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君》
1、乌龟惹的祸
全身冰凉刺骨,还有拳头不住地往身上落下,痛!撕心裂肺的痛!
她透过痛出来的泪水,看到了一张英挺的脸,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未长开的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冷傲地看着地上的她,眼中没有一丝同情,有的只是嫌恶。
他扯下了腰间挂的玉佩,微皱了眉,嗔怪地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道:“娘,你都不曾告诉过我,若是让芸姐姐知道……”
“好了好了,这事怪娘,定不会传到芸小姐那里去,是我疏忽了,原以为林家的人都死了,谁想到还有这么个穷酸在世。”
将玉佩砸到她的脸上,少年说道:“你说这是你家的东西,现在还给你,识相些就快快离去吧,这么些天还没被打够么,再固执下去,没得被打死,也没人会怜惜你这条贱命。”
她恼怒地盯着眼前的人,不明白这是什么个状况。
老娘不要活了,一活过来就被人打成个半残,这样痛法,生不如死,还是死了好。她眼瞅着旁边有棵大树,用尽力气撞了上去。
“姐——不要!”昏迷前听到一声惊呼,她咧嘴笑了笑,原来咱还是姐?别叫姐,姐只是个传说,呆会儿就会阎王去了。
灵魂忽悠着又回到了电线杆子下,幸好,小白脸和死乌龟还在。
“咦,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了让你重生吗?”
“这样的重生不如死了好,起码现在我不觉得痛,重生却是痛得要死,你是故意害我吧?我不活了,还是当死人吧。”反正她是鬼,也不怕脏,弯了弯腰,一下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悲哀地看着电线杆子上焦黑的尸体,那就是她的原身。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她垂头丧气地漫步在街上,华灯初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之所以垂头丧气,是因为失恋了。
她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恋了,好像已经成了习惯,男友总是爱上她身边的其他女人,同事,同学,朋友。谁让她长得不漂亮,性格也不温柔,而这个世上的男人变心又太快,她都有些麻木了。虽然对那个男人并不是爱得死去活来,还是会为分手心疼。
“分手就分手,又不是天下只有他一个男的!”她嘟囔着,对着不知从哪扇窗里扔出来的易拉罐猛踢了一脚,心情好了一些。
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比那人好十倍、百倍的男人。
昏黄的路灯尽头就是她的家,陈旧的房子,可能要不了两年就要拆迁了。巷子里没一个人影,只有路灯孤伶伶地耸立着。她走前几步,寻找着刚才踢飞的易拉罐,准备再来一脚,却在电线杆子下发现了一只小乌龟。
就是这只乌龟,若是早知道是个霉龟,她一定不会去沾惹它。可是那时候哪里明白,她凑了上去,将那小家伙托在手掌中。
“可怜的小家伙,是谁把你扔这儿的?”
她可怜着乌龟的时候,没发现天边出现的异状,一团闪着红光的火球从天而降,击落在她的身上。
她只感到一片闪亮的光,暂时性失明了一下,再睁开眼,电线杆倒了下来,上面紧贴着一具焦黑的尸体,两个鼻孔还冒着轻烟。轻烟旁是一个淡绿的人影,英俊的面庞,仿如神祗,他用一种沉痛地眼光看着她,在她未曾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指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说,那就是她,她已经死了。
她想要不相信,可是那人说的就是事实。随后而来的一个红衣男子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抱歉,打偏了!本来要打的是这只乌龟。”
他的手指向绿衣男子,彬彬有礼地对她鞠了一躬。
“火云,你是故意打偏的吧,其实你舍不得我死,对吧?”绿衣男好整以暇地看着红衣男,笑得狭促。
“你才是故意的吧,知道我要用天雷轰你,故意让这个凡人看见,诱我出错?”
“反正天庭的规定,刑罚只能用一次,天雷一次击我不中,你就不能再出手第二次。我是没什么事了,想想你要怎么向人家交待吧,这女子可没作恶的历史,相反还做过很多善事。”
“不用你担心,对我来说,这是小事一桩。”红衣男白了绿衣男一眼,挥手之间,就将她送到了彼端被人捶得全身痛。
与其残废地长命百岁,不如早早死了好,她可不是白痴,所以毅然回来了。
听她说了原委,红衣男沉默了一下,说道:“你不是常常想,如果能够有再生的机会,你一定能够凭着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灿烂的前程吗?怎么,原来你一直都是说空话?既然送你去了,就不可能送到一个将死的人身上,这是你实现抱负的好机会。或者……你愿意做个孤魂野鬼?”
这个男人看穿了她,她犹疑着问:“真的不会被打残?”想到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痛,缩了缩脖子,“我还是不去了,很痛唉!”
皱着眉头,红衣男很是不耐烦:“说了无妨就无妨,要相信,我可是神官。”
“看你那准头,信你不如信我自己,还神官呢,神棍差不多。”她撇了撇嘴。
“哈哈哈!说得好,他就是个神棍!”化身人形的乌龟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香扇,他摇着扇踱了过来,笑得人神共愤。
“斑斓,你……”火云怒视着他。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别以为变了个人身不是驼背,你就成正道人干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你还我命来!”她毫不客气地控诉着,这会儿都这样了,也不怕撕破脸,管他是鬼还是神,她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斑斓的脸色一下变了,和他穿的衣服一样成了绿色。
火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斜睨着斑斓,看他怎么作答。
扇子暴涨几尺,敲在了她头上。
“丫头,好歹我活了上千年,在你面前我可是长辈,说话别没大没小的。这事确是我的错,连累了你,这样吧,我会给你补偿的,你若是再呆久些,那林家小姐变凉了,可就回天乏术了。别以为找个身体容易,得与你五行相合,一丝一秒也不能差才不会出错,你命格奇特,几世几道才只这一人,与你命格相合,时辰也对得刚好,快些去吧,否则火云这恶神万一来个杀魂灭口,让你灰飞烟灭可就惨了。”
偷眼看了看火云,他神色间颇有思量。她心头一惊,不会真的想杀她灭口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刚才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
见她还在犹豫,斑斓笑道:“你且放心,我总会给你补偿,赐你一项异能,若有人伤你,伤得再厉害,也只是外表是那么回事,你将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绝对不会危及性命,如何?”
“真的?”
“绝对不假!”
“只要你能保证我不痛不痒地活着,我就有信心好好活下去。”
“成交!”双掌相击,一阵强大的力量将她再次推入时空轮回。
她在进入时空缝隙之前,大声喊道:“如果我过得好,一定会在那边祝你们俩幸福的!”
“啥意思?”火云奇怪地看着斑斓问道,“你……和我?”
“怎么,我不好么?”斑斓的扇子挑向火云的下巴,眨着眼说道,“你追了我几百年,终于感动我了,冤家,我就依了你!”
火云一掌击出,斑斓滑开一步,瞬间弹向半空。
“谁追你了,若不是天帝的命令,老子才懒得干这苦差事,你给我站住,我一定要抓住你,让天帝再锁你五百年……”
“哎呀呀,小云云,都说依你了怎么还追……”一红一绿两个身影像两道电光,消失在天边。
再次醒来,她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眼,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肤色如玉,美得似画中仙,正朝她走来。好美的女子!她正在感叹,忽然看到那人的喉结,竟然是个男人!头一晕,她觉得又要晕了过去。
一锭银光闪闪的元宝递到了身边的少年手中,清彻温柔的声音响起:“拿去赶紧抓药治病,这姑娘的伤势可拖不得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少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画中仙走了,少年转过身来,惊喜地看着她:“姐,你醒了?唔唔唔,你都昏迷了一天了,咱们没有银钱了,大夫都不收治你……”
她不知道这少年叫啥名,原来是自己的弟弟,只得傻看着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少年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她:“姐,你是不是,被他们打傻了?”
小子,不傻没办法啊,除了知道自己姓林,其他的一概不知,不是和傻了没多大区别?
斑斓没有骗她,虽然全身看起来都是伤,但她并不觉得疼,不过觉得很累,也许是灵魂初来乍到的缘故。昏睡了几天,再次醒来时,她看看四面露风的墙壁,围在身边看着她手中的鸡汤咽口水的三个疑似非洲难民,还有那她应该称作娘的女人,她不由得哀叹:“为什么,为什么这家这么穷?死乌龟,你当老娘是来扶贫的?被你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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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穷困户
在昏睡的这几天,她不是全无意识,在这一家子杂乱的对话中,她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名字,叫做林阡陌。
奇怪的是这个家只有她的名字还算中规中矩,弟弟们只听得叫林二林三林四,林阡陌不由得奇怪,若说父母只识得数字,那她的名字应该叫林大或者林一,怎么却又取了个阡陌?这名字虽然很一般,不管怎样,她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很庆幸林氏夫妇还知道阡陌这个词,没给她弄个日本名字叫林间小道。
端起鸡汤才喝了两三口,尽管腹中空空,她却无论如何再也喝不下去。原因就在于那三张面黄肌瘦的小脸,他们尽管没有开口,可是眼睛却盯着她手中的鸡汤,贼亮贼亮,就好像是三只小黄鼠狼。试问谁对着如斯情形,还能吃得下独食?
林阡陌放下碗:“娘,别光我一个人喝汤啊,给弟弟们也每人盛一碗吧。”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还别说,这声音挺好听的,清清柔柔,与她曾经的大嗓门完全两样。
“你吃,别记着他们,你有伤在身,得赶紧养好了要紧。”林大娘大手一挥,冲着几个儿子使了使眼色。
“姐,你快喝吧,我们都吃过了,不饿!”三个男孩中稍微大点的那个开口说道。他就是林阡陌挨打时陪在她身边的那一个,是她的大弟弟林二,十四岁。
林二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另外两个弟弟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被林二扯了一下,也点着头说道:“姐,我们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呢?林阡陌环视了一下家徒四壁的屋子,觉得一股热意涌上鼻端,再开口时,声音止不住带着丝瓮气。
“娘,还有多少,不管是鸡汤鸡肉,一起端上来吧。”
“唉!”林大娘以为她想吃,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很快便有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捧了砂锅走进来,放在了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林二,再拿几个碗来。”林阡陌吩咐弟弟。
“陌儿,你这是做什么,这鸡可是专门炖给你一个人补身子的……”
“娘,我知道,可是弟弟们都饿成这个样子了,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我的伤没大碍,不过是些皮肉伤,躺了这么些天,好得差不多了。”林阡陌为了证明自己真好了,掀开那床破旧的棉被下了床。
毕竟睡太久了,长时间不沾地底盘有点虚,刚下地就晃了两晃,林大娘赶紧过来扶住。
“快上床躺着,这叫什么好了,你这孩子,咱林家就指望着你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还让不让爹娘活了!挨千刀的韩家,我女儿长这么大,老娘我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句,他们竟然狠心把你打成这样……娘都说让你别去,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
林大娘讲的是什么,林阡陌听得不是很明白,被人打这事,到现在她还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听到林大娘一声老娘出口,颇有种遇到同志的亲切感,原来大家都是老娘派,这么看来,至少有共同语言了。虽然这个家穷点,但是看起来一家人很是和睦,让她享受到了久违的亲情。如果是生在一个大贵之家,不仅规矩死多,没准还有家族中的勾心斗角,这样温暖的情义,可能只是奢望。她原本就是一平头百姓,如今依旧是,虽然她也很想一醒来就穿着龙袍,但毕竟皇帝不是人人做得的,更何况她不是个勤快人。
前世的林阡陌身世堪怜,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在她三岁的时候为救自己的学生死在了车轮底下,父亲后来另娶,外婆怕后妈待她不好,于是将她养在自己身边。事实证明,外婆还是有远见的,父亲有了新人忘旧人不说,根本对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他可以舍得给继子花一万多块钱买摩托车,却舍不得给亲生女儿一千块钱交学费。林阡陌也争气,靠着外婆一点微薄的退休金,加上自己半工半读,硬是念完了大学,还考上了公务员,她与父亲的关系形同陌路,在她的心中,自己就是个孤儿。
来到这个世界,她唯一挂念的就是外婆,这一生对她好的,唯有老人家了。幸好工作这几年,她不是那种没头脑的人,买了份保险,这一去保费就留给外婆了,另外还有点基金和存款,密码就是外婆的生日,她曾经告诉过老人家。外婆的生活倒是没有大碍,就怕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出什么意外。外婆一向信佛,乌龟斑斓后来托了个梦告诉她,他告诉外婆外孙女儿成仙了,梦境中那一幕可是华丽丽的,她身披五彩祥云,左右各伴着两名帅哥,微笑着一边向外婆挥手,一边升向天空,消失在云端。外婆一醒来就去神龛前拜了又拜,说的尽是祝福外孙女儿的话,看得她又是一阵心酸,不过看来外婆是相信了一切,这样一来大大减轻了老人家的伤痛,也算万幸。
现在看着眼前的情形,林阡陌真是无语问苍天,前世再如何,生活还算过得去,至少衣食无忧,而林家看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穷,这屋子好像还是原始的茅草屋,瓦房都不是,墙是泥坯墙,有些地方还裂了缝,有新鲜的黄土补上去的痕迹,象样的家具也没有一件,连盛鸡汤的砂锅都少了一只耳朵。
贫穷的人家她不是没有见过,前世曾经下过乡,在大山深处看到过最贫穷的村民,曾经有一户人家,连衣服也没有一套好的,孩子们都光着身子,看了看弟弟们,身上的衣服虽破旧,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还好能遮体,看来林大娘的针线活儿做得不错。
在林阡陌的坚持下,全家人都每人盛了一碗鸡汤,她告诉林大娘,若是她们不吃,她就什么也不吃,林大娘只得依她,看来这个女儿在林大娘心中,可是比什么都宝贝。可惜当时她只顾着看斑斓与火云吵架了,倒忘了问一下林阡陌的情况。不过她被打伤了头,林二估计也对家人说过了,对她偶尔犯糊涂记不起来的事,家里人似乎没什么怀疑,觉得很正常,小心翼翼地解释给她听。
林大娘多盛了三碗鸡汤放在一边,一碗里面还有几片白生生的鸡肉,林阡陌看了看犹自咂嘴的弟弟,说道:“娘,不用留着了,给林三林四吃了吧,他们还在长个儿呢,吃好些,将来才长得高。”男人嘛,当然是个子越高越帅,若是长得像根豆芽儿,将来可就难找媳妇了。
“这是给你爹和你大哥大嫂留的,你爹在外忙了一天,一会儿也该回来了,你大哥……今天回门,媳妇初次上门,咱们家也不能怠慢了。”
林阡陌一愣,原来自己还有个大哥,倒是不曾见过。
“唉!”林大娘叹了口气,担心地看了林阡陌一眼。这个女儿被人打破了头,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连自己为什么被打的原因也好像弄不明白了,索性就不告诉她,免得她知道了,再寻上门去,弄出个什么好歹来,那韩家可真是背信弃义,自从打听到韩家的消息,她还想着他们家会看在当初的情份上接纳了阡陌,帮衬她一把,没想到却把阡陌弄伤了,林大娘那个悔啊,早知道如此,她宁可女儿跟着她受穷,也不会去沾那韩家半分儿好处。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她又怎么舍得女儿离开,要知道没个女儿守护家业,在村中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大家都吃好了,屋里唯一的一个成年男子起身收拾碗筷,自始至终他都低着头,一声也没有出。林阡陌打量了一下,见这男人也就三十出头,相貌尚算周正,一副老实的模样。她有些纳闷地想,这家这么穷,难道还请得起长工?
“林三林四,给你二爹搭把手,去把碗洗了,让你姐睡会儿,别在这里吵着她。”林大娘一声吃喝,震得林阡陌呆在当场。
“二……二爹?”她忽然想起了刚才老觉得哪里不对劲,林大娘说的是大哥回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她脸色发白,摸了摸她的头,林大娘叹道:“怎么?你不记得你二爹了,别怕别怕,慢慢就好了,别多想,大夫说了,你的伤要静养。”
林阡陌点了点头,让林二留下来陪着她,其他人都出去了。留下林二,是因为这孩子看起来比较机灵,而且这家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他一直伴着林阡陌,事情他比较清楚。
林阡陌很有技巧地与林二闲聊了几句,把家里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出所料,这家是一个娘两个爹,这里由女人当家,就在家里做总指挥,从家里的厨房到外面的事情,无论巨细,都由男人去做。
妈妈咪啊!林阡陌在心里头惊呼,莫不是穿到了母系氏族社会?也许这个家还算这社会中富有的了?头脑中立马冒出林大娘腰围兽皮,赤着上身,手拿棍棒跺脚高呼“嗨嗨嗨”的画面,她打了个寒颤。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痛了?”林二关切地问道。
林阡陌回过神来,拍了拍额头,想起了第一次来到此地的情形,是自己想多了,打她的人可是富人呢,还有那个雌雄莫辨的男人,给林二的可是银子,不是石头。她曾经去过云南泸沽湖,那个现代的“女儿国”,男不娶女不嫁,女人当家,这里的情形和那处有些像,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嫁的是男人。
想通了这一点,林阡陌忍不住想叉腰狂笑。翻身农奴得解放,一朝掌权把歌唱,她终于有了这么一天,林大娘再穷也娶了两个男人,从今往后,要甩也是她甩男人,看哪个男人敢甩她!
林二看着她诡异的样子,心中难过不已,姐姐看来真的被那韩家伤得不轻,脑筋有些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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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上掉下个林哥哥
与林二闲话一阵子,林阡陌觉得累了,又睡了过去。想来是此魂初来乍到,要多休息才能与身体契合。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里屋是没门的,只在土墙的一侧留了个方形的洞方便出入,外间的灯光就从那个洞里透过来,在地上留下了半截不怎么规整的平形四边形。林阡陌的视线落在上面,这屋子显然有些年头了,地面并不平整,门口明显地有了坑洼,灯光暗得要命,眼前的一切就像是近视眼取了眼镜看到的,雾蒙蒙。叹了口气,之前的喜悦此刻半分也无,她蓦然想起,这么穷的人家,只怕除了乞儿,没人会想要嫁入吧!
“陌儿,醒了?”林大娘的声音响起,随后身影便出现在了昏暗的光影里。
林阡陌没想到这么小声的叹息也被听见了,只得应了一声,坐起了身子。平常家里人是天一黑就睡,舍不得点灯,她方才听到外间有陌生的声音,想来是有客。
“本来不想叫你的,不过你哥哥今日回门,再怎么着你们两兄妹也该见一面,他明儿一早就起程,到赵家村要走一天的路,去晚了怕天黑前赶不到……”
林大娘一边念叨,一边帮着林阡陌穿好了外衣。她本来想自己穿的,但这无扣的衣衫,实在是不知道从何下手,林大娘以为她病得没了力气,也不疑有他。幸好如今天气不凉了,穿的并不多,里一层,外一层,她看了一遍也就明白怎么摆弄了,下次想来不会出洋相。
对这个哥哥,林阡陌并不了解,但是却带了歉意,从林二那里得知他是为了筹钱给林阡陌治病才嫁人的,林阡陌从小身体就不好,长年泡在药罐中,说起来这个家有大半是被她吃穷的,她到了年龄该成亲了,为了筹钱给她上门提亲,哥哥这才会嫁去了赵家村,给里正的长女做了第五房夫郎。这里回门是七日,算起来他成亲也就在她来此地的几天前,那时的林阡陌还在是正主儿,没被韩家给敲死。
里正林阡陌大概明白,差不多就是村长吧,没钱的人家是指派不上那个差使的,可管着一方乡民呢。嫂子赵金娥孩子都有了四个,大儿与林三年纪相当,林阡陌听说后不由得扼腕叹息,这媳妇儿的年纪也大了点,都可以当妈了,哥哥也恁委屈了些。
这样的哥哥,当然得见见。出了里屋,林阡陌一眼就看见了被全家人围在中间的林哥哥,心头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这个哥哥我曾见过?她看着林哥哥,心头浮起一丝疑虑,那张脸实在是太面熟了。
怪不得地主老财的女儿要娶他,林家哥哥虽然身形单薄,眉目间看上去带着些稚气,并不算英俊儿郎,只能尚算清秀,尤其肤色偏白,倒像个女儿家,不似林二几个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典型的农家小子。
“怎么了,姐,你不会是连大哥也不记得了吗?”林二见她不说话,惊讶地问道。
这个娃娃样的男孩是我哥?林阡陌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以为林哥哥应该也有十七八了,怎么看上去才和林二差不多?
听到林二的话,林哥哥眼中的喜悦顿时变成了担忧,急步上前握住了林阡陌的手:“妹妹……早知道如此,哥哥就不让你进城了!”语声哽咽,双眼盈盈的竟然带了一层水雾。他颤抖着摸了摸林阡陌头上的系带,心痛地问她:“还疼吗?”
“不疼了,都大好了,哥哥不用担心。”林阡陌答道,从林哥哥的眼中,看得出来他对她的关切之情是十足十地真。
“朝阳,坐下说吧,你妹妹才好些,别累着。”林大娘吩咐道。
这是林阡陌第一次听到哥哥的名字,很意外不是她猜想的林一。
“大嫂呢,怎么不见?”林阡陌没看到其他外人,不禁问道。她记得林大娘说过回门是要媳妇陪同的,还给那人留了一碗鸡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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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阳眼神闪烁着回道:“临出门时,突然有点急事……”此前林大娘等人也问过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如此推托。林大娘也没有问下去,她心中明白,想必是媳妇嫌弃家里穷,不愿上门。
林阡陌是何等样人,她可是经历过人情冷暖、职场变迁的人,察颜观色就知道了林朝阳的难言之隐,总得考虑一下他的自尊,于是岔开话题,绝口不提此事。
“妹妹,我带了些药材来,有一支人参,明日就请二爹炖了给你补身子。”林朝阳笑道。
“哎呀,那东西可金贵了,赵家一向出了名的吝啬,竟舍得给你,看来对你也是不错的,大儿总算嫁了个好人家。”二爹笑道。
林阡陌含笑着低下头:“是!”
真的好吗?若是好怎么连回门都让林朝阳一个人来,连个陪同的也没有?
“哥哥,我的身子已经没大碍了,城里有个好心公子赠了一锭元宝,也不缺医少药,你不必挂念,人参太补,年轻轻的吃了也不好,你还是拿回去给赵家的老人用吧。”
林阡陌寻思着莫不是为了这人参,赵金娥与哥哥闹了别扭,所以才不上门来?她不想哥嫂为此反目,哥哥只是个小的,那前面还排着四个呢,止不定在赵家会受什么气,有赵金娥护着还好,若是失了她的宠,只怕日子不好过。
“无妨的,只要妹妹你好,哥哥心头就大慰了,赵家是村中富户,一只人参不算什么,你嫂嫂也托我向你问个好,若是吃了不够,再遣人送话,我那儿还有。”林朝阳说道。
一家人坐着说话,林大娘与两位爹爹看起来都挺疼大儿子,问东问西,聊了半天,一个个都舍不得睡,林大娘怕女儿撑不住,催了几道,这才散了。
这屋子就两间卧房,林阡陌一个人就占了一间,另一间是林大娘和大爹的,二爹就带着儿子们在外间打地铺,今日林朝阳回来了,爷儿几个又谈兴正浓,林大娘便作主让他们都到里间去,自己和女儿睡一屋。林二高兴地带着弟弟们搬了干草和褥子进屋,铺在墙角,那就是他们的床铺。林阡陌跟进去看了看,眼圈不觉就红了。
“娘,要不让弟弟们睡床吧,我打地铺。”她说道。
“你别惜疼他们,男儿家就这样,他们做粗活也是做惯了的,没那么娇贵,你可是咱家女儿,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好好养好你的身子就好,别想太多。”林大娘说道。
林阡陌愣了愣,原来她是一家人的希望吗?
林大娘催她快些进屋睡下,吹熄了油灯,摸着黑走到床前,嘟囔着又费了不少灯油,地脱衣倒下。林阡陌瞪着黑漆漆的屋顶,许久不能成眠。
这就是她的家,这些就是她的家人。以前的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好,好歹衣食无忧,这个家却是吃饱都成问题,这是她第一次出卧房,刚才注意了一下,碗里有半个吃剩的窝头,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反正她是个五谷不分的,不过看那卖相就知道肯定难以下咽。
早知道斑斓所说的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新生活是这么难,竟然要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白手起家,就算让火云弄个灰飞烟灭她也坚决不来,可是现在却没办法了,那两个一逃一追的,不知飞到了云宵的哪处,每回重生都让她痛苦难当,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再一个原因,林家人对她那么好,若真死了,不知林大娘与其他人该如何伤心呢,短短几天的相处,让她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父母兄弟之爱,舍不得,放不开了。
要怎么样才能脱贫致富呢?林阡陌躺在床上想了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林家是农户,可惜她一直是个城里人,对种地一点也不在行,若是当初学的是农学多好,致少还能帮家人研究点高产量出来,她学的偏偏是政治,一个没有什么实用性的专业。
第二天,林朝阳天不亮就走了,他走的时候林阡陌睡得正香,醒来后好一番懊悔,只怨自己不该不起来送送哥哥。林家父子都到地里忙活去了,只有林大娘在家。
“朝阳不想吵醒你,他走时来看过你的。你也别恼,你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好。”林大娘一边说,一边打了水来,要给林阡陌洗脸。
“娘,我自己来吧,我已经没事了,又不是三岁孩子,不用人侍候。”
林阡陌赶紧接过木盆,看着水在盆中并不漏出来,很是新奇,见过塑料盆,不锈钢盆,木的她还真没见过。影影绰绰的,脸蛋映在盆中,她瞧了瞧,恍然大悟。还说怎么觉得林朝阳如此熟悉,原来自己这张脸,和他是一模一样!第一次重生时,她是见到过林阡陌,随后便上了她的身,所以脑海中留得有映象,一直没照过镜子,家人也没刻意提起,所以她不知道,林阡陌和林朝阳,原是一对龙凤胎。
那么,林朝阳和自己一样,今年不过十六岁?那个赵金娥二十七了,岂不是大了他整整十一岁?她可怜的哥哥,可亏大了,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4、意外的惊喜
有斑斓的保证在哪儿,其实林阡陌的内伤早好了,养了多日,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她前世是习惯了每日晨跑的,虽然最终目的是为了减肥,但长年坚持下来,成了习惯,在床上躺得久了,还真的觉得难受。
这会儿正是春耕农忙时节,为了生计,一家人都没有闲着,林四虽然年纪小,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四五岁就跟着大人到地里做活计了,因为担心林阡陌,林大娘留了他在家陪姐姐,其他人全到地里忙活去了。林阡陌本来也想跟着去,光吃不做,她觉得很内疚,不过林大娘不许,让她不要操心,养好了身子才是要紧,想起自己还真的一点农活也不会,去了只怕是露了馅,犹豫片刻,也只能将就听之。
林四才七岁,人瘦得像只小猴儿,因此脑袋与身子看起来就有些不成比例,整一个大头娃娃。也不知道之前的林阡陌和他相处如何,他话不多,有些羞涩,被太阳晒得微黑的小脸上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见之让人生怜。
林阡陌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晒了会儿太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百无聊赖,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林四蹲在墙角,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她过去一看,歪歪扭扭的,看笔划依稀是个“r”字。
“你识字?”林阡陌激动不已。
她从没在这家看到过笔墨纸砚,还以为这个农民家庭全家都是文盲,没想到小弟弟都会写字,虽然写得像狗爬,好歹也是个字啊,最让她惊喜的,是这字她还认得,是她所熟悉的中国文字,不是鬼画符的天书。
当年逢双休日与长假,同学不是往家里跑就是四处游玩,就她没家也没钱,和学校图书馆的老师混熟了,经常帮他们做义工,倒架啊什么的没少干,于是图书馆在假期也对她一个人开放,馆长很信任她,给了她一套钥匙,她一有空就呆在图书馆,沉浸在老旧的中外小说里。那时候看了不少孤本,多是繁体字的,结合上下文件,也能够猜个七七八八,久而久之,她学会了认繁体字。
林阡陌热血沸腾,从父母的闲谈中她知道所处的这个金陵国是个典型的礼仪大国,很重视读书人,她怕自己不认识这儿的文字,问出破绽来,一直没敢多嘴,如今看来,林四都识字,没理由她不会,一下从文盲踏入知识份子行列,心情那是无比激动。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本来前途一片黯淡,还得靠家人养活,如果识字则不同了,她就可以找份工作,哪怕不能改变一家人的现状,起码不至于拖后腿。
林四写得专心,这会儿看到她过来,脸色一白,就要抹掉地上的字,被林阡陌伸手拦住。
“你是在写字吗?这是什么字,你可认得?”她急切地问道,紧盯着林四的嘴唇,生怕他说出口的是否认的话,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林四张了张嘴,有些害怕地看着林阡陌,磕磕巴巴地摇头:“姐,我……我不是故意偷学的。”
林阡陌皱了皱眉头,林四看起来更加害怕了,大眼睛里汪起了泪水,往后缩了缩脖子,活像林阡陌会一巴掌拍下去似的。这孩子在怕什么?她万分不解。
“小四,你怎么这么害怕,会识字是好事啊,告诉姐姐,你真认得这字?”她放柔了声音诱哄道。
“马……马字,”他小声地说道,捏紧了衣角问林阡陌,“姐,你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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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松了一口气,是“马”字,没错,太好了!幸好男女地位颠倒了,马牛没颠倒,马还是马,牛还是牛。摸了摸林四的头,她笑了笑:“小四说的没错,是马字,我再写几个字,看你认得不。”她还想再确定一下。
拣起地上的树枝,写了几个简单的字——h,老实说,她能记得笔画的也不多,那个“h”字还托了电影《九品芝麻官》的福,当时一起看的好友说,这字好记,酒鬼,合起来就是丑字,于是她记住了。
“个,国,丑。”林四怯生生地念了出来。
林阡陌开心极了,将手放在林四的脑袋上揉了揉:“我家小四很聪明啊,姐怎么会怪你呢,会认字是好事。”
“姐,真的?你真的不怪我偷学?”
林阡陌看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那里面有着对知识的渴求。不知道本主的林阡陌是什么意思,听起来是她不许弟弟识字,看来是个自私的人呢,枉自家人对她这么好。
她笑着抵住林四的额头说道:“姐姐有说过不让你学吗?想学什么是你的自由,姐不会干涉你。”
“可是……可是那次你把家里的纸笔全烧了,还说以后不许我们学字……”
林阡陌愣了愣,怪不得家中不见一物,原来是自己烧了。为什么林阡陌要这么做呢?还不许自己的弟弟们也习字?她试着问了问林四,小孩子除了说她当时发了很大的脾气,哭过一场,其他的也说不清楚,这事过了两年了,两年前她不过十四岁。不过她知道了林大娘节衣缩食,在她七岁时就送她进了村里的学堂,也可能指望着她光宗耀祖,严格说来她不仅不是个文盲,还是村里有名的小才女,只是两年前不知何故闹了一场,家里书籍纸张全烧光了,从此不再提笔,林大娘宠她,吩咐家里人只字不提。林家的男孩子没进过学堂,只不过跟着林阡陌学过几个字,林朝阳很聪明,虽没上过一天学,却将妹妹的书都翻了个遍,才名远播十乡八里,若非如此,那赵家财大气粗,也不至于娶他进门。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十四岁的林阡陌受到了多大的打击,竟然闹到再不提笔?莫非是少年成名,心高气傲,与人赌输了?这种可能也是有的,只不知若真如此,和她赌的会是什么人。林阡陌拍了拍额,不去想它,现在她是她,知道了又如何,各走各的道,她的人生她做主,总不能沿着旧有的轨迹走下去,穿一回年轻了十年,总不能白白浪费这多出来的青春时光不是?
“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以后你想学什么,姐姐有空教你。”林阡陌说道。知道了自己教过其他几个,没理由把这个爱学习的孩子拒之门外。她如今所处的金陵国虽是女主当道,女娶男嫁,但男子也可出相入仕,林四还小,没准培养培养会有大好前途,将来嫁人也可嫁个好人家,好过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一辈子。
林四听了这话很开心,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看向林阡陌的表情少了原先的疏离,多了几分欢喜。
林阡陌抬起手来,伸到背后抓了抓,从来到这儿就没洗过澡,家里吃的水都是林二他们从远处的河里背回来的,也没见家里人洗过澡,她也不好意思提这事儿。闻了闻,自己的身上都有馊味儿了,难道这里的人都不洗澡的?那该多惨!再看看林四,衣衫虽然破旧,脖颈处却是干干净净的,倒比脸上的皮肤白嫩,不像是从不洗澡的。
“小四,那个,平时你身上脏了,是在哪里洗干净的?”
“啊!姐,你是想洗澡吗?”林四咧嘴笑问道,左边的槽牙因换牙缺了,样子有些滑稽。
“是啊,再这样下去,人都快发霉了。”林阡陌说道。
“以前都是二哥带我去的,咱们在山里发现了个好地方,好奇怪啊,那里的水还是热的,不过有些远,路也难走,一来一回的怕是要一个多时辰,姐,你身子不好,怕是走不到那里,你要想洗澡,明天我和哥哥去背水来给你洗。”
林阡陌看着弟弟瘦得见骨的颈子,摇了摇头:“光是背喝的水就够你们辛苦的了,你这么小,应该是姐姐照顾你才对。我好得差不多了,何况走一走对身体也有好处,你领我去吧。”
林阡陌一听这话,猜到林四说的是温泉,哪里还忍得住,忙催促他快走,她本来就够无用的了,不能因为自己要洗个澡,还要害弟弟们费力。进屋找了一套换洗的衣物,跟着林四出了门,往山里走去。
自己虽然常年锻炼,爬山根本没问题,可是本尊的林阡陌想来是个不爱劳动的主儿,走了不多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林四人虽小,却很体贴,走一会儿又说累了停一会儿,其实他看起来不像累的样子,而且身上还背了个水罐。自己竟然连个七岁的孩子也不如,林阡陌咬着牙,暗下决心从今日起要加强锻炼了,一家人的希望还寄托在她的身上,这么好的爹娘,这么好的兄弟,她不能辜负了他们,尽自己所能,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她不能垮,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首先她要有个健康的身体,这是事业成功的前提。她不要,一辈子做个农民!
5、对歌
林阡陌没有料错,看着地底冒出的那股清冽的泉水,上面还笼罩着一层雾气,仿如乳白的纱给山岩披上了一层衣裳,也顾不得脚痛,激动不已地奔了过去,双手便浸进了悠悠的泉水。
“啊!温泉……”她呢喃低语,贪婪地看着这一汪泉水,它暗藏在山间岩洞里,前方是一块突出的峭壁,又兼得老树枯藤纵生,不知道的人还当此处是悬崖,谁会晓得内里别有洞天。
“你看,姐,没骗你吧,水是热的。”林四殷切地看着她笑。
“真是好所在呢,看这情形应该没有被人发现,小四,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就是下雪的时候,我撵兔子,它跑到前边不见了,二哥带着我找了好久,后来发现了那个洞,我猜兔子从洞里跑进来了,扒开藤蔓进来,兔子没找着,倒看到了这个冒热气的水潭……”
后来的事情很寻常了,林二把洞口弄大了些,兄弟二人上山来,就会到这里来洗澡,平时还是用那些粗大的藤蔓掩盖住,这是一处宝地,若是给人知道了,想必他们也不能来了,所以林二嘱咐弟弟不许说出去,就连林三也不知道,家里其他人更别提了,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发现了这么一处地方。林四说到此处,方才想起了林二的告诫,直求林阡陌不要讲出去,这个小弟弟看来是极想学识字,对知识的渴求让他出卖了和林二的这个秘密。
“不要紧,姐不说给外人听,二哥不会怪你的。”林阡陌安慰着小孩子儿,心想不过就是个洗澡的地方么,有什么好藏掖着的。
让林四在洞口守着,她便脱衣下了水,温暖的泉水一直泡到了胸前,鼻中闻到一阵硫磺味,闭上眼,想像着前世与同事出门旅游泡温泉的场景,只觉得记忆中的过去并不曾淡去,如在眼前,禁不住鼻子就有些发酸。泡得好一会儿,身上的皮肤都发白了,她这才开始搓澡,林阡陌估计自打病了就没淋浴过,搓下一根根泥条儿来,直到觉得一身轻,搓得皮肤都发了红,再弄不下丁点污垢,她才罢了手。洗头的时候却傻了眼,头皮上的污垢,可是用清水怎么都洗不掉的。
“小四!”她向前靠着泉口,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有岩石挡住,走不了光,外面那个小屁孩儿是她弟弟,即便看见了也无所谓。
“姐,怎么了?”林四闻声很快蹿了进来。
“那个……我要洗头,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洗干净?”林阡陌问道。出门时忘了这茬,她知道古代人有用皂角清洗的习惯,可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这东西,就算有,老实说她对皂角的认识,仅限于洗发液瓶子上画的两片图案,也没仔细看过具体是什么样儿。
林四毕竟年纪小,也没奇怪自家姐姐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拍了拍头,说道:“对了,忘了拿皂角了,姐你等着。”
林阡陌松了口气,看来这里的东西和她所知道的称呼都一样,没乱了章法,这样她认识这个世界就容易得多了。
林四一溜风地跑了出去,不多时拿了几片弯刀型的东西进来,活像两个超大型的豆荚。林阡陌顺手接过,却不知道怎么用,拿着端详半天也没研究出个结果来。
林四倒也机灵,找了块石头过来,把皂角放到水里泡了泡,几下子砸烂了,捧了些粘粘的黑褐色的东西,递到林阡陌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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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小心别弄眼睛里了。”
林阡陌就用这东西洗了头,她将这些皂角碎渣放在石头上,用手搓起点泡沫来,尽量去掉碎渣,就用那泡沫洗头,还挺润滑的,洗得也干净,就是不大好弄,她寻思着下次得弄个布包过滤,免得这样剔太麻烦了。
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将换下来的衣物就着石头搓洗干净,出得洞来,林四正躺在一块青石上晒太阳。
林阡陌将衣服晾在一丛荆棘上,也找了地方坐下,用木梳梳理着一头秀发。清洗过的发乌黑油亮,长长地直拖到了腰际,根部也没分叉,可见营养充足。她曾经梦想过有这样一头浓密的发,竟然真的实现了,手抚秀发,不禁自恋起来,颇有些爱不释手。春天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空气干燥,不多会儿头发就干了,衣服也干了。
家里人是要忙到晚上才会回,也不用怕有人着急。林四将水罐装满了水,说是要背回家喝。温泉水含有大量的矿物质,食用的话会对人体脏器造成危害,这一点林阡陌是知道的,于是告诉了林四这水不能喝,林四一听傻眼了,寻思着这山里一定还有别的水源,天色反正还早,姐弟俩决定去找水。
林阡陌不会梳发髻,头发就这么披散着,随风舞动。找了半天,果然在一处岩石缝里发现了一小股水流,她兴奋地先凑了嘴巴上去喝了几口,纯天然的矿泉水啊,真甜!等林四也喝过了,才把水罐凑了上去,一边接水一边享受着山风的吹拂。
山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歌声,高昂的嗓音,清越而优美:
山歌好唱口难开
青崖的姐姐看过来
弟是山间一棵藤
借根青松倚过来
林阡陌听明白了歌词,不由得大乐,原来此处流行养正太,小哥儿求亲,不是找的妹妹,竟然求的是姐姐。
男声唱了两遍,半山腰上突然起了和声,一个女子唱道:
山歌短啊山歌长
山歌只在山间唱
姐是山间野花朵
开在荒郊山崖上
心想弟弟俊模样
两袖清风心愁怅
恼恨心中无点墨
富贵生活莫妄想
歌声一阵阵地响起,竟然不止一人,是一群青年男女在对歌,不过明显的是女少男多。林阡陌听得有趣,接满了水也不急着走,坐在山间静静听,觉得这些乡民虽然日子过得穷,却也会苦中作乐,心态倒是好。而且男女关系看起来并不像她开始想的那么复杂,看来自由恋爱也挺盛行的。
听来听去,好像一个男的看上了个女的,想要嫁过去,不过女子怕家贫给不了他幸福,于是犹豫着没有答应。林阡陌自己都替那女的着急了,人家男的都不怕了你怕什么,越听越不是滋味,干脆扯开喉咙吼了一嗓子:
山中只见藤缠树
世上哪见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
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
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
空留两手捡忧愁
连就连
你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对面山上对歌的人想不到会有人半路插出来,听罢林阡陌的歌声,立时有人赞好,一群青年男子在林间探出头来,四处张望,想看看唱这歌的是哪家姑娘,吓得她赶紧拉了林四,也不管最后对歌的结果如何,一溜烟跑了,留给人们的是一个纤细的背影,一头飘散的长发。
“看背影像是前村的林家丫头。”有人说道。
“那丫头心高着呢,人家是有学问的人,你们可就别想了。”
“前几年倒是有些猖狂,最近两年倒没见出来了。”
“是不是想娶城里韩家的儿子,被人打了一顿,差点连命都没了那个?就她那模样?还挑三拣四?”
“山歌倒是唱得不错,可惜我没看清样貌。”有人遗憾地说。
林阡陌早跑远了,不知道人们的议论。人群不远处的一棵松下立着两匹马,马背上的男子听到议论,对着身旁的女子挑了挑眉。
“是她?”
“正是!”女子笑道,“她说从今后再不提笔作文章,没想到却作起山歌来了,倒也有趣,哈哈哈!”
