不担心沈老祖宗以后不疼你了吗?” “送什么好呢?”苏三媛闭上眼,懒懒的说道:“我又不擅长女红,送其他的东西,一则外祖母那边都有,二则爹他们也会提早准备。我何必去找这个麻烦呢?” “也是呢。小姐住在苏府,又不经常跟沈宅的那些人接触。那些刁钻的婶婶嫂嫂,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讨沈老祖宗喜欢就不讨,这样反而不用经常去那些地方。”翠香道。 景花边上笑,“小姐,你看看,翠香都被宠的不像样了,这种话她也敢讲。” 翠香自知话讲的有些过了,便笑嘻嘻道:“不讲了,以后再也不讲了。小姐要睡呢,我们可别在这儿吵她。” “就你会讲。”景花嗔道。 苏三媛闭目,听得她们讲的那么热闹,听着听着,便睡熟过去。只感觉到有一双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等一觉醒过来以后,竟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杨氏派来催吃饭的婆子正好来了,景花在屋外头跟对方交谈了几句。 进屋来,见小姐已经醒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景花便快步走上去帮小姐一起整理。 “小姐,夫人那边已经派人来喊了。” “恩。” 刚刚外头的声音,苏三媛也听到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睡着的缘故,现在醒来仍旧浑身酸涩难受。 苏三媛打了几个哈欠,伸了懒腰,见铜镜之中的人儿在景花的帮忙下,看起来干净整齐,娇俏可人。苏三媛凑近铜镜仔细的看了眼,就是眼圈底下一圈泛乌青色,证明着她这几日没睡好。 自从那日见了白城安吐血,那么虚弱的模样以后,苏三媛有种开悟的感觉。这个世上虽然有些人很厉害,但是他们总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倒不如自己多学一些,也免得危机关头,总是给身边的人添乱,给自己带来不安。 念头一转,每日起床跑去锻炼就成了苏三媛的必修课,特别积极。 出了屋子,本想过去邀苏允一同过去,原来苏允刚刚有事,提前被喊了过去,这会在杨氏那边。 边打哈欠,边朝前走了好一段路。 到了吃饭的地方。几个丫环婆子伺候在一旁,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苏直、杨氏、苏允、元姨娘几人已经坐在那儿了。就差了苏三媛一席。苏府一向家风严,见人没到齐是不能开饭的。 杨氏冷笑道:“赶紧来落座,不要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你这个晚辈不讲规矩,倒让几个长辈等你开饭。” 苏三媛没说话,瞧了眼苏直,他面无表情,有些严肃,也正在抬眼看苏三媛,却没有说话。等到苏三媛落座以后,他才出声道:“吃饭吧” 饭桌上每个人沉默着,各自吃着。 等一顿饭结束了,便随意的闲聊了几句,苏直先众人一步离开,去入画的房里,元姨娘在他身后一同前去。 “姐姐,你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晚?”苏允跟在苏三媛身侧,问道。 走着,几人便绕到荷花亭这边散心。苏三媛听到身后传来问话,她笑了笑,“今日睡过头了。” 苏允点点头,“还以为是什么事耽误了呢。” 两人坐在亭子里,好半天没有交流。 隔了一会,苏允才又主动说道:“姐姐,你知道吗?二姐嫁给郕王殿下以后,被安和郡主欺负,日子过的一点也不好。” 绣花将苏允的药端了来,轻轻地摆放在桌上。 “小姐,你该喝药了。”绣花道。 闻声,苏允嫌弃的瞥了眼绣花,“你怎么老是端着这药给我喝,我都已经好了很多了!” 绣花侧头,求助的看向大小姐。 这几日小姐染了风寒,何大夫开了方子,可是小姐怕药苦总是不愿意喝,绣花没法子,只得等小姐在大小姐身边时,才将药送上,免得小姐拿自己闹情绪。 果然又闹情绪了。 绣花心里头有些烦闷,可也不愿意发作,只看向大小姐,“大小姐,你帮奴婢劝劝三小姐吧。” 苏允嘟着小嘴,瞟了眼黑乎乎的药汁,脸都皱了。 “姐姐,那么苦的东西,我真不喜欢喝。”苏允求道。 苏三媛瞟了眼那碗药汁,味道有些呛鼻,光是看那碗黑乎乎的就不会好喝到哪里。可转念想到苏允声音还有些哑,便劝道:“这些都是苦口良药,等你声音好些以后,才能不喝。” 苏允捏了捏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药碗,最后端了起来一口喝了下去,等回过味来,险些没吐出来。 “允儿,你怎么知道,苏常悦在郕王府日子过的不好?”苏三媛又怕苏允说下回不喝药,这样还得费半天劲劝她,便转移话题问道。 101.鬼医,教主心上人 听到苏三媛的话,苏允果然不提药的事。 苏允皱着眉头,感觉口腔里头全是药的苦涩味道,心里头堵的难受。 拿过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含着,过了一会才觉得舒服了些。 苏允抬头瞟了眼苏三媛,“姐姐,你也太不关心这些事了吧?府上好多下人都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苏府有好多下人跟郕王那边的婆子互相认识,多少也会攀谈一下自家二小姐。这样一来二往,倒也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 只是这事儿目前只传到了杨氏那儿,苏直因为入画的事打了人,好些下人都不敢再跟他提二小姐在郕王府的遭遇,生怕因此受到老爷责骂。 苏允咀嚼了几口蜜饯,喝了口茶漱了口吐到池水中,才说道:“听说是二姐被抬进郕王府以后就受到郕王殿下的冷落,好几日都不去她房里,就连第一日,郕王殿下也是在那个安和郡主屋里。这件事传出来以后,好多人都笑话二姐活该。” 说着,苏允撇了撇嘴,喃喃道:“其实我觉得二姐也蛮可怜的,先前看郕王殿下来府上对二姐嘘寒问暖那么好,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幸好姐姐你没有嫁给他呢。” 苏三媛听了苏允的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并没有太多的欢喜。 人总会犯错,最怕就是在古代这样男女不平等的朝代,一步错,步步错,有可能还会终生错。 想到于嬷嬷之前说的,苏三媛猜测有可能是因为苏常悦那晚被醉鬼尘子玷污身子以后,害怕因此误了终生。苏常悦性子又是那么高傲的人,哪里容得自己嫁个没什么地位的人?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才大着胆子,跑到郕王殿下屋子里,把整件事都嫁祸给那个身份高贵的王爷。 苏三媛叹息,说道:“郕王他怎么能那么薄情,既然娶了,怎么也是自己的女人,怎么能这般亏待呢。” “也是。”苏允想了想,回忆起以前跟二姐也有真正好的时光,不由心里头一酸,刚刚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思便无影无踪了。 苏允回忆起这件事,突然想起来,凑到姐姐边上小声的说道:“姐姐,我悄悄告诉你,听说安和郡主要二姐弄掉这一胎呢,可是奇怪的事就是,母亲明明也知道安和郡主要让二姐打胎,可是她却让那些婆子先不要去管二姐。” 说完,苏允不再说话,走到边上,倚着栏杆,望着池里几尾鲤鱼游动。 要捅的事情已经捅完了,眼下就等着姐姐有一日因为二姐的事,再跟母亲闹翻,等家里闹得乱糟糟的时候,爹那个时候可能才会看到自己这个当三小姐的种种好。 苏允眼含憎恨,望着池水中的倒影。虽然从不曾见过娘,可是外祖母都说自己的五官比姐姐生的还要清秀,凭什么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看到池水中多了一抹女子倒影,苏允才缓过神来。 “姐姐,你看那几尾鲤鱼,真是有趣。每日不知喜怒,不知饥寒,困了便睡,无聊了便互相追逐嬉闹。”苏允笑嘻嘻道。 “我们怎么会知道鱼儿想什么,或许它在水中因为饥寒所以不断游动,因为抢食所以不断追逐。”苏三媛道。 “姐姐想的真无趣。”苏允嗔道,又笑着说:“姐姐,我有些乏了,你若不陪我,我就先回院里头休息了。” “我还想转转,你先回去。”苏三媛温声道。 苏允招呼了绣花过来,携手一同回去了。 夜幕笼罩整片土地,点点繁星衬托着一轮圆月。 苏三媛让景花跟翠香先回院子,她在荷花亭转悠一会。见翠香、景花二人都离开了,苏三媛在荷花亭转悠了好一会,才小心的避开众人,朝着蔷薇院走去。 一盏灯笼,微弱的烛光,几杆竹子被风吹拂,清冷寂静。 今夜的风微凉,苏三媛拢了拢衣襟,等了好久,没有等到白城安来,时辰又过了他们平日道别的时候,猜白城安不会来了,苏三媛才不舍得离开了这里。 彼时。 药浴之中,白城安俊颜布满冷汗,半裸着上身,全身浸泡在滚烫的药浴中,水还在咕隆咕隆冒泡,每一寸肌肤被滚烫的热水烫着,又有药浴里的中药腐蚀,每一寸肌肤都疼得令人窒息,比每月发作的疼还要令他痛不欲生。 乌黑的长发有几缕垂落在药浴之中,白城安脸上、身上好几处因为疼痛,青筋暴涨,样子看起来格外狰狞邪魅。 袅袅的烟雾之中,一名白衣女子搬了张凳子,纤细的手指掩着红唇,不断地打哈欠,她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眸,抬眸低眸间,总有无限的风情流露。 “白城安,若是疼,你就喊一声,我媚三娘又不会笑话你。”那女子的声音犹如她那张美到极致的娇柔容颜一般,带着几分慵懒。 白城安缓缓睁开眼,看着媚三娘。 媚三娘,江湖人称鬼医,也是白衣教教主最心爱的女子。当初白衣教之所以名为白衣教,也是教主为了讨眼前这个女子一笑,取名的。 “上回在法会时,我看到你背着一个小姑娘,哪来的?” “……” 媚三娘见他不理自己,便笑了笑,“你还真是的,当了我这么多年的义子,也没见你孝顺过我什么,如今我只不过问你给我找的是哪家的媳妇,你倒沉默了。难道我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 白城安疼的窒息,缓了好久的气息,才说道:“她不过是寻常的女子,说了也没意思。” 媚三娘呵呵的笑了,“那就好玩了,寻常的女子,怎么能吸引到你这么歹毒的人呢?”说着媚三娘从怀里拿出一小瓶陶瓷瓶,将瓶内的药粉往药浴之中倒,只见那药粉是白色的,一接触药浴之中,便很快的融合了。 更加难忍的虫蚁撕咬感觉,传遍每一寸肌肤,最后所有的疼都席卷心脉,令白城安抬手捂住胸口,脸色因疼痛而逐渐的泛青色。 “我有的是药,可以整死你。”媚三娘呵呵的笑着,说的漫不经心。 白城安低垂着脸,满脸愤怒。 “不过呢,你终究是我亲姐姐的孩子,我也不会真的杀了你的。你这身上的毒,是时候要加重一些药量。”媚三娘见他恼了,便笑着解释道。 白城安蹙眉,希望这些年承受的疼痛,总有一日会交换来解脱的痛快!希望会有那么一天离开这里,过寻常一些的生活。 102.百花贺寿图 景花跟翠香对视无言,今夜小姐从蔷薇院回来,神情惆怅。 翠香几次都想要上去问一问,景花给她使眼色,才肯作罢。景花过去倒了一杯茶,“小姐,喝杯水润润喉。” 苏三媛一手接过碗,一手将那盏灯笼放到干净的地方。手一扬,将水喝了大半,才觉得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翠香过去铺床,喃喃道:“小姐,床铺好了。” 苏三媛点点头,将碗放到桌上,走过去由翠香服侍着躺下,帷幔被放了下来,她睁着双眼,闭了一会,又睁开,又闭上。一晚上被满脑乱糟糟的思绪塞满。念头想到上次白城安病发痛苦而显得狰狞邪魅的样子,心里头就像是被针尖扎了好几次。 “该不会又是病发了?”苏三媛喃喃低语道。 外间炕上躺着的景花听到动静,睁开眼听了好一会,见内间再没有动静,才稍微安心些,将薄被扯了扯,往身上盖严。 清晨,一缕光线折射透进窗内。 苏三媛缓缓睁开眼,昨夜三番两次的醒来胡思乱想,闹得她此刻头晕眩难耐。在床上躺了好一会,这才支起身来,将景花喊来帮忙整理了一番,才又出去庭院练习蹲马步。 院子里新进了几盆盆景菊,开着几朵菊花,还有几处含苞待放。华安院先前也就盆栽的石榴树,眼下多了这几盆盛开的黄灿灿的菊花,平添了几分生机。 苏三媛凑上前,选了一朵嗅了嗅,花香气息扑鼻散开,顿时觉得精神抖擞起来。苏三媛回身,对景花道:“你把那香点上,我要开始了。” 景花答应了一声,用火折子一划,将香给点上了,插到炉中。 苏三媛活动了手脚,感觉身子稍微没那么僵硬了,便蹲了马步。 东厢房的门被打开,苏允打着哈欠,手中捧着刺绣到了一半的百花贺寿图,瞧了眼众人,对苏三媛方向道:“姐姐,你起的可真早。” 苏三媛笑笑,没搭腔。 “三小姐,你这绣的可真好看。是送给沈老祖宗的?”景花凑到苏允身边,仔细瞧着苏允手中捧着的那幅未完成的绣图,百花齐放,花红叶绿,格外的清新,那些花的图案仔细看,便是一个‘寿’字。 绣花给搬了一张绣墩出来。听到景花的话,便插话道:“可不是嘛。我们小姐刺绣可巧了,仔细看这些花都跟真的似的,也就是我们小姐有心,若换做沈老祖宗嫡孙女,也未必肯这样吃力做,就算做了也未必有我们小姐做的好。” 苏允低着头,继续绣未完成的那部分花样,听她们夸奖,心里甜甜的。 刚刚绣花那番话,虽是无心,却让人很难回答。景花暗地里给绣花使了眼色,示意大小姐的方向。 绣花起先还没有理解景花的眼神,细细琢磨,心里头咯噔一下。 “大小姐,奴婢刚刚那番话没有说你的意思,大小姐千万别乱想。”绣花嗫喏道。 苏三媛正在走神,没有听到绣花的声音。直到缓过神,才隐约听到景花说:“小姐哪里会介意这个,你夸三小姐一句,小姐听了比夸她还要受用。” 苏允听了抬头,看了看两个交谈的丫环,又看了看蹲马步满头大汗的姐姐。苏允手中的针线停了下,说道:“姐姐,说句心里话,你每年都不给外祖母送寿礼,让外人看了,还以为外祖母白疼了我们这俩个外孙女呢。” 苏三媛听了漫不经心道:“我又不会针线,又不会其它的手艺,小财库里头的银两都不够花,爹那边既然已经替我准备了寿礼,我何必去想这些烦心事。” 说着,苏三媛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眼角余光瞥见绣花懊悔的表情,知道这丫头是误会了,便继续对苏允道:“允儿,更何况我就你一个妹妹,你若是得了夸奖,那比我自己被夸奖还要受用。” 苏允停了针线,抿唇笑了,抬头对苏三媛道:“姐姐,有你这句话,妹妹就心满意足,无话可讲了。” 翠香出声道:“小姐,一炷香已经烧完了。” “恩。”苏三媛回过头看了眼翠香,以及那边的那处香炉及香,对景花讲,“今日这天气清爽,我倒是没出什么汗,你只要帮我拿一下毛巾擦擦脸就可以,晚些回来再洗澡。” 景花挨着正屋门距离最近,听了便答应一声,返身进去将水盆端了出来,选了一处矮几放到上头,又将毛巾拧得半湿递给苏三媛。 苏三媛接过,随意抹了抹脸颊,便递还给了景花。 这个时辰,爹下朝差不多要回来了。苏允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将手中的针线活停了下来,交代绣花先拿进去,才跟着苏三媛一同去大观园。 这几日,苏直下朝回来,多数时候都在入画屋里。 这样子倒便宜了她们姐妹二人,每日只要过去大观园,给爹跟杨氏请安便可以直接离开。 苏三媛跟苏允回来以后,一个回屋里头练字,一个在屋里头刺绣。 到了吃饭时间杨氏打发婆子过来喊了,苏三媛跟苏允一同过去。一日便匆匆过去。 这一夜,苏三媛照常找了借口让翠香跟景花先回去华安院,自己一个人提着灯笼去蔷薇院转悠。 黑漆漆的院子,在月光的笼罩下,几棵竹子旁那处廊檐下有一种光影交叠的虚幻。一名黑衣男子,安静的靠坐在角落里,手指玩弄着一片竹叶。虽然看不清,苏三媛却能感受到那低垂的眸光中寂寥而又冷漠。听到声响,他抬头朝她看来。 目光短暂的对视。 苏三媛的脚步加快,朝着白城安走去,看着他面上的鬼怪面具,狐疑道:“怎么今晚又戴面具了?是执行任务刚回来吗?” 白城安点点头,没吭声。 苏三媛选了一处空位,与他并肩坐着。头微侧,手指很轻易地靠近他的面具,正想取下面具,手腕被温热的手掌扣住,他的声音淡淡的,“……别摘了。” “怎么了?”苏三媛怔鄂,不解问道。 白城安低头,眷恋的搂住她,朝她靠来,将头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没事。” 103.安慰一吻 “真的没事?该不是谁欺负你了,不好意思说?”苏三媛笑着打趣道。 白城安嗤笑了一声,还是揽靠在她肩上,慵懒的闭目养神。 沉默了好久,白城安才出声淡淡的说道:“待在白衣教这么多年,我见过无数人的尸体在前面倒下……总有一天,我要活着从白衣教离开。” 面具下的声音淳淳的,低沉而又磁性。 他高大的身形在那一刻,如一头受伤的猎豹。下一刻,有力的手揽过苏三媛,温柔的将她横抱在怀中,脚尖一跃,带着她,轻盈的跃到屋檐上。 究竟是怎么了? 苏三媛心中呢喃,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鬼怪面具看。手攀上白城安的脖颈,趁着他不备,很快地摘落面具,露出的容颜令苏三媛怔鄂,感到怀中的人身子一僵,白城安将她放稳在屋檐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重新夺过面具戴在面上。 “你的脸,怎么了?”苏三媛拉住白城安的大手,制止他所有的动作。 苏三媛固执地将他的面具抓住,仔细地看着他的面容,俊美的五官轮廓,白皙的脸庞上有一条条青筋浮现,他的眼瞳漆黑而又深邃,他的鼻立挺好看,他的唇不点而红,他的肌肤本就因为清秀而极致的五官而显得有些孱弱,如今俊颜上浮现出青黑色筋络,不仅没有破坏他的俊美,反而更加邪魅妖异。 她的话令白城安的动作都停下。 白城安垂眸,静静地看着苏三媛,她脸上浮现的担忧之色而不是恐惧之色,令白城安不安的心脉安静下来。白城安扯唇,淡淡道:“我现在的样子,你不害怕吗?” “怎么会呢?”苏三媛道。 下一刻,苏三媛踮起脚尖,吻上白城安的唇,见他眼中有错愕之色,苏三媛笑了离开,听他在耳旁的声音响起,“你不怕么?” 苏三媛抿唇笑了笑,将他的面具替他戴上,戏虐道:“用行动证明想法,才能让你相信。否则你总是歪想,我很难解释。” 见他没回答,苏三媛拉着他的手并排坐在屋檐上,很认真的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白城安双手交叉着放置于脑后,身子倒在瓦上,思索了片刻,才说道:“用药浴泡过的三天时间,都会是这样的。”说着,白城安侧过头,看向苏三媛,冷笑道:“曾经有一次执行任务,也是这副鬼样子,结果把两个老家伙活活吓死了。” 轻轻叹息声,似恨似悲。 “难怪江湖上会传闻你的灵魂被护法给摄取了,成了只会杀人的杀手。”苏三媛道,见他不说话,又看不见鬼怪面具下他的表情,担心他多虑,又继续道:“不管怎么样,我知道你不是愿意的,你要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你一定能脱离白衣教的。” 白城安缓缓颌首,喃喃道:“我做梦都想那一天快点到来。” 苏三媛不说话,在他身侧躺着,与他并肩仰望夜空。心中低低的喃喃:白城安,我也好想前世的父母家人,没有我,年迈的父母该怎么办?我也是连做梦都好想快点离开这个世界。 安静了一会,两人无言。苏三媛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心脉跳动的声音,沉稳有力。 她垂在身侧的手,被白城安的大手握住。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她思念家乡的心也莫名其妙的淡化了。 白城安。 苏三媛在心中轻轻念到他的名字,有他的时光,一切都感觉那么不真实。可是偏偏又令她那么着迷。不知道为什么,苏三媛总是觉得自己能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前世去过平静安逸的生活。这样的想法总让她心里头格外的愧疚。 “你以后离开白衣教,有想过怎么样生活吗?”苏三媛问道。 白城安回过头看向夜空,道:“以前没想过,现在很想,有一天带你走遍千山万水,寻找一处世外桃源,过上隐居的生活,然后生几个孩子。阿媛,你觉得呢?” 苏三媛沉默了片刻,笑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去浪迹天涯?这些年在白衣教,还不够你浪的吗?” 闻声,白城安也笑了,却没有回答苏三媛的话。 “你已经去过哪些地方了?跟我讲讲。” “有一处地方,叫无名谷,那里长满了花,漫山遍野,一到春天的时候,蝴蝶蹁跹飞舞,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之中,瀑布汇聚处,水流清澈见底。”白城安回忆道:“一到冬天的时候,地面结冰,便能踩着木板,从高处滑下……” 见白城安突然停下来不讲,苏三媛同他一起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白城安道:“那些地方都是小时候随同长辈一起去过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 静静地躺了一会。白城安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抱住苏三媛落到地上放下。 “大概要十天后,我才能再来找你。”白城安说道。 “你去哪里?”苏三媛拉住他的手,问道。 “有人来了。”白城安轻轻撇开苏三媛的手,提醒道。 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小姐,你今晚怎么待了这么长时间?可把我们吓坏了。”景花跟翠香走进来,担忧道。 苏三媛回头看去,刚刚白城安站过的位置空无一人。回过头,苏三媛走过去将那盏灯笼捡起,说道:“在这院子想心事,想着就忘了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景花跟翠香狐疑对望。 小姐在院子想心事?这个院子这么空旷,亏得小姐也不害怕。 次日,屋内传来声音。 “小姐,沈老祖宗那边派了人过来接你们。”翠香笑着从外头走进来,嘀咕道。 苏三媛睡得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茫然的睁开眼看着翠香,好一会才从原主记忆里想起来沈老祖宗这个人物。抬手搓了搓脸颊,苏三媛才发现自己今日睡过头了。还以为怎么天还没有亮,这翠香就梦游了。 “哦,怎么这么快派人来接,不是后天才是吗?”苏三媛呢喃道。 “沈老祖宗想早点见到两位小姐,这才急急的派人过来接。”一位婆子的声音在外头传来。 苏三媛皱了皱眉头,关于沈宅那帮人的事,在原主的记忆里没有留过好印象。因为每次到沈宅,原主都是那帮人开玩笑的对象。 104.初遇仇家 苏三媛在床铺上翻了身,用被子掩盖了头好一会,才懒懒的从床上起来。 原主每回过去沈宅,因为总被当成玩笑的对象,有几回玩笑闹太过了,原主就揍了对方。 闹得后来,沈宅那些人特别不喜欢她,可是那些亲戚长辈以及孩子,照常拿她当玩笑的戏虐对象。 一提到沈宅,原主的记忆里,满满都是厌恶。甚至就连那位长相慈眉善目的,有些微胖慵懒的老太太沈母,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苏三媛揉了揉脸,有些无奈的叹息。光是原主在沈宅打架都有打了三起了,几个亲戚的孩子都成了仇家,每回过去都是玩笑斗嘴最后纠缠在一起打架,弄得双方都伤痕累累的。 最后一次去沈宅的记忆有点模糊,只依稀记得,有个三表哥,狠狠地瞪原主:你下次来,看我不把你打残了! 回忆到这一段画面,苏三媛又无奈的叹息:老天,你太坑我了吧?打架时候唤我来。 翠香见外头安静了好一会,猜测那个婆子应该是到三小姐那边了,便凑到小姐耳边,小声地说道:“小姐,外面来接你们的有沈宅那边的二老爷跟那个三爷。” “不是吧?”苏三媛蹙眉,这就是说,一出门就要看到冤家了?一想到就感到头皮发麻,苏三媛窝在被窝动都懒得动了。 记忆里他们那时打架,都是你推我,我咬你。最可怕的是原主,每次都是拿起石头、棍子不管不顾,狠狠给对方砸去,闹得沈宅鸡犬不宁,哭声不断。 苏三媛咬咬牙,在门外婆子催促的第五声响起时,不情不愿的从床铺上懒懒的爬起来。 “姐姐,你怎么还不起来?”苏允在外头拍着门,催促道。 那外头等着的婆子便同苏允说道:“可不是嘛。哪有大小姐这样慵懒,叫这么多次,也没吭半声。真是越大越没教养了……” 闻声,景花急忙道:“楚嬷嬷,你可得留些口德!我们小姐这几日为沈老祖宗抄经积福,抄到二更天才睡觉。你也别怪我这个当丫环的说话直,若是你们早派人过来提醒一句,我们小姐哪能那么晚睡觉?” 婆子闻声,笑了,“还不是老祖宗昨夜里梦到二小姐……” 那婆子的话讲到一半,听到屋门被打开,大小姐主仆二人从屋内走了出来,面容身板长开了,比往年见到的都要标致。隐约有她母亲模子的轮廓出来,连眉宇之中也染上了一抹她母亲那时候的笑容,给人大方得体的印象。 “大小姐。”那婆子心中震骇于大小姐气质上的改变,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恭敬了几分。 苏三媛抬眼瞧了那婆子,那是沈老祖宗身边的一个老人,原主记忆里喊她做楚嬷嬷,是原主母亲的奶娘,那一年母亲去世,这位楚嬷嬷便被接回沈老祖宗身边。 “楚嬷嬷。”苏三媛给对方施礼。又回头对景花说道:“前几日爹送我那金镯子帮我拿出来。” 景花返身进去很快便出来了。 苏三媛接过金镯子,走过来牵着楚嬷嬷的手,道:“我刚刚不知道是楚嬷嬷过来,一时也没有准备什么礼来孝敬。”说着,便将金镯子替楚嬷嬷戴上,见楚嬷嬷推脱,苏三媛笑道:“楚嬷嬷莫非嫌弃这礼轻了?” 闻声,楚嬷嬷方才不推脱,笑了笑道:“大小姐,你这是哪儿的话,这礼实在是太贵重了。晚点我在老祖宗面前说几句,让老祖宗听了也开心,大小姐真是有心了!” 苏允在边上愣了下。心中喃喃道:姐姐什么时候也学着这些讨好人的把戏了? “大小姐,二老爷跟三爷都在外头候着,我们也别让他们等急了,一会又得派人进来催促了。”楚嬷嬷笑说道。 说话间,外头有个丫环走进来。 “老爷下朝回来,让奴婢过来告诉二位小姐,你们直接跟着去沈宅,不用再过去请安了,他今日手头有些事要忙。”那个丫环说道。 不多时,外头又有小丫环进来。 “那边的三爷说,让两位小姐不要磨磨蹭蹭的,赶紧出去。” 楚嬷嬷笑了,“你瞧瞧我讲的,一讲就准。他们既然来催了,我们就赶紧些吧。”说着,楚嬷嬷多看了眼苏三媛方向,说道:“大小姐,你瞧瞧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可别再像前年似得,闹着半路回来,把二老爷他们都气坏了。” 闻声,苏允跟着笑了,打趣道:“姐姐也是的,前年直接派个丫环回来拿镯子便是了,还非得闹着要亲自回来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身边那些丫环有多刁钻呢。” 翠香跟景花去年、前年没有跟去,听了三小姐的调侃,心里头都有些不舒服。 苏三媛没有去理会苏允跟楚嬷嬷的调侃,回头让景花跟她一起去,留了翠香在苏府看着。嘱咐了翠香几句,才跟众人说道:“我们出去吧。” 翠香把手中拿着的包袱递给景花,“一定要照顾好小姐。” 景花点点头,跟着苏三媛几人脚步走了。 苏府外头。 几个小厮,两匹骏马,一辆马车。 沈合瞧了眼出来的两个外甥女,也没有多跟她们交流,只对那个楚嬷嬷道:“让她们上马,我们赶紧回去,省的母亲挂心。” 三爷沈彦拿眼瞥了眼苏三媛方向,冷笑着用唇语无声道:“还以为你怕我,不敢来呢!” 苏三媛正巧朝着他看去,目光在半空中对视,看到沈彦唇语挑衅意思,苏三媛有些头大! “姐姐,你看三表哥在跟你说什么?”苏允扯了扯苏三媛的手,提醒道。 苏三媛早就收回视线,被苏允提醒了又回头看去,只见沈彦手中握拳,朝着她轻轻挥动马鞭威胁挑衅。沈彦跟原主同样都是十六岁,只是早生了三天,因是幼子的缘故,沈宅上下几位长辈格外宠他。 梁子结在去年:原主跟他争吵,随手拿了石头就把他给砸伤了。 楚嬷嬷听到她们姐妹交流,抬头顺势朝着那边看去,见到三爷正挥着马鞭玩弄,咬牙切齿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无声说着什么。 想起那年俩兄妹打的鼻青脸肿的模样,楚嬷嬷蹙眉,说道:“俩位小姐,赶紧上车吧,别去理会三爷。” 105.三表哥来寻仇 上了马车,苏三媛跟苏允并排坐着,楚嬷嬷坐一边,景花跟绣花坐一边。 一路上,苏允跟楚嬷嬷交谈问了一些沈老祖宗的最近身体情况,苏三媛在边上静静地听着。 实在是原主对那个沈老祖宗格外的厌恶,所以每次听到她们交谈,苏三媛都要一边抑制心里头莫名其妙的委屈感,一边记住楚嬷嬷的话。 马车停了下来。 沈宅外头早有丫环婆子候着,一看到人回来,有丫环跑回去通知,另外的婆子丫环则迎上来。 沈何下了马,回头看了眼沈彦,“你进去跟你祖母讲一声,我这边还要去找你大伯说几句话,你这崽子今年别给我再惹事了!” “爹,我知道了。”沈彦答应了声,脚下抹油一般,很快地溜开了。 沈何见他这样,也有些不放心,另对跟着沈彦的一个小厮道:“看好彦哥儿,注意别让他惹事!” “好的。”那小厮答应了一声,也急忙撒开步子去追三爷。 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她们几人进去,进了垂花门,两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间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 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其中一个大丫环如慧笑着迎上来道。 有两个丫环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如慧说道:“两位姑娘都来了。” 一位银白鬓发的老人由两个丫环搀扶着走了出来,面容慈祥含笑,扫了眼苏允跟苏三媛俩姐妹,道:“来了就好。允姐儿怎么瘦了这么多?在苏府他们待你不好吗?” “外祖母,劳你挂心了。我在苏府一切都好。”苏允搀扶沈母,鼻头一涩,声音带了哭腔道。 沈母笑了笑,用手摩挲苏允的脸,“要是苏府那些人对你不好,就跟外祖母说,外祖母一定让你几个舅舅过去接你来跟几个表姐住。” 楚嬷嬷笑道:“老祖宗,你也别光顾着疼二小姐,这大小姐也得太瞧瞧不是?” 沈母闻声,侧过头去瞧了眼苏三媛方向,笑容便褪去了几分,对众人道:“走吧,我们进屋里头坐坐。另外让她们那几位姑娘都过来,今日可以不必上学了。” 沈母搂着苏允在榻上坐下,也没怎么理会苏三媛,楚嬷嬷笑道:“大小姐,你也过去老太太她们边上坐会。” 苏三媛心中暗暗叹息。 幸好出门前讨好了楚嬷嬷,否则在这沈宅的几日,不是都得尴尬死人了么? 见她们祖孙二人亲昵的坐在榻上,闲聊着这些时日苏允在苏府饮食各方面的事儿。苏三媛走过去榻上,尴尬的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随后有三位姑娘在丫环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沈宅祖先靠发展农业生产,躬耕起家,随即好广辟田宅,富累金玉,以致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沈宅殷实的家境使得比苏府各方面用度都要好,甚至要算是过分奢侈。 “允姐儿你们来了。” 三位进来的姑娘笑道。 苏三媛抬头,只见三个奶妈并五个丫环,第一个皮肤很好,水嫩嫩的,身材丰满,温柔沉默,看起来令人觉得亲切,这位是大表姐。 第二个身材柔若无骨,苍白的脸颊没有血色,应该是先天染了什么病,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这位是二表姐。 第三个年纪还小,模样玉人一般,娇俏可爱,年纪同苏允相仿,这位是小表妹。 三个都穿着粉色裙袄,头上插着发簪朱钗,装束相似。 苏三媛咬牙,有些心烦,原主那份不完整的记忆里,丢失最多的就是关于沈宅的一些事。包括眼前这些姐妹跟原主的关系好坏。 苏允起身,笑嘻嘻的表姐表妹的叫。 苏三媛也跟着起身,看向她们问好。倒还不至于全不理她,那位大表姐沈瑞语瞧了过来,冲她笑。 屋外头,大太太走了进来,瞧着几个姑娘都在沈母跟前,逗得沈母在那儿笑,大太太笑了跟沈母打招呼,随后跟苏允闲聊了几句,目光扫了眼苏三媛,便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玩会,我这儿跟母亲讲几句话。” 众姑娘答应了一声,都纷纷朝着屋外头走去。沈母的声音从外头轻飘飘的传来,“你们找个人跟着媛姐儿,别让她再惹什么幺蛾子。”语气里有几分嫌弃。 这是第一次被人当做重点对象看待,苏三媛又好气又好笑。 隔了没多久,屋内走出来一个姑娘,是沈母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大丫环,如翠。 “大姑娘,老太太让我出来伺候你。”如翠脸上含戏虐的笑,淡淡说道。 苏三媛停下脚步打量如翠,所幸原主对这个丫环有点印象,这是老太太身边最刁钻的一个,小心眼很多。 每回背地里告状的,都是这个丫环。 景花看到是如翠跟来,不由替小姐捏了把冷汗,小声道:“小姐,你可得多小心一些这个人。” 苏三媛听着也不理会景花,就好像刚刚景花什么也没有说过。苏三媛朝如翠看去,‘恩’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这号人物了。 回过头看去,刚刚那三个人已经簇拥着苏允去她们的闺房,不见踪影。 边上站着沈彦,嘴角撇了撇,正冲她挑衅的笑着。沈彦额头接近发际的地方有一处指甲盖大小的疤痕,是先前被原主用石头砸出来留下的永久疤痕。 看着沈彦缓缓走来,景花紧张的护在小姐身前,小声道:“小姐,你千万别跟三爷怄气。” 站在她们身后的如翠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眼前这位三爷跟大姑娘遇见,两个倔脾气的人待在一起,总要无端的争吵打架起来。去年吃了一次亏以后,三爷央着老太太给他请了一位江湖高手,学习了好几招武功。 “媛表妹,去年你不是跟我下了战书么?今年怎么一声不吭的,还不敢看我了?”沈彦挑眉笑道。 苏三媛从原主记忆里提取出那画面,原主当时被沈彦身边的一个奶娘赏了一耳刮子,气不过才骂沈彦说:咱们等着瞧! 沈彦当时说:那咱们就明年等着瞧! 回忆起来这些事,苏三媛就觉得头大。想走又无处去,待在原地又不可能不被沈彦欺负。 认栽吧,眼前这个公子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所以也不能认栽! 苏三媛想了想,决定装傻。 她笑的一脸单纯,说道:“三表哥,我什么时候跟你下战书了?你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说着还回头看了眼如翠,笑问道:“如翠姑娘,你有听过我曾跟三表哥下过战书的事吗?” 106.假装头晕 想置身事外的如翠听到问话愣了下。 瞧见三爷目光冷冷的扫过来,隔了好久,如翠昧着良心说道:“有的。当时奴婢也听到了。” 沈彦听到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含笑的看着苏三媛,“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是吗?反正我不记得了。”苏三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再去理会这两个人。她侧头看向景花,问道:“景花,你有没有看到允儿她们去了哪里?我们站在这儿也没事,跟过去瞧瞧吧。” 景花见小姐这样,心里头暗暗松了口气。 眼看着她们要离开,沈彦两步走上来,伸手挡住苏三媛的去路,气道:“媛表妹,你这样分明是耍赖皮!” “我不知道。”苏三媛绕过他,走了两步,去路又被他挡住了。 沈彦黑着脸,没好气道:“什么不知道?哪里有你这样,打了人额头下了战书之后,还装作不知道的。” 苏三媛抬手指了指脑袋,对沈彦道:“我被母亲扇了一耳刮子晕过去以后,好多事情都忘记了。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打过你,还有什么时候给你下过战书。”她故作无奈的叹息,“要是以前不懂事,真得打过你,还请三表哥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听她可怜兮兮的语气,沈彦浓眉皱了又皱,“搞什么鬼?” 苏三媛回过头对如翠问道:“如翠姐姐,我跟允儿这几日住在什么地方?可有安排?” 如翠愣愣的,这大姑娘真得是改变了许多。以前哪里会这样服软? 稍缓了片刻,如翠才回过神想起大姑娘的话,答道:“照着往年的话,是安排在老太太居住的松翠院里东厢房住的,那二姑娘的话,多半是居住在瑞大姑娘屋里头的。不过现在老太太还没有安排。” 苏三媛‘嗯’了一声,道:“景花,你过来扶着我,我头有些晕眩。” 景花听说,忙走过来搀扶住小姐,并对想要过来拦截的三爷说道:“我们小姐自从那次昏迷醒来,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闹不得的。” 沈彦黑着脸,走过去挡在她们身前,“这我管不着!我不许你们走。” 苏三媛仰靠在景花肩膀上,懒懒的抬眼看沈彦,“三表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真不想闹,那你就跪在地上给我磕头,喊一句我错了!”沈彦冷哼道。 “三爷,你这样闹就有些过分了。”景花气道。 “怎么就过分了?你不知道的事,你就给我闭嘴,去年你又没有来过这里。”沈彦瞥了眼景花,冷哼道。 “景花,你扶我到廊檐下靠窗的那处榻子坐坐。”苏三媛道。 景花听了,便搀扶着小姐,返身往回走去。迈着阶梯上去,然后再将小姐放在榻上。回过头看去,三爷也跟了过来。 “既然你敢说不敢做,那好啊,我今天就跟着你,看你是真的头晕还是在装的。”沈彦说道:“我就不信,你还能装一天了!” 苏三媛闭目,头晕倒是假的。只不过这榻是在沈老祖宗屋外,沈彦就算胆子再大,也肯定不敢当着沈老祖宗来打她的。 现在在沈宅这么招人嫌,自然要卖乖一些了。 景花伺候在边上,按捏着小姐头部,“小姐,这样会好舒服一些吗?” “恩,好多了。”苏三媛随口答道。 沈彦撇了撇嘴,瞪着眼看了几眼苏三媛,扭头对如翠道:“你去我那边屋里拿上次祖母给的膏药来。” 如翠一愣,见沈彦下一秒呵斥她,如翠点了点头,便很快的离开了。 隔了好久,沈彦出声问道:“媛表妹,你那个母亲干嘛要扇你耳刮子?而且还能一巴掌就把你扇晕?听着怎么就觉得很扯蛋啊。” “忘了。”苏三媛闭目答道。 “忘了?怎么可能会忘?是编不出来了吧?”沈彦冷笑道。 苏三媛不吭声,也懒得理他。沈彦便抬头看景花,“你说说,媛表妹怎么会被一巴掌扇晕了?” 景花回忆了下,说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因为三小姐的缘故,小姐跟二小姐打了起来,夫人便扇了小姐一巴掌。” 沈彦哈哈的笑道:“真是活该。”笑了好半天,沈彦又继续问道:“难道你们府上二小姐也是倔强脾气的人吗?” “……” “说呀,干嘛不说了?”沈彦蹙眉,瞪着景花,催促道。 景花想了想,说道:“我是当奴婢的,哪里能随意在背后说主子的坏话?” 沈彦点点头,嘀咕了声“那倒也是。”说着又用手肘捅了捅苏三媛的手臂,“媛表妹,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干嘛那么爱惹是非呢?对了,你是不是在家里头,也经常被姑父家法伺候?” “没有。”苏三媛摇头。 “怎么可能没有?我都被我爹用家法伺候过一次了。你比我还调皮,怎么可能没有被姑父用家法伺候?肯定是你忘了!”沈彦道。 “……”苏三媛抿唇无语。 沈彦略思忖了片刻,提醒道:“说起来,上回我额头被你磕破以后,我听祖母讲过,你被你爹请家法打的好几日下不来床呢。” 边上楚嬷嬷从屋里头走了出来,正巧听见,忙走过来说道:“三爷,你还是不要提那件事了,到时候又惹大姑娘生气了。” “鬼才怕她生气,我现在就希望她生气。”沈彦嘀咕道。 沈母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大太太跟如慧一左一右搀扶着。 刚刚在屋里头就听到这两个小鬼在外头嘀咕着讲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好了?前段时间提到这个表妹,这彦哥儿还恨得咬牙切齿……真是小孩子,说变就变了。 “你们在这屋外头做什么?”沈母出声,瞥了眼闭目养神的苏三媛,以及边上伺候的丫环,目光扫了一圈,落在沈彦身上,问他道。 沈彦在沈母面前不敢放肆,他起身,回答道:“媛表妹说头晕。” “头晕?小小年纪怎么会头晕?”沈母蹙眉,语气里夹杂着不耐。也是前几年被这丫头骗怕了。沈母对这个外孙女没有太多的好感,语气冷冷道:“你爹那么疼你,难不成还亏待你了?” 苏三媛有些错愕,虽然从原主不完整的记忆里知道不受沈老祖宗待见,可是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么不待见自己。 半天没等到苏三媛答话,沈母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说道:“媛姐儿,你要是总在我这沈宅闹这些幺蛾子,下回就别来了,省的总给人添乱,还要被你那瞎眼的爹说我沈宅亏待了你!” 107.三爷耍无赖 苏三媛错愕的看着沈老祖宗。 偏偏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关于沈宅的完整记忆,否则也能知道为什么原主这么招沈老祖宗厌恶了。 眼下这几日,也只能在沈宅迷迷糊糊,得过且过的混两日吧。 苏三媛道:“外祖母,自从我祖母过世后,我便发愿替祖母抄经,连着好几日没睡好觉了,这才会头晕。等过几日回去苏府,我会跟爹解释这件事的。” 沈母听了看沈彦,没好气道:“你也少跟媛姐儿待在一块,省的你这好好的脸,又得少几块皮肉。” 大太太笑道:“母亲,这彦哥儿练了一身的好本事,现在谁敢惹他这个小魔王?” 说着,大太太对苏三媛说道:“媛姐儿,你外祖母也是疼你的,说话不中听了些,你当晚辈的,可得多担待些。” “是,大舅母。”苏三媛答应道,起身给对方施礼。 大太太瞧见了,笑了笑,“母亲,媛姐儿这几年模样长开了,倒长得越来越像她了。” 闻声,沈母正眼看向苏三媛,轮廓身板上倒真是有几分慧儿的样子,温婉乖巧。 如翠拿着膏药递给沈彦,“三爷,膏药拿来了。” 听到如翠的声音,沈母才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 循着声源处看去,瞧见如翠递给沈彦的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想到刚刚讽刺苏三媛的话,沈母心里头觉得过意不去,说道:“如翠,你带媛姐儿去东厢房贴这膏药,再休息一会。” 如翠答应了一声,走过来跟景花一人一边搀扶着苏三媛朝东厢房走去。 “祖母,我给媛表妹送膏药去。”说着也不等沈母同意,沈彦一溜烟便跟着苏三媛几人的身后走。 入了屋子。沈彦帮忙寻了一块红缎子角儿,绞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拿过去给苏三媛,“给,自己贴去。” 景花走过去取了一面靶儿镜子,替小姐照着。 苏三媛接过膏药贴在太阳穴上,瞧了镜子中的人一眼,有包租婆的风范。 如翠接过景花手中的镜子放到桌上,景花便伺候着小姐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大红绣幔放了下来。回头见沈彦还在,景花道:“三爷,小姐躺一会,你总不能还一直站在这里吧?” “那有什么?”沈彦从边上拖过一张搭了弹花椅袱的椅子坐下,瞥了眼床上的人,嘀咕道:“反正我也没把她当姑娘。” 闻言,景花愣了,如翠边上笑道:“三爷,你不把大姑娘当姑娘,那你把她当什么?仔细这话被二老爷听到了,又得挨他骂了。” 沈彦撇了撇嘴,抬手指着自己的发际线那丑陋的疤痕,没好气道:“你瞧瞧,哪个姑娘会下这么重的手?连祖母当时都骂她畜生不如,你说我把她当哥们,算是抬举她了。” 什么歪理。 苏三媛心里头嘀咕,侧过头去,懒得理沈彦几个人嘀嘀咕咕的交谈声。 “三爷,你坐在这儿一直讲话,让小姐怎么睡觉?”景花担心三爷提那次的事儿一会又得发脾气,忙打断他们的交谈道。 沈彦侧头冲苏三媛方向冷笑道:“反正我就不出去,除非她给我跪下,哭喊一句我错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苏三媛扯了扯景花的手,示意她别再理沈彦。 景花意会到,抿着唇不语,朝沈彦跟如翠两人看去。 你们爱讲就讲吧,看能有多少话讲。 沈彦瞧了眼床那边,也觉得没劲。略一思忖,反身去拉如翠的袖子,“你去喊一个人帮我把象棋拿来,再喊二哥哥过来陪我下。” “可是……”如翠犹豫了下,“三爷,这毕竟是松翠院,老太太、大太太几人都在外头。” 沈彦蹙眉,清俊的脸上浮出恼意,“叫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彦哥儿,你在这儿闹什么呢?外头都能听到你的声音。”大太太走了进来,瞧了眼苏三媛躺的床,又瞧了瞧沈宅这个宝贝公子哥。两个执拗脾气的孩子碰到一块,往年总是轻则吵闹,重则互打。真叫人不省心。 见彦哥儿不吭声,大太太走过来瞧了眼闭目熟睡的苏三媛,对众人道:“没什么事就都出去吧,留景花在这儿伺候着。” 沈彦垂眸,深深地看了眼床那边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装睡的媛表妹,心里头恨得牙痒痒,“大伯母,一会我要跟二哥在屋外下象棋。” “只要不欺负你媛表妹就可以了。” 沈彦侧头看如翠,“你还不快去。” 如翠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沈彦还想多呆在屋里大声说一会,被大太太走过来半搂半推的带了出去才肯作罢。 大太太到屋外头又冲景花道:“你过来把这门给关上,省的我一会不在,他又溜进去闹腾。” 景花答应了一声,急急的走过去关了门。 听外头大太太的脚步声走远,苏三媛才缓缓睁开眼,将那膏药给撕掉,翻身坐了起来,稍稍的活动了下筋骨。 “小姐,你刚刚那是假装的吗?”景花瞧见苏三媛坐起身,便小声的问道。 苏三媛用食指示意景花安静,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没事,只是不想总被那两个家伙缠着。” “是啊,怎么沈老祖宗会派了她来伺候小姐。”景花坐在床沿,小声道。 苏三媛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窗边有很轻的脚步声响起,苏三媛便躺了下去,故意将景花扯了挡住她的头,大声道:“景花,你再帮我捏一下头,我头好晕!”说完对景花使眼色。 景花领会眼神,边替小姐轻轻按捏头部,边说道:“小姐我帮你捏着,你再睡会。” 苏三媛闭目仔细听外头的声音。只听得窗外脚步声之后还有脚步声跟着,随后突然传来沈彦的惊吓声,压着嗓子回骂对方,“二哥,你搞什么鬼?” “你在做什么?怎么喊我来祖母院子里下棋?” “好了,过去那边我们再讲。” 脚步声从窗边远去,随后是门外边传来交谈声,紧接着是棋盘摆弄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输是赢,每一步棋,两个人都在那里嚷嚷,吃你的车,吃你的炮,吃你的兵…… 苏三媛闭目,景花在边上嘀咕道:“小姐,怎么会有三爷那样耍无赖的人!你还要在沈宅待几日,要都这么缠着可怎么办?” 108.又遇冤家 能怎么办? 苏三媛想着未来几日都有可能被纠缠,就觉得十分头疼。 正在想着,屋外头传来苏允的声音,“姐姐,你在里面吗?听丫环讲你不舒服,能让我进去瞧瞧吗?” 闻声,沈彦停下了玩象棋,歪着头打量门。 象棋都已经玩了有三盘了,可里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以前早就开门出来跟他干一架了……真的是女大十八变的原因吗? “小姐,要不要放三小姐进来?”景花问道。 苏三媛站起身,淡淡道:“我过去开门。” “小姐,那你可千万别再跟三爷闹了。” “恩。”苏三媛边答应,边将屋门打开。 门打开,苏三媛皱着眉头看着门外的苏允,恼道:“你刚刚去哪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是存心留她在这里跟沈彦闹出笑话么?苏三媛心中愤愤的想到。 闻言,苏允露出一脸不安而又十分委屈的表情。 刚刚二表姐硬拖着她离开,苏允想着姐姐总会跟三表哥打闹起来,她待着也不是事,就避嫌去了。 苏允瘪嘴道:“姐姐,我还以为你已经跟上来了,我才没有回头去找你。谁知道到了那边才发现姐姐你不在……” “我刚刚拦住她了。”沈彦出声说道。 苏允侧头,看了眼沈彦,疑惑道:“三表哥,你跟二表哥怎么都呆在这屋外下象棋?” 往日不是见面就要打起来的吗?还有这个兴致下象棋? 沈蔷笑着回答道:“还不是你这三表哥,非得拉着我来这里下象棋。每年见到媛姐儿,就像苍蝇见到屎一样,赶都赶不走!” “庸俗!”沈彦瞪他一眼,低喝道。 苏允收回视线,打从心底厌恶这个二表哥沈蔷。 “姐姐,大表姐让我接你过去她那边屋子坐会。看在我回来找姐姐的份上,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恩。没有下次了!”苏三媛闷闷道。眼角余光瞥了眼沈蔷。 沈蔷是沈宅中最典型的一个,无恶不沾,典型的花花公子!沈宅的人在他十七岁那年给他娶了一位美貌的妻子,只过了半年时间,他又从青楼带回了两位姑娘,另外还花高价买了个水灵标致的小丫环。 原主不完整的记忆里,对这位二表哥还是存留着一些很不好的印象的。 那是前年沈老祖宗寿辰,他拦住去路,试图对原主不轨,结果被原主拳打脚踢了一顿,从此结上了梁子。 又是一段不美好的回忆。 苏三媛又好气又好笑。 眼下两个冤家都在,苏三媛赶紧扯着苏允跟景花,快步离开松翠院。 沈蔷看到苏三媛面色不好看,莫名其妙想起前年那件事,他也有些尴尬起来。 眼前浮现那晚被苏三媛拳打脚踢的画面,若不是自己当时烂醉如泥,连走路都不稳,又怎么会被她打的鼻青脸肿? 最可恨的是醒来还得告诉家人自己摔的,那几天遭了多少人耻笑…… 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毕生的耻辱! “二哥,我们跟过去瞧瞧?”沈彦道。 沈蔷冷笑道:“有什么好跟的。” 说着心中生出一计。 沈蔷朝苏三媛等人方向啐了一口,冷笑道:“彦哥儿,你不是平日里都念叨着要拿她出气吗?” “二哥,听你这个语气,你有办法?”沈彦脚步一顿,直勾勾盯着沈蔷。 “有什么办法?前日里我有一个兄弟,在财运会馆吃瘪了,最近几日都闷闷不乐的。我倒是想明日里请他来咱们这里做客。”沈蔷道。 沈彦皱眉,不解道:“请他做客,跟我想教训媛表妹有什么关系?” “彦哥儿你傻啊。”沈蔷冷笑道:“我那个兄弟是外人,要是让媛姐儿惹怒了他,还用得着你来教训媛姐儿么?大把的长辈替你教训媛姐儿!” 沈彦双手交叉置于脑后,神色悠悠道:“二哥,你别说这些阴招。我只不过就想让媛表妹吃点小亏,让她知道我厉害。我可没想她因为这个,以后都不能来咱们这里玩了。” “你只说想不想教训媛姐儿,别说那么多的废话。”沈蔷气的跺脚,瞪着眼道。 沈彦没吭声,只是看着沈蔷。 “想还是不想?这可是我最后问你一遍了?要是不想的话,我也懒得管你了。” 沈蔷瞥了眼沈彦,见他还在思索,沈蔷嘿嘿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媛姐儿那是不怕死的,你跟她打架,你能讨得了便宜吗?再说了,你一个爷们打一个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会打女的……” 沈彦皱眉,“我可说好了,只是让她吃小亏,别往死里整,知道么?” “那还用说。她是你表妹,难道跟我就没亲戚关系么?”沈蔷淡淡道。 “恩。”沈彦闷闷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彦哥儿,不继续下象棋了么?”沈蔷喊他。 “回去睡觉,困了。”沈彦头也不回道。 小厮越塔见到主子从内院走出来,跟了过去,“三爷,接下来去哪?” “哪都不去,没心情。”沈彦闷声道,很快的离开。 越塔怔楞住,三爷这是怎么了?刚刚进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要不就是跟大姑娘斗嘴又斗输了…… 越塔跟上主子的脚步,心里头纳闷的想着,没防备身子猛地撞上突然停住脚的主子。 “我怎么会突然心情这么不爽呢?”沈彦喃喃自语道。 越塔揉着鼻头,这几日看着主子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大姑娘来决一死斗,现在又魂不守舍的自言自语,不是中邪了吧? 三爷还站在那,皱眉失神。越塔走上前,在他眼前伸了伸手,“三爷,你认得小的吗?” 闻声,沈彦心头正烦着,抬眸瞥了眼越塔,随即绕开他径自离开。 越塔风化在原地。 眼泪含在眼眶之中随时要流出来,喃喃道:“完蛋了!这会三爷真中邪的话,二老爷不是得剥掉了我的皮了吗?” 沈彦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呜咽声。愣了下,回头看越塔,没好气骂道:“你鬼哭狼嚎做什么?” “三爷,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中邪了。”越塔抹着眼泪说道。 沈彦啐了一口,没好气道“你才中邪呢!”说完,头也不回的很快走了。 离开松翠院,再也听不到那边的声音,苏三媛暗暗地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刚刚沈蔷讲的那个兄弟会不会就是那个李谦和? 苏三媛心头咯噔一声,七上八下的乱跳。 到了大表姐沈瑞语门前,心跳才平稳下来。 苏三媛停下脚步,脑子里头窜出一些画面碎片,她看到原主被人重重推倒在地,那个大表姐沈瑞语走过来搀扶原主起身,替原主拍掉身上的灰尘。 “头还晕吗?”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大表姐沈瑞语。 “刚刚睡了一会,感觉舒服了些。”苏三媛答道,心里头却乱糟糟的。 109.姐妹生疏 沈瑞语拉着苏三媛的手,笑语道:“彦哥儿还小,不知道分寸。你以后来沈宅跟他离远点,没事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 “恩。”原来沈瑞语也知道沈彦胡闹的事。 沈瑞语瞧着苏三媛成熟了许多:鹅蛋脸,淡扫蛾眉,眸若星辰,唇不点自然红润。身上穿着干净得体的蓝色小袄,月牙白绣梅花纹长裙。见她脸庞眸光温柔乖巧,没有往日那份傲性,越看越觉得喜欢。 “我们过去榻上坐着聊一会家常。” “大表姐好偏心,看到姐姐来了,连瞧都不带瞧我一眼了。”苏允在边上吃醋的瘪嘴道。 沈瑞语失声笑了,对丫环婆子道:“你们可瞧瞧,那允丫头可一点也宠不得!往日别的倒好,现在连亲姐姐的醋也要吃了。” “哪有……”苏允脸颊浮起两坨红晕,羞涩的笑道。 丫环婆子瞧了着实喜欢苏二姑娘的可爱,有伺候久一些的、大胆一些的,便笑着替苏允说话。 也不管屋里头怎么热闹,苏三媛都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充当背景墙。 “来,允姐儿也过来大表姐身边这处榻子坐。”沈瑞语牵着苏三媛坐在榻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对苏允方向邀请道。 丫环婆子在边上起哄,“赶紧过去坐,别一会可没地方坐了。” 苏允笑嘻嘻的走了过去,对众人说:“大表姐这样才不偏心呢,我刚刚是打趣她们二人。你们可别当成真话听了,我巴不得姐姐在外祖母这里人缘好呢。” “就你这丫头嘴甜。”沈瑞语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苏允白嫩的脸颊,稍稍教训了下,回头对众丫环婆子道:“你们出去转转玩一会,我跟她们两姐妹聊聊家常。” 闻声,丫环婆子退了出去。 “媛姐儿,上回听楚嬷嬷讲,你被你母亲给扇晕了,今日又见你头晕,该不是留了什么后遗症,有没有让大夫仔细检查?” “还没请大夫检查。” 沈瑞语吓了一跳,着急道:“那还了得?你爹难道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连我都不知道姐姐那一昏迷,整个人都变了,还留了这样的后遗症,爹那么忙,怎么会留意到这事?”苏允出声道。 沈瑞语瞧了眼苏允,眉头皱的更深了,“你说你媛姐儿昏了整个人都变了?是什么意思?” 之前听丫环婆子讲过,媛姐儿脾气做事方法,都变得内敛,没有以前那股霸气任性。一开始还怀疑,看到媛姐儿在跟前,沈瑞语才觉得不可思议。 一耳刮子居然能让人改变性子,难怪人都说圣人跟凡人只不过一念之间…… “大表姐,你不觉得姐姐气质变了吗?都没有以前那股子蛮横劲了。” 闻声,沈瑞语正眼看苏三媛,佯装是苏允的话点醒她,笑着附和道:“是啊,媛姐儿看着确实比以前成熟了。” 苏三媛笑笑,没来得及插话,就被苏允接过去又讲起来了。 “大表姐,我跟你讲,我姐姐还有一件更离谱的事呢。”苏允主动提道。 沈瑞语听了,朝苏三媛看去,苏三媛回以茫然的表情摇了摇头。 “什么事那么离谱?我自己怎么就不知道?”苏三媛反问道。 苏允笑了,“还说呢,就是姐姐你每日晨起就去练蹲马步的事。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做这种事的,可不是离谱?一个大家闺秀,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上哪找了一门江湖秘籍来,可不就是离谱?” “练蹲马步做什么?” 苏允不答,看向苏三媛,笑道:“那个理由可好笑了,姐姐一说出来,大表姐你都要笑了。” 沈瑞语抿唇笑了,“媛姐儿,那你倒是说说?我听允丫头这么提起,心里头都痒痒的,想要知道答案呢。” “小姐说那样子能锻炼身体,走路也不容易累,而且还不如吃胖。”景花笑着道。 沈瑞语呵呵的笑了,“怪不得允丫头说离谱,你一个吏部尚书的嫡大小姐有不愁吃喝,把自己折腾的浑身酸痛,有什么意思?” “打算以后嫁了夫君,跟他一起到处去游玩。”苏三媛笑着说道。 “你还真不害臊。哪里有夫君家里头的长辈,愿意自己的儿媳妇抛头露脸,四处游玩?要是夫君会做人还好些,若不会做人,背地里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指桑骂槐了!”沈瑞语说这番话,发自于内心。 大宅院的姑娘,哪个没有经历过勾心斗角?哪个没有见过姑嫂之间互相挑拨? 出门若是跟哪个男子多谈了几句,那些个丫环婆子哪个会让人好过? 沈瑞语心道苏三媛年纪还小,还不太懂事,再加上苏府人丁单薄,经历的事少,难免对外面的世界抱着美好的想法。 苏三媛见沈瑞语面色变了变,怕她想多了,解释道:“我知道大表姐是为我好,没事的,嫁不了那样的夫君也就当做是锻炼身体,对自己总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你知道这些就好。”沈瑞语扯唇笑着点点头。这媛丫头现在也知道进退了,没有像以前那样顽固,认定什么事都不会回头。 知道进退沈瑞语可就放心了。以前总觉得这个大表妹性子傲,是因为没有人好好教导大表妹,为此,沈瑞语私下替她难过好几回。 “姐姐,你们都在聊什么呢?”沈瑞静说道。 众人才注意到出现在屋外头的沈瑞静。沈瑞语忙朝着她招手,“静丫头,你也过来坐着。” 苏三媛能感受到一抹嫌弃的目光,抬眸看去,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的对视。 沈瑞静站在原处,“姐姐,我才不要跟她待在一起。” 她指的自然是苏三媛。 “静丫头,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沈瑞语蹙眉不悦道。 这些弟弟妹妹有些做的不对的地方,沈瑞语常常教导他们。在这几个兄弟姐妹之中,要数静丫头跟她的关系最好。看到静丫头今日这么放肆,沈瑞语心头像堵了口石头般难受。 自家表姐妹都这样互相嫌弃,那以后对待别人,岂不是更没有教养了?若是嫁到其他人府上,那可怎么办?跟姑嫂对着干?跟公婆互看不顺眼? 沈瑞语冷着脸,脸色越想越难看。 沈瑞静缩了缩脖子,“姐姐,我坐到那张椅上。” 说完就坐到摆放离榻子最远的一张玫瑰椅。病怏怏的模样,使她坐在那儿,有种一阵风都能吹跑的感觉。 “以后自家姐妹之间,都不准说这样的话,知道吗?” “恩。”沈瑞静勾着头,漫不经心道。 沈瑞语坐到榻上,拉起苏三媛的手,安抚道:“媛姐儿,兄弟姐妹之间都不要有什么隔夜仇,知道么?” “恩。”苏三媛答应道。 屋外头有个丫环进来,“各位姑娘,老太太那边有请。” 110.你可离我远点 沈母请她们过去做什么?不是该午睡了吗? 众人皆是迟疑了一会。沈瑞语对那丫环道:“我们这就收拾一下过去,祖母她有没有讲是什么事?” 那丫环是沈母院子里的粗使丫环。只听得刚刚如慧姐姐让她跑来喊各位姑娘过去,只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如慧姐姐只说,老太太叫你们过去,其它的并没有细说。” 沈瑞语点头,对众人道:“在这屋里头坐久了也有些乏了,我们过去祖母那边走走,看看有什么事唤我们。” “恩。” 众人答应了一声,便纷纷起身。 “这几日祖母身子不舒服,我们姐妹几个过去说话别太直接了,知道么?”沈瑞语淡淡道。 话是对众姐妹方向扫了一圈说,苏三媛却觉得更像是在提醒她一人。 没有人搭腔。 沈瑞语深深看了眼苏三媛,见她眼中一片明了,便知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 众姐妹里面,就是媛丫头总能踩到祖母的底线,时常惹得祖母生气。 “走吧。”沈瑞语说道。 小丫环让开了位置,等她们都走过去,才跟在了她们身后。 一路无言,绕过夹道,直走了一段路,穿过了垂花门,绕过屏风,众人见到沈母坐在屋外头廊檐底下那张榻子,边上有几个小丫环伺候着,帮她按捏着。 “老太太,几位姑娘过来了。” 闻声,沈母缓缓睁开眼,坐起身,看着众丫头,笑眯眯道:“午后也没有什么事,就找你们过来陪我猜灯谜。” “猜灯谜?”沈瑞语笑说道:“那我肯定玩不过祖母。” 沈母呵呵的笑了,起身拉了沈瑞语的手,对她这奉承是又爱又气又舍不得,舍不得这孙女今年年过后就给她配好人家嫁出去。 以后见面都难了,沈母心道。眼角目光扫视到边上的苏三媛,不由感叹道:“要是每个姐妹都像你这么会说话就好咯!”沈母叹息了一声。 没有给众人接话的时间,又笑道:“前几日珍儿给我寻了几道灯谜,我实在是猜不着,就让你们过来凑个趣,帮我解灯谜。” 珍儿是沈母大儿子,全名沈珍。 丫环婆子听了沈母的话,忙把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抬了出来。 众人围过去看。 只见第一处位置写道: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 “这个是,荔枝吗?”沈瑞语回过头,不确认的看向沈母问道。 “如翠,过去瞧瞧。”老太太说道。 闻声,如翠走过去翻过纸瞧背面,笑道:“是荔枝。” 老太太笑了起来,“还是你这丫头机灵,一猜就对了。再仔细看看剩下那些灯谜是什么,别让外头那些男儿小瞧了咱们。” 下一道: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 “这是什么?”沈瑞语猜到了谜底,却故意佯装不知,请教众姐妹道。 “是砚台。”苏允出声道。 如翠过去翻开,瞧了眼答案砚台,便答道:“是。” 众人继续看第三道: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打一用物。 “这个是算盘。”沈瑞静道。 如翠翻开看,瞧到答案算盘,便答道:“是。” 沈母笑道:“你们这几个丫头个个机灵!瞧着那些灯谜也不够你们猜了。你们陪我出去外头转转。” 沈瑞语跟她们使眼色,要让几个小一些的姐妹都过去搀扶沈母。 “外祖母,我来搀扶你。”苏允挽住沈母一边手。 沈瑞语在边上搀扶沈母另一边手。 “你们俩姐妹好久没过来沈宅,我带你们去新扩建出的那处园子走走。”沈母紧紧抓着苏允的手,对苏允喃喃道。 沈瑞语回头,嘱咐道:“媛姐儿,你跟静丫头都要跟上来,别乱走。” 丫环婆子跟着沈母等人身后陆陆续续出去。 沈瑞静皱着柳眉,瞟了眼苏三媛,厌恶道:“你可离我远点,别让我沾了你身上那点晦气。” “那你先走吧。”苏三媛淡淡道。眼角余光瞥见景花想替自己说话,忙制止住,对景花解释道:“沈二姑娘是病人,挨得太近,要是把病气传染给我们,那更晦气。让她先走!” 景花心里头咯噔一声。 小姐又开始讲这种话惹人生气了! 闻言,沈瑞静懵了,反应过来重重跺了跺脚,恼怒的瞪苏三媛主仆二人,“你要这么害怕,就别来沈宅了!我们谁都不欢迎你来!” “我害怕什么了?”苏三媛微笑着看她,“刚刚不是你自己讲,怕我把晦气传染给你吗?现在让你先走,难道我也错了?” “你!”沈瑞静红着眼,转身跑开了。 景花忙扯住小姐,“小姐你不是说不惹她们的吗?怎么又突然这样说沈二姑娘了?到时候她去沈老祖宗那儿告状,小姐你哪里会受得了!” “我们赶紧跟上。”苏三媛扯上景花的手,快步往前追赶那些人。 沈瑞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见静丫头跟媛丫头她们之间距离隔几步远。这会沈老祖宗正带着苏允倚在栏杆上看那汪湖水。沈瑞语随手扯了个小丫环,“你过去看看,那两个丫头又闹什么别扭了?” 小丫环应了一声,跑过去。 沈二姑娘性子冷漠,嘴皮子厉害,总喜欢说一些刻薄的话。沈宅里头很多下人都不太喜欢沈二姑娘。 小丫环走过去的时候,沈二姑娘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不理她。 小丫环愣了一会,继续朝前再走了几步,“苏大姑娘,我们大姑娘让奴婢过来问问,你跟二姑娘闹了什么别扭了?” “没什么事。只不过她喜欢走前面,我们客随主便,就往后慢走了几步。你回去告诉大表姐,我们没什么事。”苏三媛答道。 小丫环点点头。 那小丫环路过瞧见沈瑞静捂着胸口,一脸苍白,冷汗直流。吓得那小丫环急忙跑过去,焦急道:“二姑娘,你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扶我歇息一下。” 苏三媛听到沈瑞静有气无力虚弱的声音,对景花道:“那小丫环害怕的紧,你过去帮个忙。” 景花瞧了眼沈二姑娘身边那些丫环婆子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那小丫环又吓得厉害,忙加快步子走去帮忙搀扶。 “静丫头怎么了?”沈母回头,眼角余光瞥见,心头咯噔了下。 苏允忙搀扶着沈母走过去。 “静丫头的药丸帮她拿过来。”沈瑞语对丫环婆子里头一个静丫头屋里的婆子道。 111.怨毒的眼神 这些丫环婆子倚老卖老,多喜欢阿谀奉承老太太,也不知道心里头有没有把自家姑娘放在眼里! 沈瑞语心里头着实恼了。 接过药丸给静丫头吃了下去,便一声不吭的走向沈母,附在沈母耳旁说了几句。 沈母脸色难看。 景花看得心里头发凉,扯了扯小姐,小声道:“她们该不会知道刚刚的事了吧?” “不会的。”苏三媛摇摇头。视线落在沈瑞语跟沈母身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 园子里假山、湖水面上浮着荷叶,有几朵荷花盛开,边上柳叶随风吹拂摆动,有一花圃里面盛开各种花,五颜六色,馥郁的花香也无法使众人平复心脉颤抖。 众人因为沈瑞静的事,早已无心周围的景色。 丫环婆子看到大姑娘说完沈母脸色变了,隐隐有预感没什么好事发生。几个姐妹看到沈母不悦,也无心欣赏周围风景。 等沈瑞静舒服了许多,沈母发话让伺候沈瑞静的丫环婆子都扣掉一个月的俸禄。 这次的惩罚轻了,以示警告。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到了吃饭时候,随着沈母散去,众丫环婆子才稍稍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没有被赶出府。 大太太跟二太太、三太太过来松翠院服侍沈母用餐,服侍过后才回到各自那里用餐。几个姑娘都在松翠院用餐。 众丫环婆子往日因沈宅几位主子随和不随意惩罚下人,性子比其他宅院的下人骄纵许多,今日沈母撂下狠话,若有下次再犯,不伺候好主子,就请出沈宅。因此闹得人心惶惶。 沈母乏了,让众位姑娘都散去。 沈瑞静拉住姐姐的手,朝苏三媛方向看去。 景花察觉到异样,忙扯住小姐站住。 “姐姐,我忘了说一件事了,刚刚就是她诅咒,我胸口才发疼的。”沈瑞静有气无力道。 沈瑞语沉默,回头看了眼正屋方向,刚刚已经教训过下人了。沈宅一向忌讳这些诅咒之类的事,要再让沈母知道了,媛丫头定会受到重重惩罚。 更何况沈家这些子孙,就数沈瑞静命最轻,身体弱又多病…… 沈瑞语心中斟酌了一番,面上不显,笑道:“静丫头,定是你听错了。” 说话时候,沈瑞语视线飘向苏三媛主仆二人。 沈瑞语道:“媛丫头,你再给大表姐解释一下,怎么静丫头说你诅咒她?莫不是你刚刚开玩笑忘了分寸,还是有其它的寓意,倒是给静丫头解解。别让她总记挂着你这宗事。” 沈瑞静听到姐姐这么说,心里头不舒服,又无可奈何。 早知道刚刚就在祖母面前把这宗事捅破了。 “二表姐自己误会了。”苏三媛笑了笑,道:“那时候二表姐嫌弃我身上有晦气,我想了想也是,二表姐身子不好,要是染了我身上的晦气,到时候出了事肯定怨我,后来就让二表姐先走。” 顿了顿,苏三媛继续道:“幸好之前是真的让路给二表姐走,要不然现在又不知道要编排我什么了。”口吻满是庆幸。 沈瑞静听了闷声,憋了口恶气在心中。 当时只恨身边没有个丫头婆子跟着,现在空口说这些话,多半的道理都给苏三媛先占去了。 愈想愈觉得不痛快。沈瑞静冷哼一声,“姐姐,你想想这个人往年做的那些事,难道我还会故意去编排她的不是吗?” 闻声,沈瑞语不答话。 往年那些事有媛丫头自己的原因,但背后真正的原因,恐怕还真是这几个兄弟姐妹惹出来的。 沈瑞语心道不能让静丫头心里不舒服。 该怎么样,才能让这件事消停下来?一、这是松翠院,闹开了的话,沈母一会也得出来;二、静丫头身子不舒服,要是怨气堵在胸口,对静丫头也不好;三、媛丫头这次来真的改变了许多,也不能纵着这些姑娘总欺负着这丫头,毕竟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姐妹。 沈瑞语想了想,侧头巧妙的避开了众人的视线,给苏允使了眼色。 苏允很快理解意思。 “二表姐,你就看在的我面上,绕过我姐姐一回吧。”苏允扯着沈瑞静的手臂,撒娇的左右轻轻摇了摇,笑语道。 沈瑞静听了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饶她的?她自己犯了错,难道还不允许人告状了。” 苏三媛抿着唇,好几次都想起原主教训沈宅这些姑娘、公子哥。若换做原主,现在兴许已经凑上前,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大表姐,我是真的没有惹过二表姐。我对天发誓。”苏三媛懒得多理那边的二小姐,回过神对沈瑞语很认真的说道。 “姐姐,要不要我进去喊祖母出来?”沈宅最小的姑娘沈瑞华,出声说道。 沈瑞华眨巴一双大眼睛,一脸纯真浪漫。 “华丫头,你回来。祖母乏了,这点事就不要去烦她了。”沈瑞语说道,视线扫过静丫头跟媛丫头,继续道:“姐妹之间的玩笑话而已,都散去吧。” 苏三媛施礼,领着景花朝东厢房走去。 身后沈瑞静抱怨声响了一句被沈瑞语三言两语化开了。 怨毒的眼神始终跟着苏三媛,正眼看去,苏三媛正巧对视苏允投来的目光。 门掩上。 景花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小姐,“小姐,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苏三媛接过喝了口,仔细听外头已经没了声音,大概那些人都已经走远了。 景花走过去铺床,边咕哝道:“小姐,幸好你今日忍了脾气,要不然可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苏三媛听了,无奈的摇摇头,在这沈宅里又没有她的靠山,不忍的话那该怎么办? 原主爹苏直是个爱面子的人,就算再疼原主,也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闺女被外祖母家嫌弃,传出去丢苏府的面子。 在这里,只能忍,再慢慢的改观他们的看法。否则连以后在苏府,都可能没好日子过了。 次日。 “进去叫彦哥儿,就讲我那个兄弟来了。”沈蔷对一个婆子说道。 不一会,沈彦梳洗好,走了出来。 “彦哥儿,这位就是我的兄弟,李谦和。”说着沈蔷又对李谦和道:“和兄,这位就是我弟彦哥儿。” 两人见过面,互相点头示意。 沈彦多看了李谦和几眼,他给人的感觉是风流,不正派的人。 真的不会出事么? 沈彦心里头不安起来。 “走吧,我们设法把两位好表妹都哄出来。”沈蔷笑道。 “哄到哪里去?”沈彦停下脚步,看着沈蔷问道。 “我家里有一处产业就在你们沈宅隔壁。若不嫌弃的话,到我那宅院坐会?”李谦和见两人的视线都投过来,又继续说道:“我昨日让下人抓了几只凶猛的野兽送进宅院,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有很多的事玩了。” 112.古怪的不安感觉 “不会有什么事吧?”沈彦皱着眉,心里头忐忑不安。 要是那几只凶猛的野兽失控了,或是,媛表妹真的在那边宅院出了危险,谁承担得了? 沈蔷见沈彦停下脚步,跟李谦和目光相视使了眼色。 “你不是怂了吧?”李谦和打趣道。 沈彦没吭声。 沈蔷走过去硬扯沈彦的手,“你有什么好怕?爹要是知道这桩事,你就只管推到我身上,我这个当二哥的替你扛着!” “哥,还是算了吧。”沈彦出声道:“媛表妹那边的事,我自己来找她出气就好了。” 李谦和笑了,打岔他们的话道:“我又不是老虎,也不会吃了你媛表妹,你担心做什么?” 沈彦瞥了眼,朝着李谦和看去。 先前以貌取人,觉得李谦和给人就是地痞流氓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现在听到李谦和这样一说,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有自己在,要是看他们玩得太过分了,就及时阻拦,相信也就不可能出什么事了。 犹豫了好久,又听边上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心里头逐渐妥协下来。 “那好吧。”沈彦道。 沈蔷揽臂拥着沈彦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走吧。” 松翠院。 如翠敲着门,轻声问道:“苏大姑娘,你醒了没有?” “怎么了?小姐还没醒。”苏三媛给景花使了眼色,让景花出声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大姑娘让奴婢过来喊小姐出去一趟。”如翠说道。 苏三媛想起昨日听到沈蔷跟沈彦商量的事,今日又是如翠来传达大姑娘的话,心道古怪,如翠是松翠院的人,沈瑞语干嘛不喊自己屋里的丫环婆子来呢? 坐起身,细细思索了好一会。 苏三媛给景花耳语交代了几句,“一会我跟着她去,你偷偷溜开去跟大姑娘讲,就说看到我被如翠强拖着走了,让她过来救我。” “小姐,奴婢不跟在你身边,真的没事吗?”景花心揪了一把,觉得十分害怕。 “放心,采花贼我们都应付过了,就他们几个人,难道还能对我怎么样吗?我会见机行事的。”苏三媛说道:“这回就当我们赌一场,让他们输些本钱。” “小姐,我这边一定赶着去找大姑娘帮忙的。”景花说道。 苏三媛胡乱“恩”了一声,起身过去穿衣裳。 门又响了几声,如翠催促道:“苏大姑娘,你也快些,免得让我们大姑娘久等。” 景花走过去开了一小道缝隙,说道:“好了,我们小姐已经起来了,你也别催了。” 如翠点点头,又见屋门被关上,心里头莫名其妙的很不舒服。 如翠左右走了几步,见松翠院那边老太太还在念佛,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心里头稍稍感到安心。 如慧瞧见如翠脸上神色古怪,便走过去问道:“如翠,你怎么一大早就在苏大姑娘门前转悠?” “是大姑娘派了丫环转托我请苏大姑娘过去一趟,我这也是担心误了时间,又得挨大姑娘的骂了。”如翠道。 如慧想起昨日老祖宗发脾气的事,心里头疑惑消失,对如翠道:“这样的话,那我也就不管了,我出去找楚嬷嬷说几句话。” “恩,去吧。” 如慧前脚刚走没多久,屋门就打开了。 苏三媛对景花道:“今日大表姐找我过去,你也就别跟了,待在这里帮我看着那些贵重物品,省的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丫环溜进来偷东西。” 如翠听了笑,“苏大姑娘,你这不是多虑了么?我们沈宅哪个丫环手脚不干净了?要是苏大姑娘认得对方,那只管跟奴婢讲,奴婢回头就跟老太太讲一声,让她们尽早离去。” “就是不知道那些贼是什么样,我才让景花留下来,这次正想把那些贼逮个正着,省的每次东西都被偷,还不知道是哪些贼。”苏三媛冷笑道。 如翠觉得苏大姑娘这话听着怪怪的,让她心里头很不舒服,又讲不出缘由。 往年也没有听说苏大姑娘贵重物被丫环拿去,怎么今年突然冒出这么一桩事? 心里越是疑惑,如翠领着苏三媛走路的步伐越快,生怕惹出什么麻烦事,难以收拾。 “你带我去哪里?大表姐的院子不是走那条铺了石子甬路过去吗?怎么你带我走的方向,是往外头去的?”苏三媛冷笑道。 如翠回头,见苏大姑娘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随意问了这么一句,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大姑娘安排了一辆马车,邀了你跟苏二姑娘几个姐妹都过去,一会你就能见到她了。”如翠道。 “哦,你没骗我吧?”苏三媛问道。 “骗你做什么?我又得不着好处。”如翠冷笑道。 苏三媛停下脚步,瞧见楚嬷嬷走了过来,忙出声喊道:“楚嬷嬷。” 如翠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苏大姑娘的声音,愣了下,好半晌没理解这苏大姑娘又准备做什么,以前可没见苏大姑娘主动跟下人搭讪的啊? “苏大姑娘,你这么早去哪?”楚嬷嬷礼貌的走过来,随口问道。 “如翠说大表姐在外头备了一辆马车,要带我出沈宅,我也不知道她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苏三媛皱着眉头,露出一脸茫然地表情。 闻言,楚嬷嬷多看了如翠几眼。 如翠隐约觉得这苏大姑娘正在给她下套。 如翠心里头慌张起来,又觉得苏大姑娘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件事,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而已!想着,忙伸手去扯苏大姑娘的手,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大姑娘,你这说什么呢?难道我们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你这话说了,楚嬷嬷都要误会了。” 说着,如翠对楚嬷嬷解释道:“今日这事,本来是大姑娘想要给苏大姑娘一个惊喜,才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楚嬷嬷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就不说了。”楚嬷嬷应道。 苏三媛甩开如翠的手,走过去楚嬷嬷边上,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楚嬷嬷,你快点去我大表姐屋里头看看她在不在,今天如翠表现的很反常,让我觉得害怕。” 闻言,楚嬷嬷悄悄瞥了眼如翠方向。 “苏大姑娘,你在跟楚嬷嬷悄悄说什么呢?”如翠低喝道。 “干嘛要告诉你?”苏三媛瞥如翠一眼,笑语道。 如翠见这样,也不好说什么,抿了抿嘴不说话。 苏三媛从怀里拿出临走前让景花准备的钱袋子,有十两碎银里面。苏三媛将钱袋子塞给楚嬷嬷,“楚嬷嬷,你快去忙你的事吧,别耽搁了。” 楚嬷嬷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见苏大姑娘这么说,又塞了钱袋子给她办事。 转身很快就离开了。 “苏大姑娘,快走吧。”如翠眼皮子跳了起来,隐隐觉得很不安,可眼下已经把苏大姑娘领出来了,也没有再半途把她再送回去的道理。 咬咬牙,如翠心里一横,硬着头皮领着苏大姑娘出沈宅。 113.今日别跑远 出了沈宅,看着苏大姑娘上了马车,如翠的心里头才觉得舒坦了许多。 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等一下。”苏三媛出声道。 车夫让马车停了下来,站在门外还没有走的如翠,心头咯噔不安起来。 如翠忙迈开步子,追上前几步,脸上赔笑道:“苏大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吗?” 苏三媛看着如翠,冷笑道:“如翠,今日别跑远,等我回来。”说着也不管如翠什么反应,苏三媛收回视线,懒懒的靠回车内闭目养神。 看着远去的马车,如翠的心里头越来越凉。 回想起刚刚苏大姑娘从出门到上马车所有的过程,似乎都像是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了。也知道自己跟二爷、三爷合伙来欺骗她。 如翠站在原地好一会,电闪般想起什么,忙拔腿朝里头小跑而去。 如果刚刚苏大姑娘是猜到了什么,那么她把景花留在屋里头,就绝对不会是看屋子那么简单! 有可能是留了其它的招数! 一路紧赶慢赶,如翠站在东厢房门前,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走过去敲门,“景花,你在里头吗?” “景花,你们小姐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在里头就快些来开门。” “景花?你在吗?” 如翠喊了好几句,又拍了好几次屋门,可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再拍了下屋门,门突然就打开了,然后听到里头椅子倒地的响声。 如翠踏进屋子,看到里面空无一人,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懵住了。 马车驶向远处。 苏三媛有意跟车夫攀谈,可对方一问三不知。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时间,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苏三媛看了眼外头的宅院门。这个地方,在原主的记忆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们安排的会是什么地方? 苏三媛咬咬牙,将帷帽前的纱放落下来遮挡,对车夫问道:“是到了吗?” “恩,到了。”车夫淡淡道。 “都到了还赖在车上干嘛呢?赶快下来!”陌生而又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才想起是沈蔷的声音。 苏三媛静坐了一会,稳住紧张的心跳感觉。随后才将车帘撩开,瞧了眼声源处,那里站着沈彦、沈蔷、李谦和及沈瑞静、苏允,还有三四个陌生面孔的男女。 “这是什么地方?”苏三媛坐在车上,不掩饰脸上的恼意,冲众人冷声问道。 李谦和听到声音,觉得耳熟,多朝苏三媛看了几眼。这么眼熟,是不是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蔷眼角余光留意到李谦和的异样,用手肘捅了捅李谦和,朝他挤眉弄眼的笑道:“和兄,你不会是光听到她声音,就喜欢上了吧?” 李谦和哂笑,道了一声“怎么可能”,却发现沈蔷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车那边,便无趣的撇了撇嘴。顺着沈蔷的视线看去,李谦和上下打量苏三媛,随即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那个女的,怎么可能会再出现! “姐姐,你怎么还不下马车呢?我们就等你了。”苏允出声道。 苏三媛见众人都在,便下了马车。 往年,戏弄她的人,今日可都在呢。 怎么样才能一棒子将这些人设计到自己的圈套之中呢? 苏三媛在心里头想着,便有了无数的想法飞快的在心中闪现而后又都否决掉。 见苏三媛到了,其余几个从未跟苏府、沈宅打过罩面的公子小姐,早就知道了这回李谦和他们的心思,一个一个都挂着笑脸,看着苏三媛的眼神,就觉得她是小丑。 有家仆在前头引着众位公子小姐往李宅里头走去。 “媛表妹。” 沈彦主动打招呼,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见到他这样,苏三媛顿住脚步,冷笑道:“你们几人以大表姐名义骗我过来,我要走也没法走,等回到沈宅,我定要跟外祖母、大表姐告状!” 沈瑞静拧着眉头,撇嘴厌恶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好心请你过来玩,想撮合姐妹之间的感情,你以为你随随便便的告状,祖母她们就会相信吗!” “呵,原来你们这后路都已经想好了。”苏三媛冷笑道。有意想找个机会跟她们吵起来。 “干嘛呢?又没有对你怎么样,发什么脾气呢。”沈蔷回头看众人,笑语道。 李谦和抱胸,挑着眉头看好戏。视线瞟到苏三媛的时候,他心里头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古怪的很。真的没见过吗? “姐姐,你也别生气了。我知道这次是我们的不对,可也是为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间的关系友好,才这样做的。”苏允皱着脸,为难的解释道。 苏允说道,见姐姐面上不悦的神情缓和了几分,才又说道:“姐姐,就算你不看他们的面,也看我的面,陪我们好好地玩一会,好不好?” “恩。”苏三媛沉默了许久,才闷闷道。 跟着那位家仆进到院子里。 铁笼内的几头猛兽被放到一处笼子中,在众人的围观之下,老虎跟狮子互相撕咬起来。 这几头猛兽都是被刻意的饿了好几日。眼前一放到一起,便互相狠狠嘶哑,吼叫! 众人看的眼中发光,嘴角勾着冷漠的笑。有几个胆小的姑娘,吓的用手捂住双目。 沈蔷在人群中凑到苏三媛边上,“大表妹,你有没有看到,那被咬死的老虎就好像你,再强悍有什么用?” “什么意思?”苏三媛瞪沈蔷。 “能有什么意思?”沈蔷耸了耸肩,又说道:“去年你不是说要跟彦哥儿打一架吗?要打不如今日打一架,我们给你们评判。怎么样?” 闻言,几个看猛兽互相撕咬的人回过头来,视线定在苏三媛身上。 “我不想打。”苏三媛起身,脸上布满黑线,冷声道:“你们要是打着让我跟沈彦打架才让我过来,那我现在就回去。” 苏三媛说完立马就走。 往前走了几步,李谦和挡在身前。 “苏大姑娘,你这么早离开多没意思?本公子后面还准备了其它的,你总不能拂了我们一番好意吧?”李谦和勾着唇,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既然来了,苏三媛自然没有想这么早离开的意思,眼下顺着李谦和给的阶梯,顺势而下。 “还准备了什么?”苏三媛看着李谦和,出声问道。 114.卑鄙无耻的小人 “安排了一班戏子,另外在后院摆了一桌美味佳肴,吃饭时也能顺带赏赏那些奇花异草。”李谦和道。 苏三媛淡淡道:“要真只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可以再多留一会。” 暗地里,沈蔷捅了捅沈彦,小声道:“你看大表妹,看到人长得风流俊俏,态度就变得恭敬乖巧,真是女大不中留,太可笑了。” 沈彦瞥了眼沈蔷,想说什么来反驳,见苏三媛随着李谦和回来,到嘴的话下意识的咽回肚中。 “苏三媛,看在姐妹一场,我可提前告诉你一声,那李公子是成过亲的人……”沈瑞静勾唇,说一半留一半的看着苏三媛。 众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苏三媛,可惜并没有在苏三媛脸上看到其它异样的神情。 还是真的不喜欢李公子这样的人? 沈瑞静疑惑在心中电闪而过。 苏允怕沈瑞静尴尬,出声笑道:“二表姐,你可别这样说,我姐姐心系郕王殿下,还差点与郕王殿下成婚,又怎么可能会看的上其他公子?” 话音落下,众人一愣,随即皆是出声不屑的一笑。 “成婚?我看是当小妾还差不多。”有位从未见过的姑娘出声说道。 众人朝她看去,她是李谦和幼妹,李谦美。 见众人都在等答案,李谦美勾唇,慢悠悠的说道:“我可是经常跟安和郡主待在一起,早就听说过一些你们不知道的小道消息了。” 说到小道消息四字,李谦美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苏三媛。 这可是苏府的糗闻,丢死人了!妹妹居然爬上姐夫的床…… “这么厉害,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小道消息?”苏三媛问道。 听到苏三媛问,李谦美心里头格外受用。 就喜欢对方这种低贱的姿态。 别人对付不了的,到自己这里乖巧听话。 李谦美心里笑意传达到脸颊上,唇角的笑意浓了几分,昂起下巴,傲慢道:“既然你问了我,我就顺带替郡主带一句话给你,郡主说了,就算你妹妹没有爬上郕王的床,你也绝不可能是郡主的对手。跟郡主抢,你只配当小妾!” 众人一愣。 李谦和听到一些风声,知道郕王对苏三媛仍旧没有死心…… 对幼妹瞪了一眼,道:“妹子,你念过书,也该知道些分寸!苏姑娘她们愿意赏脸来我们宅里,我们就应该好生招待,知道么?” “恩,知道了啦~”李谦美见哥哥护着苏三媛,也不敢再多说,反正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确实也没有其它想说的话了。 李谦和给苏三媛拜了一辑,道:“我妹子不懂事,乱讲话,希望苏姑娘别放到心里头,还能给在下一个面子,好好地在李宅玩一会。” 苏三媛看着李谦和,突然想起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沉默了良久,却是也好奇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苏三媛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沈宅现在已经闹得怎么样了。苏三媛心头暗暗揣测着,另外又多了一分心留意着周遭的环境,无数次想着该怎样才能一举反击,让他们都能惹上麻烦。好为原主和自己出一口恶气! 在天井位置搭建了一处戏台,外头请来的戏子正在台上唱戏,唱的一出《双官诰》。几个公子、小姐看的津津有味,苏三媛心里头烦闷起来。 奇怪了,不是昨日沈彦跟沈蔷两人商量好要教训她么?怎么大伙都乖乖在这儿听曲,一点也没有动静了? 难道就这样听完戏、吃完饭,再送她们离开? 真的只是为了苏三媛跟沈宅这些人的关系着想的吗? 苏三媛心里头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斟酌着,瞥见沈蔷被李谦和拉着到边上,小声地说道:“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始吗?” “准备好了?那可就好玩了。”沈蔷笑道。 苏三媛感觉到异样的目光瞟过来,忙假装认真的听戏没发现他们那边。 沈彦看到二哥跟李谦和那边叽叽歪歪的讲话,忙离席走了过去,见他们俩还没有散去,忙小声问道:“你们再说什么?怎么也不喊我过来?” “喊你干嘛?一会替你教训了她就行了,少一个人,行事更方便一些。”沈蔷冷笑道。 “二哥,你可答应了我,不把事情闹得太大了。”沈彦不放心,忙提起昨日相约的事情。 闻言,沈蔷跟李谦和视线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的。”沈蔷出声答道。 见二哥这样子,沈彦心里头有些没底。分明二哥脸上有一丝不以为意的表情,不知道他俩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沈彦心里头担忧,下意识回头看去,见苏三媛一脸专注的看着戏台那边,心里头多捏了一把冷汗。 但愿二哥真的不把事情闹太大了! 沈蔷跟着李谦和身后往回走,小声道:“那药真的管用吗?别到时候让那几个男的扑了空。” 李谦和顿住脚步,冷笑一声,轻蔑地瞥了眼沈蔷,“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不知道我么?就那种药,我还能拿不到真货?”见沈蔷脸上还是不慎信任,李谦和轻哼失笑道:“放心,药量绝对够!” 沈蔷点点头,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前年不是很厉害么?这次看你怎么躲! 苏三媛听到他们的声音,字字清晰,心里头像是被针无数次的扎着,鸡皮疙瘩冒出来。 这些人打算下什么药?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苏三媛心底暗骂一番,咬咬牙,面上不显,始终专注着看戏,偶尔苏允跟她讲话,还会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避免他们生疑心。 沈宅。 “什么?我让人带走你家小姐的?”沈瑞语脸色阴沉难堪。 景花跪在地上大哭,哀求道:“大姑娘,你快些去救我家小姐。如翠姐姐说是大姑娘的命令,可大姑娘你都不知道,那一定是出事了!” “大姑娘。”楚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沈瑞语暂时忽略掉景花,问楚嬷嬷道:“楚嬷嬷,你今日过来找我何事?” 楚嬷嬷瞧了眼景花,大概也知道这丫环是为了她家小姐过来的,心里头咯噔了一声,掂量了一下钱袋子,心里头才松了一口气,将刚刚路上遇到如翠跟苏大姑娘,以及苏大姑娘让她传达的话都一一的说了出来。 沈瑞语听了脸色更加难堪。 “去,哪个丫环过去松翠院瞧瞧……”沈瑞语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环视一圈,对景花跟楚嬷嬷说道:“你们跟我过去松翠院,我们将这件事告诉祖母,让祖母定夺。” 115.在这里居然碰上她了 戏曲停了下来。 众人看着大声说话的李谦和。 “今日在下也是受了沈蔷兄的委托,特意在这宅里给他们兄弟姐妹一个相处的机会。刚刚下人来报,说厨子那边都已经做好了,就差我们过去了。”李谦和说完,目光落在苏三媛身上,“苏大姑娘,你能否赏在下个面子,吃过这顿饭?” 李谦和对苏三媛说的这番话,开玩笑的语气,令众人听了皆是一笑。 “送到这里边吃边看戏,不是更好吗?”苏三媛淡笑道。 “那边刚进了一些花,过去边赏花边品菜肴,也能让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好好的聊会家常,免得戏子唱戏,讲些话都听不清。”李谦和解释道。 温和的态度,令李谦美皱了皱眉头。大哥在家里头,可从来没有这样子过。对嫂嫂她们几个说骂就骂,特别没有耐心。 真是奇了怪了…… 李谦美想道:难不成大哥想娶这个苏三媛当小妾?呵,那也是,看来苏三媛活该就是小妾的命了。兴许这话还能在安和郡主面前给讨一些赏来呢。 沈彦凑到苏允身边,小声的说道:“一会要是媛表妹出什么问题,你就赶紧带她离开,知道么?” 苏允脑子转的极快,应了一声“恩”之后,心里头又是另一番想法。 沈蔷见到沈彦跟苏允讲悄悄话,知道沈彦素来对这个小表妹苏允的态度不一样,心里头也没有往苏三媛的事上想。 沈瑞静知道沈蔷这个哥哥是什么货色,也知道他前年对苏三媛调戏未遂,心道这回宴席大概不安宁了。 见众人都要离开,沈瑞静抬手捂住胸口,佯装成胸闷病发的样子,有气无力道:“大哥、二哥,我有些不舒服,想要先一步离开。” 李谦和皱眉。 素闻沈二姑娘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先天病,整个人病怏怏的,弱不禁风,不是个长寿的主。要不然放着这个美人不招惹,不是可惜了么…… 李谦和心中暗叹。 沈蔷心思没在沈瑞静那,听到她要走,点了点头,又想到要是她回去告诉沈瑞语,那可就不好应付了。 念头一转,便侧头对李谦和问道:“李兄,你这儿有没有多余的厢房,让我这妹妹歇一会。这一来一返,路上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我也不太放心。” 李谦和笑了笑,随手招了个丫环,让她去带沈二姑娘去休息。 “走吧,我们赶紧过去,不然那边的菜肴可就凉了。”李谦和对众人笑道。 苏三媛咬咬牙,心头暗骂,该死,沈瑞静居然临时退了出去! 一会可就没机会趁机教训沈瑞静了。 苏三媛脚步不停,见苏允有意想要跟着沈瑞静离开,忙出声道:“允姐儿,你要是再跟着沈瑞静离开,那我现在就回去!” 众人一愣。苏三媛又在闹哪一出? 李谦和跟沈蔷几人视线落在苏允身上,随后几人又客套的说了好一阵子劝苏允留下,苏允才尴尬的不敢跟着沈瑞静一同离开。 远远地,桌子已经摆好了。 桌上各色各样的菜肴摆了有二三十来道,菜香气被风吹拂,飘入众人鼻息。 有鱼、有肉、有斋菜……各式各样的材料,经鹤年堂前任主厨之手,道道都是药膳里头诱人嘴馋的美味佳肴。 “请。”李谦和对众人道。 苏三媛主动牵过苏允的手,朝着李谦和说的那个位置走去。 “允儿,你坐这边,我坐你旁边。”苏三媛说道,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先一步落座。苏允见众人看着,也不好推托,忙依言落座。 李谦和蹙眉,拉过一个家仆小声的耳语一番。 位置换了,有些东西自然也要注意一些,免得混肴不清。 “吃吧,别客气。”李谦和笑说道。 姑娘们有些尴尬,不过美食摆在眼前,姑娘们也顾不得那么多,摘下面纱,拿起筷子便朝着美食去夹。 那些姑娘往日出入常戴着面纱,此时摘了面纱见了真容,边上公子哥不免都赞叹了一番佳人。 众位落座受邀来的姑娘正处豆蔻年华,肤若凝脂,纯真浪漫的模样,令人看得恍惚。 众人见苏三媛将帷帽摘下,不觉屏息起来。白皙鹅蛋脸,唇不点自然红润,眼眸深邃而淡漠,一对柳眉微蹙,带着愠怒扫了眼众人。众位公子哥尴尬的一笑,收回视线。 沈蔷见李谦和还盯着苏三媛,忙咳嗽了好几声提醒李谦和。 上回见面,那位姑娘是戴着面纱,这会见了全貌,李谦和才惊觉这苏三媛竟然就是上回遇见的那个姑娘,心里头咯噔一声,觉得很不舒服。 怎么会这么巧合…… 在这里居然碰上她了! 李谦和晃神间,下人们已经再给众位小姐公子每人上一小碗久炖的骨头汤。 “大哥,你要是喜欢,回头就让爹上门帮你提亲,别总是直愣愣的盯着对方,多给咱们李家丢人啊。”李谦美忍不住大哥那风流成性的眼神,心里头替嫂子恼怒起来,这大哥可真让人窝火,怎么见一个爱一个呢? 李谦和听到骂声,脑袋一懵,许久才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喃喃道:“苏大姑娘岂会是我们这些俗人能高攀的!” “大哥,你干嘛?怎么怪怪的?”李谦美心里头发毛。 “吃你的,别说话!”李谦和不耐烦道。 沈蔷觉得李谦和突然这样,可能还有其它的事情瞒着,便选择沉默的观察着李谦和,见李谦和起身突然要过去给苏三媛换一碗汤,沈蔷忙赶在众人之前,过去一把扯住李谦和离开。 “他们到底干嘛?搞得那么古怪。”李谦美嘟哝道。 刚刚李谦和的动作是站在苏三媛跟苏允身后,又在没什么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被沈蔷一把拖走。此时更不会有人猜测李谦和是想要走过来替苏三媛换一碗汤。 苏三媛先前留了心,佯装起身,手下一抖,不经意间将那碗汤打掉。一碗的汤水倾倒了出来,洒在了她的衣裙上。 沈蔷跟李谦和还没有走远,视线余光瞥见苏三媛将那碗汤弄撒,心里头顿时冒了一股无名火。 搞了半天,就是为了让你喝那碗汤,你倒是一个不小心就弄洒了,败家!真是败家! 沈蔷咬牙,问李谦和,“那种汤,还有么?” 李谦和听懂沈蔷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头,心里头却像是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不显道:“就一碗,没准备太多。” “该死的。”沈蔷恼道。 李谦和回过头顺着沈蔷视线看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苏三媛今日看起来怪怪的。心道:汤是她故意弄洒的么? “沈蔷,你那什么眼神?难道我打翻一碗汤,你就要杀了我么?”苏三媛故意挑事道。 116.连皇上都勾搭上了 本就在气头上的沈蔷被这么一喝,脸色更加难堪。 众人都在看他,沈蔷因为那碗下.药的汤被苏三媛弄洒了,性子也变得急躁起来。 “赶紧把那剩下的汤喝掉,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准备!”沈蔷黑着脸,耐着性子道。 沈彦听出二哥的弦外之音,知道那碗汤中有猫腻。担忧被其他人听出弦外之音,忙出声说道:“二哥,你也不用这么吝啬。” “虽然那汤熬了好久,一人也只能分到一碗。但是也没什么大碍,我素来不喜欢那汤,一会我把我那份让给苏大姑娘便是了……”李谦和拉住沈蔷的手腕,制止他再多做其他的。 苏三媛冷笑,目光不屑的看着沈蔷,讥笑道:“原来在二表哥心里头,我连一碗汤都不值!这种事要传出去外头,别人还都以为二表哥是妾生的,居然这么小气!” 众人心惊。 这种污蔑人的话,怎么可以随意讲出口? 虽说是清者自清,可是听到这句话,沈蔷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试试看!”沈蔷冷声呵斥道。 李谦和紧紧扯住沈蔷的手,笑道:“又没有的事,你跟她一个小姑娘发什么脾气。” 沈蔷冷笑一声,瞥了李谦和一眼,冷笑道:“自然是没有!不过,我也不想别人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原来二表哥的度量这么小。”苏三媛还在不怕死的挑拨着。 沈彦看不下去了,插话道:“媛表妹,你快别说了,赶紧给二哥赔礼!”怎么媛表妹不怕死的性子,一直都不变,真叫人头疼。 “凭什么?就凭你么?”苏三媛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次要在汤里下毒的事么?”苏三媛说完见沈彦以及沈蔷跟李谦和皆是愣住,脸色难看,余下的人则是一头雾水的看着苏三媛发疯。 苏允听到,心里头直打鼓,刚刚自己要是喝了那碗汤,会不会也出事了? 幸好,刚刚还没喝,姐姐就打翻了她那一碗。 苏允心里头正庆幸,就听得耳边有一声冷漠的女音大叫起来,发狠道:“你们今日要欺负我,我自然没办法反抗,那好!我把命留在这给你们!” 苏三媛说完,朝着边上的柱子猛地撞去。 空气中有血腥味飘散。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有些人还有些短路,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一开始她们几个就吵吵闹闹的,再后来把汤弄洒了,但是……怎么发展到了苏三媛突然撞柱子了,是一下子跳过了什么事了吗? 众人都显得不知所措。 那边匆匆赶来的沈老夫人跟沈瑞语脸色大变,刚刚媛丫头讲的话,她们听得清楚。过来的时候见沈蔷满脸怔鄂还透着一丝怒意,沈彦跟苏允站在边上不知所措抿着唇,瞪大眼不知打所措。 几位眼生的公子哥、小姐傻愣愣的站着。 苏三媛娇躯犹如翩跹的纸片,缓缓坠落地上。意识消散前眼角余光瞥见沈老夫人跟沈瑞语神情难堪,苏三媛满意的松了一口气,沉沉的昏睡过去。 “这孩子,这傻孩子!你赶紧过去瞧瞧!”沈老夫人走不快,瞧见苏三媛额头上血流不止,忙着急的推了推扶她的沈瑞语,慌张道:“语丫头,你别管我了,赶紧过去瞧瞧!” 沈彦先众人反应过来,手指探了探苏三媛的鼻息,才松了口气,侧过头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媛表妹还活着!” 啪—— 一巴掌重重的甩在沈彦脸颊上,力道之大,令他歪过脸到一边,半边脸红肿。 沈彦缓缓正过脸,茫然地看着长姐沈瑞语。 “彦哥儿,你混账!谁让你用我的名义把媛丫头骗出来的?今日要真出事了,谁给你收拾烂摊子?” 沈瑞语怒喝道,见沈彦傻愣愣的,才不去看他。沈瑞语先是蹲下身将苏三媛身体从地上轻轻地搂在怀里,再用手帕替苏三媛擦拭骇人的血,边侧头对沈蔷几人道:“还不赶紧出去请个大夫进来,愣着做什么!” 沈蔷黑着脸,心里头有些不甘。 李谦和招了招手,忙使唤下人出去找大夫进来。 回过头,李谦和见沈蔷脸上不大乐意的神情,觉得有必要跟沈蔷把事情讲清楚,省的哪一天他摊上事,可就麻烦了。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讲。”李谦和说道。 沈蔷冷着脸跟着李谦和朝边上走了几步。 “上回我在财运会馆遇到的姑娘,就是你这位大表妹苏三媛。”李谦和看着沈蔷,怕他没听清,便一字一句的咬重音讲道。 沈蔷愣了一下,随即不屑的勾唇笑道:“那她还真不是什么好货色,郕王勾搭不上,转眼就跑去勾搭其他有权势的贵人……” 不等沈蔷赌气的话讲完,李谦和摇了摇头,苦笑道:“那可不是普通的贵人,是当今朝皇上。” 沈蔷脸上的笑容一僵,无意识的说道:“那还真是了不得!连皇上都勾搭上了!” 李谦和抿唇,不再说话。 心道:或许这一次他们还被苏三媛暗地里摆了一道,否则怎么会这么刚好就出事了! 李谦和不想再多招惹苏三媛,到嘴的话咽回了肚中,视线飘向那边之前受尽沈家冷漠的苏三媛,此时沈母极为心疼的在一边,沈瑞语将她小心的搂在怀中…… 一切似乎正诡异的改变着,说不清道不明。李谦和脑中飞快的回忆这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几乎没有存在漏洞,苏三媛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汤中下毒的事? 大夫被请来,替苏三媛瞧了眼,见这姑娘只是额头上被撞破了皮,其它倒是没有什么。替这姑娘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另外开了服用的药跟一些外涂的药膏,大夫就被李谦和宅里的下人送出去领了诊金退去。 “来人,把小竹椅抬来。”李谦和出声道。 这个时候也不方便有外男过去抱苏三媛,只能借助这些来将苏三媛安置。 “有劳了!”沈瑞语出声道。 心中虽恼李谦和跟彦哥儿、蔷哥儿这么胡闹,可念及现在身处李宅,对方又这般殷勤办事,于情于理,确实也没办法怪他人。 李谦和扯唇笑了笑,不再多言。眼角余光瞥了眼沈彦,半边脸都红肿起来,可见这沈大姑娘之彪悍,决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柔柔弱弱。 “彦哥儿,媛姐儿这傻丫头,怎么突然跑去撞柱子,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听到她说你们欺负她?”沈母冷声质问道。 沈彦本想按照先前的说话,张了张嘴,回忆起媛表妹撞柱子前那一番质问,心头觉得有愧,到嘴的话,吞吞吐吐,半天没吭声。 “彦哥儿,现在你可满意了?”沈瑞语出声冷笑道。 沈彦不解其意,愣愣的看着姐姐沈瑞语。 “自己想想去,自此以后,媛丫头可没有再欠你彦哥儿什么东西了!以后不准你再胡搅蛮缠了!”沈瑞语冷着脸说道。 见长姐不理自己,沈彦才渐渐理解了意思。手抬起,缓缓地触碰自己的额头发际线那处指甲盖大小的疤痕,视线飘落在苏三媛额头那些血迹,定然是哪处伤口划破了——长姐的意思,大概是指媛表妹这处疤痕了吧。 沈彦眸光沉了沉。 若是媛表妹真的因为这疤痕嫁不出去的话,那他娶媛表妹,对媛表妹负责后半辈子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竹椅被抬了过来,众丫环婆子过来帮忙抬苏大姑娘,上了小竹椅又用帷帽替苏三媛遮挡容颜,才让几个小厮过来抬小竹椅出去。 117.万一留疤了 苏三媛自床上悠悠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额头上的伤,刺疼的厉害,伴随着阵阵的晕眩。 “小姐,你醒了?”景花欣喜道。 苏三媛冷着脸,目光淡漠的扫了屋内众人一眼,又懒懒的卧回被中,将被子盖了起来,不去看他们。 “干嘛呢?撞了下头,还真变得有理了!”沈瑞静不屑道。 沈母跟沈瑞语闻言,瞪了眼沈瑞静方向。 “静丫头快出去。”沈母出声命令道。 沈瑞静咬咬牙,祖母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翻脸护起苏三媛了。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不舒服,跺了跺脚,沈瑞静快步离开屋子。 这屋子,她沈瑞静也不稀罕待着! “媛丫头,还在生气呢?”沈瑞语伸手轻轻拍了拍苏三媛后背,放低声音笑她道。 苏三媛想了好多悲伤的事情,才酝酿出泪水。见沈瑞语给她台阶下,苏三媛便回头,泪流满面,委屈的看着沈瑞语,哽咽道:“我才不生气,我只是觉得委屈,若是我娘亲在的话,我又怎么可能受别人这么欺负?” 说着,苏三媛又呜咽的哭了起来。 沈母本来对这个媛丫头没什么好感,只是这几日楚嬷嬷常在她耳边讲媛姐儿跟她们姐妹俩的娘亲慧儿越来越像了,现在又听到这丫头提起她姐妹俩的娘慧儿,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儿,心里头像是针扎一样的刺疼。 “你这傻丫头,怎么跟你娘一样倔脾气呢,看得直叫人心疼。”沈母叹息,轻轻地拍着苏三媛的肩膀。 苏三媛抬起头,满脸泪水,哽咽道:“外祖母,表哥表姐几个都看不上我,我明日就想走,以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招惹你们讨厌了……” 说着,苏三媛又呜咽的大哭起来。 沈母先前听过静丫头跟允丫头几个解释,蔷哥儿只是想让她们姐妹过去一起玩,增进感情。可是媛丫头一向直性子,做事直来直往,不懂得撒谎,楚嬷嬷又是沈宅的老人了,更不会偏着谁讲话,如翠那丫头说起那件事又是支支吾吾的……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媛丫头哭得这么凶,也没办法问了。 又听得这个傻丫头一开口就是埋怨那几个哥儿姐儿,沈母有心偏袒自己孙儿、孙女,可看到媛丫头泪流满面,额头上缠着纱布,好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心怪罪媛丫头了。 “好了,这不是还有外祖母在吗?哪个哥儿姐儿敢欺负媛丫头,外祖母替你出气。”沈母揉着苏三媛的脸颊,无奈的说道。 “外祖母。”苏三媛咬着唇,扑到沈母怀中,呜咽的哭了一会,好半响才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盯着沈母,“外祖母,你当真?” “你先说说,要怎么处罚他们?”沈母笑道。 若是处罚重了,自然不能当真了。 苏三媛心里头掂量了一番,再抬头看了眼沈彦,见他眼中有愧疚,沈蔷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略思忖了片刻,苏三媛道:“外祖母,我不想处罚他们了。都是自家表哥表姐,处罚起来也伤了感情。” 沈母听了,心里头又软了几分。 沈彦低垂着眼帘,喃喃道:“媛表妹,我真的不想你受伤害的,可是又来不及阻止……” “我知道了,可你要记住,以后我们可不再相欠了。”苏三媛抬手抚了抚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也不知道当时撞得力道会不会太重了,额头要是破了皮没办法愈合留下难看的疤痕,那可就惨了! 这个时候留疤痕,以后谁还敢要娶她——也不知道白城安会不会也介意这个疤痕。想到白城安,苏三媛心里头又温暖了几分。 心道:白城安应该不会介意这个疤痕吧?要是介意了,那就肯定不是白城安了! 近乎霸道的想法,令苏三媛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听到媛表妹冷漠的话,沈彦怔鄂了片刻,好久才回过神,转身离开了屋子。 以后我们不再相欠了。 不再相欠了,那是不是什么都不是了? 为什么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头很难受。 “外祖母、大表姐,我有些头晕,想要多躺一会。”苏三媛有气无力道。 “那你休息吧,晚膳我让下人给你端来屋子。”沈母起身,心疼道。 “恩,谢谢外祖母。”苏三媛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让人看了更心疼。 沈瑞语见媛丫头躺下,忙替媛丫头掖了掖被角,“媛丫头,你好好睡一会,别想太多了。” “恩,谢谢大表姐。”苏三媛道。 沈瑞语轻轻地抚了抚媛丫头的脸颊,心疼的点了点头。 “语丫头,我们出去吧。” “恩,祖母我扶你。”沈瑞语回过身,仔细地搀扶着沈母一边手。一直站在边上当背景墙发愣的苏允忙走过来搀扶住沈母另一边手,心里头还在震惊之中,心道:这真的是自己那个耿直的姐姐吗?怎么变得这么爱演戏了? 等她们的脚步声走远,苏三媛才松了口气,对景花招了招手,“景花,帮我倒杯水,口渴。”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景花倒了一杯水递给苏三媛,心疼的看着苏三媛额头,喃喃道。 “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苏三媛勾唇,淡淡的笑道。 “可是小姐,你这额头上的伤,以后万一留了疤,那可怎么办?”景花皱着眉头,“再说了,回头老爷要是见到了,肯定要发火的。” 苏三媛喝了一大口温水,解了渴,半开玩笑说道:“爹看到发火那就更好了,以后就可以有大把的借口不来这沈宅了。省的每回都要受这种窝囊气!” 景花听了又好气又觉得好笑。 彼时苏府。 一抹青衣男子站在屋檐上,目光懒散的扫了眼清幽寂静的华安院,嘴里低声喃喃:“奇怪了,那苏三媛又去什么地方?三天不见两回面,真是失败呢。” 翠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忙回头看去,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难道是我的幻觉吗?”翠香喃喃道。 见底下小丫环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夜离挑眉,笑道:“怎么这里连个小丫头都变得这么敏感了,真是无奈啊!还是回去找我的清香来的舒坦。” 118.不受宠的现实 次日。第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折射进屋内,苏三媛缓缓睁开眼眸。她满头的冷汗,边上景花担忧的目光,温暖的被褥,熟悉的床榻,古色的屋子,一切都证明着她还在古代,在这个陌生的古代。 苏三媛深深吸了口凉气。 刚刚做了一场梦,梦到回到前世,外婆突然病好了,爸妈给她找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容貌模糊,可直觉告诉她,那男人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站在那男人面前时,周围变成了婚礼的现场,直到那男人走到面前,她才看清,那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说男人有些丑,还有些矮小,大概一米五的身高。 有点像采花贼瓜七! 让她最害怕的是,那人不是白城安。醒来后,苏三媛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失落感。 “小姐,噩梦了吗?”景花出声说道。 “恩。” “没事的,出一场噩梦,晦气病气就都会散去的。过几日小姐的伤就会好的,一点疤痕也不留。”景花只当是小姐在忧虑额头的伤,见机安慰道。 苏三媛闷闷的“嗯”了一声,现在还在古代呢。没必要想那么多的事。以后会不会回去前世,会不会找到那个清香,会不会找到能让她回到前世的奇人,也还说不定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好一番自我安慰过后,苏三媛心头才踏实了许多。 苏三媛轻轻松了口气,说道:“景花,你去帮我拿条湿毛巾,我擦擦脸,精神一下。” 隔了一会,景花将湿毛巾递给苏三媛,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三爷在门外头,说要见小姐。” “他来做什么?”苏三媛擦拭着脸的手一顿,有些郁闷。 见面叫嚣的厉害,现在摔了头又把他吓得厉害。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脑子没问题吧。 “小姐,要是不见的话,奴婢就让三爷离开?”景花多问一句道。 “恩,我还想耳根子多清净几日。”苏三媛丝毫不在意,喃喃道。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如翠的惊吓声,低呼道:“三爷……” “闭嘴,我没事!”沈彦没好气瞪如翠一眼,刚刚只不过站太久了,脚发麻,移了下位置差点摔倒,这有什么好叫的,多丢人。 “你真没事?”苏三媛由景花搀扶,站在门边,冷冷的盯着沈彦。 见到媛表妹出来,沈彦悬起的心总算放下。 一早醒来第一件事就很想过来瞧瞧媛表妹,也没有想过见到该说些什么。现在突然松了口气,沈彦反倒有些心虚,“没事。媛表妹,你还在怪我吗?” “怪你什么?”苏三媛冷笑道。 你这尊小祖宗不来惹我,不来跟我纠缠不休,就阿弥陀佛了。还有什么好怪的? 沈彦手挠了挠头,笑道:“……没。媛表妹,你饿了吗?我找了个蒙古的厨师,会做好吃的烤全羊。要不要试试?” 苏三媛突然想起。原主以前是个吃货。跟人生气吵架,吵的再厉害,只要对方有好吃的给她,就能哄得她气消了大半。 “……”这是个什么朝代啊! 苏三媛在心里头咆哮。外加对原主是个吃货而且性子单纯暴躁,表示特别的无奈。幸好,没被人用好吃的哄骗走,要不然她穿越过来,可就有一大堆烂摊收拾了。 “羊肉不好吃。”苏三媛想了好久,半天才一字一句的憋出来一句拒绝的话。 才不想因为这个就跟沈彦和好,还不知道他后面又会有什么花样。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那,媛表妹你想吃什么?我都帮你去买。”沈彦犹豫了下,又厚着脸继续问道。 额……这样不太好吧。苏三媛心里头犹豫。其实像古代有好多东西她都还没有尝过,从原主的记忆里,关于美食的记忆画面,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甜滋滋、酸酸的、辣辣的、薄荷的冰凉口味…… 苏三媛咽了咽唾沫,幸好没有人发现她嘴馋。 景花半天不见小姐开口,以为小姐是不耐烦回答了。斟酌了一会,义正言辞道:“三爷,小姐现在额头上有伤口,不能再吃那些口味重的东西,还希望三爷不要为难小姐了!” 沈彦张了张口,一时又想不到反驳的话,只得将其它要说的话咽回肚中。 如翠见三爷尴尬,出声说道:“既然小姐不能吃重口味的食物,那奴婢下去吩咐厨子煮些清淡的白米粥……” 话还没讲完,就被苏三媛冷眼扫了过去,气道:“你算什么东西?谁让你干涉我吃什么?” “……”如翠愣住,笑容僵在脸上。 “昨日外祖母没有处罚你么?”苏三媛蹙着柳眉,心头堵了口闷气。 搞什么,难道沈宅这一帮人是只会说,不会做么? 欺人太甚了! 如翠“噗通”跪到地上,用手重重甩了自己几个耳刮子,自责道:“苏大姑娘,奴婢不是东西,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 沈彦被突然的变故惊呆,反应过来,心里头又觉得气堵又觉得媛表妹蛮不讲理又觉得自己理亏! “媛表妹,你……还是不要拿下人出气了。这件事本来都是我的错!”沈彦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断劝服自己该忍住脾气。 “……”苏三媛听得心塞。 得,怎么说你都有理。苏三媛眼皮子抬都不抬,伸手粗鲁的拽着景花往屋里头走去,啪一声,粗鲁的把门关上。 这沈家人,欺人太甚! 苏三媛心里头发堵,几步走过去床榻那边坐下,想了又想,起身走过去从窗那边偷偷地往外头瞧。 沈彦黑着脸,正在将哭得楚楚动人的如翠从地上拉起。 太可怕了! 苏三媛心道:在这沈宅,她的身份居然还抵不过一个小丫环。 “小姐,你也别生气了!三爷他是没有恶意的,只不过如翠在这沈宅服侍这些主子好多年了,又是管事的幼女,姐姐如慧还跟她一同伺候沈老祖宗,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苏三媛轻叹道:“知道了,我惹不起她们这帮子,我还躲不起么?” “小姐,你也别跟他们怄气了。”景花道。这沈宅不重视小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跟他们怄气实在不值得。 “以后再也不想来这沈宅了。太窝心了!”苏三媛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头更气的是,她脑袋碰了这么处伤口,却没换来任何等价的利益,简直就是白撞了。 苏三媛气哼哼道:“我再去睡会,谁来我都不见!” 119.黑教主执法 午后。 斑驳的树影下,十几具尸首被掩埋在大坑之中。 白城安兜帽下的容颜在红色鬼怪面具遮掩下,透着瘆人的寒光。神秘欣长的夜行衣下,有一股血腥气从左肩窟窿处流出,一滴一滴,顺着刀锋流向刀尖滴下。 “坛主,这里少了一人”黑衣人恭敬道。 “谁?”白城安挑眉,语气淡漠道。 “少主李岩。” “那个混账东西,在我这里呢。”白鬼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话语落下,白鬼身后的人就将一个带血的头颅抛球一般扔过去。 白城安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紧握刀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使他看清眼前出现的十来号强敌。 白鬼以及白鬼手下十几个黑衣人骑马而来。 锋利的兵器,马蹄嘶鸣声。 白城安的手下瞬息间,闪身护在白城安左右,与白鬼的人马相抗衡。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是白衣教最残酷的一战! 白鬼是白衣教的圣教主,地位仅次于教主。 不过这人在白衣教还有一个外号黑教主。黑教主的职责是专门负责杀掉白衣教不中用的一些杀手。 至于批判的标准,自然是黑教主说的算。 之所以白衣教有这样一号人物,也是为了筛选白衣教的杀手,只有精英类的杀手越多,白衣教才会越强大。当然,黑教主杀人规则中除了教主及教主钦定的人,以及护法不能杀以外,其他人都在黑教主的游戏规则之内。 “怕什么呢?”白鬼闷声笑了两声。 白鬼的皮肤很白,白的诡异,有些发青。应该是常年服用一些药物留下的后遗症。对外表,白鬼显然不甚在意,长发披肩,脸上也没有面具遮掩,给人一股邪魅妖冶感。 “黑教主,我们刚执行完任务!”白城安出声道。他浑身每一寸肌肤紧绷,每一秒都有拿起刀不顾命冲上前与对方一较生死。 “哦,执行完任务啊?那关我什么事?”白鬼歪着头,冷笑道。 白城安不吭声。 背在身后的手势摆出暗号,是要所有人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 白衣教这么多年跟白鬼发生正面冲突的杀手,从没有活下来的案例。 萧索的林子里,没有人理会,白鬼也不觉得无聊,他垂眸,爱怜的仔细看着细长的五指,指甲长而尖锐,像是猛兽最引以为豪的武器。白鬼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上沾染到的血,眼中透着迷恋。 “黑教主若没什么吩咐,那我等先行退下。”白城安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疼,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所带领的这一队杀手,昨夜战斗到现在,所对战的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实力不弱的强敌。 现在精力耗损大半,如何能跟白鬼带领的强壮杀手再硬碰硬对抗? 这种情况下,只有可能输。赢得机会,少得可怜。 白城安在心里头想了无数种可能,并且将最坏的情况已经在心里头想了不下三次。这种危机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尽快撤离! 所有人在听到坛主主动提出离开的话时,心顿时悬到吼间,生怕下一秒就是生死之战。每名杀手就像是随时爆发的炸药,等待着并克制着恐惧。 “退下?你打算退到哪去呢?”白鬼咧嘴笑了,冷冷的一字一句道:“我来找你,可就是为了收拾你呢!” 话音落下,白鬼的手下个个如齐发的弓箭,一跃而起,提着刀对白城安身边的杀手进行围攻绞杀。 周围的血腥味道弥漫开来。 白城安一刀挡开一名杀手,冷声道:“白鬼,你不是一直想找这味药么?” 低沉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原本在马上显得懒散的白鬼饶有兴致的抬起眼眸,手一挥,令所有手下都停下,退开。 白城安这边又去了六个杀手,只剩下少得可怜的五个杀手倒退,护在白城安身边。 气氛沉闷的可怕。 “你知道骗我的下场么?”白鬼盯着白城安,冷笑着一字一句说道。 “怎么敢。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白城安勾唇一笑,抬手将药草往白鬼方向丢去。趁着刚刚说话的空隙,他已经将一种药粉洒在药草上,此时往那边一丢,药粉产生的烟雾立时四散遮住众人的视线。 在那一瞬间,白城安又快速的抓出所有的暗器,朝着白鬼等人方向抛去。手下见势,也将身上携带的所有暗器朝着白鬼等人方向抛去。 烟雾夹带着暗器袭击,百鬼这边所有人都在一瞬息忙于自保而忽略白城安那几人。 “撤!” 白城安发号命令,所有人如闪电一般,飞快窜入林子深处。 待烟雾消散后,白鬼底下的杀手皆是面面相觑。 白鬼的手下都是身经百战,刚刚那阵密密麻麻的暗器雨,也没能伤到他们任何一人。 “黑教主,继续追么?”有胆大一些的杀手出声道。 白鬼闷声笑了笑,“溜了就溜了。你把地上那味药递过来我瞧瞧。” 闻声,挨得近的杀手捡起药草,送到黑教主身边。 白鬼接过晒得干巴巴的药草,仔细地瞧了好一会,才将药草用布包起来,往怀里头藏,“他小子孝敬了这个给我,就让他多活些时日,我们走吧!” 所有手下闻言,忙跃上马,追赶跟着白鬼身后。 “坛主,黑教主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执行任务?”一名跟了白城安比较久的杀手巴音,喃喃低语道。 白城安皱眉。 白衣教所有的任务,都是教主亲自来下达命令的,有杀戮职责的黑教主,对这些任务向来一概不知,黑教主靠的只有追杀与不断寻找。 巴音沉默了好久,边上另一名年纪较轻的少年杨褐出声哭了,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坛主出来执行任务。一夜厮杀了那么多的人,最终还能幸运的从黑教主手中逃离,他何其幸运。 “哭什么,赶紧闭嘴,嫌不嫌丢人!”巴音嫌弃道。 杨褐摘了面具,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眼角处留有一道旧疤痕。那是在白衣教内部孩童关在一起训练,互相厮杀时,留下的疤痕。 “能活下来,真好!”杨褐哽咽道。 巴音呸了一声,骂咧咧道:“要活就少哭!要是活下来就知道哭,活着有个鸟用!” 闻言,杨褐抬手,随意抹了抹眼泪鼻涕,“哦,不哭了。” “坛主。”杨褐眨巴着眼,心有余悸道:“他们下次还会不会杀来?” 白城安沉默了许久,淡淡说道:“会的。” 120.上天怜悯傻瓜 “姐姐,我来看你了。” 屋外头传来苏允的声音。 景花回头见小姐躺在床上熟睡过去,忙小心翼翼的开门,对屋外的苏允道:“小姐睡过去了,三小姐,你还是晚点过来吧。” 苏允点点头,眨巴着灵动的乌黑眼眸,歪着头看着正屋走出来的外祖母,也顾不得理会景花,她一扭头,欢喜的奔到沈老祖宗身旁。 “外祖母。” 甜糯糯的呼声,再加上笑盈盈的容颜,任谁也无法不喜欢这样一个小姑娘。 沈老祖宗脸色有些憔悴,见着苏允活泼的模样,心中跟着欢喜,笑语道:“允丫头,怎么今日起的这么早?” “我不放心姐姐,她性子那么高傲的人,要是想不开,那不是要给外祖母你们添乱了嘛。”苏允低垂眼眸,瘪着嘴不安道。 沈老祖宗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爱怜地揉了揉苏允的脑袋,欣慰道:“也就你这孩子懂事,知道替外祖母这边着想。那孩子,我昨夜里也担心她,担心的一夜没睡好,这要是额头上留了疤痕,以后不知道外头还怎么说我们沈家人苛待了这个外孙女。” “外祖母,不会的,要是谁这么说,我就跟那些人急!”苏允一脸坚定。 从苏允刚刚声音响起的一刻,苏三媛就已经苏醒过来,闭目注意力格外的集中,也比往日更加清楚的听到外头的谈话声音。 听到沈老祖宗跟苏允的对话,苏三媛只差没能把一口好牙咬碎。 这一群人……竟一点也不关心原主! 想着,苏三媛又格外心疼原主。若不是她取代了原主,也不知道原主知道拼命保护出来的好妹妹是一头狼,翻脸不认人,该会是怎么样的伤心绝望呢! 或许上天就是怜悯傻瓜,实在看不下去傻瓜被人耍的团团转,才派她来吧。 苏三媛烦躁的翻了个身,动作粗鲁,额头上的伤口被触碰到,疼的她嘶了一声。景花那边听到动静急忙走了过来,“小姐……” “我都知道了。”苏三媛急忙打断她的话,现在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可不想再想这些烦心事。 这边正谈着,外头又传来沈老祖宗的声音。 “景花过来开个门,让我进去瞧瞧那傻丫头好些了么。” 苏三媛不耐的叹了口气,幸好不用长期住在沈宅,要不然这样住下去,人真要疯了。 景花回头看了眼,见小姐扶额,一边手挥了挥手,意思让她去开门,景花才大胆的将门打开。 “老祖宗,三小姐。”景花退到一边。 “媛丫头,好些了吗?”沈母视线落在坐在床沿的苏三媛身上,见她额头上缠绕的一圈纱布,心里头刺痛了一下。 明日就是自己的寿辰了,要是让外头的人看到这么个外孙女,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外人解释这伤的由来。 亏得自己还想着给这个外孙女借着这次机会,寻找一门好亲事。 罢了。要真是摊上这丫头的事,也是麻烦! 苏允一直注视着外祖母,看到外祖母脸色变了又变。心里头的思绪也跟着闪过无数个念头。 外祖母,该不会是打算给姐姐找门亲事?又觉得姐姐现在这样子,没办法带出去见人吧? 如果外祖母真的是这样想的话,一会应该会想个法子,让姐姐明日不用出去见人的吧? 苏允心头正大胆的揣测着,就听到姐姐的声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的声音沙哑绵柔,“外祖母,我好很多了,外祖母快过来坐会。”苏三媛说话的时候,很礼貌地站起来,作势要朝沈老祖宗那边走过去要搀扶沈老祖宗。 沈老祖宗摆了摆手,喃喃道:“景花快去扶着你家小姐,别让她吹到风了,要不然一会又得喊头疼。” 景花依言走过去搀扶苏三媛,稍稍用了一些力,将小姐搀扶着坐回床沿。 见苏三媛坐下,沈老祖宗才选了一处挨近床榻的玫瑰椅坐下,笑着拉过苏三媛的手,目光慈爱的看着苏三媛,说道:“媛丫头,明日寿宴你也不用去了,好好待在屋里头休息,知道么?” “……”苏三媛蹙眉,为难道:“可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不是要说我这个当外孙女的不孝顺吗?” 沈老祖宗不以为然,淡淡道:“有外祖母在,谁还敢说你不孝了?谁要真是真敢说,我这个当外祖母的,头一个不放过她!” 苏三媛在心底鄙夷。 若是真有这么厉害,那如翠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教训都没有?沈彦、沈蔷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就几句话骂了就过去了。 虽然心底不屑,但是苏三媛始终要做好乖巧温顺的模样。 苏三媛面上不显,嘴角勾唇,带着勉强扯起略显苍白的微笑,“媛儿听祖母的话就是了。” 额头上纱布处有一双手,轻轻地抚上,带着温暖的感觉。 “媛丫头,你这外伤,那大夫说了要多静养几日。”沈老祖宗说话,见苏三媛没吭声,又继续道:“你索性就在沈宅多住几日,等这额头上的伤好了以后再回去苏府吧,别让你爹看到了。你爹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太多疑了。” 苏三媛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外祖母,不是我不愿意在沈宅多住几日,而是因为我当时在佛前发愿,要提祖母日夜抄经祈福,若是在沈宅日夜抄经,我担心外人不知道,又在背后诽谤。” 谈起亲家母的事,沈老祖宗心头一沉,隔了好一会说道:“这有什么?我让那些下人嘴巴老实点就是了。” 苏允扯了扯苏三媛的手腕,小声道:“姐姐,外祖母让你多住几日,那你就多住几日吧。抄经的事,等到回去苏府抄经也是一样的,菩萨那么慈悲,肯定不会怪罪的。” 听到苏允的话,沈老祖宗心里头觉得格外舒服。这小外孙女真是没白疼。 苏三媛心头不悦,又想不到该拿什么来拒绝,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恩,多住几日也好。以前都没机会在外祖母身边孝顺,现在懂事了一些,又受了伤没办法在外祖母身边孝顺,媛儿心里头有愧。” 