“这山歌却是不错。”男子远眺着前方,那道背影早已消失了,远远的他也没看清她的相貌,却看到了那一头飘扬的长发,像黑缎般随风飞扬,将她半个身子遮蔽了,显得那人更加地纤小。
“五哥,走吧,否则天黑前入不了城了。”身旁的少女说道。
男子点了点头,扯了一下缰绳,两骑并辔,沿着狭窄的山道飞奔而去,山间响起一阵得得的马蹄声。
林阡陌洗得干净了,觉得身上轻松许多,这会子也有了力气,与林四抢着水罐,一人背一段路,很快回到了家。虽然爹娘什么也不让她做,身为这个家的一员,她还是觉得不该闲着,挽了袖子,跟着林四学起做饭来。烧火弄灶的她不在行,切菜做饭却是懂的,反正林阡陌以前没干过,在林四的指挥下,她做得有模有样,等林大娘带着一家子回来时,屋子炊烟袅袅,一锅混着糠的野菜拦饭已经煮好。
尽管难以下咽,林阡陌仍旧强撑着吃了两碗,这才看到了林大娘满意的目光。这一天她的收获不小,从林四身上打听来的,加上从乡民身上所见所闻,让她明白了这个社会是重文的,知识就是力量,要想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对她来说似乎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只要用心,她相信自己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家徒四壁,读书是要花钱的,她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6、救了个胖少爷
再怎么难开口,林阡陌还是说了。听到她决定重拾书本,林大娘满心欢喜,连连说道:“这才对,这才对,我们林家就你一个女儿,原指着你光宗耀祖,其他事不用你多想,只把书念好就成,入秋县郡就该招生了,若是考得个功名,全家都有光。”
林阡陌一听,敢情还有科考啊,仔细问了一下,才发现与自己想的不是那么回事,这个科考不是考秀才,倒类似于前世的公务员考试,每年都有一次,考中就是正式的国家公职人员了,可以拿俸禄。所有进过学的学生都可以参加考试,国学是免费教育,由各地的乡绅仕族出钱请先生授课,不过仅限于女子,男子上学,还是得交钱,因此家贫的林阡陌才能读到书,兄弟们却没这么幸运了。她寻思着这个坎儿只怕也过不了,凭她的本事,本来考试也难不倒她,但这是在古代,用文言文答题可做不到,现在恶补恐怕也是来不及的,那些词汇艰涩难懂,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中学时学到文言文就头疼,小打小闹骗骗人可以,玩真格的可就提不上台面了。
公职谋不了,私职总能谋一个吧?在金陵,读书人的地位还是挺高的,她只盼着能够找到份工,先赚点钱再说,至于其他的,慢慢再想办法,路是人走出来的,半工半读是她的强项,既然这里也有义务教育,她也不会白白浪费。
林大娘取了些铜钱给林阡陌,还是由林二陪着进了城,主要也就是去买些纸笔啥的,她打算好了,买本字贴临摩,再弄几本书,多写写,字也就记得熟了,反正林阡陌两年没接触书本了,就是有些生疏,也说得过去。
在城里有名的墨宝斋逛了逛,林阡陌也就是看了看,那里的东西贵得要命,她手中的钱全加起来也不够买一只笔的,但这里的东西可以试用。她观察了一下墙上挂的墨宝,翻了翻几本当世名家之作,发现写的字都是蝇头小楷,蛮漂亮的。她提笔试了试,在纸上写了两个简单的字,那笔迹有些像她的,又似乎不大像,人说字如其人,曾经的她写的一笔狂草,乱得除了自己没人认得出来,如今所书却颇为端正,字迹清秀一如她的长相。
轻轻捏了捏手腕,她明白了,写字不光看人的性情,还有力度的掌握等等各方面都有关系,想来本尊的林阡陌多年养成的习惯还在,她不用担心两人的字写得不像,怎么可能不像呢,握笔的还是这具躯体,还是这只手,灵魂是虚的东西,顶多神韵上会有点变化,但毛笔字对她来说,还真是没什么基础,所以一切应该都和以往没有不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除了思想有变,外在的一切,仍旧是林阡陌,不是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子。
墨宝斋的生意很好,这老板也很有心思,竟然推出试用这一项,若非如此,林阡陌还不敢进来,狗眼看人低的事情她前世见多了,何况她如今还真的是处于社会最低层的人,怎么看怎么低。
林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听到旁边人的问价,一面惊讶,一面羡慕得只差要流口水了。扯了扯林阡陌的袖子,轻声说道:“姐,咱们还是走吧,这儿的东西咱可买不起。”
“正因为买不起,所以要看看,”林阡陌笑将手中的笔递了过去,“要不,你也来写两个字?”
林二红着脸摆手:“我可识字不多,写的像鸡爪子,没得让人笑话。”
林阡陌也不强求,笑了笑,提笔略作思量,在面前的宣纸上落下八个字:贫,气不改;达,志不改!墨汁入纸,很快晕了开来,纵是拿来试用的纸,也这般好,林阡陌摇了摇头,搁下了笔。心里头还真是恋恋不舍,以前因为家境不怎么样,看着同学周末学这个学那个的叫苦不叠,她心下是十分羡慕,自己是想学没法学,如今居然落到个提毛笔的时代,书法这门功课,她还真是有兴趣。看着达字后面的一点,她微微一笑,刚才差点就落了个逗号,一时还没习惯自己换了个时代,标点符号在这个时代可是不存在的,古人喜欢自个儿玩句读,这点挺让人头疼的,幸好只是文章如此,要是说话也这般模样,不带歇气,恐怕没两句话就给咽死了。
“走吧!”唤了林二一声,位着他出了墨宝斋的大门。
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家店的老板必是个雅致而精明之人,这店的管理风格,颇有些现代意识。想想便陷入了沉思,什么是现代?什么是古代?这是个历史上从不曾记载的朝代,与她曾经所处的时空有什么关联,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或者是并列的所在?就像历史上发现的那些奇迹,古代人的不少文明埋藏在了历史长河中,现代人的智慧都摸不透。越想越是混乱,有种身在梦中之感,但愿一朝醒来,这只是个梦。
肩膀忽然一痛,打断了她的思绪,将林阡陌拉回了现实。身旁一个青衣小厮蹲了下去,忙着捡那散了一地的纸。林阡陌醒悟到是自己挡了人家的道,这小朋友没注意撞到她了。前面一个胖得圆滚滚的锦衣公子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看向青衣小厮,喝斥了几句。
林阡陌蹲下去,帮着捡散落一地的纸张,再晚些要给风吹跑了。青衣小厮抬头冲着林阡陌笑了笑,是一张明朗英俊的脸。斜眼瞅了瞅锦衣公子,眉眼倒也不差,就是太胖得厉害了,眼睛都快给脸上的肉挤没了,那身胚抵得上三个林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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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三,还不快些,做事笨手笨脚的,少爷可受不得日头晒。”胖少爷身边还跟着个管家模样的人,见少爷脸色不对,也冲着青衣小厮喝了一声。
“莫爷,您老陪少爷先上车,小的很快就过来。”元三说着话,接过林阡陌递过去的纸张,道了声谢。
还没等林阡陌站起身来,前面的突然生变,胖少爷忽然原地打起转来,头往后一仰,大叫一声往地上倒去。
“少爷!”元三惊叫一声,刚捡起的纸又丢了一地,冲过去正好接处那少爷的半边身子,才没让他头落在地上。接下来少爷却翻着白眼,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癫痫发作!林阡陌曾经在大街上看到过这种场面,当时围观的有一个医生,她看到过那人是怎么救治患者的,这种病很要命的,一个不小心患者就有可能咬舌自伤,更甚者会因呼吸道阻塞而亡。
看到元三伸指就要去掐少爷的人中,她一面惊呼,一面冲了过去。
“不能掐!”这一声喊比较急迫,把元三吓了一个哆嗦。
事情发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胖少爷的嘴还张着,林阡陌冲过去,也来不及找别的东西,撕了下摆的衣服,团成一团就塞到了他的上下齿之间。
“你干什么?”莫管家惊异不定地问道。
林阡陌没有抬头,一边吩咐元三帮胖少爷解开衣领和裤带,一边说道:“怕他咬伤自己,解开身上的束缚,可何呼吸通畅。”
此时胖少爷嘴里吐出白沫来,她让元三守在旁边随时擦去胖少爷吐出的污物,叮嘱他不要乱动他的身体,这才抬头问道:“可请了大夫?”
莫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慌不叠声地说道:“大夫,哪里有大夫?快些叫大夫。”
事情发生时就惊动了墨宝斋的人,此时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旁边说道:“莫管家别急,我已经着人去请安宝堂的大夫了。”
胖少爷抽搐了一阵,渐渐停下来,陷入了昏迷。元三照着林阡陌的吩咐,将他的头转向一侧,抽去了嘴里的布。
大夫很快过来,余下的事就与林阡陌无关了,她看了看撕了截的衣裳,心痛地想这趟出门真不划算,东西一样没买着,还损失了一件衣裳。
胡须皆白的老大夫把了把脉,点头说道:“这病就怕发作的时候出事,幸好方才你们处理及时,回去记得给元少爷的饮食要清淡,避免油腻辛辣,我开个方子,一会儿让安宝堂的伙计送到县郡大人的府上。”
林阡陌已经转身走了,听到老大夫的话,心头一跳,莫非所救的这个胖少爷是县郡大人的儿子?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精神,她才要偷偷溜走的,这会儿却有些后悔了,要是与县郡大人拉上关系,不是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县郡是什么?可是一方父母官啊,在这浦县,县郡就是这一方的天。后悔归后悔,总不能这时候转回去吧,人家也没想过要理她,难不成厚着脸皮去说:“是老娘救了你家胖少爷,救命之恩,看看用什么方式报答好?”
若是县郡大人一激动,让胖少爷以身相许,自己不是亏大发了,那身胚,整一个三座大山啊,不得给他压垮。这么想想又有些好笑,算了,就这么着吧,若是个普通人,她也不能见死不救,想那些多余的干什么。
想开了,心头也就轻松了,拉了林二就要拐角,后面却响起了莫管家的声音:“姑娘请留步。”
7、
林阡陌背对着众人,脸上笑开了花,转过身时却是面色平静如水,看得林二瞪大了眼睛。
“莫爷何事唤小女子?”她微笑问道。
“大夫说了,若非姑娘一番应对得当,我家少爷今日可就危险了,请姑娘收下这锭银子,权当谢资。”
林二看着莫管家手中亮闪闪的银子,眼睛瞪得更大了。林阡陌心中对那银子也是垂涎不已,正好逛了半天,肚子也饿了,脑海中自然掠过一盘香喷喷的烧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面上却不露破绽,正了正色,拱手推让道:“请莫管家收回,见义勇为,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正好小女子知道此病发作的处理方法,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顿了顿,又善意提醒道:“你家少爷发病时的状况,他醒来最好莫要对他说,否则容易留下心理阴影,对病人的康复不利。”
莫管没听过“心理阴影”这个词,不过大概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对于林阡陌知恩不图报的行为很是赞赏,看她穿着布衣,必是寻常人家出身,不过听语气谈吐不俗,便问道:“还请姑娘留个名字,我家大人问起,咱们下人也好回话。”
“大人?”林阡陌装作惊异地问道,“莫管家的主人是……”
“正是浦城县郡元大人。”莫管家说道。
“啊,是县郡大人!小女子林阡陌,乃是定河村国学的学生,今年正好到了秋试的年龄,此番进城,便是来买些笔墨。”她彬彬有礼地说道,看了看前面,“元少爷好像醒了,莫爷且去照看少爷吧,小女子还有事,先行一步。”
拉了林二从容离开,虽然身子单薄,却也给她走出几分潇洒来。
莫管家见她两手空空,招手唤过元三耳语了几句,元三进了墨宝斋,不多时出来,手上拿了一个礼盒,向着林阡陌追去。
“林姑娘,莫爷说了,姑娘既是本县学子,也算得我家大人的门生,这套笔墨纸砚,权当我家大人送予姑娘的,还请姑娘收下。”
林阡陌看了看,这套笔墨纸砚并不是上品,可能是墨宝斋中售价最低的了,不过也比外面的好,这次也不再推辞,伸手接过,说道:“既是如此,阡陌就收下了,请元三哥代我谢过莫管家与元大人。”
即使对方不提元大人,她也会想法子拉出此人来,如今对方如此说,正好遂了她的愿,正好一并谢过。想来回去后莫管家与元三向元大人说起今日之事,应该会提起林阡陌这个名字。
“姐,那么大块银子,你怎么不要?”远离人群走到僻静之处,林二不无遗憾地说道。
林阡陌拍了林二的后脑勺一下:“臭小子你知道什么,贪小利者成不了大器。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本来就是出来买笔墨的,如今可都有了,余下的钱,咱姐弟俩吃顿好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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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挠了挠头,不是很明白,反正父母交待了,出来事事要听林阡陌的,只得作罢,心下还是怀疑林阡陌给韩家那一顿揍打坏了脑子。不过提到吃,他也饿了,当下兴高采烈地往不远处的路边摊走去,下馆子是不可能的,他们没那么多钱,不过在路边摊吃碗面或者啃个包子馒头之类的,手中的钱可是足够多了。
林阡陌希望莫管家能够将自己的名字带给县郡大人,并且能够给大人留下个印象,再过几个月的秋试,但愿县郡大人看到自己的名字时还能记起她来。运气真好,没想到无意中救的胖小子是县郡的儿子,她放了一根线,端看有没有鱼咬上钩了。什么社会都存在着特权阶层,这是学过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她所深知的道理,她家境贫寒,无权无势,要想在这个社会出头,仅靠自身的才华是非常难的事,何况她本没有什么才华,能够有捷径走,那是最好的。
请安宝堂的大夫为元少爷出诊的白衣男子正是墨宝斋的老板沈慎d,年方二十有三,其母在京为官,其父族是浦城大户,富甲一方,可惜这个时代与中国历朝历代一样,商人地位低下,所以沈慎d的父亲并非正室,不过是其母的八位侧君之一,幸得沈慎d自小聪明好学,人又遗传了其父的英俊,在十八岁上就才名远播,挤身金陵上流社会所排名的金陵十二君之列,为沈家挣了不少颜面,因此母亲对他也甚为疼爱。
金陵十二君,乃是金陵国十二大才子,发起人是金陵建国初的一位公主,原来的本意是为国家选举贤能,后来慢慢增加了入选条件,到了如今,入选不光看琴棋书画、诗书文采,相貌也成了其中的一个重要条件,长得不出采的男子是要被淘汰的。该项活动每五年举办一次,凡金陵国年满十二周岁的男子均可参加,由各县选出十二名送往各州,各州再选出十二名送往各府,各府再选出十二名送往上京,上京是最后的一场总决赛,决出最后十二名,由当朝公主亲自授予“金陵君”的称号及黄金腰牌,成为国之名士。因是公开选拔,得此称号者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加之相貌俊美,竟比那每年秋试所选出的状元之才名气要高得多。
得了金陵君称号的男子,一向是上京城宫中显贵及女官们娶夫之首选,许多人自得了此称号后,要不了多久就寻个好人家嫁了,这沈慎d因是庶出,却又有那不俗的名声,因此上高不成低不就,反倒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他是个心高气傲的,断不想与人做小,而其出身又很难有好人家娶为正夫,便蹉跎至今,因在上京城沈大人总是念叨,他便躲到了祖父母家,在这浦城县开了墨宝斋,图个清静。他名气在外,连家又是县中大户,生意世家,墨宝斋售的尽是好货,生意倒是十分地红火,就此安顿下来,也懒得回上京。沈大人来信催他回去相了几次亲,俱不满意,次数多了他也不耐烦了,索性向母亲表明了心意,选妻一事自行作主,若是逼他,宁可一死,沈大人一怒之下干脆也不管他了,只说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由得他在浦城县呆着,这一住就是好几年,到了如今还是个光棍。
说起来也怨不得沈慎d,金陵国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人是女子的十几倍,所以女人成了珍稀动物,要想找个身家才华都好的女子,还要嫁与人作正夫,那可真是难得找。
至于这一切,林阡陌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的,当她听到这个国家男子竟然比女子多出这么多时,倒是吓了一跳,与她之前所想的完全相反,她以为女人当权,必然是女多男少,没想到恰恰反了,最后她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国家总是一个阶级统治另一个阶级的工具,而统治阶级从来都是占少数人,被统治阶级占大多数。没想到自己死了一次才明白了这个真理,为此她郁闷了好几天。
元少爷醒过来之后,沈慎d安排他们进墨宝斋休息了一阵,等他精神恢复了才派人送了出门,目送着马车走远,他才回到店中。经这一闹,店里显得有些杂乱,客人也散去了,一时间显得有些冷清。唤了伙计进来收拾,他将那些客人试过的纸张都收了过来。看人字画,一向是他的爱好,进店的客人良莠参半,客人试笔墨的东西,其中不乏良句,可以学习,也有不少酸词或是丑字,逗得他笑不可抑,这也成了生活中的一项乐趣。
他一袭白衣坐在溢满书香的屋子里,静静看着那些纸张,低垂的脸颊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看了半天,今日的字幅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看到八个字: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沈慎d微微一愣,抬头叫道:“书墨,你可曾记得这字是谁人写的?”
僮儿书墨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记得!少爷,这字虽清秀,却稍嫌稚嫩了些,也不算好字,怎么倒引起你注意了?”
“写这字的人年龄应该不大,这词却……”沈慎d皱了皱眉,他博览群书,这句话却不曾见过,想是写字之人心中所想,随意写下的,这样看来,此人的胸襟志气真是不错,只不知是男是女?若是早些知道,此人倒可结交一番。
书墨探头看了看,笑道:“这词有些老成呢,观词达意,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少爷又起了结交的心思?既然到咱们斋来买笔墨,用完了自会再来,到时候一打听就知道了,要是个女子,是个还未婚娶的女子可就好了,少爷干脆就配了她。”
“呸!没正经的小子,整天把嫁人挂在嘴上,也不害臊。你若是想嫁,少爷明日就给你配了人,免得在这里嚼舌。”沈慎d瞪了书墨一眼,脸上一沉,作势说道。
“嘻嘻,奴才知道少爷舍不得,纵然少爷嫁了人,书墨也要跟在少爷身边,哪儿也不去。”
“傻话,若是少爷一辈子不嫁人,你也跟我一辈子?”沈慎d自嘲道。
“怎么可能呢,少爷这么好的人品,总会找到个好人家。”
“好人家……”沈慎d默念着起身向后院走去,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那么执着,他也不是不能嫁入好人家吧,可是做小他却不甘心。父亲就是个侧君,什么都要听正夫的,在家中的地位,顶多比下人强那么一点点,在母亲和他喊爹的那人面前,生身父亲只是个奴才,他连一声“爹”也不能喊出口,他只能叫他“叔父”。母亲对父亲不好吗?也不能这么说,她对他挺好的,不过那种好,就和她养的那只白猫一般,心情好时抱在怀中哄一哄,心情不好时可以一脚踢开,与她对爹的态度完全不同,在母亲心中,等级森严,爹的地位是小君们不能超越的,越了界就是背主,小君,只是她的玩物,她的感情不屑于浪费在他们身上。若是不做小,想正嫁却又找不到个情投意合的,若是让他对着个看不上眼的,心中还是不甘,他沈慎d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凭什么就不能找到个真心相爱的好女子。
8、卖玉
现代的女孩子,向来对小吃特别钟情,以前出去旅游,林阡陌最喜欢的就是逛当地的夜市,寻找各地的名小吃,到了这里也不例外,现在自己好歹也算是农民进城,不逛个够太对不起自己。拉着林二吃了一圈,肚子填饱了,打嗝都带着股子葱油味。
林二摸着撑得滚圆的肚子,惬意地说道:“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林阡陌递过铜钱,让摊主用油纸裹了一摞烧饼,预备带回家给其他人吃。
“姐,是不是家去了?”林二问道。要买的东西也买到了,吃也吃饱了,任务完成,他们也该回去了。
“等会儿,还得办一件事。”林阡陌说道。出门时她可是打算好了的,将手中的两块玉给当了,一块是林阡陌的,另一块是第一次醒来时那个叫韩争的少年扔给他的。
原来她与韩争是指腹为婚,林大娘没多说,只说林家原也是当官人家,后来不知因何事获了罪,被罢了官,家道日渐没落,韩家便想悔了这门亲事。估计本尊的林阡陌不想就这么退了亲,所以才会被韩家的人打了一顿,这一打就将她的魂儿给打散了,也不知被安排投到了哪处地界,却让一个新的灵魂在这幅身躯里得到了重生。
林大娘的说辞颇有些矛盾之处,若是说林韩二人是指腹为婚,十多年前的林家应该还算昌盛,否则依韩家的势利,不可能干这种傻事,可是观林大娘的样子,气质倒是有那么一点,却怎么也看不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据林阡陌所知,富贵人家的小姐不仅要上国学,还会请先生教授其他技艺,那文化水平,至少也应该相当于前世的高中毕业生,林大娘那水准,顶多一个小学肄业水平。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林大娘不说,她便也不问,主要是问多了也白搭,就这样糊涂着还好些,知道得多了容易露馅,她现在就是个半失忆的主儿,能混则混,如此正好。
她很庆幸那天韩争把那枚玉佩扔给了她,既然是订亲的东西,想来也值不少钱,林阡陌早打准了主意将这东西当了,最好能当多些银两,起码可以撑到她把“遗忘”的知识学会,入秋时考上个工作为止。林家因为她欠了不少外债,在村里见到人都抬不起头来,总不能让家人继续借债过日子。
林阡陌没有直接去当铺,找了家玉器店,进去看了看,对比着玉佩的质地。那玉成色不错,虽然她不懂,也晓得是好玉。店铺老板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见有客上门,含着笑迎了上来。
“客官想买玉?要什么成色的,多少价位的,您说说。”
林阡陌微笑着指了指和她的玉佩颇为相似的一只玉i问道:“掌柜的,这玉i卖多少?”
“客官好眼光,这玉i可比青玉、黄玉等其他玉质要好得多,您看这玉i润泽无瑕,白如截脂,是白玉中最好的品种,出产稀少,因此也最为名贵……”
林阡陌专心地听着老板介绍,一旁的林二却是局促不安。
来此之前,林阡陌先去买了一身新衣换上,找了好半天才买到,这里的人一般不卖成衣,都是定制,今儿运气也算好,正好有一家给客人做的不合身,小了要重做,她便和老板讲了半天价买了下来,比原定的打了六折,让她偷笑不已,人家只当做坏了浪费了布料,有人买就不错了,不曾想却是便宜了她。林二就没这么便宜了,只得给了钱,买了人家穿过的一套半新不旧的。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要卖玉,若是穿得寒酸,没准给人当成小偷,所以该奢侈的时候还是要奢侈的,等玉卖个好价钱,多的也赚回来了。
掌柜的介绍完毕,一脸殷勤地看着她。林阡陌摸出了玉佩,递到掌柜面前:“掌柜的看看我这玉佩,与你的玉i相比如何?”她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看不出深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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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的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下,见亦是上好的白玉,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客官看来是个懂行的,也不敢欺瞒您,我店里的玉i,不敢说比您的玉佩好,但质地绝对相当,不过,有一点是您的玉佩所不能比的,您仔细看看,我这玉i可不是本朝的物件,这可是古物,距今不说有千年,这四五百年的历史可是有的,所以说我这玉i的价码,可就比你的玉佩高了三倍不止。”
“这玉i掌柜的要卖多少?”林阡陌问道。
掌柜的翘起了五个手指,左右晃了晃。
“五百两!”林二惊叹道。
掌柜的摇了摇头:“错了,小哥,五百两只能买半边,我说的是一千两。”
“照您这么说,我这玉佩只值得三百三十三两银子?”林阡陌皱了皱眉,她可听林大娘说,这玉佩是林家家传的,想来也应该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掌柜的为了吹嘘他自家的玉i,故意贬低了玉佩的价。
“客官您不是在我店里买的吧?给您说句实话,我做生意讲的是实诚,这店是童叟无欺,除了我这里,您再找不到更便宜的店了,您这玉在别处,至少收您五百两银子,在我这儿,也就三百五十两,咱做生意讲究的是个缘份是不?一回生二回熟,还指望着回头客呢,决不会欺瞒客官半分。”
“既然掌柜的这么豪爽,那么,就请掌柜的取三百两银子,这玉佩归您了。”林阡陌说道。
掌柜的一下愣住,呆了片刻,出声喝道:“咦?是我开店还是你开店啊,怎么倒管我要起银子来了?”
“我并非玩笑,这玉佩乃是家传之物,小女子到蒲城来办事,手头上现有些不方便,不得已才想将它卖了,掌柜的也是个识货的,三百两买了去,转手您卖出去,绝对不止这个价,总的来说还是您赚不是?”
“嗨!奇事儿年年有,今儿倒给我碰上了。”掌柜的一听生意做不成,马上拉下了脸,“去去去,我这里不是当铺,要当东西出了门朝右拐,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
林阡陌不知道这家店今儿还没开张呢,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个好彩头,人家还没开张她就上来卖东西,这不是讨晦气么,如果是在掌柜生意好心情又好的时候,没准儿她这招能行,现在却是不行了,掌柜的毫不客气,眼睛一鼓,店里的伙计拿了扫帚就要赶人,林二跑过来挡了一下,给扫帚打在背上,哎呦呦直叫唤,店里一干客人见状,哄堂大笑。林阡陌抬眼一睃,不知何时店里多了不少客人,见人人拿打趣的目光看着她,脸不由得红了,也不敢细看,低头拉了林二就走。
出了店门,叹了口气,站在一旁寻思着是再找一家店试试,还是直接去当铺,如果去当铺的话,那是个喝人血的地方,再好的东西在哪儿都成了渣子,她知道顶多当个原位十分之一的价,心头觉得太不值,不去吧,又怕再遇到这么个状况。何况除了这家,别的店规模都较小,只怕也出不起高价收她的玉佩。
正自为难,身旁响起一个声音:“你的玉佩可否给我看看?”
林阡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正是那个给了她救命钱的人,他带着笑站在她面前,脸庞上,两只明亮的眼睛含着笑睃着她,纤长的手指摊开来,离她不到一公尺的距离。
“姐,姐,是前回给了咱们银两的公子。”林二凑到她耳边低语,扯着她的袖子兴奋地摇晃着。对他来说,这位公子可是记忆颇深,不仅因为那无与伦比的相貌,更因为他的出手大方与善良,对素不相识的人也能伸出援助之手,给的银子撑得起林家一年的生活,这样的人,便是想忘也忘不了。
林阡陌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能够再次遇上他,当时的匆匆一瞥,几疑是梦,如果不是后来林二的叙述,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斑斓的同伴。这样的男人,本不该存在于人间的,他只能存在于天上,或者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想像当中,一如她曾经看过的少女漫画,可是偏偏在这里,她遇到了。想说点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开不了口。
“怎么?不可以么?我正想买块玉佩,听到你和掌柜的对话,觉得你这玉佩不错,若是你不想卖,那便算了。”男人收回了手,有些腆地笑了笑。
“卖,卖卖卖!”林阡陌反应过来,一把拉过他的手,将玉佩放到了他的掌心。
男人就着阳光看了看玉佩,说道:“确实是好玉,咱们也不多说了,就照你给掌柜开的价如何?”
“好好好!”林阡陌忙不叠地点头,谁曾想会有这等好事。
男人对着身旁的随从点了点头,身着缁衣的随从取出三百两银票,递到了林阡陌手中。她接过看了看,下面落着大正钱庄的大印,高兴地收了放入袖袋中。
9、苏三
林阡陌的表情落入男子的眼中,令他眉头松展,脸上的笑意更深,看了看四周,他轻声嘱咐道:“虽然这里偏僻,没给外人看到,不过姑娘刚才露了玉,身上现在又带得银钱,怕给肖小之徒留意上,还是赶紧收拾回家去吧。”
“多谢公子提醒,既然生意做成,这就打算离去,”林阡陌拢了拢袖子,郑重地拜了下去,惹来男子一阵惊愕。
“姑娘何须行此大礼,折杀人也!”他待要扶起林阡陌,又想到男女有别,不好碰人家姑娘,又尴尬退后一步,脸上颇有为难之色。
“公子受得,”林阡陌说道,郑重地在地上拜了三拜,这才起身,“上一次多蒙公子相助,小女子才得以逃脱大难,还未曾谢过,不曾想今日又蒙公子伸出援手,林阡陌铭记于心,不敢稍忘,还请公子告知姓名,他日阡陌定当报答公子大恩。”
“不敢,不敢,我姓苏名染,因排行第三,人人均唤我一声苏三,姑娘叫我苏三便是。你卖我买,姑娘出的价钱也不算贵,说起来是苏三占了便宜。”他讷讷言道。
见苏三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林二将不久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苏三这才大悟,想来他经常助人,所以并不记得帮过林阡陌这一桩事,林阡陌见此情形,对他更是生起更多好感来,要知道长得漂亮的男人本就少,长得漂亮又善良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竟然让她给碰到了,心中一时感慨万分。
苏三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于她前世的年龄差不多,林阡陌不是那迂腐之人,听苏三这么说,也就随口说道:“我姓林名阡陌,我叫你苏三,你可叫我阡陌。”
对苏三来说,林阡陌不过是个偶遇的陌生人,他笑了笑,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说了家中还有事,便告辞而去。
林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说道:“姐,这个苏三长得真好看,比那画上的人还好看,难得的是心更好。”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阿门!”林阡陌双手划着十字念道。
“姐,你这是做什么?”林二问她。
“我在为苏三祈祷呢,呵呵。”林阡陌笑道。
“对了,那玉佩你怎么不都卖了,留着一枚做什么?”
“三百两银子够咱家用好久好久了,那一块留着备用,以后咱有了钱,还得去买不是,回去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咱们把东头坡上那几块地买下来,租出去,爹娘就不用这么累了,姐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林阡陌的眼坚定地望着前方,她还是那个样子,依然是柔弱的肩,单薄的身姿,却又似乎比以往多了那么一点东西,至于是什么,林二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如今林阡陌脸上的神情,是以前不曾见过的。
“怎么,不相信姐?”林阡陌大声问道。
林二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也大声回答道:“相信,姐,我信你!”
姐弟俩一起咧开嘴笑了,林阡陌挥了挥手,豪气地说道:“走,咱们雇辆马车,坐车回家!”
所谓的马车,并不是贵人们坐的那种有车篷车帘遮盖的那种,不过是乡间拉货进城卖的马拉板车而已,刚好要经过定河村。林阡陌给了车主两个铜板,和林二一左一右坐在了车板上,车上捆着些新褥子,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正好可以靠着。赶车的是父子二人,老汉闷不吭声地坐在车辕旁边,小伙子十七八岁,侧着身子坐在老爹身旁,拿着鞭子赶车。
在马儿得儿得儿的蹄声中,姐弟二人晃晃悠悠地向着家门迈进。赶车的小伙儿不像他爹整一个闷葫芦,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说得口水沫子飞溅,扯东聊西,林阡陌心想幸好没答应他坐在前面,否则脸上落标点符号那是免不了的。听他说得有趣,也不时插上几句,乡里人整日下地干活,可不像城里人那么多讲究,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忌讳,老汉一幅老实憨厚的模样,不时咧嘴笑笑,也不说什么。
“大爹,你们进城买这么多东西,莫不是家中有喜事?”林阡陌问老汉。
林阡陌问话,不管问的谁,每次都是小伙子抢答,这次他没吭声,任由老汉说道:“嗯!就是我家这小子,等秋收的时候打了粮就要出嫁了。”
“恭喜恭喜,这是好事啊!”林阡陌笑嘻嘻地说,“看大爹满面喜色,嫁的定然是好人家了。”
提起自家儿子的亲事,老汉脸上浮现出喜色,话匣子也打开了:“家境倒是不怎么样,可也读过几年书,我家莫儿嫁过去是做正夫,以后小两口慢慢挣,这个家总能撑起来。我只是舍不得儿子……”老汉说到这里,停住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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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陵国,能嫁作正夫还真是件体面的事,难怪老汉高兴。小伙子见父亲的样子,咧开一口白牙冲林阡陌和林二笑了笑,解释道:“我早年丧母,爹只有我一个儿子,这是舍不得我呢。”又转向老汉说道:“爹,您放心,美莲是个好女子,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和她都商量好了,成了亲就把你接过去,两家并作一家,我们会为您养老送终。”
“说什么傻话,哪有带着爹出嫁的,亲家会怎么想,你们不用管我,我这身子骨还熬得住,等真动不了,再去麻烦你们。”老汉背过身去,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
“大爹,您儿子儿媳真有孝心,儿子养老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何必顾忌,只管去就是。”
“姑娘你不知道,那样做会让莫儿在媳妇家抬不起头来,本来陪嫁就少了,再这么做,会被媳妇家嫌弃,对他不好,媳妇是个好人我知道,可她家不是只有她一个!”老汉叹道。
这些规矩林阡陌不懂,可老汉的话让她想起了孪生哥哥,他嫁到赵家时,不仅没陪嫁,还向赵家要了一笔钱,他嫁过去还只是做小,在赵家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她安慰老汉道:“您老也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这么孝顺的媳妇儿子,总是会有办法的。”
老汉点头笑了笑:“只要他们小的过得好,我受再多苦也是甘愿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前世的父亲,林阡陌不禁深深地羡慕起这个叫莫儿的小伙子来,她觉得方才给的两个铜板少了些,情不自禁地想要为这父子俩做点什么,所以下车的时候,她悄悄从衣袖里掏出半贯钱,放在了褥子的夹层里。
回到家将进城的经过情形一讲,全家人都乐开了怀,除了那一油纸包的葱饼,她后来又买了两只烧鸡,乐得兄弟几个又叫又跳,林大娘也跟着笑,嗔怪道:“这孩子,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就你宠着他们。”
林阡陌将银票交给了林大娘:“这钱娘收着,明天就去商议买地的事儿,要买多少娘您比我清楚,您看着办,反正这钱赚来就是要花的,我这儿还有一枚玉佩呢,您别惜痛钱,该花就花,谈好了价钱找里正兑成现银,这房子么也该修缮修缮,再加宽敞些,保证一人要有一间屋子。”
林大娘还有些责怪林阡陌把玉佩给卖了,林阡陌说道:“咱们又不是大富之家,拿着那等东西,中看不中用,不如卖成钱,好好过日子,娘若是喜欢,将来我赚了大钱,给你买更好的。”
“我喜欢啥呀,不过那是你……是林家的传家之宝,是你的订亲之物,卖了终是可惜。”
“亲事都黄了,还谈什么订亲之物,不见它倒干净。”林阡陌笑了笑,举起手中之物在林大娘眼前晃了晃,“我卖的不过是韩家手里那一块,我的还在。”
林大娘点了点头,始终有银子的喜悦盖过了其他情绪,与两位爹爹进里屋商议去了。他们一离开,林氏三兄弟围了上来,嚷着要看她从城里买的宝贝,她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到那一套笔墨纸砚,林四眼睛都直了。
“这值不少钱吧?”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纸比学堂里先生用的还要白呢。”
“没要钱……”林二挥了挥手,又将救人之事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这事林阡陌没提,这一说把林家三老也引了出来,听到女儿救了县郡大人的公子,林大娘嘴张得有鸡蛋大。
“我的娘哎!陌儿你啥时候学的这些本事,发羊癫疯你也能治?”
“你听林二乱说,我哪里会治了,不过是帮了点忙,免得病人弄伤了自己,治病得是大夫,我不过是从书里知道那么些招数。”
林大娘红着眼点头:“就是,当初你还闹着坚决不读书了,想来现在知道了,读书总是好的,总能比别人多懂些事理。”
“是啊,娘,我不会闹着不读书了,明天起我就进国学,接着跟先生学。”林阡陌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林阡陌每天早晨一点卯就起床,起来先沿着山路跑一阵,返回家吃了早饭就去学堂,听完先生讲课就回家临字贴,一写就直到天黑,收拾睡觉,第二天又重复昨天的故事。为了节约灯油,她一向睡得早,也不觉得累。
对先生所授的内容,她半知半解,时常在课后还去麻烦那位老妇人给她讲解一番。幸好先生也听说了她被打一事,只当她是脑子受了伤,变得比以前笨了,怜惜之下,见她如此好学,教得更是认真。林阡陌拿出了高考时背英语单词的劲头,把先生讲的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再结合前世所学,也总算能弄明白个七七八八。她知道不能太过急于求成,反正自己只有十几岁,还年轻,知识靠的是积累,只要勤奋,总有学成的一天。
慢慢地耐力越来越好,她便改了线路,每天跑到温泉洞,泡个澡又跑回来,也许因为温泉的作用,皮肤越来越好,人似乎比以前长得漂亮了些,身体也越来越棒,再不像以前,淋个小雨也能伤风卧床好几天。
偶尔她会想起苏三,那么俊的男人,想要忘记不容易,第一次见面她还当他是个梦,再次见到,他那么真实地出现在面前,就像一道美丽的风影,深深地映在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她毛笔字写得无比娴熟之后,开始学习作画,先生只当她忘了先前的一切,让她从基础学起,不要急躁,她也认真听其教诲,只是在自家屋里无人之时,她悄悄地勾勒了一幅画,画中人只是个背影,一袭白衣飘飘,仿如要乘风归去,当她乏力想要偷懒之时,看看画,便又有了力气,振奋精神继续学习。谁也不知道林阡陌透过这幅画,看到了一双温润如玉的眼,静静地盯着她,眼里满是鼓励。
她知道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只是一介小农民,根本配不上他,何况以他的年纪,说不定早已成家,他只是她的一个梦,鼓励着她为了理想而不懈努力,当有一天,她看着他不再觉得自卑之时,就是她的理想实现之日。
10、莫名落榜
虽说是女子当家,力气活儿都是男的干,不过穷苦人家可不养闲人,纵是当家的,也一样要下地干活,只不过旁的人都要听她指挥罢了。林大娘却不肯让林阡陌沾到半点泥腥,她偶尔习字久了,出门想要帮着做点什么时,总是才握了农具便被家人抢了下来,就连屋里的活儿也沾上半分,自有二爹一人操持着。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似这个家的女儿,倒像是主子,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不过弟弟们一口一声姐地叫着,父慈母爱的,她仔细察言观色,又不觉得有异样,只得叹林大娘太疼自己这个独生女儿了,想想前世那些同学,差不多都是独生子女,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当宝似地养着,想来是一个道理,也就释然。只是因此压力也更显得大了,家人对她这么好,如若不能早日搏个功名,脱离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恁对不起疼爱她的父母兄弟。
她问林大娘,日子困难怎么不想到卖了那块玉,一说起这个林大娘就红了眼。
“若不是娘没用,家败落成这样,你也不至于给人退了亲,还被打成那般,差点……”
林阡陌见她说着便要落泪,吓得连忙住口,将话扯了开去,这才稍安,自此不再提这事。那韩筝她见过一面,倒是个俊俏的,不过在她眼中还只是个孩子,何况人都爱攀高枝,她家穷成这样,自己又是个长得不咋样的,人家看不上那也说得过去,就这点来说,她并不怪韩筝。只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不该下那样重的手,为了赖掉亲事,竟然下狠手将林阡陌活生生打死,若不是她这个冒牌祸的到来,世上早没了林阡陌这号人物存在。心里对韩家就存了鄙视之心,更坚定了出人头地的念想,只盼着有朝一日能玉带锦袍,为林家、为林阡陌争口气。
可惜世间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林阡陌埋头苦读,天天从早读到晚,写字写得手上都磨起了老茧,到了秋试时却名落孙山。
这些日子以来,林大娘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点好的尽皆用在她的身上,怕二爹做的衣裳林阡陌不中意,还专门进城为她订制了一身的行头,里里外外全换了个遍,一家人高高兴兴地送她出了村,试考完了,她自觉题也答得不错,尤其是诗词一项,还怕自己现学的太差劲不保险,抄了曾经知道的名家名段,和同窗的几位对了一番答案,始终觉得自己的不算差,没想到十日后官衙发了公告,同窗一位作文狗屁不通的都上了榜,她却连最末一名也没捞上。
“阡陌,怎么可能呢?你看张月影都考上了,你在我们几个中算是强的,却不见你的名字,该不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问话的人叫秋霁,也是此次的考生,她们家境都不算好,同租了城郊的一住民宅,考试前一月就聚在了一处,彼此经历相似,聊得投机,就成了朋友。
林阡陌摇了摇头,心下也觉疑惑,却不得其解。原想着自己救过县郡大人的少爷,考上了去拜访之时,若是大人对这名字有那么一点印象,凭这点关系,想来也可以被指派个好差事,对将来的再继续深造,于仕途一道大有益处,没想到根本连见县郡大人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她打听过,金陵国的秋试国家很是重视,目的就是为了选拔真正的人才,参与到国家管理当中,这个国家纪律严明,考核官员的标准不仅看官员的政绩,还要看在任时所选拔的人才是否符合标准,人才越强,越多,官员升迁的机会越大,所以弄虚作假那一套很少,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但若发现,惩罚很是严厉,所涉案官员永不再用,所以一向很少有人有这种胆子搞关系走后门,除非有绝对的把握。而蒲县的县郡元大人,一向以清廉出名,往年有考生曾向她行贿,被她直接举报到上级那里,那名考生被打了一顿板子不说,还被罚五年内不得参加秋试。
考卷是密封的,评卷的考官并不知道谁是谁,评卷后,要多选出三分之一的人来,送到县郡大人之处,最终的名次县郡大人定夺。林阡陌与县郡大人不仅无怨,反而对元少爷有救命之恩,听说县郡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再无所出,宝贝得比什么都厉害,所以才会养得这么胖,就凭这一点,县郡大人见到她的名字,人情分多少总得给点吧,这是人之常情,至少她这个考生德行这方面总能加上两分。可是她落榜了!
到底哪里出了错?比她差的张月影都上榜了,她却没有。难道是张月影的其他考题答得好?林阡陌想了想不可能,作诗都狗屁不通的人,文章还能好到哪里去?所以最可能的是她的考卷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县郡大人的眼前,这位地方官根本不知道她的治下有一名考生曾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要不要去登门去找县郡大人陈述一下事情,给自己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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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思忖半天,不知道这方法可行不。这里并没有查卷制度,纵然哪里错了,事实已定,又能怎么样呢?何况县郡大人会理会她吗?也许人家根本不在乎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她挠头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放弃。若是自己才高八斗,她可能会奋力一试,可惜肚子里有几两墨水,自己最清楚不过,懊恼之余,唯有一声叹息,只当这次是来锻炼的,再学一年,来年本事练硬了再来吧,大不了,再卖了另一块玉佩。
落寞之余,林阡陌向秋霁告辞,待要回去。为了节约开支,这次她是一个人住在城中,家人并未同行,林大娘见她行事稳重,送了她来,见有同伴,打了个招呼让她们互相关照着些,便回去了,正是收成的季节,地里的活儿多,她也没有多的时间陪着林阡陌。
秋霁听说她要走,硬要拉着上酒楼吃一顿,为她饯行。她与林阡陌都是不拘礼之人,行事洒脱,颇为惺惺相惜,见她落榜,也为之难过。
“多谢!秋姐姐高中,应当我请你,权作恭贺才对。酒是该吃的,不过说好由我请客,否则就不必提起。”秋霁大她三岁,身量高出一截,她抬眼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来年阡陌高中,再由我作东请你。”秋霁也不推脱,洒脱一笑,两人相邀到了城东的悦然酒楼。
“秋姐姐莫嫌我,坐不起包厢,咱们就在大堂点一桌?”林阡陌歪头笑道,脸上已无忧色。
“那当然,咱们不是那挥霍无度的主,只要饭菜能填饱肚子,坐哪里不是一样!”秋霁笑道。
两人找了张干净桌子,唤店家上了四菜一汤,打了一斤蒲城梅子酒,对坐喝了起来。林阡陌酒量本就不行,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心头还是难过的,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喝醉,所以才两杯下肚,就有了醉意,秋霁见此情形,说是既然林阡陌请酒,一定要喝个痛快,抢着将余下的酒喝了个精光,出门的时候两人都醉了,互相搀扶着,呵呵傻乐。
“阡陌,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当姐姐的,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秋霁大着舌头说道。她的性格颇有些男儿气,很见豪爽。
“我有事,当然跑不了你的!”林阡陌个子比她小,费力地勾着她的肩,另一只半握成拳,对着当空的明月,笑嘻嘻地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你我再干一杯!”