说着,苏三媛起身,给沈老祖宗方向跪下,“外祖母,这么多年来媛儿都不懂事,还请外祖母多担待……” 苏允没料到姐姐会突然来这么一招,站在边上愣住。 沈老祖宗赶忙弯身,扯了苏三媛的手,小心的将她拉起身,心疼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怪叫人心疼的!过去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外祖母现在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额头上不要留什么疤痕。这样外祖母心里头就放心了。” “外祖母,你对我真好。”苏三媛轻轻靠在沈老祖宗怀里,眼角余光瞟了眼苏允所在的地方。越来越看不惯苏允,总借着姐姐当踏脚石来卖乖。 苏三媛心头愤愤道:如果非得这样,那还不如自己委屈些来讨好。 121.我是来认错的 沈老祖宗听了呵呵笑了,“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嘴巴越来越甜了。” 苏三媛羞涩的笑了笑,低垂眼眸,遮挡住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祖母,你原来在这儿呢?大伯母正在找你,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沈瑞语笑着走进来,几步路的功夫,已经将要传达的话讲完了。 沈老祖宗“喔”了一声,“大儿媳大概是要同我商量明日寿宴上的花销,我出去瞧瞧。” “恩。” 众人答应一声,送沈老祖宗离开屋子。 见沈老祖宗走远,沈瑞语才牵着苏三媛的手往屋内走去,温声道:“媛丫头,怎么手这么凉?” “小姐向来是这样的,天气一变,手就凉飕飕的。”景花出声解答道。 沈瑞语心疼道:“那你以后可得多吩咐厨子那边炖些补身子的汤,现在还没嫁人,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了,知道吗?” “恩,谢谢大表姐。”苏三媛乖巧应了一声。 这个大表姐温柔的令苏三媛觉得不习惯,毕竟这沈宅于她而言,更像是狼窝,随时会有白眼狼窜上来咬她几口。 真不知道这个大表姐,是真心还是假意。 苏三媛暗暗在脑中寻找着原主关于这个大表姐的记忆,见到的都是好的画面,每一次的记忆画面,都有沈瑞语温柔的笑容,以及牵她的手,替她解围。 或许真的是个好人。 “媛丫头,想什么呢?”沈瑞语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同她讲了半天话,却见她呆呆的,失神落魄,若不是及时发现她发呆,自己这边一直讲话,不是很尴尬了吗? “啊?”苏三媛愣了愣,茫然道:“大表姐,你刚刚说什么?” 苏允在边上噗嗤一笑,调侃道:“姐姐,你想什么呢?大表姐同你说了一大箩筐的话,你竟然一句话都不应,让大表姐跟我多尴尬啊?是不是外祖母一走,你就要赶大表姐跟我快些离开呢?” 沈瑞语瞟了眼允丫头,替媛丫头接话道:“媛丫头兴许是头还有些晕眩,才没听到我讲话,就算媛丫头要赶我们出去,可也不能随她的意,要不然这媛丫头睡傻了,那可怎么办?我可不要个傻表妹。” 说完,沈瑞语银铃般轻笑出声。 沈瑞语的笑声很有感染力,让人听起来觉得如沐春风,那席话更多的像是玩笑话,说说便过去了,没有太多的人在意。 苏三媛笑了笑,话中带话开玩笑道:“幸好大表姐懂我!要不然经允儿她这厉害的嘴巴一说,我都还以为真有那么回事。” 苏允听出苏三媛话中的那一层意思,又觉得姐姐怎么可能真的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免不得又是一番心里头堵得发慌。 “听说早上彦哥儿跟如翠又过来闹了?”沈瑞语谈到沈彦,神色冷了几分。 这个亲弟弟,在沈宅极受宠爱,性子难免傲慢古怪。再加上如翠那丫头向来都是个刁钻的,两个人混在一起,哪里能惹出什么好事来? 沈瑞语想到沈彦几个以她的名义来哄骗媛丫头,心里头咯噔的发慌。 什么时候若是被她这几个弟妹卖了去,她还可能会蒙在鼓里替他们数钱了。 “没有闹。只不过当时我说了如翠姑娘几句,那如翠姑娘就突然跪到地上,自己扇耳刮子,还非得赖在我身上,气不过,我就拉着景花回屋里头。”苏三媛道。经嘴上一说,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景花机灵的接过话来,道:“是呢!奴婢也觉得奇怪,小姐也没说如翠姐姐什么,她就跪在地上扇耳刮子,闹得三爷立马跟小姐翻脸。若不是小姐及时拉走奴婢,真不知道今日又会发生什么。” 沈瑞语柳眉皱起。 这如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尴尬的干咳声。 “姐姐、媛表妹、允表妹。”沈彦一来就听到众人在埋怨他,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僵硬尴尬。 “你来做什么?”沈瑞语冷声笑问道。 “姐姐,我是来认错的。”沈彦低头垂眸视线落在靴面,嘴上嘀咕道。 “认错?早上不是已经认过错了吗?还嫌认错的不够轰动?”沈瑞语笑了两声,眼皮底下尽是轻蔑之色。 沈瑞语素来最厌恶这种欺负姑娘的爷儿。 “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沈彦扯着沈瑞语的手,目光透着哀求。见沈瑞语冷哼一声,歪开脸,沈彦视线落在苏三媛身上,“媛表妹,你就看在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红豆糕的份上,就替我讲几句好话吧。” 说着,沈彦细长比女孩还要白皙好看的手露了出来,手中提着刚买来的好几块红豆糕。 沈彦五官长得不赖,透着刚毅的味道。特别是唇瓣呈菱形,格外的漂亮。一双黑白清明的眼睛,眨巴眨巴着,透着讨好的笑意,又有些许尴尬在眼眸之中流溢。一副高大欣长的身板,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描出一道金线。 苏允在边上看得沈彦的侧颜,心脏没来由的砰砰乱跳。 “我现在不喜欢吃红豆糕了。”苏三媛转个方向,懒懒的说道。 沈彦冲苏允眨巴眼睛,喃喃道:“允表妹,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吧,你姐姐向来都听你的话!蒽?要是你帮我说好话,回头我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姐姐那么能吃。”苏允气瘪,嘟哝道。 这话一说,沈瑞语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了,心里头也觉得彦哥儿这回是真心来认错,再刁难的话,指不定又甩袖离开。差不多就行了。 “姐姐,你笑什么?”沈彦凑到沈瑞语旁边,厚着脸皮套近乎道。 “你少来。还不快去给你媛表妹认真的道歉!”沈瑞语轻轻推开沈彦,摇着头,无奈的笑说道。 沈彦伸手挠了挠头发,走到苏三媛边上,蹲下了身,抬眸对视苏三媛的视线,拿着红豆糕在苏三媛眼前晃荡,“媛表妹,这家红豆糕出了名的好吃,我为了买这红豆糕等了有两炷香那么久,它那边的生意特别的好,看在这个的份上,不管你喜不喜欢吃,都原谅了我吧?” 苏三媛不吭声,视线随着那包红豆糕晃荡。 其实红豆糕好吃的话,她也还是喜欢吃的嘛。 空气里有红豆香甜的味道,勾的肚子的馋虫都要出来了。 “……看在大表姐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了!”苏三媛伸手拿过那包红豆糕,挑眉盯着沈彦,不信任道:“这个真的是你买的?还是你去玩的时候,让别人等着帮你取的?” “真的是我买的,不信你就吃一块红豆糕试试,绝对是新鲜刚出炉的。我一拿到就跑过来找你了。”沈彦说的一脸认真。 苏三媛见沈彦邀请了,也就不客气,将红豆包的油纸拆开,先捧给沈瑞语拿了一块,才又自己拿一块吃,剩余的也就三块,分别给了景花、苏允跟沈彦。 “媛表妹,红豆糕好吃吗?”沈彦瞧见她吃完,忙问道。 “恩,还可以。” “我不喜欢吃甜食,我这块也给媛表妹吃。”说着,沈彦将红豆糕递过去,见苏三媛接过去,又补了一句,“说好了,吃了红豆糕,可不准再生我的气了哦!” 122.本王去你那过夜 “王爷,你怎么来了?”汪美麟见朱祁钰从外头走进来御花园赏花,兴奋地跑了过去。 今日倒是奇了怪了,王爷怎么会想到赏花呢? 汪美麟心里头甜滋滋的,原本生的娇俏的容颜笑了起来,有些孩子的娇气与天真浪漫,令人移不开视线。 朱祁钰任由着汪美麟赖在他怀中,懒散的犹如一只调皮的猫。 捡起她发髻上的一片落叶,爽利的笑语道:“王妃,你们这几个人聚在这儿做什么呢?远远都能听到你们谈笑声。” “王爷。” 几个妾以苏常悦为首,走过来给朱祁钰行礼。 朱祁钰视线在苏常悦身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随即扫了一圈众人,笑语道:“起来吧。今日无事,可介意本王过来坐一会?” “王爷若是愿意待在这里,那妾身还不是夜里做梦都笑的合不拢嘴嘛。”汪美麟搂住朱祁钰的腰,越来越眷恋在他怀中的温暖,这是她曾经梦里的画面,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会实现。 “呵,傻丫头。”朱祁钰笑着拍了拍汪美麟的脑袋。 这几日皇权之争,朱祁钰心头烦躁难安。一面是皇上让他配合演戏,一方面是权利给他带来的某种诱惑,使他在权利之中,竟开始逐步迷茫。 权利,是能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一声令下,无数人为其上刀山下火海。 真是令人向往呢! 待在书房看了好几日前人对这一方面的解说的书,试图让自己迷失的心找到方向,可似乎一无所获,又似乎看的东西都进不了脑袋,权利让人晕乎乎的,感觉所有的画面都在晃荡,那么的不真实。 朱祁钰的面容因这几日夹在皇权之争中的种种烦闷不安,使得他日夜寝食难安。 多少人为了皇权,兄弟骨肉翻脸不认,甚至父母兄弟互相残杀…… 但愿这一幕,不要出现。 朱祁钰想到这些不愿意想的事情,心头一沉,眸光也多了几分冷漠。 “王爷。”汪美麟迎上朱祁钰冷漠的眸子,愣了下,随即娇嗔的唤道。一边从朱祁钰怀中离开,换做亲昵的挽住他的手,“王爷,我们刚刚呢,都坐在这儿听我爹派人送来的蝉叫声呢。” “蝉?”朱祁钰喃喃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刚刚心情烦闷,倒是还没有留意到周围一声接着一声的“知了、知了”的叫声。 见王爷在。汪美麟笑道:“王爷,你瞧那些虫子,能知道什么啊?每日都是知了知了的叫。亏得那些人还特地豢养蝉,每日听着知了知了的叫,还不笑死。” “蒽?”朱祁钰没太明白笑点在哪。 汪美麟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好牙,她伸手轻轻拍了王爷的手背,娇嗔道:“王爷还不明白啊?那些人养着蝉就是拿来卖的,可它每日知了知了的,那些人能不好笑?” 朱祁钰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嘴角的笑容淡漠了几分。 刚刚涌出的兴致又淡却了几分。 左右也不想跟王妃继续聊蝉的话题,视线流转,落在苏常悦身上,随口道:“阿悦,在王府住的可还习惯?” “……恩,妾住的习惯。”苏常悦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王爷这话太生疏了,令她产生恍惚感觉,以为她不曾嫁给王爷,只不过是来王府住了这些时日。 最薄情的,或许就是这一类不轻不重的话吧。伤人于无形。 朱祁钰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汪美麟怀里抽出,朝着亭子走去,瞧见边上摆放了琵琶。白纱被风吹动,几位娇俏漂亮的佳人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可爱。 “这琵琶是什么人的?”朱祁钰道。 “是妾的。”苏常悦低眉顺眼,不卑不亢道。 “哦?还看不出来。”朱祁钰勾唇,乌黑的眸子中染了一抹兴致,多看了苏常悦几眼,笑说道:“能为本王随意来一曲么?” 苏常悦回头看汪美麟。 汪美麟不敢在朱祁钰面前露出任何不悦,又见到苏常悦有把自己放在眼中,脸上又多了几分笑容,催促道:“王爷让你弹呢,看我做什么?还不快些过去。” 苏常悦微微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到位置上,试了试音色,弹奏起来。 琵琶高音袅绕,缓缓飘窜。绕指琴音,飘向天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银铃般的声音悠扬飘出。歌声动人,似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独具风韵。 伴着优雅的曲调,清新淡雅,犹如天籁。在座之人皆叹美好。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人意犹未尽。 “妾献丑了。” 朱祁钰毫不吝啬欣赏的眼神,落在苏常悦身上,笑语道:“本王也没有什么好赏阿悦的,今夜你回去好好准备,本王过去你那边过夜。” 听着少年郎声音里带着一丝风流与调侃的笑意。 苏常悦羞红了脸颊,施礼道:“妾谢过王爷。” 众妾自从王妃嫁来以后,都不曾见过王爷来她们屋里过夜。如今听到王爷这么说,不由的多看了眼苏常悦…… 有幸灾乐祸,有嫉妒,有怜惜。种种的眼神落在苏常悦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瞟了眼汪美麟方向,能看到汪美麟眼中透着一股狠意,苏常悦急忙垂眸不敢再往其它的想。 前几天已经打落了胎,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因为得知了什么风声,才打算去自己这里过夜安抚。苏常悦心中暗暗想道。 苏常悦有很大的把握能确定,王爷是知道汪美麟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只不过王爷是在故意纵容着王妃。 想到那一胎究竟是怎么来的,苏常悦的心头就更发虚了。 “没什么事都散去吧。”朱祁钰伸了伸懒腰,刚刚那一曲驱散了他心头的烦闷,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处理,给众人留了一句话,朱祁钰很快的离开了。 这一段时间瓦剌那边搞了些小动作,跟王公公暗地里有些利益往来。他得去给皇上提个醒才是。 至于孙太后这边,他也得多去走动走动。 不想死在皇权之争上,也至少有活下来的用处才是。 想到汪国公那句:只要郕王能耐下心来等待,我们定会拼尽全力助郕王登上皇位!不过丑话还是说在前头,郕王若是半途变故,孙太后的手段,郕王该是知道的吧?而且,想当皇帝的藩王还多得是! 朱祁钰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御花园,望了眼几位佳人的身影。 一切如梦幻泡影,这些是他的,却也不是他的!只要踏错一步,等待他的,将会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皇权之争,历来如此。 123.漫长的夜 今日沈宅外头的热闹,在屋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三媛被如慧监视,一整天都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像个病怏怏的老者。 如慧是个嘴巴严实的人,也不太爱跟“陌生人”讲话,因此,苏三媛跟如慧除了基本的对话,再没有多余的闲话。 景花也是不爱说话的人,整个屋子显得异常安静。跟屋外头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等到宾客散尽,沈老祖宗因为疲累,早早去睡觉,并没有顺道来看这个受伤的外孙女。 稍晚一些,如翠过来喊如慧,说是沈老祖宗找。 如慧前脚刚走不久,苏三媛就从床上起身,额头上的伤口发痒,她将纱布拆开,铜镜里倒影的人儿,伤口还有些发红,结痂隐隐有些脱落的模样,能看到粉嫩嫩的肉芽。 按照这种趋势,要在没有什么好药涂抹,估计这伤口就要留疤了。 偏巧这伤口在左额凸起的那一处,要是在这地方留了疤,这张脸就基本算是毁掉了。 景花默不作声地将药膏递给小姐。 苏三媛支着下巴,心里头堵的发慌。一手扒拉玩弄着药膏盒子,一边思绪飘远。 “小姐?”景花出声。 “蒽?” “要不要奴婢替小姐上药?”景花道。 苏三媛回过神,多看了眼胶状药膏,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担心这药没什么用,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名医吗?” “奴婢不太清楚。” 景花顿了顿,道:“奴婢觉得,小姐若是回苏府,兴许老爷有办法找一位御医来替小姐诊治。” “你觉得外祖母她们会肯我们离开么?”苏三媛冷笑道。 “奴婢觉得,明的不行,那小姐可以来暗的。”景花垂眸,低语道。 苏三媛看着景花,等待她的下文。 景花走出去开门看了眼四周围,见没有什么人偷听她们讲话,才放心回到屋内,继续说道:“明日小姐派奴婢出去买红豆糕,奴婢趁机找几个人去苏府告诉老爷跟入画姐姐,小姐在沈宅遭遇的这些事,到时候老爷若是有顾虑,入画姐姐也必然会替小姐想办法的。” 苏三媛眸中含笑,“你倒是聪明。” 景花垂眸,不卑不亢道:“奴婢服侍在小姐身边,自然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小姐。别的念头,奴婢半点不敢多想。” “难为你了,明日就按照你的法子去办,希望母亲那边不要暗中搅和就是了。”苏三媛道。 景花也担心夫人会在中间搅和,听到小姐的话,心里头增添了几分警觉。 明日至少要多给一些赏钱,让那些出力办事的人,能绕过夫人找到老爷或是入画姐姐。 夜已深了。 苏常悦站在门外,静静地眺望夜晚,漫天星空,一轮弯月,枝条盘绕的古树,曲廊幽径,阑干尽头处,迟迟等不到那人的身影。 “彩屏,你说王爷今夜会过来么?”苏常悦道。 “小姐,要不然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晚点王爷来了,奴婢喊小姐。”彩屏将一件外裳披在小姐身上,眺望了眼阑干尽头处,蹙眉温声道。 苏常悦摇了摇头,脸上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怕是王爷今夜不会过来的……” 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彩蕊回来。 “小姐,王爷今晚在……王妃那儿过夜。”彩蕊越说越气弱,甚至不敢抬头多看小姐一眼。 苏常悦脸色煞白。 “我知道了。”苏常悦说道,一边抬手拢了拢外披,仰头看夜空,心里头一阵一阵发凉。这或许就是她此生不断重复的事吧?一日一日等待着夫君,又一日一日,成为她人的笑柄…… 彩蕊跟彩屏目光相视,无声地叹息。 “你们说,上天是不是偏爱苏三媛多一些?”苏常悦眼中含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小姐,你又在胡说了。世上那么多的人,上天哪里能顾及得来?”彩蕊道。 苏常悦哽咽了声,随即回身抱住彩蕊,下巴抵在她肩上,一抽一抽的哭泣起来。 彩蕊有些不知所措,双眼通红,“小姐,奴婢嘴笨不会说话。” 苏常悦顾着哭,并没有接话。 藕粉色的帷帐落下,婀娜窈窕的铜体,健硕结实的后背,香帐中旖旎气息,两具美妙的身体正翻云覆雨…… “王爷~”汪美麟娇嗔道。 朱祁钰将被子拉过盖在汪美麟的娇躯上,道:“今日本王去找你爹了,这一段时间不知道你爹在打算着什么,有空你多回去看看。” “怎么了?”汪美麟蹙眉,不解道。 “汪国公最近跟瓦剌那边走得很近,本王弄不清他是要里应外合,还是单独的谋取利益。”朱祁钰扯唇,大手抚摸汪美麟白嫩姣好的脸庞,抚平那轻蹙的柳眉,继续道:“本王现在夹在争权夺利的险地之中,一步不慎,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别说了。”汪美麟忙制止,低低道:“妾嫁给王爷,生是王爷的人,死也是王爷的魂,自然会替王爷尽心办事的。” 朱祁钰深深看着汪美麟,道:“若是有一日,你爹跟孙太后把谋反之罪都推给本王一人,你,还会站在本王身边么?” 汪美麟倒抽一口凉气,黑夜之中,眸光坚定的看着朱祁钰,那张曾在她梦中无数次搅浑掉她美梦的容颜,令她常常感到惆怅。 “王爷,若有那么一日,妾……愿陪王爷一同上刀山、下油锅,不离不弃!”汪美麟道。 朱祁钰笑,“美麟,你还是太傻了。世上哪有什么不离不弃?” 汪美麟扬起脸,对视上静静看着她的朱祁钰,心中泛起涟漪,有些苦涩。是啊,眼前这个与她缠绵的人,就好似水中倒影,可望而不可亵玩。 爹曾经劝过自己,历朝历代拥有权利的皇子,往往为了权利可以不顾一切,而且这一些人,最不能把感情放在首要位置,若是嫁这样的皇子,以后要时时刻刻清醒着,看待着敌人一样看待着夫君,这样才能获得到最大的利益。 汪美麟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中,眼眸湿润。 明明知道嫁与郕王只是爹跟姑妈为了达到控制郕王的政治手段,明明应该时刻替爹跟姑妈监视着郕王的一举一动,明明知道郕王最喜欢的是苏三媛,那个无数次在梦中被郕王叫唤到的名…… 汪美麟闭目,一滴眼泪落下。听得耳边温润的声音,“傻丫头,本王还在你身边,别哭了。” 这一切都像是梦,那么不真切。 汪美麟闭目,喃喃道:“有王爷在,妾什么都不怕。” 朱祁钰轻轻地吻汪美麟的发。 不知道未来如何,可这一刻,朱祁钰的心是真的被这个单纯天真的傻丫头温暖了。 朱祁钰心道: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该多好。 124.龙、阳、之、兴 “景花,你去哪?”如慧盯着景花,冷冷道。 被身后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吓到。 景花停下脚步,诧异道:“原来是如慧姐姐啊!奴婢是奉了小姐的命令,出去外头买红豆糕的。难道这个也要管吗?” 如慧说:“这里你也不熟,还是回去照顾你们小姐,我会派人替你到外头买红豆糕的。” “那就有劳如慧姐姐了。”景花从钱袋子摸出几两银子,递给如慧,笑道:“有多的,姐姐到时候就收着吧。” 如慧“恩”了一声,视线淡漠的看着景花。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如慧道。 屋内的苏三媛听到景花回来的脚步声。纳闷的想道:怎么刚出去就又回来了? 正想着,屋门被推开。景花满脸掩不住的失落。 “发生什么事了?”苏三媛问道。 景花将刚刚碰到如慧等事,一一告诉了小姐。 “小姐,奴婢刚刚看了一下周围,她们好像已经开始监视咱们了。”景花压低声音道。 苏三媛怔鄂,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又细想了一番,觉得沈老祖宗这样做,应该是其他人背后挑唆的。如果沈老祖宗这边能被挑唆成功的话。怕是,传到苏府的消息,也会是对她不利的。 景花看着小姐闷不吭声,心道小姐现在大概已经是认命了,想了想又觉得替小姐气不过,小姐用了那药膏两三次,伤口周围发红得厉害,眼见要留一块丑陋的疤痕了。再不找位好大夫,那疤痕留在额头上,小姐的一生可怎么办? 但愿菩萨保佑小姐能逢凶化吉。 苏三媛想了很久,只想到沈彦,忙道:“景花,你去请三爷过来一趟。” “小姐,你找三爷做什么?”景花眨巴着眼,茫然道。 苏三媛听到外头有人靠近偷听,随即站起身,端起一盆早上的洗脸水,三步并两步打开门,朝一边猛地泼去。 水声,狼狈的惊呼声。 有几个好事的丫环婆子探了探头,朝这边屋子瞟了几眼。 “你谁啊?怎么站在这里呢?”苏三媛捧着盆子,佯装无意。 那小丫环低垂眼眸,羞红脸,尴尬道:“奴婢是二姑娘身边的丫环,奉命过来请苏大姑娘过去坐会。” 闻言,苏三媛心中冷笑,沈瑞静会那么好心请她过去,逗谁呢? 景花道:“小姐,奴婢都说了让奴婢来倒洗脚水,这下泼到这丫环身上,若是让二姑娘误会,小姐你可得遭殃了。” 苏三媛听了点点头。 那丫环心虚,见到苏大姑娘莫名其妙的点头,吓的慌忙跪在地上。 “苏大姑娘,奴婢知道你是无意的,奴婢肯定不会到二姑娘面前告状的。”小丫环道。心中更怕苏大姑娘把这事儿捅到二姑娘那儿,定然要被二姑娘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弄不好还要挨一阵毒打。 想到很多的丫环都被二姑娘打过,小丫环害怕的瑟瑟发抖。 苏三媛道:“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小丫环点了,缓缓站起身,不时地抬头瞧苏大姑娘。 “景花,你到屋里头拿一套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省的一会着凉,让人瞧见了我也觉得难堪。”苏三媛吩咐道。 说话间,苏三媛给景花使了眼色。 景花有些不太理解,直到抱了干净的衣裳在怀中,才理解过来。出来就将衣裳塞到小丫环手中,“你赶紧进屋里头换去。” 小丫环抱着衣裳,硬着头皮孤身进到屋里头去。这时候不敢再多要求其它的。听其他人说,这苏大姑娘性子比二姑娘还要古怪,说动手随时都能动起手来。 苏三媛知道没有监视的丫环了,忙凑到景花身边道:“趁这个时候,你赶紧去找三爷,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 景花听了,环顾了眼四周围,匆忙的跑开了。 屋里头的小丫环换好衣裳走了出来。一眼瞧见只有苏大姑娘在,忙问道:“苏大姑娘,景花姐姐呢?” 苏三媛淡淡的说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身体不舒服,不过去了。” 小丫环还想问几句,就看到苏大姑娘把门给关上。 呆在原地好半响,小丫环才敢咕哝道:谁说苏大姑娘脾气变好了?明明一点都没变嘛。总是这样,坏的差事,总要安排我。等哪一天我飞黄腾达了,肯定要你们好看的。 小丫环抱着湿衣裳,边往回走边胡思乱想。 等回到沈瑞静那边,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小丫环心又悬了起来。 沈瑞静只问了一句:“你觉得景花会去什么地方?” 见小丫环低低说“兴许景花姐姐去茅房那边了”,沈瑞静便让她退下,难得一次好脾气的不刁难人。 另一边。 苏三媛坐在梳妆镜前,眼中满是忧郁之色的盯着额头上那处伤口,不见好反而越严重了。 景花极小心地避过沈宅一些丫环婆子,悄悄地溜出去,正思索着怎样进去三爷的院子去找他,就听得假山后方传来声音。 听见有三爷的声音,景花忙停下来。正准备走过去,就听到沈蔷跟沈彦说着不干不净的风流话,偶尔两人痞痞的笑了。 景花羞红了脸,没敢仔细听沈彦跟沈蔷对“龙阳之兴”男色这一些话题的内容。只是偶尔能听到沈蔷一两句肮脏话中夹带着私塾那边的谁谁,长得比青楼某某花魁还要好看…… 原来三爷他们也有这种癖好啊。 景花觉得心脏都要扑通扑通的跳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二爷说要走了的声音,景花才悄悄地探出头去看。毫无防备之时,听得头上响起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景花心虚的抬起头,说道:“三爷,我们小姐找你有事。” 沈彦蹙眉,问道:“那你脸红什么?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奴婢应该不会误会什么的。”景花道,越发将头低了下来。 沈彦砸吧着嘴唇,眼中沉了又沉,脑袋里回忆着刚刚二哥跟他叽里呱啦一大堆的话,也不知道这丫环什么时候躲在这里偷听的。 沉默了好一会。 沈彦说道:“景花,二哥他有那种嗜好,我就只是跟二哥一起去看了一回,绝对没有那种嗜好。你可千万别跟媛表妹乱讲!” 听到“二哥有那种嗜好”时,景花的脑袋就懵了,后面三爷说了什么,景花也没听清楚,只是混乱点头,喃喃道:“奴婢知道了!三爷你也别说了,小姐现在找你还有很要紧的事!” 沈彦见景花这副态度,更加怀疑景花会不会还在误会当中出不来。 想到有可能会越描越黑,沈彦也只能愤愤的咬咬牙,阴着脸,头次恨自己嘴这么笨,解释不清楚这件事。 沈彦放弃无力的挣扎,说道:“走吧。” “三爷,你先走,奴婢后头跟着。”景花有些怕他。 沈彦叹息,负手身后,大步的离开,不再理会跟他距离越拉越远的景花。 临近松翠院,沈彦不放心停下脚步,瞪着景花,“刚刚的事,不准对外胡说。” 景花想了想,承诺道:“是,奴婢绝不对外说。”反正跟小姐说也不算是对外说。 125.爷还会一些武功 “媛表妹,你找我?”沈彦道。 苏三媛站起身,笑道:“三表哥你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 一笑,灿若繁花。沈彦有些不自在,视线游移,依言走了过去,心道:无事冲我笑,非奸即盗。 迈步往前走了几步,道:“媛表妹,你说吧。” 看到景花跟沈彦俩人古怪的神情,苏三媛疑惑道:“景花,你脸怎么那么红?” “小姐。”景花想说听到二爷跟三爷谈论男色的事,下一秒看到沈彦恶狠狠地目光,忙换了句回答道:“刚刚跑的太急了,差点撞到三爷身上,所以脸就红了。” 沈彦点点头,接话道:“好在爷还会一些武功,要不然你这丫环就摔惨了。” 沈彦吹牛皮面不改色,嘚瑟的笑容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逗得景花低头又气又好笑。 苏三媛注意力不在这上面,笑了他们二人一会,便直接道:“三表哥,如果我有事要你帮忙,你会帮忙么?” 瞧她一脸认真的神情,沈彦挑眉,心里头砰砰跳,诡异的觉得她此时笑颜的模样很可爱。 真他娘的见鬼了! 沈彦瞪大眼,视线随意瞎逛,道:“干嘛?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别拐来拐去的,听得都累。” 门外传来如慧的声音。 “苏大姑娘在吗?” 景花走出去,唤了一声“如慧姐姐”,还来不及说其它的话。如慧已毫不留情忽略她,走进去屋内,笑盈盈道:“苏大姑娘,三爷今儿怎么来这儿了?” 苏三媛不等沈彦接话,笑道:“三表哥来看我,你难道也要管吗?” 如慧忙道:“苏大姑娘,你不是误会什么了吧?” 这话问得好笑了。 从刚刚沈彦进屋子的一刻,外头如慧跟如翠俩人就没安静过,要不是红豆糕及时送来,估计这时已经请老太太过来了。 苏三媛最烦这类人,一时怒气占据了理智,让她忘记了自己听力过人这一件重要的事。 “我这边还有话要跟三表哥讲,景花代我送如慧姐姐离开。”苏三媛声音很僵硬。 如慧不理,对沈彦道:“三爷,刚刚来的时候,老太太让奴婢喊三爷立马过去,还请三爷不要多耽搁了。” 沈彦蹙眉,“祖母找我?” “知道了,三表哥一会就过去!景花还不送如慧姐姐离开!”苏三媛没好气道。心里更加烦恼起来,这沈宅难道还真想把她困死在这里不成了? 苏三媛被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无奈感逼得,令她很想过去甩如慧几个耳光泄气。 见那边如慧还想要说什么,苏三媛起身不耐烦冷冷道:“如慧,有些事,你别做的太过分了!” 不过就是沈彦在这里多坐一会而已,至于这么赶尽杀绝么? “苏大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如慧轻笑了声,“三爷现在也在这里,若是奴婢刚刚的话过了,三爷也会呵斥奴婢!” 顿了顿,如慧又道:“更何况奴婢一直侍奉着老太太,一言一行都不敢冒犯各位主子,若是苏大姑娘记着如翠的事,奴婢这就代如翠给苏大姑娘行礼赔罪。” 苏三媛听得气的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记忆里最厌恶沈宅,所以才控制不住情绪;也或许是因为沈宅这群人太会装了,心计太深了,总是让她吃好几次闷亏——苏三媛心中深吸了一口气。 “如慧姐姐,我爹常教我要礼尚往来,现在如慧姐姐给我赔了不是,那我也对刚刚的话,给如慧姐姐赔不是。”说着,苏三媛给如慧曲膝施礼。 沈彦在一旁看了多时。 此时见了媛表妹放低姿态,心里头才暗暗松了口气。这如慧在祖母的心里头,地位跟一般的嫡孙嫡女都差不多。刚刚这事情,如慧要是到祖母身边说一句,怕媛表妹真得遭殃吃亏了。 见事情闹得差不多,沈彦出声道:“如慧,你先回去,我一会再过去。” 如慧听了,给两位主子施礼,转身离开了。 景花将如慧送出去后,将门掩上,返身将刚刚如慧给的那包红豆糕递给苏三媛。随即退出去看着门那边。 沈彦说道:“媛表妹,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了喜欢或是不喜欢的事情,都不要把态度摆的那么明显……”沈彦说着,见媛表妹神情落寞,不由哽住了话,下意识地放柔声音,问道:“你这回让我过来,是有什么让我帮你的吗?” 苏三媛玩弄着那包红豆糕,面上不喜不悲,垂眸看了好一会。 沈彦突然不明白了。刚刚还张牙舞爪,转眼变得乖巧温驯,一声不吭,让他极为不习惯。 沈彦道:“放心,你跟我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想出去逛逛,可是又怕你帮不了我。”苏三媛喃喃道。 沈彦正想回答这有什么难之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是如慧的声音传来,“三爷,老太太催你过去,有急事跟你讲。” “知道了。”沈彦觉得不耐烦。起身欲走,又回头看了眼媛表妹,安慰道:“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逛的。” 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等他离开,屋子又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不时响起一两声红豆糕跌落的声音。 景花试探的说道:“小姐,沈老祖宗会不会是让三爷不要接近咱们?” 苏三媛趴在桌上,失落道:“不知道。现在感觉我们就像是被关在笼子,主动权落在她们手里。也不知道她们要怎么对付我们。” “小姐,那药膏还继续涂抹吗?”这时间,也该替小姐上药了。 可是总觉得涂了那药膏之后,小姐那处伤口发红起来,似乎有伤口往外蔓延的趋势。 “我觉得那药膏很不对劲。”苏三媛瞥了眼梳妆台方向,喃喃道:“涂在伤口上,很不对劲,很难受,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爬的感觉,很痒很痒。我想还是不要涂了。” 景花只是当奴婢的,也不敢对这种事下定论是别人下毒在药膏里。只能抿唇沉默着。 隔了好一会。沈彦推门进来,站在门旁边道:“媛表妹,外祖母让我去外头采办几样东西,过几日我才能回来带你去玩,外祖母说你这伤口得好好养几日,别胡思乱想。我先出去了。” 苏三媛起身出去相送,一眼看到如慧站在沈彦旁边。如慧双眼有些通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模样。 “三表哥自己路上小心点。”苏三媛客套道。 “恩,你可别再欺负人了。”沈彦凑在她旁边,很小声的道:“刚刚如慧在祖母边上哭诉你的罪行,祖母听了很生气。” “走了。”沈彦轻弹了下苏三媛的额头,笑脸着离开。 苏三媛风化在原地。景花出声喊了句小姐,苏三媛才回过神,扯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诶,这古代太难混了。她堂堂一个小姐,居然被这丫环以及那些人玩弄的团团转。 再不想个办法跟外头联络上,恐怕在疤痕就成了她毕生抹不掉的噩梦了。 126.那个人还在不在 沈宅,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 那种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的感觉,让苏三媛心变得浮躁难安。 置身其中,苏三媛觉得仿佛四面皆是墙,无处躲藏,无处使力。 苏三媛让景花去暗中查看苏允几人的去向,自己孤身呆在屋外懒散的仰头望天;正屋那边,沈老祖宗走了出来,与苏三媛视线接触。 隔了好一会儿,沈老祖宗走了过来,道:“媛丫头,你这伤口吹不了风,赶紧进屋里头去。” 苏三媛瞧见如慧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沈老祖宗身边,正搀扶着沈老祖宗。看着几个丫环的穿着打扮,独如慧的穿着打扮与沈宅其他姑娘相仿,头上金钗,手腕上的金镯玉镯首饰价值不菲,可见沈老祖宗对如慧的独宠。 从原主不完整的记忆里,苏三媛才隐约的找到了关于如慧的一丁点残缺的记忆。原来好多年前,老祖宗就将乖巧伶俐的如慧收做养女了。 “外祖母,我想回苏府。”苏三媛声音多了几分哀求。这沈宅真的是让她又厌恶又无能无力。 可是有时候,现实会告诉你,并不是服输了就能获得满意的答复。有时候现实,没有留给人半点喘息的空气,就好像要将你窒息而亡,才肯罢休。 “媛丫头,你怎么又让外祖母不省心了?外祖母昨日已经派人跟你爹他们讲过了,要让你在外祖母这边待个把月,你爹那边也同意了。你现在回去,不是要打外祖母的脸面么?”沈老祖宗绷着脸,闷闷不乐道。 如慧道:“是啊,苏大姑娘,老太太有心想留你,你何必拂了老太太的好意呢?” 见苏三媛不吭声,沈老祖宗不耐烦说道:“你先进去,外祖母今日不得闲,要到外头去烧香,还要给佛菩萨供奉香油钱,你要是闲的无聊,就去找你几个表姐玩,只要不生事就行了。” 不等苏三媛答话,沈老祖宗便离开,一众丫环婆子随着她一道离去。 楚嬷嬷悄悄留了下来,凑到苏大姑娘耳边道:“好几个人在老太太边上说了那日你撞柱子的事儿是装出来的,今儿老太太又见到如慧过来哭诉,老太太心里头难免有些不痛快,苏大姑娘,你可得注意一些言行,老太太她生平最厌恶被人欺骗了。” 说完,楚嬷嬷环顾了眼周围,见没有外人看到,才匆匆追上去那些人的脚步。 苏三媛低垂眼眸,闷闷不乐的站在原地。 站在风中吹了好一会,苏三媛才仿佛从记忆里想起了一些事,又模糊的抓不住,一闪而过。 视线瞥见远处景花的身影,苏三媛才猛然想起来,原主在沈宅曾经救过一个丫环。那个丫环当时因为打碎了沈瑞静最喜爱的玉簪,陷被打死,后来她看不过去,就跟沈瑞静争吵起来,最后大表姐沈瑞语发善心,将那个丫环留在了身边。 记得那个丫环好像叫做花儿,又好像叫喜儿。不知道隔了有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那个丫环还在不在沈宅。 “我们走。”苏三媛拉着景花的手,匆忙朝着外头跑去。 景花一脸茫然,她这才刚回来,还要往哪里走? 见小姐是往沈大姑娘住的方向走去,景花有了方向,跟着小姐的脚步也快了些。 一边走,一边道:“小姐,沈大姑娘跟沈老祖宗出去烧香了。” “恩,不找她。” “那小姐找谁?” 苏三媛没搭腔,只是走进沈瑞语的院子里头,四下溜达。几个小丫环看到苏大姑娘来,忙上前告诉大姑娘跟老祖宗出去的事儿。 苏三媛这回硬了心要找到那个小丫环,又不希望被这些人发现。忙咬咬牙,撒谎道:“我的玉簪掉到这里了,你们帮我找找看。” “……”众丫环怔鄂住。 有胆大的丫环出声说道:“苏大姑娘,你的玉簪怎么会掉到这里?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掉到别处也说不定。” “小姐说掉到这里就是掉到这里,难道还会唬你们不成么?”景花道。 那丫环想了想,也不敢再接话。心道或许是自己那天出去不知道也说不定。 有一个小丫环动起来帮忙寻找,余下几个丫环也跟着帮忙寻找。 今儿几个嬷嬷有的随了沈瑞语出去,有的嬷嬷私下里去找其他人抹骨牌。这个丫环本也想把手头一些打扫的事儿完成之后也出去玩一会,这个时候又出来苏大姑娘让帮忙找簪子,一时有几个丫环心里头不痛快。 “苏大姑娘,这里真的没有什么玉簪。要不然你往别处找找看?”另一个丫环道。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找,都没瞧见什么玉簪,指定是苏大姑娘你记错了。”其他几个丫环附和道。敢这么反驳的另一个原因是苏大姑娘眼下失宠了,又是外来客,也不能奈何她们。 屋里头,沈瑞语身边的一个一等丫环,巧香走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呢?怎么吵吵闹闹的?”巧香道。 众丫环瞧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巧香姐姐,心里头有些害怕,几个丫环散开,另外几个丫环则将帮大姑娘找玉簪的事儿说了出来。 巧香一愣,看着苏大姑娘晃神,好半晌说道:“既然苏大姑娘让你们找玉簪,那你们就再仔细找一下。”说完,朝苏三媛走过来,“苏大姑娘若不嫌弃,就进来喝杯茶等会。” 苏三媛瞧着巧香有些面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听巧香主动邀请,苏三媛才回过神点点头,跟着巧香身后走进屋子。 巧香指着屋里炕床让苏大姑娘坐。炕床中间摆了一张小炕桌,桌面摆放着针黹等物。绣的花鸟栩栩如生。 见苏大姑娘看着那些针黹,巧香主动道:“这些都是大姑娘让奴婢弄的,苏大姑娘若喜欢,改日奴婢也给苏大姑娘弄几个。”说话间,巧香已经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苏三媛跟景花。 苏三媛捧着茶,定定的盯着巧香瞧。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出落得标致水灵,与模糊记忆里那个不知道是喜儿还是谁的人给她的那种落魄感觉相差甚远。 只是巧香手背上那道被开水烫伤的疤痕,跟那个丫环却是一模一样。 苏三媛努力的回忆着那个原主救下来的丫环的全部模样,可残缺的记忆里,只能记得那丫环手上被烫出一块疤痕,模样瘦瘦小小的,可具体什么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沉默了许久。 苏三媛道:“以前有个人因为一支玉簪碎了,遭受了好一阵毒打。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 127.平白无故的冤枉人 巧香错愕。隔了片刻,想到现在苏大姑娘的处境,巧香顿时明白苏大姑娘那句找玉簪的含义了。 苏大姑娘从没有什么玉簪,又何来玉簪丢失之说。 见没有外人,巧香道:“苏大姑娘的恩情,奴婢毕生难忘。若有什么吩咐,苏大姑娘尽管吩咐。” 苏三媛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蒙对了。 苏三媛跟巧香附耳讲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苏大姑娘。”巧香唤道。 外头的丫环们看到苏三媛阴着脸,不悦的声音响起,“找个玉簪都要这么长时间,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一会找到了再给我送过来就是了。” 众丫环听了撇了撇嘴,打从心里头厌恶这个苏大姑娘。 “巧香姐姐,我们每个角落都找过了,就是没找到苏大姑娘说的那个什么玉簪。”一个小丫环极为委屈道。 巧香摇摇头,有些许无奈的看着众人,劝道:“你们再找找看,实在找不到的话,我再同苏大姑娘说一声。” 众丫环点点头,又四散开,再一次搜索一遍各个角落。 也不知道事会不会成。 苏三媛望着夜空,目光迷茫。 在这沈宅的日子,一日接着一日,时间过的极快。 在那过后的第三日,巧香过来找苏大姑娘。 路上碰到如慧,巧香笑语着跟如慧讲那一日苏大小姐找簪子的事儿,如慧问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巧香说这几日回家看家人,回来听说那几个丫环不敢去找苏大姑娘说这事儿,也只得自己过来说一通。 如慧要出去跟小厮交代几句老太太的话给二爷,见巧香神态举止并没有异常,才放松了戒备,与她擦肩而过。 苏大姑娘屋外有个小丫环远远地监视着。巧香与那丫环有些交情,往日那丫环是松翠院三等丫环,极少有清闲时候,松翠院有重活麻烦事那几个刁钻的丫环都是推给这个小丫环的。 巧香怜悯那小丫环,私下里也会给些旧衣服跟食物,救济那小丫环。只不过两人极少待在一起谈论心事,见面也只是一两句随性的家常话。 “阿匀,我进去看看苏大姑娘,一会就出来。”巧香走到小丫环藏身的位置,跟她说道。 “巧香姐姐,你能跟我说,你进去找苏大姑娘做什么吗?”小丫环反问道。 巧香勾唇无奈一笑,轻叹息道:“还不是前几日那事情,苏大姑娘非得说在我们那儿丢了簪子,可那些人怎么都没找到又怕挨骂,只得等我从家里头回来,亲自上苏大姑娘这儿说去。” “姐姐,你若是怕被挨骂,我进去替你说吧。”阿匀犹豫了下,说道。 巧香拉了阿匀的手,道:“你傻呀?我可是咱们大姑娘身边的一等丫环,到苏大姑娘面前,她怎么也得看在咱们大姑娘的份上,给我几分面子不是?” 阿匀听了点点头,“那巧香姐姐快去吧。老太太她们现在都不允许外人跟苏大姑娘接触了。” 巧香停下脚步,狐疑道:“这是怎么了?好妹妹你倒是同我讲讲,省的我又不小心惹上什么麻烦。” 阿匀听了,附耳到巧香耳畔道:“我也是不小心听到她们讲,说什么,等苏大姑娘回去以后,就同苏老爷告状,说苏大姑娘自个儿每日关在屋里头不见人……” 阿匀回忆着,又想不起原话怎么讲,只得以她自己的想法道:“总的来说,二姑娘她们应该是想关着苏大姑娘,好像她们还给苏大姑娘涂抹的药里头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反正姐姐小心些,别惹上这些麻烦。” 巧香有些恍惚,下意识说道:“你刚刚怎么说二姑娘,难道不是老太太吗?” “我是不小心听到二姑娘跟如慧姐姐两人讲话的,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知道。”阿匀压低声音道。 巧香神情严肃,警告道:“阿匀,这件事你别再跟其他人讲了,知道么?” “我知道了。” “那我可过去了,你自己小心一些。”巧香嘱咐了几句,迈步子走了过去,敲门喊道:“苏大姑娘,你在里面吗?” 景花开门,见是巧香,忙说道:“小姐在里头呢,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门关上。景花留在原地看着。 巧香瞧见苏大姑娘斜靠在床榻上,半眯着眼,额前的碎发垂落,与之前几次见面对比,多了憔悴感,似乎也瘦了许多。 “苏大姑娘,这个是我从外头找来的药膏,那大夫说只要好好护理,疤痕会消掉的。”巧香将怀中藏得药盒拿了出来,又继续道:“那大夫还说,苏大姑娘你之前用的那药里头掺了其它的药,如果长期用下去,定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苏三媛将巧香给的药盒拿了藏匿好。听了巧香的话,苏三媛也没感到太意外,只是淡然说道:“这事我知道了。” “奴婢还听说,药的这件事是二姑娘跟如慧她们暗中做手脚的,老太太她可能还不知道。”巧香道。 时刻分心留意外头的苏三媛,能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苏三媛说道:“她们来了!等会你见机行事,不要顾忌我。” 巧香听不到外头的脚步声,只是看到苏大姑娘神色严肃下来,心里头莫名紧张起来。 苏三媛估摸着外头的人快到了,佯怒道:““就那么大的院子,怎么可能会找不到簪子?你骗谁呢?” 景花听到里头的动静,忙大步跑到小姐身边,叉腰道:“巧香,是不是你们那的小丫环手脚不干净,偷偷拿了那玉簪子?要不然你再去那几个小丫环屋里头找找看。” “你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呢?”巧香急道。 苏三媛说道:“我那日分明就是去了大表姐那儿,玉簪才弄丢的。你们一定是不仔细帮我找玉簪,才找不到的!” “苏大姑娘,你其它地方找过了吗?”巧香无力道。 “那你说我能弄丢到哪里去呢?”苏三媛皱眉,定定的盯着巧香看。颇有为难巧香的意思。 屋门被推开。 “姐姐,大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苏允走进来,将巧香护到身后,道:“就算是宝物丢了,你也得好好跟她们讲话,干嘛总是这么凶别人呢?” 沈瑞静站在门旁边,冷冷的观看着。 128.这个药还敢喝么 “你怎么来了?”苏三媛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压迫的太久了,性子反而不那么急躁了。看到苏允跟沈瑞静待在一起,她反而有种很想笑的冲动。 “姐姐,你难道不喜欢我来么?”苏允扯出一抹甜美笑容。 苏三媛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直接忽略掉苏允这个大活人。 “景花,你过来帮我捶捶肩膀。”苏三媛道。 苏允跟巧香相视无言。眼见着景花绕过她们,给坐在梳妆台那边背对她们的苏三媛捶背,两人觉得格外尴尬。 “你们还不走,站在那做什么?难不成还等着我请你们吃饭?”苏三媛透过镜子,能看到背后的场景,见她们待在那儿尴尬,冷笑道。 巧香施礼,“苏大姑娘,奴婢告退了。” 苏允见巧香退出去,不肯依她一同离去。伸手替苏三媛捏手臂,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柔声道:“姐姐,你莫不是生我的气了吧?” “我有什么好生气,真是可笑。现在连我训斥一个下人,你们都要管了,是不是?”苏三媛气极,面上冷笑道。 苏允被哽住话头,“姐姐,你难道不记得巧香那丫环是什么人了么?” “什么人?” 苏三媛挑眉,看了眼苏允,冷笑道:“难不成还是皇上他妹妹了?可别说这么可笑的谎话来唬我。” “姐姐。”苏允娇嗔道。有些讨厌姐姐这个模样,老说不着边际的话。 苏三媛撇开苏允的手,说道:“怎么了?难道你一个当妹妹的,也要来教训我了?” 苏允没法,抬眸求助景花。 景花眼观鞋底,出声道:“小姐,三小姐自然不会有那个意思。” 苏三媛指尖缠绕着黑发,沉默了半晌才发问道:“允儿,你刚刚说巧香是什么人?” “姐姐真不记得吗?”苏允看不清姐姐的神情变化。 笼罩她侧脸的一团阴影,巧妙地阻碍了视线。苏允心中猜想,或许姐姐真不记得,才继续道:“巧香就是姐姐前些年因她跟二表姐争吵的人,是后来被大表姐收了去才改名做巧香。” 苏三媛陷入沉思。 隔了一会道:“原来是她啊,还真是认不出来了。” 苏允眼珠转溜了一圈,问道:“姐姐细细想一下,那玉簪还可能丢到哪儿去?我一会再派人帮姐姐仔细找找。” 苏三媛抿唇沉默,视线盯着苏允身上。 被盯得发毛,苏允忙问道:“姐姐,你记不得了么?” 苏三媛回头看景花,问道:“景花,你说那玉簪还有可能丢到哪儿去呢?” “只记得在大姑娘哪儿坐了一会,要丢也只能是那儿丢了,其它其它地方都不太可能会丢。”景花肯定道。 这话是小姐跟她在之前就排练过了,因此说起来格外的坚定。 “姐姐糊涂,怎么你也跟着糊涂了!”苏允恼道。 说完又觉得景花这丫环眼下正受姐姐的喜欢,苏允才改口说道:“会不会在这屋里头就能找得到呢?” 景花摇摇头,肯定道:“这屋里头奴婢都找过了。” 沈瑞静站在门外等烦了,听里头叽叽歪歪的声音,就没一句有用的话。 白皙纤细的手屈指在门上敲了几下,“允丫头,你在里头磨磨蹭蹭什么呢?不是说一会就出来陪我逛园子么?” 听到声音,苏允才仿佛想起外头有人等她。 忙应了一句,就对姐姐说道:“姐姐,那我该走了。” “恩。” 苏允转头对景花嘱咐好好照顾姐姐几句客套话,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别了一声,才肯跟着沈瑞静离去。 没了她,屋里头反倒连空气都清香了许多。 苏三媛想道前几日重阳节,估摸着时辰,问道:“大哥应该从外游学回来了吧。” “应该是的。要不要奴婢出去打探一下?” 苏三媛闭目不言。 景花视线看向镜中美貌如花的女子,可惜了额头上的伤口格外扎眼,转念想到巧香送来的药。 “小姐,是不是该上药了?” 这一提醒,苏三媛才起身走过去翻开被褥将那盒药膏拿了出来。 药膏是红色的,跟胶状的药膏相比起来,太过明显了。前几日嫌弃纱布包扎的伤口闷热,现在也顾不得许多,重新找出纱布。 给额头的伤口涂抹了一层,用纱布缠绕了几圈,等到看不出来颜色才绑上。 巧香给的药膏跟先前的药膏涂抹起来的感觉很不一样,涂上去清凉舒服,有种伤口水润润的感觉。 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个时候来敲门大概是送药来了,景花出门去看,接了托盘及一碗药进来。 大老远还能嗅到苦涩的药香味道。 “小姐,这个药还敢喝么?”景花将托盘放到桌上,一时拿不定主意。 苏三媛将药膏盒子藏好,只将沈宅给的那盒药膏放在梳妆台明显的位置处。 抬头瞥了眼,漫不经心道:“不喝了,你偷偷倒在床底下。” 吃过午饭,睡了一觉,整个人倦怠了。 偏这时候大姑娘沈瑞语进屋里头。她身上染有淡淡的檀香烟火气息,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 苏三媛倚靠在床上,见她来,忙起身道:“大表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 沈瑞语笑道:“你这媛丫头,居然趁着我不在家这几日,闹得我那院子不得安宁。” “是我一支玉簪弄丢了。” “你哪来什么玉簪子那么宝贵?”沈瑞语眼眸亮亮的,笑道:“倒和我讲讲,若讲的有理,我就再给你仔细找一遍院子。” 苏三媛想到簪子,本能勾起了回忆,也不知道前世的外婆跟爸妈怎么样了——眼圈红了,泪水顺着眼眶流出。 这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忙抬手用袖口擦拭泪水。 沈瑞语有些好笑她的眼泪,忙取出手帕替她擦拭眼泪,又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 “玉簪是娘亲留给我的,我常常把它带在身边当做念想,可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 景花有些讶异小姐的演技,说哭就哭。其实小姐跟她都知道,那玉簪就藏在屋里最隐蔽的角落。 沈瑞语皱眉,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回头再让丫环婆子们仔细找找看,若是哪日找到了,就让人给你送来。” “恩,谢谢大表姐。” 沈瑞语有些坐不住了。这几日跟老祖宗在庙里过夜,日夜烧香念佛吃斋,一回来听到话又往这里来问。 苏三媛送沈瑞语到门外,目送着丫环婆子簇拥着沈瑞语离开。心头莫名的感动,回头道:“这个大表姐待我是真心的好。” 景花笑笑不答话。 129.何来安亚这个人? 苏三媛躺在床上,心里头掰着数,窗外的夜已深。 白城安说的十日,已经到了。 也不知道他去苏府找不到人,会怎么做? 苏三媛翻身,又继续担忧。万一他的毒发作了会不会有危险? 越是不想继续深想,苏三媛就越是忧心忡忡。 景花在外间的炕上睡,迷迷糊糊中听到动静,半眯着眼,含糊不清道:“小姐,你睡不着吗?” 没有声音回她。景花心思一松,陷入醉人的梦乡中。 苏三媛坐起身,应了景花一句,开了后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冷冷清清的,假山后面突然有一抹黑影飞起。 朦胧月光下,看仔细了才发现是这沈宅里圈养的仙鹤,在湖面掠过。 景虽美,夜风却凉的彻骨。 苏三媛站着吹了会风,见周围漆黑一片看不到有趣的景,才提着灯不舍得进屋里头。 缩在被窝里,听屋内的打鼾声,才渐渐地有了倦意。 苏府。 苏禾提着灯随意闲逛,不知不觉地便逛到了福荷院。 紧闭的门不知道有多久时间没有再打开过了,上面结了几张蜘蛛网,风吹晃动。 “祖母,禾儿未能报答祖母之恩。” 灯笼被挂到一边,瘦削的身躯下跪,磕头拜了三次。 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令人看得不真切。 元姨娘听小厮说禾哥儿不见了,便猜测出他定是来老太太这院子来。 也不知道他性子随了谁,这般念旧又喜欢将心思藏匿。弄得外人连心疼的机会都不能有。 远远看着苏禾,元姨娘停下脚步。 苏禾察觉到,侧头看去。习惯性对元姨娘笑,“这么晚了,娘怎么来了?” 元姨娘靠近几步,解释道:“听说你不见了,我便过来瞧瞧。夜深了,你也该早些休息才是。” “恩。是我考虑不周了。”苏禾应了声。 又说道:“娘,二妹跟郕王已经不可能了么?” “你爹那个性子,你还能不清楚吗?向来是说一不二,再加上媛姐儿自个儿也不愿意,这事情估计也只能这样了。”元姨娘说道。 苏禾若有所思。 “禾儿,我知道你待媛姐儿跟其他妹妹不一般,但是兄妹终归是兄妹,可别乱了……” 元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苏禾呵呵的笑声。 “娘,对于感情,我向来不稀罕。女子不过是皮囊生得好看,同床异梦,如何能当真的了?” 元姨娘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慌。 隔了一会,才扯着笑劝道:“禾儿,你这说法未免太薄情寡义了。” 苏禾漫不经心道:“娘,你想个法子替我跟钱芳婷,也就是钱皇后的表妹提亲。” “她?”元姨娘怔鄂,下意识道:“那钱姑娘听说性格极刁蛮任性,嘴皮子又厉害。你娶她做什么?” 苏禾说道:“那钱芳婷自幼跟钱皇后待一起,与别的姐妹都不同。至于她是不是刁蛮任性的人,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是……” 元姨娘还想说什么,被苏禾的话打断,“她是一枚好棋,能助我将来在朝廷更加顺心。” 元姨娘对朝廷那些利害关系不太能理解,只是本能相信苏禾。 他自幼就是有主见的人,该不该做,他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 元姨娘犯愁。钱后娘家因为皇后要求才不受到重用,但是向来不乏上门提亲的人。 钱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元姨娘皱着眉,“禾儿,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 苏禾扯唇笑了,“娘又糊涂了。这事得靠爹才能办到,你只需常常在爹那吹耳旁风,让爹看到这其中对爹有利的方面,你说这事还需要你来费心么?” 元姨娘觉得有些虚,但看到苏禾笃定的神情,她又觉得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怨娘的。夜深了,我送娘回去吧。” 元姨娘叹息,“只恨我生来身份下贱,不能给禾儿好的待遇,凡事都还是要禾儿自己谋划。” “娘别胡思乱想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无关你的身份。” 元姨娘扯了笑容,眼角的温柔,是一个当娘的人,发自内心的愉悦与自豪。 屋檐上。 白城安双手枕着后脑勺,静静地仰望夜空。 无拘无束的感觉让他的灵魂,有短暂的无处可归的恐惧感。 他的神色冷漠,可他的心灵,却像是被杀戮的日子麻痹了;丢了灵魂,失了目标,每日每夜的只剩下无家可归的孤寂。 今夜,等不到阿媛,隐隐能猜测出一些事来。 白城安取出面具罩在脸上,遮掩住自己的容貌。只有这个时刻,白城安才会稍微有片刻安心感。 等离开白衣教,卸掉了所有的伪装,丢弃了夜行衣、鬼怪面具、长刀,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白衣教头号杀手白城安的去向了。 白城安扯唇,有时候笑自己想法那么可笑,明明那么不切实际,却还是逆天而为。 看到底下有对母子在微弱的灯光中相携渐行渐远。 这样的场景,白城安从小就很渴望。 记得那时候,很多同龄孩童被关在山洞中。铁门被锁上,食物少的可怜,每天为了食物互相厮打,好几个人都在前面倒下了。 活下来的人,是凭借着怎样的运气与毅力还有狠戾,没有人能说得清楚那段岁月。 那岁月中有抹不掉的痛苦,无止尽的黑夜、没水、没食物、没有温暖。 天空划过一道流星。 白城安想起那晚阿媛的话。 下意识地,大手合十,他垂眸看了眼觉得有些突兀。 握刀杀人的手拿来许愿,不知道会不会灵验。 尽管嫌弃这一切,可他仍旧闭目许愿。 “希望有一日,我能脱离白衣教,带着阿媛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轻微地声响。 下一秒,白城安夺刀刺去,只瞬息之间,刀锋擦着白皙脖颈一寸处停下。 “怎么不躲?”白城安喉咙干涩。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的,所以就过来看看。”琴音姑娘抱膝坐下,缩成一团令人心疼的瘦弱身躯。 她仰起头,看着白城安,“你刚刚在许愿吗?是那个姑娘教你的吧?” “你知道她去哪了?” “去她外祖母那儿了,听说那群人不太待见她,但也不肯放她回来。”琴音姑娘见他要走,伸手扯住他的袖口,“安亚,陪我坐会,好不好?就算不说话,都可以的。” 安亚,是他过去的表字。 可那场大火,分明已经烧死了那个少年,时光之刃也已收拾掉了那些仇人,令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来不及。 这世上何来安亚这个人? 白城安扯唇,下意识想要摒弃过去的一切。 “夜深了,没什么好说的。” 白城安头也不回的离开。 琴音姑娘走到他躺过的地方坐下,这里似乎还能嗅到他的味道,在她身边萦绕。 130.你可以离开了 昨夜没睡好觉,醒来苏三媛哈欠连连。 “要不再多睡会?”景花看不下去,劝道。 “不睡了,每日都关在这屋里头,心里闷得慌。” “外头那帮人,盯着你跟盯什么似的,哪里容得你多走动?” 景花叹息,“依奴婢看,小姐还是待在这屋里头安全些,也自在些。” 苏三媛坐在床沿上,晃荡着腿,觉得景花说的很有道理。 午饭的时候,沈老祖宗派了如慧送来几样可口的饭菜,说了一两句客套话,如慧就离开了。 景花这几日已经习惯了陪小姐关在屋里的生活。 她寻了乐子,每日伏在桌上画花样,准备拿这些花样回去给翠香绣。 苏三媛先前还会坐在景花边上看,后来觉得不擅长并且没天赋,只得不去打扰。 日子久了,便养成了习惯,支着下巴,久久的望着镜里头的人儿发闷呆。 巧香的药膏用了一两日,额头上的伤口正逐渐愈合,隐隐有疤痕淡却的趋势。 “姐姐,在里头吗?” 听到苏允的声音,苏三媛觉得胸闷。 不在这屋里头,难道还出得了沈宅么?逗谁呢。 苏三媛用纱布在额头上缠绕了几圈,见看不出来药颜色,对景花点点头。 景花开门,见来人气色红润,跟里屋小姐一比,明显能看出在沈宅待遇的差别。 “三小姐,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想着姐姐那盒药该用完了,就跟大夫取了新的。” 边说边走进屋内。 “姐姐她的伤好些了吗?” 景花的心里头害怕,怀疑三小姐也跟她们合谋害小姐。 “怎么不说话了?”苏允停下脚步,狐疑道。 “小姐那一盒药今日用了就差不多了,奴婢正想着该去跟沈老祖宗那儿要一盒,没想到三小姐就给送来了。”景花强装出笑容。 苏允垂眸,暗想怎么景花这么古怪。 难不成……姐姐那伤口更严重了? 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苏允随口道:“姐姐,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苏三媛摇摇头。 苏允吓了一跳,忙问道:“姐姐,难道伤口还没愈合吗?” 苏三媛嗯了一声,见苏允莫名晃神。 她有意试探道:“我想一会再请个大夫进来替我瞧瞧伤口。” 苏允咬咬唇,恨不能透过那层纱布,看里头溃烂的伤口。 “姐姐,你不好好上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苏三媛挑眉,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刚刚一时口快,现在也弥补来不及。 苏允只得放柔声音,赔笑道:“姐姐你不知道,上回那郎中是外祖母花重金请来的,有在世华佗之称。他开的药,你说怎么可能不管用?” “那要是徒有虚名的庸医呢?” “姐姐你这药才开始用,再隔个几日要真是没效果,我替你喊外祖母来。” 苏三媛冷笑一声,不理会她。 苏允视线下意识瞟向桌上用尽的药膏盒子。 “姐姐,我也是为你好。” 苏允将带来的那盒药放下,“外祖母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脾气变得暴躁,你若是这个时候找外祖母,她肯定要对你发脾气的。” “那不正巧么?让那替外祖母诊治的大夫顺路过来瞧瞧我的伤口,也不冲突。” “姐姐,外祖母那是老毛病,都没请大夫上门。” 苏三媛也不想让大夫来瞧,只不过拿这话逗她一番。 见她一再搪塞,苏三媛厌倦道:“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姐姐。” 苏三媛不吭声,只希望她快点离开。 偏偏有人不识趣。凑上来,“姐姐,要不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景花看不下去,相处久了知道小姐的耐心有限。 “三小姐,奴婢才刚给小姐上过药;你这会拆开看,一方面浪费了药,另一方面让伤口见风久了也不好。” 苏允想了想,终于察觉到哪儿不对劲了。 如果伤口溃烂,那纱布应该不会是干燥的才对。 “姐姐。就看一眼就好了。”苏允倔脾气起来。 “别闹了。” 苏三媛拍开苏允探来的手。冷声道:“要是这纱布不小心扯下皮肉来,你付得起责任么?” 见姐姐说的这么严肃,苏允心里头发颤。 这药膏愈用伤口愈会逐渐溃烂。 若是及时停了药,情况会好些;但没有好的药膏涂抹,愈合后的疤痕会很丑陋。 苏允心想等几日给姐姐送珍珠粉,到时再暗示姐姐,二表姐在这药里头使坏的事。 一副做错事垂首认错的姿态,“姐姐,我也是担心你,那我不看了。” 苏三媛见苏允碍眼,索性起身往床边走。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传来沈彦爽朗愉悦的笑声,“媛表妹,刚刚祖母夸爷办事好,答应爷要求了。” 两双眼朝沈彦看去;只苏三媛背对着他,丝毫不理会有这么号活人进了屋子。 “三爷。”景花施礼道。 “三表哥。”苏允道。 沈彦见那人不理会自己,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耳垂。 “允表妹怎么也在这儿?” “过来给姐姐送药的。” 沈彦想了想,一时没话跟苏允聊。 他用手轻轻地戳她的肩膀,蹲在她边上,“还生气呢?要不然我让祖母罚如慧?” 苏允不喜他这样厚脸皮的模样;想离开又舍不得,不离开又觉得待着尴尬。 “不用了。”苏三媛看了眼沈彦,冷嘲道:“你是大忙人,我犯不着你帮我忙。” 果然还在生气! 沈彦黑亮眸子左右转悠,如狐狸一般狡黠,“媛表妹,有一件好事,你想不想听?” 苏三媛不吭声。 “刚刚祖母允许我带你出去玩。”沈彦笑的一脸灿烂。 苏允先反应过来,急道:“姐姐现在这模样,你怎么能随便带她出去玩呢?” 沈彦撇了撇嘴,“谁叫我是个爷们,答应人的事自然要做到。谁管得了那么多。” 苏允想了想,低柔声音道:“若真要出去玩,那也带我一起出去玩吧。” 沈彦冷哼笑了一声。 一张大手拍了拍苏允的小脑袋,揶揄道:“真看不出来,允表妹也被带坏了。想出去玩就直说,说了那么一句话,把我反倒唬住了。” 苏允不习惯肢体接触,倒退了好几步。 “这还得问过姐姐出不出去玩,又不是我说的算。” 沈彦扯唇笑,正思索着要说句话打扰媛表妹的沉默。就听得边上没有情绪波澜的声音响起,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131.酒窝在招手 “我想午睡,你们去玩吧。” 沈彦以为听错了。想问被苏允抢先,“姐姐,这么难得的机会,你真不去玩吗?” “没心情。”苏三媛给景花使眼色,“代我请他们二人出去。” 沈彦不解。一个人为什么性子能转变的这么快? 景花领命,客套道:“二位主子,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最近小姐她正恼着伤口,是真没这些闲情雅致了。” 苏允听了,想帮着景花劝沈彦。 沈彦浓眉皱着,“爷上回脸上摔伤几日就好了。媛表妹到底是多严重?要不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闻言,苏三媛挑眉看向苏允。 沈彦顺着媛表妹的视线,看向苏允。心里困惑,她们这对亲姐妹今日怎么怪怪的? 苏允细细一想,随口扯道:“女孩子生来就细皮嫩肉的,哪里能跟你一个爷们比较?” 说着,苏允先笑了两声,“别到时候让外人取笑三表哥耿直。再说上回那个郎中号称华佗在世,药方自然比别的大夫开得要仔细,伤口复原慢也是自然的事了。” 沈彦觉得不被待见,又听苏允对景花嘱咐了他想说的,他一时无话,先一步离开。 把他们都送走了,景花才将屋门掩上。 却不想刚转身,门外就传来一声异响,屋门被一枚铜钱卡住,徐徐打开。 见里屋小姐正烦恼着,见没什么好问的,景花便坐下继续画花样。 一枚硬物落在地上,屋门被轻风吹开。 “奇怪了?我刚刚难道没关门吗?”景花纳闷的起身,手刚触碰到一边门,脖颈突然一疼,整个人失去重心昏厥过去。 屋门被关上了。 苏三媛坐起身,静静地等待着。夜离、采花贼等各种奇怪的人在她脑海中闪过。 高大黑影,红色面具,如刀刃般锋利的气息。 她扯唇笑了,看着他将面具摘落下来,露出他似画匠精心勾勒出的秀气到极致脸庞。尖削刚毅的下巴长了邋遢的胡渣,黑亮的瞳孔泛着疲倦,与她对视。 一夜无眠,次日又四处打探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看到她平安,比一切都好。 “你怎么来了?”苏三媛鼻头发酸,眼眶红了一圈。 白城安将药盒并着陶瓷瓶递给她。 他俯身细细打量她,柳眉下似藏着含情蜜语的一双眸,水汪汪的令他心都融化了。他的大手爱怜的抚摸她的脸颊,“瘦了。” 苏三媛咕哝道:“每日都被关在这屋里头,怎么可能不瘦。” 白城安玩笑道:“瘦了还好看些。” “你说瘦了好看,那我就不吃饭了……唔唔……” 她的唇上一热,心中一凛。 白城安亲她! 炙热,霸道,将她原本清晰可辨的思绪搅和成一团糨糊。她想继续跟他置气,却被他宽厚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脑,容不得她半点退却。唇上有些干,凛冽的气息,是属于男人的粗犷,一寸寸磨着她的柔软,一点点侵蚀着她渐渐混沌的神魂。 她轻颤,因他轻轻含住她的下唇,细细地抚弄着一段唇齿之间的旖旎情事。 久久,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只要你平安,怎样都好。” 不等她回应,甚至不等她呼吸,瞬时钻进她舌底,去探一分醉人女儿香。 仿佛有热风,悄悄拂过她的耳,掀起一片绯红如云的羞赧。 他依然霸道,固执地令她身上沾满了自己的气息。苏三媛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两只眼迷离,目光落在他的肩上,却又不像是看他。 白城安屈指刮了刮她的脸,玩笑说道:“这样子更好看。” 苏三媛将他的大手拿开,红着脸,“少不正经了。” 将她连着被子一起搂抱在怀中,白城安抵着她的脑袋,分享着内心的恐慌,“这次我险些回不来了。” 苏三媛仰头,视线落在他脸上,距离挨着近,她发现他左脸颊有酒窝,说话的时候小酒窝露出来,俏皮的招着小手。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酒窝,听他的话在耳边响起时,心跳慢了半拍,“谁那么大的本事?” 酥痒的感觉令他不自在,大手握住她白嫩小手。 “有人暗地里卖消息给黑教主,想置我于死地。”白城安第一次觉得,生死有人牵挂,是何其的幸运。 “是谁想置你于死地,查到了吗?” 白城安眸中杀意一闪即逝,当对视她担忧的眸子,突然心里头软了下来,连语气也软了几分,“还没查到。” 苏三媛紧靠他,听着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沉醉了思绪。 她手搂住他脖颈,挤掉他的孤单与冷意。她懒懒靠在他颈窝,令他心痒痒的,只听得耳边声音嗡嗡的响起,一字不漏的落在他心中。 “白城安,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答应我要活到最后!知道么?” 白城安退开一些距离,静静地看着她。可她的话太重,无法承诺的事如何能轻易答应? “不是之前都答应我,以后要带我去浪迹天涯吗?”苏三媛扯着一抹笑,知道刚刚的要求有些太任性了,佯装俏皮道:“难道你做不到啊?做不到可别想娶我了。” “我尽力活下去。” “这还差不多。你刚刚说的那个黑教主是什么人?” “白衣教的圣教主,专门负责杀戮。” 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那个教派居然这么变态。 猜测他的心情可能很沉重,苏三媛随口问,“听说他长得很丑?” 白城安皱眉,目光沉沉的,“听谁说的?” “难道不丑吗?”好奇心汹涌澎湃。 “没看仔细。” 苏三媛嘟哝了声“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说完懒懒地窝在白城安怀中,隔了好久,呢喃道:“有没有受伤?” 白城安带着她躺到床上,沉沉地闭上眼,大手搭在她腰上,将她搂在怀抱之中。 “我还有个外号,你不知道么?”他闭目,懒洋洋道。 “什么外号?” “溜得快。”他扯唇淡笑道。 苏三媛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几天没睡觉了?黑眼圈都浓的像被人打了一拳似得。” “三天两夜没睡,困死了。”连着之前执行任务偶尔的浅睡,根本不够睡。起身吻她眼睛,“真想抱着你睡会。” 苏三媛感觉眼眸还有他残留的气息,侧头去寻他的踪迹,那人已经离开了。 门被打开,人也很快消失在门外头。 苏三媛起身走了出去,外头早已经没有白城安的踪影了。 景花爬起身,捂着还有些晕眩的头,“小姐,我这是怎么了?” “撞到门晕过去了。”苏三媛一脸认真的开玩笑。 “啊?那我怎么觉得是脖子这里疼呢?”景花揉着脖颈,喃喃自语道。 132.玉簪夹在被褥里 白城安给的药膏是胶状,除涂抹外另外服用瓷瓶里的药丸,疗效极佳。 三日后,疤痕完全淡却。这期间,苏允来送了一回珍珠粉,话里字间暗示是沈瑞静在药里捣鬼。 闷在屋内的这段时间,人都快要待傻了。 这日,晴空万里。 瞎逛了一圈沈宅,假山,花圃,湖水,木桥,圈养鹦鹉等各类温驯家禽宠物。 看到她出来,那边踢毽子的沈瑞静几人停住,朝她看来。 “你来这做什么?”沈瑞静出声道。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难道要憋在屋里头么?”苏三媛有些好笑。 沈瑞静瞧着她额头包扎的纱布,想看清那伤口的模样。转念一想,淡淡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瞧瞧?” “不用了,已经好了,明日我就跟外祖母说要回去苏府了。” 苏允把毽子递给小丫环。听到姐姐的话,苏允略有些吃惊,姐姐说的好,是留了疤痕那种吗? 如果不是,那珍珠粉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疗效? 迟疑了片刻。见她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苏允忍不住问:“姐姐,真的是好了吗?能给我们看看吗?” 苏三媛沉沉的看着苏允,回头让景花帮她拆掉纱布,露出光洁圆润的额,一点也看不出来受过伤。 苏三媛笑语道:“多亏你给我用的珍珠粉。” 说完,苏三媛对景花道:“我们该去大表姐那边走走了,听说她最近身子不太舒服。” 景花“恩”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婆子询问通往大姑娘那边的近路。 等她们走了以后,沈瑞静抬手甩了苏允一巴掌。 礼教嬷嬷吓的跑过来,阻拦在中间劝着。 苏允委屈的咬着唇,豆大的泪珠滴落,沾湿衣襟。 “姐姐,别太急!我觉得这些事都太凑巧了。”小小的沈瑞华扯住沈瑞静,劝说道。 沈瑞静会意,挥手让众婆子丫环站到远一点的地方。 恶气堵在心头出不来,她觉得格外难受,手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 沈瑞华见情势,忙从沈瑞静兜里拿出药,取了一粒塞到她嘴里头。一边帮着她抚背顺气,一边对苏允道:“还不赶紧说。” 苏允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低垂目光,眼泪止不住滴落。脸颊红辣辣的疼。 苏允用衣袖胡乱抹眼泪,哽咽道:“二表姐你真冤枉我了!那珍珠粉还是你给我的,有怎样的疗效,难道二表姐还不知道吗?” 沈瑞华听了接话道:“是了,我也觉得这里有些古怪。”沈瑞华跟沈瑞静是亲姐妹,感情比旁人都要好。 虽然比沈瑞静小三岁,因鬼主意多,沈瑞静喜欢问沈瑞华拿主意。 服用了药丸舒服了些。沈瑞静靠在沈瑞华身上,眼皮底下一片倦怠,一边强撑着精神,一边听沈瑞华这么说,便问道:“这么说,是有人在背后帮了她一把了?” 闻言,沈瑞华不说话,歪头看着苏允笑。 盯得苏允浑身不自在,急忙解释道:“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 “这个时候,最有可能的人就是你了。别的人,我也想不出来。”沈瑞华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容。 若是亲姐妹这个关键时候都不出手互相帮忙,那这种六亲不认的人,也不值得人深交与信任。 沈瑞华心中冷笑,面上不显,说道:“该叫丫环婆子过来扶我们走了。” “恩。”沈瑞静闷声答应,意识开始昏沉听不仔细他们的话。 “都过来,我们该回去了。”沈瑞华喊。又扭头对苏允道:“你就不用跟着我了,该去哪就去哪吧。” 目送着她们姐妹俩被一众丫环婆子拥簇着离开。苏允气得跺跺脚,捡了一块石子砸到水里,心头仍旧就觉得闷得发慌。 脸颊上火辣辣的,已经明显红肿起来了,绣花用手帕沾湿了水帮着小姐敷了一会。 看那些人离去的方向,绣花不懂为什么小姐总是跟外人合谋,来伤害大小姐。 苏允红了眼眶,低低道带了哭腔声,“景花,你说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了姐姐?那些药根本不可能让她的伤口结痂愈合的啊。” “小姐,你还是不要再这样伤害大小姐了。”绣花于心不忍道。话音落下,猝不及防对视上小姐怨毒的目光。 “凭什么?难道你还有权利管我不成?” “奴婢不敢。”绣花低头。 另一边。 “苏大姑娘过来了。” 外头有丫环通报。 沈瑞语正闷得发慌,有人过来忙从床榻上坐起身,有贴身丫环给她披了件外衣,伺候在边上。 “大表姐。”苏三媛唤道。 “过来这边坐。”沈瑞语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苍白的脸色,掩不住一丝疲倦。说话的功夫,咳了两三声。 苏三媛依言走过去坐下,“怎么才几日不见,大表姐就变得这么憔悴了?” 一个婆子道:“还不是前日一个执事媳妇,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捧了水就往大姑娘身上泼。这大姑娘身子虚,又刚从外面回来,累的都还没有休息,哪里经得起她那一盆子水浇过来?” 苏三媛看着婆子,问道:“查清楚什么原因了吗?” 沈瑞语握住苏三媛的手,插话道:“她们那时候正吵架,我偏巧从哪儿过去。怨不得她们收不住手。”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巧香端着药由外头进来。 “苏大姑娘也在啊。”巧香看苏三媛,便随手将药碗放到高几上,欲转身离开。 沈瑞语勾唇弯眉,笑她们两人这不生不熟的模样。 “巧香,你这心眼也太小了。难道气媛丫头,也不给我喝药了吗?” 听得主子的调侃,巧香停住脚步,淡淡道:“那倒不是。奴婢只不过将药碗摆在那凉一会,想出去再拿蜜饯进来。” “媛丫头,你以往过来都不曾瞧见巧香在我跟前服侍,可还记得她是什么人吗?” 听沈瑞语突然这么一问,苏三媛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便佯装不知摇摇头。 “我一年才过来一次,哪里记得其它无关紧要的人?”苏三媛说着回头看一眼巧香,又道:“倒觉得有些眼熟。大表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外头有机灵投巧的丫环端了一盘子蜜饯进来。 巧香瞧了那小丫环一眼,是上个月新买入宅的一个小丫环。平日里负责在外头跑腿。 “放那吧。”巧香嘱咐道。 小丫环摆好,便乖巧地退了出去。 “我就猜你不记得了,这巧香就是以前的喜儿。那时候还得了你的眼缘,为了她,吵得沈宅上下都不安宁。”沈瑞语说起当初那个霸道傻气的媛丫头,心里头有些向往那种无拘无束的性格。 “你们俩个先是因为碎了玉簪而结缘,后又是因为玉簪弄丢了,巧香又被你骂了一顿。这让我觉得,凡事冥冥之中都像是注定好了似得。” “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她长大了不少呢。”苏三媛道。 巧香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在一旁默默地站着听。隔了一会,药似乎凉了一些,巧香端起药碗递过去,“姑娘也别光顾着说话,先把这药喝了。” “媛丫头,前几日我们又找了一遍,确实找不着那玉簪,怕是你那玉簪丢到别处去了。”沈瑞语说完,缓了一口气,便一口气将药汤喝完。 苏三媛心里头反倒过意不去了,回头给景花使了眼色。 这时,景花走出来红着脸,低声说道:“是奴婢没找清楚,那玉簪原来被夹在被褥里头了。” 133.窝里斗 “你这小丫头,做事怎么能这么糊涂,真该打。”沈瑞语道。 景花垂低了头,一声不吭。 巧香在边上帮腔道:“主子们,你们就可怜我们这些下人不容易,饶了她一次吧。” 苏三媛听了,忙道:“大表姐,这事我也有错,就饶了她一回吧。” 沈瑞语摇摇头,无奈的笑了,“景花是你的丫头,该罚还是不该罚由你自己去定。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糊涂了。” 苏三媛点点头。 本来关于玉簪的事儿,是不打算对外再讲的。只是看到沈瑞语那么用心,认真的模样,苏三媛才于心不忍,让景花来顶罪。 这事也委屈景花了。 苏三媛看了眼景花,复又抬头对沈瑞语说道:“大表姐,我打算明日就跟外祖母说会苏府去。” 经她一提,沈瑞语才反应过来她额前的伤。也真是这几日睡傻了,人都还有些迷糊。 看着她额前包扎着纱布,沈瑞语用手轻轻触碰,颇有些不忍心的皱眉,“这伤结痂褪皮了吗?” “已经好了。” “好了?”沈瑞语不太理解。是怎么样的好法?之前彦哥儿也摔了用那些药根本没有太大的效果。 沈瑞语手指停留在她脸颊上,这张漂亮的脸蛋儿,但愿能长长久久的漂亮下去。 想归想,沈瑞语嘴上问道:“能拆下来看看吗?” 景花走过来,替小姐解开纱布,一圈一圈的解开。 纱布完全拆下来后,不只沈瑞语一人,其余丫环婆子皆是一愣。 沈瑞语倒抽一口凉气,手指抚摸那光滑的额头,笑语道:“还真是华佗在世,也不枉费祖母花重金请他来。” 一语惊醒众人,皆是心中暗叹,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好。雇得起神医。 景花跟巧香对视一眼,笑了笑。 苏三媛心中存有结缔,生怕那“华佗在世”的神医只不过是徒有虚名,到嘴边想说的话,犹豫了一番又咽回肚中。 这时候最不没资格否决那神医医术的人,就是她了。 罢了,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沈彦这几日因为媛表妹不理他,心里头莫名的很烦躁,又无可奈何。 这一日,趁着顺路便过来瞧瞧姐姐身体情况。走到门外,听到动静,待在那儿听了好一会。 听到媛表妹没有留疤痕,心里头又是乐呵,又是莫名的惆怅。 “三爷来了。”有婆子通报道。 沈彦见待在外头偷听不下去,便大方的走进去,迎着众人的目光,对媛表妹方向道:“你们女儿家可真是水做的,一点疤痕都看不出了。” 众人听了笑。 “什么时候来的?居然都偷听去了。”沈瑞语笑。心想这彦哥儿跟媛丫头向来不合,大概听媛丫头声音才不想进来,被人通报,才闹出这事儿。 沈彦听了,脸绯红,乌黑明亮的眸子含笑,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刚好听到了,哪里能算是偷听。” 不等众人答应,沈彦忙说道:“姐,我这回特地过来看你的,身上可好些了?” “好多了。”沈瑞语答应道,又习惯性补一句安慰话道:“明后天大概就能下床出外头散步了。” “快点好起来才是。”沈彦说着,下意识瞥了眼苏三媛,“媛表妹,你明日就要走么?” 沈瑞语见彦哥儿对媛丫头态度转变了许多,便由着她们去聊天,乐得在一旁听。 “恩。明日就跟外祖母说回去。” “哦。”沈彦乌黑的眸子黯淡,脚下踢着,嘴上道:“那就不能带你去玩了,真可惜呢。” 等不及媛丫头接话,沈瑞语笑语问道:“你这小子,打算带媛丫头上哪玩去呢?怎么从来没见你出声要带我出去玩呢?” 沈彦听了道:“姐要能劝服媛表妹,那就带你一块出去玩。” 沈瑞语冷哼,“现在姐姐都不及一个妹妹来得重要。以前见你们成天吵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姐姐越来越会嘴皮子功夫了。”沈彦不自在道。 沈瑞语瞧见了他这样,怕他脾气急躁,一会又恼了离开。 回过头去看媛丫头,不止模样长开了,水灵标致,就连脾气都变得沉稳乖巧。怪不得彦哥儿闹不起来。 “媛丫头,彦哥儿刚刚那话你可都听到了?他脾气倔强,说一不二。我有心想出去玩,可只得都依赖你身上了。” 苏三媛对沈瑞语心存好感,见她这般放低姿态,又想到以后可能不会来沈宅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沈彦听了笑,“姐,我过去祖母那边说一声。” 不等回答,沈彦很快地溜走了。 一方面,害怕众人反应过来姐姐身上不舒服又拒绝他;另一方面,祖母那边可能还不会同意。 沈瑞语看着沈彦慌张离去,失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头顿时明白过来。 便半开玩笑半试探道:“媛丫头,你觉得彦哥儿怎么样?” 沈彦? 苏三媛心里头明白这话的意思。可目前看来,她跟沈彦是表兄妹,除了兄妹感情,肯定不会再有其它关系的。 沉默片刻,才道:“我跟三表哥见面就吵闹,没感觉他怎么样。” 一提到感情的事儿,生怕一句不慎又被牵绊其中,苏三媛就觉得坐不住,起身道:“大表姐,你身体不好,也该歇息一会了。我改日再过来瞧你。” 沈瑞语起身相送,被苏三媛一阵好劝只得作罢。吩咐了巧香代她送媛丫头出去。 送到屋外,巧香停下脚步,淡淡道:“苏大姑娘,奴婢就送到这儿了。” 苏允主仆二人这时走进来。苏允意外道:“姐姐,你在大表姐这儿坐了好一会吗?” 苏三媛看到她脸上红肿的一处,猜想她们刚刚窝里斗的场景,觉得一阵好笑。 “你来的不巧,大表姐刚躺下睡了。”苏三媛道。 “早知道就跟姐姐一块来了。”苏允苦涩一笑,眼眶红了一圈,“刚刚因为姐姐的事,二表姐打了我一巴掌。” 活该! 苏三媛心里头拍手叫好,面上不显,佯装吃惊错愕,恼道:“她打你做什么?” “因为我偷偷给姐姐送了珍珠粉的事。”苏允含泪道。 134.这脸被谁打的? “可惜我伤才刚好,没办法替你教训她。”苏三媛摇摇头道。 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人,红肿的半边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如白莲花的纯洁气息——却为什么藏着一颗这么肮脏的灵魂。 处处想要置亲姐姐于死地。 手指刮了下苏允粉嘟嘟的脸蛋,“打的不是很重,敷一下热毛巾或是热鸡蛋,一会准能消肿。” 苏允听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心里头委屈的不行。 “傻瓜,这件事我们先忍过去,以后要是有机会,姐姐替你教训她。”苏三媛边说边将手收回,拿了手帕擦拭掉手指上沾的泪水。 看了眼苏允还愣在原地。 苏三媛对巧香笑了下,嘱咐道:“不要跟大表姐讲这件事,大表姐就是爱忧心才生病,如果让她知道了,又没几日清闲日子过了。” 巧香客套的答应道。 见没什么事了,苏三愿道:“允儿,你要不要到我那儿坐会?” “不了。”苏允摇摇头。 “那姐姐先回去了?”苏三媛说着,见苏允点点头,苏三愿便拉着景花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允站在原地,又开始默默地流眼泪。 巧香一时走也不是,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是,只好客套的劝了一两句。也不知道怎么得,这苏二姑娘眼泪反倒流的更凶了。 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外头走来一抹身影。 “怎么了?允表妹,谁又欺负你了?”沈彦凑过去,嬉皮笑脸道。 苏允没想到他会来,一时红了脸。 “啧啧,这脸被谁打的?红肿的跟猪头一样。”沈彦神情严肃。唬得苏允忘了流泪,傻愣愣地伸手抚上脸颊,回头去看绣花。 绣花道:“小姐,三爷骗你呢。比刚刚消肿好多了。” 沈彦在旁边笑,伸手拍了拍苏允的脑袋,一副当她哥们模样道:“允表妹不哭了,谁欺负你跟哥讲,爷替你去揍他!” 沈宅里头几位爷就数这三爷最会疼人,好些人都芳心暗许这位脾气有些古怪,但是长得很俊俏的三爷。 这会,有几个丫环走过来,给三爷请安,随后缓缓离开。有些熟的丫环则站在边上候着。 “一会爷的,一会哥的,姑娘要是在这儿看到,又得说三爷不正经了。”巧香边上笑道。 沈彦听了也笑,却不搭话反问她道:“媛表妹走了么?怎么你们都站在这外头?” “刚走不久,姑娘在里头睡觉,派了奴婢出来送苏大姑娘,正巧苏二姑娘就过来了。这不,哭了好一会。幸好三爷你过来了,要不然奴婢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巧香道。 “那你回头帮我跟姐说一声,祖母那边已经同意了,明儿我就带她们去玩。”沈彦说完回过头看苏允,用手拍了拍她瘦小肩膀,“允表妹不是也想去吗?你要不哭,明日也带你一块去玩。” 苏允哭了好一会,也哭累了,这会止住眼泪,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眸。 “去哪玩呢?” 沈彦看她红鼻子粉嫩嫩的模样可爱,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勾唇叹息,“你们姐妹真奇怪,一个爱生气爱折腾,一个爱哭眼泪流不完。拿你们没办法,以后谁娶你们,真是得吃大亏了。” “奴婢听说爷们不都是喜欢这类型的姑娘吗?”巧香道。 沈彦作势一想,咧嘴笑了不搭腔。 苏允不吭声,由着他大手掐着脸蛋,她的脸绯红一片。 “三爷,仔细你的力道,小姐她细皮嫩肉的,不经掐。”绣花在边上急道。 沈彦听了,垂眸仔细看苏允的脸蛋,红红的,还真是不经掐。不过女子的皮肤这么稚嫩,跟掐水似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子的皮肤手感都差不多。 想到往年跟媛丫头打架,偶尔也会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或脸蛋,不过那时候光顾着打架了,没什么感觉。 沈彦觉得没趣,失了刚刚玩弄的兴致,一脸正经道:“爷也不知道明日该带你们去什么地方玩,先回去琢磨了啊。”说着也忘了问谁欺负苏允,胡思乱想的大步离开了。 苏允见沈彦走了,便觉得待不下去,招呼了绣花也很快的离开了。 巧香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主子里头,最难缠的就是这苏二姑娘。总是动不动就流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做的。 巧香目送她主仆二人离去,才放心的收回视线回屋里头去。 回到屋内,苏三媛就特地端了一杯温水递给景花,惹得景花一脸受宠若惊的后知后觉的将杯子接到手中。 “刚刚委屈你了。”苏三媛心里头仍觉得过意不去。 景花听了,摇摇头,“大姑娘为了玉簪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平日里又对小姐你百般好,小姐那样做是应该的。奴婢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幸好你能理解我。” 景花听了笑笑,“小姐也变得这么俗了,怎跟奴婢讲这么客套的话。奴婢去外间描花样。” “恩。”苏三媛任着她去,自己回到榻上睡懒觉。 迷迷糊糊的,听到外头有动静。 “小姐,快醒醒,沈老祖宗让你过去一趟。” 苏三媛胡乱嗯了一声,又睡过去了。睡了不知多久,才恍惚想起刚刚有那么一回事,忙睁开眼,“刚刚说什么来着?” “沈老祖宗让小姐过去一趟。”景花见她醒来,重述道。 “这么多天都没个消息,这回又找我做什么。”苏三媛嘟囔道,本身有些起床气,任由着景花伺候着她穿衣梳妆。 等景花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整个人才算恢复过来。 外头又来了一个婆子过来敲门催促。 “知道了,再等等。”景花喊道。 回过头就看到小姐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不由下意识问道:“小姐,你是觉得哪儿有古怪吗?” 见景花跟她相处久了,居然能看透她的心思,苏三媛赞许的看了眼景花,点点头道:“这才隔了多久,祖母怎么又派人过来催促我了?是什么事让她这么急呢?” “奴婢出去替小姐打探一下。” “就说我正在梳洗打扮,你多给她些赏钱,务必把话都问清楚了。” 135.画轴上的美男 隔了一会,景花走进来。 “小姐,有人上门跟沈老祖宗提亲。是沈老祖宗娘家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背景。那婆子怎么也不肯说。” 苏三媛隐约猜测到什么,气笑了。 “小姐,你还笑呢?沈老祖宗一向不疼你,哪能给你认真找一门好亲事呢。怕是推不掉的,只得胡乱往小姐身上塞。”景花煞白脸。 小姐若是随随便便嫁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那委屈的可不止小姐一人。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 更何况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景花觉得小姐人不错,便有心想替小姐做事,遇到这样的事,心里头窝火的发慌。 苏三媛沉吟片刻道:“我们先过去瞧瞧。” 屋外头的婆子又在催促。 苏三媛先一步走出去,景花紧随其后。 厅内。 “媛姐儿,赶紧过来。”沈母坐在炕上,瞧见人来了,招招手让她过来。 边上一妇人瞧见苏三媛标致水灵的模样儿,心里头着实喜欢。 苏三媛依言走到沈母边上,唤了一声“外祖母”。就瞧见沈母一脸慈爱的回看她,带着她跟那老妇人认识,“媛姐儿,这是外祖母娘家时候的姐妹儿,你喊她张姥姥就是了。” 那老妇人笑,“不拘谨这个。” 苏三媛抿唇恬淡的笑。不明所以的静候在一边。 “哎哟,这苏大姑娘真是越发的标致水灵了。那时候我见你娘,小小的个头,还没你长得水灵标致呢。”老妇人笑说道。 沈母在一边插话道:“快别夸这媛姐儿了,不禁夸的。” 说着,沈母扯了苏三媛的手,让她在边上炕上坐着。 “我瞧着这苏大姑娘模样眼熟,喜欢得很。多嘴问一句,你爹那儿可把你许配了人家不曾?”老妇人一双倒三角眼,描画的黛眉,薄唇,眼角皱纹,穿着棕色蝙蝠纹褙子。 那双浑浊的眼眸透着历经岁月的沉着与狡猾。 苏三媛抬眸短暂的与她对视一眼,沉吟了一会道:“这事我得问过爹才知道。” 老妇人呵呵的笑了两声。 沈母接话道:“你这孩子,可别小瞧了我这姐妹儿,她那孙儿十分有本事,是前科探花。关键是人有孝心,家里是世袭人家。这些年我们姐妹儿待在一块闲聊,我对那孩子真是十分的满意。” 顿了顿,沈母又道:“若不是你那儿没有人真心疼你,这么大年纪也不帮你寻门亲事,我这个当外祖母的,也绝不会有这个闲情来撮合这种事儿。” 苏三媛不答话,只顾垂眸看着地上。 古人科举不容易,一来一往先不说一帆风顺的考中,只单说考不中,或是中途有事耽搁了,这就耗费了几年功夫了。按照这样算下来年纪应该会相差很多。再加上潜意识觉得沈母这人不靠谱,苏三媛更觉得这桩事儿基本占不到便宜。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之所以这样做,也是顾及到上门去提亲万一被苏老爷拒绝,那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媛姐儿,说起来巧了,我今日身上带了他的画像来了。”那老妇人停下来单独对苏三媛说道。在半空与沈母目光对视一眼,随后喊了外头的婆子把画轴拿进来。 苏三媛摇摇头,“不看了,我还在守孝期间。” “媛姐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虽是守孝,但也万万不能耽搁了婚事。若是隔个两三年,到时候可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说着沈母站起身接过那老妇人递来的画轴,一边展开,一边道:“听外祖母的劝,过来瞧一眼也好。” 苏三媛就着老夫人手上看了眼。只觉得太不真实了。 那画上的男子,貌比潘安,黑眸浓眉,唇不点而红。画上的身子胖瘦适中,穿着一身圆领蓝袍。 再往那老妇人瞧了一眼。苏三媛心里头冷笑一声,怎么祖孙模样差这么多?那画上的男子,几乎一点儿瑕疵都没有,五官轮廓俊俏圆润的不真实,不似那老妇人给人的尖酸刻薄的感觉。 “这事我拿不了主意。若是没什么事儿,那我先退下去了。”苏三媛不卑不亢的施礼。 沈母瞧了眼画上的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瞪了眼边上坐着的那老妇人。听得媛姐儿的话,沈母含糊答应了声,目送苏三媛出去,才对老妇人道:“你这画上的人,怎么生的跟神仙似的?” 老妇人抬眸瞧了眼画像,笑了笑,“许是那画师给多添了几笔吧。” 苏三媛在屋外头停住脚步,屋内的声音听得仔细,心里头略有些不喜;刚刚在屋里头沈母若是问这一句话,她倒觉得这门亲事或许还不错,只是这背地里偷偷说,感觉就不一样了。 “景花,你去找待这儿时间长些的老婆子,打听一下外祖母这老姐妹儿是哪门哪户的。” 景花看了眼四周围,见自从小姐好了以后,沈宅对她们的戒备放松了。现在打探事变得更容易。 苏三媛在屋里头坐等了好一会。 景花从外头进来,脸色难堪,见四下无人才说道:“小姐,你千万不要信了她们的话了。那老妇人家世背景倒不错,只不过刚刚那画轴上的男子,可能是她们拿来骗你的。” 那会景花侍候着小姐,也顺势看了眼画轴上的男子,因此留了心眼,自古姑娘都爱俊郎,因此景花多打探了一番对方相貌家世等。 景花心头骂道:瞎了眼的,才会看上那样的人家。 “蒽?”第一次看见景花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苏三媛纳闷问道:“那人难道连画轴上一半都不如吗?” “那倒不是。”景花摇摇头,顾虑的多看了小姐一眼,“奴婢听说他好大岁数了,前面娶过几房,也都不明不白的暴毙身亡了。” 好大岁数? 娶过几房? 暴毙身亡? 苏三媛脸顿时黑下来。怒极反笑道:“真是一个好外祖母呢!合着外人来忽悠自己的外孙女。” “小姐,还有让人更气的事呢。”景花插话道。 “你说。” 136.带走 苏三媛深吸一口气。 “还有什么?” “那老妇人说的是不假,她孙儿是前科探花,但是因他为人狡猾贪婪,于前几月被革职查办。听说圣上念及英国公,才对他法外开恩不深究罪责。” 景花又继续说道:“他无所事事以后,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怕是那老妇人就是因为这个才想给他再续弦一房,约束着他一些。” “都说虎毒不食子。也不知道外祖母是得了什么好处,居然敢做这种事了。”苏三媛道。 景花先是不吭声,隔了一会才说道:“那婆子告诉我,前几日伺候在沈老祖宗身边的一个丫环听到,说是那老妇人来之前暗地里派人先给沈老祖宗送了两百两银子。” 说话的功夫,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苏三媛制止景花先别吭声,隔了一会,有敲门声传来。 “苏大姑娘,能进你屋里头坐坐吗?”那老妇人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 景花看着小姐,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累了,你帮我去应付了。”苏三媛说话间,自顾自的躺到床上,扯过被褥盖在身上,又起身将帷幔放下,懒懒道:“就说我身子不舒服,睡了。” 景花听了才返身走出去,旋即悄悄掩上门,一边将那老妇人推出去。 “夫人,我们小姐喝了药刚睡过去。你有什么事尽管跟奴婢讲,奴婢一会转话给小姐。” 老妇人直勾勾地盯着景花,语气冷了几分。 半信半疑道:“睡了?喝什么药,竟这么早就睡了?” “小姐自幼身子弱,都是靠这些药罐子养大的。”景花淡淡道。 老妇人见景花这丫环气质不俗,比一般丫环都要有胆识。不由勾唇一笑,扯了景花的手,悄悄瞧了眼屋门,那眼神就好似有人会躲在屋门那儿偷听似得。 景花看得心头厌恶,面上不显,态度不卑不亢道:“夫人,有话你就直说吧。” “我着实喜欢你们那小姐,连带着瞧着你都觉得一起喜欢。这些银子你就放在身上用,帮我多讲讲好话就是了。”一边说,一边把五十两银子递过去。 景花忙推脱,“夫人,这些银子奴婢用不着的。你快快收好吧,别让人瞧见了笑话。” 老妇人笑,也不再强硬塞景花银子,只问她道:“你刚刚瞧见那画上的人了么?那就是我要说给你小姐的人,别说画得好看,真人可比画上的人都要俊俏好多。” 景花眼中厌恶一闪即逝,面上强装出一抹笑,却不答话。 “怎么着?难道你还不相信了不成?” “那倒不是。我们苏府向来都是老爷说得算,这事儿搁在这,小姐定是不敢多想一下的。若是夫人有意,倒是可以去老爷那儿提亲。” 老妇人听了,目光深意的瞧了眼景花。 景花瞧老妇人似想明白了什么,甩袖带着边上等着的那婆子离开了。 紧紧地掩上门,景花才松了一口气。走进去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才缓了口干舌燥的感觉。 苏三媛睡不着起身坐在床沿。 “她们那儿很有钱么?”刚刚听外头那袋子银两的声音沉甸甸的。 “听说那老妇人是江南世家史侯的小姐,年轻那会刻薄的很,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么有钱。” 真的也好,装的也罢。只再忍忍两日,就能离开这沈宅了。 次日。 门砰砰地被敲了两声。 苏三媛早已准备好坐在炕上看景花描花样。听得外头讨债似得敲门声,忙起来过去开门。 沈彦本想着会是景花过来开门,待看清开门的人,到嘴的话又咽回去。吊儿郎当的笑道:“媛表妹,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说好去玩的,谁敢晚起?” “听说昨日那个张姥姥过来给你看了一轴美男画像?”沈彦见她气色不好,“不会因为这个没睡好觉吧?” 苏三媛呵呵两声,不再理会沈彦。 随便着门敞开,自己往屋里走去,去拿了帷帽等物。 沈彦跟在她身后,“媛表妹,我虽没瞧见昨儿的画有多好看,但是我亲眼见过那张大哥哥,不是我嫌弃,可他那模样确实称不上美男,再说了,他都有好几个孩子了。” “那外祖母怎么帮着来给我说亲了?”苏三媛将帷帽戴上,便问道。 沈彦一脸嫌弃,“大概祖母又收了别人什么好处了。” 听得三爷这么说,景花笑了,忍不住插话道:“三爷,你这话若说出去可千万别扯上小姐,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小姐教唆的。” 门外如翠奉命来找苏大姑娘,正巧听得屋内传出的声音。 也不知道景花是指什么事,居然敢那么大口气跟三爷说话。 “三爷,苏大姑娘。”如翠勾唇含笑道。 “什么事?”沈彦回头,看到如翠在,一时面色严肃下来问道。上几回因为如翠姐妹的事儿,媛表妹不理他好几日,他看到如翠来,都有些怕了。 如翠不明白三爷怎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会。 “没什么事你就下去,一会我还要带媛表妹出去玩,耽误不得。”沈彦说道。 如翠忙道:“三爷,是老太太让苏大姑娘过去翠竹轩那边一趟。” “过去翠竹轩做什么?难不成祖母宴请谁在哪儿坐着吗?”沈彦问完见如翠神色异样,心里头顿时明白过来。 片刻的思忖,沈彦忙走过去拉住苏三媛的手往外跑,头也不回道:“你回去跟祖母讲,就说媛表妹已经被我带走了。” 苏三媛笑他,“你不怕回头被外祖母打吗?” “谁管那么多。”沈彦拉着她跑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松了她的手,自顾自走在前面,说道:“我来的时候,看到张姥姥又过来了。要是没猜错,这回大哥哥估计也坐在那儿等着你呢。” “这么凶险?那我还得多谢你了。” 听得夸奖,沈彦笑的一脸灿烂,“应该的,谁叫我是爷们呢。” 那屋里。 如翠气的跺脚,无处发泄,便只得耐着性子回头问景花,“苏大姑娘跟三爷是去什么地方呢?” 137.值钱的丫环 “不知道。”景花抬眼瞥了如翠,淡淡道了一声,便不再多理会。 如翠继续待着也觉得没趣。 到老太太身边回了话,老太太脸色难看,嘱咐她到大姑娘屋里头再找找看。 如翠觉得一抹异样的眸光始终追随着她。 不寒而栗的注视方向,令她停下脚步,抬眸望去。对面阁楼上有陌生的男子站着看她,年纪大约三十来岁,一双眼黄而无神,容貌瘦瘦的…… 如翠收回视线,慌张地跑开了。 望着一抹娇影渐行渐远,红了的脸颊,娇媚鲜艳的诱人模样,那双目光的主人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向旁人打听了一番。 阁楼上有小丫头下来。 老妇人正恼怒之余,听到小丫头附耳轻声说了几句,顿时眉开眼笑。 沈母不解的看她,“怎么了这是?” 小丫头退到一边,主子交代她得了消息才能回去禀告的。 老妇人斟酌了片刻,方才说道:“姐,我那孙儿说不想娶苏大姑娘,也确实是我们高攀不上。如今他只求姐你给刚刚那丫环给他就成了,到时候还给你包一千两送来。” 沈母听得糊里糊涂,奇怪道:“你说哪个丫环啊?” “就刚刚过来的那个丫环。”老妇人笑道。边上侯着的小丫环说道:“主子指的就是如翠姑娘。” 听得这话,如慧怔住。 暗地里悄悄附耳到沈母耳边,“老太太,你老爷知道如翠自幼喜欢三爷,你若是把她许了这张大公子,怕是如翠会受不了的。” 沈母颇有些为难。 这如慧姐妹自幼在她身边伺候,对她衣食起居样样仔细,又是家生子…… “怎么?难道还有什么难处不成?”老妇人皱眉。前几日一个苏大姑娘,这沈老太太答应的何其爽快,现在不过跟她讨要个丫环,反倒难成这样了。 沈母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再三,方说道:“这事儿得问问如翠爹娘,我可不敢代他们拿主意。” 老妇人听了好笑。 派下来的小丫头在边上又说道:“我们主子说了,非如翠姑娘不娶。” 老妇人听了起身,凑到沈母边上道:“姐,这事若是成了,我们到时候包三千两给你送来,就当孙儿孝敬你。再说了,那丫环若嫁进门,难道我们还会亏待她么?到时候她一个丫环,一跃就成了奶奶,多威风啊。” 三千两? 沈母意志松动,一个丫环能值三千两,到时候还一跃成为奶奶。这也不算是亏待如翠丫头了。 一番思索,沈母回头去看如慧,嘱咐道:“快去请你娘过来坐会,我这儿拿不定主意,看看你娘是怎么讲的。” 如慧没法,只得依言出去寻人来。 人寻来了,三人围坐在一起,聊了好一会。老妇人说到时候怎么怎么样,把未来夸得美滋滋的,沈母跟如翠娘听得眉开眼笑,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妇人张口闭口的钱上面。 这一边寻人的如翠皱着眉头,总觉得心神不宁。 路上遇见巧香,忙打听一番大姑娘那边的动静。巧香跟苏三媛的交情自不用说,听到如翠的问话,大概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虽然是半道被大姑娘派去寻楚嬷嬷问些事儿。听得了如翠的话,巧香道:“刚刚奴婢出来的时候,三爷就说着要带她们离开,这会应该出去了。” “这可怎么办?”如翠慌了神。 巧香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回去跟老太太她们说一声就是了,也不关你什么事。” “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头莫名的慌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翠捂着胸,能感受到心脉砰砰乱跳。 “许是你太紧张了。”巧香淡淡道。见如翠无话,巧香安抚了如翠几句,便离开去寻楚嬷嬷了。 如翠想到刚刚翠竹轩那古怪的眼神,心里头害怕。一时也想不到去处,又去了找了一趟大姑娘,那边的人说大姑娘他们刚离开。如翠听了点点头索性也不再寻找了,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如翠。” 听得身后传来娘的声音,如翠停下脚步朝她走去,瞧娘一脸红晕,眉开眼笑的,心里头更慌张了。 “娘,你这个时候怎么四处溜达呢?”如翠蹙眉道。 妇人笑道:“如翠,也不知道我们祖上修了什么福气,竟都让你这丫头得了去。” 如翠听不懂,傻愣着看妇人,“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呢?” “那张大公子刚刚一眼就看上你了,许诺给我们家一千两……” 不等妇人话说完,如翠心急道:“娘,我不准你答应!” 妇人瞥她一眼,恼道:“说什么胡话呢?到时候嫁过去你就当奶奶了,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如翠被堵得无言。那妇人也不理会她,丢了句“我跟你爹商量去”转身就离开了。 外头游玩的众人不知道发生了这一切。 沈彦带她们去了一家酒楼,包了一间上房,众人围坐一起惬意的享用着美食。 “三表哥,你这么带我们出来,到时候惹恼了外祖母,你可得挨打了。”苏允出声道。 “谁管得了那么多?”沈彦喝了口酒,拿眼瞥了眼众人,“你们不知道大哥哥那人有些疯,特别是那种事……”说着忙止住,继续喝了一大口酒。 “哪种事?”苏允不解,又有些好奇。 沈彦笑,眉眼带了一丝风流,“说了你也不懂,赶紧去吃菜。” “听说他娶得好几任都是暴毙身亡的?”苏三媛慢悠悠的问道。 “哪听来的消息呢?”沈彦略有些吃惊。平日里媛表妹就是没脑子的主,这会怎么变得消息灵通起来了。 沈彦丢起几粒花生,张开嘴都一一掉进嘴里。隔了半天,才说道:“这事我本来不应该讲的。”沈彦本来还想继续卖关子,瞧见长姐坐在那也很好奇,只得卖乖道:“上回大哥哥喝醉了,亲口说那几任都被他打死的。” 说着,沈彦继续捡起几粒花生,漫不经心道:“反正那几个嫂嫂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大哥哥说的是真是假。” “祖母怎能答应这么荒唐的事儿呢?”沈瑞语脸色大变,起身招呼了一个丫环,“你让外头的小厮跑一个回去悄悄打探一番。” 沈彦抬眸,上下瞧了眼苏三媛,若有所思道:“媛表妹,其实吧,我觉得大哥哥要是瞧见你本人,肯定要嫌弃的。” “你怎么知道?”苏三媛挑眉,直视沈彦目光,怎么都觉得那抹眼神里头有一抹古怪的嘲笑。 “因为身材太一般了。”沈彦自顾自说的点点头。 138.下棋 沈彦一脸正经说道:“大哥哥喜欢丰满的,你太瘦了。” 苏三媛,苏允等人听得一脸黑线。 沈瑞语满脸愠怒,起身说道:“彦哥儿,又是哪里学来的混账话,就敢到这儿说?”说着,几步走过去,伸手就拧沈彦的脸。 沈彦自知话造次了,因而不敢躲,脸上被拧得火辣辣生疼。 苏允上前攀着沈瑞语的手,道:“大表姐,你就饶了三表哥吧。” 沈瑞语劲更用力地拧了一把。疼的沈彦龇牙咧嘴,连声讨饶,“姐,再不犯了。”沈瑞语这才松了手,又口头上教训了几句,才罢休坐回位置上。 沈彦捂着脸,笑得一脸苦涩,埋怨道:“媛表妹,亏得我带你出来玩,一句话也不替我求饶。” 苏三媛道:“这里的菜色不错。” 有人无视沈彦跟旁边的人谈论起来。 沈瑞语笑道:“这厨子之前在宫里服侍过好几年,出来以后就在这儿开了这么家酒楼,生意倒是红火,达官贵人也多数都愿意来这儿尝鲜的。” 沈彦起身走出去,又停下脚步,回头插嘴说道:“现在才知道我能预定到这间上房不容易了吧。”这酒楼生意火爆,一般的房都难定,更何况沈彦定的是这里上等的房。这事儿说出去特有面子。 沈瑞语跟苏三媛对视一眼,都没去理会沈彦。沈彦感觉无趣,打开门问外头的小厮拿条热毛巾来。 回头险些撞了满怀。到肩膀高的苏三媛站在面前,吓了沈彦一跳。 苏三媛道:“这么娇贵,才拧几下就拿热毛巾敷脸?”说话间,目光上下扫视,他一张略显稚气的俊朗轮廓,他的唇红嫩,宛如花瓣的鲜艳色调。 沈彦冷笑道:“姐手上有鱼腥味,我不喜欢。” “那你让开,我出去一下。” 沈彦挑眉,身后有小厮递来热毛巾,顺便就让了一边位置给苏三媛出去。看苏三媛孤身走远,沈彦笑道:“千万别迷路了。”说话间顺手指了两个婆子让她们随同。 听到这话,沈瑞语几人笑了。 沈彦回到座位上,就听得耳边沈瑞语说道:“还记得大前年,媛丫头一个人迷路了,明明就站在门口了,还四处寻找房间在哪儿,真是糊涂的,可笑坏我们了。” 沈彦支着下巴,听着,忍不住想到那个场景,当时苏三媛好像喝醉了。苏允笑道:“那时候姐姐好像偷偷喝了外祖母的半盏酒。” 沈彦说道:“不能喝还喝,就她才会干出来。” 沈瑞语乐了,说道:“还别说,你跟媛丫头的性子也差不多。你五岁那年偷喝完爹那壶酒,也不知道耍什么酒疯,找到你的时候新衣服沾了一身泥,还说那里睡着舒服。” 沈彦听得脸红,几番打岔。沈瑞语经不起苏允在边上一个劲的催促,才陆陆续续讲完了整段话,沈瑞语、苏允几人笑得合不拢嘴。 沈彦屈指敲了苏允一个脑袋,恶狠狠说道:“不许跟媛表妹讲!” 甬道左右两边,有不少的房,屋门紧闭,却不显得寂静,偶尔能听到里头传出谈笑声。有几个小伙计走来走去的巡逻,见苏三媛带着两个婆子走来,忙上前询问。 “棋艺不错。” “王爷略胜一筹。”极熟悉的声音。 身边婆子打听到净房的位置,要跟苏三媛讲,被苏三媛使了眼色止住。两个婆子对视一眼,站在原地没吭声。 苏三媛听见白城安声音,听见棋子落在棋盘的清脆声响。 斜对面的门被打开,靠窗下棋的两名男子,一名风流儒雅的青衣男子只看得到背影,另一名黑衣男子双指夹着棋子,一脸淡然,落棋,丝毫不受影响。 感到异样,黑衣男子回眸,看向苏三媛方向,俊颜上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他抬手捏着下巴,视线落在棋盘上,佯装拧眉沉思。 婆子两人都道:“苏大姑娘,赶紧的吧,一会三爷几个又得派人过来催促了。”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白城安。那一同下棋的男子,是什么人?苏三媛停驻,对面门被掩上,里头传来落子的声音。 苏三媛知道白城安一向不希望招惹白衣教。想到里头的另一男子有可能是危险人物,苏三媛迈步离开。 所幸苏三媛没有去那屋子附近,否则会发现那间屋子附近有不少埋伏着的暗卫。正秘密注视周围的一举一动。 朱祁钰察觉白城安眸中有一抹女子娇影,看不仔细,却隐约觉得眼熟。朱祁钰落下一子,问道:“刚刚那个姑娘,你认识?” 白城安端详棋局。王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凶险。棋局上黑白两棋摆布,阵势势均力敌。 “曾见过。” “难道也见过你真容?” 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响亮。 白城安说道:“郕王,瓦剌那边已经联络了,明年二月份开始行动。” 朱祁钰执棋,皱眉沉思,道:“也先那莽汉,有勇无谋。本王担忧的是皇兄余下的势利。你说该如何是好?” “白衣教跟月楼的势力,暂时不会参与皇权之争。” 朱祁钰笑道:“你难道不想借本王之手,收拾掉白衣教么?” 白城安冷笑道:“根基太牢固,非一日能解决掉的。轻举易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赔上性命。” 朱祁钰笑了几声,“罢了。江湖事你们江湖人处理,有需要,本王定会出手相助。” 白城安起身,作辑道:“谢王爷。” 另一边。 “可算来了,刚刚小厮带回一个消息。”沈瑞语几人道。 苏三媛走进屋里,两个婆子坐到另一桌去吃。见众人视线看来,苏三媛问道:“什么事?难道那人不想娶我进门吗?” 沈瑞语、沈彦几人听了笑。 “可不就差不多么。”沈瑞语说道:“那张大公子见你不去,许是觉得丢脸,又碰巧见了如翠。就派了小丫头说,非如翠不娶。”提到如翠那倔丫头,沈瑞语想起沈彦那番话,又是一阵怜惜。 苏三媛说道:“这事也不能算是好事,毕竟还是有人要受苦了。” 沈瑞语道:“媛丫头倒是提醒我了,彦哥儿你素来跟张大公子熟悉,不妨多跟他警告,让他待如翠好些。” 沈彦抬眸,皱皱眉头。心里头嘀咕:“他夫妻的事,怎么警告?若真是劝说了,还不知道那小心眼的张辆要怎么想了。” 沈彦嘴上随口答应着“是”。 吃过饭,沈彦本还想带苏三媛等人去城外游湖。众人觉得出来时间太长了,另一方面危机过了,不适合长久待在外面,因此决定早早地回去。 出去的时候,苏三媛看见朱祁钰的身影,在前面,随后马车远远地离开了。 “姐姐,那个人不是郕王吗?”苏允惊呼道。 “是他。”苏三媛随口道,随着沈瑞语身后,借着婆子搀扶登上马车。 沈彦挑眉远望,只看到一辆马车渐行渐远。沈彦捅了捅苏允,好奇道:“那郕王长什么模样?” 苏允脸红,不想回答又逃不开他炽热的目光,只好沈彦道:“要我怎么形容呢?” 沈彦沉吟道:“比我怎么样?” 苏三媛撩开纱窗,说道:“你们两个没得比。” 沈彦倔强起来,一手扯着苏允的手腕不让上马车,一边问道:“怎么没的比了?爷难道长得见不得人么?” 139.上门讨戏子 苏三媛见沈彦胡闹的模样,一阵好笑,说道:“少来,我可不会夸你的。” 沈彦想了想,说道:“算了,爷也不用长得那么俊俏,耐看就成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一笑。 小厮头儿牵了马过来,“三爷,二老爷那边正派人到处找你。” 听到二老爷,沈彦点点头,无非就是一阵好打!沈彦松了苏允的手,沉着脸上马。婆子丫环随后登上另一辆马车。 一行人往着东街沈宅方向去。 回到沈宅,沈彦就被等在角门那儿的李管家请走了。 景花过来找小姐,瞧见几人坐在炕上沉默,又见沈瑞语不时催促丫环婆子出去打探消息,小姐则坐在边上闷闷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景花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苏三媛看到探头探脑的景花,起身迎了出去。 屋里头来来往往的丫环婆子因为三爷被请走,大姑娘神情严肃,都暗暗捏了把冷汗。 见苏三媛出去,众人也只是看了眼,谁都不敢吭声。 苏三媛回眸看去。沈瑞语先前喝了些酒,不胜酒力,此时面颊绯红,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不时等着丫环婆子来回的消息。听动静,沈瑞语半睁开眼,见媛丫头被景花找出去。 景花跟着小姐靠边上站,小声道:“小姐,他们现在闹着非如翠姑娘不娶。” 苏三媛沉吟,说道:“你知道二舅舅让人带走三表哥,做什么?” 那些丫环婆子带回来的消息:三爷被带到书房,具体什么情况还打探不到。 景花沉默一会,想起过这里时无意听到的话,说道:“听说是因为三爷前几日喝醉酒,送了一个戏子玉坠子,现在那戏子不见了。戏子主子不知听谁说的,上门来讨人。”又想到上回假山后头听到的话,景花脸绯红两片。 苏三媛抬起景花的下颌,直盯着景花绯红的脸颊瞧,说道:“脸很烫?想什么亏心事呢?”松了景花,要离开,就听得景花蚊子似得声音细细道:“小姐,你想听吗?” 景花说着,耳垂又红了。 苏三媛觉得古怪,挑眉,心底暗道:“一向稳重的景花,今日怎么这般反常?” 四下张望没有什么人,景花才说出那日沈彦跟沈蔷讲的话。 景花说完,整个人如释重负。一回头,就看到那边三爷不知道何时来了,阴沉沉的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更像是只盯着一人! 景花缩在小姐身后,害怕道:“小姐,你可得护着我些。” 沈彦觉得古怪,苏三媛主仆又在那廊檐下嘀咕什么呢,神神秘秘的。也不及他细想,屋内的人都涌了出来,将他簇拥在之中。 “爹找你做什么?幸好你还知道过来我这儿,省的我这儿担心你被爹打坏了。”沈瑞语道。 沈彦瞅了眼苏三媛,那主仆二人怎么见他来了,就不谈了?沈彦心头不舒服,怕外头的事儿传到苏三媛等人耳中,再加上刚刚挨了一顿骂,早已没有心情。 沈彦凑过去说道:“姐,是因为上回那个戏子的事儿。也不知道谁告了状,他们都找上门了。” 沈瑞语皱眉。 上回觉得那戏子唱的好,又看他虽然身子骨瘦削却没有贫穷相,又听人说起才知道他老娘年迈体弱,那是个极孝顺的。因当时身上没有碎银子,便把挂着扇子的玉坠送他去换些银两。 沉吟了片刻,沈瑞语道:“他老娘不是卧病在床吗?能溜到哪儿去?” 沈彦说道:“听说下雨那几日死的。” 沈瑞语抬眸看众人道:“没什么事你们就都回去吧。” 沈彦坐到炕上,接过小丫环递来的茶吃了口。又抬眸朝苏三媛看,竟然没什么表情。见苏三媛主仆几人越走越远,沈彦坐了一会也坐不住,说要去跟沈母请安就离开了。 苏三媛刚进翠香院就被拦住。没留头的一个小丫头跑过来,笑道:“苏大姑娘,老太太正想叫你进去呢。” 正说着。上房的软帘被掀开,如翠红着眼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如慧。两人见苏三媛来,都当做没看到,从边上走过去了。 景花见如翠姐妹二人这伤心模样,心道沈老祖宗估计说成了。忙说道:“小姐,我们赶紧进去吧。” 苏三媛听了,走进去。婆子几人忙掀开帘子,连声说道苏大姑娘来了。 沈母坐在炕上,地上坐着几个小丫环正在弄针线活。沈瑞华坐在身后,小手轻轻敲着沈母的肩膀。 “外祖母。” “过来坐。”沈母拍着身边的位置,笑语道。听到沈母的话,沈瑞华则爬下炕,附耳在沈母耳边说了几句,退出去。 沈母允了沈瑞华,对苏三媛道:“华丫头去看她姐姐,咱们别理她。正好她不在,咱们外祖孙也能好好聊聊家常。” 苏三媛点点头,坐在边上。 沈母说道:“明日就走吗?” “恩。怕爹他们牵挂,明日就回去。” 沈母听了笑,温柔地抚苏三媛的额头,说道:“那大夫真不错,这伤口一点也看不出了。” 苏三媛点头赞同。 沈母说道:“媛丫头,你不愿意跟外祖母多说一句话,是还在生外祖母的气吗?”被景花打听消息的婆子过来一五一十的讲了,包括那之后沈彦带着苏三媛溜走的事儿,也有好几个丫环婆子来讲。 苏三媛有些意外,佯装出一抹笑容道:“没有,只是今日玩的有些疲惫了,一时没什么精力。” 沈母手捏捏苏三媛的肩膀,说道:“媛丫头,外祖母也不知道那画像竟是假的!知道以后忙帮你把这事给推了,其余的事儿,你也别担心了。” 苏三媛说道:“谢祖母。”心头却泛起恶心。都快待不下去的时候,外面通报三爷来了。 苏三媛心想:“也不知道沈母刚刚恶心人的话,沈彦有没有听到。”抬眸看去,视线与进来的人不约而同的对视。沈彦脸上除了一丝疲惫,再无其它神情。 其实沈母那番话,正说得煽动人心的时候,沈彦就站在外头了,并且一字不漏的听清楚。只不过沈母说假话的事儿经常见,反倒习惯了。 看到苏三媛小媳妇般,被祖母拥在怀中安抚,沈彦疲惫的状态中,找到了亮点,扯唇戏虐的笑了笑。 记得很少看到这样的画面。以前老是小小的苏允懒在祖母怀中,那时候苏三媛站在边上,跟个无事人一样。回想起来还让人有些心疼。 沈彦走过去坐到炕上,不等他开口,沈母就问道:“你爹找你做什么?没打你啊?” “是丢了一个戏子,上门来讨。谁管他呢。” “哪来什么戏子?” “就是上回请来宅里那个长得白净的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 沈母沉吟片刻,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隔了一会说道:“以后凡事都要有个分寸,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话中带话的给沈彦使了眼色。沈彦自然知道沈母指的是这回带了苏三媛出去的事。 沈彦不答腔,低头吃了一口。 苏三媛说道:“外祖母,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下去了。”说话间,苏三媛不着声色的从沈母怀里头挣脱出来。 沈母不允。拍了拍沈彦,说道:“你没什么事就赶紧出去,我还有话跟媛丫头单独说一会。” 沈彦看了眼沈母身后一脸扶额无奈的苏三媛,甚至给他使眼色求救。那张小脸怎么就让人越看越喜欢了呢?沈彦抓了抓耳垂,离开。 趁着沈母回过头看苏三媛,沈彦指着外头,意思等着她出来。 屋里有丫环婆子伺候,沈彦在屋外头坐等着。 苏三媛听到沈母又提起要给安排好亲事,便下意识放空自己。偶尔听到一两句话,便随口敷衍几句。 沈母说道:“你这么大的年纪,婚事上也得留点心。虽然是你祖母的孝期,但是也不能耽搁了。” 沈母见苏三媛不吭声,心头满意,又说道:“这回这个确实不好,回头我再给你找找其他的。不要他多有貌,多有才,只要他地位配得上你,我就给你想办法定下来。” 140.这算是报应吗 “别。”苏三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见沈母脸色变了,生怕明日又被拖着不让走,忙又解释道:“我喜欢有才有貌,有钱有势的。这事我爹已经在留意了,就不劳烦外祖母这边费心。” 沈母听了沉默。 大太太过来找沈母,瞧见沈彦在屋外头坐着,两人便闲聊了好一会。这里沈母也没什么话要跟苏三媛讲,便冲外头问道:“谁在外头呢?” 大太太应声,婆子替大太太掀开帘子,进来。 沈母叹息,说道:“媛丫头,你先回去吧。” 苏三媛起身退出去,目光与大太太对视一眼,大太太因为有话要回沈母,也不得跟苏三媛说什么,笑了笑便算是回应了苏三媛的礼。 夜空繁星点点,微风,廊檐下灯笼、树叶晃动。有小丫头端着茶进来,得了闲的婆子外出溜达。 里头沈母跟大太太起初吵了几句。 苏三媛隐约听到里头说:咱们古董铺闹口角,打死了铺里一个伙计,闹着要赔钱,对方却不知道溜哪去了。 沈彦回头看,说道:“里头不要紧,她们经常这么吵闹的。”见苏三媛没个好脸色,沈彦凑上来问道:“祖母跟你说什么?那么亲昵。” 苏三媛想到刚刚沈母又要给折腾麻烦事,心里头就窝火。语气不善道:“你还不回去,在这里做什么?” “丢你一个在里面,心里过意不去。”见苏三媛听了不理,径自离开。沈彦咧嘴笑,跟着身后,说道:“你妹妹那儿发生的事,想不想听?” 苏三媛停下脚步。 心道:哪个妹妹?苏允么? 想到这几日的疲惫,苏三媛先交代景花去准备热水澡,嘱咐后才问沈彦哪个妹妹,什么事。 沈彦见苏三媛搬了一张墩子坐,也没在搬的意思,便倚靠在栏杆上顺着苏三媛看的方向看。 一轮明月,星辰点点,屋檐,几根柱子,古树,来往或停驻的丫环婆子。隐约飘来的几声听不清楚的交谈声音。再平常不过的夜,今日却格外的美妙。 沈彦听见问话,便将苏常悦小产,以及苏常悦在王府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一一说了出来。 苏三媛听了,冷笑道:“这算是报应吗?” 沈彦听得不是太仔细,疑惑道:“你说什么?”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景花那边带了一个婆二个丫环回来,都提着几桶热水。 沈彦看了,不用苏三媛赶,很自觉地道别离开。 次日。 沈彦远远地观望着,一夜未睡,醒来就站在廊檐下看着松翠院方向,虽然中间一堵墙挡住了视线。 小厮跑过来通知苏大小姐几人已经收拾好包袱出去了。 跟接来沈宅时候是一样的,这回也是沈二老爷跟沈彦等一干人送回苏府去。 经过一日的奔波。苏三媛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进屋里头的时候,人还觉得劫后余生的幸福。回忆起毁容时,不受待见时,种种委屈,此时都已烟消云散,只留下一阵后怕。 幸运的是仍旧平安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前书房。 苏直手负在身后,神色严肃,目光柔和的看着苏三媛,“这几日你在沈宅安分了不少?” 苏三媛笑问:“谁说的?” “你三表哥。” 苏三媛笑,说道:“那是自然的,有其父必有其乖女。” 苏允先过去给杨氏请安,因杨氏也要过来见老爷,两人便顺路过来。一进来,杨氏等人就看到许久未见笑的老爷,面上露出一抹慈父的笑容。 杨氏跟苏三媛客套的寒暄了几句。苏三媛见杨氏有事,找了借口退出,因省去单独给杨氏请安的步骤,苏三媛没了借口却还是要去找了入画。 这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况且入画再过两个月就该生了。 入画原来倚靠在床榻上,瞧见苏三媛来,因为身子不便,便坐等着让小丫头把人请进来坐。一切礼数略有欠缺。 入画说道:“小姐来了,还不去端茶来。” 边上杵着的丫头见屋内没有她人,便不情不愿的退出去泡好茶来。 苏三媛让景花出去看着,这才敢问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入画早有所准备,便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 那丫头是杨氏派来的,一时半刻离开了入画,心里头便紧张入画姑娘跟大小姐在暗地里搞小动作。急急回来,看到景花在门口拦着,那丫头心底打鼓,怕不好跟夫人交代。 正要离开去跟夫人身边的人讲一声,里头传来脚步声。丫头忙说道:“大小姐,奴婢这茶,因为景花姐姐拦着,没敢送进去。” 苏三媛瞅那丫头一眼,伸手接过茶吃了一口,说道:“这茶不错。”说着将茶钟放到小丫头端的托盘上,离开了。 景花停下脚步,看那丫头,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看着眼生。在入画姑娘这儿服侍有多长时间了?” 小丫头沉默了片刻,低了头,轻声道:“我叫片儿,服侍入画姑娘有十天了。” “刚进府没多久吧。” 片儿点点头,不明所以的抬头看景花,又不敢多嘴。一怕刚进府说错话得罪了人,二不知道景花为什么这般问,心里头泛嘀咕,因而景花问一句,片儿便答一句,显得内敛胆小模样。 景花见片儿年纪不过十一二岁,虽然模样可爱,但是说话做事方面欠缺了些。怕是入画姑娘得了这小丫环,各方面使唤也会有些不遂意。 察觉周围没个年纪大些,手脚稳重的丫环婆子,景花好奇道:“就你一个服侍入画姑娘吗?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片儿低头,喃喃道:“刚刚入画姑娘说一时用不着人,就让她们去外头转悠了。” 景花见没什么问的,便随意说了几句,离开了。 华安院。 苏三媛懒在榻上,翠香帮着锤腿。翠香一向话多,这又闷了好几日,便一个劲问苏三媛等人在沈宅发生的事儿。苏三媛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 听到被变相软禁,翠香气骂了几句。一时景花走了进来。 苏三媛问道:“怎么说?” 景花便将刚刚的话重述了一遍。 “怪不得入画看着憔悴了。”苏三媛沉思片刻,想道自己在沈宅不招人喜欢,所以受到的冷落与玩弄。一时又想到爹苏直的父爱,难免也会有疏忽的时候,更何况是这样的官宦人家?因而帮助入画其实就是帮助自己。 苏三媛盯着景花跟翠香,最终目光定在景花身上。 苏三媛说道:“景花,你做事一向稳重。我想把你放到入画身边照顾一段时间,你觉得可好?” “是,奴婢会尽力伺候入画姑娘。” 翠香砸吧嘴,说道:“小姐,你刚回来就把景花送到入画身边。老爷、夫人她们会同意吗?” “由不得母亲那边同不同意。只有劝服了爹,这件事就算是成了。”苏三媛想到入画的处境,与在沈宅那会的处境何其相似。又想到入画说到爹去跟钱府那边替大哥苏禾提亲的事儿。 苏三媛想道上回那个脾气有些刁蛮的钱姑娘,有朝一日会成为苏禾的妻,以及嫂嫂。心里头叹缘分的微妙。 苏三媛问说:“大哥去哪了?”这回府居然也没看到苏禾。 翠香说道:“听说,这段时间常看不到大少爷,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苏三媛多疑,心道:苏禾那样城府深的人,究竟是有意想要娶钱姑娘,还是爹单方面的决策?如果是爹的话,那更奇怪了。爹向来不是崇尚权势的人。 胡思乱想间,苏三媛昏沉的睡过去。睡意朦胧,似乎听到夜离那个无赖的声音,就站在床边嘀咕着什么。 141.自家遇见无赖 听到男子低沉鬼魅的声音。 苏三媛睁开眼看,周围黑漆漆的。正想继续睡,就突然看到一双诡异的手伸了过来。视线昏暗,却莫名能将夜离那张无赖脸看清楚,每一处轮廓的精致,清晰可见,比往日见到还有白皙,透着温柔的微光。 尖叫出声。 苏三媛从床榻上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缓解那场噩梦带来的惊吓。 起身,点灯。视线转悠了四周一圈,再三确认没有夜离的身影,警戒才松懈下来。 哈七——喷嚏连声打了三次。 夜离随手接了手帕擦拭,困得半睁半眯眼,桃花眼中迷离漠然。 一袭长衫,随意地撇开,露出结实的腹肌。古铜色的肌肤上,残留着几道刀疤剑痕。那疤痕存了好长时间,记不清当时是怎么被砍伤留下,又怎么强撑着一口气爬着活下来的。 在夜离的肩胛骨上,有一道纹身,月楼的记号。一条蛇与一条龙对峙的图案。 清香冷笑道:“又是哪个想你呢?” 夜离手支着脑袋,沉吟了片刻,听清香的声音,夜离笑了两声道:“好浓的醋味。姑娘什么时候也喜欢吃醋了?” 话还没讲完,整个人已被一脚踹下床。 夜离掉在地上才彻底睡醒了,凑上前,夜离握着清香的三寸金莲,欣赏的看着。