秋霁哈哈笑着握住她的拳头,凑到眼前端详着,哈哈笑道:“这哪里是金樽,明明是木勺,看,还有柄呢。”说着摸了摸林阡陌的手臂。
“果然是木勺,我拿错了!”林阡陌摇了摇头,“等将来换了金樽,再请你喝。”
“我等着,不许赖啊!”秋霁打着酒嗝说道。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身旁经过,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苏三掀起了车帘向外看去,只见着两人摇摇晃晃的背影离马车越来越远。他放下车帘,身边的小厮青儿笑道:“想必是今秋赶考的学子,公子不是要给小少爷请先生么,要不要下车问问?”
苏三摇了摇头,笑道:“青儿好没眼色,说得如此好句,又岂会是落榜的,中了的就是官家之人了,要入职的,谁会来教咱家的孩儿,我也只能请个落榜的了,都不知人家肯不肯上门……”
“依着公子的品貌,想上咱家门的人多了去,不过公子你不肯罢了。”青儿说道。
苏三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那些人……又有几个是好心?能放她们进屋么?纵然我不在乎什么,可是瑞儿,他将来,总不能走我的老路,我的瑞儿,将来定要找个好人家……”
11、巧合无处不在
“陌儿,杨莫来了,地里的活计都拾缀得差不多了,你带着小二小三先去,小四留下陪我和你们爹爹,到了日子我们再去。”
林阡陌正在练字,听到林大娘的话,将笔递给林四,迎了出去。林四小心翼翼地捧着笔,扯过林阡陌用废的纸,在空隙处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林大娘歪着头看了看,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笑道:“小四也会写字了?跟着你姐姐好好学,不过别把姐姐的墨用了,那东西金贵着呢,蘸水练练就好。”
林四点了点头,墨迹稍干,他就着竹雕笔洗里的残墨蘸了蘸,继续写起来,字迹落在纸上,颜色淡淡的,依稀看得到一个轮廓。
林大娘微微叹了口气,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林阡陌正和杨莫说着话,自打落榜后,她学习比之前更为勤奋,学里放假了,先生回家了,她也没闲着,整天足不出户地捧着书看,眼见得养了些肉的小脸又见瘦下去了,林大娘劝她莫要这么拼命,她照样应着,转过身还是一样地拼命。
地里今年收成不错,交了赋税,剩下的粮食装满了三个大缸,够这一年的吃食了,加上卖玉的银子,这一年不会不好过。本来林大娘不想动那笔银子,最后还是被林阡陌说服了,穷里太穷,将来儿子不好嫁,姑娘也不好娶,于是请了人将房屋修葺了一下,茅草房换成了瓦房,又在两侧加了几间,不仅下雨的时候就不会再湿,几个孩子也都有了各自的住处。林阡陌这次进城,自己什么也没买,却给她和两个爹一人买了一身新衣,给弟弟们买了吃的,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女儿孝顺,对兄弟友爱,是林家的福份。只是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平,这么勤奋好学的孩子,怎么会落榜了呢?
“娘,饭我们也不吃了,去杨家吃,杨老爹还等着呢。”林阡陌走进屋来。
“那你们姐弟换了衣裳就去吧,你就帮着出出主意,有啥力气活儿,让林二林三做,可别累着。”林大娘嘱咐道,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子,她心疼。
“嗯,我省得!”林阡陌笑着搂住她的肩头,“娘别担心,我不过是长高了,看起来就瘦了,其实没娘想的那么娇弱。”
林大娘看着她,是长高了,眉目间的稚气不知不觉间也消褪了,现在的林阡陌,不再是当年那个爱咬着嘴唇哭泣的小女孩,她成熟了,双肩虽然瘦弱,却能挑起一定的担子,家里的好些事林大娘都要征求她的意见。
“既然去帮忙,就好好做事,别给咱家丢脸。”林大娘难得看到女儿对她撒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
林阡陌点了点头,进里屋换衣裳去了。
世间的事总存在很多的巧合,杨莫就是林阡陌上次搭马车认识的小伙子,家住岩脚村,与定河村仅一山之隔。本来他们或许就是路人,缘份仅止于同行一段,没想到林阡陌难得发一回善心,在车上留了点钱,倒让他们的缘份持续了下去。
那日杨家父子发现了车上的钱,想到坐车的唯有林阡陌姐弟,定是他们落下的,也没想过这是林阡陌给他们的,第二日就赶到了定河村,打听上门来,将钱还给了林阡陌。林阡陌见这对父子实诚,也不好意思说是她看人家可怜,多给的车钱,只得收了,林大娘就留了杨氏父子下来吃了顿饭。
没想到杨老爹与林家大爹爹一见如顾,两个不爱说话的老男人凑到一块儿,竟然聊得相当投机,原因嘛,是因为两人都爱好木工活儿,林爹爹的手艺一般,杨老爹的手艺可是顶呱呱,当天两人就在院子里操练起来,给林家弄了几张圆木小板凳。
更巧的在后头,林氏姐弟陪着杨莫说话,一番谈话下来,原来杨莫就是林阡陌在山中洗温泉时听到的唱山歌男主角,当天与他对歌的女子叫做宁美莲,就是他几个月后要嫁的女人。
杨莫与宁美莲早就互相爱慕,不过杨莫是男儿家,不好意思先提起,宁美莲又是个腼腆的女子,虽然有情,只把这心思藏在心中,两人反倒不知对方的心意。
杨莫是山上的好猎手,在岩脚村颇有些名气,为了陪老爹,一直到十八岁上还未嫁,家里上门提亲的人多起来,他怕杨老爹应了,那天在山上便厚着脸皮试探起了宁美莲。对歌是村中青年男女的游戏,他便借着歌词表达了对宁美莲的爱意,宁美莲想法多,顾虑着自己家贫,怕给不了杨莫幸福,她又是家中次女,大姐还未娶亲自己就先娶不好,所以没有立刻答应。杨莫又不好当着众多人告诉她再不应,家中就把他嫁给别人了,急得不行。正好这时林阡陌出来吼了那么一嗓子,敲醒了宁美莲。就是啊,杨莫是好小伙子,不比女家,男子再穷,只要人品好,有的是人家求,难得他对自己有意,如果不定下来,没准就被别家抢走了,看到同行的姐妹有人跃跃欲试,用山歌向杨莫表达起了爱慕之情,她一急,当时就跑到山下地头请示了她娘,当天宁家就与杨家定下了这门亲事。
林阡陌听到杨莫说是自己一曲促进了这段姻缘,开心得不行。林四得意地说,那唱山歌的路人就是自个儿的姐姐,杨莫大吃一惊,直道这是天大的缘份,连连向林阡陌道谢。
林家爹爹一眼就看上了杨莫,恨不得抢到自家来作女婿,听说给了人家,很是惋惜。林阡陌见如此,向他提议不如收了杨莫作干儿子,两家于是结成了干亲。秋收完了,杨莫与宁美莲最近就要成亲,林阡陌与弟弟们要以杨莫娘家人的身份去送亲,杨家没什么亲戚,他们要提前去帮忙,尤其林阡陌会剪喜字,好多事都要劳动她。
出门看到杨莫带来的马是一大一小两匹,小马长得膘肥,火红的毛皮,眼睛大大地,非常漂亮,林阡陌对着那匹小马,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亮。
“杨大哥,这马儿是你家的?”
杨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上次大爹去我家,听他说起你想学骑马,这小驹很乖,我把它送给你了。”
一匹马值不少钱,林阡陌却因为太过喜爱这小马驹,也不想同他客气:“如此就多谢杨大哥了。”
见林阡陌迫不急待地要骑马,杨莫只得扶她上了马背,教她如何牵僵绳,怎么控制马儿。小马果然乖巧,凭林阡陌如何摆弄,温柔地打着响鼻,扬了扬蹄,得儿得儿跑起来,叫它向左就向左,向右就向右。
“既然送了我,我就骑着它去大哥家,林二林三,上车。”林阡陌一声令下,林二林三上了板车,杨莫见她如此喜欢小马,也是很开心,吆喝一声,赶着马车上路。
林阡陌心想,原来骑马这般容易!她却不知是这小马驹乖巧,若是换匹大的,只怕立马将她摔下来。不过有了这小马,以后她上山洗温泉就便宜多了,一来一回的,花不了多长时间,山上有的是草,还可以将小马儿喂饱。
到了杨家,林氏姐弟齐心合力,里里外外地帮忖着,招呼客人,装饰房屋,出门时林大娘给了林阡陌不少钱,因着送马驹的情意,林阡陌全花在了杨家身上。客人没想到杨家还有这样的亲戚,见林家姐弟做事有条有理,还会记帐,羡慕不已。
婚礼举行当天,林大娘也带了余下的人赶了过来,再加上村中和杨莫要好的几个小伙子,送亲的队伍还挺壮观的,一色的年轻男女,一路说说笑笑,吹吹打打,向着一河之隔的宁家而去。
林阡陌骑着她的小红马,跟在送亲队伍后面,几日里来的闷气一扫而空。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还是这当中的大媒,不由得她不高兴。她空发奇想,组建了这个送亲马队,不光新郎倌,所有送亲的人全都骑马,借来的马,她出钱给送亲的人做了新衣,一色的样式,整整齐齐,给足了杨莫面子,将前来迎亲的宁家人比了下去。杨老爹看到这边如此架式,知道儿子嫁过去,不至于给亲家看轻了,乐得合不拢嘴。
林阡陌的小马挤不过那些大马,走在了队伍最后一个,她也不忍心小马驹累着,还嫌前方的喇叭太过刺耳,乐得慢吞吞跟在后面。
后面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人马呐喊着冲过来,追逐着前方的黑衣男子,那人捂着肩拔足飞奔,竟然跑得比马还快,面上蒙着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送亲的队伍停了下来,吹鼓手也听到了后面的狂呼,看到了烟尘滚滚的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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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靠边,让这些人先过。”有人出来招呼道。
林阡陌拉了拉缰绳,骑着小红马靠向路边,空出中间的路来。瞬忽之间,黑衣男子奔到了她的眼前,他的肩上有血迹渗出,想是受了伤。
林阡陌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一个飞升,落在了她的马背上,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咙,急促地说道:“打马快跑,躲开后面那些人,否则,我若给他们抓住,你也别想活!”
林阡陌不过愣了一下,凑到小红马耳边说道:“马儿快跑。”小红马在她的操纵下,撒开四蹄拐上岔道,向山中奔去。要想甩开后面的人,唯有进山一条路。
12、以怨报德
“林二,不许任何人追来,你们继续送杨大哥到宁家完婚,我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林阡陌回头冲着弟弟大声说道,猛抽一鞭,小红马载着两人,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奔了出去,几下里穿进了山,没了踪影。
见出了事,送亲的队伍乱成了一团,媒人着急地跑到前面告诉新郎倌杨莫,听到林阡陌被挟持上了山,杨莫也顾不得成亲的事,调转马头就要往山上赶去,被林二迎面挡住。
“杨大哥,今日是你的吉日,不能误了时辰。”
“陌儿妹妹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向干娘干爹交待,还吉什么时。”杨莫气急败坏,纵马就要追上山。
林二拉住了他的缰绳:“我姐走时交待了的,必须好好送你到宁家完婚。没看后面有追兵么,你这去,不是引人去找到他们么,那人只是想摆脱后面的追兵,他不熟悉地形,想来还得靠我姐才能藏身,若是让那些人追到,我姐不是更危险?放心,我姐机灵着呢,等那些人离开了,咱们再进山找不迟。”
父母都交待过,他们不在时,万事由林阡陌拿主意,几个弟弟都要听她的,林阡陌几次出门办事都带的是林二,几番下来,林二发现这个姐姐不仅没被打笨,反倒比以前聪明得多了,对她是言听计从。虽然此刻也着急,但他相信林阡陌。
说话间后面的追兵也跟上来了,大约十来个,商旅装扮,只拿眼打量了一下众人,也不言语,马不停蹄地向着小红马的方向追去,他们一直盯着黑衣人,当然不会错过他的行踪。
“林二,我们还是赶去吧,就算这些人找不到,深山老林的,天色将晚了,到了夜间毒虫野兽出没,只怕阡陌也应付不来。”杨莫还是不放心。
林二犹豫片刻,咬了咬牙说道:“杨大哥,这样吧,我姐的话我不能不听,她交待不能误了你的亲事,你先与宁姐姐成了亲再说,那些人看来都有功夫在身,我们就是跟去了也没用。我这就去告诉爹娘,看他们有什么办法,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会相机行事,否则我姐回来,定要怪罪我不听话。”
林二说罢,也不管杨莫反对,叫了几个壮小伙把杨莫强行送走。打马回程,边走边祈祷上苍保佑姐姐无事。
刚入秋,山间树叶还未尽凋零,地上则铺满了先落的树叶,马儿踏在上面,掩了蹄音。林阡陌尽挑着这样的地界走,兜兜转转,她就不相信甩不掉后面的追兵。太阳西斜,日光带着红晕,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脸上,明灭不定。
“你倒自信,真的不怕我杀了你?”身后的男子紧紧地搂着她,呼吸喷在她的耳边,话语中带着笑意。
“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杀我做什么?何况你有伤在身,治伤,甩掉追你的人,都得有人帮忙,在这深山老林,你也找不到出路,没个向导,没准死的会是你自己。”林阡陌说道。
“说的有道理。”他放开了对林阡陌颈项的钳制,另一只手也转搂住她的腰。被个大男人搂着,在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林阡陌有些不自在。
转过一处山崖,林阡陌对男人说:“放开手吧,可以下马了。”
男子松开手,林阡陌先跳下马来,将手伸过去,要扶他下来。
“不用!”他说道,纵身跃下马背,动作利索,只是落地时微微向左偏了一下。林阡陌兴灾落祸地看着他的左腿,肯定崴着了,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笑意盎然。
她拍了拍小红马的屁股,说道:“小乖,从另一条路回家去吧,别给人逮着。”
小红马温顺地打了个响鼻,真的撒开四蹄往前而去。转回头,男子扯下了蒙面黑巾,一张梭角分明、清俊的脸落入林阡陌眼里,大概因为失血过多,脸显得有些苍白,唇角带着一丝浅笑,目光像盈盈的水波,荡漾着落在林阡陌身上。
林阡陌的心尖似被烫了一下,差一点就接不上气来,忙不叠调转了目光,避开那抹浅笑,去看地上的落叶,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心中暗暗奇怪,这男人相貌虽好,却比不得苏三,看到苏三自己都挺有定力的,怎么在这人面前却差点失了态。
“你确信,站在这儿就不会给人发现?”半天不见林阡陌言语,男人忍不住开口。
林阡陌按住咚咚跳得厉害的心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用平缓的语调说道:“跟我走,有一处藏身之地,外人很难发现。”说罢率先前行,不敢看男子,怕再引起心悸的感觉。照这情形看来,这男人简直就是病毒,看多了容易引起心肌梗塞,美色与健康相比,对林阡陌来说还是后者重要些,她可不想以身试险。
她带着他转过山崖,搬开了掩盖洞口的荆棘,露出了温泉洞。
“就是这里,不过洞口不大,还要看你能不能进去。”
男人看了看四周,伸手试了试,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全身一缩,只听得骨骼脆响,人已到了洞内。林阡陌张大了眼,傻傻要愣在原地,她分明看到这男人身形一瞬间缩小又涨大,太吓人了!怨不得方才看他一眼就让人心如火炙,不是她定力小,看来这男人非是常人,没准是个妖孽!
“我不过施展了一下缩骨功,用得着这么吃惊吗?难道你没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种功夫?”男人抬起手掌,在林阡陌眼前挥了挥。
林阡陌红着脸摇了摇头:“我不是江湖人,不晓江湖事。”说着就要掩住洞口,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想走?”他的眼睛眯了一下,闪出一丝危险的光芒,那种灼人心扉的感觉消失了,林阡陌蓦然感到一阵冷意,仿如三沸天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
“盖……盖住洞啊,这样别……别人就发现不了你。”明明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什么好气短的,却给那目光压迫得断断续续。
“你若是出去,定然给他们抓住,然后就会严刑挎问你我的下落,他们所使的手段,没有人受得住,”男人懒懒地说道,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或者你是想诓过我,出去就带人来抓我?”
林阡陌忙摆手:“没有,我怎么可能,既然救了你,如何会再害你。你也看到了,我还得赶着去参加婚礼,你放心,我走捷径,从另一条路下山,不会给人发现。”
“我可不放心,最保险的还是你也进来。”男人用力,林阡陌纤瘦的身子顺势跌进了洞里,洞外的荆棘似长了脚,自动合拢过来,遮住了洞口,洞中一下暗了下来,只有侧顶露出一线天光,斜斜地洒在前方,照出温泉上方雾气氤氲。
她并没有跌在他的身上,男人在她挨近时放开了她的手,飞速地移了两步,她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幸好洞底是细细的沙土,柔软不硌人。林阡陌被惹火了,心道老娘被电死过撞死过原身还被打死过,这世上怕没人有自己死的次数多了,还怕再加一个死!抬起头来,怒视着面前的男人,低着头慢慢走近,忽然一猫腰整个人就撞了过去。
“我招谁惹谁了,好好的被你扯上山要躲避人的追杀,好心救你到这儿还要被你这个疯子摔一跟头。”
男人促不及防,给她一下撞得跌在地上,身上同她一般,沾了一身的灰,甚是狼狈,一脸愠怒地看着林阡陌。
“你……你竟然撞我!”
“怎么了,许你摔我,就不许我撞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今儿没姑奶奶救你,你的小命就交待在外面那群人身上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轻狂?知恩不报,以怨报德,你个小人行径,还想我拿君子之礼待你?你省省吧!”林阡陌这时也不怕了,爬在他的身上,照着他渗血的肩狠狠按了一掌。
男人痛得咝咝抽气,一把甩开了林阡陌,林阡陌小小的身子腾空而起,被洞中岩石挡了一下,正好落在了温泉里,那一下撞得不轻,她吐了几口水,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唇角渗出一缕血迹。
男人走了过来,看她的目光似有懊悔,向她伸出了手:“来,我拉你上来。”
林阡陌没有理他,喃喃念道:“做人不能太好心,原来并不是好心就有好报的,长着天使面容的人,没准是一幅魔鬼心肠。”
“对不起,我一急之下,忘了你不会武功。”男子向她道歉。
林阡陌翻了个白眼,早说还差不多,现在晚了,也许如果不是她命大,这一次就真给他害死了,所以,她不会原谅他。正准备离开温泉,那男人忽然一下扑到了水里,将她一把抱住,林阡陌抬手就是一耳光。
“伤口有毒,如果恨我,不用救我,很快就会死了。”他说完,闭上了眼,手却像是八爪鱼,缠住了林阡陌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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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死就自个儿死,别拖着我下水!”林阡陌挣扎着想要摆脱他,他的手却扣得很紧,将她圈在怀中,男人高大强壮,她又瘦又小,根本就推不开。
“你将我带上去,我就放开你,我不想溺死在水里。”男人气息微弱地说道。
林阡陌无法,只得拖着他从水潭出来,因为自己之前也受了撞伤,差点虚脱掉。扔了那家伙在潭边,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还泡在水里,她就不管了,嘟囔着原来那家伙不会水,就向洞口走去。
13、好人没好报
林阡陌走了几步,回头去看那人,只见他软软地趴在水潭边上,一动不动,再没有了先前的飞扬跋扈。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啊,按他说来是中了毒,再不救治,只怕……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要一走了之,放任不管,男人微弱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你想走,我自然拦不住你,不过只要你敢走出洞口半步,可别怨我救不了你。”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下了一点点毒,解药……咳咳,只有我有。”
林阡陌又惊又怒地看着他,原本对他心存的一丝怜悯荡然无存,为自己的善良错付了人心痛不已,把善心用在这种人身上,简直就是浪费,她就觉得蹊跷,这人在水里搂得她这样紧,想来那时是在搞小动作了。
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转身过去,在男人身上摸索,从头到脚都没放过。男人没防到林阡陌胆子这么大,他自小到大,家教甚严,从未与女子这般亲密过,之前抱林阡陌也是情非得已,这会儿给她小手在身上这么一阵乱摸,苍白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红晕来。
“你这小姑娘,怎么不知害臊!”捉住林阡陌伸向腰间的手,他腆然斥道。
林阡陌白了他一眼,心想事关生死,鬼才守那该死的礼节,何况之前他不也一样。抱了一堆搜出来的瓶瓶罐罐,扬眉问道:“解药是哪个?”
男子摇头,摆明了不告诉她,她便自己动手,打开瓶子一样样地察看。瓶里装的有液体有粉末,瓶塞密封性很好,没有被水浸透,她这么胡乱一拔开,有些反倒进了水,受潮了。
“你最好别乱试,这些药有的是解药,有的是□□,你若试错了,只怕死得更快。你救了我,我自然会告诉哪一瓶是解药。”男子呼吸逐渐窘迫起来,额头上渗下了豆大的汗珠,想来毒开始发作,忍受不住了。
林阡陌说道:“你这人太奸诈,我不信你,万一我救了你,你不管我一趟跑了怎么办?”
男人见她一脸戒备,苦笑道:“我现在浑身无力,你……你可以将我捆缚起来,我身上的匕首你也收了去,你还怕什么?”
林阡陌想想也对,他既然都说了,她也不好意思不照办不是?山间生长的藤萝极为结实,从透着天光的崖洞口逮了一丛进来,用缴获来的匕首砍了几棵,将男人手脚捆了个结实,两只脚绑在一处,左手因为受了伤,没有再为难他,只将右手捆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男人的意志力很强,看他流血的程序和那难看的脸色,若是普通人早就晕过去了,他却强撑着未曾昏迷,睁眼一直看着林阡陌。
林阡陌被那眼光看得不自在起来,站起身双手插腰,呼喝道:“现在你是俘虏,一切都得听我的,把眼睛闭上!”
这次男人意外地没有与她作对,依言闭上了眼,沉声说道:“捆好了,先帮我把肩上的箭头挖出来。”
林阡陌前世看过很多武侠小说,今天看到了武林真人现场秀,没理由不心生畏惧,对小说中描述过的那些中毒症状,她可是记忆犹新,生怕给□□弄得惨不忍睹,再怎么心不甘,这一刻也只能受制于人。
他死了,自己就没救了,现在可以说林阡陌比他自己更希望他不要有事。拿了匕首割开被血凝固的衣裳,她看到了那狞狰的伤口。看来这人不是今日才受的伤,肩头中了箭,可能想拔出箭来,却弄断了箭身,只留了个箭头在肉里,箭头上淬了毒,只草草地敷了些药,流出的血是黑的,散发出一股恶臭。
“快些呀!”半天不见动静,男人睁开眼催她。
“你……你这伤什么时候弄的?”她问道。
“两天了,被那群家伙一直追着,甩不脱,也没来得及处理,只胡乱抓了些解毒粉撒在上面,若再不治,就算不死,这条胳膊也会废了。”
“好吧,就当是杀鸡,我也不是没干过!”林阡陌狠了狠心,刀尖对准了他的伤口挖了下去。
“你竟然把我比作鸡,你……”男人抗议的话才到嘴边,被刀尖戳入的刺痛硬给憋了回去,咬着牙发出一声闷哼。
“哦,错了,应该是鸭子!”她更正道。
听到他的闷哼,林阡陌下手更不留情,心中充斥着一种报复的快感,每剜下一块腐肉,她便在心里念叨一句:叫你恩将仇报!叫你拿药毒我!
她下了七次刀,才将他身上的腐肉剔除干净,按他的指示倒了一瓶白色的粉末在上边,味道闻起来有些像云南白药,看来是消炎止血的,林阡陌撕了他蒙脸的布包住伤品,没湿的也只有那个了。
做完了这一切,林阡陌对他说道:“好了,现在告诉我,我的解药是哪一瓶?”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说道:“我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现在很累,先睡一觉,醒了告诉你。”说完还真放心地头一歪,沉沉睡去。林阡陌扯着他晃了几晃,喂了半天,也没将他弄醒,也许那家伙是在装睡,她亦无法,只得挪了挪身子,坐到另一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男人熟睡的时候,追兵搜山终于搜到了这里,想来是小红马的嘶叫引得他们兜了圈子,不然早就该搜到这里来了。林阡陌一动也不敢动,憋住了呼吸,生怕给人发现这半截山石后另有洞天。听声音似乎是有人探头看了看,说这里是一处断崖,便没有人再过来,等人声散去,林阡陌又静坐半晌,才放开了捂住嘴的手,大口呼吸。
纵然没有中毒,夜时林阡陌也不敢一人在深山行走,只得安下心来,准备在这山洞里过一夜。身上湿淋淋的难受得紧,之前帮男人疗伤,又染了血迹在身上,她干脆蹭到潭水里,脱去一身衣裳,躺到水中,先将衣衫搓洗了一遍,使劲拧干,铺到岩石上晾着,然后将自己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泡在温泉水里就不想起来。可是水也不能泡太久,呆了一会儿,她还是只能起身,穿起润湿的衣衫,靠在岩石上对付这一夜。
这个身子马上十七岁了,却没发育完全,还不如前世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丰满。林阡陌前世可是丰满的平庸女郎,到这里终于体味了一次中性美,相貌倒是越来越见秀美,只是身材不见提高质量。不过我们的阡陌对外貌的要求不是很高,她更注重的是内在美,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立志要把自己打造成为金陵国的成功人士,给她的家人一个美好的未来,至少要从农村包围城市,不说成为大富,小康之家是一定要的。
林二回到杨老爹家,将事情经过一说,杨老爹也是个急性子,抓起弓箭就要上山。林大娘紧紧地皱着眉头,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心焦不已,那是她唯一的女儿,万一有个好歹,她如何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但她知道这时候急不得,拦住了杨老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急也没有用,等我们赶到山上,天也黑了,万一要是再有人出个什么意外倒不好,这样吧,等一晚,既然陌儿临走前有交待,想来她也是有主意的,明日天亮,咱们再进山去寻也不迟。”
林大娘本来也想,如果发动村民夜里上山,打着火把倒是不怕什么,但是既然那些人是有功夫在身的,谁知道是个什么来头,万一招惹了什么祸事,给全村人带来灾难就不好了。她是个有见识的女子,虽然心中焦急,也只能这么办。叫了林二进去,细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她点了点头,也没交待什么,只让林二安心睡觉去,她自己却一夜未眠,双手合十,诵经诵了一夜。
一丝光亮顺着洞顶斜照到林阡陌眼上,她揉了揉眼,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蓦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山洞里,四下打量了一下,却发现除了自己,洞中并没有半个人影。难道昨夜的一切只是个梦?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真的像一场梦,那个男人,不着痕迹地走了,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远处传来一声声呐喊,叫的是她的名字,她听出了爹娘和弟弟的声音。林阡陌钻出洞外,对着山间大叫道:“我在这里……”
她抬手将散乱的头发挽起,忽然摸到脖子上的红绳不见了。不对啊,就是洗澡的时候也没有拿下来过,难道是掉到洞里了?那玉佩可是她的全部家当,一直贴身戴着,困难时刻可是能换银子的东西,掉了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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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急急回洞,四下寻找,刚走几步就发现了地上一行用细小的枝叶一点点拼成的字:小丫头,说你中毒是骗你的,我走了,你对我那么凶,总得给点补偿吧,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那玉佩看着还不错,我就带走了,后会有期。
林阡陌在山洞里啊啊啊一阵大叫,悲愤不已,好人没好报啊!她可怜一只乌龟被误杀,救了一个人被盗窃,世间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好人”么?
发泄了一通,她恶狠狠地指天发誓:“死鸭子,别让老娘再遇到你,否则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14、离家
有一句老话叫做“坐吃山空”,林阡陌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在这个时代,靠家中那几亩地是永远富不起来的,遇上年景好,交税纳粮后剩的也仅够自家吃的,万一要年景不好,可是连自家都喂不饱。何况金陵国还有个奇怪的规定,赋税按人丁摊,家中的男子所交税收,要比女子高出一半,林家男多女少,在这一项上更是尽显劣势。
“娘哎,你咋不多生几个女儿?”林阡陌初闻此信息时,拉着林大娘问道。
“你当我想生就能生得出啊!你看这村里,谁家不是男儿多,哪个不想生女儿!”林大娘白了她一眼。
林阡陌叹道:“人说‘物以稀为贵’,我看这人也一样啊,没想到因为少,女儿家反倒尊贵起来了。”她想不通的是这些男人怎么这么听话,在她看来,人多力量大,男人们要想推翻女皇的政权是很容易的事,可是这样的想法根本就不存在于世,这是个不可思议的现象,也许这就是女尊社会的特质吧,就像资本总是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广大的被剥削阶级也没有起来将资本家一举推翻,道理一样。
她原以为卖玉得的银子可以多买些地,没想到压根别想,土地私有,大多都在大户手中,小户人家几亩薄田也死守着,宁肯卖儿卖女,也不卖地。就算有人卖,那点银子也买不了几亩地,原来这个时代的人对土地有着一种天生的狂热,地价之高,令人嗔目,打个比方,前世的房价很高,林阡陌一个月的工资,只能买半个平方不到,在这个地方,林家一年的收入,买不到巴掌大一块地。就算几十年不吃不喝当神仙,几十巴掌凑起来,能有多大一片?林阡陌一听说,立刻死了当地主的心,原来地主不是这么好当的,村里的大地主,都是累积了几代的财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亲戚在朝中做官。
农民不种地,还能有什么出路?在心中盘算了几十遍,林阡陌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的信心再一次受到了打击,心中更是把偷了她玉的贼儿祖宗十八代都咒了个遍。
秋收后地里就没啥活儿了,接下来直到春耕,还有很长一段日子,林阡陌不想就这么干坐着。父母年纪虽不大,还没过四十,但是日子苦了,看起来面相老得像五十的人,林阡陌看着心头很是不忍。她前世缺乏亲情,人对她好一分,她必十分报之,到了这里,她真正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纵然弟弟比她小得多,但凡有好吃的,父母总想着给她,她又如何能不报答?既然她身为林家女,这光耀门楣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肩上,为了她的父母不再受苦,为了她的弟弟们能嫁个好人家,她必须找一条出路。
打定了主意,林阡陌去村学向先生辞行。对于教了她半年的这位老妇人,林阡陌很是尊敬,若非她的不厌其烦,耐心讲解,她的进步不会这么快。先生姓何,别看从未做过官,她所教出的学生却多是人中龙凤,听说当朝的御史大夫丛植、今年的状元王海青皆是她一手教出来的。
现在正是放秋收假的时期,学生们都回家了,何先生负手立在村学低矮的土墙后面,逗着树上鸟笼里的一只鹦哥儿,她逗了半天了,那鹦哥儿却不开口,没精打采地。
“孩子们都走了,没人陪它玩,这鹦哥儿也闷了。”何先生的小侍在一旁晾衣服,见状笑道,“夫人,老爷都来信催了几回了,学生们都散了,咱们也该回家了吧?”
“是啊,你收拾收拾,咱们明日就回吧。”何先生说完,又转头去专心致志地逗那鹦哥儿去了。
这个小侍姓吴,一向被何先生称作“吴官儿”,学生们则叫他小师叔,通晓文墨,深得何先生喜爱,便带了他一同来定河村,照顾生活起居,先生并不是本县人,她的家在邻县,是定河村的大财主林如玉请来的,林如玉的孙女儿今年十岁,两年前入的学,也是托她的福,林阡陌才能遇上这么个好先生。她知道林阡陌家贫,看她是个好学的,送了她不少书籍,要知道纸本就贵,书更是贵,穷人家的孩子比富家子学习刻苦,为什么考上的多数还是富家子?就是因为穷人买不起书,只靠从先生那里所学的知识总是有限,要想学识丰富,必须多读书。何先生所送的书,有几本连市面上都没得卖,林阡陌受益良多。
以前林阡陌没少喂那鹦哥儿吃的,因为土墙较矮,只有半人高,隔着墙就看到了她,张着嘴便叫:“先生来了,先生来了!”原来以前学生们趁先生不在偷懒,就派一个人在门口把风,一看到先生回来,就叫唤“先生来了”,这鹦哥儿嘴笨,别的没学会,只这一句听得多了,便学会了。见到林阡陌来,兴奋得扑愣愣上下直蹿。
何先生奇道:“咦,我站这儿逗了它半天,这会子才叫先生来了,这扁毛畜牲,真正气人!”
她的小侍这时先回头看到了林阡陌,笑道:“夫人,阡陌来了。”林阡陌时常上门请教何先生,这位小师叔也是见熟了的。
林阡陌走上前去唤道:“先生,小师叔!”
“阡陌来了,怪不得这扁毛畜牲一下子精神了,想来以为你要带它到林子里去遛了。怎么,不是都放假了么,可是有什么问题不明白?若是你晚来一日,我就回家去了。”何先生笑道。
“我也是知道先生要回家去,特意来送送先生,这是家母捎给先生的一点薄礼,谢谢先生向来对我的照顾。”林阡陌递上了林大娘给先生带的药材,还是杨老爹在深山里偶然得的,极为珍贵,治哮喘特别好,她自己舍不得用,听说林阡陌要来看先生,特意让她带了来,何先生也有哮顺。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何先生接过来,看到是市面都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想到林阡陌的家境,很是感动。可是她知道乡下人重情,送出去的礼是不会收回的,只得让小侍收了,领了林阡陌到屋里坐着。
“我来,是想向先生告假,”林阡陌落坐后说道,“长这么大了,还累父母养着,一事无成,我很惭愧,所以想到县里去找份工做。不过也不想耽误了学业,所以来请教先生,想请先生布置下课业,我到了县里,一边做事,一边自学。”
林阡陌所说的其实就是半工半读,不过在这里想来没有过这种先例,何先生听得瞪大了眼睛,连珠炮地问道:“这如何使得?你既然要做工,做的什么工?如果干的时辰长了,累一天下来,哪里还有时间学习?”
林阡陌腼腆地笑了笑:“做什么还没想好呢,还得人家要才行,若是我学得先生十之一二,去富贵人家做个小孩子的西席也够了,现下这样子,只能找找别的事做,先去县里看看再说。”
“你也恁谦虚,要说做小孩子的西席么,以你的水平也足够了。”何先生摇了摇头,叹道,“若不是你停学了两年,加上不久前那一场意外,以你之才,做人西席还是屈就了。”
“先生谬赞了!学生不才,还要请先生多加指教。”林阡陌说道。心道你老不知道,若没那场意外,还没我这个人呢,原来的林阡陌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谦虚。
“这样吧,我有个故交在蒲城县,家中颇富足,孩子也多,不如由我写封举荐信,你去教教孩子们也好,每天捧着书本,这样也不至荒废了学业,另外我找几本书给你,有看不懂的地方,来信给我,我在信中详细与你说之。”
林阡陌没想到先生不仅没有阻挡,反倒送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这一来工作的事岂不是就搞定了?她激动地站起来,倒身便拜:“多谢先生!”
何先生抢步把她扶起,挽着她的手到书房去挑书。对这个学生,她是十分喜爱的,俗话说勤能补拙,这个学生非常勤奋,天资也并不拙,在某些方面,尤其是诗词方面更是有着非同常人的灵气,她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承其衣钵,成为文坛一颗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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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阡陌送别了何先生,带上林二就走了,她决定先去看看哥哥,然后再到县城按何先生的批示去傅家投贴拜会。本来她想带走林四,林二林三大了,好歹能帮到家里,林四太小,她舍不得他吃苦,带着出去,既让他见见世面,又可以为父母分忧,不过林大娘不放心,不是不放心儿子,是不放心她,怕儿子淘气累到她这个闺女,硬要林二跟着照顾她。林大娘说了,若不依她,就不许林阡陌出门,林阡陌好不容易才说服家人同意她出去闯荡,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只得依了她,把可怜兮兮的林四留在了家中,一再允诺等将来赚了银子买大房子接他去住,又叮嘱他好好习她留下的字贴,这才含着泪一步三回首地去了。
她骑着她的小红马,林二骑着一匹瘦小的骡子,先转道去了赵家村。林朝阳出嫁半年多,就只是回门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再也没回过家,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到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林阡陌心中生起一股暖意,他们两个,可说是世间血脉最近的两个人。
15、落花流水
赵金娥家是赵家村的大财主,家中人口众多,全都挤在一个大院里,院门高深,房屋高大,在村中很有气势。远远地看着大门上两个泛着光亮的金铜兽嘴,林二咋嘴羡慕地说道:“哥嫁进了这样的人家,可是享福了!”
林阡陌没有接话,帮忙指路的村民听说是他们是里正的亲戚,脸上浮现的并不是恭敬,反倒是惧怕,再看这赵府阴森森的,感觉更是不好,若是个平常人家只怕还好些,富发户的嘴脸,林阡陌前世不是没见过,哥哥嫁过来又不是做的正夫,做小都排老后面去了,上面压着四个,这日子不知道如何过的。
听了两人说明身份,门房先前浮在脸上的笑容收得很快,站了一会儿,见林阡陌没什么表示,拉长着一张脸进去了。林阡陌很为哥哥的前途担忧,他是新娶的夫郎,家中亲戚第一次上门,怎的门房也没个好眼色?
等了怕有半炷香的时间,门房才慢吞吞地过来,后面跟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粉面珠唇,见到林阡陌姐弟,老远就说道:“大兄弟和姐儿来了,真不巧了,咱家大人今日去进香还愿,几位姐儿也跟了去,走的时候姑爷交待,他不在时家里由我代管着,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原谅则个。”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拉住林二的手,很是亲热地握着不放。他们是顶着日头赶来的,林二的手心出了一层汗,被这男子握住,有些不好意思,略用了些劲要抽出手来,却给男子拉着一路往里走,听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道:“大姐儿与朝阳兄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这么像,真想不到。”
林阡陌笑了笑:“我和哥哥是双生子。”
“哎哟,怪不得!若是换了一样的装束,只怕根本没人识得出来兄妹俩谁是谁。”
林阡陌听他连珠炮地说着,暗想这男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话这么多,看他穿得鲜艳,面上好像还傅了粉,活像个兔儿爷,不由得抿唇一乐。
“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男子未曾开口先是一串爽朗地笑声:“哎哟,看到亲戚来一时高兴,倒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李记,也是咱家大姐儿屋里人。”
原来是赵金娥的夫侍之一,倒是个会说的,赵家大姑爷出门去,能将家事交由他代管,看来这人还是个会事的,要不就是大姑爷陈开的陪侍之类的,否则哪能得到他的信任。
林阡陌的猜测在见到哥哥后得到了证实,这李记果然是赵金娥正夫陈开的陪嫁侍儿,后来收了房,赵金娥为他生了个女儿,因此在这家中地位不低。
“李大哥,我哥怎么没出来?”林二问道。
“朝阳最近受了点风寒,我让他在床上躺着,直接领你们过去吧,免得他吹了风,更加不好。”
听到哥哥病了,林阡陌三步并做两步,急忙往前走。林朝阳住在偏西的一个小院里,进院就感到一阵萧瑟之意,落叶铺了一地,无人打扫。
李记说道:“家中主子们不在,那些个仆从又偷懒了。”向外喊了几声,才进来个瘦小的仆人,让抡了扫帚将院里打扫干净。林阡陌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了,这地方的规矩,客人在是不能扫地的,扫地就是撵客的意思,这道理李记不会不懂。
她淡然看了一眼,拦住了吩咐人去准备饭菜的李记:“李大哥不用忙活,我和弟弟见哥哥一面就走,我们还要在天黑前赶到县城去,不好耽搁。”
“这怎么说呢,来了就多住些时日再走,亲戚嘛就得多走动,若是家主回来,知道我留不住大姐儿,还道我哪里得罪了你呢。”李记说道。
“真的有要事,我们也就顺路过来看看,给哥哥带些东西。”林阡陌说道。
两人在外说话,睡在里屋的林朝阳被闹醒了,听到妹妹的声音,起身要下床,却全身痛得要命,只得又躺了回去。李记身边的得力小厮言儿一阵风地冲进来,扶着他道:“我的小爷儿,您赶紧躺下,得了风寒就是要多休息,有什么事交给奴才做就是,别让亲戚们看了笑话。”
这是在点醒他呢,林朝阳咧了咧嘴,说道:“麻烦言哥儿帮我倒盅茶。”声音喑哑,倒像扯破了的风箱,没有了先前的清亮。
这时候林阡陌也进来了,听到哥哥说要喝茶,抢先一步在桌上倒了,试了试水温,却是冷茶,不由得皱了皱眉。
“哥哥不是得了风寒么,怎么喝得冷茶,还是换盅热的吧。”
李记使了个眼色,言儿接过茶壶,笑道:“怪我怪我,主子们不在,又带走了大半的人,这家里事多,竟没顾上给五叔叔泡壶热茶,我这就去。”
林阡陌对李记说道:“既然家里事多,李大哥自去忙去,我与哥哥说会儿话。”
“再怎么忙,哪里就陪亲戚的这点时间都没有,姐儿只管说,不用顾及这些。”李记不走,倒搬了一把椅子顺势坐下,害得林阡陌想和哥哥说些体己话也不好开口了。
细细问了下哥哥的病情,听他声音哑得厉害,林阡陌让林二取出笔墨,写了个方子,让他照着抓药吃。
“大姐儿还会治病开方?”李记惊愕地看着她。
“跟着村东头的安娘子胡乱学过一些,也不精通。”林阡陌笑了笑。她确实跟着村里的安娘子学过一点治病的知识,不过多是些毒虫咬伤该怎么治之类的,倒不如她前世的积累与这一世从书中所学来的多。
李记笑着夸道:“早听说林家大姐儿是个有出息的,没想到会的还真多。”
林阡陌只是笑了笑,和哥哥说了会子家中的情况,让他安心养病,让林二取出带来的银子,分了一半交给林朝阳,怕有二十多两。
“妹妹既然要进城读书,吃穿住都得花钱,银子就带在你自个儿身上,哥哥这里什么都不缺。”林朝阳坚辞不受。李记也在一边帮腔:“大姐儿这是怎么的,咱们赵家缺什么也缺不了银子,你就放心吧,朝阳兄弟在这里,自有我们照顾得好好的。”
林阡陌笑道:“我知道赵家有钱,这点儿银子不过是点零花,哥哥拿着就是,不用担心我,我有老师的举荐信,在县里吃住都不打紧,哥哥不用担心。”
李记插嘴问了一句:“不知大姐儿到县里是去哪家府上?”