眼角余光瞥见清香果真恼了,手指夹着五枚铜钱,冷眼着看。 清香说道:“找死呢?” 夜离举手,笑道:“是我的错,我认错了!咱们好好睡一会,这会三更,闹什么呢?” “你去溜达几圈,看看是哪个姑娘想你。” “……”夜离脑中一团线,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夜离歪头看纱窗外。这个时候去哪溜达?寻女鬼不成。 再一抬头看清香,夜离心一沉,还真得好好想想去哪儿溜达!清香那恼怒模样,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清香素来恼夜离的花心,偏偏夜离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坑蒙拐骗干起来遂心应手。那些良家姑娘看到夜离模样先已迷得晕头转向,更别说夜离那张甜言蜜语的嘴;清香一时又恼自身天生命贱,来了这种地方,成天接客,如何能过寻常生活? 更别说见得这恩客多半都是甜言蜜语抹了唇,哄了人,玩腻了,转眼就不认人。夜离也是属于这类人。 清香觉得跟夜离根本不可能,偏偏又喜欢这个混账下流东西。因而时常对夜离无端发脾气,有意气走夜离。 五枚铜钱唰唰飞来。藏了一成内力,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夜离随手扯过墩子,身手灵敏,一一将铜钱都挡下来。 清香冷冷道:“滚。” 夜离扶额,真不知道几世招惹了这样一个冤家。 长得倾国倾城,偏偏又学了几招不俗的武功。发起脾气了,就算小撒娇,也是暴力型的小撒娇。要不是看在清香那模样,看在心头对清香的喜欢,谁愿意受这窝囊气? 偏偏清香自幼被派到这种地方来。如果真是寻常女子,夜离也不会任由着清香待这种地方受罪。 多少次,清香执行任务身不由己时,夜离都恨不得宰杀了对方。清香很多次问夜离:天地这么大,能大得过月楼的追杀么? 夜离想,或许可以尝试着爱上别人,可是接触过那么多的女子,偏偏对清香执迷不悔。真不知道是几世造下的罪孽。 其实夜离跟清香的心跟想法是一样的,都在顾忌对方。清香觉得夜离若带她离开,那么毁掉的是夜离!月楼对于叛逃的杀手,从来都是发动最重的追杀令,抓到了以最痛苦的方式折磨,最后再凌迟处死! 天地再大,夜离带清香叛逃了,也不过只有几日的美好时光,最后只剩下毁灭;倒不如待在这风月之所,感受着眨眼闭眼时光流逝的无情,与那些人的虚伪与残忍。偶尔的男欢女爱,不过一闪而过的快乐罢了。 清香见夜离走了。起身,倒了一杯酒,猛地灌了好几口。 酒香,清冷月光,漆黑夜色,空虚屋子,冰凉衾褥。清香环顾屋内,心中凄凉的问道:这荒唐的一生,谁能救赎得了她? 夜离一袭白衣。 天大地大,无处可去,真让人头疼。 站在苏府外头,夜离攀上院墙,正想着那人回来了没有,就一眼看到屋内有人提着灯笼走出来。看清是苏三媛,夜离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提着灯笼闲逛,难不成真有心有灵犀的缘分? 勾唇一笑,夜离翻身很快地跃下院墙。凭夜离的轻功,身子轻飘飘落地,正要溜到后头吓苏三媛一跳。 偏那姑娘停下脚步!夜离也停止一切动作,屏息声息。 苏三媛提着灯笼,朝着夜离的方向看,只看到一点白影闪过。苏三媛知道是有人在那,就停了下脚步,冷声道:“谁?出来。” 夜离皱着眉头,心头还是不太能接受,听力好到这种程度的事实。 见苏三媛还在警戒的盯着,很确定的模样。夜离摊着手,一脸人畜无害的从黑暗中走出,说道:“说实话,我没处去了。” 看清是无赖来了。苏三媛又惊又恼。惊得是三更半夜在自家遇见无赖,恼得是无赖说的话。 苏三媛倒退几步,说道:“打哪来赶紧回哪去。” “你怎么也睡不着?难道在想情郎了?” “……”苏三媛无语。 夜离喝了口随身带的酒,寻了一会,也没有找到干净的地方。抬头看苏三媛,不客气道:“你进去搬张椅子,我陪你待会。” 苏三媛瞅他一眼。啧啧,口气还真大,说得像是谁稀罕他陪着似得。 杀手的视力,有经过特殊训练。因而夜离即使身处在黑夜之中,依旧能清晰的看清对面姑娘的一举一动。看到苏三媛嫌弃的目光有种撒娇的小模样,夜离勾唇笑了,捏了捏有些尖削弧度的下巴,笑道:“我这么招人嫌弃么?” “恩。超级招人讨厌。”苏三媛瞪夜离,见他歪嘴笑,就觉得可恶至极。三更半夜,有什么好扯的?因而出声道:“有自知之明就赶紧离开,三更半夜,又穿着白衣衫,难道要装神弄鬼吗?” 夜离说道:“赶紧去搬凳子去,天快亮了,这会睡着了也没意思。” 苏三媛见他这趟来,比以前几次都正经了许多,再加上这人赶不走的无赖性格,要是认真起来,十个也不是夜离的对手。这么一想,苏三媛反倒觉得心安了许多,也不走,只定定的看着夜离。 “真不听话。”夜离笑道。 苏三媛拿了帕子铺在地上坐下,将灯笼放在边上,望着不远不近站着的那白衣无赖,说道:“你们当杀手的,难道晚上都不用睡觉吗?” 夜离道:“胡说。” 苏三媛说道:“那三更半夜游荡什么?装鬼吓人?都是这么执行任务的?” 夜离负手身后,佯装深沉模样仰望夜空,喃喃道:“无处可去,就只能装神弄鬼了。”略感伤了一番,转瞬想到前几日的事儿,夜离问道:“你前几日去了什么地方?” 苏三媛捡起石子,抓在手中玩弄,问道:“你们月楼的杀手都这么闲么?” 142.你不能懂我 夜离扭扭脖子,慵懒的打着哈欠。 半晌也不回答苏三媛的问题。 夜离眨眼,随意看了眼周身环境,见左边一块石头还算的上干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铺垫,才勉为其难的坐下。 觉得安静,夜离侧头看那抹灯笼边的身影,瘦弱身子,猫一样的娇气,风再大些,估计就能吹走了。仔细看苏三媛,其实,样子上倒有几分清香的影。 苏三媛问道:“清香是谁?” 夜离正想着清香,不防被苏三媛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觉得倒真有几分心有灵犀的默契,勾唇一笑,心情好便吹了声口哨,笑道:“月楼罕见的美人儿。你问做什么?” “她有什么本事,居然会知道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夜离沉吟片刻,见苏三媛说话时候的模样动人可爱,心尖一动,因而说道:“清香精通占卜。” 苏三媛心脉颤抖,有些小小的激动与害怕。激动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害怕……或许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白城安了。 两人陷入沉默。苏三媛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夜离曲腿,手掌撑着身后,仰着下巴,一身懒散,认真的看着夜空。少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反而增添几分阳刚正气。 苏三媛想本不该打扰这样的夜离,可是心头的好奇汹涌澎湃,说道:“那清香除了会占卜,还精通其他的吗?” 夜离仿若未闻。 久久方才站起身。夜离走过来,修长纤细的手指拾起苏三媛的下颌,苏三媛第一次看到这么冷漠嗜血的眼神在夜离眼中。听边上一字一句极冷的声音,“别让我再听到你这句话。” 苏三媛惊叹于夜离靠近的速度,悄无声息,竟让人毫无防备。直至下颌传来一阵疼痛,才清晰地将意识拉回现实。 苏三媛挣扎着,抬手,朝着夜离脸颊拍去,快打到脸颊时候,被夜离随意的扯住,动弹不得。 夜离凶苏三媛,一手握她扬起打人的手。从侧后方看来,极其暧昧。 几声拍掌声响起,有女子娇俏的笑声。夜离松开苏三媛的手,回头望去。 清香讽刺的笑道:“我真不该这个时候出现,扫了你们的雅兴。” 苏三媛起身,从夜离的眼神中,能看到他是认识出现的这位拥有倾城之姿的女子。那女子一举一动,每一处表情,都透着一股风韵,令身为女子的苏三媛,也不由赞叹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人。 夜离挑眉,瞬间换上笑脸,说道:“来接我回去?” 清香蹙眉,手指间出现两枚铜钱。在苏三媛站起时,随手挥出,带了五成内力,足以伤人性命。清香想看,这个苏三媛在夜离心中的份量。以前——夜离不会当着面护其他女子。 可现在…… 清香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苏三媛听到两处极快的动静朝这边而来,可惜速度跟不上听力。突地,两声铜钱落地的声音。甚至没有人看清夜离出手的速度。 夜离说道:“清香,大半夜杀人没意思,睡着又得做噩梦了。” 清香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好上了?没想到官宦小姐,也是这么随随便便的。”嘲讽的目光,上下打量苏三媛。 夜离站到苏三媛身前两步远护着,这距离在清香眼里成了最讽刺的画面。 苏三媛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让苏三媛感到头疼的是,这个叫清香的姑娘托夜离的福,满眼的仇视。 先前有很多的话想问,这会见到清香在。苏三媛摒弃杂念,忙说道:“清香姑娘,你说,我这样的人有没有方法回到以前的时空?” 清香不肯听苏三媛讲话,听到几个字,清香就冷声打断:“闭嘴!谁让你开口的?” 夜离赔笑,走过去清香身边,放柔声线劝道:“天都快亮了,咱们赖在苏府吵架也不像话。” 那是夜离极少对外人表露出的温柔一面。 苏三媛见往日无赖今日转了性子,这么专情与态度真诚,心头便感受到清香在夜离心里头的不同。 清香看夜离,怒极反笑,冷嘲道:“在她面前,你这么跟我低声下气说话,就不怕丢人吗?” 夜离回头看苏三媛一眼,使眼色儿让苏三媛离开。 清香冷哼道:“站住!难道我是吃人的老虎吗?” 苏三媛跟夜离没那么熟,看到他使眼色,沉默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意思。这会正要走,就听得到身后清香的冷嘲热讽,顿住脚步。 夜离说道:“清香,你真想杀她?” 清香挑眉,冷眼瞥夜离一眼,说道:“你舍得杀她?我三番两次对付她,为什么会失败?你敢说你没在背后搞鬼?” 夜离沉默。 关于命,夜离仍旧有些不相信,将来有一日死会跟这个弱不禁风,还有几分姿色的姑娘手里头。或许是生平那股傲气,使夜离想要留苏三媛下来。也或许是,过厌了这样的人生。杀戮与虚伪,每日都被死亡与危机气息压抑的喘息不过来。 明明那么累,偏偏又舍不得放下。 清香气道:“我不该来的。” 当初派了月楼的杀手暗地里去刺杀苏三媛,可一段时间仍旧了无音信,后来才知道是夜离在背后下令不准动手。再后来才只能借助苏常悦的手,又怕太直接容易被夜离看出来,才设法把苏常悦当做一颗暗棋控制。 苏常悦这颗暗棋,终有那么一日,会取走苏三媛的命。 清香看了眼苏三媛,随后离开。 夜离望着清香离开的方向,久久的陷入沉思。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你不能懂我。” 天亮起鱼肚白。 苏三媛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屋,身子一接触床榻倒头就睡。 脑海中甚至还能浮现夜离的眼神,失落,骄傲,颓废,以及头也不回离开的清香。夜离那几种复杂的情绪融汇成一抹眼神,竟似烙印一般,在那个夜晚弥久不散。 或许是一种怜悯,使得苏三媛无法忘怀那个夜晚。 “怎么小姐今日还没有睡醒?” 翠香回头看推门进来的景花,沉默了会,摇摇头道:“我昨夜隐约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早上又看到那边灯笼错了位置,大概是小姐昨夜一人在庭院里转悠的缘故吧。” 华安院,又回到最初的那时候,幽静美好。因沈宅发生的那些事儿,苏允一回来不知道找了什么托辞,已经搬到苏常悦原来住的院子。 元姨娘进来院子。瞧见翠香走出来,忙拉住手,“媛姐儿可起来了吗?” 翠香回头看了眼屋子,摇摇头道:“这会还在睡呢。元姨娘有什么吩咐吗?” 元姨娘笑道:“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禾哥儿今日在家,我想着他们兄妹许久未见,就过来问问。” 143.苏禾的讨好 听翠香讲起元姨娘,苏三媛才起身一番梳妆打扮。 景花掀开帘子进来,笑道:“幸亏小姐这会醒了。”苏三媛知景花话中有话,挑眉看她,等着下文。 翠香说道:“刚刚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会才回来。” 景花微笑,走上前对苏三媛两人小声道:“钱府那边答应了老爷的提亲,日子正在商议。” 翠香怔了怔,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派她去打探消息了。苏三媛听了笑,说道:“怪不得大哥这会有空了。” 外头又有小丫环来请。 说是大少爷带了礼要送给大小姐。 苏三媛带着景花去,留了翠香在华安院。 蔷薇院西跨院。 两个丫环三个婆子,或站在廊檐下,或坐下阶上。苏三媛主仆进来,众人瞧见了上来请安,里屋的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苏三媛抬眸,看见许久未见的苏禾,长身玉立,跟从前一样,脸上带着笑,只不过眉眼长开了,反而多了份成熟。元姨娘在他身侧出来。苏三媛迎上前,几人互相客套了几句。 苏三媛问道:“大哥,你要送我什么礼?赶紧拿出来吧。” 听了这话,苏禾咧嘴,笑意染上眉眼。元姨娘在边上调侃:“看这架势,媛姐儿竟是冲着这礼来的。” 苏三媛也笑,想说什么,被苏禾抢先说道:“她是冲着这礼,速度就快些。若没有这礼,怕是得磨蹭到掌灯时分了。”说话间,苏禾回头跟边上的一个小丫环讲了几句,那小丫环转身离开。 隔了一会。那小丫环回来,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猫儿。 喵。 倒是把苏三媛吓了一跳,也没有想到苏禾竟是这么有心的人。以前原主曾无意跟苏禾讲过,想要一只小猫咪玩,没想到居然还记得,给她弄来了。 小丫环抱着猫儿,见大小姐晃神,笑道:“大小姐,赶紧接小猫吧。” 苏三媛伸手抱过猫咪,抬头看苏禾,笑道:“大哥有心了,这个礼我很喜欢。可是也别指望着我还礼,我可没有这么可爱的礼回赠。” 一番话说得元姨娘、苏禾几人笑。 苏禾道:“喜欢就好。” 苏三媛将猫转身交给了景花,说道:“刚刚听说钱府那边同意了亲事,那我要提前恭喜大哥了。” 苏禾笑道:“先定亲,三年后才成婚。” 还在守孝期间。也不知道钱府怎么会答应这桩亲事呢?苏三媛心里头泛起疑惑。想起之前在寿宴上看到那个有些小脾气的姑娘,那性子,若是不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呢。 “痛。”苏三媛手抚着额头,眨巴着眼泪,看着不知道何时走到身前的苏禾,以及他屈指弹人未收回的手势。 “想什么呢?怎么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想未来的嫂子是什么模样。”苏三媛笑了笑。看着苏禾走在前面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忙迈步跟上去。 元姨娘止住脚步,目送着他们兄妹离开,知道苏禾可能有什么话要说。回头嘱咐众人不用跟去。 景花抱着猫儿在后头跟着。猫咪不熟悉环境,一个劲儿的叫。 苏禾在前头放慢脚步的走,苏三媛知道他可能有话要说,回头对景花使眼色,景花领会意思离开。 不知不觉走到荷花亭。 几尾鲤鱼大了许多,又仿佛不是曾经所见的那几尾鲤鱼。苏禾倚着栏杆,看着苏三媛,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才说道:“钱芳婷,认得吗?” “蒽?”什么意思? “前头刚恭喜过,这会就没记性了?” 苏三媛回过神来,说道:“曾经在祖母的寿宴上见过面。” “以后有空多去找她玩。”苏禾不等苏三媛回答,又说道:“碧儿性子急躁,说话容易得罪人,还没进门,就已经担心跟你们这些人的关系了。” 苏三媛随手扯过一片梧桐树叶,说道:“怪不得大哥送我猫儿呢,原来是为着嫂子来的。”说着,苏三媛抬眸看苏禾,嬉笑,“不过呢,这个要求,我允了。” 闻言,苏禾却是沉默的。 虽然他唇角勾着笑,却是一抹令人摸不清楚,看不透的笑容。 苏三媛正疑惑间,听得苏禾说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替我办一件事,现在还算数吗?”神情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模样。 几尾鲤鱼跃水落下,溅起水花。 苏三媛看着鞋尖,想起那年那月原主因感动苏禾背后出谋划策,而对苏禾说出的话。 苏禾在等待。等待着她的答案。苏三媛沉吟片刻,回答道:“自然算数,只要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尽力!” “恩。”苏禾沉沉的说道:“我希望你跟碧儿好好相处,之后把我想要说的话,做的事儿,经常有意无意的透露给碧儿。可以做到吗?” 苏三媛慎重的想了想,说道:“虽然我不会反对你利用她去达到某种目的,但是不能太过分了。而且以后娶进门都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那是自然的。” 苏三媛因在古代这段时间的生活,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在沈宅所遭受的一切,有些事儿模模糊糊也知道了不少。权利,地位,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来的。虽然苏禾利用女人有些无耻,可那又能怎样? 相对无言。 约好次日去钱府赏花;苏禾派了小厮过去答复钱芳婷。 华安院多了一只小猫咪,整个院子都多了份生气。几个丫环追着小猫喂食,毛茸茸线团一样的小猫则喵喵的叫着,对众人的靠近毫不畏惧,凑过去舔了舔,惹得众人好感往上蹭。 苏三媛见一众人都玩猫,连她出去都没察觉,不由一阵好笑。随手拉了一个小丫环交代了几句,自往蔷薇院去了。 许久不见白城安了,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出现? 缩在角落里,无聊的盯着灯笼,苏三媛靠着柱子,听得外头有动静传来,她忙藏身躲了起来,元姨娘见无人,便离开了。 屋檐上有细碎的声音。 苏三媛跑出来看,有一团庞然大物从屋檐上滚落下来,摔在地上,陷入昏迷之中。 一身黑衣。苏三媛忙凑上前去看,取走鬼怪面具,看到白城安脸色苍白,感觉到手上沾染的温热血液,苏三媛吓了一跳。 怀中的白城安睁开眼,喘息着气,咬牙道:“扶我起来。” 苏三媛不敢忤逆,强撑白城安身子起来,沉沉的,所幸他还能使出劲来。苏三媛推开正屋门,让白城安先坐在里头,才又返身一趟出去拿了灯笼进来。 “到底怎么了?”苏三媛进来时,瞧见白城安吃了几颗药丸。心惊,忙问道:“难道那毒又发作了?” 144.黑教主被杀 白城安进屋内后,便一直闭目养神。听苏三媛讲话,白城安睁开眼,带了丝疲惫,搂过苏三媛的腰,懒在她肩窝上,香气怡人。 哑着声线,“差点被他们拉下去陪葬了。”说完,白城安冷笑了一声。 苏三媛听了窝火,猛地推开白城安,骂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白衣教?你到底要让我等你多久?每日这样,哪天你真的死了,我恐怕都还不知道!”苏三媛一面说,眼泪一面汹涌的滚出眼眶。 白城安被她一推,庞然身子靠到墙上,闷哼了一声,再无多余的力气。原来那几道伤口涌出血,沾湿了后背衣裳。 偏白城安还死撑着不说身上的伤。苏三媛嗅到刺鼻的血腥气,也不顾白城安意见,走过来翻他的伤口,听他声音在耳边响起,“真真一个女流氓,也亏得外头那些人不知道。”苏三媛听了笑,心里头辛酸。他的后背中了两处偷袭,那暗器上沾毒,伤口边一大片青黑。 “拿解药。”苏三媛知道他们这些人身上,总会有很多瓶瓶罐罐,用来救命的。 白城安唇色发白,将一瓶止血的药粉给她,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倾斜倒在地上,随后又疼得缩做一团。 他伸手,小心翼翼将灯笼拉到身边,没有情绪的黑瞳静静地看着火光窜动。唇瓣糯动,喃喃道:“有些冷。” “这什么药?”苏三媛问着,见他意识逐渐涣散,也不再多问,摘开瓶塞,将药粉洒在几处伤口上。一时又没了主意,说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这扎到肉里的暗器弄出来啊?” “好冷。”白城安手无意识的探索,手挥动,便将灯笼给打倒了。 见他这样,苏三媛先是将灯笼摆正,又仔细瞧着他这样,没了主意。这在苏宅,可比不得在外头,那能容易请得到大夫。 见他不断地喊冷,苏三媛去取了火盆过来烧。又将白城安推了推,叫他好几次,才见白城安睁开眼,眼神没有焦距,额间涔冷汗。 白城安恍恍惚惚的瞧见一个人,有些像阿媛,然后又看见好几个阿媛;紧闭眼又重睁开,意识才稍回过些。 苏三媛听到外头屋檐上有声响,好几声声响,似乎是好几个人打斗。吓得忙起身过去关上门,又将灯熄灭,取了白城安身上的那把锋利弯刀,说道:“白城安,你又招惹什么人来了?这会你可欠了我一条命,记得以后还我。” 白城安扯唇,露出一抹无力的笑。但愿,黑教主没有追杀来。 苏三媛静心听外头的动静。那些人还在屋檐上,似乎还有另一拨人赶过来,左面树梢上还有一人躲着冷笑,隐约还能听到刀刃被风吹出锋利杀意。 垂在身侧的手,被冰凉的手握住。苏三媛回头看白城安,听得他说:“这不关你的事。”说话间,他的手呈刀劈状砍来,因着身上伤势令他的速度缓了些,苏三媛又敏锐的听得异样声响,早一步躲开了。 苏三媛瞪他。 白城安疼得靠在墙上,吃力地喘息。还抽空说道:“你躲到那边柜子去。” “不去。” 白城安捡起弯刀,紧紧握在手中,扯唇露出一抹笑容,“我命硬,死不了。况且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我们也得使些埋伏,不是么?” 苏三媛不理他,伸手索要那把弯刀。 “白衣教的人,还没有追查到你跟我有牵连。今夜虽然事出突然,不过也在预料之内,真得不会死的。”白城安咬咬牙,凭着往日那股韧性,此时也能装作没事人一般,站起朝那边走去。 苏三媛退在一边,看着他打开柜子门,看着他视线扫过好几处可以容纳人藏身之处。最终看见白城安指着一面架子后面,“站那,不会有事。” 沉默了片刻。外头的打斗声音越逼越紧,显然两拨人就在门外了。 门上,好几个人影倒下。 苏三媛咬咬牙,走过去躲到那面架子身边。一则那儿藏身极好,二则出入方便,能第一时间冲出来。 白城安累到极致,咬牙,神态透着决绝的狠意。手扶着墙,白城安坐到地上,闭目沉思着,一边等待着外头两拨人的胜负结果。 黑教主,手下的叛徒,郕王,英国公……以身试险! 跟这次的事有关联的字眼,一一窜入白城安脑中。白城安笑出声,一而再,再而三,真亏得把他当兄弟,换来的倒是只暗鬼监视与背叛。 讽刺的笑,嘲讽的笑,使得白城安笑得更狂傲。抬眸看着推开门进来的几人。 庭院外躺了好几个杀手,看装束,是白城安手下的好几个。进来的人,则是黑教主手下最得力几个,所幸黑教主没有追来。 “笑什么?死期到了,怕你笑也没有用了。”领头的黑衣人说道。身后众黑衣人跟着进来。 白城安冷笑道:“云鹤,还躲吗?”早知道他是叛徒,因此今晚的局,不过是一场拼命的局。 众黑衣人笑:“原来你知道是他啊。” 谈话间,一身黑衣,罩着朱色面具,没有鬼怪图案面具的人,从外头走进来。 沉默,还是沉默,一直的沉默。 苏三媛捏了一把冷汗。这一众人,一人一刀都能把白城安剁成肉酱,哪里还能有机会逃命?早知道白城安刚刚分明又在哄人了。苏三媛气白城安,又气无能为力,眼泪止不住往下滚落。 “你亲手杀他罢。”黑衣人头领冲云鹤说道。 云鹤想起,许多年前他跟白城安等人一起从黑洞里活下来。黑洞中那场厮杀,无数次在梦里萦绕重演。 云鹤走过去,取了一人的刀,朝着白城安走去。 刀落,在紧挨着脖颈一寸处,突突的停住了。 云鹤一手摘下面具,一面问:“还有什么遗言?” 白城安淡淡道:“黑教主没来,怕是中埋伏,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替他做事?” “什么意思?”黑衣人领头说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话音落下,屋外头传来声音,一颗头颅被无情地抛了进来。众人借着月光看去,正在黑教主的头颅,面上还停留着临死前那抹怔鄂。 这世上轻松接近并趁机杀了毫无防备的黑教主,又令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145.生死一念间 “黑教主?” 众黑衣人定定看着地上那颗头颅。 噗通,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躲在暗处的苏三媛觉得不可思议。 所有原本要来杀白城安的黑衣人纷纷跪拜下,其中包括云鹤。 “参见黑教主。”听众人说道。 白城安冷笑一声,说道:“教令还没到,如何就确定我是下一任黑教主呢?解药拿来吧!”白城安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所有黑衣人的态度都极为恭敬,丝毫看不出前一刻各个都要杀白城安的迹象。 原黑教主身边的领头黑衣人,对人使眼色,说道:“把解药拿出,给黑教主解毒。” 手下依言,从怀里掏出解药,按照白衣教的规矩来。那一名黑衣人先是用同样沾毒暗器扎伤自己,随后服用解药。 白城安点点头,那黑衣人才敢把药丢过去。白城安服下药,屋外头的那十来个教主派来的亲信手下,手执令牌,随后摊开一卷轴,念上头的内容。 这是颁布黑教主的简单仪式。 之后还有回去白衣教本部,再进行一套繁琐的仪轨,正式任命。 其实,黑教主之所以被教主盯上,一则是因为那日白城安给他的那味灵草;二则是这些年黑教主得罪了许多杀手,因而招惹了众多杀手嫉恨。 为了白衣教权力的制衡,每一任黑教主身边都会有一名身份未知杀手潜入,替教主秘密监视黑教主的杀戮行动。一旦发现黑教主假公济私,借用职权谋取自身利益时,教主会派遣身份未知的使者对黑教主进行杀戮,并下令下一任的黑教主。 中间有好几层名单筛选,最终呈交上白衣教最强的一批杀手名单,再由护法及教主对下一任黑教主的确定与任命。 云鹤走上来,伸手扯起白城安的手,见他半驮在肩,一齐站起来。 云鹤哑声,恶狠狠道:“琴音呢?究竟被你藏到哪里了?” 白城安说道:“今夜我没死,巴音也不会杀她的。”话音落下,云鹤咬牙,举起的拳头缓缓落下。恨自己被白城安抓住死穴,也恨白城安居然拿自身性命及琴音的性命,来赌了今夜的生死! 若不是白城安派他尾随后跟来,又秘密说了那么一番话:琴音的命在我手里,若我有事,巴音绝不会让她活到明日。 “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云鹤冷哼。 “今夜随你一起行动的,我都说了类似的话。于你……我只有三成把握会活下来。”白城安说完,再也支撑不住,脚下踉跄陷入昏迷。 云鹤紧紧抓着白城安的手,将险些倒地的白城安拉过往背上驮。 教主派来的黑衣领头人开口下令,众黑衣人手脚麻利收拾着地上那些死尸。另一行人则护着白城安等人,很快就消失了。 苏三媛靠在架子后,还是能听到那边树梢上的人行动的声音。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他还在那儿,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 “你命还真是大!” 有人脚步声传进来,声音含着笑意。熟悉的声音,令苏三媛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心尖颤抖,还没有从刚刚那场惊吓中回过神,刚刚一颗人头就在黑夜之中,对着她的方向。好几次,她都险些哭出声来。 直到看到一双靴子,有人蹲在边上看她笑话。 “还得谢我呢,否则你那几个寻来的小丫环,早就死的不剩了。”夜离在笑,又似乎不似往日的那抹不正经的笑。 苏三媛双手抱膝,埋头大哭起来。 “有什么可哭的。”夜离摇摇头,“另外多劝一句,离那白城安远些吧。瞧瞧他干的那些事,六亲不认的。迟早也会害了你的!” 苏三媛想起刚刚白城安跟云鹤的交谈。抬眸,含泪的看着夜离,还不及说话,就被夜离抢先说道:“你不觉得今夜,那个白城安是故意引麻烦来吗?” “不觉得。”苏三媛倔强道。 夜离冷笑,懒得跟她辩解。随便拿了块手帕丢给她,说道:“赶紧擦鼻涕眼泪,多大的人了,怎么能这么恶心人呢?” 苏三媛气笑了,接过手帕随手擦泪。抬眸看夜离,“嫌弃恶心,你还敢扔手帕给我?” “你那些丫环的,我顺手拿了几块。随你怎么擦鼻涕眼泪。”说话间,又丢了好几块手帕过去。 苏三媛擦干脸上眼泪,站起身来。夜色浓重,早已没有那些黑衣人了,也依旧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血气。 “你跟着白城安来的?” 夜离一愣,还不太习惯一个哭得惨兮兮的姑娘,瞬间翻脸问他一个严肃的问题。想掩饰,又有些懒得掩饰,夜离问道:“你知道我躲在什么地方?要能回答的出来,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 苏三媛不等他说完,就说道:“躲在树上。” “……恩。看来哪天我要杀你,得先把你这耳朵割下来喂猪才行。”夜离半开玩笑,见苏三媛不吭声,盯着他看。夜离歪嘴笑:“都知道我跟白城安来,还问这个做什么?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跟着白城安吧?” 苏三媛说道:“是!” “哪里热闹上哪看戏,这是我们月楼的规矩。”夜离站起身,上下打量了四面,视线落在木柜上,那一角沾了几滴血迹。暗暗吃了一惊,又有些好笑起来。夜离看了眼苏三媛,勾唇笑了,转身离开。 “快回去,你那些丫环也该清醒了。” 苏三媛看着夜离匆匆离开的背影,仍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站起身,顺着夜离刚刚看的方向看去,夜里太黑,借着月光也不能像夜离视力那么好,更何况不知道他究竟看得是什么。 重新点灯。提灯笼走了好一会,听到华安院静的诡异,只有猫咪的叫声。 走进去发现几个小丫环都被搬到墙角靠着昏睡过去。景花跟翠香也在那些人之中。一个婆子屋里早早的熄了灯。另一个婆子从外头抹骨牌回来,迎面撞见大小姐,整个人都愣住。 “这么晚,小姐怎么才回来?” “到元姨娘那儿坐忘了时辰。想留那儿睡也不习惯,索性就回来了。”苏三媛简单的解释道。背后那婆子跟着身后,也说道:“我刚刚回来看的时辰已经三更了,小姐你快些去休息罢。” 那边几个丫环扎堆起来,头仍旧有些晕眩,好几个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小姐,我们这几个人怎么了?”翠香喃喃问道。 景花看向小姐跟婆子都清醒的站在那儿,又想起乞巧节那夜可怕的人的出现。又见小姐给她使眼色,景花忙说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赶紧伺候小姐睡才是要紧的。” 苏三媛颌首,先一步进到屋里。一些小丫环便四散开,只翠香、景花二人跟着小姐进屋里。 146.记载了白衣教 苏三媛倚靠在榻上,听翠香边上惊呼,“小姐你衣上怎么沾染到血迹了?” 景花见小姐神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心情,便挡开了翠香的话,伺候着小姐休息去了。 今夜的事,小姐不愿多说,也应当没有什么事才是。景花垂眸细想一番,让翠香退出去,她在外间炕上睡觉守夜。 一夜无话。 经过一番匆匆梳洗打扮,出去跟爹、杨氏请过安后,便雇了一辆马车出府,直奔钱府而去。 有婆子候着,将苏三媛主仆及两位随从的婆子引进钱府内院。 钱芳婷坐在屋内炕上,听得外头有动静,众丫环婆子声音“苏大姑娘来了”,忙起身迎出去。站在廊檐下,与苏三媛远远对视。 “苏姑娘来了。”钱芳婷尴尬的笑,还是有些不能习惯。 苏三媛听了,对边上景花说道:“景花,你瞧未来嫂嫂,这会还这么客气?要是被大哥看到了,又要送几份大礼讨好我,别欺负嫂嫂。” 景花跟两个一起来的婆子都笑了,景花几人道:“钱姑娘,你可千万别跟小姐客套,她不拘谨这些礼节的,你这样反而让小姐都不自在了。” 苏三媛接话道:“嫂嫂,你叫我阿媛。” 钱芳婷面颊绯红,“阿媛,你也别总是叫我嫂嫂,我还没有过门,你叫我碧儿姐姐就可以了。” 钱芳婷的奶娘在边上提醒,赶快迎人进屋里头。 “阿媛,我一直很好奇你上回表演的那些戏法,是怎么做到的?”钱芳婷拉着苏三媛的手坐在榻上,笑问道。边上有个丫环捧着茶进来。苏三媛接过茶,吃了一口。钱芳婷趁空儿,让下人带着苏三媛带来的人下去吃茶。 两个婆子下去了,只留下景花伺候苏三媛。 钱芳婷屋里几个丫环坐在那儿做针线,也有小丫环在外头玩耍。景花见了针线,便走过去同那些姐姐说话。 苏三媛放下茶盅,将那时表演的戏法又弄了一遍给钱芳婷看,并简单的讲述了一下手法及哄骗人的过程细节。闲谈了好一会,两人自觉得关系更加亲密了。 天色渐晚。钱芳婷亲自送出来,等人上了马车离开,才肯离去。 坐在马车上,苏三媛靠在景花肩上,闭目养神。耳中能听到马车外,有一名男子跟钱芳婷讲话的声音。 只不过马车渐远,街道两旁嘈杂的声音,淹没了身后那蚊虫般的细小声音。 到内书房坐了一会。苏禾站在窗边书架寻找,丝毫不理会她的存在。屋里头的丫环婆子被遣出,屋里头静的古怪。苏三媛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不解的盯着苏禾看。 沉默了好一会。 苏三媛忍不住道:“大哥,你不问问今日我在碧儿姐姐那儿的事吗?” 苏禾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容,沉吟道:“我更好奇,你昨夜在蔷薇院做什么?”只是淡淡的扫了眼,视线依旧在书架上寻找着一本书。 “啊?谁告诉大哥我在蔷薇院了?”苏三媛不便提起白城安,只得装糊涂起来。 苏禾找到了那本书,将它取了出来,说道:“自己看看吧。” 苏三媛顺着苏禾的手看去,那是一本没有名的书,不厚,却很陈旧。有一些岁月了。苏三媛抬眸看苏禾一眼,才接在手中,困惑道:“这是什么……哇?哪来的?”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名儿,居然有白城安。 再往后翻,其中有一页,居然有白城安模糊轮廓容貌。往前翻,前面有白衣教教主的模糊轮廓容貌。再翻好几页,有白衣教各类出名的人的模样、名称及曾做过最狠的事。 其中有好几页被人撕毁。 所幸上面白城安的模样只不过是有三四分相似的轮廓线条,没有填充颜色。 苏三媛从惊愕中回过神,抬头看苏禾。瞧见苏禾嘴角含笑,目光深邃却没有任何的情感波澜,唇瓣动了动,说道:“你到底怎么跟那些人扯上关系的?难道还不打算讲吗?还是想要惹上麻烦再哭鼻子?” 门外的珠帘被风吹动,叮当作响。 见她不吭声,少有的想要隐瞒一件事。苏禾想起那年哭鼻子的女孩,勾唇笑了,柔声道:“我是担心你惹上麻烦,不说就算了。” 苏三媛沉默,似乎不管什么时候,苏禾总是带着一抹笑容,不冷不淡的。将书页多翻了几页,好些人物听都没听过。苏三媛将书递回去,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等苏三媛说完。苏禾淡淡道:“你收着吧,多看看也能留些心眼。” 苏三媛听了也不客气收了起来。心里头猜测苏禾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这些事儿的?明明苏禾一个庶长子,并不会有太多的眼线…… 一个眼神,一处细微的变化,苏禾都能猜测出她心里头的想法。苏禾自言自语道:“从你无端练蹲马步开始,我就猜测你跟江湖上一些人有来往。” 今日的苏禾,有些不对劲。可总也看不出哪儿不对劲。 苏三媛走出来,天色阴沉沉的,过不了多久,应该有一场雨。 从回到屋里,苏三媛就坐在榻上,仔细的翻看着书上每一张。头页次页写满了白衣教的职位及对应的人名,白城安的名字对应着坛主,应该是这几年才有人编写这本书的。 教主卢展明,画的有些微胖,眼角有一颗黑痣,其余外貌特征一概模糊的线条。关于教主,只不过有几行小字评论,心狠手辣,曾亲手杀了自家一百多口人。原因不明。 黑教主古墨,画的清秀模样,眼角上挑轻浮,其余外貌一概线条草草勾勒。关于黑教主,底下同样几行字评论,求仙问道,最终弄得不人不鬼,心智失常,以杀人为乐。 苏三媛正想往下页翻,外头有人来报,门外有人找。 夜深,天色阴沉,空气沉闷,似乎要有一场大雨。苏三媛有些不想起身,又听得外头的人非见她不可,说是有重要的事。禀告的人说道:“那人一身白衣,戴着斗笠,看不清模样。” 苏三媛猜想可能是白城安的人,忙起身走了去。 角门外头,远远能看见一个人。 看着身形有几分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苏三媛走过去,见那人摘掉斗笠露出真容,苏三媛笑道:“怎么不说是你?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147.急躁性子 平雨慧点点头,“我跟爹走了一趟镖,他们原是不许我来见你的。这段时间你瘦了。”平雨慧有许多话想说,看到苏三媛又一下说不完,只冲苏三媛微笑。 “可不是。被软禁了好长一段时间。”苏三媛努了努嘴,手指着额头处,“这儿差点就要留疤了。” 平雨慧皱眉,凑上前仔细看。 身后有咳嗽声。 苏三媛、平雨慧等人回头看去。看门的几个小厮道了一声“大少爷”。 平雨慧怔鄂,扯了扯苏三媛的手,往旁边走,瞟了眼苏禾方向,“那是你大哥?”问话时,又抬头看了几眼。 “恩。怎么了?”苏三媛好奇。 平雨慧笑容淡了几分,“没什么。我还有事,下回再来看你。” 苏三媛应了声,平雨慧走过去上了一辆马车,目送马车行远,苏三媛才回过头看苏禾,说道:“大哥,找我吗?” “那个是什么人?”苏禾走到苏三媛身边,朝那辆马车方向望去。 “平顺镖局的。”苏三媛觉得这段时间大哥变了许多,又觉得记忆里的大哥或许就是这个模样吧?想了想,苏三媛摇摇头甩掉杂念,“大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回去了。” “你回去吧。” 苏三媛走了几步,回头看苏禾,见他往外头走,也停下脚步,回头与她对视,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苏三媛好奇道:“要下雨了,大哥你要出去吗?” “恩。爹交代办一些事儿。” 苏三媛不答话。苏禾转身离开。苏三媛跟着走出去看,见他沿着一条东面巷子走。 “那边是什么地方?”朝小厮问道。 小厮探头看了眼,“那儿……我只记得有一处青楼比较出名,要说还有其他什么,那我就不太记得了。” 雨哗啦啦落下。 苏三媛沿着回廊走,望着雨水积在洼地,水珠落下四溅。路上迎面撞上来寻的景花,手中拿着一把青釉伞,四处探望。 “你来找我?”苏三媛笑着迎上前。景花看了眼周围,说道:“可不是,突然就下这么大的雨,奴婢担心小姐淋雨身子又不好了。” 见苏三媛不说话,景花问道:“刚刚外头是什么人来找小姐?” “雨慧。还记得吗?”见景花一脸茫然,苏三媛笑说:“平顺镖局的。” 景花听了,才记起来,忙说道:“那小姐有没有跟她讲起昨夜的事儿?奴婢记得那会是有人在背后打晕……” 苏三媛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忙打断景花的话,警告了几句。那边的人走了过来,是许久不见的苏允跟杨氏二人,后头跟着三四个丫环婆子。 “母亲。” 苏三媛给杨氏行礼,景花同杨氏跟三小姐行礼,丫环婆子跟苏三媛行礼。场面一时显得热闹起来。 “正巧说到你,你就来了。”杨氏说道。苏允在边上笑着插话道:“姐姐,刚刚母亲还说要给你说亲到杨府去,以后就亲上加亲了。” “杨府?”杨府好像没有什么差不多年纪的人? 杨氏察觉到苏三媛的困惑,说道:“是我大哥的一个孩子,长得俊俏,人又聪明,年纪比你大二三岁。” “母亲,现在还在守孝期。等过几年再说吧。”苏三媛低着头,生怕被人察觉到她的恐慌。 杨氏说道:“哪能再过几年呢?别说守孝期不能谈婚论嫁,咱们也像你大哥一般,说好了便订一门亲事摆那儿,谁敢说三道四的?” 苏三媛不吭声。 杨氏笑笑,只当媛姐儿羞涩,便不再多说其他,带了人离开了。 回到屋里。翠香就捧了姜汤进来,说道:“小姐,奴婢生怕你淋了雨,准备了一碗姜汤,要不要喝一两口?” 苏三媛先进去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接过姜汤喝了两口。 天阴沉沉的。 三两个小丫环站在廊檐下,望着雨谈笑。苏三媛收回视线,懒散的躺倒睡觉。 雨陆陆续续下了三天。 苏三媛呆站在门外也看了三日。 自从那日杨氏说过以后,杨府那边的人来往苏府也比往日来得勤。来一次,景花等人总会回来说一次,他们不过是坐会闲聊吃茶果,无外乎再谈些闲言碎语。这成了苏三媛在闺阁里能听到的趣事。 第五日,天放晴。 早起跟老爷请安过后,苏三媛便带着景花光明正大的溜出府。角门外,小厮早已经雇佣了马车候着。一路直奔平顺镖局方向去了。 车夫轻车熟路,抄了一条近路走。 四合院,匾上平顺镖局,两边对联还不及细看,里头就有人走了出来。 “找什么人呢?” 里头出来的汉子,盯着两个下来的姑娘问道。 景花护上前两步,说道:“我们找平雨慧姑娘。”车夫拉了马车到一旁。那人盯着苏三媛几人看,回身冲里头喊道:“有人找雨慧姐姐,赶紧进去说一声。” 里头七八个练家子正在习武,听得外头声音,里头有几个男子笑,起哄道:“可算有人刚跟雨慧那刁蛮丫头来往了。”有地位不高,年纪小的小童往里头跑去。 平雨慧正在房中无聊的发慌,这几日她爹要让她学习针黹活,学学女子的样,又指派了两个婆子盯着,弄得她拿着针线没多久,眼泪哈欠不停。 小童跑进来,“雨慧姐姐,外头有人找。” “谁?”平雨慧挑眉,眼泪滚落下来。 小童笑了起来,指着平雨慧,嘲笑道:“雨慧姐姐哭什么呢?又不是你的情郎来了。” 边上两婆子说道:“要不认识就别见了,好好学针线活要紧,过几日老爷那儿就要来检查了。” 平雨慧吓得甩手将针线丢下,脚下抹油溜了出去,末了喊道:“你们不要跟来,我见一下立马回来。”跑的太急,脚下踉跄,整个人扑了出去,重重的撞倒在别人怀中。 那边几个练家子瞧了大笑,起哄道:“啧啧,郎有情妾有意,当真般配!还不快些娶回去!” 苏三媛主仆早被请进来,远远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平雨慧抬头看见是何千祥,不由脸颊绯红。 何千祥淡淡的神情,听众人在边上起哄,才勾唇笑了,说道:“你这急躁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的掉?” 平雨慧嘻嘻笑了,不理何千祥,转而冲外头喊,“阿媛,你们怎么来了?我们赶紧到其它地方转悠。” 何千祥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148.江湖上奇人辈出 平雨慧带着苏三媛景花去了一处山上。距离平顺镖局不远。连日来的雨水,令这儿花香馥郁,清风拂面带着阵阵清凉。 选了一处干净的石子围坐,苏三媛随手掐了野花,景花静静坐着,两人听边上平雨慧伸懒腰,啊啊的叫着,“自由的感觉真好~” 景花笑,“雨慧姑娘,你哪里不自由了?谁家姑娘有你这么大的福气,跟着家人走南闯北见世面。” 平雨慧愁着脸,“可不是嘛。以前的日子多幸福。现在每日都被关在家里学针线活。”说着,平雨慧猛回头,指着枝叶,又指着自己的指头,“针就那么小,我手这么粗,一点意思也没有。” 苏三媛想起原主会针线活,凭借记忆里那零碎的画面,她倒也能一些针线,不过身边有景花她们,没有被要求的这么严格。不然每日针线,又不擅长,真得也要疯了。 “怎么突然学针线活了,是要准备嫁人吗?”苏三媛笑着,手下又掐了好几朵野花,凑成一小束递过去,“提前给你准备的贺礼。” 平雨慧脸红,笑骂道:“少来。”嘴上说着,手中仍将那几朵野花接过手中,抬头看苏三媛,“你还嘲笑我呢?前段时间我听一位在沈宅当差的小表妹说,你外祖母要给你找亲事,亏得你运气好。这时候还有闲情笑我。” 苏三媛、景花惊讶,异口同声道:“这你都知道?” 平雨慧笑,“走南闯北,都是要靠四方朋友帮忙。这点小事我要是不知道,那还得了?” 苏三媛本来是闷得发慌才来寻平雨慧的,这回听平雨慧这么说,心头一动想到白城安的事儿,又想到平雨慧见到大哥苏禾时的场景,免不得好奇起来。 苏三媛看了眼景花,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这边景花要起身走,苏三媛忙伸手拉住,笑道:“不要紧的。” 景花依言坐下。平雨慧自幼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的人,看苏三媛这副模样,便猜到她要问上回的事儿。 不等问,平雨慧说道:“你若是想要问上回见了你大哥为什么匆匆走了,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苏三媛本来不是很好奇,又见平雨慧神情严肃的说这件事,心里头打鼓,更好奇了。 思忖片刻,苏三媛道:“那我问白衣教的事,行吗?” “恩?白衣教什么事?”平雨慧想起上回的事儿,反问道:“对了,你见过白城安了吗?他到底是长什么样啊?” 景花想起这些时日跟着小姐经历的事儿,乞巧节怪异的男子,采花贼,又加上那一日华安院所有丫环都昏迷的事。 景花起身,“小姐,奴婢过去找车夫问几句话,到时候奴婢就在平顺镖局那儿等你们回来。” 苏三媛看着景花离开,才出声问答刚刚的问题,说道:“白城安,我见他的时候都是戴着鬼怪面具,一身黑衣,不过他的手很好看,很适合抚琴。” “那应该是没错了。只不过那么丑的一个人配那么漂亮的一双手,倒是有些暴遣天物了。”平雨慧啧啧的惋惜。 “……”苏三媛沉默了,见平雨慧把白城安丑陋的外貌记得这么清楚,一时也掰不过来,可见舆论的可怕。 平雨慧还沉浸在想象之中,蹙眉,自言自语嘀咕着。 苏三媛想起那日黑夜里看到的头颅,一时失神,侧头看平雨慧正说着什么,一时也听不进心里。苏三媛将苏禾给的那本书拿出来,递过去,问道:“你见过这书吗?怎么上面全是白衣教的,难道见他们的脸很容易吗?” “哪能?”平雨慧一边说,一边接过翻看了几页,一下被书的内容吸引住了。怔怔的问道:“这书哪来的?还从来没有看过能把白衣教那么多的杀手都画起来的书。” 苏三媛心里好奇,嘴上淡淡道:“才几笔,兴许是胡乱画的呢?” “怎么可能?”平雨慧随便翻了几个杀手出来,指着画上的人物,“你瞧,虽然是几笔画,但每一位杀手脸部的某一处特征,总会被仔细的画出来。我可记得白衣教那帮人经常戴面具,哪里那么容易让人看到?更何况画下来。” 苏三媛暗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苏禾是从哪里弄来这样一本书的? 平雨慧翻开好几页,看到上面关于白衣教杀手的记录,详细的令人咂舌。平雨慧不由的说道:“我爹他们都不知道白衣教教主杀了自家族人,这上面居然记载了,可见这本书的主人,曾经见过这些人,还跟他们很熟。” 平雨慧支着下巴,眯着眼细细的想。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来。 苏三媛盯着平雨慧看,笑道:“江湖上还真是奇人辈出。” 平雨慧摆摆手,“我还是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弄出这样的东西来。阿媛,你说说,究竟是什么人给你的?” 沉默了片刻,苏三媛看着山坡下一丛丛野草,说道:“我大哥苏禾找给我的。” “喔,难怪了!” “难怪什么?” 苏三媛正想再多问几句,婆子从下面匆匆上来说道:“都坐了好一会了,赶紧回来吧。” 平雨慧撇嘴,“真扫兴。”嘴上嘟哝着,人已经站起来了。 苏三媛跟上脚步,边上有婆子也不便多问什么。到了平顺镖局坐了一会,要走的时候,平雨慧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常来平顺镖局转悠,省的憋坏了。 一回到院子。翠香就跑过来说,“小姐,你今日没去给夫人请安吗?” “一时忘了。母亲那边有什么事?”苏三媛边说,便往屋里头走去。 翠香喃喃道:“夫人那会派人过来请小姐过去,听说小姐不在家,发了一通脾气。” 苏三媛取了杯子,景花凑过来倒水,喝了一口水润喉,苏三媛才笑道:“发什么脾气?难不成她们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翠香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听说是杨府来了人,大概是想让小姐过去瞧瞧吧。” 苏三媛皱眉,刚逃了沈老祖宗,又招来了杨氏。真闹心! 苏三媛深呼吸,问道:“还说了什么没有?” 翠香道:“夫人派人过来说,明日不准小姐再出府了!” 149.叹息十五次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苏三媛早早梳洗,呆坐在梳妆镜前。纱窗外的天一点点透亮进来,有几个小丫环嬉闹着奔跑。 景花、翠香相视一眼,知道小姐还在为杨氏的话窝心,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伺候,两人便只待在外间听里头的命令。 苏三媛握拳支着下巴,心里恼又觉得可悲:恼的是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可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强制性,以及白城安与她身份地位的悬殊,还有在陌生的时空中,无依无靠的不安感。 错乱时空的人,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就被上天又戏耍一番调离回去……多可怕。因此顾虑,苏三媛一直再想着如何回去她那生活的那个时空,一方面是想念父母,另一方面也是怕在这个时空付出太多。 胡思乱想着,止不住一声又一声叹息。 翠香悄悄偷看,无奈的摇摇头,对景花说道:“我数了数,小姐已经叹息了十五次。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出毛病。” 景花掀开帘子,进到苏三媛边上,按捏她的肩膀,劝道:“小姐,夫人安排的,也未必是不好的,再说了,还有老爷把关着,小姐你也别想太多。” 翠香跟着身后进来,听景花这般说,也附和的劝了几句。 苏三媛拿着木梳玩弄在手中,说道:“我是难过人怎么一点自由都没有,年龄到了就结婚;嫁给别人还要为奴为婢,替人生儿育女;老了稍不注意,又遭夫君嫌弃人老珠黄……” 身后一声冷笑声。 众人回过头看去。只见老爷站在那儿,神色严肃,锐利的眼眸中又透着一抹慈父笑意,他说道:“媛姐儿,你这才多大年纪,就整日学人伤秋悲冬的,是不是要多找几个教习嬷嬷跟着,才能学好?” 苏三媛听了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爹这玩笑,着实不好笑。 苏三媛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爹,你怎么今日怎么早就过来了?我还打算过去给你请安呢。” “今日下朝也没有什么事,就过来走走。”苏直一面说,一面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苏三媛也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忙问道:“爹。你知道母亲那边要给我找一门亲事的事儿吗?” 苏直笑,“你不愿意?” 苏三媛老实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不太想这么快嫁人,还想多陪爹几年。等到孝期过了以后,再想这事儿也不迟。” 苏直大手拍了拍苏三媛的头,声音有些低沉,“爹知道你对郕王那次的事还心有余悸。我已经交代过了,若是你看不上,再好的咱们都推掉。但有一点,你不能瞎胡闹!若是人家真的好,你也多给一些机会。” “恩。”这算是最大的让步了吗? 苏三媛勾唇笑,幸运的是有苏直这么一个爹。兴许比别的人家,不知道要幸运多少倍。想起那个过世的老夫人,也曾那么真心的待过她。苏三媛心里头一阵酸涩,人的一生太短暂了,转眼即逝。 眼圈红了,眼泪顺着脸颊流出。 苏三媛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只看到对面爹在笑话她,又被逗得一笑,结果又哭又笑的模样,把从外进来的元姨娘吓了一跳。 苏直笑道:“随了她娘的性子,爱哭就让她哭一会。”说话间,苏直站起身,走了出去。 元姨娘找老爷说几句苏禾交代的话,一时见老爷走出去,也没敢耽搁转身跟着出去了。 景花见毛巾沾湿递给小姐,翠香在边上羡慕,说道:“老爷对小姐可真好。”正说着,门外头一人走进来,手中的碗砰的摔到地上,碎裂成数瓣。 众丫环婆子一惊,忙走过来。廊外站了几个人,屋内凑过去几个人。见一碗燕窝羹撒了一地,三小姐脸色先是难看,随后一脸惊慌无助。 景花道:“三小姐,身上可有没有烫伤了?” 苏允红了眼圈,摇摇头,惋惜的盯着一地的燕窝羹,喃喃道:“这是母亲赏给姐姐吃的,我这下打烂了……” 翠香回去到小姐身边。苏三媛见那边哭得可怜兮兮,心头又好笑又好气,不免虚伪道:“没事,我素来不喜欢吃燕窝羹。你要怕挨骂,就跟母亲讲我已经吃过了。” 苏允听了止住哭。将手中的小托盘递给绣花,先几步走进屋内。有小丫环在那就开始收拾。 沉默了一会。 苏三媛问道:“母亲那边在干吗?” “陈夫人过来找母亲闲谈,我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谈笑了好一会。” “哪个陈夫人?”苏三媛一边问,一边在脑中搜索关于陈夫人的印象。苏允隔了一会,说道:“都察院右都陈御史的夫人。” 苏三媛起身,合衣躺在床上,懒懒道:“今日没喊我过去的话,我再睡一会吧。”说了也不管苏允脸色,扯了被子盖到身上。 苏允才坐了一会,见姐姐这样子似乎在赶她离开,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定定的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姐姐,苏允委屈道:“姐姐,你是不是越来越不喜欢我了?怎么连一句多的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多愁善感,又那么多的小心机,在沈宅那时候又是墙头草。对于苏允这个妹妹,苏三媛觉得自己生平的好脾气都消磨殆尽了。一方面昨夜没睡好,一方面确实是这样,不愿意多陪苏允讲话……最让人意外的是苏允竟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苏三媛睁开眼,喃喃道:“怎么会呢?你问景花就知道了,我昨夜没睡好,今日困。” 苏允不吭声。 景花跟翠香只得好言好语的替小姐解释了一番。见苏允神色如常,苏三媛才闭目继续养神,久久听不到苏允离开的声音,苏三媛忍不住再次睁开眼,一下被苏允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吓了一跳。 “怎……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苏三媛被吓得心跳漏了好几拍。 苏允眯着眼,说道:“姐姐变了。以前从来不会不理我,自个儿跑去睡觉的。” “……”苏三媛心底暗叹,被直勾勾的盯着也睡不了觉,只得坐起身来,陪着苏允干坐着对视。偶尔闲聊一两句话,时间变得更难熬了。 苏三媛坐不住,站起身往外头走。又担心苏允一会又跟在后头叽叽歪歪说“姐姐你变了”之类的话,只得邀她道:“允儿,一起去荷花亭那边走走。” 啪…… 还未走进那边,就听得那边传来响亮的巴掌声。苏三媛几人看去,只见两个丫环正挨一个婆子教训,可能是其中的丫环态度不恭。 “大小姐、三小姐。”婆子丫环行礼道。 苏三媛淡淡道:“怎么回事?她们两个犯了什么错误了?” 150.夜离冒充郕王 “回大小姐,这两个丫环都是我外孙女,因今日见她们顽皮,冒冒失失打翻了碗,生恐往后在主子面前当差也这般毛手毛脚……”婆子说话的时候,拿眼瞅着边上两个小丫头。 两人缩着脖子,一脸惧怕,脚边落了一地碎片。 苏三媛点点头,没什么心情多管闲事。绣花因见那个婆子是杨氏陪房张和家的,站在那儿,来来往往看着,也挂不住面子。 绣花暗地里告诉。苏允一向不留心这些人,一经提醒回过味来,说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姐姐心情不好,你们也别在这儿训人。来往看见得多难看。” 张和家的悄悄瞅了眼大小姐,招呼着俩外孙女行礼退下去。 “派人过去母亲那边瞧瞧在做什么?”跟来的小丫环听了,很快的跑了。苏三媛取了鱼料掷向水面,引得游鱼浮上来唼喋。 苏允选了处石墩坐下。随从来的几人,静静站在一旁。 苏三媛支着下巴,倚靠在栏杆上,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那年还跟爸妈去公园,人来人往,最终选在一处人工池闲逛,听那边过山车等处传来尖叫声,观看着被荡到高处落下的惊险……那样的人生再也没有了吧? “小姐,夫人让你过去。”派去的丫环回来说道。 苏三媛回过身,一眼撞见出现的郕王朱祁钰,他身边站着苏常悦。有些讶异,两人不合,怎么会同时来这儿? 跟来的侍从喝道:“还不让开!”原来他们前头有个丫环脚失滑,摔倒在地上,挡住去路。 “王爷。”苏常悦轻声唤道,朝倚栏杆而立的女子身影看去。 朱祁钰定定盯着苏三媛好一会儿,静的周围丫环婆子侍卫一众人屏息静候。 视线在半空中错开,苏三媛低垂眸光,不卑不亢施礼,“见过郕王。”听得柔和的声线,委曲顺从的样子,朱祁钰勾唇笑了。 眸光一刻也未离开过苏三媛。 苏常悦会意,找了借口,带着苏允先一步过去找杨氏。余下的人,各个机灵的四散开。 “宁愿嫁给别人,也不考虑本王?” 说话间,朱祁钰步步走来,手负在身后,神色淡淡的,自带一股威慑感。 苏三媛退无可退,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回,陷入了沉默。片刻之久,朱祁钰从她手中取过鱼料,掷向水面。 沉默。朱祁钰脸上始终噙着笑容,不及眸中,斜睨苏三媛一眼:“很怕本王?” 苏三媛想了想,“恩。”之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书房那边派人来请郕王。 苏三媛站在原地,看着朱祁钰跟着那个小厮,在尽头处消失了踪迹。不觉勾唇一笑,冷嘲道:“你一个月楼的杀手,成天游手好闲,净学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不觉得害臊吗?”苏三媛目光定定望着一块山石。 “啧啧,不得了了。” 苏三媛气他无处不在,死死瞪着他,“怎么不得了了?” 夜离看着郕王消失的方向,笑得一脸散懒,桃花眼夹带着三分倦意,说道:“闲话少说的好。” 苏三媛索性不理他,只见夜离走过去,坐到石墩上,手握成拳头,支撑着下巴,学着发神的模样看着苏三媛。 周围太安静,静的都不像这个无赖素来闹腾的性子。苏三媛蹙眉,眼角余光瞥见夜离神色带着几分慵懒,透出狐狸的狡猾,算计着什么。 忽的,耳边传来声音,笃定的语气又带着几分玩味,“你拿那本书做交换,我告诉你关于白衣教新任黑教主的所有消息。” 不知他手中何时拿出扇子,正翻转玩弄。 苏三媛故作茫然,疑惑道:“哪来什么书?难道除了我这儿,你其它地方都找不到吗?” “大小姐……” 有小丫环匆匆跑来。苏三媛回头看一脸坦然自若坐在石墩上玩扇子的夜离;那小丫环从未见过郕王,只听得刚刚一些言语,以为那长得风流俊朗的少年便是郕王,又见大小姐在边上陪着,小丫环行礼,“奴婢拜见郕王。” 夜离嗤笑出声。 小丫环不解,以为自己冒冒失失闯入得罪了这两位主子,因此跪在地上半天不敢抬起头来,听到笑声,心头突突的跳。 苏三媛留意了一圈周围。 除了这个小丫环进来,倒也没有其他的人。否则此时看见这个无赖,她的闺阁名声也不用留了。 “什么事?”小丫环听得大小姐的声音,心仍旧悬起,一脸怯懦,小心翼翼扫过两位主子,“夫人那边请大小姐过去喝茶。” “下去吧,我就来。” 小丫环巴不得听到这句,起身就溜了。 夜离屈指敲着扇骨,盯着苏三媛背影瞧了很久,见她不回头也不吭声,视线一转,看着小丫环消失的方向。 “看来我给你添麻烦了。” 苏三媛看着夜离笑容更深了几分,知道他指的是那丫环终有日见到郕王,辩出真假。 “啧啧,招人厌恶了。”夜离支着下巴,歪着头看着她,满面笑容。 苏三媛心里头着实被夜离恼怒了,突地,勾唇一笑,静静地看着夜离。 “你尽管笑啊,回头我就把那本书烧了!” 看见夜离收敛笑容,苏三媛冷哼一声,再懒得理会夜离,快步离开了。 刚走了几步,刚刚离去的小丫环又回来了。 迎面撞见大小姐,那小丫环怔鄂片刻,低头结巴道:“夫人她们喊奴婢过来催促大小姐。” “还有其它的吗?” 苏三媛还在气,脸上没有了刚刚那抹笑容,令人望而却步。那小丫环原来就害怕,这下说话更显得结巴:“没……没了。” “郕王的呢?” 苏三媛依旧盯着那小丫环。久久的见那小丫环经不住吓,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奴婢跟夫人她们讲了刚刚那一幕,二小姐说王爷今日穿得不是白衣,让奴婢再过来瞧仔细。” 半天不见反应,小丫环悄悄抬头朝那边亭子看去,心跳突突的。 “那你现在看到了,一会知道怎么说了?” 苏三媛收回视线,就算夜离无赖,好歹也是杀手,不至于到让人抓住臭骂的地步;更何况那家伙还有洁癖。 丢下一句冷话,苏三媛快步离开。吓的小丫环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流,心神飘远,只恍惚觉得对面亭子的白衣男子,站在那儿,遥遥的冲着她冷笑。 小丫环回过神见大小姐走远,忙仓促起身跑掉。 151.私会 天渐渐黑了。 进屋时,伺候的众丫鬟婆子眼中神色各异,有探究,难掩的笑意,幸灾乐祸,略带同情,也有面色平静的。 苏三媛神色淡然自若,行礼入座。随后外头的小丫环被请进来。 “夫人,那个人还在亭子里坐着。奴婢仔细的看了,是大少爷。” 小丫环强装镇定,一字一句说道。 “下去吧。”杨氏挑眉,瞧了眼憨厚略有些呆的小丫环,也不细究真假。 苏常悦面色平静,眼眸中锋芒毕露,视线始终定格在苏三媛身上。 “姐姐。郕王同你说了什么,都去了大半天了?” 苏三媛细细的追忆一番,才发觉郕王竟陪她站着沉默了好久。 苏常悦笑道:“姐姐若还对王爷有意,妹妹愿意让出侧妃之位,促成姐姐跟王爷这段好姻缘。” 杨氏听了,笑容僵在脸上,怔怔地瞪着苏常悦。 苏三媛冷笑道:“这话也是胡闹说的?” 苏常悦仍旧笑,端起茶盏,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算起来,这几句话还是王妃天天嚷着的,闹得外面人皆知我抢了姐姐的如意郎君。”漫不经心的笑,抿了一口茶,随手放回。 “然后呢?” “除了臭名,还有什么然后?”苏常悦自嘲道。 苏三媛沉默了片刻,问道:“怨我?” 苏常悦摇摇头,说道:“怨不得,何苦怨呢?”笑了两声,“妹妹只不过是想弥补对姐姐的亏欠罢了。” 外头有婆子过来说“郕王有事先行,让咱们二小姐明后日回去也可。” “知道了。”苏常悦淡淡的。 杨氏见苏常悦这神情,又兼这段时日听得流言风语,便知道其中缘故:一则郕王未进过悦儿屋中;二则悦儿在王府受到了王妃的欺压。 “你们先回去。”杨氏发话。 苏常悦笑着看苏三媛,“姐姐仔细考虑。” 才一段时日,小猫咪已经被众人喂成小胖猫咪。华安院内,有两三个丫头拿着线逗着猫咪玩,几个婆子则倚着栏杆看着,一众人痴痴的笑。 景花去取晾晒的手帕,瞧着她们好笑道:“还闹,仔细猫儿急了挠你们。” 翠香眼尖道:“咱们小姐回来了。” 苏三媛瞧着她们一眼,猫儿在她脚边绕了一圈,喵喵的叫了两声。惹得众人都笑:“猫儿跟小姐告状了。”听得话,猫儿则回头冲众人叫了一声。 众人皆笑了起来。 苏三媛取了鱼干放到猫嘴边,心里头烦恼苏常悦那一番话。对景花等人交代一番猫儿,先一步进到屋里头去。 有些丫环婆子消息灵通,悄悄给茫然的众人使了眼色,背地里说了一通。 次日。 “姐姐,等我一下。” 请过安回来的路上,身后传来叫声。苏三媛顿住脚步,看着缓缓走来的苏常悦,陷入沉思。 “这个镯子,送给你。”苏常悦摊开手,掌心中放着玉镯。 苏三媛这一刻读不懂苏常悦,或许从来就读不懂,究竟如何,能让一个性格骄傲的人如此迅速转变成笑面虎的? “这是王爷刚认识你那时,找了好多地方,才寻来的凤血玉,极罕见。”苏常悦主动将一只晶莹碧绿,当中有一道殷红似血的细线玉镯套到她腕中。那一刻,苏三媛也不知道是凭什么心态,笑纳了这只玉镯。 苏三媛定定看着玉镯,似乎能看到朱祁钰捧着玉镯时温柔的笑容。 苏三媛平平道:“为什么?” “姐姐难道不知道王府的人是怎么对待我的吗?在那儿没有依靠,常挨骂受辱。我平生的骄傲都被磨尽了。”苏常悦始终笑着,似乎再讲一个与她无关的人的故事,“姐姐,我真希望你能来王府。我知道王爷一直爱着你。” 苏三媛摘下玉镯,随手搁在石上。 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苏常悦,安静的笑容,反而让人毛骨悚然,浑身泛凉。 苏三媛生怕有朝一日,嫁入深宅大院,也会被逼疯的像苏常悦一样。越想心越乱,脚下的步子越仓促。脚下一滑,眼见要在众人眼前丢脸。突觉得手肘被扯住,险险的站定住身子,苏三媛缓过神,看着对方。 “怎么冒冒失失的?” 苏三媛静静看着苏禾。好久才定下心神,摇摇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我想心事,一时没注意。” “是关于悦姐儿的?”苏禾视线绕过苏三媛,看着转身离开的苏常悦身影。 苏三媛没说话。边上有人说道“侧妃说了,大小姐若是不要这镯子,就丢了吧。”说完,强行将玉镯塞过来。 “不喜欢,就别勉强。”苏禾笑道,一语双关。 “恩。” 苏禾因找老爷有事,离开了。苏三媛捧着玉镯走到石墩坐下,愣愣的看着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夜离。 夜离捡起玉镯,挑眉笑道:“不要给我拿去当掉?” “怎么来得?” “怎么糊涂了?那不是你妹妹给你的么?”夜离正一脸正经的说着,不防一下子被夺走了玉镯,那儿还有一双眼,愤愤的。夜离只得改口道:“你大哥带进来的。” 苏三媛感到吃惊。 苏禾小厮墨玉正四处寻人,一眼瞧见那边跟大小姐谈话的人正是大少爷请来的,见他们似乎很熟悉的模样,不由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凑上去道:“夜公子,大少爷正派人四处寻你。” 夜离冲苏三媛勾唇笑。 这一夜,静的令人压抑。 苏三媛辗转睡不着,从后房门走了出去,满院子幽静气息,唯独那儿的一抹黑影令人发悚。 “没个消停的时辰吗?”苏三媛提着灯笼靠近。以为是夜离,直到靠近了,才看清对方。 “夜离么?”白城安平平道。 苏三媛木得点点头,有些惊愕,想了想,说道:“你这么晚来这儿,真的没事吗?” “暂时没事。” 夜色太黑,月光烛火朦胧,令人看不仔细。 苏三媛一时无言,沉默片刻问道:“你已经是白衣教下一任黑教主了吗?”见他点头,“是很久之前谋划的吗?” 眼前就好似摆了一尊木雕,没有声响。苏三媛看到他眉眼中透露出的凉薄笑意,无声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苏三媛觉得心累,放下灯笼,扑到他怀中,“总有一天,你一定可以离开白衣教的。” “会的。”白城安手拥住她,许久才说道:“再等我一年,到时候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152.嫌弃地上脏 “怎么认识我大哥的?” 苏三媛靠着石面呆坐,眼角懒散的瞟了他一眼。一双黑靴,月白色长袍,笑的一脸风骚。除了夜离,再无别人了。 夜离看了眼地上,脏兮兮的土,杂草丛生。 “这么脏,也坐得下,真亏你敢说自己是苏大小姐。”夜离抱胸站着,居高临下鄙夷苏三媛。 “呵,要你管着?”苏三媛双手枕着头,仰靠躺下,冲夜离扮鬼脸。 看得夜离反倒笑了,“刚刚不是问我跟你大哥怎么认识的吗?”扫视一圈周围,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我听着呢。”苏三媛半眯着眼。 “有一回我救了你大哥。” 苏三媛头也不抬,“你会这么好心?肯定是另有所图。”一双蝴蝶蹁跹在花丛间,忽高忽低,苏三媛看着蝴蝶,没仔细听周围的声音。 夜离笑了一声。 苏禾正巧走来,看着他们二人,笑道:“夜兄,看来你们认识?” “不认识。”苏三媛先开口说道。话音落下,引得夜离笑道:“何止认识,我跟她也很熟。” 苏禾淡淡的笑着,“夜兄,随我过来书房。” 夜离看了眼苏三媛,“别躺那么脏的地方,一会虫子爬到身上了,脏死了。”说着,迈步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个男的,怎么能这么讲究呢?” 苏三媛摇摇头,仰望着碧空,白云散漫的拂过,不由想起那晚,白城安凉薄的笑容。闭目,能感同身受到那种,天地悠悠,孑然一身的孤独感。 日子过得飞快。 入画在一日夜里,诞下了一名小少爷,胖嘟嘟的。 苏三媛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次日清晨。屋子里格外热闹。入画躺在榻上,脸色憔悴却自带着幸福的笑容,苏直瞧了眼就让奶娘抱了出去。 自从那次提过要把景花送到入画身边被拒后,苏直也另外派了几个待得久的婆子侍候。杨氏在边上笑看着这一切,抬头看了眼苏三媛,走出去吩咐下人准备膳食。 入画坐了一会,人怏怏的躺在床上。 景花笑道:“以后得称姨娘了。” “别闹我。”入画抿唇,淡淡的笑了笑。 边上婆子见了,催促道:“快让姨娘休息一会,以后多得是时候取笑。”婆子说了,众人一笑。入画含笑的看着婆子,嗔道:“一群人怎么都这副德行。” 入画性子好,又得老爷的宠,在下人中口碑不错,众人都愿意尽心的服侍她。 苏三媛见入画疲惫的闭目,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儿去,索性雇佣了辆马车,往钱府做客。 树荫下,院内众姑娘提着毽子。有三两个丫头和声在边上数道:“……十八、十九、二十。” 引她们进来的婆子笑道:“平日里最多十五,今日倒能踢到二十了。” 钱芳婷正过来,听到奶娘的笑话,脸微红,笑道:“还笑话,明儿让你来踢十六下试试看。” “哎呦呦,我这一身老骨头,能踢一下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能跟你们这些小姑娘比?” 众人一笑。 太阳透过树缝隙,斑驳的影子,湖水被微风拂过涟漪。那边的几个丫头围着中间踢毽子的人,“……五、六、七。” “会踢毽子吗?”钱芳婷笑问。 “不太会。”苏三媛饶有兴致的瞧着那边的热闹。廊檐下摆了一张桌子,钱芳婷拉着她的手,往哪儿走去。一边令人去煮茶来,一边说道:“那我们坐这儿瞧她们踢。” 说了又对众人道:“我今日可踢了二十了,记着啊。” 小丫环们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继续数着数。 “你大哥每日待着府里头,都在做什么?” 小丫环端着茶上来,隔开了苏三媛的回答。钱碧芳绯红着脸颊,视线闪躲苏三媛含笑的目光,景花在边上起哄道:“大少爷天天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姑娘娶来呢。” 苏三媛笑道:“就是景花说的这样。” 钱碧芳瞪着,“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苏三媛只得收敛笑意,正色道:“常跟一些江湖人来往,也不知道做什么,三天两头就往书房去找爹说话。” “……二十五、二十六。” 那边的丫头们欢悦的数着数。 钱碧芳皱眉,笑道:“好不容易踢到的的数,又被她们超越过去了。” 苏三媛支着下巴,想起初次见面时,钱碧芳那股洒脱劲儿。想了想,好奇道:“碧儿姐姐,你跟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众人听到,悄悄竖起耳朵听,视线不时瞟过来看一眼。 钱碧芳起身,“就不告诉你们这些家伙。阿媛,跟我到屋里头,我只告诉你。”说着,往着屋里走去。 苏三媛起身,随了她一同进去。 两人爬上炕坐了。钱碧芳沉默了片刻,说道:“去年元宵节,我遇见苏禾三次,后来发现居然是世家之子,再后来就我爹就答应定亲的事儿了。” 苏三媛听得不过瘾,钱碧芳笑说:“其他的问你大哥去。”说话间,钱碧芳起身取了荷包过来,塞她手中。 “这个帮我给你大哥。上回见他那个荷包,有些旧了。”钱碧芳抓过一把瓜子,笑着磕瓜子,掩饰过羞涩。 苏三媛翻转着荷包,花样新鲜,绣了“福”字,边上几朵花点缀。 “你自己绣得?看得我也想要一个了。”苏三媛笑道。 “绣的不好看,你若想要,回头我让人给你绣一个,但是一样的却是没有的啊。”钱碧芳挑眉,神色严肃,“赶紧藏好,别让她们看到,一会又得多嘴笑话了。” 外头来人找钱碧芳。苏三媛已待了好长时间,见此便起身离开。 出去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蓝衣魁梧的男子,眉宇散着不怒而威的气势,脚步轻盈,由着一名小厮引路,与她错身过去。 “小姐,怎么了?”景花停下脚步。 苏三媛诧异的想道:这个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走了几步,苏三媛猛地顿住脚步,怔怔的看着那个蓝衣男子离去的方向。这个人,居然跟那本书中画的白衣教教主有七分相似! 153.找我商量什么 捧着那本书,坐在榻上看了一上午。 纱窗外的阳光,照进屋,苏三媛倚靠着引枕,脸色阴沉。 翻来翻去,仍旧会在下一秒再翻回,不厌其烦的盯着那页白衣教教主画上的容颜。 眼角一点黑痣,眼神如鹰般犀利。 窗外飞过鸟雀,惊得树叶飒飒作响。翠香捧着一盒糕点进屋,轻叹息:“小姐,你究竟是看什么?怎么从昨夜就一直翻着这一页?” 苏三媛抿唇不语,复又抬头望着纱窗。随即坐起身,走了出去。 翠香忙将糕点放下,随着小姐出屋,迎面遇见景花进屋,再一抬头,小姐已经不知去向了。 “找我?”夜离笑问。 被派出去的婆子说道:“大小姐在荷花亭那边,说有事跟公子谈谈。” 夜离歪头,看着苏禾。苏禾淡淡道:“要拿那本书就去拿吧。看我面上,注意一下你那风流的言行。” 婆子听了,抬头瞟了眼夜离,年少俊俏的模样确实透着一股邪气,又不完全是风流的。正看着,冷不防被瞧见了,婆子忙低下头,觉得这夜公子的笑不似大少爷不温不愠的笑,夜公子的笑容,总让人看不出真假,就好像天生只有笑这个表情。 听见脚步声走过来。苏三媛歪过头看夜离,隔了十步距离远,速度慢得像只蜗牛。 夜离笑问道:“找我商量什么呢?” 苏三媛让那婆子离开,随手将拿着的书丢给夜离,“那本书给你,以后你随时告诉我,关于白衣教的事,特别是白城安的。” 夜离翻看几页,目光扫过一圈假山、亭子、院落、远处几间不知作何用处紧锁门的屋子。想了想,夜离笑叹道:“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要加多一条,那就是得我愿意讲的时候,才能讲。” 苏三媛看着夜离,突然觉得难受,泪水扑簌滚落,哽咽着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夜离先是一愣,随后走上前,用手卷成筒,轻轻拍着她身上。 “走开!”苏三媛红着眼,甩手拍开。 夜离笑意收敛,屈膝蹲在面前,静静看着她埋头痛哭。好半晌,被她哭得有些头疼,语气生涩道:“怎么样才不哭?你说吧。能做到我尽力去做!” 苏三媛伸出手,“给我手帕。” 夜离掏出一条手帕,嫌弃的皱眉道:“那些丫环的手帕上回都给你了,这是我唯一的一条手帕。你要是拿去用了,我肯定是不能要的。” 苏三媛沉默,看着夜离,说道:“谁刚刚说,能做到的尽力去做?” 夜离随手将手帕丢过去,漫不经心道:“就这一条了,还是清香那拿的。” 苏三媛手一滞,将手帕重新丢回给夜离。从自己身上取出手帕胡乱抹了一把,哭腔说道:“我也没心思听了,你走吧。” “恩?”夜离挑眉,一时摸不透女人心。 “我想起上回,那些人来追杀白城安……”苏三媛说着,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样一个风姿雅洁的男子,孤身坐在黑暗中,默默等待着生死的宣判。屋外的杀手闯进来,每一把锋利的刀都抵着他生命的喉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倒计时。 每一次记起,苏三媛都觉得心抽痛难受。特别是他等待宣判时的那双眼眸,清冷没有灵魂憩息。 苏三媛轻轻叹息:“我知道他好想离开白衣教,所以替他难过。”苏三媛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态,闲谈着这几句闲话。 也不知道夜离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聆听着。苏三媛抬起头,看见夜离眉头轻微皱着,嘴角的笑容淡淡的。 沉默了好一会,夜离笑道:“月楼跟白衣教向来是死对头,跟我讲这些做什么?一旦上头有命令,我杀人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苏三媛站起身,无话可回。正要离开,只听到后面淡淡的说道:“或许,我还会拿你当杀他的利刃。” 顿下脚步,苏三媛回头看着夜离,对视那一双深邃含笑的眸子。她知道夜离的话是真的。如果有那么一日,该怎么办? 苏三媛沉默。 “这之后关于白城安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夜离笑着,转身离开。 苏三媛看着夜离,轻声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会选择自裁,或是拉你陪葬。” 夜离隐约听到她说了什么,却听得不仔细。脚下的步子一顿,继续往前离开。 蓝天暗了下来,星辰黯然失色。 游鱼在水中无精打采,躲在暗处不露踪迹。苏三媛支着下巴,依靠着栏杆,静静呆看着水面,依稀觉得水中一轮清冷的月影边多了一道身形。 “姐姐,见你坐在这儿好久了,想什么心事呢?” 苏三媛回过神,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心里头一味地苦涩。能想什么?不过是感叹这个时空太多人的身不由己。如果是在现代,机会那么多,何必无时无刻赔上性命来博取利益呢? 或许,有朝一日能带着白城安回到前世就好了…… 苏三媛自嘲地摇摇头。在古代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怎么可能还回的去了呢? 感觉到一抹狐疑目光始终定格在脸上,苏三媛回眸看苏允,声音有些鼻音,“突然好想祖母。一眨眼,祖母已经走了几个月了。” “恩。”苏允低垂视线,心思复杂。 元姨娘走来,听见她们姐妹两谈话,不又勾起了往事的记忆。静静站在一边,视线环视周围,物依旧,人已不再。 “元姨娘。”苏三媛先发现。 “路过这儿,正要去禾儿那边看看。”元姨娘强装出一抹笑容。 苏三媛说道:“我要回去休息了,就不过去看大哥。”实在没什么心思,苏三媛起身绕过元姨娘离开。 元姨娘沉默了一会,追上道:“媛姐儿,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恩?什么话?”苏三媛顿住脚步,神色淡淡的,眼圈还有些红肿。 元姨娘思绪一沉,隔了片刻才说道:“听上回老爷讲过,让夫人那边替你寻一门夫家,可这连着好几日都没音信,你也要留些心思,毕竟女儿家最终的依靠,都是好夫君。” “恩。”苏三媛漫不经心答应道。 元姨娘见她没有异样,才敢继续说道:“听禾儿讲起过,沈宅那位三爷性子浮躁些,却是个本性纯良之人,再加上沈宅又是亲戚,倒是不错的人选。” 苏三媛听了笑。回头原想跟苏允合作调侃元姨娘几句,却看见苏允脸色阴沉,声音冷冷道:“元姨娘,你让姑娘家做这种事,还有没有廉耻心!” 154.替罪驱赶出府 一番话,堵住了元姨娘的话。元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僵,住了嘴,垂手在边上。 许久,才轻声说道:“是我多嘴了。” 苏三媛静静凝视苏允。有些话过于伤人,何必呢? 苏允垂低头,撇开视线,漫不经心道:“我也是为姐姐好,她算什么……” 啪—— 苏三媛扬起巴掌,毫无情面扇在苏允脸上。只看着苏允歪过头,一脸错愕,手抚着挨打处,怔怔的盯着。 元姨娘惊到,看着苏三媛扬在空中的手缓缓坠落,心跳突突的跳动,紧几步跑上前,“这是何苦呢?” “假惺惺。”苏允哭着,一把推开元姨娘,跑远了。 原主从来没有动过宝贝妹妹一个耳刮子,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讲过。苏三媛轻轻叹息,伸出手扶着元姨娘,淡淡说道:“允儿那种性子,迟早要吃亏的。” “可也不该这样的。”元姨娘摇摇头,望着远去的身影。 苏三媛沉默。刚刚苏允那句话,末音连着整句话说,便是“……她算什么东西。”这种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再说了,原主记忆里,元姨娘从来都是真心待她们姐妹二人,宁可自己省吃俭用留些月钱买好东西,也舍不得她们受半点委屈。 待主子一双女儿如此,已是仁至义尽了。 苏三媛摇摇头,捡起边上的灯笼,心绪杂乱。 次日,请安路上遇见。苏允脸上已看不出印子,只不过眼眸中锋芒毕露,甚至多了几分戾气一闪即逝。 见苏允几步离开。景花怔楞,扭头看小姐,同样神情漠然。 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屋里头,景花才偶尔听到姐妹们讲起,昨夜因元姨娘小姐打了三小姐一巴掌。 伺候的丫环婆子小心翼翼的,生恐受了心头赌了气的大小姐,拿她们撒气。 苏三媛坐在椅上,怀中抱着猫,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玩弄着它的耳朵,惹得猫扭头想咬人,最终换做乖巧的舔舔主子玉葱般的纤指。待了一会,许是觉得主子无趣,猫起身懒懒的跳下,一窜没了踪迹。 起身,喊了翠香进屋,倒了杯茶。 许是时光难熬,又或是心头诸事杂乱,理不出思绪。苏三媛觉得喉干舌燥,接过喝了几口,才觉得舒服许多。 夜间,听到外头几个丫环交谈,似乎猫消失了。 苏三媛睁着眼,觉得猫大概捉老鼠,迷了心性一时回不来。床帐周围一片漆黑,苏三媛又想起那双眼,淡漠没有丝毫的温度;该是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夜晚,才会在倒下时,手还有试图去抓取最后的光源。 白城安是有恐惧的。苏三媛想着,心里头升起想要狠心与白城安撇清关系的想法又弱化了几分。因为白城安他也会悲伤的…… 再过一年,该十七岁了!在这个时空里,应该算是比较尴尬的年纪了。 更何况,也不知道爹的纵容底线摆在哪?杨氏跟苏常悦又是什么打算,真不会在暗中使阴招吗? 不知不觉间天已亮起。苏三媛躺在床上,这几日没有睡好,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梳妆镜中,女子肤若凝脂,一双明亮的眸,闪动着惆怅情绪。苏三媛静静看着景花替她描画黛眉,涂上脂粉。那张憔悴的容颜,也渐渐地有了鲜明的颜色。 翠香拿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小姐的长发。 “猫还没有回来吗?”苏三媛见外头静悄悄的,想起昨夜听到的,随口问道。 “平日里都知道回来的。”翠香弄好发髻,一边挑选着常戴的发簪,一边随口说道:“昨夜好多地方都找过了。最怕是溜了院墙出去,迷了路不知道回来。” 去过书房给爹请安后,便回来,正准备往杨氏那儿走去,华安院的一个粗实丫环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惧意。 “小姐,猫死了。” 苏三媛顿住脚步,脸上的笑容淡却了几分,神情错愕,琢磨着刚刚听到的那一袭话。怎么会死呢? 粗实丫环平日也喂养过猫几次,想到见到的场景,眼泪扑簌落下,“猫被人打死的。” “大清晨哭哭啼啼的,不觉得晦气吗?”苏允阴沉着脸,冷冷说道。 哭得粗实丫环听了,咬咬下唇,低声重述了一遍。 苏允冷哼道:“还不快承认。” 闻言,绣花跪到地上,心跳突突的,垂低脑袋,哑声说道:“大小姐,昨夜奴婢看糊涂了,才失手打死了猫。” 苏三媛静静看着跪地上哭红眼圈的绣花,又抬头看边上站在神情冷漠的苏允。 见到被盯着,苏允说道:“人交给你了,要打死都随你。”烙下狠话,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话一说出口,绣花身子一僵,猛地抬头去寻三小姐的身影。定定看了好久,眼泪扑簌流个不停。 苏三媛立在原地,吩咐道:“去把绣花的卖身契讨来,就说我要把她发卖了。” 那粗实丫环怜悯的看了眼绣花,快步跑开了。 绣花瑟瑟发抖,嘴张了张,到嘴边的话又下意识咽回肚中。只眼泪不停的往下滚落。 “起来吧。”苏三媛叹息,见绣花满脸惧意,又说道:“我以前答应过你,找个机会就把你送出去。可有中意的人选?或是自己出去安家?” “大小姐……”绣花一脸不敢置信。 去的粗实丫环很快的回来了,手中拿着绣花的卖身契。苏三媛接过卖身契,支开所有人,才说道:“允儿大概是怀疑你是我的人,才能这么狠心对待你。”也或许,允儿从来就不曾顾忌过身边人。 绣花含泪不语。 苏三媛将卖身契递给绣花,“收好。你自己做决定,一会我让景花给你一些银两。” 绣花跪地磕头,哽咽道:“奴婢想要出府。幼年时家人曾给奴婢定过一门娃娃亲。” 苏三媛走过去拉起绣花,淡淡的说道:“我没这么大的福气,不用给我磕头。先跟我回华安院一趟。”说着,先一步走在前头。 吩咐景花拿了一些银两给绣花,便将她逐出府。绣花的衣裳,早有其他往日较好的姐妹儿给她打点送了过来。以防变故,绣花并没有回三小姐那儿,只在门外跪下,给三小姐方向磕了头。 155.姐妹反目 杨氏斜靠在榻上,嘴角含一丝冷笑道:“没经过我的允许,竟敢私下送走绣花?” 苏三媛跪在地上,不吭声。 苏允眼含泪花,低声哭泣,手绢擦拭泪水,让人辨不清真假。 “抬起头。”杨氏坐起身,冷哼道。 苏三媛抬起头,脸上没有神情。这几夜的失眠,让她显得面色憔悴,唇上没有血色,看着也比先前瘦弱了许多。跪在地上一阵风都能吹走似得。 珠帘响动,婆子通报声音中,元姨娘走了进来。 “还不跪下?”杨氏挑眉,目光冷冷看着元姨娘。见元姨娘跪到地上,杨氏冷嘲道:“不过是半个奴才。给我打几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边上候着的丫环上前。元姨娘闭目,心中清楚是三小姐到夫人这儿告状,那一巴掌,还连着猫被打死、昨日绣花被送走的事儿。感觉风在半空中,随后重重的落下,元姨娘的半边脸红起来,这儿的丫环仗着杨氏撑腰,手劲没留情面。 巴掌声在屋内清脆的响,元姨娘半辈子的脸面,也逐渐的瓦解,化作一抹哀愁。 “说,为什么要挑唆她们两姐妹不合?”杨氏端起茶盏,悠悠的说道。 下手的丫环退到边上。元姨娘手撑着,跪坐在地上,满脸掩藏不住的悲伤,目光哀伤的看向三小姐方向。纱窗外的光影笼罩在三小姐身上,抽泣不止的模样,像极了当年伺候过的主子。 时光重叠,看清那抹泪眼中抬起瞬间的冷漠,元姨娘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般,平平道:“夫人,何苦如此呢?” 杨氏听出言外之音,想起当年跟那个贱人争宠的画面,手下放茶盏的劲重了几分。未喝完的茶水四溅,茶盅不稳,砸在地上碎裂了。 四周围的丫环婆子惊得上前。 “我进去换身衣裳,你们盯着。”杨氏说完起身往里间走去。 四周围的视线冷漠,果真直勾勾的盯着。 一边的苏允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着,一张新面孔的贴身丫环在一边,眼眸中尽是惊恐与不安。 苏三媛站起身,边上监视的丫环婆子心头一紧。苏三媛神色自若,走到元姨娘边上,端着她的脸颊仔细的看,元姨娘只是默默地流泪,摇摇头,却没有吭声。 打人的丫环下意识地退开一步。视线竟对上冷漠的目光注视,唬得她心头一紧。莫名其妙想起以前大小姐的嚣张霸道,下人们稍有不顺便要挨大小姐打骂,那时候连夫人都拿大小姐没办法。 心脏突突的跳动,怔怔的听到耳边大小姐的声音,“你叫什么名?” 空气凝固,丫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刚刚倒没想到,打完元姨娘,将会惹到大小姐。此刻,丫环无比期待着夫人快些出来。 边上几个向来与她不合的丫环婆子都道:“回大小姐的话,她叫壳儿。” “恩,挺好的。”苏三媛含笑,冷漠的看着壳儿。这会碰巧杨氏从里间换好衣裳走出来,一眼就撞见了苏三媛冷笑的目光。杨氏狐疑的看了眼四周下人,“刚刚发生什么了?” 那名壳儿的丫环跪到地上,满脸惊慌。话还没有说,边上的苏允便代她说道:“刚刚姐姐为了元姨娘,恐吓这个叫壳儿的丫环。母亲可得为壳儿做主。” 苏三媛回头,目光与苏允对视,一念成仇。 “姐姐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苏允含笑,静静地回视苏三媛。 苏三媛摇摇头,笑道:“你以为这样子,你就能开心了?”话音落下,苏允沉默了片刻,脸上仍旧挂着笑容,“这不用姐姐管!” “母亲。”苏三媛出声。杨氏挑眉,静静等待着她未完的话。 “老爷向来赏罚分明,若是我拿出证据,到老爷那儿告状是允儿打死猫,母亲想老爷会是什么态度?”苏三媛不称爹,而称作老爷。 杨氏瞳孔微缩,转头看向苏允。这件事就是仗着苏三媛私下处置打猫者,才敢喊她过来责怪。如果这件事转变成苏允是行凶者,凭老爷对苏三媛的偏宠,情况又会转变了。 苏允眼眸微沉,低喝道:“姐姐,你这话也太好笑了!” “昨夜我翻了猫的尸体。除了猫身上的伤,我还在它嘴里找到布条碎片,以及它爪尖划下的皮屑。”苏三媛定定看着苏允,“后来我让人秘密找了一番,确实找到了一件划破的衣服,而且还是你寻常穿得,老爷若看到,真假自然一眼就能辩出来。” 苏允微眯眼眸,失声说道:“这不可能!” 苏三媛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你手背上的伤,正好也说明了我的话。” 杨氏猛地拍了桌面,怒视道:“媛姐儿,闹够了没有?”说话时,视线却连带着扫了眼苏允。 苏允垂目,脸色阴沉难堪。 苏三媛原就跪在地上,听到暴喝声,便抿唇不语。道理再多,也多不过正妻管教子女的理。 杨氏深吸一口气,挥手道:“我乏了,你们都出去!” 众人行过礼。苏三媛走过去,搀扶着元姨娘的胳膊,一道往外头走去。 苏允欲走,听得杨氏对她说道:“允姐儿,站住。” “母亲。”苏允柔声颤抖道。 “还打算学悦儿毛毛躁躁的脾气?以后再犯这种事,我决不轻饶!”杨氏眼眸中火星迸溅,沉声道。 “是。”苏允应声,缓缓退出去。 苏三媛搀扶着元姨娘,倒令元姨娘格外不习惯,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敷衍的意味。 元姨娘叹息道:“大小姐,我自己能走。” “恩。”苏三媛应着,手却没有松开,依旧搀扶着元姨娘,喃喃道:“看来姐妹间的怨气,再也化不了。” 元姨娘不吭声,抬头看边上的松柏。 苏禾匆匆赶来。视线落在元姨娘红肿的两边脸颊,那双慈祥温柔的眼眸还含着水雾,有一丝错愕与惆怅。见禾儿来了,元姨娘忙转开脸,用手绢擦拭眼角,慌忙扯出笑容,安抚道:“我没事,刚刚眼睛进了沙子。” 苏三媛则不吭声。呆站了一会,才离开。 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苏禾的声音,“娘,我扶你回去敷药。” 午后的阳光,懒散散的。 苏三媛微眯着眼,仰头看着远处的假山,看着一道院墙。 这么小的地方,却束缚了一个人的一生! 156.劲敌 马车行驶在街巷。 车厢内寂寥无声,苏三媛倚靠,恍恍惚惚的望着窗外的景象。 车子停下好久。景花见小姐仍旧在晃神,只得出声唤了两声。黯淡的眸光清亮了几分,回过头,看着景花。 “到了?”苏三媛唇角噙着笑,淡淡地说道。 “恩。”景花点点头,掀开车帘先下了马车。随后伸出手来,等着搀扶。 苏三媛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搀扶着景花的手,缓缓下了马车。这段时间,精神不佳,苏三媛总觉得恍恍惚惚的。抬头看周围景象,已是立秋时节,仍旧酷闷难耐。周围树叶也萧条。 平顺镖局里头几个常见苏三媛的人,早已奔进去喊人。 稍等了片刻,平雨慧欢快地奔跑了出来。惹得那些人在边上笑着打趣。何千祥兄弟也在那儿,只见何千祥勾唇浅笑,眼眸中尽是无奈的宠溺。 苏三媛扯出一抹笑,还未说话,就听得平雨慧咦了一声,皱眉上下打量。 “阿媛,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才一段时间未见。脸上的稚气消散,没有往日那抹笑起来就觉得亲切的感觉,反倒多了几分纤柔。 平雨慧眨巴眼,一边扯着苏三媛往那边山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我们一会坐那儿,你跟我讲讲,要是谁欺负你,我能解决的,我第一个不饶她!” 苏三媛看了,忍不住笑叹:“我养的一只猫死了,有些伤心。” 拉着的劲松了几分,平雨慧顿住脚步,定定看着苏三媛,皱眉疑惑道:“真的?什么时候养的猫?我上回去你那儿的时候怎么没听说?” “大哥送的。”苏三媛低声说道。 平雨慧想了想,半天没言语。 苏三媛择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抱膝望着低洼那片栗子树。目光沉沉的,好久才说道:“猫还是被亲妹妹打死的。现在碰面都跟仇人似的,看着都觉得难受。” 听了,景花深深瞅了眼小姐。想起往日小姐对三小姐的种种宠爱,心头突然觉得抽痛的疼了一回。 平雨慧“嗯”了一声,有些同情的看着苏三媛,也抱膝喃喃道:“常听人说,深宅大院总是有人要明争暗斗的,也不知道每日争来争去,到底在争什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苏三媛看着平雨慧,勾唇浅浅的笑了笑。平雨慧是幸运的,身边有那么多的真心人! 长叹一声,苏三媛懒懒的仰卧靠在石面上,侧头,眼角余光瞥见景花还拘束的站在那儿,笑道:“随意坐吧。外头不用跟苏府一般,总要那么多的规矩。” 平雨慧在边上痴痴的笑着,伸手将景花拉了坐到身侧,“你要是拘束起来,反倒让我们不好意思了。” 林子幽径处,隐约有脚步声传出来。 似乎有五六个人。脚步声落地轻盈,更像是习过武功的。苏三媛心头一惊,侧头定定看着那边,想拉着平雨慧找个地方避开,偏那边的几个人已走了出来。 平雨慧顺着苏三媛的视线瞧去,看清四男一女,穿着不俗。 那几个人似乎不曾看见苏三媛几人坐在石上,又似乎无心理会,脚步匆匆,一行人逐渐远去。 苏三媛怔了一下,静静地看着白城安一身青衣,渐行渐远。 从始至终,目光不曾停落在她的身上。苏三媛惆怅的回头,看到平雨慧脸色煞白,心头一紧,茫然道:“怎么了?” 平雨慧瑶瑶头。隔了好半天才说道:“我觉得他们不是寻常人。” 苏三媛无话可回。 突地,平雨慧猛地拍手,叫道:“刚刚那个女的,我曾经见过!”说着,脸色苍白又逐渐恢复血色,笑道:“唔,我们刚刚好幸运。” 那三个男子身上的戾气,丝毫不弱于白城安。四人站在一块,宛如四匹饿狼,露出獠牙来。而丰韵女子,长发用金簪随意挽着,白皙的肤色,身前若隐若现的肌肤,她眼中含笑,唇角的笑意更有倾城倾国之姿色。 可隐约间,能感觉到三人与那女子刻意拉开保持着距离,似乎很忌惮此女。 见平雨慧说的惊险,苏三媛的好奇虫也被勾了出来。歪头静静等着平雨慧后半句,却半天也没有等到。苏三媛困惑道:“那个女子是什么人吗?” 平雨慧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道:“那个人是白衣教的鬼医媚三娘,最喜欢拿人试毒!恩——听说还是教主最心爱的人。”鬼医跟白衣教教主的爱恋,早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喔。” 听得苏三媛漫不经心,平雨慧一时也不想过多的聊江湖那些琐碎的事儿。所幸手一摊,也像是苏三媛一样躺在石面上。 夕阳西下。 马车行驶在街巷,掀开纱帘,看着外头的熙熙攘攘的人流,热闹喧哗的气息扑面而来。 突地,马车猛地一停。景花探出头,询问车夫情况,却在未出声时发出一声惨叫。 苏三媛愣了下,忙凑上前去看。 前面有人倒在路上,面色发黑,七窍流血。周围过路的行人尖叫,只有左边接近一家酒肆的白衣女子,神态自若,徐徐前行。似乎感觉到异样,那女子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苏三媛。 那女子,就是刚刚平雨慧惧怕的人,鬼医! 她的额头上有描绘着梅花,肤色雪白,唇红微启,一袭白衣随风蹁跹,立在那儿仿若无骨,美的令人心神荡漾。 阁楼上,白城安立在窗边,底下的情景一览无遗。静静地看着苏三媛脸上神情恍惚,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所幸那男子死去的地方离那辆马车还有一段距离。 “又惹这些闲事。” 坐在窗边饮茶的一名男子,眼神冷漠,轻哧一声,鄙夷的瞟了眼媚三娘身影消失的地方。 屋内各人神情各异。有独坐下棋眉头紧蹙的儒雅公子,有拿布擦拭武器面容淡漠黑衣男子。而刚刚出声的男子冷哼一声,几步过去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这回教主调遣我们来,是做什么?”拿布擦拭完利刃,黑衣男子说道,声音有些沙沙的。 白城安倚靠着窗边,目送着马车远去。心绪随着黑衣男子的话,回到现实中。犹记得白衣教向来讲究心狠手辣,恐怕下一秒,屋内这些人都会成为他的劲敌。 157.想活下去 夜色中,有血液汩汩从尸身上流出。落叶下,一地的狼藉。 幽深山洞的尽头,有一抹身影靠着墙,拼命喘息着每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口呼吸,都在黑暗之中,传播出回音,营造出惊悚的紧张气氛。 脚步声徐徐靠近,有人紧握着刀,一步步向前逼近。生死悬殊之间,有人狠挨了一掌,飞到墙上,猛咳了好几口血,不甘的睁着眼,抬起的手坠落。 刀刃在地上弹跳,发出狰狞绝望的呼唤。 直至尽头处有一笼光亮照进来,才隐约看透这一场胜负的赢家。四位新晋升黑教主的人选,进行着最后一场争斗。在一炷香的时辰内,有人按耐不住先下手,有人静观其变却惨遭突袭,有人躲在暗处发出致命一击。 刀剑无眼,有人倒下,至此与枯叶作伴。 最终只剩下依靠在墙角拼命喘息着每一口呼吸的青衣身影,奄奄一息的容颜上透着绝望与无限悲凉;不知道过了多久,能感到灯光传达来,男子抬眸看去,任由着外来两名黑衣人将他搀扶起。 “运气真好。”媚三娘唇角含笑。纤指一洒,一层药粉欲要洒落,被奄奄一息的白城安出声阻止,“……把他们埋了。” 两名夹着白城安的黑衣人停下脚步。白城安再次出声,“义母,求你让他们入土为安。” 媚三娘嗤笑,斜睨白城安一眼,冷笑道:“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 话音落下,却给周围余下闲置的几位黑衣人道:“把他们埋了,就让给这里的树种些肥料。” 那些手下手脚麻利,不消一会的功夫,三具尸首便被淹埋,变成了三处坟。 媚三娘将一粒黑色药丸塞入白城安唇中,没有感情道:“吞了。一会还要泡药浴。” 白城安垂目,视线涣散,喉结一动将药丸吞咽。旋即每一寸肌肤都传来刺骨的疼,那几处刚受过的伤痕裂开更深,血液汩汩流出,侵染青衣。白城安咬牙,额头上冒出冷汗,每一处青筋暴起。 呼吸变得艰难。白城安闭目,“又是什么药?” “研制的新药,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药效。应该不会立马死人的。”媚三娘欣赏的看着白城安痛苦狰狞的模样,笑道:“撑过去,一会教主来了,看到你这样子,心情一定更愉悦。” 说完,媚三娘先前走出山洞。 两名白衣人夹着白城安跟着身后走出来。 直到所谓的教主出现时,白城安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气息微弱,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天阴沉沉的,过不了多久,下起蒙蒙细雨。 媚三娘被教主搂在怀中,双双看着躺在地上的白城安。 卢展明瞟了眼地上的白城安,又看向媚三娘,闷声道:“听人讲,你正秘密的给白城安解毒?” “是。”媚三娘娇笑,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我素来喜欢拿人做实验,偏这么多年,吃得消我那些毒的,也就白城安了。几次都毒不死,我怎么舍得让他一直受教主你那种毒的牵制呢?” 教主卢展明笑了几声,阴沉道:“活下来就好好的待着,别把人弄死了。” 媚三娘娇笑,却不答应。 袅袅的热气,男子赤裸在滚烫的热水中,各色药草混杂成的药汤,散发着刺鼻的呛味;古铜色的肌肤每一寸青筋暴起,愈合结痂的伤口裂开,血液与滚烫的药浴交融,水中男子咬着牙,从始至终不吭一声。 唇角一丝血液溢出。 媚三娘纤指沾染他唇角边的血液,吐着粉嫩小舌舔舐,笑道:“这味道不错!这么多年难为你了,不过若不是冲你忍受力惊人,惋惜失去一个试用品,今晚就该你埋在地底下了。” 白城安闭目,四肢早已经发麻无力,可他仍旧不甘心,紧咬着牙撑着,意识却恍恍惚惚的飘荡着;时而看到童年时候的无忧无虑,时而看到黑洞中同伴互相残杀……时而看到一抹阿媛在黑暗的尽头,缓缓地前行。 “将来陪我去漠北看大漠落日,去江南看烟雨蒙蒙……” 隐约听到耳边阿媛的低语声,时远时近。没有亮光,黑夜之中白城安拼命追寻那抹远去的娇影,最终在一望无尽头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阿媛,不要走!” 竟又是一场噩梦。白城安醒来时,周围无人,他浑身的几处伤口被药膏涂抹早已止住血。随着意识逐渐清晰,满身针扎般的尖锐疼痛,一寸寸蔓延至心房,连带着噩梦中那种触不可及的巨大失落感,一口血猛地喷出。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袅娜的身姿,姣好面容没有笑意,琴音姑娘手中捧着小茶盘,上面一碗刚熬好的药汤,缓缓进屋。 “喝药。”琴音姑娘淡淡道。 白城安一怔,伸手接过药碗,温度适中,略一沉默,猛地一口喝完。 “该给我个交代。”琴音姑娘选了一处坐下,定定的看着白城安,恨不能一口啃噬这个人。见白城安沉默,琴音姑娘冷声道:“为什么要把我送走?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以为就没有白衣教找不到的地方吗?” 白城安放下碗,靠着枕头闭目好一会,淡淡道:“难道你不想离开白衣教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么。” 琴音姑娘沉默,眼神中盛满了哀伤,冷笑道:“只差一点点……”说到一半,琴音姑娘不再多言,只是挑眉望着壁上凹处摆放的几样铜器、花瓶、长剑。 屋外头,云鹤双手抱胸,依靠着墙,眸中流溢着恨意与哀伤。 静静地驻足一会,久到屋内再也没有交谈声,云鹤嗤笑一声,缓缓离开。 那一夜,若错手杀了白城安,那么假琴音也会在这个世上消失的。早该知道白城安还欠着琴音,早该知道,那一刀应该狠些砍下去的!斩断琴音所有的情丝,而这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白城安究竟死在谁的手中。 那样的好机会,竟错失了! 158.门外跪一天一夜 苏三媛紧张的缩在床榻一角,刚刚被一场噩梦惊醒,梦中是白城安跟人在黑洞之中生死搏斗,诡异的是,与白城安厮杀的人,竟是白日见到的那三个男子。 烛光摇曳。苏三媛茫然的盯着床帐,陷入好长时间的沉思。 幽幽叹息,苏三媛起身点了灯,打开后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天将亮,空气中有沉闷压抑的气息。过不了多久,便下起了蒙蒙细雨。苏三媛站在廊檐下,懒懒的靠着柱子,想到今晨竟只有这一场雨陪伴着,难免有些孤单。耳边有雨水砸在瓦片上,淅淅沥沥的响声。 午后,雨停了,树枝上有几滴圆润的雨水。池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苏三媛摆出一局围棋,自个儿对下,黑子将举在手中,听到身边传来笑声,苏三媛才放下棋,抬头看夜离,问道:“还没走?” 夜离选了位置坐下,挑眉仔细看了眼棋盘。很明显,黑棋已无胜算。再仔细打量了一眼下的太一般的棋,夜离顿时打消了陪她下一局棋的冲动。 “昨天白衣教,暂时确定白城安担任下一任黑教主。” 苏三媛乍一听到,心里头悲喜难辨。随意搅浑了棋局,苏三媛将黑白棋子分开放起,“只有这个吗?” 夜离笑叹道:“成日说我是无赖,但你一个姑娘家,光明正大的打听别人,也不觉得害臊吗?” 苏三媛耸了耸肩,说道:“拿人东西替人办事。理所应当。” 夜离嗤笑一声,“这事显然我是亏本的。”话说完,夜离斜倚廊柱,睨了眼苏三媛,“打听归打听,也别太把他当回事,否则耽误了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不是可惜么?” 苏三媛说道:“我看那个清香姑娘不错,你倒是多管管自个的事吧。” 夜离脸色一黯,勾唇笑得一脸无谓,“人家姑娘不稀罕。” 苏三媛说道:“那你打算在苏府待多长时间?成日里跟我大哥待在一起,到底叽叽呱呱什么东西?” 苏禾的小厮跑过来,说道:“夜公子,大少爷喊你过去喝酒下棋。” 夜离点点头,提步离开。临走前回头,停住脚步,“白城安现在半死不活,被媚三娘带走了,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不等细问,夜离很快消失了。 日升月落。从那日过后第三日,传来苏禾带着夜离出去办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没有苏允聒噪的声音,杨氏刻意的回避,日子倒过的平淡无奇。 同前几日般,苏三媛搬了一张椅,懒洋洋的坐在槐树底下。 门外绕进来一抹身影,看清元姨娘挂着一脸淡淡的笑容,说道:“媛姐儿,今日晒太阳呢?可真会享受。”苏三媛听了抿唇笑,起身拉着元姨娘走过来一起坐下。自从那次杨氏上房中受辱,元姨娘已经好长时间没来寻找她了。 至于今日来,怕是有话要讲。苏三媛想到上回杨氏屋内壳儿挨了十棍子,心内觉得这连日来的烦躁感消散了许多。 苏三媛静静等待着杨氏先开口。 不多一会,杨氏说道:“老爷让我过来问问,沈三爷,你可中意?”杨氏微笑着看苏三媛。 苏三媛脑中一下闯出沈彦赔笑讨好时的模样。若除去亲戚这一层关系,那沈彦确实能当做一个托付终身的良人。 想到连日来听到的事,想到白城安那一句等一年的话,此时冷静下来,仍旧觉得有些不太现实。沉默了一会,苏三媛说道:“爹他是什么意思?” 元姨娘说道:“老爷觉得沈三爷性子桀骜不驯,但人确实是好的,你们又是自幼一起玩过的,也能对这个人知根知底。你们若能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 苏三媛沉默。 半晌问道:“那沈彦他会愿意吗?” 元姨娘噗嗤一笑,见苏三媛眼神狐疑,忙笑解释道:“你那三表哥听说要帮你说亲事,慌得跪到沈老祖宗门外一天一夜,要你那外祖母帮你过来提一回试试。这事儿,也算沈三爷有心了。” 苏三媛一怔,以前见面总是大家吵闹,总要不欢而散。这跪在门外一天一夜,也太不顾及后果了吧?难道不想到,一旦提亲被拒,他的脸面该多难堪? “也是想大哥那样先订婚,隔个几年再成婚吗?” 苏三媛眸光闪过一丝挣扎与愧疚不安。元姨娘听了以为苏三媛是有这个心思愿意嫁的,再加上沈三爷各方面条件着实不错,若能真心待媛姐儿,便是媛姐儿的福气。 元姨娘一番思索,便笑道:“这事儿,我得问过老爷。但按照咱们府上长幼次序来看,应该是要等到禾儿那桩事成了,在轮到媛姐儿。” 苏三媛没吭声,撇开头思索了一会,定定看着元姨娘,犹豫道:“那……能让我见一下沈彦,问清楚一些事吗?”比如,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想要娶她的。 元姨娘站起身,“我过去问老爷,看老爷定夺。”元姨娘微笑着,见苏三媛没有异议,便提步离开。 一阵风,卷落着满树的枯叶,蹁跹在半空,随着风儿逐渐远去,留了一院的萧条。苏三媛捡起一片枯叶,眼神满是哀愁,唇角溢出的笑容,有几分牵强。 翠香从外头进来时,被小姐的神情吓到,忙凑上前道:“小姐,听说刚刚元姨娘来过,是跟小姐说了什么话,小姐竟会这么忧伤?” “没什么。”苏三媛摇摇头,恢复了往日的笑脸。 翠香不离开,说道:“小姐,奴婢刚刚出去买线的时候,你猜奴婢看到谁了?” “谁?”苏三媛看翠香一脸笑容,一时不想拂她的兴致,便遂了她的意思问道。 翠香打量了四周围,小心翼翼说道:“奴婢看到沐祁公子,他还过来问小姐最近的境况。听奴婢说小姐安好无恙,沐祁公子也就笑了。” 苏三媛挑眉,静静地看着翠香谈起沐祁公子时,炯炯有神含笑的模样,十足的花痴。苏三媛听她讲完后,摇摇头,轻声说道:“他再好,我们也不要跟他有过多的牵扯。” “为什么?”翠香皱眉不解,毫不掩饰的困惑,语气甚至多了一份往日不曾察觉的咄咄逼人之气。 苏三媛不以为意,只把上回景花把沐祁公子的画像带回来,她又寻了机会悄悄给爹看的事儿说了。见翠香仍旧不解的模样,苏三媛叹口气,轻声说道:“他是当今皇上,我们有几个头能招惹得起他?” 159.阿媛,我不忍 翠香脸色煞白,心跳隔了半会,噗噗乱跳。 苏三媛见她异样,也知道她心里头的心思,不揭穿翠香,只让她先去休息一会。翠香愣愣的,情不自禁问道:“那、小姐那一晚出去,根本就不是找沐祁公子的吗?”因为皇帝,不可能那么晚出去的,小姐怎么可能遇见? 那一晚? 翠香眸中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苏三媛只看到翠香留给她的落寞与受伤。脑海中想起去见护法的那一夜,白城安背着她,一盏灯笼,照亮了整片林子。隔了好久,苏三媛扯了扯唇,淡淡道:“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翠香从晃神中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的唐突,忙噗通跪在地上连磕着好几次响头。 苏三媛柔声道:“起来吧。”视线飘落,与翠香对视,“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你去休息罢。” 翠香犹豫了下,低头退了下去。 瞧见四周围没有什么人,苏三媛溜到石榴树盆栽后头,手脚并用,麻利的出到另一端。 一堵墙罢了,却感觉隔了两个世界。墙内的空气是压抑的,墙外的这片荒草林子是自由的。 欢快地奔跑着,跳跃着,哼着歌谣,苏三媛摘了花朵儿,转圈着将所有采集的花,一股脑的往上空飘散。一卷风,便被吹向更远的方向,裙摆蹁跹。苏三媛闭目,试图想用尖叫来宣泄这连日的压抑不安。 咔嚓。 有人的脚步声隐在树后头,待苏三媛睁开眼,视线寻去时,再无一丝声响,安静的仿佛刚刚那只不过是幻听。 “有谁在那?”苏三媛皱眉,低喝道。 半天不见动静,苏三媛又往前走了几步,随手折了树枝往前方拍了拍,“我知道你就在那,出来!” 一声嗤笑声响起。苏三媛屏息凝神,缓缓靠近,一抹高大身影逆着光斜靠着树,一边手懒懒的朝她挥动,声音夹带着鼻音,沙哑的辨不清情绪,“阿媛,是我。” 心跳漏了几拍。这些日子一点一滴的知道了所谓的杀手组织白衣教,以及白城安举步艰难,每日在刀尖上生存的不易。苏三媛心疼怜悯的注视着他,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他侧过头来,那双深邃含笑的眸子。 那一瞬间,白城安的眸光笑意散却了几分。 阴柔俊美的容颜微微移开,留了一抹侧颜,其余容貌隐在视线死角,令人看得不十分仔细。苏三媛靠近的时候,看到白城安正玩弄着那朱红色鬼怪面具,一腿微屈,整个人懒散散的。 此时的他,夕阳余晖下,不过是寻常的少年郎,面容肃穆,眼眸深邃,面如玉,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苏三媛一直静静站着,直到一双手拉着她入怀中,才反应过来刚刚晃神时候的悲伤选择。那一刻,竟觉得该和白城安道别,这或许也就是她最后一次能依偎在他怀里,一同望着夕阳西下。 似乎也是第一次,白城安陪她看夕阳西下。 苏三媛伸手,搂住白城安的腰,半晌都是默不作声。 白城安叹道:“不许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即使你做了决定。”其实,只消一个眼神,白城安已经懂得她的心思与现实的残酷。可偏偏舍不得又不甘心。 余下的时间,只剩下了静静等待着,她宣判这一切的结束。白城安闭目,靠在她头上,低声道:“说吧,我听着。” 苏三媛推开白城安,凝视着他的容颜,又侧开头去看夕阳西下,看到的是满目的凄凉悲伤。隔了好久,苏三媛又靠向他宽厚瘦削的肩膀,低声说道:“这几日,我想了好多的事。你让我等一年的时间,真得太漫长了。” 白城安很安静,抿着唇,面容冷漠,眼眸中却有一抹化不掉的哀伤。 说出决定了好久的想法,苏三媛反而觉得胸口尖锐的疼痛着,每一口呼吸都令她觉得恐慌疼痛。更令她悲伤地是白城安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动作。似乎他一直是局外人,这件事对他无关紧要。 白城安问:“决定好了?” 语气平淡的就好似寻常问话。苏三媛抬头,静静凝视着他的侧颜,究竟是装了怎么样的心,居然一点悲伤也不肯留给这份记忆!苏三媛心头升起怨意,正想开口骂他,只听得耳边他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诉说着这段时间的境遇。 从媚三娘、教主出现找他,到那场被手下设计险些招惹黑教主暗杀,再到黑洞之中跟白衣教各地筛选出的三名杀手生死暗杀……一直到药浴时那种求生不得的痛苦。 白城安的神色淡漠,声音没有高低起伏。说完的时候,白城安半仰起头,“我坐在这儿斟酌了好几日,幸好是你觉悟了。否则,这番绝情的话让我说出口,恐怕你此生都要恨透我了。”扯唇,自嘲的笑了。 “有点伤人。”苏三媛看着他,冷笑说道。自己的处境是年纪大了,所有人都逼着她成婚,四周围聒噪声令她头大,还有就是她对白城安的去向一无所知,就连他是生是死,该去何处能找到他,都是一无所知。 而他,又是凭什么?说放弃就能轻易的放弃!苏三媛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明明是明白的,却又那么不甘心。 白城安道:“是我妄想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掉白衣教……”说着,白城安又止住声音,抿唇不语,扭头察觉到苏三媛的恼怒;白城安摇摇头,无奈地叹息,手轻抚她的容颜,“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阿媛,我不忍你耗尽漫长的岁月陪我受苦。” 苏三媛想开口,却终于看到他眼中一滴泪水,滚落眼眶。忘了反应,被他拥在怀中,静静的相互依偎着渡过最后的时光。 “白城安,若我他日未嫁,你也还活着,那就来找我,实现娶我的承诺!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白城安松开了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脚下的步子一顿,继续朝前走。 当上黑教主,是他意料之外又是设计之中的事。白衣教中最凶险的,也就是这个职位,地位虽高,权利虽大,却四面树敌,甚至白衣教中有许多结党潜伏的势利将会算计这个地位!想要再过寻常人的生活,谈何容易? 除非江湖上再也没有白衣教。 等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化成了一点黑影。 苏三媛僵在原地,想起第一次见面被他利用威胁,想起他打蛇时无趣的话,想起他宽厚背影示意她爬上,想起漫步在天地间一盏灯笼引路,想起采花贼那时他拥着她说的话,想起一起坐在屋檐上并躺仰望辽远的夜空尽头,想起他笑起来时所有的景象都黯然失色。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认识了这么长的岁月。 苏三媛苦涩一笑,喃喃道:“白城安,至此天涯海角,是否永无再见之日?” 160.昏迷三日 苏三媛扎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 又从夜深人静,一直坐到天逐渐亮起,心才一点点的沉落。 好像没那么失落了,只不过觉得麻木了。苏三媛叹息,扯过被褥盖在身上,仍觉得全身滚烫难受。迷迷糊糊中坐起,头晕眩的看着外头,“水,我要喝水。” 翠香跑过来,急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又觉得小姐手滚烫体温异常,忙仔细瞧又伸手在小姐额头上触摸试探,灼热的温度让翠香忙收回手,惊呼道:“小姐,奴婢去喊大夫来。” 苏三媛眨巴眨巴眼睛,头疼脑热。杯子随手一放,却听得砰的一声清脆响声。惊得苏三媛睁开眼探了一眼,见只不过杯子碎了,心踏实下来,便又沉沉昏睡过去。 屋子里有声响。 翠香引着大夫进来,景花将床帐垂落下来,又将小姐的手拿出,搭在小引枕上方。苏三媛隐约听到大夫让她伸出左手,又让伸出右手,又伸出左手。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什么,爹也在外头,跟那大夫客套了几句,声音消失,屋子又安静下来。 做了好几场噩梦,昏昏沉沉的。 醒来时,四周围一片漆黑,苏三媛连唤了好几声,才看到点了灯,景花走过来的身影。 景花呢喃道:“小姐,怎么了?还在做噩梦吗?”靠近的时候就看到小姐闭着眼睛,手挥动着。 摇了摇头,景花替小姐掖好被子。瞟了眼窗外的夜色,又看看床上睡得不踏实的小姐,低声说道:“奴婢以前也经常做噩梦,总怕被亲人再带走去卖掉。那时候吃不饱,跟姐姐总是要担惊受怕的。真不知道小姐这样,每日养尊处优,要什么都能得到什么的人,究竟在害怕什么。” 幽幽叹了口,景花起身再替小姐掖了掖被角。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睁着眼看着床顶,一脸茫然。 景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刚刚那番自哀自怨的话,被小姐一字不漏的听去,吓的忙跪到地上磕头。 苏三媛侧身,伸手去拉景花,苦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跟我这么客套了?起来吧,我现在没什么力气去搀扶你。” 景花站起来,一言不发,垂低了头。 苏三媛坐起身,扯了枕头垫在后背,说道:“你也没有说错什么。以前我打骂下人是因为要获得她们的尊重,现在我不需要保护谁,再说了你陪我这么久了,我早就把你当成姐妹了,根本不需要计较这些。” 说着,苏三媛噙着笑容,看景花,说道:“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的。” 景花愣了下,点点头,抿唇笑了。 “小姐,你昏迷了好三天了。这几天老爷跟大少爷他们天天过来瞧。现在终于醒了,几位主子也能放下心来了。” 苏三媛点点头,舒展了身子,“难怪身上这么僵硬,原来已经睡了这么多天了。”揉搓了脸颊,问道:“还有什么事发生吗?” 景花思索了片刻,说道:“未来的大奶奶也来看过一次,见小姐昏迷,便出去了。” 苏三媛不语。纱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的亮起,空气里有些凉意。苏三媛将被子扯了扯,搭在肩上,人也顺势缩进去,“我有些乏了,你也去睡会。” 景花放下帷幔,走了出去。 午后,苏三媛懒懒的靠在树,坐累了,便游荡于苏府每个角落,大大小小的房舍前。路过的下人纷纷给她行礼,苏三媛含笑让他们起身,随后与他们擦肩而过。 走到福荷院前,宅门紧锁,人去物在。 苏三媛捏了捏双足,疲累的坐在石阶上,不由念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啧啧。开悟了?” 痞笑声从远处传来。苏三媛停下声音,抬头看去,只见夜离站在那,苏禾站在旁边,两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苏禾手背在身后,含笑说道:“身子才好些,怎么坐到这里来吹风?” 苏三媛道:“最近睡得腰酸背痛,不走走,人都要发疯了。” 夜离眉眼弯弯,歪嘴笑。看得苏三媛侧头看他,问道:“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笑笑。” “笑你一脸为情所困。” 苏三媛当做没听到,看向苏禾,“大哥,听说前几日碧儿姐姐过来看我?有没有说什么?” 苏禾看了眼夜离,又看了眼苏三媛,笑道:“昨日就是碧儿的生辰,她想邀你过去玩。既然错过了,你就改日再过去瞧她,无碍的。” 翠香寻过来。瞧见大少爷也在,行过礼,对小姐说道:“老爷刚刚过来见不到小姐,说让小姐一会去书房。” 苏三媛点点头,还没有说话,就听得苏禾说道:“一道过去吧。” 夜离说道:“今日我得出去一趟,再过几日才能回来。” 苏禾嗯了一声,夜离看了眼苏禾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等他走远了,苏三媛才问:“夜离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住在苏府?” 翠香远远跟着。苏禾则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书房回来后,我在荷花亭那等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三四位清客相公见大公子、大小姐到来,纷纷退了出去。 苏直站在书桌旁,把玩着一方砚台,见他们来,才抬头打量一眼,视线落在苏三媛身上,问道:“身子大好了吗?” 苏三媛垂低视线,低声道:“还没有。” 苏直放下砚台,摇摇头,略显无奈,说道:“既然还没有大好,做什么那么急躁四处溜达吹风?还不让丫环婆子跟着。” “到福荷院那儿坐会,所以就不想别打搅。”苏三媛低声说道。 苏直眼眸一黯,淡淡的应了声,再不提及这方面的事儿,只问道:“听说你想见彦哥儿?” “恩。” 苏禾听到抬头看了眼苏三媛,脸色憔悴,眸光中闪过一丝哀痛,唇角又勾着一抹微笑。一时间,他竟也看不透她的心思了。 “等你病大好些,我就安排他跟你见面。” “谢过爹。”苏三媛微笑着。 苏直说道:“出去吧,我跟你打哥讲一些话。回头再过去瞧你。” 161.道破天机 闺房内袅袅香气从熏炉中飘出。 清香坐在珠帘后,纤指抚琴,几位身着不俗,面容桀骜不驯的公子哥含笑戏虐。一曲琴音未了,其中身材微胖的一名出声道:“清香姑娘待这种地方,是真的卖艺不卖身?还是出的钱不够多?” 一句话惹得众人嬉笑。 酒一杯接着一杯,互饮。话题也从朝廷及江湖的各种琐事到清香是否真实卖艺不卖身上。有人笑称看见男子夜宿在清香闺房中,有人冷哼称老鸨要价颇高,还有人称哪位兄弟在朝堂上任职高官的父亲曾有幸夜宿清香闺房…… 话题越说越下流。而琴音仿若天籁之音,珠帘后的女子闭目,纤指拂动琴弦,面容清冷,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一曲终了,清香缓缓睁开眼眸,眸光深邃含着一抹冷笑。 贴身伺候的小丫头上前撩开珠帘,清香起身,给众位公子哥行礼,话还没有出口,已经有公子哥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态度上虽然正经了许多,唇角或眼眸中的风流,却丝毫未变。 “清香姑娘,本公子有的是钱,只要你乐意,明日本公子就把你赎回,你要八抬大轿都成!” 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哥说了这番承诺,引得众人一怔,回头看他。随后皆是一场哄堂大笑。 众人起哄道:“清香姑娘,信谁都成,就那个你别信!他家那母老虎大有来历,八抬大轿?怕是连能不能进的了杨府的门,都成了问题了。” 隔间。 夜离靠着墙,静静聆听着那一室的谈笑声。许久,只听得清香的声音清脆,含着笑,“众位公子哥,莫在折杀奴家了。奴家向来是卖艺不卖身,今日一曲终了,本该退却,见众位公子哥雅兴未去,奴家敬众位公子哥,权当谢过各位一番好意。” 隔室笑声响起。 夜离闭目,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再也不理会那边笑声中娇俏的声音。或许,那些人又趁机搂清香的腰,又或者她被推入谁的怀抱,被谁吻了脸……夜离摇摇头,眉目间闪现一丝疲态,手拿起一壶酒,一大口一大口的灌。 直至那边的声响逐渐的消散,夜离才起身推门离开。 走出醉红楼,夜离唇角含笑,又恢复往日的风流不羁的模样。偶尔会回头,朝着过往的娇羞姑娘点头一笑,惹得姑娘羞红脸怔鄂在原地,最终离去。偶尔会招惹几个大骂“下流”,呸了一声离开。 夜离摇摇头,手中的酒壶扬起,一口接着一口的灌入肚中。 今夜的任务,是派他去杀红莲堂堂主何万之子。好久都没有接到杀人的任务,头次接到居然就是让他去杀实力不小的帮派,同样都是杀手,也不知道今夜谁胜谁负。 夜离手中摇摇扇子,懒懒散散的坐在茶楼上,静静凝视巷子那头的动静。 直到瞧见白城安从那红莲堂走出来,夜离手一滞,面上的神色僵冷,眉头紧蹙,隐约觉得红莲堂那看似平静的地方,开始有些微妙而诡异的变化了。 苏三媛坐在石墩上,支着下巴,静静的注视着缓缓走来的苏禾,袍摆被风扬动飒飒作响,唇角噙着温柔的笑容。 苏禾说道:“刚刚一些事耽误了。” 苏三媛点点头,丝毫不在意这些事儿,知道自从那次苏禾替爹解决问题之后,爹愈发的信任苏禾,有困惑的事总是要跟苏禾商量一番。相对于苏禾嫡子地位的提升,苏思的跟苏禾已经结下了仇恨。每回杨氏心情不悦,总要找元姨娘训斥一番。 “想什么呢?还在晃神之中?”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三媛盯着苏禾背对着她,望着一条幽静小道,尽头是一片昏暗的光线。苏三媛不解那尽头于苏禾有什么意义,出声问道:“我想知道你跟夜离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曾经救过他一命。”苏禾想了想,“后来得知他是月楼的人,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苏三媛说道:“恩。那你给我的那本书是怎么来的?” 苏禾叹息:“当时得知你跟白衣教有瓜葛,便想着给你弄来一本白衣教的书,能让你看破些,省的日后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见苏禾有意要避开书的来历,苏三媛想了想,还是好奇,追问道:“那书是怎么来的?应该不会是随处都能买得到吧?” 苏禾道:“游历的这些岁月,碰到的奇人异事不少,一位老者赠与我的。” 苏三媛沉默。突地想起白城安以前说过的那个与狐狸有缘分的人,忙追问道:“那可曾见过狐二仙这个人?” 苏禾一滞,眼眸中闪现一丝惊诧。 苏三媛眨巴着眼,笑问道:“我听说,江南那边有个叫沈春晓的人,精通占卜,后山处建一间房屋,中午给人免费算命。你可曾遇见过?” 苏禾道:“那本书,就是沈春晓赠与我的。” 苏三媛不敢置信。许多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那他还曾说了什么吗?” 苏禾沉思片刻,说道:“他说不用去找他,时机到时,一切自然而然会发生,不可太过强求。” 时机到时? 是让她不要再去执着如何回到前世?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就可以回去,是这个意思? 苏三媛沉默,只听得自己的心跳突突的响。有些许紧张与害怕。什么时候才能发生?不强求难道就待在这古代听命嫁人生子,然后突然回到前世去,留下一份牵挂记忆着古代这些事吗? 那这样子,回去跟不回去,有何不同? 苏三媛咬咬牙,莫名恼怒自己。 苏禾见她一脸阴晴不定,继续说道:“他说,后年时机就到了。” “后年?”苏三媛一滞,好久才点点头,目光哀伤的看着苏禾,说道:“为什么命运不能让时机在今年就到来呢?” 这样就再也不用有太多的牵挂了…… 苏禾抿唇笑,手抚摸着苏三媛的头,“这世上之事,十之八九都是不顺心的。何必强求太多呢?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想要求什么,既然他愿意同你道破天机,那你就等待着那一天,不要太执着于当下。” 苏三媛垂头,视线看向地面,幽幽道:“可是我会难过的。” 162.幼时秋千的记忆 苏禾听到苏三媛的话,笑出声。 生存着,仔细去查看,处处都透着悲伤。生老病死,谁又能免得了难过? 苏禾说道:“能把握住一时的快乐,就足够了。求得多,付出的代价自然也要更多。”说话时,苏禾的眸光显得冷漠无情。 碧蓝的天空逐渐暗下来,几片薄云拂过。苏三媛突然想起,犹如昨日才跟白城安一起观赏夕阳西下,今日就再也不见了。鼻头一酸,眼泪滚落脸颊,让人觉得楚楚可怜。苏三媛抬手抹了抹泪水,“我回去了。” 苏禾用手绢替她擦拭泪水,一边说道:“既然跟白衣教的人撇清关系了,以后就不要再去想了。若是不喜欢那个沈彦,那郕王倒是不错的人选。” 闻言,苏三媛怔住,忘了流泪,忘了悲伤。 苏禾说道:“一半是夜离告诉我的,一半是我猜的。” 苏三媛站在原地,回想起那一日周围的景象,许是悲伤太过,没有察觉到夜离的踪迹。 想了想,苏三媛忙抹掉脸颊上的泪水,朝苏禾说道:“郕王我是绝对不会嫁的。大哥,你不要在劝我这件事了。”说完也不管苏禾是什么表情,苏三媛提步就走。 苏禾定定看着苏三媛离开的背影,随后勾唇微笑,眼眸中却渗透着一股凉意。莫名的一种预感,她最终会嫁给郕王的。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也会是爹以后会去做的。 苏禾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散去。几步远处有一棵百年之久的老树,幼年时候,他曾跟媛姐儿一同在那玩荡秋千,不管荡的多高,媛姐儿总会哈哈大笑,“再荡高一些!”那时候他地位低不敢惹事,小心翼翼的推着,“再荡高一些会摔倒,你不害怕吗?”媛姐儿总会笑嘻嘻的说“有大哥在,我就不害怕。”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啪一声就摔倒地面。 哭声响了一声,小女孩有拍拍身上灰尘自个儿爬起来,发过来安慰手足无措的他,“大哥不怕,是我自己不留心摔倒,下次推我的时候,大哥一定要注意别让我摔倒了。” 那年的秋千早已被拆去了,记忆里的画面却像是昨日刚发生的,一幕幕无比的清晰。 元姨娘走来的时候,瞧见苏禾在晃神,望着幽径小道那一头,久久未动。背影有七分像她当年见到老爷失去小姐时惆怅的单薄背影。 “禾儿,再想什么?” 苏禾回头,脸上噙着笑容,说道:“杨家小公子打死人的事,娘听说了吗?” 元姨娘错愕,好半晌才应道:“怎么会呢?性子再傲,也不可能会打死人的。是不是哪家人胡乱说的?” 苏禾摇摇头,手背在身后,笃定道:“被打死的人,是我一个同窗。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帮他伸张正义。” 元姨娘问道:“这事他家人是怎么说的?” 苏禾笑叹道:“自幼父母双亡,年迈多病的祖母含辛茹苦养他长大,家里靠着一亩田、他祖母做一些针黹渡日,过得不太容易。县官见案件牵扯到杨府,也不愿意审理。现在恐怕连棺木都没钱筹备。” 元姨娘哀伤道:“既然是同窗,咱们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她们。” 苏禾不语,目光看着元姨娘,唇角噙着一丝笑容。 元姨娘沉默,片刻说道:“这事,我晚些时候到你老爷那儿说说,探探老爷的口风。” 苏禾点点头,说道:“这事情正好助我们除掉杨稷。就算是他躲过了这一劫,以他的性子,也不怕以后抓不到把柄。” 元姨娘叹息,“禾儿,咱们也不要再惹这些事了。你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你爹另眼相看,过去那些事儿,就让他过去吧。怎么说杨府也是咱们苏府的亲家。” 苏禾冷笑道:“娘三天两头挨骂是什么缘故,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咱们苏府的局势吗?” 元姨娘听了,神情变得忧伤。 苏允搀扶着杨氏,身后一众丫环婆子随着。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刚刚远远就看到苏禾跟元姨娘讲着什么,此时靠近才看清元姨娘脸色悲悯,勾唇笑看了眼苏禾,“禾哥儿,你跟元姨娘说什么呢?瞧把元姨娘给难受的样子。” 元姨娘低垂脸,避开众人探究的视线。 苏禾嘴角边噙着笑,说道:“母亲,今日怎么往这儿过来了?” “坐乏了,就出来转转。”杨氏看了眼元姨娘,又收回视线看了眼苏禾,素日最厌恶苏禾带着笑的模样;看着那张含笑的容颜,三分真七分假的,杨氏便觉得厌恶,随口让苏禾跟元姨娘随意,杨氏便带着众人离开。 “瞧瞧他那张虚伪的嘴脸,真不知道老爷疼他哪一点了。”杨氏走远了,才对苏允冷笑道。 苏允眼角余光瞥见一众的丫环婆子隔了一段距离,便笑道:“思儿比大哥强好几倍,只不过隔着远,母亲才觉得爹是疼大哥的。” 杨氏勾唇笑,目光飘远,又摇摇头,叹道:“那可未必。我瞧那禾哥儿确实是有些手段的。” 苏允低垂视线,没有答话。 夜深人静。这条巷子那家茶馆却显得一场热闹,门外站着两个男子,茶馆内偶尔传出赌牌赔了钱的咒骂声。夜离微眯着眼眸,倚靠着墙,觉得那家茶馆自从白城安出来以后,气氛就透着诡异。 这股诡异的气息,实在与往日迥异。 脚尖一点,身子轻盈的跃上屋檐,每一步显得谨慎小心。夜离面上罩着黑纱,为了隐藏身份,已经提前穿了夜行衣。手中的长刀磨得光灿灿,足以一刀致命。 还未靠近,已有一行人出现,显然都是红莲堂的杀手。各个身上都透着一股煞气。 他们问道:“你是什么人?” 夜离微眯眼眸,冷嗤一笑,飞身几个跳跃,在众人还未追赶上来时,藏匿到阴暗之中。很显然,跟他们硬拼可能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而这种亏本买卖,夜离向来不屑。 “看来得耐心等一段时间了,否则还真容易全身而退。”夜离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喃喃道:“真不知道月楼这次的命令,是要弄死红莲堂的堂主,还是想要弄死我?” 163.爷替你冷落 苏三媛早早的苏醒,靠着枕头,懒洋洋的看着纱窗外。 景花过来,苏三媛才起身,任由着她们帮她穿戴梳洗。折腾了好一会,出门请安。一日又一日,苏三媛觉得日子开始变得单调无色。 偶尔遇见苏允,远远的对视一眼,互相擦肩而过。 秋风清冷,草木凋零,苏三媛抬手一点,枯叶便随风缓缓坠落,惹得见者无限哀愁。苏三媛摇摇头,回头对景花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沈彦的身影,到口的话语又吞咽回肚中,化成一抹淡淡的笑容。 沈彦让随身的小厮站着不用跟,提步走了过来。 景花则找了借口,自己退了下去。 苏三媛冲着沈彦微笑,淡淡说道:“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沈彦笑道:“怕你见着我就哭,还是这样见面才能放心一些。” 苏三媛指着一处椅子,“坐吧。要喝茶吗?”沈彦摇摇头,走过去坐到椅上,视线盯着苏三媛,“我们还是说正经的事,省的我也不自在。” 沉默了片刻。苏三媛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有白城安、有沈彦、有朱祁钰一些画面碎片,一阵风吹来,被吹跑了,留下苏三媛有些许手足无措。苏三媛回视沈彦,淡淡道:“你没来之前,我想了好多的话,你来了之后,我突然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沈彦听了,明亮的眸中浮现笑意。 许久,见她真的不问话,沈彦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三媛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隔了半晌,抬头勾唇一笑,说道:“我记得以前我们见面,总是又吵又打的,什么时候开始你居然想要娶我了?说说看。” 沈彦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苦涩,沉了片刻,沈彦背过身,说道:“我记得……应该是这次见到你,觉得感觉不一样了,所以就想娶你。省得你这臭脾气,祸害了其他人。”沈彦的声音含笑,面上却又透着惆怅。 刚刚那抹眼神,分明是对他不上心。时间,兴许会改变这一切的!沈彦心中暗叹,不知道跪求娶她的事,究竟是错是对? 苏三媛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得到他声音里含笑的腔调。一时无话可回,苏三媛说道:“那、好的。不过要先等大哥娶过碧儿姐姐,我才能嫁给你……外祖母应该是不会同意的吧?” 沈彦耸耸肩,朝着苏三媛看去,“爷要做的事,祖母反对也没有用。况且爷屋里还有几房姨娘,祖母跟爹他们也不会逼得太紧。” 苏三媛挑眉,“几房姨娘?” 沈彦手抓了抓耳垂,闪避开苏三媛直勾勾的目光,讪讪道:“也就三房,一房是别人愿意的,两房是祖母给我,自幼服侍我的。” 苏三媛不吭声。 古代三妻四妾一直是很正常的事。就算不是沈彦,换做其他人家,也一定是这样的,多子多孙是多福的象征,哪一处富贵人家不愿意多子多孙呢? 想了想,苏三媛反倒释怀了,打趣道:“那她们没有不好相处的吧?万一她们欺负我,你会怎么做?” 沈彦道:“碍于面上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休了是不可能的。万一她们欺负你,那爷替你冷落她们。” 苏三媛冷笑,走过去坐到石椅上。 沈彦一愣,追过去,凑上前问道:“难道我讲错了?” 苏三媛道:“没有。” 沈彦想了想,笑道:“放心。你要是嫁进沈宅,那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三奶奶,只有你欺负她们的份,哪有她们欺负你的份?再则,她们是外头来的,你是我们家的,亲疏关系一目了然,难道还有你吃亏的份?” 沈彦坐到对面的石椅上,瞅了苏三媛一眼,继续说道:“以前瞧你一点脑子都没有,现在长了脑子,反而都是这些胡思乱想,难怪一段时间不见,瘦成这副模样了。” 苏三媛察觉到异样,歪头看过去,苏允站在幽径小道,树底下,一脸怔怔的望过来。 沈彦顺着苏三媛的视线看过去,随即站起身,正想让苏允也过来凑个热闹,只见苏允撇开头,脚下迈步跑开了。 “允丫头,是怎么了?” 苏三媛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允儿喜欢你,这个都看出来?”说完,抬头看着沈彦的表情。沈彦先是表情一滞,随后摇摇头,神情淡漠,最后对视苏三媛的目光,说道:“爷还有事,先走了,你也别胡思乱想,自寻麻烦。” 看沈彦远去,苏三媛又陷入片刻的晃神。 想起那日白城安远去的身影,想起白城安说的那句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阿媛,我不忍你耗尽漫长的岁月陪我受苦。”有些话,说了一遍,却让人用一生也无法忘记。苏三媛闭目,想起了在屋檐上,她枕靠在白城安怀中,听他用冷漠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终有一天我会活着离开白衣教!” 白城安,相信你一定会的! 苏三媛睁开眼,晶莹的泪珠滑出眼眶。 夜深人静,清冷的月光从纱窗外洒在床铺上,苏三媛倚靠着枕头,闭目不能安睡,心情难受。睁着眼看着摆在架上白城安送的灯笼,不由的想道:白城安现在在做什么?睡觉吗?身上的毒发作了吗?杀人吗?有没有生病了?还是当了黑教主,几次三番命悬一线…… 天色朦胧的亮起。 苏三媛披了衣裳,漫步在廊檐下。 估摸着爹下朝回来,苏三媛才回屋子让几个景花几人帮忙梳妆打扮。翠香因家中有事,告假出府,要好几日才能回来。原本就静谧的华安院少了翠香的聒噪,更显得冷清许多了。 请过安之后,爹见他神色憔悴,反倒让她外出走走。 苏三媛让景花准备了马车,驶向平顺镖局。眼熟的好几个镖师都不在,平雨慧也显得闷闷不乐的,抱怨说:“爹跟师哥几个都去了,只让她留在家中学习针黹,人都快要憋傻了。” 景花在边上难得笑了,打趣道:“姑娘家原就该这样。” 平雨慧瞅了眼景花,笑道:“连你也开始打趣我了。说说,你们家小姐是不是也每天关在屋里做这些针线活,人才显得这么憔悴?” 景花道:“小姐最近几日总睡不好觉。” 苏三媛在边上笑道:“你们聊就聊,又绕到我身上来了。”说着对平雨慧道,“我们今日还去那边山坡坐会吧,觉得那儿空气好,待着也精神一些。” 164.一纸契约 平雨慧皱眉,说道:“自从那次遇见媚三娘,爹让我们都别去那里,太危险了。” 苏三媛想起那日所见,马车前中毒死去的人,应该也是媚三娘的手笔。苏三媛面上不显,点点头,“那就不去了。” 平雨慧道:“去看看我做的针黹?”说着又皱了皱眉头,“还是别看了,一会又闹笑话了。” 一番谈笑,平雨慧还是拿出了女红,绣的是鸳鸯并蒂。边上婆子打趣道:“姑娘再不好好学,过段时间嫁衣都赶制不出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平雨慧打岔过去,偏苏三媛跟景花爱打趣,一番谈笑,半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得度过了。 平雨慧送苏三媛景花出来,看着马车驶走,才眷恋不舍的进到里头。 回到苏府,苏三媛又觉得像是回到牢笼之中,定定的站了一会,才从角门走了进去。景花跟着,不由的问道:“小姐,上回那大夫说小姐忧心太过,老爷让奴婢问问小姐,究竟是在烦恼些什么?” 苏三媛道:“就觉得无聊吧,所以总觉得无所适从。” “我看你是想哪家公子?春心漾荡才觉得无聊?”一声戏虐的笑声从对面传过来。苏三媛抬头就瞧见夜离,一袭白衣,手中扇子一扇一扇,白玉狐狸的模样。边上站着挂着笑容,淡淡的看过来的苏禾。 苏三媛想了想,刚刚的话,没有什么不对。又想到夜离背后跟苏禾嚼舌,瞪了他一眼,对苏禾说道:“大哥,你瞧瞧,他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 夜离挑眉,说道:“哪里不正经了?” 苏禾道:“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夜兄就别打趣她了。” 闻言,夜离看了眼苏三媛,唇角戏虐的笑意淡了几分,说道:“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 苏禾笑说道:“自幼跟她待在一起玩的沈彦,看着他们倒蛮有夫妻相。” 苏三媛咳嗽两声,甩袖走人。 背后的苏禾跟夜离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离开了。 书房。 苏禾走进屋,就看到老爷背着他,背影单薄瘦弱,却笔直的挺立着。元姨娘在旁边,给苏禾使眼色。 老爷回头看他一眼,说道:“进来吧。” 苏禾依言走进屋,听到老爷的声音说道:“今日杨大人说瓦剌渐强,将为边患,而边军缺马,恐不能御……”老爷说了几句,又摇头叹息,欲言又止,叹道:“这事,怕又得被某些人劝下来了,眼里都只剩下了利益。” 苏禾不说话,静静的听着。 突地,老爷抬头看他一眼,说道:“杨府小公子的事,你们不要再插手了。今日下朝我同杨大人说过,他脸色难堪,甩袖就走。这事怕是那群言官也有所耳闻正暗中调查,就到此为止。” 苏禾道:“是。”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元姨娘。 杨氏走进来,正巧听到,忙问道:“老爷说的是什么事?我爹他们犯了什么麻烦事了?” 苏禾跟元姨娘相视一眼,退了出去。 才走出一段距离远,就听得里头杨氏的哭腔声响起,隐约夹杂着老爷无奈的叹息与安慰的声音。 掌灯时分。 苏三媛提着灯笼,孤身来到蔷薇院。满院萧条景象,不复初次来这儿时,绿幽幽的草叶,馥郁的花香味。苏三媛静静的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连日来的烦闷,莫名其妙的疏散了许多。 也许是周围的空气,有曾经欢笑时残留下来的回忆,苏三媛觉得心头暖融融的。 听到脚步声,在门外曳然而止。 苏三媛回头看去,是一袭蓝衣的苏禾,站在那儿,静静的与她对视,脸上挂着微笑。说道:“笑什么呢?” “想起一些往事。” 苏禾走进院子,四周围看了眼,说道:“以前小的时候,在这儿捉迷藏,你总是喜欢躲在门后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么明显的地方,躲个两三次就足够了,还次次都躲在那儿。” 苏三媛回忆那段时光,笑叹道:“大概是嫌找地方太麻烦了,而且你那会不是都会找不着吗?所以索性就躲在门后头,来吓吓你。” 回忆起那段是岁月,纵有许多的不开心,也都足以风消云散了。 星辰围着那轮清冷的月光,枝叶飒飒,隐约能听到一两声蝈蝈的清脆悦耳的鸣声;苏禾歪头道:“夜深了,你身子一向不大好,我送你回去。” 幽径小道,两人相对无言,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两人的身影斜斜的映照在边上的树上,明明一段距离,却又似乎走了好长时间。走到华安院门前,苏禾笑道:“好好照顾身子,小小年纪别胡思乱想。” “恩。” 苏三媛往里头走,听到苏禾的脚步声远去,才停下脚步,回头朝着苏禾的背影去看,逐渐的远去,化成了一抹黑点。 自从那日过后,苏府跟沈宅两边的大人已经在商议着婚事。一纸契约便从此将两人的命运绑定在一起。 再过两年多几日,她就成了沈彦的妻。 如果苏禾说的不假,那么那个奇人说的命运转机是在后年,也就是她跟沈彦成亲的前几日,或是…… 婚事订了下来后,苏三媛反倒整个人精神都轻松下来了,每日让人在庭院摆了桌椅,懒懒的靠在椅上,兴起时,偶尔煮茶,偶尔对着棋谱自个儿下棋,日子倒显得有滋有味。 再过几日,就要迎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春去冬来。 苏三媛看着那堵院墙,自从那日过后,她让人修缮了那处破洞,真正的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苏三媛静立看着那边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前几日,城外有白衣教跟月楼的人打起来吗?” 翠香道:“奴婢回来的时候,路上听人讲起,倒是没亲眼见到。” 苏三媛没有回头,淡淡道:“有哪些人?” 翠香皱眉,说道:“小姐若是想要知道,奴婢一会再出去问个清楚。” “已经好久没有去找雨慧了。你去安排一辆马车。”苏三媛坐到椅上,视线环视了一圈,见没有景花的身影,才想起景花今日不当值,去了她姐姐那儿玩了,苏三媛道:“一会你随我去。” 翠香听了答应一声,便转身出去。 165.下次不会救了 马车停了。 苏三媛下车,远远地看到平顺镖局外头挂着的白灯笼,一切布置都使见者难受。拉了人问,才知道平顺镖局当家的离世了。 事因路途遇到一伙强盗,众人赶路精疲力竭,一时不妨出的意外。 苏三媛待了一会,叹息世事无常。脚下的步子移动,朝着远处走去。翠香愣了下,见小姐越走越远,忙追上前,又回头看了眼办丧事的平顺镖局,怜悯的叹息。 随着小姐一路走,翠香才惊觉小姐竟带着她到了一处山坡。 四周寂静,林子深处树木茂密,透着森森的寒意。翠香经历过了采花贼的事儿,胆子变得极小,一边怨来这儿竟不多喊几个人来,一边说道:“小姐,这儿就我们两人待着,也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回吧。” 苏三媛没理会,选了一处光滑的石面坐下,眺望远处。 翠香无法,紧张的四周围瞅瞅瞧瞧,总担心突然冒什么什么歹人来。 “不用那么紧张,没有人的。”苏三媛早在留心观察周围的动静,眼角余光瞥见翠香满脸紧张,不由勾唇微笑,整个人慵懒的枕着双手躺在石面上,“这儿风景好,下次来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还不赶紧坐会。” “小姐……若是让人知道奴婢陪小姐来这种地方,老爷他们非剥了奴婢的皮了。”翠香摇摇头,伸出手去摇了摇苏三媛的手,哀求道:“小姐,你就疼疼奴婢吧。” 苏三媛笑了,爬起身捏了捏翠香的脸颊,“你这臭丫头,我什么时候不疼你了?” 翠香赔笑,上前替小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马蹄声从林子尽头传来,两人来不及躲避,就听得兵器相击的声响传过来。翠香一惊,慌忙拉着小姐要往山下跑,苏三媛站定脚步,“现在跑可能更惨,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说着,苏三媛拉着翠香往几棵并排生长出的树干后头躲藏。 几名黑衣人跟官兵互杀。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神情慌张,身上的官服随着他滚落马背,沾了一层灰,紧随其后,是黑衣人刀锋抵在他脖间,有一道声音冷笑道:“跑哪去?以为还能活得了吗?” “……饶命……啊……” 一段话未完,那官人已被一刀抹了脖子,全身僵冷。 翠香震惊,张大嘴巴,想要叫出声,又慌慌张张的捂住嘴,死死的憋住要跳出吼间的恐惧。苏三媛紧盯着那边,总觉得那些黑衣人的目光似有意无意的扫过来。 直到那领头的黑衣人朝这边走过来,死死盯着她们所在的位置,苏三媛的心便一下子提到吼间,该不会发觉了? 翠香吓得晕眩过去,软软的靠在苏三媛肩上。 因翠香晕倒弄出的声响,先是令那边的黑衣人脚步一顿,随后一步步的靠近过来,手中的大刀明晃晃的,折射出光影。刀锋上还沾着血迹,相信一刀砍下来,足以夺人性命。苏三媛闭目,咬咬牙,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回来!” 一声熟悉的声响,在耳畔响起。 逼近的黑衣人停下脚步。苏三媛睁开眼,心跳仍旧悬在吼间,那黑衣人只隔了她们五步远,再靠近几步一定就能发现她跟翠香的踪迹了。 “是。”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提步退却。 苏三媛这边才敢大着胆子,朝那边看去,刚刚开口的人,只留了一抹背影于她。苏三媛却能一眼就认出对方,这居然会是他们从那一别之后的第一次相逢。苏三媛暗暗松了口气,看着那几个黑衣人正在收拾地上的尸体。 隔了一会,那些人从来时一般,又悄悄地退却离开。 苏三媛无力的倚靠向树干,不懂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当官的?只知道这段时间,白衣教跟月楼的人,惹事的特别多。可也都只是听说,却未像今日这般,看的这么真切。 “小姐,我们还活着吗?”翠香悠悠的醒来,手指紧紧拽住小姐的衣襟。那张惶恐的脸,惹得苏三媛一怔,随后笑道:“阴曹地府有这么好的天气吗?真是晕糊涂了。” 翠香鼻一涩,咬着下唇,低头流泪。哽咽道:“他们已经走了吗?刚刚我们看到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吧?” “恩,真的。”苏三媛眼眸一黯,一边手拖着翠香起身,“赶紧走,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翠香紧紧拽着,“小姐,我脚发软,走不动。” 苏三媛皱眉,又扶着翠香坐到地上,环顾了一眼四周围,说道:“我去让车夫把马车赶到这里来,你就在这儿等会。” 翠香抿唇,脸上有愧色,点点头。 绕过树林,苏三媛静听了一会,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才敢小跑着离开。那群杀手一瞧就很职业,地上看不到血迹,一点打斗的痕迹也不曾留下来。 跑了几步,苏三媛停下脚步。抬头朝声源处看去。 尽头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脸上沐浴着阳光,额前的碎发随风飞舞,过分白皙的容颜,沉寂的令人窒息。他手指中把玩着面具,正眼朝苏三媛看来。周围的景象瞬间黯淡失色。 好久未见了。 苏三媛话音卡在吼间,看到他说话,“以后别再来这里。” 白城安原来就性子冷漠,现在更是从内到外的冷漠,令人无所适从。那个面具在他指尖转动,好几次看似要飞出去,但仍旧是在他指尖转动着。就像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令人看不透深浅。 苏三媛靠前的脚步停下,问道:“白城安,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苏三媛不死心,又问道:“城外白衣教跟月楼打起来的事,是真的吗?你们究竟是什么想要做什么?”谋反么? 许久,白城安淡淡道:“与你无关。” 苏三媛笑道:“是啊。那你在这儿等我,做什么?” 白城安不答话,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道:“我只不过碰巧遇见,下一次不会救了。”说着,脚步不停,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166.生吃了你们俩? 翠香坐在马车上,身子仍旧瑟瑟发抖。 仰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道:“小姐,我们下次再也别来这里了。好吗?” “恩。”苏三媛掀开车窗,心不在焉道。 马车行驶过一条巷子,突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入眼帘。苏三媛忙喊了车夫停下,翠香讶异的抬头看去,“小姐,那不是夜公子吗?” 从醉红楼出来的夜离也察觉到异样,皱眉看过来,一眼跟苏三媛目光对视。旋即勾唇一笑,大步朝着苏三媛所在的这辆马车走来。 眼角余光仍旧留意四周围…… 巷子角落有一抹影子一闪消逝。夜离唇角勾起轻蔑的笑容,居然也敢跟踪他了,这群人可真是活不耐烦了。 夜离不等邀请,爬上马车,惹得翠香下意识跑过来,伸手护住小姐。 夜离斜睨了一眼苏三媛,“是你小姐邀我上来,还怕我在这车上,生吃了你们俩?” “少不正经了!”翠香煞白脸颊,瞪道。 夜离笑了,不言语,背着身后的手朝着外头指了指。苏三媛掀开车帘,朝外头看去,果然有几个人踪迹显得鬼鬼祟祟的。苏三媛道:“可以开了。” 话音落下,马车行驶。 一路无话。夜离双手枕着头,眉眼间风流蛊惑的笑容,在闭目时淡却了几分,薄唇动了动,漫不经心道:“有事找我?” 苏三媛道:“月楼的人,为什么会跟白衣教的人打起来?” 翠香见小姐真的是有事找夜离,便缩着身子坐在一边,静默的听着,不时抬头看一眼对话的两人。 夜离想了想,半睁眼正好瞥见翠香投来的目光。勾唇一笑,夜离半真半假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他们野心膨胀,又或者是上头有什么秘密指令。” 近距离观察,夜离的皮肤透着光泽,竟比女子的皮肤还要显得嫩滑。怪不得平日看起来总觉得很俊美,又说不上哪儿比苏禾等人更美。苏三媛注意力不自觉的便从听力,转移到视线上,一眨不眨的看着。 夜离睁开眼,斜睨苏三媛,困惑道:“这张脸你也不是头回见,用这种表情瞅做什么?” “你平常怎么保养的?”苏三媛笑道。 夜离坐直身子,掀开车窗看了眼外头,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还在跟踪着。回头听到苏三媛的声音,夜离笑道:“真不知道你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让车夫在那家酒肆门口停下,我该下车请你喝几杯。” “……”苏三媛看到夜离眼角一挑,正给她使眼色。不过夜离眼角挑动的模样,竟比女子还要妩媚风骚几分。 苏三媛一时看得有些痴,喃喃道:“你要是生做女子……”话还没有讲完,额头就挨了一记爆栗,“废话,下车。” 马车停了下来。 苏三媛让翠香留下来,自个儿跟着夜离朝着酒肆走去。那店小二见是常客,便迎着去了夜离常去的一间雅房。 翠香不放心,强硬了性子跟了来。 “啧啧,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这几只虫子。”夜离站在窗边,视线探到楼下,嘴里抱怨道。 苏三媛说道:“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你的?” 夜离回过头,瞥了眼翠香,又瞥了眼苏三媛,说道:“这事一时说不清楚。”说话间,又给苏三媛使了眼色,让她调走翠香。 苏三媛不明所以。总觉得夜离对翠香,似乎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排斥与警戒。 先前发生了那桩命案,现在想要调走翠香,跟夜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翠香肯定不会乐意的。再加上翠香一向口不严,若是不小心告诉其他人,反倒容易生事。一番思忖,苏三媛起身,说道:“改日苏府见。” 夜离唇角噙着笑,“恩。” 苏三媛带着翠香离去。 回到苏府以后,苏三媛几次试探翠香是否跟夜离有什么不合,或是夜离有没有背地里调戏过她……一概都得到翠香摇头否决。因苏三媛心中有事,没有留意到翠香眼眸一闪而逝的情愫。 再见到夜离的时候,是在第二日午后。 苏三媛闲逛在荷花亭,迎面遇见夜离跟苏禾相伴走来,两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面色都显得很沉重。 有小厮来,让苏禾过去大观园,杨氏有话要私下里问他。 荷花亭只剩下苏三媛跟夜离两人,苏三媛先开口问道:“上回跟踪你的那些人,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夜离靠着栏杆,下巴昂起,示意远处。 苏三媛顺着视线看去,只见苏允站在树底下,阴沉着脸,朝着这边走过来。夜离笑道:“你招惹了你妹妹了么?” 苏允接话道:“你算什么人?用得着你管我们的闲事吗?”狠话一撂,夜离沉默了;苏允瞪着苏三媛,“你已经是定过亲的人,三天两头跟他待在一处,你不觉得害臊么?” “……”苏三媛一时无话。 苏允冷哼,“不喜欢就不要跟三表哥定亲!你若是敢做对不起三表哥的事,我头一个不原谅你!” 不等答话,苏允再次狠狠瞪了眼两人,甩袖离开。 等苏允走远,夜离摇摇头,“你这妹妹,不好惹。我素来最怕这种小家子脾气的姑娘。” “我见清香姑娘也是这个性子,怎么不见你……”苏三媛想到什么,急急地闭上嘴,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对面的夜离沉默,眸中的笑意淡却了几分,却没有那晚突如其来的暴怒,“清香不一样。刚刚你问什么来着?” 苏三媛想了想,“月楼跟白衣教为什么打起来,你真的不知道么?” 夜离道:“换一个问,这个我不想回答。” “上回跟踪你的那些人,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再换一个。” 苏三媛抬头看,夜离虽然没有那晚的暴怒,但是神情冷漠,诉说着他此时不悦的情绪。苏三媛张了张嘴,好久才说道:“那天我看到白衣教的杀手,杀了一个官员,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发展成怎么样了。” 夜离冷笑道:“依我看,未必是白衣教的人杀的。” 苏三媛想再多问,夜离已经甩袖离开了。留了一句话给她,“下次不准说清香任何不好,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炒菜下酒。” 167.阴谋 果然清香姑娘四个字就是夜离的底线了,为了小命,不提为好! 苏三媛一边感叹,一边朝前走。 “夜兄去哪里了?”苏三媛抬头就看到苏禾站在不远处,正打量着她,问话。苏三媛回头指着夜离消失的方向,感叹道:“刚刚夜离被气走了。” 苏禾挑眉,说道:“很少见他生气,发生了什么?” 苏三媛便将刚刚提到清香姑娘的事儿告诉了一遍。苏禾听了拧眉不语。想是应该知道一些夜离的事情。苏三媛问道:“听说前段时间,白衣教跟月楼的人打起来,是真的吗?” 苏禾沉声道:“未必真。可能背后有人在耍小花样。” 苏三媛一时就想起了白城安。似乎是从白城安当了黑教主过了没多久,白衣教跟月楼的人打起来的事才传出来……细想的话,确实也有这个可能,白城安究竟在策划着什么呢? “前几日,你们看到白衣教的人,杀了一个当官的?” 苏禾的声音爽朗的声音响起,苏三媛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问题,说道:“是!前几日我跟翠香亲眼见到那群人杀了一个当官的。” 听完话,苏禾拧眉,沉思不语。 看样子要准备提步离开。苏三媛急步拦到前头,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禾抬眸看着苏三媛,许久才道:“这件事被人压下来了,皇上应该还不知道。” 苏三媛觉得不对劲。往日看苏禾脸上总挂着一抹笑容,今日嘴角虽然勾着笑容,眉头却一直皱着,应该是这件事非常严重。想到这件事会被压下来,苏三媛更觉得奇怪,难道朝廷上有人跟白衣教的人有瓜葛?如果是这么回事,白衣教的人为什么不让朝廷的人出手收拾那个当官的? 能压下来这件事的人,官职应该不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可以找几宗大案子栽赃那个当官的……突然,苏三媛意识到什么,猛地抓住苏禾的袖子,“大哥,难道白衣教的人,想在百姓之间制造谣言?” 苏禾沉默,定定的看着苏三媛,缓缓颌首,“这种可能性很大。” 放走苏禾,苏三媛静静待了好一会。思绪才逐渐清晰过来,白城安显然已经被扯进了一场更大的阴谋之中,那么赌局,应该会赌的更狠。怪不得……说下次见面,不会出手来救她了。 另一头。 远远瞧见锦绣铺子那边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翠香心头一紧,忙快步的跑了几步,待到接近步子又放缓了好几步。 眼前的男子停下,周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震慑感。翠香垂低视线,低声说道:“沐祁公子,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祁镇对眼前这个姑娘冒冒失失的模样,多少有些许无奈。想到翠香并不是他身边的人,心头对她的责怪,淡却了几分。反倒是边上的锦衣卫千户梁贵护到身前,欲要训斥翠香一番。 朱祁镇摆摆手,“进来说。” 翠香低着头,跟着朱祁镇身后走进去。 “什么事?说吧。”态度淡漠的问道。 翠香咬咬牙,忍住心头的恐慌,将这连日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沐祁公子。从白衣教跟月楼打架,到陪着小姐外出看到一名当官的中年男子被杀等,简略大致的告诉了一遍。 朱祁镇越听,脸色越阴沉。 待翠香离开以后。朱祁镇转头问梁贵,“朕让你调查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梁贵缩了缩脖子,回道:“前几日月楼跟白衣教打架的事,已经查过了,那两班人根本不是白衣教跟月楼的杀手,事发后,都已经自裁了。” 朱祁镇微眯眼眸,唇角勾起森森冷意的笑容。 梁贵跪到地上,斟酌了好一会,才说道:“皇上,郕王多待一日京城,孙太后他们那边就不会放过皇上,皇上何不如把郕王关押起来……”说着,梁贵又猛地磕了好几个头。生怕刚刚的那句郕王,会不慎惹到皇上。 朱祁镇叹道:“起来吧。朕自有安排。” 梁贵依言站起身,还没有放松心神,便听得皇上又问道:“那帮人跟谁联络的,难道没有查清楚吗?” “回皇上,都是跟汪国公私下里见面的。不过,郕王妃这段时日常回到汪府,不知道背地里有没有替郕王办事。” 朱祁镇听了,陷入良久的沉默。 想起昨日郕王还向他告密汪国公与安和郡主私下见面,又将汪国公说的一些话转告给他。想起郕王恼怒的模样,甚至三番两次让遣送回藩地……朱祁镇淡漠道:“郕王留在京城还有用处,不急于这一时。” “是。”梁贵不敢多言。 翠香出了锦绣铺子以后,站在街巷口,一直盯着那边的动静。久久未再见到沐祁公子出来的身影,心里头难掩的惆怅。 阁楼。白城安靠窗而坐,静静的看着底下的一举一动。从翠香进入锦绣铺子到出来以后,魂不守舍的模样,都一一的落在了白城安眼中。 琴音姑娘坐在边上,自从白城安跟苏姑娘闹翻以后,对人的态度更冷漠了。许久未见他这么长时间的看着一个人,琴音姑娘顺着视线看下去,只见一位模样普通的姑娘,站在卖古玩陶瓷的摊位前,一脸魂不守舍。 “那是什么人?” “苏府的丫环。” 琴音姑娘皱眉,眼见着那姑娘消失在视线死角。琴音姑娘才问道:“真不打算管她了么?” “你不想离开白衣教了?”白城安不答反问的看着琴音姑娘。 两人本就性子冷漠,一时间竟也不再说话了。 安静了好一会,才看见锦绣铺子里,朱祁镇等人离开。 白城安对角落的一人吩咐道:“派人去告诉汪国公,皇上已经起疑心了,另外暗地里要送给王公公的东西,一样也别落下。” “是。”巴音领命,退了出去。 白城安略有些疲惫,闭上双目,沉沉道:“义母,她已经离开了么?” “还在城外寻药草。”琴音姑娘面露哀伤,劝道:“凡是你多求义母几句,也不至于义母总拿你试药,何苦呢?” 白城安坐到琴桌前,指尖拂动,弹奏出一曲略显哀愁的旋律;原本紧锁的眉,因抒发了烦闷,恢复往日的冷漠。白城安冷笑道:“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168.只有碧儿姐姐一人 这几日,苏三媛时时留意外头的舆论。 果然,白衣教跟月楼打架的事,已经越传越凶了,甚至有人传,这两个教派有一方要造反!至于哪一个教派要造反,各有各的说法。 苏三媛坐在石阶上,静静的仰望着天空。 如果人的一生,似白云一般无拘无束该有多好…… 景花在边上叹道:“小姐,你该换个位置坐了。这个位置你已经待了三天了。” 苏三媛环视一圈庭院,华安院也就这处石阶坐着还算踏实,有廊柱,既能遮风又能挡雨,还能随时起身回屋睡觉。苏三媛懒懒道:“下午去碧儿姐姐那儿坐坐吧,人都快要发霉了。” 景花笑,翠香说道:“小姐可算想起来要出去玩了。” 苏三媛抬起头,“也没什么好玩的。要不然我能待在这,这么无聊么?” 景花嗔翠香道:“你赶紧去准备马车,省的小姐一会又转变主意了。”翠香听了笑,一向嘴笨,这个时候确实离开一会为好。 “外头还有没有关于白衣教跟月楼的消息?” 苏三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景花思忖了片刻,说道:“听说月楼跟白衣教的教主,正在暗中调查那次打架的事情。奴婢倒觉得这做法很奇怪。” 苏三媛停下动作,挑眉静静等待着下文。 隔了好久,景花自己摇摇头,笑道:“可能是奴婢多心了,小姐不听也罢。要让那些婆子知道奴婢跟小姐说这些,一会又得在背后指桑骂槐了。” 苏三媛沉默,想了想,确实也觉得奇怪。月楼跟白衣教的教主既然是暗中调查,谁又会知道呢?怎么反而传的沸沸扬扬的? 又是一场阴谋罢。 果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苏三媛勾唇笑了,抬头,视线下意识飘向那堵墙,那里曾经有一个人;不知道许久以后,那个人还会不会回来? 钱府依旧热闹。钱芳婷是个闲不住的人,院子里的几个年纪小的丫环,每日里陪她闹腾着,奶娘、教习婆子身后追逐着,口里责骂,不敢对小姐,那些跟着钱芳婷的丫环,反倒成了替罪羔羊,红着鼻子哭哭啼啼的。 苏三媛今日到了钱府,依旧是这一番热闹的场景。 钱芳婷笑嘻嘻的,闪身躲到苏三媛身后,小声嘟哝,“要不是念及她们年纪大,早让母亲教训了。” 奶娘停下脚步,回头瞪她:“小姐刚刚说什么来着?” 有一两个小丫环趁机溜走了,院子里几个老实或是年纪稍大些的丫环则乖乖的站着原地等着挨训,其中不乏有挨了打骂的,正红着鼻子哭或是抹着眼泪。 钱芳婷一脸无辜,眨巴着眼睛,往日的嚣张气焰对奶娘、教习婆子根本使不出来。 “小姐刚刚意思要赶我们这几个不中用的老婆子走了?”奶娘冷哼道。 钱芳婷眼观鼻、鼻观心,认错态度诚恳,“没有!奶娘一定听错了。”说完有意识到苏三媛正在身前,忙暗地里揪了揪衣襟,“阿媛,你快替我解释。” 面对几位气焰正盛的奶娘、教习婆子,苏三媛一脸正经的撒谎:“刚刚碧儿姐姐是说,一会要带我进去看她描花样。”钱芳婷一听,眼眸黯淡无光,背地里悄悄拍了下苏三媛。 奶娘、教习婆子见小姐肯用心做这些事,不学那些丫环爬树、爬墙,心里头倒是允了,面上假意嗔怪了几句。 骂都受完了,钱碧芳立马扯着苏三媛往屋里头跑去。 走到内间才敢嗔怪,“怎么连你也拿我取笑了?让你解释,你反而让我描花样,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都不是我专长?” 苏三媛环视一圈内间,简洁大气的摆设,确实是一点也看不到针黹等物。唯有一些书藏在角落,上头盖了东西遮挡看不清楚书名。苏三媛随口道:“说是那么说,也不见得你真就带我进来描花样了。” 钱芳婷抿唇笑,视线顺着苏三媛的视线看去。突地一惊,忙的站起身遮挡苏三媛前头,说道:“那些书你还看不得。” 苏三媛挑眉,说道:“碧儿姐姐,你刚刚做什么爬树?” 钱芳婷脸露无奈,“毽子被那几个泼猴踢到树上了,平日里又不是没有爬过树,又不会怎么了?就她们盯得紧。” “那些书是什么内容?” “不过就是讲一些富家小姐遇到江湖侠客,或是遇见达官贵人的美好故事。”钱芳婷一说完,整个人都愣住,定定的看着苏三媛,眼含不敢置信,“阿媛,你套我话?” 苏三媛抿唇,忍不住一笑,“哪有?我只不过随口问问。反正我不告诉大哥就是了。” 钱芳婷撇开脸,冷哼一声,佯装怒意道:“说,是哪个婆子把你教的这么坏了?以后看我怎么修理她!”说完,钱芳婷又意识到话头的不对,忙止住,脸绯红一片,半晌又找不到话来掩饰刚刚的意思。 苏三媛不敢把她闹生气了。拉着钱芳婷坐到炕上,笑说道:“其实这招不是跟婆子学的,反而是跟大哥身边的一人学的。他们俩待在一起,成天都是笑脸,套我话时候,套路比这个还厉害。” “你大哥身边那人是什么人?怎么你大哥经常跟他待在一起吗?”好奇道。 苏三媛点点头,老实的将夜离这个人和盘托出,只不过隐去了夜离的身份与来历。除了夜离的外貌,风流的语调,其它一概说成不知道。 钱芳婷听了笑:“那我倒觉得你跟那人蛮般配的。不过可惜你已经定亲了。” “别!”苏三媛忙摆摆手,“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无赖的形象,若不是他跟大哥的交情,还不知道态度要拽到什么地步了。” “很拽吗?可听你描述的时候,夜离公子倒更像是性格温和的那一类人,只不过说话风流了一些罢了。” 苏三媛想了想,倒觉得钱芳婷说的有几分夜离的样,一时也不反驳,只说道:“他已经有心上人了,那女子长得极美,不过性子……”想到夜离的威胁,苏三媛一时胆怯,只得加强语调,“那女子长得极美,是个好人。” 钱芳婷困惑,挑眉看苏三媛。半晌道:“那,你大哥可曾见过她?” 苏三媛忙说道:“就算是见了,也不一定能入得了大哥的眼。碧儿姐姐又不知道大哥是什么人。现在大哥心眼里,可都只有碧儿姐姐一人了!” 钱芳婷听了眉头纾解,露出一脸笑意,“那就好,可帮我盯紧你大哥了,不准他又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169.看一场好戏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无声无息中降临,头一天天色没有任何异常,第二天醒来时,已发现是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 苏三媛醒来,推开门冷不丁地看见这一片晶莹玉色,心里说不出的惊喜。 景花跟上来,取了一件大斗篷披在小姐身上,有撑起青油伞,随着小姐一同漫步。 雪飘飘荡荡地下着,虽不大,可天地间却也是一片模糊,十步之外已看不太清楚。 荷花亭,前几日移植来了几株盛开的腊梅。 远远地,瞧见苏允站在那,丫环替她撑着伞,她仰着脸,呆滞的模样,不知道又在感伤什么呢?苏三媛忙扯住景花,准备离开,却被苏允身边的丫环坑了,苏允回过头来,定定的朝着苏三媛这边看。 “姐姐站那儿做什么?打算看我的笑话吗?”苏允面无表情。 苏三媛沉默,仍旧待在原地,“怒气还没有消吗?我若是你,我一定去跟母亲说出真心话。” 苏允冷笑一声,“姐姐以前对我百依百顺,现在明明知道我喜欢三表哥,为什么就不能主动地让给我呢?” 边上的撑伞的丫环一滞,垂目看着地面,不愿插手这桩事。 景花悄悄的拉了小姐的衣襟,轻声道:“小姐,我们快走吧。”又抬眼悄悄瞅了眼三小姐,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也不觉得害臊。但毕竟之前发生过二小姐抢走小姐的未婚夫,若再让三小姐抢走小姐的未婚夫…… 景花光想,浑身都觉得泛凉。 依老爷的性子,准要将三小姐家法处置!甚至于周身的丫环,会不会受到牵连,都是个未知数。 苏三媛听到苏允大言不惭的一番话,冷笑一声,摇摇头离开。 景花松了一口气,赶忙追上小姐的脚步。 苏三媛道:“今日这件事,我们不要张扬,省的挨了打,还得记恨到我们头上来。” 景花忙应道是。 “成日里疯疯癫癫的,真是被惯坏了,我看她再不收敛一些……”苏三媛嘟哝道,又哀哀的叹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小姐,怎么了?”景花担心小姐怒气郁结在心头,这种天气生病了,那就不大好了。 苏三媛道:“这种事,也是当初的我造成的。可想而知,对一个人好,并不能毫无底线的宠溺她。” 景花似懂非懂,一时接不上话。 “你先回去,我到蔷薇院逛逛。”略带忧伤的腔调。 景花知道苏三媛隔段时间总是要到蔷薇院单独待一会,也逐渐习惯了,将伞递给了小姐,自己躲到廊檐下,“小姐,慢些。” “恩。” 苏三媛撑着伞,冷风刮在脸颊上,呼吸都是一口一口的凉意。 蔷薇院每个角落都积满了雪。苏三媛裙摆被风拂起,撑着的伞略高,朝着屋檐上看去,又朝着紧闭的屋门看去,每个角落,都有她跟白城安曾经的记忆。 笑的模样,无奈的模样,仰头望夜空懒散的模样,闲谈江湖时清冷的面容……还有绝望疼痛时伸手去触碰灯笼的那一刹那…… 所有的零碎的画面,组成了她与他曾经记忆中的大半个时光。原来,相处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只不过是某一刻生起的执念,让她恍惚以为相处了好长好长的时光呢。苏三媛放下伞,手互相搓着,温暖冰凉的面颊。 风吹过,青油伞在雪地上,一圈圈的打转着。 夜离站在院外头,已经好长的时间了。看到她孤身站在雪地之中,觉得画面美得令他不想打扰。 墙角积压在枝头的雪扑簌簌的落下。 苏三媛回过头,看到一身白的夜离,静静的站在那儿,仿佛他周身的时光都凝固住了。他的容颜泛着凉意,眉眼间那往日风流痞气的笑容,在她看过去时,又点燃上了,正冲她笑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夜离走过来,弯身捡起伞,替苏三媛遮挡着,一边说道:“特地来找你的,怎么能找不到呢?” 苏三媛皱眉。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过夜离了。似乎是那次口误说了清香之后,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面。 定定看着夜离,他脸上挂着狐狸的狡猾笑意,狭长上挑的桃花眼,风情含笑的回视她。苏三媛在他眼眸中看到自己缩小的身影,雪色将夜离的肌肤衬托的愈发白皙;那份苍白,隐约能跟白城安阴柔的俊颜相似。 夜离的容颜,似一只狐狸;白城安的容颜,似一匹狼……苏三媛在心中暗暗地下了定论,勾唇一笑,总归两人不离狡猾、阴狠罢了。 “笑什么?”夜离蹙眉,总觉得苏三媛的笑,没几分好事。 苏三媛收敛笑意,“好了,我没笑。该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了?” 夜离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拧了下苏三媛的脸颊,冷哼道:“要让我知道你又动什么歪脑筋,头一个就收拾掉你。”苏三媛一手撇开夜离略带薄茧的指腹,一眼就从夜离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不悦。 “谁惹你就找谁去?好汉不跟姑娘斗,没听过吗?” 夜离先是不说话,挑眉瞪了眼苏三媛,“得。这件事因白城安惹起的,我不算你头上,还能算谁头上?” 苏三媛主动接过伞柄,语气柔和道:“我来撑伞,你好好讲。到底发生什么了?也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 夜离道:“今晚带你去看一场好戏!”目光飘远,唇角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 苏三媛一怔,忙喊道:“我不去。” 夜离盯着苏三媛,冷冷的一字一句道:“你真不去?你不怕白城安今晚就死在那里,那你就别去。” 苏三媛摇摇头,斗不过夜离的气势。低垂头,轻声道:“你要先告诉我,白城安怎么惹到你了,不然我就不去。” 夜离见苏三媛问,也不避讳,淡淡道:“前几日,我接到一项任务,偏那个白城安不知哪得的消息,提前去通知对方;上回我被几只虫子跟踪,你也是知道吧?连带着昨日被教主训斥,都跟白城安扯上瓜葛。” “你说白城安招惹了我,难道我要当做没发生过么?” 夜离步步紧逼,眼里闪烁着不容侵犯的戾气。 苏三媛咬牙,心一横,说道:“好!我陪你去会会他!但是白城安没伤了你,你也不准害我跟白城安的命!” 夜离笑容满面,淡淡道:“怎么敢。不过只是小小的教训罢了。” 170.死不了的 夜间,苏三媛戴着兜帽,整个身影罩在大斗篷之中。 巷子很长,看不到尽头似得。街两边有扫了堆砌的积雪。凉风嗖嗖,苏三媛不知道尽头在何处。 好不容易等到前头的夜离停下脚步,苏三媛忙追赶几步上前,双眸亮晶晶的,“到了么?” 夜离侧头,斜睨了一眼苏三媛,又仔细盯着醉红楼的方向瞧。 有一瞬间,夜离竟在晃神。苏三媛瞧见了,忙侧头朝着醉红楼方向看去,清冷的风吹拂两边的灯笼,醉红楼牌匾下,几位容貌不俗的姑娘,脸上挂着笑,招呼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再往里头瞧,满室的莺声燕语…… 似乎,还有谁喊了一声“清香姑娘”? 苏三媛怔怔的,傻在了原地。正想回头看夜离是什么表情,突地,被一双揽在怀中,眼前也被大手掩住;苏三媛凭着感觉,隐约觉得有一抹视线,正朝着这头看过来。而夜离的视线也应该是朝着那边看去的。 夜离叹息,弯身抱起苏三媛,大步的离开。 过了不知道多久,遮在眼前的大手才移开,苏三媛也被丢落地上。夜离只留给她一抹侧颜,冷冷道:“今夜本来想把你丢到他们要经过的那条道上,阻碍白城安的行动。你要是老老实实,我们就只待在边上看热闹,也没你什么事。” 苏三媛猛地点头答应。就知道夜离带她出来没好事! 转念一想,究竟是哪一条道上?又有谁要打那经过?白城安要伏击谁不成? 又是一场杀人的游戏——苏三媛猛地止住脚步,伸手扯夜离的衣袖,“你一个人去吧,省的带我去,成了累赘。” 夜离笑,大手拍了拍苏三媛的脑袋,“就是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才非得带你一块去的。你不是听力惊人么?若是实在累赘,到时候你就等着当挡箭牌。” “你不会的?”苏三媛喃喃道。 “会的。我经常做这种事。”夜离笑的一脸温柔,眼中却是没有温度的。 “你不怕我大哥找你麻烦吗?” 夜离说道:“这倒是件麻烦的事。”说着,伸手便去拉苏三媛的手腕,边走边说道:“只要你发挥往日的听力,我怎么可能会把你推出去当挡箭牌?再说了,有白城安在,他也不会放任着你出事的。” 苏三媛总算明白过来了。 夜离所说的带她去看一场好戏,原来是准备带她去给白城安添堵的。一时,苏三媛恨夜离恨得牙痒痒。这家伙真真的是个无赖! 突地,夜离停下脚步。 苏三媛以为他又再次良心发现了,要放她回去,只听得夜离冷哼道:“周围那几只虫子又跟来了。” 静下心神听,果然角落里,有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上来。”夜离的背留给她。 苏三媛想了想,伸手攀上夜离的肩,一时还没有心理准备,夜离已经带着她跃上屋檐,身轻,几个跃身已弹跳极远的地方,苏三媛回头去瞧,那些暗地里跟踪的人,渐渐地失去了踪迹。 “你这种臭脾气,怎么不杀了那个跟踪你的人?” 夜离说道:“杀了?那麻烦就更多了。就算告诉你,以你的脑子也没有办法考虑太多的,回头你大哥又来找我算账。” “不见得你怕我大哥。” 夜离不搭理。一个跳跃,带着苏三媛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周围是一片漆黑的林子。远处隐隐有一团火光靠近。 苏三媛闭目,能听到火光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五六十的人聚集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喧闹的声音便从那儿传来。 提着火把的人,缓缓走来,视线打量了一圈林子。 夜离早已带着苏三媛闪身躲在大树后头。她被夜离搂在怀中,嘴巴被他的手捂住。听得外头的交谈声,“刚刚分明听到这儿有动静,我们再仔细找找!”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苏三媛认得这女子就是当初她跟白城安去看护法时,气焰不弱的女子。白城安还颇给她几分面子。 “罢了。护法在这儿,哪个教派敢来这儿生事?依我看,你就是凡事太仔细了,才招惹了那么多麻烦事。”男子的声音。 苏三媛悄悄的看了眼,遗憾的是两人都隐在光线昏暗中,再加上夜离的劲极大,根本没办法探出更多的视线去看。 隔了一会,那两人才走远。 夜离松开苏三媛,随手拿了一条手帕擦了擦手,一边说道:“下次口水别乱吐。” 苏三媛抬眸,看过去,夜离正拿着的手帕是她的。苏三媛气急反笑,“我正想说话,你就捂住我,能不脏了你的手么?再说了,既然嫌我口水脏,用我手帕做什么?你不知道我昨日用手帕擦鼻涕么?” 夜离嫌弃的瞥了眼苏三媛,“能像点姑娘的样么?我是说你别乱吐口水,没说你口水脏。”夜离说着,眉眼又染上了讥笑,轻佻的视线上下打量苏三媛,“莫不是你想诱惑我?” 苏三媛冷哼,一手抢过手帕,又重新砸在夜离身上,“再胡说八道,我就喊人了!” “这意思反倒是我的错了?” 苏三媛转身,提步就走。 夜离道:“想死的话,你就走快点。一会我正好能看看你怎么死的。” 深深吸了口气,好女不跟无赖斗。不就是说话有些轻薄了,也没有其它什么不是。苏三媛停下脚步,返身走回夜离身旁,突地,听得一声很清脆的声响,忙拉着夜离的手,朝着一边躲开。 嗖。 一根银针刺入树干,泛着银光,末端发黑,显然泡过剧毒的。 苏三媛凝神静听,压低声音道:“有五个左右的人,朝这边来了。” 夜离揽住苏三媛,脚下一跃,轻飘飘的带着苏三媛落在树梢上,一边手从身上随手取出防身武器,“他们其中有一个擅长用银针,你仔细听,任何的动静都转告我。” “听他们的脚步轻飘飘的,轻功应该很厉害,你带着我,能是他们的对手么?还是想办法,把我藏到哪里去吧?”苏三媛生怕夜离先前的话成真,忙趁着那五人还有一段距离,为自己争取一番。 夜离笑道:“死不了的。除非你想死,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那五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苏三媛屏息不敢再搭理,在视线不清晰的夜色之中,听力成了她唯一的武器。苏三媛闭目,聆听着空气之中一丝一缕的变化。 171.夜离这个无赖 女黑衣人走过去,用工具夹走了银针,视线环顾四周围。 召来的四名黑衣人不远不近的跟随着。 突地,众人的视线随着女黑衣人的视线看去,很快发现了夜离跟苏三媛的踪迹。 苏三媛紧揪夜离的衣襟,喝道:“快,有五道银针朝着我们来了。” 夜离的速度极快,一一凭着直觉闪避开。苏三媛则始终闭着眼睛,留意着身后追踪来的敌人的小动作。 苏三媛稳住气息,说道:“左边那个黑衣人手中大刀砍过来了,快闪。另外又有三道银针过来了!” 夜离脚尖一踮,轻功再加上他本身惊人的弹跳力,轻易地带着苏三媛跃到半空,手以惊人的速度取出一包药粉一撒,烟雾在底下弥漫散开。在这瞬间,夜离抓住时机,拥抱住苏三媛隐入一棵树后头,周围一瞬间静下来了。 苏三媛靠着夜离身上,心跳稍稳住,另一端又传来骚动声! 苏三媛隐约听到,有很多人大喊:“白衣教要造反了!白衣教要造反了……”先是两三个人喊,紧接着五六人喊,最后是那些聚集的信众,慌张乱跑尖叫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马蹄声,官兵呵斥的声音,兵器对击的声音。 苏三媛一惊,急忙对夜离说了那一端的动静。 夜离神色凝重道:“这么快就行动了?看来你那个白城安,还真不怕死。” 苏三媛皱眉不语,心中怪异道:难道白城安身边有夜离派去的内鬼?还是就是上回险些害死白城安的内鬼没有抓出来?要借助这次机会毁掉白城安? 想到这些,苏三媛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先前的五个黑衣人,匆匆往回赶。刀剑声由远至近的逼来。那些人被官兵追杀着,又时时的反身抵抗着,倒是许多的信众因为乱跑,死的死,伤的伤,场面乱糟糟的。 夜离抬头,朝着对面高坡的微弱火光看去。 回过身,夜离手肘推了推苏三媛,说道:“白城安就在那边。先前还想把你丢在那,引护法这些人过去跟白城安玩一会。既然这边已经结束了,我带你过去跟白城安见一面再走。” 苏三媛猜想夜离应该是今晚没做那么狠的事,所以怨气还堵在心头。回想了方才夜离带她来的种种迹象,很大可能夜离对今夜这些事没有确信的把握,否则也不可能冒冒失失招惹那几个黑衣人。 这就是说,跟在白城安身边的那个内鬼,其实知道的也并不详细? 苏三媛那颗不安的心,一下放松下来了。这会外头还乱糟糟的,要是真过去见到了白城安,也不知道会不会给白城安招惹什么麻烦。苏三媛随口拒绝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见白城安。” 苏三媛脚下不动,手腕却被夜离拽住。一股忙劲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苏三媛怔鄂,用力地挣扎着,却始终摆脱不掉。 夜离松开了手,笑道:“要么乖乖过去见一面,要么自己回去。”也不等苏三媛选择,夜离提步就走,只不过脚步放得极慢。 林子又空旷又冷清,苏三媛再看着四周围乱糟糟的,咬咬牙,快步追上夜离的身影。 “只看一眼,你就带我走,不许耍赖!” 夜离勾唇笑,却没有答话。 苏三媛察觉到不对劲,伸手去扯夜离,压低声音道:“后面有人跟踪我们?” 夜离说道:“让他们跟着,我们只不过瞧一眼,走不走得了等会再设法。” 苏三媛心头一阵恶寒。果然夜离这一类人,眦睚必报,不好惹!过了今夜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 夜离、苏三媛一前一后,身后还跟着几个。幽深寂静的林子,不知道尽头是通往何处,苏三媛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吊在嗓眼里。苏三媛实在忍不住恐惧,扯了扯夜离,带哭腔道:“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快到了!” 苏三媛弯身锤着发酸的腿,大声说道:“你就不怕被人知道你是月楼的杀手夜离么?白衣教跟月楼向来不合,白衣教见了你,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再说了,他们既然埋伏在那儿,也不见得能那么轻易找得到,何苦要寻他麻烦呢?” 夜离含笑看着苏三媛,“是想让跟踪的人听到这番话么?” “……”苏三媛咬牙,隐约能听到跟踪的那些人,手中锋利的刀刃散发来催命的气息。心头一紧,苏三媛再无心同夜离耍花招,惹恼夜离,惨的人还是自己。 也不知道后头那些人,究竟是官兵?是白衣教护法的人?还是跟踪着夜离的那些人。 苏三媛楸住夜离,借力的缓慢而又自然的提步前行,又不敢让夜离看出她正在拖延时间,忙催道:“我们快走吧。” 每当回头看,那几道黑影便迅速的做出反应,悄无声息的躲起来。 夜离放慢脚步等她,说道:“你想拖延时间正合我意,再拖一会,事情就差不多成了。” 苏三媛直起身,“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夜离笑道:“所谓走一步看一步,一切需天时地利人和。” 苏三媛看夜离一本正经的忽悠人,抬头瞪他一眼,说道:“真后悔跟你出来。以后就算说我要死了,也绝对不再信你了!” 夜离视线环顾四周围,嗤笑道:“很少陪一个姑娘深夜漫步在林子里,你怎么尽做这些煞风景的事?” 苏三媛斜睨夜离一眼,懒得理他。 隔了一会,苏三媛正色说道:“上回他说过不会救我的。今晚过后,你都别拿我当诱饵来用了,可好?” “可以。” 干脆利落的答应,反倒让一时兴起的苏三媛讶异,抬眸不敢置信看着夜离。 “反正今夜还未结束。” 苏三媛只听得夜离说了这么一句,脖颈疼了下,瞬间失去意识。意识溃散前,隐约听到夜离的声音,“既然人到齐了,还躲着做什么?我可是诚心诚意的来替你们抓内鬼。” 余下的,听不太仔细。 身子像是挂在悬崖,耳边呼呼地风声,脸上疼的难受,身子像是在柔软的云朵上,没有一点实在的感觉。苏三媛睁开眼,才看清周身环境:此时她正吊在一棵横生出的树干上,靠着一根绳子维持着全部重量,风一吹,身子一晃一晃。 底下一眼看不到尽头,只隐约听得湍急地水流声。 苏三媛惊慌大喊,“夜离你这个无赖!谁能听得到快来救我……”虽然大喊大叫,身子却不敢动弹半下,生怕绳子不结实,带着她坠下摔死。 喊了一会,苏三媛镇定心神,狠着心往下再看一眼,心道:会不会掉下去以后,反而就能回到前世了? 苏三媛转念又想起那日苏禾的话,回到前世的机遇是在后年——那谁能告诉她,现在掉下去,会到何处去呢? 正思索着,绑在手腕的绳子突然抖动了一下。 172.一念成仇 绑在手头上的绳子突然动了一下,身子也随之晃动了一下。苏三媛抬头往上看,只见一抹黑影站在那,手中拉扯着绳子,一点点的将她扯上去。 不像是夜离。 越来越接近了。 苏三媛才看清白城安淡漠的神情,深邃没有情绪的黑眸,定定的打量着苏三媛。 苏三媛脚踩在实地,整颗心才松落下来。脚下一软,身子跌落在地上。一片冰凉将她包裹,苏三媛只看到一双黑靴在远处站着。视线一挑,便看到夜离站在那儿,唇角含着笑容,在夜离身后的还有护法等人。 白城安这边,则站着三个黑衣人护着,与对方抵抗。 苏三媛垂低视线,看来自己给白城安添乱了。 白城安道:“地上凉,起来吧。这里的事,跟你无关。”说话的时候,白城安看着夜离,“拿她来赌,不怕我找清香偿命么?” 清冷的月光下,树影笼罩在夜离身上,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回应,“还是等你能活下去,我们在讨论这件事吧。” 白城安冷笑,深邃的眸光中戾气更盛,说道:“未必如你所愿。”说着,伸手拉住苏三媛的手,提步离开,遇见护法等人来挡,白城安冷淡道:“我自会向教主解释,还你们一个满意答复!” 闻言,护法抬手,让手下的人,放白城安、苏三媛等人离开。 空旷的林子。雪下得不大,却有一股从头至尾的凉意,逐渐的汇聚在胸腔之中,加快心跳的节奏,有一股怨念由心中熊熊燃烧。苏三媛路过的时候,停下脚步,狠狠瞪一眼夜离,才随着白城安一道离开。 夜离身子一僵,缓缓回头,朝着苏三媛背影看去。 漫步在林子中,远远一段路透着苍茫气息。离他们隔得很远了,苏三媛才扯住白城安的手,停下脚步,内疚的望着白城安。 “以后,都不要救我了!就算真出事,我也不会怨你的。” 白城安勾唇,淡漠的笑了,却不言语。 林子比先前来时还要安静、幽暗,可此时仅仅只多了身旁高大身影的陪伴,却让这一切的孤单,变得不一样了。这种平凡的相守,让苏三媛紧紧地回握住白城安的大手。 白城安停下脚步,说道:“放心!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我是受教主之命,远观着这一切,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大错。” “教主让你远观着护法他们?”苏三媛感到吃惊。 “那些人会继续调查你的身份,凡事多小心些。”白城安牵着她的手,继续朝前走,“跟我扯上关系的,没有什么好下场。以后能避就避远点!” 巴音不知从何处牵了一匹马走过来。白城安上马后,将苏三媛一并拉上马。周围的景象飞快的往后掠过。白城安搂着苏三媛的腰,靠在她耳边轻声叹道:“为什么跟着夜离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苏三媛躺在白城安怀中,说道:“被花言巧语骗来的。” 白城安沉默片刻,说道:“你跟沈家的那个人定亲了,是真想嫁给他么?” 苏三媛手揽住白城安的腰,苦涩的勾唇一笑,“他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到时候你不娶,我嫁给他也算是个美好的结局。” 白城安低头吻苏三媛的额头,轻声说道:“当时看到那条绳子一点点的断裂,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顾你的死活。” “可是你最后还是救了我。”苏三媛觉得心头沉重。白城安当着那么多白衣教杀手的面,救了她,这也相当于变相的宣布了,她在白城安心中的地位吧? 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白城安抬头,目光缥缈的望着远方。骏马带着他们,风在耳边吹拂。苏三媛却觉得白城安越发的不真实了。苏三媛紧紧搂住白城安的腰,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脉跳动声响,低低道:“你常常让我觉得好心疼。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求你,时常给我一个音信,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好么?” 白城安抱着苏三媛下马。 久久的看着苏三媛不语。推了推苏三媛,让她进去,偏苏三媛固执地等着他的答复。白城安摇摇头,无奈笑道:“真不知道多了你这么一个羁绊,该如何是好?” 幔帐垂落,苏三媛扯着被子,缩成一团。 今夜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想起当时生死悬在一线之间,苏三媛就恨夜离,恨得牙痒痒;再想到白城安将她拉上,虽一脸的淡漠,却让她心中温暖明媚。心跳扑扑的跳动,在恨与爱之间思绪混杂,苏三媛睁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撑不住,闭眼睡觉。 午后。 苏三媛坐在椅上,支着下巴,半仰着头对天发呆。 听到脚步声传来,眼角余光瞥见厌恶的身影到来。苏三媛终于能体会到苏允每回见她的嫌弃神情从何而来了。苏三媛站起身,走回屋子,砰的一声,将屋门重重的合上。 景花纳闷,回头瞧见夜离站在那儿。 景花问道:“夜公子,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 夜离看着紧关的屋门,侧头看景花,淡淡道:“没什么。”脸上也没有往日那么蛊惑人的笑意,只不过眼中含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见夜离走远了。景花狐疑的摇摇头,去拍门,“小姐,夜公子已经离开了。” 苏三媛开了门,环视一眼四周围,确信看不到夜离的身影,才踏出了屋门。 连着好几日,苏三媛都刻意躲着,甚至连荷花亭跟蔷薇院都懒得去逛了。期间苏禾来找过一回,并替夜离求情了几句,苏三媛一概不理。 今日清晨的天阴沉的可怕。 苏三媛懒洋洋的窝在被窝之中,景花一脸阴郁的从外头走进来。走到床侧,语带悲伤说道:“小姐,如翠死了。” 翠香放下未完的针线活,几步走过来,“景花,是谁死了?” 景花见小姐没吭声,回头对翠香解释了如翠是沈老祖宗身边的一个贴身丫环,并将如翠跟张公子的事儿一一告诉了翠香,翠香听完啧啧惋惜。 景花说道:“之前他们还想把小姐安排给张公子,幸好阴差阳错躲了过去。”景花想起那段在沈宅的生活,仍心有余悸。 翠香愤怒,“沈老祖宗也太过分了。” 苏三媛正烦闷这些事,忙岔开话题道:“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这段时间都没去看幼弟,你们准备一些礼,我们一会就过去瞧瞧。” 正说话间,外头的小丫环进来道:“小姐,老爷刚刚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摔得怎么样了,你快过去瞧瞧。” 苏三媛一惊,慌忙站起身,提步就往外头走去。 人还未到,就看到那门前围着许多的人。 苏三媛看见夜离也在,整个人本能就停住脚步,回身拉了景花到身侧,快步跑过与夜离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进到屋里头去。 翠香怔怔的看着变故,一时不知道小姐刚刚为什么拉着景花那么匆忙的跑过去?一想,视线不由好奇落在夜离身上。 夜离站在原地,唇角的笑容淡漠了几分。脚下的步子加快,匆匆的离开了。 173.威胁 苏直坐在榻上,笑叹道:“人老不中用了,一块石头都没注意,险些闹出大笑话了。” 众人看去,只见老爷脚踝处红肿了。 “都散去吧。”苏直素性好清静,上过药之后,让小厮随手去拿几本书过来。众人见了也不好继续留,纷纷的退出去。 杨氏留在屋内,众人在门口,隐约听得苏直冷声道:“还嫌闹得的事小吗?人命关天的事,岂能你我这等小人物说的算?” 众人脚步一滞,不敢继续逗留。 杨氏面有郁色,抬头看了眼捧着一沓书进来的小厮。 “去吧,让我清清静静看会书。”苏直冲小厮招手,不肯再多一个眼神放到杨氏身上。杨氏想了想,则退了出去。 身侧的陪房张和家的媳妇,给众丫环使了眼色,悄声说道:“夫人,那件事不是还有大老爷吗?何必非得老爷这边出手打点?” 杨氏顿住脚步,视线环顾四周,咬牙道:“那不争气的,做了这等事,哪里还有脸面告诉爹?没等说,信不信爹就能立马拨了他的皮!” “这事京城的人还不知道,大少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张和家的媳妇轻声提醒。 杨氏面色凝重,想了好一会,柳眉皱的更深。 回过神来,杨氏忙招手来一个小丫环,“快出去打点一番,我要过去杨府瞧瞧。” 拐角处。元姨娘紧张的揪住苏禾的手,苏禾则抬手拍了拍元姨娘的手背,“不管她们在那边说了什么,对我们也不重要。” 元姨娘愁眉不展,垂低头,轻声问道:“禾儿,我听说死的那人不是你的同窗,而是杨大人家乡的穷苦家的孩子。这事,要是让她们揪住不放,以后日子……” 不等元姨娘说完,苏禾笑道:“迟早会对上,何必在乎早晚?再则,杨府这事一旦挑出来,不说杨稷,就连他老爹杨老爷,恐怕也会辞官还乡,无脸见人!”苏禾替元姨娘撩开额前的碎发,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娘只管服侍爹,其它的事,我自有安排。以后也会让娘过上好日子!” 元姨娘哀伤道:“伤天害理的事,咱们千万不能干。”元姨娘握住苏禾的手,“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恩。”苏禾始终是一脸温润的笑容。 苏三媛跟入画两人走来,瞧见元姨娘跟苏禾视线望去的方向,空无一人。 挨得有一段距离,可过去也可不过去。再加上最近因夜离的事,苏三媛对苏禾的印象也降低了好几层次。苏三媛拉着入画的手,“我们去那边逛逛。” 入画点头,眸光温柔如水,含着笑容。 “今日原想过去瞧瞧幼弟,爹这边发生了这种事,只好等改日再过去看看了。” 入画笑道:“宝儿这会还在睡呢。大小姐若要见,改日让人过来通知一声就是了。” 苏三媛望着前方的景色,一时晃神。 隔了好一会,苏三媛才想起入画的话,回头看,入画仍旧一脸笑容注视着她,难怪爹那么疼爱入画,光是这笑起来的模样,就足够融化任何一颗冰冷的心。苏三媛回以笑容,却不再言语。 “大小姐有心事?” 苏三媛抿唇笑,伸手撩开被风吹散的碎发,随口道:“只不过是往日的一些跟家人相处的画面。” 入画微眯眼眸,温柔的看着苏三媛抿唇笑。 “大小姐跟三小姐是怎么了?矛盾还没有解开吗?” 苏三媛靠在廊柱,正想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苏允拿着手炉,身后跟着两个眼生的丫环,迎面走了过来。苏三媛用眼色示意,入画也是个极聪慧的人物,一眼便看懂苏三媛的意思。入画含笑道:“三小姐怎么来了?” 苏允未开口,先咳了好几声。缓过劲,面色苍白憔悴,声音无力,“你们两人能来这,难道我就不能过来吗?” 入画知道苏允这恼意是对苏三媛发的。又见苏允一时不走,像是有话要对苏三媛说。入画回头对苏三媛笑了,“大小姐有空多到我那儿走走,这会宝儿还离不开手,我先回去瞧瞧。” 待入画走远。 苏允回头对那跟着的丫环说了一声,丫环便退到远处。苏允猛咳了好几声,说道:“姐姐,你那晚跟夜离公子出去,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苏三媛没料到苏允会知道这件事,迟疑片刻,说道:“谁说我出去了?这白天难道还有人说瞎话了?” 苏允注视着苏三媛,恼道:“你少跟我来这套!后来还是另外一个人送你回来的,你敢不承认?” 苏三媛皱眉。苏允的语气不是在询问,而是在指责! 究竟是谁,竟然再背后监视着这一切,还秘密告诉了苏允……白衣教的人吗?还是院子里哪个好事嘴杂的丫环婆子?若能选择,苏三媛情愿是后者。回视苏允,苏三媛说道:“你是来跟我吵架的,还是有其它的目的?” 苏允闭目,再睁眼的时候,眼眸之中的恼意散却了许多。 苏允说道:“我希望姐姐,能主动跟三表哥取消那门婚事。” 苏三媛问道:“不然呢?” “不然,你就等着被我抓到姐姐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勾搭成奸,总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姐姐死无葬身之所。” 苏允不再像往日那般温柔乖巧,招人喜爱。此时苏允神色冷漠,仰着下巴,高傲的注视着苏三媛。依苏允的性子,逼急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做法做起来绝不含糊。 苏三媛问道:“为了沈彦,你对我就真得就可以那么狠心么?” 苏允说道:“姐姐,你最可恨的地方就在于,得到了别人心爱的,却不肯好好去珍惜,非得当着面糟蹋。先不说我对姐姐狠不狠得下心,就连老天爷也肯定不会宽恕伤害三表哥感情的姐姐。” 苏三媛扯唇,勉强的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一番呢?” 苏允撇开脸,眼睛红了一圈,声音哑道:“哪里有听过姑娘来主动选择婚事的?就算我肯争取,三表哥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不争取一下,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苏允抬头,定定的瞪着苏三媛,“可不是谁都像姐姐,跟哪个男子都能玩得来,我才不会作践自己!”冷哼一声,苏允提步就走。 174.沈彦的心 几个小纸团在苏三媛合拢的手中,上下滚动。 摇了好几次,苏三媛都不肯将手摊开,丢出掌心之中藏着的那几个小纸团。 犹豫了一会,苏三媛将六个小纸团撒在桌上。提出、不提出,两个选择,各占了三个。 边上的翠香看得都急躁了,皱着眉头,“小姐,你到底在弄什么呢?半天了也不见你拆开纸团?好没意思。” 景花瞅了眼翠香。 “看我做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小姐今日磨磨唧唧的么?看得人都急了。”翠香没好气的回视景花。 景花笑道:“倒觉得你被小姐宠得,胆儿越来越大了。” 苏三媛盯着桌面上的纸团,抬起的手,滞在半空。回头,深深地看了翠香一眼,皱眉问道:“这段时间,你跟允儿有来往吗?” 翠香一滞,神色茫然。 思索了片刻,虽不认得字,也大概知道那桌上几张小纸团的用途。想到上回私下见了沐祁公子,翠香心头一惊,说道:“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奴婢?自从三小姐跟小姐不合以后,奴婢才见过三小姐一次,也就是远远的看见一次。” 苏三媛手支着下巴,拧眉盯着桌面不语。 如果身边有内鬼跟苏允通风报信,那极有可能就是翠香了。翠香一贯大大咧咧的,有什么话也藏不住,厉害一点的人,三言两语就能从翠香嘴里套出信息。 翠香侧头,看着景花,困惑的皱眉头。 景花则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苏三媛一手将桌面的几张纸团全部收拢在掌心,随手丢掉了。一面抬头说道:“以后我们华安院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来打探消息,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说话的时候,苏三媛只看着翠香。 翠香跟景花异口同声应道。 出到屋外头,翠香忙问景花,“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偷偷说了小姐什么坏话不成?” 景花心里头有这样的猜测,见到一向对这些事不敏感的翠香提问,心里头的猜忌更深。面上不显,笑道:“小姐又没跟我讲,我如何能知道?我们以后做事小心谨慎些便是了。” 翠香点点头。朝前走去,不妨迎面走来的婆子也没注意看,两人撞倒在地,那婆子则哎哟的叫了一声。 “怎么就不长眼呢?”那婆子喝道。 景花忙跑过去搀扶,瞧见是楚嬷嬷,吓了一跳,忙道:“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进来通报一声呢?” 翠香听了知道来人不是苏府的,仔细瞧了一眼,才想起是沈宅来的楚嬷嬷。 “还不快进去告诉小姐一声,都杵着做什么。”景花搀扶着楚嬷嬷,一边冲几个懒散的小丫环说道。 苏三媛早听到动静,正猜想着楚嬷嬷的来意,外头的几个丫环已经掀开帘子来告诉她了。 “大小姐。”楚嬷嬷进屋来,嘴角含笑。 苏三媛起身迎过去,说道:“楚嬷嬷今日怎么来了?快坐下歇会。”一边指着位置,一边对人吩咐上好茶。 楚嬷嬷笑道:“今日来呢,是彦三爷让我来瞧瞧,我闲来无事也就听他打发,过来瞧瞧大小姐。一来想大小姐想得慌,二来也替彦三爷带几句话。” 苏三媛回头跟景花使眼色,示意她提前准备一些赏钱,以备离开时候送给楚嬷嬷。沈宅那段生活,苏三媛仍旧记忆犹新。楚嬷嬷虽贪这些财,却也是肯出力帮些忙,化掉一些危机。 苏三媛道:“劳你老人家挂心了。三表哥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 “彦三爷说,他过三日要跟人跑趟远门学做生意,一年半载不会回来,让大小姐有什么想要的就转告给他,彦三爷一定给大小姐带回来。”楚嬷嬷笑了笑,“彦三爷还说,若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写到纸上,封好口,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苏三媛心跳滞了几秒,又砰砰乱跳。 心底深处,竟平白涌出负疚感。想到白城安,苏三媛理智方面其实一直都知道,白城安身不由己,一年半载,根本娶不了自己;若是等白城安五年,人老珠黄,难免白城安先变心。而沈彦,如果命运没有其他安排的话,那么这一生,她跟沈彦的缘分,再也扯不断的。 苏三媛起身,走过去提笔写道:一路保重,等你回来! 将纸折好,塞进信封之中,封好口,递给了楚嬷嬷,笑道:“告诉他,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楚嬷嬷接了信封,抿唇笑,“姑娘家羞涩也是难免的,回头我让彦三爷买一些胭脂,还有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彦三爷定会给你带回来的。”见苏三媛要拒绝,楚嬷嬷笑呵呵,“放心吧,我告诉彦三爷是我的主意,彦三爷肯定不会笑话大小姐的。” 景花几人都被楚嬷嬷的话惹笑了,一时又不敢笑,生怕惹恼了大小姐。 苏三媛也笑了起来,说道:“楚嬷嬷,你怎么也拿我来取乐了?” 楚嬷嬷笑,“哪里敢?疼大小姐都还来不及呢。” 一番笑谈,见外头的天色不早了。楚嬷嬷不敢再逗留,起身告辞,苏三媛要送,楚嬷嬷再三拒绝,苏三媛便让景花送楚嬷嬷出去,顺便将准备的赏钱私下递给楚嬷嬷。 景花送楚嬷嬷走到角门旁,看到苏允走过来。楚嬷嬷停下脚步,笑道:“三小姐,怎么脸色这么憔悴?是身子不大好吗?” 苏允听闻楚嬷嬷特地来苏府,又生怕赶不及时,因而一直等着角门这附近,见到楚嬷嬷过来,假意与楚嬷嬷遇见。 闻声,苏允又猛咳了好几声,“偶感风寒罢了。楚嬷嬷这趟来找姐姐,是做什么呢?”苏允视线直勾勾的看着景花。 景花对楚嬷嬷点头笑了下,提步离开了。 楚嬷嬷素知三小姐是性子有些古怪的主子。见三小姐对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环冷眼对待,也不觉得稀奇。楚嬷嬷说道:“彦三爷要出趟远门,特地派我过来问大小姐有什么想要的。瞧我这记性!三小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并回去告诉彦三爷。” 苏允笑容在脸上僵住,冷哼一声,“三表哥又没问我,我有什么面子跟三表哥讨要?还是不招他厌恶为好!” 楚嬷嬷讪讪的笑了,“这闹性子,也不该冲我老人家闹性子。” 苏允闷声不语,半晌道:“我还真有一件事,让你回去转告给三表哥。” 175.月楼令牌 楚嬷嬷不知道苏允要说什么,只觉得苏允的神色严肃,倒不像是玩笑慰问一类的话。 苏允环视四周围,淡淡说道:“告诉三表哥一声,就说姐姐跟别的男子来往很亲密。” 楚嬷嬷脑子轰隆隆的发悚,瞪着苏允,“这话可不能乱说,谁告诉你的?” 苏允低垂眼眸,神情病恹恹的,让人看到反而觉得于心不忍。楚嬷嬷想了想,放柔了声音,又重复问了一遍。苏允则冷笑一声,哀怨的看着楚嬷嬷,“你们是不是都不相信我的话了?” 楚嬷嬷不卑不亢道:“三小姐是主子,当奴才的都是唯主子的命令行事,哪有什么不相信的。” 苏允冷眼瞟了楚嬷嬷,“那你就回去告诉三表哥。要是出了事,我可不负责!”苏允提步离开。独留楚嬷嬷怔鄂了好半晌。隔了一会,楚嬷嬷返身回去华安院,寻了景花来悄悄打听一番。 “三小姐说的那位,恐怕是大少爷的一位朋友夜公子。不过小姐跟那位夜公子待在一块的时候,奴婢们都在!不过只是明面上的寒暄,并没有其它来往。” 楚嬷嬷再三确认了景花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楚嬷嬷点点头,返身离开苏府。出到外头,楚嬷嬷侧头呸了声,嘴上骂咧咧,“幸好我长个心眼,要不然真被你这小贱人坑害了。别人不知道你什么性子,难道我活了半辈子的老婆子,还不知道?” 楚嬷嬷跌量了下大小姐给的赏钱,分量不轻,盯了一会,张嘴骂道:“真是心黑了,连亲姐姐都害。我呸。” 随行的小丫环在车上候着,一见楚嬷嬷来,忙搀扶楚嬷嬷上车,见她口里头骂咧咧,便问道:“里头大小姐给嬷嬷气受了?” “倒不是大小姐……”楚嬷嬷想到沈老祖宗偏宠三小姐,到嘴的抱怨又咽回肚中,“赶紧走!别让彦三爷等急了,回头半点赏钱也不给!” 车夫跟小丫环都笑了起来,“彦三爷不是小气的主子。” 楚嬷嬷听了笑,“你们哪儿知道?这些主子心情好,咱们当奴才的得到赏赐就多,求个什么东西也都能容易得到。我老婆子现在也不在沈宅当差了,倒无所谓这些,反而是我那几个,也应该让他们随彦三爷出去走走了。” 小丫环笑:“嬷嬷,你真成神仙了!越老越有福!这等好事都能碰上了!” 楚嬷嬷笑容满面。随口又跟小丫环说了几句,便闭目养神不再开口,只不过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难掩心头得意。 景花琢磨着楚嬷嬷的话。又想起小姐先前莫名其妙的那番训话,不再犹豫走进了屋。正巧屋内只有小姐一人倚靠在榻上看书,景花便一五一十的将楚嬷嬷的话复述了一遍。 苏三媛将诗经放到架上,脸色阴沉。 苏三媛道:“这事不要告诉翠香。”苏三媛抬头定定看着景花,“我怀疑翠香背后偷偷把我的事传给允儿。” 景花先是一怔,后反应过来小姐也正在试探她们其他人的态度。目前似乎才开始全心的信任她,景花便收敛脸上的错愕,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屋外遇到翠香,景花一如往日,冲翠香点头微笑。 翠香不知道小姐的那番话,只不过眼皮子一直再跳,总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慌。见景花刚从里头出来,也没什么事,便随着景花一道走了出去。 苏三媛躺在榻上,手枕着后脑勺,闭目养神。 眼看着春节将近。苏府却没有半点节**近的欢乐,反倒像是上空有一张大网,压下来,每一时每一刻都令人压抑窒息。苏三媛想到平顺镖局的丧事,想到沈宅的阴暗面,想到苏府的亲情冷漠,不由叹了一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日子觉得慢悠悠,可每一晃神,总觉得时光留不住。 苏三媛觉得整个人都闷坏了,想去其它地方转悠,偏整个苏府都转悠腻烦了,钱府跟平顺镖局一时又不想去。躺在榻上,苏三媛是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没留心,整个人就摔到地上。 角落传来嗤笑声。 苏三媛抬头,就看到白城安站在那,脸上挂着笑。苏三媛尴尬道:“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还不提醒我一声?” 白城安微笑道:“不是你让我随时给你保平安么?” 苏三媛抬头,撞见白城安的笑,心头添堵。要知道白城安很少这样微笑,除非是一件事让他笑了,又不能一直笑。苏三媛自己爬起身,不客气地瞪着白城安,说道:“都怨你,害我摔倒,还好意思一直笑。” 白城安挑眉。 似乎今日这件事责任不再白城安身上,责怪起来确实不合理。 苏三媛撇嘴,说道:“上回为什么不扶住我?还眼睁睁看我摔在那么凉的地上?” 怎么说都有理。白城安放弃辩解,几步过来,拥苏三媛起身,笑叹道:“傻姑娘,事儿都过去了,何必计较那么仔细?若是心里头难受,下回你也别扶我,让我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可好?” 苏三媛无言以对。要等白城安摔倒?哼。 白城安将苏三媛抱起放到床上,脱了靴子坐在她身侧,拥着苏三媛问道:“刚刚想什么呢?半天没反应。” 苏三媛起身将白城安的靴子藏的隐秘一些,又将帷幔放落下来,一边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一边将苏允对她所说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白城安。说完,苏三媛问道:“你觉得这背后究竟是谁秘密的告诉允儿这么多的事?” 白城安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上面有清香等字眼。白城安说道:“若是这个人在背后捣鬼的话,怕是不好对付。” 苏三媛接过令牌,拧眉,说道:“清香她是什么人?” 白城安思忖了片刻,将已知的关于清香的事,简略大致的告诉苏三媛。听到清香很早就潜伏在醉红楼招待客人时,苏三媛的心揪紧,终于能理解每回夜离暴躁态度的缘由了。苏三媛将令牌递还给白城安。 苏三媛觉得古怪,问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令牌?” “调遣月楼一些杀手。”白城安将令牌藏好,“能睡会吗?” 苏三媛这才留意到他眼圈底下泛乌黑,睡眠严重匮乏。再看他那皮肤白得没有血色。苏三媛叹道:“又是几天没睡了?” 白城安躺下,闭目,淡淡道:“自从当了黑教主以后,四方的苍蝇蚊子,无孔不入,几乎没睡过好觉。今日来你这儿,我已经准备了三日,才将他们甩干净,不过……你这儿也不能久待。” 苏三媛“恩”了一声,心疼的看着白城安。上天除了给他一身好皮囊,好脾气,其它似乎都是亏欠着。 白城安慵懒半睁眼,唇角噙着笑,乌黑深邃的眸中没有温度,声音有些沙哑,“只睡半柱香,到时喊我起来。” 苏三媛忍不住打扰他,“你知道夜离在你身边安插了内鬼吗?” 176.反目 没有回应声。 这一刻他已陷入迷梦之中。苏三媛看着他的睡颜,浓眉凤眼,轮廓刚毅分明,若耳朵再变长变尖一些,就像是精怪幻化而成的,多么不真实。他的唇瓣尤其好看,透着光泽,就像是睡美人。 苏三媛支着下巴,痴痴欣赏着,总觉得这张脸百看不腻。 白城安慵懒睁眼,抬手搂苏三媛入怀,沉声道:“阿媛,别坐着像个傻子似的发笑。” 苏三媛挣脱起身,笑道:“你安心睡,我不看你了。” 白城安任由着她,苏三媛这会则不打扰白城安的睡觉。只不过偶尔忍不住,会用眼角余光瞟一眼睡美男的美好画面。白城安似乎睡着了,很安静的,他的黑发垂散着在枕上,唇角噙着一抹极浅的弧度,苏三媛知道他在笑,只不知是梦中的美好使他笑呢,还是因她陪伴而笑? 苏三媛看着白城安,感叹造物主的残忍,不知当睡眠成了一种奢望,当自由与生死都被束缚住,一个人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怎么样的毅力去承受并生存下去? 听得外头的脚步声传来,苏三媛起身,过去将门拴上。 外头推门声响起,脚步声顿了一会,是翠香的声音,“小姐,你在里面吗?” 苏三媛打开门,轻声同翠香说了几句,让她们都不用来伺候,才将屋门又掩上了。 回身,白城安已起身,眸光冷漠,容颜透着几分邪魅,一身黑衣平添了神秘与戒备。白城安说道:“我该离开了。” 苏三媛急走几步,又顿住脚步,看着白城安,说道:“照顾自己,凡事不要太逞强了。”白城安点点头,打开后房门,闪身离开。 屋子又陷入一时寂静。苏三媛坐在床沿,想起刚刚那瞬间想要拥住白城安不让走的可笑念头,支着下巴,侧头看着纱窗外那抹亮度。沉思了好一会,苏三媛站起身,走过去拉开了屋门。 翠香正站在屋外头,猝不及防的被打开的门吓了一跳。 苏三媛抿唇,静静的看着翠香。不知道从何时起,总觉得背后偷窥她的视线来源于翠香。 翠香胆怯道:“小姐,奴婢落了一样东西在屋内,想过来找又怕惊扰到小姐。” 苏三媛不言语,盯着翠香。试图能从翠香身上看穿个洞,得知翠香是否真得背后出卖了她。可是,苏三媛没有那种与身俱来的震慑感,翠香也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进去吧。” 翠香跪在地上,声音带哭腔,“小姐,你是不是对奴婢有什么误会?还是背后有谁乱嚼舌根说了奴婢什么?要是小姐相信奴婢,就把事情告诉奴婢,奴婢一定全部告诉小姐。” 院子各个角落的丫环瞧见,虽然好奇,却不敢贸然上前去。 苏三媛视线留意四周围,多数都是平日里不太亲近的。看到地上翠香这般,苏三媛心道就算真的是翠香出卖,也不能让众人都知道了,免得她们还留什么后招。一番思忖,苏三媛拉起翠香,“起来吧,这几日我身子不舒服,不爱说话。” 翠香点点头,手绢擦拭了一番眼角的泪水,行了礼,往屋内去寻落下的东西。 走了一圈,翠香趁小姐没有注意,便往内间走去。 帷幔垂落。翠香皱了皱眉头,小姐向来不会栓上门的。翠香咬咬牙,伸手去掀开,头刚探进去瞧,就听得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苏三媛站在内间门外,面无表情。 翠香心惊,面上不显,立起身,回道:“小姐,奴婢见床这边有些凌乱,正想帮小姐整理一番。” 苏三媛听了,脸色阴沉,冷声道:“出去!” 翠香不依,仍旧硬着脾气说道:“小姐,奴婢跟着你这么久了,难道奴婢现在连替小姐整理床铺的做法,都招惹小姐生恼了吗?” 苏三媛更气翠香的强词夺理。翠香倔脾气又犯上了,说道:“小姐,你若是不想要奴婢了,那就把奴婢赶出去罢!若是因小姐听了哪个嘴杂的人乱嚼舌根,看低了奴婢,奴婢宁可去死!也不愿受窝囊气。” 景花正巧路过,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因素日跟翠香还有些姐妹交情,忙拉着翠香跪到地上,“翠香,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快给小姐赔罪!怎么今日犯这等糊涂了,真以为小姐不懂这些?” 景花原想这般教训翠香,能让小姐心头的怒气消散一些,到时候方便替翠香求情。反倒是翠香心头有怨气,再加之翠香素来性子好张扬,想到最早小姐是同自己好,后来因景花的介入,小姐越发对她冷眼相待了。翠香瞪景花道:“不用你假惺惺!小姐对我心里有芥蒂,肯定是你在背后挑唆害的!” 苏三媛说道:“翠香,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一会对我发脾气,一会对景花发脾气,难道是平日我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景花低头,对翠香此番口无遮拦的蛮横,添了恼。先前偷偷警告过翠香,这几日小姐脾气不好,没什么千万不要招惹小姐,就算是华安院最无关紧要的话,也千万不能透露给其它的人。 这倒好了,闹气起来,头一个拖她下水。 翠香逐渐从暴脾气中缓过神来,一时悔不当初,抬头悄悄看了眼小姐,心惊胆战,好半晌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苏三媛淡淡道:“罚你从今以后当个粗实丫环,可还有话要狡辩了?” 翠香心头又是惊又是恼又是惧,半天,才红了眼圈,怔怔的看着小姐,“小姐,你真不要奴婢也罢,何必这般羞辱奴婢呢?就算不念素日主仆情分,难道小姐就从来没有记得奴婢尽心尽力服侍小姐的一二桩事?” 苏三媛说道:“是你今日闹得太过。” 景花在边上劝道:“翠香,你何必非闹得小姐动怒才肯罢休?还不快些出去!”翠香不吭声,景花便半扯半架的将翠香带出屋去。 苏三媛心道:难怪古来皇上一句话就能要人性命!这世道,你无害人心,被别人瞧轻了,有没有害你意,就难说了! 独行在小道上。 萧瑟的寒风,天也阴沉沉地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福荷院。紧闭的院门,角落处结了几张蜘蛛网,很难相信,这儿曾经是那么热闹。 苏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笑道:“又在伤感什么事呢?” 苏三媛仰起头,看着蜘蛛网在风中摇晃,蜘蛛从容不迫的缓缓爬过。苏禾走上前,看着那张蜘蛛网,轻声道:“还是喜欢你原来那般,胆大不顾后果的性子。现在这样每日忧郁寡欢,最容易伤身子的。” 苏三媛平声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苏禾说道:“是问夜离那晚带你走的事吗?” 苏三媛回身看着苏禾,低声道:“是你默许夜离带我出去,给白城安添堵的?” 迟疑片刻,“可以这么说。” “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把我当妹妹宠吗?为什么关键时刻,反倒半点感情都不顾了?”苏三媛心里头有怨气,无处发泄,说话的语气更显得冷漠无情。偏偏,苏禾生来就是笑面虎,俊颜上挂着的笑容,让人无力击溃。 苏禾笃定道:“就算没有夜兄没有白城安,你那晚也绝对不会出事的。若是有半点生命威胁,我便绝对不会用你去赌。” 177.玉簪丢了 苏禾的这番话,反倒让苏三媛心脉突突的乱跳。 苏禾的话、他的神情,都太镇定了,没有半点撒谎的迹象,他素来也不屑撒谎。一件事,要么选择说,要么就选择不说。 苏三媛眯着眼,警戒道:“我当时吊在悬崖,若是掉下去,你有什么办法能救得了?” 苏禾没有答话,乌黑含笑的眸子,看穿苏三媛身心,神情从容温润。长身玉立,风拂过他的衣袂,蹁跹而起。 苏三媛选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下,皱眉问道:“难道江湖上还有比月楼跟白衣教更强大的势力吗?还是大哥认识了某些贵人?” “贵人?” 苏禾呢喃,眼眸深邃迷离。唇角的笑容,荡漾开一抹勾人心魄的弧度。更似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得不说,苏禾也是罕见的美男,那种美,透着一股书生气的俊雅。苏三媛恍惚间,总会觉得苏禾随时会随风而去,身形单薄,却能在天地之间撑起属于他的一方角落。从当初在苏府毫无地位的庶子,一路到现在,苏府不容忽视的大少爷,以及能调遣江湖上未知的势力,可见其中一路下来的辛苦与艰辛。 苏三媛道:“大哥,你每日勾唇笑,不觉得脸容易笑僵么?” 苏禾眼角轻挑,瞥了眼苏三媛,“夜兄成日感叹你脑子装了许多浆糊,看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一时,雨声,滴答,紧随其后是暴雨。 涟漪在积水之中泛开,屋檐上的水顺着墙滑落,滚落在蜘蛛网上,泛起凉意。苏三媛跟苏禾都站在福荷院狭小的门前,挨着角落躲雨,有大片的雨水被风吹着,往两人方向袭来。苏禾挡在面前,直裰大片的位置被侵湿。 若是夜离,指不定要恼成什么模样了。苏三媛躲在苏禾背后,笑叹道:“要不是看在大哥替我遮风挡雨的份上,真不能原谅大哥!居然能狠下心,把亲妹妹生死丢给那么一个无赖。就那一条绳子,差点还赔了小命。” 苏禾眨巴眼睛,乌黑的眸子含笑,嘴角上扬,说道:“若真掉下去,夜兄定会赔命。” “说得轻巧……”正说着,苏三媛念头一闪,猛然反应过来,纳闷道:“你们针对白城安,可为什么拉我下水?难道不怕那些人知道了我以后,注意力都转向了我么?” 苏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外头的雨停了。苏禾说道:“你素来体弱,回去记得喝一碗姜汤。”渐行渐远,衣摆沾了水泽,却不影响他俊逸的形象。高大身形逐渐化成黑点,消失在视线死角。 翌日。 天气难得晴朗,是个闲逛的好日子。 翠香正拎着一桶水,手中拿着一条抹布。自从那之后,翠香也由轻松的工作,变成了粗重的活,擦桌、浇花草等,偶尔也会负责洗衣。芊芊玉手也变得红肿粗笨,大冷天的,孤零零站在那干活,其余丫环三三两两结伴笑语。 看到小姐,翠香低垂视线,冷声道:“小姐,有什么吩咐么?” “你去忙吧,我没什么吩咐。”苏三媛说完,提步离开。景花跟在身后,冲翠香眼神示意,令翠香不用太过心急。 翠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住抹布。 边上有年纪大些的丫环因翠香往日仗势欺人,此时见了翠香这般落魄,走过来戏虐道:“都被贬了,还巴望什么呢?有什么事儿,等景花姐姐回来再抱怨,好歹别耽误我们的活。” 翠香瞪着眼,“走开!等哪天小姐回心转意,我一定让你好看!” “哟,口气还是这么大呢?活该被小姐嫌弃。” 旁观众人忙道:“欢子,别闹了。” 苏三媛突然想起好几日没看见过玉簪。走到门口,听到几个人争吵的声音传出来。忙拉住景花的手,悄悄听里头的动静。 拐出门的两三个丫环一惊,行礼道:“小姐。” 里头聚集的众人忙四散开,欢子跟翠香两人,面色显露出尴尬与不安。苏三媛只当做没看到,绕过她们走进屋。景花则留下说了二人几句,才跟着进了屋。 苏三媛进屋四处翻找。 玉簪曾摆放过的每个角落,都没有。苏三媛皱眉,想到玉簪应该有十来天不曾把玩过了,那时候还没有这么警戒身边的人…… 见景花走进屋,苏三媛说道:“玉簪丢了。” 景花头皮发麻,下意识回头朝外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会不会你忘了放哪儿了?奴婢觉得就算给她们天大的胆,也绝对不会去动小姐的玉簪。” 苏三媛习惯性沉默。 许久,苏三媛才点点头,“你再陪我找找看。” 四下翻找。每个角落都细细的找了一遍过去。苏三媛心烦,走过去倒了一杯水。景花已翻遍了各个角落,确实没有玉簪的踪迹。 景花不吭声。 苏三媛点点头,“算了,你仔细留意她们,别把这事让她们知道了。玉簪的事,我们慢慢的查。”说到玉簪一句,苏三媛一字一句加重音量道。 夜晚。窗外有脚步声靠近。苏三媛从浅睡中惊醒过来,蹑手蹑脚的靠近纱窗,低下身子悄悄打量外头的动静。那身影单薄瘦小,斗篷在风间飘荡,看样子应是个女子。手中似还握着一把长剑。 那女子在那廊檐下徘徊,不知道做什么。 察觉到一抹视线看过来,苏三媛忙蹲下身,躲避在黑夜之中。 静下心能听到极轻的呢喃,是那女子的声音,在喃喃自语道:“看来夜离不在这儿呢?不知道又在哪儿交了新欢……”那声音竟是清香! 脚步声渐行渐远。苏三媛站起身,朝外头看了眼,再没有什么陌生的身影。心底叹道:古代有轻功就是好,能飞檐走壁,还能这么随性的入别人宅院。 次日。苏三媛请过安之后,跑到苏禾那儿,将昨夜的事告诉苏禾。一则为试探苏禾能否有能力护着自己;二则想替清香找到夜离,省的清香漫无目的的找,多没劲。 苏禾听了,扯唇淡漠的笑,说道:“昨夜的事,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三媛耐不住好奇心,厚着脸问道:“夜离到底有多少红颜知己?” 苏禾抬眸看了眼她,答道:“他生性风流,至少在十人以上吧。” “欠了这么多风流债?就不怕被报官通缉么?”苏三媛下意识说道。外头有小厮传:“大少爷,夜公子来了。” 夜离背着手,唇角噙着暧昧的笑容,一双眼角上挑的桃花眼天生多情,总能令人产生含情脉脉的错觉。夜离此时正看着苏三媛,说道:“姑娘,你这么想知道在下的风流事么?” 178.请小姐自尊自爱 “少来!” 苏三媛挨着苏禾站,与夜离对面相视。 夜离随意寻了处座位,面对苏禾态度语气都恭敬了许多。 小厮墨玉走过去,替夜公子倒了一杯茶水。夜离接过手,抿了一口,又想到昨夜的事,心头堵的一口恶气。见苏三媛在,夜离面上不显,说道:“刚刚你们怎么突然谈论起我来了?” 苏禾接话道:“有事发生?” 夜离看向苏三媛。苏三媛原想杵着当背景墙,听他们究竟在讲些什么。见夜离与苏禾两人含笑的眸光瞟来,苏三媛自觉道:“我正好有事,先走了。” 苏禾颌首,“墨玉,代我送大小姐。” 苏三媛忙摆手,夜离饶有兴致的朝着她看来,“你这妹妹有一项天赋,令我不止一次吃瘪。还是让墨玉亲自把她送回华安院,我才能安心讲那件事。” 苏禾看了眼墨玉,墨玉只得再三请大小姐一同离开了。 走出屋,门就被关上了。 走到院外,苏三媛只听到一声咔嚓,随后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苏三媛停下脚步,伸手拉住墨玉,朝身后那间上房指了指,“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这奴才不知道。” 墨玉口风很紧。否则也不能跟着苏禾那么长的时间吧。 苏三媛佯装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平日里也经常这么关起门讲话吗?” 墨玉身子一僵,顿住脚步,眼神古怪的盯着苏三媛。 一脸严肃道:“大小姐,你这句话奴才不会转告给少爷的。但还请小姐自尊自爱一些。” 苏三媛纳闷,刚刚难道说错什么让墨玉误会了?可仔细回想一番,并不觉得哪里不妥当。 送到华安院,墨玉便匆匆离开了。 景花见到小姐回来,也走了出来。顺着小姐的视线,朝着墨玉背影定定的看了好久。苏三媛回过神的时候,景花还在愣神。苏三媛侧头去瞧,墨玉生的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除了说话做事都是一脸严肃模样,其它倒也无可挑剔的好。 苏三媛轻声问:“很喜欢他?” 景花缓过神,脸颊绯红,喃喃道:“小姐又拿奴婢打趣了。奴婢是想着给小姐找到玉簪了,所以才急忙出来迎接小姐的。” 苏三媛说道:“找到玉簪了?谁拿的?” 景花笑道:“原来就放在榻上,昨日奴婢没瞧仔细,才落了那一处地方。”说话间,景花将玉簪拿出,递还到小姐手中。 苏三媛拿着玉簪,心里头疑团重重。 那个地方,景花虽然没有找过,可她也找了有两次了。再说,根本也不可能把玉簪丢到那儿去。 苏三媛将玉簪藏好,面上不露声色,笑道:“亏你有心,帮我找到这玉簪。” 景花抿唇笑了。苏三媛先一步走进屋去,说道:“这几日爹那边也不让人过去瞧,你过去帮我打听一下,爹身子好些了么?” 景花说道:“就知道小姐会打听这些事。奴婢刚刚才打听回来,她们说老爷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待在书房内练字,不想让人打扰。奴婢让她们代小姐向老爷请安。” 苏三媛忍不住多看了眼景花,每回想得到的,或是想不到的,景花总能替她周全的打点好。怪不得常说用对一人,能敌百人。 “小姐,你往日常打听江湖上的事。奴婢这儿也听了一件江湖的事儿,要不要说来给小姐听。” 苏三媛看着架上摆放的花瓶,插着一束梅花,漫不经心问道:“什么江湖事?不会又是哪个人死了吧?” 景花道:“小姐听过红莲堂吗?听说平顺镖局好几个镖师的死,是因为红莲堂在背后捣鬼。只不过这事儿,不知道是真是假。” 红莲堂? 隐约记得白城安曾经有提过这个门派。 苏三媛说道:“那平顺镖局是怎么做的?没有去红莲堂那儿闹事寻仇?” 景花摇摇头,“详细的过程,奴婢都还不太清楚。因见小姐素日跟雨慧姑娘好,才敢将这些事儿当一回事告诉小姐。” 苏三媛说道:“你去准备马车,我们过去平顺镖局看看。” 景花不敢耽搁快跑出去。苏三媛在屋内,等了一会,估摸着景花该回来喊她出去,这才起身走了出去。出门,又再次与翠香碰见。翠香咬着下唇,眼圈浮肿,“小姐。” 苏三媛想忽略翠香都不能了。见翠香藏着双手在背后,念及往日的主仆情分,苏三媛说道:“手怎么了?难道有人为难你不成?哭得这么委屈,看了都叫人心疼。” 翠香未语,眼泪扑簌落下。 一双手暴露在苏三媛面前,因天冷,手上生了冻疮,有几处龟裂,叫人看了好生心疼。苏三媛轻轻握住翠香的一双手,“怎么不涂一些药膏?” 欢子在一边看不下去,走过来给小姐行礼,冷嘲道:“小姐,同样是做粗重活,大家还都是让着她少做活的,怎么别人没事,偏她就有事了?平日里骂人,也不见得柔柔弱弱的。” 翠香止住眼泪,瞪着欢子,“我究竟哪儿招惹了你?” 苏三媛本来对翠香还有情分在,突然经欢子这么一说,心里头不免泛起嘀咕。翠香一向直来直往,甚至有些呆愣,这也是翠香一直受她喜欢的原因。可这段时间,翠香变得会用装可怜来讨她欢心…… 欢子瞧见小姐不语,知道达到目的了,识趣的抿唇不语。 翠香被欢子气得,眼泪模糊,想哭又觉得丢人现眼。甩手走人,又怕小姐心里头做他想。 苏三媛思忖片刻,说道:“欢子,你也别为难翠香了。” “是,小姐。”欢子低垂眼帘,眼眸中含笑。小姐说的是别为难,并不是说不能欺负。可见翠香在小姐心里头的地位,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苏三媛看向翠香,放柔声音道:“回头你问景花拿些药膏,我还有急事,得出去一趟。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出去走走。” 欢子、翠香异口同声答应道。 马车上。苏三媛神色严肃,盯着景花问道:“翠香这几日,背后是什么人在教的,你知道么?” 景花没料想到小姐突然问这个,脸上表情僵楞住。 179.踹了三小姐 景花见不能隐瞒,便将自己背地里偷偷开导了翠香的一些事,告诉了小姐。 听完,苏三媛闭目养神,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多说。 景花则垂着头不敢吱声。做这事本意是好的,可经过小姐来问,性质又不同了。 平顺镖局比任何时候来都显得冷清。巷子鲜少有人路过,就连曾在平顺镖局门口奔跑嬉戏的几个小童,也不见踪迹。 苏三媛拉住一人,问道:“这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冷清?” 那位被拉住的妇人四下张望了一眼,悄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前几日这儿又出了人命。现在官府正在处理这件事,谁还敢往这儿来凑热闹?不是要人性命吗?” “怎么回事?”苏三媛正问着。平顺镖局里头走出一抹娇影,突地停下脚步,侧头与她对视。苏三媛看着出现的平雨慧,一身白裙,瘦瘦的,往日那双灵动的眼眸如一潭死水,波澜不起。风拂过,平雨慧漏梳的那一缕黑发,随风飘扬。 在平雨慧身后,站着面无表情,有些倦怠的何千祥。 老妇人见了她们,忙提步离开。 平雨慧扯了扯唇,一脸苦涩的笑,“阿媛,我就猜是你来了。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苏三媛依言,走上前。看到平雨慧这样,苏三媛心里头也觉得十分难受。伸手握住平雨慧的手,劝道:“节哀。” 平雨慧听了,头靠向苏三媛肩上,低低的嗯了一声。一滴泪水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沾湿苏三媛肩头的布料。何千祥看着苏三媛,说道:“她好几日没吃饭了,你替我劝劝她,多吃一口也好。” 苏三媛伸手拍了拍平雨慧的背。触手的感觉就像是皮包骨。苏三媛心头一惊,忙推开平雨慧,“先去吃一些,只有吃饱了有精力,凡事才有转机的可能。” 平雨慧嗯了一声。何千祥则回头让人准备饭菜。 摆了一桌的菜肴,平雨慧筷子夹了几口吃过,也不再动了。一碗饭,才吃了不到半碗。平雨慧低着头,看了桌面好一会,才出声说道:“我爹死了,好多事情都改变了。以前大家待在一起都好好的,现在闹得四分五裂,谁都想离开平顺镖局。” 何千祥在平雨慧身后,手捏着她的双肩,沉声道:“不怕,还有我呢!” 平雨慧揪住何千祥的手,往脸颊上贴,轻声道:“都是我害了千顺。你也该怨我才是。” 何千祥揽住平雨慧,手抚着她发髻,语气异常冷漠,说道:“这事,我会找红莲堂算账的。” 平雨慧闭目,好几颗泪,似脱了线滚落。 苏三媛说道:“听说闹到了官府?” 平雨慧睁开眼,哽咽道:“这事闹到了官府,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说着哭得更凶了。苏三媛忙解释道:“我问的意思,就是想说,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回去求我爹帮你们。” 平雨慧摇摇头,说道:“我不是指你。我是说其他人。以前我爹在世时,各个称兄道弟,现在他们怕都在忙着落井下石。我爹若在天有灵……”提到爹,平雨慧又难过的哭了起来。 何千祥说道:“目前倒是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若有需要,他日定会登门告求。” 苏三媛起身,“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能帮得上忙的,定当全力以赴。”苏三媛看向平雨慧,“雨慧,改日再来看你。” 平雨慧抬手按着太阳穴,这几日哭得头疼。 缓了一会,平雨慧冲苏三媛感激的一笑,“谢谢。这几日身子实在不舒服,请恕我招待不周。” 苏三媛道:“别这么客气,你好好休息吧。” 平雨慧虚弱的勾唇笑,何千祥则搂着平雨慧,温柔地将她放在榻上。苏三媛替他们掩上门,沿着路往外头走。景花脸上神情忧伤,感叹道:“小姐,为什么世上总是没有永远快乐的人存在呢?” “这我也想知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门外站着衣着打扮不俗的翩翩贵公子,身后跟着两三个小厮。苏三媛抬头看去,觉得出现的这个男子,有些眼熟,似曾相识。好半晌才忆起那日匆匆忙忙,险些被安和郡主那匹马踩踏,多亏了他出手相助。 “苏姑娘。” 苏三媛勾起一抹笑,冲他点点头,问道:“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英国公张懋。” 苏三媛行礼,平声道:“是来瞧她们么?” 张懋颌首,脸上挂着笑容。 苏三媛无话可说,与他告辞,登上马车。等马车驶远了,苏三媛才往后去看了一眼,心里头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又说不出究竟在古怪什么。 “小姐。奴婢记得刚刚那位英国公。” 景花像是在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说出来般,脸上神情透着苏三媛从未见过的慌张与不安。苏三媛看着景花的眼,等待着接下来的话。景花说道:“小姐,你难道不记得吗?” 苏三媛皱眉。景花是在她魂穿来这个时代之后,才收到身边的,应该不关原主什么事。可是怎么真就对张懋没有什么印象呢? 景花垂低视线看着鞋面,“那时候老夫人她们包了酒楼好几间房,奴婢虽然没有服侍小姐,但也沾光跟了去。也就是那一年,三小姐被人抢走,奴婢……”景花欲言又止,抬眸看了眼小姐,见她没有异样,又想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原主记忆里对这桩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曾经听过翠香提起过,因翠香当时身子不舒服没跟去,所以描述的并不详细。 苏三媛一直想弄清楚原主遗忘的那一部分记忆。如今景花要说的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好奇的事,忙催促道:“究竟怎么了?你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怎么今日反而吊人胃口了?” “奴婢看到,是刚刚那位公子,让人拖走三小姐的。三小姐不从,那位公子还上前,踹了三小姐一脚。” “我当时也在?”苏三媛愕然。 景花低声道:“小姐当时就站在奴婢身前。” 上架感言(突然很想啰嗦~) 要上架了,第一次写上架感言,容许我啰嗦一番吧。(笑) 写作这条路坚持了好久,可一直都是失败为结果。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是犯倔强想要坚持下去。总觉得一年不行,两年不行,总有一天会登上高峰的。 这本书最初大纲没有设定好,导致多处细节没把握准,再加上自身水平欠缺,成绩很不理想。这里要感谢诸位书友能耐心陪伴着这本书,谢谢你们!每一次书友默默的投票、收藏,都使我很想努力的把这条路走下去!*(向你们鞠躬致谢!) 有书友问过我,“为什么笔名叫苦吗?” 因为觉得生老病死,爱恨别离,都很苦,苦得让人无可奈何。因此我很想在精神世界中找到一方极乐世界。我很希望能真正明白,发现苦就是生活在幸福中的道理,能懂得珍惜每一分一秒的来之不易! 要上架了~相信会有部分书友因为种种原因放弃这本小说,或是选择盗版看。(有些小难过,但是希望书友能时时来网站看一下,帮忙提升数据) 能一直陪伴此书走下去的书友,在此向你们致谢!我不擅长表达,也知道谢谢二字太轻了,千言万语也没有好好写小说来得实际……(原谅~写作手法还不成熟,正努力提升技能中!) 另外感谢责编白芷,总编花椒,谢谢你们背后默默的关心与陪伴! 关于上架后更新:基本定为每天三更,另外推荐票满100加一更,月票满30加一更,哈哈~加油↖(^w^)↗ 180.紧关的门 苏三媛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像是有许多不属于她的回忆凭空蹦出。心脏跳得厉害,莫名的紧张而又兴奋。 深呼吸,也已经平抚不了心脉急速的频率。 直到画面不再乱窜,苏三媛才觉得整个人好受一些了。景花则手足无措的坐在那,眼眸中尽是惊慌失措,见小姐痛苦的表情散去,景花忙问道:“小姐,你刚刚怎么了?” 苏三媛没有答话,而是闭目回忆那些画面。 零碎的画面拼凑出往事:那一年到处都是人,很热闹。原主发现苏允失踪,出去找苏允。后来就如景花所说的那样,张懋踢了苏允一脚,很多人围观却没有上前帮忙。那时候的原主因为恐惧,任由着苏允被几个喝醉酒的大汉拖走。 等反应过来带人再找到时,苏允已被卖到了青楼。 原主记忆深处,怀有深深的愧疚感。姐妹之间的情分,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苏三媛有些伤感。 那时。苏允被人拖走,眼中满是绝望与哀求,全身在奋力挣扎着,嘴巴却因为被人捂住而发不出半点求救的声音。那么多人围观,却没有人上前。原主当时被挤在人群后,与苏允投来怨毒的目光对视。 苏允一直以来恨原主当时没有及时救她;可原主若没有及时跑去喊人来,后果可能更糟糕。一念错,念念皆错。难怪原主无条件的宠爱妹妹,难怪苏允可以那么狠心对待姐姐。原来只是互相间的立场不同罢了。 下了马车,进到苏府里,苏三媛带着景花去找苏禾。想打听英国公张懋的背景到底有多厉害。 小厮墨玉待在门外,一看到苏三媛主仆两人来,忙上前挡住,“大小姐有什么事找少爷吗?” 苏三媛看了眼关着的门,“大哥在里面做什么?” 墨玉说道:“少爷跟夜公子在里头商议一些事。” 景花抬眸,视线与墨玉对视;墨玉冲她微笑一眼扫过,景花回以笑意,两人的视线便错开。 “大小姐?”墨玉提醒走神的苏三媛,恭敬道:“若没有什么事,请回吧!” 苏三媛收回视线,狐疑的想:里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到上回墨玉送她离开时,院外听到的古怪声音。苏三媛此时很想一把推开屋门,满足好奇心。但又怕冒冒失失的做法,惹恼到他们。 苏三媛扫视了眼四周围,假意看角落种植的竹子,积雪压的厚实。透来凉意,寂寥。苏三媛回视墨玉,说道:“这处院子好空旷,倒是蛮适合吃茶赏月的。” 墨玉顺着大小姐的视线看了眼,说道:“下雨时,少爷会坐在廊下煮茶。平日里极少会有闲情雅致吃茶赏月。” 苏三媛看了眼回廊。坐在那儿煮茶,听外头雨声淅淅沥沥,若再有人一旁和着雨声抚琴,画面绝对很美! 苏三媛想了想,收回思绪,说道:“记得替我跟大哥问声好。” 墨玉道:“是。” 等苏三媛主仆离开后,墨玉眉头紧皱。 移步站在苏三媛刚刚站过的地方,以同样的视角朝着门那边看去,并未看到任何异样,可大小姐刚刚眼中那抹狐疑又是怎么一回事? 墨玉摇摇头,不再猜想。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屋门被打开。 苏禾跟夜离一前一后走出来,面色阴沉沉。苏禾问道:“刚刚有发生什么吗?” 墨玉迎上前,将刚刚大小姐来时说话以及种种细节,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苏禾眼眸没有温度,唇角勾起温柔的笑容。手背在身后,看着苏三媛可能走过的地方,猜想着那些细节所表露出的含义。 夜离插话道:“除了这些,你们大小姐没再说其它的?” 墨玉不语。 夜离道:“景花在沈宅曾听到沈彦跟沈蔷谈到男色的事,也该她知道了。若是她没有什么态度,恐怕就是猜到不该知道的事。” 苏禾颌首,“依她的天赋,确实能察觉屋里头的不对劲。” 墨玉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见大小姐心里有事。” “以后要防备你这位好妹妹了。”夜离歪头,朝着苏禾看去,征求意见。 苏禾淡淡道:“总要有用得到她的时候。她若是自己找上门知道这些事,也不算什么坏事。” 屋内暖烘烘的。 宝儿笑呵呵的,小手不时伸出来抓。入画笑道:“大小姐,别一直逗宝儿,笑得太厉害,夜里又得做噩梦了。” 宝儿的五官很耐看,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不逗宝儿,宝儿反而静不下来,自个在那咯咯地笑。苏三媛将宝儿给到入画怀中,“耳朵烫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谁在背后念叨我呢?” 入画接过宝儿,抬眸顺着耳廓瞧了眼,“许是彦三爷背后念叨着大小姐。” 景花等人没忍住,噗嗤一笑。 苏三媛笑道:“你们一个个越来越会调侃人了。” 外头几声交谈。 元姨娘掀开帘子走进来,瞧见苏三媛等人都在入画屋中,笑着说道:“媛姐儿,老爷要找你。你赶紧去书房一趟!” 苏三媛疑惑,“怎么了?” 元姨娘说道:“老爷只说让你快些过去,该是很要紧的事。” 苏三媛不再追问,提步随着元姨娘去了书房那儿。到门外,元姨娘示意苏三媛独自进去。此时苏直正提笔练字,听到脚步声,手中的笔一滞,抬眸看了眼苏三媛,继续写着未完的字帖。 苏三媛四下打量了布置简洁的书房,书架摆满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名小童正伺候着,窗外的阳光打进来,整间屋子明亮干净。熏炉内香气缥缈,苏直则凝神静气,写完“百忍成金”最后一字。 苏直淡淡道:“坐吧。” 苏三媛择了一处位置坐下。小童被使唤出去,苏直则绕过她,亲自去取摆在书架最高处的卷起的一幅画。 拿下来便递给苏三媛,淡淡道:“自己看看,还认不认得。” 展开纸,画上的是朱祁镇。苏三媛想起这正是她让人画的那幅,怎么会在这?苏三媛想了想,困惑道:“这是我让人画的?” 苏直微微颌首,说道:“知道那上头的人,是谁吗?” “当朝皇上。”苏三媛曾让白城安帮忙调查的。 苏直手背在身后,说道:“你是如何知道皇上长什么模样?” 见不能瞒,便将跟朱祁镇的事:从朱祁镇没钱付账到带她去锦绣铺子,再到后来回请皇上吃饭等事,一五一十简略讲了一遍。 苏直叹息道:“以后这些大人物,你能避则避,爹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181.不妥的事情(求首订) 转眼春节,皇宫要大庆,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不想苏三媛有任何接触郕王或皇上的机会,苏直找了生病为由替苏三媛推掉。只让杨氏带着苏允参加。 皇宫宴庆回来,已经夜上二更了。 苏直又让人在荷花亭摆了一桌家宴,一家人围坐在一块,他进屋去换掉官服。 前脚刚走,这边就热闹起来。 苏思坐不住,瞧见幼弟可爱,亲昵的想要接过来抱。奶娘不愿意,生怕二少爷手头不慎,将小少爷给摔了。苏思冷哼,抬起手就朝着宝儿脸上拍去,气道:“我还不稀罕抱呢!又不是嫡出的。” 宝儿吃痛,哇哇大哭起来。奶娘愁着眉头,又不敢训斥二少爷,只得一个劲的哄着。哭声引得一桌子的人朝那边看去。杨氏先起身,“思儿,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苏思撇了撇嘴,依言走到杨氏边上,眼角不屑的瞥了眼奶娘抱着的幼弟,名苏乐,表字宝儿。 入画起身,走到奶娘边上抱过宝儿,悄声问道:“宝儿怎么突然哭了?”一边哄,视线一边顺着奶娘的暗示,朝着宝儿脸颊上看去,稚嫩的脸颊留了红红的巴掌印。 苏直从外头进来,问道:“宝儿是怎么了?” 入画抿唇笑,将宝儿递还给奶娘,说道:“小孩体弱,大概是被鞭炮声吓到了,让奶娘先抱回去睡会。” 苏直颌首,仰头望着明月,感慨道:“今年比不上往日热闹了。也不知道母亲在上面,可有什么缺少的?” 入画想上前安抚老爷。杨氏先她一步,站在老爷身旁,揽着老爷的手,“母亲已成仙了,哪里还需要什么世俗之物?赶紧来坐会,一桌子都等着老爷开饭。” 苏直笑而不语,随着杨氏一同走过去入座。 苏思放慢脚步跟着入画,威胁道:“在我母亲面前,你做事给我小心一些,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听到那边的恐吓,苏三媛走过去,说道:“我刚刚看到你打宝儿了?是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苏思撇开脸。 “那我问爹,这事儿跟我有没有相关?” 苏思看那边父亲跟母亲牵手的画面,不想他们被打扰。一时气焰弱下来,软声说道:“大姐,你别闹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就是了。” 苏三媛说道:“以后不准欺负入画跟宝儿。” 苏思不假思索,张口答应:“好。” 一家人围坐一起,许是因为有老爷苏直不善讲话,又没有老人或是小孩活跃,气氛显得冷冷清清的。坐了一会,每人都觉得无趣,加上夜深了,苏直便让人都各自散去。 回到院子,因过了睡觉时间,反而更觉得精神。 华安院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过节的喜庆。 苏三媛择了一处石阶坐下,景花急忙到屋里取出坐蓐垫在地上,免得太过冰凉伤了身;夜风凉飕飕的,景花待不住,又进屋里头取了手炉及一件大斗篷给小姐。 看景花忙里忙外的折腾,苏三媛伸手拽住景花,“你都快成了我老妈子了。” “那奴婢也甘愿。”景花将手炉塞给小姐,又细心替小姐披上斗篷。 听到外头传来墨玉问别的婆子寻找景花的声音。苏三媛笑着推搡景花,说道:“墨玉在外面找你,赶紧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景花抬眸四下张望,见小姐手指着外头,景花迟疑了片刻,迈开步子将信将疑的走了出去。一眼就撞上在外头的墨玉,俊逸的模样,一声青衣,令人觉得眼前一亮,景花问道:“是有什么事找小姐吗?” 墨玉正准备离开,听到声音停下脚步,看着景花笑道:“今夜特地来找你的。” 景花怔怔的看着墨玉,心慌张起来。结巴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墨玉勾唇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我未婚妻想要一条手帕,我常听她们说起你画的花样好,就想跟你讨要一两张。” 景花觉得耳边的风很大,一时听不清墨玉在讲什么。 脚步踉跄后退,意识到自身的失态,忙抿唇强扯一抹笑容,“你在这儿等会,我现在去拿给你。” 墨玉颌首,静静的看着景花,淡淡道:“有劳景花姑娘了。” 景花忙转身跑进去。 苏三媛坐在石阶上,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外头的声音也听得一字不漏。看着景花跑进跑出的忙碌着,画面让人看着心疼。更可恨的是墨玉,平日多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也做这么不妥的事情! 哪有三更半夜进来跟女眷讨要花样,还是替未婚妻讨要的?若是她,准要拿花样狠砸墨玉,让墨玉滚远点!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景花也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半睡半醒之际,外间炕上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哭声很轻,苏三媛却再也睡不着,一时也不好走出去安慰,只好这么让景花痛快哭一场。 次日清晨。 景花眼睛红肿。苏三媛不揭穿她,跟景花玩笑了几句,出门去散心。想到一会要到苏禾那里,便停下脚步说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是。”景花也不想别人看到她哭肿的双眼。 穿过夹道,远远瞧见苏禾跟墨玉在前面走着。 苏三媛急赶了几步,追上他们,顺便瞅了眼神态淡然的墨玉。 墨玉态度恭敬,“大小姐。” 苏三媛不理他,问苏禾:“大哥,我想打听一个人。” 书房到了。 苏禾回头淡淡道:“晚点吧。”掀开帘子走进书房。 苏直每日下朝回来,总是要关在书房下一回棋。今日黑白两棋难分敌手,听见俩兄妹一起来了。苏直头不抬,专注的盯着棋盘。 此时该是黑子落棋,可这招落下后,白棋只需两步就能扭转死局。一时,苏直摇摇头,伸手想要打乱棋局,却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捡起白棋落在先前一直忽略的角落。 苏直低头再看棋局时,白棋输了。 原来刚刚一直想着白棋反败为胜的招数,反而看漏了棋局角落被忽略的位置,居然能使黑棋一招致胜。 赞许的看了眼苏禾,笑道:“禾儿,你这棋艺大有进步啊!” 苏思走进来,正巧听到夸赞声,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182.帮一个忙(求首订) 苏直侧头,正好看到苏思未及收敛的不屑神情,怒骂道:“真是越大越不成材!” 书房外头候着的下人,心头捏了一把冷汗。 老爷教训二少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每回二少爷犯错,老爷就会抡起棍子一阵猛打。 见苏思缩着脑袋。苏直背着手,冷声道:“最近私塾里学了哪些功课了?” 苏思一一将私塾里学到的内容说出来。想到老爷随时可能查他背诵情况,苏思的心瞬间吊在嗓眼里。上次因为背不出来,被爹打了一顿,还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苏思背站直,生怕任何不仔细的细节,招惹到麻烦。 苏直一看他就知道,又没有好好读书。 想起杨氏等人常劝少打思儿,一时也因棋局被解开,心头舒坦。苏直抬手挥了挥手,说道:“还不出去!” 苏思忙退出了书房,静站了一会,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苏禾解了棋局,被留下来又下了一盘。 见一时半会也下不完,苏三媛便跟着苏思身后走出来,打趣道:“平日不用功,临时抱佛脚也没有用。” 苏思看是苏三媛,也不吭声,径自离开。 走了几步,苏思自己停下脚步,回头看苏三媛,说道:“有空去郕王府看看我姐姐吧。最好能使出以前你对付下人的手段,好好替我姐姐教训一下安和郡主。” 苏三媛毫不留情面,说道:“我不愿意!” 苏思也没想到大姐这么快拒绝。 迟疑了片刻,说道:“好歹姐妹一场,大姐你还真狠得下心吗?” 苏允从月亮门走出来。远远就瞧见苏思跟苏三媛讲话。苏允冷笑道:“思哥儿,你求她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她害的吗?仔细母亲一会听到你刚刚那番话,给你一耳刮子!” 苏思冷哼,“郕王喜欢大姐又不是秘密,我不求大姐,难道还求你不成?” 苏允视线扫过二人,“随你意吧。” 苏思一时觉得无趣,看着苏允走向书房去的背影。虽恼怒,但却半天说不出其他话来。 苏三媛看到苏允想起张懋踢苏允的那段往事,心里烦闷,提步离开,往墨玉所在处走去。 墨玉正靠着廊柱走神。瞧见大小姐走来,才站直身子。 苏三媛见四下无人,说道:“你昨夜来了之后,景花哭了一场。以后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替你未婚妻讨要什么东西了?” 墨玉说道:“好。” 苏三媛看了眼书房那边,“不介意我跟你一起等大哥出来吧。” 墨玉摇摇头。一个人是等,两个人是等,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苏三媛闲不住,随口问道:“你的未婚妻长得很漂亮?” 墨玉笑道:“奴才没有什么未婚妻,昨日因听到几个姑娘在那儿嚼舌,说景花姑娘钟情于奴才。奴才无意于景花姑娘,因而想笨法子断了景花姑娘的念头。” 苏三媛怔楞。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墨玉眼眸中透着温柔,淡淡说道:“奴才托大少爷的福,全家人才能活到至今。景花姑娘又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往后的路还很长远。奴才此生只愿当牛做马,报答大少爷的救命之恩。” 苏三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同墨玉一般,靠着栏杆呆站着。 “你们两个这么喜欢罚站?”苏禾的声音,从背后幽幽的传来。 墨玉说道:“少爷,大小姐有话说。” 见墨玉替她开了口,苏三媛便提起英国公张懋这个人,并且将幼时张懋踹了苏允一脚的事也说了。苏禾听了先是沉默,说道:“这不是好惹的角色,离他越远越好。” 又是这一句…… 谁不知道京城这些有权势的人,都是官官相护,哪里能有好惹的角色? 苏禾看到苏三媛置气,咬下唇的娇俏模样。忍不住提醒道:“还记得上回到沈宅提亲的那个张大公子吗?他就是英国公府的人。张大公子经常闹出人命,你说为什么没有人找上他们麻烦?” “为什么?” 苏禾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皆是顾及英国公此人。听闻他不止在江湖上,在朝堂上的势利也很大,一直深受皇上跟孙太后两人的宠信,暂时还没有人愿意招惹他。” 苏禾问:“没其它什么事了?” “大哥要去哪?” 苏禾淡淡道:“约了几个友人打猎,一起去吗?” “都是男的,我跟去也没意思。反倒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 苏禾抿唇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苏三媛的白嫩的脸蛋,“下回带你出去玩。”说完便提步离开,墨玉冲苏三媛告退,跟上少爷的脚步。 今夜。八月十五元宵节。 街巷异常热闹,人流川涌不息。往日关在闺房中的姑娘,在这一日也得以相约结伴漫步在灯市,在桥上。小贩们这一夜,都别出心裁的摆出各种款式的灯笼,以各种娱乐活动,吸引游人的注意。 苏三媛提着灯笼,景花紧随其后。 苏禾唇角噙着笑容,灯光下,他的容颜也比往日更显得温柔。墨玉紧随他身侧,提着灯笼替他照明。 夜离慵懒的半眯着眼,散漫的跟在最后,“这种人挤人的节日,倒不如躺在床上来得实在。” “又没有非拽着你来不可,就你爱抱怨。”苏三媛侧头看夜离。 夜离说道:“啧啧,某位姑娘得了便宜还卖乖。”夜离边说边抬手按捏着太阳穴,昨日喝的酒里头被清香下了.药,此时还觉得头疼厉害。 墨玉看着少爷向着钱芳婷姑娘方向走去,两人遇见后携手走入灯市,在各处人群拥挤的地方凑热闹。墨玉回头对苏三媛几人说道:“大少爷不放心小姐,才让夜公子跟随着来保护。” 苏三媛笑道:“他会这么好心?肯定又被大哥抓住了什么把柄。” 夜离斜睨苏三媛一眼,冷哼道:“还不是上回把你吊在悬崖的事,险些被你大哥也拖去尝试。” 墨玉插话道:“夜公子,少爷决不会这么做的。” 夜离挑眉,看着墨玉,又好气又好笑道:“开玩笑呢。难道真告诉她,你家少爷抓了我什么把柄?还让不让人活了?” 灯笼下,走来三位姑娘。 苏三媛拉着景花,正想去对面灯市凑热闹。突地,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扯住,回过头,夜离凑在耳边悄声道:“帮我一个忙!” 183.姑娘真多 苏三媛觉得稀奇,正想调侃夜离几句。 迎面来的三位姑娘已经靠近了。 “夜离。” 三位姑娘咬牙切齿,异口同声道。 苏三媛忙用力甩开夜离,手腕却被紧紧地拽住不放。夜离凑近苏三媛耳边,痞笑道:“你跑什么?万事还有我在。” 苏三媛深呼吸,侧头看其它方向,不理会夜离。 “夜离,她又是什么人?” 一位粉裙姑娘上前,试图想将夜离从苏三媛身边拉走。 苏三媛喊道:“我不认识他!你们赶紧把他拖走,不然我一会要报官了!” “娘子,何必对为夫这么狠心呢?”夜离深情款款的看着苏三媛,见没人理。对来的三位姑娘冷声说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不可能休掉我娘子,你们走吧!”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未婚妻?” 粉裙姑娘瞪大眼,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泪扑簌滚落。 夜离喉结滚动,怜香惜玉的看着梨儿,很想过去搂着她安慰。可对面醉红楼阁楼,清香正看着这儿。夜离想了想,觉得烦闷,索性不理她们。 而且这几位姑娘,也不是他喜欢的。至今为止连小手都没碰过,早点断了她们念头,当件积阴德的好事。 面对哭哭啼啼的三位姑娘,苏三媛恨得牙痒痒,挣脱不开夜离的手,气的抬起脚朝着夜离脚,重重踩下去。 夜离脚移开,苏三媛一脚踩空。再抬起,还是被躲开。那边几位姑娘哭累了,傻愣愣盯着两人耍甜蜜的全过程。 赏灯的行人,视线三三两两朝着这边投来。 苏三媛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事。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冲面前三位姑娘,心平气和的劝道:“你们要是喜欢,就过来把他拖走。拖不走的话,你们就赶紧走!姑娘家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哭,还要不要名誉了?” 梨儿嘟着小嘴,伸手拉住苏三媛的手,哀伤道:“你是他未婚妻,就算我拉走他了,也不能名正言顺。你要好好对待夜离公子,我们走了。” 三位姑娘都是一步三回头,渐行渐远。 苏三媛很想一巴掌拍飞夜离。哪里长出这么一个无赖?敢调戏别人姑娘,还不敢当面认! 苏三媛喝道:“放手!” 夜离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主动提道:“梨儿是一位故友的妹妹,我跟她们连小手都没牵过。其她两位姑娘,应该是她家隔壁的,都才见过五六次面。” “应该?”苏三媛觉得不能理解夜离花心的世界了。 夜离点点头,撇嘴道:“这些姑娘,不知道脑子是不是都装了浆糊。拒绝两次了,一个个还都愿意嫁我做小妾。也是绝了!” 苏三媛怎么就觉得夜离这话不可信? “要么就是你拒绝不直接,要么就是你经常跟她们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的芳心?” 夜离挑眉回忆,“有么?” 苏三媛觉得身后有人,回头看去,清香姑娘站在那,与夜离视线对视。清香唇角含笑,夜离正思索过往,神色显得肃穆正经。清香笑道:“依你这种风流性子,能舍得不牵那几位姑娘的手?哄骗哪家姑娘呢,这么不看时候。” 夜离知道清香素来喜欢嘲讽,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清香见夜离不似往日在乎自己,脸上的笑容早散却了几分,淡淡道:“这与我本无关系,你爱和哪个姑娘好,就跟哪个姑娘好吧。我只是来催你早点完成任务,他已经在催了。” 说完,一刻也不愿多逗留。 夜离望着清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许久才缓过神,问道:“还有哪些地方想逛的?” 苏三媛绕开他,冲墨玉两人道:“我们去桥上看看。” 夜离耸耸肩,默默地跟着身后。 那边有人在卖孔明灯,上空已有许多盏孔明灯,载着人们的愿望,在夜空中徐徐上升。 “景花,你过去帮我买一盏。”苏三媛刚说完话,身后就有人递过来一盏。夜离的大手捧着孔明灯,“拿去吧。” 瞧见大小姐有夜离陪着,景花站在边上,显得孤单。墨玉走过去问道:“这种节日,你不买一盏去放么?” 景花喃喃道:“不适合我。” 墨玉颌首,不再多言。视线看向桥斜对面少爷跟钱芳婷姑娘在人流间穿行的身影。 苏三媛松开手,那盏孔明灯徐徐上升,承载着愿望远去。 夜离也抬起头,看着那盏孔明灯,笑道:“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苏三媛正色道:“你该找个机会跟她们解释一下,我可是已经定过亲的人了。” 夜离背靠着桥柱,漫不经心道:“等有机会再说。” 桥下走来一位姑娘及两位随行婆子,有了上回的经验,一看到对方也是冲着夜离方向来的。苏三媛没等夜离反应,忙提步躲到墨玉身边,跟夜离保持一定距离。一边手挽着景花的手臂,佯装只跟墨玉、景花来的,根本没有夜离这一人的存在。 夜离含笑的看着苏三媛。又不是老虎,能吃了她,那么怕做什么。 “夜兄,你怎么在这?” 夜离看到蓝衣女子,觉得眼生,一时记不起曾在哪儿见过。抿唇半晌,想起对方的身份,夜离才抬手指了指苏三媛几人方向,“陪她们出来赏灯的。你怎么也一人在这儿?你二哥呢?” “二哥他有事走不开。”蓝衣女子抬头朝苏三媛方向看去,“那姑娘是什么人?” “我一位友人的妹妹。” 蓝衣女子点点头,“那不叨扰了。我该去找几位姐妹儿玩了。” 离开时多看了眼苏三媛,身影渐行渐远。苏三媛觉得那女子很眼熟,好奇道:“那又是什么人?” 夜离沉吟片刻,“杨姑娘,贵府杨夫人的侄女。” 杨氏的侄女? 苏三媛寒酸道:“那你认识的姑娘,还真够多的。” 夜离没说话。 从桥上看那条街巷,人流川流不息,灯光,佳人才子相伴其中,有欢笑声从那边传来。也不知道苏禾跟钱芳婷逛到哪儿了。视线一圈一圈的巡视,实在找不着,苏三媛择了一处干净的位置坐下。 