林阡陌回道:“傅家。”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这傅家是个什么来历,只听何先生说是她的故交。没想到李记一听张大了嘴,又是一串哎哟声。从他嘴里,林阡陌这才了解到傅家是蒲城首富,前些年大力与上京贵胄联姻,虽是商人世家,因为亲戚众多,不少是当朝显贵,这几年来家中子弟也争气,有好几个入了仕,如今在金陵国很有了些名气。
“没想到大姐儿是要到傅家去呢,那傅家家大业大,大姐儿去了,定然缺不了吃穿的,没想到大姐儿的先生与傅家有故,攀上了傅家可就不用愁了,他们家老夫人跺跺脚,这蒲城县也要抖三抖……”
李记叽叽呱呱地又说了一通,等到离去时,态度更显热情,亲自送林阡陌姐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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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就托李大哥帮忙多照看着些,将来阡陌定不会忘了大哥的恩情。”林阡陌对李记说道。
“那是那是,大姐儿尽管放心,朝阳兄弟就交给我了,断不会让他受了委屈。”李记乐呵呵地应道。
林阡陌在心中叹了口气,带着林二,向县城而去。方才林朝阳掩饰得虽好,又怎么瞒得过她,他衣袖底下是一片乌青,风寒会令伤上身吗?笑话,只怕是招了打,这才感染了风寒。哥哥在赵家,过得并不顺心呢。正是因为林家无财无势,保护不了哥哥,他如今为人夫,是别人家的人,林阡陌再怎么疼惜,除了给点银子,让他打点一下下面的人,她没有其他办法帮他。林二想是也察觉到了,一路都在回忆小时候大哥带他们玩的事。
天黑以前,姐弟俩终于赶到了县城,因为天色晚了,不好打扰,便想着第二日再去傅家拜访。
第二日,傅老夫人亲自接待了他们。傅家依湖而建,高门大院,轩窗玲珑,院中雕栏画栋,锦屏列阆,九曲回廊下流水潺潺,入眼处是奇花异草,芳香扑鼻。什么叫大户,这才叫大户!林阡陌想到,将来若有一日自己也住上这么个院子,那赵家还敢小瞧了她?
傅老夫人一身珠翠,年纪约六十,看起来很是富态,眼神却很犀利,林阡陌大气也不敢出,小心地递上了何先生的举荐信。她知道信的大概内容,何先生提过,是向傅老夫人举荐她做西席。
傅老夫人看完信,先未提其他,笑问道:“何先生身体这两年可好?”
“老师很好,多谢老夫人惦记。”林阡陌回道。
傅老夫人一面吩咐她喝茶吃点心,一面打量着她。老友在信中对这女孩儿很是推崇,也说了一些林阡陌受伤忘记前事的过程,她的意思,若不是忘记以前的事,此女之才放眼蒲城少有敌手,不过如今虽比不得以前,却少了之前的傲气,变得沉稳多了,兼之做事刻苦,假以时日,应能成大器,此女家贫,希望傅老夫人看他的面子,聘为西席,教教府上的稚龄儿,也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观察了半天,傅老夫人也没看出林阡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忘记前事,还能记起来吗?她有些踌躇,从商多年,傅家的财富已是积累了不少,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中子弟能够走仕途一道,好不容易新皇颁了法令,商家子弟也可参与科举,得趁着这个机会,摆脱商人的身份,让傅家挤身官宦世家之列。她对族中子弟是寄予了厚望的,老友之请不好回绝,可是这么个年轻女子,那些孩子交到她的手中,她不放心!
有了决定,她对林阡陌说道:“何先生举荐的人,想来不会错,可是……前些日子我家中已经请了西席,无缘无故的,不好将人辞了。”
林阡陌笑了笑,这本就不是她指望的,只不过有捷径走,不试试也不甘心,她进城的目的本来就是打工赚钱,不是为了学习,见傅老夫人如此说,站起身来:“阡陌才疏学浅,还怕误了府上子弟,既然老夫人已有西席,此事就作罢。这趟来主要是代老师探望一下老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晚辈就此别过。”
傅老夫人叫人取出一个匣子来,递了给林阡陌。
“老夫人这是……”林阡陌不解其意,不敢接手。
“这是老身给你们的见面礼,你就收下吧。”傅老夫人说道。
林阡陌猜测匣中必是银子之类的东西,她是上门来找工作的,不是来要钱的,虽然穷,却还有自尊,不想人家拿她当叫花子打发。
“无功不受禄,多谢老夫人好意。”
她坚辞不受,傅老夫人只得叫人收了,看她带着弟弟出了房门,笑着自言自语:“倒是个有骨气的……”
沈慎d掀了帘子进来,朗声笑道:“老祖宗这是在说谁呢?”
16、沈慎燚的亲事
“我的儿,正要着人叫你过来呢,你那娘老子又来信催你家去了,你别老跟她拧着,她也是为你好。”
沈慎d的母亲最爱的夫郎便是他的父亲,爱乌及乌,加上沈慎d也争气,本来最为疼他,可因为亲事上他违了母亲的意,沈大人一气之下,便不管他,任他在浦城外祖母家呆了几年,原以为年龄大些就该安份了,再是亲戚,寄人篱下总有难处,他应该会回头,好好听家里的安排嫁人,没想到沈慎d倔得厉害,在浦城开了个铺子,做起了生意,而且生意是越做越好,竟是不打算回家了。沈大人见他年纪渐长,心头急了,于是放任了几年后,又开始操心起了他的亲事。这不说了一家,赶紧来信催沈慎d回去了,知道他和外祖母感情好,便让傅老夫人劝劝。
沈慎d一听是亲事,心下就有了排斥,皱了皱眉头,冷淡地说道:“这次她又攀上哪一家了,不知想要我嫁过去做第几房?老祖宗,您是不是也想打发孙儿早些离开,免得在这浦城县污了傅家的面子?”
傅老夫人扯了他的手过来坐在身边:“你虽姓沈,却也是我傅家的子孙,这么多孙儿里面,老祖宗最疼的就是你,又怎么会如此想呢。只是你也大了,这么一年一年地拖着不嫁人,也不是个办法,这一次你娘老子给说的这门亲,不是嫁去做小,是填房,对方年纪大了些,不过嫁过去好歹是正夫,老祖宗总不能一直留着你,哪个男儿不嫁人的,你要为将来考虑。”
“是什么人?”沈慎d听说不是做小,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是同安县郡万芝蓉,虽然只是个从七品,不过她有个表兄立了军功,不久前刚封了将军,表嫂也是一方府尹,夫妻俩都在朝为官,当今圣上隆宠正深,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家里侧室也不多,只有两个,都是少时陪侍的通房小厮抬举起来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嫁过去,才貌都胜人十分,不怕不得宠……”
傅老夫人正说得高兴,被沈慎d一句话给打断了:“我要她宠做什么,我不嫁!”
傅老夫人知道这个外孙的脾性,劝道:“d儿,别意气用事,你这也不嫁那也不嫁,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你是庶子,好的人家断不会让庶子嫁作正夫的,一般人家呢,又配不上你,难得碰上个这么合适的人家。你娘说了,这次断不能再听你任意行事,让我劝你好好听话,你就别惹恼了她,老祖宗也觉得这人家不错,就应了吧。”
沈慎d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傅老夫人面前:“孙儿不嫁,老祖宗,你若真的疼孙儿,就帮孙儿回绝了这门亲事。那万芝蓉我是知道的,今年怕有四十好几了,为人迂腐不堪,孙儿不喜。何况她女儿还比孙儿大上一岁,我嫁过去,难道做别人的便宜爹吗?我没那个福气!”
傅老夫人只听说万芝蓉年纪有些大,在她的想像中也就三十出头,没想到竟然大得多,女儿都比外孙大,这么说来,那人的年龄可做沈慎d的娘了,也不知沈家是怎么想的。
“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我再和你老子商量商量,唉!若是你娘执意如此,咱们说话只怕也起不得作用。”
“老祖宗是真疼孙儿,孙儿感激不尽,不管事成与否,孙儿都要谢您。”沈慎d在地上磕了个头,方才站起来。
沈慎d想的是今生即使不能碰到一个自己喜爱的女人,最少也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将自己一身所学教授于他(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嫁那万芝蓉,首先自己就不喜欢她,再者她都近五十的人了,谁知道还能不能生,就算能生,那女人儿女已经好几个了,不缺子嗣,也不见得肯为了他生。金陵国有一种植物叫做“栉梭”,熬汤喝下,可以避子,这个国家女人有着无尚的地位,可以娶很多男人,而愿意为哪个男人生子,也因为有了这“栉梭”,可以有所取舍,所以男人们为了得到妻主的宠爱,为自己生下儿女,无论在外官做多大的,到了家面对妻主都小心翼翼,极尽尊崇。
因为这事一打刹,他也忘了再问傅老夫人说的是谁。
林阡陌与弟弟出了傅家,就去拜访秋霁。按金陵国的制度,秋试考中的学子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进县衙科房做事,可以根据文武科的类别以及各自所擅长的,任文书、公差等职,那就算正式的国家公职人员了,每月有月俸,但是这样,也就相当于中止了学业,必须在这个岗位上干下去,慢慢再凭表现升迁、任职;第二种同样在县衙科房做事,不过却是差官有事时再分派下去,人应该算作县学的学生,当然了,月俸也就不可能有,只是按所做的差事得那么一些补偿,不过却可以继续参加上一级的考试。在林阡陌看来,这县学的学生,倒有点像前世的研究生。县学的学生再参加秋试,就是进的州学,再考,就是府学,最后一次,就是进京了,考中者最后一名也能封个官。
林阡陌其实对这里的制度了解得不多,原来还以为考一次就能得工作了,离做官也就不远了,现在听到秋霁给她一一道来,才知道这里面名堂挺大的,如果只考一次,只不过能当个小文书,奋斗个几十年,也跳不出县衙去,但若考到最高级别,出来最少也是个县郡。秋霁学问不算好,家境也差,想着自己与其继续学下去不见得能考上,还不如早些赚钱养家,便选了任职,放弃了进学,现如今她在县衙工科房做事,每月能领一两二钱银子。
秋霁与林阡陌本就投缘,听到她是进城来找工的,说道:“要不我明日帮你问问县衙的同仁,看看有什么适合的活计。”
“也好,咱们分头找,反正我哪里出的钱多,我就做哪里的,赚钱是第一位。”林阡陌笑道。其实她心里有计较,看来找工作得找生意人家,这县衙的工作人员一个月一两二钱的月俸,只怕也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活计。说起来她身上还有二十多两银子,居然是秋霁一年半的工资,够支撑一段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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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浮现出苏三的身影,那家伙看来挺有钱啊,不知道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若不是玉佩被那贼偷盗了去,还可以找上他,卖不成也能套个近乎,想办法搞个事情做做。心中想着,又把偷她玉佩的男人暗骂了几十遍。
“姐,你不是说,不能丢了学业吗?”林二插嘴问道。
“白天做事,若钱赚得多,晚上买灯油的钱也有了,晚上学也无妨。”林阡陌回过神来,回答道。
对她来说,晚上的时间比白日里长得多,前世的生活习惯也让她夜里记东西比白天厉害,如今身体养得挺好了,她想着是不是该恢复夜生活了,老实说再世为人,她觉得时间特别宝贵,把大半的时间用来睡觉实在是太浪费了,其实成年人睡五六个小时就够了,她现在算未成年吧,一天睡八个小时,也足了。
秋霁在县衙后街上租了一间房,那是个两进的院子,正好还空着一间耳房,便拉上林阡陌租了下来,说是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正好林二是男的,虽是姐弟,男女有别,住在一个屋也不好,秋霁便让林二单独住一间,林阡陌就和她合住。林阡陌要分担一半的房租,秋霁死活不肯,笑道:“原还打算大家住一个屋子呢,这样省钱,可惜林二不是女子。”
“只要你不介意,我是不介意跟我弟弟一个屋住着。”林阡陌笑道。
秋霁和林二听她这么一说,一齐红了脸。
有了落脚点,林阡陌也心安了,接下来就是找工做了,傅家不要人,总有要人处,只要肯吃苦,她相信总能找到事情做。
“姐,出门时娘吩咐过,让我多做事,要你好好读书,有什么事就让我去干吧,你还是听娘的话,否则她知道你耽搁了学业,该生气了。”趁着秋霁不在时,林二对姐姐说道。
林阡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不是给人当西席才不会误了学业,姐姐分得清轻重,不会耽误了的。你呢就在家做饭,保证咱姐弟俩的一日三餐就行,如果遇到你喜欢的事,去做做也无妨,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多见见世面,以后……”她笑了笑,没有说下去。本来想摸林二的头,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这小子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这才想起林二只小自己两岁,在这个国家,已经是可嫁人的年龄了。
17、这就叫缘份
林阡陌一直坚信,只有懒死的人,没有饿死的人,只要肯吃苦,其实谁都能养活自己。开始几天她没有急着找工作,满大街地乱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做什么都要先了解,既然要找事做,那就先来个市场调查。花了三天,终于摸清了浦城县大大小小的店铺营生,县城虽不大,却也不小,可能因为这是个太平盛世,吃穿住行所需的都有,商家的生意是一派红火。
前世林阡陌曾经逛过无数次的路边摊,她对这个世界很是无语,这里没有她爱吃的土豆玉米这些东西,更无所谓有烧烤了。要知道有粟米吃就不错了,肉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她家也只养了一头牛,几只鸡,牛是留着耕地的,鸡是喂来卖了增收的,在林阡陌生病的时候,林大娘狠心把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母鸡给宰杀了,现如今养的还是她后来卖玉的钱买的鸡仔儿,如今喂大了,下的蛋林阡陌再不让林大娘拿到集市上去卖,才那么几个蛋,也卖不了几个钱,不如给家里人吃了,好歹增加些营养。林大娘听她说了一番,想到确实林阡陌病一场花的银子,比平时吃的多了不知多少倍,也就没有再和她争执,真的将鸡蛋加了餐,几只小母鸡有的隔天一次,有的天天下,鸡窝里每日里都能拣上三四个蛋,炒了来刚好够一碗,只把林家几个没见过肉荤的小兄弟乐坏了。
这次进城前林大娘特意为她煮了碗荷包蛋,打到个双黄的,欣喜得不得了,赶紧给她吃了,俗话说吃了双黄蛋的人运气会好,她希望这是真的。再不敢说自己是无神论者了,真神她都见过了,不是光头大佛陀,也不是耶稣上帝,更不是真主安拉,而是本土气质帅哥两枚,正宗的中国人,每当林大娘领她去上香还愿,她脑海中浮起的就是那两帅哥的头像。虽然恼恨他们让她到了如斯境地,开始时诅咒了那两个不知多少遍,后来却也平息了,甚至有些感谢他们让她有了这么好的家人,遇到难题时,她也会平心静气祷告一番,希望火云和斑斓能够听到,别让她这么苦,否则她要是穷死了累死了,说出来给阎王听到,只怕丢了俩神的面子。
打听了一圈下来,林阡陌才真正算是对这世代的金钱有了一个概念,原来那些看着生意挺红火的店铺,伙计一天的工钱也就几十文,有出得起百文的,那都是有技术的熟练工种,算是高价了,平均下来,应该是五十文左右。一贯钱是一千文,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那就是说一个月拼死拼活能挣个二三两银子,都算是好的了。
林阡陌寻思秋霁一个月才一两二钱的月俸,说起来还没店小二的多,想来这古代公务员的生活水准还真是不怎么样。等秋霁回来她这么一说,却立马被驳了一通。
“阡陌,你莫不是不想考功名了,想要从商?告诉你这可不行啊,士农工商,你只要考上功名,也就算是进了第一等的人了,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没得往下走的道理。商人最是被人瞧不起,别看那些个家底丰厚的,在咱们这官场最低层的人面前也不敢抬高了头走路。就说这月俸吧,你只看到了我一个月有一两二钱,但还有粮呢?布呢?这些都有派发,不然你说我这屋里的粮是哪儿来的,你看不光够我吃,还有余粮积攒了送家里,另外我们是初进的县衙,没混个脸熟,熟了那来求人办事的,总得给咱些引路费不是,写个讼状什么的,那也要付钱是不是?这里边道道多着呢,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否则怎么谁都巴不得往官衙里钻。”
这些道理林阡陌不是不明白,官场她不是没混过,虽然自己还没来得及当上官,可是出席应酬、接待上层领导的事她不是没干过,官场那些事儿,历朝历代都一样。
拍了一下秋霁,她笑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过这么问一问,谁想到引出你这么一大堆话,你且放宽了心,功名我是一定要考的,如今琢磨这个,不过是想先弄点银子花花,俗话不是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吃穿用度,没银子可不行。”
“还俗话呢,你自个儿编的吧,看你急得,应该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才对,不过说得有道理,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别跟我客气,反正我看好你,阡陌,你是个有才的,不可能屈居人下,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妹一场。”秋霁勾着她的手臂说道。
林阡陌这才想到说漏了嘴,这里的女人都是女王,啥也不用做,家里有的是男人使唤,做饭也是男人的事,家里就是二爹爹负责全家人的饭菜。其实前世里的厨师也大多是男的,这一点林阡陌很是赞同,男人力气大些,端锅炒菜的都得花气力,做饭的事还是男人干好些。
打了个哈哈,挽着秋霁一同去隔壁屋吃饭去,此事略过不提。林二的手艺得了二爹爹亲传,再加上林阡陌的指点,做的饭菜真是香,以前他们没来时秋霁都是把口粮交给房东娘子,在她家蹭饭吃,吃了一顿林二做的饭,便再不去了,直夸林二做得好,一样的食材在他手里就能变成美味,房东娘子家做的差远了。
小摊小贩的生意,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根本没有余钱雇工人,而大些个的店铺用的人都是老人,倒不是说年龄,是说熟练工种,所以林阡陌要找个工作,还真是有些困难。关键的是她长得瘦,这身体还没发育开来,话说下个月就十七了,竟一直没来过初潮。第一个月不见动静,还让她高兴了半天,以为这个时代的女人不会有一月一次的烦恼,后来看到林大娘用草纸,才明白是她多想了。她估摸着林阡陌从小体弱多病,营养不良,所以发育得迟缓些,生理知识她还是懂的,十八岁才来初潮的人也不是没有,晚些来才好,让她多自由一段日子。
她挨家挨户地去问了一下,有糟人白眼的,直接赶人出来,也有态度好的,给了她一个面试的机会,可惜她这样的文科生就是所谓的万金油,什么都懂一点,却没一项精通的。林阡陌也不恼,慢慢地继续寻访。她以前没少在网上看穿越文,看那些穿到古代搞发明的,轻轻松松就赚到了银子,她也没羡慕人家命为什么比她好。因为她想得开,要是学的化学,难道要造炸弹吗?材料呢?一样样都要去实施,那难度不是一般地大,就算给你造出了炸弹,又有什么用,总不能让她这个反战人士来发动一场战争吧;若是学了电子信息之类的,更是要命,古代可没有电和高科技给你玩儿。
县里最大的药铺安宝堂里倒是正好缺伙计,可惜林阡陌只跟着村里的赤脚大夫安娘子学过一些皮毛,识得几样山中药材,自己也知道一些偏方,但药铺里的那些药她看着都长得差不多,闻着味道也一样,分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宝堂的老大夫见林阡陌也不是一样不识,捻着花白的胡须说:“看姑娘是个有灵气的,不如到铺里来做个学徒,学个两三年的,应该也能出师了,管你一日三餐,出师了再给工钱,如何?”
虽然老大夫一片好心,林阡陌还是摇头婉拒了,看了看店中的小伙计照方抓药那个快法,一抓一个准,不光识得药材,基本上要多少钱就抓多少钱,称起来基本不差什么,她自问练不到那个程度,现在她急需的是银子,没时间来慢慢学新科目,于是打消了到药店的念头。
除了药店,还有几家大绸缎庄和布庄,一座银楼,两家客栈,几间酒楼,林阡陌都去试过,没个结果。穿过绿水荡漾的护城河,再往前就是县中著名的青柳巷,那可是富家女们寻欢作乐的地方,难道只有到青楼找事做?林阡陌远远地望了一眼,看到楼中的一张张伪娘面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己忍不住好笑起来,转过了身往回走。
经过四巷里,看到摆了一地的花,花香阵阵,飘浮要喧嚣的闹市,呼吸之间,空气仿佛是甜的。林阡陌眯着眼,感受着这尤如清明上河图般的完美画卷,没找到工作的烦恼随之消散,心情变得恬静。
身后一股力道撞过来,她向前迈了两步,稳住身形回头一看,是个俊秀的男孩子,三四岁的模样,许是跑得急了,这才撞上了她,跌到了地上。
她蹲下来,扶起孩子,柔声问道:“小弟弟,撞疼了没有?”
孩子头上冒出一层细汗,脸上沾着糖,手里举着的糖人儿断了半截,有一半沾在了林阡陌身上,红色的糖汁污了她的白衣。
那孩子有些怯怯的,看着她一扁嘴,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知是因为糖人儿散架了还是怕林阡陌责怪他。
林阡陌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不哭不哭,告诉姐姐,哪里疼?”一边说一边挽起了他的裤管,膝盖上蹭破了一点皮。她把孩子抱到身前,对着伤口吹了吹气,说道:“不要紧的,只是破了点皮,吹一吹就不痛了啊!”
孩子的眼泪没掉下来,呆呆地看着她。这时候后面追来了个大人,停在林阡陌面前说道:“哎呀我的小少爷,叫你没事不要乱跑,转个身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这人看打扮是个小厮,一边接过孩子抱着,一边给林阡陌说着对不起,他一看林阡陌身上的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姑娘的衣裳污了,我代我家小主人陪礼了,前边就是我家的店铺,姑娘且去歇歇,我找身衣裳给您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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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回家洗洗就行。”林阡陌说道,皱了皱眉头,心道也不知洗得净不,这衣裳可是新买的绸衣,如果洗不掉,以后就不能穿了。也怪自己偏偏喜好黑白两色,黑色一般是下人才穿的,所以只得挑了白色,最不经脏了。
“只怕洗不去了,姑娘跟我来吧,我家就是前面的锦绣绸庄。”
林阡陌惊讶地看了看小厮,也不推辞了,锦绣绸庄她刚也去过,被管事婆子挥手赶了出来,连机会也不曾给她一点,既然是这家,活该让他赔一件衣裳。
一路说一路走,知道了这小厮名叫单青,是锦绣绸庄老板的随从,孩子是他家小少爷,老板的独苗,名叫单景瑞,小名瑞儿。
到了绸缎庄门口,一个男人迎了上来,单景瑞一路上都没开口,见到男人就扑了过去,高声叫了一声“爹爹”。单青个子比林阡陌高,挡住了她的视线,和男子说了几句事情经过,他才侧过身介绍:“林姑娘,这是家主人。”
“对不起了,姑娘,给你添麻烦了……”男子的话在看到林阡陌时卡住了。“是你!”林阡陌也是一声惊呼:“苏三!”一直以来就知道他是个有钱人,没想到是浦城县第二大绸庄的老板!没想到每次来县城都能遇到他,这就叫缘份啊!看着那张俊逸出尘的脸,林阡陌忍不住唇角上扬。
18、工作的事解决了
这是自穿越以来林阡陌最开心的一天,她不仅找到了工作,还得到了一个脾气好、心灵美、容颜俊的男老板,想想前世里要好的一位同学为了能碰到个如小说中英俊的钻石王老五,屡换公司,却总是遇到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老板,她觉得自己这一世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虽然管事的刘婆子先前与她有些过节,那活似人欠她钱不还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倒味口,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眉清目秀美容貌,满腹经纶文才高,天下男人我见多少,只有他真正风流俊俏……”林阡陌改了女附马的戏文,轻快地哼着曲回家,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想到人们常说的贵人一词,她想也许苏三正是她命中的贵人。
难得苏三对林阡陌还有记忆,听说她是进城找事干,并且来过锦绣绸庄,就把绸庄的管事刘婆子叫了来,直接发话让她安排林阡陌做事,一天一百文钱,以后做得好的话,还会增加。
之前林阡陌到绸庄询问的时候,那刘婆子二话不说就把她赶了出去,被她骂了几句,这会儿见是自家老板亲自领了人来,还奇怪林阡陌怎么会认识苏三,心中暗惊了一下,还怕得罪了主家的人,待听得两人闲谈间的话语,方晓得不过是一场机缘巧合,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再看林阡陌,那眼神就带了些犀利,只怕是在盘算着以后如何修理她,以报林阡陌骂她“仗势欺人的丑婆娘”之仇。
看她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林阡陌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骂也骂过了,她并不后悔,刘婆子推得她差点摔了一跌,这才忍不住出口问侯了她一句,老板是苏三,她刘婆子不过也是一打工的,不过比自己高级那么一点点罢了,大家相安无事倒好,若是生事,林阡陌不见得就输了阵脚。好歹她也是公务员出身,前世的办公室争斗没少见,虽然没参与过,看得多了,不用自学都已经成才了。
苏三说话和气,声音非常好听,是那种男中音,他说话时总带着笑容,看得林阡陌满心冒粉红泡泡,不断在心底自问: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她真想将手摸到那张脸上,感觉一下那张脸是不是真的。
苏三的儿子单景瑞今年刚满四岁,眉目间依稀有苏三的影子,不过五官却不如苏三精致,不知是还没长开,还是长得像娘,那孩子刚才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到了苏三跟前却调皮得跟个猴儿似的,蹭到他的腿上坐着,爬上爬下的,一会儿搂脖子,一会儿玩弄他的头发,嘴里还直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
说好了明日再正式上工,今天就四处看看熟悉一下情况,林阡陌换了一身衣衫出来,跟着绸庄的另一个打工妹柳月儿姑娘转了一圈,大概熟悉了一下办事流程,就没什么事情好做了。她一向对小孩子没什么免疫力的,尤其是漂亮的小孩,见苏三在对帐,一只手翻着帐册,一只手拿着算盘在拨,单景瑞却缠着他,搞得他老是拨错算盘珠子,计上心来,便招手叫单景瑞过来。
单景瑞却不理她,瞪了她一眼,自顾自叫他爹陪他玩,拉着苏三的胳膊又摇又晃。苏三真是好脾气,换旁人也许一大句就吼过去了,他却只是眉收微皱着,依旧好声好气地说道:“瑞儿自个儿玩去,别扰了爹爹做事,做完了再陪你。”
真是个难缠的小鬼!林阡陌暗叹一句,走到单景瑞身边:“瑞儿,想不想看变戏法,我会变戏法哦!”
“我不信!”单景瑞摇了摇头,但神情之间看得出来,他已经被林阡陌勾起了兴趣。
林阡陌笑看着他,也不说话,随便取了一块方巾,几下折了只小老鼠出来,拿到单景瑞眼前晃了晃。单景瑞仍旧赖在苏三的跟前,眼睛却一直盯着林阡陌。
“这有什么难的,我爹也会。”他撅了撅嘴,不屑地看着林阡陌。
“是吗?那你爹会不会把小老鼠变没了?你看着。”林阡陌一边说,一边抖开了方巾,玩了一个最简单的魔术,将方巾往握成半拳的手中塞,塞满了后,突然张开手,掌中空空如也。
单景瑞睁大了眼,“哧溜”一下就从苏三的腿上滑了下来,围着林阡陌转了一圈。“咦?真的没了,你把它变哪儿去了?”
林阡陌微微一笑,装模作样地在空中抓了抓,凭空一下出现了那块方巾,看得单景瑞目瞪口呆。
“姐姐你好厉害,真的会变戏法啊!”
苏三抬起头来,向林阡陌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林阡陌回以一笑,拉着再不抗拒的单景瑞走到一边做起游戏来。
找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碎布头、剪刀和针线,又让单青找了只炭笔,林阡陌按着记忆裁了起来,三下一除二,不多大功夫就做了只小老虎玩偶,递给单景瑞问道:“好看吗?喜不喜欢?”
“爹爹你看!”单景瑞兴奋地跑过去,将玩偶举到苏三面前。
“嗯,很可爱,和王麻子养的那只一模一样。”苏三摸了摸儿子的头,笑道。
林阡陌一惊,王麻子老兄何许人也,竟然敢养老虎?忙问身边的单青:“王麻子是谁,他养这东西?”
“王麻子是家里看门的老头,可不是,他最爱养猫了,林姑娘你也爱猫?”
林阡陌讪讪一笑,郁闷地趴在案上,明明人家做的是小老虎,怎么这家主仆都是睁眼瞎,猫头上哪来的“王”字啊!
林阡陌身上新奇的事可是有很多,对付小孩子可不是手到擒来,单景瑞也不缠苏三了,一下午都缠在她身边,三四岁的小孩子最是有趣,林阡陌逗着他说了好多话,听着童言童语,自己也乐得不行,开怀大笑,整个锦锈绸庄后堂都只听见她与单景瑞的笑声。
“哼,什么狐媚子,真会拍人马屁!”刘婆子嘀咕着走到外间,这时没客人,柳月儿和另外几个姑娘正在闲聊着,听她如是说,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等刘婆子出去了,这才又接着说起来。
“这个林姑娘倒真是有一套,连我都被她迷上了。”
“可惜你不是男的,要不索性嫁了给她,保管日日哄得你开心。”
“可不是,你看人家多有手段,大的小的都被她哄得乐呵呵的,苏大老板虽然平日里总笑脸引人,可那是假笑,现在笑的样子才是真心,你们说,若是她知道他的出身,还会不会这么殷勤?”一个叫项水茹的姑娘说道。
“出身怎么了,人家怎么着也是老板,家财万贯,是你这穷家小户的比得了的?你还不是一样来人家手底下做事,有本事清高,就别来这儿啊!”柳月儿听她们拿这个说事,心中不快,忍不住抢白了几句。
“不就说说,这是事实嘛,又不是你的谁,还说不得了!再说了,我是来做学徒,可不是来做下人的。”项水茹一脸恼意,瞪着柳月儿回嘴道。
柳月儿气得不行,却又嘴笨,一时找不到话驳她,只得张大了眼怒瞪着。见两人剑拔弩张,其他人赶紧将两人分开,却没人向着柳月儿,都聚在了项水茹身边,劝她别生气。
柳月儿呆立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甩袖进了里间。
“你知道她喜欢那个单青,还当着她的面说,单青对他主子最是忠心,只要单青说一,她绝对不会说二,你说他主子,可是触了她的霉头。”
“她倒不清高,连下人也看得上!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仆,单青也不见得是好货色,还当个宝似的,我呸!什么东西!”项水茹啐道。
“别说了,当心她到老板面前乱说,坏了你的前程。”
“若不是傅家的五湖绸庄不招学徒,我也没必要来这里受气,如今我也熟了绸庄的生意,再去人家不会不要人,我怕谁来着,大不了另谋高就。”项水茹说道。
柳月儿进去,苏三在聚精会神地算帐,单青立在一旁侍候着,不时在喝空的茶盏里添些茶水,林阡陌与单景瑞悄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没人注意她。
她呆呆地看着苏三,自己对这个男人是一见倾心,谁都只道她喜欢单青,却不知她真正的心思,不过是借着和单青说话的机会,与苏三多些接触罢了。可是她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她抛不开世俗的偏见,她的家庭也不会接受他这样的男人,而她只是个粗人,也配不上他这般的才貌出众,两厢里差距好比天与地,放眼看去好似能首尾相连,却永远不可能真正相接到一处。
林阡陌哼着小曲回到家,林二正在洗衣裳,见到她不由得一愣:“姐,你买了新衣?早上穿的那件呢?”
“污了拿去洗了,这是人家赔给我的新衣。”林阡陌笑道。那件白衣苏三拿去了,说是试试能不能洗干净,如果洗干净了再还给她。
见林二装了一大木盆,林阡陌问道:“哪儿来的这么多衣裳?这可不是我们的啊!”
“秋姐姐帮我问了,衙门里单身的哥哥姐姐们都懒得自己洗,便拿了来给我,开我工钱的,半文件钱洗一件。”林二咧开嘴开心地笑着。
林阡陌心中一酸,问道:“你洗了一天了?”
“嗯,这就快洗完了,没想到一下子收了这么多!”林二说道。
半文钱一件,要洗两千件,才能赚到一两银子!以前在学校时,同学们都是花一块钱请看门的阿姨洗,那还是用的洗衣机,她舍不得浪费,自己用手洗,知道洗衣服的苦累。到了这里林大娘一丝家务活都不让她干,说是那都是男人的事,她还暗笑金陵真的很人道,男人皮厚,确实适合做这些力气活儿,现在看到林二本来微黑的手泡成了白色,她心里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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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过,赚钱的事不要你操心,你做做家务,管好一日三餐就行!”林阡陌说着,挽起袖子要去帮忙。
“别别别,姐,我来就行,你去歇着吧,你那手是握笔杆子的,弄这个不怕人笑话。再说了,洗衣裳不正是家务事,又可以赚钱,我很高兴呢。”
“不行,我可不让你干这个,以后别再接了,咱们这是在家里,我帮自家弟弟干活儿,谁敢笑我?”林阡陌不由分说,蹲下去就跟着搓洗起来。
林二推了半天也无法劝开她,只得加紧了速度,想着快些洗完。
“其实衙门里的人,又不是大户人家,多久才换一次衣裳呢,这回把该收的都收了,只怕多久才轮得着一次呢,不用你不让我干,也没得活儿接了。”林二见姐姐似乎不大高兴,小声解释道。
林阡陌点了点头:“反正就这一次,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做这个,就送你回家去。”
“那……我也不想让你养着,想找点事做。”林二闷声闷气地说道。
林阡陌想了想,带他出来就是见世面来的,学些东西也有好处,于是建议道:“如果是正当的事,我当然不会拦你,不过得经过我同意,娘说过,出门在外,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事了,明日就上工,而且,主人家还管饭,所以你不用给我做饭了。”
“真的?”林二高兴起来,“那我明天也出去找事做,最好也能找到家管饭的,咱们就省了饭钱。”
秋霁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脸色一暗,说道:“你们都找管饭的,我怎么办?”
姐弟俩同声说道:“自个儿做去!”
19、近水楼台
饶是苏三一向波澜不惊,这一次眼里也显出了愕然:“不用算盘?林姑娘竟有此神技?”
“神技不敢当,不过是比旁人多识得些计算之法罢了。”林阡陌谦虚应道。
苏三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并没多大变化,仍旧是那个清瘦的女子,笑容带着些许羞涩,眉目间尚存几丝稚气。
“这样吧,年终各个店铺收上来的帐目甚多,这几日我这里正好忙不过来,从明日起你就过来帮忙,薪酬不会少了你的,绸庄那里,我另派人看着。”
苏三是个精明人,单家的铺子多,不光是浦城的,还有分布在其他地方的分店,到了年终帐目都会往这里送,偏偏帐房最是缺人手,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忙得不可开交,他这几日拨算盘珠子拨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没想到林阡陌竟是个心算高手,正好解了他一急。
出了单府,柳月儿羡慕地说道:“能够得到老板青眼相看,离你发达的日子不远了。要知道帐房一般都是要信得过的人,看来老板挺信任你的。”
林阡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柳月儿心中定然是有着妒忌的,不然不会话语这么酸。帐房的薪酬可不比普通人,想着工资要涨,她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其实之前不是没有计较过,只不过哪个时代都一样,用会计当然是要信得过的人,当初她找工作时,首先人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就算给了,要是她露了这么一手,且不说主家会不会雇她,同行相忌,只怕那些个帐房反倒会生出事端来,来个先下手为强,只怕这条小命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所以她只能从底层干起,慢慢取得老板的信任,没想到的是刘婆子一番心机想害她,倒给了她早日出头的机会。
绸庄的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志不在此,有钱虽好,商人身份总是低微,风光的人生,光有钱不够,她的目的,是要博取功名。
接下来的日子,林阡陌十日里倒有九日在单府大院住着。还别说苏三这样的老板真是会为员工考虑,给她单独安排了房间,就在帐房隔壁,活儿干累了可以到里边休息,养足了精神又接着干,也没有限定她一天要做多少。不管是给她安排的卧房还是书房,时刻烧着几大笼燃得通红的银炭,暖得林阡陌都不想回到那个冷风四透的家。要不是林二也有事做,她都想叫了他来做帮手,姐弟俩有福同享。
林阡陌并不是那贪享受,只顾眼前的人,之所以把时间全留在了单府,还因为苏三的书房里有很多好书,好些是她未曾读过的孤本,颇为珍贵,苏三不是时时在跟前,向来他只有半天功夫呆在此处,有半天照例是要去别处的,他不在时,林阡陌就抓紧时间读书,苏三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倒给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学习环境。
书是好书,碰到读不懂的地方,林阡陌便停下来思索,有时候脑中偶尔灵光一现,几下也就想明白了意思,有时候却苦思不得其解。灵光一现的情形出现了多次,林阡陌便有点顿悟,人的记忆是储存在大脑里的,想来这就是本尊的记忆了,并没有随着灵魂的死去而消失,只不过等着她发掘而已。这么一想她更勤奋了,晚间等单府阖府人都睡下,她往往还会爬起来,点上蜡烛看书,只可惜不懂的地方依旧没个解惑的人。
林二在墨宝斋做得很是顺心,自从上次沈慎d送了他一幅字,林阡陌得了夸了他一通,他对老板便上了心,听说沈慎d书画双绝,只盼着什么时候能再得他一幅画,好拿回家讨姐姐欢心。
没想到沈慎d自那日后便没再露面,就连书墨也只来过两趟,吩咐林二等几个好好守着店里,便匆匆而去。他倒是问了其他人,人家回说过年了,老板当然是很忙的,心想只怕沈老板也忘了要见见姐姐这回事。
苏三与林阡陌日日相对,一个算帐,一个查帐,房中只有帐本翻动的哗哗声,显得很是安静。单景瑞开始时每日里总要跑过来几次,苏三怕他打扰林阡陌,便让单青抱走了,不许他再来书房。林阡陌见孩子可怜,应允每日饭后陪他玩一会儿,单景瑞这才高兴起来。后面他便像个小学生,天天准时报道,苏三见他这么喜欢听林阡陌讲故事,干脆将饭摆在了一起,加上单青,四个人吃饭,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林阡陌本就是那不拘礼的,对于单青一个下人为什么能与主家同桌吃饭,她根本不会过问,倒也其乐融融。
转眼间堆积的帐本越来越少,林阡陌看着那些帐本,心里着实遗憾,帐算完了,她也就该走了,可惜书房里的书她还没看完呢。
“苏老板,要过年了,要忙的事情一定很多,如果有事你尽管去忙,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看到苏三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林阡陌说道。
“无妨,这些事自有单青做了,家里没几个人,不必准备太多。”苏三带着惯有的微笑说道。
林阡陌从他眼底看到一丝落寞,不过瞬间就淡了去。他继续低头看帐本,却很久没有翻页。
一个曾经结过婚的男人,独守空房四载有余,想来也是寂寞的。什么克夫克妻的典故,林阡陌并不信,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却是极为深信,若不是为此,以苏三这么好的条件,又没有单家的族人管着,想必早就改嫁了。
金陵国并不限制男子改嫁、女子再娶,只要你情我愿,这方面的制度还是挺自由的,若非如此,苏三曾为人弃侍,也不至于后来成了单家的正夫。
林阡陌不时偷偷瞟他一眼,他坐得离林阡陌很近,专注地盯着帐本,低垂的睫毛很长、很浓,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两排阴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不知是不是发现了林阡陌在盯着他,伸出手指翻动了一下,纸张发出“哗”地一声脆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林阡陌收回了视线,耳根不由自主地浮起红晕,心中暗骂自己,这时候发什么花痴!他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样带着儿子过一辈子了?在心中偷偷揣测着,林阡陌越想越是惋惜,这样内外皆美的男子,本该有个好的归宿,虽然他很能干,但在金陵国,总还是女人当家,家里没个女主人撑着,只怕做事的压力也不会小。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不多时房里昏暗下来,单青进屋点起了灯,问道:“公子,晚饭准备妥了,是到厅里去吃还是在这里吃?”
“就在这里吃吧。”苏三说道。
“好,那我去叫人端过来。”单青说道。
单景瑞小跑着冲进屋内,也没顾上他老爹,直接就扑到了林阡陌怀里。
“姐姐,可以给我讲故事了。”
林阡陌掐了掐他嫩嘟嘟的小脸,说道:“吃完饭再说,姐姐快要饿扁了。”
苏三看着儿子,眉间眼角皆是笑意,也只有看着儿子时,他的笑才是真实的。林阡陌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滑而过,抱了单景瑞去屋角的盆架边洗手,洗了手过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不同于往常的四菜一汤,今日的丰富多了,鸡鸭鱼肉,全都俱备。
莫不是“最后的晚餐”?林阡陌心里嘀咕着,帐也弄得差不多了,不会是要她滚蛋了吧?坐下一看,竟然还有酒,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苏三给她斟了盏,再将自己的酒盅满上,对林阡陌举起了杯:“这段日子辛苦林姑娘了,我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林阡陌见他这么爽利,只得也一口干了,这酒不比平常她与秋霁喝的,想来是男人爱喝的酒,烈得多,滑到嗓子里,烧得她心直发烫。
单青也带着笑容向苏三敬酒,苏三笑着喝了,不多时又要劝林阡陌喝,只把个林阡陌苦得直皱眉头。这种酒她实在是不喜欢,本来她的酒量就不行,只怕喝醉了出丑。苏三见她连连推辞,也不强求,自己却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单青,别让你家公子喝多了,这酒挺烈的。”林阡陌抽了个空对单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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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今儿日子特殊,就让公子喝个高兴,反正在自个儿家里,醉了也有人服侍。”单青说道。
“什么日子?”林阡陌狐疑地问道,怪不得准备这么丰富,想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还真是有名堂?