景花拿了手帕垫下地上,“小姐,你不再逛其它地方吗?” “到处都是夜离公子的红颜知己,还不如乖乖待在这儿赏月。” 听到苏三媛寒酸的话,夜离眉眼中含笑,淡淡道:“不是想听江湖事么?” 184.真是喝醉了 难得夜离主动提。 苏三媛说道:“先说白城安的。” 夜离侧头让墨玉去买酒,淡淡道:“白城安前日杀了白衣教护法,他们教主派使者把白城安带回教派,现在还不知道生死。” 苏三媛沉默,一时没有心思再听其它的事。 好半晌,墨玉提着一壶酒回来。夜离接过酒,说道:“等过几日,我再帮你打探一下白城安死活。” 夜离开了塞子,一口一口的灌。 苏三媛支着下巴,看着上空的孔明灯。刚刚那盏放远的孔明灯已不知踪迹了。她许的愿望,是希望白城安能离开白衣教,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浪迹天涯也好,归隐山中也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灵验。 桥上有好几对才子佳人走过,月圆花开。 夜离自嘲一笑,“此良辰美景,我独饮一壶,也算不枉此生了!”仰头灌,胸前衣襟被酒染湿一大片,香醇的酒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景花皱眉头,墨玉察觉说道:“夜公子自有分寸的,最多一会我拖着他回府。”景花愣了下,吃惊墨玉竟看透她的想法。 苏三媛独自走过去,买了两盏孔明灯,一起放飞。 望着徐徐上升的孔明灯,苏三媛合掌,默默念道:“希望白城安平平安安。” 耳边有呼哧的呼吸声音,酒香气在鼻息间萦绕。夜离站在她身边,一壶酒已经喝见底,被他随意丢在地上。夜离眼眸中倒映着孔明灯徐徐上升的画面,有几盏缓缓飘落在水中。 刚刚被苏三媛放飞的其中一盏孔明灯,缓缓坠落下来,火苗闪烁不定。 夜离先苏三媛,将孔明灯接住,护着火苗又重新将它捧高远去。 夜离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其实,我们跟白城安是……一类人。”夜离猛咳了几声,巧妙避开苏三媛投来的目光,喃喃道:“今夜真喝醉了。” 苏三媛不理夜离。 “去找大哥吧。这么晚了,也该送碧儿姐姐回去了。”苏三媛提步朝着墨玉走去,对几人说道。 墨玉抬手指着人流中,与钱碧芳并肩散步在人群中的苏禾。 在他们周围的灯市,有不少欢笑着身影,与他们擦肩而过。背着糖葫芦的小贩,大声的叫卖着。钱碧芳稍停顿了脚步,苏禾便温柔地领着她去买了好几串糖葫芦。苏三媛几人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们二人,从底下逐渐走上桥来。 有三两个调皮的孩童,手中拿着鞭炮,丢在角落,劈啪作响。 钱芳婷见他们可爱,便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们去分着吃。苏禾则伴随在身边,唇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眸光染上了漫天孔明灯明灭的色彩。钱芳婷回身看去,目光与苏禾对视,娇羞的回以笑意。 夜离拍手,趁着酒兴起哄道:“郎才女貌,真是世间绝配啊。” 钱芳婷将一串糖葫芦递给夜离,“买给你的。”夜离接过糖葫芦,朝苏禾挑眉一笑。钱芳婷抱着糖葫芦,又分别递给了苏三媛三人。 苏禾道:“该回去了。” 车两辆,苏禾亲送钱芳婷回去。夜离则送苏三媛等人回去。 进到苏府内。苏允正站在廊檐下,手中抱着手炉,仰望着外头的烟花绽放。瞧见夜离跟苏三媛相伴进来的画面,苏允冷笑道:“我可真希望三表哥能亲自站在这儿,看看姐姐跟夜公子挤眉弄眼的模样。” “三小姐……”景花下意识想要替小姐辩解,被苏三媛抬手止住了。 “这么晚了,她待在这儿就想找我们麻烦,随她去吧。”苏三媛提步离开。夜离抬眸看苏三媛一眼,侧头对墨玉道:“我们也走。” 苏允见他们都离开了,呆楞了一会,提步离开。 “刚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吧?我有诬赖他们么?”苏允问身边的贴身丫环秀林。 秀林垂低视线,淡淡道:“奴婢看到了。小姐并没有无赖他们。” 苏允哼了声,提着脚步更快了。秀林提着灯,不管快慢,始终跟着小姐一步远距离。 又是一夜失眠。 躺在床上,苏三媛睁着眼。突然想起夜离当时说到一半的话,“其实,我们跟白城安是……”鲜少见到夜离会在一句话上面犹豫。当时,他想说的是什么? 越细想,苏三媛越觉得奇怪。 比如白城安对夜离的态度,以及夜离对白城安的态度,说不上很敌对。以她的直觉,更像是暗地里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可大哥对白衣教的态度,很冷漠,甚至有些仇视。 苏三媛皱着眉头,一时理不清这些出现在脑中的凌乱碎片。有些甚至只是她凭直觉猜测出来,根本找不到特别明显的蛛丝马迹来论证。 “小姐,你睡不着吗?” 景花听到里间屋里头的细碎声响,轻声问道。 “恩。” 景花轻声道:“那要奴婢陪小姐讲话吗?” 今夜景花跟墨玉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挂着笑容。一向不把情绪外露的景花,难怪也睡不着觉了。 苏三媛抿唇笑,头探出帷幔,说道:“你进来,我有件事要悄悄告诉你。” 景花起身披了件,急步朝里间走去。 “小姐,是什么事?”景花一边点了灯,一边问道。看到小姐脸上挂着的笑容,景花心里头又一时没底。 苏三媛笑道:“先倒一杯水给我。” 景花忙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等小姐喝完了,又接过放回桌上。 苏三媛将帷幔拉开,床上腾出大半的位置,“进来卧着睡,别着凉了。” 景花想了想,依言爬上了床铺。略显拘谨的缩在边上,将被子角都压得实实,生怕小姐染了风寒。 “墨玉告诉我,他其实没有未婚妻。” 景花先是一惊,怔鄂了好半晌。缓缓点点头,喃喃道:“想是他看不上我吧。” 苏三媛调整了枕头,看着帐顶,本想着告诉景花这件事以后,劝景花若是喜欢可以再努力一些。看今晚的情形,墨玉跟景花相处的很融洽。听见景花语气落寞的说出这句话,苏三媛突然说不出让景花喜欢就勇敢的去追逐把握之类的话。 想了想,苏三媛拍了拍景花的背,“他是因为听到一些丫环嘴杂,背后说你喜欢他之类的闲话。也是因为顾忌你姑娘家脸薄,才刻意那么做的。” 景花低声道:“闲话多得是,何必就揪着这一桩不放呢?” 185.无风不起浪 书房静悄悄的。苏三媛踏进,里面空无一人。 书童从外走进来,解释道:“刚刚老爷被夫人请到大观园去了。大小姐可以到那儿看看。” 书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白白净净的,一身蓝衫。说话的模样,嘴巴鼓鼓的,像条金鱼吐泡泡。苏三媛停下脚步,起了逗他的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老爷帮我取名侍书。我原来流浪街头,没有好听的名字,就不说了。” 门外的影子拉长印在地上。 “姐姐,我正四处找你呢。”苏允语气淡淡的,话中透着说不出来的古怪。 侍书恭恭敬敬给三小姐行礼。走出去,才见到远处走来,神色严肃的老爷苏直。他双手背在身后,镀步走进书房,“你先出去。” 苏允恭恭敬敬站在一边,侍书则低着头退出了,迎面又走来夫人杨氏。侍书悄悄抬头看了眼,今日可真热闹,都齐聚在书房。恭恭敬敬给杨氏行礼,侍书走开一段路,又飞一般的撒腿调皮的四处蹦跶。 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做什么呢?这么欢喜?” 侍书抬头看到是大少爷,浮现脸上的愁容顿时散却,笑嘻嘻道:“老爷、夫人、两位小姐都在书房,暂时不用我伺候一旁。我正想去找墨玉哥哥玩呢。” 苏禾沉吟片刻,回头让墨玉留下,忙提步朝书房赶去。 “跪下!” 苏直冷声喝道。 苏三媛没有出声,屈膝跪倒在地上。“允儿,不用你跪!”苏直瞥了眼苏允,淡淡的说道。 苏允站起身,退到杨氏身侧。 “你可知道,自己已经定过亲了?” 苏三媛抬头,看见老爷苏直手捧着茶,脸色阴郁。迟疑半晌,苏三媛点点头,还未及开口,“嘭!”砸在身前的茶盏四裂,温热的茶水溅到身上。满室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住了。老爷苏直冷笑一声,眼中透着失望及厌恶,定定盯着跪地之人,“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传的吗?” 苏三媛低垂头,不敢直视,生怕又不小心踩到雷区。 “好好一个大小姐,在外头抛头露面?非要让人都看见是你跟着别的公子哥,卿卿我我,才觉得心头舒坦是吗?”苏直瞪着跪地一直不曾开口的苏三媛,“怎么不说话?” 苏三媛想了想,说道:“爹,我并没跟他卿卿我我,可能是外头那些人嘴杂,胡乱传的。” “笑话!那昨夜怎么有人听见,你成了夜离的未婚妻了?”杨氏在边上冷不防的插话道。听到这话,苏直降下去的心火,腾地又涌上来。 苏三媛皱眉,想到昨夜那些事,心里头也觉得恼火。 “这事,是误会!” 苏禾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人也缓步走进了书房,给众人请安,噙笑道:“昨夜,我也在场。并未听夜兄说媛儿是他未婚妻这些戏言。不知道母亲是听谁这么讲的?” 杨氏神色一滞,眼神冷厉,抿唇笑道:“禾儿,你这话是几个意思?怎么听着不像是问话,倒像是质疑长辈?” “爹一生为官清廉,从小教导我们这些小辈,做事都要弄明白才可以讲立场。母亲虽是长辈,但事因昨夜我一直待在媛儿身边,夜兄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若说夜兄跟媛儿当着别人面讲这句话,而没有道出我来,这叫我如何能信服?叫爹又如何能信服?” 苏禾直着身板,一字一句,顿挫有力的说道。 老爷苏直听了,抿唇不语。隔了许久,扭头看向杨氏,“我倒是忘记问你,究竟是外头什么人先传出这件事来了?你又是如何避开我先知道的?” 苏三媛心头的不安逐渐散去。眼角余光悄悄瞟了眼,苏禾眼中透着笑,一种令人很安心的笑容。似乎任何时候,苏禾都有一种对全局运筹帷幄的自信。反观那头,杨氏容颜透着被动摇的心虚,似乎怕被人看透底线,巧妙避开众人的视线。 “允儿。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还不快点一五一十的说。”杨氏推了推苏允,说道。 苏允咬着下唇,先前也只想着找个人出来告姐姐状,而她只需要躲在暗处,旁观这一切。看到爹对姐姐失去宠爱的这一场好戏。 明告状与暗告状的感觉果然不同。上头爹冷漠的视线,比先前更冷厉了几分,恨不能生吞活剐了似得。苏允悄悄抬头看了眼,却并没有看到爹脸上露出自己心想的那副凶狠模样。 沉吟片刻,苏允说道:“我昨夜看到夜公子跟姐姐相伴回来,有说有笑的。” 苏三媛侧头,紧盯着苏允,轻声问道:“我何时跟夜离有说有笑了?”声音虽轻,却足以令书房内所有的人都能听仔细。 “姐姐还狡辩?” 苏允回嘴,视线却是朝着上头爹苏直看去。苏直颌首,说道:“继续说!” “我身边的丫环秀林可以替我作证。”苏允鼓着嘴,一副不替自身解释清楚不罢休的模样。苏三媛正想起身,呵斥一声她和夜离身边也有证人景花跟墨玉。垂在身侧的手被苏禾悄悄扯住。 苏三媛下意识看向苏禾。 众人的视线也随着苏三媛的视线,落到苏禾身上。 苏禾神态自若,说道:“允儿,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知道有人在背后嚼舌?你一个身处闺阁之中的姑娘,昨夜既没有出去,平日里又没有爱跟那些婆子嚼舌的个性,是怎么比母亲他们都要早的知道这些事的?” 苏允藏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 昨夜那个黑衣女子悄悄来屋里说了这桩事。可恨,这么好的一次机会,竟让自己没有把握住,错失了先机,还落得此时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暗暗吸了口凉气,心脏突突的跳动。张了张嘴,许久说道:“我昨夜看到姐姐跟夜公子有说有笑进来,生怕姐姐做出什么违背祖训的事情,也害怕姐姐做对不起三表哥的事,所以我暗暗派人去查了这件事。” 苏禾点点头,一脸了然的笑了。 众人见他如此神情,心里头更加困惑。苏直知道这个庶长子自幼沉稳,计谋多。因此比旁人更多疼了苏禾一分。今日见苏禾一直替媛儿出面,苏直心头虽纳闷,却深知无风不起浪的道理,定是媛儿背地里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才能让人抓住把柄。但因为平日里宠苏三媛,并不想把此事闹得太大了。 更何况禾儿句句在理。便任由局面往益处发展。 苏直眉目舒展,背手在身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双儿女,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张与他年轻时颇有六分相似的容颜上,说道:“禾儿,你这是在笑什么?” 186.护法被杀 苏禾抿唇,先是摇摇头,又是一笑,道:“我叹允儿真是单纯。” 苏允心头一紧。又是什么地方,让他抓住把柄了? 紧盯着苏禾看了一眼,苏允忙打岔说道:“大哥,你若觉得我单纯,那后面太伤人的话大可以不必再说了。”看着苏禾含笑,自信满满的神情,苏允不安感更甚,沉默之间,苏禾一直没有开口讲话,也永远猜不到他下一句是什么。 虽然只过了片刻,可对苏允来说,却像是渡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 苏允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了眼苏禾,正对视上一双含笑的眸子,乌黑透着她畏惧的笃定与深沉。像是在透过眼神质疑她,背后是否还做了其它对不起姐姐的事……苏允沉浸在内心虚构的不安世界之中。一番较量,最终败于现实强大的敌人,与内心不安的蔓延。 “大哥。”苏允低低的喊道。 主动坦白道:“我昨夜让秀林去打探的,也是秀林把这些话传给我的。我只是害怕,姐姐会做什么对不起三表哥的事情。还有外头关于姐姐跟夜公子的事儿,也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就算……你说赢了我,那外头那些谣言,又有谁会相信?” 声音柔柔弱弱的,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老爷苏直摇摇头,视线飘向别处。媛儿跟允儿都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本无亲疏分别。可打从心底深处,苏直恨透了允儿那股子阴柔气息……明知道允儿本性善良,可始终拗不过内心抵触。 杨氏走过去,伸手抚摸允儿,将她搂在怀中,对外头道:“让人把秀林那丫头喊进来。” 苏禾自始至终,都是淡定的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展。 苏三媛因为有苏禾这样拥有强大气场的人在,反而能安心的思索许多觉得困惑的疑团。 秀林被从外头带进来,给各位主子请过安后,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等待着老爷的提问。 杨氏道:“把你究竟是怎么打听到这件事的,又是怎么告诉三小姐的,都一五一十告诉老爷吧!” 秀林沉思片刻,神色镇定,将昨日及今日,小姐所说的话,以及到婆子那儿打听等事,都尽量替三小姐及自身往好处上说。 等秀林讲完,众人还未开口,苏禾便说道:“爹,依孩儿看,媛儿并没有做错事,外头也不知道谁乱嚼舌根。依孩儿看,先把这桩事镇压下来,再暗地里调查是谁嚼舌根的。爹觉得如何?” “恩。就这样办!” 不留众人反驳的机会,苏直挥手道:“你们都出去,让我焚香静心读会书。以后再有什么大事,查清楚了再说!” 杨氏知老爷怪罪,到嘴边嘲讽苏禾的话,又咽回肚中。 众人见杨氏吃瘪,一时按辈分,也没有人敢大出声息。 “还不出去?”苏直说道。 纷纷退了出去。 杨氏携着苏允的手,笑看苏禾,讥讽道:“禾儿真是长大了。但是过分厉害,容易吃大亏,这句话是我未出嫁时,家父告诉我的。禾儿可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太明白。” 杨氏深深看着苏禾。刚刚恍惚中,看到苏禾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这孩子,若再让他羽翼丰满下去,恐怕思儿还有自身的利益,日后将被其取而代之。杨氏不言语,拉着苏允的手,快步离开。 苏禾静静目送着杨氏的背影。 好戏才刚刚上演!从前种种欺凌,日后定会一一回报! 苏禾向来没有温度的眸光,此时正一点一滴的,沾染上唇角勾起的那抹温柔笑意。 苏三媛顺着苏禾的视线,朝着杨氏方向看去。 她们终于消失在视线尽头。苏三媛扭头对苏禾表示谢意。苏禾大手拍了拍她的头发,笑道:“幸好你还有嘴笨的时候。否则,真的是越长大越没有幼年时候的模样了。倒让我这个当大哥的,觉得感情生疏了。” 苏三媛心想:杨氏那一巴掌已经把原主打死了,自然不可能再有与原主气质性格各方面一模一样的人出现。 “夜兄已经替你去打探白城安的消息……” 苏三媛抬起头,苏禾则看着玩弄她碎发的那食指,淡淡道:“但,以后你还是需要跟白城安保持距离。特别是,白衣教跟月楼以及朝廷对抗的时候,他成为通缉犯,你更要避他远远地。” “造反这件事,朝廷已经开始查了吗?” “已经开始查了。”苏禾脸颊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视线若有所思,看着前方的空气,“如今护法死了。这件事十有八九,没有转机了!” 苏三媛心道:白城安绝不是一意孤行的人。杀护法,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值得白城安去冒这么大的危险。还是说…… 苏三媛伸手扯苏禾的衣襟,质疑道:“会不会,护法是其他人杀的?” “这种事,不是我们该考虑的。”苏禾负手身后,提步离开。 苏三媛追上苏禾的脚步,拖着他的衣服,说道:“大哥,我觉得你知道好多关于白衣教的事,多告诉我一些,又不会怎么样……” 苏禾停下脚步,一点点掰开苏三媛的手指头,“没事的时候,多学学姑娘该做的事。这些争权内斗,跟你不相干。” 墨玉跑过来,神色慌张,“少爷,夜公子回来了。”说完,视线看了眼苏三媛,几步凑到苏禾耳旁道:“夜公子他受伤了。” 苏禾一滞,提步就走。 苏三媛定在原地,抬头静静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心里头顿时没底。想到夜离这趟出去是去查白城安生死的,回来受了伤,必然跟白城安的事脱不了干系。想到此,苏三媛提步就跑,追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路遇景花,苏三媛顺势拽住景花,一起追赶苏禾离去的方向。 院落空空荡荡的,并不像是上回留了墨玉看守门外。苏三媛对景花做了静声以及原地待命的手势,蹑手蹑脚朝着屋子走去。 里面传出谈话声——原来他们都是在里面! 咯噔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苏禾站在门内,皱眉看着出现的苏三媛,以及外头守着的景花。这头,苏三媛透过苏禾肩膀的缝隙,看到里面夜离苍白的脸,以及肩上中了一箭,墨玉在边上正用烧热的刀挖掉腐肉,将那深入肉中的箭头取出。 夜离疼的哧了声,拧着眉头,额间冷汗淋漓。 “进来。”苏禾淡淡道。 苏三媛点点头,绕过苏禾进到屋内。苏禾将门随后关上。 187.惹上麻烦事 门关上后,苏三媛反倒觉得不自在。随意选了一处座椅,第一次这么拘谨的坐着,等待着他们先开口。 墨玉正替夜离包扎那几处伤口。夜离虚弱的撑着,视线从苏禾身上,落到苏三媛脸上,说道:“这次,我真差点被他们暗杀了。” “他们……指的是谁?”苏三媛紧张的揪住扶柄。隐约觉得夜离这番话,不会是突发感想说的。 夜离叹息,上挑的桃花眼,眉宇间凝聚化不开的忧愁。 没有人代替夜离回答这个问题。在一声叹息过后,夜离才慢悠悠道:“白城安,带着人来围杀我的。” 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月楼跟白衣教原本就是敌对关系,就连上回夜离也拿诱饵去设计白城安……苏三媛有些不明白,眼角余光之中的苏禾,为什么也愣住了?他们之间,究竟还藏着多深的秘密? 苏三媛此时很想问,却始终问不出口。夜离看着她,苏三媛也回视夜离,好似这一刻,时间就这么静止住了一般。静的使苏三媛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何此刻她不想开口问其他的事。 夜离摇摇头,淡淡说道:“这次是我失算了。你也放心,白城安活得很好。” “白城安这次带了多少人?” 苏禾的声音很突兀的响起。 夜离思索了好一会,答道:“十人以上。” “确定是白城安吗?”苏禾凝视着夜离,一字一句道:“他是以真面目暴露在你眼前的,还是他的声音让你认出来,又或者是其他人说他是白城安?” 夜离拧眉,摇摇头,“我很确定,他就是白城安。他以真面目示人,并且他的声音,神态,武功,再没有第二人同他一模一样了。 “当时你就一人,怎么逃脱的?”苏禾问话的时候不再笑,神情冷冷的。 苏三媛有些害怕这副模样的苏禾。格外的陌生。苏三媛的视线定格在夜离脸上,只见他回忆往事时,原本紧蹙的眉头竟渐渐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那背后究竟是怎样的阴谋。 夜离笑叹道:“原来是这样啊。” 苏禾手负在背后,笑道:“果然是这样吗?” 夜离闻言,抬眸含笑的回视苏禾。苏禾颌首,说道:“看来对手很强大。” “幸好当时被逼到悬崖,底下有一条河。要不然九条命都不够陪他们玩。”夜离感慨,此番虽侥幸全身而退,但一条胳膊一条腿,若不是治疗及时,几乎就废掉了。这场战,真不好打。 苏三媛现在隐约觉得,白城安是跟苏禾、夜离一伙的。可又觉得有些不像,这世上能把这三人绑在一起冒这个险的……究竟会是什么? 见苏禾跟夜离的对话停下,苏三媛忙问道:“那关于白衣教谋反的事,朝廷一旦追上,白城安一定会成为头号被追杀的对象,是必死无疑的吗?”若是白城安跟苏禾、夜离一伙的,那么白城安有很大可能,可以躲过此劫。 苏三媛只是想以此探探他们的口风。 “此事,你暂时不需要知道。”苏禾淡淡回道。 一直在一旁充当背景墙的墨玉,突地开口说道:“少爷……” 苏禾不等他说完,打断墨玉的话,依旧是淡淡的口吻,说道:“那件事,也暂时先不要说。先把眼下的烂摊子解决了,否则被追查到这里,过不了多久我们也会遇上麻烦事。” 墨玉抬眸看了眼苏三媛。沉默了片刻,走过去搀扶起夜离,说道:“是否请大小姐先退出去?” “恩。”苏禾颌首。视线却没有看向苏三媛方向,而是独自走到纱窗边,眺望窗外碧空,墙角凋零的枯树以及满地的雪。 苏三媛起身,拉开门,退了出去,又将屋门掩上。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跟上回离开时听到的是一模一样的。苏三媛回头看着门,没想到在苏禾的屋中竟然藏有机关。脚下的步子没有停顿,一步一步朝着院外离开。景花走上来,问道:“小姐,我们是现在回去吗?” “恩。” 苏三媛看了眼景花,随后主动伸手去牵景花的手,一起朝外头走去。 景花轻声问道:“小姐,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苏三媛笑,景花是何等的聪明,自然知道屋内苏禾跟她说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话,见她难过,又不便主动打听。苏三媛想了想,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为什么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如意之事?” 景花听了抿唇,只是视线看着小姐,却没有吱声问。 苏三媛吸了口凉气,说道:“算了,都跟我们无关。” 华安院今日异常安静。 原来是欢子跟景花两人因闹口角,居然互相动起了手脚。此时两人站在对立的两边,互相瞪着对方。见到小姐从外头进来,两人都一起朝着苏三媛方向走来,异口同声道:“小姐,你一定要替奴婢做主!” 不约而同的说完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苏三媛回视景花。景花看着两人,说道:“谁先谁后,并不一定代表谁就是对的。今日小姐在这儿定会为你们二人主持公道的。”话一顿,视线落向欢子,“欢子,你也别说我偏心,翠香待在华安院伺候小姐时日比你长,我们就让她先说,可好?” 欢子拘谨道:“都听景花姐姐的安排。” 翠香看欢子这一番模样,心头就添堵厉害。隔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小姐,是她蛮横无理,日日找奴婢麻烦。就好比小姐上回那支玉簪丢失,欢子非说是奴婢偷的,奴婢气不过就回她一两句,结果欢子就来打奴婢,一点规矩都没有!” 苏三媛拧眉。侧头看了眼景花。 景花则心虚的避开视线。 翠香看到景花那副模样,心里头莫名一紧。余下未出口的话,都咽回肚中,再不敢多吭半句。 苏三媛收敛面上的不悦,视线落在欢子身上,平声说道:“欢子,该你说了。” 欢子早就留意到几人异样的神情。垂在身侧的手冒出冷汗,想了想,便将翠香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但话中对翠香却无一句抱怨。惹得翠香抬头,深深地看着欢子,气的暗地里咬牙切齿。 苏三媛视线看向几人,说道:“这该轮到我说了吧?” 188.手段会有多狠 景花跪到地上。翠香跟欢子紧随其后,跪到地上。 苏三媛不理会她们,佯装平日一般谈笑语气说道:“景花,你已经学会撒谎骗人了吗?还是我平日对你的态度很糟糕,才会让你不敢把玉簪的事情讲清楚?” 景花咬着下唇,眸中满是慌乱,解释道:“小姐,奴婢伺候小姐,绝无二心!” “哦?可这先前,我不是让你们有任何的事情,都不允许隐瞒的吗?”苏三媛绕着她们走了一圈,“你们三个是姐妹,可以无话不谈,对我就不行了吗?” 景花心脏突突的跳。这段时日,小姐脾气时好时坏,古怪的令人难以猜透。处处极为小心,却不防因此事招惹了麻烦。思及此事,景花心下明白是自作主张之故,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景花重重磕头,直撞得地上响声阵阵。 有好事的丫环们,远远的观望着。一瞧见大小姐视线扫视来,各个吓的慌张的缩身躲藏。苏三媛提步离开,“不用磕了,你们几人就在这跪一炷香,好好清醒一番!”随手指了一个丫环去点香,留下监视。 被指中的丫环是喜竹。往日除了景花跟翠香,就数喜竹地位最高。 喜竹点了香,回头看了眼上房,见小姐进去以后门就关上了。喜竹这才胆子稍大一些,轻声嗔道:“你们吵架你们受罚去,何苦牵连景花姐姐?” 景花忙揪住喜竹,低声道:“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怪别人,都怨我自己。” 喜竹叹息,知道此事大小姐气未消,又生恐不慎惹出什么麻烦事,只好垂手待在一旁,期盼着那一炷香快快的烧完。 这寒天雪地的,站着都觉得浑身发凉,更何况跪在地上。 喜竹越看越觉得捏了一把冷汗。 隔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喜竹见那柱香烧尽了,忙奔上前搀扶起景花,其他丫环则过来搀扶翠香跟欢子。人虽多,却没有往日那般吵杂的声音,静的就好似这里只站着二三人。 敲门声响起。 苏三媛看着出现在外头的喜竹。 “奴婢代景花姐姐过来伺候小姐。”喜竹垂低头,轻声说道。 苏三媛“恩”了一声,闭目养神。喜竹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伺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小姐命令。 “玉簪是从谁哪里找到的?”苏三媛闭着眼,手指轻轻敲打着,一声压过一声。 喜竹神色一滞,紧张道:“这事奴婢并不知情,只是听欢子说玉簪是从翠香那儿找到的。翠香还给景花姐姐的时候,正巧被欢子碰上了,不知怎的今日就闹得这么大了。” 苏三媛睁开眼,看着喜竹,“你告诉她们,谁要再敢提起这件事,或再乱动我屋子里的东西,我决不轻饶!” “是。”喜竹答应道。 苏三媛看着喜竹慌张的模样,见达到目的,心里顿时觉得踏实了。 平日对待她们少了主子的蛮横脾气,才真的让她们踩着头爬上来。对苏三媛来说,主子身份并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身处其中没了规矩,现在闹出这些小事简单;若他日闹出大事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谁也不能知道,一旦失去约束,那么原本处于底下的人,将来面对利益的诱惑,手段会有多狠。 就好比历代开国皇帝,面对那群一同打下一片天地的功臣,最后的手段却是赶尽杀绝。无非就是利益冲突。可见一旦碰上利益,翻脸的机率是很大的。苏三媛不想跟人斗,却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来斗。 大观园。 苏允伏在杨氏怀中低声啜泣。 “为什么,为什么爹总是护着姐姐?为什么不管我做得再好,不管我再努力,爹总是看不到我。就因为娘亲因我的出生而离世,爹要以这种方式折磨我么?”苏允哽咽道。 杨氏轻抚苏允的后背,若有所思道:“可不是吗?哪个与我们不合的,老爷就偏宠哪个多一些。若不是折磨,我也想不到其它原因了。” 苏允抬起头。 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母亲,其实……有一位黑衣人愿意背地里帮我们……帮我们收拾他们的。” 杨氏蹙眉,疑惑道:“什么黑衣人?” “一位会武功的黑衣女子。”苏允觉得不足以打动杨氏,又补道:“就是她告诉我,夜公子跟姐姐的事,恐怕外头散布的谣言,也是她暗地里捣鬼的。那黑衣人她说想要姐姐的命,我始终不肯答应。” 杨氏听到苏允说‘始终不肯答应’这句话时候,忍不住多看了眼苏允。 这孩子,背地里那些折腾她姐姐的手段,哪一项不是铁了心的往死里整? 杨氏觉得无关紧要,仔细琢磨起来,反倒觉得心惊胆战。又怕一时疏远了,令苏允察觉到异样,反而站到苏禾他们那边,帮着来对付自己跟思儿。 杨氏笑道:“你这孩子,怪叫人心疼的。” 苏允伏到杨氏怀中,低声说道:“母亲,就只有你一人是真心疼我的!” 杨氏宠溺的笑道:“可不是嘛?从小你就体弱多病,爹不疼你,亲姐姐又刁蛮任性。一开始我也是可怜你才多少疼你一些,后来越疼你就越是真心的喜欢,恨不能你这孩子就是我肚里奔出来的一块肉,让我名正言顺的宠你。也不让那些人背后嚼舌根,使软刀子。” 苏允轻声道:“母亲,那……我们找个时间,跟那个黑衣女子见上一面吧?让她帮我们使个法子对付大哥、姐姐她们二人?” 杨氏犹豫了一下,随口答应。心底却泛点不安。最终理智被心头涌起的利益想法占据。 心道:苏禾迟早也是要对付的!不如趁此机会,斩草除根。若事发,到时候找只替罪羊可就多了。一旦苏禾出事,思儿则必然受到老爷的重视。 无数念头闪现,在杨氏眼中汇聚,最后化成冷漠的寒光。 苏允琢磨不透此时杨氏心中所想,便依旧伏在杨氏怀中,思忖着那个黑衣女子为什么想要见杨氏,究竟姐姐跟那个黑衣女子有多大的仇恨,令黑衣女子居然不惜使这么多的心血布置陷害姐姐? 不管最终谁获利,苏允觉得,在这报复的过程中,她的内心享受到了报复的愉悦,这就足够了! 189.姑娘疯了 先前猜想会没有订阅量,谢谢你们默默支持。为了答谢这份支持,我决定不定期更新一万字,尽最大能力把这个故事讲完,谢谢你们~ 雷鸣声震耳欲聋。 有女子尖叫的声音响起,被一片黑夜吞噬掉了。 地上的土松动,有许多的人,手中高举着火把,另一只手紧握着锋利兵器,眼眸中杀意毕露。 “不管如何,都要找到那个人!” 领头的官兵下了命令。余下的官兵则举着火把,四下角落搜索。这儿是白衣教的领地范围,白衣教虽未声张过,却有不少人已知道这一地带的危险,经常发生有来无回的诡异事情。靠近那一范围的小兵不时回头看向领头的。 脚步靠前,一步三回头。可领头的官兵始终悠闲站于那边,不理会人的死活。有大胆些的,返过身,说道:“这里是白衣教的地盘,我们真非要去招惹那些人?” 一击闪电在夜空上划过,随后轰隆雷鸣声,令问话的那人身子缩了缩,早已忘记了其余未说完的话。 愣愣站在原地好半晌,随后问话的那官兵发了疯一般,甩开火把就跑,嘴里念叨着,“我也没有亲人,争这么多还不如保住命实在!白衣教那群人是杀人魔,听说玩死人的手段极多,我不要死在他们手里!” “站住!” 领头的官兵喊了好几声,那人已经跑远了。随后是其余几位官兵面面相觑,进退两难。天黑压压的,随时要有一场大暴雨降临。再这样找下去,根本不是事! 跟来的好几位官兵纷纷倒退。 领头的官兵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林深处。叹息道:“那也只能明日再来找那跑掉的姑娘了……”一语还未感叹完,有几个黑衣人,面戴着鬼怪面具,高大壮实的身板,有提刀,有拿着弓弩,从黑夜之中走出来。 “这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吗?”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面具中传了出来。黑夜之中竟看不清是哪位黑衣人开口说话的。众位官兵怔怔的,一时进退不能的吓愣住。 身穿粉裙的妙龄姑娘此时大哭道:“你们快救我!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我愿意跟你们回去,我什么都愿意,只要你们救我!” “撞见刚刚的法会,你觉得你还逃得了吗?”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就是紧拽住粉裙姑娘的那名黑衣人。他手中提着的那把刀,比其他人手中的刀还要锋利数倍。看着都觉得脖子发凉。 官兵领头先反应过来,吞咽了口水,颤声道:“你们是白衣教的人?” “恩。”黑衣人将粉裙女子随手推倒地上,高举刀,大喊道:“废话太多了!杀吧!一个活口不留!” 暴雨,淅淅沥沥的响声。雨水与血水的交融,无数道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生命,这一刻,成了地上冰冷僵硬的尸身。粉裙女子就跌坐在尸体堆中,娇俏的容颜,失去了灵气,双手捂着脸,痛苦的放声大哭、大叫。 黑衣人走到粉裙姑娘面前,将她抬起下巴,笑道:“我就大发慈悲,饶了你。好好地替他们活着吧!” 冰凉的触觉由下巴肌肤蔓延至心房,揪的粉裙姑娘再也受不了刺激。眼前一黑,身子跌倒在尸首旁。 次日。天逐渐亮起,有人路过此地,见到一位粉裙姑娘,疯疯癫癫的在尸首堆之中,缓缓地行走,她头发衣服沾满了血迹,一双眼眸黯淡无光,嘴里大喊大叫,“白衣教杀了他们,是白衣教的人一夜之间杀了他们的!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 砍柴的人听到,悄悄溜下山,将这件事报到官府。 原来昨夜那些官兵是奉命寻找一位大官逃跑走的小妾,而那粉裙姑娘未疯之前,是某村有名的美人儿,良家姑娘,自幼与人有婚约在身。县令带官寻到此处时,再也找不到半点粉裙女子的踪迹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派去的官兵有二十三人,找到的尸首却只有二十二人,另一人下落不明。 苏府。 苏三媛听到喜竹讲了昨夜发生的事,便跑去找苏禾。 屋门开着,墨玉从屋内退出,手里捧着药碗与小漆盘。苏禾则坐在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书架子,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似有预感,苏禾视线与苏三媛对视,淡淡道:“进来吧。” “大哥,你知道昨夜城外发生的那桩事吗?”苏三媛坐下后,主动提到。 苏禾挑眉,唇角眉宇间勾起一抹俊逸温柔的笑,“你现在是把大哥当做什么了?往日不见得你这么积极。”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视线时刻留意苏三媛的神情。 苏三媛想了想,说道:“我挺在乎白城安这个人的。所以很想多知道些,跟他有关的信息。” “一个姑娘家,说这句话不觉得害臊吗?”苏禾随手放下茶盅,漫不经心道:“何况你是一个定过亲的姑娘了,该多看些三从四德的书了。” “大哥,我知道你这里知道的事最多了。我只不过就想知道白城安生死罢了,你何苦为难人呢?”苏三媛低垂视线,“就算嫁人,也不代表白城安这个人就完完全全消失了。我只不过是想知道白城安生死,求个心安。并没有其它的奢望。” 苏禾站起身,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话,我若不答应你,岂不显得大哥无情无义么?” 苏三媛抬起头,看着苏禾。眨巴着眼睛,笑道:“大哥,你这答应了我,可就不能反悔了。以后只要关于白城安的事,都要记得告诉我。” 苏禾不搭腔,手背在身后,说道:“爹这会应该在睡午觉了,你也回去歇吧。” 苏三媛往外头走了几步,自己停下脚步,倒退到苏禾身旁,说道:“大哥,夜离现在好些了吗?” “再过十天半月,就复原差不多了。” 苏三媛抿唇点点头,隔了一会,又问道:“那……那清香姑娘,可知道?” 苏禾挑眉斜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清香是月楼的杀手,一旦将夜离的去向泄露于她,那也就相当于告诉月楼所有杀手。你若敢传出去,至此我们兄妹之情,恩断义绝。” 苏三媛忙道:“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大哥放心!” 苏禾笑道:“最好如此。去吧!” 墨玉从外头走进来,附到少爷耳边小声道:“白衣教的人,已经盯上咱们了。” 190.喜欢还是执着 “随他们去。”苏禾淡淡道。 墨玉看了眼杵在原地的苏三媛,猜疑刚刚的话,可能已经被听到了。 见大少爷进里间,墨玉便凑上前,说道:“小姐,外头若有人与你搭讪,要多加小心。” 苏三媛点头,冲他感激一笑,不问缘由,提步离开。 墨玉定定看着苏三媛的背影,走了很远的地方,才返身进里间,去寻找少爷跟夜离公子。 苏三媛想到外头既有白衣教的人,还是不出府来的安全。 脚下步子一绕,朝着荷花亭方向走去。 昨夜那场雨,整片天地万物都变得冷清孤寂了。又是寒天腊月之时,苏三媛孤身站在亭子里,竟觉得格外孤单。回忆起初穿越来这个时空,那时还有老夫人,每日再无聊好歹也有个固定的去处消耗几个时辰。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苏三媛回过神,朝身后看去。 朱祁钰,静静的站在那。容颜清俊,下颌长了胡须,看起来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成熟气息。那双眼眸,虽明亮,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一如这寒天腊月,冷得没有了杂念。 “见过郕王殿下。”苏三媛唇角含微笑,淡淡道。 朱祁钰手负在身后,身板高大壮实,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震慑。刚毅的容颜,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阿媛,怎么每日都在这儿发呆?” 每一回遇见,似乎都在这荷花亭。也难怪郕王会觉得她每日在此发呆了。苏三媛勾唇,浅浅一笑,“恰巧罢了。郕王殿下来苏府,所为何事?” 朱祁钰沉默,隔了一会儿,才说道:“阿悦很想回来瞧瞧,本王就随她一道过来。” “郕王殿下若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先退下了!” 朱祁钰半昂着头,看了苏三媛好一会儿,见她那双眼眸中浮现的满满都是抗拒,朱祁钰叹道:“本王,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人。”见苏三媛仍旧没有其他神情,叹道,“你退下吧。但别奢望着嫁给你表哥之后,就逃得了本王的视线了。” 苏三媛提起的脚步一顿,回首看着朱祁钰,“郕王殿下,你未免太自负了!” 朱祁钰勾唇一笑,“本王想要得到你,不过是人之常情,何来的自负之说?” 苏三媛道:“郕王殿下,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一直得不到,所以才这么执着?” “身为皇族血脉,本王自幼便懂得一个道理。想要得到的、理应得到的,那就应该去努力得到。不要计较太多外在的说法。”朱祁钰抿唇沉吟,“至于本王是否喜欢你,只有天地鬼神知!若本王无意于你,何须执着至此?” 苏三媛提步离开。 走过的路,看过的景,回忆起来固然美好。可回头重来一遍,却未必如回忆那般甜美。当时天时地利人和刚刚好,如今,一切都变了,他是娶了苏常悦的郕王殿下;而她是沈彦的未婚妻。更何况,苏三媛已经不喜欢郕王殿下了! 苏三媛脚步更快,头也不回的走进拐弯口,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去看。 “姐姐。” 苏常悦站在槐树旁,身后没有任何随从。 从一开始,苏常悦便候在这个地方,等待着苏三媛的路过。此时见着了,苏常悦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姐姐,依我猜,你还是早点从了郕王的好。每回来苏府,王爷都要去荷花亭,可见他对姐姐的心思,从未变过的。” 苏三媛很想大骂苏常悦。 她苏常悦能跟人分享丈夫,恐怕是不够爱朱祁钰。可是,她不愿意呀!她苏三媛眼里就是容不得半点沙子,也不愿意这么委屈,跟那么多的人分享丈夫,更厌恶两亲姐妹共侍一夫。 苏三媛深吸一口气,平声道:“苏常悦,我已经定亲了!没别的事了吗?” 苏常悦含笑,轻声道:“姐姐,你可真是,倔强啊。” 苏三媛迎上苏常悦含笑的眸子,淡淡说道:“你也是,怎么能这么固执呢?”说完,苏三媛提步就走。走到很远一段距离,苏三媛才放慢脚步,回头去看苏常悦的方向。心头泛起困惑:苏常悦究竟再打什么主意?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啊?” 迎面撞了下,苏三媛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抬头看见抱怨的人竟是苏思。苏三媛没好气道:“你刚刚说谁走路不长眼了?” 苏思讪讪的笑了笑,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视线飘忽不定,“反正我又没有说你。大姐姐,你有看见我姐姐了吗?听下人说,姐姐刚刚往这边来了。” 苏三媛回头指了苏常悦所在的大致方向。 “她现在应该跟郕王殿下呆在一起了,你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还是别去找她了。”苏三媛说完就走,苏思急忙过来伸手抓住苏三媛的衣服,“大姐姐。” 苏三媛回首看苏思。 苏思皱了眉头,问道:“听说大姐姐这段时间跟大哥走的很近?” “恩。” 苏思低垂眼帘,嗫喏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跟大哥争。我知道母亲对他们母子的态度一直都很恶劣,但是我希望大姐姐能转告大哥,若有一日相争,希望他能留我们一条生路。” “你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吗?”苏三媛深深看了眼苏思。这种话,倒更像是如今苏常悦会说的。 苏思红着脸,“反正我已经说完了。大姐姐你赶紧走吧,我还要去找我姐姐呢。” 苏三媛收回视线,提步离开。 那堵墙隔绝分出了两处世界。若不是穿越到了这个时空,每日关在苏府,苏三媛不会知道这么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换做曾经,甚至会嘲笑苏思跟苏常悦的小肚鸡肠,乃至于史书中轻描淡写的叙述内斗、宫斗的记录是多么的令人难以置信。 沈宅,苏府——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战斗! 苏三媛坐到石阶上,支着下巴,仰望着上空。 明年,真的能穿越回原来那个时空吗? 那里的家人是否已经老去了?若老去了,回到那个时空又有什么意思呢? 苏三媛摇摇头,心累的叹了口气。 “小姐,你还是进屋里头坐吧,小心着凉了。”景花赶出来,紧张道。 喜竹几人随景花身后出来。苏三媛抬头看她们,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景花脸上,失神道:“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们会难过吗?” 众人皆是一愣。 景花沉吟片刻,很认真道:“奴婢一定会随小姐去的!” 191.白城安被追杀 苏三媛请安的路上,远远瞧见苏禾跟墨玉走来。 “大哥。” 苏禾停下脚步,唇角噙着温柔的笑容,一如既往的令人想要亲近的邻家哥哥。苏禾说道:“白城安被人追杀。他若是找你,让他离这里远点。“ 苏禾离得不远不近,墨玉伺候在边上。两人没有温度的眼神,让苏三媛觉得难受。没有回答,苏禾也无心等待回答,提步便离开。 墨玉脚步稍缓,悄声道:“外面白衣教的人,已经撤离了。” 苏三媛忙拉住墨玉,说道:“白城安被什么人追杀?” 墨玉看了眼少爷离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说道:“月楼的人追杀,其他的问题,奴才一概无权回答,请大小姐放手!”视线冷冷的盯着被苏三媛扯住的衣服。 苏三媛松手,墨玉提步就走。 白衣教跟月楼向来不合是事实…… 苏三媛总觉得心头难受得慌。说不出缘由的难受。走了几步,苏三媛顿住脚步,这才意识到,似乎从认识白城安至今,她从未感觉到安心。就是那么一个人,短暂的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却这样牵绊着这么长时日,甚至可能是一生…… 若是有一日,回到前世了,也再不能知道白城安的消息了,日子会变得如何的乏味?那时候该如何是好? 心头添堵的厉害。苏三媛提步往角门方向走去。从来到这个时代,就再也没有尝试过独自逛街,再也没有尝试过漫步在美食街的乐趣。每日就是枯燥乏味,令人窒息的压力网,层层叠叠的往下压,让人挣脱不掉。 巷子来往的人少,摊贩守在街道两旁,古玩字画,零嘴吃食,随意搭建的茶肆,糕点铺子,米铺……苏三媛一家一家的走过去,越是这样茫无目地的走着,苏三媛越觉得内心安心许多了。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只不过是这浩瀚宇宙中的一人,走在人流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她,就好似蝼蚁一般渺小。 突地,感觉到有一抹异样的视线。 苏三媛朝着视线源头看去,阁楼上,白城安正倚靠在窗旁,面无表情,似一尊雕塑一般无二。 苏三媛抿唇浅笑。她跟白城安这次的见面,又是隔了多长的时间了?有十天半月了吧。 提步朝着那家酒楼走去。对小二讲了刚刚看到的大致位置,便被带到了这间屋外头。门紧关着,小二靠站在一边冲苏三媛指了指,苏三媛上前拍了一下门,“是你在里面的吗?” “推门进来。” 熟悉的声音,由屋内传了出来。小二听到了,知道他们确实认识,便放心的退了出去。 苏三媛推门,便将屋门掩上,生怕有人紧随其后,看到了白城安的身影了。 白城安已经站在窗旁,神情冷漠。眉毛凝霜,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气场。对于苏三媛进屋,白城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 “他们说你杀了护法,被请回白衣教了。”苏三媛出声。 “恩。又侥幸活下来了。”白城安像是在描述其他人的事情,语气淡淡的。甚至还透着对话中所述之人的怜悯。 苏三媛抿唇,择了一处位置坐下,支着下巴,看着白城安侧颜被光影投射出的弧度。 “你跟夜离他们是一伙的?” 以为这个问题要等很长时间才能得到答复,又或是永远也得不到答复。出乎苏三媛意外的是,白城安很快便回答了这个问题,对她竟没有半点隐瞒,淡淡说道:“我跟夜离还有你大哥,以及郕王殿下等人,一直都在互相利用。” 白城安回过身,正眼看着苏三媛,“你大哥他们没有告诫你,躲着我远一点么?” 苏三媛觉得听白城安说出这句话,更让人听了难受。苏三媛面上不显,说道:“说了,还说白衣教的人,已经盯上苏府了。他们还说,你被月楼的人追杀……可为什么,你还在这家酒楼待着?不是应该躲到更远一些地方去吗?” 白城安随手拿过一壶酒,勾唇讥笑道:“这世上,难道还有杀手追杀不到的地方吗?”一壶酒,仰头大口大口灌入。 “那次教主带你回去以后,有没有刁难你?” 白城安停下饮酒,静静看着苏三媛,随后伸手将衣袍一边扯落,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以及几处承受烙铁烫过的伤痕。那一道道疤痕,似蜈蚣,攀爬在上面,令人望而生寒。苏三媛愣住,白城安锁骨至胸膛留下的疤痕,不止十处,有新疤痕,也有旧疤痕。 视线往下移,啧啧。白城安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身上有八块腹肌。透着阳刚之气。似乎也意识到苏三媛的视线,白城安抿唇一笑,眉眼间的寒意淡却几分,“阿媛闭眼,别学坏了。” 苏三媛闭上眼,一脸正经问道:“我只是数你身上的疤痕,他们用烙铁烫你?后面你不找他们算账吗?” 白城安将衣袍整理好。 “若都这么嫉恶如仇,我也不能在白衣教里面,活这么长久了。” “真叫人心疼。”苏三媛眨巴着眼,喃喃低语道。 白城安斜睨她一眼,“你先管好自己的事,都已经订婚的姑娘了,还这么没有规矩盯着其他人瞧。若真出了事,谁能担保你后半生。” “当初说娶我的是你,后面耍赖的也是你。现在我订婚了,说闲话的也是你。”苏三媛瞪白城安,“你若觉得见我烦,我从今以后看到你就避远点,也省了我担心你什么时候死了。总可以了?” 苏三媛准备离开,被白城安从身后拉住,搂入怀中。 “不是嫌弃我么?还不放手!”苏三媛冷声道。张口就朝着白城安肩头重重咬了一口。额头上,白城安温热的气息,鼻息间嗅到的仍旧是那股熟悉而又好闻的药香味道,令人心旷神怡,苏三媛松开嘴,叹息,埋头靠在白城安怀中。 “若他日嫁给沈彦,我绝不会跟你见面的。”苏三媛低声喃喃。嫁一个人,那就是陪伴一生的承诺,决不能再有反悔的余地。 耳畔听到心脉沉稳有力的跳动声,一次压过一次。苏三媛觉得说完压在内心的话,反而更珍惜此时能跟白城安待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白城安眼眸黯淡,说道:“阿媛,此生遇见你,我已无憾了。” 顿了顿,说道:“若可以,一定不要跟沈彦、夜离太过亲近!只要我有任何的胜算,我都会来抢走你的!” 苏三媛推开白城安,对视白城安深邃的眼眸,“如果……如果我已经嫁给沈彦,请你再也不要出现了。若嫁给他,那我就一定会陪伴他走完一生。除非他先背叛我。” 白城安先是一怔,随后神情似笑非笑,冷声道:“我答应你。” 192.用尽余生寻你 苏三媛抱住白城安,难过的落下眼泪。 白城安替她擦拭眼泪,说道:“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没有办法保护住,让给别人,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要是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办?”苏三媛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白城安。 白城安拧眉,深深与苏三媛对视,“我会用余生寻你,不管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你。” 苏三媛返身,去倒了一杯温水,眼泪合着水,一扬脖子吞入肚中。待稍稍缓和了情绪,苏三媛才回头朝白城安笑道:“你找我做什么?那个时候恐怕我都跟沈彦成婚了,找到了也没有意思。” 白城安伸手握住苏三媛手腕,“你嫁给沈彦,也是我亏欠你的。只有确定你过得幸福,我才能一生无憾!到时或寻处地方归隐,或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苏三媛泪眼止不住的往下滚落。 白城安,你明明是个杀手,你明明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怎么说起情话来,反倒比夜离那一类人说的还要煽情。苏三媛抬手,不断擦拭眼泪,心里头痛的无法呼吸。伏在白城安怀中,苏三媛低低喃喃道:“我很想我父母,很想我的家乡,可是我也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你们,叫我怎么办……” 白城安拍拍苏三媛的背,低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想,何苦现在用这些念头来折磨自己?” 苏三媛吸了吸鼻头,不管眼泪鼻涕,全部往白城安身上擦去。 白城安虽嫌弃,却没有直接把苏三媛推开。视线宠溺的看着苏三媛,大手拍了拍她。苏三媛侧头,靠着白城安的肩膀,仰着头看白城安,从下巴的弧度看到脸颊,以及那漂亮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一双蹁跹的蝴蝶。 “为什么白衣教的人要盯着苏府?”苏三媛喃喃道。 “夜离听了不该听到的事。” 苏三媛追问道:“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当时教主正私下审讯我,问到一些朝廷的事。”白城安说道,“当时夜离被媚三娘发现了。后来便由我带手下追杀夜离。” 苏三媛蹙眉。白城安说的太过随意了,根本听不出任何多余的讯息。 一直以来,苏三媛都有一种猜测。沉思片刻,苏三媛问道:“当时,你是以什么理由劝服他们,让你去追杀夜离的?是不是出卖了夜离和我大哥的一些事了?所以,白衣教的人,才盯着夜离跟我大哥的,对不对?” 白城安抿唇沉默。 许久才哑声道:“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没有人敢保证谁能活到最后的。” 苏三媛不语。 虽然反感他们这样出卖同伴的做法,可是若换做自己呢?又能有多高尚的做法?不过是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自以为是的嘴脸。 苏三媛揪住白城安的衣服,勉强勾出一抹笑容,“我记得那时候在庵里跟你遇见的时候,你浑身都透着一种庄严的气息,从那时起我就相信你,一定可以离开白衣教的!所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白城安凝神,点头,静静听她说未完的后半句。 “尽可能的保护他们到最后,可以吗?”苏三媛想到苏禾,想到夜离,心里头就觉得受不了。那样两个曾出现在她的世界之中的人,居然有一日会死在同伴的出卖下,那便是一种精神上的伤害。即使苏三媛明白白城安这样做是为了自保,可仍旧会觉得……不该是白城安这样,似画里头走出来的人,该干的事。 他应该是风流不羁,狐朋狗友很多,聚在一起花天酒地,畅聊奇闻趣事。而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生活里除了互相利用,就是互相伤害…… 白城安沉默,隔了许久,出声答应道:“好。尽我所能完成此任务!” 苏三媛靠向白城安怀中,“我知道你为难,对不起……” 不等苏三媛说完,白城安打断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一桩事。” “什么事?” “以后离我远点,不要再向任何人打探关于我的事了。” 苏三媛觉得心脏被锐物重重扎了一次,疼痛的难以呼吸。往后若没有关于白城安的讯息,那日子该变得有多乏味?苏三媛咬牙,眼含泪水,毫不犹豫的语气里透着不甘心与哭腔,“我不要!我就是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不希望你死了,我却是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段时间,江湖跟朝廷都会发生很多的事,我不想你被歹人利用,在这场局里越陷越深!我能想到唯一保护你的方法,就是你能离我越远越好!之后发生的事,有一半的,会跟我扯上关系,到时我无多余的心力来护你。” 苏三媛深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难过,“之前大哥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真的是情不得已,我一定努力去做。但是,我还是想透过大哥他们得知你的消息,可不可以?” 白城安细想了一番,“恩”了一声,轻叹息,将苏三媛更紧的搂在怀中,“阿媛,我这辈子最怕的便是突然失去你!等我事成之后……事成之后,你若还在的话,我们一定在一起。” 苏三媛闷闷的嗯了一声。 离开白城安,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苏府。走了几步,苏三媛停下脚步,朝着白城安所在的酒楼看去。白城安不再窗边,却能听到自那间屋子传出幽怨悲伤的曲调。 “白城安,若你回来,我还没有成婚的话,或许我会随你浪迹天涯,再也不回前世了。”苏三媛轻轻呢喃。转身,脚下步子加快,朝着苏府方向走去。 这三日,天空都阴沉沉的。 苏三媛支着下巴,望着好似要压塌下来的上空,长长吁了口气。低声说道:“要下雨就下雨,最恨这种要下不下雨的天气了!” 景花在后头说道:“小姐,仔细这话被老天爷知道了。” 苏三媛歪头靠在廊柱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这种天气除了睡觉,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不抱怨,还能做什么?” 景花想了想,说道:“小姐,奴婢这儿有关于白衣教的谣言,小姐若想打发时间,奴婢便给小姐讲讲。” 苏三媛背过身,佯装出一抹笑容,“那些江湖事,我都听腻了。以后不许你说这些了。要说就说闺阁的趣事吧。” 景花点了点头,“是,小姐。” 苏三媛苦涩一笑,走进屋,将自己丢到床上,随手扯过被子遮盖。 以后再也不随便听江湖事了。白城安,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193.沈宅邀请 沈宅来人邀请。 过几日便是沈大姑娘的生辰。 午后,苏三媛听到景花说了这件事以后,整个人都觉得心情陷入低谷压抑之中。 “怎么才能推掉啊。”苏三媛瞅着窗外,嘴上感叹道。 景花不语。想起上回在沈宅发生的事,仍旧替小姐心有余悸。 喜竹说道:“小姐若不想去,托病不去就是了。” “胡闹!若是被沈宅的人知道了,要让人怎么看待小姐?何况日后小姐是要嫁入沈宅的,岂能容得小姐这么耍性子?”景花呵斥道。 苏三媛拽住景花的手,看了眼吓得缩了缩脖子,露出惧意的喜竹。 “小姐,若大夫来瞧了没事,那小姐又如何跟沈宅那些人交代?难道小姐忘记了么?那些人简直……奴婢从未见过那般主子。”景花自知失言。之后再不肯胡乱凭着性子说话。 苏三媛沉思了会,说道:“景花,喜竹,你们可愿意帮我?” 景花跟喜竹两人皆是一愣,都跪在地上道:“小姐只管吩咐,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帮到!” “去替我准备洗澡水。”苏三媛看着她们二人,“我要凉水。” “小姐,这种天气,不是闹着玩的!”景花说道。 苏三媛看着景花,冷声道:“上回的事,难道你忘记了吗?更何况那个如翠出事了,三表哥也不在。到时候一旦出了事,谁能护的了我?” 景花咬咬下唇,“奴婢知道了。” 喜竹偶尔听人提起过沈宅那边对小姐的态度,却从未知道小姐竟然惧怕沈宅那些人到这种程度。原来只觉得小姐有些难伺候,现在反而感到莫名的庆幸,不是伺候沈宅的那些主子。否则会不会是下一个如翠,也未可知。 苏三媛镀步来回走,说道:“这件事只能你们两人做,再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了。”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水一桶一桶的提来了。苏三媛站在木桶中,抬起水桶,一桶桶的凉水往身上浇淋,冰凉刺骨的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受。苏三媛呛了好几口水,直到人觉得昏昏沉沉的,才跌坐到木桶之中。 “景花,喜竹。” 两人忙上前,合力伸手将小姐拽起。又替小姐用布擦拭干净了,换了新的衣裳,才往上房方向搀扶去。 翠香今日不值班,正要去大观园瞧瞧一位一同进来的姐妹儿。 看到小姐由着景花跟喜竹搀扶,顿住脚步,走了过去,“小姐怎么了?” 喜竹道:“小姐觉得头晕,才让我们扶回屋内。” 苏三媛觉得头昏沉的厉害,隐约听到翠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想要出声让翠香不要声张,转眼间已被搀扶到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被子,头发仍旧是湿润的,凉飕飕的,叫人很难受。 “帮我把头发擦干吧。”苏三媛睁开眼,说道。 景花取了一条毛巾,先是将发拆散,随后用毛巾一缕一缕温柔的擦拭干净,又怕弄疼小姐,不时会出声问一句力道是否合适之类的问话。苏三媛迷迷糊糊的听到,又觉得自身处在冰火两重天的空间之中,难受的厉害。也不记得是怎么应答景花的。 “小姐,奴婢现在去请大夫?” 不知道谁的问话。苏三媛闷声答应道。 帷幔被垂落下来,手被取出搭在小引枕上,苏三媛这才恍惚中听到有大夫的声音,“忧虑太过,再加上这几日没注意着凉了。老夫回头开一方子,照着服用几日,再取清淡饮食调养,也就无大碍了。” “有劳了。”老爷苏直的声音。 似乎还掺杂着许多人的脚步声。隐约能听到苏允在屋外头训斥景花等人伺候不周到。苏三媛在梦中冷哼一声,怒火攻心,猛地咳嗽了几声,头疼的厉害。睁开眼,熟悉的床铺,床帐外头伺候的那些人。 以及未离去的苏禾等人。 苏三媛见苏禾走过来,便掀开帷幔,朝着苏禾道:“大哥,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你就是想得太多。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一番,知道么?”苏禾倒了一茶碗热水,走过来递给苏三媛。喜竹在边上忙替小姐添了两个靠枕。 苏三媛喝了一口,看着苏禾,低声道:“我别无它法了。” 苏禾眨着眼,表示了然,“好好休息。”说完对喜竹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正巧看到苏允还在训斥下人,便停下脚步,听了一会,等苏允的话结束了,才说道:“走吧,让你姐姐好好休养。” 苏允有些排斥苏禾。说道:“不了,我还想进去瞧瞧姐姐。” 苏禾正眼看着苏允,笑着点点头,“别打扰太久了。”提步离开。苏允看着苏禾的背影,若没有上回大哥替姐姐说话的事,苏允会一直觉得苏禾是很好的一个大哥。进到屋内,苏三媛正倚靠着枕上,慢悠悠的喝着水。 “姐姐。” 苏三媛挑眉,朝苏允看去,淡淡道:“我现在病了,没精力跟你吵架。你出去吧!”一边将碗递给喜竹,一边懒洋洋的躺回床上。 “大表姐若是知道,姐姐借病不去参加她的生辰,不知道该会有多难过。”苏允柔声道。 苏三媛不理会,闭目养神。 “我记得外祖母今年就要把大表姐嫁出去了。以后若再想要姐妹团聚,不知道又得等到哪一年哪一月了。真的好可惜!”苏允上前几步,拖着一张绣墩挨着床边坐下。 喜竹则回头,视线朝外头给景花使眼色。 这时候就得景花姐姐这一类有分量的人,来替小姐把三小姐请走了。 景花提步进来,远远瞧见小姐已经躺下,疲惫的睡着了。急步上前,柔声说道:“三小姐,你若有事,不妨等小姐舒服一些再说吧。” 苏允抬头,视线冷冷盯着景花。 “我跟我姐姐说话,你算什么东西?还真以为姐姐宠你,就开始胡作非为了么?我告诉你,若再自以为是,翠香的下场就是你以后的下场!”苏允冷哼,起身提步离开。 喜竹眨巴着眼,内疚的看着景花。景花则一脸习以为常的淡然。 等苏允走远了,苏三媛才睁开眼,气闷的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是几世招惹了苏允跟沈宅那帮冤家了。 苏三媛掀开帷幔,冷笑道:“你们别管她挑拨离间。我有没有亏待过翠香,你们比谁都清楚吧。” 景花点头应道:“奴婢一直觉得,能伺候小姐,是奴婢的福气。除了小姐的话,其他人的话,奴婢一概不管不听不理。” 194.恩断义绝 苏三媛靠着引枕愣神。或许是前些日子练马步太过辛苦,才使得身体复原力好得惊人。 才过了两日,身子已经大好了。 苏三媛捧着药碗,手随意拨弄着汤匙。苏允站在一边,唇角上扬,“姐姐,你怎么现在连喝碗药都要想这么长时间?一会药凉了,可就更难下口了。” 苏三媛不语。 自从病了以后,一到喝药时间,苏允都会准时来监督。紧催慢催的要她喝药。若不是药是景花端来的,真要以为这药里添了什么毒药! 苏三媛如今一听到苏允催促喝药的声音,心里头就觉得烦躁。将剩了一半的药碗递给景花,正眼看苏允,说道:“已经来了三日,冷嘲热讽的话,也说了三日,你不觉得心累吗?” 苏允冷笑道:“姐姐不知道,外祖母让人传命令过来,不管姐姐是真病也好,假病也罢,都要过去沈宅的。我只不过是想姐姐病快点好起来,免得到时候在沈宅撑不住。” 苏三媛听到院外头传来脚步声。 顿时计上心头。三国演义中曹操为了不受叔父管束,在叔父面前佯装羊癫疯,后见父来又巧妙的挑拨两人,致使其父再不信叔父之言。苏三媛心底叹息,没想到重生来的这一项听力可以做这等事。 “爹。”苏三媛喊道。耳边听到的脚步声其实还有一段距离。 苏允神色一滞,想到刚刚那番话,忙回头看去。除了随身的侍女外,空无一人。苏允脸上浮现愠怒,“姐姐,你骗我?” 苏三媛说道:“你既然害怕爹,又为什么三番两次害我?你以为你跟外祖母她们做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吗?” “姐姐你又开始胡乱冤枉人!”无凭无据,谁怕谁! 苏三媛支撑着身子,站起身,步步朝着苏允靠近,“在沈宅,外祖母把我关在屋里,你跟沈二姑娘把治伤的药调换,我这额头上,险些就留下疤痕。你以为伤痕真的能靠那些药涂抹就痊愈吗?我告诉你,若不是念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早就把这件事告诉爹了!” 被苏三媛强硬态度压迫,苏允步步倒退。 苏允说道:“姐姐,你胡说八道!” 苏三媛皱眉,似笑非笑,低声道:“那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挑唆外祖母来害我?你敢说张大公子提亲的事,不是你在背后捣鬼的吗?” “那是外祖母财迷心窍,愿意把你送给张大公子当继室……”苏允话没说完,觉得屋子气氛不对劲,忙回头看去,只见苏直站在门外,手背着身后,神色严厉,步子朝屋里走,边开口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 苏允深吸一口凉气。 苏三媛跪到地上,低声道:“求爹替我做主!外祖母她们三番两次找我麻烦,这一次三表哥又不在,我害怕这一次去了再也回不来了!”苏三媛悲伤的哭了起来。景花忙跪到地上,附和道:“老爷,小姐上回迟迟未归,就是被沈老祖宗关了起来,还请了庸医,险些使小姐这一生都毁了。” 苏直眉头紧蹙。 苏直冷声道:“哪来什么庸医?什么叫毁掉媛儿的一生?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苏允跪到地上,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起,再加上素日惧怕苏直的缘故,心里头慌张,脑中的思路更混乱了。 苏三媛抬手,指着额头处曾经受伤的位置,并把沈蔷他们骗她出去,有意让她出丑,她又以撞墙的方式脱险,最后说到被沈老祖宗关在屋内,不肯她与外人接触,每日屋外都有丫环婆子监视。说到关在屋内,被派人监视的那桩事,苏三媛心酸的落下眼泪。 两世加起来都不曾受过那么大的委屈! 苏三媛擦了擦眼泪,继续将沈老祖宗想要把她许给张大公子,沈彦他们又是怎么把她带走,让她躲过一劫的事,一一告诉苏直。苏直越听脸色越黑,半天都不曾开口问话。 “爹,那只是姐姐的片面之词,外祖母并不全是那么想的。”苏允说道。 苏直不理会苏允,说道:“景花把小姐扶回床上。没有我的允许,这次就不要跟着去沈宅了。若沈宅的人私下来找,就让他们找我!我正好要找时间,跟他们一一算清楚这笔账!” 景花忙将小姐搀扶起身。 苏三媛顿觉得悬在心头的重石被搬开了,病一下就好了。 苏允怯声道:“那……爹、爹不如替姐姐取消了那门婚事吧……”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视线不约而同看着苏允。 苏直的脸色越发阴沉,犀利的目光看着苏允,起身甩袖离开,临走前说道:“沈彦是个好孩子。到时再年长一些,我就让他们搬到外头另住。”步子渐行渐远。 秀林忙过来搀扶起苏允。 苏允眼含泪,回头朝着床那边看去,隔着帷幔看着里头平躺不知睡没睡着的姐姐。隔了半晌,苏允冷声道:“姐姐,至此我们姐妹情谊,恩断义绝!我再没有你这么狠心的姐姐了!明明知道爹不宠我,还要这般玩弄我,我真的是恨透你了!” 苏三媛挣扎着起身,掀开帷幔,看着哭得楚楚可怜的苏允,冷声道:“既然姐妹情谊恩断义绝,那你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 每日见着冷嘲热讽的人,本就病了,感觉怪腻烦的。 “这是你说的!”苏允哭着跑出房。秀林朝大小姐行礼,紧随其后离开。 苏三媛叹息,说道:“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跟人恩断义绝。” 景花端起刚刚那碗药,劝道:“小姐,既然老爷已经开口了,小姐还是先放宽心把药喝完吧。这种天气,最怕留下后遗症。” 苏三媛接过药,放凉了喝起来难以下咽。好不容易一口气喝完,又很想呕吐出来。喜竹从外头端着一盘蜜饯进来,凑到床边。苏三媛拿过一颗含在嘴里才觉得舒坦许多。 躺下浑浑噩噩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光线一片昏暗,四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被被子捂热了,额头上冒出热汗,苏三媛翻开上头多添的一床被子,坐起身,本想要朝着外头喊景花倒水喝。偏巧就看到屋外头来回走的黑影,手中提着一把细长锋利的武器。苏三媛心惊了下,尖叫出声。 “小姐?小姐?” 景花的声音在耳旁焦急的响起。苏三媛睁开眼,这才发现一切如常,刚刚不过是一场噩梦。被景花喂了几口温水解了渴,苏三媛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景花看了眼外头,轻声道:“估摸着是五更天了,这个时候老爷该在朝上了。” 苏三媛忆起那场噩梦,抬头看了眼屋门外,“昨夜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 景花一愣,思索了一会说道:“昨夜奴婢听到屋外头有走路的声音,奴婢起身点了灯,想出去看一番,外头就没了动静。过了不久,奴婢就听到小姐噩梦惊吓声了。” 195.应该去沈宅 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苏三媛皱眉头。突然忆起昨夜黑影在门外徘徊,应该还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残留下。 起身披了一件披风,快步朝屋外头走。拉开门,朝着昨夜看到的方向来回仔细的检查一番。 “病刚好一些,怎么又躲在这吹风了?” 苏禾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苏三媛仰起头,看清是苏禾,忙起身一把拉住苏禾往边上走了几步,低声道:“大哥,我怀疑昨夜有人要杀我。就是在那个地方。”苏三媛的手指了指那个位置。 “这事,我会查清楚的。你就安心养病。”苏禾手抬起,替苏三媛将披风拢了拢,顺手轻轻往屋内揽肩进去,“听说你跟允儿闹翻了?” “恩。自从病了,情绪也变得难控制了。”苏三媛抬眸看苏禾,“我是不是做的太偏激了?” 苏禾拍了拍她的脑袋,“当时的立场,或许就适合那么做,也或许有更好的做法。但这事已经做了,就不要再想是对是错了。” “恩。”苏三媛长舒了口气,幸好身边还有大哥跟爹护着。 景花伺候着小姐躺回床上,苏禾在旁边说道:“后日就是你那边大表姐的寿辰了,恐怕下午沈宅的人就要过来请人去了。你这回真的是不去吗?” 苏三媛皱眉不解,说道:“大哥意思是让我去沈宅吗?” “还准备嫁给沈彦吗?”苏禾抿唇微笑,见苏三媛晃神,苏禾道:“若准备日后嫁进沈宅有好日子过,这趟必须去!正好趁着爹怒气未消,沈宅的人也会忍让你几分,趁此机会,你该去多打听一番沈宅的事情。” 苏三媛低着头,心脏砰砰乱跳,一想到沈宅那个地方,苏三媛就觉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伸手拽住苏禾,苏三媛努了努嘴,眼圈情不自禁的红了,低声道:“我害怕那个地方,我没有那么厉害的计谋,而且不管我再怎么好态度对待外祖母,她都对我不冷不淡的。” “有大哥在外头帮你打点,没什么可怕的。”苏禾揉了揉苏三媛的头发,“你现在不敢,以后还是要面对的。沈彦性子憨厚,是个可以依靠终身的良人,只不过其他的事,还是要靠你自己。” 苏禾对视苏三媛还在犹豫的眼神,说道:“其他人家也未必能强过沈宅。你不能遇到困难就逃避,应该想办法去解决它,知道吗?” 苏三媛鼻头酸涩,委屈的靠在苏禾的怀中。 “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打点好,不能让我出事!”苏三媛低声喃喃道。 苏禾勾唇,一脸温柔的笑容,手拍了拍苏三媛单薄的后背,平声道:“我答应!” 午后,阳光洒进屋内。苏三媛懒洋洋的倚靠着枕头,捧着本《女戒》,却一字也看不进去。直愣愣的坐得腰酸背痛,才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楚嬷嬷走进屋,笑道:“大小姐,听说你身子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 苏三媛放下书,坐起身,说道:“好多了。劳烦楚嬷嬷挂心了。” 楚嬷嬷笑,依着床沿坐下,亲昵的握住苏三媛的手,“我的大小姐,怎么十几日不见,你就瘦成这副模样了?” 景花说道:“这几日小姐吃的比较清淡。”楚嬷嬷听了点点头,再次上下打量苏三媛,赞叹道:“咱们大小姐越发的标致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就从没有瞧见过谁家的姑娘,有我们大小姐生的标致。” 苏三媛笑道:“楚嬷嬷,你就别夸了。三表哥他现在到哪儿了?” 楚嬷嬷说道:“也不知道到哪了,连家书都不知道回一封。老太太这段时日总是心绪不宁,大小姐你可得多注意一些言行,免得惹老太太不悦。” “三表哥去了十几日,一封信都还没有寄回吗?”苏三媛不安道。 楚嬷嬷点点头,脸上浮现愁容,说道:“我日日念阿弥陀佛,为他们求平安。大小姐你也别担心,这回跟彦三爷去的人也不少。好几个都是老手了,肯定能把彦三爷平安送回来的。” 苏三媛答应了一声。 景花出声道:“楚嬷嬷,老爷吩咐过,小姐现在身子不舒服,刻意交代让小姐不要去沈宅,免得加重了病情。”景花依照先前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遍。果然,楚嬷嬷听了露出为难神色道:“小姐若不去的话,怕是老太太心里头不舒服,以后小姐处境可就难了。” “景花胡闹!楚嬷嬷来请,我自然是要给楚嬷嬷面子的!”景花低头不语,苏三媛道:“你赶紧去替我收拾一些衣服,爹那边,我自有办法。” 景花犹豫了片刻,才提步去收拾小姐常穿的几件,用包袱裹起来。 楚嬷嬷笑道:“还是大小姐宠着我们。” 苏三媛想起这半日楚嬷嬷都待在她这儿,便问道:“允儿那边,可有人过去说了?” “二小姐先坐马车启程了,我就留下来陪着大小姐一块过去。”楚嬷嬷说着站起身,看了眼外头,“大小姐不如现在换身衣裳,我们也赶紧走吧?免得老太太几人不放心。” 喜竹上前,搀扶起小姐,替小姐梳妆打扮。景花则替小姐挑选了套得体的棉袄裙、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的鹤氅。头上罩了雪帽。上下打量了一番,景花才放松下来。 楚嬷嬷笑道:“大小姐打扮起来可真像仙女似得。” 喜竹在边上笑道:“可不是嘛!我们大小姐在苏府这些女眷里头,就是最好看的一个。” “再这样夸奖下去,小姐就要被你们哄上天了!”景花插话道。一边对喜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太多的话。楚嬷嬷是老一辈的人了,留意到景花这般圆润,心底不由升起几分好感。视线多瞅了眼景花几眼。 苏三媛将几人的小动作都看到眼中,不露声色笑道:“先去爹那儿请安。过后我们再走吧。” 楚嬷嬷点点头,“一切都依大小姐的。” 书房外。 墨玉正往外走出来,要回去替夜离换药。瞧见大小姐几人一道过来,停住脚步,说道:“大小姐,老爷跟少爷正在里头下棋。” “恩。谢谢。” 墨玉提步离开。 苏三媛回头对楚嬷嬷景花几人道:“你们在这外头等一会。” 196.差别对待 “你要去沈宅?”苏直看着棋盘,手指夹着白子,一边思索着落棋位置,一边咬重音说道。 话语间满是不悦。那紧蹙的眉头,不知是纠结苏三媛主动提出去沈宅的事,还是棋局陷入僵局,无法扭转局面的烦躁。 “是!迟早也是要嫁入沈宅,不如趁此机会,靠着爹,在沈宅立一次威风。” 苏直放下棋子,抬头看苏三媛,笑道:“你倒是长大不少了,知道以退为进的招数了。”苏直侧头,看向一直低头看着棋局的苏禾,“禾儿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苏禾有个习惯,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对于其它事情都会显得懒散。苏禾此时的视线紧盯着棋盘,他所下的黑子起码有十种方法可以获胜,而白子则需要出险招分开黑子的注意力才可能有获胜的机会。 此时,爹所持着的白子,刚好就下在最容易让人忽视的位置,又碰巧撞上了苏三媛来问话……苏禾沉吟了片刻,这局棋,还是依爹的想法,刻意输了为好。苏禾缓过神,抬头看着苏直跟苏三媛,淡淡道:“爹刚刚是问了孩儿什么?” 苏直勾唇笑,“思儿要能像你这样做事专注,我也不用那么头疼了。”抬眸看见黑子误入了白子设下的圈套,苏直的笑意更浓烈几分,“媛儿想要去沈宅,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苏禾看了眼苏三媛。 因病脸色憔悴,身上所着的棉袄裙颜色也偏素雅。原本温婉的气质,此时更比往日多了几分。一双灵动眼眸眨动,唇抿着,两耳坠子摇曳。越看越令人觉得似出水芙蓉,令人越看越心疼。苏禾点点头,说道:“这正是一次机会。若把握准了,以后二妹嫁入沈宅,也不容易被人欺负。只不过此趟去沈宅,爹还需要多派几个贴身之人随二妹一道去。” 苏直颌首,赞许的看着苏禾,“继续说!” 苏禾略沉思,说道:“一则让这些人佯装无意把爹因二妹受欺负,大发雷霆的事情散布出去;二则也是一种警告。” “按你这么说,此趟是非去不可了。”苏直看向病怏怏的媛儿,温声说道:“媛儿,你愿意去就去吧,一定要多注意身子。若沈宅那些人对你不好,只管派人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决不轻饶!” 苏三媛点头,应了声“是”。 苏直问道:“沈宅这次派了什么人过来?” 苏三媛道:“楚嬷嬷,娘以前的奶妈。” 原本是想叫进来警告几句的,听说是楚嬷嬷,念头顿时掐灭掉了。苏直说道:“你一会让我那个小厮果子带三个人陪你一块去。他平日里最是精灵,又好出头,谁若是欺负你,果子知道了,一定第一个打趴那些人。” 苏三媛跟苏禾相视一眼,都笑了。 苏三媛露出夸张神情,笑道:“爹,你这倒像是派打手呢!” 苏直一脸严肃,说道:“去吧,别亏待自己了!允儿若有什么,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多照顾忍让允儿一点。” “是!” 苏三媛退出去。 掀开帘子时,身后传来苏禾淡淡的声音,“这一局,孩儿输了。” “只顾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是容易让人头昏迷失了纵观棋局的平和心态。将来为官,也要切记这一点,凡事都要往大局着想!”苏直教育声在身后飘出。苏三媛回头看了眼,大哥苏禾的神色自若,谦和的低着头受教。苏直满意的点点头。苏三媛提步离开。 景花跟楚嬷嬷等人凑上来。 “老爷怎么说的?”楚嬷嬷开口先问道。 “爹同意了。不过要让我多带几个人一人去。”苏三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嬷嬷,留意对方露出的神情。 楚嬷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一会多雇一辆马车便是了。” 景花回头对喜竹说道:“你留下,我随小姐去就够了。” 喜竹看了眼小姐。苏三媛点点头,“恩,景花说的对!侍女带太多人去,反而叫外祖母多想了。小厮是爹指派的,老祖母也不敢多说什么的。”楚嬷嬷在旁边附和赞同。 雇了两辆马车。 临走的时候,果子又被喊进去。老爷苏直亲自跟他交代了几句。出来的时候,果子脸上带笑,同其他三个一起去的小厮道:“老爷嘱咐了,若是沈宅谁敢欺负我们大小姐,只管放开手脚揍他们,别闹出人命,回来老爷就替我们撑腰!” 楚嬷嬷听了诧异。 “小姐,老爷这是怎么了?难道上回的事情,让老爷给知道了?” 苏三媛正闭目养神,景花替小姐拨弄手炉里头的炭火。复又塞回小姐怀中。正巧听到楚嬷嬷的问话。景花代小姐说道:“这事情,说起来也令小姐为难。昨日三小姐跟小姐闹了口角,把沈宅的事给扯了出来。偏巧老爷要来看小姐,就给一字不漏听去了。” 楚嬷嬷皱眉,说道:“我一个当奴才的人,原不该说这么多的。不过如今见三小姐脾气越发的古怪,大小姐你可得多想想办法。若是嫁给其它大户人家,好人家就没话说了。若是刁钻一些的人家,可真是要吃苦头了!” 这话,也就楚嬷嬷这样伺候久了的老人家敢如此说了。 景花多看了眼楚嬷嬷。见小姐听了没有什么愠怒的神情,心头才稍觉得松了口气。小姐从前待三小姐是何等的好,在苏府各个角落的下人都已经传遍了。如今好好一对姐妹儿反目成仇,说出来真让人觉得唏嘘不已。 苏三媛若有所思道:“楚嬷嬷说的是!不过允儿现在跟我不亲近,我也无能为,只能各听天命吧。” 一路无话。 终于到了沈宅。楚嬷嬷找了地方安置果子几人吃茶等待喊话。 沈母坐在榻上,正拉着苏允的手,有说有笑。眼角余光瞥见走进来的苏三媛跟楚嬷嬷等人,笑容僵在脸上,眼眸冷厉了几分,不冷不热的说道:“我这几个外孙女,从没有见过像媛儿你这般有本事的。” 苏三媛跪在地上,淡淡道:“不知道外祖母指的是什么事?” 197.不能嫁沈彦 沈母看了苏三媛好一会,突然冷笑了声,“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苏三媛低着头不言语。 身上病原本就还未痊愈,地上冰凉彻骨,苏三媛受不住,侧头咳嗽了几声。 沈瑞语在边上看不下去,走过去将苏三媛从地上搀扶起来,含笑道:“祖母,你何必跟媛丫头置气呢?都说未出嫁的都是丫头,难免会使些小性子。” 沈母冷哼一声,不言语。 楚嬷嬷看不下去,思索了片刻。提步走到沈母耳旁,将苏老爷发怒派了小厮跟来的事都一一说了。沈母听了脸色阴沉,再抬头看苏三媛时,眼神也添了复杂。苏直居然为了这个闺女,摆出一副随时要跟沈宅撕裂关系的态度,真是好样的! 沈母颌首,“带她下去吧。” 苏允在旁边看到沈母突然变脸色,对姐姐的态度也有了转变,虽好奇却不敢多问。 这边屋子虽比不上松翠院上房。可待着却令人心安踏实。 沈瑞语柔声说道:“祖母年纪大了,脾气难免会执拗。媛丫头你只管本分的事情,祖母也不敢为难你的。” “恩。” “早听说你这几日病了,难为你还为我跑这一趟。快到我榻上歇一会吧。”沈瑞语将被子翻起,拉苏三媛的手,不允许她拒绝,“身子不舒服就歇一会,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的。” 苏三媛确实也觉得撑不下去,注意力集中不起来,人总是犯困。 景花走过来伺候着小姐躺下。又将帷幔放落。苏三媛侧身,闭目了一会,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松翠院那头。 沈母声音变得冷漠无情,说道:“允丫头,你刚刚说你姐姐跟其它公子一起赏花灯?” “是。”苏允道。 楚嬷嬷掀开帘子准备出去,正巧听到里头传出的声音,身子一僵,脚步顿住想要进去。垂在身侧的手,被如慧扯住。如慧使了眼色,轻声道:“楚嬷嬷,劝你还是少管这些事为好,免得叫我们这些与你素日交情最好的人为难。” “如慧姑娘,我也只求你们看在我的面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楚嬷嬷随着如慧脚步走来,低声说道。 如慧皱眉,好笑的看着楚嬷嬷。 “我一个当下人的,能有多大的本事使?楚嬷嬷这话实在是太言重了!” 楚嬷嬷不吭声,思索了一会,说道:“罢了,你们这些姑娘们的事,我老人家不插手了。还当做跟以前一样罢。” 如慧扯住楚嬷嬷,“如今是苏二姑娘跟大姑娘过不去。若奴婢要寻仇的话,也得等大姑娘嫁入沈宅,我才有那个机会,不是吗?如今大姑娘出什么事,楚嬷嬷可别总往我家想。” 楚嬷嬷应了声,忙提步离开。 沈母性子刁钻,不说平日跟如慧相处如何,只单从如慧能伺候沈母这么多年,还能被沈母自愿认作干闺女,可见如慧这人不一般。因如慧是沈母身边的红人,暗地里讨好如慧的人极多,若仔细算起来,只要沈母不死,沈宅就会有一半以上的下人心甘情愿替如慧办事。 想到将来苏大姑娘嫁入沈宅,若如慧还在…… 楚嬷嬷叹息摇摇头。 如慧看着楚嬷嬷离开的方向失神了好一会。返身进到屋内,正巧听到苏允跟老太太详细讲述苏三媛在苏府的种种行为,特别是跟夜离的事情,苏允讲的格外详细。沈母听得脸色越发难堪。 “这死丫头,怎么还未出嫁,生性就这般风流?” 沈母手紧握成拳,眼里含着泪花,“我处处替彦哥儿着想,谁知道他这孽畜谁都看不上,偏就看上那死丫头!早如此,我就让他爹把他打死算了!免得日后落人笑话!” 苏允伸手搂住沈母。 “外祖母别哭了!都是允丫头的错,允丫头不该说这些惹外祖母不高兴才是。” 沈母想寻手绢擦眼泪。如慧忙走上前,将干净的手绢递上去。沈母接过手绢擦眼泪,委屈道:“要是媛丫头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何苦当坏人,为难他们呢?手心手背,那一样不是肉?谁难道生来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不成?” 如慧在边上轻声道:“苏二姑娘也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如果老太太实在不想彦三爷娶苏大姑娘,倒不如就让彦三爷娶苏二姑娘。传到外头,也没有人敢说老太太一句不是。” 沈母止住泪,看了眼如慧,又侧头看苏允。 “不行。彦哥儿他那性子倔強的,认定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沈母叹道:“我刚答应了他,又给反悔,不过彦哥儿跟媛丫头面子不好看,就连允丫头也会被她们耽误了。还是算了,再想其他的法子吧。” 苏允扯了扯沈母的衣袖,嘟哝道:“外祖母,我不委屈的。我若能嫁给三表哥,以后就能天天跟外祖母腻在一次,伺候外祖母一万年!难道外祖母不喜欢我吗?不想我永远待在外祖母身边伺候着么?” 沈母伸手捏了捏苏允白嫩的脸蛋,嗔怪道:“真给你伺候到一万年,那我们不就成了妖怪吗?到时候他们都死了,留下我们一点意思也没有。外祖母还是想给你寻一门好婚事,你这孩子幼时生活的太苦了。” 苏允垂低视线,伏在沈母怀中,悲伤的痛哭。 外祖母性子苏允实在太清楚了,外祖母是个厉害的人精,凡事都以利益为重。刚刚三番两次的被跳开话题,也就代表外祖母真的不愿意她嫁给三表哥…… 这一生,恐怕真的不能再伴那个笑容灿若星辰的少年身旁了。 沈母手爱怜的抚摸苏允的脑袋,说道:“你这孩子难道不希望外祖母替你寻一门好婚事吗?” 苏允强忍住眼泪,笑道:“允儿知道外祖母疼允儿,只要对方年纪各方面都符合要求,允儿愿意听外祖母的安排。” 沈母听了点头,喃喃道:“放心吧。你在外祖母心里头是跟你姐姐不一样的。外祖母一定会谨慎的替你寻一门好婚事!” 如慧抬眼,悄悄地打量了一眼苏允跟沈母。心道:希望苏二姑娘对老太太来说,真的不一样吧!否则这一生就难再翻身了。 198.两难的选择 一觉睡醒,眼前都变得陌生。 苏三媛恍惚错以为又穿越了。眨巴着眼,陷入惊慌。 沈瑞语翻身侧着睡,正好对视上苏三媛睁开的双眸,那眼中含着泪花。沈瑞语不解,轻声问道:“做噩梦了吗?还是哪儿不舒服?” “……想到难过的事。”苏三媛随口说道。悬在吼间的心才松懈了下来。低声道:“这是大表姐的床吗?” “昨夜见你睡得香,也就没有唤你起身。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苏三媛坐起身,透过帷幔,看到窗外天色才刚朦胧亮起。 “要喝水吗?我正好要去倒一杯喝。”沈瑞语说话间,扯了一件披在身上,掀开帷幔。苏三媛没有说话,不过眨眼的功夫,沈瑞语已经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这是干净的杯子,你先喝。” 苏三媛接过,想起很久以前原主莫名其妙的一次发脾气。也不知道是听谁说她喝的那个茶杯是一个婆子用过的,气的在沈宅大骂了一场,闹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后来回去苏府大病了一场,沈宅这些人也因此被苏直怪罪了。 看着沈瑞语的后背。估计沈宅也只有沈瑞语这么宽容大量的人,愿意照顾这些细节了。 “大表姐,外祖母说给你找哪一家的公子了么?”苏三媛捧着碗等待着沈瑞语的回收。 沈瑞语沉默。 一双清澈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怨气。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对苏三媛道:“陈御史次子做续弦。” 苏三媛愣了下。 沈瑞语将她手中的碗拿走,放到桌上,“告诉你可别告诉别人。” 苏三媛看着沈瑞语。沈瑞语择了一处墩子坐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神色忧伤,“嫁给人当续弦也没什么。只不过我难过的是,祖母竟然为了银两,就将我亲手送入那样的人家。这么多年的祖孙情谊,祖母可曾真的放过心头?” “或许是觉得对方不错,才讹诈对方银两呢?”苏三媛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更合适。 沈瑞语听了,勾唇笑了,“罢了,也不提这件事了。” 苏三媛点点头,主动翻开被子,“大表姐,赶紧上来睡觉,免得一会着凉了。” 沈瑞语爬上床,仰面看着床帐,说道:“自幼我便很懂事,也很努力学***是很要强不愿意输给别人。偏偏婚姻这桩事上,我怎么也无能为力。”沈瑞语伸手揽住苏三媛的肩,“媛丫头,做人为何总是这么不容易呢?” 苏三媛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沈瑞语嗤笑出声,低声道:“你这丫头明明这般机灵,为何总要惹祖母生气呢?” 苏三媛双手枕着后脑勺,喃喃低语,“我也不懂。” “睡吧。咱们睡醒了,什么就都懂了!”沈瑞语笑道。 翌日。 “苏大姑娘,老太太让你单独过去松翠院一趟。”如慧走来说道。 沈瑞语笑问道:“祖母找媛丫头过去做什么呢?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倒不让我跟过去?莫非是有什么好东西,要偷偷塞给媛丫头?” 如慧笑道:“这奴婢就不知道。”视线落向苏三媛,“苏大姑娘,你还是手脚快些罢。别让我们这些替老太太办事的人为难。” 苏三媛站起身,迎上如慧投来的视线。说道:“平日里祖母都不曾派你来喊人罢?” “那又如何?”如慧眼中透着笑意。脸颊上也挂着微笑。让人看不透是真是假。 苏三媛侧头看了眼沈瑞语,手悄悄地握了握景花的手,说道:“那我就随如慧姑娘过去罢。”提步离开,眼角余光扫了景花一眼。 沈瑞语突地出声说道:“景花,你等一会,我正有件事要找你问一下。” 景花看向沈瑞语,又为难的看向小姐,一时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苏三媛停住脚步,说道:“你跟去也没有什么事,倒不如陪大表姐一会。我要是待得久了,你就过来找我吧!” 如慧瞧了眼苏三媛,又看了眼景花。还有那平日里不好管这种家宅内斗闲事的大姑娘。 “苏大姑娘,快些罢。”如慧站在门外,淡淡说道。 苏三媛跟上如慧的脚步。一路无话。很快走到松翠院这边。上房内,沈老祖宗正坐在榻上,斜倚着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沈老祖宗睁开眼,说道:“来了就跪到地上,我问你件事。” 如慧笑看了眼苏三媛。 苏三媛沉默,权衡了一番,便跪到地上。 沈老祖宗坐直身子,说道:“允儿说,你跟你大哥的一位江湖侠客来往密切。时常背着人在荷花亭私会,就连元宵节那日,也是他陪你出去,又送你回来的?他还对外说,你是他的未婚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讲清楚!” “夜公子是我大哥的友人。那日带我出府的人是我大哥,夜公子只不过跟着凑热闹。我跟夜公子绝对没有任何的关系!”苏三媛一字一句坚定语气讲完。 沈母说道:“彦哥儿很喜欢你!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搬到沈宅来住,你要真想嫁给彦哥儿,从今日起就在沈宅住下;你要是不愿意嫁给彦哥儿,你就让彦哥儿对你死了这条心。你自己好好考虑再答复我吧。” 苏三媛怔怔的看着沈母。 这闹得是哪一出戏? 眼角余光瞥见如慧眼中含着幸灾乐祸的精光,苏三媛才恍然大悟过来。沉默了一会,如果真要让她现在就待在沈宅,那倒不如永远也不嫁来得自在!可是,若此时说不嫁,恐怕一向好面子的苏直,不能忍受闺女被退了两次婚,以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苏三媛心里头觉得凉飕飕的。 外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苏三媛以为是果子带了人闯进来,吓了一跳,想一眼给外头闯进来的人使眼色,却只见两位婆子神色慌张的闯进来,说道:“老太太,彦三爷传了家书回来了。” 199.沈彦遇到歹人 “那也用不着这么慌慌张张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沈母深吸一口气,微合着眼,语气颇为沉重的问道。两个婆子相视一眼,互相使眼色推托对方。 如慧抢过那封家书,视线扫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 沈母手紧握成拳,轻声道:“说!” 如慧跪到地上,“家书上说了,彦三爷他们在半途遇到歹人。彦三爷如今性命堪忧,众人为救彦三爷的命,将彦三爷中了毒箭的一边腿截掉了。” 沈母脚下发软,“什、什么?”众人惊慌跪到在地上,有人目光悄悄看向苏三媛。突地听闻沈母出声呜咽痛哭起来,纷纷低垂头,不再多打量周围一眼。 苏三媛被这个消息吓到,还处在惊愕之中。 “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等事?”沈母喃喃低语,神情失魂落魄。如慧上前扯住沈母的手,温声道:“老太太,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别哭伤了身体,反叫彦三爷心生不安了。再说了,未来的彦三奶奶还在这呢。” 沈母看向苏三媛。如慧取了绣帕替老太太擦拭眼泪。 见苏三媛走神,沈母喝道:“你这孽畜,若不是因为你,我孙儿也不会跟着走这一趟生意,说什么磨炼性子,以后好成家立业。你给我滚出去!” 苏三媛愕然,抬头看沈母。起身,正准备退出去。身后洪亮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给我站住!” 苏三媛停下脚步。 “回过头来。”沈母的声音近在咫尺。 苏三媛回过身。猝不及防,一巴掌耳刮子由她脸颊子扇过,苏三媛完全没想到会莫名其妙挨这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在脸颊蔓延,她的理智从飘远的地方一点点的回过神,水雾因疼痛的刺激,涌满了眼眶,又被她咽回肚中。 扯了扯嘴唇,苏三媛仰着头道:“外祖母,你别欺人太甚了!” “放肆!这就是你爹教你跟长辈说的话?”沈母咬碎银牙,愤愤道。 如慧在边上说道:“苏大姑娘,老太太打你一巴掌,你该跪下来,请教老太太缘故,而不该当面质疑。” 苏三媛不理会。 一直待在外头的沈瑞语闯了进来。拉住苏三媛的手,就往身后拉住藏起,软声说道:“求祖母看在孙女的面子上,就饶了媛丫头这一回吧。她向来这种执拗性子,也不是一两回了,若跟她怄气,更不划算了。” 沈母斜睨沈瑞语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为她求情了?” 沈瑞语不明白为何刚刚两个婆子把一封家书送进来之后,老太太就大火雷霆,在外头侯着也不曾听到媛丫头一声半句,就莫名其妙的闹僵了。沈母见沈瑞语还护着苏三媛,侧头对如慧说道:“把那封家书给她看看。” 接过家书,粗略扫了一眼。沈瑞语突然无力握紧这一张薄薄的纸。 一滴泪,开在纸上绽放开。 “祖母,这事可恨的是那伙歹人!求祖母名鉴,饶过媛丫头不懂礼数,嘴无遮挡的罪过吧!”沈瑞语含泪跪在地上,一手强扯着将苏三媛也拉到地上跪下。 沈母看到沈瑞语这般,又忍不住悲伤起来,喝道:“给我出去吧!” 苏三媛起身退了出去。 景花迎上来小声说道:“刚刚奴婢想出去找果子他们商议想法子,大姑娘劝奴婢先跟过来看看。听到里头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小姐,你没事吧?” 苏三媛摇摇头,回头看了眼隐隐传出哭声的屋子。 刚刚明显如慧想借沈母的手,来收拾她。 苏三媛选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把刚刚屋内发生的事告诉景花,让小厮果子尽快将事情告知大哥苏禾,由他帮着想法子。是回去,还是继续留在沈宅,也由苏禾来定夺。 外院。 果子听完景花的话,先是一愣,臭骂了几句脏话。 三个跟来的小厮凑上前,说道:“以前常听沈老祖宗脾气古怪,没想到竟是这般不知好歹。” 果子扫了他们一眼,冷哼道:“要是你们的孙儿出了事,恐怕比沈老祖宗还不如了。现在先别管沈老祖宗什么态度,而是想个办法保护大小姐,不受这桩事的委屈。否则回去苏府,仔细我们的这身皮肉。咱们老爷、大少爷可不是吃素的。” 三个小厮笑道:“能怎么办?先回去把这桩事告诉老爷、大少爷,别的什么,也跟我们这当奴才的扯不上关系。那都是主子们各自的命,怨不得人!” 果子低垂眸子沉思。 沉吟了片刻。说道:“来这里之前,大少爷曾秘密授我办一桩事。这正是时候,你进去告诉大小姐,凡事多加小心。外头的事情,奴才一定尽心办好!” 景花回来将事情全部告诉小姐。 苏三媛沉默不语,一边手捂着热毛巾敷着红肿起来的脸颊。眼角余光瞥见铜镜之中的影子,心头酸涩难受。前世哪里有人敢为老不尊,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可这一世,礼仪要遵守,不喜欢要强忍耐,连婚姻都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天翻地覆的差别。苏三媛眼中滚落一颗一颗的泪水,热毛巾改了位置,敷在眼上。双手掩着脸颊,低声呜咽起来。 景花吓了一跳,忙道:“小姐,奴婢虽然不知道小姐难过的事,但小姐一定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不会像是小姐想得那么糟糕的。” 苏三媛伸手揽住景花的腰,像是迷失方向的孩子,泪眼婆娑道:“景花,我好像那时候的我,那时候的生活,无拘无束。也没有这么多刻意刁难的人存在,就算有,也可以选择躲远点,或者是再也不见了。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就像被囚禁了,什么也无能无力。” 景花抚摸小姐的哭得一颤一颤的背。 “小姐,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你都还有老爷跟大少爷他们撑腰。奴婢小的时候,家里很穷,隔壁的哥哥总是带了很多人来欺负我跟姐姐,他们提着满桶的沙土,站在高高的地方倒下来,他们看着我跟姐姐狼狈的模样,就在那里大笑。” 景花扯唇笑道:“那时候,我也觉得很委屈。可不是熬过来了吗?而且还遇见了小姐你!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忍一忍,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人一生就那么短暂,哪来那么多过不去的坎?” 200.如慧的计谋 那日哭过后,次日天气放晴。 自从沈彦的事传回沈宅,整座大宅院就像是连日来漫天阴沉沉的,将要一场大雨骤然来袭。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沈瑞语的寿宴,虽请了一班戏子,却没有人敢点太过张扬的戏。苏三媛也借病,缺席了沈瑞语的寿宴,避开与众人的见面。 想到再过一日就可以离开沈宅,苏三媛仰望着夹道的尽头,西北风吹拂落叶,风息,一切才逐渐尘埃落定。日后,可真的要嫁给沈彦,囚禁在这沈宅一生一世?苏三媛皱着眉头,心里头无限的悲凉。 原本只不过想,嫁不了白城安,也能寻一门父母同意门当户对的亲事,安安稳稳过一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祈求,却为什么总要碰到这么多的令人心累的烦恼呢? 现在能安稳待在沈宅,没有人敢再来寻事,不过是因为苏禾提前准备的一招预备着。如今果子依照那一招行事,将苏三媛的遭遇透露给外头的百姓,流言蜚语很快便传入沈宅内。向来不干涉内宅事务的几位老爷,纷纷登门站在苏府对沈宅有利益的立场,劝性格执拗的老太太善待苏三媛这个外孙女。 沈宅的丫环婆子下人,如今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有一股仗势欺人、耀武扬威的恶气。 苏三媛折一枝梅花,回头看景花,“大表姐这院子虽好,却空旷。没有这些丫环婆子陪伴,夜里很寂寞呢。” 雨淅淅沥沥。景花急忙上前一步,用青油伞替小姐遮挡雨水。 “小姐,下雨了,我们还是躲到屋里去吧。” 夹道通往老太太的松翠院很近。今日沈瑞语的寿宴便是在那边举办的,隐隐约约能听到那边传来戏子的唱腔。苏三媛眺目远望,明明看到的一片雨幕,却还是舍不得收回视线,裙摆被雨水侵湿,透来彻骨的寒意。 苏三媛喃喃道:“我想跟沈彦取消亲事。可这时候他受了伤,我会不会太不仁不义了?也许沈彦也会恨我,这样便又多添了一个仇人。” 这番话既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再求助于自身以外的力量。而这个问题,景花却无能为力。 “小姐,你还生着病,奴婢扶你回屋休息罢。” 苏三媛含笑看了眼景花,点点头,随她一起进到屋里去。 另一头。 因下起了雨,沈母觉得心里头难受,借着换衣的名义,躲到屋里头偷偷的抹眼泪。如慧趁着众人不注意,将随着沈母的丫环都驱离出门外,孤身走进内间去,跪到在老太太身前,“老太太,如慧有一事想说,不知道老太太愿不愿意听奴婢说?” 沈母擦了擦眼泪,叹息道:“说吧。你都跟着我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事是你不能说的?” 如慧低着头,“奴婢觉得,老太太应该更要善待苏大姑娘……”沈母微睁眼眸,怒目相视,却没有开口,仍是留了时间给如慧解释。 如慧继续说道:“苏大姑娘是彦三爷亲自求得,如今彦三爷出了事,苏大姑娘自然脱不了干系,但也不能因这件事,让彦三爷误会了老太太。彦三爷是何等的孝顺,奴婢伺候老太太以来,从未见过彦三爷忤逆过老太太的意思。可单单苏大姑娘的事上,彦三爷却不止一次忤逆……” 如慧边说,沈母边点头。 “这件事你说得有理。” 沈母用手绢擦干脸颊泪痕,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如慧急步上前服侍老太太补上妆容,又取了木梳将几缕松散的碎发梳齐,“如慧自幼服侍老太太,别无私心,只求老太太往日待彦三爷迎娶苏大姑娘入门后,能将奴婢赏赐给彦三爷,奴婢定会替老太太,仔细盯着苏大姑娘,以免彦三爷再受苏大姑娘挑唆。” 透过镜子,沈母看到如慧姣好的面容,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唇不点自然红润,身材修长适中。往日本有意将如慧许配给沈彦,如今听如慧这般分析,心里头越发的满意。沈母抬起手握着如慧拿木梳子的手,“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前几年彦哥儿年纪还小,他爹不允许过早有姨娘乱了孩子的心性。等日后,我便为你做主!” 如慧跪到地上,磕了三次头。 “起来吧。”沈母拉起如慧,眼角余光扫了眼镜中形态各方面得体的自己,淡淡说道:“今日是语丫头生辰,我们赶快出去!平日里就数这个丫头真心待我这个老妪,难得她的日子,却发生了这等事,也是难为那孩子了。” 沈瑞语不时打量一眼屋子。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景。正思索着,如慧便搀扶着老太太走了出来。沈瑞语起身,忙迎了上前,“祖母,戏都唱了好一出了。下一出还不知道要唱什么戏,正等着祖母来点。让姐妹们都取个热闹。” 沈母接过,随意点了一出《仙缘》,由着沈瑞语跟如慧,一左一右搀扶着入座。 坐了一会。沈母扫视了一眼四周围坐着的孙子女及外孙女,唯独不见苏三媛。伸手握住沈瑞语的手腕,道:“怎么大半天了,都没看见媛丫头,她又跑到哪儿去耍脾气了?” 沈瑞语一滞,笑道:“祖母忘了吗?媛丫头身子不舒服,早派了个小丫头过来同祖母讲过了,祖母那会还答应了声。” 沈母笑道:“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越来越不中用了!” 沈瑞语笑道:“祖母说哪里话?活一万年都中用呢!祖母怎么突然问起媛丫头,是有什么事要找她吗?”眼角余光暗地里瞟了眼伺候在边上的如慧。如慧一脸平静无波,就如同往日般伺候着沈母。 可总觉得那一趟出来有,又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沈瑞语说不上来。听到耳边响起沈母的声音,“等一会,我一同到你院子去瞧瞧媛丫头,上回那巴掌确实打得不应该。恐怕那孩子还在置气,借病躲着不愿意见我这老妪呢。” 沈瑞语心脏砰砰乱跳。往日沈母对媛丫头,从没有今日这般亲昵的提起过。眼角余光再次扫了眼如慧,瞧见如慧唇角上扬溢出的一抹冷笑。沈瑞语的心顿时跌入谷底深渊。 面上不显,笑道:“祖母愿意瞧媛丫头,是她的福气。我这就让丫环过去吩咐一声,让媛丫头别睡着了,省的一会过去瞧不见人。” 沈母不答,抿唇,侧目看着戏台之上。 沈瑞语招过一个丫环,附耳小声的嘱咐一声。 门外的雨势逐渐小了,珠帘被风吹拂,哐当作响。苏三媛倚靠在榻上,咳嗽了好几声,外头被沈瑞语派来的小丫环跑进来,跪到地上说道:“苏大姑娘,一会老太太要过来瞧你,大姑娘交代,让苏大姑娘万事小心。” “恩。”苏三媛闷声道。 景花端着煎好的药进来,瞧见跪在地上的小丫环,以为是犯了什么错惹恼了小姐,便出声问道:“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了?” 苏三媛接过药碗,晃动汤匙,难闻的药味散开在鼻息之间。苏三媛若有所思道:“一会外祖母要过来看我。” 201.烫手的一杯茶 听到窗外有脚步声靠近。苏三媛仰卧床榻上,等待着随时翻开被子,假意给来者行礼。虽然极其厌恶这种心不对口的行为。 脚步声越发的靠近,苏三媛的心越发的沉寂下来。 一以沈母为首的一行人走进来。尾后跟着苏允、沈瑞静等人。 苏三媛翻开被子,不用虚假掩饰,吼间就觉得发痒难耐,猛地咳嗽了好一会。等咳嗽缓下来,才朝着沈母道:“外祖母。” 沈母颌首,淡淡道:“身子不舒服就躺在床上,不用下来摆那些虚礼。” 景花上前,搀扶着小姐上床,替小姐掩盖被子。无论其他人怎么看待小姐,景花始终站在小姐这一边。倒了一碗温水,喂了小姐喝了几口润润嗓子,才端在放到桌上。这期间,沈母抬眸,深意的看着景花的身影忙碌。 也有小丫环见老太太几人来,匆忙的送上茶水。 沈母不接茶水,说道:“媛丫头肯定要嫁到我们沈宅的,你们这些人可得好生待着,若有半点差池,我会跟你们一个个,认真算清这笔账。” 苏三媛抬眸,朝着沈母看去。正好与如慧投来的视线对视。如慧眼眸中含笑冷笑,似在嘲讽着。苏三媛经过这几日痛彻心扉的反思及念家,反倒在听到这些话及看到如慧的眼神时,没有太多的感受。 淡淡的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沈母话中带话的另一层深意。 沈母待得有些乏了。留了声让媛丫头不用送的话语,其余的人,皆送老太太到门外。 沈瑞语送走沈母,走进来看苏三媛。只见苏三媛满面惆怅,若有所思盯着前方空气。不知道这个年纪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沈瑞语说道:“祖母既然已经对你改变了态度,往日你也别再嫉恨那日的事了。” “恩。”苏三媛想都没想,随口答应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容得她说半个不字? 沈瑞语摇摇头,叹道:“你也别怨恨。往后你我当家久了,也会成为祖母一般的人,除非遇到的人都是好相处的,要不然,恐怕你我也会变得比祖母更会刁难人。” 苏三媛点点头,看着沈瑞语,说道:“外祖母怎么突然对我这般好了?是外头又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是如慧跟祖母讲了什么。”沈瑞语也不太确定。 苏三媛听了,便失了继续问下去的性子。 沉默了一会。沈瑞语择了一处挨着床铺近些的位置坐下,神情哀伤道:“媛丫头,彦哥儿一向性子骄傲,这回遇上了这伙歹人,也该是他命中的造化。可惜我不能替他代受了。也不知道往后,彦哥儿该如何是好?” 苏三媛挑起眼眸,“大表姐指的是什么?” 沈瑞语对视苏三媛的眼睛,幽幽道:“我知道媛丫头是什么性子的人。如今彦哥儿遭此劫难,再加上祖母几人几番伤害,我恐怕你会想要想方设法取消这门亲事。可是如今的彦哥儿……怎么可能还经得起你这一番打击呢?” 沈瑞语站起身,“外头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编排彦哥儿的不是,到时候满城的人都知道彦哥儿遭此不幸,彦哥儿往日那么坚强的人……身为他的姐姐,我实在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苏三媛低头不语。 景花插话道:“大姑娘,此事不能小姐一人说的算。小姐如今又在病中,若再为这些事劳神,恐怕病情加重。不如等彦三爷回来,再细说这些事也不迟。” 沈瑞语闷声应了一句。唇角勾勒起一抹勉强的笑容,说道:“瞧我这番话,把整个屋子的气氛,都说得难受了。明日,我索性也该改改这多愁伤感的性子,讨些福气来。” 众人不语。 沈瑞语返身出去外间拿新描绘的花样,“景花,你来一下。我有东西让你教我。” 景花看了眼苏三媛,退了出去。 苏三媛靠着床榻上,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帐顶。思绪百转,在脑海之中有无数个念头闪过。 窗外的风刮着落叶。 墙角结着几张蜘蛛网。沈彦满脸铁青色,倚靠着,乌黑的眸子紧盯着消失的一边小腿,眉眼间昔日的俊逸骄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暴怒不安狂躁。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床侧。 那伙歹人身上,有沈蔷的一块玉佩遗落。 那块玉佩是前几年祖母替沈蔷办生辰时,挑选了好几日,才选中那么一块罕见的玉佩,价值不菲。 沈彦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狂傲的笑了出声。含着眼泪,缓缓睁开眸子,愤怒的看着前方的空气。 那群人若不是被人救走,现在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双倍于自身的代价,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他们侥幸跑走了,但沈蔷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沈彦重重锤了好几次,砰砰作响,却难解心头深入骨髓的恨意。 想到跟苏三媛的婚事。沈彦伸手去抚摸另一边完好的小腿,勾唇轻蔑的一笑,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低声道:“是我配不上她了!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谁见了不恶心,不嘲笑?沈蔷,若真是你做的,那我的余生便全部用来招待你了!让你比我还要痛不欲生。” 屋外的风呼啸。 苏三媛站起身,套上鞋,打开后房门,望着外头,任由着冷风迎头面吹拂而来。 次日午后。 几辆马车平稳的朝着苏府驶去。 苏允自从听到沈彦出事以后,原本就内敛的性子更显得寡言,下了马车就朝着苏府走去。徒留一抹闷闷不乐的背影给苏三媛等人。苏三媛前脚刚走进华安院,苏禾便跟墨玉登门来看她了。 喜竹端着新煮好的茶布给两位主子后,退了出去。 “沈彦出事了,所以你再烦恼要不要取消这门婚事,是吗?” 苏三媛抬头看苏禾。手中捧起茶盅,一时不防,滚烫的茶水倾洒在手背,下意识便把整杯茶都甩了出去,只听地面彭通作响,碎片四裂,滚热的茶香四散冒出热气。盯着地面,苏三媛联想到自身,一时失神。 这茶就是她此时面对的难题,丢出去碎裂,浪费了好好地一杯茶;不丢出去烫手,心里头憋得难受。 “大哥,我该如何是好?”苏三媛扯唇苦涩道。 202.遗臭万年 看到点击、收藏、投票的数据都有明显增长(表示好开心)!知道又新加入了许多书友,谢谢你们所有人的支持!今日更新了五章当做报答!某苦吗每日都在抽空努力码字中,加油!(厚脸皮小小声说一句,有票票记得留下哟。什么都没有也不要紧,留下来看书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 苏禾抿唇不语。 苏三媛久久的看着苏禾,淡淡道:“大哥,不愿意替我做决定吗?” 嘭。 苏禾捧着的那茶盅,被刻意重重摔在地上。一地的茶水,苏禾只看了一眼,站起身,笑道:“这杯茶不在于茶的本身,而在于端茶人的心情。可明白我这句话?” 在于端茶人的心情? 苏三媛站起身。视线随着这一句话,再一次朝地面看去。那一杯茶本无对错,却摔在了地上……突地,苏三媛明白过来,想要确认一遍,苏禾却未等她先开口,点点头,提步离开了。 望着苏禾远处的单薄宽厚的背影。苏三媛陷入久久的失神之中。 喜竹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一眼看到地上的两杯碎裂的茶盅。上好的茶,就这么浪费了。 景花走进来,回身对喜竹道:“别问那么多,我们先收拾一下!” 听到耳旁熟悉的声音,苏三媛才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抿唇苦涩一笑,喃喃低语道:“大哥的意思,是要让我在心平气和之时做抉择……大哥,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指明一条路,让我大胆的向前走呢……” 回苏府第三日,沈宅那边传来消息,沈彦正在被送回的途中,让苏三媛无需担忧。 苏三媛听到消息的时候,正漫步在荷花亭,阳光明媚,几尾鲤鱼戏耍,风吹过,枝叶飒飒作响,地面两旁有刚扫到一旁的积雪。苏三媛抿唇久久不语,那个被沈宅派来的丫环也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着。 主子们有令,一定要把苏大姑娘听到消息后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都要牢牢记住,回头有重赏。沈宅的丫环抬头,可如今……苏大姑娘一句话不说,一脸走神,回去可如何回复?更何况连招待的客套话都没有,沈宅的丫环心里头想走,也不能失了规矩。 苏大姑娘站了多久,失神了多久,沈宅的丫环也跟着呆站了多久。 沈宅的丫环,耐不住风寒,低声道:“苏大姑娘,你若没有其它的事交代,那奴婢就先退回沈宅了。” 苏三媛点点头。想到人情世故,立马喊道喜竹回去拿些赏钱给沈宅的丫环。 待身边空无一人,苏三媛提步,朝着亭子走去。择了一处赶紧的地方坐下,侧头看向幽径小道,淡淡道:“来了就走出来,难道还需要我亲自过去请你吗?” 夜离绕过石块,从背后的幽径小道处走了出来。 手背着身后,一袭月白袍子,欣长的身姿,眼角上挑的桃花眼含股天生的风流浪荡。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养伤,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活生生的从画中走出来的美男胚子。路过梅花底下,沾染了花香。 苏三媛支着下巴,欣赏着夜离一点点走来的身姿步伐。 摇摇摆摆的,一点不正经模样。手中拿着一把骨扇,一敲一敲的击打着面前的石桌,眼眸留意四周围,却是冲苏三媛说道:“听说你未婚夫废了?” 苏三媛目光由欣赏的看转为鄙夷的瞪视,没好气道:“什么叫废了?能讲的好听一点么?” 夜离垂眸,看着苏三媛,笑道:“我不过是个粗人。你跟我有什么可置气的?”说话间,随意坐到了苏三媛对面椅上。 半晌没听到声音,夜离将刚折的一枝梅花递过去,调侃道:“平日里都说你脑子装了许多浆糊。今日把这个插到发髻上,就没人看得出来了。” 苏三媛拿过那枝梅花。 挑眉看夜离,随手把玩着梅花,将其举高,照着位置比了比,说道:“你说我脑子装了浆糊,那你这么聪明的人,脑子里又装了什么?” 夜离嗤笑一声,说道:“姑娘家脑子装浆糊是好事。我是男子,哪里跟你们比这个?” 苏三媛见夜离心情好了,便趁此机会说道:“你这种常年留连在女人堆的人,应该对选择感情很内行,很有经验了……” “打住!”夜离不等苏三媛说完,便站起身,准备走人。 “等等……”苏三媛忙喊道。 夜离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苏三媛。第一个如果不能让他听着顺耳,立马走人! “病了那么久,那些伤都复原差不多了吗?”好歹是因查看白城安死活,而受的伤。放着不理会,倒显得没有情谊在。 夜离颌首,“复原的差不多了。否则也不会过来这里散步。” 苏三媛知道继续问夜离关于感情的问题,他会直接甩袖走人。顺着夜离的话,苏三媛想起那日白城安言简意赅的话。夜离听了一些朝廷的事,才会被追杀,上回那些白衣教的杀手在苏府也盯了那么久。 可后来又怎么撤退了? 苏三媛说道:“你的轻功这么厉害,怎么上次会被那些人发现?” 夜离蹙眉,淡淡道:“这些事,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说完,回过身,唇角含着一抹古怪的笑容,静静的看着苏三媛,甚至眼神中还带着苏三媛看不懂的怜悯之情。苏三媛不敢再继续盯着他的眼神,生怕往后又会为了夜离这个眼神,而刻意的去想要了解更多的事。 视线移向其它的方向,苏三媛叹道:“你可曾从大哥那里,听说了白城安近期的事情?” 夜离这一刻,突然觉得苏三媛也有可怜可爱之处,非要倔強的维护一段根本没多大可能的感情,何其的愚蠢,何其的可爱,又何其的可怜。那双不希求更多的柔和眼眸,竟觉得曾何时,也见到过。 夜离走上前几步。 不自觉地抬手,抚摸苏三媛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眼与眉。 “为什么要这么傻呢?”夜离哑着声音,眼眸失神,喃喃自语道。 苏三媛怔鄂,只感觉脸颊痒痒的,想要退后,腰却被有力的手,束缚在他怀中,移动不开半步。 下颌被抬起,夜离紧盯着她的眼眸,“为什么要这么傻呢?这样做,究竟能得到什么?” 树后头。 苏允从夜离走过去跟苏三媛一起的时候,就一直旁观着。因距离隔得太远,苏允只看到他们相拥的画面,以及苏三媛怔鄂的神情。 “我迟早会揭穿你们的!到时候我还要你的名声遗臭万年!”苏允愤愤道。 203.不知道该如何负责 苏三媛抬手拍开夜离的手,冷喝道:“夜离,别闹了!” 夜离愣了下,缓过神,手下失了力道,松开了苏三媛。扯了唇,邪魅笑道:“勾起了一些回忆是真的。我却没有同你闹。” 提步,走了两步,夜离停下脚步,“白城安他有可能会被白衣教当做弃子抛掉。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否则,再加上你这么一个浆糊脑袋的姑娘拖累,一步不慎,白城安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顿了顿,又说道:“还有感情的事情,男女不一样,你要问那个妓院有俊俏的公子,我可以很快告诉你。问感情的话,那你就问错人了。我只知道与姑娘如何床上风流,却不知道该如何负责。” 傍晚,外面万家灯火亮起。只不过隔着几堵墙,苏三媛看到的是满目的清冷寂寥。 抄手游廊处,两三个丫环互相嬉闹着,提着灯笼缓缓走来。看到大小姐站在廊柱旁发呆,众丫环早已见怪不怪,恭敬地朝大小姐行礼,便退离忙各自的事去了。 大观园东跨院。 自从苏常悦出嫁后,这处地方就成了苏允的专属宅院。夜深人静之时,苏允悄悄溜了出去,将手中特制的一管烟花筒点燃,随后绽放明媚的烟花,一缕乌烟随风飘散去。苏允手揪紧衣襟,仰头看着屋檐那端。 “不知道那人能不能看到。”苏允低声呢喃道。 烟花绽放出奇特的图案,是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夜离正跨坐在栏杆上,独自喝闷酒。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烟花图案,心头一紧,甩手丢了酒壶,脚尖一踮,追着那个方向而去。 屋门被掩上。 苏允倒退一步,似有所感的闭上眼眸。果然,面前的黑衣女子,丝毫没有留情面,抬手,一巴掌重重甩在苏允脸颊,半边脸颊浮肿一块。苏允被打的摔倒在地上,强忍着怨气,从地上站起身。 “谁让你这么用的?”黑衣女子冷声道:“你可知道,在这种地方放,很容易被人察觉的,甚至于,招来的人,轻易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苏允挺着脖子,脾气犯倔强,仰着头看着黑衣女子。 “我的恨,让我无法等到几日之后溜出府才能放暗号引你过来。我现在就想要她遗臭万年,你有什么办法帮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黑衣女子面纱下的眼眸,微眯透出狐狸似得狡黠笑意。 最成功的的命令,不是下达命令,而是猎物自愿服从完成这项命令。黑衣女子唇角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淡淡道:“凡事都没有捷径。不过你既然愿意这般求我,往后自然会替你多制造机会的,但你可别半途反悔了。” “我一定不会的。”苏允咬牙切齿道。 窗外。夜离背靠着墙,眼角余光早已瞥见屋内的那抹黑衣女子身影。只需一眼,甚至发一个音,夜离都能很清楚的知道她是谁。可屋内的对话,却让他的心一再的低沉到谷底。 为了毫无逻辑的卦象,就认定苏三媛最后能取走他的命。还为了这么可笑的卦象,三番两次对苏三媛下手。曾经的清香,究竟哪里去了?何时学会这些面上心里不一的行为,何时为了那么滑稽的事情,无所谓一条生命的轻重? 夜离觉得心底很沉,却不知道再悲伤些什么。 昨夜梦里,还梦到那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长相美艳,一双大眼眸水汪汪的,清澈动人。她蹲在地上扶着他的手,周围是一片嫩绿的草坪。耳边传来女孩子捧着他受伤的手,难过的声音,“不疼了,不哭了好不好?” 醒来时,夜离还觉得那画面仿若昨日。小女孩因为他摔倒划伤了手臂,捧着他的手难过的流眼泪。 “不疼了那位姑娘,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夜离勾唇,喃喃低语道。抬眸,一片黑夜之中,黑衣女子站在其中,脸上罩着面纱,那双眼眸与梦境中的小女孩何其的相似。夜离细细的端倪着那双眼眸,摇摇头叹息,这双眼眸已经染上了杀戮,变得冷酷无情。 那是黑衣女子,就是一个杀手;而自身,也不过是个杀手。 两个杀手,两个半斤八两,杀人时冷酷无情的杀手,最没有资格批判人情世故。夜离笑了起来,蛊惑人心的桃花眼眸,含着风流不羁,淡淡道:“我心爱的姑娘,你何必为了我,糟蹋自己呢?” 黑衣女子站直单薄纤细的身姿,轻蔑地看着夜离,“说我是你心爱的姑娘,可你心底真正装了谁,你最明白了!” 夜离觉得烦躁。深深看了眼黑衣女子,随后提步离开。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头也没有回。清香越是等待期盼着,心里头就越发的凄凉绝望。直到快到拐角口,清香才出声喊道:“夜离,你给我站住!” 夜离没有停下脚步。径自前行,消失在了清香的视线中。 满腔的怨恨,所有人都可以误会他的心,唯独清香不可以!也最没有资格! 清香眼角滑落一行行泪水,盯着视线尽头处,哽咽道:“夜离,我恨你!我最恨你了!明明所作所为都让我觉得你是爱我的!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的伤害我的心!你知不知道,我如今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你免过一劫才逆天而行!” 苏允从地上悠悠醒过来时,周围一片昏暗。那位黑衣女子在突然打晕她之后,消失无踪影。半掩着的屋门被吹来的夜风打的砰砰作响。沁骨的寒意打在身上,苏允屈膝抱着腿,看着屋外那轮清冷的月亮。 秀林夜间睡醒。虽然听到小姐说不用过来伺候,可仍旧习惯性沿着回廊,手提着一灯笼,走来上房。远远瞧见屋门半掩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心头一紧,脚步更快朝着那头跑去。 直到靠近,看到小姐孤单坐在地上,秀林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走过去,柔声问道:“小姐,怎么不到榻上睡觉呢?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苏允抬眸,冷笑道:“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不过就是我身边的一个丫环而已,有什么资格管这么多主子的闲事?” 秀林怔楞住。 “滚出去。我不需要你理会!”苏允大喝道,眼泪顺着脸颊扑簌落下。 秀林吐了一口气,蹲在地上,“小姐,是奴婢不识好歹。可小姐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怄气,你素来身子弱,奴婢低贱,但小姐该看在奴婢是夫人派来伺候的面上,快别为难身体了。” 204.最亮的星星 山谷轻灵的鸟鸣声,远离凡尘俗世,拥有倾城之姿,柔弱无骨的抚琴女子,玉指芊芊,一曲天籁之音,谷间吹来的风,将她的衣袖吹得飒飒作响。黑发拂动飘扬,她似落入凡尘的仙女,美的一尘不染。 一曲琴音终了。 “琴音坛主,黑教主如今还留在京城。这段时日,月楼的杀手偷袭四次,都被黑教主提前化解了。不过怪异的是,黑教主始终未离开那处酒楼。”侍候在一旁的白衣教杀手,双手抱拳,说道。 琴音勾唇一笑,淡淡道:“他素来小心谨慎,不可能留在那个地方什么也不做。恐怕,那酒楼里头的人,已经不是他真人了。” 白衣教杀手道:“如此,需要向教主禀报吗?” 琴音玉指勾住琴弦,藏了八成内力,一击,将问话的那名手下杀了。 拍掌声响起。 云鹤缓步走出来,犀利的眼眸,扫了眼地上躺着死去的那名杀手。冷笑道:“琴音姑娘的内力果然深厚,居然一击将其毙命!不过敢问,他因何事而惹恼了琴音姑娘?” 琴音挑眉,看着云鹤。 “难道琴音姑娘不知道?为了私欲随意杀了教中培育多年的杀手,是需要受到重邢的?”云鹤看着那断裂的琴弦,看着那张美的令人窒息的容颜。何时起,他们说话,需要这样语气,才能引起她的回应了。 琴音漫不经心道:“他想要杀了我,取代我在白衣教的地位。我杀他,也在情理之中,根本不需要受到重邢。你有闲情雅致,不如滚远点,别踩脏了这块难得的清净之地。” 云鹤站在不动。 “我有白城安的去向,你想听吗?” 琴音抱起琴,“看来这地方已经不再清净了,不能弹出好曲了。从此你自由来往此处罢。”琴音脚尖一踮,如轻盈的鸟雀,几个跃身已消失在山谷。 山谷间的风很凉。 云鹤莫名觉得心脏被扎得疼痛难忍。提步走到刚刚琴音坐过的石块,云鹤自欺欺人佯装琴音还在坐在石块上,他选择了旁边的位置坐下,扯唇笑道:“清香,你不知道吧。上回他用你的命威胁我。若不是顾忌你的生死,如今的黑教主是我,而不是他!是你救了我,免于像他一样,日夜遭到月楼的追杀。” 夹缝盘根生长出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像是回应着云鹤的说话。 云鹤仰头大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次一次锤在石块上。 “清香,你知道月楼的人为什么要追杀白城安吗?那是因为我把那桩事透露给月楼的人了。他们不过是想留个活口套话罢了。”云鹤的手背淤青,瞪着眼对身旁空气道:“清香,我要让你知道,白城安根本就没有能耐,我要让他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我也要让你知道,心疼而又无能为力的滋味有多难受!” “大哥哥,你在骂人吗?”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单薄的衣衫,从阶梯下走了上来,眨巴着眼睛,好奇问道。 云鹤下意识摸到武器。瞧见是个身形单薄,外表可怜兮兮的小丫头,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制止住。 与小丫头对视了好久,看她瘦小的身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身上单薄不能再单薄的衣衫根本不能为她抵御太多的寒冷。小丫头的脸颊已经被冻得通红皲裂,乌黑的眼眸含着一抹金灿灿的光芒。云鹤有些看不懂那抹眼神里究竟藏着什么。 “你爬上来做什么?”云鹤忍不住问道。 “我好想娘。身边那些小乞丐都欺负我。娘亲说过,她死后就会做作星星陪伴我的,所以我想爬上来,今夜就坐在这里看着哪颗星星最亮。要是看到最亮的星星,我就要跟那颗星星说那些小乞丐如何欺负我的事,让我娘变得星星去好好教训他们!” 云鹤叹道:“你如今无家可归?” “才不是呢。我本来打算等今夜告诉我娘的。大哥哥你既然问了,那我就提早告诉你吧。”小丫头抬头,看到长得高大身形的华贵男子,正静静地回望着她,眼眸里含着一抹探究。 确认大哥哥是想听的心态,小丫头才说道:“我娘走了以后,我几个叔叔伯伯就强占了我们那处房屋。还想把我嫁给六旬老翁,我气不过就跑了!但我可不是无家可归呢!” 云鹤闻言失声笑道:“这不是无家可归,又算做什么?” 小丫头冷哼一声,说道:“我是看着大哥哥面善,才跟你说这么多的话。你要是再这么不同意我的观点,那我就直接走了!” 云鹤不语。 小丫头提步就走。望着反方向越走越远。 夜逐渐暗下来。四周围有风,也随时有野兽出没,唯独没有星辰。傍晚时分,天色乌压压暗沉下来,一场大雨随时都可能降临。 云鹤站在树下阴霾处。看着小丫头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半仰头看着天空,“怎么办,今夜肯定看不到哪颗星星最亮了。” 雨砸落下来。 淅淅沥沥的响声,紧随其后是几道雷鸣声。闪电劈落下来,天地瞬间变色。 小丫头尖叫,抱着头蹲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任由着雨水打湿,单薄不能再单薄的衣衫紧贴着皮包骨的身子,令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心凉。 云鹤迈开步子,撑着伞缓步朝小丫头走去。 “你叫什么?” 头上的雨停了,周边还有雨水砸落的迹象。小丫头抬起头,就看到先前遇见的大哥哥,手中撑着一把伞,为她遮风挡雨。小丫头随手抓过一根木棍扒拉着地上的土,掩饰心头升起的慌张,说道:“娘叫我罗儿。” “你可愿意跟随在我身边?” 小丫头抬起头,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管吃饱饭吗?” “恩。” 小丫头瑟瑟发抖,脸上的笑意再得到肯定时,笑得更灿烂,“我能穿像大哥哥一样漂亮的衣服吗?” 云鹤将披风解下来,盖到了小丫头身上,淡淡道:“可以。” 小丫头起身,抱住云鹤的手臂,“大哥哥,你是我除了娘亲以外,见过最好的人了!” 205.什么都别怕 “三表哥已经回沈宅了。” 苏三媛请安的路上遇见苏允。隔了两步远距离,听到苏允的声音传来。迟疑了片刻,苏三媛淡淡道:“我知道了。” “我看到你跟夜公子背后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了。” 苏三媛停下脚步。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大清晨提起夜离的事,从来就没有好的情况发生过。苏三媛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想要狡辩的心思,说道:“没其他什么事了?没有的话,我就要去爹那儿请安了。” 苏允加大音量道:“我说,我见到你跟夜公子背后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了!你难道没听见么?姐姐!” “你闹够了没有!”苏三媛冷声道。 景花上前一步,暗地里扯住大小姐的手。 这里距离老爷待着的书房很近。这几日老爷心烦脾气不好,若这时候惹事出来,恐怕谁都讨不得便宜。 苏三媛同景花一般考虑,手腕被紧拽住,飘远急躁的心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不再理会苏允,苏三媛转身离开。刚走开两步远,身后就传来苏允呵呵的笑声,苏允说道:“姐姐,原来你也害怕爹责罚啊。姐姐别怕,我迟早也会把你跟夜公子的事情抖露在所有人眼中的,让三表哥真正看清楚,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苏三媛闭目,许久才睁开眼。 书房到了。苏三媛走进去给爹苏直请安。 这几日朝廷乌烟瘴气。皇上的势利正与孙太后的势利抗衡,杨士奇因幼子杨稷之事,无颜面待在朝廷,辞官还乡。曾经几大内阁大臣,离开了杨士奇这位辅佐了几代君王的老臣,再无敢暗中调协孙太后与皇上势利的大臣了。 两方势利明争暗斗,今日皇上设法去掉一个孙太后跟汪国公的心腹,明日孙太后跟汪国公便又会暗中培育出新势力,穿插在皇上身边。夹在两方势利中间的大臣,总会莫名其妙踩到雷区…… 当官的,越来越难了。皇上不重用贤臣,整日勾心斗角,身边宦官奸臣狼狈为奸;孙太后不过女流之辈,目光短浅,看不到潜在的危险。宦官王振及汪国公都是自私势利之人,根本不堪担任贤臣重担,国家岌岌可危了。 苏直叹气。 看着棋盘上黑白两方斗得水火不容,眼看着黑棋就要落败,苏直大手抬起,愤愤地将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打落地上。一双浑浊的目光看着前方,如今他也长出了白发。年少时,曾想报效朝廷,为皇帝效力,为百姓减忧,免百姓诸多苦难。 如此从官数十年,一如既往。虽有心报效,面对朝廷统治内部的斗争,却无能为力,甚至于看着那些同僚多年的人,要么无意踩中雷区被敌对大仇设法弄走,要么经不住势利威慑加入其中一股势利…… 苏三媛走进书房,看到满地落下的黑白棋子以及面带愠色的身穿官袍,头戴官帽的苏直。 “爹。”苏三媛捧着让人特意熬的参贝雪梨汤,“这是我特意让人熬得。” 苏直颌首,接过青瓷碗,面上虽有愠色,却不对苏三媛发脾气。手中摇了摇汤匙,搅凉了,才喝了一口,淡淡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了。坐吧。” 随手将碗放到桌上。苏三媛也将小漆盘放到桌上,选了一处位置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听着接下来的问话。 “沈彦的事,媛儿是怎么看待的?” 苏三媛咬了咬下唇,心跳突突地加速,她很想趁着这个时间推掉这场婚约,不想余生都在跟沈母、如慧等人斗心机中惴惴不安的度过。可转念认清自身的私心,最初因想要等待白城安不想被婚姻之事逼迫随口答应了这门亲事,扯了沈彦这个无辜之人。如今认清事实,就想要甩掉沈彦,连自身良心这一关都过不去。 隔了许久,苏三媛才平声道:“全凭爹做主。” 苏直手背在身后,仰望着纱窗外黑压压的天,淡淡道:“我为官数十年,经历过无数的明争暗斗,也见过无数人的结局。因果都是有的。我知道姑娘家都爱少年郎,容不得半点瑕疵,就怕被外头的人嘲笑。当这门亲事,无论如何,我都要你嫁给沈彦!你能做到吗?” 苏三媛沉默。 嫁给沈彦,陪伴他余生,并不难。难得是,那一帮生存在内宅成日只知勾心斗角的人!若是余生都活在勾心斗角之中,时时被对方以长辈为名,压在脚底下。这样的日子,比囚禁在牢狱之中,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愿意?”苏直微眯眼眸,厉声问道。 苏三媛起身跪到地上,低声说道:“我……我愿意嫁给沈彦。只求爹日后帮我与沈彦,另找一处宅院。” 苏直长舒了口气,微微颌首,感叹道:“你那外祖母,确实不好相处。日后,我自然会替你们设法搬出沈宅去。” 苏三媛跪地,磕了三次响头。 “起来吧。” 苏三媛站起身,“爹若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恩。”苏直答应了一声,也不计较苏三媛话里没有敬畏之称。 宅院外,下起了雪。 墨玉替苏禾撑着伞,朝着这边走来。他们俩的皮肤被冻的白皙,犹如画卷之中凭空走出的将士。有一股与天地素白色调相衬托的协调感。苏禾睫毛沾到雪,乌黑的眸子含笑,修长的手搓暖捂在脸上,融化了那片刻的寒冷之气。 “这一趟回来,人也变得越发呆滞了。”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从苏禾嘴里说出来,格外的令人心暖。有苏禾的地方,就好像阴暗处突然看到了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寒不安。 苏禾此生会是她最敬重的大哥。 苏三媛扑到苏禾怀中,咬唇低声哭了起来。泪水大片大片沾湿了苏禾胸前的布料,而苏禾则温柔地轻抚着苏三媛单薄而又颤抖的背,柔声含笑的安慰道:“有我在,什么也别怕!” “大哥,我只是想要一份安稳一点的生活,可为什么就这么难?”苏三媛止住流泪,靠在温暖的怀中,喃喃低语道。 苏禾推开苏三媛,嗤笑道:“得过且过、麻木不仁的日子,过的久了,你觉得还有意思吗?若要我指条明路,那只要两个选择,要么当人上人,要么做好被人踩在脚下当垫脚石的准备吧。” 206.我长得像缺钱的? 那日苏禾的话,在苏三媛心中留下深深地烙印。 沈宅的楚嬷嬷亲自登门。送来了沈彦回沈宅以后,第一封信,以及一些楚嬷嬷替苏三媛向沈彦讨要的小玩具、胭脂、发簪等物。 这些东西,足足一盒子。看得出,是很用心的挑选出来的。苏三媛扒拉着盒子里的胭脂盒,心里头重如千金,再看书信内容时,心顿时传来尖锐的刺痛。沈彦在书信中说:是我配不上你,取消婚约吧。 苏三媛咬着下唇,紧捏着书信,眼泪盈满眼眶。 沈彦,何必如此体贴别人呢?你不知道,你所要娶得人,是个三心二意,根本从没有爱过你的人。 苏三媛在心头疯狂的呐喊,心痛一阵压过一阵。 楚嬷嬷在边上道:“苏大姑娘,彦三爷究竟在信中写了什么?莫不是叫我当奴才为难的事吧?若实在为难的事,你只管写在信上,千万让彦三爷别牵累人。” 景花说道:“楚嬷嬷,彦三爷发生了这种事,小姐伤心也是应该的。这一路劳顿,楚嬷嬷快随奴婢去喝杯茶吧。” 楚嬷嬷见留下来无事,便随着景花走了出去。 苏三媛研磨,就着那张书信底下空白地方写道:好好休养,勿在多虑。 最后一笔落下,苏三媛将其晾干之后折叠塞回,封好口。摆放在桌上,起身随手倒了一杯温水,喝了好几口,才缓和了堆积在心头的难受。推门走出去,视线下意识地扫过那堵墙,多少段曾经都从那堵墙之后发生的。 楚嬷嬷回来后,苏三媛将书信让她转交给沈彦。 等耳根子都清净下来,苏三媛孤身离开苏府。虽然先前答应过白城安他们,不胡乱给人添乱,可压抑似被囚禁的日子,令人抓狂。就好似笼中之鸟,远远也无法展翅在碧蓝苍天上飞翔。 漫步在街巷。苏三媛不再往上回遇见白城安的那条街,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显得偏僻的小胡同,随性散步前行。 “姐姐。你在找什么吗?” 身后传来清脆的问话声。苏三媛顿住脚步,回身朝问话之人看去。那是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身上穿的很暖和,粉色棉袄裙,外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披风,手中还抱着手炉,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令人看到觉得亲切的真挚。 “我迷路了,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路。”苏三媛说道。 “原来是迷路了。”小女孩皱眉,回身朝身后跟着的高大男子说道:“大哥哥,她迷路了,我们送她回家好不好?” 云鹤盯着苏三媛看。 突地勾唇一笑,丝毫不理会罗儿的请求。云鹤提步,朝着苏三媛步步接近,“苏姑娘,你是在找白城安吗?” 苏三媛一愣,袖子一抖,手紧握住玉簪,背在身后,脚步倒退。 “我不是什么苏姑娘,你认错了人。”苏三媛道。 云鹤轻蔑一笑。手起,一股劲风劈在她脖颈,快的苏三媛几乎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就已经失去意识躺倒他怀中了。 “大哥哥,有我在,就不允许你做坏事!” 云鹤扛起苏三媛放到肩上,提步就走。走开好几步,又停下脚步,看着小丫头,说道:“跟上来吧,由着好好监督我。” 罗儿紧蹙的眉头舒展,脚下一奔一跳的追上云鹤。 “大哥哥,你扛着这个姐姐去什么地方呢?” “带她去见她最想要见到的人。” 罗儿伸手揪住云鹤,“那我怎么没听到姐姐说认识你呢?该不是你就是人贩子,要把我们都带去卖了吧?” 云鹤嗤笑一声,不言语。 “那我不是等于傻傻被你卖掉,还要等着替你数钱吗?”罗儿停下脚步,声音染上哭腔。 “我长得像缺钱的?”云鹤挑眉,斜睨了罗儿一眼。 罗儿抿着唇,悄悄打量一眼云鹤肩上扛着的姑娘,说道:“我听说人贩子特别会赚钱,而且大哥哥肩上的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若卖给青楼,应该能赚得不少银两。再加上把我也卖了,应该够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云鹤不理。提步就走。 罗儿追上,说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反悔了,见我长得太伶俐了,所以不打算要带我一起去卖掉了?” 云鹤停下脚步,对罗儿的天真着实有些无奈。没好气道:“那你想跟着我,还是继续回去当乞丐?” 罗儿犹豫了下,冲着云鹤笑嘻嘻道:“大哥哥长得好看,就算是人贩子,也一定是好的类型。所以罗儿决定还是跟着大哥哥。也要监督大哥哥不能对那位姐姐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你可以闭嘴了。”云鹤瞪她一眼。 罗儿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忍不住说道:“大哥哥,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呢?” “前面拐弯处有客栈,我带你去那里落脚。”云鹤扛着昏迷的苏三媛,周围异样的目光投来,罗儿素来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脚步紧赶了几步,手紧拽着云鹤的衣襟,低声道:“大哥哥带我过去落脚,那大哥哥又准备去什么地方呢?” “送你这位姐姐回家。”云鹤不假思索道。 罗儿撇了撇嘴,扯了扯云鹤的衣襟,“姐姐又没有告诉你她住哪里,大哥哥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位姐姐住哪里?肯定又是唬我的,对不对?” 一向没什么耐心的云鹤,罕见的三番两次忍耐住了脾性。毕竟小丫头除了嘴皮子说着一些聒噪的话,也并没有什么行为上的反抗,如又哭又闹的行为,丝毫都没有出现过。云鹤走进客栈前,眼角瞟了眼罗儿。 开了一间上房。 云鹤将苏三媛放到床上,提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朝外头看了眼。 果然还能看到一些眼线隐藏在百姓之中。云鹤朝着外头那伪装的手下做了个手势,见那人有了反应走过来。云鹤回身说道:“罗儿,好好照顾你那个姐姐。” “那你去什么地方?”罗儿抱着苏三媛,好奇的看着云鹤。 没有回复,门被关上了。 罗儿急忙跑过去,一扯,门便打开了,但那大哥哥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207.扣留到何时 “姐姐,醒醒。” 耳畔有小女孩的叫唤声。苏三媛被摇晃的难受,缓缓睁开眼眸,困惑的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甚至有些简陋,不像是常住的屋子给人的那种摆设温馨的感觉。 坐直身子,盯着跪在床上,一脸紧张的小女孩。 看到那双清澈乌亮的眸子,苏三媛恍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人是谁?” 罗儿皱眉,扯住苏三媛的手腕,说道:“我那个大哥哥肯定是个好人。你别管大哥哥是谁,赶紧找个机会跑吧。” 苏三媛不说话,看着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瘦瘦的模样,却不失孩童的天真气,说话的时候带着腔调,让人觉得亲切。苏三媛不再质疑,站起身,走了几步,手触碰到门上,又自己停下来回头看那个小女孩。 “你是他亲妹妹?” “不是。” 听到小女孩脆生生的回答,苏三媛神色一滞,“那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免得替你惹出麻烦!” 罗儿笑了笑,眼睛灿若星辰,露出一口小贝齿,努着小嘴,沉思了好一会。 “姐姐,你赶紧走吧!我还是留下来等大哥哥!免得大哥哥见不到人,心里头难过。”罗儿笑嘻嘻的说道。 阶梯处有脚步声沿着这儿走来。 苏三媛的手停止,视线环顾四周围,边上那扇窗户打不开,需要奋力砸开才能逃得出去。想着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苏三媛咬咬下唇,返身跑回小丫头所在的地方,扯过枕头,佯装还在昏迷之中。 “大哥哥回来了?” 罗儿睁大眼,怎么姐姐听到了,她却没有听到呢? 话音刚落下,屋门就被推开了。云鹤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托盘端着几碗家常饭菜。眼角余光瞟了眼罗儿跟苏三媛,淡淡道:“都过来吃吧,别浪费时间。” 苏三媛很想佯装听不到,尽职的继续装昏迷。 “姐姐,大哥哥肯定已经知道你醒过来了!我们赶紧过去吃饭吧,我好饿啊!”罗儿推搡着苏三媛,说道。 云鹤将几道菜摆好。炒青菜、炖鸡汤、煎豆腐、三条煎鱼,两碗白米饭。 饭菜香喷喷的。 云鹤择了一处坐下,视线有意无意瞟了眼窗下的街巷。 罗儿拍着手,一奔一跳开心的笑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苏三媛,又瞅瞅云鹤。 云鹤对视上罗儿,不懂她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为什么还能那么开心。云鹤收回打量的视线,取了搁着的一双筷子,淡淡道:“我先吃了。” “大哥哥。”罗儿咬着筷子,乌黑的眼眸闪闪发亮。瞧见云鹤抬头看她,罗儿笑嘻嘻道:“把鱼头让给我吃,好不好?” 云鹤无奈的松了口气。筷子下的鱼头转了方向,放到了罗儿的碗中。顺势看了眼苏三媛,见她闷闷不乐的,云鹤淡淡道:“饭菜没有下毒。” 苏三媛不做声。 罗儿侧头,朝着苏三媛嘻嘻一笑,“而且还很好吃哦!”筷子将鱼头送了,起身取了苏三媛的碗,盛了一碗鸡汤,“姐姐,你若不想吃,就喝完汤吧。看你脸色那么憔悴,一定好几日没休息了,补补身体也好。” 云鹤视线游移在两人身上。 这个小丫头,永远有一种令人亲切的感觉。云鹤的筷子再次伸出,将另外两个鱼头都夹了放到罗儿碗中,“喜欢吃就都吃掉吧。” 香喷喷的白米饭配着最爱的海鲜,罗儿眼睛笑的弯弯的,露出一口小贝齿,侧头对苏三媛说道:“姐姐,我就跟你说大哥哥人很好。你别怕大哥哥了,有我在,大哥哥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云鹤嚼食着饭,生平第一次觉得白米饭格外的香甜。 苏三媛对罗儿被轻易收买的性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说一番大道理告诉罗儿不要这么单纯,碍于对面高大男子在,又一时开不了口。 视线无意中对视上云鹤的目光。 冷漠而又犀利的眸子,令人望而却步。苏三媛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告诉家人,现在天色又不早了,公子打算扣留我到什么时候?” 闻言,罗儿也放下筷子,抬头看着云鹤,眨巴着眼睛,催促道:“大哥哥,姐姐又不是自愿跟着你的,大哥哥这么扣留姐姐,是会被县令抓走的!” 云鹤站起身。 走到窗户旁边,漫天晚霞,夕阳西下。云鹤倚靠着窗边,就好似入了画轴之中,风吹拂透着不羁的侠客情怀。 “他还没有到,你暂时不能走。” 苏三媛起身,走过去,与云鹤并肩看着窗下的那条巷子,有很多的小贩,人流来往也比白日多了。一眼扫过去,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苏三媛背靠着窗,心底很清楚,白城安如今自身难保,不可能会出现的。 “那白城安若是都不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云鹤沉默,冷笑一声,“都不来的话,那你就待在我身边久一点。” 苏三媛微微颌首,倒是对这句话不反感。至少他把那个小女孩待在身边,处处忍让着小女孩的脾气,就说明这个男子也并不是什么十大不赦的恶人,更何况要拿她当诱饵,那各方面应该不会特别问难人。 一番斟酌,苏三媛对能不能回苏府,并没有最初那么多的想法。 “我爹是吏部尚书,我也已经跟沈宅的彦三爷定亲了。你确定这样一直扣留我,你不会有事?”苏三媛追问道。 “恩。”云鹤淡淡道:“有事的是你!姑娘的名声最重要,若是夜不归宿,怕是再好的姑娘也没有人愿意娶了!” 苏三媛笑道:“那我能怎么办?打骂都明显不是你的对手,更别说跑了……这里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恩,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云鹤笑道。若真如此乖,那也省了一番精力了。 苏三媛看到底下有好几个不对劲的小贩,又看了眼四周围确认了一眼,出声问道:“那几个人,都是你的手下?” 云鹤感到诧异,勾唇一笑,却不言语。 208.永远跟着你 漫天星辰。罗儿站在窗边,指着视线所看到最亮的那颗星星。 兴奋地扯住云鹤的手臂,“大哥哥,你快看,那颗星星好漂亮!” 云鹤正倚着烛火看一本兵书。听到愉悦的笑声,懒散的抬起眼眸,顺着罗儿的视线望向天空。怎么觉得每颗星都一样亮? 沉默了片刻,云鹤淡淡道:“恩,很漂亮,你可以去许愿了。” 视线瞥了眼苏三媛。收回,继续低头看兵书。 苏三媛懒懒地趴在桌上,双手随意的摊在桌上,朝着云鹤跟罗儿所在的那个大方向看去。窗外星辰璀璨,罗儿正虔诚的双手合十闭目许愿望。一直低着头看书的云鹤抬起头,直到罗儿许完愿望,才说道:“不是要跟你娘抱怨那些不幸运的事吗?怎么又这么开心了。” 罗儿蹦蹦跳跳的到云鹤边上,脸颊斜靠着向云鹤的手臂,笑嘻嘻道:“因为遇到大哥哥了,所以一点也不想跟娘亲抱怨了。免得娘亲变作星星,还要不放心我呢!” “恩。” 云鹤腾出手,推开罗儿的脸颊,继续认真的看书。 罗儿觉得无聊,走到苏三媛边上,伸手牵起苏三媛的手,“大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一直闷闷不乐的。” 苏三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娘亲叫我罗儿。” 苏三媛抬头看了眼云鹤,见他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苏三媛说道:“那你为什么跟着他呢?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恩。我娘亲走了以后,几个叔叔伯伯就把我那屋子给霸占了,还想要把我嫁掉呢。我才不乐意听他们安排,就偷偷溜了,后来我偷偷溜上山碰见了那个大哥哥。”罗儿认真的看着云鹤方向好一会,云鹤丝毫不受她们聊天的影响,很认真的看着书。 罗儿想了想,说道:“当时大哥哥很生气,用手一直砸在石块,手背都淤青了呢。” “这么自虐?”苏三媛道。 “我猜大哥哥应该被人欺负了。”罗儿低垂视线,看着揪在一起的手指头,说道:“我要是很厉害的话,一定会替大哥哥出这口气的。” 苏三媛抿唇不语。 云鹤抬眸,冷哼道:“等你厉害了,那些人都差不多进棺材里了。” 罗儿笑道:“大哥哥,我虽然不厉害,但是也有厉害的时候哦,你可千万别小看了我呢!” 云鹤道:“比如说?” 苏三媛看着云鹤难得认真的跟罗儿较真,不由勾唇一笑,倚靠着床栏杆,一时竟忘了人质的事。含笑的看着他们一言一语交谈。罗儿面对云鹤的问题,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比如说我会咬人,你看我的牙齿。” 罗儿张开小嘴,手指指着门齿边尖锐的两颗小僵尸牙。 云鹤眉头一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隔了一会,又抬起头,看着罗儿那双小手,冻得红红的,有好几处都皲裂了。沉默了一会,云鹤道:“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什么?”罗儿困惑。 隔了一会也不见云鹤说话。罗儿侧头看苏三媛,“姐姐,大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下子不明白了呢?” 苏三媛摇摇头。 云鹤站起身,将书随意搁置,提步离开了屋子。门虚掩着,丝毫不担心突发的情况发生。苏三媛不知道云鹤会离开多久,一时也懒得动逃跑的念头。眼角余光瞥见蜡烛油滴在书上。 苏三媛提步,走到窗户边,看到云鹤正跟其中一个伪装者交代事情。似有所感,云鹤抬头,朝着她的方向看来,苏三媛也静静地回视着云鹤。罗儿凑过来,看到云鹤跟一个小贩待在一块。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大哥哥好好看哦?”罗儿痴神道。 苏三媛忍不住,抬手弹了弹罗儿的额头,“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罗儿捂着额头,不假思索的点点头,“他长得好看,自然会招人喜欢。难道这个世上,还有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吗?” 屋门被推开。 云鹤走了进来,正巧听到罗儿发出这声感叹。脚下的步子一滞,眼眸中的刺痛转瞬即逝,提步接近,将手中的药膏递给罗儿,“拿去抹上伤口上。” “哦。”罗儿接过,扭头看云鹤,“大哥哥,你特地替我买的吗?” “恩。” 罗儿跑过去,毫不避讳的亲昵抱住云鹤,“大哥哥,你是这个世上除了娘亲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已经说过的话,就不用说了,容易听腻。”云鹤边说,边伸手取过药盒,拉过罗儿坐到椅上,替她仔细的涂抹药膏。罗儿则笑嘻嘻的眨巴着眼眸,看着云鹤的俊颜。想到什么,罗儿回头看苏三媛,“姐姐,你看大哥哥真的人很好哦!” 苏三媛不语。罗儿的角度看待云鹤确实是个大好人。若是从她的角度看,事情就不一样了。一时也不想拂了罗儿的快乐,苏三媛淡淡嗯了一声,提步朝着靠窗边的那张椅子走去。 云鹤道:“别再废话了。我抓她来,没有按任何的好心。” 苏三媛侧头看云鹤。没想到云鹤也则一直不愿拂了罗儿的快乐。罗儿听了他的话,低垂眼眸,唇角的笑容丝毫未见减退,笑中带着心疼:“大哥哥,你这手掌心,怎么长了这么多的粗茧,是经常握刀吗?” “恩。” “大哥哥以前是不是从军出征过啊?”罗儿眼睛亮晶晶的。 “没有。” “哦。”罗儿不掩饰的失落道。手背上的药已经涂抹均匀了,放到面前还是香香的。罗儿笑,“大哥哥,我一定要永远跟着你,要不然以后肯定买不起这么好用的药。” 云鹤斜睨了眼罗儿,淡淡道:“随便你。” 苏三媛捧起茶盅,笑看着他们,又侧头看着窗外那一轮高挂的圆月。 “姐姐,你在笑我跟大哥哥吗?”罗儿小声道。 看着不知何时又溜到她身旁的罗儿,苏三媛平声道:“罗儿,外面那轮月亮好圆。” 罗儿挑目看去,笑嘻嘻道:“月亮旁边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娘亲变得哦!” 云鹤抬目,朝着她们所说的方向看去:原来最亮的是月亮旁边的那颗星星! 209.讨好三小姐 苏府一团乱糟糟的。 景花派出去找小姐的姐妹儿回来,都说没看见小姐。 喜竹皱着眉头,“怎么办?彦三爷才来了书信没多久小姐就失踪了。要是让沈宅那些人知道,还不一定要怎么诽谤小姐呢。” 景花瞪了眼喜竹,“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 “是哦,我怎么又忘了翠香的事了。”喜竹抬手,拍了拍小嘴。 屋外,翠香听得仔细。脚步顿时一滞。自从被小姐贬为粗实丫环以后,受尽了各种冷落。 “谁在外头?”景花耳尖,冷喝道。 翠香停住脚步,看着从屋内出来,又将屋门很快掩上的景花,不由冷笑一声。曾经眼前的人,伺候小姐的时间还没有她伺候的久。后来……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一步步的上去,而她却一步步贬为粗实丫环。 玉簪的事,故意小姐面前装好人,才使得小姐翻脸吧。 翠香看着景花的目光,越发的冷漠。 景花心里猜测翠香大概在外头偷听到了什么话,又胡乱猜忌。说道:“你有见到过小姐吗?” “景花姐姐这话问错人了吧。”翠香冷笑,眼眸冷漠,“我不过是个粗实丫环,哪来那么大的福分看到小姐?” 景花抿唇,淡淡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去休息罢。” 翠香勾唇,冷哼一声,提步离开。 喜竹听到屋外头的几声对话,怕翠香那个倔脾气又对景花姐姐做什么事,忙提步赶了出来。掩上门时,只看到翠香走远的背影。喜竹上前去扯景花,说道:“景花姐姐,咱们理她远点吧,小姐不见得还会让她当一等丫环呢。” “恩。” 景花淡淡道。 翠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心里头的不甘心更盛。想起那日偷偷拿走玉簪,本想让外头的玉匠铺打造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簪,偷偷把沐祁公子送得那支玉簪留下……也没有想到,小姐居然为了一支玉簪,不顾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 翠香怨得心痒痒的。 看着华安院,翠香冷声道:“好啊,我在你眼里就不过是个盗窃贼,身份低贱的奴才。既然如此,索性我就做的更称职一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甩袖快步走远。 欢子拉住身边的一位素日交好的姐妹。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欢子笑道:“你瞧瞧她,像不像又要去做亏心事的姿态!” “欢子姐姐,你别这样说。我觉得翠香姐姐很可怜,我祖母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就你祖母读过几本书,别人都不知道这个道理似得。”欢子冷哼,笑道:“我不过就是讨厌那个人,有心想忍让,也没那么副好心肠,处处忍让着她。” 墨玉守在门外。 景花见是墨玉,脚下的步子顿了下,又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墨玉也看到她来了,先问道:“是你们大小姐有事要交代给少爷吗?” 景花摇摇头,愁眉说道:“我们小姐不见了!我是来求大少爷帮忙想法子的。” 墨玉沉默。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里头一直没有传来暗号。恐怕那些人在里面还没有处理好一些事情。墨玉平缓内息,面上不显,淡淡道:“大小姐何时不见的?” “送走楚嬷嬷以后,小姐就不见人影了。问其他的妹妹,她们都说小姐要一个人转转,不许人背后跟着。到掌灯时分,我等不到小姐回来,派了人四处去寻,都说不见小姐。”景花一口气说完,见墨玉皱着眉头。 墨玉道:“府上找不到,那只有府外了。” “我就是担心这个!”景花焦急地来回镀步,视线不时往紧闭的那扇门看去,“墨玉,你快些去告诉大少爷吧,免得小姐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墨玉沉默。许久后,出声淡淡道:“你回去吧。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之前,少爷会把小姐送回去。” “我……”景花心跳突突的,咬紧下唇,愁眉不展,说道:“你一定要让大少爷帮我找到小姐!” 墨玉抿唇,淡淡说道:“会的。” 景花点点头,双手手指紧揪在一起,提步出了院子,又一步三回头的去看墨玉,看那扇迟迟不看的屋门。 大观园西跨院。 “你要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翠香抿唇,眼眸乌黑透亮,含着冷笑,“肯定是有事。没事我找三小姐做什么?赶快去通报吧。迟了小心三小姐怪罪到你头上。” “你充其量不过是华安院的粗实丫环,真以为还像以前那么威风?”两三位丫环笑道。 其中一位没留头的小丫环道:“三小姐这么晚早睡了,我们可不敢这个时候去惊扰了三小姐。若实在要紧的事,翠香姐姐告诉奴婢吧!奴婢等三小姐醒了,就立马进去替翠香姐姐讲这件事。” 翠香脸色阴沉,这种事若让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往后还要让华安院的人,怎么背地里臭骂呢! 这趟来,可不是单单为了讨好这么简单的! 翠香一言不发,提步就走。 “小姐派我出来问问,你们这么晚了还在呱唧呱唧什么话呢?”秀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众丫环都神色一滞,不敢多言。 翠香停下脚步,疾步走到秀林身旁,“秀林姐姐,我有事要向三小姐说。劳烦秀林姐姐快点进去通报一声。” 秀林不问缘由,微微颌首,提步朝屋里走去。 隔了一会走了出来道:“翠香,小姐让你进来屋里。” 苏允斜倚着床榻上,身上的被子脱落盖在膝盖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如绸缎一般光滑。她的容颜本就透着一股书生秀气的美,如今病态的苍白,又替这份美平添了几分娇态。翠香不敢多看,垂低视线,恭恭敬敬给三小姐施礼。 “什么事呢?”苏允不冷不热道。 翠香看了眼伺候在边上的秀林。 秀林告退走了出去。翠香才又跪到地上,说道:“今夜大小姐不见了。” 苏允沉默,随后勾唇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定定看着跪在地上的翠香,平声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奴婢什么也不要,只想尽心尽力替三小姐做事。”翠香将头俯低。 苏允站起身,扯起翠香,轻声说道:“放心吧!以后一样好处都不会忘了你的。” 210.小乞丐送去试药 深夜。 这间上房有两张床。苏三媛跟罗儿一床,云鹤一床。 窗户忘记关了。夜风格外的凉,将帷幔吹动,苏三媛恋床,一时睡不着觉,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罗儿摆好手,替她掖紧了被子,翻身下了床。借着朦胧月光,眼角余光瞥见云鹤似一尊雕塑盘腿坐着运功。 苏三媛喃喃低语道:“你们经常不睡觉吗?” 云鹤睁开眼,淡淡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觉得你是白衣教的人!”苏三媛生怕吵到罗儿,便站起身走到云鹤对面的那张椅上坐下,“只不过不知道你究竟是哪一位?” 云鹤沉默片刻。许久才出声说道:“我先前是白城安的手下,后来,我们成了互相之间利用的……利器。如果不是那次出了意外,我早就宰了白城安。” “原来你就是那个云鹤!” 云鹤挑眉,有些诧异。沉吟片刻,说道:“是白城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么?” “差不多。”那一夜险些杀死白城安的人,可不就是与眼前这个男子的气息相仿么?若不是中途发生了变故,白城安确实已经被他宰杀了。苏三媛看着他,平声道:“你不像是对付不了他的人,为什么非要扯我这么无辜的人来利用呢?” “你知道我那回为什么杀不了他么?” “为了你喜欢的姑娘?”那晚的话,隐约听到了。 “连这个他都告诉你了?”云鹤声音越发的冷漠。 苏三媛不答话。只是等待着云鹤,总觉得他可能会说些什么,或是有机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白城安以及那个姑娘之间的事。 云鹤闭目,静心练功。 苏三媛起身走过去关了窗,却无意中瞥见下面有一个飞速掠过的身影,以及三抹紧随其后的黑影,利刃的锋利在黑暗之中,格外惹人注意。苏三媛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将窗户关上。 返身走到那张椅上坐下,“你以后还会找机会杀他么?” 云鹤睁开眼,“我要让他尝到背叛的滋味,还有心痛的滋味。只有这样,我才甘心让他死去。否则,我会囚禁他一生一世,让他日日夜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三媛倒抽了一口凉气。 苏三媛心跳突突的,对视上云鹤的那双犀利眼眸,那一刻就莫名的觉得,云鹤能这么说,将来就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他那双眼眸中的恨意,正在黑夜之中熊熊燃烧。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你这么憎恨他?”苏三媛问道。 “怎样的恨啊?”云鹤抿唇冷笑,“他让我最爱的人,念念都再怨恨我!白城安他这等卑鄙小人的行径,若不能将他抽筋扒皮,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呢?” 白城安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苏三媛心头毫不思索的否决了云鹤的话。可云鹤那双藏了深深怨恨的眸子,却让人不敢坦然直视。苏三媛下意识避开视线,嘴上忍不住狡辩道:“会不会是你误会了白……” 喉咙被一只大手有力的掐住。余下的话咽回肚中,黑夜之中,苏三媛觉得脚尖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窒息的感觉让她双手紧紧扣着云鹤的手。云鹤只用了一边手,就将苏三媛掐着举起…… 死亡距离的越来越近了。 苏三媛索性不再挣扎,闭目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大哥哥。” 清脆的声音响起,“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姐姐的。不是吗?” 云鹤冷哼一声,松开了手,一边手顺势也将罗儿扯开,冷声喝道:“滚!你们统统都给我滚出去!” 苏三媛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 罗儿哭着伸手紧紧搂着云鹤的手臂,“大哥哥,你不能不要我!要是连你都不要我的话,以后我又只能当没有人疼爱的小乞丐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闭嘴,别哭了!”云鹤冷声喝道。 罗儿眨巴着眼,泪水行行落下,瘪着嘴道:“大哥哥不许赶我走,那我就不哭了!” “恩。” 苏三媛支撑坐起身。 屋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了。 “原来都在这里。” 出现在门外的人,苏三媛认得,竟然是白衣教的教主,卢展明!眼角的黑痣,透着狐狸的狡猾,令空气一瞬间凝固。云鹤也没有料到出现的人会是教主,动作一顿,跪到地上,给教主行礼。 卢展明走进屋,视线朝苏三媛方向看了眼。 那些随行其身后的手下,快速地上前将蜡烛点上,一时间视线明亮。卢展明择了一处椅坐下,微眯眼眸含笑的看着躲在云鹤身后的小丫头,哑声问道:“那是何人?” “捡来的乞丐。”云鹤毫不在意道。 卢展明招了招手,“小乞丐,过来本教主身边。” 罗儿犹豫,看了眼地上的苏三媛,又想到挡在面前的云鹤。他们二人面色剧变,恐怕眼前这个身板宽大,不怒而威的人,不是好惹的!一步三挪,终于挪的距离稍隔了两步远,罗儿忙跪到地上,匍匐不敢抬头。 “乖。”卢展明勾唇冷笑。视线朝苏三媛方向看去,招了招手,“你也过来。” 苏三媛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涌出的恐惧,缓缓朝他的方向而去。脑中不自觉的涌出那段关于卢展明的事:此人心狠手辣,曾亲手杀了自家一百多口人! 卢展明抬手,将苏三媛的手握住,顺势将她的袖子往上推了推。视线看着她藕般白皙的手腕,细细的端倪,又将苏三媛的手掌摊平,认真的看着她手掌心的纹路,“本教真喜欢你这双手,可惜不能砍了,你说该怎么办?” 苏三媛吓的怔鄂。总觉得卢展明的手,更像是一条大蟒蛇,缠绕在她手上,冰凉刺骨。顺着卢展明的话,苏三媛定定的看着被卢展明抓住的右手。心头不断地自问道:要是没了右手,以后该怎么办? “这就吓傻了?”卢展明冷笑,阴阳怪调道:“他们挑的人实在太差劲了。” 他们? 苏三媛下意识倒退几步,却威慑于卢展明的气场,不敢出声询问。 卢展明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笑看着云鹤,说道:“她留着还有用,别毁了。” 云鹤低下头,抱拳应了一声。 卢展明淡淡道:“这个小乞丐,若没有什么用处,就送给三娘试药,省得她一年到晚只知缠着白城安,本教见着都觉得心烦。” 211.教主给的面子 云鹤沉默。视线朝着瑟瑟发抖的罗儿看去。 “大哥哥。”罗儿哭得眼泪布满脸颊,目光哀伤的看着云鹤哀求。 云鹤撇开视线。不过才相处了几日,有什么情谊可讲?云鹤正准备开口答应下教主的命令。耳畔突地传来一声茶盅落地的声音。满室寂静。卢展明皱眉,看着苏三媛,前一刻还怕死怕得要命的姑娘,这一刻倒是有胆量砸茶盅了。 冷笑一声,眸光更冷了几分。卢展明淡淡道:“做什么呢?” “她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动她!”苏三媛话一出口,整个人就立马后悔不迭了。所有人都在看她。就连屋外那几个未曾动过的黑衣鬼怪面具的杀手,也都抬起头,咤异中带着随时可以动手的狠意。 “哦?”卢展明咧嘴笑,“这么说来,你有很强的本事了?” 苏三媛心头犯囧,面上不显,依旧强撑着说道:“你若是给我这个面子,我就好好的活下去。不然的话,我随时都会咬舌自尽。”苏三媛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一口气说完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一场天大的笑话。 云鹤双手抱胸,面容上的神情变得柔和,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苏三媛方向。 出乎众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一向杀伐狠绝的教主,这一刻居然只是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卢展明看着苏三媛,哑声道:“这辈子,我还没给过谁面子。今日就为你破例一回,往后可别令本教失望!” 待卢展明等人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苏三媛才松了口气,脚下发软,跌倒坐在地上,望着云鹤方向,重重的松了口气,问道:“我们现在,真的都还活着?” “恩。” “你们教主,为什么要给我面子?”苏三媛缓过神,轻声问道。 “你不知道?”云鹤蹙眉,见苏三媛真的就是一脸茫然模样,便摊了摊双肩,淡淡道:“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为什么教主对你如此上心?” 苏三媛站起身,提步跑到窗边,确认那几抹黑影远去了,才转过头对云鹤说道:“这是我第二次见你们教主,根本没有过多的牵扯。为什么你会说他对我的事上心,哪里看出来的?” “你刚刚为什么敢拿命来赌?” 苏三媛叹息,看了眼止住流泪,却仍旧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的模样的罗儿,照实说道:“我不希望罗儿被送给那个媚三娘。”刚刚只不过仗着卢展明那句话,如果细细斟酌的话,恐怕几个脑袋都不敢赌。 事情都发生了很长的时间,苏三媛仍旧觉得心脏怦怦跳动的感觉,令人很难受。 倚靠着窗边坐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逐渐的亮起。 这一夜,白城安真的就没有出现过。底下的街巷,苏三媛留意了一夜,自从卢展明出现以后,再也没有异样的声响出现过。 “姐姐,一夜不睡,不累吗?”罗儿恢复了精神,扯着被子盖在肩上,侧头看着窗户方向。 苏三媛闻言,朝着他们那边看去。一人半坐在床榻上,一人盘腿坐着运功。回想起罗儿的问话,苏三媛摇了摇头,“不困。就是觉得心累,还有些冷。” “胡思乱想了一夜,能不心累么?”云鹤淡淡道。 似乎经过了昨夜,云鹤主动回答的次数也增多了。苏三媛挑眉看向云鹤,他是因为喜欢的姑娘才恨白城安那么深。可是云鹤有没有发现,其实他对罗儿的呵护,倒更象喜欢多一点。 苏三媛看了眼闭目又打起瞌睡的罗儿。 这个小姑娘日后兴许能扭转云鹤的想法,化解掉云鹤对白城安的怨恨。苏三媛迎上云鹤的视线,笑道:“是我胡思乱想的太多了。也该去好好睡一觉了!”说完起身就朝着床榻走去。 云鹤闭目。满脑都是昨夜教主那句话:她留着还有用,别毁了。 到底有什么用处?值得教主如此对她上心?甚至不惜为她跟媚三娘翻脸? 云鹤皱眉,一些往日听到的零碎记忆,不断地拼凑在一起,却无从查起,究竟是何时起教主对苏三媛变得很在意。 屋外传来敲门声。 云鹤起身,走了出去,冷漠的面对着寻上门的以苏禾为首的几人。 “进来吧。” 苏禾脸上的笑容冷漠,手一动,挥起一拳砸在云鹤脸上。云鹤轻易躲开,倒退几步,淡淡道:“想跟我在门外打一场?” 夜离笑道:“白衣教的人就算真要谋反,也不是这么个法子闹事的。” “闹事?”云鹤勾唇笑,不冷不热嘲讽道:“你们月楼只会含血喷人么?” 苏禾绕过云鹤,朝屋内走去。走了几步,回头道:“你们待在屋外。”说完朝着苏三媛所在的方向走去,见她正熟睡,苏禾紧绷的脸勾起一抹往日始终挂在脸颊上的笑容,“怎么越大越容易胡闹了。” 雷鸣声响起。雨水淅沥淅沥落下。 媚三娘一袭白裙,蹁跹在雨水之中,长发侵湿,倾城之姿的容颜上,挂着一丝妩媚的笑,每一跃动,每一转身,都有无数的雨水为她伴舞,雨水越下越大,而即使浑身侵湿,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玲珑有致的身材,被紧贴的单薄布料越发勾勒的美艳动人。 白城安让下人捧了琴,亲自为其抚琴。 舞了不知有多长时间,媚三娘才渐渐停了下来,任由着雨水浇淋,缓缓朝着廊檐下走来,妩媚一笑,说道:“经他那么一闹,恐怕整个江湖也无人敢动,你那个苏姑娘半个指头了。” 白城安手指一动,一根琴弦断裂。白城安深邃漠然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波澜,唇瓣轻启,淡漠道:“那又如何?” “呵。”媚三娘抬步,朝着屋里走去。有伺候的丫环,紧随其后进到屋内,为其更换衣裳,梳洗打扮。 白城安起身,取了一把伞遮雨,漫步在雨水之中,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远远地,还能看到云鹤带她去的那间客栈。 巴音出现在白城安身边,轻声说道:“黑教主,昨夜云鹤险些取了那姑娘的性命。” 白城安淡淡道:“教主是什么态度?” 巴音瞪大眼,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教主昨夜卖了那姑娘一个面子。至今属下都还未查出,教主与那姑娘究竟有何关系?” 白城安低沉道:“利益罢了。” 212.未婚夫上门 谢谢书友们默默支持着!今日只更新了三章,明日苦吗要更努力更新!文文有很多不足之处,也谢谢书友们耐心陪伴!么么哒~~ **** 苏三媛睡醒感觉静悄悄的,她还在客栈的上房,环顾一圈却看不到罗儿跟云鹤的踪迹。 桌上那壶茶水,还冒着热气。 苏三媛拉开门,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客栈伙计的声音。 “姑娘,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位叫苏禾的公子交代,让姑娘醒了以后尽快回苏府。” 苏三媛看那个伙计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泽。沉默间,苏三媛看了一眼客栈,今日稍显的冷清些,不知道是天色尚早的缘故,还是客栈地处偏僻的缘故。苏三媛思忖了片刻,出声道:“他们有没有留些银两?” 客栈伙计一愣。 “那几位公子走得匆忙。倒是走前替姑娘雇佣了一辆马车,至于银两,倒是没有多留给姑娘。”赏银是有的,但也跟这位姑娘不相干。 客栈伙计见问话的姑娘愣神很长的时间。脸色苍白,像是久病初愈,又没有好好调理的光景。莫不是有什么困难之处? 客栈伙计想了想,心头一紧,硬着头皮问道:“姑娘,你要银两,可是有什么难处?” 苏三媛回过神,抿唇淡淡地笑了笑,“大哥他们已经雇了马车,就可以了。”说完提步就顺着阶梯下去。客栈伙计迟疑了一会,提步跟了上去。 盈利客栈。 苏三媛抬眸看了眼牌匾。四周围环境简陋,有不少小贩摆摊讨生活。隔壁有面馆、茶肆。出现的客人多是普通清寒的老百姓,并未见大富大贵装扮的人往来这条街。看似没有什么异样,可苏三媛转念想到昨夜种种事迹,心里头发毛。 这条街,绝不可能似表面这么平静。 苏三媛挑眉,目光眺望着巷子尽头的方向,偏僻的胡同,不知道再往远走一点,会是怎样的光景?白城安是不是也躲藏在这个地方了? 客栈伙计喊了车夫来。马蹄声,车轮声音逐渐逼近。 苏三媛看着客栈伙计年纪轻,面容友善,唇上带着笑。苏三媛站在原地不动,出声问道:“这里,有没有发生过命案?” 客栈伙计听了,回头看六七十岁的车夫徐老汉。 徐老汉见瞧着他,应声说道:“前些日我还看到过嘞。都说是白衣教的人在搞什么法会,招募了大批的信众聚会一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其中两个老妇人动手打起来,打的一死一伤。” 徐老汉见眼前姑娘不相信,忙抬手指了指苏三媛刚刚看的那条巷子方向,“就是那过去的一片田地。哎,看得让人不忍心,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非得一死一伤才解恨哎。” 客栈伙计耸了耸肩膀,冲苏三媛说道:“姑娘,我看你是大富人家的,身体素来弱,最怕招惹这些晦气了,还是赶紧上车吧,别惹了什么病出来,让爹娘心疼了啊。” 苏三媛不言语。 关于白衣教的事,先前就已经答应过白城安、苏禾他们,不再多问。 “走吧。” 车夫驱马前行,经客栈伙计那么不经意一提,也不敢再同里头坐着的那位姑娘唠叨其它的。一路沉默无言。 前面停了一辆马车,苏府的小厮将那辆马车牵走。 角门边早就得到通知的景花一直候着。一眼看到身形酷似小姐的姑娘走了进来,景花忙提步靠近,说道:“彦三爷他们过来了。小姐,你万事小心些!” 沈彦过来了? 苏三媛抬头,朝着里面看去。怪不得刚刚在外头看到那辆马车有些眼熟。苏三媛提步朝前走,边问道:“他们是知道我一夜没回的事才来的吗?” “奴婢曾让院中的姐妹儿不许外传。知道小姐你失踪的,也就只有大少爷跟大少爷身边的人。”景花皱眉,细细思索着刚刚看到彦三爷坐在轮椅,被推着进来的场面,那抹冷峻的面容,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早上看到三小姐,远远地就见到三小姐跟秀林有说有笑的。 景花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小姐,奴婢觉得……小姐多些心理准备为好。” 苏三媛看了眼景花,点点头,提步就朝着书房方向走去。沈彦来苏府,头一个应该是要去找她爹苏直问好的。苏三媛脚下的步子不疾不徐,走到距离书房还有一米远,隐约听到书房内传出冷喝声。 “滚出去!” 似沈彦的声音,暴躁的传了出来。苏三媛透过被推开的屋门,看到沈彦一副阴冷模样,地上的丫环瑟瑟发抖,起身,哭泣着退出来了。没预料大小姐站在外头,那丫环吓了一跳,忙擦拭泪水,施礼道:“大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苏三媛淡淡道。 “奴婢被人绊倒……不小心、不小心将茶水泼到彦三爷腿上了……”那丫环跪在地上,泪汪汪,哽咽道。 亏得这是苏府,不是沈宅。否则这个稚气未脱的丫环一生就此完蛋了。 景花见小姐一直不开口,观察小姐神情淡漠,不像是要责罚这个丫环的意思。景花冷声斥责道:“主子们宽厚,才不责罚你。你若再有下次,仔细你这一身的皮肉开花!还不快给主子们磕了头赔罪!” 那丫环猛地醒悟过来,重重磕头。磕得咚咚作响。 苏三媛斜睨了一眼,淡淡道:“免了。三表哥无心惩罚你,算你命大,下去吧!” 书房外头传来的动静令里头交谈的两人停了下来。 沈彦垂在膝盖上的双手,一瞬间在袖中揪紧。抬眸看着面前伫立不语的苏直,“昨夜的事不该是空穴来潮的。三表妹现在既然回来了,那我想将她直接接回沈宅,避免外面的流言,越传越不像话,抹黑了两家的名誉。这是祖母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还望成全!” “让媛儿进来一趟。” 边上伺候的小书童忙跑了出去通知。 苏三媛得到书房里头的人邀请,并未感到太多的吃惊。苏三媛甚至还听到,沈彦最后对爹苏直说,要带她去沈宅的话。以免抹黑两家的名声,外头的流言是传出了什么,居然令沈彦用这么大的口气,紧逼着爹苏直让步。 213.随你的意吧 走进书房。 苏三媛朝沈彦看去,沈彦别开脸,避开她的视线。 老爷苏直正巧看到这一幕。 “爹。”苏三媛施礼。苏直看了眼沈彦,冲苏三媛问道:“你昨夜去哪了?” 苏三媛跪在地上,平声道:“昨夜,被人强行带走了。” “什么人敢这么大胆?”苏直冷哼道。 沈彦目光冷漠,随意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苏三媛。楚嬷嬷无意中透露苏允上回的话,沈彦才知道原来苏府有那么一号公子哥,时常跟苏三媛待在一块。赶来的途中,有人谣传苏三媛被高大公子扛着走了,有人传言是苏三媛主动跟着走的。 想到苏三媛主动跟着对方走的谣言,沈彦心头觉得不甘。为什么要在全天下人都在看他笑话时候,做出这么出格的行为? 沈彦强压住心头的负面急躁情绪。他在等待着,苏三媛跟上头的人的交代。 苏三媛回视沈彦的目光。那双黑眸子,浓眉毛……视线不自觉的瞥了眼他的腿部。一瞬间便察觉到沈彦身子一僵,苏三媛忙移开视线,用话岔开刚刚的眼神给沈彦造成的错觉。 “那个打晕我的人,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因为他是个哑巴,我一直没问出来被为什么要把我带走。”苏三媛随口扯谎道。 苏直负手身后,转过身,说道:“彦哥儿,这件事牵扯到你们二人。我暂时不多干涉。谈好了,再告诉我。”不等回答,苏直提步离开。 苏三媛跪在地上,回头目送着,直至身形消失在视线之中。 耳旁有车轮子滚动的声响。一抹压抑的影子,一点点朝着这边驶来,车轮子发出刺耳的声响。那抹高大瘦削的身形,大手转动着车轮,面容冷漠没有笑容,眼底刺痛的看着她。这一切都令苏三媛感到压抑。 “是因为不想嫁我,还是心中另有他人?”一字一句,淡淡的,稀疏平常的语气。 苏三媛跌坐在地上,没有想到该站起身。直到沈彦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苏三媛还觉得有些恍惚。这件事,苏三媛已经再心中来回犹豫了好几次。苏三媛明白,当着沈彦的面说任何的话,都直接决定着未来命运的走向。 一只手朝她伸来,沈彦说道:“不打算起来好好回答吗?” 书房内外此时只有他们彼此二人。苏三媛看着坐在车轮上的沈彦,他们的距离隔了几步远,却像是一段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比赛。这不过是一时的相处就觉得压抑,那一世都是这样相伴着……苏三媛突然不敢多想,多天以来在心中难以解开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复。 婚姻,甘愿孤独终老,也绝不可以明知艰难,还有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固执前行! 苏三媛看着沈彦的手,独自站起身。 沈彦明明看到那一瞬间,她眼眸中藏匿情绪的变化,却不敢,也不愿意正视面对这个结果。沈彦皱着眉头,抿唇瞪着苏三媛,“难道你一直都是打着这个主意,想让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他太敏感了。 苏三媛启唇,一个字未说,他的神情就如此的冷漠。苏三媛面对这样的沈彦,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准备的那些话一旦说出口,沈彦会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了,或是,又像幼年跟原主那场打闹一样,闹得彼此伤痕累累,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对方一直沉默着。这份沉默,比说任何的话,都还要让人失望不安。 沈彦伸手,想要扯住苏三媛的手腕。指尖刚碰触到她手腕的肌肤,就被她下意识地躲避开。沈彦抿了抿唇,笑得一脸讥讽,抬手就往被截掉的那条腿位置用力拍打,“……就因为我这条腿废了,你就当我也废了?” 苏三媛看着沈彦。沈彦红着眼,手下的力道没有分寸,一直拍打着腿。能从轮椅的晃动,感觉到沈彦手劲拍打在腿上的力道之大。苏三媛走过去,双手拉住沈彦使劲的那边手。沈彦抬头,红着眼,一脸的发狂。 “沈彦,闹够了吗?”苏三媛总算下定了决心,不想再轻易的改变。 沈彦迟疑了片刻,抽回手。冷笑一声,淡淡道:“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还要答应沈宅的提亲?” 苏三媛低垂视线。从始至终她都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沈彦就已经是这样的态度了。一旦把想说出来的话都说了,后果闹大了,到时候恐怕任何人都不能替她收场。苏三媛心里头发悚。当初是为了躲避催婚,才借着祖母的事为由,答应了这桩荒唐的婚事。 苏三媛觉得就像是进入了迷宫一样,为了寻找出口,又进入了另外一条死胡同。 “沈彦,最初我是想要嫁给你,但是对你却没有很心动的感觉。想要嫁给你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你比任何人都好!”苏三媛感觉到沈彦的手颤抖了一下,知道他又多自卑的想到了他的腿。苏三媛顿了顿,说道:“现在我并不是因为你的伤……你对我来说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沈彦反握住苏三媛的手,掌心中握住的手腕明明纤细无力。沈彦觉得用尽了全力,却有种握不紧的感觉。 疼痛感,直手腕处传来。苏三媛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开沈彦的手,一边强忍着疼痛,说道:“我是因为……是因为大表姐生辰那几日到了沈宅去。你知道么?如翠因张大公子而死,如慧一家又常年伺候着外祖母。我根本不想跟任何人斗,也斗不过任何人。所以从那次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再犹豫……” “犹豫什么?”沈彦手中的力度逐渐松开,唇角勾起的笑容,更冷了几分,“犹豫我现在是个残废的,是个可怜虫,你不忍心对我狠下心肠?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姑娘,有什么资格怜悯我这个七尺男儿?” 咆哮声在耳旁响起。即使不想伤害他,依旧是伤害了。苏三媛没站稳,被沈彦手挥了一下,苏三媛一下子跌坐摔在地上,桌上的茶碗落了一地,哗啦啦的碎裂了。沈彦抿唇笑了,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牙齿,邪魅的半眯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苏三媛,“我给过你机会,为什么不那个时候直接就拒绝我呢?” 不等苏三媛回答。沈彦推动轮子,冷笑道:“既然你要取消婚约,那我就随你的意吧!” 214.两大门派背后的 数日后,关于苏三媛被沈宅取消婚约的事,谣言漫天飞。 苏三媛提笔,宁心静气地提笔抄写着心经。 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回忆起那日沈彦离开,爹苏直大发雷霆。苏三媛当时跪在地上,感觉整座苏府都在震动,唯一不同的是,她觉得自在解脱了,虽然被禁足在屋中一个月当做惩戒。苏三媛支着脸,散懒的看着纸上抄写的心经内容,不由勾唇一笑,菩萨可真够忙的,度一切苦厄。 可为什么不能当下解救众生?明明那么慈悲,为什么不能代众生受苦? 苏三媛哎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想起原主祖母在世时曾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是应劫而生的,若菩萨代众生受过这一劫,到因缘成熟时,众生仍旧还要受这一劫;这是由于无量劫以来亏欠的,因缘成熟了,相遇了便要偿还这一切的。 大概前世亏欠了情债太重,这一世才对白城安那般执着,对沈彦始终说不上喜欢,对郕王喜欢了又突然被抢走了…… 帘子被掀开。虽然在禁足,华安院的下人们仍旧出入如常。 景花走进屋,一眼就看到小姐斜靠着椅背,笔头靠着脸颊,眼中精神奕奕,不似前几日那般病怏怏的,成日都无精打采的。景花端着熬好的一盅燕窝,靠前将漆盘放好,端了燕窝出来,说道:“这是大少爷让人熬好端来的。” “恩,放那吧,一会再吃。”苏三媛淡淡说道,脑中依旧在思考着菩萨度一切苦厄的事情。 景花站了一会,退了出去。 喜竹在廊檐下徘徊,看到景花走出来,忙上前小声问道:“怎么样?景花姐姐你跟小姐讲了那些事没有?” 景花抿唇摇摇头。提步就走。喜竹追赶上景花,抓住景花的手,皱着眉头说道:“哎,景花姐姐,你不知道我外头的那个亲戚怎么说小姐呢?一提起来我就来气,她说我们小姐一点妇道都没有,随便看到什么男的,都愿意跟着跑。” 景花停下脚步。 喜竹说道:“我们小姐什么人,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吗?当时我就把那个亲戚臭骂了一顿。可是到处都是这么传的,也不知道哪个黑心肝的,这么说我们小姐,太可恶了!” 景花看向上房。 自从婚约被解除之后,虽然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但小姐却是一天比一天气色好看了。 “小姐没问,我们也不要插手了。”景花留了句话,提步朝着大少爷居住的院子走去。 喜竹撇了撇嘴,看着景花远去的背影,只得点了点头赞同,也无可奈何其他的事了。 翠香从院外走回来。看到喜竹站在那神色丰富,又因平日里跟喜竹有些交情。翠香走近,问道:“你怎么站在这,不该是进去伺候小姐吗?” “小姐这几日抄经,极少跟人说话。我一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翠香听到喜竹的声音里有些委屈。 翠香笑道:“发生了那桩事,小姐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咱们当奴婢的,可不能计较太多,否则学了我,一点好处都讨不到,还惹得一身骚。” 喜竹扯住翠香的手,“快别这么说了,要是让欢子听到了,你们又有得吵架了。” “怕她做什么?”翠香冷哼一声,甩开喜竹的手,自个儿朝屋里走回去。 月楼的追杀,好几个乔装打扮的杀手闲散的在门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对白城安发动攻击。 这座宅院虽然简陋,却是媚三娘的宅院。江湖上任何的人,都忌惮这座宅院几分。白衣教的许多的杀手,也埋伏在宅院的各个角度,抵御着各方的威胁,奉教主的命令誓死保护媚三娘。 连日来关于苏三媛的事,已经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的地步。 白城安自我囚禁在媚三娘这座宅院有十来日。看着墙角的蜘蛛网。巴音将外头知晓的消息,包括江湖上的各小道消息,苏三媛的小道消息,郕王殿下跟皇上等人的小道消息,都一五一十告诉白城安。 此时正值一月,树上传来鸟雀清脆的啼叫声。明媚的阳光洒落在白城安所处的庭院,斑驳的树影,将白城安的身影拉得更外欣长。白城安背对着巴音,淡淡道:“是什么人放消息出去的?” “属下已查清楚了。有三方势力,一方是沈彦的人,一方是苏允的人,还有一方,则是月楼那个清香姑娘的人。”巴音有些难以理解,月楼的人,如何跟一个闺阁姑娘扯出这么大的仇怨。 巴音的回答,都在白城安的预料之内。知道苏三媛那边没有什么大的事,白城安缓缓颌首,“平顺镖局的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得鬼,查清楚了么?” 平顺镖局跟红莲堂闹翻后,没过几日,红莲堂堂主何万在路上被人杀害。 这之后,红莲堂几番寻平顺镖局的麻烦。一场两大门派之争,闹得江湖沸沸扬扬的。平顺镖局江湖性格豪迈不羁的朋友极多,大多数知道平顺镖局遇到麻烦,不远千里万里特来助平顺镖局。 而红莲堂是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杀手组织,暗中掌控了很多有名望、有势力的人的秘密。 两方相斗,一直都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白城安猜测这背后有不为人知的势利,暗中调停着两派争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人物,白城安猜想不准那个人究竟是谁?还有谁在红莲堂跟平顺镖局相斗之时,中间谋取利益。 巴音说道:“属下只找到一点线索能证明,月楼的杀手夜离与这桩事有干系。” 白城安沉默。有些意外这桩事竟然牵扯到夜离。白城安缓过神,沉闷道:“什么线索?” “夜离曾到过红莲堂,后来被红莲堂的人提前发现。属下仔细查过,据待在月楼中的人透露,夜离曾接到过他们教主下达杀红莲堂堂主的命令。”巴音一口气说道。 白城安对那桩事自然清楚。当时就是为了偿还为救苏三媛欠下红莲堂的人情,才特地上门让红莲堂的人仔细月楼夜离的攻击。倒没想到,夜离居然会选择另一种方式,对红莲堂下毒手。 215.郕王府 郕王府。 花园亭子里,以王妃汪美麟为首的众姬妾,端坐在下首。 苏常悦抚弄琴,为众人助兴。 汪美麟看了苏常悦好一会,对众姐妹说道:“都说你们姐妹模样相仿。如今看来,你们连性子都相似。谁家要是真娶了你姐姐,也是天大的福气临门了呢!” 明明是一番取笑,苏常悦听完了,一点也不觉得生气。抿唇,脸上始终噙着笑容,眸光柔和。任着众人听完王妃的话,掩嘴笑话。 “夜公子,长得什么模样?你们谁可曾见过?”汪美麟抚摸着平坦的肚子,近日无聊的发慌,随意闲聊取乐也能稍稍打发些时间。见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苏常悦,汪美麟唇角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妹妹,你倒是说说看呀。” 苏常悦抿唇笑。眼眸只有一闪即逝恼意。这群人又在变法子的羞辱人。 眼下被她们逮到如此消遣的好事情,自然不折腾达到她们想要的委屈效果,就不会善罢甘休。苏常悦低垂眼帘,一瞬间换上委屈又不敢生气的模样,低声说道:“回王妃,妾从未见过夜公子此人。” “哦?也难怪了!要让你先见到了夜公子的话,你还有机会爬上郕王的床吗?”有人讥讽的笑声响起。苏常悦朝那人看去。听郕王府里头的下人说起过,说话这人是皇上赐给郕王的婢女,后来被郕王收到房中,前期倒是受了不少宠…… 苏常悦不搭理那人。 视线朝着王妃看去,说道:“姐姐要是想知道夜公子,回头妾派人去苏府取了夜公子的画像来。” “放肆!” 冷喝声来自年纪稍长的嬷嬷口中。那赵嬷嬷照顾郕王多年,今日又被郕王拨来照顾王妃。在郕王府中,就连郕王都要让赵嬷嬷几分面子。她这一声呵斥,众人都不敢再多讲话。 赵嬷嬷那双犀利的眸子直勾勾瞪着苏常悦,骂道:“下作东西!王妃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岂能看那些不知名头的男子画像?今日王爷不在,要是在的话,我一定让他打了你皮开肉绽,你才能知道如今是什么身份了!” 苏常悦没有抬头,却依旧能清楚感受到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 “今日罚你跪着一日,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乱讲话了!”赵嬷嬷冷哼道。 服侍苏常悦的彩屏想要出声替主子狡辩,被苏常悦暗中制止住了。如今在这郕王府本就过得不如意,处处受制于人,何苦再招惹了赵嬷嬷日后的刻意刁难?苏常悦跪到地上,放柔声音道:“赵嬷嬷说的是。妾谨听教诲!” “罢了,都散去了。” 汪美麟起身,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眼角瞥了眼跪地弱不禁风模样的苏常悦。心里头那多日来因王爷喜欢听苏常悦弹琴的嫉妒心思,一闪而空。手抚着平坦的位置,冲着赵嬷嬷一笑,“留个人看着她罚跪吧。” 苏常悦低垂着头,视线余光能看到众人离去。 彩屏小声道:“能吃得消吗?要奴婢偷偷那东西给小姐垫着吗?”往日也是,偷偷塞点银两给看守的丫环,便能敷衍过去。只不过今日这事情是赵嬷嬷说的。苏常悦摇摇头,说道:“不用。” 边上留下监视的是赵嬷嬷的亲侄女,看她们主仆二人在那边叽叽歪歪,赵嬷嬷侄女冷喝道:“做什么呢?” 苏常悦给彩屏使了眼色。彩屏会意,将随身带的用来打赏的钱袋子都给了她。 赵嬷嬷的亲侄女见没有什么要求,颌首,意思让彩屏可以走开了。态度却比先前友善了许多。 烈日当头暴晒。 苏常悦觉得一生最难熬过的事,都在这郕王府中一一经历了。膝盖酸麻,苏常悦看着四周围,天色开始逐渐地黯淡下来,两旁的灯点起。三两个丫环在边上经过,等她们走远了,便能隐约听到她们互相嘀咕的笑语声。 终于,赵嬷嬷那边大发慈悲,打发了人过来结束这一天的罚跪。 苏常悦靠着彩屏怀中,已经站不起身了。彩屏落泪,看着小姐日渐憔悴的模样,哽咽道:“真希望王爷能看到小姐你受的这么多委屈!” 原本没有表情的苏常悦,听到彩屏这句话,觉得讽刺,明明该生气,苏常悦却笑了。郕王是何等的角色?皇室是一处争权夺位的是非地,培养出来的人,岂能聋子哑巴,生死任由他人摆布? 苏常悦抬手,温柔地抚摸彩屏的脸颊,笑道:“你还小。等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些的。” 彩屏抿唇,感到心头酸涩,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 赵嬷嬷特地派人过来,就是因为郕王回府了。这条路,是必经后院的路。 远远地看到一行人身影。苏常悦拉住彩屏,附耳轻声说道:“你跑回去替我取药酒,我这膝盖太疼了。” 彩屏愣了下。不是应该先扶小姐吗?怎么又要回去拿药酒来这种地方?眼角余光瞥到远处的一行人,彩屏瞬间明白小姐是要支开她。这一恍然大悟,彩屏脚步比往日跑得更快了。 郕王一行人走近了。 苏常悦感到一抹黑影笼罩在上空,仰起头,看向郕王。想要起身给王爷行礼,苏常悦膝盖疼痛的让她根本起不来身,脚下发软。郕王伸手扯住苏常悦,温柔的眸光静静与她对视,柔声道:“身子不舒服?” “恩,有些许晕眩。” 郕王屈身,将苏常悦打横抱起,提步就走。苏常悦靠着郕王怀中,心思千回百转,淡淡的看着王爷身上所穿的官袍,心中无悲无喜。许久,听到屋门被打开,苏常悦才抬起头,看向郕王露出苦涩的笑容,“……让姐姐知道,恐怕不大好……” 朱祁钰扯唇不语。 视线瞥向周边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彩屏,微笑道:“把药酒拿来替阿悦涂抹。本王先去王妃那里看看。” 苏常悦想要起身。 朱祁钰回眸,淡淡看她一眼,微笑道:“不用了,你好好休养。” 等郕王那一众人走了以后。满室的空气比之前更清冷了。苏常悦躺下斜靠着,任由着彩屏替她涂抹药酒。苏常悦想了好久的心事,被膝盖传来的疼痛拉回了思绪,下意识往平坦的肚子看去。 “彩屏,你说我这一生,会有一双称心如意的子女吗?” 彩屏笑道:“会的,一定会有的!” 216.再遇 “大哥哥,那些人真的是姐姐的亲人吗?” 罗儿追逐着云鹤的身后,嘀咕道。也不管云鹤要不要理她,罗儿伸出手去拽云鹤的手臂,“大哥哥,他们真的是姐姐的亲人吗?” 云鹤嗯了一声,说道:“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可以闭嘴歇一会吗?” 罗儿拽着云鹤的手腕,轻轻晃动,撒娇道:“大哥哥让罗儿闭嘴,罗儿一定闭嘴不说话。不过罗儿还有疑惑想问。” 云鹤皱眉。哪来什么废话,真不知道这几日的耐心怎么被罗儿磨出来的,居然有这个闲情搭理她一个小丫头。云鹤很不想说话,半晌才开口,淡淡道:“什么?” “那些人为什么要对大哥哥你那么凶?杀手是什么意思呀?”罗儿仰起头,一脸茫然。 云鹤看到她那双黑亮清澈的眸子,话到吼间一下卡住了。 罗儿见云鹤面色变了变,以为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了呢。正失落的心头自我纾解,突地听到云鹤的声音飘入耳边,“这两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日后你自然就能明白了。” “恩。” 云鹤将罗儿扯着他袖口的小手推掉,眼角余光瞥了眼罗儿,提醒道:“日后没有什么事,就离我隔两三步远。我只需要一个跑腿的粗实丫环,别给我添其它的麻烦。” “恩。” 云鹤提步走。走了两步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家面馆。 身旁悄无声息。云鹤皱眉头,侧头看去,那个小丫头正隔着他三步远的距离,眨巴着黑亮黑亮的眼睛,无辜的回视着他。这一幕让云鹤有些哭笑不得。刚刚心头烦闷随口说隔两三步远,没想到她就依了。 恐怕这丫头是他生平遇见的第一个最心甘情愿服从命令的,而且也没有花上太多的精力。 “喜欢吃面吗?” 罗儿砸吧着小嘴,猛地点点头,“娘亲以前最喜欢给我煮面条,吃起来特别香。” 云鹤没有回答,只对着那个店家喊了“两碗面条”。一碗不要香菜,一碗多放些肉。小丫头瘦巴巴的,养了这么多天,也没见长丁点肉。让人看到了,还要以为他堂堂白衣教杀手,居然虐人成性了。 罗儿咬着筷子,看着云鹤脸色变了变,不知道他究竟再想什么。不过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罗儿实在忍不住,出声说道:“大哥哥,你喜欢吃面条吗?” “不喜欢。” 店家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上来。罗儿用筷子夹面条,一边看着云鹤,“大哥哥不喜欢还吃面条呀?” “以前很喜欢吃,很长一段时间吃面条,所以便不喜欢了。” “哦。”罗儿笑,筷子卷着面条送入口中,抬眼撞见云鹤眼中的咤异。罗儿咀嚼着面条,顺着云鹤的视线,回头看去,只看见很多的人走动,没有看到异样的画面。回过头看云鹤,见云鹤仍旧朝着那个方向看。 再侧头看去,这回罗儿看到一个长得像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男子,一身深色长袍,面容冷峻,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可巧的是,那个人的目光也朝着这边方向看来。罗儿皱眉,顺着那个男子的视线看去,看到云鹤的目光。 两人正在互相用眼神杀死对方呢。 罗儿撇了撇嘴。上回才被云鹤警告过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随意插手。 筷子卷动面条,罗儿张开口,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不一会儿,半碗面条见底了,只剩下油油的汤底冒着热气。罗儿觉得还没有吃饱,再看云鹤面前未动的面,又来了食欲。抬头看云鹤,“大哥哥,你们有话面对面说清楚不就好了。这样互相瞪着不累吗?” 话语刚落,就听得耳畔响起陌生带着磁性的笑声。 罗儿再抬头,刚刚那个俊美的不像样的男子,就站在她面前。准确地说,应该是站在这张桌子旁边,而且正向店家开口讨要了一碗面条。罗儿皱了皱鼻头,看着云鹤道:“大哥哥,我还要吃一碗!” 白城安淡淡道:“这丫头,哪里的?” “再加一碗。” “好叻!”店家爽快的应声道。 云鹤挑眉,好笑的看着白城安,不屑道:“躲了这么久,出来做什么?” 白城安倒了一杯茶,喝了漱口,眼角察觉到周围逐渐靠近过来的各方势力,面上不着神色,淡淡道:“不出来难道要学教主闭关吗?我可没那份闲心。” “一出来就找我,不怕我当场杀了你!”云鹤也发现周围靠近的各方势力。面上不露声色,只眼角余光瞥了眼罗儿,见她一副天真无邪的吃着面条,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戒备心。 白城安留意到云鹤的目光不时的瞥向那个小丫头。正眼朝着那个小丫头看去,发现那个小丫头正看着他,白城安挑眉,只听得那小丫头很认真的说道:“大哥哥,你的这位朋友长得跟你一样,都好好看!” 白城安勾唇一笑。无言以对。 云鹤瞪了眼罗儿,冷声道:“闭嘴,正经吃面条。” 店家将两碗面条端上桌。 “大哥哥,你那一碗都没动过呢。”罗儿一边搅拌着,一边拿眼瞅着云鹤那碗。 云鹤将肉夹了,全部往罗儿碗内放,没好气道:“学点当下人的模样。” “哦。”罗儿低着头答应道。 白城安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但看到云鹤宠溺罗儿的模样,一时失了食欲,眸光黯淡了几分,淡淡道:“我们之间的事,不要再扯入第三者。” “这个时候护着有什么用?”云鹤不屑道。 罗儿抬头,似懂非懂的看着二人。 以前常听人说,某位王爷有一位男宠,一日不见就茶饭不思……难道大哥哥跟这个长得像画里头走出来神仙似得男子,也是那种关系啊? 罗儿眨巴眨巴着眼睛,嘴巴鼓鼓的,忘了嚼食了。 白城安看着罗儿,对于云鹤收留罗儿的这件事,觉得很罕见。 云鹤侧头,看着罗儿愣愣的模样。冷笑道:“白城安,我们没有交情可言。”起身,云鹤伸手拽起罗儿的手,带着她一道离开。 217.月楼强者 周围聚集来了那帮人,各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白城安见面馆四周围的人,都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要是在这里打起来,对自身利益将造成很大的麻烦。付过了店家面前,白城安提步就离开。朝着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处荒僻地段走去。 有些事,还要当面抓一两个来问清楚,才能知道夜离究竟背后告密了什么消息给月楼的人,及江湖的人,才能对他盯得这般紧。 步子停下来,身后跟踪的那一众人也看了白城安的心思,纷纷从隐蔽处现身走出。 五个、六个。 人越来越多。粗略的查看,竟然有十个月楼的人,五个其他不知名的江湖客。 “白城安,快快束手投降,我们会让你死个痛快的。” 站在人群前方,一个不知名的江湖客,抱着一把剑,嘴边八撇胡子,说话的时候,眼神透着笑意。白城安朝他看去。他身后一起现身的江湖客及月楼的人,都朝着他看去,所有人眼中都各怀鬼胎。 白城安不想逗这个性子耿直的江湖客。 不管究竟是许了什么好处,这些人之中注定有一部分有来无回。 “杀了我,你们能得到多少好处?”白城安问道。 抱剑的那名的江湖客,察觉到周围的异样目光,一向性子好胜。看到白城安视线朝着他看来,他回答道:“盟主发了邀请函,只要谁杀了你,拎着你的头颅回去,就能得到十万赏银。” 白城安早就察觉到月楼的那些人的异样。 那人话刚讲完,就被月楼的其中一名杀手,一刀斩杀毙命。 其余几名江湖客则趁机悄悄溜走。 没走远,便一具一具瘫软在地死去。月楼的那十人杀手,白城安都认得,是月楼排的上名号,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排名紧挨着他的名次。浮生、剑煞、骨头、长剑侠、忧神这五人,是最难对付的角色。其余五人名气相对差一些。 对上这五人,一点胜算都没有。 白城安神色淡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常年死地而后生的习惯,让他习惯性的思索如何逃生活下去,或是将他们一一杀了! 剑煞淡淡道:“我就想带活得回去,你同意吗?” “回哪里?” 两人用平常人交谈的语气,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生死问题。画面风轻云淡。白城安见剑煞不说话,而是边上的骨头说道:“回月楼。” 不等白城安接话,剑煞笑道:“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们就联手把你打残了,送去。” 白城安皱眉,自知抵不过他们联手起来。白衣教训练的黑洞,第一次生存下去的准则就让人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只要坚定信念,再强大的敌人都会被瓦解。可眼下的境况,显然不适用。 白城安取出一柄软剑。 对面剑煞、长剑侠是用剑高手。跟他们二人比剑法,毫无胜算。唯一可对比的是,此二人剑法虽然高超,轻功却没有达到相应的水准。至于这几人之中轮轻功,浮生的轻功在江湖上刚认第二,恐怕还没人刚认第一。 另外站着的几人,各有各的天赋。 所有人看似神态自若,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已绷紧到极端,随时对白城安做出致命一击。月楼教主下死令,务必将白城安生擒回去! 禁足在屋内的生活,每日重复着再重复着。 睡醒抄经,吃饭,过后睡觉,窗外的时间一天一天流逝。 抄经抄乏的时候,苏三媛就会听景花讲外面发生的一些趣事。 景花站在旁边,轻声说道:“平顺镖局出事了。” 这是这几日来,第一桩能吸引注意力的事情。苏三媛看着景花,等待着她主动提起平顺镖局发生的事情。 景花正准备要说,就听到外头喜竹悄声喊话道:“小姐,外头一位自称是平顺镖局的人要见你。该怎么办?” 这小姐在禁足,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到时候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小姐又得受重罚了。 小姐又与平顺镖局那位姑娘素来友好,直接回绝又怕得罪了人。喜竹满面愁态,脚步焦躁的跺了跺。发髻因刚刚的慌忙走来躲避周围的那些嘴杂的人,显得松散。景花走出来,瞧见喜竹这副模样,用手示意头发重梳整齐。 “小姐怎么说?”喜竹可顾不得那么多,外头的那位姑娘刚刚还在哭,现在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景花摆了摆手,“我去同她说话,你留下吧。” 苏三媛靠着墙,心里头琢磨着平顺镖局来找她有什么事。一会的功夫,景花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姐,是雨慧姑娘找来的,问小姐知不知道白城安在什么地方?她想要找到白城安问一些事情。”景花照着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小姐跟白衣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究竟是什么关系,景花不敢细究。当时听到平雨慧说了这么一句话,景花的心脏怦怦跳动,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小姐因为沈宅那门婚事,名声已经臭了。再因为扯上白衣教那个什么白城安的话,被有心人听去,又得闹出一场叫人气哭的戏了。 苏三媛听到平雨慧竟是为了寻找白城安而来的,心头万千思绪一顿。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听说人人都想要找到白城安。白衣教又因为被朝廷一些官员冠以邪教等名义,成为江湖上人人都想要撇清关系的危险。可那么多的江湖人又为什么都在寻找白城安…… 扯到白城安的事情,苏三媛就觉得不能安心下来。 “我要见雨慧,你带她进来。” 景花为难道:“回来的途中,奴婢遇到了三小姐往那个方向赶去……恐怕要带雨慧姑娘进来,没有那么容易了。小姐有什么写在纸上,奴婢要是没办法带雨慧姑娘进来,就替小姐将书信递给雨慧姑娘?” 苏三媛很想见到平雨慧,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久站吹了好一会的风,苏三媛才觉得冷静下来。走到桌旁将白城安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一一提笔写在纸上。那几处地方都是白城安曾刻意告诉她的。苏三媛不觉得平雨慧有能力杀了白城安,可手中写下这几处地方时,心脏跳动的频率比以往烦躁。 最终将白城安最有可能去的一处宅院,省略了。 将书信封好口,递给景花。 218.众人的秘密 平雨慧接过书信,往内院方向看去。 眼圈浮肿,连日来流泪,已使她心力交瘁。无心再顾忌其它闲事。 走了几步,平雨慧停下脚步,对景花说道:“让你们小姐照顾好身体,下回再见面时候若还不吃胖些,仔细我骂人了。” “她是什么人?口气这么大。” 苏允一直都在。等待平雨慧人走远了,苏允才出声问景花。 景花见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就将平雨慧的身份及平顺镖局简略的告诉了苏允。 “她刚刚又是哭什么?” 景花沉吟片刻,回答道:“奴婢不清楚。” 苏允见景花不肯回答,看了景花好一会,她神色自若,丝毫没有怯懦。苏允知道景花不是容易套话的角色,也无心与她闲耗,淡淡道:“去吧!最近爹查的严,你们那边可千万不要松懈。否则我头一个不会放过你们!” “是。” 见苏允没有要交代的。景花提步就走。 苏三媛在景花距离华安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等的不耐烦,站起身,来回徘徊着。逐渐的,景花的脚步靠近了,苏三媛才定下脚步,面上的担忧烦躁收敛,装作一脸平常的神情询问景花,“雨慧有说了什么吗?” 景花说道:“当时三小姐也在。雨慧姑娘别的倒没有讲,只交代小姐多照顾身体,下次见面小姐不长胖,雨慧姑娘要揍人的。” 闻言。苏三媛抿唇苦涩的笑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挂心这件事。 苏三媛说道:“平顺镖局发生了什么事?” “红莲堂的人私下找平顺镖局寻仇,有一个叫何千祥的人受了重伤,平顺镖局现在一日不如一日。”景花叹息,惋惜道:“说的好听叫做镖局,可哪还有半点镖局的模样,所有人都被遣送走了,只剩下雨慧姑娘苦苦支撑着。刚刚那会见到雨慧姑娘,她眼圈还红红的。” 可为什么要找白城安? 难道要雇佣白城安替平顺镖局找红莲堂的人寻仇? 苏三媛摇摇头。若真是想要雇佣白城安,难道不知道白衣教现在处在风头浪尖,白城安更是自身难保。找月楼的人,不是更合适吗? 碍于先前答应过的事,苏三媛这个时候不敢过多向人打听关于白城安,关于白衣教的种种事情。 苏三媛沉吟片刻,想到了关键的那几人可以问话。说道:“大哥他们还在府上吗?” “听说出去了。” “他们最近常出去外面吗?”苏三媛侧头看着窗外,突然很想快点过了禁足的时期,早点打听到关于白城安的事情。 “好像是。”景花不太确定。连日来只听得那些丫环说,墨玉跟着大少爷出去了。 苏三媛陷入沉思。 他们先前说,江湖跟朝廷,会发生很多的事。有一部分的事情都会跟白城安扯上关系。那时候白城安那般笃定的说,苏三媛觉得他言之过早,可如今看来,白城安、苏禾、夜离等人早已经撒出了一张大网,正在等待着收网的时日。 同一时间的另一处地方。 苏禾屋子的暗道是一处可以通往外部的暗室。中央是一处正四方型的空间,在苏禾、夜离等人还未到来时,已经有几人坐在那处座椅旁。光线太暗,始终瞧不清他们的容貌。只隐隐能听得声音是中年男子的,也有年轻男子的。 初来时,这间暗室安静的只剩下为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边墙漏水滴答的声音。这个地方有些潮湿,插着的火把摇曳,使得这个地方更像是监牢。唯独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当做监牢使用明显太小了。 “是谁透露了秘密,要这样搞死他的?”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指的是白城安。众人心头都清楚,却没有人先回答这个问题。 中年男子的矛头很快指向夜离。 “追杀白城安的人,先是由月楼开始。随后是武林盟主发出邀请函。夜离,究竟是不是你背后捣鬼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威慑。纵然是夜离,也都觉得心头突突地跳动。 夜离听了,想了想说道:“不错!先前我是将一些事透露出去。不过……你们可别全部赖到我头上了。白城安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 众人沉默,都在等待着夜离的话。 白城安究竟做了什么,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心里头最清楚不过了。旁人纵然看出蛛丝马迹,也容易遗漏掉一些细节。 夜离说道:“当时我只将消息透露给我们月楼的教主知道,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桩事。后来却闹得沸沸扬扬,出乎了我的预料。我派出去暗中调查的人也都莫名失踪……闹到现在,我还没有拿到白城安在背后闹鬼的证据。” “你意思说,白城安再设计害自己?”中年男子诧异,“那他图的是什么?” 夜离侧头看向苏禾。 苏禾出声说道:“白衣教屡屡发生意外,谋反的罪名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皇上纵然想要护着白衣教,也已经不可能了。如今朝廷跟白衣教势不两立,白城安想要借月楼的手,远离这场纷争也不是不可能的。” 年轻的公子声音响起,“这难道就不引起白衣教教主的疑心么?平白无故被月楼,被江湖人追杀,这背后没有巨大的利益,任谁也不信。” 苏禾勾唇笑,“白城安手中掌握的那桩事,就是白衣教教主处心积虑想要知道的。白城安只要一日不说,教主就不可能善罢甘休。如果白城安借刀杀人这招用得巧妙,白衣教恐怕难逃此浩劫了。”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么多的人,如此着迷?”仍旧是年轻公子哥出声问道。 这一回等待他的却是沉默。 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淡淡说道:“那件事,原来只不过是江湖的传说。后来有人亲眼见到了,传说成为事实的一幕。”中年男子声音顿了顿,笑道:“如果给你机会拥有回去任意时间的能力,你会想要拿到吗?” 苏禾说道:“这种能力相当于,一个人的寿命,可以无限的延长。” 219.存在 暗室内的空气流动似凝固住了。 所有人都在沉思苏禾那句话带来的巨大利益诱惑。 不用生老病死,是多少人渴求的…… 年轻的公子按耐不住心悸跳动的频率,压声问道:“是、是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恩。”苏禾淡淡道。 “那白城安果真知道?”年轻的公子再次追问道。 这一次,苏禾没有回答。长久的沉寂过后,再也没有谁先开口说话。年轻的公子与老者起身,沿着那条暗道退了出去。 墨玉低声道:“白城安迟早会被月楼的人抓住,我们要想办法么?” 夜离双手环抱前胸,笑道:“那就是他的事了,我顾不上。” 苏禾沉思片刻,凝神看着老者与年轻公子消失在尽头的身影,火光灭去,那边剩下一片黑暗。耳边的声音勾回了他的思绪,苏禾淡淡道:“能帮得上,就出手帮一回。白城安对我们还有用处。” 夜离勾唇笑。 “卖你一个面子,又能怎么样?”夜离斜睨了眼苏禾,先行提步离开。 墨玉凑到苏禾身旁,低声道:“要再派一些人助白城安一臂之力吗?” 苏禾淡淡道:“不用了。” 这一带行人少。 白城安跟他们僵持很长的一段时间。以一敌十的例子,此时不可能发生。白城安心中早有安排,面上不显露丝毫异样的神色,看着月楼的那十人,说道:“杀手被打残了也就没意思了。” 剑煞冷哼。 浮生取出随身携带的绳子。绳子是特殊材质做的,普通的利器很难割断它。浮生走上前,上下打量白城安,用手中的绳子将白城安绕了几圈,最后打上结,这种结使人越挣扎越难挣脱。 全程,那九人都在一旁观看。 只要白城安稍有异动,他们下一秒的行动,足以将白城安打出千疮百孔。浮生左右打量了一眼白城安,视线定格在白城安那柄软剑。罕见的寒冰矿打造而成的。浮生蹲下身捡了起来,啧啧的叹道:“这是柄好兵器。” 白城安垂眸,淡淡地看着浮生。 白城安素来不喜欢兵器被人抢走。这一刻,兵器被动了,白城安对浮生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浮生轻功高超,在江湖上数一数二,还有一点,那就是浮生的癖好,有断袖之癖。并且是喜欢将人的兵器收为己有。 想要从浮生的手中夺回兵器,除非浮生死。否则,纵使抢回兵器,浮生也会追到天涯海角的。 剑煞淡淡道:“走吧。” 两名月楼面生的杀手上前,先用黑布将白城安蒙上双眼,随后一左一右的架住白城安的手臂,带着白城安前行。其余高手紧随其后。 有百姓住在这附近,正巧透过墙缝看到了这一处的场景,心里头又是震骇又是好奇,等这些人都离去了,便急忙赶出去同左邻右舍的人说起这件事。一时间,刚刚白城安被带走的事情,又成了饭后的谈聊。 有知情的便说是月楼的人带走了白衣教的人。不知情的人,则随口乱扯。 苏府。 景花走过去,正想过去看看大少爷在不在,就听到两个内院的婆子坐在阶梯上,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一件事:月楼的好几个人,把白衣教什么人给带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衣教什么仇家雇佣月楼的人报复。 “……听说这些年,白衣教缺心眼的事,做太多了。” “可不是嘛?说是宣扬慈悲救渡众生,到头来也没有看到怎么救众生?倒把人哄得一套一套的,陪他们去谋反。” “……谋反?好好地谋反做什么?真是造孽啊……” 两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 景花站在她们身后听了好一会。提步离开的时候,那两个婆子才知道她来了,话题又一下从江湖讲到景花身上。 景花隐约听到:那个丫环贼机灵了,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一听到这些话,景花的脚步忙加快了速度,免得心火过旺,一会忍不住跟她们吵起来。 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夜离走了出来。景花停下脚步,视线余光朝夜离身后看,没有看到期待见到的大少爷等人。正想着,夜离已经走近了,景花行礼说道:“夜公子,有没有看到大少爷他们?” 夜离停下脚步。 沉思了一会,想到出来之时,他们并未跟出来。这会也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逍遥了。夜离嗤笑一声,说道:“他们出去了。”说完也不管景花还有没有问题要说,提步就离开了。 边走,夜离边想如何帮白城安,才能不被白城安拖下水,依旧做那个月楼闲情风流的夜离。 景花看着夜离走远了。脚下的步子停了,沉思了一会,又提步朝着院内走去。 屋内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响。 随后传来谈话声音。正是大少爷跟墨玉二人的声音,景花的脚步怔住。下意识朝前靠近了几步,依附着门,听里头的声音说道:“恩。希望到时候你还记得我。”景花不明白为什么墨玉会对大少爷这等口气说话。 “我的人,我自然一生都记得。”苏禾淡淡的声音飘了出来。 景花眉头紧蹙,隐约意识到什么了。悄悄地用手指糊破门,眼睛看到的一幕让景花整颗心都悬吊起来。大少爷正抱着墨玉,亲昵的模样让人见到,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景花脚步倒退,踉跄跌坐在地上。下一秒急急站起身,慌忙跑开了。 跑到很远的地方,景花仍旧觉得心跳的频率安抚不下来。脚下的步子踏进华安院,景花觉得刚刚似乎做了一场不真实的噩梦。恍恍惚惚间,与很多人擦身而过,又有很多人喊她景花姐姐。 “喜竹,你替我这一日。”景花逮到喜竹,无力的说道。 喜竹看景花今日面色难堪,便应了下来。 “外头有人?”墨玉出声道。 苏禾披上外袍,淡淡道:“随她去吧。最多也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丫环,能搅合出什么大风浪?” 墨玉沉默,抬头朝着门那边看去。 这个时候能到院里找大少爷的,也就只有大小姐身边的那几个丫环了。墨玉打开屋门,朝外头看去,越来越觉得像是景花来了一趟的感觉般,莫名的涌出失落感。 这院子荒废了好久。自从苏禾提出要单独住一处院子的要求后,老爷苏直特意让人给打扫出这处院子。院子四周围的景致没有经过精心打理,有一股凄凉的错觉。 220.迷糊 窗户外头,有人在喊她。 景花迷迷糊糊睁开眼,起身坐了起来,走出去才看到竟然是墨玉上门找她。一番要跟她解释的纠结模样。乌黑的眸子透着哀求,未语就已经让景花感受到那层意思了。景花有些厌烦,退开往屋里躲。 脚下踉跄,感觉要摔倒地上了。 一惊。 景花睁开眼,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心跳突突地要跳出吼间了。怔怔的看着紧闭的屋门,景花多少有些庆幸刚刚那只是一场噩梦,否则,那场景要多难堪就会有多难堪的。 “景花姐姐,你醒了?” 喜竹推开门走进来,被景花的视线盯得发毛,喃喃问道。 景花抿唇,微微颌首。 喜竹走进来,倒了一杯水,喝了好几口,缓了气息,才说道:“刚刚小姐让你醒了以后,过去找她,有事要问你呢。” 景花扯了枕头,多添了几个放到背后垫着,漫不经心道:“小姐有说什么事吗?” “也不知道哪个嘴杂的,在小姐面前说你刚刚看到两个婆子讲话,理都不理就走了。还看到夫人站在那,也不知道请安,最近越发没了规矩。” 景花垂眸,心中一惊,便猜到了这事情会跟谁有关系了。 回忆起刚刚慌慌张张回来,忽略了哪位大人物在面前走过,那也是很正常的。景花想起刚刚离开的时候看到翠香,心里头一下觉得哽了一根刺,特别的不舒服。 “景花姐姐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她就那样,我们以后躲她远点就是了。”喜竹撇了撇嘴,散漫说道。 景花坐起身,“我去小姐那边回话。”提步就走。 苏三媛靠着榻子,听到脚步声音,抬头朝着走进来的景花看去。 景花脸色憔悴,像是大病初愈。明明这也才半日未见。苏三媛不说话,只看着景花一步步走过来,给她行礼请安。 苏三媛问道:“怎么了?外头受谁欺负了?” 景花抿唇沉默,好一会儿跪在地上,低声内疚的说道:“小姐,那件事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那件事跟小姐也没有太大的关联……” 景花的态度很反常,不像是往日那样子,说话神情不露声色。今日的景花,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唯一能刺激到景花的,又没有太大利益冲突的,苏三媛脑中冒出一人,墨玉。 苏三媛问道:“是跟墨玉有关系的?” 话一问出口,景花就一瞬间惊吓,抬头看着她。苏三媛一时明白猜对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心头疑惑,面上不显,平声说道:“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告诉我。” “谢谢小姐。” 景花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心头觉得难受。一时垂低了头,也忘了抬起头来。直到感到小姐的目光始终盯着她,景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声问道:“小姐,还有其它的事要嘱咐奴婢的吗?” “看到母亲她们忘了行礼,也是因为墨玉的事?” 景花抿唇,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苏三媛听翠香说,那两个婆子坐在那讲话,景花躲在一边听了好一会,见到婆子回过头来看她,她也不上前请安,提步就走,一点规矩都没有。景花性子一向好清静,人虽精明异常,却不喜欢跟人争抢什么,也不是背地里偷听讲话的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景花听到那两个婆子讲的话题是景花平日里感兴趣的,或是景花关注的人感兴趣的,才会留意去听…… 被禁足的这段日子,又闹出了平顺镖局的那些事,这些都让苏三媛变得异常敏感,很想去了解更多的,关于江湖,关于白城安,关于平顺镖局等事情。 苏三媛斟酌了一番,实在装不出假装探听的模样,再加上此时的景花不比往日八面玲珑,或许容易听岔了她的意思。 与景花对视了许久。苏三媛说道:“那两个婆子说了什么?” 景花怔楞。 迟疑了片刻,回道:“那两个婆子说,月楼派出好几个人,把白衣教的人给抓走了。” 月楼?白衣教? 这些敏感的字眼,让苏三媛一下就想到夜离跟白城安。他们又在背地里做策划什么阴谋?苏三媛紧皱眉头,闷闷道:“大哥他们还在府上吗?” 景花身子一僵。 那一幕大少爷跟墨玉抱在一起的画面,又在脑中浮现。 头一次在小姐面前,不自觉的结巴,说道:“大少爷跟、墨玉都在。奴婢去的时候,夜公子正巧出去了。” 苏三媛不说话。 抬头看着帘子垂落的方向,只恨出不去这间屋子,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除了担忧,也做不了其它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让苏禾过来,恐怕他也不愿意把江湖的事告诉她知道。 夜晚,漫天星辰。 苏三媛倚靠着门旁,再远点的位置,门外的婆子便不让她出去。 廊檐遮住了大半的景象,夜风有些微凉,苏三媛看着那个婆子正瞪着她,一幅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凶神恶煞模样。果然是杨氏的人,一见谁落魄失宠了,就要赶来落井下石踢一脚。 喜竹取了手炉,站在苏三媛边上,“小姐,别为难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了。” 苏三媛皱眉。 想起喜竹是这个婆子的亲戚,定然是为那婆子求情来了。 这都还在屋内,又要什么为难之说的?苏三媛接过手炉,淡淡道:“累了就退下去,晚点来伺候。” 那婆子看了眼喜竹。 气恼喜竹不懂得委婉的说话。见小姐眼下这副模样也不用人再委婉的说话了。婆子说道:“大小姐再不进屋里头,明日着凉了,让下人们怎么做事?不懂得,都还要说是下人刁难主子。大小姐,你还是快进去吧!” 语气不容拒绝。 “看门看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绝了。”苏三媛淡淡道。将手炉塞回喜竹怀中,返身回到屋内。 这一日又一日,又没有什么消遣之物可以打发时间,就像是囚禁了一生般,过得日子成了度日如年的难熬。 躺在床上,苏三媛双手枕着后脑勺。 边上喜竹一脸不安,皱着眉头,小声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姐别生奴婢的气了吧?” 221.遇到大伯 喜竹主动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苏三媛挑眉,多看了几眼喜竹。 喜竹见小姐的态度回转,忙跪到地上,说道:“小姐,只要你能消气,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翠香,被小姐贬了以后,频频遭受欺负。 苏三媛漫不经心道:“你若能每日变些花样,给我讲外头发生的趣事消遣,我还可以考虑。” 喜竹眼含笑意。 想都没有想,就说道:“只要小姐想要听,奴婢什么趣事都能给小姐弄来讲……” 苏三媛怕喜竹讲的大半都是随后胡扯的,忙打断道:“假的就免了。” 喜竹笑,连声应是。 巷子很长。大宅院门外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罗儿手揪着云鹤的袖子,眨巴着眼睛,笑问道:“大哥哥,你住什么地方呢?” “无家可归。”云鹤随口说道。 罗儿一脸正色,“大哥哥,你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做人贩子,才赚了渡日子的银两?” 云鹤已经懒得在辩驳了,头也不回,淡淡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哥哥穿这么好的衣服,又不像是穷酸气的人。哪里会像我一般,无家可归呢?”罗儿看云鹤头都不回,脚下步子平稳前行,罗儿心中泛起嘀咕,嘴上说道:“要不然就是,你做了不听话的事情,被家人赶出来了。” 云鹤嗤笑了一声。 停下脚步,忍不住地用手捏了捏罗儿的两边粉嫩嫩的脸蛋。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眸,眨巴眨巴着,眼泪含在眼眶之中打转。云鹤唇角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大手不客气的拍了拍罗儿的小脑袋,“你以后长大了,肯定没人敢要了。” “为什么?”罗儿用小手擦拭眼角的泪水,茫然道。 “因为招惹不起你这尊小祖宗。”云鹤不管罗儿听不听得懂,提步朝前走。罗儿跟他扯上关系了,只要他不肯应允,谁敢娶罗儿?云鹤脚下一顿,抬头看着出现在巷子尽头的俏丽身影。 “她是什么人呀?”罗儿顺着云鹤的视线,隐约看到那人的身影。 云鹤下意识将罗儿往门边藏,随手甩脱罗儿的手。提步,很快的朝着那抹俏影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眼罗儿,“站那别动!” 罗儿一怔。这是连日来,大哥哥头一次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话。就连那抹眼神,都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剐了似得。脚下移出的步子又缩了回来,瑟瑟不安的靠着墙角,抱着双膝蹲了下来,“大哥哥,那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不然我又成了乞丐了。” 快靠近琴音了。云鹤的脚步放缓了下来,神情紧绷着,看都不看一眼琴音,冷淡道:“你找我做什么?” 琴音抿唇,一双眼眸如一汪湖水。唇轻启,淡淡道:“他找过你了?” “恩。” “你任由着他被月楼的人带走了?” 云鹤冷笑,神情轻蔑地瞥琴音一眼,“他落在我手里头,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琴音不开口。既然知道了白城安找过云鹤,而云鹤见死不救,这幼时一起活下来的情谊也就尽了。至此再也不需要见面了。琴音抬眸,平静地看了眼云鹤,“那个小丫头再哭呢。” 云鹤眼看着琴音走远。很想伸手去扯住她的手,很想用最残酷的手段,将她永远囚禁在他身边。可这一刻,手垂在身侧,松了又紧紧地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那份求之不得的怨气与爱意,她永远不可能感受到。 罗儿挣扎开,突然出现要带走她的一个男子。 那是他的大伯。今日正巧从此路路过要去买些酒喝。一眼看到蹲在门边,穿着富贵的罗儿,心生歹心想要拉她去卖掉,拉起来发现是罗儿,手上的劲,更让罗儿挣脱不了。罗儿大哭,使劲所有的力气,甩开了大伯。 提步就朝着那抹高大的身影跑去。 “大哥哥……” 突然眼前一黑。罗儿觉得被人用锐物重重砸了,浑身再也使不出劲,跟着就失去意识了。 离开了那条巷子之后。 琴音朝着醉红楼方向走去。那里是月楼的一处地方,聚集了不少月楼的眼线。除了那里,琴音再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能就得了白城安了。 “这不是白衣教的琴音姑娘吗?” 身后传来调侃的笑声,像是一个浪荡公子哥该有的。此时能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的,这世上寻常百姓,却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琴音姑娘今日一袭白裙,裙摆被风吹拂蹁跹舞动,似要随风而去般,如绸缎般乌黑的长发垂落,露出她那张过分精致的容颜,惹得无数男子垂涎三尺。 “原来是月楼的夜离?”琴音淡淡道。 夜离抱着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仰头望着那轮圆月,几片薄云拂过,有此美人作伴,今宵也算值了。琴音去的方向是朝着醉红楼,夜离知道琴音此趟所求的是何事,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情字罢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夜离砸吧嘴,酒香被风吹散,衣袍飒飒作响,他的容颜桀骜不羁,桃花眼中含着轻浮的笑意,却没有那种令人看了便觉得厌恶的感觉。许是他的容颜太过俊雅,令人生不起那种心思。 “今夜月色好,不如陪我走一趟?”夜离勾唇笑。正需要一个替罪羊。 琴音看着夜离,许久未语。 江湖上出了名的无赖胚子,能存有什么好心思?关于这人把良家闺女哄骗了,对方还一心一意等他的例子,已经被江湖无数侠客骂了又骂。 信不过此人。 琴音移开视线,淡淡问道:“月楼会把他抓到什么地方去?” “你敌得过浮生的追踪,还是敌得过剑煞、长剑侠的攻击?”夜离挑眉朝着琴音痞笑,不屑道:“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投怀送抱到那些英雄好汉怀中?” 琴音淡淡道:“如何让我信你?” 夜离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道:“我在月楼混了这么多年,名声混得最差。琴音姑娘,你要我拿什么,你才能相信,我此时一心一意的想要博美人儿欢心呢?” 222.美人在怀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身后传来。 琴音跟夜离,不约而同,朝着那方向看去。 清香站在树下,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三枚铜钱,似笑非笑的看着夜离,讥讽道:“夜公子,怎么每回遇见你,身边都是不缺姑娘做伴的?” 夜离耸了耸肩膀,看了眼那边冷漠似一座雕塑的美人儿,心里深知琴音不会冒然向清香打听。距离上一次分离,至今也不记得有多少时日没有来过醉红楼的这条路,看到清香,夜离略感到陌生。 鼻息间漂亮熟悉的香气。 清香攀着夜离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低语道:“是真得不在乎我了吗?这般陌生的态度,倒像是有意要避我千里之外?” 软玉在怀,更何况是喜欢的。 夜离一双桃花眼笑意更深了几分,眼角余光瞥了眼琴音,那姑娘还站在那,千年不化的雕塑般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对于他怀中拥着清香,琴音就好似没有见到,这倒让夜离起了兴致。 “琴音姑娘,今夜还约么?” 琴音勾唇笑了,声线柔和了几分,“前面那座桥,我等你。” 在外人看来,她们似真有那么一回事。 清香手指紧紧揪住夜离胸前的衣襟,声音咬重了几分,低语道:“你若是敢去,从此不必再来寻我了……” 话没有说话,夜离的手就已经在她脸颊上的轻抚过,夜离的眸子含笑,眼底一抹认真一闪消失。可惜清香并未看清夜离眼眸中的那抹神情,她看到的只是夜离眼中戏虐的笑意。清香心中生恼,气的转身离开。 “去哪儿?”夜离的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 此时那边琴音已经走远了。 两人之间再不需要掩饰什么。清香的脾气比先前暴躁了几分,恼道:“有新欢,就忘了旧爱,恐怕也只有你这种下流胚子才能做得出来罢。我先前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头有下半身,没脑子的禽兽?” 夜离的手劲没有松开半分。 静静地站着,任由着清香痛骂他一顿。 清香将所有能说得狠话,都对夜离骂了一遍。转念想到夜离为了苏三媛跟她离了距离,现在又跟白衣教的琴音姑娘混到一块,先前还口口声声说要跟她厮守终生……想到被抛弃的可能,清香对夜离更是痛恨的牙痒痒。 张开口,攀着他的肩膀,毫不留情的朝着他脖颈咬去。 可恨! 夜离吃痛,皱了皱眉头,“你狼吗?这么喜欢咬人?” 清香趴在他怀中,低声呢喃道:“可不就是狼么!要不然怎么身边尽是一群白眼狼呢!” 琴音斜靠着桥柱。湖面波光粼粼,一轮月亮的影子,不真实的晃动着,随着风吹过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散开。琴音抬手,手指撩开额前被风吹松乱的长发,眸光沉静如水。 她是白衣教出了名的冷美人。唯独白城安是她的意外。总能左右她的情绪,令她日夜焦灼不安,离得远了怕弄丢,挨得近了总被嫌弃,放手让与别人却也舍不得。 醉红楼离着这座桥很近。总会有三两个公子哥喝醉酒,来到这桥上吹冷风醒酒,或是借酒醉调戏路过的良家妇人。 “哪来的小美人儿?” 从醉红楼出来的一名身穿绿长袍的男子,唇角含笑,眉眼冷峻,拎着一壶酒上前打招呼。 其实刚刚留意到这位美人儿独自来这座桥上,这男子便尾随其后而来。这一路上都不知道为这美人儿挡了多少的桃花债了。 琴音当做没听到。 绿长袍的男子名唤张寒闵,是英国公府上的亲戚。因经常跟英国公等人来往,得了他们不少好处,为人极为狡猾乖戾。与各个大臣私下里也有来往,近年来,不似往年那般落魄,性子也变得张狂了许多。 今夜刚上前搭讪这位美得不似凡尘姑娘,一方面也是仗着背后仰仗的势利。另一方面这些年卑躬屈膝的模样,使他想要从别处获得成就感。 姑娘不理会他。张寒闵便走上前几步,跟她并肩看桥下的湖水,“姑娘为何独自在此赏月?可是谁惹了姑娘?” 琴音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寒闵。 张寒闵还没有回过神,就被突然来的一股劲揪起,随后反应过来,耳边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冰凉刺骨的水漫上鼻息,几番淹到头顶,张寒闵大喊:“救命啊!我不会……唔……救我……” 琴音冷眼看着水中渐渐下沉的男子。 有很多的人,听到声音,围过来。有人认出是自家的主子,也顾不得其它,噗通一声跳入冰凉的水中,去扯主子逐渐下沉的身子。 人群身后有一抹高大的身影,搂抱着某位姑娘,朝着醉红楼方向去。 琴音眼眸之中的笑意逐渐凝结,果然是个下流胚子。 张寒闵被人救上,第一时间就派人过去桥上寻人,可上去了几个人都寻不到什么人影,就连个老头的身影,都没寻到,更何况美的似天仙一般的姑娘? 回到醉红楼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张寒闵脸色难堪。 几个同宴的公子看到张寒闵刚刚那副狼狈模样回来,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大笑不止。都说道:“那美人恐怕就是龙王爷变得,要拉你下去当上门女婿!否则别人看不到,怎么独你一人眼尖看到?” 张寒闵拿过筷子,瞅见谁,就往谁身上瞧,没好气道:“还不闭嘴?” 众人闭嘴,过了一会又笑了起来,“你倒是说说那美人儿有多美?哈哈。可有曹植梦见到的洛神那般仙姿?” 张寒闵也被他们这一番戏虐说笑了。 神色不似刚刚那般紧绷,走到那边往那座桥方向看去,刚刚的美人儿站的位置,已经笼罩了一层阴霾,看不清楚那里似乎还有什么人藏匿着。张寒闵手负在身后,久久望着那边方向。 那姑娘的美,使他一想起来,心跳就突突的乱跳。 不知道何时才又能再见呢? 张寒闵那伙朋友看他这副痴傻模样,都懒得理会他,只冲着边上的张寒闵的随身小厮提醒道:“一会回去,可千万提醒你那少奶奶,让她多念几部佛经替你家少爷避避邪,也不知道是冲撞什么,傻成了这样。” 223.罗儿被拐 云鹤回头寻得时候,已经不见罗儿的身影。 四周围也没有人经过,只巷子尽头,有一抹身影很快的跑走了。 刚刚将罗儿留在这儿,小丫头就红着眼睛,忍着不哭。云鹤提步,朝着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那抹可疑身影追逐而去。 大伯将罗儿放到阶梯上,借着一家门外灯笼的亮光,上下打量着罗儿。装扮一番,皮肤白白净净的,怪不得那些人常说这丫头生的标致。啧啧,若就这样带回去,恐怕没有转手卖掉值钱。 看着这消失好长一段时日的丫头,白白净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有些舍不得这么快卖了。可想到幼子这段时日病的厉害,药钱极贵,不是他们这样寻常人家能消耗的起。家里头有没有什么贵重物能转手换些银两。 大伯叹息。 怜悯的看着靠着墙角昏睡的罗儿人,心道:“这可怨不得人,谁叫你这娃娃命这般苦!纵使长大了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不如去那地方过个几年,兴许还能被哪个有钱的富家公子哥看中。那也合该是你这丫头能享受到的福了!” 歇息了好一会,大伯弯身想要抱起罗儿,身后一抹黑沉沉的身影逼近。 大伯想要置之不理,却奈何不了身后那人的强大气场,回头看去。面前的公子哥生得阳刚俊朗,神情绷着,很冷漠的看着她。大伯侧了几步,挡住他的视线,解释道:“那是我闺女,刚刚生了一场病,脑子糊涂了。我见她这般疯癫,索性将她敲晕了。” 云鹤不说话。 大伯心头颤动,嘴上继续问道:“大侠,你这是问路呢?还是……有何贵干?” “她头上的伤口,是你敲出来的?”云鹤出声道。眉头紧蹙着,眸子里头的怒意增添了几分。 大伯摇摇头,粗着嗓子喝道:“她是我家的闺女,干你啥事?” 云鹤想起罗儿之前曾说过的话。唯一居住的屋子都被那群亲戚卖掉了。后来甘愿当乞丐也不敢回去寻找亲戚,可见没有一个亲戚值得罗儿信任的。云鹤想了想,问道:“她那间屋子已经卖了么?” 大伯愣住。 什么意思?难道这段时日不见,这个小丫头就已经傍上什么大人物了? 不敢再继续耽搁着了。想到家中幼子还在病中,还靠着药维持着。大伯头皮发麻,弯下身,很快地抱起罗儿,朝着一边跑去。 “再跑一步,我立马告官!” 云鹤的冷喝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声音生硬。吓的大伯忘了此时夜间,哪里还有什么官可以告的? “……你、你究竟想要干啥子?我闺女,你告官有什么用?”大伯不受控制的结巴道。 罗儿悠悠的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云鹤站在那,周身笼罩在黑夜之中,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神情。罗儿忙使劲全力推开大伯,再加上大伯此时被吓到,根本没注意罗儿,被这一推,一下子就松开了手。 罗儿奔着云鹤而去。 手腕被身手拽住,回头就看到大伯那张恼怒的模样,呵斥她道:“你这没人管教的毛孩子,难道你娘生前没教过你尊重长辈吗?三更半夜冲着什么人乱跑,还要不要这张面皮了?” 罗儿皱眉,大哭道:“你个大坏人,抢走我娘留给我的屋子不说,还要把我卖掉,我恨透你们了!大哥哥,你快来救我,他是个大坏人!” 大伯手劲加重,想到银两要飞走了,心头的胆怯顿时散却了几分。 管他什么人,也不可能打死人吧?大伯冷哼,就算是告到官府去,也不可能让他这个外人占了理去。内心自我安抚了一番,大伯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股嚣张蛮横的样子,瞪着云鹤,“我这闺女脑子不好,你有心告官,那便去告吧。我也不怕你!谅那官爷也不能听你跟我这傻闺女的胡话!到时候你挨几板子还是轻的!劝你识相就滚远点!” 云鹤微眯眼眸,勾唇一笑,“哦?” 这么说理,都被这老者占去了?云鹤看着老者,又垂眸看向罗儿,说道:“有心跟着我,你就想办法甩了他。” 遇到事情只知道哭闹,可一点也不适合他这种常年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带着身边的。 罗儿跟大伯皆是一愣。 大伯见那名男子被他那一袭话吓唬到了,手下拽着罗儿的劲加重了几分力道。这可是他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要是溜走了,可不知道以后拿什么来给幼子换药回来了。那大夫说,若是没有什么好东西调养身体,孩子恐怕活不长久。 罗儿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个大伯。手腕被捏的生疼,罗儿经过云鹤那一声话,思绪突然间清晰了,没有刚刚那种只知道哭闹。罗儿返身,先是朝着那大伯膝盖踹了一脚,随后又是用力掰他的手。 啪。 一巴掌甩了下来。罗儿禁不住大伯的大力,身子朝一边摔去,稚嫩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这时候大伯也没有再拽着她,罗儿顾不得其他,忙爬起身,急急朝着云鹤方向奔去。一下子就投入他怀中,手紧揪着他衣襟,生怕又像刚刚一般被落下。 “孽畜!”大伯冒火。几步跟过去,想要从云鹤怀里头,将罗儿拽出来。 云鹤哪里还会容许大伯放肆? 带着罗儿,巧妙地躲过大伯的扑击。一方面不想在罗儿面前揍人,另一方面云鹤没有打老者及寻常百姓的习惯。除非他有武功,或是上头命令非杀不可,否则绝不动手,这是云鹤打人基本原则。 大伯脚下踉跄,摔倒了地上。起来的时候,头上被一块尖锐的石子划伤,潺潺的鲜血从额头上破损的伤口处流淌。大伯抬手捂着刺痛的头,一下摸到了大把的血,整个人都吓愣了。 反应过来只是小伤,大伯说道:“我今日非跟你拼命不可!” 罗儿手紧紧拽住云鹤的衣服,一边回头朝大伯说道:“大伯,你别欺人太甚了!要是真告官了,我还有几位舅舅在,没有任由你一人欺负的道理!” 闻言,大伯冷笑,“我这额头被你这小丫头害的,你那几个舅舅可有银两替你赔给我?” 224.交易 抱歉!临时有事耽误,晚点加两更,或手速慢的情况,累计到次日一次性发布。 *** 大伯的话,始终离不开利字。云鹤听出了大伯话中讨要银两的意思。 再看着脸阴沉,闷闷不乐的罗儿。 云鹤心里已有底。从身上取出几两银子给大伯,说道:“从此各不相欠,再敢纠缠,那你就提前准备一口棺材吧。” 罗儿跟大伯都看向云鹤。 罗儿看的是云鹤,大伯看的是云鹤手中的银两。估量着也应该有十两。大伯眼中的欣喜化作一抹冷笑,卖个姑娘比这个价钱高的多了去,少说也该有五六十两!看他这样子,没想到竟是出手如此寒酸之辈。 想归想,大伯手乖乖伸出去将银两接住,才嫌弃道:“我们养她这么大,才这几两,够做什么?” 云鹤抬头,浓眉一挑,含了笑意。 这世上从未有人跟他讨要银两,今日头次发慈悲,倒被人嫌少了?呵。这事传出去,让其他的人,又得嘲笑了,何时杀手需要被人这般莫名其妙的讨要银两了? 云鹤摇了摇头,叹这大伯贪得无厌。 “罗儿,走吧!”云鹤淡淡道。 罗儿揪紧云鹤的手,随着云鹤的脚步,小跑着跟着。走了一小段幽暗的巷子,罗儿忍不住回头,看到大伯正望着他们这边方向,周围黑暗的光线将他笼罩其中,实在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 罗儿手下晃动云鹤,有些担心,“大哥哥,要是大伯告官来抓我们,该怎么办?” “之前你当乞丐,他为什么不告官?” 听得云鹤不答反问她,罗儿咤异的皱了皱眉头,是呀,那时候可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走丢了,关心的只是她娘亲留下来的屋子。现在怎么这么殷勤了?罗儿眉头紧皱,困惑道:“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能换钱吧。” 云鹤的声音轻飘飘的,罗儿的心却颤了几颤。 白城安被带到了月楼地下暗道之中。那十个逮捕他来的月楼杀手散了八人退于外面看守,地下厅堂前,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背手身后,对浮生问道:“就他一个人被抓来了么?” 说话的大汉,是月楼的教主,外号觉命。近年来行事低调,常遣人寻常长生不老灵药,妄图修道成仙。 浮生作辑,答应道:“属下几人到时,云鹤还跟白城安一起,后来单独带着一个小姑娘走了。” “一个人?”觉命加重音调,冷声道。 “是。”浮生应道。 白城安被胁迫着,跪到了地上。 剑煞出声道:“恐怕白衣教的人,会寻上门,教主尽快解决此人为好。” 觉命勾唇,冷哼一声,“入了我们的地盘,难道还能让人给抢回去了?”不过是抱怨一句,随后便道:“你们下去,本教要单独问他几句话。” 浮生躬身一拜,退了出去。剑煞则侧头,看了眼白城安,退了出去。 白城安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当背景墙,此时只剩下他跟教主觉命二人,白城安仍旧是这样,淡然自若,事不关己似得沉默,也不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让人看了就觉得他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无用公子哥。 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能像白城安这般冷静沉默,特别是以一个被囚者的身份,这让觉命多看了白城安几眼,手背着身后,朝着堂上的那张太师椅走去,坐了下来,淡淡道:“听说你,知道不少的事。” 白城安沉默不语。 一击匕首在半空中朝着白城安飞来。下一秒,捆缚住白城安的绳子断了,那把匕首也深入梁柱几寸深。手法之准,若稍偏移一点,白城安的身上便会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此时白城安身上完好无损,绳子散在地上,摆脱了束缚的白城安,站起身。 “入座吧。”觉命端着一杯茶,笑道:“年轻人,嘴巴严谨是好事。咱们杀手,也有杀手的规矩,那么多条刑罚,总有一种能撬开你的口。但本教今日不用,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城安入座。 有人替他送了一杯茶,白城安只不过瞧了一眼,别移开视线。下毒之事,并不少见。白城安对视觉命投来探究的目光,说道:“我若开口,许我什么好处?” 觉命状似沉思,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几分。 过不了多久,江湖恐怕都要知道白城安的去向了。觉命想到白城安有可能留的其它后招,心中的赞叹之意便又深了几分,“你想要什么?难道不是本教放你一马么?” 白城安不说话。 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他知道一件天大的秘密,对他的行踪稍有打听便能知道,巴音带了人随后再散布月楼劫走白衣教白城安的消息。恐怕月楼再强,也终究抵不过江湖那群利欲熏心之人的暗中手段。 月楼教主就算不忌惮江湖人,也始终是要忌惮朝廷之人,如今白衣教被冠上谋反嫌疑,谁又敢私下里跟白衣教过分亲近? 因而,白城安在赌,赌这一局十有八九月楼教主会放走他!留久了,恐怕月楼教主得知白城安那个天大秘密的谣言就要在江湖上四散,江湖正邪一向两立,正道为了义字,一旦拼尽全力,恐怕月楼再根深蒂固,也要遭受到重创。 月楼教主觉命生性寡淡,断然不愿意平白无故招惹了这些是非之事。 “除了放我,还需要教主做一件事。” “何事?”被抓上门,还这么狂的主动谈条件,这倒是觉命当上教主这些年,头一次碰到的情景。 “暗中帮孙太后一把。”白城安说道。 觉命捧着茶盅的手一顿。万万想不到白城安开出的条件竟是这个?觉命皱了皱眉头,这些年早已经不管朝廷纷争,再加之这是皇室之争,与他本无干系,也曾在先皇面前立下誓言。 如今暗中帮孙太后,岂不是违背了当年的誓言了? 觉命面上不显露,反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甘愿趟这趟浑水?” “为了命。” 觉命想到当年在先皇面前,初次救驾先皇,也曾听到人说,“为了朕,你甘愿不要命么?”那时候是为了皇上的命,是大义;此时这小子,为了自身的命,是自私之辈,可却没有半点让觉命感到不悦之处。 似乎看到了年轻那会,狂傲不羁的自己。 觉命笑了笑,说道“好。本教答应你!” 225.车祸现场 苏三媛感觉到天阴沉沉的,像是回到了前世那场车祸现场。 眼前浮现的是魂魄离体后,看到的场景:好有几个人在打量着原主,苏三媛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随后看到的是人影,有……白城安、那个教主卢展明,远远地还站着苏禾、夜离等人! “护法说这个姑娘能试试看,但还没查,不知道对方八字好坏。” 白城安身边的一个人在说话。苏三媛明明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卢展明看着她的目光不一样了,而白城安一向冷峻的面容,浮现了一抹深意浅笑,那双深邃的眸光,就像是要看穿了她。 原主,她……原主,她。苏三媛开始觉得分不清看到的那抹娇影究竟是什么人了。 画面的时间再倒退。 苏三媛看到了她们所说的那次的巴掌事件。杨氏那一巴掌落下来,原主其实早已经中了一根银针,在墙角外头,有念咒语似得声音叽叽呱呱的响起。震得灵魂难受,震得苏三媛又开始陷入了另一场梦境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苏三媛满头冒冷汗。 屋内外视线一片昏暗,所有的声音都在沉睡之中,轻微地响声都能令人心头骇然。不知何处有一只夜猫飞窜而过,如婴儿般的啼哭声,苏三媛一惊,慌忙喊了几声景花,今夜是喜竹在外头伺候着。 喜竹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半睁着眼,问道:“小姐?” “陪我说会话。” 喜竹含糊的嗯了一声,走上前将蜡烛点上,眼睛酸涩的睁不开,打着哈欠道:“小姐,这几日你总在半夜醒来,是、是做了噩梦吗?”说话的时候,喜竹掩着嘴,打了好几哈欠。 桌上的蜡烛火光摇曳。 苏三媛视线游移,想起这几日相同的噩梦,抬手下意识抚上梦境之中被那根银针刺中的位置,若说是假的,有为何那般逼真?苏三媛看着喜竹,问道:“你知道,母亲打我那一巴掌的事么?” “那件事,恐怕就只有翠香姐姐最清楚了。” 苏三媛瞧喜竹困得眼睛睁不开的,头一点点下沉,也没好意思为难喜竹陪她熬夜闲聊。 漫长的夜晚度过了。苏三媛熬到次日午后,让喜竹将翠香喊了进来。 翠香有些意外,反复确认了一遍,才相信喜竹的话。进到屋内,翠香的心里头还有些忐忑,生怕小姐是为了她私下里跟三小姐告状的事,要找她算账。翠香走进屋,看到小姐今日还躺在床上,一副慵懒模样,发髻松散,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唯独那眼圈底下的乌青,令翠香猜到了昨夜小姐又熬夜了。 “小姐找奴婢吗?”翠香上前几步,轻声问道。生怕惊醒了这位温柔模样的小姐,一会又有得罪她承受了。 苏三媛抬眼,看到翠香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想才一段时间不近身,人的关系就疏远了这么多。苏三媛坐起身,指了一张椅子让翠香坐下,等翠香坐下了,苏三媛才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道:“还记得以前母亲打我的事么?” 翠香一愣,不太明白小姐突然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想了想,翠香点点头,“奴婢记得这件事。” “恩。”苏三媛点点头,主动说道:“这几日,我常常做到关于那段时间的噩梦。你能告诉我,在我被母亲打之前,我有没有出过什么意外?”见翠香神色僵楞,似乎不大解她话中的意思,苏三媛继续问道:“或是招惹遇见过什么古怪的人?” 翠香回忆一番,说道:“小姐那段时间,精神不太好,常常失魂落魄,有时候还会在夜里醒过来,说有人用针扎小姐身上。”翠香说完,皱着眉头,抬头看苏三媛,问道:“小姐,这算不算?” 苏三媛沉默。 到目前为止,原主大半的记忆,她还未想起来。翠香说的这段往事,她觉得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了。突地,苏三媛想起车祸前那段时间,她也常常晃神,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疼痛,就像是被针扎着了。 那时候有人还取笑她中邪了……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便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苏三媛想了想,稍稍理清了思绪,说道:“这之前,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翠香绞尽脑汁的想,却想不起来,总觉得脑海之中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萦绕着,却怎么也不能一下子想起来。 苏三媛想到梦里头的场面。那些人,有……白城安……苏禾……夜离……这几个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人,出现在梦里头,跟她的这桩事有纠缠的人。苏三媛见翠香还再想,随口说道:“或是那段时间,大哥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举动?” 翠香咬咬牙,一脸为难,“小姐,太长时间了,奴婢记不清楚。” 翠香一脸纠结,不像是真的不知道,倒像是不愿意说得多一点。 苏三媛全身松软靠在垫在身后的枕头,懒洋洋地伸手摆了摆,淡淡道:“去吧,没什么想要问的了。”翠香扬起下巴,视线定定看了小姐一眼,心里头的那番话最终还是咽回肚中,什么也没有讲,退了出去。 出了华安院。翠香四周围打探了一眼,见没有什么人,脚下步子加速,朝着大观园西跨院去。 苏允瞧见翠香过来,便让秀林带着人离开。 “又发生什么事了?” 翠香轻叹道:“今日小姐突然打探以前的事……”看到苏允身子一僵,面上的情绪凝固出一抹不安之色,眼眸之中又瞬息恢复往日的平静,翠香料想到苏允会是这样,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三小姐放心,奴婢并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小姐。” 苏允沉默不语。