“今儿是公子的生辰,”单青说着,对苏三举起了酒杯,“公子,单青敬你一杯,这么多年来,多亏了你的照顾,我该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我兄弟,你虽坚持咱俩是主仆关系,非要与我主仆相称,我却从来没当你是仆人。”苏三拍了拍单青的肩膀,他脸色酡红,不知是烛光映在脸上,还是醉意上头。
苏三的好心林阡陌是领教过的,对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尚能出手大方,想来对单青的恩情也不会小。有钱人一向抠门儿,像苏三这样大方的,确实少见,若不是有一颗善心,也不会如此。
两个男人只顾着喝酒,林阡陌只得将照顾小朋友的责任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夹了满满一碗菜,与单景瑞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嘴流油。苏三已是半醉,眯眼看着两人直笑,摇了摇头,取出汗巾来,擦了擦儿子嘴边的油渍,递给了林阡陌:“你也擦擦吧。”
20、醉里挑灯看剑
苏三知道林阡陌的年龄,明明是个大姑娘了,行为举止有时候却像个孩子,看着她,心头没来由地想笑。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真把她当成了孩子,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样的林姑娘,却是个不亚于天下第一算的计算高手。他看着她,回忆起初见时她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人都说好心有好报,若不是当日的一次善心,今日她也不会成为他的助力吧?以后有了她,单家的生意只怕要更上一层楼了。
林阡陌呆了一下,不好意思要伸手接过,道了声谢。用汗巾擦过嘴角,心头忽然浮起一个想法,不知他是不是也用它擦过嘴?这么一想便红了脸,不敢去看苏三。
单青的眼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良久,末了忽然提议道:“公子,难得今日高兴,不如舞一曲,让咱们也饱饱眼福。”
林阡陌睁大了眼,难道苏三会跳舞?老实说她没钱,如今是整一个土包子,还没逛过这金陵国的烟柳之地,歌倒是远远地听过人唱,舞却是没有见过。
苏三见到她惊讶的目光,心情大好,笑道:“好!取我剑来。”
单青乐颠颠地出门,很快捧了一把三尺青锋进来,递到苏三手中。林阡陌这下更呆了,他是要舞剑!一个翩翩公子,手拿长剑相舞,光是想想都要让人流口水,那只在电视画面中看过的场景,将在眼前来一场真人秀,她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地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三。
他饮尽杯中酒,脱了外面的丝袍,单衣上阵,平举着剑微一颔首,蓦然舞起了身形,其身法矫捷,当真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挥剑自如,一时如拂风摆柳,一时似海涌波涛,当真飘逸潇洒,无人能及。
等苏三收了势,林阡陌呆了半晌,才鼓动着单景瑞一起拍手,拍得掌心都红了。
“可惜没有乐曲相伴。”苏三回座,气息略有起伏。
林阡陌笑着点了点头,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地想学琴,若是刚才是她奏琴,他舞剑,那该多完美。看这个样子,苏三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手无缚鸡之力,他应该不光是会舞剑那么简单,定是也会武功,撑起这么大一份家当,还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最后苏三真的醉了,双眼迷离。单青接过林阡陌怀中睡熟了的单景瑞,说道:“我抱小少爷回房,麻烦林姑娘照顾一下公子,就扶他在书房的榻上睡了。”
林阡陌伸手去扶苏三,他半睁着眼看着她,甩了甩手:“不……不用麻烦,我……我自己来。”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绊着了椅子腿,就往前方倒去,还好林阡陌眼明手快,赶紧扶住了他。
“还是我扶你吧,否则明日苏大老板若是满头包,可就不好看了。”她笑道。
苏三咧嘴一笑,半醉半醒之间,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将大半个身子歪在她身上。林阡陌费力地扶了他到榻上躺下,两人相贴很近,呼吸可闻。他闭上了眼,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小手从他的颈下抽出,又试探着落在他的额上,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他还闻到了一阵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如山中玉兰,清新又醉人。
“澄玉!”他喃喃念道,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谁是澄玉?澄玉是谁?林阡陌被这一声呓语惊得呆住,任由他握住了手,感到那掌心中的热力,一时间心跳如雷。
单夫人名元春,小字倒是有个雨字,却是雨晴,林阡陌是听说过的,这个叫澄玉的,定然不是单夫人,莫非是苏三原来的妻主?那个女子眼也不眨就卖了他,还卖给单元春这么个老妇,他竟然还记着她么?林阡陌心上一酸,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抚上那精致如画的眉。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谁舍得弃了你,那人定是个傻子。”
说着感觉不对,猛一回头,单青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正愣愣地看着他们。
“哦,瑞儿没事吧,你来了,苏老板也交给你了,我也困了,自去睡去。”她定了定心神,声调平缓地说道,微微用劲掰开了苏三紧握的手,站了起来。
那人还在梦中呓语:“澄玉,别走。”
“苏老板一直唤着这个名字呢。”她笑了笑,也不多问,向单青点点头,慢慢走出了书房。
“林姑娘……”单青欲言又止。
“什么?”林阡陌转过身来。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心中巴不得单青快快说了,奈何那人张了张嘴,摇头说道:“没事了,麻烦姑娘了。”
“对了,今日不知是苏老板的生辰,也没备礼物,今日我不歇在府上了,回家一趟,明日也好备份礼送来,早上或许不过来了,不过事情不会耽搁的,麻烦你给苏老板说一声。”林阡陌说道。
既然知道是老板的生日,又吃了人家这么丰盛一顿饭,不准备份礼物说不过去,要知道难得找机会给老板送礼,这正是个好时机,不容错过。
单青见她执意如此,只得吩咐了个门房送她回去,幸好她住的地方离单府也不太远。回到家,秋霁的屋里已熄了灯,想是早早睡下了,林二的身影映在窗上,她站在窗下看了看,猜出这小子是在练字,欣慰地笑了。
拍开了门,见到是姐姐回来,林二惊喜万分,他已有多日没见过姐姐了。
“怎么今儿想着回来了,这么晚了,也不怕路滑,早说了我去接你。”林二怪道。
“单家派了车送我回来的,你操心什么。”林阡陌笑道。
“姐,你几天不回家,怪想你的。”林二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给她倒上了热茶,“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林阡陌眯着眼看看他,这还是那个做事毛毛燥燥的林二吗?墨宝斋还真是养人啊,这不过去了月余,面色白润多了,难得谈吐举止也变得比以前斯文了,她真该感谢那个沈老板呢。
心中浮起一个主意,她对林二说道:“对了,二弟,上次你不是说你们沈老板想见我吗,明日我和你一起过去。”
“最近他很少在铺子里出现,也不知明早去不去。”林二说道。
“在不在,去了再说吧。”林阡陌是想去会会那个沈慎d,听说他的画千金难求,上次却送了林二一幅字,没准她能够骗一幅过来送给苏三。
睡前林阡陌一直祈祷,希望明日在墨宝斋能顺利见到沈慎d。事实证明,她的运气一向还是不错的,死了都能活过来,果然上天站在她这边。第二天,多日不曾出现的沈慎d早早就到了墨宝斋,与林阡陌进行了第一次会面。
乍相见,林阡陌并没有带给沈慎d多大映象,她知道那些脂粉含铅过重,向来不施粉黛,面容纵然长得俊秀,配上单薄的身子,初看也是寻常。沈慎d的脸上也有倦色,像是几夜不曾合眼,乌黑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眼底两个黑眼圈。
“沈老板,这就是我姐,林阡陌,上次您说过,她早就仰望您的大名,今儿终于得见您了。”林二说罢回头看了看,林阡陌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这个弟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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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请屋里坐,书墨,备茶。”沈慎d招呼道。老实说他现在根本没心情见任何人,前些日子他回了一趟京城,任凭他说破了嘴,就连外祖母傅老夫人帮着求情也没改变母亲的决定,这一次不同以往,亲事确定无疑,也就是说,年后他就要嫁给那个可以做他娘的妇人,给万娇媚那个浪□□做后爹。
沈慎d心里很苦,他不愿意,十分的不愿意,就算一辈子不嫁,他也不想进为万家的人,可是一切又由不得他,除非他死了,否则母命不可违。如果他是女儿家,起码还有些权力可以抗争,可是他身为男子,在这个世界上,男子就是为家庭服务的工具,为了家族利益,该牺牲时就得牺牲,没有人能逃得脱,就算是他的好友三皇子临安,也一样被迫离开所爱,远嫁番邦。
这些日子他急得上火,直想着法儿看能不能改变命运,可是想了多种方法,没一种能实现的,除非他死了,否则就是出家为僧,只怕也会给母亲抓回来,套了假发按上花轿。这话沈大人是说过的,就算是他剃了发,也一样会长出来,其中的意味不难寻味。唯一的方法似乎只有死,可是他舍不得,风光无限好,青春正当年,要死也该是万芝蓉死,凭什么死他!
因为心中烦恼,对林阡陌也就没有多加注意,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林阡陌却不知他有这么一段经历,她简直怀疑林二是在说谎,人家沈公子压根就没提过想见她的事。不过她来是有目的的,清了清喉咙,她说道:“沈老板,阡陌这趟前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能够赏脸应允。”
“你说吧。”沈慎d也察觉到自己冷落了客人,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容,对上了林阡陌的眼。
21、求画
“听说沈老板书画双绝,上次得您相赠墨宝,今日阡陌想再求沈老板一幅画,不知……”林阡陌打的好如意算盘,先言明了之前的字是送的,摆明了是要画,生怕人家给他收钱。林二在一旁听得直眨眼,心道姐姐的脸皮原来也不薄啊。
沈慎d心情不好,但让人前来是他的意思,心下有着歉意,也就寻思着满足了她,也好打发了她去,所以并未推辞,挥手唤书墨取了纸笔过来,问她:“不知林姑娘想画什么?”
“我想送一个朋友庆贺生辰,沈老板觉得什么合适就画什么吧。”林阡陌初见他颇有冷落之意,没想到会答应得那么爽快,摸了摸鼻子,心想莫非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沈慎d闻之,低头沉吟片刻,饱蘸浓墨,画了一幅青松寒梅图,落笔苍劲有力,松干挺拔,梅枝弯曲,又换了朱砂,点上红梅朵朵,整幅画顿时生动起来。不愧是画坛奇葩,画得快,画得绝,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整幅画已完工。
林阡陌看着画卷,爱不释手,连连称赞,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想拜沈慎d为师。
沈慎d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笑了起来:“拜师可使不得,互相切磋还差不多。”
林阡陌却不是说笑,她知道金陵皇族是惯附庸风雅之人,不然也不会搞出个什么金陵十二君的比赛来,整个金陵国的风气俨然如此,她多学一些,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首先是做学问,那个是一定要精的,其他的不能说一点也不懂,学一学修身养性也好,精不精倒在其次。
不过沈慎d既然这么说了,她也求之不得,真拜师的话,还得行拜师礼,要给他下跪敬茶,身为自由社会的曾经一员,林阡陌可不怎么喜欢这种规矩,大家年纪差不了多少,能以朋友相交,那是最好不过,赶紧顺竿爬,说道:“如此说好了,我若上门请教,沈老板可不要借口推托。”
沈慎d点头答应:“那是当然,教学相长,说不准我也有请教林姑娘的时候。”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用太过客气,反倒生疏,我称你一声沈兄可使得?我小字意之,不如你叫我意之。”意之是林阡陌前世的名字,林大娘只给她取了名,并未有字,干脆顺手牵来,作了自己的字。
“如此甚好,我别号青莲,你亦可称我青莲,”沈慎d点了点头,问她,“画上可要题字?”
林阡陌想了想,说道:“就题个联句吧,岁如松柏千秋远,人似梅花一样清。”在她看来,苏三正如那梅花仙子一般,清雅不食人间烟火。
沈慎d落下最后一个字,让书墨拿到后面去请工匠裱了,趁这功夫,与林阡陌坐下说话,原想早些打发她走,没想到这一聊起来,两人越聊越投机,他暂且抛开了胸中的烦心事,专注与林阡陌辩起来。
他问林阡陌,古圣人说“百善孝为先”,那就意味着父母命,不可违,问她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想从她的回答中摸索困绕他的问题,如果他违背母命,就是不孝,金陵国以孝立本,如果他一意孤行,与母亲反目不说,自己的名声也将尽毁。
林阡陌说道:“孝顺父母,当然是为人子女应尽的义务,但并不是说父母所说的一切都要听之任之,假如父母说的是错的,难道也要遵循吗?若是父母让你做违背国法大义的事,你违背了他们的命令,并不能说是不孝。”
“如果父母之命不违背律法,甚至与他人无忧,却为子女所不能接受呢?”沈慎d听她说的与自己想的一致,遂问道。
“那就要试着去说服父母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对待子女,他们总是希望他好,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乎。其实圣人所说的孝,我的理解并非普通的孝道,而是大孝,即仁义之心,心存仁义,天下任何不正当的行为都不忍心去做,这才是孝为先的真谛。当一个人存有孝心时,做任何事都会先想是不是会给父母蒙羞,自己的行为会为父母带来称赞还是恶名,如此一来,必然会断绝恶行,以免令亲族蒙尘。”
“那就是说,如果自己的行为不令双亲蒙羞,纵使为他们所不喜,也不能算是不孝?”沈慎d喃喃念道,皱眉思索。可惜亲事已定,只要是退了这门亲事,就足以令母亲背上个违信之名。
摇了摇头,甩开心头一丝凄然,与林阡陌说起了其他。过了一会儿,书墨拿着裱好的画出来了,林阡陌双手接过,再次对沈慎d表达了谢意。
“慢着,”书墨见她似乎这就要走,伸手拦住,“林姑娘,您还没付银子呢。”
“啊?”林阡陌愣了愣,“对对对,装裱的钱是该付来着,小哥看看是多少?”
沈慎d见她绝口不提画的价钱,眼珠子又滴溜溜转着,暗藏一丝狡黠,心中明白她的用意,不觉好笑,也不拦书墨,且看她如何应对。
“不光是装裱的钱,还有画呢,我家少爷的画,可是千金难求,不知姑娘可带够了银子?”
“之前我向青莲兄求画,并未说是买画,小哥如今要论价钱,岂不是让你家少爷陷于市侩,沾染了个俗字。”林阡陌笑着耍赖,她本就是来要画的,可没想过出银子。
“哟,听这话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书墨气呼呼地说道。
“那是,若我叫你家少爷一声沈老板,自是买家与卖家,合该货银两讫,如今我都唤他青莲兄了,你若再提钱,岂不是不妥,青莲兄也不会答应的,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转头看向沈慎d。
被他这么一说,沈慎d还真的不好开口要银子,那岂不是应了她所言,让自己落了个市侩俗气的名声?其实原先他就没打算过要她的钱,见她如此心机,忍不住要难她一难,说道:“我出几个对子,若是意之对得上来,我画就送予你,连同装裱的钱也不收了,如何?”
“好!”林阡陌应道。
“人生惟有读书好。”沈慎d出了上联,林阡陌不假思索,对道:“天下无如吃饭难。”
沈慎d见她思维敏捷,脱口而出,点了点头,又出一对:“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林阡陌对道:“化民成俗,必再学乎?”
指了指墙上挂着售卖的扇面,沈慎d说道:“画扇画鱼鱼跃浪,扇动鱼游。”林阡陌思索了片刻,眼珠乱转,低头看到了足上绣鞋,茅塞顿开,对道:“绣鞋绣凤凤穿衣,鞋行凤舞。”
两人你来我往,对了十来个对子,也没分出个输赢。见沈慎d还要开口,林阡陌打断了他:“青莲兄,不会是为了银子要故意为难于我,直出题到我对不出来为止?”
沈慎d哈哈大笑:“岂会,这画就送你了,改日有空咱们再对。”
“如此多谢!”林阡陌躬身谢罢,告辞而去,沈慎d直送出大门。
书墨朝着林二说道:“林二,没想到你姐是个厚颜的,诓了我们少爷一幅画去。”
林二见他气鼓鼓地,嘻笑着上前搂住他的肩:“书墨哥哥消消气,他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何必操心。”
书墨心道,也是啊,少爷都无所谓,自个儿生什么闲气!再看进门来的沈慎d,眉间忧色消散,唇角抿成一条线,正自浅笑,双眼中也多了几分光采。想到林阡陌虽得了便宜,便少爷也因与她一席话,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心头便也不再计较,倒盼着林阡陌多来几次,只要少爷心情好,哪怕天天让她诓也是心甘情愿。
将画送给了苏三,他果然欢喜。
“沈青莲的画,千金难求,你是如何得到的,怕是费了不少银子吧?”他问林阡陌。
林阡陌笑道:“不觉得啊,青莲兄并不小气,我一说他就答应了,也没向我要半个大钱。”
“哦?”苏三听她称呼青莲兄,看她的眼眸不觉变得深沉起来,“你们原来有交情,怪不得……”
“交情也算不得,今日是我俩第一次见面,我弟弟在他那里做工,反正他也算是个爽快人。”她抱着十二分的诚心对沈慎d做了很高的评价,总不能告诉苏三这画是她连蒙带骗弄来的吧,只有让沈慎d做回好人了。
“听闻沈青莲向来吝啬,对你却出手大方,还真没想到。”苏三微微一笑。
林阡陌见他肩头不知从何沾了一点灰,想到他素爱清洁,便伸手去帮他拍了拍,一边说道:“啊,你的衣衫上沾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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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才伸过去,他便皱起了眉,满脸嫌恶地急急后退。林阡陌伸出的手拍了个空,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就拍个灰吗?弄得像要谋杀他一样。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苏三很快恢复了神色,说道:“对了,桌上的帐请林姑娘尽快算好,我还有其他事,先失陪了。”说罢匆匆出门而去。
林阡陌呆立半晌,方才回到桌前坐定,她还陷在方才的情形中没有回过神来,苏三似乎很讨厌别人的触碰,也不对,不是所有人,单景瑞是他儿子,整天溺在他怀里,他也没厌恶过,单青经常为他更衣,肢体也会有碰触,也没见他不耐过,还有其他人。可是为什么对自己的碰触那么大反应呢?昨日要不是喝醉了,只怕她压根近不了他的身吧?或者说是把她当成了那个叫澄玉的?叫这个名字的,应该是个女人没错。
林阡陌忽然想到了,对了,就是女人,他不是讨厌她,是讨厌与女人有所接触!回忆起以往,她想起当两人交接帐本时,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拿着帐本的另一头,生怕碰着了她的手指,去绸庄的时候,刘管事汇报事情也隔得他远远的,但凡有什么物事要交给他,从来都是由单青转一道手,从来他都没有和女人有过身体上的接触。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讨厌女人?林阡陌茫然了。
22、烦心事
想着自由时光也不多了,沈慎d大过年的也不回家,只说要陪外祖母,连沈家的来人也懒得见。傅老夫人心中怨忿沈大人不听她之劝,将最心爱的外孙嫁个黑脸妇人,化作她仕途路上的一颗棋子,对沈家的人更是没有好脸,三言两语便将来人打发了去。
等沈家的人一走,沈慎d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深深对傅老夫人一揖,说道:“多谢老祖宗维护孙儿。”
傅老夫人叹道:“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事已至此,惟有依了你母亲,她总是为了你好,好歹……那人是个做官的。”
沈慎d淡然一笑,未作分解。他已打听得清楚,原本沈家准备嫁的不是他,是老六慎重,慎重年轻,十八还未满,又怎么会愿意嫁给万芝蓉?于是他撺掇着他老子和母亲将这门亲事订给了沈慎d,把万芝蓉夸得天花乱坠,沈慎d的父亲也给蒙蔽了,等知道真相时,沈大人已经定下亲事,容不得沈慎d再更改。
林阡陌在年前帮苏三忙完了帐务,意外地得了假,便常往墨宝斋而来,她那带着轻松谐趣的谈话,给心情不佳的沈慎d面上带来了笑容,书墨于是也觉得林二的这个姐姐看起来顺眼多了。
沈慎d不愧是才子,讲经论学,头头是道,林阡陌得他解惑不少,将苏三书房中所看书本上的不解之处一一道来,都被他轻松化解。什么叫良师益友,这样的就是,林阡陌算是知道了,决定紧紧抓住这棵大树不放松,对沈慎d愈加热情。沈慎d则喜她活泼机灵,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些奇思妙想,一肚子的典故,总能惹得他开怀,两人当真相交莫逆。
林阡陌向沈慎d请教得越多,越是发现他的博学,不光是学问方面,琴棋书画,几乎每一样都有涉猎。她也知道了金陵十二君的典故,沈慎d为人谦虚,常说他参选的这一届一个更比一个出色,自己算不得最好的,他最终的名次是第二名,得第一的那名男子却颇为神秘,甚少露面,也未公开姓名,人人称他“六公子”,提起他,沈慎d是赞不绝口。
“之前我一直都自傲一身本领,放眼天下,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直到遇到六公子,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假话,输给他,我心服口服。历届的金陵君再无人能超过他,以后更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再出一个如他的人物。”
沈慎d如此推崇这位六公子,林阡陌不由得大起兴趣,只盼着早些顺利进京,也好结识一下这位天下第一俊杰。
相处了一段日子,沈慎d对林阡陌学习新知识的进度表示了极大的惊讶,尤其在学琴这一途上,再三确认了她之前并没学过后,黯然给了林阡陌一个评价:“我从小勤奋好学,为博得这个名声不知耗费了多少好时光,却没想到这世间有一种人叫做奇才,只花一分两分精力,就能起到我花十分的效果,六公子是一个,你是另一个。”
林阡陌暗地吐了吐舌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多了二十几年的经历,看尽了人生百态,琴虽没学过,但是曾经学过一种叫做“音乐”的课程,宫商角徵羽,不过是转换一下角度,她已了然,所以学起来轻车熟路。
只装作娇痴,对沈慎d说道:“若真的是人才,大哥不可藏私,须得把你所学都教了我。”没了先前的生疏,她不再一口一个青莲兄,直接叫起了大哥。
沈慎d眼光望着远处,天边雾色弥漫,眼看着就是一场风雪。“我教你的日子也不多了。”一声轻叹从他的口中溢出,带着几许惋惜,几许轻愁。
“为什么?你要回上京去了吗?”林阡陌奇怪问道。她知道沈慎d是上京人。
沈慎d摇了摇头:“咱们不提那些伤心事,反正我在的日子,能教你一天是一天,你好好学就是。”
苏三一袭绯红衣袍,站在院中,面上是温润的笑,目光落在老榕树下的秋千架上。单景瑞坐在秋千架上,手攥着两侧的麻绳,单青每推一次秋千,他都要扬起一阵笑声,孩子的声音最是清脆,听得人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笑起来。
这秋千架按林阡陌的意思做的,她帮了他不少忙,这个年是他独自一人撑着这个家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不知怎么地,他的眼前老浮现出那个女孩子的模样。那日在书房她的手指差点触到他的肩头,苏三条件反射地退了开去,后来他又有些后悔,她不过是个孩子,自己怎么能拿她与那些恶心的女人相比。
是的,他并不讨厌她,若是厌恶,就不会和她同处一室长达一月之久。和林阡陌的相遇相识本就有些特殊,她初落入他眼中时,是个可怜之人。因为那天的尴尬,心头难免有些别扭,看着帐已做完,索性放了她假,绸庄里自有人看着,少她一个也无所谓,以她之能,做个小工人是屈才了,考虑着过了年升她做个管事,就凭那出神入化的计算速度和那一手清秀的小字,足以让人忽略她的年轻。
多日不见林阡陌,她的消息却没有一丝遗漏过,他没见她,不代表别的人没见,单青每日都会带瑞儿去她那里,因为她给瑞儿的故事还没讲完,那个羊和狼的故事可真是长,完全吸引住了瑞儿。不光是瑞儿,单青似乎也给她吸引住了,张口闭口都是林姑娘,于是他知道了她每日都守在墨宝斋,与那个大才子沈慎d谈笑晏晏。
“林姑娘与沈大才子说的那些话,文诌诌的,我们都不大听得懂,林二说他姐姐将来是要考功名,要做官的。原先我还以为林姑娘也和铺子里那些个姑娘差不多,不过是精明些会算帐罢了,现在看来不止如此呢,听说就连沈大才子也夸她是难得的奇才……”
单青的话落在苏三耳中,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是了,她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寻常人又怎么会那一手好字与算计?还记得初见时看到她一身的伤,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被人赶出来,坐在冰冷泥泞的地上,那时候心中满是酸楚与绝望,却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幸好那天身上带得有银子,他将它掏了给那个男孩儿,让他赶快带她去疗伤。当时她醒了一下,双眼正好对上他的,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黑得仿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一分茫然,两分疑惑,三分惊诧,在他正要开口相询时,却又闭上,陷入昏迷,那单薄可怜的样子,让他心痛不已,那一刻,他差点以为她就是自己,十八岁时的自己。
再细细揣想那天的情形,苏三的心头掠过一丝疑样的感觉。他伸手压在自己的胸口,心中烦闷,悄声问自己:“苏三,你这是怎么了?”
当日的感觉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不是厌恶,仿佛更多的是慌乱。是了,是慌乱,他已经很多年未与女子接触过,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着他时,他竟然会慌乱?一直以来解释不清自己心中那莫名的烦躁,在听到沈慎d与她如何如何的时候,感觉渐渐明了,对她的那份最初的怜惜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种别样的感情,这感情没有令他感到欣喜,带给他的更多的是痛苦。
“苏三,你疯了,她还只是个孩子,她是瑞儿的姐姐……她若是知道你的过往,只怕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又怎么会看得起你!”无人处,他自言自语,面上的微笑一如既往。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在流泪,泪水划过心脏,浸得整个人都变得冰凉。多年的折磨让他学会了掩饰面上的神色,纵然心痛欲死,他也不会流泪给人看到,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喜欢看到男人的眼泪,越是流泪她越是兴奋,只有微笑能够救他。
“爹爹,咱们一起去找林姐姐好不好?她说今日要画瑞儿,我让她也画一个爹爹,好不好?”单景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住了苏三的手。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温柔地说道:“单青带瑞儿去吧,爹爹还有事,见了林姐姐不可淘气,别打扰她做事,知道吗?”
“知道!”单景瑞说道,“林姐姐夸我最懂事了,还有几个哥哥对我都很好,林二哥哥还买糖人儿给我吃。”
看着儿子牵着单青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了门,苏三来到卧室,磨得光滑的镜面反射出了他的样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说道:“都是哥哥,我已经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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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出现一张带笑的娇颜,灵活的眼,清瘦的脸,小小的下巴尖尖地,他笑着去摸,碰到的是冰冷的镜面,一切都是幻像。她与那个沈大才子,定然是很好的一对。苏三站起身来,胸口的旧伤又痛起来了,他咬牙挺住,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很快手里便是一阵殷红。
“我要让你这辈子受尽折磨,受尽折磨,受尽折磨……如果你敢死,澄玉也别想活,别想活,别想活……”他仿佛看到那张绝美的脸近在咫尺,长长的指甲掐得他生痛,她的声音和人一样美,听在他耳中,却无异于魔鬼的嚎叫。
“你滚开,滚开!”他大叫着,狂乱地挥舞着双手,胸口的疼痛越发剧烈,终于不支,晕倒在地。
23、窥情
因为下起了雪,林阡陌让单青带着单景瑞早些回去,墨宝斋可没有单府暖和,她怕孩子身体经受不住寒冷,万一感染了风寒可就糟糕了。
等他们走后,又握着画笔画了一阵子,这才伸着懒腰收了手。斜眼看去,沈慎d正站在窗前发呆。
“怪不得我说手怎么这么僵,原是你将窗户给开了。”她笑着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一同看着窗外,很遗憾地发现自己只到他的耳根。
风一吹,碎雪粒儿带着沙沙声飘到脸上,触到人的体温,瞬间化成了水。沈慎d看她伸手去接雪粒,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一把抓过她的手,牵着她就往火笼边走。
“小心冻着!”话语中带着一丝埋怨和宠溺。
林阡陌笑道:“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你站在窗前多久了?”
“没多大会儿,我的身子骨可壮实着呢,不像你,这么单薄,林二说你打小就体弱多病,怕吃药的话就别逞能。”沈慎d瞪她一眼,“你也不可太过劳累,须知做学问也是要有个好身体的,开了春我就要离开浦城了,过几天我带你去拜访一个人,将你引荐给她,你的能力我不怀疑,但是很多事情还讲究个机遇,机会就靠你自己把握了。”
林阡陌听他说得严肃认真,正色道:“多谢沈大哥,我一定会遵照所言,好好做学问,他日若真能成就一番事业,也是托你的福。”
两人相处时日虽不算久,但志趣爱好尽皆相同,性子一样洒脱不羁,倒真是惺惺相惜,互为知己。
林阡陌原本就是个爽利的女孩儿,带着些男子气,来了这里为了配合这个温婉的外貌,这才收敛了一些,男女勾肩搭背,对她来说只要不涉私情,那是哥儿们的友好之举,所以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被沈慎d攥在掌心。
她心里把沈慎d当成了大哥,想当然地认为他也当自己是妹妹,可世上的男女除了亲兄妹,又何来真正的兄妹之情?沈慎d直拉了她坐到火笼边,这才放开了她的手,那手真小,因为不做事,骨架纤细,他不过轻轻一握,便能将她整只手全部包住,大手握小手的感觉,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他不是没有看过绝色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见过比她更有才的女子,不过林阡陌却是他最欣赏的女子。曾经相识的那些女人,不是太傲,就是太骄,不是太过肤浅,就是堪比草包,她们对他更多的是一种猎艳的兴趣,世家女们开始冲着他的名声而来,将他当成了猎物,只盼着能得他青睐,但一听他是庶子,又不愿委屈为侍,立时退避三舍,信誓旦旦的承诺顿时成了笑话。
正因为如此,蹉跎多年,沈慎d一直找不到归宿。没想到会在浦城遇到林阡陌,她的学识,她的谈吐令他认定此女非池中之物,她的风趣与随性的人生态度让他生起了知己之感,奈何相遇太晚,亲事已被母亲定下,开了春,他就要远嫁同安,从此为人夫,今生难再见。
“如果早点遇见你,该有多好!”沈慎d不由自主地说道。
“现在遇上也不晚啊,早的时候我又瘦又小,更是个孩子,大哥见了也是不会入眼的,也不会和我论道讲学。”林阡陌笑道。
“也对。”沈慎d笑道,端起几上的冷茶喝了一口,以掩饰尴尬的神色,茶太冰,滑入口中,刺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时林二呵着手匆匆推门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姐姐,不好了,苏老板晕过去了,一地都是血,瑞儿吓得大哭,他家院子里的下人都放回去过年了,就只有单青在照顾着,让我来请你去帮忙照看下瑞儿,除了他爹,他就只听你的话。”
“啊!怎么会这样?”林阡陌上前一步拉住林二,“快些,马上就走,苏……苏老板他人怎么样了,好好的如何会晕倒?”
她急急忙忙地拽着林二冲出了墨宝斋,都忘了和沈慎d说一声,等她出了门去,沈慎d的心沉入谷底,刚才那一刻,他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出了端倪。
她喜欢那个苏染,这一点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她的脸上,否则不会如此失态。苏染比她大那么多,嫁过人,还带着个孩子,为什么会这样?林阡陌,你也不能免俗吗?因为那个人的绝色?沈慎d承认,苏染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在金陵,唯有六公子可与之一较长短,可是那人的事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又如何配得上林阡陌。说不得他得找个机会和林阡陌谈一谈,别因为单纯,中了那人的计,那样有心机的男人,岂是她一个刚出道的女孩儿能识破的?
纵然沈慎d不能嫁给她,也希望林阡陌能够娶到个好男儿,幸福过下半辈子。
林阡陌拉着林二一路狂奔,只觉全身都在发抖。林二说屋里一地都是血,苏三闭目不醒,他先到底怎么了?
“他家里的下人大多回家过年了,屋里侍候的下人一个也没留下,单青说苏老板体恤下面的人,想着明日就是年三十,放人家回家团聚,所以也没人知道出了事,我听你的送他们回来,还没出大门呢就被单青叫了回去。现在苏老板在床上躺着,已经请了安宝堂的胡大夫诊治,我急着来叫你,倒不知情况如何。”林二一边跟着跑,一边气顺吁吁地说着。
“苏三苏三,你一定不要有事!”林阡陌在心里说着,雪随风落入眼里,涩涩地酸意直冲鼻头。
终于到了单府,单景瑞一见林阡陌,就扑到了她的怀里大哭。林阡陌紧紧地抱着他安慰道:“别哭,瑞儿别哭,爹爹没事的。”她抱起他来,一边徐徐念叨着,一边轻轻摇着,孩子在她的安慰下,慢慢地歇了声,也许是哭累了,竟然挂着泪珠睡着了。给他脱了衣衫鞋袜,将他放在床上,拉了锦被盖好,因怕冷着,又让单青烧了个暖炉隔了被子捂在脚下,这才得了空去看苏三。
“到底是怎么了?”她问单青。
“大夫说是气瘀郁结,旧伤复发,已经开了药,我这就去熬了给少爷服下,还请林姑娘先帮忙看着少爷。”
“你去吧,这里有我,”林阡陌说罢回头吩咐站在一旁的林二,“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回家吧,秋霁一时不见我们回去,又该担心了,这几日我就陪着瑞儿,待苏老板好些了我再回去。”
林二答应着走了。林阡陌守在床前,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苏三,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良久,才调转了开来,打量他的卧房。屋里摆着几个大屏风,将屋子隔出几个空间,那屏风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流光溢彩,只觉上面的花鸟都像活的;墙的一侧还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墙的另一壁竖着一面大镜子,可将人的全身都照进去,镜子打磨得光滑透亮,反射出点点烛光,映得室中更亮了几分;几上摆了一盘干果,还有个熏炉,里面的香早灭了,只余下满炉的残烟。地上铺的是一色的砖,碧绿凿花,一滩血迹还没来得及除去,红绿相对,触目惊心。
林阡陌心一颤,转回了视线看向苏三,他的手不知何时伸出了被子,眉头也皱了起来。她俯身前去,握住他的手塞进了被子,凑在耳边低声问道:“哪里痛么?”
苏三低声呢喃,她将耳朵贴在他的唇畔,温热的呼吸吹得她耳朵痒痒地,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原来他是要喝水。林阡陌出门来,外厅的几上倒是有茶壶,却是冷的,便向厨房要了壶热水,幸好他家的厨子没走。
倒出来晾了一下,她先喝了一点试了试不烫了,这才扶起苏三来,将茶盅送到他嘴边,喂他喝了。林阡陌碰到他时,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并且微微地发抖,他讨厌她的碰触,还强忍着不一把推开,想到这里,她有些难过,一喂完水就放开了他。
苏三半闭着眼睛说了声谢谢,林阡陌说道:“不用谢!”接着又问他:“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苏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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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有些尴尬,呆了片刻,讷讷言道:“对不起,我一个外人不该问这些,原是我逾矩了,我去看看单青熬好药没有。”说着站起身要走,裙裾却被他牵住。回过身,苏三睁着眼对她说:“麻烦你了,林姑娘,我病了,还请你多照看一下瑞儿。”他的声音有些哑,说话显得有点吃力,一边说,一边又皱起了眉头,想来身上哪里在痛着。
“我会的。”林阡陌说罢,他放开了手,目送着她走出了房门,那双眼顿时没了一丝亮色,失神地盯着帐顶一动不动。
第二日便是新年,想到苏三病着,林阡陌也不好走开,便提议干脆都到单府来过年,苏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林二和秋霁一早就过来,和单青一道忙碌了一天,晚饭时摆了一桌子的菜,爆竹烟花地也放了不少,瑞儿毕竟是小孩子,这一热闹,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24、一碗小米粥
苏三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林阡陌特地下厨给他熬了小米粥,因为晕在地上大半天才给人发现,他得了风寒,不时咳嗽,便加了些红枣和百合,有健脾益胃补血镇咳的功效。
单青、秋霁和林二见她要进厨房,都很惊讶,拦着不让她去,直说使不得。
“不就熬点粥,又累不着什么,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林阡陌笑道。
“女子尊贵之躯,怎可去干那杂役之活,别给烟气熏了,有什么要做的,你吩咐一声,让厨下做就是。”
没有人赞同林阡陌的举动,在这个国家,女人向来是不进厨房的,那意味着自降身份。林阡陌却不在乎这些,不顾众人的反对进了厨房。
单青和秋霁还待再劝,被林二拦住:“算了,让她去吧,我姐做什么心里都有数的,大过年的别惹她不高兴,她爱怎样便怎样。”
林二已经十五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尤其与秋霁之前那丝未曾道破的暧昧,让他的心智成熟了不少,苏三这样的人品,就算是男人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他又是林阡陌的救命恩人,两人前些日子天天相对,要说姐姐对他没什么想法那才是怪事。他看着林阡陌的背影,在心中暗自叹气。
头一次见女人进厨房,厨子大叔吓了一跳,林阡陌对他笑了笑,说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单府的厨房很大,厨子在大灶前忙碌着,林阡陌用屋角的小灶熬粥,并不妨碍他做其它的菜。一切都是现成的,她洗米下锅,将食材一一按顺序放入,先用大火烧开,然后让厨子抽了炭,改小火慢慢地熬,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守着。
“姑娘去出去吧,我帮你看着,到了火候我自会端下来。”厨子大叔说道。
“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守着,这是新米,发煮,要不了多久就能熬好,看大叔做菜,我也跟着学学。”林阡陌说道。
厨子搓了搓手,笑道:“女人家学这个做啥,自有人侍候着,学了也用不上。”
“照大叔这么说,若是只有一个人,女人岂不是要因为不会做饭而饿死?”林阡陌打趣道。
“怎么可能,咱们金陵啊,多的就是男人,也不知咋的,几百年来,家家都是生儿多过生女,有些人一辈子也盼不到个女儿,女儿啊,尊贵着呢,再如何穷如何丑的,也有人家抢着要,身边多的是男人围着转,不可能一个人的。”
人口比例严重失调啊!林阡陌摇了摇头,前世的人重男轻女,这里的人重女轻男,看来平衡还真是无处不在,上辈子被人忽视了,这辈子就给她换了个被重视的身份。当初如果她是男孩,没准父亲也不会不管不顾,害外婆为她操心多年。
“大叔,你家有女儿吗?”她感兴趣地问道。
厨子的眼神黯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若有女儿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别说女儿,就是儿子也没半个,在家里被人瞧不起,要不怎么会出来做事。”
林阡陌忙说对不起,无意间竟然勾起了别人的伤心事。
“没事没事,还好苏爷瞧得起我这门手艺,他心地又好,我在单府赚的钱多,家里人如今也高看我几眼。”
后来有空问了下单青,林阡陌才知晓厨子大叔的妻主娶了四夫四侍,总共八房,他本来也是四夫之一,但因为无后,而一个得宠的小侍却有了个女儿,于是他便被贬了,那个小侍抬成了正夫。
林阡陌开始有些搞不懂这叫什么状况,秋霁又给她解释了半天,才明白按金陵大律,女人可取四个正夫,四夫中第一个的权力最大,要娶第二个,必须得第一个同意,如果他不松口,无论如何后面的是进不了家门的,所以虽规定了四夫制度,其实很多人家只有一夫,因为谁也不愿意权力旁分。但是侍宠却不限制,想娶几个就娶几个,不过侍宠在下人面前算得上主子,在主子面前却又算是下人,没多大地位,想卖就卖,想送就送,只有一种例外,就是生了女儿的,可以扶作正夫。厨子大叔的妻主之所以娶了四夫,是因为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反应,每一个丈夫家又陪嫁得有一个男侍,结果她就有八个男人,而其中一名男侍居然破天荒的让她怀了孕,还一举得女,最后娶进门的厨子大叔就遭了殃,被迫让出了正夫之位。
林阡陌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虽然失恋时赌咒发誓过要让一大群男人围着自己转,做他们的女王,把他们的尊严践踏在脚底下,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八个?一个星期,只有七天!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心中暗自叹服,厨子大叔的妻主,非凡人也!听说他家还挺穷,她更是感叹,穷得真有艳福!这样想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厨子大叔的那张胖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样看来,金陵的娶夫制倒和阿拉伯人的娶妻制有点像呢,居然可以娶四个!
“秋霁,若是哪个女人只娶一个男人呢?会如何?”林阡陌问道。
秋霁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怎么可能,天下没有这样的人,能多娶岂不好,家中也可多个人做事。据官府统计,男人是女人的二十倍,这个差距还在加大,若是哪个女子只娶一个,就算她自己愿意,家里人也不会放过她,还有那些处心积虑的男人也不会放过这样的人家。”
“为什么?”
“废话,这样的人家男人少,谁不想抢先一步嫁进去,先去的地位总要好过后来的,而且啊,只娶一个,违背了国家的制度,官府是要问罪的。”
林阡陌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才喃喃念道:“听说过强买强卖,还没听过强娶的。那……那你说苏老板的夫人怎么只有他一个?”
“谁说只有他一个,是你不知道而已,单夫人这样的有钱人,侍宠可是多了,听说有二十来个,只是都无嗣,若是别家,无子的侍宠在妻主死后都会被卖掉,听说这个苏老板心地还算好,每人给了一笔钱打发他们走了,多数人还年轻,兴许如今早嫁了好人家。”
单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林阡陌的心里竟生起一丝妒忌,她何德何能,能让那么多年轻男子围着她一个人转,能让苏三与她生子?难道,就因为她有钱?
再看到单景瑞,她开始忍不住细细分辨他的眉眼,除开与苏三相像的地方,应该就是长得像他的娘吧,林阡陌想从中揣测出单夫人的模样,看看那个爱苏三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口里所说的“澄玉”又是谁,林阡陌想问问单青,不知怎么地,却是开不了口。
苏三不喜甜食,小米粥是红糖煮的,只吃了一口就搁下了,吩咐单青道:“我不吃这个,你去熬点白米粥,放点盐,莫要放糖了。”
“少爷,难得林姑娘有心,她一个姑娘家,竟然愿意舍了身份进厨房,忙了大半天才熬了这锅粥,你好歹多吃一点吧,别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单青说道。
“她下厨房熬的?你怎么不拦着?”苏三呆愣了一下,缓缓问道。
“拦不住,她说不在意,亲手做的才能表示心意。”单青一边说,一边又舀了一勺递到苏三的嘴边。
“算了,我自己吃吧,又不是伤了手。”苏三费力地坐起,单青赶紧放了碗,取了个枕头给他靠在床头,又在他的示意下将粥端了过去,苏三便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里的人从来不用小米熬粥,觉得这东西不精细,粗躁难咽,可不知是加了配料的缘故还是林阡陌用了什么法子,这粥很香滑,她分了些给众人尝过,单青也吃了一点,感觉口感很好,可是看苏三的样子似乎很是难以下咽,每吃一口他都要品尝半天。可若说不好吃吧,却又不像,他吃了一碗,又让单青盛了一碗,直将剩下的一锅小米粥全吃光。
从来没见他一次吃过这么多甜食的单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苏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不是说可以补血么,味道不错,明日……再熬些吧。”
“好!没想到林姑娘熬的粥这么合少爷的味口,我去告诉她。”单青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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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躺下,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三碗热粥下肚,身上暖烘烘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闭上了眼,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他全吃了,真的?那我明天再熬,专门吃一样会失了味口的,明天我换一个……没事,都有补血的作用,吃得好睡得好,病也就好得快。那药苦,伤胃,你先给他吃些粥再喝药,我还买了些蜜饯果子,你拿点去,喝了药给他吃一粒,保管就不苦了。”
“林姐姐,我也要吃你做的。”瑞儿大声叫唤道。
“好,我想想瑞儿喜欢什么,吃多甜的牙齿要长虫子的……好吧好吧,明日给你做油炸果子……什么?反正我都进过一次了,多几次又有什么关系,不进厨房,怎知真味?进个厨房就能耽搁了前程,谁会信?别怕别怕,若不信就等着,看我给你们证明,咱入得了厨房,也上得了厅堂!”
25、辈份的变更
虽然苏三病了,但近几年他家过年从不曾如此热闹过,因为多了林阡陌姐弟和秋霁。
林二勤快,只要他在家,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尤其是厨房的活儿,他天生是个做厨师的料,与厨子大叔聊得很是投缘,两人合计着又创新了不少菜色,加上林阡陌的指点,病人不见憔悴,倒养得颜色红润不少。
幸好是过年,不算忙碌,否则单青字识得不多,没多大本事,可代替不了苏三撑住这么大的场面。一个人的时候,苏三静静思量,不禁有些伤悲,他为人精明,做生意有一身的好本领,与人相处出手大方,使钱消灾,各方都打点得齐全,原想着就这么过下去,给瑞儿留一份家业,这一次的突然事故让他醒觉过来,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瑞儿该托付给谁?纵有这么大的家业,他一个孩子,能守得住?
铺面上留的人手本就不多,过了大年初三,各家商铺都开了张,出门的人多起来,正是商家的好时机,苏三交待了单青一应注意事项,让他代为察看各处的铺子。这一来单青白日里就常常不在家,秋霁和林二并不住单府,只是过来蹭饭,一个衙门里有事,一个要照看墨宝斋,一样不在,只有林阡陌,苏三就是她的老板,她的工作如今就是照看瑞儿,顺带着连苏三这个病人也照顾上了。
苏三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心口还在隐隐作痛,便懒懒地躺着。大夫来看过,只说要好好静养,动气不得。林阡陌很会做些小点心,不仅瑞儿喜欢吃,没想到苏三也喜欢,所以点心一出炉,她必先端一盘到苏三的床头。
今日她做了红枣糕,刚一下锅端了一盘过来,后面跟着与她形影不离的瑞儿,一进屋就见苏三正掀了锦被下地,赶紧放了手中的物事跑上前去。
“胡大夫说了须静养,你怎么下床来了?”一边说一边去扶他,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忽然想起来他不喜欢别人碰,又缩了回来。
苏三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眼神不易察觉地暗了一下,抬头微笑道:“只说静养,又不是说下不了地,再躺下去,只怕路都不会走了。”
“也对,适当的活动有益身心健康。”林阡陌讪笑着说道,牵起瑞儿的手坐到案几前,“我做了红枣糕,离晚饭还有一阵子,你也来吃些。”
“好!”苏三笑道,披了外袍先到盆架边洗了手,这才过来挨着瑞儿坐下,摸了摸儿子红润的小脸,说道:“多亏你照顾他,这些日子倒是长胖了。”
瑞儿笑眯眯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问林阡陌:“姐姐,我洗过手了,可以吃了吧?”
林阡陌点了点头,取了两块糕,递了一块给单景瑞。苏三以为另一块会递给自己,没想到她却顺手咬了一口,见苏三看着她,笑道:“瑞儿拿一块给你爹尝尝。”
瑞儿果真递了一块给他,他接过来吃了一口,林阡陌满怀期待地问他:“好吃吗?”见他细细嚼了几口,微笑着点了点头,林阡陌如释重负,提起的心轻轻落下。她是为了他做,他说好吃,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
她看着苏三的眉间仍旧有丝忧色,想起大夫的话,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心事,于是说道:“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好了,一个人闷着,这才会生病。”说出口又觉得这话有些唐突了,他是她的老板,人家会怎么看她呢。还没等苏三开口,她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自己要对自己负责,找些开心事做,将烦恼都忘掉,所谓知足常乐,你家大业大,瑞儿又这么可爱,让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
苏三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的笑纹渐渐消失了,她一下住了口,睁大了眼张惶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你是想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林阡陌忽地站了起来,手指着他:“你……”这是李白的诗,这个时代没有李白,她想问,莫非苏三你也是穿越来的?却因为激动,话卡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来。
接下来苏三说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上,她马上熄了火,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他说道:“这是你说过的,那日我坐在马车里,正好从你们身边经过,你与秋霁相扶着,笑得很是开心,那时我以为你定是中了的学子,没想到却是落了榜,落了榜还能那么高兴的人,我从未见过。可见你性子潇脱,能够苦中作乐,我却是学不来!”
林阡陌愣了一下,说道:“今年不中,还有明年,秋霁中了,作为她的朋友,替她开心也是应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世间的路,不管是弯的直的,只要走下去,总能走到终点,所差的只是时间问题,走直路虽然快些,但说不定就错过了沿途的美丽风景。心静自然凉,其实人的苦多数是自找的,只要自己看得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这是二次经历人生,说的正是自己的想法。苏三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看事情如此通透,长叹一声,说道:“枉我年纪长你那么多,却不如姑娘看得开。瑞儿眼看大了,我正想请个西席教导于他,难得这孩子与你投缘,我想请你做他的老师,你看可好?”
林阡陌还没答应,瑞儿就拍着手叫起来:“好啊好啊,姐姐来教我,我不要老夫子教。”
林阡陌心中开心,嘴上却不免要客气两句:“只怕我才疏学浅,误了瑞儿。”
“能让沈大才子都另眼相看的人,又怎么会才疏学浅呢?”苏三笑道,叫瑞儿跪在地上正正式式磕了头,行了拜师礼,林阡陌也受了,他又说道:“以后林姑娘就是你的老师,老师是长辈,不可再叫姐姐。”
“不叫姐姐,那叫什么?”单景瑞仰头问道。
“当然叫老师了,”林阡陌笑道,伸手拧了一下瑞儿的小鼻头,“还可以叫先生,师傅,随便你怎么叫都行。”
单景瑞嘟着嘴:“都不好听,我不喜欢。”
苏三喝斥道:“不得无礼!”
看到单景瑞被父亲这一声弄得眼泪汪汪,林阡陌半是责备地说道:“做什么吼孩子这样大声,他说的也没错,是不好听,没必要非得计较称呼,不过老师是长辈,瑞儿叫姐姐,我就和你成了一辈的了,叫林姨好不好?我既当你的老师,又做你的阿姨。”
单景瑞悄悄地看了父亲一眼,见苏三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拉住林阡陌的手,叫了声林姨。林阡陌应了一声,心中暗想,这辈份还真是,一下子就涨了一辈。她没看到苏三在笑,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他的眼光从瑞儿身上轻轻移开半尺,眼底倒映出的,是她的影子。
单景瑞除了贪吃,还真没什么坏习惯,林阡陌这个老师当得很轻松,小孩子的启蒙课程,刚好她一年前才“复习”过,何先生的话尤在耳边,教起来得心应手。难得的是这个孩子很聪明,往往教一遍就能记住,更多的时候她便叫他多练写字,而那时她就捧着苏三书房里的书,一样在学习。书中不懂的地方,大多已经请教过沈慎d,如今已是明白了。这个工作对她来说很轻松,单家又有钱,烧的是上好的炭火,屋里温暖如春,还管吃管住,她觉得自己倒像是来享福的。
不过林阡陌不是那迂腐之人,苏三给的薪酬挺高的,她知道他有钱,也没和他客气,只说了帐上的事若有要算的,只管来找她,苏三也答应了,放着现成的算帐高手在,他也是物尽其用,说好以后查帐,由她作陪。
苏三的意思,反正单府空房多,让林阡陌把林二也叫过来,她想了想却没答应,毕竟他们是主雇关系,若是林二也住过来,感觉有些不伦不类的,何况林二住的那边尽是县衙的人,有秋霁照应着,不怕什么,离墨宝斋也近。林阡陌若不是怕冷,也不至于留在单府,想着让林二一个人生活一段日子,就当锻炼他。
临近十五的某一天,她一早就觉着腹痛,下腹像是揣了一块寒冰,冷得她全身发颤。强撑着教了瑞儿一段课程,让他自己练字,林阡陌蹒跚着回房,她怀疑是大姨妈要来造访了,一应的知识林大娘教过她,可一直没有来过,她便没有准备,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很不巧居然在回屋的路上遇到了苏三,她的面容一定很不好,苏三一看就急了,问她:“你怎么了,头上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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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林阡陌一手按着小腹,一手伸出来摆了摆。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看你痛成这样,嘴唇都没血色了,还逞能,我让单青去请大夫。”
“别别别,”林阡陌一着急,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真……真没事,别请大夫,让人笑话。”才说完,一阵抽痛,让她忍不住靠着柱子蹲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天啊,这是什么痛法啊,以前可没经历过这种痛苦,曾听一个同学说过,她有个表妹每月都要痛个几天,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没想到如今她也给摊上了,看来都是这身子闹的。
“怎么了,痛得厉害吗?别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苏三急了,弯下腰来,抄手将林阡陌抱起,大步往外走。
26、期待依然在
林阡陌痛得脸色发白,手无力地搭在苏三的肩上,靠在他耳边说道:“不要,别……别去外面,抱我回房。”虽说知道这下可能不得不就医,却不能什么措施都没做就出门。
她痛得有气无力,声音软软的、糯糯的,落在苏三的耳中,像带着魔力,直撞入了他的心房,多年来,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子如此接近。看到她痛,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抱起了她,浑然忘了自己是那么地讨厌与女人接触,这时候反应过来,一切已经发生,竟然没有觉得不舒服?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与女人肌肤相触,他就会恶心得要吐,为什么她却是例外?低头看了看林阡陌,那原本璀璨如明珠的双眼此刻被疼痛折磨得蒙上了一层雾气,炫然欲滴,他心中又怜又爱,不由得将她再抱紧了些。
“别怕,我抱你去看大夫,很快就不疼了。”他轻声说道。
“放我下来!”林阡陌叫道。可是苏三根本没有听,他还以为她怕看大夫,在闹别扭。林阡陌人悬在半空,无法阻住他的脚步,只得伸手将他的颈子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不让他看路,又急又气地说道:“说了不去,你这人怎么不会听话!要么你就抱我回房,要么就放我下来。”
苏三愣住,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人家也不见得喜欢他的碰触,他的关心,她并不领情。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嘴唇动了动,他坚决地说道:“不可讳疾忌医,你都痛成这样了,我怎么能看着不管,就算你因此恨我,现在也得带你去看大夫。”
林阡陌这一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对着他怒目而视,看到那眼中有着毫不退让的决心,忽然觉得这事太过滑稽,一时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嘴上笑着,腹中的疼痛却未稍减,只得一手勾住了苏三的脖子,一手按着腹部,也不知是笑的还是痛的,眼泪就出来了。
苏三见她如此,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反倒站住了。林阡陌笑着将头伏在他肩上,贴着他的耳根说道:“拜托你了,抱我回房,再熬些姜糖水来喝了就好了,我真的没事。”见苏三似是不信地看着她,咬了咬牙加了一句:“这是女人的事情,你不明白。”说罢脸上晕染了一层胭脂色,衬着那带笑的唇,泪雾弥漫的眼,苏三看得差点失了神。
“女人的事?”将这话呢喃了两遍,苏三终于明白过来,他是过来人,对女人的事情又如何会不理解,想明白了也觉得尴尬,脸也跟着红了。
“怎么会痛得如此厉害?”皱着眉说了一句,却也没指望林阡陌回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转过身,抱着她向卧室走去。
本来林阡陌还有些害羞,毕竟让一个男人知道她大姨妈来了,这在现代都是让人脸红的事,何况在古代,可是看到苏三的脸红得比她还要厉害,她的羞意也就没了,疼痛似乎也不那么难忍了,双手挂在他的颈上,她仰着头,盯着他的侧脸看。
苏三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路,却没有忽视到她的眼光,她看着他,他看着前方,短短的几十步路程,从未让他感觉如此漫长,为了抑止狂乱的心跳,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将她放在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去给你熬姜糖水。”他说完,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林阡陌赶紧忍着痛翻找,幸好她将随身之物带了过来,在箱底终于翻到了林大娘给她准备的物件,否则一时之间,上哪儿去找草木灰来现缝制袋子。还好,有娘亲真好,一切都给她准备好了,还缝了两个,应对换洗之用。想想以后每个月都要经历这么一次,如果每次都痛成这样,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做好准备工作,林阡陌躺倒在床上,拉了被子过来,将自己全身盖住,手放在小腹上按压着,缩成了一团。
苏三很快回来,手里端了一个托盘,盘中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还加了两个鸡蛋。看到林阡陌紧皱眉头的样子,他连问都不忍了,将她整个抱起,放靠在床头,柔声说道:“来,快喝了这糖水。”
林阡陌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鸡蛋,当初在乡下,林大娘逼着也没怎么吃,全给了弟弟,现在看到碗里的鸡蛋,赶紧摆手:“我不要鸡蛋,我只喝糖水。”“要吃点才有力气。”苏三说道。林阡陌皱着眉头,心道我又不是生孩子,吃什么红糖蛋,坚决抵制,也不管苏三已经舀了递到嘴边,就是不张口,只是摇头。
“听话,张嘴。”苏三这时候就像是在哄孩子。
林阡陌的脾气也是很倔的,将头一扭,说道:“若是要我吃这个,我宁可痛着。”
“可是都煮了……”苏三还未说完,就被她的低呼打断:“哎哟,我快要痛死了!”林阡陌是真急了,这种痛楚还真是不好过,她只想着快点一碗糖水下肚,让热气驱散身上的寒冷,肚子才不会这么痛。
他无奈,只得放弃,舀了一勺糖水递到她嘴边,林阡陌也不想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就让他喂着喝了一碗红糖水。温热的糖水下肚,身上也暖和了不少,腹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可还是痛,这种痛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只觉得胃中也跟着翻江倒海,差点把吃下的糖水也给吐了出来,只不过她强忍着,没让那恶心的感觉表现出来。
“好冷……”昏昏沉沉地似乎睡着了,没多大会儿又给痛醒,小腹像是被浸在冷水中,痛得她浑身发颤。睁开眼,朦朦胧胧间看到苏三关切的俊颜就在眼前,她蓦然觉得委屈,前世的心酸,今世的困苦,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
“很痛吗?看来还是应该听我的,我去请大夫。”苏三说着就要起身。
林阡陌死死地拽住了他:“不要走,别离开我。”
这时候的她是脆弱的,从前生到今世,她在人前一直表现得很坚强,怕人询问,咽泪装欢,有泪也只在背地流,这时候却顾不得失态,或许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她大,或许因为他的温柔让她安心,总之,从不曾在人前示弱的林阡陌可怜兮兮地拉着苏三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走。”他说道,隔着锦被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
单青带着单景瑞进门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么一幕,林阡陌睡着了,脸上尤自挂着泪痕,两只手却紧紧揪着他的主子苏大老板的前襟,头靠在他怀中,而苏三也不管这姿势如何地别扭,抱着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半忧半喜,神情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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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景瑞出声要喊,被他捂住了嘴,抱着悄悄退出了房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三压根没有注意两人的出现。抱着单景瑞走出老远,单青才放开了他。
“爹怎么抱着林姨?”单景瑞问他,“你为什么不许我说话?”
“瑞儿,你喜欢林姨吗?”单青没有回答,反倒问他。
“喜欢,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和你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单景瑞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娘吗?让她做你娘好不好?”单青笑道,眼中无端地涌出了泪。虽然他是单府的下人,却从苏三进入单家起就服侍他,他的一切单青都知道。
这些年来,苏三对女人的冷漠,单青全都看在眼里,如果哪个女人碰到他的衣袖,他宁可扔了那件衣衫,可想而知他是如何地讨厌女人。还以为他这一生再不会对女人动情,可是林阡陌出现了,从开始的赠银之恩,到后面一次次地相遇,命运将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拉到了一起,单青看到苏三眼中的怜惜,如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他。苏三是个善良的人,开始他是同情林阡陌的遭遇,随着相处日深,他眼中多了惊讶,再到惊喜,只怕如今,已是惊天动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单青先已看出林阡陌对他的不同来,今天两人走到这一步,是不是代表一切已成定局?林姑娘虽然穷,可是人有才华,样子也不差,对小少爷又好,最难得的,是主子不排斥她。单青想,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份,林姑娘也是个善心的,她为了主子厨房也下得,主子嫁给她,纵然做不了正夫,便是为侍,想来林姑娘也不会亏待了他。
许久之后,苏三放开了林阡陌,将她整个严严实实地包在了被子里。她之前痛得累了,好不容易歇了下来,睡得极熟,他动作轻柔,帮她取下发间的银钗,那一头青丝宛如流水披散而下,拂过他的脸颊,轻微地刺痒让他笑了起来。将她放平躺好,又从自己房中取了一床被子盖在她脚下,唤单青将几个烧得通红的火笼搬了进来,尤不放心,问他:“可还会冷?”
单青哭笑不得:“我的爷,这还冷啊,这么捂着,便是一块冰也给捂化了,一会儿林姑娘醒了,只怕要热出一身汗来。”
“她爱清洁,去多多地烧些水,只怕一会儿她要用。”苏三吩咐道。
27、怕你说放弃
低垂着头,任长长的睫毛遮住那双清亮的眼,林阡陌急急说道:“我来是有事要告诉你,我喜欢瑞儿,也喜欢你,如果你答应,我会好好待你们父子,会对瑞儿视如己出;若是你不答应,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再不会来烦你,自动消失在你眼前。”
说到这里林阡陌卡壳了,原本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啊,一紧张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是打定主意不放弃的,就算放弃了苏三,这份工作也是不会放弃的,还得靠它养家糊口呢,没想到自己的口才是越来越差了。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也许你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怕不说出来,错过了将来会后悔,苏三,你可喜欢我?可愿意接受我?”
半晌没听到答复,林阡陌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变凉,指甲深陷进掌心,未觉疼痛,只有木然。
她苦笑道:“罢了,是我强求,你我之间差距悬殊太大,你有钱,我很穷,你貌美,我平凡,你是城中骄客,我是乡下土包子,的确是配不上……”
既然你看不上我,为什么要招惹我,让我抱着希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昨日为何要抱我?这些话在她心中叫嚣,却没有喊出来,她只觉得委屈,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无声地、一滴一滴地掉到地上,打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晕成点点落花。
这与她原本的性子不大相符,可是从遇上苏三起,是因为他比前世的她要大些,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撒娇?是因为他的温柔对待,让她忽略了两人的距离?或者是本尊林阡陌的性子使然?又或者,恋爱使人变得脆弱,以前经历过的感情,都不是真爱?她化身成了小女人。
这样的转变让她有些懊恼,狠狠地用手背揩干眼泪,用的力大了些,擦得脸上生疼,可是新的泪又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徒然无功。
脚步声响起,苏三的鹿皮暖靴映入她的眼帘。“他们说我克妻。”他的声音淡淡地在耳边响起。
“什么克不克的,我不信那个,那都是无知之人的胡言乱语。”林阡陌抬起头来,被泪水浸过的眼分外明亮,直愣愣地盯着他。
他抬起手来,想帮她揩去眼角的泪,到了鬓边,却又犹豫着收了回去,手半握成拳,放在身侧。他的笑带着一丝惨然:“你说反了,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我嫁过两次,年纪比你大很多,还拖着个孩子,我的过去,你不了解……”
“别的都不重要,你只说你是不是讨厌我?”林阡陌问他。
苏三摇头:“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怎么会讨厌你呢。”
“那么你是喜欢我的?”林阡陌说道。
“你值得更好的人……”苏三说道。
欢喜慢慢浮上林阡陌心头,他没有否定,那就当答应了。忽然踮起脚尖,双手扶住他的臂膀,凑上前,嘴唇映在他的唇上,轻轻一触,立即退开。苏三的唇型很是漂亮,饱满而润泽,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你就是最好的,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我只要你的现在和未来属于我,明日就带信回家,让我娘派人来提亲。”本来不想早婚,但一怕林大娘让她娶别人,二怕苏三被别人抢走,先下手为强再说。
苏三呆住了,脑中一片空白,那温润的触感仍在唇上,她小小的唇瓣上仿佛涂了蜜,带着丝丝香甜。那双清澈明亮的眼里盛满了喜悦,她是说真的!
苏三讨厌其他女人的碰触,但是并不代表讨厌她的,多少回两人近距离相处,他曾在脑海里想像着拥她入怀,多少次她无意中碰到他,引来他几不可抑地颤抖,而那时,林阡陌以为他是讨厌她的碰触。
苏三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让人心动的话语,她的意思是说,无论他的过去如何,她都不会在乎,而未来,他将与她共度?她还说了要娶他。多少女人打过他的主意,不过想的是春风一度,谁也没打算过将他娶进家门,让家门蒙羞,对能过温饱的金陵人来说,名声和荣誉,比财富要来得重要。
他是一个身体正常的年轻男人,清心寡欲多年,身体又被人□□得敏感异常,本就是凭着极大的忍耐力,才守住这份寂寞,这时候面对心爱之人,沉寂多年的激情再难抑制,蓦然迸发,在她转身离开之前,闪电般地伸手,从后面将林阡陌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陌儿,我苏三何德何能,得遇见你……”很早就想这样叫她了,在她亲手为他熬粥的时候,在她微笑着注视他的时候。
细碎的吻沿着耳垂落下,林阡陌觉得痒,偏了偏头,身子已跟着他手的动作转了过来,紧接着眉间眼角,都映上了他的印记。压抑了多年的热情终于得到了宣泄,狂乱的吻落在林阡陌的身上,她身上特有的芳香让他沉醉,他熟悉的味道让她沉沦。这样的苏三林阡陌没有见过,却很喜欢,配合地箍紧了他的脖子,耳中听到他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回过神时,苏三已将她抱到了书房的软榻上,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他轻轻一扯,林阡陌的腰带便松了开来,身上的衣裙散乱着离开了肩头,露出纤细柔嫩的脖子,精巧的锁骨化为最可口的食物,被某人又啃又咬,一丝微凉,带着炙热温度的大掌在身上掀起一层战栗。
苏三的眼底充血,这时候的他不再是谦谦君子,仿佛一头雪狼,肆意地掠夺,那因练剑而带着薄茧的手掌力度之大,令林阡陌不堪承受,发出一声浅浅低吟,眉心攒成了一团。
一切突然静止了,他的掌心覆盖着她的心脏,她的右胸紧贴着他的心房,两颗心的跳动,互相感受得到,那么急,那么狂。
苏三的额头上明显地渗着密密的汗,隐忍得很是痛苦,却没有再继续下去,不舍地将手从她身上拿开,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为她把乱成一团的衣衫一一整理好,仔细地系好了腰带。
“为什么?”林阡陌不能理解,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来。曾经她保持着女性的矜持,被男友唾弃为不解风情,或许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个个离开她,去选那风情万种的人去了,现在她放开了一切,却也不能吸引住所爱之人吗?
“这样对你不公平,陌儿的第一次,应该留给你的正夫。你有这个心,我已经很感动了。”虽然她也配合着他,显得很主动,可是后来她的生涩那么明显,苏三猜得出她未经人事,心中震动,觉得自己残败之身,实在是配她不起。如今的女儿金贵,纵然是小户人家,正式娶夫前也会有一两个陪侍,独她不同,身边未见有男侍相伴,他不由得有些妒忌将来她要娶的正夫,那个男人,真是幸运。
说实在的,林阡陌对这事还是有些紧张,闻言也不坚持,带着些羞涩坐起来,说道:“嗯!我会尽快提亲,挑个好日子,咱们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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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略了苏三说的话,这个男人的心结她不是不明白,只是现在还不需要解释,她是想过了的,娶他,当然是正夫,先把名额占了,她可受不了太多人服侍,最好的话,就他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只可惜这个想法并不现实。
苏三的眼里此刻尽是款款深情,他说:“就凭你方才那句话,纵然为侍,我亦心甘情愿,我答应你,将我的未来交给你。”
“虽然现在我一贫如洗,可是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我会用自己的双手,给你、我还有瑞儿,打造一个美好的未来。”林阡陌自信满满地说道。
“我相信你!”苏三毫不迟疑地回应。
事后的结果是那天苏三离开了林阡陌,急急回到房内,关上房门大半天不见出来,等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布满了可疑的红晕,眼中却神采奕奕,吩咐单青打水到浴房,他要沐浴。
单青奇怪问道:“少爷,你不是早上才沐浴过,怎么又要沐浴,再说现在不过未时,也没到晚上。”
“谁说非得晚上才能沐浴,谁说一天就不能沐浴两次,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若是你不想呆下去,换别人也成。”
从来很少动怒的苏少爷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单青不敢多说,答应着去厨房准备水去了。他还是不明白,就算爱清洁出了名的林姑娘,也不过一天沐浴一次,少爷这是怎么了,和林姑娘比赛么?他记得之前少爷是从书房出来的,林姑娘如今还在里面看书,莫非两人发生了点什么,林姑娘嫌弃他身上有味?
还没嫁人的单青很久以后已为人夫,想起这段情节就爆笑不已,不过他也没敢四处宣扬,只不过将这事告诉了他的小妻主,结果却给祸从口出,后来一旦他惹恼了小妻主,那姑娘就会对他说:“罚你今日沐浴两次。”
28、见官
林二得知姐姐要娶苏三,那嘴张得有鸡蛋大,过了半天才说道:“你……你怎么会有这想法?爹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不会?他哪里不好了?你不也很喜欢他?再说了,金陵律法又没有规定男子妻死不可再嫁。”林阡陌说道。
“他对咱们有恩,这我知道,可报恩不是这么个报法,你是知道的,关键是他克妻这一条,浦城县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作婚需要媒人保媒,这事瞒不过爹娘,你是咱们家的独女,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们就不会让你涉险。”林二说道。
林阡陌知道他说的有道理,爹娘不会轻易答应,因为她是女儿,林家唯一的女儿,当初她体弱多病,林大娘就没少求神拜佛,那些唯心的思想在她心中是占了主导地位的,纵然苏三有金山银山,只怕她也舍不得女儿犯险。
“总该试一试,娘也早就想我成家了。”林阡陌说道。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总得试一试,若是她舌灿莲花,没准说得动林大娘,这一年来不是好多事都是由她作主了?
自打和苏三挑明了,两人相处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而且一日好过一日。正好年里得空闲,哪儿也不用去,连同瑞儿,三人经常在书房坐着,瑞儿完成林阡陌布置的功课,便交给单青带出去玩,剩下苏三与她二人相对。每到这时,苏三总爱将她搂到胸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两人一起看书。
林阡陌惊奇地发现,苏三竟然对古圣贤之言有着独到的见解,其所学并不亚于有才子之称的沈慎d,怪不得他会有这么多好书。她原本以为苏三不过是一介商贾,顶多就是识得字,不曾想他胸中有如此沟壑,这下子对他更是爱极。英俊,多金,有才,世间还能找到如此完美的男子吗?如此一来,但凡有不懂之处便问起苏三来,把沈慎d忘到了九宵云外。
她请了人带信去给林大娘,说了要娶亲的事,先试探一下老人家的态度,一切等收到回信再说。
苏三爱搂着她,却没有其他行为,这稍微让林阡陌有些郁闷,要知道热恋中的男人都是比较亲亲搂搂这一套,他却只是单纯地搂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孩子。她试着去撩拨他,苏三总会找借口避开,让她对自己的魅力大为沮丧。也许苏三还不够喜欢她,这份爱情是她先求来的,只能慢慢去经营培养。
金陵国从过年到立春这段日子,都是节日,俗称春节。这个春节与林阡陌以前过的差不了许多,最好的就是假期长,在那长达月余的时间里,各家各户都以玩乐为主,将一年来的辛苦抛诸脑后,尽情欢乐,过了节后,则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这一段时间,浦城最繁华的四巷里布棚林立,人潮拥挤,摊贩如那雨后春笋,走了一刹又来一刹,很是热闹繁华。
经不起瑞儿吵闹,林阡陌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放下书本,与苏三一起带着他出来玩。她一直埋头用功,也甚少逛大街,看到满大街的新鲜玩意儿,兴致也起来了,从一个摊位挪到另一个摊位,买了几个草编的福娃娃,彩色丝绦打的络子,还将那油炸果子、豆饼、面汤、火烧等都尝了个遍。
苏三见她与瑞儿一大一小,吃得满嘴流油,笑着摇了摇头,递了手绢过去,说道:“擦一擦。”
林阡陌左手拿了一包糖炒栗子,右手提着个小竹篮,篮子里是买的东西,腾不开手来,只得将脸抬了抬:“你帮我。”
苏三真的就站在她面前,低了头帮她擦拭嘴角的油渍,一边说道:“说是我帮你拿着,你偏不肯,还是给我吧,你和瑞儿要什么,我再递给你们就是。”
林阡陌偏了头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你又不肯吃,专门剥了给我和瑞儿,再要你拿东西,岂不是更亏?你又要忙付钱,又要忙剥栗子,还要帮我们拿东西,你倒说说,你长了几只手?”
苏三好笑道:“就算你给了我,我单凭两只手也一样不落地给你做好了,我看你啊,就是怕我不给你们剥栗子了。”
“哎呀瑞儿,你看,给你爹爹识破了。”林阡陌皱着鼻头看向瑞儿说道,惹来瑞儿哈哈哈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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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形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苏三人品出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林阡陌出门前修整了妆容,换了一袭新衣,整个人容光焕发,她明眸皓齿,说话字字珠矶,尽是道福之语,让那些卖家就算以较低的价钱让出货物,亦是心甘情愿。她平日沉稳庄重,难得见到如此灵动的一面,苏三眼睛随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但觉今日的她精灵动人,别有一番风情。
两人此番浓情蜜意,不顾满大街的人,眼中只看到对方,沈慎d在对面招手,林阡陌也没注意到。还是瑞儿拉着她的袖子扯了扯,说道:“林姨,沈哥哥。”说罢指了指沈慎d。他以前曾去墨宝斋找过林阡陌,与沈慎d也是相熟了的,那时叫林阡陌姐姐,她便教着他也如此叫其他人,瑞儿与这几个“哥哥”玩得挺开心。
看到苏三含笑为她拭去脸上的污渍,半点不避讳,沈慎d心下就是一惊。他知道林阡陌对苏三有心,但两人差距很大,还想着再如何这两人之间也不可能,看如今这情形,两人却似已经好上了,竟是他想错了么?
隔着一条街,他看到林阡陌对苏三嘀咕了几句,苏三摇了摇头,她牵着瑞儿走了过来。
“沈大哥,听林二说你这段日子忙着家中的事,都没到墨宝斋来,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
“确实家中有事,但我给你留了课业,让书墨交给你的,谁想你也没去墨宝斋。”沈慎d看了一眼对面的苏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接,碰撞了一下。
林阡陌听出了他语中的不快,赶紧解释道:“大哥莫怪,因瑞儿的爹爹好后,我也病了一段日子,这几日才好些,正想着明日去寻你。”说完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也是实情,但自己还真没记起沈慎d来,这下突然遇见,才记起他还说过要为她作引荐,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沈慎d先是紧张地问道:“病得如何,你竟然不带个话来,我也好去看你。”听到她说只是小病,已经好了,这才放下心来,笑言道:“前些日子说过,想引你去拜访一个人,我正想找你,问问你何时得闲,咱们一同过去。”
“好啊,我随时皆可,一切听大哥的,只不知你要领我去拜访的是谁?”林阡陌问道。
“浦城县郡元素韵元大人,择日不如撞日,若是你无事,不妨现在就过去。”沈慎d说道。
“总得备份礼吧?”她踌躇道。
“这个不劳你操心,既然是我带你前去,礼物我自然备好了,元大人喜欢什么,我比你清楚。”他回道。
林阡陌走到对面,将瑞儿交给苏三,他拿着一大堆东西,领着儿子自往家去了,目送他父子二人走远,这才回到沈慎d身旁,往墨宝斋取了他备好的礼盒,往县衙而去。
林阡陌以前来寻秋霁的时候到过县衙,不过只在外面站着看了一下,从未进过大门,今儿还是头一遭。衙门正前方是一个广场,大概县官大人如今民众时,就是在这里训的话。正门两侧有两道外墙,墙上张贴着官府公告,随意扫了两眼,只见一张上贴着张画像,画中人似张飞,满脸横肉,目如铜铃,原来是奸杀了家主逃窜的恶奴,正被通缉着,林阡陌暗暗摇头,想着这家家主也胆大,若是自己,断不敢将这样长相的人留在身边,徒招祸事。
绕过外墙,一对大石狮子把着门,大门前站了两个衙役,皆是男子,见到沈慎d,脸上堆起笑容招呼道:“沈少爷来了。”
沈慎d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书墨忙从袖中抄出几文钱递了过去:“两位大哥辛苦了,买杯茶吃。”
“这怎么好意思……”两官一边说着,一边收了,神色间更显殷勤,“大人在后院,要不要替您通传一声?”
“不必了,你二位忙着,我送些书来给元少爷,不一定打扰元大人了。”沈慎d说罢,向前开道,林阡陌与书墨紧随其后,绕过大堂侧面的屏风,从侧门进入,绕过萧墙,进入二门,二门里就是各司房办公所在,秋霁就在这里办公,守卫的人想来与沈慎d也是熟的,一路行来都在打招呼。他没有停留,领着林阡陌继续绕,七弯八拐,这才来到内宅,让门子去通禀元大人。
林阡陌走得汗都快要冒出来了,没想到她心中小小的一个县衙,竟然比前世所见市委大院占地还广,怪不得人人想当官了,管的人还真不少,一路上那些衙差给人的感觉均是高高在上不可亲近,想来他们吃公门饭的人,自觉高人一等。幸好秋霁在她面前没有这等样子,否则也不会与她成为朋友,不过难说在别人面前她没有摆出这幅模样。
很快门子就出来,让沈慎d带人进去。
元县郡三十出头年纪,头戴黑纱朝冠,身穿暗绿练鹊官袍,腰间革带上系了一枚碧绿的玉佩,脚踏皂靴,一双眼睛透出慑人的光芒,看起来很是精明。虽说早知道浦城县郡是位女子,林阡陌还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元大人如此年轻,还以为胖少爷的娘,应该是个脸色枯黄的中年妇女。
一番客套话后,林阡陌听出来,元素韵是沈卿的学生,沈卿正是沈慎d的娘。
“这就是你赞个不停的林阡陌?”元大人寒喧完毕,朝向林阡陌问道。
“正是,我不日就要离开浦城,想着大人正是用人之际,便带了她来。”沈慎d说道。
元大人的眼光在二人身上睃巡片刻,笑着点了点头,“慎d推崇的人,想来是不错的,若有什么困难,尽可与本官说就是。”这话听起来好听,其实仔细一辨,却透着几分疏离。林阡陌想到了去年的考试,当时就是这位大人阅卷,自己不知道是哪里不入她的眼,竟然落选了,枉费了她当初还为救治元少爷出过一份力。
29、我宁愿看着你
元大人回来时,看自家夫君与林阡陌谈笑晏晏,她俨然成了主客,沈慎d反倒成了作陪的,脸色便有些不好。借着喝了点酒,寒着脸训斥下人:“不知道少爷身体不好么?也不让劝着点让他早些歇着,由得他跟着胡闹1
莫老爷也不疑有它,亲手搀了元大人到主位上坐定,喜滋滋地问道:“你猜猜阡陌是谁?”一边说,一边给儿子使眼色,不让他们提示。
元大人一时就有些愣住,这林阡陌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魅力,才不过半天功夫,尽然让莫老爷喊起了名字,若非亲近之人,他向来不直呼其名。夫君有此一问,必定是有原因的,他再次看向林阡陌,不觉有些迟疑,难道说自己看走了眼,她是某个官家的亲戚?不对啊,沈慎d明明说她是定河村。
“娘,您对这个名字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元修笕艘涣趁h唬滩蛔∥实馈
元大人思索了一下:“你这么说,是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她身为浦城的父母官,每天要做的事,结交的人,都是一大堆,林阡陌不过是个陌生人,就算这名字她听过,也确实不记得了。
莫老爷不再卖关子:“你不记得了,去年修蔚乖谕饷妫舨皇怯腥讼嗑龋奂椅t坏暮6兔涣恕!
元大人醒悟过来:“啊!你就是那个林阡陌1她终于记起来了。当时莫管家回来一说,知道元修畹憔兔涣嗣讶掖笮∠诺茫弦钦笳蠛笈拢辉僦龈腊蚜众淠罢页隼矗煤么鹦蝗思遥盗怂难矸荩且笕嗽谂硎本xφ辗鳎徊还笕俗允贾林彰患拿郑挂晕蚬拭徊渭忧锸浴
这事件认真说起来,也算林阡陌运气不好,她当时的想法根本没错,如果元大人看到她的名字,别说她文章还做得不差,就算差,取与不取只在考官一念之间,榜上有名那是一定的了。没想到金陵人好学,又不限男女,除了那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都想着儿女出人投地,对子女的教育投入是相当地舍得,再加上近年来朝庭富足,免了女儿家的一应教育费用,读书的人更是多了,考试的学子一届比一届多。
十乡八里,七八百名考生,阅卷的人却只有一个,就是元大人。试卷她花了几天时间才批完,这期间家也不能回,吃住都在专设的考院里。县试是不封名字的,她打算看到林阡陌此人就适当照顾,就算文章作得不好,取个末等也算对得起她,感谢她救儿子一命,如果好的话,取个头名,将来也可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元大人批卷是一摞一摞地批,批完放在桌上,当天自有文书官收了放好,把取中的和未取中的各放一边,等待最后大人批完,再报州衙,由上级长官定下一等二等的名次。元大人说起来还算清流人士,做事较为公允,阅卷前她一般不看学子的名字,一日她刚铺开一张考卷,觉得实在疲倦,看看天色已晚,便吩咐文书官收了明日再阅,站起身离开了。三位文书官开始按照惯例收卷分类,没想到其中一个打翻了案上的砚台,那张考卷很不幸地被墨污了大半。那文书官怕大人问罪,求了两位同仁将这事瞒了下来,说反正污了的考卷一向都不取的,便换了一份出来,将林阡陌的塞回了未批的考卷中,第二天元大人批到她时,看到满是墨迹,自然大笔一挥,批了两个字:不龋
这件事当然这时在此座的人一个也不知晓,直到几年后,那位文书官因事获罪,去职还乡,林阡陌才听她说起,知道元大人当天说未看到过林阡陌的名字,还真不是假话。文书官当时说,只来得及看到考生名中,有个陌字。
而这个时候提起,却是谁也没有明白过来林阡陌的名字何以会没被元大人看到。莫老爷还怪元大人眼花了,没仔细寻人,元大人一向不敢得罪夫君,也只得冤枉受了。林阡陌则以为元大人本身才学可能也不过了了,所以自己的文章没有入得了她的眼,俗话说狗眼看人低,没准元大人就长了一双狗眼。这事却是她料错了。
在金陵官场,元素韵虽说只是个七品县官,其实提起她的名字,那是大大的有名。她七岁能诗,十三岁就取得县试前十的好成绩,后因母逝回家致孝三年,错过了一届金殿会试,到了仁和十一年,过关斩将,脱颖而出,高中会试第三名,后来又在皇家的贡书院任职五年,前年初才下放浦城任了县郡,主政一方。她若无才,莫家是锦城仕族,又如何舍得将儿子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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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素韵诗文作得好,当官的口碑也不错,却是个惧夫的。其实她这个毛病也是后来才养成的,她年少得志,风流成性,在京中,风流与才名向来成正比,才娶亲的几年里,莫老爷根本管不着她。
事情的转机出在元修錾旰螅卦闲禄楹笥胝蛱鹈哿艘欢稳兆樱鹊缴硕雍螅只指戳吮拘裕唤龀3a髁┲蟹缌鞑排>鄣暮炻ィ沽湃17思父鍪坛瑁笥涤冶В貌豢煸眨∧弦鞘倍啻蜗嗳埃惶辔蘅赡魏危迫绱耍档枚嗔耍沟浪贫剩涓霾缓玫拿
终于有一天元素韵玩出大的来了,在与新娶的小侍同房时,突然大出血,这才知道她怀了月余的身子,自己不顾惜,最终害了自己,从此后她再无法生育,元修闪嗽业亩烂纭d弦笈拢涯敲∈谈铣隽思颐牛渌艘脖凰萄盗艘煌ǎ耸卵瓜拢饬嗽卦铣笪虐苈叮哟撕蟮於怂谡飧黾业牡匚弧t卦舷肫鸬背跛侔阆嗳埃獠呕谖蜃约旱幕奶疲哟撕蠖运蕴拼印
有夫君一句话,元大人当然照办,问起了林阡陌的生活,当真是亲和慈爱,一副长辈的架式。如今林阡陌落脚苏三之处,苏三对她照顾有加,生活上并不愁,如果是个男人,可能还会觉得吃软饭不好,伤自尊,林阡陌却没有这样觉得,对她来说,既然认定了苏三,以后好好对他,争取创造更多的财富回报予他就好,没必要现在斤斤斤计较,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到。所以对于莫老爷提出让她住到家里一事,并没有答应。
元大人心中还有个结,闻之大大松了一口气,觉得林阡陌还算知道进退,便提出决定给她在县学弄个名额,进学堂与去年入闱的学子一起学习。县学里教授课程的都是浦城名流,林阡陌当然求之不得,站起来道了谢。
见她态度恭谨,莫老爷越看越是欢喜。虽然家贫,但是金陵不少大人都是出自贫寒,难得她肯上进,今后难保不出人投地。尤其是家贫,肯定还没娶夫。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出声问道:“阡陌,咱们金陵的女子,多半十五成年就订亲了,你父母可曾为你订下亲事?”
沈慎d是个聪明人,闻言心中一惊,再看莫老爷的颜色,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捏得死紧。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听林阡陌提起过,心中也自矛盾着,即怕听到她说是,也怕听到她说不是,因为不管回答是哪一种,都与他无关了。
林阡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令他心突然漏跳了半拍。她为什么看我?是不是察觉到了我对她的心意?沈慎d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元大人见夫君的眼神在儿子与林阡陌之间睃巡,略微一愕,便明白了他是有意说亲,再细细看了看林阡陌,发觉这女子虽然单薄了些,但眉眼清秀,为人和煦有礼,难得的是她救过儿子的命,听起来似乎也懂得些医术,儿子这病对她来说是块心病,虽然瞒着,天下却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家总是知道了的,如果要找个好女儿嫁去,着实有些为难。这么一细想,觉得夫君真是有眼光,林阡陌确实不错,只要她应了亲事,自己再好好栽培栽培,将来儿子就有福了。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还可以试探出她与沈慎d的关系到了何种程度,若是她应了婚事,沈慎d这里也能断了念想,将来自己再提点几句,沈家那里就不会成问题。
“对对对,若是没有订亲,本官定为你好好物色,保个好媒。”元大人与夫君对视一眼,心中得意。
就算林阡陌看出来他们的心思,想来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吧,县郡大人的儿媳,这可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的。
林阡陌拱手笑道:“多谢大人与老爷厚爱,只是在下早已订亲,说句实在话,因为家贫,一时未筹足彩礼钱,所以婚期只得一拖再拖,前不久刚禀过父母,可能就在今春,就把婚事办了,到时候还不知大人与莫老爷可否赏脸喝杯喜酒呢。”
“那是当然,阡陌的喜酒,是一定要喝的。”
元大人与莫老爷一脸失望之色,只得互相看了一眼,打算此事以后再议,也没有心情问是哪家的儿郎。
沈慎d心中浮起淡淡苦意,心道:原来她已订婚了,原来这个春天,她也要成亲了!