许久才抬头看翠香,抬手一巴掌扬在半空,又缓缓地放落,抚摸着翠香的脸颊,勾唇笑着说道:“翠香,你想对付我姐姐,我也一样想要她身败名裂。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姐姐,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她吗?” 不等翠香回答,苏允自顾自说道:“因为她让我三表哥不快乐了。” 三表哥那么阳光的一个人,居然就此颓废不起,苏允想到暗中派去打探的婆子回来说的话,心里头针扎般尖锐疼痛。既然没想过要嫁,何必又答应下来,让沈彦尝试得到了有失去的感觉。 苏允松开手,背对着翠香,说道:“等以后把她弄得身败名裂了,我就设法送你离开,找户好人家安度此生!” 226.罗儿自夸 白城安听到觉命爽快的回答声音,抿唇勾起上扬的弧度。一切正朝着所希望的方向进展。白城安从怀中将早有准备的一把扇子拆开,取出里头藏有的一张纸,“这上面写了招魂术的过程。” 觉命接过,展开白纸,看到图上画着招魂术的几个步骤,以及旁边小字解说。 “怪不得,护法死了,他都不愿意杀了你。”觉命将纸卷起,收了起来。想到其他的,觉命喝道:“站住!” 白城安停下往外走的脚步,淡然自若地看着觉命。 空旷的厅内,只余下他们二人,又隔了几步远的距离,衬托出厅内森冷的寒意。觉命背着手于身后,外头的几位月楼的杀手听到动静很快地速度移步进来查看。白城安淡淡道:“难道教主要食言?” 觉命闻言大笑。 活了半辈子了,早已无欲无求,何须多弄其它不相干的事为本教添麻烦。觉命说道:“媚三娘拿你试药,你就任由着她么?” 白城安挑眉,深邃的眸子一丝冷笑一闪而逝。 觉命心爱之人,死于媚三娘之毒。碍于卢展明暗中全力护着媚三娘,觉命才屡屡得手。 那件事,后来因卢展明杀了自家一百多口人的传闻散出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关于觉命杀媚三娘的传闻。很多人都猜测,卢展明是为了护住那个曾经深爱过觉命的媚三娘的性命,亲手杀了自家一百多口人…… 白城安回过身,正色看向觉命,平声道:“教主借我杀她,就需要教主付出更多代价。” 觉命仰起头,轻轻摇头,笑容恬淡,语气清冷淡漠,“代我转告媚三娘,若念及旧情便好自为之,否则迟早会遭到天谴的。” 好自为之?白城安沉默,媚三娘爱炼制各种毒药、解药的痴迷程度,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转变的。否则最初也不可能借媚三娘的势利,一步一步走向白衣教任何杀手都不可轻易动摇的地步。好在媚三娘研制一味毒药放在他身上试,也会在他半死不活之际再给他服用解药,这些年倒是活下来了。 白城安没有回答觉命,提步就离开。 剑煞、浮生上前想要拦他,被觉命摆了摆手制止住。等白城安走远了,剑煞跟浮生都不解,朝着觉命一拜,“教主……” 觉命知道他们想要说的话,不等他们说完,说道:“出去吧,我要练功了。” 剑煞跟浮生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白城安被外头的几位月楼杀手用黑布蒙上双眼,被用一顶小轿子抬了出去。在一片幽静之地被放了下来,郊外的夜晚,几点萤火虫亮光忽闪忽灭,视线之中,那几个月楼的杀手抬着空轿子飞奔离开。 月夜下,有琴音铮铮的声音传来。 白城安站在原地,看到那边石块上姑娘抚着琴,抬头,神色如水,凝视着他。白城安略感到吃惊,低声唤道:“琴音?” 琴音想起离开那座桥,身后追来夜离派来的一个小丫头,暗地里告诉了这么一处地方。 后来又遇见了巴音鬼鬼祟祟的,琴音才后知后觉猜测到白城安留了后手。夜晚太漫长孤单了,只有等到白城安出现的那一刻,琴音悬吊在吼间的心房,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这里太暗了。”琴音素知白城安不喜欢长时间待在黑夜之中,否则容易变得暴躁,琴音捡起地上的一盏灯笼,递给白城安,“这个地方,你能陪我多待一会么?” 白城安选了一处干净位置坐下,双手枕着后脑勺,靠着树。眼角余光斜睨了眼地上的灯笼,朦胧的光芒笼罩下,琴音身子笼罩在阴影之中,白城安脑中情不自禁的再次想起幼年时的那场大火…… 永远也渡不过那场噩梦。 白城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眼睛有一双柔软的手覆盖,几乎本能的,白城安伸手将她的手拍开,下一秒看到琴音满脸失落悲伤的神情,白城安站起身,提起灯笼,提步离开。 有些记忆,无法忘怀,一旦无法忘怀,也就无法回到从前…… 白城安害怕那段幼时的记忆,不是那场大火,他不会成为杀手,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每日提心吊胆;不是那些暗中耍手段谋取利益的人,家人都会好好的,而他也已经成家有自己的子女。 最可恨的是,那些人没等到他上门寻仇,一个个都老死病死。世上莫大的悲哀有仇无处寻,有家无处归。白城安说道:“夜深了,各自回吧。” 琴音嗯了一声,将古琴抱入怀中。冰凉的触觉由心房蔓延遍体,看着白城安走远了,琴音才提步踩着白城安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跟着走。 石阶。 罗儿倚靠着柱子,困得打盹。听到脚步声从屋内,门开启走了出来。罗儿强撑着睁开眼睛,眼泪含着眼眸之中,迷糊的看着云鹤高大的身形,“大哥哥,你抱我走吧,累呢。” 云鹤皱眉。 到底谁是主谁是仆了? 看着罗儿困得实在不行的模样,云鹤一声不吭,弯身将小丫头抱入怀中,“这么困,为什么还跟来,是想成心添乱?” 罗儿蹭了蹭,脸颊靠着他脖颈处,嗅到香香的气息,闭着眼睛笑道:“有大哥哥在,我才能放心嘛。要不然又被谁抓走了,大哥哥上哪去找罗儿这么伶俐可爱的小丫头呢?” 云鹤垂眸,瞥了眼怀中撒娇一般的小丫头。别的都没长进,就自卖自夸的本事长进了不少。云鹤不理她,提步继续前行,今夜许是因为怀里头多了个小丫头,觉得西北风呼呼地吹响,也不过如此罢了。 罗儿见到云鹤不说话,嘴上就闲不住,“大哥哥,你刚刚去那屋里头找什么呢?” “大人物吧。”云鹤半真半假的语气敷衍道。 罗儿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他不会害大哥哥吧?”半天不见云鹤回答,罗儿说道:“我听娘亲说,很多大人物脾气都很暴躁呢。要是谁不听话,就会一顿皮鞭子教训那个不听话的人。” 云鹤嗤笑一声。 “大哥哥笑什么?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你是愚蠢的让人厌恶不起来。”云鹤讥讽道。 罗儿嘻嘻的笑道:“那就好咯!这样大哥哥不厌恶,罗儿就永远替大哥哥着想。不让哥哥耳边清净。” “恩。” 227.亲信贤臣 感觉到外头有清脆的响声。 苏三媛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赤足踩在地上,走到纱窗旁边,那堵墙上站着一抹高大的黑影,似有察觉般,他的视线也朝着纱窗方向看来,隔着黑夜,苏三媛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她。 下一秒,白城安脚下后跃,跳下了那堵墙。 景花睁开眼,一眼看到一团黑影趴在窗边,吓了一跳,情不自禁低声尖叫了声,慌忙爬起来摸索到火折子点起蜡烛,火光亮起才看清窗边那人是自家小姐。景花忙将蜡烛放到桌上,去取了一双鞋送过去。 “小姐?” 苏三媛接过鞋套上,选了最近的那把椅子坐了一会。先让景花去睡,苏三媛坐到感觉到困意,才起身去睡觉。 那堵墙后的那片林子,白城安静静地站了一夜。 一天之中,最黑的时分,白城安才提着灯笼,提步离开。穿行在黑夜之中,往常他最不能忍受黑夜带来的恐惧感,也常常无法在黑夜之中入眠超过一炷香,一闭眼便浮现一生所杀害的人,那一幕一幕,勾画出了他碌碌无为的前半生。 白城安的身影在灯笼的衬托下,风吹拂他的长衫,他的容颜冷峻,在黑夜之中,更能深刻感受到他没有灵魂归宿那种孤独感。这片林子很大,四面八方的风吹来,他就像是一片坠落的叶子,不知道根在何处。 那年,他十一岁,提着刀战战兢兢的,可同伴懒得理会他年纪小,一把就将他推进虎洞中。一头大老虎,一下子朝他扑过来,另外又有几头老虎陆续扑了过来,那时候他只有一把刀,锋利的刀刃将近身的老虎逼退,他紧挨着身后的墙,几头老虎虎视眈眈的。 一地的同伴白骨,是那些刚从黑洞之中活命出来跟着老一辈的杀手,被玩弄死的。这些人除了出任务,平日里无所事事,便玩弄年纪小的杀手,常常把他们推进老虎洞喂老虎,或挂在悬崖放一条毒蛇,或是当箭靶子…… 每根神经紧绷,对着老虎守了一夜,最终被其中一位年老一些的杀手,持刀进来,救了他出去。 一晃几年便过去了。时间对杀手而言,除了杀人的数量增多,经验丰富,还有便是感到更深刻的灵魂寂寞感…… 白城安靠着树干,选择了一处石块坐下,灯笼挂在手能第一时间触及地方。 树干上稍有响声,白城安捡了一小块石子,随手发了几分内力,朝着声响处击去,一条花蛇在距离一口就能咬到白城安脖颈的地方,被石子命中七寸定格在树梢上。一阵拍掌声响起。 浮生笑道:“这么好的身法,怪不得能久居白衣教头号杀手地位,无人能撼动。” 浮生的行踪,是在那堵墙上看阿媛居住的屋子时,突然感觉到的。若不是那一刻浮生掉以轻心,白城安很难察觉到浮生这一路的跟踪。 若论江湖上逃跑速度最快的,浮生敢认第二,谁还敢认第一? 浮生歪着头,看着白城安沉默的背影,想靠近又不能像白日一般轻易去靠近,谁不知道白城安是条毒蛇?杀人于无形之中。浮生自知速度上略占上风,却估量不出白城安真正的实力如何。 择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浮生看着白城安方向,出声问道:“刚刚那个地方是苏府吧。” 白城安不说话。 “那个苏大小姐,是你喜欢的对象?”浮生笑语道。 这一次提前预料到白城安不会回答,浮生自顾自说的评价道:“她名声不太好,没想到你倒是喜欢这一类型的。说实话,她……是不是因为你,才不想嫁给沈彦的?你们认识有很长时间了?” “闭嘴。” “喔。这么快恼羞成怒了?” 白城安起身,平声道:“再敢跟着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浮生冷笑,起身想要再跟上,突然身上一阵发痒,浑身上下都痒。浮生抚摸着脸颊上莫名其妙长出的一粒一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吹来的风里夹带着一股明显不属于这的香气,初始还是很浅的味道,到白城安离开以后,味道更浓郁了。 浮生提步朝着白城安刚刚待得方向去,果然那里有一包药粉拆开了,被风吹着往他这边吹来。浮生捏紧拳头,刚刚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白城安竟还能在察觉到他之后,在不近身的情况下轻易解决他。 白城安先在树后,提前服药了解药,并取出了媚三娘赠送他的防身之物。提前算定了浮生出现后所在的大致方位,并借着风向,将拆开的药粉送到浮生身上。药效发挥之际,白城安便能轻易甩掉浮生。 浑身一粒一粒,红通通的颗粒,布满全身,此时若谁出现在这里,定会被浮生此番诡异的样子吓死。 城郊外,几处宅院被大火燃烧,宅院的主人,站在门外,一家老小,哭哭啼啼。 一行人马,渐行渐远。 朝堂上,好几本奏折参奏瓦剌的使臣往来路上横行不法,屡次烧杀劫掠,又挟制其他部落的和他一起劫掠,勒索中原地区的贵重难得的物件。稍微不满足,就制造事端。 一整日,皇上抑郁寡欢。 钱皇后上前,替皇上按捏头部穴位,不多问皇上关于朝堂上的事。朱祁镇轻叹了口气,紧蹙着眉头,神色沉闷,连日来都是关于瓦剌部的参奏。 脱脱不花空有大汗之名,不能节制也先势力的发展。每要入贡的时候,脱脱不花和也先主臣二人都派使者前去,朝廷也下发两份答谢的敕令;赏赐的东西十分厚重。按照先前的成例,瓦剌部也先的使臣不得超过五十人。 这几年也先想得到朝廷更多的赏赐,一年之内瓦剌使臣增至两千余人。已屡次下发敕令约束这种行为,也先都不拒不奉旨。 朱祁镇抓住钱皇后的手,扯出一抹笑安抚钱皇后,“朕去找郕王问几句。” 钱皇后恬淡的笑容随着皇上渐行渐远,化作一抹不安之色。朝堂上的事,她多少有些耳闻,却无能为力。钱皇后斜靠着床榻,闭目轻揉着太阳穴,隐隐觉得很是不安。 许久,边上的宫女凑上前轻声说道:“王公公私下里常劝皇上动兵攻打瓦剌。” 钱皇后不语。 宫女又将打探到的事,全盘细细的告诉钱皇后。 原来瓦剌这几年来朝贡,私下里给王公公的贿赂越来越少,今年索性忘了。导致王公公勃然大怒。朝臣不敢弹劾王公公,官员们怨声四起。钱皇后的家人托了眼线,私下里将消失告诉打探消息的这名宫女,试图借钱皇后之口,劝皇上远离宦官,亲信贤臣。 229.困境 夜晚,朱祁镇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边将屡次上书:也先率军攻破了哈密,捉拿了哈密的国王和太后,回到瓦剌后开始称雄西北,近来冲突明显加剧。除此之外,也先又和沙州、赤斤蒙古诸卫联姻以加强实力。还攻破兀良哈,威胁明朝的属国朝鲜…… 王振在边上道:“皇上亲自领兵……” 不用等王振说完,连日来不断重复的话,让朱祁镇听到一半便猜到全句。朱祁镇摆手,淡淡道:“罢了,这事往后再议不迟。” 登高望远,阁楼四面的风吹来,朱祁镇挺直身板,手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朱祁钰并肩看着远方那片夜空,星辰璀璨,一轮圆月。此情此景,朱祁钰油然生出高处不胜寒之念头,只一瞬间,便消散在心头间。耳旁传来朱祁镇的声音,“依你看,该如何解决瓦剌的事?” 朱祁钰抿唇,眼眸含笑,却再抬头的瞬息,恢复了平静而忧愁的神情。 “臣弟无用,想不出替皇兄解决眼下困境之法!” 朱祁镇回过身,笑看朱祁钰,说道:“朕这么晚召你进宫,可有搅和了你的好事?” 据眼线暗报,郕王自从安和郡主嫁入后,常隔三差五住到安和郡主屋中,冷落了其它的美人儿。这本无可厚非之事,怪就怪在,安和郡主同汪国公的联系,越发密切。 朱祁钰跪到地上,声声情深意切道:“不瞒皇兄,她跟汪国公联系都是想助臣弟谋不法之事。臣弟眼下见证据不足以替皇兄一击剿灭孙太后等人,这才不敢轻易下手,又怕臣弟没做好,叫他们起了疑心,这才日日依着她的性子……” 还未开口说话,就被朱祁镇从地上拉起身。朱祁镇说道:“朕不过随口一句,倒让你多想了!” 朱祁钰一脸惭愧,轻叹道:“若不是此番皇兄九五之尊身陷此等险境中,就是再借臣弟十颗脑袋,也不敢掺合这等事。” 朱祁镇含笑,心情大好。 伸手亲昵扯过朱祁钰的手,往那边摆设好的桌椅走去,“咱们兄弟,有多久没有痛饮过了?” 说话间,已倒了满满的两杯酒。一边举杯,一边感叹道:“自从朕登基之后,从未敢放纵性子,人人都道皇上好,却不知道九五之尊也有力不从心之处。稍有言行不慎,那群御史没一个让你好过!” 朱祁镇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朕身边没有可以仰赖之人,不过宠信几个宦官罢了,都道朕昏庸。他们呢?以为朕不知道,朝堂那帮人,私下里结党营私,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 朱祁镇心里头烦闷,冷笑了几声,说道:“就好比那个杨士奇,辅佐了几朝君王,成日倚老卖老,最后杨稷杀人的事还被人蒙在鼓里。” 两人对饮喝了好几杯酒。 三更时分。 他们才各自散去。 五更时分上朝。朱祁镇喝了喝解酒汤,坐在龙椅上,神色淡漠。底下站了文武百官,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参奏瓦剌也先之事,有人主张对付瓦剌,有人主张赏赐讨好瓦剌…… 二月份,寒意渐渐褪去。 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跃上枝头树梢上,回廊下的小丫环更显得俏皮,有的趴在栏杆上,有的仰头看着树梢上,有人提着水桶,用抹布擦拭各处沾了灰尘的角落,偶尔回头朝着那边嬉闹的几个丫环看去。 景花走出来,说道:“安静些吧,成日里都不让人省心。” 几个嬉闹的丫环停下来,互相嘻嘻一笑,各自退了去。 苏三媛抄完的心经已经堆了好几本放在高柜上。时间随着抄写的数量不断增加,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月有余了。外头关于她的传闻,也不知从何时起,无迹可寻了。苏三媛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日无所事事。 苏禾带着墨玉,头一个过来看望她。 带来了一些关于白城安的八卦。苏三媛捧着热水杯,泛凉的双手才觉得暖了许多。白城安没事,江湖上关于白衣教谋反的呼声,越来越响。让苏三媛觉得恐惧不安的却是,梦境之中的事是真的,那么苏禾、白城安他们这群人,就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 苏三媛走神,想起了当初白城安搂着她,坐在屋檐上共赏星辰,那时候白城安替她搜寻江湖的奇人异事……怪不得好几次,都感觉白城安的神色异常,透着她看不透的忧愁。 苏禾被苏三媛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俊颜上的笑意越发浓烈,调侃道:“一段时间就关傻了还得了。” “没,就是看到大哥,觉得很开心。”苏三媛随口敷衍道。 苏禾起身,“改日再来瞧你。” 苏三媛起身相送到门外。等到他们身形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返身走进屋里。 墨玉回头,朝着苏三媛方向看了眼,说道:“少爷,我觉得大小姐变得有些古怪?” 苏禾脸上挂着笑容,说道:“说。” 墨玉面不改色,说道:“看少爷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有点怨少爷的意思。” 苏禾听了大笑,说道:“是你多心了。” 午后,天阴沉沉的。 苏三媛原本是要搬了桌椅出来晒太阳,没想到刚搬出来就变天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下起了雨。水声滴答滴答的,苏三媛便打消了搬进去的念头,闭目聆听着水花的声响。脑中好几回,都觉得有什么画面要冒出来了,又突然被头疼感觉拦截掉。 掌灯时分,苏三媛看到飘在半空中的一条手帕,猛地想起了很多关于原主的事情。 喜竹奔上去追逐那条手帕,蹲下身,从积水中捞出那条绣了荷花的手帕。感到异样,喜竹抬头就撞上了苏三媛的视线。 不知怎的,小姐柳眉紧蹙,没有先前的轻松懒散模样,就好像是什么事惹得小姐很烦恼。 喜竹移开脚步,就看到小姐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形移开。 难道刚刚捡手帕,还不慎招惹到了小姐? 喜竹想了想,上前请安道:“小姐,奴婢犯了什么错误吗?” 229.平顺镖局 苏三媛回过神,抿唇笑了。 看到小姐这番笑,喜竹心里头发毛。 怎么连日来都不见笑,这才问了一句,就笑了?难道刚刚那句话就那么好笑吗?还是小姐被关了,管傻了? 喜竹咽了咽唾沫,“小姐,奴婢是不是又犯错误了?” 苏三媛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平静的看着外面的那场雨。 似乎每场雨季都是属于多愁伤感的,往日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在这一日总能莫名其妙的记起来。关于原主的记忆,苏三媛已经能全部知道了。翠香说的那件事有一部分是对的,还有一件事翠香隐瞒了没说。 那年,苏允哄骗原主出去门外,去见一个素未蒙面的斗笠男子。那时,斗笠男子要拖原主离开,翠香想要上前,被苏允硬生生拦住。就在对斗笠男子打昏之际,苏三媛看到跑出来的苏禾。 后来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原主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 再后来,就是被杨氏那一巴掌打死了。那段时日,原主精神恍惚,身上总觉得疼,一阵阵疼,就像给针一遍遍扎在身上,偶尔还能听到耳边传来风声,呼呼地,脚踩在地上,总觉得要飘荡起来了。 景花走上前,轮到她服侍小姐,正看到喜竹跪到地上,小姐一脸走神。 景花给喜竹眼神示意询问,喜竹只用手指点了点地上沾湿的手帕,不敢太过明显的去看景花。 苏三媛察觉到景花过来了,抬头看了眼景花跟跪地的喜竹。 “喜竹,起来吧。” 喜竹愣了下,小姐究竟是怎么了?想归想,借着景花的力,喜竹站起身。 苏三媛看向景花,问道:“最近有没有关于平顺镖局那边的消息传来?” 景花想了想,说道:“听说平顺镖局有人得了重病,不知道……不知道是哪一位。”如今平顺镖局就剩了平雨慧跟何千祥,其余镖师为了养家已经离开平顺镖局去其它地方讨生活了。 明明已经知道是何人生了重病,景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苏三媛虽然被关了一个月,对于平顺镖局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再加上听到景花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头一下便有了答案。本能的站起身,想要去瞧瞧平顺镖局,抬头望见外面漫天的雨水,念头便不由的压了压。 “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平顺镖局看看。”这是放出来的第一日,于理,不应该出府去。就算出府也不该太过张扬,苏三媛想了想,改口道:“我们明日去庵里烧柱香忏悔忏悔罪过,平顺镖局还是不去了。” 景花低头,不知道小姐所想,淡淡应了一声是,便不再多言。 次日,苏三媛向爹苏直请安之后,便将想要出府烧香忏悔的想法一一说了。苏直还再为那日的事气苏三媛,此时见苏三媛面色憔悴无血色,才十多岁的姑娘,一点精神都没有。心软下来,随口警告了几句,便允了苏三媛的请求。 随行的有小厮果子几人。 因提前派了景花过来,到了庵已经准备好了准备的拜佛之地。拜佛之地在内院,小厮果子几人不方便进入,便守着外头不许入内。苏三媛让景花守着,她独自换了一身男装,从内院后门出去,搭乘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一路直朝着平顺镖局驶去。 平顺镖局牌匾被卸下来,丢在门边。灰尘漫天飞,早已没有当初来时那番热闹场景,有的只剩下萧条冷清,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有如此大的变化,让苏三媛有些不能接受。想起以前欢喜的平雨慧,好几个镖师在那边取笑平雨慧…… 苏三媛返身将门掩上,提步朝着里头走去。 走了一段路,遇到平顺镖局的一名老仆,曾经蒙平顺镖局救命之恩,自愿留下来服侍。那老仆也认得苏三媛,不过苏三媛今日化成了公子,倒让老仆觉得陌生而又眼熟,轻声说道:“敢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苏三媛恢复本来的女子声音说道:“我是苏府的大小姐苏三媛。今日不便,才化作公子身。” 当初关于苏三媛的传闻,闹得漫天飞,成了百姓茶余饭后唾弃咒骂的对象。不过这苏大小姐也无其他的过失,渐渐地,谣言便散却了,众人对咒骂苏三媛的事,也变得不感兴趣了。 老仆得知是苏三媛,心里头一阵阵感激涌上。 都不容易,还挂念着平顺镖局,可见跟里头那位主子的姐妹情谊是真的。并不像那些往日正人君子,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称兄道弟,关键时刻一个个避瘟神似得,躲到远远去了。 老仆想到如今平顺镖局萧条的境地,心里头很是难过,哀哀叹息,说道:“大小姐,你随我来吧。” 还没有踏进屋子,就听到屋内传来咳嗽的声音。 老仆推门进去,平雨慧趴在床沿,哭得眼睛红肿。何千祥则半坐起身,手握成拳头,猛地咳嗽了好几声,脸色憔悴无血色。肩膀上的伤口因阵阵剧烈地咳嗽,倒是伤口被扯裂,血液汩汩流出。 看得出来,何千祥在努力抑制咳嗽,他的双目不似当初见到的那般炯炯有神。发丝有几缕发白,长发披在身上,他搂着平雨慧,明明已经很难受了,却还是轻拍着平雨慧的背,安抚着平雨慧的情绪。 这段时日,红莲堂的人上门寻仇了两次。 何千祥护住平雨慧挨了一刀,又中了他们下的毒,病一日比一日重,时常咳嗽出血来。红莲堂似乎闹够了,也不再上门寻仇,平顺镖局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老仆出声说明了苏三媛的到来。 平雨慧用手绢擦拭眼泪,强制止住泪水,抬头看苏三媛的一瞬间,一行清泪再次夺眶而出。看着苏三媛,平雨慧用哀伤的声音说道:“以前我总不相信那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现在我才知道,人倒霉的时候,总会特别的倒霉,好像永远也挨不到尽头。” 以前那个欢乐的,无拘无束的,自由的平雨慧,说话做事大大咧咧的平雨慧,被藏起来了。看到这画面,苏三媛站在原地,久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能符合她心头的震撼与陌生感。 “我去那个地方找了好多次,都没有找到白城安。”平雨慧叹息,“你当初是怎么找到白城安的?” 何千祥扯住平雨慧的手,低声道:“别再纠缠这些江湖事了,放过你自己。” 230.差点死了 平雨慧咬牙,扑到何千祥怀中,痛哭出声。 “我们不招惹,难道他们就能放过我们吗?还有你的毒,那些大夫都说了……无药可治。”平雨慧哽咽道:“你陪我的日子,一天少过一天了,以后没有你,我怎么办?” 何千祥拍抚着平雨慧,低声扯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我命大,不会死的。” 平雨慧不听,已经紧紧搂住何千祥不肯撒手。 老仆低声道:“大小姐,你先做会,我出去给你倒一杯。” 苏三媛摆了摆手,上前几步,说道:“我知道一位大夫,可以碰碰运气请他来。” 平雨慧止住哭声,猛地去抓苏三媛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先去就去请来!”不等人反应,平雨慧已经扯着苏三媛跑出去。 何千祥望着消失的两抹身形,侧头对老仆说道:“日后我不在,便把她送到苏大小姐身边去。” 老仆皱眉,说道:“那位苏大姑娘,恐怕自身都保了,怎么能将……” 何千祥勾唇笑了,淡淡说道:“她身边的大人物,不会让她轻易死去的。” 老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何千祥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几日平雨慧时常在他身边哭,闹得他不放心睡觉。今日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会。何千祥觉得眼皮子重如千金之石压下来,四肢发麻,许是好就没有动过的缘故,何千祥想侧身,却发现,控制不了身体了。 能感觉到自身呼吸越来越薄弱了,何千祥生平第一次,觉得心都揪紧了,很想醒来,却怎么也挣扎不醒。 苏三媛带着平雨慧去了鹤年堂。幸运的是,在门外遇见了杨尘子跟葵巷。 回到平顺镖局的途中,平雨慧心里头觉得很不安,不断催促着车夫尽快。 等他们到了时候,何千祥已经停止了呼吸。身体也开始逐渐泛凉。平雨慧想哭,被苏三媛跟葵巷合力拉出了屋,杨尘子则留了老仆在屋内作伴,开始对何千祥进行针黹。银针扎了好几处穴位。杨尘子又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粒药丸,这种药丸用了十年才研制出两粒,有起死回生之效。 平雨慧扑在苏三媛怀中哭。 这段时日来的种种打击,是因为有何千祥在她身边,才能支撑下来的。不敢想象何千祥要是从她生命之中被夺走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平雨慧哭累了,最终靠在苏三媛肩上昏迷过去了。 杨尘子用了两炷香的时辰,才从里头走了出来。 葵巷端了水上前,杨尘子摆了摆拒绝,侧头看到苏三媛,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苏三媛跟她祖母年轻时候装扮男装模样何其相似。杨尘子说道:“已经没事了,那姑娘在什么地方?我替她顺道把把脉。” 苏三媛在前引路,刚刚平雨慧昏倒,她跟葵巷合力将她送到耳房。此时平雨慧躺在榻上睡得很不安稳,不时地呓语几句。 杨尘子用手绢搭在平雨慧手腕,随后才替她把脉。 许久过后,才站起身,“这姑娘身子已经有喜了。不过忧虑太重,又没有好好调理身子,再这样下去,恐怕孩子是保不住的。” 老仆先露出喜色,随后皱眉,心跳突突的。很紧张的看着杨尘子,多次解释道:“平顺镖局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恐怕很难叫她不悲伤。” 杨尘子颌首赞同他的话,抬头环视了眼四周围,关于平顺镖局的遭遇,他也有所耳闻。为医者,不会放弃任何一位病者。这使得杨尘子无法对何千祥以及平雨慧的事坐视不管。杨尘子主动问道:“方便我们师徒二人在这里住下吗?” 老仆转忧为喜,立马说道:“有有,老奴这就去准备屋子。” 平雨慧睁开眼,扯住苏三媛的手,未语先落泪说道:“师兄他……他怎么样了?” 杨尘子出声道:“他已经没事了,身上的毒解了,日后加以调养,便无大碍。主要是姑娘你。” 平雨慧听到何千祥没事,心总算放下来了。 杨尘子见平雨慧没有听到似的,神色轻松,继续说道:“姑娘有喜脉了,再这样郁郁寡欢,不好好调养身子,恐怕孩子会保不住。” 平雨慧怔鄂,抬头定定看着杨尘子,喃喃道:“我有喜脉了?” 想到当初恐惧何千祥会像其他人一样都离开平顺镖局,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有婚约,平雨慧借着灌酒那日,主动献身何千祥。想起那件事,平雨慧脸颊绯红,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众人,“这事我知道了。我师兄他真的没事了?” 老仆进来,笑道:“千真万确,老奴刚刚还听到千祥叫了一声。” 平雨慧笑道:“平日里不见师兄叫的模样,怎么这位大夫有这么神的本事,有机会定要教教我。” 杨尘子抚着山羊胡须,面上染着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允诺了她这个小小的请求。 若是学医的料,多收一名弟子又有何妨?若不是学医的料,就当积阴德,教了她几招救命之术,往后也能帮助其他人的性命,那倒也是一桩好事。 苏三媛见出来的时间过长了,也该回去庵里。 同平雨慧和老仆两人说了以后,苏三媛便退出去,见杨尘子随着她一道出来,苏三媛便知道杨尘子有话要问她,苏三媛领着杨尘子到一处无人之地,主动说道:“关于祖母那件事,背后的事情,牵扯到苏府太多的人了。我无能为力。” 杨尘子启唇,轻声问道:“有何人?” 苏三媛道:“你知道了之后,又能如何?” 杨尘子叹息,甩袖离开,留了一句惆怅之语,“罢了,当初没能保护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没能及时出现。你们苏府的事,至此我不再多问吧。” 苏三媛登上马车。 回到庵里,换回了女装,已经夜幕降临整座山了。果子几人几次想要得知内院的动静,都被庵里的师父们阻拦住了。 景花走出来,说道:“小姐今夜就在此住下了,你们先回去同老爷报声平安。” 果子听了,斟酌了一番,加上庵里今日没有多余的屋给男客居住,留下来也没地方睡觉。 果子带着几个小厮自去了,只约好明日一早便来接小姐回去。 231.认定你 苏三媛独自去了许愿池。 回身的时候,看到白城安站在廊檐下,看着她的方向。 “怎么会来这?”白城安提步向她走来,一把扯苏三媛入怀中。苏三媛靠着白城安怀里,低语道:“我们多久没见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陌生了。” 白城安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事,手下的力道紧了几分,恨不能将她搂紧心里头,小心的护着,永远也不放手。 苏三媛推开白城安,静静看着白城安,说道:“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不怕招惹什么是非么?” 白城安没有答话。主动伸手去牵苏三媛的手,沿着甬道走向一处亭子。 “沈彦的事,我知道了。实在嫁不出去,我娶你。” 身前轻描淡写的声音飘过来。苏三媛顿住脚步,视线看向其它方向,随口说道:“你娶我?这话听着确实感动人。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对吗?” 白城安停下脚步,一瞬间便听出苏三媛话中暗藏的那一层深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白城安的声音平静不起波澜。苏三媛看着白城安高大宽厚的身板,说道:“这几日我已经做噩梦,我看到你、我大哥几人,躲在暗处,我还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想要带走我。后来我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白城安,你知道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是什么人吗?” 白城安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是你大哥的师父,你赠给夜离的那本写了所有白衣教杀手的书,也是他绘制出来的。” 苏三媛拉着白城安走向亭子。 亭子四周围挂了灯笼,苏三媛支着下巴,笑着看白城安,说道:“当初我让你找奇人的事告诉我,你也是故意逗我玩的呢?” 白城安看着苏三媛,哑声道:“我在你心中,这么不堪?” “白城安。”苏三媛伸手握住白城安的手,与他十指相交,又腾出一边手,轻轻地撕裂他手指上泛起的干皮,“是因为我是你们盯上的羔羊,所以才对我好?” 白城安的手指细长,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这样的一双有力的手,握着长刀一定很好看。苏三媛感觉到白城安始终在看着她。苏三媛大方的抬起头,迎上白城安的视线,下一秒,他的脸逼近,唇上贴着两片柔软的唇。 由浅至深的吻,引诱着舌尖犯罪。他们的距离也随着这个吻拉近了距离,白城安将她放在膝上,吻从她的唇移至她的脖颈,一点点的下移,他的手也不安分的抚摸着苏三媛的肌肤,指腹点燃起的酥麻感,令苏三媛猛然惊醒,白城安适时停下探索的吻,脸庞靠着她颈窝,闭目嗅着她身上的女儿香。 两扇睫毛一颤一颤,惹得脖颈酥酥麻麻的,脸颊沿着耳垂一点点染上红晕。 靠在颈窝处的白城安,张口,咬了一口她,恨不能一口将她吞掉。 苏三媛吃痛,想要推开他,被他更紧的搂着。白城安哑声,叹息道:“我喜欢你,才甘愿陪伴你一生一世。你以为,任何人都爱凭空找事做么?那不要累死么。” 白城安抬起脸,替她将袄儿整好,定定看着苏三媛绯红的脸颊,深邃的眸子浮现笑意,启唇道:“以后,再想知道什么都来问我,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了。知道么?” “你发誓,不会对我撒谎?” “恩。若对你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三媛想伸手捂住白城安的口,已经来不及了,这誓言未免太过重了。苏三媛正想着该怎么弥补这句誓言才不让它实现,就听到头顶上白城安淡淡道:“放心,不想对你说的,永远绝口不提。” 果然…… 白城安永远都有办法留一手。 “我大哥告诉我,明年我就会回到我那个时空。”苏三媛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不敢抬头去看白城安的神色,这事白城安既然已经知道了,也迟早会防着她,不如早日挑明,当做一场道别,再彼此珍惜剩余的每一分每一秒。 白城安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其他什么话。 久久未等到白城安的其他话,苏三媛出声道:“那你不说点什么吗?或许今夜一别,一年、两年才有见面的可能也说不定。到时候我若走了,你想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听到了。” “为什么想回去?” 苏三媛笑了笑,眼中笑出了泪水,慌忙的抬手擦拭眼角流出来的泪水,哽咽道:“那边有我的父母,有病重的外祖母,他们都在等我回去。我不想他们辛苦养大我,又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白城安叹息,“我若不让你离开,会恨我么?” 苏三媛沉默,未能替未来的那个她做这个答复。恨与不恨,一念之间。苏三媛靠向白城安怀中,低声道:“你有多大把握能离开白衣教,过想要的生活?” “六成把握。” 白城安将她搂的更紧,下巴靠在苏三媛头上,哑声道:“不离开,好么?” “落叶都要归根,更何况是人呢?” 白城安松开苏三媛,深邃的眸子中含了一抹一闪而逝的狠戾。苏三媛看到了,却当做没有看到,静静依偎在他怀中,珍惜着这一夜难得时光。苏三媛笑道:“白城安,你要是生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一定抢不到你。” 白城安挑眉,不解的看着苏三媛。 苏三媛不敢告诉白城安她那个时代,姑娘们都很主动,只要看中了帅哥,各种各样的戏码都会上演。打架斗殴,堕胎犯罪……不像这个时代,婚姻一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也不能出去抛头露面。跟哪家公子哥多讲几句话,就被骂好好的大小姐,学青楼女子狐媚子…… 约束的太多,最主要还是男女不平等。 就像如翠,嫁给那个张大公子之后,就成了对方附属品似得,死活只需要一笔够数的银两,就能轻易抚平对方的怒气,就能让官爷暗中庇护。 久不见苏三媛说话,白城安抚着她的脑袋,说道:“你不用抢,我认定你了,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232.白衣教内鬼 登上马车,苏三媛趴在窗边,朝着许愿池方向看去。 中间隔了几堵墙,阻隔了她的视线。她看到里面,白城安若有所思的神情。 马车渐渐驶远。 庵里的香火开始有新的信众供养,香烟弥漫,镀金的几尊菩萨庄严神圣。 白城安站在门槛外,看着观音菩萨,心中升起无限悲凉之情。几盏灯火是刚来的信众供养上的,这尊菩萨救苦救难,闻声就苦。白城安曾无数次黑夜中默念着这尊菩萨的名号,也或许是这尊菩萨暗中加持,才能每每逢凶化吉。 “施主,怎么不进去烧柱香拜拜观音菩萨?”庵里的小师父说道。 白城安淡淡道:“我不适合。”提步就走。 那样庄严神圣的地方,怎么能由他这样满身戾气,满手沾满鲜血的人进去?岂不是肮脏了佛殿。 庵里的小师父看着那位施主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师父曾说过,施主供养这座庵最多的银两,菩萨也曾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世上十大不赦之人,只要能真心忏悔改过,菩萨一定会加持他的!” 白城安当做没听到,走得更远了。 放下屠刀?身处其中,如何能放下屠刀?谁又能允许他放下屠刀? 白城安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 也许是太孤单了,所以才要来这尊庵里找找信仰这东西,令心有归宿之感。 杨褐等在庙外头,远远瞧见一抹身穿墨蓝色衣袍的人从里头走出来,立刻提步就追赶上去,人未到,声音先飘过去,“那边的事,已经办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去了吗?” 白城安沉思,说道:“既然办好了,就暂时不要再管,以防教主查出我们来。” 杨褐舔了舔干涸的下唇,思索了片刻,说道:“那好,都听黑教主安排。” 近日朝廷已经派出官员秘密对白衣教所有杀手进行抓捕绞杀。白城安让杨褐暗中透露消息给官员,让他们更快速的找到其余白衣教杀手的窝点以及白衣教教主等人的窝藏点。 白城安回头看了眼那座清净的庵庙。 夜晚,城南的一处白衣教窝点,遭到官兵围捕。火焰冲天,里面藏匿的十三位江湖上名声响亮的白衣教杀手,有八位死于火舌之中。另外五位在逃跑的途中,被一批所谓江湖侠客围捕,砍杀随意丢弃在乱坟坑中。 待他们走后,这片地带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白城安一行人骑马而来,将那些死者尸首找出,重新埋藏入土。 在一片黑暗之中,众人收拾现场的速度很快。一切归于平静。白城安领着一行人,又一道折返回去同白衣教教主禀告。 马蹄声惊动了道路两旁的住户,有睡眠浅的,索性披衣摸黑躲在暗处查看外面。 待马匹声远去,那些凑热闹的人结了伴,朝着那场遭了火灾的废墟行去,经过白城安一行人刻意整理过,早已经看不出白衣教杀手被屠杀的迹象。到了次日,传出的流言都道那些白衣教的杀手以假死的手法骗过了所有人,都去逍遥了。也有人传闻,他们起了内讧,最后的赢家放了一把大火,逃之夭夭…… 关于官兵绞杀白衣教的传闻,则越传越凶,有人怀疑那场杀戮是有白衣教内鬼放消息给朝廷的。不过牵扯到白衣教跟朝廷的事,大多数人都选择缄默。茶饭之余宁愿与同窗友人谈笑白衣教那群杀手以假死的手法骗过了所有人,逍遥去了。 沈宅。 沈彦推着轮椅,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光。面上无悲无喜。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沈彦才动了动手指头,将轮椅转了方向。帘子被掀开,小丫环领着沈蔷走了进来。沈彦看着沈蔷,冷笑道:“爹又派了什么好差事给你?” 沈蔷哼了一声,走上前几步,自倒了一杯水,仰头就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几口。 “什么好差事?我不过是替你办几桩事罢了。等你能出去了,一样不落都交给你去弄。成日里搞这些生意之事,这不能去,那不能去,我都快烦透了!”沈蔷一口气说道。 沈彦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蔷。 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神色无悲无喜,淡淡道:“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管那些生意事了。” 沈蔷择了一处位置坐下,一听沈彦的话,手猛地拍了下桌子。 “为了一个姑娘,自暴自弃算什么屁事?”沈蔷走上前,手推着沈彦的轮椅出去屋子,边走边说道:“走,带你去看看外头什么风光,你堂堂沈家三少爷,难道谁还敢看贬你了?” 沈彦不说话,任由着轮椅被沈蔷推着出了屋。 门外刺目的光,沈彦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住。眼眸之中暗藏的怨毒更盛了几分。眼角余光扫过的所有人都在瞧瞧看他,看他如此这般窝囊的模样。沈彦手紧紧地扣住把手,冷声喝道:“推我进去!” 沈蔷脚下的步子一顿。 沈老祖宗正巧过来要看沈彦,远远就听得沈彦暴躁的呵斥声。正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丫环惹到沈彦了,走近便看到沈蔷推着沈彦的轮椅,进退不能的僵持在那边。两人脸上都透着不悦。 “这是怎么了?”沈老祖宗出声问道。 沈蔷先说道:“好意想带他出去逛逛,不愿意就罢了。发什么火?”沈蔷说完,甩袖就走人。 沈老祖宗冷声道:“你站住!平日要是有彦哥儿半分沉稳,你爹也不会日日教训你。以后再敢跟彦哥儿胡闹,我头一个收拾你!” 沈蔷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是是是。怎么着都是彦哥儿对。我这好意就不应该了!” 沈蔷提步渐行渐远。 沈彦看着沈蔷的身影。看都不看沈老祖宗,淡淡道:“祖母没什么事就回吧。”说完,手下发力,推着轮椅往屋里去。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要彦哥儿受这么大的苦难。”沈老祖宗眼泪涌出眼眶,手握拳重重锤在身上,嘤嘤哭道。 “彦三爷以前那么喜欢苏大姑娘,也不可能是说放就放的。倒不如替彦三爷强求了苏大姑娘来,也能给彦三爷冲喜。”如慧扶住老太太的手,轻声说道。 233.五行八卦坠子 苏允靠着树干,对面前的黑衣女子轻声呢喃道:“我好想嫁给三表哥。就算他身子不好了,我仍想陪伴着他。听说他好长时间没有出来了,你说他关在屋里那么长时间,会不会出什么事?” 黑衣女子冷笑,说道:“你那么喜欢,可对方未必能领情,早点死心为好!” 苏允蹲下身,抱住曲起的双腿,“我就是放不下。” 黑衣女子手指一弹,玩弄着几枚铜板。叮当,铜板落在她掌心之中。黑衣女子看到铜板显示出的结果,又掐指算了算,冷笑道:“就算嫁给他,你永远都不会幸福,你也愿意吗?” 苏允扬起脸颊,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我只想照顾三表哥,陪伴在他身边就好。” 黑衣女子用手压低了斗笠,面纱将她的精致艳丽的容颜轮廓若隐若现于风中。她的红唇轻启,淡淡道:“把这个东西送给你姐姐,想办法让她随身佩戴着。我就帮你完成心愿。” “这是什么?” 黑衣女子伸手,将苏允的手扯过,把取出的一块五行八卦的小小挂坠子递给苏允,边说道:“这种东西有些邪门,对你没有什么用处,只有她佩戴了才有用。” 苏允纠结了片刻,手掌合拢,将那块五行八卦的挂坠子收了起来。 “去吧。”黑衣女子唇角勾起笑意。 苏允走了几步,自己停下脚步,回头看黑衣女子,“你不是说想要杀了我姐姐吗?怎么突然改成了用这个送她佩戴?” 黑衣女子背过身去,冷笑道:“我想亲手杀了她,可偏偏就有人心疼,三番两次阻拦了我的好事。既然他不让我明着杀人,那我就慢慢来。” 苏允听不懂,可总觉得自己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深深看了眼那个黑衣女子,忙提步就走。 “夜离,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黑衣女子摘开斗笠,露出精致艳丽的脸蛋,风吹过她的黑衣,飘散开她身上熏得玫瑰花香。她微眯着眼眸,看着眼前的荒芜一片的林子。自从那次引起夜离注意之后,她跟苏允的见面改约在外面。 苏允搭乘的那辆马车消失在尽头。清香取出身上随身携带的那柄佩剑,迎风舞动,柔软妩媚的身姿,戾气瘆人的利刃,风中传来飒飒的响声。清香踩着树干,翻身跃下,刚刚的那棵树横腰折断。 收回佩剑,清香才恢复了往日眼波风情万种,唇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意,令男子见了魂不守舍的妖媚之美。及腰的长发吹拂迷乱了眼前,清香撩开额前的碎发,突然想起那一年,夜离受伤她为夜离呼着受伤的手臂的画面…… 年幼,终归避免不了傻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清香却格外的怀念那个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淳朴的。 夜离常说:“少年不知愁滋味。” 依清香看,反倒觉得,是因为少年时候经历了太多的好,长大以后才会品尝到愁滋味。其实何来那么多的愁滋味? 清香露出一脸笑意,朝着幼年时她跟夜离待在一块的那一处画面看去,喃喃低语道:“你为什么就不懂得珍惜有我的每一分一秒呢?你为什么总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以为我真的就那么歹毒,非杀她不可吗?我只是想帮你躲过命中的那一劫!” 清香说着,幽幽叹了口息,“夜离,你为什么就不能信我呢?” 苏府。 苏允手中抓着那块五行八卦的吊坠子,心里忐忑不安。 如今她跟姐姐关系不和,如何能让姐姐贴身戴上这个吊坠子? 秀林见小姐从外头回来以后,就一直坐在窗边,手捧着吊坠子,一脸若有所思的,不时皱眉头,又不时摇摇头。几番这般不正常的举动之后,秀林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姐,这吊坠子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吗?” 秀林素日就是个主意特别多的人。 苏允看到是秀林问,周围又没有什么人伺候,便知道那些人被秀林打发出去了。沉默了片刻,苏允说道:“有什么方法,能把这个吊坠子送到姐姐那儿,还能让她日夜佩戴在身上?” 闻言,秀林抿唇笑:“小姐为何不早说呢?” 苏允挑眉,疑惑地看向秀林,“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还不快说!” 秀林附耳到苏允耳旁,低语道:“大小姐跟翠香多少还有些主仆情谊的,小姐设法将这吊坠子由翠香转送给大小姐,不就可以了?或者是私下藏到香包之中。” 苏允不语。 这样的话,还得转借翠香之手。那丫环虽然如今跟她是一条心,往日还不知道能翻腾出多大的浪来。 苏允虽然不喜欢姐姐,可也不喜欢卖主的奴才。沉默了好一会,似乎也只有秀林说的这个法子可行度更高一些。华安院其它的丫环,平日里都跟她院子人没有什么交情,也没有人甘心情愿去做这种事。 苏允翻转摆在手心之中的五行八卦的坠子,心里头泛起困惑,这吊坠究竟有什么作用,竟然需要一个人随身携带。还非得姐姐佩戴才能起到效果? 莫非是一种诅咒? 念头一闪,苏允手闪电一般,险些将那五行八卦的吊坠子丢了出去。想到先前黑衣女子托她暗中寻找姐姐的生辰八字,这之后没多久就将这种东西送来,估计便是一种诅咒了。 秀林带了翠香掀开帘子进来,秀林人便退去了。 苏允坐了好一会,才平复了心境,下狠心决定了此事。对翠香前后简单的说了几句,要她将吊坠子送到姐姐身边。翠香沉吟了一会,便双手接过了吊坠子,答应设法将这吊坠子送到大小姐身边。 待翠香退出去以后,苏允呆站了好一会,才无精打采的爬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闷闷不乐的睡觉。 天色尚未黑,秀林掀开帘子,看到内间小姐盖着薄被,隐约有嘤嘤的哭声传来。秀林悄声退了出去。 翠香拿着吊坠子,心中早有一计。 走到华安院上房外头,翠香再次拿出看了一眼,才用手帕收了起来,抬步朝着阶梯走去。 234.以柔克刚 “小姐,奴婢找到了一样东西。” 门外传来翠香的声音。景花原本伺候在苏三媛边上,被苏三媛指使了出去,另外单独喊翠香进来。 翠香进来的时候,看到小姐正捧着一本诗经,斜靠着榻上,慵懒姿态,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挽着,几缕发丝垂落,眉目柔和,平静的看着她。翠香略有些痴神,小姐随着年龄的增长,气质沉稳大方,令人见了升起怜爱之情。怪不得郕王、彦三爷都钟情于小姐。 “怎么了?”苏三媛见她久久不说话,出声问道。 翠香回过神,垂低视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用手绢包着的五行八卦吊坠子,捧着走上前,说道:“这是小姐以前随身携带之物,不知小姐可曾记得?” 苏三媛没有吱声。 拧着眉头,静静地看着翠香。关于原主的记忆,她几乎都想起来了,可关于这块莫名其妙出现的五行八卦吊坠子,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按理说,翠香也不应该拿出一样子虚乌有之物来忽悠她。 苏三媛一番斟酌,伸手接过翠香递来的物件,把玩细看之下,并没有见到任何的异样。苏三媛抬眸,看向始终低着头的翠香,从她接过这块五行八卦吊坠子,翠香便垂着手,伺候一旁,等待着她的问话。 “这八卦吊坠有什么用途?” 翠香低声道:“看来小姐真不记得了。这样东西是仙逝夫人遗留给小姐的。小姐小时候体弱多病,仙逝夫人便向僧道哭求得来的,有辟邪之效,府上许多人不知情,奴婢也是服侍小姐之时,听小姐提起的。” “那怎么会在你这?” 翠香跪到地上,匍匐着,说道:“小姐,奴婢从前如何尽心伺候小姐的,小姐难道还不知道吗?这块吊坠子,是奴婢收拾院子时,无意中在一块石头底下寻找到的。那年小姐也是因为这五行八卦吊坠子弄丢了,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现在小姐虽然不亲近奴婢了,但事关小姐的平安,奴婢就算赴汤蹈火,都会给小姐亲自送来的。背上任何不好的骂名,奴婢也心甘情愿!” 苏三媛沉默良久,缓缓颌首道:“起来吧。没什么事你先退下。” 翠香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等翠香走了以后,苏三媛又喊了景花进来。拿出那块五行八卦的小吊坠给景花瞧,景花看了半天,也因为比翠香来得晚,早几年都是粗使丫环,对翠香说的这件事并没有听说过。 再加上早几年,原主性格暴躁,说翻脸便翻脸,唯一合原主眼缘的也就是翠香一人了。 这五行八卦吊坠子,想要从其他人口中探听到真假,也很难得知了。 苏三媛将五行八卦吊坠子翻转过来,手指触碰,摸到上面刻着的很小的字眼,仔细看会发现那几行刻上的字应该是生辰八字之类的。 既然是原主仙逝的娘亲求来的,自然不会有害处。加之外表小巧不俗,戴在身上既有辟邪的功效,而且看着还有种亲切心安的感觉,苏三媛便让人去取了一条绳子,将这五行八卦吊坠子串起来,随身携带。 得到招魂术的月楼教主觉命宣布闭关一月。江湖上自白衣教谋反之事兴起之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月楼会趁此机会打压白衣教,意外的等到了这个消息,倒让许多想看好戏的人猝不及防。 觉命闭关前将大小事务就都交由骨头处理。 骨头这名杀手是觉命多年来最为信任之人,行事作风低调,是个嘴巴很严实的人。能力也不可估量。江湖人都以为浮生的轻功最厉害,实际上,骨头的轻功各方面比浮生还要强数倍,是个极为强大难对付的角色。 月楼诸多的杀手,几乎都不愿意跟骨头为敌。 白城安通过各方暗线得知月楼交由骨头负责,心底捏了把冷汗,幸好后来发生的事,都证实了月楼觉命无意灭他的口,而骨头也确实保持一贯的低调,并且将觉命先前答应白城安暗中帮助孙太后的事情实行了。 白衣教的杀手一处窝点一处窝点的被朝廷之人端掉。白衣教教主开始派出亲信测查暗中捣鬼之人。 谁也不知道被白衣教教主暗中派出的亲信是什么人,派了几名出去。 这消息只在一些有手段的、在江湖上有地位的、在白衣教的人缘好的,及特别狡猾的几种类型的杀手中流布此消息,地位稍低一些的,或是偏远的,人缘极差遭人嫉恨的,对此消息根本无从知晓。 也不知是教主卢展明有意如此,还是无意中泄露的。接下来的时日里,白衣教的杀手起了内讧,多数杀手都死于自己教派的杀手手中。而派出替教主暗中测查背叛白衣教的几名亲信,无人知晓去向。 白衣教连日来,死伤惨重。 江湖人幸灾乐祸的不少,也有人暗中赞赏卢展明的狠毒,对付自教人,一点都不手软,也有人称卢展明是为了替自身洗白,把谋反之罪推给手下之人当替罪羔羊,最终等事情渡过了风波再重振声威。 街巷。罗儿拉着云鹤的手,一边用眼睛偷偷瞟着躲在暗中的好几个人,一边努着嘴问道:“大哥哥,那都是什么人?为什么都在跟着我们?” “江湖人吧。”云鹤懒散道。 罗儿笑,牵着云鹤的手,轻轻晃动,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大哥哥,是不是你以前做了坏事,把他们的妹妹都卖了,所以他们找你寻仇来了?” 云鹤冷笑一声。 损事干了不少,倒是没干过罗儿说的这一件损事。也确实不屑做这种损事。把好好的一家人拆散了,小孩若是不幸,便被贩卖到各处,受尽磨难……苦不堪言。 云鹤记得当初一同被关在黑洞之中的,好几个都是被人贩子偷来的,其中有富家子弟的,也有家中老爹老娘年过半旬才求得来的一子。刚开始他们还有说有笑,承诺一块设法逃出去,后来食物被缩减分量,没有白日黑夜之分的黑洞中,他们很多的同伴都死去了…… 云鹤的神色苍白下来,不愿再细想那段灰暗的时光。 罗儿也察觉到云鹤的异样,返身抱住云鹤的腰,“大哥哥,我刚刚说笑的呢。大哥哥说好一会还要带我去吃面的,不撒谎的哟?” 云鹤板着脸,还没有开口,就听到罗儿打岔道:“大哥哥,要不然我们买面条,我煮的面条可好吃了呢。” 云鹤抬起大手,不客气的轻拍了拍罗儿的小脑袋。 江湖上有一门武功,讲究以柔克刚。云鹤觉得恐怕自己也是被罗儿以柔克刚这一招击败了,总是拿她没办法。 235.一碗破面条 锅里的水沸腾。水泡一个个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 罗儿站在边上眨巴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看着她煮的那些面条都糊在一块了。看着卖相不太好。边上切好的肉,正准备端起全往锅里倒,想了想,将肉放到边上,又将那些面条捞出来,随后跑了出去。 云鹤正准备拿一本书出来。听到脚步声,随后看到躲在墙边悄悄打量这里的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云鹤将书塞回原位,回头看罗儿,见她又猛地缩了回去,说道:“发生什么了?” 罗儿咬着下唇,揪着手,一脸犯错误的走进屋。 “大哥哥,面条煮糊了。我想着,能不能请大哥哥出马煮一回面条。要不然我们中午就得吃很难吃的面条了。” 云鹤皱眉,紧盯着罗儿。 罗儿的认错态度很诚恳,头低低的,一声不吭,任由着云鹤盯着。过了好一会儿,估计着云鹤不会冲她发火了,罗儿才跑到云鹤边上,抱着云鹤的手臂,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大哥哥,罗儿饿到了没关系的,就怕大哥哥饿坏了没力气,到时候就要打不过那些坏人了。” “怎么煮糊的?”云鹤有种无奈的感觉 罗儿瘪着嘴,“手滑不小心就把面条弄到冷水里了,等锅里的水烧开了,面条就糊了。” 云鹤不吭声起身,主动朝着厨房方向走去。罗儿跟在身后,一边手揪着云鹤的衣袍,一边解释道:“我就是太饿了,也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煮好吃的面条给大哥哥吃。” 没有声音。 罗儿凑上云鹤身边,“大哥哥,我炒菜可好吃了呢。” 依旧没有声音。 几步就走到厨房了。云鹤看了眼罗儿的煮的面条不成样了。锅里的沸腾,边上的肉切好,切得卖相不太好看。云鹤瞅了眼犯错事,待在边上,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看的罗儿。 云鹤摇摇头,再一次怀疑当初收养这个小姑娘,是对还是错的。 挽起袖口,很轻松的煮了顿面条。热气沸腾,刚刚还一脸认错态度诚恳的罗儿,这回立马凑过来,准备好了两个碗,“大哥哥,你厨艺好好,以后能不能都教给我?” 云鹤被罗儿气笑了,说道:“你以后自己琢磨,再难吃我也认了。”边说边替罗儿夹了一大碗面条,盛了些汤汁肉片。 罗儿捧着碗,正准备寻一张凳子,门外持刀进来的几人身影,罗儿回身说道:“大哥哥,那些人持刀上门了!” 云鹤停下手中的忙碌。 那些人的速度很快,持刀一群人已经堵在厨房门外了。 多半人的视线都打量着捧着碗跑到云鹤身后躲藏起来的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特别是一双清澈水灵的眸子,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心头很舒服。一行人见那小姑娘躲到了云鹤身后,不由勾唇一笑。 有人戏虐道:“云鹤,这又是你哪个仇家的闺女被你带在身边养?” 话音刚落下,众人都出声笑了。 罗儿将一碗面放到认为最为安全妥当的地方。随后抄起一块木棍,朝着刚刚说话的那一人砸去。罗儿瞪着那人冷喝道:“不许你冤枉我大哥哥!” 那人轻易便躲开了。挑眉回视罗儿,唇角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双手环住怀抱着一把长剑,回头跟众人调侃道:“啧啧,那小姑娘模样张开了,也是个罕见的美人儿。这白衣教的杀手不光杀人手法快准狠,就连找姑娘,都很花心思嘛。” 众人附和着大笑,骂骂咧咧的。 “哪来的?”云鹤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 边上的人代他回答:“当今圣上身边红人王大人的义子,王柳。” 那个被称作王柳的公子哥高傲的昂起下巴,轻蔑地看向云鹤方向。在他眼中,云鹤的命贱如草芥。身边带着的这十余江湖高手,要杀云鹤,绰绰有余。到时候提着此贼的脑袋送给义父……王柳嘴角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云鹤挑起眉,笑道:“不过是个宦官的义子,有何嚣张的本事?” “今日能让你命丧此地!”王柳倒退一步,手指动了动,身后随从三位高手将他护在中间,其余六七人提刀上前,要跟云鹤决一死战。罗儿倒退,慌忙的跑过去将那碗面护在怀中。 云鹤斜睨了罗儿一眼,迎面一击冷光闪过,云鹤提起菜刀随手一挡,蕴藏了几分内力,手一挥,那人跟手中的刀飞了出去。王柳见人多也明显不是云鹤的对手,眼睛一转,计从心来,指了一名侍从去挟持罗儿。 再强,云鹤也不能分作两身! 王柳冷笑,等着看好戏。几人围攻着云鹤,侍从朝缩在角落的罗儿提刀靠近。 罗儿显然也看出了对方的意图,紧张地看着比她高大壮实数倍的男子,背后是墙壁,左右两边都是他们的人,是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了!罗儿见他扑来,忙闪身躲到一边,怀里的那碗面护的更紧。 尽管如此,汤汁仍旧洒了大半出去。 王柳等不耐烦,亲近上前欲要擒拿罗儿。不妨身后一击冷寒,边上的侍从先他一步反应过来,侧身为王柳挡住了致命一刀,脱力死在了王柳怀里头。王柳嫌弃的推开,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涌上来,护在了王柳身边,呈扇形将云鹤跟罗儿二人围在其中。 云鹤看了眼罗儿,面条汤汁撒了大半在衣襟上,小姑娘恍若未知,像是抱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那碗早已经凉了,失了鲜美香气的面条。云鹤很想将那碗打开,见罗儿惊慌失措,云鹤耐着性子道:“把那碗给丢了。” 用的是平常稀疏的口吻说这件事,罗儿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罗儿手中缩了缩,反而更紧地护住了那碗面条。 云鹤见罗儿如此,也不想再说什么。倒是王柳,见罗儿僵硬的缩着墙角,怀中抱着那碗面条,不知为何,他觉得很可笑。王柳冷哼一声,说道:“怪不得江湖都说白衣教是邪派,好好的小姑娘,你倒是把她饿得不轻。一碗破面条,也能看得如此重视,啧啧。” 云鹤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心中想着如何能以最佳的方式带着罗儿从这群人面前离开。 对方是王公公的义子,不管重视程度轻重,一旦将其杀死,恐怕连白衣教都随时能变作他的坟地。有多少白衣教的杀手都私下里想要杀他,只少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教主也曾经下令,不允许轻易杀皇室之人……拐了几道弯,倒也算得上与皇室扯上关系。 云鹤思绪万千,面上沉静如水。 罗儿听到王柳骂的那句,心底涌出一股怒火,瞪着王柳:“我不允许你骂这碗面条!” 236.背后的人 云鹤回头看罗儿。 那边王柳等人都大笑起来。 王柳戏虐的声音道:“怎么了?难道那面条跟你有私情?这样护着连人都不算的东西么?当真是把你那口口声声喊着的大哥哥,不当人看。” 罗儿猛地摇摇头,“这碗面条是大哥哥煮给我的。这世上也只有大哥哥会对我这么好!你们不许再拐着弯骂大哥哥,要不然我娘亲一定会教训你们的!” 王柳听了大笑不止。 令他意外的是,什么时候一向性格古怪,难让人琢磨透的云鹤,居然有这样的癖好,收养起了这样心性不成熟的丫头在身边。 王柳道:“看你这么天真的份上,乖乖走过来,以后我也会像他一般对你好。过来!” 罗儿摇摇头,提步就往云鹤身后去。油啧啧的手没注意,一把就往云鹤袍上抓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衣袍上已经沾染大片油腻的汤汁。云鹤面无表情,伸手夺过罗儿怀中抱着的那碗,砰的将往地上重重摔去。 “蠢。” 云鹤在碗碎裂一地后,冷声说道。 罗儿听出大哥哥声音之中的恼怒。被那块碗碎裂的声音惊得下意识松开手,一番做错事的模样,低着头站在云鹤身后。 “上来。” 罗儿抬起头,看到面前宽厚单薄的背正对着她。罗儿本能伸出手,攀上云鹤的肩膀,将头缩靠在他肩膀。云鹤单手托住罗儿的重量,看了眼破旧的厨房,有人提前对他发动了攻击。 云鹤轻巧躲过,趁着他们还未集中精力堵住出口之余,脚下几个跳跃,看似在吃力躲闪众人的攻击,实则一接近出口处,云鹤速度便突然加快,令那些人完全跟不上,云鹤背着罗儿就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王柳没有料想到这位在白衣教杀手排名榜上地位不低,三番两次险些都取代了白城安的地位的杀手,竟然会选择逃跑? 王柳堵在胸腔的怒气汹涌澎湃,回头臭骂那几个跟来的江湖高手无用之辈。 一把火,将这座简陋的宅院烧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这里的一切便化为灰烬。这宅院的主人闻讯赶来,愣愣的看着王柳一行人提着刀,面色阴沉难堪的走远了。宅院的主人不过是有多余的几间屋舍租人,看到烧成灰烬,人也绝望的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云鹤背着罗儿,缓慢步伐,行走在幽径小道上。 “以后,废话少些。”云鹤出声道。 罗儿埋头在云鹤肩上,闷闷不乐应了一声。 边上有几个去凑热闹的老妇人围坐在石块旁边,指着火焰冲天的地方,叽叽咕咕的闲谈着。有人露出惋惜神色,有人无关紧要的抬头张望,有人幸灾乐祸的笑着。路过她们的时候,云鹤停下脚步,朝着她们说的方向看去。 才住了不到几日…… 云鹤神色凝重,树影斑驳的影子正打在他脸上。 老妇人几人抬头看向云鹤,见他穿着不俗,像是那个富家公子哥。正想跟云鹤攀谈几句闲话,就见云鹤提步离开。他背上的小姑娘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泪花,红着鼻子,难过的朝着那边起火的方向看…… “还想吃什么?” 云鹤突然响起的温柔问话,让罗儿止住了眼泪。罗儿抬手擦拭泪水,喃喃低语道:“我想吃大哥哥煮的面条……” “等以后煮给你。” “恩。那我什么都可以吃,只要跟着大哥哥身边就好。”罗儿勾住云鹤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呢喃道:“大哥哥,以后还有这样的坏人出现,大哥哥一定都要像现在一样,带我离开。” 云鹤嗤笑。 罗儿眨巴着眼,用手背擦拭泪水。 娘亲在世的时候讲过,杀手因为杀了很多人,他们很坏很坏的。出门在外也会有很多的仇人追杀。她那时候还问过,杀手都是长什么样的?娘亲就会用道听途说的话重复无数遍告诫:他们一脸凶神恶煞、都是蒙面示人、手中提着刀剑利刃,杀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罗儿心中藏有此番心事,心神恍惚间,并未听到云鹤那一声嗤笑。 云鹤许久才说道:“要想长久的跟着,还得多学习防身本事。否则,迟早会把命葬送在这条不归路上。” 光线明亮的屋子。一盘棋,一个人,两方棋子对峙。 白城安手指轻敲着棋盘,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进来,手中落棋的速度止住,耐心等待着出现的手下带来的各方消息。巴音进到屋内,站在那气势汹汹地说道:“那群瘪三,搞死我们好几个兄弟。” 门外有两个侍婢,听到巴音的骂声,忍不住拿眼瞅了眼。 巴音面上愠怒,黑教主背对着她们,看不清神色喜怒,就算是看到了,恐怕也是千年不变的绷着脸,不带任何情愫。修长的手指夹着棋子,瞬时,化作了粉末碎裂开。白城安说道:“教主还不没查出来究竟谁是内鬼么?” 巴音低头不语,少了先时进来的那股嚣张气势。 隔了一会,巴音说道:“云鹤坛主那边,听说被人找上后,带了小姑娘逃了。住的屋子被烧成灰烬。还有一桩事……”巴音提到最重要的那桩事,眉头紧蹙,顿了顿说道:“少主被杀了。” 白城安错愕,这一点在他意料之外。 少主卢岁安是卢展明当年屠杀族人之时,唯一留下的亲生骨肉。因卢岁安有精神方面的隐疾,时而抓狂尖叫,时而提刀杀人……无辜死在卢岁安手中的,至少五六十人。 “死在什么地方的?”白城安沉声问道。 巴音沉默,隔了一会才说道:“死在……琴音姑娘面前。” 白城安冷笑一声,心里明白有人在暗中想要弄死琴音,紧随其后的,也可能是他白城安了。琴音是何人,卢岁安又是何种性子之人,白城安心知肚明。白城安取了一枚白棋轻敲着,猜测背后有可能搞手段的人物。 许久过后,白城安问道:“琴音现在人在何处?” 237.精神崩溃 巴音沉默,叹息道:“被关押在黑洞最里层。” 黑洞是白衣教所有杀手的培养基地,黑洞最深的地方,那是令所有从黑洞中爬出来的杀手共同的噩梦。那时,新来的孩子都会被关押在黑洞,是黑洞的最外层,只有更强的孩子,才会被一层层递进的送进黑洞更里层的监牢。 按白衣教教主的话:只有深深感受过黑暗跟死亡,才能更卖力的为存活下去而战斗。这便是最适合白衣教的游戏规则。 黑洞最里层,暗无天日。因黑洞常年有无数人死去,又见不到阳光,那个地方阴气很重。被关押在里层的杀手,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听到无数绝望无助的哭声。 最多三十年,便会让一个内心强大的杀手精神崩溃。 白城安闭目,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巴音作辑一拜,看到黑教主神色阴沉,巴音收回视线,一语不发的退了出去。 黑教主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不愿跟人在情愫上纠缠不清,这些年琴音姑娘对黑教主痴缠不休,黑教主念及旧情,始终面上冷淡,暗中派人护着。 他们这些跟着黑教主最长时间的人,知道黑教主一直当琴音姑娘妹妹一般护着,当知道云鹤喜欢琴音,暗中调查了关于云鹤所有的事,又每每撮合云鹤跟琴音。 巴音摇摇头,若是琴音喜欢云鹤,再加上黑教主护着,恐怕白衣教其它的势利,绝不敢这么轻易对琴音姑娘下手。如今那股暗中的势力,该是看到云鹤跟白城安反目,想趁此机会一点一点报复白城安…… 杨褐年纪小,耐不住性子,烦躁的来回镀步。 一瞧见巴音走出来,忙凑上问道:“黑教主怎么说?要不要救琴音姐姐。” 巴音绕开杨褐,说道:“耐着性子些!黑教主一向有主意,我们只管小心暗中行事。”话音落下,杨褐便一咬牙,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哽咽道:“琴音姐姐在那种地方,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直等下去?到时候恐怕琴音姐姐早就死了。” 琴音姑娘曾对杨褐有恩。巴音叹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提步离开。 门拉开。 杨褐抬头,含泪看向走出来的黑教主。吓的忙用手背抹掉眼角泪水,低着头不敢直视黑教主的视线。 “你想冲进黑洞抢人?”白城安勾唇冷声道。 杨褐一哆嗦,本能地摇了摇头。 “既不想等待,又不敢抢人,那你准备如何?” 杨褐没敢吭声。在黑教主面前,他有种莫名的恐惧。 白城安手背在身后,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看着杨褐,说道:“与其选择蹲在这窝囊的哭,不如好好去查查,背后是什么人搞鬼。最终事成与不成,你也已尽心报了恩。去吧。” 杨褐怔鄂,起身擦干净脸颊上的泪水,作辑一拜,退离出去。 白城安耳根清净了,心却半点静不下来。白衣教随着谋反之事而来的,将会是教派内乱,一场人心贪嗔痴念之争。最终谁能侥幸活到最后,要看造化了! 沈宅的沈老祖宗背着沈彦,上苏府单独寻苏直讨个说法。 今日,苏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提心吊胆服侍着,不敢在老爷等人面前,露出半点不合体统之态,生怕稍不谨慎,便惹恼老爷等人,挨了罚。 书房,沈老祖宗坐在太师椅上,骂累了便饮几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指桑骂槐,誓要让苏直将苏三媛嫁给沈彦。苏直从始至终听着沈老祖宗训话,半句话不吭,眼神越显得阴沉冷漠。 沈老祖宗说干了嗓子,看到苏直一幅软硬不买账的模样,气得站起身,指着苏直:“当初我怎么能瞎了眼把闺女许配给你!你仗着我们沈宅多少钱财帮助,当了大官了,反倒看不上我们这穷酸亲戚了不是?一纸婚约,当初是你应允,为了苏三媛,你打算贴多少张老脸进去,还觉得你这丢人现眼的闺女,在这京城内外还不够出名?” 苏直看着沈老祖宗。 念及沈老祖宗年事已高,苏直才没有甩袖袍离开。 沈老祖宗一副吃定了苏直的姿态,“彦哥儿怎么也得喊你一声舅舅。不是因为苏三媛,彦哥儿怎么能遭到这般不幸?自从那日在你们府上受了委屈,彦哥儿关在屋里头,人都病怏怏的。你这个当舅舅的,难道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想我怎么做?”苏直冷哼。原本只是想泄愤心中的怒意。还没有来得及说下一句亲事是彦哥儿主动辞退的,辞退了再结也没有意义。话茬被沈老祖宗接过,冷哼道:“你若当老妪是长辈,我只问你讨要苏三媛进门。” 苏直皱眉。 就眼下形式看来,媛儿真要嫁入沈宅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留了话,沈老祖宗也不管不顾苏直愿不愿意,提步就跨出了书房。 苏直背手身后,心里头烦闷,抬头看着书架上的那几排书。妄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连自家子女之事都管的糊里糊涂的!按理应该嫁媛儿,按私情,媛儿嫁过去如何能得到幸福? 苏直深深叹息。手指疲惫地按捏着额头。听到书房纱窗附近有脚步声,苏直冷喝道:“谁在外头?进来!” 原本躲在窗外的苏允,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絮乱的心跳,提步绕进书房。 苏直看到是苏允,顿时黑了脸。 这些闺女,一个个,没有能让他省心的!苏直气不打一处来,低喝道:“混账东西。谁教你来这里偷听的?” 苏允忙跪到地上:“允儿知道外祖母找爹一定是为了姐姐跟三表哥的事。允儿不放心姐姐,她向来性子傲,不愿意宁死都不会从的。爹从小就教我们知恩图报,允儿想替姐姐嫁给三表哥,一来还了姐姐的恩,二来还了外祖母她们的恩。” 苏直随手抽过几本书,朝着苏允砸去,“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苏直提步离开书房。 苏允跌坐在地上,随后眼中的柔弱因转念想到黑衣女子所说的话,又化作了一抹坚定汇聚在眼眸之中。苏允双手按着地上,依旧跪地不起。周围黑了下来,风将书房虚掩的门,吹得砰砰乱响。 三更时分,书房外头才传来脚步声。 苏允认得那脚步声的主人,忙回头朝来者看去。 238.求嫁 苏允神情失落,“爹,你还是……不愿意我嫁给三表哥吗?” 苏直提步走进书房,伸手扯住苏允的臂膀,将她扯起。按到一处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允略显稚气的脸蛋,无奈地松了苏允的手,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苏直停步站了一步,院子笼罩在一片黑夜之中,漫天的星辰恍若隔世再见,那般不真实。 无数次,苏直都梦到深爱的女子,初嫁给他时,娇俏温婉的模样。 虽然一段不被祝福的姻缘走得心累,但所幸人心随时都会改变…… 苏直沉吟片刻,说道:“允儿,告诉爹实话,你是因为喜欢彦哥儿才嫁给他,还是因为报恩?” 苏允犹豫了片刻,嗫喏道:“报恩。” 话音一落,苏直松了一口气:“那大可不必了!我的闺女,还不需要她受这么大的委屈。” 苏允鼻头一酸,眼泪翻滚在眼眶之中。这是爹第一次对她说这番话。也是第一次,苏允觉得挨着他的距离,这么亲近。 苏允跪到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爹,我是因为喜欢三表哥,我很想嫁给他,照顾他一生一世。求爹成全!” “真的考虑好了?”苏直看着苏允,加重咬字的声音,周身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震骇气场,“这不是儿戏,成婚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苏允点点头。 苏直继续问着现实的问题,“我见彦哥儿并不喜欢你,嫁入沈宅以后,若是他将对媛儿的恨意发泄到你身上,你打算如何做?” “用真心待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会把三表哥感动到的。” 苏直闻声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心最能把握,有些人恐怕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感动不了对方。彦哥儿素来性子骄傲,遭受了这一劫,恐怕……到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己。用情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允犹豫了一番,藏在袖口之中的手紧了紧,为今后未知的人生捏了一把冷汗。斟酌很长时间的话,终究还是义无反顾的说出口:“爹,允儿从未求过爹,今日只求爹这一桩事,恐怕也是这一生唯一求爹的事情,求爹成拳允儿的心愿!” 苏允磕头,一次压过一次的磕头声响起。 苏直从未发现苏允竟像了几分他的性格,认定的事情,要么做到底,决不放弃;要么绝不尝试。沉吟片刻,苏直最后一次确定道:“你真的想要嫁给彦哥儿,一点不后悔?” “是,允儿绝不后悔。”苏允停下磕头,眼中异常坚定。 苏直微微颌首,“此事容我同你外祖母再商量商量吧。”这算是苏直最大的让步了。苏直看着苏允额头上磕出的红肿,说道:“先去休息罢。有什么,明日我传你来。” 苏允因跪久了,膝盖酸麻,刚站起来便跌坐回地上。 “秀林,扶你们小姐回去。”苏直冲外头一直守候着的丫环道。秀林闻声疾步走进来,将苏允搀扶起身,给苏直施礼告辞,退了出去。 待她们走远了,元姨娘才从外头进来。 “老爷。”元姨娘替苏直按捏头部,轻声唤道。 苏直手抓握住元姨娘的手。元姨娘是他府上最没什么心计的人,生性寡淡,善于倾听极少插手闲事。苏直也习惯于向元姨娘暴露心声,极少有事忙着元姨娘,离开书房也是去了蔷薇院坐坐,刚好遇见了元姨娘,也是元姨娘将他劝回书房。 “郕王的事,媛儿跟悦儿成了那些人饭后的笑料,丢了苏府颜面不提。媛儿这第二桩亲事,又让给允儿去顶替,我恐怕这之后,苏府的颜面尽失。”苏直闭目感叹着摇摇头,“想我这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唯独这几个儿女,不叫人省心,还尽替我丢人现眼!” 元姨娘听了,抿唇不语。手头力道适中,按捏着他的头部,尽可能令老爷放松精神。 这一夜,苏允失眠了。 斜靠着榻,呆望着窗外。这一生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今夜这般跪求爹将她许配给三表哥。也不知道将来三表哥知道了,会不会嫌弃她这个姑娘家的,太主动了?还拆散了他跟姐姐的姻缘? 苏允心有些累。越想越不明白,黑衣女子为何让她偷听谈话,又让她跪求爹将她许配给三表哥?爹那般爱面子的人,郕王那般身份地位的人,他都不愿意二女同时嫁入郕王府,更何况是已经被传成笑料的沈彦? “秀林,我做错了吗?”苏允略感到迷茫。 秀林淡淡道:“主子的事,奴婢当下人的不敢应答。但是只要小姐想要做的事,奴婢都会一直守候着小姐的。” 苏允扯唇苦涩一笑,“你就知道哄人。” “奴婢是真心的。”秀林说道:“奴婢自幼受苦惯了,跟到小姐身边才觉有了安稳的日子过,小姐是奴婢的再生父母,绝不哄骗小姐的。” 苏允嗯了一声,起身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扯了被子往身上盖,一夜噩梦连连。醒来时,仍旧感到深深恐惧感。 华安院。 苏三媛天色朦胧亮起时分便已经起了,坐在石阶上,斜靠着廊柱,望着灰蒙蒙的天。昨日听说了沈老祖宗来找爹,在书房两人为那桩婚事争吵不休。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关于沈彦的消息,苏三媛便下意识问了几句。 沈彦自从退婚之后就整日关在屋里,除了饮酒便是乱砸东西,喝醉时还会毫无道理的打骂下人。伺候他身边的两三个丫环,好几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如今都不大敢近身伺候彦三爷。 为了嫁给沈彦,苏允跪在书房一个下午的事也已经传进苏三媛耳中。不知为何,苏三媛觉得格外惋惜,若是苏允当初再勇敢一些,现在恐怕局面就大不一样了……也怪她自私,借着祖母的丧期,借着与沈彦的婚约,延长等待白城安的时间。 苏三媛想到从前那份自私心理,心里头愧疚的要命。若不是利用了沈彦,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的事情。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直到一抹影子挡住了光线,苏三媛才缓缓睁开视线,看着出现的苏禾跟夜离、墨玉三人。 “坐在这晒人干呢?”夜离戏虐道。 239.输赢 苏三媛没心思应答。 苏禾上前拍了拍苏三媛的肩膀,低语道:“有事找你,方便随我们一道出去吗?” 见苏禾神色不似往日微笑的亲切模样。苏三媛心里头泛起疑惑,没敢多想,说道:“这几日不行。外祖母那边昨日找上门……”话语一顿,苏三媛视线朝着夜离看去,回头对苏禾道:“外祖母那边的人,要是见我跟你们出去,又有罪受了。” 夜离双手环胸,凑到苏三媛面前。 突然地靠近,吓的苏三媛猛地退后,险些摔跌在地上,被夜离眼疾手快的扯住。夜离眼角含笑,瞥了眼苏禾,漫不经心道:“她这分明就是疑我在场,怕污了她的名声呢。不如,你们带她去,我回去我的逍遥地,等你们回来。” 苏三媛看到夜离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苏禾抿唇不语。 墨玉说道:“夜公子平日里跟少爷何等交情,自是不必细说。此趟若没有夜公子作陪前去,恐怕也去不了的。” 苏三媛看着苏禾,他神色平常,唇角的笑意很浅,眼眸之中布满阴郁之色。长身玉立,风吹拂过他的衣袍,竟少了一分存在感。再看向夜离,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人异常的举动,都让苏三媛莫名想起白城安说的那个人。 那本白衣教书的主人,苏禾的师父,幼年时原主也曾见过的神秘人…… 难道真的会是此人吗? 苏三媛心里头泛起困惑,面上神色不显,脑中思绪飞快流转,想着如何推脱掉他们要带她出府的念头。刚抬头,就对视上苏禾的视线,他的眼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谭,看不透究竟藏了多少的秘密。 苏禾唇角的弧度上扬,笑得张扬不羁,刚刚阴郁不快之色,好似只是苏三媛的错觉一般。 “媛儿,你相信大哥吗?”苏禾突然这么问道。苏三媛等人都不太理解,朝着苏禾看去。墨玉似乎看懂了什么,侧头看向夜离。夜离点点头,在苏三媛长久的沉默之中,先她开口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苏三媛眨巴眼睛。 刚刚是发生什么了?就听到苏禾问了一句,随后便是他们参透了无字天书,留苏三媛一人摸不着头脑。见那三人神色如常,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看着苏三媛。苏三媛被盯着,浑身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我不想去。”苏三媛干脆拒绝道。 “你想被他找上门?”夜离邪魅一笑,又恢复往日吊儿郎当模样,说道:“他可不像我这么纯洁善良,你要是被他找上门,绝对没有好日子过。你大哥也是为你的平安,才想带你跟他见上一面,把一些事解决了。” “要解决什么事?”他们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苏禾插话,抬头看了眼天色,淡淡道:“若是怕张扬,那今夜我过来亲自接你。” 苏三媛见不能拒绝,勉强点头答应。 望着他们几人消失在视线尽头。闲散的时间不知不觉就渡过去了。苏三媛坐在石阶上,一直坐到夜深人静之时,才看到夜离从屋檐上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今夜,翠香见小姐反常,便一直躲在暗处偷看。 看到屋檐上坠落一个青衫男子,翠香捂嘴,心跳加速。视线一眨不眨看着,青衫男子将小姐抱起,脚尖一点,带着小姐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隔了许久,翠香才平缓下心跳的速度,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四周围环顾一眼。 深吸了几口凉气,翠香朝着上房那边走去。 “你干嘛呢!” 一声冷哼声突地从身后传来。翠香手按在上房的门上,原本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被身后这人一吓,顿时魂飞魄散,尖叫出声。下一秒,被人扬起一巴掌甩了过来,翠香才稍缓过心神,楞看着出现的欢子。 两人素来不和睦,一对眼,翠香瞬间回过理智,捂着挨了打的那边脸颊,瞪着欢子,“你打我?” 欢子冷哼,双手抱胸,不屑地斜睨了眼翠香:“你在小姐屋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 翠香迟疑片刻,想到方才所见的事情,心里顿时没了主意。要是将今夜的事提前撕破,小姐回来以后也不可能轻饶过她。眼下想要去找三小姐,时辰又太晚了。一番斟酌,翠香不吭声,提步就走。 欢子站定了一会,看着翠香远去,才返身朝着净房走去。 出到府外。苏禾便将一件黑色披风替苏三媛披上,戴上了兜帽,才让她上马车。苏禾也包裹在黑衣之中,唯独夜离一身青衫,成了她们之间的亮点。苏禾跟夜离并肩坐在外头驱车,苏三媛孤身坐在车厢内。 偶尔同他们说话,也只能得到他们是或否之类简短的答复。稍多几个字的答案,他们便不愿意回答。苏三媛也无话可问,靠着闭目养神,耳边能清晰地听到外头,有好几个人跟踪着这辆马车。 飞掠地速度,几次都让苏三媛想要掀开窗帘,将头往外探去。想到这一趟旅途生死未卜,苏三媛强忍下好奇的心思,闭目养神,等待着马车到达目的地那一刻,他们喊她的声音。 突地,马车停了下来。 “什么人?”夜离出声呵斥。 苏三媛悄悄掀开一个小缝隙,朝外头看去。竟然有十来个江湖侠客,手提各种惯用的锋利武器,挡在马车前头。 “奉命来接这位姑娘的。” 夜离微眯眼眸,露出戒备之色。苏禾冷笑一声:“怕是你们找错地方了。不如回去多问问你们盟主,那人在何处吧。若耽误了我们的时间,后果自负!” 众江湖侠客听得心头不悦。被推选出来带他们执行此项任务的一位六旬老翁,手中握着两把剑,“敢不敢下来同我比划几招,若你们输了,就将这个姑娘留下来,由我们带去交差。” 夜离懒散背靠着车厢,漫不经心道:“不就是会耍弄两把破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懂得惜命。啧啧。” 老翁皱眉头。身后的一众江湖侠客听了暴怒。 苏禾勾唇一笑:“你输了,如何?” 240.出来 老翁一笑,双手挥动双剑,剑锋响彻耳旁,只当做提前活动手腕。 “我双剑翁活了六十多年了,英雄侠客之间死死伤伤的斗争见了不少,若今日输了,我亦无颜去见盟主,自当死于此处,让你们顺利离开。” 老翁的声音有些沙哑。话中带了浅笑意味,令身后追随着来这的那十余个江湖侠客面上难堪。 有人想上前阻拦,老翁提前猜到了,抬手摆了摆,说道:“江湖规矩,以多胜少也不光彩。再者,月楼的杀手在此,盟主已下过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众人还想劝,想起临别之时盟主之言:往昔白衣教跟月楼是江湖虎狼之地,如今白衣教虽遭难,朝廷连剿数月也未能伤其根本,切记不可轻易得罪;月楼之人,你们更应切记万分小心! 夜离听他说是忌惮月楼,勾唇笑了。懒散看了眼苏禾,“这些人给了我几分薄面,我自然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苏禾起身,取了放在一把长剑。 苏三媛想要掀开车帘去看,提前被夜离扯住了车帘。夜离压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他过不了这一关,到他师父那边,也必然是死路一条。有我在,一切都会逢凶化吉,你只管闭嘴发呆去。” 那头双剑翁跟苏禾二人已经打斗起来。 身影交缠,难分高低。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着他们二人的身手如何之灵敏,速度如何之迅速。双剑翁胜在攻击招招致命,苏禾胜在速度稳健,招招皆能险避过,而后以守为攻,刺其要害之处。 苏三媛靠着听力,根本无法知道谁胜谁负。 隐约听到有人低低的谈话声音:去,把那枚准备好的毒针取出。 “是。” 苏三媛心头一紧。知道夜离定然防备着她掀开车帘,让外头那些人看见了真容,惹不必要的麻烦。苏三媛伸手去拽夜离的袖袍,压低声音道:“他们可能要用暗器了。” “恩。”夜离漫不经心道。 苏三媛不知道外头如今什么情况,只感觉有一股阴凉的气息,从车厢四周围呈包围之势而来。苏三媛掀开车帘一小角,看到有一抹身影在丛林间飞速掠过,速度惊人。再细看,有看到好几个人在丛林之中莫名倒地。 那头草丛间飒飒的响动,隐约响起一声闷哼,随后重物坠地之响。这些声音在平常人耳中只不过是细微之响,夜离也感觉到那边有异样,抬头朝丛林那头看去,只看到昏暗的一片,似刚刚的不过是他产生的错觉。 毒针飞刺来。 苏禾察觉之时已晚,躲不过,苏禾微侧身,用手臂去挡住那毒针。那毒之厉害,令中毒者产生头晕目眩之感,苏禾脚下踉跄一步倒退,勉强挡住双剑翁的双剑攻击,大喝道:“卑鄙之徒,竟让手下放暗器!” 老翁停下攻击,双手垂剑看着苏禾倚着刺入土中之剑勉强稳住脚步。 侠客们见老翁没有动作,喊道:“杀!杀!杀!” 老翁深深吸了口气,低吼道:“谁允许你们插手的?” 夜离跃下马车,撑住苏禾的手往肩上搭,扫视了老翁及众侠客一眼,说道:“既然未分出胜负,那便该放我们离去。” “什么未分出胜负?”众侠客中有一人呵斥道。 夜离朝着说话那人看去。只见他满头白发,面上满是皱纹,外貌年老,声音震如洪钟。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白头老。不过此人没有什么大本事,年轻之时得罪了不少人,靠着投靠盟主,才勉强活到至今。 刚刚那毒针也是白头老放的。 夜离看着白头老,宣战道:“既然不服气,那便出来跟我比一场。” 白头老没吭声,夜离笑道:“说实话,你们这十几人,还不够我塞牙缝!今夜不过是按月楼规矩,与你们无冤无仇,先给你们这些人几分薄面。”搀扶着苏禾走向马车,“如今你们已伤我之弟,若再敢贸然上前,休怪我无情!” 白头老面上难堪。 众侠客见月楼的夜离说出这等狠话,也怕招惹了报复,又因盟主并未下死令让他们务必带回那马车之中的姑娘,因而再无人敢出声堵夜离的话。双剑翁原想着让手下说几句狠话,最后等到场面不可收拾之际,他再出声打圆场,也顺势卖个人情给夜离……不想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既是这样,老夫愿赌服输。”双剑翁出声,朝白头老道:“把那解药丢给他们。” 白头老略一迟疑,见无人敢应战夜离,便从怀中取出解药,丢了过去。 夜离见苏禾吃了药,明显好转起来,才驱车离开。 行了很长一段路,将那些人完全甩在了身后的黑夜之中。苏三媛才听到外头的交谈声音:“那老不死的,每回这么搞,也不怕哪个人先搞死他。”是夜离的声音,罕见的带了几分薄怒。 苏禾淡淡道:“他也算你半个师父,嘴上再不干不净,小心被他先整死。” 夜离冷笑一声。 马车驱使进一条幽径小道。车顶上方茂密的树林,黑压压的一片沉下来,朦胧的月辉清冷洒落,众人依稀看到林子下站着一人,没有亮光,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看到对方穿着华贵服饰,面容肃穆,直挺着身板,周围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场。 马车停下来。 靠着气场,苏禾跟夜离一眼便能猜测到对方的身份。一跃下了马车,朝着对面行礼,异口同声道:“师父。” “人带出来。” 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好似深夜之中,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传入苏三媛耳边,更像是如此。许是最初对这一位神秘人物有太多的猜忌,突然面对这样一位大人物,苏三媛心头拨浪鼓似的敲动不停。 车帘被掀开。 外头一片漆黑。苏三媛下意识看了眼苏禾方向,只看到苏禾披在一身黑外披之中,兜帽掩盖住了他的神色,给不了苏三媛任何安抚的亲切笑容。 夜离沉着脸色,“出来。” 241.人肉包子 夜离神色冷漠,苏三媛反而有些不习惯。使这一切转变的源头,都来自对面的那抹气场十足的男子身上。苏三媛很想看清楚对方,视线太昏暗,她只能看到对方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缓缓走来。 苏禾悄悄用手握住苏三媛,给予苏三媛无声的安慰。 夜离半仰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走来。 他走来的步子,就好似猫捉弄老鼠,不慌不忙,享受着整个过程带给他的快感。对面几个家伙的神色举动,在他眼中无一遗漏。他自幼便异于常人,他的视力在黑夜之中,如同白日视物。 走近了,苏三媛看清了对方,那是一张透着古怪的容颜。一双透着幽光的狼般犀利的眼眸,鹰钩鼻,薄唇,脸颊瘦的皮包骨。身板高大结实,将一身宝蓝色绣牡丹纹直裰衬得越发雍容华贵。 此人身上没有武器,却给了一种想要很快逃离的恐惧感。 苏三媛倒退一步,被夜离从身后揽住肩膀,朝着对方方向推了一把,苏三媛踉跄一步,脚步不稳,在对方面前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而对方则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勾唇笑着。苏禾往日的笑容,倒有点似他此时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眼中没有情绪波动。 “你的灵魂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头顶上传来沉沉的声音,是一种质问的语气,而不是同人聊天讲话的语气。显然对方用惯了这种态度,苏禾跟夜离都习以为常的侯着边上。苏三媛看到苏禾跟夜离都是那般忌惮神情,心里没底。 对方不说话,执拗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苏三媛察觉到对方的意思,说道:“我们那个时代男女平等,没有奴隶制度,不用活的像现在这样压抑。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话,来约束住女子……” 苏三媛忍不住抱怨这个时代种种不随心意之事。对方听得略显不耐,说道:“废话少点。告诉我,你如何来到这具尸体上的?” 尸体? 苏三媛回头去看苏禾。不知道兜帽之下,苏禾是否已经知道原主被她这一介孤魂替代的事情……突然很想去看清他的神情。可这夜幕下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异常的陌生,跟她平日生活所习惯的人事物,都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苏三媛沉吟,半响说道:“我来这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是一具尸体。我常常做噩梦,梦里有声音对我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苏三媛试图掩饰,抬头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深了几分,苏三媛心慌,对方却突地笑了出声。 “好!好!好!” 对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苏三媛扬起头,不解的盯着对方。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自顾自言其语,不顾别人的心思。苏三媛在心头,对这人的印象变得极差。 “你向来爱干净,为何不扶起她?”对方朝着夜离看去。 夜离下意识避开视线,上前将苏三媛从地方搀扶起来。夜离多年来的洁癖,其实是因为眼前这个人造成的,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难以修补的阴影。夜离恨对方牙痒痒,却不是对方的对手。 苏三媛借着夜离的力,从地上站起。 对方越是笑容满面,苏三媛越觉得心慌。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这片夜幕下的林子透着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感觉。苏三媛猜想着对方究竟是在想事情,还是正放空自己,纯粹为了吓唬他们几人。 正想着,突然腰间一紧,夜离带她险险倒退开好几步。 一头猛虎见袭击失败,调转了方向,朝着那男子而去。苏三媛刚抬起视线,就看到那头猛虎被那男子单手举起,随后狠狠摔在地上;又抓了起来,又狠狠砸在地上。如此反复了几次,猛虎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反击,就已经死在了冰凉的落叶上。 轻易解决了猛虎之后,男子笑道:“为师今夜请你们烤人肉,如何?” 苏三媛看向那头猛虎,心想男子话中的意思。恍然一惊,猛地倒退开好几步。因为丛林间,有六七人朝他们这边方向袭击来。夜离勾唇,轻蔑一笑,瞥着苏三媛一眼,“躲好了,一会也算你一块人肉。” 苏禾一直都很安静。 有好几个来袭击者见他那边安静,提刀多数都朝着苏禾去。也有人攻击夜离,试图从夜离身边带走苏三媛。反倒是那男子,嘴角噙着笑容,背手身后看着众人缠斗,也没有人敢朝着他去。 许是他们躲在暗处之时,也看到了男子对方猛虎的轻松。 不一会儿的功夫,好几人倒下死去了。 有人想要逃跑,被男子抬手一拽,往堆起的火架砸去,不知道火中添置了何种东西,那男子被摔进火里,瞬时间被熊熊大火燃烧。火光中,苏三媛看清了对方的神色,那是一种丝毫不将生命放在眼中的孤傲不可一世的自负。 那男子笑着说道:“去把他们收拾了烤着吃。” 一股肉烧焦味道扑鼻而来,苏三媛没忍住,扶着一棵大树,猛地呕吐起来。 “人肉包子吃过么?”男子笑看着苏三媛的方向,似乎从烤人肉的那句话说过之后,男子的情绪就变得很兴奋。眼眸那抹幽光更显阴森森。他说道:“小时候,我们那地方闹饥荒,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挨了好几天饿,我从他们尸体上割了肉下来生吃,味道恶心至极。后来无意之中吃了人肉包子,我才知道,原来吃东西是要讲究方法的。” 那声音近在咫尺,苏三媛一回头,就看到对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 一双修长的手,突地掐住她的脖子。苏三媛面对一瞬间跌入死神怀抱的恐惧感,双手奋力的挣扎着,拍打着。眼前看到的是对方的淡漠的神情,耳旁听到的是,火烧人肉传来的滋滋声响。 很恶心……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苏三媛闭目,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感觉到被他似丢垃圾一般,随手甩了出去。后背撞到了树上,吼间一股血腥气上涌,苏三媛猛咳了一口鲜血。 苏禾走过来,弯身将她捞起拥在怀中,“已经没事了。” 242.若喜欢多好 苏三媛抬头去寻,看到那男子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夜离将那几具尸体拖出,随意挖掘了一处大坑,将人包括老虎的尸体,全都掩埋其中。等弄好了一切,夜离用随身携带的酒,不断地搓洗着双手。一整壶酒都洗完了,夜离仍旧高举着酒壶,试图再洗几次。 “疯子!” 夜离臭骂道。随手将酒壶砸在了地上。 苏禾出声说道:“既然他找上师父了,一时半会不会有我们的事,该趁此机会离开了。”说罢,因一边手臂受了伤,使不出劲,只能单手将苏三媛从地上半搂起身。 苏三媛反手扯住苏禾,说道:“你们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苏禾握住苏三媛的手,轻轻地掰开了,“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一会如实告诉你。”苏禾直视着苏三媛的视线,面上的神色不容置疑的坚定。苏三媛点点头,抬头去看刚刚那堆火。 眼睛被一双手,抚住了。 “别看了。”苏禾淡淡道。带着苏三媛朝着马车方向走去,渐渐松了手,挡住了苏三媛看那边的方向。 坐到车厢内,狭小的空间,给了她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车外夜离跟苏禾很安静,驱着马车,耳边传来鞭子响声,车轮汩汩转动的声音。回到苏府大概四更天。苏禾讲道:“他是我师父,也是夜兄的半个师父。” 苏三媛看着苏禾。他该知道,她最想知道的并不只是这一点点的信息。 苏禾褪去兜帽,淡淡说道:“明日找我再谈吧。” 夜离送苏三媛到华安院,很快便闪身离开。苏三媛听到庭院没有什么异常,才敢抬步朝着闺房走去。这一夜其实翠香一直在候着小姐回来的时间,不知不觉间便熟睡过去,才忽略了小姐何时回来。清醒过来之时,只迷迷糊糊看到小姐屋里有蜡烛点了起来。 躺在榻上,苏三媛无力地扯过被子盖到身上。 今夜所见得,在她梦境之中,重复上演了好几遍。梦中的苏三媛感觉到绝望压抑,想逃,那男子一直跟着他的身后: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把你弄来,你打算逃哪里去? 醒来时,苏三媛满头大汗。 喜竹取了湿毛巾替小姐擦拭脸颊,“昨夜小姐做噩梦,奴婢一直唤都唤不醒小姐,如今小姐可算醒了,奴婢也能松一口气了。” 苏三媛看了眼喜竹,接过她手中的湿毛巾自己擦拭脸颊。 随处看了眼,问道:“景花呢?” 喜竹浅笑道:“景花姐姐被三小姐喊过去了,说是有什么要问景花姐姐请教的。” 苏允性子傲,有什么需要请教景花?在苏允眼里,一向都是主仆角色分明,最不肯向下人请教,常说那样是玷污身份。 苏三媛觉得古怪,忙起身走了出去。 喜竹追着身后,“小姐,你要去三小姐那儿也得先梳洗一番才是。” 苏三媛昨夜回来的晚,见喜竹睡得死沉,她便合衣睡觉。眼下心里头担心景花,提步往外头跑去,也不顾及身上装束如何素雅。总归也不会有狼狈之相。眼下是先确认了景花的安危才是。 走到大观园西跨院,苏三媛才放慢脚步。 院外头一个婆子看到苏三媛出现,忙上前拦住去路,“大小姐,你怎么今日突然来这里了?是有什么事找三小姐问话吗?” “景花可在里头?”苏三媛平声问道。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院内传出叫声。苏三媛猛地推开婆子,提步就往里头去。远远看到几个丫环正压着景花,有小厮提着板子,一下一下重重打在景花身上。苏允站在阶梯上,察觉到异样,侧头看向苏三媛方向。 “大小姐。”众丫环、小厮,纷纷给苏三媛请安。 苏三媛径自走过去,搀扶起被打的脸色憔悴苍白的景花,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要打你?” 景花拿眼瞥了眼翠香。 苏三媛顺势朝着那头看去,这才发现翠香竟然也在这个院子里头。 刚刚进来的时候不见翠香,如今见翠香跪在地上。苏三媛多看了翠香一眼,“翠香,景花为何被打?” 翠香没有吭声。苏允插话冷笑道:“姐姐昨夜跟哪家的公子哥私会去了?用得着这般偷偷摸摸的吗?” 苏三媛说道:“我昨夜没有出去,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别血口喷人!” 苏允自顾其说道:“现在害得三表哥那模样,自然没有脸面让情人上门来提亲。我说,就算是如此,也不该偷偷摸摸的,叫自家人看到也就罢了;若让外头的人看到私会场景,你是有多大的面子丢这个脸面?” 喜竹从外头赶了进来。 身后紧随着大少爷等人。 “三小姐。”喜竹施礼道。 苏允看向苏禾方向,显然刚刚讽刺苏三媛那番话叫苏禾听去了。如今苏禾面色阴沉,淡淡道:“允儿倒是长本事了,没凭没据,就敢逮着你亲姐姐的丫环出气,这事传到沈宅去,成什么体统!” 苏允咬牙,低垂目光不语。 墨玉上前,露背在景花面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苏允气得转身回到屋里,砰的一声将屋门关上。庭院里头的丫鬟小厮瑟瑟发抖,苏禾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她们身上,“纵着主子胡闹,你们说说该如何罚?” “小姐。”翠香颤声道。 众丫环小厮也随着翠香那一声,目光哀求的朝着大小姐看去。 苏三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昨夜的事,若真有泄露的可能,那最有可能便是翠香背地里出卖她的。苏三媛说道:“这件事大哥说了算,我插不了手。”说完,提步就走。 “各自扣两个月月钱。往后再纵着主子闹事,一律赶出苏府。” 自从大少爷被挂名到仙逝夫人名下当嫡子,苏府大小事务,老爷大半已经交手给苏禾去管理。大少爷如今这么说,也就再没有转变的可能了。 望着大少爷离开,翠香有些恍惚,原想着靠着三小姐,能重新在苏府找到地位,可刚刚三小姐冒冒失失将事情捅出来,又撇下她们独自躲到屋里,翠香便觉得一直以来,似乎都在走错路。 是什么时候开始,到如今一错再错,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翠香看着身边众人逐渐散去,想起前几日家人要将她嫁给城郊外一户贫苦人家,心底一阵阵恶寒。 翠香喃喃低语道:“沐祁公子,你若喜欢我,该多好?” 243.寄养 墨玉送景花回去华安院,喜竹喊了大夫。 苏三媛见景花没什么大事,便让苏禾跟她一同去荷花亭说几句话。 苏禾主动问道:“是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事情吧。” 苏三媛点点头。 “他叫李熊田,是如今武林盟主李沧海大哥。”苏禾沉吟片刻,“早年,我与他有一面之缘,后来便拜他为师,也因他认识了夜兄。李熊田是李家婢女私生的,后来因李熊田异于常人的力气跟那双夜间发幽光的狼眼,被李家人抛弃,流浪了十余年。” “他昨夜追什么人了?” 苏禾说道:“是他多年的仇人李沧海找上门了。” 这会不等苏三媛问话,苏禾主动说道:“他那个身为李家婢女的娘亲,是被李沧海杀了。李熊田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他娘亲的尸首。江湖上都在流传,李沧海把他娘亲的尸首用符咒镇压着,永世不让其母子有翻身可能。” 黑洞传来凄惨的叫声。 通过一条狭小,只容许一人通过的甬道,一直通到最里层,有无数间铁牢,每一间铁牢之中的犯人都被手铐铁链,禁锢在石壁上,恶臭难忍的气味。他们多数人神色呆滞,一见到高举火把的狱卒,一瞬间,便发狂的想要靠近。 琴音对着那高举火把走来的狱卒,情绪崩溃,哽咽道:“少主不是我杀的!绝不是我杀的……” 狱卒冷哼,巡逻了一圈,便退了出去。 这等阴气重的地方,待久了,最容易出事。 狱卒想走,又留恋的斜睨了眼那边的美人儿。她长发披散狼狈却柔美,那张精致绝美的容颜,令人看的魂魄都快弄丢了。若不是这种地方,关押的都是白衣教数一数二的高手,又兼这美人儿跟少主的死扯上关系,这负责看守的狱卒早就把这位大美人儿给拖出去共赴云雨了。 耳边鬼嚎般的叫声,接连不断传来。 狱卒想到在此地,他断然没有那个胆量寻刺激对那美人儿做什么。那美人儿可是白衣教屈指可数的几位登上坛主之位的女子,最擅长以内力抚琴,击倒大范围的敌人。狱卒咽了咽唾沫,提步很快的离开了。 巷子下起了毛毛雨。几处摊位生意兴隆,来自各地的人被滞留,茶饭之余兴起闲聊。 罗儿正忙着吃面,一抬头就看到云鹤魂不守舍,那边有人刚好说道:“……可惜了白衣教那位美人儿了,关那么处肮脏地方,估计没戏了。” 云鹤起身,拽起说话者的衣襟,冷声道:“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被抓得那人同伴忙起身,走过来,轻声道:“这位侠客,我们这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云鹤深吸气,随手将手中那人推开,对劝架的那人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劝架那人怔楞,迎上云鹤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小心翼翼道:“听、听说是白衣教放出的消息,少主被、被白衣教那位江湖外号琴音姑娘的人,给杀了!” 云鹤面色阴沉,沉着声音问道:“她现在被关在何处?” “被、被关在黑洞。”劝架的人见云鹤不再多问,忙扯着同伴离去。 云鹤身子僵住,猛然惊醒,提步就要离开。突然感觉到衣袍被人扯住,云鹤才想起身处之地,回头看去,罗儿脸上神色慌张惊恐,如一只受惊的猫儿,不安地望着他。云鹤心头一疼,大手拍了拍罗儿的头,“我送你去其他人那里寄养,别再跟着我四处流离了。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罗儿鼻头酸涩,扑上前紧紧抱着云鹤,“我只要大哥哥,我只要大哥哥!我谁都不去!我只要大哥哥!” 云鹤抬起,准备要劈晕罗儿的手,在半空止住。 看到罗儿哭得惨兮兮的,云鹤有些不知所措,半晌轻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跟着我,只会耽误你这小丫头。” 罗儿紧紧抱住云鹤不撒手,语气坚定倔強,“大哥哥要走,我一定天涯海角都陪着大哥哥去!大哥哥要是遭遇什么不测,我绝对不要一人独活在这世上!我就只要大哥哥一人!娘亲说了,遇见一个好心人,是要用尽很多很多的福气,我就遇见了大哥哥,再让我去遇见其他什么好心人,我还是个孩子,哪里还有那么大的福分?” 云鹤听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话,只听到她那一句天涯海角都陪着。云鹤一把推开罗儿,总有一种拿罗儿没办法的情愫荡漾在心间。云鹤瞪着红着眼眶,哭得可怜兮兮的罗儿,看她用手背去擦拭泪水,刚擦干,又止不住泪水一行行流下来。 “哪来什么眼泪这么多?”云鹤不耐烦道。 罗儿瘪着嘴巴,委屈道:“娘亲说,姑娘都是水做的。大哥哥惹我伤心,我就把身上所有的水都用完,大哥哥一走,我肯定就死了。” 云鹤听了又气又好笑。 铺子老板在边上忍不住笑说道:“这位公子,我看这小姑娘乖巧伶俐,带在身边也不见得能惹什么祸事。怕是平日里,也能为你解忧解愁,消除烦闷。” 云鹤从身上取出银两,随手丢给那铺子老板,提步就走。 罗儿呆站在原地。 铺子老板及众人都笑道:“小丫头,还不快点去追你大哥哥。一会你大哥哥走没影了,哭鼻子都没用了。” 罗儿皱了皱眉头,看了众人一眼,正想说大哥哥走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肯定是不要她了。话还没有说出口,视线就看到云鹤的脚步慢了下来,罗儿勾唇一笑,挥手朝众人道别,提步就追上云鹤的身影。 “大哥哥,你是不是在等我?”罗儿拽紧云鹤的袖袍,笑嘻嘻道。 云鹤眼角余光随意瞥了她一眼,没有搭腔。 罗儿凑上前,说道:“大哥哥,我就是要跟着你,永远都跟着你!以后可不许再把我送给别人了,好不好?” 云鹤说道:“值得么?我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罗儿抱住云鹤的手臂,把脸上的泪水鼻涕胡乱抹在他衣袍上,笑嘻嘻仰着头看着云鹤薄怒的容颜,低声说道:“大哥哥,我以前收留了一只小狗,那时候我那么贫穷,它都愿意对我不离不弃,是因为有恩于它。难道在大哥哥眼里,我会比小狗还不如吗?” 云鹤不言语。 “大哥哥,那等我报完你的恩,再离开大哥哥吧。”罗儿一脸认真道。 云鹤冷笑,淡淡道:“你所谓的报恩就是往我衣袍上搓眼泪鼻涕么?” 罗儿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瘪着嘴,嗫喏道:“下次不这么干就是了嘛。” “后来你那小狗去哪了?” 罗儿想了想,吐舌调皮道:“它被它娘亲带走了。” 244.令牌 嗵嗵嗵。 踹门的声音,一声压过一声。 这宅院是媚三娘的,平日里很少有谁这般嚣张,不喊一声直接就上来踹门的。负责看守的一沉,是一个隐退江湖数年之久,年岁最大,可能也是白衣教前辈杀手之中,最好运的一名。 因跟教主的时间最长,被派来看守宅院大门,赶去江湖上媚三娘的一些宿敌上门。 大门被打开。 云鹤跟罗儿两人看到一位满头白发,拄着一把拐杖的老翁,眉目透着精明,一身白袍,个子矮小伛偻着身子:“你们是何人?”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蕴含着一股随时爆发的气焰。 云鹤淡淡道:“白衣教云鹤。” 罗儿吃惊,喃喃道:“老爷爷,好长寿!” 一沉闻言笑了,目光看向罗儿,“你这小丫头,嘴巴倒是很甜。”说完,目光落在云鹤身上,淡淡道:“若是找白城安,他已经离开了。” 云鹤先是沉默,随口道:“去了何处?” “无从知晓。”一沉用拐杖敲了敲地上,含笑看着云鹤,“这小丫头合我眼缘,你带着身边不方便,不如寄养我这几日。” 罗儿错愕。总感觉这老爷爷似乎知道云鹤不要她的那桩事。 云鹤原先也是想将罗儿送给一沉。一是他活的太长时间了,无儿无女,罗儿跟着他一定会被当珍宝宠爱;二是媚三娘的人,江湖没有人敢惹。 听到一沉的邀请,云鹤心间犹豫。 他是个杀手,带着个小丫头在身边,也算是个累赘。这一趟,他有心想将琴音从黑洞之中救出来,能洗刷掉琴音的罪名是最好的情况,如果此趟任务失败,他会强带着琴音浪迹天涯去逃命,到那时带着罗儿反而添不少麻烦。 云鹤看向罗儿。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双肉肉的小手握住。耳边是罗儿天真烂漫的声音,罗儿斜睨了眼一沉,嘻嘻一笑,调皮的扮了副鬼脸,冲云鹤说道:“老爷爷看我合他眼缘,是因为我长得可爱,等我长大了,老爷爷肯定就不喜欢我了。大哥哥,我娘亲可是说了,做人呢目光要放长远些!” 一沉含笑。 许久未见到这种调皮性子的小丫头了。怪不得当年还是幼童时,老一辈常说,人越老越觉得孤独。岁月是一把利刃,总能砍掉你最眷恋依赖的,而后慢慢的,看到曾经熟悉之物,总会觉得似曾相识的熟悉。对眼前这个小丫头,一沉也是如此的感觉,像是似曾相识,特别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云鹤两指掐住罗儿水嫩嫩的脸蛋。 “疼!哎呀……大哥哥,疼呀……”罗儿一脸夸张的表情。云鹤差点就相信了,手指缓缓松开,罗儿脸颊白白净净,一点掐的红痕都没有。 一沉看的出来罗儿对云鹤的喜欢,恐怕强求不得。 想了想,一沉从怀中掏出一块他几十年都未曾用过的令牌。那令牌材质不明,通体发黑,上面印了教主的特制的纹路,上书“一沉”二字。 “此物,赠与这个小丫头。转告众人,有人想跟她为敌,便是跟我为敌。”一沉说着,将令牌递给罗儿。令牌上拴一条黑红交错颜色的绳子。罗儿抬头见云鹤允诺的眼神,罗儿才敢接过令牌,小心翼翼的挂到脖上。 “谢谢老爷爷!”罗儿学着江湖人,双手合十,朝一沉作辑。 一沉抚须笑言:“既然你喊我一声老爷爷,我便收你这个孙女。往后他靠不住,你只管回这里找我。” 罗儿眨巴眨巴眼睛,笑道:“我会让大哥哥带我回来看老爷爷的!” 一沉仰头看向云鹤:“这小丫头这么依赖你,也是一种缘分,既然遇见了,切记好好珍惜。” 云鹤抿唇不语。 “大哥哥,我们走吧。”罗儿主动牵住云鹤的手。一沉目光饱含深意的看着他们。这个小丫头太像她了。稚气天真烂漫,岁月在眨眼之间,成了过眼云烟。回顾往事,仿若昨日。 一沉摇摇头叹息,云鹤这人爱恨太过分明,也太过于执着。一沉看着他身旁小小的娇影,恐怕云鹤眼中心中只有琴音,永远也看不到罗儿。一沉收回视线,将大门关上。 罗儿回头,朝着那边望了一眼。 扯着脖子上挂的令牌问道:“大哥哥,这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云鹤嗯了一声。不愿意多告诉罗儿关于白衣教的事。 一沉是白衣教的传奇人物,也是唯一被教主许诺了善终的人。虽已经退隐江湖,但江湖上关于他的名号,关于他曾经杀了武林上好几位排名居高的英雄豪杰。江湖曾因一沉太过嚣张,发动了江湖追杀令,后因为武林盟主被他当众英雄豪杰面杀了,此事随后不了了之,没有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罗儿听了云鹤毫不犹豫的回复,脸上的笑容灿若桃花。欢喜的松开云鹤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云鹤面前,倒退着走,笑语道:“大哥哥,我是不是以后就很厉害了?” 云鹤凝了她一眼,淡淡道:“应该是。” 罗儿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大哥哥,那你以后不会再把我送走了吧?” 云鹤沉默不语。 一旦救走了琴音,他极有可能会丢下罗儿,带着琴音天涯海角去逃命。 罗儿隐约看出云鹤眼中那抹冷漠,心中刺痛了一下,面上不显,依旧甜甜的笑着:“大哥哥,我们快些走吧!”返身跑过来牵住云鹤的手,想了想,仰头对云鹤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要找上回那个长得像神仙似的那个人?” “恩。” 罗儿喔了一声,琢磨着,眼睛眨巴眨巴,说道:“大哥哥,你担心的那个人,是不是那晚在巷子尽头等你的那个人?” “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云鹤面色严肃。 罗儿咧嘴一笑,说道:“大哥哥太安静了,也就显得我话多。我这么可爱,肯定要话多多的,才能突显我招大哥哥疼爱啊!” 云鹤不理会罗儿,皱眉沉思。 这种情况下,白城安会去什么地方?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他引诱出来,商量一起去救琴音的法子? 245.云鹤上门 一处隐蔽在山野的宅院。 每当夜幕降临之时,白城安习惯性的懒散靠坐在石块上,望着底下一处接连一处的村落。几点萤火虫漂浮在半空之中,白城安深邃的眼眸,平添了几分蛊惑人心的颜色。漫天星辰,点缀在无边际的苍穹。 身后草丛传来脚步声。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的,唯有他身边一些心腹。 白城安头未回,淡淡道:“查的如何?” 巴音作辑一拜,说道:“果然如黑教主所言,教主借着少主之死为由,暗中杀了至少有十余人。属下已查实过,这十余人多是跟江湖及朝廷各官员暗中联络的内鬼。” 白城安随手掐了一根嫩草,漫不经心道:“云鹤那边的情况如何?” “已经找上那处宅院。”巴音答完,沉吟了一会,才出声问道:“属下不明白,黑教主为何避着不见云鹤?” “眼下不是救琴音最好的时机。” 巴音低着头,神色哀伤,“黑教主,难道你要任由着……琴音姑娘在黑洞中被折磨致死么?” 白城安回头,凄然一笑:“你、我、琴音、云鹤,命都被他人掌握手中。” 顿了顿,白城安说道:“逞强救出琴音,又能如何?是所有人都陪着她亡命天涯,还是共赴黄泉?要想救琴音,眼下绝不是最好时机!” 巴音闻声,跪到地上。 白城安静静地望着巴音。听到巴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教主,是属下多心,误会黑教主之心了!请黑教主责罚!” 白城安收回视线,淡淡道:“古来将相,有勇无谋之先例极多。凭一时意气用事之人,往往反胜为败,受制于人。” 巴音经白城安这么一句话,突然联想起来,惊问道:“黑教主,莫不是教主也正借关押琴音姑娘之事,试探于黑教主?” 白城安挑眉,唇角噙了一丝笑意。 “怎么说?” 巴音说道:“属下曾无意打探得知琴音姑娘被关押到黑洞之事,是教主有意透露出去的。如今教主又在暗中清扫教派内鬼,独黑教主你因媚三娘庇护,又在教派之中地位高,教主忌惮黑教主,借此机会试探也是有的。” 白城安缓缓颌首,说道:“静观其变为上策。” 巴音想起还有一桩事,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关于苏府的事……” 不等他说完,白城安打断道:“关于阿媛的事不用告知。” 巴音退了下去。 苏府。 门外有小厮入内通报,说外头有人要见大小姐。 苏三媛以为是平雨慧跟何千祥,亲自走了出去。看到云鹤跟罗儿在外头,吓了一跳,准备往回走,被罗儿先跑过来拽住了手,云鹤的声音从身后飘来,“五天前,白城安死了。” 苏三媛惊愕。回头看着云鹤,一点不像撒谎的样子。 “这消息算是弥补上回对你造成的伤害。”云鹤冷漠的看着苏三媛。见苏三媛半晌都没有反应,云鹤出声道:“罗儿,我们走。” 苏三媛紧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撞见苏禾跟夜离结伴出来。他们二人已经知道云鹤上门寻苏三媛之事。见苏三媛面色难堪,苏禾出声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白城安死了。”苏三媛脸色苍白。 夜离冷笑道:“云鹤恨不得宰了白城安,要是真见到他死了,绝不会这么好心上门告知。恐怕江湖人要抓白城安,云鹤也想借机杀了白城安。” 苏三媛沉默,听不到夜离说了什么,只觉得他说了很长一段话,似乎在说白城安没死,又似乎在说云鹤想借机杀人。 苏三媛喃喃道:“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夜离勾唇,戏虐一笑,“你真是愚蠢得无药可医了,云鹤的话,何时能信了?” 苏三媛缓缓颌首。抬步错开夜离,提步就走。 垂在身侧的手,被扯拉住。苏三媛停下脚步,回头看夜离,淡淡道:“何事?” 夜离沉默了片刻,说道:“恐怕李熊田这几日会上门寻你麻烦,多加小心。” 苏三媛不说话。想起当初那个采花贼都够她吃不消了。眼下出现的李熊田,就连夜离跟苏禾都没办法对付,她手无寸铁,更不可能躲得了。苏三媛想了想,越发觉得失落,随口应了一声,甩了夜离的手,提步就走。 等苏三媛走很长的一段路,苏禾才出声说道:“眼下唯一能击垮李熊田的方法,就是提前找到那一处埋尸地。” 夜离迟疑片刻,说道:“好,那我们得尽快了。” 沈老祖宗听说要把苏允嫁入沈宅,最初不同意,可苏直态度很坚决,双方僵持了好几日。沈老祖宗认为:不是非娶苏府闺女不可,沈老太太最初是想要苏三媛为她罚下的错误,让她用一辈子弥补。 苏直认为:这是苏允唯一求他办的一桩事,也正是需要一人替代苏三媛免于后半生痛苦,苏允自幼受沈老祖宗宠爱,嫁給沈彦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苏允见事情发展的情势并不遂意,便主动跟苏直请命,想到沈宅去照顾沈彦几日,到时还不能被接受,从此以后便不再提嫁给沈彦的事了。 经过双方商议,第三日,苏允被送到了沈宅。 整日闭门不出的沈彦,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今日见到苏允出现在面前,先是一愣,随后抽起花瓶朝着苏允身上砸去,眼睛怒瞪苏允,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苏允,轻蔑不屑的语气说道:“怎么,难道连你都要亲自上门,替你姐姐来羞辱爷一番么?” 苏允喊了外头守着的丫环进来收拾地上的花瓶碎渣。 待收拾的那丫环掩门离开。 苏允上前抱住沈彦,低声道:“三表哥,我知道你恨我姐姐,我会替你好好教训她的,我要让她身败名裂,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只求三表哥,你好好振作起来吧!” 沈彦冷静下来,语气冷漠道:“也是,我一个废人,你还能求其他什么呢?” 闻言,苏允心头疼的不能呼吸,脑袋发热,猛地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沈彦,语气坚定道:“三表哥,我求你,娶我!” 246.陪伴 听到苏允这一番煽情的话,沈彦仿若未闻。 光从窗外投射进,他的双眉紧蹙,看着前方的空气。害他的是沈蔷,弃他的才是苏三媛! 他乌黑的瞳孔紧缩,深深怒意与不甘,涌现其中。 这间屋子,不可能是他的囚笼。沈彦侧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屋门,他只要从这里走出去,才能看到蓝天,才能争取到最大的可能!沈彦收回视线,抬手抚摸苏允的脸颊,何其相似的轮廓呢。 “只要你真心陪伴我,我绝不负你!” 头顶传来的声音醇厚好听。苏允心都快醉了,又哭又笑的扑入沈彦怀中,所有想说的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口,只能闷闷地“恩”了一声,任由眼泪浸湿脸颊,眷恋的紧紧抱住沈彦。 “你如今还小,等明年我娶你。” “恩。” 沈彦许久,出声说道:“别忘了你刚刚那番话。” 苏允咬唇,猛地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苏允说道:“三表哥,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替你去做的。” 沈彦勾唇笑了,说道:“推我出去散散心。” 苏允用手背擦拭泪水,依言推着轮椅朝外退去。守在外头的婆子丫环看到终日关在屋内,自暴自弃的彦三爷居然被苏二姑娘推了出来,心底惊诧苏二姑娘哄人的本事不小。事情很快便传到沈老太太耳边。 庭院里的草刚长出嫩叶,阳光透过一片乌云折射下来。 这一切都令沈彦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沈彦手覆盖在苏允推着轮椅的一边手,扯唇浅笑道:“往后,我只有你一人可信任了。” 苏允勾唇,甜甜的笑了。眼角余光瞥见那边走来一行人,以沈老太太为首,正冲着这边走来。沈彦也察觉到了,视线上挑,朝着沈老太太看去。 “祖母。” “外祖母。” 两人异口同声道。 沈老太太笑着答应了一声。见沈彦神情柔和,不似往日暴戾模样,又瞧见他们相握的手,沈老太太心头松了一口气,说道:“彦哥儿,亏你今日愿意出来!若再这样闷在屋里头,祖母都要先为你担忧病倒。” “让祖母忧心了,是孙儿不孝。” 沈老太太上前握住沈彦的手,心疼道:“你这孩子,经这一劫难,日后定会长命百岁,逢凶化吉,别想得太多了,知道吗?” “恩。” 沈老太太看向苏允,笑语道:“允丫头,彦哥儿喜欢你待着,你便多待沈宅几日罢。过段时间,我上门同你爹商议亲事。” 苏允闻言笑了,眼泪流淌出眼眶,不好意思让众人看见她的囧样。苏允撇开脸颊,用手绢擦拭泪水,低垂着视线,给沈老太太施礼,“谢过外祖母。” 沈老太太让人在沈彦的院子里整理出一间苏允的闺房。 晨起,苏允会很早的睁开眼,推着沈彦到处溜达。午后,沈彦会让她取棋盘,教她下棋打发闲时。傍晚,苏允推着沈彦在廊檐下一起仰头共赏同一轮皎洁圆月。 美好的时间,总是留不住的。 到了规定要回苏府的日子,苏允告别沈彦,离开了沈宅。马车行驶在路上,苏允想起了很多关于沈彦的事。一切都像是梦一般,美好的让苏允觉得更加不真实。 恰逢这一日苏常悦回苏府。两人在门外遇见。 关于苏允的事,苏常悦偶尔也会听人谈起。见到苏允也是风尘仆仆回来,苏常悦牵她的手,笑问道:“去了什么地方呢?瞧你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去外祖母那边见三表哥了。”对于苏常悦,苏允很少隐瞒。 两姐妹的感情,比之苏允跟同胞姐姐的感情,更深几分。苏允攀住苏常悦的手臂,倚靠着她,轻声呢喃道:“二姐。” 苏常悦用手轻轻抚着苏允,笑语道:“有什么想知道的便问,我们姐妹二人,还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不成?” “二姐,我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苏常悦看着苏允天真烂漫的笑脸中透着一抹忧愁。苏常悦心中猜测定然是苏允用什么同沈彦交易,才使得沈彦愿意娶她。苏常悦跟苏允只不过是明面上的姐妹儿,再加之苏允生性多疑,有些话说多了,不遂她心意,反而容易招惹嫉恨。 苏允跟沈彦的事,苏常悦不了解,便不敢多言,只安静地聆听着苏允的倾诉。 “二姐,我在沈宅那几日,三表哥常常陪着我。我最喜欢他下棋时候,唇角上扬的弧度。”苏允侧头看着苏常悦,笑语道:“我以前总觉得,我不可能嫁入沈宅的。没想到,连外祖母都同意我嫁给三表哥了。” 幸福之中的人,总是最美的那一朵花。苏常悦静静看着苏允笑的甜美,一脸难掩的幸福,到嘴边的几句劝诫不自觉咽回肚中。此刻,苏常悦的心是痛的,越看到苏允幸福甜蜜的笑容,苏常悦越是觉得,这一世她也不可能尝试到幸福甜蜜的感觉。 前日端茶去书房,曾无意中听到安和郡主告诉郕王的话:我爹说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让夫君只管静观其妙。” 他们的事,除了谋权篡位,再不可能有其他能让郕王露出那么谨慎神情的事了。 此趟归来,苏常悦也是想要跟杨氏秘密商议这一桩事。暗地里让杨氏劝诫老爷朝廷闲事尽量少插手,以免惹祸上身。 “二姐,你这一路怎么都不说话,是我太聒噪了么?”苏允反应过来,笑语道。 苏常悦面上不显心中的忧愁,只同往日一般温柔的笑着,说道:“二姐见允儿能找到好归宿,心中自是欢喜。允儿愿意多同二姐分享这等喜悦之事,二姐如何会觉得允儿聒噪呢?” 苏常悦替苏允撩开额前的碎发,笑语道:“允儿,也要嫁人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杨氏刚从老爷那边过来,看到两姐妹站在庭院中,手执着手亲昵的闲谈着。杨氏走过去,说道:“你们两姐妹,怎么今日这么凑巧?” “门外撞见的。”苏常悦笑语道。 杨氏见苏常悦今日突然回来,料定她有话要私下里告知,便冲苏允笑语道:“允姐儿,你先下去歇一会,晚些过来我院里找你二姐玩。” 苏允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苏常悦待她走远,附到杨氏耳边说了几句。闻言,杨氏面色煞白,扯着苏常悦的手,急忙朝着屋里走去,“这事我们到屋里去说。” 247.巴音 一连几日,夜离跟苏禾都不在苏府。 墨玉常常府内外奔波。 众人不知情,都以为老爷又嘱咐什么事让大少爷去办。杨氏自从苏常悦来府上说了郕王跟安和郡主等人密谋之事,心头日夜不安。又不敢对老爷明说,只能借着请安送汤等机会,话中带话的劝诫老爷远离朝政。 苏府深宅内院,因各自的心事,都疏远了互相间的亲情。偌大的苏府,冷冷清清的。自从那日云鹤上门后,苏三媛又打探不到关于白城安的消息,偶尔旁击侧敲,只能得知白衣教被朝廷追杀,江湖人鲜少议论白衣教,都怕招惹麻烦。 远远瞧见苏允,苏三媛停下脚步,站在石边,看到荷花亭那边,翠香跟苏允正闲聊。 准备提步离开,让景花出去准备一辆车去平顺镖局。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苏三媛下意识停下脚步,她的听力异于常人,景花见她停下脚步,甚是不解。顺着小姐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三小姐跟翠香讲着什么。 翠香似乎很不愿意,低着头,距离的远看不太清楚是什么神情。 “你不想嫁给贫穷人家当媳妇,跟着她们一起受苦日子,那你就好好听话,有我护着你,难道还没好日子过吗?” 翠香嗯了一声,“三小姐,奴婢笨拙。怕不能替三小姐把事办好。” 苏允挑眉,“上回那件事就办得不错嘛。哪里办不好呢?”苏允抿唇浅笑,“日后这样的事情,你见机行事,若是闹大了,我跟母亲肯定会护着你的。到时候她不在了,你要什么好处,我给不了你?” 翠香无话可答。 上回那件事,让翠香心里头生了悔悟之心。今日被三小姐喊来,翠香极不愿意替三小姐办事。三小姐这样的主子,翻脸不认人,到时候出了事,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她这个不值钱的奴婢了。 苏允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绕过翠香,嘴角含笑提步离开。 翠香返身,正巧撞见小姐跟景花的视线。小姐眼中闪现一抹失望,景花则一脸无知。两人一前一后的站在那儿。翠香见状,忙提步追上前,“小姐,求你听奴婢说几句话。” 苏三媛看了眼翠香:“没什么好说的,念你我过去情谊,好自为之。” “小姐,你都知道了?”翠香心里有鬼,不安问道。话说出口之后,翠香立马就后悔了。刚刚她跟三小姐站在那么远的地方讲话,小姐除非有顺风耳,不然怎么可能听得到那边的话。 苏三媛连日心情沉闷,不知道为何,听到翠香这么问,突然觉得想笑。唇角上扬的笑意,让翠香更觉得慌张。苏三媛确实没有想再对翠香说的话了,提步吩咐景花去准备马车,独自往华安院去拿银两。 翠香不远不近距离跟随着。 走了一段路,苏三媛背着翠香,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还留你在身边吗?” 翠香沉默片刻,说道:“小姐念及旧情。” “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联合外人,对付我们?”苏三媛停下脚步,直直的看着翠香问道。 翠香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奴婢从来没有做对不起小姐的事,都是被人冤枉的。” 苏三媛深吸一口凉气,抿唇不再多言。 到这种时候了,还知道狡辩?原想再多给翠香一次机会,让她回到一等丫环,让翠香做回从前那个耿直有话直说的贴身人。既然是被冤枉,那看来注定是被冤枉了。苏三媛眼神黯淡,快步朝着华安院去。 马车驶向平顺镖局。 一路无言。到了平顺镖局,院门紧关着。牌匾被重新挂起,街巷上往来的小贩,追逐嬉闹的小童,一切似乎又回到初次来平顺镖局的场景。苏三媛站在那看了好半晌,才上前拍了拍门,不一会儿的功夫,葵巷过来开了门。 迎着苏三媛往里走去。 “那个姐姐往那平顺镖局去了呢。”罗儿喃喃低语道。这几日大哥哥都在找上回那个长得像神仙似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就在平顺镖局里。罗儿抬起头去看云鹤,只见他若有所思,许久摇摇头。 “难道不是这里吗?”罗儿问道。 “恩。” 罗儿双手交叉环胸,努着嘴,一脸沉思:“那这样的话,我们一会还要悄悄跟着那个姐姐才是。她肯定是在试探我们有没有偷偷跟着她。等一甩掉我们,那个姐姐就一定是去找他了!” 云鹤斜睨了眼罗儿。 说得倒有模有样的。只不过那个人,恐怕也是不知道才会来平顺镖局打探消息。想到这几日苏禾跟夜离等人四处奔波,云鹤更加笃定这个想法。耗费了太长的时间放在这人身上赌,倒忘了如今各大高手对她的监督范围,白城安不至于傻到自寻死路的地步。 云鹤返身离开。 罗儿追赶上云鹤的脚步,“大哥哥,不跟踪那个姐姐了吗?”罗儿最主要是觉得跟着大哥哥一起办坏事的感觉,有些刺激。 就算被拆穿了,还有云鹤顶着,可以尽情的干坏事。 “恩。跟着她没什么用。”云鹤淡淡应道。 “哦。”罗儿撇了撇嘴,“那我们去找其他人问问看嘛。” 云鹤停下脚步,沉思,随口说道:“找谁问适合?” “那个人身边,有没有跟着像我这么可爱伶俐的小丫头,或是大姐姐之类的呀?”罗儿咧嘴笑,一口整齐的小贝齿显得格外可爱。 云鹤拧眉。 经罗儿这么提醒,倒是想起有那么一个人。巴音! 白城安身边最亲近的人,白城安隐居必须找人替他打探外界的消息,那巴音一定会是头号人选!至于巴音会出现在何地,他还正巧知道。 云鹤想到那种地方罗儿不太适合进入,正想摆脱罗儿,小丫头又下子黏过来。 “大哥哥,我看你眼睛一眨,就知道你又再打坏主意了!”罗儿眨巴眨巴眼睛,“要是打别人坏主意都可以,要是又想着把我送走,我头个不答应!” “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去。”云鹤淡淡道。 罗儿笑道:“大哥哥,你要是嫌弃我是小丫头,那我扮成小书童跟着你去,好不好?” 248.寻上门 巴音醉卧在风月楼一间上房。 怀中粉裙朱唇艳丽的三五个姑娘们,有抚琴助兴,有舞动腰肢翩翩起舞,也有人靠在巴音怀中,不住地劝喝酒。巴音迷离半睁眼,香气扑鼻,早已经忘了身处何处,酒水送到口边,仰着脖子吞咽。 嘭。 门被粗暴的踹开。 这间风月楼的老鸨追赶上来,欲上前扯闹事的人,突然半空坠落一锭银子,老鸨身子方向一转,很顺溜的接住了那锭银子,不过,前头的公子跟小书童,已经进屋里头去了。 “公子,我这风月楼可不是你闹事的地方!快些出去,否则我可喊人了!”老鸨收起那锭子随后走进屋来。 云鹤不言语。 巴音酒量极好,刚刚那几杯酒对他就像是喝清水,眼见闹事的人是云鹤跟个小书童,巴音心中掠过无数计谋。刚推开怀中两位姑娘,准备从窗户溜走,被身后一把匕首抵在脖间一寸距离。 “跑哪去?”云鹤淡淡道。 巴音心里头打定主意,缓过神,佯装醉意,半眯着眼睛端详云鹤好半响,才恍然惊觉是云鹤,眼角余光惊恐的瞥着抵在脖间的匕首,温声道:“我还以为仇人找上门!没想到是自家兄弟,赶快……赶快这个放远些,刀剑不长眼!小心抹断我脖子。” 云鹤收回匕首,似笑非笑的看着巴音。 巴音寻思着逃走伎俩,又不能一直同云鹤大眼瞪小眼。视线注意到那边上站着那个细皮嫩肉的小书童,巴音一眼就知道那是个女娃娃。 正想调侃,视线下移,落在女娃娃脖间挂着的那块令牌,一沉! 巴音错愕,下意识问道:“一沉长老哪来的孙辈?” 云鹤扫视了一眼屋内的几位姑娘,几人纷纷退了出去。云鹤问道:“他躲在什么地方了?” 老鸨见他们相识,又怕闹出人命,出去的时候将门掩上,又喊了风月楼几个打手来看着门,里头一旦有太大的动静,就撞门进去,出了人命,便报官处理! 巴音移步坐到一处椅上,眼睛看向罗儿方向,用眼睛斜睨了眼云鹤,“她跟一沉长老什么关系?我问的还没回答!我凭啥先告诉?” 罗儿见他们议论到,便插话回答道:“老爷爷觉得我合眼缘,把这令牌送给我的。我现在说了,那你赶快回答大哥哥的问题!” 巴音感叹道:“身边有个女娃娃真好!改日我去哪也捡一个带身边。” 云鹤见巴音一直再浪费时间废话。唇角的笑意弧度深了几分。心中生出一计,提步朝着罗儿方向去,以背露给巴音方向。云鹤说道:“罗儿,别跟他废话!” “哦。”罗儿眼尖,叫道:“大哥哥,他跳窗户了!” 云鹤忙搂起罗儿,提步跟着巴音身后跃下,附近有他先前便安插好的眼线,为了防巴音跳窗逃走。眼线在跟踪,地下、墙上留有暗号。云鹤随着暗号标记的方向,加快了速度,几次跃身追逐。 罗儿攀着云鹤的脖颈,整个人都被云鹤搂抱怀中,风吹拂,有异性的气息,夹杂着一抹好闻的药香气息。罗儿闭着眼睛,聆听着风速在耳边飞掠过的感觉。 耐不住太长时间的沉默,罗儿先开口道:“大哥哥,我们追的上那个人吗?” “可以的。” “追上那个人,就可以找到那个长得像神仙似得人吗?”罗儿歪着脸,眼睛看着云鹤的侧颜脸颊,百无聊赖的转动眼珠子,等待着云鹤的回答。对于这个问题,云鹤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不一定。” 罗儿拧着眉头,“那他们要是联手打大哥哥,你能赢吗?” “不一定。” 罗儿点点头,紧蹙的眉头因脑中念头闪过,瞬间舒展,罗儿说道:“那个人好像很忌惮老爷爷给我的那块令牌。到时候他们要是联手打你,大哥哥你就把我当成挡箭牌,看他们还敢不敢!” 云鹤嗤笑,不屑回答罗儿这个问题。 穿过一片密林。 巴音出现在那座宅院门前,才惊觉身后竟然跟着几个。想了想,巴音快步往院内跑去。彼时,白城安正坐在榻上,捧着一本书展阅,窗外的光芒洒在他周身,在榻边拉出一道光影。 吱呀。 门被推开,发出一道呻吟声。 巴音出现在门外,颇有些狼狈之姿,作辑一拜,皱着眉头说道:“黑教主,属下将云鹤那些人给引来了!黑教主请快些离开此地!” 白城安挑眉,一双凤眼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他看着巴音,反倒让巴音不自在地跪到地上,犯错误孩子似的勾着头,不言不语。白城安说道:“出去反思七日,想想今日所作所为,如何露出破绽招来麻烦。” 巴音垂头丧气,“是,属下领命!”他最怕就是这种闭门思过,比挨几十板子都难受。 提步走了几步,巴音自己停下脚步,回头作辑看向白城安,不解道:“黑教主,不走吗?” 白城安闭目不言。 巴音知道白城安不想回答,自有他的用意。正想退下去,听得外头有动静,不一会,有人踹门进来。巴音蹙眉,在风月楼不敢动手,是忌惮招惹来江湖上的正派侠客。看到云鹤在外,巴音飞踹一脚,先发制人。 云鹤侧身避开,巴音招招击其要害,云鹤抱着罗儿,看似极轻松地躲避开巴音的攻击。 门外守着三个云鹤的手下。 那三人都是云鹤在白衣教的心腹,武功不俗。跟白城安硬拼,至少有三分把握能赢。 白城安一本书看完,合起顺手放到矮几上。 静观巴音攻击的手法越显得急躁,而云鹤则很稳,每一招都以巧妙身法避开。怀中没有抱着小书童,以攻势逼近巴音,三招足以转变局势,捉拿下巴音! 显然,云鹤在等待着什么。 白城安沉声道:“住手。” 巴音住了手,退到一旁。白城安看向云鹤,淡淡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云鹤放下罗儿,让人把她看着。巴音见二人有秘密之事要谈,主动退出了屋子,掩上门。 云鹤神色阴沉难堪:“你忍心她囚困在那种肮脏地方么?” 白城安冷笑:“硬抢?然后陪她亡命天涯?还是共赴黄泉?” 249.准备棺材 云鹤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你可真狠得了心!” 白城安收敛嘴角的冷笑,面上的神情淡漠,冷声道:“我替你们准备两副上等棺材。望平安归来!” 云鹤嗤笑,唇角的笑意逐渐化成一抹张狂笑意的弧度。 抬手指着白城安方向,云鹤眼眸之中染上暴怒的红意,“白城安!白城安……我恨不能剥了你的皮,让你一世痛不欲生!” 白城安长身玉立,神色淡漠如常。 并没有回答云鹤的话。他的狂躁,他的滔天怒意,白城安都收在眼中。云鹤最致命的弱点感情胜于理性。白城安当初看准了云鹤这一弱点,才敢赌上一把。反而是云鹤吃了一亏,竟没有半点长进! 白城安心下明白多说无益,抿唇静静看着云鹤。 半晌,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视。云鹤眼中汹汹怒意渐褪去,恢复往日的平静,提步扯开门,头也不回离开。 巴音待他们离开,才走了进来。 屋内一切如常,过分的平静。巴音原以为他们要打上一架才肯罢休,没想到这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静的巴音心里头反倒觉得不自在。见黑教主背对着他,负手身后,若有所思望着窗外,巴音退了出去。 那场熊熊大火,无数亲人丧生其中…… 许是经历过生死别离,白城安觉得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每当面对云鹤那般重情重义之辈,白城安会产生恍惚,究竟是什么样的立场,才是处世之道,独活?还是共死? 白城安提步走出了屋。 平顺镖局。 有杨尘子跟葵巷待着替他们调理,何千祥恢复的很快,完全看不出是在黄泉路上走过一遭的。平雨慧随着肚子逐渐大了,行动也不方便,常常躺在床上,被何千祥宠溺的伺候着,总抱怨躺在床上吃饱了喝足了又睡,变得像猪。 苏三媛在平顺镖局坐了好久,久得忘了此趟来的目的。 待被葵巷送出平顺镖局,登上马车才恍然想起此趟来想要打听的事。静坐在马车内,掀开纱窗,看着平顺镖局那边方向,平雨慧久违的幸福笑容,何千祥也恢复了往日的英姿飒爽,一切又是好的开始! “走吧!”苏三媛出声道。 一匹马飞掠过,挡在马车前。 车夫出声道:“你是何人?” 那匹骏马之上的人是个满头白发,外貌年老的侠客,江湖外号白头老。也是那一晚挡住苏禾、夜离他们去路的江湖侠客中的一员。面对车夫的质问,白头老没有吭声,歪着头,直勾勾看着车帘遮挡的地方。 “里头坐着何人?”白头老猜忌那一夜坐在马车内的就是苏禾的妹妹,苏三媛。苏府的嫡大小姐。众人碍于她是苏尚书的千金,担心不慎惹到朝廷上哪一方势利,不敢轻举妄动。 白头老因为年迈,又没有太大的本事,在江湖上,久不见名声。如今逮到机会,只想趁机立立威风。因而挡在马车前,气势汹汹! 车夫说道:“苏府嫡大小姐!” 白头老点点头,说道:“那刚好,我寻得正是此人!” 车夫听了愣住。光天化日下,一个老翁上来抢人?车夫迟疑了几秒,皱眉低喝道:“去去,我这没时间跟你瞎扯,还不快走开!” 苏三媛听出外头的声音,跟那一夜遇见的那一行人之中的一人有几分相似。心中斟酌了一番,掀开纱窗朝外头看去,这条街巷没什么人行走,要有也不过是一两个寻常百姓,或是摊贩。 喊来也没什么作用。 苏三媛心一沉,掀开帘子,问那个白头老道:“有什么事?” 白头老上下打量苏三媛,扬了扬马鞭子,说道:“你就是那个苏府嫡大小姐?”见苏三媛应了一声,白头老又问道:“那晚你跟你大哥出去,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我是来找你寻仇的。” 苏三媛想了想,说道:“恐怕这位英雄认错人了吧?我大哥怎么会带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去外头?” 见对面白头老在犹豫,苏三媛心想刚刚对方那一袭话应该是试探。如此见白头老露出犹豫之色,苏三媛反倒心安了几分,继续扯谎道:“更何况按英雄所说,大哥带我出去时已是晚上。我一个闺阁姑娘,再怎么不守规矩,也不至于夜半跟着大哥去胡闹吧?” 白头老一直在留意苏三媛说话时候的神情举止。苏三媛倒是猜对了一半,白头老听到人传那晚马车内是苏府大小姐之时,心中不大相信,再加之这个消息也不知道先从谁口中传出来,江湖那些侠客才没有胆量轻举妄动。 “胡说!分明那一晚我就看到是你!”白头老心生一计,声音震如洪钟。 苏三媛跟车夫也被他突然一喝,吓了一跳。 白头老半眯着眼睛,心里头的那份猜忌又突然加深了几分。苏三媛很快反应过来,笑了几声,说道:“我今日才出府,你如何能在晚上看到我的真容?恐怕是亏心事做太多,遭了报应!” 一阵鼓掌声响起。 众人朝那边方向看去。只看见一行五六个文人侠客,缓步朝着这边走来。为首鼓掌之人是个雍容华贵的俊美男子。苏三媛朝着那头看去,便看到郕王朱祁钰唇角噙着笑意,温柔的目光回视她。 这样一个男子,无论出现在何处,周身总会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之势,令人无法忽略。 白头老认得郕王,前几日在盟主那儿曾见到郕王跟另一位长相颇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坐在那喝茶。暗中有人告知,一人是郕王,而另外一人则是当朝皇上。因今日白衣教谋反之事,愈演愈烈,江湖侠客人人视白衣教为眼中钉。 “郕王。”白头老作辑一拜。 朱祁钰对眼前这人没有印象,嘴角的笑意却并未因此人陌生而淡却。微笑的弧度,让人看着舒服,又莫名的受到威压。朱祁钰笑语道:“怎么你一个江湖人,反倒跟闺阁姑娘过不去?” “……不敢。” “我看你刚刚倒是挺敢的!”朱祁钰笑道。 250.遇强则强 众文人雅士见白头老离去,又见郕王帮着那马车的姑娘,便都识趣的退了。 隐到远处,有人私下笑语道:“那姑娘好大的福气,能得郕王另眼相待!” 众人嗤笑,那人不解请教,众人便将那苏三媛跟郕王往日之事,及街巷里听到的一些流言告知。刚刚开口那人面上尴尬,心想道苏二小姐居然抢了长姐的夫君,让人着实有些无法理解。 待要开口骂,又觉得身份不合适,只得抿唇跟着众人快步离去。 苏三媛见是郕王,按规矩给他施礼,淡淡道:“郕王没事的话,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朱祁钰缓缓颌首:“去吧。” 苏三媛放下车帘,缩坐回车内,车夫则驱车离开。 二更时分。 明月高照,几片薄云随风飘远,苍穹星辰闪耀。 一片林子之中,两抹身影缠打,兵器对抗,发出轻颤鸣声。地上所踩着的地方,身陷脚印,两人以内力相击,势均力敌之攻势,使得两人倒退好几步远。周围有几人手持火把,多是那一方势力,而这一边,眼冒幽光,面容严峻冷笑的李熊田,手一挥,将一柄大刀刺入边上树干。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李熊田冷声道。 李沧海眉梢眼角染上笑意,声音沙哑:“李熊田,还是当年那头畜生呐!一点都没变化。” 李熊田眼眸之中的冷意更深。 许久,李熊田从身上取出一条铁鞭,这些年走遍江湖,寻了特殊材质打造而成的一条铁鞭。挥动鞭子甩了地上,尘土飞扬,他的眼眸之中恨意愈深,喝骂道:“当年那桩事,究竟谁是畜生,苍天有眼!” “你生来畜生眼,还怕别人骂么?”李沧海笑语。 众人捏着一把冷汗,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骂。唯恐一会突然爆发的怒意波及他们众人,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往后缩了好几步。 在这边气氛紧张激烈之时,没有留意到有人从昏暗之地,悄悄溜了过去。两人的身影轻巧快如闪电,在众人察觉看过去之时,那边早已经没有半点动静,众人只道是飞禽蛇鼠,不予太多的理会。 待穿过那片危险之地。夜离才打了火折子,点燃了一只蜡烛。 在一处长满草藤,以石块虚掩的地方,两人停下脚步。绕了几圈,观察没有异样,才小心翼翼掀开草藤,从石缝处侧身走了进去。山洞两旁壁上自动燃起灯,甬道狭长一直通往到尽头是一面墙,再没有其它出口。 夜离左右敲了敲,说道:“这个地方,一定藏着那具尸体。” 苏禾颌首,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地上一处凸出的雕花石块上。上前,用手转动一圈。耳边传来石块被推移开的声音。夜离面前的那堵墙,打开的一条通往里头的道路,门刚打开,里头扑面一股阴凉气息。 两人被眼前一幕震惊到了。 一具女尸被钉在棺材上,腐烂的尸身散发出阵阵恶臭,符咒有贴在墙上,也有贴在地上、棺材边上。以一种阵法的形式,将棺材围困其中。 “够狠毒!”苏禾抿唇,有深深恐惧萦绕心中。死后还得不到解脱,这是有多大的恨,才能这么折磨! 夜离摇头,半真半假说道:“怪不得,李熊田过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逍遥。” 苏禾斜睨他一眼,“打算怎么做?” 夜离耸了耸肩,说道:“你我不擅长这符咒,贸然闯入招惹鬼神,都讨不得好处!” 再看了眼那具腐臭难闻的女尸,夜离更嫌弃,下意识想要把手上脏东西都给擦掉。反应过来后,看到手中空无一物,夜离的心才松落了几分,颓废道:“这鬼东西,我绝不会碰的!” 当初李熊田为了训练夜离的胆量,曾刻意挖了一处坟地,让夜离躺在一具腐烂不成样子的尸体边上睡一夜。后来,又将那具不知道谁家祖宗的腐烂尸体,用火烤熟了,用了一些特制的药粉除掉尸肉上的毒,强逼着夜离吃下去…… 李熊田有强迫症,当时一块块硬逼着夜离都吃完。 苏禾比夜离晚跟着李熊田,遭遇的事情,比夜离少一些。噩梦没有夜离经历的多。苏禾沉默了许久,出声道:“必须把这具尸体带走!” 夜离不吭声。 苏禾将附近几处符咒撕毁,随后褪下身上的袍子,用袍子将那具尸体包裹缠绕,看了眼一眼走神的夜离,苏禾说道:“走!” 夜离提步追上苏禾的脚步,嗅到那股恶臭,脚下的步子放慢隔了一小段距离。 出了山洞,外头下起了雨。 远处,一抹高大身影,浑身是血,朝着这头山洞走来。脚下踉跄跌在淤泥之中,鲜血混合雨水之中,染成浑浊污秽的血水。那抹高大身影走不动,满身伤口被雨水冲洗,阵阵锥心之痛,那抹高大身影眉头紧蹙,爬到甬道中,黑夜里他那双散发幽光的眸子,疲惫地闭目养神。 甬道两旁的灯亮起,尽头处是死路。 李沧海散出消息告诉他,此地有他娘亲的尸体将他引诱来的。如今好不容易甩到李沧海,来到此地,看到死路,李熊田心中燃烧汹汹怒意。一股怨气下不去,闷声咳了一大口血。 刚刚还提不上劲,因这一口血水喷出,身子反倒舒服了点。呆坐了半天,李熊田用手支撑着墙壁起身,提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靠近。脚下踉跄了几步,李熊田再没支撑住平衡,重重的摔在地上。 冒着幽光的那双犀利眼眸,紧盯着地上凸起的那雕花石块。 苏禾跟夜离二人守在外头,早已经留意到李熊田在洞内的一举一动。 李熊田是个遇强则强之人,眼下虽受了重伤,苏禾跟夜离二人自幼被他调教,知道此人行为之古怪,是个极为狡猾乖戾之人。夜离想赌一把上去跟对方硬拼,将他杀了,被苏禾强扯住手制止。 苏禾道:“再等等看!我想知道一件事!否则轻易动手只会让我们二人栽在他手上。” 251.盟主的噩梦 听到苏禾的话,夜离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眼山洞方向,李熊田能爬到这里,种种现象确实有些古怪反常! 再等等! 夜离心中不断告诫自身耐下性子,成败就在今夜。 果然,过了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山洞内刚刚显得狼狈奄奄一息之人,服用了一粒药丸之后,整个人恢复平日的精力面貌,从地上站起,先是环顾了眼四周围,见无异常,才将地上那凸起的石块扭动。 咔嚓——李熊田看到恐怕这一生也无法忘怀的画面。幽暗的密室内贴满符咒,一副棺材,显然其中那具尸体被人刚劫走不久。这画面,曾在他这些年梦里头无数次出现。当年,李沧海将他带到这里,看到这间密室,看到棺材被镇压的娘亲尸首,之后又被李沧海打昏送走。 这些年,李熊田一直在寻找这间密室。 “啊!”李熊田情绪崩溃,咆哮。 伏在外头的苏禾跟夜离心头一紧,倒抽了一口凉气。幽暗地方,有十余人手高举火把,跟着李沧海身后,朝着这边赶来。李沧海身上同样受了重伤,借着火把的光,能看清他脸色苍白无血色。 “围住这!” 李沧海喘着气,大喝命令道。 带来的人都在下一秒行动,极快的将山洞周围的位置全部围住。火把一点点蔓延成扇形,由远处看这里倒像是一场火灾。李沧海带来的人中有几人带了弓弩,伏在一排,等待着给出来的李熊田猝不及防的一击。 洞内的李熊田早听见外头的一举一动。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暗室的每一处角落,他不甘心也不愿意相信,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居然扑了空!李熊田看着那处棺材,看着满地的符纸,提步上前,抓狂的将所有的符纸都撕烂! 棺木在他一掌内力下,震成粉碎。 砰的一声巨响传出外头。众人不知道是里头棺木震成碎块,皆是一惊!李沧海唯恐李熊田暗寻小道溜走,忙下令让人放火用烟熏进洞内,弓箭手随时准备攻击出洞之人。 阴暗中。 苏禾跟夜离相视一眼,隐隐感觉这一夜李熊田将命丧此处。 “死了倒好,要是没死,我把这具尸体切成碎块喂他吃。”夜离瞳孔缩紧,满脸的怒意与不甘。视线瞥了眼那具被苏禾用外袍包裹,发出阵阵恶臭的死尸。湿润的气息夹杂着恶臭,更是一种令人窒息崩溃的感觉。 很难想象,夜离是以什么样的感情居然待在这种恶臭之地这么长时间! 苏禾觉得夜离今夜与往常的,像是换了一个人。眼发红,抿唇不悦,注意力集中在前方。那双往日风流惯了的眸子,今日专注认真!苏禾的视线由夜离转到那边的山洞,他对李熊田的恨意绝不会比夜离少几分! 这些年,苏禾常常梦到手刃此贼!让此贼痛不欲生的跪到地上! 烟不断熏进洞内。李熊田愤怒更盛,提步朝着洞出口跑去。洞**外头,熊熊大火正燃烧着。李熊田脚下的步子一滞,烟熏得他半睁着眼,看到的范围定格在外头那指挥众人行动的李沧海身上! 突地,洞内的声音传出,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喊声,一道高大壮实的人影跃出。 弓箭手时刻准备,一听见,一排弓箭齐发。 嗖嗖—— 李熊田猝不及防,左肩中一箭,腹部中了一箭。 “她到底被你藏到何地了!”李熊田恨不得上前将李沧海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李沧海执剑举起,摆出作战姿态,轻蔑淡写的说道:“我将消息放出,江湖何人来盗,与我何干?若怪,只能怪你是畜生!天地所不能容忍!” 话语刚落,天上适时响起一道响雷,伴随着一道闪电。 李熊田拍掌大笑,双眸之间溢出狠戾之色,说道:“为天地所不能容又如何?”话音落下,折断身上那两处箭,脚下一跃,朝着李沧海发动进攻。周围李沧海的手下神经紧绷,弓箭手时刻留意,不敢妄自动手,唯恐伤了盟主。 就在二人打的难分高低之际。 夜离翻身就地将那外袍包裹着的那具女尸抓起,全力抛了过去,大喊道:“李熊田,你要找的尸体在这!” 李熊田一滞,侧头看去的空隙,被李沧海一剑刺入胸口。 李熊田用手握住李沧海的剑,掌中蕴藏内力,生生将那柄剑折断,也不顾拔出没入胸口的剑刃,李熊田跃身,双手将那外袍包裹着的一具尸体抱住,随后小心翼翼将外袍揭开,看清里头那具腐臭的尸体,李熊田痛苦地紧抱住尸体大哭。 李沧海摆了暗号。 众弓箭手立刻发箭。听到风声之中传来危机,李熊田不躲不闪,尽全力护住怀中女尸不受任何伤害,所有的几箭都命中在李熊田身上,就连射歪向女尸的箭,也都被李熊田抬手稳握住。 所有人都不解,这一刻疯狂了一世的李熊田,为何在这一刻,选择了默默承受…… 等了许久,所有人都听不到李熊田的气息存在。李熊田还保持着存活前的那个姿态,静静地护住那具尸体。箭将他射成刺猬,他脸上却诡异的浮现一抹很浅的笑容。 被江湖所有人所不齿的吃人狂魔,就这样死去了。 李沧海静静看着那个方向好长时间。 隔了一会,李沧海从手下那夺过火把,亲手点燃李熊田,又取了一瓶特制的油倒在李熊田及那具尸体,熊熊大火瞬间将李熊田与他拼命护在怀中的女尸燃烧成灰烬。李沧海脚下踉跄一步,身子失去支撑力,昏睡过去。 所有的手下一惊,忙上前将盟主搀扶起带走。 苏禾跟夜离看到烧成灰烬的那处地方,待了一会,才提步离开,一路无言。 李沧海做了场梦。 那一年,他们娘亲在同一天分别诞生了他们二人。父亲是个信奉外道邪神之人,自从李熊田诞生后,原来受尽宠爱的母亲,地位一点点受到威胁。直到有一日,李熊田在屋内说:父亲,昨夜我梦到天神降旨,不允许咱们家有两位正房,否则将会发生灾难! 那时候,李沧海站在屋外,亲耳听到父亲的声音:那就把熊儿娘亲留下,另一个杀了就是! 这场梦,萦绕在他心尖,成了无法磨灭的噩梦。 一条白绫悬挂在屋梁上,朝夕相伴的温柔身影逐渐僵硬。所有人都以为,李侍郎的正房夫人想不开自裁,没有人知道,这竟会是一个八岁孩童荒缪的噩梦,联手李侍郎愚昧不可一世的威逼利诱造作的。 这一夜,李沧海眼角泪水浸湿枕帕。 252.争吵 晨起,苏三媛照着往日一般,去给苏直请安。 自从杨氏暗中三番两次告诫苏直朝廷之事勿多插手,苏直初始责骂杨氏妇道人家干预朝政。日子久了,苏直也看明白了两方统治内部的争斗不是他一个外臣能干预的。纵使看出孙太后等人背后策划之事,他也不无法陷苏常悦不管。 当装聋作哑的局外人日子久了,反倒在朝廷的位置更稳固,那一方势力都未曾设计于他。 书房静悄悄的。 苏直今日让书童捧着书念,他斜倚着靠在榻上,玩弄笼子之中的画眉鸟。 苏三媛走进去的时候,苏直抬眸看了苏三媛一眼:“媛儿啊,对以后找个什么夫君,可有打算好?”说话间,低垂视线,继续玩弄着玩弄着那笼中画眉鸟。 “没有。”苏三媛犹豫了一会,心中那句我想不嫁人的话未曾说出口。就听到苏直说道:“我安排允儿替你嫁给彦哥儿,还他们沈宅一个情。自今以后,再容不得你胡闹了。有什么心事,现在都说出来听听。” 苏三媛早听景花说起这桩事,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这几日,苏直常常同苏允在书房内闲谈。送茶的婢女听苏允说:姐姐心中有人,才会对爹你挑选的亲事,万般不遂意。明面上是我们对不起她,可私下里,允儿多次看到姐姐跟其他男子待在一块。也因此气不过,跟姐姐闹翻! 恰巧那送茶的婢女从前受到过景花的照顾,特意将此事告知景花,景花便将此事转述给她听。苏三媛没料想到,苏直竟这般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这桩事。想到白城安,想到未来的路,苏三媛沉默了片刻,跪到地上。 苏直挑眉,看了眼苏三媛:“有话就说。” 苏三媛说道:“两次订婚都连累到爹受人指责,媛儿的意思,是想要等到合适的人出现再嫁,否则终身不嫁!” 苏直面无表情:“什么才是合适的人?” 苏三媛想了想,又不能说出白城安,又一时嘴笨不知怎么回答。说太过了,容易惹怒苏直。说太轻了,又不能说服苏直。 更何况,此时也不知道苏直这番话是不是试探。 苏直放笼子在矮几上,站起身,背手身后,走过来将苏三媛从地上拉起来,语重心长说道:“自古以来,都没有先例允许闺阁女子跟男子私定终身。姑娘家年龄到了,该嫁人的,想迎娶的,都要名正言顺,八抬大轿进门。我们苏府不是寻常百姓,切勿做那些伤风败德之事!” 顿了顿,苏直眼眸冷厉几分,“媛儿,你可听懂了?” 苏三媛应了一声,心中暗自庆幸刚刚没有回答苏直合适人选的标准。那番话,如今看来就是挖了处大坑,等待着她跳入陷阱。 苏直上下打量苏三媛的脸庞。 这个闺女是他最宠爱的闺女,一生却坎坷,两次婚事都遭遇不幸。头一次郕王之事,悦儿抢了她的未婚夫婿,如今想来,当时若允诺媛儿同悦儿都嫁给郕王,媛儿也不愿遭受这么多的事。 想到如今的朝政,当初要是嫁两女给郕王,恐怕在朝堂上,更难置身事外。 苏允跟苏禾都侯在书房外头。苏允久久未见书房里头传来雷霆怒意,心里愤恨的牙痒痒。苏禾面上神情淡漠,经历了李熊田之事,他的心中无悲无喜。江湖上,更大的一张网将向苏府扑来。没有李熊田的庇护,李沧海的实力爪牙,也将会很快的查清楚当年的那个小女娃是何人。 回廊下,杨氏亲手端着熬制的鱼汤。朝着这边走来。看到两兄妹似陌生人,不言不语。边上的随从也显得拘束的站在。再看向书房,杨氏料想又该是苏允在老爷那说了什么,正等着看苏三媛笑话。 提步走来,正巧撞见苏三媛从书房走出来。 “老爷。”杨氏绕过苏三媛,朝着书房进去。 苏直看到是杨氏,颌首不语。深沉的目光随着苏三媛的背影远去。 苏三媛看到苏禾:“大哥,爹喊你进去。” 苏禾说道:“没为难你?” 苏三媛看了眼苏允,淡淡道:“训了几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院子去。” “真不知道你哪里好了?”苏允说道。 苏三媛脚步扫停,看了眼苏允,说道:“允儿,就算我们姐妹情谊已尽,也不需要赶尽杀绝!” “不敢!”苏允唇角噙着笑意,“劝姐姐少做点亏心事,否则别怪妹妹老实。” 元姨娘走过来,正巧听见两姐妹争吵。佯装没见到,绕过二人,朝着书房走了进去。 苏允笑道:“你看看她,不过是个姨娘,倒会耀武扬威了!没把我们这些主子当回事。不是爹宠着大哥,谁愿意让她三分?以前窘迫时,哪个下人把她放到眼中?” “你会这么说,看来你是忘了你曾经了。”苏三媛板着身子,目光冷冷地迎上苏允的视线:“当初被人欺负,说护着你的?如果不是你姐姐,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趾高气扬骂人?恐怕早已经是青楼里头,不知名的哪位姑娘!” 苏允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你说什么?” 这些年,她们姐妹从不提苏允被人拐到青楼的那桩事。虽然没发生什么事,一旦传出去,还是会对苏允的名誉造成威胁。 苏三媛也是怒了。原主这些年为了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去救苏允,便千方百计对苏允好,弥补愧疚。苏允倒好,得了便宜,自始至终都不念情谊。 “后来救你的是什么人?这些年对你好的又是什么人?”苏三媛喝道:“苏允,我是你姐姐!你亲姐姐!你这样对待一个对你掏心掏肺的亲人,难道你不觉得愧疚吗?” 苏允冷哼:“你不配!” “你真够白眼狼的。”苏三媛收回视线,提步就走。 苏允视线紧盯着苏三媛的背影,嘴里呢喃道:你不配!你永远也不配!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我一定要让尝尝当年我被带走时有多无助,多害怕! 秀林见两位主子,一走一留,秀林提步上前:“小姐,老爷让你进书房。” 苏允沉默了一会,脸上浮现往日常见的那抹乖巧温驯的甜美笑容。 253.赎罗儿 “云鹤那边,事情进展的如何?”白城安问道。 此时身边只有杨褐一人跟随着。杨褐听巴音讲过近期云鹤那边的消息,也时常留意那边的动静。见问,杨褐出声道:“这几日未见行动。” “怎么回事?”云鹤既然有心要救琴音,绝不会拖延时间。已经五日过去了,这不像云鹤的行事作风。 杨褐见白城安正在很认真地挑选着棺木,像是漫不经心的疑问。 沉吟了片刻,杨褐猜测道:“应该是他身边那个小丫头的缘故。巴音讲过,这几日,那个叫罗儿的小丫头,不肯离开云鹤,闹得云鹤没办法只随她胡闹。这五日来,云鹤陪罗儿逛街各处游玩,买各种好吃的给罗儿。应该是云鹤要给那个罗儿的小丫头最后的补偿。” 白城安没有应答。 指了两处棺木,对远处忙着招待其他人的店家喊了一声,“这棺材先预备下,这是订金。” 一听到订金,店家对那边的客人说了几句,忙提步走来,接过白城安手中的银两。看了眼白城安指的两处棺木,返身提笔写了张单据,将那张单子递给白城安,“这位公子爷可收好了,我们这店多是认票不认人。” “恩。” 离开棺材铺子。面前的巷子直走,通往的那条热闹的街巷跟此地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白城安站了一会。抬头朝着苏府的方向望了一眼。这处巷子绕几条巷子,就能走到苏府附近。杨褐早听说过黑教主跟苏府的一位小姐有暧昧,如今苏府上下成婚、定亲的,也只剩下三小姐苏允。 近来正巧有关于苏允的传闻,杨褐想了想,出声道:“黑教主,苏大小姐的婚事被取消,现在沈宅那位沈彦改成娶三小姐。要不要属下去做些什么事?” 白城安蹙眉:“做什么事?” 杨褐抬手,刮了刮鼻子,讪讪的说道:“其实,那三小姐也不错,要是让她就这么嫁给沈彦,属下倒觉得很可惜!” “不用插手。”白城安收回视线,提步离开。 另一头,热闹的街巷,满目琳琅玉器珠宝的铺子,各色绫罗绸缎铺子,色香味俱全极难预约到的酒楼,有趣的说书先生,戏台上唱戏的戏子……这几日,罗儿见识了生平许多从未尝试过,从未见过的趣事。 云鹤面上的笑颜,不增不减。 这是云鹤陪她玩的第五日。罗儿在街边的一处小摊位停下脚步,蹲在地上看着古玩字画,见边上一双靴子,一身长衫,直着身板高大身形的云鹤站在她身旁陪伴着,罗儿伸手扯了扯云鹤袖子,扬起一脸笑意,“大哥哥,你要是走了,还会不会回来呢?” 云鹤没料想到罗儿会这么问。 沉吟了片刻,云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面对沉默,罗儿从来都有办法让云鹤开口说话。可这一次,罗儿有些不想刨根究底追问下去。 罗儿咬了咬下唇,说道:“大哥哥,如果罗儿也被人抓了,你会不会回来救罗儿呢?” 云鹤大手拍了拍罗儿的头,那双原本没有情绪的眼眸浸出一丝温柔,笑容浅淡,说道:“抓你做什么?” 罗儿抱住云鹤的手,起身头倚靠着云鹤手臂:“大哥哥,我舍不得你,带我一起去嘛。要不然丢下我,要是被人抓去卖了,以后大哥哥就找不到罗儿这么聪明伶俐,可爱调皮的小婢女了!” 云鹤卸开罗儿的手,淡淡道:“还想去什么地方玩?” 罗儿鼓了鼓腮帮子,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云鹤,想了一想,张开手臂,笑语道:“大哥哥背我。” 云鹤依言,蹲下身,将后背向着罗儿,将她托起,看着前方的路,云鹤说道:“以后跟着一沉长老,切记,不可太过分调皮!还有那里一个叫媚三娘的人,你不能私下跟她呆在一起。” “喔。”罗儿窝着云鹤肩上,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他一缕漏梳的长发。 “他们对你好,都不能太过相信。” 伏在云鹤背上,听到的声音沉沉的。罗儿觉得心都要醉了,往日最喜欢云鹤的声音了,一听到他的声音,在悲伤的事情都能忘怀。罗儿脸颊往云鹤肩上搓揉,抬起头见肩那位置的布料折皱,又用小手将那位置抚平。 “大哥哥,以后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恩。” “大哥哥,以后没有银两买好吃的,买好看的衣服,买喜欢的东西。可怎么办呀?” “一沉长老既然愿意认你当孙女,自然不会吝啬小财。我也会留一些给你。” 眼看着上回去的那处宅院越来越近。 罗儿不舍,紧紧抱住云鹤,“大哥哥,我一会肯定会哭的。而且哭起来的样子很丑,一点也不可爱伶俐,到时候老爷爷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等大哥哥一走,老爷爷就提着我的衣领,把我丢出去当乞丐?” 云鹤嗤笑。 这种问题发生的可能性太低,几乎不可能发生。一沉长老愿意将令牌赠送给罗儿,那就绝不会是随随便便的一句客套话。 “大哥哥,那个姐姐,会不会像我这么乖巧伶俐呀?”罗儿歪着头,咬着下唇忍着眼泪,“到时候那个姐姐要是不听话,你就把那个姐姐送给老爷爷,来把我赎走,好不好?” 琴音……恐怕永远也不会喜欢他! 云鹤明白,奈何心中不甘,舍不得就此放下。就算要放下,也是将她救出来之后,洒洒脱脱的随她决定。 脚下的步子停住,眼前就是那座宅院了。 云鹤将罗儿放下,上门敲了敲。 一沉长老从里头将门拉开,看到云鹤带着罗儿到来,罗儿眼眶通红,一沉长老瞬间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会好好照顾罗儿这个孙女。”一沉长老出声道。 云鹤沉吟片刻,说道:“这小丫头贪吃好玩,望一沉长老对她别太过吝啬。” 一沉长老闻声一笑。瞅了眼罗儿。从未见过何人告状他吝啬,倒只有这个小丫头往后敢花他的银两,还提前告他吝啬。 罗儿看云鹤真的要走了,提步扑进他怀中,“大哥哥,要是那个姐姐不听话,你一定要回来赎我的!” 254.一巴掌 清香身子斜靠着窗台边,手指玩弄着几枚铜钱。 闺房内玫瑰花香弥漫。帷幔被窗外的风吹拂飘动,一床被褥笼罩着阳光的暖意。边上架着一件长袍,还透着夜离的气息。 清香抿唇,良久的失神。 隔了好一会儿,清香推开门,让看守门外的婢女进来:“夜离去了哪些地方?你可知道?” 婢女说道:“都在苏府,未曾离开过。” 清香冷笑一声,随手一扬,几枚铜币脱手,深入墙中几寸。愤恨道:“天天同他讲,那闺阁姑娘与他命中犯冲,死活不信!我真恨不能亲手杀了她们!” 婢女退了出去。 清香缓了气息,随手取了一支簪子,将满头披落及肩的乌发随意挽成髻,用了胭脂妆饰补上几分艳丽姿色,对着梳妆镜细致瞧了一番,欣长妩媚的身形,芊芊细腰不堪一握,含笑间,能令百花黯然失色。 在苏府外头徘徊,直到角门处,夜离的身形出现。 夜离唇角洋溢一抹笑意,桃花眼中,透着细腻的情绪流溢:“我的香儿想情郎了?” 清香抬手送了一巴掌,将夜离瞬间打蒙了,瞪着眼睛。清香一下扑入夜离怀中,撒娇地靠近他的肩窝,对他的下巴送上一吻,娇嗔道:“十五天没找我了,你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存在吗?” 夜离低垂视线,撞上清香盛满受伤的灵动水眸。一颗心小鹿乱撞,夜离尝试到美人蹙眉,百花黯淡的美好,顿时对她骂也不是,冷漠也不是。夜离摇摇头,哑声道:“这臭脾气也该改改了。” 苏三媛去找苏禾的路上,正巧撞见夜离匆忙出府的身形。 跟着他的脚步走到角门附近,看到外头那抹徘徊的娇影,苏三媛想回头离开已经晚了。两人卿卿我我的亲热,面视她这边方向的清香见她要走,轻轻推了推夜离胸膛,夜离朝着身后看来。 苏三媛停下脚步。 心想直接走人未免显得心虚,不如落落大方跟他们打完招呼,再假意出府寻人转悠一圈便回来。 苏三媛走近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外面说话,也不进到府里头喝杯茶吗?” 清香挑眉,含笑的看着她,眼眸中冷冷的。 夜离揽着清香的腰,笑语道:“她向来不喜欢热闹地方,就不带她进府了。” 苏三媛点点头:“那你们聊吧,我正要出去找一人说几句话。改日再聚!”不等他们说话,苏三媛提步就走。 走到很远的地方,苏三媛还能感觉到残留在身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目光。 不是夜离,那便是那位清香姑娘了! 此趟没有想到会阴差杨错的走出府,身上没有带银两,两手空空的闲逛在街巷上,左右两边小贩烤制的食物香气扑鼻。正值午饭时辰,各大酒肆、面馆生意红火,苏三媛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正想着那边夜离跟清香该差不多了。苏三媛停下脚步,返身朝着回去的路走去,脚下没有留意,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感觉到奇怪,苏三媛抬起头,就看到一双黑靴,穿着华贵的男子站在身前,含笑的看着她。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将她先一步,从地上拉起。 苏三媛侧眸,看到侧边站着何千祥。而面前的华贵男子,从始至终都挂着深意的笑容。 “苏姑娘,我们许久未见了。” 苏三媛想到跟这华贵男子的三次见面,加这一次两次在他面前出糗。一次安和郡主所骑的那匹马差点踩踏到她,亏得这人出手相救,也算得上半个恩人。 “恩,谢过公子先前救命之恩。”苏三媛侧目感受到何千祥虽与往日见面没有异常,可那双眼睛透出的冷意,足以冻结。先前这人还到过平顺镖局…… 苏三媛想了想,说道:“我跟他还有事,先行一步。” 华贵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眸光似不经意扫过何千祥面庞。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对视,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苏三媛唯恐发生什么突变,忙伸手急急推着何千祥一道离开。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雨慧呢?” 何千祥神情缓和了几分,说道:“她正休息,这几日醒来嚷着无趣,你有空可以多去平顺镖局走走。” 想到难得逃出那牢笼,到处走走散散心。苏三媛答应道:“恩,正巧没什么事,顺道一起过去。” 何千祥斟酌了一会儿,说道:“刚刚那人,你很熟悉?” “不熟。再这一次只见过三次面。” 何千祥皱眉看着苏三媛,语气凝重,“他,你最好离远点。别说白城安惹不起,整个白衣教都惹不起此人。” 苏三媛笑道:“这么厉害?难道有什么强大的背景吗?” 何千祥缓缓颌首,说道:“据江湖可靠的一些消息,此人有可能是,月楼的幕后操控者。” 月楼? 苏三媛沉默片刻,有些不敢置信,说道:“他可是朝廷的人,怎么可能会操控月楼这样庞大的杀手组织?别说有没有精力,皇帝肯定不能允许这样民间可怕的势力私下存在蔓延。” “你以为皇室中的那些人,不知道这样的势力存在?” 苏三媛看到平顺镖局近在眼前,便停止回答何千祥的问话,提步朝前走去:“真想快些见到雨慧。” 何千祥没有吭声。 进到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屋内。只见雨慧手轻轻抚着凸起的小腹,朝苏三媛看来,温柔地笑道:“阿媛,可算把你盼来了。成日关在屋内,我脑袋都快转不过弯来了。” 何千祥勾唇宠溺的笑着看平雨慧:“娘子傻了,还有为夫养着你。” 平雨慧娇嗔看了眼何千祥,笑骂道:“害不害臊呢?阿媛还在边上看着,教她下回都不敢来瞧我了,定要唯你是问!” “是是是。”何千祥一如既往的温柔:“你们聊会,我出去忙其它的事。” 何千祥对平雨慧讲完,侧头看着苏三媛:“别聊太长时间,她身子弱,累了就让她平躺睡会。” “安心去吧,绝不会虐待到你娘子的。”苏三媛笑道。 何千祥仍旧不放心,回头嘱咐平雨慧几句,才提步出去。 平雨慧目送着何千祥的身形消失在视线尽头,招手将苏三媛拉到床沿边坐下:“一个大男人,成日就知道唠叨,越来越不像从前那个不喑世事的师哥了。如今又是当夫君又是当爹娘伺候着我,叫人肉酸,阿媛你可别太见怪了?” 苏三媛笑着岔开话题跟平雨慧聊孩子、聊各种闲事,偶尔也会聊到一两句何千祥,平雨慧总是笑着说他各种不好的地方,却在外人听来特别甜蜜浪漫。苏三媛看着平雨慧,不由心想:嫁给爱情的人,生活总是度年如日一般吧? 255.以身相许 自从云鹤离开之后,罗儿总会在醒来很快的推开门,望着外头的空荡荡的庭院呆神。 一沉长老拄着拐杖,缓步走来。 听得脚步声,罗儿眼含泪,咬唇扑入一沉长老怀中大哭起来:“老爷爷,大哥哥真的不会回来找我了,真的不会回来了!” 一沉长老怜惜地拍着罗儿单薄小身板,“你很想见云鹤?” “恩。大哥哥是这个世上除了娘亲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罗儿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那时候我娘亲走了,他们就抢走我的家,还想把我轻易嫁人,我就逃走当乞丐四处流浪,后来遇见大哥哥,我才有地方待着,有漂亮的衣服穿着。” 罗儿哽咽哭道:“大哥哥说老爷爷没有亲人陪伴,我呆在这里,老爷爷一定会当我是亲孙女看待。可是我还是很想看看大哥哥去了什么地方?那个姐姐有没有不听大哥哥的话?大哥哥还会不会回来赎走我……” 罗儿越说越难受,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小身板大哭起来。 一沉长老抿唇,静静看着罗儿。他突然有几分好奇,罗儿的娘亲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将罗儿生的五官轮廓如此像她? 打算问话的一沉长老被身后传来的娇媚声音打断思绪:“这么可爱的女娃娃,是哪儿捡来的?”声源处,媚三娘款步走来。身后跟的那两名手下分别肩上扛着两昏迷不醒之人。 罗儿抬眸望向媚三娘等人。 不及罗儿答话,一沉长老先出声说道:“这是我失落在外的孙女罗儿,这几日夫人不在,未及时禀报。” 媚三娘唇角的笑意扯出的弧度加深,看着一脸正经沉闷的一沉长老。当初一沉长老何等威风厉害,还能从教主偶尔几句感慨声之中听出来。后来一沉长老因为心爱女子心甘情愿嫁给其他人,吐血昏迷了几日。 小姑娘寻找了,这一沉长老也算是了了一桩夙愿。 媚三娘笑道:“一沉长老客气了。我见这女娃娃可爱,往日让她多来我屋里坐坐,我给她调配几服药调理调理身子,以后练武也能比寻常人要更容易学通。” 一沉长老道:“那倒不必了。老夫已退隐江湖多年,不想再让后辈尝试江湖腥风血雨,这小丫头,老夫只希望她一生平安无事。”话一顿,眼眸沉了几分,“谁敢动她半个指头,老夫搭上这条命也要讨个公道。” 媚三娘听了笑,迟疑了半会说道:“一沉长老这话严重了,都是自家人,我怎会敢动她半个指头?” 一沉长老作辑一拜,“夫人有事就请回吧。” 媚三娘因听说一沉长老收养了一个云鹤送来的女娃娃,感到好奇,才专程绕路过来瞧瞧。如今人见着了,又见一沉长老对这女娃娃的态度,媚三娘决心暂时不会动这小女娃娃。 身后手下肩膀上的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睁开眼睛,察觉到身处何地,忙抬手锤着那扛她在肩膀上的男子,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眼角余光瞥见还有其他人,那十五六岁的姑娘大喊道:“好心人,求求你们救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手作刀状劈晕。 罗儿吓得缩到一沉长老身后,待她们那行人走远,罗儿才敢出声打听:“老爷爷,他们为什么扛着两个人在肩上?是要……拿去卖给人贩子吗?” 一沉长老沉吟片刻,淡淡道:“倒也不是。刚刚同我说话的那人,是这庄院的主人。她平生酷爱调制毒药,常常跟外面牙婆子买一两个小姑娘回来做试验。往后你遇见她,千万躲远点。” 罗儿有些同情那些被买回来做试验的姑娘,又想到自身的境况,同情心渐渐淡却。 “走,我带你去见云鹤一面。” 罗儿怔鄂,随即欢喜地拍掌,抱着一沉长老的手臂往外头跑,“老爷爷,我们快些走吧!” 一沉长老无奈一笑,这性子,怪不得云鹤不能继续带在身边。偶尔作伴消愁倒还好,到江湖上转悠几圈,太容易被仇家拐跑,江湖人哪有这么多的时间看顾一个小丫头。 今夜便开始行动,这一整日,云鹤都待在客栈休息。 窗外的天空黯淡无光,云鹤才睁开眼,穿戴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套行装,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 蝉鸣声在林间响起,消解了几分孤身行进的寂寞感。 茂盛的大树将大范围的月光遮挡住,树影巧妙地将穿行其中的一抹黑影遮掩护住。前方那一带,有两人提刀,戴着鬼怪面具,来回巡逻。洞两旁挂着的灯笼被风刮动,一摇一摆的晃动不止。 这是深夜,倒像是两抹鬼魅在前方来回飘荡。锋利的刀刃折射出阴寒气息,令人平白觉得是在闯黑白无常引路的地狱之门。 云鹤伏在草丛间,注意四周围很长一段时间。 将身上所携带的匕首藏好,云鹤罩上鬼怪面具,踏出草丛朝前走去:“奉教主之命,过来审问一名罪人!” 两人戒备瞪着云鹤:“可有凭证?” 云鹤佯装取出凭证要给他们,手抬起的瞬时间,两枚飞镖从他手中飞出,那两名手下如两座巨石,轰然倒落在地上。一路往黑洞深处走去,两边悬挂着灯笼,一切的环境熟悉而又陌生,两边的牢狱,透出腥臭难闻的气息,无数尖叫的声音。 这一路太过的顺利,云鹤唯恐周围有埋伏,想出去外头再看一眼。耳边听到一声熟悉的女音,念头掐断,几乎本能反应,云鹤奔着那个方向而去。抬头的一眼,让云鹤心痛如刀割。 琴音长发披萨,被铁链束缚囚困于石壁,奄奄一息的睁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没想到,竟是你第一个来救我。” 云鹤走上前,用早前准备好的开锁工具,将铁链锁头打开。一手揽住脱力跌入他怀中的琴音,只听得她喃喃低语:“云鹤,拿什么补偿你才合适……竟要让你陪我亡命天涯。” 环抱琴音入怀中,觉得琴音瘦了很多。身体重量轻盈的令他觉得手犹如触电,听到琴音那番话,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了几分:“我从来都是孤身行动,从此亡命天涯又有何惧?你真想补偿,那就以身相许嫁给我。” 琴音缩在他怀中,低声啜泣。 云鹤轻声叹息,提步朝着外头走去。 256.跳崖 这一路下来,没有遇见阻拦的势力。 黑洞越发的安静,他们二人越发觉得诡异。 这里是白衣教培育杀手的基地,绝不可能这么少的看守者。琴音有一段时间意识昏沉,没有精力同云鹤说话。云鹤抱着她行走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耳边回荡的水滴声、脚步声,隐隐混杂着微弱的气息。 除了他们二人的,还有其他人的…… 果然,就在这下一秒,埋伏在暗处的杀手,提刀朝着这边砍来!速度快的,只看到几道黑影飞掠过来,银光夹杂着肃冷的杀意气息!在这里,没有人同你开玩笑,也没有人会对你心慈手软。 经过长期训练的云鹤,在觉察到杀意的那一刻,已经拼尽平生所有的力气,花在逃命这一条计策上。身后的那几道黑影飞掠的速度,紧咬着身后。他们手中不时会抛出飞镖暗器袭击。 洞外,有几道火把逼近。 带着琴音逃出山洞,云鹤浑身已经受了两处伤,疼痛的感觉让云鹤倍加清楚的意识到此时所面临的险境。想活下去,唯有拼尽全力!从这里过去,一直前行有一处悬崖,或许可以带着琴音去赌一把! “不行就放下我,你走吧,我不会怪你的。”琴音低语道。 云鹤摇摇头:“愿意陪我赌一把么?” 琴音仰起脸庞,乌黑的眼眸含着一抹笑意,整张面庞霎时间,令天地都为之黯淡:“你愿意带我走,我还有什么不愿意?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陪你赌一把!” 云鹤勾唇一笑。 脚下的步伐,拼尽了他平生,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的全部力气,闯过了密林,险险躲开了众人的攻击,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存在的肢体疼痛感,此时就是一具已死之躯,只知道要达成最终的目的,活着到达那处悬崖! 崖边的风从低处带着一股阴凉气息往上涌。 周围一圈杀手呈扇形,零零碎碎分布各个角落。 一沉长老履行了承诺,带着罗儿赶来见云鹤一面。赶来的时候,只见云鹤拥着一位长发披散,柔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姑娘,站立在崖边,崖底涌上来的风,吹得他衣袍飒飒作响。 罗儿猛地甩开一沉长老的手,朝着那边奔去,“大哥哥!” 云鹤一滞,朝着声源处看去,不防一支暗箭射来。正中胸口,脚下踉跄,倒退着跌入崖底,云鹤拼尽全力喊道:“罗儿,别过来!” 耳边尽是风吹声。 琴音揪紧云鹤的衣襟,“后悔救我吗?” 云鹤睁开眼,浅笑着看向琴音,淡淡道:“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的。” 琴音不言语,闭目,一颗眼泪滑出眼眶,带着哭腔说道:“如果我们活下去,我愿意以身相许!” 话语落下的那一刻,琴音的脑中仍旧浮现的是白城安的身影。白袍少年骑在枣红色骏马上,弯弓搭箭,将一匹野鹿射死。所有人都在那一刻为他鼓掌,而他始终噙着淡漠的弧度,面无表情地扯了扯缰绳驱马离开。 这一幕,是当年,他们二人执行任务时碰见家乡闹饥荒,险要饿死路边的几人哭求时,白城安所做的。 “大哥哥!” 罗儿伏在悬崖边,望着底下,心比崖下吹上来的风还要觉得冰凉刺骨! 一沉长老拽住罗儿的后领,唯恐她坠落下去。周围的杀手见一沉长老取出一块教主给的令牌,都作辑一拜,退却下去。到了隐秘之处,才分别指派任务,要让几人下去崖底寻尸首。 “大哥哥,是不是……死了?”罗儿仰着脸颊,红着鼻子,可怜兮兮的望着一沉长老。 一沉长老沉默了许久,淡淡道:“命大的人,跳下去是不会有事的。” 罗儿从地上爬起身,小心翼翼退开到安全地方,说道:“老爷爷,我们下去寻大哥哥他们吧。” 一沉长老沉默,不太愿意插手这桩事。 罗儿想了想,走上前去看了看悬崖底下,“老爷爷,这还有其它下山崖的路吗?要是没有的话,就只能从这里爬下去了。”许久等不到一沉长老的回答声音,罗儿以为是没有下山的其他路,便挽了挽袖子,准备要从这里爬下去。 “站住!”一沉长老冷声呵斥。 罗儿吓了一跳,险些从崖上摔了下去,被一沉长老眼疾手快的拽住:“要下去找人,也不能是这么找法,你这种是叫找死!” “老爷爷……”罗儿像是个犯错的孩子,呆呆站着。 一沉长老叹息,“随我来吧。” 沿着一跳近路朝着崖底走去,一路陡坡,一沉长老的脚步却踩得很稳,不时回头看一眼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动步子的小丫头。想到那些人也会下山寻人,一沉长老便刻意的放慢脚步,陪着罗儿安全抵达山下,已经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周围的夜色借着月光,一切都笼罩在朦朦胧胧的浅黄色中。 清澈的水流动着,罗儿提着灯笼靠近,还能看到水中几尾大鱼随着水流游动而去。一眼望过去,寻不到半点人烟的踪迹。罗儿在前头每走一步,一沉长老便会提着灯笼跟上一步,始终护着罗儿身后,又不愿意替她寻人。 抬眸看了眼四周围,见这水流湍急,又看不到人烟气息。有么便是那些人先他们带走那二人,要么便被这水流冲走,或是躲到哪个角落藏身…… “恐怕已经死了。” 罗儿皱眉流眼泪,一直盯着一沉长老看,好久才出声说道:“那就算是死了,也应该还有尸体才对的。” 一沉长老没有答话。 罗儿想了想,强忍着眼泪问道:“老爷爷,是不是大哥哥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再也找不到一点点的肢体了?” 一沉长老想了想,隔了好久,才勉强“恩”了一声。 罗儿大哭起来,边哭边四周围转悠着,不断哭喊“大哥哥”,悲伤的声音,令憩息在树梢的鸟雀惊得扑腾翅膀远去。 躲在暗处的白衣教杀手,见待在一沉长老身旁的那小女娃哭得可怜,加之先前已经在这附近一带粗略找了一遍,并未寻到人。此时见一沉长老带着小女娃来,便无形中卖一沉长老面子,先退离了此地。 一沉长老抬头,淡淡朝着那边离去的众人身影看了眼。 257.活捉 一道闪电,在昏暗的夜空划过。 随后,一场倾盆大雨而知。路上的行人慌不择路,四散躲避。积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巷子远处撑伞缓缓行进的两人,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只见他们穿着华贵不俗,面色神情淡漠。 风夹带着雨水,迷乱了他们眼前的视线。 不一会便穿行过一片密林,来到昨日的事发之地。那处悬崖,望不见尽头,雾霭,吹来的风阴凉潮湿,将衣袍鼓动飒飒作响。 白城安眼中浮现哀伤,耳边淅淅沥沥的响声,除此之外,他似乎再也听不到其它。 巴音说了好几句话,听不到白城安的回答,便不再多言,撑着伞来回走动寻找了一番,忍不住又自言自语感伤道:“从这摔下去,不死也残。” 雨不知道下了多长时间。 似乎有过了一世纪之久。直到雨停了,天色陷入一天之中最昏暗时分。密林每一处角落都似乎藏有一头猛兽,等待着猎物,树摇摆,落叶坠落归根。隐约透着杀气,冰凉的剑锋在月光下,锋利异常。 “黑教主!”巴音惊呼。 好几道身形快如闪电袭来,他们皆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行动自如。在巴音看来,这几道突然杀出的,身手各个与他又得一拼,恐无力挡住这些人,巴音很想白城安能及时离开,以防更多的涌出,到时候他们逃无可逃! 白城安闪身,躲过几个逼来的攻击:“你们是何人?” 众黑衣人道:“教主下死令,靠近此处者,格杀勿论!” 巴音喝道:“放肆!他是杀戮教主,就算你们奉命在身,黑教主也有资格将你们灭口!” 众黑衣人一愣。其中一人呵斥道:“按教中规矩,杀了黑教主之人,可以担任下一任黑教主。杀了他,谁就能获得权力!不用继续待在这里死守黑洞,你们还不动手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明显情绪亢奋。 谁杀了他们,就可以在白衣教拥有一定的地位! “杀!”那人喊道。 “杀!”众人皆附和道。 巴音倒退,护在白城安身前,见气氛不利于他们,低声道:“黑教主你先走,属下垫后!” 白城安正思索着,眼角余光瞥见崖壁蔓延许多藤条,壁上插着一把匕首。 “敢陪我死一次吗?”白城安看着逐渐逼来的十余名杀手,这些人同他一样都是在黑洞中拼死活下来的,武功不会比他差多少,再加之刚刚那句利诱,他们已经摆出拼尽全力的架势。 这一战,恐怕必输无疑! 听到身后传来的清冷声音,巴音怔鄂,脚下瞬间发颤,尴尬笑着:“黑教主,你在开什么玩笑?属下最害怕摔死了。还是,还是……”后半句刺死说不出口。 白城安喝道:“闭眼!” 巴音被突然一喝,吓愣了神,下意识闭目。想到不对劲,想睁开眼睛已经晚了。周围架空悬落,空气逆流往上吹。巴音瞪大眼睛尖叫:“啊!老子不想摔成肉泥!啊——” 所有杀手皆是一愣。 没想到黑教主居然怯战轻生。很多人感到扫兴,更多人选择往崖下奔去,最起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领赏。 啊—— 巴音仍旧在尖叫,突然被一把力扯住,往上提,“抓住藤。”白城安奋力将巴音死沉的重量丢向一边。巴音下意识执行命令,手稳稳握住面前几条长藤,等稳住身子,巴音甚是吃惊的咂舌,“黑教主,我没死?” “很想死可以松手。”白城安淡淡道。 巴音垂低视线看了眼,心顿时悬到嗓子眼,呼了一口气,煞白脸色笑道:“属下跟着黑教主这些年,可真是刀山火海去了一趟都死不了的。区区一处山崖还想取我们性命,真是妄想!” 话音刚落,草藤咔嚓,断裂了几根,巴音沉重的身子往下坠落了一些距离,刚刚还在边上的黑教主,此时拉长的距离足够塞一两个人了。巴音额头冒冷汗,手紧拽着新的几根藤条,刚想爆几句粗口,眼角余光扫见一处洞穴。 “黑教主,这里有出口!”巴音说完,双足踩着崖壁一蹦,“属下先进去看看!” 白城安四周围扫视了一眼,见崖壁四周围除了巴音说的那一处,再没有其它的洞穴了。正猜测,底下巴音喊道:“黑教主,这里有火堆烧过的迹象,恐怕云鹤他们还活着!” 白城安双足踩着崖壁,双手抓握不断替换藤条,几个跃身,稳稳落在洞******那一众杀手寻找了一圈,也似上回那般,诡异的寻找不到坠崖那两人的踪迹。 “恐怕玄机在崖壁上!”有人说道。 众人神色阴郁。想到刚刚黑教主拉着他手下毅然决然跳落,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玄机。或者堂堂白衣教黑教主不战自败,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苏府。 “白衣教那边有消息传来。”夜离进屋说道。 苏禾正跟苏三媛二人坐在外间,闲谈一些闲事,听到夜离的声音,都朝着他望去。夜离刚刚以为是墨玉陪着苏禾正说话,进来看清是苏三媛,迟疑了几秒,夜离才说道:“琴音被云鹤救走,白城安去那边寻找,被那些人盯上。” 苏禾皱眉:“卢展明恐怕会借此机会,名正言顺杀了他。” 苏三媛端起茶,抿了一口。心里自然清楚他指的便是白城安了。 夜离见苏三媛神态淡然自若,不由生了好奇心,调侃她道:“怎么这回不担心白城安是生是死了?还是移心别恋他人了?” 苏三媛抬眸,迎上夜离的视线:“生死自有天定。他三番两次没有事,这一回肯定也不会出事的。” “这难说。”夜离双手环胸,一脸闲散,“卢展明恐他在白衣教中结党营私,才刻意设计这一次琴音杀了他独子之事。他这是在找名正言顺的机会,杀了白城安!” “他是教主,下令杀白城安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么?”苏三媛不解问道。 夜离眼神深了几分,“白城安这些年暗结势利,不是卢展明能轻易瓦解。眼下白衣教被江湖之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白城安因为某些原因,被江湖人人都想活捉,任卢展明也要忌惮他三分!” 258.深宅内院 天边微微亮起。 走了很长一段路,琴音扯住云鹤,回头朝着那边黑洞所在的方向望过去,目光被一大片茂密的树木林遮住。琴音低垂眼眸,轻声说道:“昨夜,我梦见他带着巴音,去那个地方寻我们。” 云鹤嗤笑一声,讥讽道:“他怕招惹是非,就算来了,又能怎样?兴许奉命杀你我二人,也说不定!” 琴音抿唇苦涩一笑。伸手挽住云鹤的手臂,互相搀扶,“走吧。等找到安全之地,我会实现诺言,与你成婚。” 云鹤看着琴音,她眼中隐含泪水,声音坚定:“这之后,生是你的人,死也会是你的魂。还望不嫌弃。” “恩。”云鹤沉沉应道,脑中无端的浮现罗儿模样:大哥哥,那个姐姐要是不听话,你要记得回来赎罗儿。 皇宫。 朱祁镇今日得了闲时,执着钱皇后的手,漫步御花园中。身后远远距离跟着一众随从。几双蝴蝶蹁跹于花丛之间,花香馥郁。朱祁镇顿住脚步,掐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亲手为钱皇后插上。 钱皇后温婉的微笑道:“近日见皇上愁眉不展,臣妾心中甚是担忧。” 朱祁镇抿唇笑,手抚摸钱皇后娇俏容颜,一双温柔的眼眸中倒映着他一人身形。在钱皇后眼眸中,朱祁镇才能找到一时片刻的归属感,感动之余,将钱皇后搂入怀中,沉声道:“不要怕,凡事都有朕撑着,朕乃天子,这世上也没有朕解决不了的事。” 钱皇后神色一滞,眼眸中浮现忧虑。 这也正是她所担心的。皇上站在高处,纵使有无数人替他办事,也不能看透究竟哪一人真心,哪一人假意,陷在迷中不能自知处境,而那些人都在虚情假意的吹捧着皇上…… 钱皇后双手环住朱祁镇的腰:“皇上,不管朝廷发生了什么,臣妾都会像寻常妇人,日日为皇上祈福,守着皇上平平安安的。” 朱祁镇笑道:“朕的皇后,乃天底下最贤良淑德的,得之我幸!” 一双蝴蝶翩跹在他们身边好一会,扑闪着双翅,眷恋不舍的愈来愈远。御花园内百花齐放,由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周贵妃,款款而来,面上的笑容透着狡黠,一双灵气眸子含笑,给皇上、皇后行礼毕,调侃道:“远远就闻到不一样的花香,没想到竟是皇上跟姐姐在这呢。” 朱祁镇见到周贵妃,突然想起几桩事需要去办,提步离开,边说道:“你们作伴走走。” 周贵妃蹙眉,心头不悦。侧身目送着朱祁镇的身影离开。见钱皇后正瞧着边上一朵牡丹,周贵妃上前说道:“姐姐,你头上戴着的这朵牡丹,可比那朵牡丹好看许多了。” 钱皇后抬手,玉葱似得纤细手指,轻触发髻上插着的那朵牡丹花。眼角染上幸福的浅笑。边上的随身侍女答话道:“皇后戴着的那朵,是皇上亲手掐下赠与皇后的。” 周贵妃原来只想转移心思,被侍女的话打断了思绪,唇角边的笑容一滞,迟疑了几秒,才强颜欢笑道:“是嘛。” 钱皇后看出周贵妃心头的不悦。 “妹妹近日肤色愈发红润,可是服用了什么药膳?” 周贵妃抿唇笑:“哪有什么药膳?不过就是皇上赏赐了一些燕窝、人参。也是赖了皇上、姐姐的洪福。” 钱皇后微微笑道:“皇上有了好东西,都是要赏赐于妹妹的,可见待妹妹与寻常妃子不一样,妹妹定要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才是。” 周贵妃笑着连声应承。心头那份不悦,也随之消散。 明媚的阳光,投射进深宅大院,每一处,都有独属于这里的气息。或娇媚、或孤单、或幸福、或低调…… 脚步声由院外传来。此时,苏常悦正倚靠着栏杆,伸手去感受着风吹拂过掌心的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手覆盖她眼睛,苏常悦一惊,嗅到熟悉的气息,才知道是郕王今日突然来到。 “王爷。”苏常悦轻声唤道。 耳边散懒的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边上有一抹高大的身形移动步伐,斜睨了一眼苏常悦,笑语道:“刚刚见你闭目,是有什么心事藏在心里头?不妨与本王诉说一番。” 苏常悦起身,眼睛仍能感受到大手触觉残留的温柔。苏常悦在撞见朱祁钰的视线瞬间,含了浅浅笑意:“王爷今日怎么得空来妾这里?” “本王头疼的厉害。” 苏常悦走上前,“那妾替王爷按捏?” 朱祁钰摇摇头,择了一处位置坐下:“你去为本王抚琴,让本王静静心神。” 边上的彩屏听到王爷的话,忙招呼着其它人留下伺候,她提步小跑着去取琴。 有下人偷偷去寻了王妃。 汪美麟皱着眉头,近日郕王常常往苏常悦院里去听抚琴声。倒是她小看了苏常悦,竟没想到苏常悦在郕王心里的地位一点点攀升。汪美麟取了腕上戴着的金镯子递给下人:“给我看紧点,要是有喜事,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下人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汪美麟起身,心里头着实烦闷。这段日子,王爷都在她这里,可这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汪美麟越想越觉得气闷,抓起引枕,重重砸向地上,恨不能骑马狂奔一场,才能泄心头之愤。 汪国公那边遣人秘密送来一封书信。 “王妃,老爷让你这段时日都不要回去。”送书信的婆子趁着四周围无人,轻声说道。 汪美麟烦闷随口应了一声,反应过来便紧蹙眉头:“爹他有说其他的吗?”这个婆子是汪府的老人,伺候了汪府好些年。 “老爷倒是什么也没说。” 汪美麟点点头,起身亲自送婆子出去后,带着书信去别院找王爷。到院外之时,隐隐听到琴声之中,熟悉的男音响起:“让下人准备,本王今夜要宿在这。” 脚步一顿。 汪美麟咬唇沉默了好长时间,返身跑开了。心头阵阵刺痛,也管不了书信还未转交给王爷。 寻到一处假山处,汪美麟趴在石上大哭起来。 259.官场 瓦剌的势力、领土不断地扩大,连年来的成就,令也先对朝廷态度越来越强势,手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关将士有心出战,给瓦剌教训,朝廷那头屡屡没有动静。 民间流言蜚语四起。 在不断有关于瓦剌的奏报传来下,朝廷文武百官持不同态度,武官主张出战,一部分文官主张赏赐收买也先,也有一部分人持中间态度。 百官见龙椅之上皇上沉吟不语,不乏投机取巧之人,暗地里宴请同僚商议投皇上所好。出兵也好,不出兵也罢,只要皇上心悦,只要他们能照样领俸禄,安稳过日子。 连日来,百官私下走动频繁。 唯独苏府,苏直退朝回府后,常常闭门不见外客。 朱祁镇听到消息时,微微颌首,赞叹苏直为官多年,竟还能保持耿直之态,不与百官私下结党营私。 棋子落在棋盘中,星斗罗列,黑白两子各据一方天地。 苏直一手端着茶,冷笑一声,抬眸看了眼对坐的苏禾:“就你这点小伎俩,还想忽悠我的黑子?” 苏禾唇角噙着笑意,低头看着棋盘,确实那一处是故意留给黑子发现获胜。苏禾再抬头时,面上不显,说道:“知子莫若父,孩儿认输了。” 苏直大笑拍掌,“好好练几年,学艺精了,做什么都自然谨慎!” 杨氏派了下人过去书房探听。这几日,老爷下朝回府闭门不见外客,只知招苏禾一块下棋,也不知过来瞧瞧苏思,这父子的情谊可见越发的生疏。杨氏用毛巾替苏思擦拭脸颊上的冷汗,柳眉紧蹙不展。 苏思从睡梦中感觉到,缓缓睁开眼,“母亲。” 前日苏思染了风寒,时常觉得精神不济,被塾师亲自送回苏府。 杨氏觉得心疼,用手触摸苏思的额头脸颊,依旧有些滚烫。看着思儿才昏睡了几日,身子就已经瘦了一大圈。杨氏鼻头酸楚,眼泪涌出眼眶,“你爹也不知道来看看你,整日只知下棋,倒像是只有一个儿子,其它都无关紧要了。” 苏思伸手拽住杨氏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姐姐说了,让我们别跟大哥争什么。以后机会到了,自然就会得到的。争了抢了,那是需要付出很惨痛代价的!” 杨氏用手帕擦拭泪水,冷笑道:“悦儿说的是什么糊涂话!悦儿当初不争取,那怎么会当上郕王妃?又怎么能荣华富贵集一身?” 苏思撇了撇嘴,插话道:“姐姐是侧妃。” “侧妃怕什么?我的悦儿迟早会是郕王妃的!”杨氏眼中闪烁着笑意。将来孙太后跟汪国公府的人被人以谋反篡位定罪,只要像悦儿猜测的那样,郕王真的没有参与其中,那凭借郕王跟皇上的关系,那到时候正妃之位自然就落在苏常悦身上。 杨氏想起那日苏常悦的话:让爹多留意,要是郕王也牵连其中,我们当找个理由同郕王和离,以免苏府跟外祖杨家这两边被牵连其中…… 苏思见母亲晃神,用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母亲,你还记得小舅舅那件事吗?” “他的事,谁能不记得?”杨氏面色阴郁不悦。 “姐姐说,小舅舅那件事,是大哥在背地里推波助澜的。否则就凭杨府的背景,不可能闹得那么大!”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杨氏想说的话噎在喉中,只听到伺候外面的丫环婆子齐声。杨氏忙起身迎了出去,笑脸以对:“老爷。” “思儿醒了没有?”苏直停下脚步,正眼看着杨氏。还没有等杨氏回答,苏直视线打量着她红肿的眼睛,明显刚刚哭过一场,苏直绕过杨氏,朝里间走去,“孩子现在小病一场,往后就会无病无痛的,别过于忧心,反而把自己累倒。” “这么多年,就得了这么一双子女,大的嫁人了,我也巴望着这小的往后有出息,替老爷、替府上争气。”杨氏看向床榻方向,蹙眉说道:“听说有些人家孩子烧的太厉害,醒来变傻儿了。” 苏直迎上杨氏的目光:“那是平民百姓家的事。咱们苏府,再怎么不济,也不会缺请大夫诊治的小钱。” 听见他们二人一时把话说僵了,苏思佯装刚清醒过来,睁开眼朝他们方向看去,试图支起身给爹行礼,被几步走过来的人给按回,苏思抬手揉了揉额头,一脸很不舒服的模样。苏直抬手,触碰苏思的额头脸颊:“怎么还这么烫?” “大夫刚走,说是静养几日会逐渐好转过来。”杨氏在一旁说道。 苏直点点头:“要是大夫医术不行,就再换几个大夫进来瞧瞧,别耽搁了思儿身体。” 杨氏应了一声。 苏直看向怀中的昏昏欲睡,脸颊绯红的小儿,“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的?” “头痛,老想睡觉。”苏思说话间,眼皮子一直往下沉,含含糊糊的回答道。等察觉到困意快要侵犯周身,苏思忙强撑着睁开眼,唯恐真的睡了过去,反倒平添了母亲跟爹的烦恼。往后指不定,还要约束他玩耍的时间。 “你先睡会,爹替你喊大夫来再瞧瞧。” “恩。”得了话,苏思忍不住困倦,合上眼沉沉的熟睡过去。身子一轻,又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头。耳边隐约听到声音,又觉得那声音飘忽不定。 苏府自从闭门不见外客,整座府院都显得冷冷清清,丫环婆子私下里也不敢聚众抹骨牌、下赌注。由府外引进了几名医术精湛,口碑好的大夫,下人们往来迎客送茶。 各大院子都知道了大观园的事。 元姨娘等几位妾室,带了婢女往大观园去瞧。 那边消息由喜竹带回来的时候,苏三媛正坐在阶上,看着欢子跟几个丫环踢毽子,景花在边上数数。 听到喜竹的话,苏三媛支着下巴,沉吟不语。 苏禾倚靠着廊柱说道:“我们也该过去瞧瞧。” 苏三媛原想着晚些时候等人散去,没那么热闹的时候再过去看看,也显得态度真诚。听苏禾这么一说,转念想到太晚过去,遇到杨氏冷言冷语,也没什么意思。 两人相伴走到大观园外,正巧撞见从里头出来的元姨娘、入画等人。 元姨娘停住脚步,说道:“禾儿,老爷刚想遣我过去你那儿问几句话。” 260.一念间 听到元姨娘的话。苏三媛先跟苏禾道别,提步朝前走去。 虽然隔了段距离,却能清晰听到身后的声音。 “禾儿,你那些江湖朋友,能帮我们找到杨尘子吗?” “病得很严重?”苏禾平声问道。 苏三媛停下脚步,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老爷不放心,想请医术好些的人再仔细瞧瞧思哥儿。” 苏禾沉吟片刻,淡淡说道:“白衣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人自顾不暇,又怎么会有闲工夫管这些事?” “那位夜公子……”元姨娘的问话突然截然而止。苏三媛回头看去的时候,看到元姨娘正面看着苏禾,苏禾背对着她,看不清两人的神情。 苏三媛想了想,提步离开。 原想告诉他们杨尘子的下落,此时看苏禾的态度,似乎不大愿意帮苏思。碍于苏禾的态度,苏三媛准备佯装不知,任由着事态进展,当个局外人旁观着。 到屋里看了眼睡着的苏思。 苏直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沉闷不悦。杨氏在另外一张椅上,神情惆然若失,眼神忧郁的看着前方的空气。 刚刚请的几位大夫说苏思的病情加重,再发烧下去,有可能醒不过来。 苏三媛请过安,退了出去。 想到床榻上安静沉睡着的苏思。苏三媛回到华安院后,让景花悄悄溜出府去请杨尘子自行来苏府一趟,央告杨尘子来时只说是专程来看杨氏的,不提关于苏三媛的任何信息。 春暖花开,明媚的阳光叫人终日显得懒洋洋,失去活力。 回廊几个小丫环轮流替一位坐在阶上的婆子扇着扇子。钱碧芳手牵着苏三媛的走,在栏杆边上望过去,笑对苏三媛道:“瞧奶娘那样子,这时候都不会管我们怎么玩闹了。” 跟着苏三媛身后的喜竹道:“难道咱们未来的大奶奶要带小姐爬树、掏鸟窝吗?小心奴婢嘴杂,回头不小心漏到大少爷耳边。” 钱碧芳笑嗔道:“瞧瞧,你这身边丫环一个个都似机灵猴儿似得。” 苏三媛因昨夜没睡好,今日正值午时,整个人倦怠提不上劲。听到她们二人闹口角,笑道:“要真随了大嫂子爬树,大哥还不等着把我给宰了?” 钱碧芳娇羞的撇开脸:“就你们话多,一个德行!” 几人笑笑闹闹的,不觉有几个小丫环朝那边看去,奶娘笑骂了几句。气氛越显得热闹起来。 闷热的风习习吹拂。 巴音、杨褐等十余人都望着堂上坐了好半天的白城安。 气氛与往日不大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惧意。 白城安叹息:“教你们陪我送命,都是我的罪过。”众人听了动容,欲说什么,被白城安的话打断,“趁这个机会,你们都离开吧。” 巴音跟白城安时间最长,跪到地上:“这条烂命几次都是黑教主从鬼门关救出的,属下就算肝脑涂地都难以报答恩德,又怎么能忘恩负义离开黑教主!” “不需逞强,都散了!”白城安说道,视线扫过底下众人一圈。 所有人的神情,尽收在白城安眼中。怕死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如今白城安的立场,已经在白衣教举步难行,随时都有可能遭教主歹手。白城安的意思,想要几个忠心之辈跟随左右,先提前收买训练一些强盗、亡命之徒,等待着教主跟他闹翻之日能抵抗一段时日。 巴音不断地磕头,一语不发。 杨褐面露犹豫。身后那十余人有几个上前作辑一拜,提步离开此地。有了带头的人,陆陆续续的,更多人离开此处。 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白衣教教主要对付黑教主的事,他们也不是没有听到风声。建教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什么人能摆脱掉教主! 杨褐看着身后的人,一个个散去,最后一人也散去,他的心砰砰乱跳。 白城安紧盯着杨褐那双慌张不安的瞳仁,他的脸颊还透着稚气,跟着白城安的时间也是众人之中最短的。白城安将巴音从地上扯起,淡淡道:“天下无不散筵席。”话音落下,杨褐眼眶中盈满泪水,一颗颗往下掉。 巴音跟了白城安这么多年,虽然不能猜透白城安此时打了什么算盘,也大概能感受到白城安一部分是发自真心,想要他们有更大的活命机率。 虽然痛恨那些往日受了白城安庇护的几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但是对于眼前这位小兄弟,巴音看他一直掉眼泪,心头也不太好受。 “杨褐,黑教主的话,你没听到么?要走就干脆走,别待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听到巴音的呵斥声,杨褐一滞,扬起哭得满面泪痕的脸颊,看着一直注视他的白城安:“黑教主,属下是怕死,但是属下不愿意离开!”说完跪到地上,不断磕头。 “扶他起来。” 巴音想要上前扶杨褐,被他一把推开手:“黑教主,属下拼死也要留下来!” “要这么红着眼圈听我下达命令?” 杨褐一愣,巴音扯唇笑道:“黑教主留下你,你也得给咱们赚点面子!”边说边将杨褐从地上扯起。临走前,杨褐还回头看了眼白城安。之所以最终决定留下来,是因为他觉得,跟着黑教主一定可以活得到最后的……那是一种无厘头的直觉,细细推敲,又觉得不真实。 白城安闭目沉思,这一次留下来的人出乎他的意料。当初预计这十余人之中,至少有五人愿意留下来。 不过好在,接下来要与对方打的游击战术,并不需要太多的手下参与其中,只需要最忠诚的!否则其中随意的环节走漏了风声,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是惨败! 窗外明媚的阳光洒在案条上,白城安的眸光平淡如水,没有半点情绪波澜。一身白袍衬托他修长身形,更显得飘逸洒落。 “成与败,只在一念间。”白城安呢喃道。 身后虚掩的门,被从外头推了进来。一抹妩媚身形从外头,款款走进,随意选了一处椅坐下,看着白城安冷漠的姿态,媚三娘笑语道:“刚刚瞧见你几个手下拿了包袱离开,被我一个个杀了。” 261.城府深 听到媚三娘的话,白城安勾唇一笑,迎上她那双媚眼:“义母是教主身边藏得最隐秘的那位使者?” 媚三娘抬手,笑看自己纤细的五指,“怎么会呢?他可舍不得。” “拿你背黑锅,怎么就舍不得?” 白城安提步,从座垫下取出几封书信。媚三娘则在他动时,抬眸看着白城安,迟疑了半晌,才接过他手中的几封书信:“有觉命的亲笔信,有卢展明的亲笔信,还有其余几个同卢展明有关联的姑娘亲笔书信。” “觉明?”媚三娘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冷笑一声:“这么多年避着我,怎么会愿意写信给我呢?怕是恨不能杀了我,以泄心头愤恨!” 说着,媚三娘勾唇一笑,手指缩紧,捏着那封书信,“他越想让我死,我越要活下去,我要他永远记住我的模样,记得比他心中那个人的印象还要深!” 白城安看着媚三娘眉眼中含射出的怨恨。 这些年,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结的太深,江湖人皆知媚三娘爱觉明,觉明却很不能杀了媚三娘,却极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隔了卢展明,才会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局面! 白城安这些年为了寻找到击垮媚三娘帮卢展明制毒控制白衣教所有杀手,秘密寻找了无数几十年前觉命、媚三娘、卢展明等人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遇见的人,卢展明手段阴狠,事后,不留痕迹的杀了当年知情的所有人! 最终,白城安花费了几年的日日夜夜不断暗中寻找,才从当年事件中卢展明勾结的一位家仆,唯一存活下来的独子口中得知当年的事。 而卢展明永远也不会猜到,那家仆流亡在外的独子混入了白衣教,还成为白城安身边的亲信,巴音! 媚三娘起身,走了几步,又自己停下脚步,回头看白城安:“你如何能得到他的亲笔?” “被请去月楼时,顺路带回的。” 媚三娘冷笑着点点头,“没料到往日的小羊羔,还有这般手段,真叫我小看了!” 提步离开后。巴音从外头走进来,不安道:“我们就这么放她离开?回头她带了人来收拾我们,恐怕……” “她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白城安笃定道。 这些书信白城安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就为了要跟卢展明翻脸时,让媚三娘转向来帮他们!有了媚三娘这张底牌,这场对决才算勉强有了五成把握。 当初面对没日没夜的杀戮、逃命,年幼的白城安常常处在精神崩溃边缘,极少的睡眠之中也充满了血腥场面。有一回,无意中带伤闯入佛殿,烛火将大殿四周照的通明,庄严神圣的观音菩萨盘坐莲花座上。 那一刻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很想很想活下去,很想脱离白衣教过寻常人的生活。 信念支撑着他走过了这些年,也看惯了厮杀场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权位之争,渐渐磨平了他的性子,也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一座足够高的山峰,能容忍他有翻牌离开白衣教的可能! 白城安想起这些年所经历的事,神色恍惚,觉得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巴音见白城安不言语,想起了过往的一幕一幕,眼中的怒意更深了几分,咬牙切齿说道:“黑教主,将来我要用卢展明的头颅,祭拜我全族亡魂!” “事还没成,不能轻举妄动!” 巴音看着过分冷静的白城安,心头涌起的激动一瞬间被一盆冷水浇淋湮灭。 媚三娘一路离开,回到所住的庄院。 远远看见那边一沉长老站在树后,一团小孩子身形蜷缩成团,嘤嘤哭声从那端传来。媚三娘觉得似曾相识的画面,勾唇轻蔑一笑,提步离开。 那年,她缩在树下哭得稀里哗啦,觉明一声不响爬到树梢上,等她哭累了,就把他摘了满满一怀的桃花花瓣一撒,漫天桃花雨,依稀还记得,当日他穿了一身白袍,被她从树梢扯了下来,摔了满身污泥。 掩上屋门。 媚三娘一封一封的摆到边上,纤指细细地一遍又一遍的拂过信封。觉命的字,隔了数十年,她依旧能一眼认出。 取出里面的纸筏,还透着昔日桃花的香气。 三娘,恩恩怨怨早在我眼中烟消云散。多年来,欠你一句话,你在我眼中心中,比任何人都重要!当年得知你跟了卢展明,我很意外,很心痛,想找你几次被你拒之门外。望念及幼时情谊,听我一句,早日收手,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媚三娘的手有些无力,眼泪夺眶,一颗颗滚落出。 有眼线见今日媚三娘的神态举止有异样,暗中派人去禀告教主。媚三娘回来的时候,卢展明也已经到了门外。如今推开门进来,看到了媚三娘泪水满面,炉内正烧着,熏鼻的烟气飘散。 卢展明停下脚步,唇角含着笑意:“哭了?” 媚三娘唇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若有所思的望着火烧着正旺的炉子,“想起过往的是是非非,难免有些怀念。”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媚三娘面上不显,佯装无意识随口问道:“好几日都没见到你了,怎么突然想来我这?” “不欢迎?” 媚三娘讥笑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有什么事会让我不欢迎你?巴不得你日日都与我作伴。” 卢展明失声笑道:“日日作伴是好事,但眼下不适合。朝廷盯得紧,白衣教一日不如一日,本座心不安!” “既然如此,不如投靠皇上?” 卢展明将媚三娘搂在怀中,用手挑起她圆润的下巴,迎上她那双美的蛊惑人心的媚眼,勾唇轻蔑一笑:“皇上自身难保,有这个闲空搭理本座?” “怎么个自身难保?” “月楼的人暗中帮着孙太后,朝廷的势利本座依赖不了!江湖大小巷子流传白衣教造反谣言,人人都想要杀了本座扬名!”卢展明嘴角边的笑意收敛,淡淡道:“你说咱们教中,何人有这么深的城府?算计到这种地步,又叫本座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262.何止认识 天色阴沉沉的。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抹娇俏身影下来,径自往苏府而去。 内头的人已经通报了三小姐。苏允亲自出来迎接,想要邀来者进到里面坐会。走了一段路,迎面撞见几人,苏允见清香停住脚步,好奇往对面看去:“你认识她们?” “何止认识。”清香浅笑,目视着夜离。 夜离正要跟苏三媛一道去苏禾那边,没料到清香会进到苏府来,咤异的回视清香。苏三媛见清香正用一种笑意盈盈的模样扫视她跟夜离,不觉得做了什么亏心事,苏三媛落落大方的回以笑意。 清香触及苏三媛视线,下一刻冷哼撇开脸庞。 苏三媛侧头,说道:“夜离,你们二人聊会,我先去大哥那边。” “没什么可聊的。”清香先接了话头,撞见夜离投来困惑的眸光,清香扯了扯苏允,“我这趟受人所托,来跟苏三小姐叙叙旧,聊聊姐妹间体己话,别无它意。” 众人一言不发。清香拖着苏允提步就走,力气大的苏允挣脱不开,眉头痛的紧皱,又不想让身后那两人看笑话。走到大观园西跨院,她住的地方,这身前的姑娘才松了手,苏允揉捏着手腕,突然心中一寒,瞪着眼看身前的姑娘。 迟疑了几秒,问道:“你……你真的就是那个黑衣女子?” 清香会转过身,含笑看着苏允。 苏允觉得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刚刚这姑娘慌称是处处帮她的江湖女侠客,苏允听到时第一人就想到,她实在太美了,拥有倾国倾城之姿,举手投足间媚态尽显,苏允打从心底不敢相信,那位黑衣女子真的就是此人! “愚昧。”清香吐唇笑道。 苏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想起刚刚那个夜公子跟眼前女子认识的模样,苏允困惑道:“你既然认识那些人,又为什么愿意帮我?” 清香幽幽叹息:“我以真面目示人,反倒平添了你几分烦恼。早知如此,倒不如还是平常那般装束来找你。” 苏允没有吭声。 清香环视四周围,心知她想见夜离想的心慌,自从夜离来到苏府以后,甚少再回醉红楼找她。前几回套夜离的话,他反复只说为了将来,绝没有跟苏府大小姐有什么私下往来! 笑意凝固在脸颊上。等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清香才回过神,看了眼同样走神的苏允,再看看一名丫环由远至近而来。清香走到一处坐下,说道:“尽快把那些人支走,我有话同你吩咐。” 苏允颌首,提步往外头走去。 夜离自从别了清香,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伫立在原地,望着清香俩人的背影离开的方向,想了想,朝着苏三媛离开的方向追去。 听到身后有匆匆赶来的脚步声,苏三媛停下脚步,不一会,夜离的身影便追了上来。 夜离气息平稳,凝视着苏三媛的容貌,问道:“她是经常跟你妹妹来往么?” 苏三媛想了想,道:“不太清楚。” 夜离不再多问,皱着眉头,提步先走。苏三媛侧头,朝着夜离的方向看去,空无一人,也不知道刚刚她们说了什么? 听到卢展明的话。媚三娘躺入他怀中,“那你的意思,觉得会是谁?”话音落下,媚三娘的下巴被他的手挑起,不得不被迫直视着卢展明那双犀利的眸子。媚三娘唇角勾勒的笑意,美得令人心醉。 卢展明始终不冷不热,看着媚三娘这张过分妖娆绝色的容貌。 媚三娘抿唇笑,语气冷漠下来:“你这意思,倒像是在怀疑我那义子?”见卢展明神色有异色,媚三娘抬手,娇媚的笑呵呵,说道:“他虽挂名当我义子,也不过是一枚试毒的棋子,你想杀他,我明日就替你要了他的性命!如何?” “当真?”卢展明的语气不冷不热。 媚三娘躺在他怀中,手指缠绕他的长发,一圈圈地缠绕着,“我此生最痛恨背叛,他真的背叛,那我自然会亲手收拾掉他的!” 卢展明皱了皱眉头。媚三娘这句话,当年对付觉明之时曾听她说过一遍,眼下这重复的话,不知是有意,是巧合? 两人一贯又陷入沉默。 往常总会是媚三娘以药的各种话题打破沉寂,今日媚三娘才发现,她跟卢展明相处了十几年,他们还这么陌生。他从来不会说过多的话,告诉她一些关于白衣教的事、关于自身的事。 媚三娘从他怀中起来,去拿了一袋包袱,里头盒内放了这个月一百人左右的解药、毒药份量。 卢展明接过,随后拆开,看了眼盒内的黑色、红色药丸,又放到鼻息下,随后掐了一点点粉末放到舌尖尝试。 媚三娘静静看着卢展明一系列的举动。这些年,药丸都是她亲手交托给卢展明,他每回当着面拆开细细检查药丸,十几年如一日的检查,他也因此学了几招医术,颇得她真传! 察觉到异样,卢展明回视媚三娘的目光,挑眉冷声道:“你有事瞒着本座?” 媚三娘沉吟片刻,面上神色不加掩饰,一抹失落浮现脸上:“每一回都由我亲手把药交给你,一门不出二门不入,又有一沉长老众多高手守护着这处庄院,你究竟是怀疑我?还是从来就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 卢展明没有吭声。 媚三娘心知既然已经把话匣子打开,再不把话说个痛快,以后卢展明也不会有如今这份耐心,慢慢听她讲话。媚三娘问道:“少主,可是你亲手杀的?” 卢展明唇角浮起一抹深意的笑容,“继续说!” 媚三娘随手取过一颗黑色药丸,两指稍加用劲,药丸捏成粉末。鼻息间,飘散开一股清甜的药香味道。 卢展明双手枕着后脑勺,平躺在榻上,靴子不脱,很随性的踩在榻上。眼角余光瞥了眼媚三娘方向,主动打破沉默,“你忘不了觉明?本座也忘不了那夜为你杀了全族人的性命。” 媚三娘无言以对。看着地上那炉子,想问的话在心中不断萦绕,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媚三娘勾唇苦涩一笑:觉命真的曾三番两次上门找过她么?卢展明可知道这桩事? 263.策略 “我要见觉明。”媚三娘说道。那一日卢展明的态度,让媚三娘很想知道刻意忽略的那些年,究竟错过了什么? 白城安听到媚三娘的话,并不觉得意外。将手中看的那本书合起,起身,淡淡道:“义母,月楼教主已经闭关了,近期不会见任何人。” “在何处闭关?炸了那地方,我都要见到人问清楚!” 白城安看向侯在边上的巴音,“派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巴音上前,作辑一拜,说道:“月楼教主闭关之处,属下已经查清了!” 媚三娘原想训斥白城安调转话题,忽听得巴音的回答,媚三娘眼睛圆瞪,上前两步,一手拽住巴音的手,“还不赶紧带路!” 巴音被连带着向外走了两步,见白城安点点头,巴音这才放心地带了媚三娘去。 杨褐从外头匆匆赶进来,跪到地上:“不好了!派去的那几人被教主的人抓住了!” “哪些?” “派去跟那些官员私通的手下!” “恩。” 杨褐听到白城安不冷不热的回应声,整个人如坠入冰窖,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黑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教主他的人抓住那些手下了!我们很快就会被招供出来!” 白城安勾唇,目光落在杨褐身上,问道:“还没明白过来么?” 杨褐茫然地摇摇头。 白城安说道:“你知道攻城最好的策略是什么?” 杨褐想了想,说道:“最好的话,那就是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收来对方的城池。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杨褐怔鄂,“难道他们会招供出其他的人?” 白城安笑道:“他们本就是其他人的手下。” 杨褐蹙眉,突然想到这段时间黑教主见那些人都是在一处荒郊野外,全身的装束跟往日的又不大一样,那时候就想问了,被巴音给挡回来,现在这一想,连日来黑教主跟巴音古怪的举动,如此看来竟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布局。 “这事切记保密!” 杨褐点点头,看着白城安消失在门外的身影。 庄院看守的人松松散散的,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聚在门边,胆大的玩着抹骨牌。有些人斜倚着廊柱,仰头大口大口的喝酒。 这些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下人,再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都不约而同挑眉,朝那边声源处警戒看去。 “什么人?”众人呵斥道。 罗儿缩了缩脖子,轻手轻脚的走入众人视线之中。众人见是个女娃娃,愣了下,以为是媚三娘抓来试药的女娃娃跑出来了!有人脚下一踩,一跃出现在罗儿边上,伸手就掐着罗儿的脖子举了起来,随后重重往边上摔去。 嗵。 摆放高处的一盆盆栽被罗儿的身子碰到,一下落在地上,碎裂成数瓣,她的手也被尖锐的一角划破,汩汩地冒出鲜血。 罗儿慌忙喊道:“我是罗儿,是一沉长老认得孙女!” 众人皆是一愣。 想到一沉长老确实捡了一个女娃娃回来,一直养在他院子里头,众人都不曾见过,怪不得这女娃娃见得眼生。众人都问道:“不好好待在里头,出来做什么?” “老爷爷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饿了!”罗儿手指紧张地揪着。她生平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撒谎,她偷偷溜出来,其实是想再去上回去的那个地方找大哥哥的踪迹,昨夜还梦到大哥哥活着,带着一个天仙似的姐姐,可那姐姐却不会笑,一脸冷冰冰的。有时候还会哭,哭得大哥哥眉头紧蹙。 众人一愣。 一沉长老去了什么地方,不得而知。想了想,有些人返身去取了几碟子瓜果,随意塞进罗儿怀中,“自己吃去,别给人添麻烦就成!” 罗儿抱着碟子,在原地想了想,返身回去。 才走了两步,就撞见迎面寻来的一沉长老,拄着拐杖,敲得地上叩叩作响。罗儿脸色一下煞白,低垂着视线,慌张不安地等待着一沉长老一顿臭骂。许久没等到动静,罗儿抬起头,就撞见一沉长老慈祥的目光,“怎么溜到这里来调皮了?” “老爷爷……”罗儿不忍心在一沉长老面前撒谎,吞吞吐吐半天,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面颊耳朵通红一片。 “手上怎么划破的?”一沉长老从袍子撕裂出一块布,替罗儿粗略地包扎了伤口。边上那一群人早就注意着这边,听到一沉长老的问话,心头发寒,纷纷出声解释,又一下因为解释的人多了,声音吵杂,更听不清楚。 一沉长老冲他们点点头,说道:“无妨!吃点小亏以后道理也懂得多!”见众人神色松懈了些,一沉长老继续说道:“这孩子名义上是我收养来的孙女,实际跟我还有些渊源,以后见着这罗儿,也当做看到老朽,多多担待些!” 众人忙答应下来。一沉长老的面儿,谁敢不给?再加上这些年一起在这处庄院,一沉长老行事作风低调,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还屡屡出手暗中帮他们解围。众人说道:“我们这些人闲来无事,往后一沉长老一时有事离开,都把这罗儿小姑娘送到我们这儿来照顾。” 一沉长老应了一声,领着罗儿离开。 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罗儿才出声认错道:“老爷爷,我好想大哥哥,才会背着老爷爷偷偷溜走,想要再去看看那个地方,我觉得大哥哥没有死!” 一沉长老拧眉,看着罗儿:“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死?” 罗儿轻声嘀咕道:“我昨晚上梦到大哥哥了!娘亲以前在的时候,总说老是想一个人,就会在梦里跑去找那个人!”撞见一沉长老探究的目光,罗儿笑嘻嘻说道:“娘亲讲外祖母就是这样,常常会在梦里头梦见她想要见得人!” “你外祖母?”一沉长老想起之前想要打探的事,说道:“你外祖母是什么人?” 罗儿嘟着小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娘亲只告诉我,外祖母很早的时候就生了娘亲下来,后来以为外祖父死了,外祖母才带着娘亲嫁人的!我外祖母去的时候,一直说一句话……” 一沉长老拧眉,迟迟等不到罗儿的回答,催了一声,“是什么话?” 罗儿摇摇头,喃喃道:“娘亲说的时候我没听明白。好像是说,怎么还不来!”罗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一沉长老,“老爷爷,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啊!为什么一直要说,怎么还不来!难道外祖母当时也在等人来带她走吗?” 一沉长老没有答话,提步离开。有些话,他竟然不敢再深究下去,害怕问到的那人真的就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走了几步,一沉长老停下脚步,说道:“近来我都闲着,就陪你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云鹤他们二人。” 罗儿眼神登时亮起,欢快地跑到一沉长老边上:“老爷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了!” 264.保重 巴音奉命带着媚三娘去,闭关在月楼阁楼地下室。 由骨头等人轮流守着闭关门外。 巴音带着媚三娘出现,骨头、浮生二人现身挡在他们身前:“教主有令,不见任何人!” “信不信,我炸了此处!”媚三娘声音徒然增大。 众人神色僵冷。 骨头上前一步,迎上媚三娘视线:“敢试试看,月楼跟你的新旧仇恨,到时正好一并算清楚!” 巴音挡护住媚三娘,话在嘴中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媚三娘一把推开。媚三娘想要硬闯,骨头手持一柄长剑,险险抵在媚三娘脖颈,“刀剑无眼,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媚三娘仿若未闻,重复道:“让他出来!” 骨头正想再说什么,突然身子一僵,猛然回头看去,原本再过十一天才出关的教主,提前出来。众人上前,作辑一拜。骨头收回手中持着的长剑,给那方向作辑一拜。觉明微微颌首,目光与媚三娘投来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 “找我何事?” 媚三娘闻声冷笑,迟疑几秒道:“你说曾经来找过我?” 觉明手负在身后,眸光含戏虐的笑意,反问道:“眼下问这些,有何意思?是与不是,都已是陈年往事。你还能听我一句,就趁早收手,积点阴德。” “你是为了杀我,才找上门的……”媚三娘的话还没有问完,就被觉明打断掉,觉明无奈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弄明白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么?妄你聪明了那么久,竟是木鱼脑袋。” 媚三娘皱眉,面颊上浮现困惑之色。觉明叹息,主动说道:“我当年杀你,是他献计,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活下去!谁知,我们二人竟都被他一人算计了。”觉明避开视线,看向它处,“我那位仙逝的妻,也是他暗中下手杀的,后来他用全族人的性命抵偿……”觉明话说到一半已说不下去,只摇头叹息。 “这……这怎么可能?”媚三娘瞪大眼,所有的一切,都跟她默默接受这么多年的真相不一样!犹如五雷轰顶,媚三娘踉跄着倒退几步。 觉明说道:“我阳寿将至,如今与你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从此你保重!”提步离开。 媚三娘还想要去追,被骨头等人上前拦住。 巴音在边上默默看着。媚三娘站了一会,目视着觉命走进一片黑暗之中,才回过神,提步往回走去。 当夜,觉明交代完后事,跟众人一番嘱咐完,闭目逝世。彼时,另外一个时空,一道闪电划过,一个躺在垃圾堆旁满身是伤,气息全无的十五六岁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目,茫然地看着夜空。 一沉长老携带着罗儿四处寻找云鹤的下落。 白衣教潜伏在江湖的眼线,透露出消息,近期白衣教一拨杀手已经追查到云鹤等人的下落。今夜将执行任务。 一沉长老刻意放慢了速度,带着罗儿赶到那边的时候,茅屋内躺着几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屋内的红蜡烛被门带起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地上还落着一块红盖头,罗儿怔怔的,回头看了眼一沉长老。 “不要再找了。”一沉长老出声道。 “为什么?”罗儿捡起地上那块好看的红盖头,仍旧看不明白一沉长老面上那份凝重神色。罗儿将红盖头折叠起来,摆放到床上,才发现床上的被褥也是喜庆的颜色,“老爷爷,大哥哥是不是跟那个姐姐成婚了?” “恩。” 罗儿沉默了好久时间,抬头看向一沉长老,“那是不是大哥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赎我了?” 一沉长老避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淡淡道:“从此他们一生都会用来逃命!” 罗儿抬手擦拭眼角泪水,哽咽道:“老爷爷,那以后我想大哥哥,就再也见不到了……”想到曾经跟云鹤相处的点点滴滴画面,罗儿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一沉长老摸摸她的小脑袋,“他只是你人生的过客,往后爷爷替你找更好的。” 罗儿闻声,哇哇大哭起来。 窗外,云鹤静静地透过缝隙,看着那抹娇小的人儿。许久,云鹤收回视线,弯身抱起腿上受了伤的琴音。 “那里面是什么人?” 云鹤低头看她,今日一身红妆,绝色的容颜略施薄粉,红唇抿出温柔的浅笑。云鹤舍不得失去怀中的人,也不愿意她多想,沉吟片刻,云鹤淡淡道:“以前收养的一个小丫头,之后送给一沉长老养。大概是听到风声,一沉长老带她来这里。” “恩。” 云鹤脑中浮现罗儿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处茅屋起了火,浓烟四起。云鹤明白,这是一沉长老给他的警告,这一次明明看到还放了他二人离去,是看在罗儿的面上,从前再无情谊可言。 琴音靠向云鹤怀中,低声呢喃道:“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放心。”云鹤答道。 耳边有马车的声响。云鹤警戒的停下脚步,往那边方向看去,看到一辆马车,几匹骏马。 琴音从他怀中起来,看到那边出现的白城安,一颗心顿时紧张地砰砰乱跳。距离越来越近,琴音本能的挣扎着从云鹤怀中下去,脚下的伤让她无法独自站立,又重跌回云鹤怀中,与白城安目光相视。 云鹤心头不悦,目光冷冷盯着白城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这个时候来,有什么意思?” 白城安目光扫过二人一身喜服,从马上跃下,扯唇露出一抹笑意:“来送你们最后一程。从此天涯,各自保重!” 琴音看到白城安脸上的笑意,心头一阵刺痛,恍惚间想起,白城安曾经说过一直拿她当亲人看待。那笑容…… 杨褐拉过一匹骏马,将缰绳递给云鹤:“给你们准备了马车跟马,黑教主的意思,是让你们骑马赶路,后面的事,黑教主会替你们收拾。” 云鹤抱着琴音上马,随后翻身跃上马,扯了扯缰绳,扬马鞭一挥。琴音大声道:“你……保重!” 马渐远去。 琴音伏在云鹤怀中,这么多日来,第一次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稀拉哗啦。 265.亲事 月楼教主觉明的死轰动江湖,有消息灵通的,有人猜测他的死跟白城安上回秘密到月楼有关系,也有人猜测是媚三娘下毒暗杀了他,众说纷纭。 媚三娘自从那一会,每日关在屋内,闭门不出。 卢展明派人秘密去探听消息,回来禀告媚三娘卧病在床,卢展明被朝廷江湖的势利逼迫,整个人每日都提心吊胆,知道媚三娘只是病了,卢展明也不放在心中,全部注意力都集中收拾白衣教叛徒,以及对付各方势力。 白城安常常站在高处,眺望苏府所在的方向。在巴音回来时秘密带了媚三娘的口信,白城安就知道,这局已经差不多到了收网之时。 钱府的人为钱碧芳算了一卦,说是早日嫁出去,对钱碧芳才会有好处。两府协商后,决定将婚期提前,还在守孝期的缘故,婚嫁仪式稍逊色些。 苏禾的婚期,定在五月初。 苏三媛那两次婚姻不成的缘故,宗族亲戚也不敢替苏三媛讲亲,苏直背地里催促杨氏到处留意一番,等媒婆同对方一提,众人都避之不及,唯恐被苏三媛名声牵累,落成别人笑柄。 苏允时常寻了借口,去沈宅看望沈彦。 杨氏跟苏常悦等人巴不得苏三媛嫁不出去,更不会替苏三媛认真找亲事,找了一两门亲事,见对方反感,便将此事不了了之。 五月前几日,苏府、钱府两边张罗着婚庆之事,等到五月初,一顶花轿自钱府抬了出来,沿着街巷热热闹闹的迎到苏府,媒人站在边上引导着新人三拜,鞭炮声、嬉笑声,在苏府各个角落传开。 迎到新房中,钱碧芳还有些不适应,满室烛光通明摇曳。门外头,隐约传来几声劝酒声音。直到门被打开,一身喜服的男子出现在低垂的视线之中,钱碧芳觉得安心而又紧张,在媒婆的引导声音里,红盖头被挑开。 钱碧芳含羞,避开苏禾的视线,又忍不住朝他看去。 “我的娘子,今夜很美!”苏禾不吝夸奖。媒婆与众人在边上都笑了,起哄了几句之后,让新郎新娘喝了交杯酒,便退了出去。 苏府来的客人,逐渐散去。 苏三媛跟夜离待在荷花亭,一人坐在阶上,一人斜靠着廊柱,手中各提着一壶酒,畅快痛饮。 “打算不嫁人么?”夜离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斜睨着苏三媛,笑了笑,戏虐道。 苏三媛砸吧着回味嘴中香醇的酒香。慵懒的头侧靠向另一头的廊柱,“你什么时候迎娶清香,我什么时候便嫁人。” “我们俩凑成一对倒也合适。” 墨玉提着灯笼走了出来,“你们这么喝酒,又要让三小姐误会。明日不管要不要成婚,都得被逼着成婚。” “这哪来这么大的醋味?”夜离夸张的嗅着面前的空气,眼眸含笑看着墨玉方向。 苏三媛看着夜离,笑道:“难道墨玉还吃碧儿姐姐的醋不成?”说完,眼见到墨玉神色异样,忙住了口,收敛了几分笑意,墨玉一声不吭,提步离开。苏三媛察觉到夜离的视线,抬头看向他,问道:“难道是真的?” 夜离似笑非笑。 苏三媛醉意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仿佛这些时日的画面,都在脑中飞速掠过,拼凑出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份情谊。苏三媛想明白了过来,不愿再多说这些事,提着酒壶嘴大口大口的喝,“这酒不错。” “酒易醉人,少喝些。”夜离嘴上劝说着,他却手中不停,仰脖子,一大口一大口的灌。 苏三媛趁着气氛好,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对我下手?” 夜离挑眉,“为何下手?谁又跟你胡说了什么?” “听说你们的师父死了。”苏三媛侧头看着他。夜离一笑,说道:“他原来是想吃你的肉,你大哥不忍心,才出手杀了他。至于我们,还暂时不想拿你做什么。当初把你从弄活过来,也只是为了做尝试。” 苏三媛道:“那大哥说明年我就可以回到前世,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夜离耸了耸肩,说道:“这件事,是那个人告诉你大哥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 苏三媛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往华安院方向走去,“夜深了,我先回华安院。”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 临近华安院的时候,听到里头有哭声传来。走进,才发现景花站在门外哭得稀里哗啦。苏三媛有些醉意,脚下没踩稳,险些摔倒在地上,惊得景花止住眼泪,瞪大眼睛看着她。苏三媛站稳身子,“墨玉欺负你了?” 除了墨玉,也没有人有这么大本事了。 景花咬唇,摇了摇头,“刚刚我去寻小姐的路上,远远看到墨玉一人在哭,我听了心头难受,反倒让小姐看笑话了。” 苏三媛有些疲惫,提步先走进院。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看景花:“你会介意墨玉的事么?” 景花迟疑了几秒,知道小姐指的是什么事,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只要他愿意,奴婢什么都不会介意的。” 苏三媛颌首,进到屋内榻上倒头就睡。 景花过来替她掖被子的时候,苏三媛迷迷糊糊地说道:“等大哥的事过了,我问问他们。” 一堆看不完的奏折,朱祁镇心头烦躁,随手将笔掷在地上。 孙太后用长辈的名头压制着他,暗地里跟汪国公里应外合要帮郕王谋反篡位,四方敌寇四起,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被孤立其中,朱祁镇越想越觉得烦躁,想到历代祖先的基业,到了他手中,却要受到妇人干政,越发觉得气妥。 王振就站在一边伺候着,看到朱祁镇这样,出声笑了几声。 朱祁镇皱眉:“现在连你都要来嘲笑朕了?” 王振出声道:“奴才哪敢嘲笑皇上!只不过是觉得,他们敢不服皇上,是因为皇上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伟业。皇上要是亲自打败了瓦剌那些人,谁还敢轻看了皇上?奴才劝皇上出兵,都是为了皇上着想,绝没有半点私心!” 266.征战瓦剌 今日早朝,朱祁镇对文武百官宣布亲自出征瓦剌,一时间,朝廷喧闹不止。朱祁镇疲于应付,对王振使了眼色,王振大声喝道:“退朝!” 百官神色恹恹退去。 汪国公去了趟太后那,说了早朝上发生的事,孙太后染了凤仙的指甲,轻轻敲着矮几,慵懒的看了眼挂在墙上的一幅山水画,那是先皇曾经一时兴起画了赠与她的。孙太后缓缓坐起身,正眼看着汪国公:“大哥,哀家想,到此为止吧。” 汪国公一愣,“太后,臣知道你是想给皇上警告,可这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收手……恐怕臣一族人,要遭此大劫!”汪国公见孙太后动容,跪到地上不住的磕头:“太后啊!这不是心软的时候!此时心软,是要置郕王跟臣于何境地?” 孙太后沉吟片刻,闭目,说道:“当哀家今日,什么也没有说过。” 汪国公心稍稍松落下来,猛地磕了几个响头。起身退了出去。 孙太后站起身,走到山水画旁边,轻轻抚摸着那副画,低声呢喃道:“哀家,并不想干政,原来是想给他教训,让他明白太亲信宦官无益。”孙太后按了按太阳穴,侧头看向外面,冷冷清清的宫廷院落,“来人!” 伺候在远处的奴婢太监听到声音,匆匆赶来。 “哀家不见任何人,皇上问起,就说哀家诵经斋戒!”孙太后说完朝着佛堂方向走去。 消息很快传到朱祁镇耳中。 王振在边上伺候着,笑道:“太后这是向皇上妥协了!”见朱祁镇批阅奏折的手一顿,面有郁色,王振咧嘴笑:“皇上洪福齐天,此番亲自出征,手下官员必然全力以赴,哪能有不胜之理?皇上勿要多虑!” 守在门外的太监进来:“皇上,皇后过来求见。” 朱祁镇摆摆手:“那她先回去,朕还有奏折未批复,晚些时候再去寻她。”那太监出去,过了没多久,端了红枣莲子粥进来,“皇后听闻皇上今日没吃晚膳,亲手熬制的,望皇上多加保重龙体!” 王振上前几步接过,用银针试了一番,又亲自先试了一口,才敢端上去。 朱祁镇看着,眉头紧蹙出一抹忧郁之色,“都下去,让朕一人静静!” 各方势力,都通过眼线探知到朝廷之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出征时间定在七月初。 苏禾得知消息,眉头紧蹙,露出一抹失落神色。夜离在边上饮酒,笑叹道:“世上有一句话果然不假,人算不如天算。”仰脖子,一连灌了好几口。 钱碧芳端着茶,看到苏禾皱着眉头,轻声道:“夫君,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禾颌首,看了眼钱碧芳,伸手接过钱碧芳递来的茶盅,说道:“皇上决定亲自出征。” 钱碧芳神色一滞,“这又是谁出的馊主意?” 夜离道:“还能有谁这么大本事?”说完起身欲走。听得身后苏禾说道:“你去想法子,让皇后劝阻皇上。” 钱碧芳欲言又止,最后退了出去。 消息很快在民间传开。深受瓦剌欺凌的百姓无不欢喜。一些身居京城的百姓世面见得多,则生恐皇上此行有闪失…… 一时间,内外官员连名上奏让皇上三思而后行! 孙太后不理朝政,闭门念佛不见外官。皇上执意出征,让各尚书辅佐内阁大臣将出征一并事宜准备妥善,立皇子朱见深为皇太子,出征期间,大小事务都交由郕王代为商议决策。 钱皇后一如平日般服侍着皇上,见皇上事已决定,钱皇后闭口不言此事,只跟皇上讲些寻常的闲言,偶尔谈起一些事,两人执手露出笑颜,后宫时常能看到这几日皇上携手皇后,漫步御花园。 钱碧芳通过娘家,把苏禾的话,以钱府的名义转告钱皇后。钱皇后只说:皇上已决定,由不得任何人谏言。 白衣教。 卢展明得到消息,沉默了好半晌。定定的仰头看天,神色冷漠,讥笑道:“怪不得,怪不得!” 一旁侍立的手下,无不心惊胆战。 白城安得到消息,唇角扬起笑意,让人牵了一匹马,赶往京城去。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计划进展。 汪国公动用潜伏朝廷中的多方势利,暗中将出征琐碎事体上动用了手脚。英国公自从折了觉明,暂由骨头替代月楼教主之位,就一直处在旁观之态。郕王跟他的私交甚好,近日私下来往密切。 转眼七月初,文武大官随从出征,百姓伏在街道两旁,祈愿皇上凯旋而归! 钱皇后为朱祁镇收拾随身物,抱着行囊,静静看着朱祁镇面容好长时间,“皇上,一路多保重龙体。大小事物,多听听百官谏言!” “朕知道了。”朱祁镇紧紧抱住钱皇后好一会,松开手,嘱咐身边伺候的众妃子、下人,听钱皇后的话。回来见到钱皇后受半点委屈,一并收拾这些人!众人唯唯称是! 京城自从皇上离开那几日显得冷冷清清,之后的日子又如往常一般,没有太大的变化。 苏常悦回府,跟杨氏密谈了一会儿,才出门去寻找苏直说话。 书房外,伺候的下人听到里头重物砰的落地,碎裂成一地残渣。正要进去看一眼,就听得里头杨氏跟苏直说话,音量太小,听得不太仔细。众人脚步止在门外。 “里头发生什么事?”苏禾出声问道。 众人还来不及回答,里头苏直的声音传出来:“谁在外面?” 众人道:“大少爷、大奶奶、大小姐过来请安!” 沉默了一会,苏直出声道:“进来!” 有下人附到苏禾边上,轻声说了几句。苏禾了然点点头,侧头看了眼苏三媛,压低声音道:“有可能是郕王执意要娶你的事,爹既不同意就说明有转机,你把握好分寸。” 苏三媛有些意外。这件事过了这么久,还以为朱祁钰早就看淡了。 “你们谁先说?”苏直瞪着杨氏跟苏常悦二人。 苏常悦出声道:“姐姐,郕王对你始终念念不忘,意思想娶你进门!” 267.白城安提亲 “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苏三媛迎上苏常悦的目光,语气坚定道:“我绝不嫁!” 苏常悦摇头叹息:“你为什么这么倔强呢?嫁给郕王有什么不好的?郕王是重情重义之人,为了当初那段情,执着至今。姐姐,求你给郕王一次机会吧!” 苏三媛看向苏直,“爹,我没那么大的福气,配不上郕王!” “此事,日后再议!”苏直出声道。一直不说话的苏禾出声道:“爹,不如早些替二妹找一户人家。” 杨氏冷笑道:“郕王求娶咱们媛儿,谁还敢应下这门亲事?” 苏常悦跪到地上,“爹,这事由不得姐姐不答应!郕王还嫉恨着当年爹阻拦的事,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女儿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爹难道都没有听闻吗?”苏常悦向前爬了几步:“爹,郕王是真心实意要娶姐姐的,只要姐姐嫁入郕王府,谁还敢轻视咱们苏府?” 苏直沉默不语,垂目盯着苏常悦。 见苏直面上有动容之色,苏常悦知道刚刚的话,说中了苏直的心思。苏常悦流泪说道:“这些年,因为这桩婚事不成,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咱们苏府?我前日听人说起,外头说咱们苏府姑娘不检点,这姐姐也一年大过一年,难道真由着风言风语越来越严重,最后没有人敢娶姐姐的地步,才肯罢休吗?” “胡说!”苏禾出声呵斥道:“难道我常年在外的人,还不如你消息灵通么?” 苏常悦皱眉,冷笑道:“大哥这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瞎诌什么谎话出来哄骗姐姐嫁给郕王么?再说了,郕王有什么地方让你们挑剔成这样了?传出去,真不害怕外头的人反过来笑话咱们苏府吗?” 争吵声中,有人传:“老爷,外头有人来跟大小姐提亲!” 一直走神的苏三媛侧头看向苏禾,以为是苏禾又在背后留了一招,后者摇头表示不知情。苏常悦跟杨氏对视一眼,皱眉。苏直正觉得烦躁,提步就往外走去。 回到华安院,外院的丫环跑来说道:“大小姐,来提亲的人,自称白城安。英国公来做媒人的。” “真的是白城安?”苏三媛不敢置信。 丫环点点头,见大小姐这副模样,觉得十有八九是大小姐心仪之人,笑了笑,说道:“大小姐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景花从院内走出来,插话道:“小姐,这时候出去怕不合适吧。”刚刚听书房路过回来的喜竹说今日二小姐又来替郕王求娶苏三媛,老爷大发雷霆。这时候再出去,教二小姐转告给郕王,又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端来。 景花的意思,苏三媛心里头也明白。 消息从大堂传回来,老爷以皇上出征在外为由,拒绝了这门亲事。苏常悦在白城安等人离开之后,才搭乘马车离去。 大雨连绵,大军出征到了大同附近,发现尸横遍野,加之后方粮草供应不及,军心动摇。 朱祁镇有心撤军,但恐怕有失颜面。王振为了顾及皇帝脸面,这个没有出征多久就悻悻然回师,太丢脸,他便建议绕道蔚州。同时,王振老家就在蔚州,要是皇帝跟自己回乡,岂不是比衣锦还乡还来得及吐气扬眉? 蔚州,距离大同非常近,而瓦剌大军逼近大同,可不是闹着玩的。群臣反对,觉得这样耽误时间,容易发生危险。王振不听,而皇帝体恤王振,便给了他露脸的机会。大军准备开拔,前往蔚州。 不料王振心血来潮,担心大军过处,踩踏自己家的庄稼,而建议按照原路撤军。等到大军行至怀来附近,辎重反而没有赶上。于是,王振下令原地驻扎等候。 就在怀来城外的土木堡,瓦剌大军追上明军,将皇帝等人困在土木堡。水源被掐断,陷于死地,军心动荡。于是,当也先假意议和的时候,明军上当。也先趁明军不备,发动总攻,一举歼灭之。皇帝朱祁镇被俘,王振被樊忠杀死,兵部尚书邝野等大臣战死。 当消息传回京城,众人胆战心惊。 于谦为首的大臣们建议孙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在此危难之时。于是,郕王朱祁钰被拥立为皇帝,遥尊被俘的朱祁镇为太上皇。同时下令边关将领,不得私自与瓦剌接触,即便是瓦剌用上皇的名义,也不用搭理。 也先恼羞成怒,挥师攻打北京。却被于谦等朝廷文武官员击败。京城保卫战,明军击退瓦剌。瓦剌无奈之下,退走大漠。 次年,朱祁钰改元景泰。重用大臣于谦等人。 苏直以身有暗疾,连日来闭门不出。 沈宅。 苏允推着沈彦轮椅,缓步在庭院中漫步,金黄的落叶偏偏坠落在他们身旁。这一年多来的时间,足以使他们由陌生逐渐熟悉,沈彦对苏允的情愫早已分不清是亲情,还是爱情。反而对苏三媛的憎恶,愈深了几分。 “苏常悦替皇上求亲倒不为怪。”沈彦捡起一片落叶,“只不过那李城安又是什么人?怎么会上门提亲?” 苏允知道沈彦会问,说道:“我派人查过了,那个李城安是英国公远方亲戚,幼时家人不幸逝世,隐居深山多年,这一段时日才跟着英国公身边。” 沈彦两指碾碎枯叶,“才出来,就知道去苏府提亲?” 苏允摇摇头,“这件事,倒查不出来。以前也没见过姐姐跟这个人有来往。” “算了。”沈彦双手扶着轮子,往前转去,“我倒是希望你姐姐能嫁给皇上。有皇后折磨她余生,足以泄我之恨!” 苏允追上沈彦,“知道了。我跟母亲她们都在找机会呢。” 树后绕出一抹身形,是沈蔷,正拍掌大笑:“你们二人,倒是般配的很。刚刚说的这些话,我可都听到了!” 沈彦停下,笑看着沈蔷:“二哥听到什么了?” “你说我听到什么了?”沈蔷摊着手,懒散地耸了耸肩膀,挑眉扫向二人,“合谋算计那个大小姐,有什么意思?按我意思,倒不如娶进自家门折磨更有意思。” 沈蔷不等两人答话,笑道:“如今你娶不了了,她也不愿意从了皇上,那倒不如嫁给我当个平妻。” 苏允冷笑:“你几个妻妾了,还真是一点不害臊。” 268.夜离被杀 苏三媛愈来愈嗜睡。 前几日都听说她还没睡醒,都以为她刻意躲避着是非。一连十几日都是这样,很晚才睡醒,苏禾担忧她出事,让钱碧芳过去看她。 苏三媛强撑着身子,坐在榻上,人懒洋洋的。 钱碧芳见到苏三媛消廋了,吓了一跳。将苏禾遣她来看望她的事,告诉苏三媛,又起身离开回去告诉苏禾。 这几日,苏三媛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没有病痛,可怪异的事,茶饭吃不进,人也觉得疲惫不堪,让人请了大夫来瞧,又都说没有什么病。苏三媛坐到铜镜前照镜子,圆脸廋成鹅蛋脸,眼圈底下黑眼圈,气色也不对劲。 沾床上,人就犯困,眼皮重如千金,睡着后,感觉魂魄没有归宿,四处飘荡。 钱碧芳将看到的情况告诉苏禾,听到时,苏禾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墨玉待钱碧芳走出去,才轻声问道:“恐怕是那招魂术维持的时间将至。” 苏禾叹息,喃喃道:“原以为这个世上真有什么方法能让寿命无限延长,原来不过南柯一梦。” “那大小姐的病……我们不插手了么?”墨玉犹豫道。 苏禾勾唇苦涩一笑:“治不好的病,怎么插手?只能由她去了。”话虽如此说,苏禾仍旧隔三差五前去看苏三媛。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全无往日灵动模样,一双眼眸有些呆滞,看人的时候,面上没有表情。 钱碧芳坐在床沿边,握着她的手:“阿媛,你认得我是谁么?” 睡梦之中的苏三媛恍惚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她始终看不清眼前是什么人,只觉得一切都像是浮动半空的水泡泡,波光粼粼,晃动的她眼花缭乱,提步去追,看到有人提着灯笼,在前面走着。 那女子同她一般高,穿着锦绣衣裳,白绫袄儿,蓝裙子,手中那盏绝美的雕花宫灯发出一簇温暖的光芒。苏三媛忙喊道:“你是什么人?” “你忘了吗?”那女子的声音,竟跟她的声音一模一样。 苏三媛惊得睁开眼,看到她此时躺在马路上,周围淅淅沥沥雨水,一辆车停在距离她几步远处。周围的人赶上来,好心人将她从地上扶起,司机从车上下来,问她:“小姐,没事吧?”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苏三媛无力支撑,再一次陷入昏睡之中。 “阿媛?”钱碧芳见苏三媛突然惊坐起身,吓了一跳,一边搀扶住她的手:“是做了噩梦吗?” “你是谁?” 钱碧芳愣住,迟疑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是你大嫂。难道不记得了吗?” 苏三媛皱着眉头,环视一圈所处的环境,这里是她住的闺房,可对眼前这人一点印象没有。苏三媛重重推开钱碧芳,眼睛瞅到出现在门外的苏禾,忙起身,赤足跑了过去,“大哥,她、她是你妻子?” “二妹。你忘记了么?”苏禾神色僵楞住。 仿佛在哪里曾听到这句话,苏三媛蹲下身抱着要裂开的头,好多陌生的画面在脑中闪现。 钱碧芳想要上前,被苏三媛一把推开,“啊!都滚开!” 众人在错愕之中,被苏三媛一把推开,等到苏三媛跑开很远的距离,众人都还是望着她的背影发愣。苏禾先反应过来,提步追赶而去,墨玉尾随其后,钱碧芳等人追赶不上他们的速度,被他们甩在身后。 夜离正走来要去找苏禾,正巧看到苏三媛发狂的跑动,提步过去挡住她,“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疯成这样?” 苏三媛瞪大眼睛,脑中浮现的画面,正是那几次被夜离调戏的画面。脑中的记忆跟眼前的人模样重叠,苏三媛正楞着看着夜离,随后,拔出他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狠狠扎入夜离心口,“你当真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吗?” 夜离抬手捂住胸口,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淌出。 苏禾跟墨玉赶到之时,看到苏三媛又举刀连扎了夜离数刀,力气大的连夜离也握不住她的手。 苏禾抱住苏三媛,将她往地上摔去,居高临下瞪着苏三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三媛被突然的一摔,支起身望着苏禾,又被苏禾这么一声质问吓到,瞪大眼睛环视周围一圈,连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不是这样的……不、这绝对不是我熟悉的……” 苏禾蹲下身,正眼看着苏三媛,冷声道:“你是哪来的?还不快给我滚出这具身体!” 苏禾微眯眼眸,冷冷瞪着苏三媛,“否则我请道士做法,让你永不超生!” 苏三媛停下自言自语,用一种不能相信的眼神,看着苏禾,最后躺倒地上,身子被风吹得冰凉僵硬。 墨玉跑过去扯住夜离,往一旁搀扶。近处的一些下人丫环见到,抑制不住惊吓大叫。墨玉上去扯住一名小厮,“你赶紧去请大夫!”又呵斥边上几人,“去请老爷几人过来!” 钱碧芳等人听到动静赶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苏禾跟墨玉站在那不言不语,边上的下人躲得远远地。 所有人都无法弄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彦正想回答沈蔷,突然外头有人跑了进来:“二爷、三爷、苏二姑娘,苏府传来消息,让你立刻赶回苏府!” 苏允不解其意,“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浮躁?” “来禀告的人说,苏大姑娘昨日……死了。”那下人说道。 沈蔷惊得拍手,冷哼一声,扫视沈彦跟苏允,说道:“你们才提到她,就惹来这么晦气的事,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命人。”沈蔷甩袖离开。这趟找他们是为了这几日无端生起的流言,提到他暗中使人劫了沈彦的去路,还弄折了沈彦的腿。沈老太太为了这事,找了他去骂了两三回,任凭他如何解释,沈老太太一句话就堵过去:无风不起浪!等查出来是真的,非扒了你的皮,送官府处理! 沈彦先回过神:“允儿,你先回去看看情况。” 苏允点点头,急忙跟着那人离开。 269.结局 月亮升起又被乌云遮盖住,四周围陷入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分。清香就这样抱着领回来的夜离尸首,怔怔地坐了一夜。 帷幔被风吹拂,像是有亡灵在她身边无声地安慰她。 清香大哭起来,紧紧抱着夜离,他面容似熟睡了那么安逸。清香靠着他,轻声呢喃道:“你从前不是很大的本事么?怎么忍心丢我一人?” 回答她的,只剩下了无尽的黑夜。 白衣教各地党羽,被朱祁钰指派江湖人士及月楼杀手暗中消灭掉。黑洞关押的人一部分被放走,一部分被炸药炸死在山中,山块坠落下来,将这处无数人心中噩梦之地,深深埋葬在山石底下。 卢展明自知命不久矣,最后的时光安静等待着,这么多年,难得闲暇时间,如此时这样,由媚三娘作陪,炉内烧水泡茶,随意闲聊着。 媚三娘泡的茶,卢展明吃了两杯。 待江湖之人杀来之时,卢展明靠着墙,已经浑身冰凉僵硬。炉内的火早已灭去,茶杯内的茶水斜倾在桌上,被茶水沾到的木条泛黑。四下寻了一番,不见白衣教媚三娘。 卢展明、媚三娘、觉明,是从小待在一块长大的。卢展明从小起就很喜欢媚三娘,也知道媚三娘跟觉明互生爱慕。卢展明最终决定插手他们之间,是先皇的一道密旨,派遣他跟觉明到民间暗中建立两个帮派……能控制人心的,能真正差遣他人办事的,只有掌握住他们的弱点。 直到当日媚三娘陪他煮茶笑谈,卢展明才惊觉这些年,错得离谱。卢展明知道茶水中投了毒,是媚三娘近期研制的新毒,他见过一次,知道投放到茶水之中的味道。临死前,卢展明靠着墙,冲着媚三娘笑:“本座,耽误你这些年了。” 数日后,媚三娘居住的那处庄院燃起一场大火,所有人都被下了毒,无力逃生,尽数死在那场大火中。 流亡在外的云鹤跟琴音往回赶,路上探听到庄院被大火烧成灰烬,所有人都命丧在内,云鹤站在河边,惆然若失看着水中的倒影。 白城安将媚三娘给的解药分派给众人,让巴音带着解药给云鹤跟琴音服用,这解药能压制住众人十年内病情不发作。十年后,没有解药服用,将会七窍流血而亡。 从那之后,世间在没有人知道白城安去了什么地方。有人传闻被云鹤暗中囚禁折磨,有人传闻他隐姓埋名,带着苏三媛的骨灰,浪迹天涯,有人传闻他被武林盟主杀了……民间众说纷纭,唯一能确定的是,从解散白衣教手下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白城安。 苏直一夜间,鬓发苍白,老了十来岁。朝廷之事,他也不想再插手,索性辞官归隐乡间,带着妻小耕田,与附近乡绅闲时畅聊朝廷之事。瓦剌太师也先用太上皇,向朝廷文武百官索要财物。为迎太上皇回朝,她把自己宫中的全部资财输出,每天悲哀地呼天号地,祈求神灵保佑。累了就就地而卧,以致伤残了一条腿。终日哭泣,又哭瞎了一只眼睛。 众人每每谈及钱皇后,都不由摇头叹息。 景泰元年八月,距离太上皇朱祁镇被俘,将近一年。瓦剌无法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又多次被明军打败,于是派人南下求和,说愿意放朱祁镇回去。 景泰帝派了杨善等人前往查探,杨善乘机将太上皇接回来。 八月初二,朱祁镇从也先的驻地出发,十四日抵达居庸关。十五日,一轿两骑,悄然进入安定门。 景泰元年回京的太上皇,从此被锁在南宫。七年里,朱祁钰不但将南宫大门上锁灌铅,甚至加派锦衣卫严密看管,连食物都只能通过小洞递入。有时候,吃穿不足,导致太上皇的原配钱皇后不得不自己做些女红,托人带出去变卖,以补家用。为免有人联络被软禁的太上皇,朱祁钰甚至把南宫附近的树木砍伐殆尽,让人无法藏匿。 就这样,太上皇在惊恐不安之中,度过七年的软禁生涯。 景泰八年,朱祁钰突然病重,卧床不起。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十七日早朝时分,按照惯例,百官于五更前即在午门外朝房等待。忽然宫中钟鼓齐鸣,官门大开,徐有贞高声宣布太上皇已经复辟。目瞪口呆的公卿百官在徐有贞等催促下整队入官拜贺。时隔八年之后,朱祁镇终于再次端坐在奉天殿宝座上,重新成为了大明皇帝。 苏三媛在病床醒来后,常常翻阅关于那个朝代的史记,妄图从史记中找到白城安的下落。可是历史上没有白衣教、没有月楼,千千万万的人中有重复的名字,却始终找不到曾经陪她坐在屋檐上望着星辰;执着她的手,说要带她看遍千山万水的那一人。 醒来之后,天空没有一日放晴。 望着窗外出神,一会的功夫,天下起蒙蒙雨。苏三媛起身将窗户关上,低头的瞬间,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手撑着一把黑伞,支撑着他高大的身形,朝着这边方向看来,与苏三媛四目对望。 雨水滴落在他肩膀上,他唇角勾起笑容,双眼眨了眨。那么的不真实。他的身后,站着苏三媛的父母,那许久未曾见面的父母的挚友,苏三媛依稀记得,在年幼时候,两家曾订过娃娃亲。 苏三媛坐在病床上,看着出现在门外的人:“爸妈,叔叔阿姨。”苏三媛一一打过招呼,目光落在最后一人身上。苏三媛的父母坐到她边上,笑道:“他是你叔叔阿姨的独子,叫做李城安。” “李城安,你好。”苏三媛对视那人的视线,总觉得心头有股古怪的感觉划过。 李城安颌首,紧盯着苏三媛,扯唇道:“阿媛,不记得我了么?” “怎么?你们居然认识?”苏三媛的父母感到诧异。就连边上李城安的父母也略有些诧异。这孩子一直待在国外,近期才回国相亲。前日从楼梯上玩手机摔晕,醒来以后这孩子就不大对劲。 李城安道:“先前看到过她,有点印象。” 两边父母听了点点头,笑着给了他们留下单独相处闲聊的空间。苏三媛抱着枕头,抑制不住大哭起来。李城安轻轻拍了拍她:“阿媛,这个陌生的时空,我许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我愿意陪你看遍千山万水,不离不弃!” ****** 故事有些小遗憾的提前完结了,写得不好,接下来将会歇一段时间,反省在这本小说中诸多不足之处,努力提高水平,让接下来的小说展现出来的世界更加精彩纷呈! 谢谢你们陪伴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