“到时候,沈大哥也一定要出席我的婚礼。”林阡陌转向他说道。
“一定1他承诺道,脸上的笑容似轻风飘过。
听她说来婚期还未定,到时候问问她,最好定在自己之前,那么就可以看着她娶心爱之人。她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笑意说明了她对那个将娶的男人是喜爱的,只不知是谁家儿郎。脑海中掠过苏染的影子,沈慎d生起一丝同情,他没想过林阡陌要娶的就是苏三。
“如果不能嫁给你,就让我看着你娶你所爱的男人,至少知道我虽然不幸,你却是幸福的。”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30、别让我一个人醉(1)
“没想到当初救修木褪悄悖上В鞘焙蛭乙苍诔。粼缫徊剑湍芟热鲜赌恪弦蠢春苁窍不赌悖咀耪獠愎叵担院竽阍谄殖侨粲惺裁词拢罂扇フ宜被爻痰穆飞希蛏d对林阡陌作了一番交待,最后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起她的婚事,“阡陌,从未听你说起,不知你要娶的是哪家儿郎?人品可好?”
林阡陌半仰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温柔,羞涩答道:“这个人,你……你也见过。”
沈慎d愣了一下:“我见过?”
“对啊,”林阡陌偏头看着他,笑道,“今儿午后,你不是才与他见过?我要娶的人,就是苏染。”
沈慎d睁大了眼:“你……你订亲的对象就是他?怎么可能!你家里如何会同意,你们怕是不知道……不知道苏染的过往,他……他如何配得上你。”沈慎d不断摇头,觉得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一咬牙,抓住了林阡陌的双手:“不行,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不能娶他!”
“为什么不能,我与他两情相悦。”林阡陌见他反对,神色有些不悦,“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大哥不必操心。”
沈慎d急道:“我是为了你好,你不是说过,将来要考功名,做大官,给家人最好的生活?如果你真的想朝着这条道上走下去,就不能娶苏染,绝对不能!我看他也未必是真为你好,否则怎么不将其中的厉害关系讲给你听,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虽说他有的是钱,可根本就……你莫要给他骗了,你年岁尚浅,不知人间险恶,对别人要多生些心思。”
“你不能这么说他,”林阡陌说道,“他为人善良,对我也很好,说一声才貌双全,并不为过,像他那样的男人,是我高攀了才对。你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他曾嫁过两次,这我都知道,金陵并不反对男子丧妻再嫁,我不在乎,甚至有些自私地庆幸他有过往的经历,不然我林阡陌只怕穷其一生,也娶不到这样的男子。”
“你对他,就这样地上心?即使他会对你仕途有碍,也不会放弃?”沈慎d问道。
林阡陌点了点头:“苏染所学,并不亚于我,他不是普通的商贾,相信与他在一起,对我只有益处,不至拖了后腿。至于成亲之事,我想这是我的私事,影响不到前途吧,如今皇上重视人才,就算商籍子弟亦可入科举,何况其他。”
“苏染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沈慎d皱着眉头,“你可知他初嫁的那人是谁?你惹不起的。”
“不管是谁,也已成过去,那人既然将他卖给了单元春,两人便再无关系,难道单元春死了,苏染还得归还还她?这是什么道理!”林阡陌冷笑道。虽然她没有多问,可苏三从不愿意提起过去,他那时给人做陪侍,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让他对女人都生起了反感,由此她推断苏三初嫁入的那户人家,只怕不是什么好人。
“苏染此人,确然佼佼,我没话说,可你难道没想过,他什么都好,财富又多,为什么这么些年来无人问津,偏你一头撞了上去?”沈慎d分析道,“虽说有传言他克妻,可有人为了财,为了美色,杀人越货都干得,怎么就向他提亲?正因为忌惮背后那人,都怕惹上了苏染,得罪了她,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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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和苏染过不去?你不用卖关子了,明明白白说吧。”林阡陌催促道。
“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三公主——常乐公主!苏染是她看中的男人,即便她不要了,也容不得别人染指。”看到林阡陌要启口,沈慎d抬了抬手,示意不要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单元春此人,是常乐公主的手下,她把苏染当作玩物赏给了单元春,不代表从此就放过了他,想来这些年她没有顾得上这里,是因为圣上年迈,将她从封地召回了京伴驾,有些事,不得不收敛些。你回去可以问问苏染,他的卖身契可是还在常乐公主手中,如果没有,算我多虑,怕只怕如我所料,那你就要为自己考虑,别只顾着一时欢喜,害了你自己,还会连累你的家人。”
林阡陌没想到苏三的前妻来头这么大,不禁愣住,当朝公主,还是最受宠的公主,如果真的得罪了她,捏死自己还不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苏三没有说过,他那么善良的人,上街遇到乞丐都会流露出同情,还会散钱给他们,又怎么会伤害自己呢?一定是沈慎d弄错了,至少他离开了京城,与常乐公主再无关系,他与单元春都生了瑞儿,四年了,如果常乐公主没有放弃,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在她的记忆里,苏染这个人应该不存在了吧!
最后的结果,沈慎d与林阡陌不欢而散。她给过苏三承诺,不能随便背信弃义,一切都只是沈慎d的想像,并没有发生,她知道金陵律法严明,只要自己没有错处给人捏着,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随便定她的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金陵对女人犯罪,本就要减一等,再加上她马上就要考秋试,如果中了,便是见官也不用跪,非死罪不能责打,那常乐公主也不见得会为一个卖了的侍从故意为难她。
关键还是在身份上,是得问问卖身契的事。她几次想开口问,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如果真的如沈慎d所说,苏三自己如何不知道厉害?她不忍心提起他的伤心事,常乐公主艳名远播,其侍宠之多,可为金陵历代公主之最,除了皇上的后宫,再无人能超过她,苏三再俊,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既然她不要了,又怎么还会记挂着。
林阡陌已提起亲事,如果苏三不是自由身,这亲也是成不了的,官府有记载,媒聘之礼首先就不能过,想通了这点,林阡陌不再烦恼,安心等着家里的来信。
不几日林大娘托人捎了信来,告诉林阡陌本想亲自进城一趟,不过家中正忙春耕,不得空闲,只说了她身边也没个男人服侍,既然看中了,收到身边也可,不过不同意她娶为正夫,说苏三既然嫁过,还有孩子,只能做侍。
林阡陌再提笔写了一封信,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她只娶正夫,还说了许多苏三的好话,并提到了瑞儿,这是个可爱的孩子,她想如果林大娘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信没有给苏三看,苏三也没有问结果如何,一切如常,只是在她沉浸书本时,苏三会长久地凝视着她,眼中有着淡淡的忧郁。
林阡陌去过墨宝斋几次,没一次见着沈慎d,书墨总说他不在,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躲着她。问了林二,证实沈慎d确实好几天没去了。那天沈慎d苦劝她不要娶苏三,见她不妥协,便要她在自己与苏三中选一个,大有如果林阡陌娶苏三便与之绝交的态势,林阡陌也生气了,脱口而出就算他和自己绝交,也不会放弃苏三,沈慎d闻言呆了半晌,拂袖而去。其实话说出口林阡陌就后悔了,不管如何沈慎d是为了她好才会那样,可是已经无法收回。
这期间她又被莫老爷请到县郡府做客几次,两人谈些计算的小窍门,她拣着这时代没有的,后世学过的几样简单算式告诉了莫老爷,更得莫老爷欢心。元修煲蔡穑谂员咭豢谝桓隽纸憬愕亟校幌伦颖憷怂胂乜ご笕艘患业墓叵怠o氲蕉际强可蛏d才有些机遇,林阡陌更加懊悔,寻了一日专程到墨宝斋坐着等了一整天,只等沈慎d露面。
“林姑娘,不要等了,少爷怕是不会来了。”书墨上前劝道。
“没关系,你有事尽管去做你的,我就在这儿等着,等到他来为止。”林阡陌说道。她让林二打听过,最近几日自己不来了,沈慎d每天都会回墨宝斋来,只是来得晚些,他果然是在躲着她。
书墨无法,只得在门口守着,想第一时间看到少爷回来就告诉他,却给林二拉开了。“你家少爷与我姐本就是好朋友,不过是闹了点小误会,这几日两个人都不开心,你不帮着说和,还在一边添乱做什么,你可见你家少爷开心了?让他们早日和好才是正经,我姐是专程来道歉的,咱们别管了,走,陪我出去买点东西。”林二凑到他耳边说了一阵,半拉半扯地将书墨带离了墨宝斋。
“姐,我和书墨出去办点事,就麻烦你帮咱们守着店。”林二说了一声,拉着书墨离了墨宝斋。在他心里,沈慎d才是最好的姐夫人选,有地,面俊,豁达,开朗,只可惜人家出身在那儿摆着,他们高攀不起。
春寒料峭,还好屋里火烧得旺,不是太冷。这时候也不会有客人来了,林阡陌起身掩了店门,转到回到火边坐下,仔细打量。屋中摆设雅致,设了小座,摆着紫檀雕花的桌椅,桌中镂空,放置着火盆,每四个一座,其间用屏风隔开,桌上还摆着暖酒的炉具,想来冬日里也卖些酒给客人吃。
直坐到哈欠连天,掩着的店门才被人从外面一掌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沈慎d,一眼看到林阡陌,并没有如她料想的沉了脸不理,反而嘻嘻笑道:“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31、别让我一个人醉(2)
沈慎d步履蹒跚, 脸上有着红晕, 转身关上门,手指一勾,玄色的披风被他解下抛在一边, 姿态潇洒,摇摇晃晃之间白衣飘飘, 不仅不难看,还多了一分谪仙之姿。
待他走近, 林阡陌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酒香, 问道:“你吃酒了?”
“不多,”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沈慎d的眼睛显得比平日亮了许多, 他曲着大拇指, 另外四根手指竖起,“四斛酒, 呵呵, 醉不了人!你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么,难得在浦城遇到儿时玩伴,心中喜悦,定然要一醉方休。”
林阡陌微愕:“你醉了?”还想与他好好谈谈, 若是醉了,只怕明日醒来,压根不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那岂不是白费功夫?
他英挺的眉一挑,看向林阡陌,慢慢地摇了摇头,眼里的笑意忽然敛了去,轻笑一声,说道:“本想醉个痛快,可他有了疼他的妻,怕他醉了难受,不过喝了几斛,还未尽兴便收了去,我醉什么醉,不过是借着酒劲,学人做个姿态罢了。”绕过林阡陌靠到软榻上,他闭上了眼,又补充了一句,“他们真般配,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真正天作之合。”
林阡陌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轻声问道:“沈大哥,你有心事?”
沈慎d睁开眼看看她,噗哧一笑,摇头道:“我会有什么心事,古人说一醉解千愁,或许正因为没有愁绪,这才怎么都喝不醉,你既然来了,有没有兴趣陪我喝几盅?”他侧身摸了摸桌上的酒壶,“炉火还未熄,尚可温酒。”
“我酒量不好,不过若是大哥想喝,舍命陪君子便是。”林阡陌说道。两人虽然都开了口,相互间的那点尴尬依旧存在,喝酒是个好主意,中华人惯于在酒桌上拉近关系,和谐氛围,这是个历史悠久的传统,在这里也一样行得通。
“好好好!我就知道阡陌是爽快之人,来,拿大斛来,咱们今日好好斗斗酒。”他拿起银斛,满斟绿醑,以无比洒脱的姿势向着林阡陌一揖,“多谢林妹妹一向对我的信赖,与你谈诗论文,我亦受益不少。”仰头喝尽斛中酒,满上一斛递到林阡陌面前,“我敬你!”
林阡陌慌忙接过:“应该我先敬沈大哥才是,你是我的良师益友,若无你指点,阡陌说不定误入歧途,走了偏路,何谈将来大考取得好成绩。”
“能认识你,是我沈慎d三生有幸!”他说罢,又自斟上,满饮一大斛。酒入喉,就像他的心情,苦而辣。他不停地让林阡陌帮忙斟酒,一斛又一斛,将苦辣尽数咽下了肚,所有的悲伤都随着这涩涩的细流滑入腹中,无声无息地被掩藏在内心深处。接酒时与她指尖相触,他心潮澎湃,抬头看她,他面如止水,笑意依然。
林阡陌确实酒量不行,才喝了两斛便有了醉意,有了醉意便控制不住自己,本来是斟给沈慎d的酒便流入了自己口中。“沈大哥,这酒虽然有些苦,有些辣,不过喝了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她呵呵地傻笑着,眯着眼睛轻轻抿一口,辣得直吐舌头。
沈慎d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再难掩饰眼中的情意,可惜她醉意当头,并未察觉,抬起头看向他,嘻嘻笑道:“你……你怎么有两个头?”
沈慎d失笑:“傻丫头,你醉了!”
林阡陌凑了过来,顺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斛:“你才醉了,我没醉,不信我喝给你看。”一仰脖子,满满一大斛酒就被她灌进了嘴里,喝得急了,呛得直咳嗽。
看她眼泪都呛出来了,沈慎d酒也醒了大半,又痛又急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又不和你抢,你急什么,可是难受得紧?要不要喝水?”
林阡陌咳嗽了半晌才缓过劲来,走了一步,只觉腿脚发软,似乎不是自己的了。“哎呀,你怎么晃来晃去,不要乱动嘛!”
沈慎d好笑地按住她摸到自己脸上的手,柔声说道:“可不是醉了,明明是你自己晃,还怪别个。”眼神落在林阡陌身上,只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好可爱,红扑扑的脸,娇美的笑容,呼吸间有温暖的热气喷在他的下巴上。沈慎d的心脏忽然收紧,一动不动地站着,生怕稍稍一动,这份感觉就会消失。
林阡陌这时忘了所处的地方,恢复了原本的辣女本色,她捧着沈慎d的脸,毫不顾忌地仔细端详,说道:“哥儿们,我发现你长得还真是帅,帅呆了!”她眼中的沈慎d,眼帘半垂,目光中洋溢着一层氤氲的水意,半是忧伤半是欣喜地看着她,微薄的唇紧抿着,脸上线条明朗,棱角分明,一头长发像是墨宝斋最好的端镜墨,黑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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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过一缕头发,与自己的比了比,不满意地嘟了嘟嘴:“你用什么洗发,怎么比我的还要黑?”沈慎d还没开口回答,她的心思又转到了别的地方。笑意盈盈地在他耳边哈了一口气,“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
沈慎d如果清醒,可能反倒不理解她所说的话,可是他也是半醉,这会儿林阡陌离得他那么近,更是全身如同火烧,头脑也不清醒了,醉意朦胧间,林阡陌的脸在他面前晃动,清澈如水的眼里映着他与她相似的醉颜。抬起手,略带凉意的手指划过林阡陌挺直的鼻梁、殷红的朱唇,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阡陌,别让我一个人醉。”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再说一遍。”林阡陌揪着他的衣领,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直接点的女人?如果我不是那么矜持,是不是会保住我的恋爱?”她自说自话,回忆起了从前,脑海中闪过一段段情伤,“为那种人不值得,不过你不同,像你这样的……”
话语声消失了,不知是她主动,还是沈慎d受不了堵上了躁音的发源地,他搂着她娇小的身子,她伸手勾住了他的颈子,两个人紧紧相拥,无比契合。迷乱间林阡陌似乎叫了一声“苏三”,沈慎d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掠过她的身后,将她抱得更紧。
林阡陌醒过来时,人躺在墨宝斋的后堂,那张大大的檀木雕床是沈慎d的,他只偶尔住到外祖母家,大多数时候就住在这里。她盯着床帐,神智还在迷糊,全身都在痛,头痛,腰痛,还有……那里!
林阡陌无法保持冷静,她蓦然侧首,映入眼帘的是如墨的黑,那不是她的发,背对着她的,是个男人!
“天啊!我做了什么!”她胸中激荡,捶着自己的头喊出了声,声音喑哑,竟似带着一种说不明的暧昧。
她醒来时的动静惊醒了沈慎d,他没有转过头,背对着她,眼中慢慢地泛起一丝冷意:“你放心,这件事没人知道,我不会要你负责!”
林阡陌一愣,这才想起这里不同于后世,她在为失了贞而自责,认真追究起来,这事对她来说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沈慎d……
好好地喝酒,怎么会喝到了床上?她实在是想不通,对于昨夜发生过什么,一点也记不起来。金陵的男子在儿时就会用特制的药汁在胸口正中点一颗朱砂痣,颜色艳丽,红如血滴,一旦与女人有了第一次关系,原有的艳红就会变成淡淡的一点印迹,最终慢慢消失,再也不能点上去。
她缓缓拉起锦被,果然看到了沈慎d胸前那变淡了的印记。他转过头,朝着她笑了笑,不知是漆黑的长发衬的,还是光线的原因,那脸色显得很白,睫毛微颤,竟然比平日多了丝秀丽,看起来俊美异常。
“你别慌,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这只是一场意外,昨晚,我们都醉了。”沈慎d说道,神色淡然。
林阡陌愣住,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可是你……”沈慎d眨了一下眼,笑道:“我没事,你哭丧着个脸做什么?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三日后我就要离开浦城回京,家里为我订了亲,我马上就要嫁了,她是个县郡,我很快要成为官老爷。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人知晓,你就当没有发生过。”
“怎么能当没有发生过?”林阡陌伸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感到了他身上的热力,脸上一红,很快缩了回来。
“这个么?我有办法,你就不用操心了。”沈慎d说道,“我食言了,不能参加你的婚礼,我为那天的话道歉,不该想要拆散你们,你说的对,只要两人真心相守,再大的困难也不是困难,我祝福你和苏染,如果有事,别忘了我这个大哥,托人捎个信,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应该是我给沈大哥道歉才对,那天是我态度不对,说话不该这么不经思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林阡陌说了半截,再也接不下去,两个男女,这样躺在一张床上说着抱歉的话,怎么看怎么诡异。
沈慎d躺在外面,先一步起身,将衣裳穿好,背对着她,他的面上是一片悲凉。林阡陌不知道昨夜的自己是多么地吸引人,她不断地在他耳边说着爱他,还念了一大堆诗句,有古人之作,有当朝名家之作,也有沈慎d从没听过的,他想那应该是出自她的本心。她说“天不老,情难绝”,她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时长”,她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喃喃说了很多,很奇怪,他虽然也醉了,却全都记得,一字字都听到了耳里,记在了心上,只是她失神时喊的那个名字,却不是他!
如果林阡陌提过他一次,只要一次,他必定不顾一切告诉她,他爱她,愿意跟她在一起,一生一世。可惜她爱的人不是他,他怯于出口,怕听到的结果是失望,如今更不可能再说出来,他不要她为了责任而娶自己,沈慎d一向自傲,他也有本事自傲,自然也有一身傲骨。
能得一夜缱绻,对他来说已是奢侈,至少这一夜够他回忆一辈子。伸出细长的手指,揩去了眼角一滴泪,他在心底说:“谢谢你,阡陌,没有让我一个人醉!”
从此后,天高地远,她自娶他人,他自为人夫,这份情再不能延续,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凭着这一夜的回忆,他不至于寂寞至死!
32、你的沉默
林阡陌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心中一团乱麻, 两人都喝醉了,追究是谁主动,似乎已经没了意义, 慢慢回想,她隐隐记得一些, 似乎……主动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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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以前,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这是在金陵啊, 想到沈慎d胸口那一点淡红印记,她懊恼无比,他就要嫁了, 在这个关头她闯了祸, 事情该如何收拾?真的如他所说,不要紧吗?
无精打采地回到住处, 瑞儿一见她就欢呼着扑了上来:“林姨, 你让我写的字都写好了,今天我们学什么?”她许诺过只要认真完成她订下的功课,就给瑞儿讲故事,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是难事,那时候小姨和小姨父工作忙, 没时间带孩子,小表妹是跟着他们住,她从小一个人, 特别喜欢小表妹,于是想着方儿讨好她,从格林童话到安徒生童话,再到中国寓言故事,她把能找到的儿童故事都读了个遍,讲给小表妹听。那些故事并没有被火云的电给击没了,她记忆犹新,瑞儿也一样喜欢听。
苏三站在瑞儿背后,微笑着说:“吃了早点没有?”
林阡陌摇了摇头:“不想吃。”
“那怎么行呢?我就猜到你可能没吃,让厨房留了热粥,我去端来。”
苏三去了,林阡陌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怔忡。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这里,一夜未归,苏三却什么也没有问,她一路上打了满腹的草稿,一直在想若是他问起该怎么说,他却一点也没有提起,悬在半空的心缓缓沉下,却又有些酸涩,他为什么不问?是因为根本就不信任她,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这件事要怎么办呢?她明明说了要娶苏三进门,却在说了这话不久,就与沈慎d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又是常在一处的,苏三会怎么想?沈慎d呢,明明拿他当兄长的,如今要如何面对,人家的清白都交到了自己手上,难道真的如他所言,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林阡陌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明明发生了的事,怎么可能当没发生过,但如果沈慎d真的要嫁县郡,如果他对那桩婚姻是满意的,自己这样插一脚,岂不是毁人姻缘?心烦意乱之下,她让瑞儿照着字贴临摩,坐在一旁发起呆来。
苏三端了热气腾腾的粥和小菜来,催着她吃,舀了几口她便没了味口,搁下了碗筷,对着苏三,欲言又止。他再劝了会儿,见林阡陌不吃,只得让下人收了下去。
年过完了,放回家过节的下人都回到了府里,苏三也没有避讳,在他们眼中,林阡陌俨然成了这府中的女主人。下人们看林阡陌的眼神是复杂的,有人对她的好运气颇为妒忌,想不通苏三怎么会看上了这么个穷家小户,也有人奇怪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看上了拖着孩子,名声还不大好的苏三,更多的人认为她是为了苏三的钱,甚至有人已经暗中下注,赌他俩若是成亲,会不会被苏三克死。
苏三对这些言语并非没有风闻,单青向他提起时,他只是一笑了之,也不知心头作何想法。在他看来,林阡陌眼中流露出的情意不是假的,若真贪图他的钱,她就不会拒绝让林二搬来一起住的建议。她家中贫困,苏三是知道的,却从未开口向他要过什么,男子嫁了人,自己都是妻主的,财产当然也要归她,除非他一辈子一个人过。
他叹了口气,她对自己、对瑞儿的好是没话说的,而且除了林阡陌,还有谁会接受他!他心中的隐秘,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连一直跟着他的单青也不知道。
林阡陌心性不坏,这一点识人之心他还是有的,难得她很喜欢瑞儿,瑞儿也不排斥她,而且他看得出在林阡陌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她拥有出神入化的计算之术,却从未表现出来,受大才子沈慎d另眼相看,也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只是谦虚求教,不恃才而骄,这样的人,又岂是池中之物?那双清澈的眼里时常流露出幽深之色,焕发出璀璨的光芒,她的志向,只怕很高、很远!
他舍不得放手那丝温柔,不知不觉中对她情愫已生,纵然害怕,却因为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让他想要赌一次,只愿上苍莫要再玩弄他。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的相处,是他从不曾经历过的甜蜜,一个人独守的日子,对男人本就不易,对他这样的男人,更是不易,纵然林阡陌只有一分真心,他也愿意赌上一次。
苏三捧了一本书看了半天,那些字在他眼前飘过,根本没有看进去,心绪沉沉浮浮,偷瞟了林阡陌一眼,发现她的目光好似落在她的身上,却又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三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的运气一向没有好过,好不容易赌上一次,难道真的又输了么!
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单景瑞练完了字,起身问道:“爹爹,林姨,我写好了。”林阡陌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瑞儿出去玩吧,晚上我再给你讲故事。”单青笑着走过来,牵了瑞儿的手出去了,书房中只留下了苏三与林阡陌,两个各自想着心事,气氛一时沉默。
“苏三!”林阡陌好不容易下了决断,决定向苏三说明一切,将心比心,她觉得还是挑明了说好,这本是一场意外,如果瞒下去,将来若苏三从他处知道,反倒生了嫌隙,他本是受过伤害的,林阡陌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他的信任,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他。
才唤了一声,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林二来了。林阡陌这才想起昨日林二拖了书墨出去后,直到沈慎d回来就没见过他俩,不知道后面他们有没有去过墨宝斋,若是去过,那她与沈慎d的事,岂不是瞒不住人?这么一想,脸顿时如火烧,布满了红晕。若是弟弟知道自己和沈慎d……这还真是够丢脸的。林二进来,神色却没有异常。
“姐,昨日你怎么不等我一起走,书墨说了,沈大哥与他后日就要离开浦城,多亏他教了我许多,我想找你商量一下,看看送个什么礼给他。”
“哦!”林阡陌转头看了看苏三,心紧缩了一下,她方才对苏三说,昨夜是宿在林二那边,这下岂不是露馅了!视线与他相对,他微扯嘴角笑了一下,低头不语。“这个……你找书墨打听一下,他有些什么爱好,咱们回头再商量,你先去吧。”
“我还以为你知道沈大哥的喜好呢……”见到林阡陌神色不悦,忽然明白了在苏三面前说这话似乎不大好,林二不自在地摸了摸头,期期艾艾地说道,“那……那我先去问一下,回头咱们再商量。”
林二刚走,苏三也站起了身:“我去店里看看。”
林阡陌拦住了他:“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笑,也没有怒,眼底一片平静,正因为太过平静,正因为他的平静,林阡陌才愈加慌乱,她拉住了他的衣袖,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件事,她低下了头,难以启齿。
“没关系!”苏三抬手扯了扯衣袖,林阡陌拽得死紧,他只得任由她拽住,叹气道,“大清早林二来过一趟,我告诉他你起得早,带瑞儿出门了。”林阡陌愣住,他早知道她不曾留在那边,只怕昨夜她未归,苏三已找过,或许,一切他都知晓了,她有些懊悔,应该一进门就告诉他,为什么要犹豫?
“昨……昨天我和他……你都知道了?”林阡陌结结巴巴问道。孤男寡女共度一夜,相信沈慎d的话才叫见鬼了,怎么瞒得住,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回来的时候,想起你或许还在那里,于是顺路去看看,还可与你一道回来,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少爷,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我只是……”苏三的神情有些尴尬,“我也没多呆,后来就先走了。”
林阡陌愣愣地看着他,轻声问道:“当时你为什么不进去,你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走?如果你敲门,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沈家少爷才貌双全,的确是良配。”苏三淡淡地说道。
林阡陌忽然生出一股怒意,她为他挣扎半天,她在这里后悔莫及,而苏三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脸上甚至看不出喜怒哀乐。她伸手掰正了他的脸,让他的眼睛与她对视,一字一顿地问道:“苏三,你拿我当什么?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你是不是可怜我,才会说你也喜欢我?我不喜欢撒谎,如果是,你早些告诉我,我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你总是恍恍惚惚地,虽然未婚,可在一起时,我从不曾想过拒绝你,因为我是真心爱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你的自制力太好了,我以为你是想等到新婚之夜,现在看来,你是不屑碰我!”
本来她是想道歉,想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可是苏三的态度激怒了她,她想也许是自己想错了,她自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原就是个笑话,苏三根本是在戏弄于她。
“我没有不喜欢你。”苏三说道,淡定的眸子掠过一丝慌乱。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推向别人,明明……明明你可以阻止这一切的……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我恨我背叛了你,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边嘴上说着要娶你,一边却和别的男人……你若心里有我,怎么可能这么做,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无动于衷?”苏三重复了一遍,眼中渐渐染上痛苦之色,“你错了,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一个人回来,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我也希望屋里的人换做是我,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呀!”
苏三闭了闭眼,颤抖着嘴唇说道:“陌儿,沈少爷也喜欢你,你没有看出来吗?你总是要娶正夫的,我知道你父母那里很难接受我这样的人进门,如果你先娶了正夫就不一样,沈少爷虽有些冷傲,但人品不坏,性子也洒脱,再加上他是真心喜欢你,只要过门后你说一说,他兴许会接受我。”
林阡陌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可是我父母已经接受你了啊,虽然他们说你只能为侍,可是我会说服他们的,我说过,要让你堂堂正正进我林家的门,我要你做我的夫,苏三!”
33、把悲伤留给自己
“你要我……做正夫?”苏三似是不敢相信。
“是!我从未想过娶侍, ”林阡陌微蹙着眉头说道, “我实在想像不出自己的亲生孩儿不能叫一声爹,那是何等样的悲哀。何况你是我真心所爱之人,当和我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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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说, 按理苏三应该欣喜才对,可是忽然之间, 苏三的面色却一下变了,血色尽失,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他往后退了两步,摇摇欲坠。林阡陌急速地将手插到腋下环住了他的背,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 惊诧问道:“苏三, 你怎么了?先坐下!”
苏三在她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伸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着, 眼中满是倦意。林阡陌半跪在大红毛毡的羊绒毯子上, 握住了他搁在膝上的那只手,将五指展开,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不信我吗?还是……我说错了什么?”她轻声问道,“苏三,你相信我好吗?如果你有心事, 不要藏在心里,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就算解决不了,有什么困难,我和你一起面对。”
苏三轻轻一拉,将她环抱在身上,紧紧地搂住。他的头抵在她的胸口,那么用力,硌得她生痛。“陌儿!陌儿……”他低声叫着,语音微颤。林阡陌本要推开他,忽觉一点冰凉在颈间晕开,沿着锁骨淌下,于是停止了动作,呆了片刻,伸出一只手环住他,另一只落在他乌黑的发上,慢慢地、慢慢地抚摸着,她心中的酸楚无法抑制,眼眶也跟着湿了。
两人相拥有着过了很久,苏三才放开了她,抬起头时脸上并无痕迹,从那不断滚动着的喉结来看,除了滴在她颈畔的那滴泪,其余的都被他咽回了肚。这虽是个女尊的时代,但是一样讲究男儿有泪不轻弹,林阡陌真的很心疼,她轻吻着那泄露出真相的、湿润如蝶翼的睫毛,不安地问道:“苏三,你是自由身吗?”
她想起了沈慎d说过的话,会不会真的苏三的卖身契还在常乐公主手中,如果真是那样,她要如何才能从一个公主手中抢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自由身!”苏三摇头,她长呼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伸手拍了拍胸口。苏三被她如此动作逗得展颜笑了开来,一时间眼波流转,俊颜似春晓的阳光,晃花了林阡陌的眼。她本已渐趋平缓的心又急跳起来,喃喃说道:“天啊,我要晕了!苏三,以后只能对着我这样笑,好吗?你是我的!”她伸出十指与他紧紧相扣,凝视着他的眼,“我也是你的!执手相约,不离不弃!”
苏三点了点头:“我相信你,陌儿,今日我将过去全都告诉你。”
林阡陌放开他,抬手掩住他的嘴:“不想说就别说,过去已如昨日逝,只要未来,我们好好相守。”
苏三抓住她的手,在手心吻了一下,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激荡,说道:“我知道,我的过去你不可能一无所知,从别人的嘴里一定也听过一些,我想告诉你真相,这些事压在我的心底很多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试着忘记,可是怎么可能忘得掉,每每午夜梦回,还会让我心惊肉跳。我从来没对人说过,就是单青,我与他名为主仆,实似兄弟,也没告诉过他,今天我想说给你听,你的未来既然有我,我的过去又如何瞒你。”
“好,不过不要勉强。”林阡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靠在他的胸前,勾着他的脖子,听他静静诉说。他说得缓慢,那些前尘往事随着他低沉悦耳的嗓音,鲜血淋漓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他叫苏染,出身官宦世家,母亲任职于京都尚书局,虽然官职不大,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但父亲是家中独子,甚得外祖父母疼爱,外祖母家姓何,世代为官,又是江北仕族,积下大笔财富,苏染的父亲出嫁时,陪嫁之多,堪比王侯,所以从小生活富裕,仆从成群,穿衣也不用亲自动手,日子过得很舒坦,并没有半分辛苦。
苏夫人长得美貌,何正夫英俊非凡,苏染的相貌综合了父母的优点,更多遗传自母亲,所以从小就惊人地美,可这并没有让苏夫人对这个儿子多关注几分,重女轻男的思想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不管苏染如何地聪明,她的目光很少停留在他的身上,她疼爱的是苏染唯一的妹妹——苏莲蓉。
苏染之父虽是正夫,可一直无女,只生了三个儿子,所以虽然家世显赫,也奈何不了苏夫人再娶,苏夫人的第二个正夫,是禁军副将严若涵之子严子叶,容色虽逊于何正夫,命却比他好,第一胎就生了个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妒忌苏染的父亲,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皆未成年便因意外死去,只留了苏染一个,再加上严子叶父凭女贵,受尽苏夫人宠爱,他抑郁成疾,在苏染十四岁那年离开了人世。从那以后,严子叶顺理成章掌管了苏家,父亲留下的大笔财富,没有交给苏夫人,而是留给了苏染,遗言他将来出嫁,用作嫁妆,这笔财富却成了苏染灾难的根源。
苏莲蓉小苏染两岁,人也长得也不差,但眼睛像她父亲,有些小,嘴也有点厚,所以苏家的孩子中,她算是最难看的一个。每听到客人夸赞苏染聪明漂亮,她就会生气,严子叶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头也恨苏染夺了他女儿的荣耀,再加上嫁妆的事,苏染成了他的眼中钉。不过因为苏夫人对苏染的爹始终是有情的,人死为大,何家又还有人,他也不敢动苏染,只是在吃穿用度上克扣一些,让他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苏染知道父亲的离世让自己在这个家变得孤立,行事更加小心,除非母亲安排,否则基本上不出门,总在自己的院子里写写画画,江北何家,书香门弟,父亲自小受熏陶,亦是才子,苏染的一切都是他教的,包括弹琴、舞剑。苏染却只能自娱自乐,他不想让二爹与妹妹看到更加生气,只想再等一年,等他满十七岁,就是五年一度的金陵十二君选拔大赛,他若一举成名,凭他嫡子的身份,再加上外祖母的周旋,定能嫁个好人家,脱离严子叶与苏莲蓉这对讨厌的父女。
世事无常,就在他十六岁那年,何家获罪被抄了家,百年世家一下子败落,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苏染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也是在那一年,母亲受到何家的连累被降职,对他从无视,发展成了不喜,某一日,不爱出门的苏染被严子叶强拉着出去上香,路上“偶遇”了出城踏青的常乐公主,两日后,母亲不顾他的反对,将他强行送给了声名狼藉的常乐公主为侍,因为公主说了,只要把苏染给她为侍,不仅不要苏家一分嫁妆,还让母亲连升三级。就这样,父亲留给他的财富被严子叶父女吞没,母亲为荣华富贵将他当货物卖给了他人!
常乐公主,圣上最宠爱的吴贵君之女,有闭月羞花之容,乃是京城第一美女,其心却如蛇蝎,或许因为出身高贵,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经常因一点小事就打杀家奴,虽然刚满二十,死在她手中的人命却不计其数。她还有个最大的嗜好,就是美貌男子,被她看上的男人,不从就硬抢进府,府里的男子,不比她母亲的后宫少多少。
苏染虽然不爱出门,对常乐公主的劣迹也听说过不少,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哀叹自己的命运,所幸常乐对他还算好,也只能认命了。慢慢地,他发现不知是不是传言有误,常乐公主并不暴戾,对他非常宠爱,轻言细语,有所求莫不从之,公主温柔体贴,相貌又美,渐渐地,他一颗心便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在其他侍宠羡慕的目光中,苏染甚至感受到了一种骄傲,他以为对公主来说,他是特别的,直到不久后,她亲手打碎了这个美梦。
那一日,常乐公主私下宴请朝中几个重臣,苏染坐在后院自己的屋里弹琴,琴声缱绻,一如他的心绪。公主才对他说过,等过一段日子,便禀明皇上,娶他作侧君,侧君虽比不得正君,但在皇家也是半个主子了,可不是普通的侍所能比的,而且公主这样说,代表了她会为自己生下子女,这样有一天老了,就有个保障,不用担心年老色衰后像牲口一样给卖出府。
他正弹得高兴,公主身边的侍卫,那个名叫澄玉的来传话了,说是公主让他与另外几个侍宠一起去前厅侍候客人。苏染一听,当时就惊呆了,手指一用力,琴弦就断了。
“公主……叫我去陪客?你会不会听错了?”他不敢相信,叫侍宠去陪客是什么意思,他不会不知道,当初在家时,他也曾见过母亲的几个侍宠被叫去陪客,有的就这样一去不回,被客人看上了,就送了出去,这还算好的,陪了客人一夜又没被客人带走的,母亲也不会再碰,过不了多久就会唤人伢子来带去卖了,所以说有时候侍宠的命运,还不如一个下人。
澄玉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苏公子,公主真是这么说的,头一个就点了你的名。”
“怎么会这样?”苏染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澄玉劝他道:“公子,你还是赶紧去吧,公主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或许……或许只是叫你去向客人炫耀炫耀,毕竟公子你如此出色,公主一向又疼你,不会舍得……”话是这么说,她却也犹豫,常乐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染或许不是太了解,可澄玉跟在她身边多年,她又如何不了解,这天下要论最聪明、最美丽的女人,当属常乐公主,而最心狠、最无情的女人,常乐公主称第二,亦无人能称第一。看着苏染这个芝兰芳华的男子就要走向不幸,她的心也难过起来。
苏染在澄玉的劝告下去了,他希望像澄玉所说,常乐公主要他去,是要陪她自己,可愿望总是和人背离,他一去就被公主指派到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身边,见那将军也是个男人,苏染虽然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酒足饭饱,席散,常乐公主挥了挥衣袖,下人撤了席,席上之人成双成对,被引到了一个个单独的小卧室。
“苏染,你扶大将军下去休息。”她对着苏染笑了一下,温柔地吩咐道。
“是,公主!”苏染应道。大将军在席间话不多,总拿一双锐利的眼盯着苏染,好像他是他手上的猎物,这种感觉令苏染很不舒服。那时候单纯的苏家三公子,并不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并不是都爱女人的,这个大将军是常乐公主拉拢的对象,掌握着边关重权,这次回京述职,好不容易她才请到府中来,如果他爱的是女人,常乐公主就算牺牲了自己也在所不惜,何必区区一个侍宠。
到了屋里,人前矜持的大将军抛开了顾忌,眼神就没离开过苏染,关了门,他就一把将苏染拦腰抱起,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床上,苏染不防,被他压了个正着,直到那张臭哄哄的大嘴在他脸上乱亲,他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
“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公主已将你赏给了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34、林家来人了
寒光一闪, 一柄精致的匕首横在了大将军的颈上, 苏染的分寸拿捏得很好,只要他再往前一点,必定血溅当场。看着大将军惊愕地停住了动作, 他慢慢坐起,庆幸自己不是文弱书生, 还好跟着父亲学过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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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愿,好好说就是, 我不为难你, 何必动刀?”大将军冷静地说道。他没想到苏染竟然是个烈性的,看他用刀的手法纯熟,想来也是个练家子, 他虽喜欢男子, 却看不得男儿家柔柔弱弱,本来看苏染身材纤细, 相貌俊美, 还存了轻视玩弄之心,这会子见他露了一手,眼中却带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大将军是朝庭栋梁,说话当一言九鼎,我信你!”苏染收刀入袖, 眼神却依旧戒备地看着大将军,若是他食言,他就算是自刎也要保住自己清白。
大将军最后确实没有再为难他, 但也说了一个事实,只要他开口,不管苏染答不答应,公主都会将他送出,就算这次他答应放过苏染,难保不会有下次,也许跟了别人,下场更惨,若是跟了他,他定然保证会好好对待苏染。
“多谢大将军为我考虑,可是苏某并没有与大将军相同的嗜好,只要您答应这次不为难我,将来的事,我自己担待。”
虽然这次的事让苏染凉透了心,可是躲过一时是一时,真要他随了个男人,那是死也不会干的。大将军果真再没为难他,不过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毕竟给人用刀指着脖子,任谁都不会好受,他能放过苏染,气量已经算不错的了,或者他想的是苏染不听他的,留下来被公主治罪的下场会更惨。
进门不过一会儿功夫,大将军就告辞而去,常乐公主一再挽留,又指了另一个长相俊美的侍宠陪他,也没能留下他来。他前脚刚走,苏染就被叫到了公主跟前。
“是你不想侍候大将军!”她并非问他,眸子微微眯着,勾着唇看他,笑容说不出地妩媚,似乎并没有生气。
“我是公主的人。”苏染回道。
“你还知道是我的人?是我太宠你了!”常乐公主笑了笑,“宋五,教教他规矩。”
宋五是公主的宠侍之一,苏染来之前,他是最受宠的一个,心怀憎恨本已很久,闻之大喜,上前就掌嘴:“这府上除了主子,谁敢你啊我的,在公主面前,要自称奴才,公主大度不与你计较,你还真当自个儿是主子了!”
苏染本就是被家人强迫着送入公主府的,是常乐公主温柔以待,这才死心跟了她,以前都是自称“我”,谁想到今日成了他的罪名。常乐冷眼看着,直到苏染的脸被打肿,嘴角流出了鲜血,这才抬了抬手。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以后,给我学着点规矩,别再犯了。”
谁都以为从此后苏染定然失了宠,没想到不过两日,常乐公主就召了苏染侍寝,看到他还肿涨的脸,她啧啧叹息着,挑了御赐的药,手法温柔地亲手替他敷上。
“其实那天我只是试试你对我的真心,为了好管教府里的下人,这才罚了你,你莫要生气,这府里谁不是惟命是从,只有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不过你违抗命令也是因为我,我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她的话听在苏染的耳里,让他错愕不已。
“你是说,你只是试探我?”
“是啊,大将军不过配合我演了一场戏,你当他真的对你有意?你是我最宠的人,他如何敢动?何况你俩都是男人,还能发生什么事?”
苏染半信半疑,其实就算常乐说的是假话,他也宁愿相信那是真的,谁教他别无选择,希望得了这一时的承诺,她能记得,将来再不发生类似事件。以后的日子,果然再没有让苏染陪客的事出现,府中的其他侍宠却是不同,有人还托他向公主求情,他拒绝了,看着别人的悲剧在面前上演,心也渐渐变得麻木,只要不是自己就好。
苏染进公主府的时候,常乐公主有了四个侧君,却还没娶正君,他进府的第二年,公主大婚了,这门亲是常乐公主费了很大的劲才求来的,男方是最受皇上宠爱的陈德君的侄儿,其父手里掌握着皇城禁军一半的兵权,其母官居文华阁博士,是皇上少时的伴读,备受恩宠。
这位陈正君年方十七,长相俊美,带着一股子阴柔,乍一看去,倒像个女儿家,不知是由于他本人还是由于他的家庭,常乐公主对他甚是宠爱,一向独断专行的她对陈正君却是言听计从,慢慢冷落了一干侍宠,很少再召他们侍寝,好些还被送了出去,侍宠们心中害怕,整日里议论纷纷。苏染这里还好,常乐公主并未冷落他,给他安排了个小院住下,派了两上人服侍,时常会过来。但若陈正君善妒,这对苏染并非好事,没多久就被宋五进了谄言,他被带到了陈正君面前。
“原来你派来服侍我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好的却不给我,自个儿藏着。”陈正君抿嘴一笑,对常乐公主说道。宋五在他身边,闻言恶狠狠地瞪了苏染一眼。
“他哪里好了,当初派他去侍候人,笨手笨脚的还惹恼了大将军,所以我才没让他来服侍你,别看样子还行,其实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常乐公主瞥了苏染一眼,笑道。
“既是如此,不如把人给了我,我身边正好还缺个值夜的,”陈正君慢条斯理地说道,“公主不会舍不得吧?”
常乐笑了,没有再看苏染,贴近了陈正君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高兴,我说过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
笑声响起,侍候的下人都低下了头,苏染双眸染上了一层冷意,又一次!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随随便便就能将他弃如棋子,怎么会相信她,他真是傻!
说到此处,苏三沉默了很久。接下来的故事他不说,林阡陌也猜得到,在陈正君的手下,只不知他受了怎样的折磨,男人收拾起男人来,只怕手段比女的要厉害得多。她倚偎在苏三身旁,轻声安慰他:“一切都过去了,别再多想,不说了罢,是我不好,这事些你本来不愿想起,却是为了我再重拾伤心……”
苏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她说道:“我原也以为重提旧事,我会难过,其实如今再提起,却没有意料中的伤感,过去的事,我已放下,这都多亏了你,陌儿。我自己也不愿意被人欺瞒,所以我的事也不会瞒你,从那以后……”
苏三继续说,林阡陌接着听,对自己受的苦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倒是更多地说到了常乐公主和他们提到的那些朝中要员,尤其强调了陈正君的聪明与手段。
“我只想知道你的事,那些不相干的人,不提也罢。”林阡陌说道。一个是她的情敌,一个是虐待苏三的人,对那些人她心中说不在意是假的,根本不想多听到一点关于他们的事。
苏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可是他们都还在,世间的事兜兜转转,难保以后不会遇见,我说与你听,你将来若是遇上那些人中的某一个,也好计较如何相处。”
她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的用心,不是因为留恋过去,说得这么细,只是为了她,如他所说,既然要考功名,目的就是入官场,那些人都身在朝中,林阡陌了解得多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细思量下来,她不由得佩服陈正君,他对朝中官员的分析之细,从喜恶到习惯、再到行踪,甚至相交的是哪些人,全摸了个彻底,这些内容对常乐公主来说无异于是非常有益的,怪不得她一心想要将他娶到家中,对他如此看重,陈正君对她的助力,不是一般地大。难得的是苏三竟然也把这一切清清楚楚地全记了下来,如今告诉林阡陌,可不也是对她的助力?至少她知道了哪些人与常乐公主是一派的,哪些人又是义安公主一系,她知道了今上年事已高,最有可能的继位者将在这两位公主之间产生,常乐长得像今上,从小备受宠爱,如今因着陈家的关系,更是如日盛天,而义安公主比常乐大了足足一轮,她行事稳重,仁义博爱,深得朝臣爱戴,皇上也很欣赏她的行事作风,但她身体不大好,一年中倒有半年病着。
“唉!”林阡陌叹了叹气,靠着苏三说道,“我还想过像你一样行商,凭我的聪明才智,虽不至于有你这般富贵,但要挣下一份家当,让全家人衣食无忧,却不难办,只是这个时代重文轻商,若要保得无后顾之忧,还是走科举这条路稳妥。”
“是啊,陌儿,你若不走科举,才真是可惜了,你一定能考上的,原来我还想着过些日子向帐房提些银两,帮你去打点打点,虽然说当今科场比较公平,但事无绝对,能够走走关系,总归是有好处。不过这一切沈少爷已经先想到了,不是吗?他既带你认识了县郡大人,你有空还是要多走走,缺什么只管让单青拿,别惜疼银子。”
“我如何好花你的钱,”林阡陌趁机想让气氛轻松些,偏了头笑道,“名不正言不顺的,咱们早些成了亲,我花起你的钱来才得心应手不是?”
苏三捏了捏她的鼻子,无声地笑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其实林阡陌虽然不和他计较,但仅限于收些小零小碎的物品,但凡他买贵重一点的东西给她,都被她婉言谢绝了,而且总是能找着理由,并不让他难堪。可是她却不拒绝沈慎d给她的礼物,几次去县郡府,礼物也是沈慎d拿的,这让苏三心中有些不舒服,但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单青提醒过他防人之心不可无,说林阡陌如今做出这番模样,没准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让他不可在婚后将全部家产给了她,总得为瑞儿留一半。这一点苏三想过,嫁林阡陌,是他经过多方考虑的,最大的目的也是为了瑞儿,让孩子未来有个依靠,她不是瑞儿的亲娘,要她对瑞儿如同己出,也实在是难为,他只想林阡陌能对瑞儿像如今这般照拂一下,也就好了。
从林阡陌的行事看来,单青的顾虑想来是多余的,不过苏三如今不是当年的苏三了,他也很精明,将财产分成了两份,一份给瑞儿,一份用来做自己的嫁妆。
两人正谈笑间,外面下人轻轻扣了扣门,慌得林阡陌赶紧从苏三腿上跳了下来,正襟坐好。苏三看着她笑,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咳了一下,说道:“进来。”
“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林姑娘的家人。”
“我的家人?”林阡陌惊得跳了起来,若是林二,下人都是认识的,不可能还来通禀。
“有几个人?”林阡陌这时候也顾不得了,也不管这里的主人家是苏三,自顾问道。
“五个!”下人回道。
林阡陌回身苦笑着对苏三说道:“看来,我家里人全来了,我娘,两个爹爹,两个小弟弟林三林四,你没见过他们。应该是为了婚事来的,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只往我头上推就是,好吗?”
苏三也呆住,她的家人上门,那么,是真的应允婚事了?问题是他还没有对林阡陌说完全部,如果听完了所有的一切,她还会愿意娶他吗?
39、告罪
傅老夫人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人, 一时之间有些发懵。林阡陌虽然和她只见过一次, 可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老友何如慧的学生。她最宠爱的外孙,现在居然说要嫁给这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沈慎d可是定了亲的, 马上要回京,万家那边就要来人迎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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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夫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跪在孙儿旁边的林阡陌, 比半年前初见时要成熟许多, 但是看起来仍旧单薄,身上的衣衫看起来不是凡品,却不像她能穿得起的。不可否认, 眼前的女子相貌清秀, 虽不是艳若桃李,自有她吸引人之处, 可傅老夫人就是不明白, 挑了多少年的孙儿,怎么就会看上了她?莫不是病急乱投医,只为了摆脱万家的婚事?
“起来吧,别跪着了。d儿,这是你沈家为你定下的亲事, 求我也没有用。”傅老夫人淡然说道。
“老祖宗,您一向疼孙儿,求您救我一回, 我实在是不能嫁去万家。”沈慎d言道,向着傅老夫人只是磕头。
傅老夫人脸色一沉:“幸好没人在跟前,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若是你早些说此事,我还可与你母亲理论一番,如今既成事实,要想悔婚,绝无可能!”
她不大相信沈慎d,暗忖临了他来这么一招,或许是不想嫁入万家的最后托辞,沈慎d如今年龄大了,虽说她也不满意万芝蓉,却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拖下去,男儿家总得找个人家,将来才有依靠,总不能叫父母养一辈子。万芝蓉不管如何总是个官家,嫁给她,也不至于辱没了沈慎d。说毕,她转向林阡陌:“丫头,这事你不要掺和了,不管你们是真情还是假义,我都不许你们胡闹下去,看在你老师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快些去了吧。”
见沈慎d要开口反驳,林阡陌怕他一急之下说话得罪了傅老夫人,反倒不好,使了个眼色,不让他开口,向傅老夫人郑重地磕了个头,回道:“老夫人,我是真心实意求娶慎d,我知道您一向疼他,比您自个儿的亲孙子还疼,正因为如此,咱们才头一个想到了您,今日晚辈也不瞒您老,慎d除了我,再不会嫁予他人,他不愿,我亦不许,求您老成全!”
“哼!好大的口气,你一介白丁,凭什么娶我家d儿!”傅老夫人不觉愠怒。她疼沈慎d确实不假,当年傅家在一笔大生意上遭了官司,必须求助于沈家,奈何当时的沈大人财大势大,滴水不进,却是对傅老夫人的儿子傅映登一见钟情,为救傅家,傅映登只得牺牲了自己,因沈大人的正夫不点头,只能委屈作侍,这一直是傅老夫人的一块心病,觉得对不起亲儿,连累了聪明伶俐的外孙也因庶子身份得不到个好前程,心生愧疚之下,她待沈慎d这个外孙确实比亲孙儿还亲。林阡陌这一说,正好戳到她的痛处,心下懊恼,又看了一眼外孙,越发觉得沈慎d委屈,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够接受了林阡陌,在她看来,林阡陌只怕还比不得万芝蓉。
“我知道老夫人对我不甚满意,但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我一定好好努力,奔个前程,不会委屈了慎d。”林阡陌说道。沈慎d与她对望一眼,接收到她目光中的坚定,心中甜丝丝的,心道就算跟着她受苦,自己也是甘愿的。
傅老夫人见到外孙的模样,不由得大是诧异,此事倒不像作伪,沈慎d似是对林阡陌动了真情,她不由得心中一凛,若是假义还好,是真情的话,只怕不妥。看得出林阡陌眼睛灵动,这样的人,不是太聪明,就是大奸之人,她想求娶沈慎d,不先向沈家开口,却来找她,莫不是看中了傅家财势,外孙儿只怕是中了人家的计尚不自知。
她冷淡地说道:“既然如此,等你有了前程再来吧。”“老祖宗!”沈慎d着急唤道,傅老夫人却不理他,端起茶碗吹了吹,慢悠悠地说道:“林姑娘起来吧,你再跪多久也是没有用的,若你真有爱慎d之心,便不该在这当口陪着他胡闹,事情已成定局,你这么一来只会害了他。”
林阡陌叹了口气,还真被苏三给料中了,她想瞒住事实,根本是不可能的,若是不说出来,傅老夫人压根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咬了咬嘴唇,她横下心来说道:“老夫人,此事已不可挽回,我与慎d……木已成舟,他不可能再嫁去万家,若真如此,才是害了他!”
傅老夫人听闻此话,惊得茶碗落了地,她伸手指着林阡陌喝道:“你胡说!”
“若是老夫人不信,只管验看就是,慎d他已是我的人,错是我犯下的,请老夫人莫要怪罪慎d。”
傅老夫人腾地站起,来到沈慎d身边:“d儿,果真如此?”她不信,她最信任的乖孙会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要是传了出去,不光是沈家,傅家的颜面也难存。
沈慎d面上一红,艰难地出声道:“是,老祖宗,d儿对不起您。”
傅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兀自不信:“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就算不想嫁给万家,也不能拿自己的名声作戏!”
沈慎d见她不信,咬牙一扯前襟,露出了胸膛,原来胸前正中的一点嫣红,此刻荡然无存,那一抹朱砂除非与女子同房,否则用何种手法也不可能抹去。
傅老夫人惊呆了,愣了片刻,挥起手中拐杖,没头没脑地砸在林阡陌身上,边打边恨声说道:“冤孽啊!贱人,你毁了我孙儿清白,我打死你!”
沈慎d见状不妙,来不及掩好衣襟,扑了过去将林阡陌一把抱住,将她瘦小的身子整个护在怀中:“老祖宗莫要为难她,不是她的错,是我,是我求而不得,将她灌醉才会发生此事,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廉耻,你不要打她,要打就打我……”
傅老夫人气急,拐杖照样毫不留情地落在沈慎d身上,只不过下手的力道轻了半分。“孽障,你还好意思说,老祖宗疼你多年,你就是这样来气我!”一口气缓不过来,跌坐在地上,拐杖也滚到一边。林阡陌赶紧上前扶起她来,按着胸口顺气,待得气平了,她挥手推开了林阡陌:“不要你管,你打的好如意算盘,别以为让d儿出头,我就信你,指望着他为你挣份好嫁妆,做梦!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
沈慎d不安地看了看林阡陌肿胀的额角,前几日被自己推了撞到的伤口还未好,如今又添了新伤,嘴角也青了一块,衣衫掩盖下还不知有几处伤呢,他大是心痛,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摸了过去。
林阡陌偏了偏头,拉了他的手重跪在傅老夫人跟前,说道:“老夫人误会了,我娶慎d,看中的是他这个人和他的这份情,不是其他,我不需要他一分嫁妆,三媒六聘,我这里照样出,一点不会少。慎d自知做错了事,辜负了老夫人的信任,可这不能怪他,我们俩都有责任,请老夫人看在我一片诚心,帮我们这个忙,让沈家答应将慎d嫁予我,您的大恩大德,阡陌绝不会忘!”
本来她不想沈慎d在家人面前难堪,还想瞒着这事,还想着凭傅老夫人对沈慎d的喜爱,只要苦苦相求,想必能打动她,毕竟自己还年轻,娶他又是做正夫,比给万家当填房要好得多,没想到傅老夫人终是介意她的家世,嫌她穷了,不愿沈慎d嫁她,这才逼得他不得已说出了一切。林阡陌心头一阵悲哀,嫌贫爱富,到了哪朝哪代都一样,若不是身后还有个苏三为她撑腰,就凭傅老夫人那句话,她还真别想娶沈慎d,因为她根本出不起聘礼。
傅老夫人平静下来,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现在最重要的是瞒住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听两人说再无他人知道此事,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此事再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沈家那里你们也不许透露半个字,一切由我来与你母亲说,从今日起,你们俩不许再见面,d儿给我好好呆在家中,事情平息了,自会放你出来。”
“老祖宗,我……”沈慎d还要开口,傅老夫人一瞪眼:“你要想我插手,对我之言就不许说半个不字!否则以你娘老子的性子,你不守夫道,又得罪了万家,别以为她疼你,说不定会要了你这条小命!”
沈慎d见林阡陌对他微一颔首,只得将未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她说过一切听她的,现在他亦无法,只能照做。
傅老夫人转向林阡陌:“你真想清楚了?d儿是官家之子,虽是庶子,婚事也不能草草了事,就算沈家同意将他嫁给你,嫁妆也是要由你出,而聘礼也不能少,从沈傅两家,你不会得到半分!你拿什么娶他?”
“只求老夫人帮忙,若是沈家肯应,一应嫁娶费用,皆由我承担。”林阡陌点头应道,恭恭敬敬地对傅老夫人磕了几个头。
“起来吧,坐下商量。”事已如此,就算傅老夫人怀疑林阡陌的用心,也不得不同意为她说项,因为她知道如果万家知道了沈慎d已失清白,不光会退了亲事,沈慎d这辈子也别想再嫁人了。两人商定由傅老夫人出面与沈家说和,沈慎d呆在傅家,暂时不能出门。
“多谢老夫人!”林阡陌说道,“我知道您最疼慎d,定然会一力护他周全,我向您保证,他嫁给我,我永不会负了他。”
“但愿你能记住今天的话!”傅老夫人说道,“如此我也不留你了,答应了你,我自会帮你,只是莫要在外乱说,要是让我听到一丁点风声,哼!”接下来的话,她不说,林阡陌也明白,苦笑着应道:“小女子明白,老夫人尽管放心。”
她知道在傅老夫人心目中,她是没有什么好形象了。拐了人家最疼爱的孙儿,这个孙儿又才情高绝,倒也怪不得,她唯有苦笑,总不能说是沈慎d的错,现在她只有把一切都承担下来,否则沈慎d还不定会怎样,看来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来人啊,带表少爷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他出房门半步。”傅老夫人唤了一声,门外进来两个家丁,林阡陌向沈慎d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任由家丁带了下去。
“你也去吧,得了信我自会带给你,你住哪里?”傅老夫人问道。
“书墨知道我的住处,老夫人有信,就让他带来就是。”林阡陌说道,见傅老夫人脸色一沉,赶紧解释道,“他对我们的事毫不知情,老夫人莫要误会了他。”她不敢说出苏三的住处,只怕再生事端,书墨知道她住在那里,让他来传话是最好不过。
傅老夫人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吧!”
林阡陌从傅家出来,去了一趟林二的住处,墨宝斋还开着,有些事情得交待他,遇上秋霁,三个一起吃了晚饭,知道林阡陌定了亲事,秋霁倒是没有说什么,祝福了几句,对脸上的伤,她扯了个谎掩盖过去,等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了,苏三远远的站在了大门口,见到她就急步迎了上来。
因为出了沈慎d这件事,苏三甘居第二,一力帮林阡陌促成与沈慎d的婚事,于是与林大娘商议时,便将与苏三的婚事定在了秋收后,只等着她中了秋试双喜临门。沈慎d也没有异议,若是没有苏三相让,他不见得能嫁给林阡陌,对苏三的相让,他唯有感激,因为事情太过复杂,林阡陌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林大娘,只待沈家同意了再说,免得他们担心。林大娘定下婚事,心中安定下来,不过住了两日便走了,在苏三和林阡陌的劝说下,林四留了下来,跟着瑞儿一起念书,林三自己不愿留下来,林阡陌也不好强求他。林四爱念书,这下瑞儿也有了伴,两个孩子相处甚好。
“他家的人打你了?”苏三一看林阡陌的脸,抽了一口凉气,英挺的眉一下皱了起来。他握着林阡陌的手,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不疼!”林阡陌为了安慰他,笑着说道,“长辈发怒,打几下也没有什么。他护着我,自己被打得更多。”
进了房门,苏三把林阡陌环进怀中,捧起她的脸来,轻轻柔柔地吻在伤处,她只觉得伤口有些疼,有些痒,更有一股暖暖的电流经过,让她感到一阵酥麻。苏三的脸上满是虔诚,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
吻了两下,他哑声说道:“来,我帮你擦药。”
林阡陌见到他眼中的不舍与泪光,想到了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与他十指紧扣,她柔声说道:“苏三,今晚留下来!”
40、结义
留下?这个建议是那么地让人心动!苏三额头抵着林阡陌, 深深吸了一口气, 勾起唇角漾开一抹浅笑。他温热的唇落在那双盛满了询问的明眸上,坐直了身子,轻轻摇了摇头。
“我虽两次出嫁, 却从未经历过新婚之夜,第一次, 是被迫,家人一顶蓝布小轿送进了公主府, 过几天, 我才见到……公主,在她面前我要下跪,我只是个奴;第二次, 单元春摆了很大的排场, 绕城一周,却只是演戏给外人看, 那只是她一个人的婚礼, 回到新房,她给我的就是一顿皮鞭……”
“别说了,过去已经过去,往后,她们再不能伤你!”林阡陌掩住了他的口, 再次掀起血淋淋的过去,她听着都难过,他该是怎样地心痛。
“没关系了, ”他执起她的手,轻轻地吻着,“我应该感谢她们,至少让我活着,才能遇见你!”深情的眼眸,带着醉人的温柔看着她,“陌儿,也许你不相信,我总有种感觉,觉得你很熟悉,似乎前世就曾见过你。感谢上苍,还能让我找到所爱的人,而你也不嫌弃我……以前……我身不由己,可是自单元春死去,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让人碰过,在我自己能掌握的现在,我想……清清白白地将自己交给你……你明白吗?”
林阡陌点头,泪水不争气地朦胧了眼眶。她如何不明白,他想要的,只是一场最普通的婚礼,谁都想把自己最美好的初次在新婚之夜完完全全献给最爱的人,他无法做到这一点,这个愿望却不曾从心底消失过。林阡陌知道苏三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多大的定力,单元春给他服了不少药,这些药不仅毁了他的身子,还让他变得敏感异常,如果是寻常人,只怕夜夜枕畔都有女人在身边了,他却忍了这么多年。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苏三,你切记,不可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上天错待了你,我却不会!等沈家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成亲,未来还有很长的路,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嗯,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苏三含笑低头,颈上一凉,脖子上被他挂了一点莹白,拿起一看,是那枚被她卖了给他的玉佩。
“啊!”她直起身来,“怎么给了我?”
苏三笑了笑:“不许解下来,这是订情信物,订亲的男女本要互赠信物,我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他既是我的东西,现在送给你,你不可以拒绝。”
林阡陌也笑了,缘份其实很奇妙,她想到了这枚玉佩的由来,觉得一切仿佛冥冥中注定,这玉佩本是韩筝所有,因为不想与她扯上关系,那人就从身上扯下来还给了她,上面的红绳被他扯断了,被她换上了另一根,韩筝断了的姻缘,却由苏三补上了。只是有些遗憾另一枚被人盗走了,否则把她的那枚给苏三,不是正好,现在她却没有什么给他的。
“苏三,我如今身无长物,送你什么好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还真是穷啊,吃的住的都是苏三的,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的手贴近了她的心口,轻言道:“你已经送了我一样最珍贵的东西,真心!”
她笑了,伏在他的胸前,喃喃念道:“用真心,换你心……苏三,你的心里不许有别人,只能有我。”她心里容纳的不止他一个,虽然这样要求他似乎不公平,可是一想到苏三的心里若是还有别人,她就很难过。
“除了你,今生今世,再不会有别人。”苏三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郑重承诺道。
林阡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苏三和瑞儿,她想了想,说道:“现在没有,就先记着,将来我会送你一件最好的礼物,天下独一无二的礼物!”
“嗯,我会等着。”苏三笑道。
两人再温存了一会儿,苏三这才离去,他让林阡陌好好休息,林阡陌却哪里睡得着,干脆披衣起床,点起灯看起书来。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琐事缠身,林阡陌的学业丢开了不少,这样并不好,学习是不能松懈的,抛开了杂念,她全神贯注地投入了书本。
从沈慎d和秋霁那里,林阡陌将自己不明白的地方都打听清楚了,金陵的科考其实分类很细,有进士科、医科、算学科等等,以前林阡陌想的是秋试考中,先干个小吏,就像秋霁那样,也就是所谓的先有个工作再说,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先有了苏三,再有了沈慎d,若只求一个小吏身份,断然配不上这两名男子,唯有一直考下去。苏三也表示过钱财不是问题,让她专心就试,如此一来,她更加不能辜负他,何况他的钱财都是瑞儿的,林阡陌不想占了这个便宜。她还没有想好要考哪个科,毕竟自己连县试都还未中,中了才能参加府试,进而到京中大考,还有两三年,一切都还遥远。原来想先立业后成家,没想到这么快就惹了一身桃花债,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不过林阡陌并不后悔,功名利禄固然重要,但比不得真情真义,何况苏三与沈慎d这样的男子,原是她一辈子不可企及的梦想,如今梦想一下实现了俩,自然是高兴的。
科考其实不光看考试成绩,还要看一个人的名气,普天之下读书人这么多,男女都有,金陵男多女少,为什么大多的官员俱是女子?其实按理说来男子人多,其中的佼佼者应当更多才是,皆因女主当政,以女为尊,自然要偏向女官些,女子只要稍有名气的,几乎没有不中的,竞争相对男子来说小了很多。林阡陌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过于低调了一些,在定河村她也算是有名气的,不过只限于那巴掌大的地方,到了浦城,谁也不知定河村林阡陌是何许人也。虽说考试固然重要,名气也一样重要,仔细看来,历年每科高中之人,在考试前都打响了名气,或在士林中有声名,或是投名贴拜于某官员名下,这其中就大有学问,光是傻傻读书是成不了大器的。
林阡陌现在所接触的最大官儿只是浦城县郡,从长远来看,这个官儿还小了些,沈慎d的母亲倒是个五品京官,说起来也算是大员了,不过林阡陌没想过靠沈家,还不知道知晓她与沈慎d的事后,那位沈夫人会如何发怒呢,她不是沈家中意的媳妇,别想从沈家得益,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人以为她是为了攀附沈家。
提心吊胆地过了半月,傅家那边倒没有什么动静,她去过几次,都被傅老夫人使人拦在了门外,没让她见沈慎d,书墨倒是送来几封书信,是沈慎d的笔迹,信估计是被傅老夫人审查过的,写得规规矩矩,没有谈半点私情,无非是说他很好,让林阡陌不要担心,让她等着,沈家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往浦城赶来。
就在这个时候,在莫老爷的安排下,县郡元大人给了林阡陌一个入县学的名额。元修众淠按凑飧龊孟6保畹闾似鹄矗獠皇前诿髁丝竺怕穑慷獾篮竺啪褪俏模胂匮В馕蹲攀裁矗恳馕蹲潘匠闪嗽笕说难馕蹲潘挥迷俨渭蛹父鲈潞蟮那锸裕ゼ废匮y拿睿挥迷偻弦荒炅耍衲昃涂梢灾苯涌既敫А
“我娘说,看了你做的几篇文章,考入县学对你来说应是轻而易举,去年也不知是哪里出错,害得你未列其中,也是机缘巧合,有一名学子前些日子得了疾病,竟然不治身亡,好多人都想争这空出来的一个名额,我和爹爹知道这个消息,和娘说了,让她一定把这个名额给你,事未成前瞒着你,如今可是成了,明天你就到县学报道,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元修趾鹾醯牧成隙崖诵Γ怯芍缘匚众淠案械礁咝恕f涫翟笕瞬2幌氚衙罡众淠埃故撬湍弦碛布媸└ダ吹模还庖坏闼2换岫粤众淠八怠
林阡陌开心不已,觉得自己这一段的运气真是好极了,她不是傻子,能够保送,何必再考,虽说进入县学比别人晚了些,可是有元修冢偌由献约旱呐Γ嘈鸥蒙稀w钪匾氖撬辛讼匮ae拥淖矢瘢肷蛏d的亲事便多了几分把握,元大人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苏三马上备了礼,让她亲自送到了县衙后院。
苏三之前很少在人前露面,就算是出门也多是坐在马车中,外面对他的传言甚多,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少,元修彩堑谝淮渭剿患拢烊恕
“林姐姐,他是你的……”他试探着问林阡陌。对这个外表憨实,性格带了些天真的大男孩,林阡陌更多的把他当成了兄弟,也没有瞒他。“他是我未婚的夫婿。”
“和你很相配呢!”元修a诵Γ恿四油罚霸茨闼档木褪撬剑颐幌氲侥愕奈椿樾龌崾悄愕亩摇!
元修挥邢衲切┦拦实娜耍运杖惺裁纯捶ǎ浪懈龆右裁凰凳裁矗鸲土炙呐芄矗吹苟粤┖19雍芨行巳ぃ阕潘峭媪税胩欤职咽值亟倘鸲醋帧k杖艘埠苄牢浚纳运担骸罢馕辉僖故歉龊煤19印!
林阡陌闻之一笑,悄然握住了他的手,在手心挠了一下:“放心,我只当他是兄弟,人家是县郡大人的宝贝,多的是人相求,还轮不到我去打主意,我有你和慎d,已经足够了。”
苏三脸上一红,找了个借口出去了,难得看到他表现出醋意,林阡陌偷偷笑了半天,连带得对元修哺雍推皇敝浔鲋骶丁
莫老爷甚或为喜欢林阡陌,私下里也交待过儿子多与她相处,不过他不知道两人私下在一起时,林阡陌与元修嘎鄣枚嗟牟皇蔷纷蛹切┢嫖砰笫拢醋韵执洳痪ǎ允兰浒傧嗔私獾靡膊簧伲寄芩蹈龃蟾牛馕辉僖孕∫虿±г诩抑校恢彼嬖诟改干肀撸四盖自谌蔚某鞘校椭蝗ス┲校灼菁乙裁蝗ス缴畲蟮脑竿褪怯卫煜拢虼颂钙鸶髦址缢兹の牛浠蚺渖霞父鑫湎拦适拢辛怂娜砝撸筒坏昧6背雒牛龈鲇蜗蓝探w呓t谒壑校众淠暗男蜗笃涫岛芨叽螅唤鲆蛭裙挂蛭奈匏恢苷庵帧拔匏恢敝皇撬闹鞴塾诚螅瓷钌畹嘏宸鹆肆众淠埃淙凰淮笏凰辏谠闹校次唇背赏淙耍亟背闪耸tぁr簿褪撬担弦肓众淠白鏊备径上尤窗蚜众淠翱闯闪顺け病
元修簧崂肴ィ昧礁龊19庸瓮瓯希鸲芄慈氯伦乓众淠敖补适拢擦窖鄯殴獾乩吹剿扒蟮溃骸傲纸憬悖乙蚕胩兀洗文愀医驳钠呦牢逡寤姑凰低辏罄丛趺囱耍俊
林阡陌说的七侠五义,其实是夹杂着自己模糊记忆的小说加电影情节,外加自己的胡编乱造,在她的故事中,展昭与白玉堂正好是一男一女。她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思路大至对瑞儿和林四提了提人物,接着元少爷没听过的部分讲了下去,为了不荼毒少年儿童,故事结局被她编得乱七八糟,展昭与白玉堂成了结拜兄妹。她自我感觉很差,听众们却不觉得,元修翘醚劬u袅粒怨适轮械娜宋锵勰讲灰选
“林姐姐,我有个提议,干脆我们来结拜吧!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甚是孤单,你我结拜,我今后就拿你当我亲姐姐!”元修窖鄯9猓嫔ê斓乜醋帕众淠啊
“好啊好啊,我也要和小舅舅结拜!”单景瑞在一旁拍着手大叫。
林阡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单景瑞的头:“你和小舅舅可不行,他是你的长辈,要结拜,得找你这样的小孩子。”
林四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着自家姐姐:“就是,你没好好听故事么,展昭和白玉堂,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我们俩都是男的,怎么结拜,你要结拜得去找个小姑娘。”
林阡陌听到俩小屁孩的对话,忍俊不禁,笑弯了腰,元修怖植豢芍А4蚍17肆礁鲂6鋈ネ妫众淠罢獠胖棺x诵Γ聪蛟@鲜邓担哉飧鎏嵋楹苁切亩弦拇蛩闼喽嗌偕儆兴炀酰八盗硕┯星资拢弦裁挥刑岜鸬模此先迷众淠案按眨馐露坪趸姑涣耍16克纱用徽飧龃蛩悖嵌嘁桓龅艿芩床换峋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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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说笑,我真的很想你做我姐姐。”元修档馈
“好兄弟!我认下你了!”林阡陌拍了拍他的肩膀,让苏三准备了香案,两人在院外对天盟誓,真的在结拜成了姐弟。苏三微笑看着这一幕,心头一阵轻松。
“姐姐!”元修uチ诵帐希捌鹄辞兹炔簧佟
“埽 绷众淠耙埠暗馈
元修吹搅礁鲂硗吩谝慌蕴酵诽侥裕ψ殴ソ亲ス矗档溃骸傲炙模鸲缃衲忝歉媒形沂裁矗俊
林四聪明,张口就叫了一声绺纾鸲哺潘校杖勒溃骸叭鸲憧刹荒芙懈绺纾阋芯司恕!
瑞儿嘟着嘴,不甘不愿地叫了声“舅舅”,元修咝说赜a耍倨鹄矗诳罩蟹闪艘桓鋈Γ砩细咝似鹄矗e耪飧鲂戮司说牟弊樱Φ么嘞臁
“姐夫,瑞儿真可爱,我可以常来陪他们玩么?”元修蛩杖笊实馈
“你想来就来,这个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苏三微愣了一下,展颜笑道,眼角微润。
林阡陌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并肩看着院中一大二小三个男孩笑成一团,顿觉幸福不过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41、入学第一天
县衙的后院有一棵桃树, 这时节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莫老爷坐在院中,指挥着奴仆采摘树上的桃花,桃花可入药, 有美颜的作用,每年他都会用桃花泡酒, 献给他的夫人。元修驹谒纳砗螅槐吒笞偶, 一边说话。
莫老爷听着听着, 皱起了眉头,回身喝斥道:“傻小子,你怎的与阡陌结拜了呢, 我原想……唉!”
“爹爹, 你原想什么?”元修唤獾卣龃罅搜郏澳悴皇亲芩迪胗懈鲒淠罢庋呐, 我和她结为姐弟, 不是正称了你的意?”
莫老爷叹了口气,看着不知世事的儿子,摇了摇头,伸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都十五了,怎么还像长不大的样子,爹原想着你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阡陌这孩子虽然出身贫寒,不过为人颇有所气度,还有一颗热心肠,难得她对你这病也有些认识,自她交待你注意饮食和运动,这一番调理下来,你身子好了很多,爹哪里是想要她做女儿,实是想……”
“想什么?我元素韵的儿子,还愁嫁不出去?幸好胨挥惺裁矗裨蛘媸翘砺遥 痹笕瞬恢问背鱿郑蝗怀錾蚨狭四弦幕啊
“哎呀夫人怎么来了,今儿县衙无事么?回来得这么早。”莫老爷起身迎了上去,元修哺辖艄ソ心铩
“头有些晕,就先回来了。你们俩在说林阡陌吗?怎么,老爷觉得给她个县学名额还不够,还想着把咱们的宝贝儿子也许给她?”
莫老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开始我就有这个打算,是你说人家既然订亲了,让我莫要再提,如今可好,胨傥蘅赡堋!
“怎么倒怪上我了?”元大人小声嘀咕道,却不敢让莫老爷听见,原想将林阡陌乃是私订终身说出来,却又怕莫老爷旧事重提,莫老爷喜欢林阡陌,她却不大看得起林阡陌的出身,儿子将来要嫁,也要嫁个官宦人家,这林阡陌虽说有些出息,但宦海难入,落第才子一抓一大把,满街都是,谁知道她能不能入了这一途,真要入了官场再说也不迟。现在她招惹了沈慎d,得罪了沈家,还不知道沈家会如何打压她呢,元大人才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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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莫老爷甚是懊恼,元修呛切ψ磐熳∷氖郑吭谒厍叭鼋康溃骸暗衬眨踊剐∧兀筒幌胛叶嗯隳愫湍锛改辏饷聪氚盐掖蚍3鋈ィ课矣肓纸憬憬岚荩徽枚嗔烁雠纸憬慵倚值芏啵嵌冀形腋绺纾冶惹仔殖せ挂祝悠究找幌碌昧苏舛嘈值芙忝茫院笤俨还碌チ耍梦痈咝瞬攀恰!
莫老爷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叹道:“痴儿,你也大了,为父不该早没教你,身为男儿,应该多为自己打算,找个好妻主最重要,像林阡陌那样的女子如今可不好找了,我看她是个有担当的、有情义的孩子,这过日子啊,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家人有情有义,和和乐乐。以她的才华,将来定是能出息的,可惜她怎么就看上了那苏老板?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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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大人听这两父子的对话,越听越摸不着头脑,插嘴问道:“慢着慢着,你们这说的什么跟什么?林阡陌要娶谁来着?”
“还有谁?就是那有克妻之名的浦城第二大富商苏染,他是再嫁之身,又带个孩子,嫁到林家顶多也就是个侍,若是我们早开口一步,嗫傻靡欢瘟荚担衷谒挖淠俺闪私愕埽刮薹恕!
元大人一听,心中很不是滋味,苏染她是见过的,那样一个美男子,可惜身世堪怜,若不是流言可畏,加上家中有头恶老虎,她也想纳了那人,没想到林阡陌一介平民女子,居然有这等福气,让那从不许人的苏染跟了她不说,还让金陵公子沈慎d也对她死心塌地,她不由得妒嫉起来。思忖着才将收到的信件,沈大人对她给予沈慎d的关心表示了谢意,提到她所担心的事,已成了事实,现在沈大人已启程赶来浦城,就是要解决这事儿,林阡陌只怕有苦头吃了。
元大人嘿嘿一笑,冷笑道:“你把林阡陌说得那么好,怎知她不是看上了苏染的家财?”
“林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若是心怀叵测,她也不会在苏老板自请为侍的情况下,硬要娶他做正夫了!”元修缃獾馈
“她……她要娶苏染做正夫?”元大人大吃一惊。眼珠咕噜噜转了几转,心头浮上了一计,她得不到的,也不想别人得到,如果沈慎d坚持,加上傅老夫人对他甚为宠爱,也许看在老岳母的情面上,沈大人没准会被说服,真将儿子嫁给林阡陌,但林阡陌聘苏染在先,还是娶做正夫,沈家又怎么会甘心儿子屈居人后,尤其是苏染这样声名狼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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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姐,你紧张吗?”元修实馈
林阡陌摇了摇头,对于一个读了十几年书的人来说,这样的场景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第一次进县学时,紧张得全身直冒汗。”元修Φ馈
两人穿花拂柳,进了院墙,守门的一看元修显毒驼玖似鹄凑泻舻溃骸霸僖戳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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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岂会不知元修呛我猓12ψ诺懒诵唬饺送校吹绞樵骸;刮纯危e用侨宄扇海诨ㄊ飨禄蛞魇鞫裕蛸┵┒福渲心凶泳佣啵由跎伲笤加卸锤觥a众淠鞍档匾恍Γ椿故悄信煨#饨鹆昕烧婀豢鞯摹
见到元修胁簧偃松锨按蛘泻簦酉呷赐低得橄蛄众淠啊d芄坏玫秸庵置畹娜耍话愣即笥欣赐罚慰龌故窃鬃源私矗众淠捌擦似沧欤吹侥切┗蚓旎蛳勰交蚨始档哪抗猓闹懈刑荆皇呛眯挠泻帽ǎ舨皇蔷攘嗽淮危獾群檬略趺椿崧值剿耐飞希庋焕矗衲昃涂梢韵蚋Ы恢劣谠脔沲梢荒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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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要读什么科?”院长问道。
“啊?”林阡陌忽然反应过来,原以为离秋试还早,自己还没选定考哪一科,因此忘了进县学也是要分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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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文科与后世的文理科并不同,不过也差不了多少,要细一些,若要类比,应该就和中文专业差不多,经史科又是单独的。林阡陌犹豫了一下,虽说金陵科考不是像中国古代后期考那恐怖的八股文,但是说起来她和这个大脑的融合还不是很深,许多记忆都丢失了,林阡陌是个才女,不代表她就是,何况一个乡下才女,进了城不知道还值几斤几两,考文科的话,她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关。
院长的眼里更多了一丝不屑:“你以前的老师是谁?怎么连自己要读什么科都不知道?”
转眼之间林阡陌做了决定:“我读经算科,院长大人,原来学生师从济州何如慧何先生,学生资质笨拙,常给何先生添麻烦,平白要比别的学生多花些心思。”
听到是何如慧的学生,院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何如慧的名头,看来还是比较响亮的。“那你就去经算科报道吧,教授经算的是常林秋老先生,好好跟着他学。”
“是!”林阡陌躬身退下。元修奔蔽实溃骸傲纸憬悖阄牟珊霉液芏啵裁床欢廖目疲榔呖浦校目剖亲詈玫模目蒲e樱汲隼炊际亲龉俚摹!
林阡陌笑道:“说到文采,我不过是有些急智罢了,真论起基础所学来,只怕差你很多,我其实擅长的是算学。”前世林阡陌除了速算,其实对数学尤其头痛,没想到到了这里,她那点水平居然是算学中的佼佼者,舍长而取短,那是大傻瓜,虽说前人的诗词歌赋她也背得不少,可总有用完的一天,还是自己最擅长的科目好,不用作假也能取得好成绩。
“唉,真是可惜了!还想你与我同班,座位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元修镜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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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总是在一处,下了课咱们可以见面的,我不会一直呆在课堂里。”林阡陌说道。
两人正在说话,却给人拦住了去路:“哟,我还以为这来的是哪位贵女呢,原来是你!”
林阡陌抬眼看去,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圆脸大眼,和自己差不多大,搜遍了脑海却没有印象,再往旁边一看,她身旁站着两男一女,女的颜色娇艳,卓约多姿,容长脸,小嘴唇,神色有些孤傲,两个男一个十八九岁,一个十五六岁,皆是翩翩美少年,尤其年长些那个,皮肤白皙,身材颀长,眉目含笑,不语自风流,林阡陌情不自禁地拿他与自家的两位美男作了一番比较,这才对上了最后那个少年,双目一接,惊呼出声:“韩筝!”
这个和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居然在事隔近一年之后,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林阡陌先是一惊,随即心头浮起一丝恨意。不愿意嫁给她可以,嫌贫爱富也行,就算红杏出墙那也随便他,可是为了否认亲事,将她活生生打死,这这这……不可忍啊,太黑社会了!若不是这小子,林阡陌不会死,她也不会重生时受到那么大的痛苦!
圆脸少女“哦”了一声,侧着脸问韩筝:“你们认识?”
韩筝鼻子冷哼一声,偷眼看了一下容长脸的女子,闷声道:“不认识!”
林阡陌心中了然,这个容长脸的女子,想必就是当初他口里那个芸姐姐了,他看她时眼中流露出情意,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他坚决不肯承认与林家的亲事,宁肯将林阡陌打死。
圆脸女子看了看元修宕嗟亟辛艘簧霸僖保实溃骸澳阍趺春土众淠霸谝黄穑克褪堑秩苯吹穆穑吭趺椿崾撬俊
42、谁怕谁
元修行┺限蔚乜戳丝戳众淠, 没有说话。抵缺进来, 意味着开后门,开后门的,多半无真实才学, 虽说他知道林阡陌的斤两,可她总是非正规渠道进来的, 这个不好的名声是背定了。
“是,我是抵缺进来的!”林阡陌不在意地笑了笑。名声值什么?茹人饮水, 冷暖自知,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标,何必管别人怎么说?这位姑娘有些奇怪,她叫得出自己的名字, 可林阡陌却不认识她。蓦然一想, 是了,她当然不认识, 但是正牌的林阡陌一定认识, 而且两人之间一定大有渊源!
事实证明了林阡陌没有料错,接下来圆脸姑娘说了一句话:“林阡陌,当初打赌你可是输了的,你说过,如果赢不了我, 从此再不提笔做文章,如今却自毁誓言,难道不过两年时间, 你自认超过我了?”
林阡陌看了看她,一脸的得意。原来让林阡陌两年闭门不出的人就是她,她一直没搞明白,颇有才名的林阡陌怎么会突然放弃了学业,原来只为一赌之约,从村人口中,她隐约明白自己以前有些狂傲,自尊心特别强的人,抗打击能力一向要弱些,想来就是败在了这位姑娘手下,所以才令她意志消沉,重生那一刻体会到的不甘,失落,难过,这会儿终于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如果不是这一赌,林阡陌总算有点名气,再继续努力,也许会更好,那么也不会令韩筝对她如此鄙夷,一步错,步步错,她失了名,失了信心,也失了姻缘。
韩筝所心仪的女子,林阡陌听说过,浦城张芸,才貌双绝,出身世族之家,祖上曾任过当朝首辅大臣,太女太傅,是多少男儿的梦中佳偶。林阡陌的视线不由得在那张冷傲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真的很美,而且身材丰腴,金陵尤如中国古代的唐,对女子的美首观其形,体态丰满者为佳,从这一点看,林阡陌自惭形秽,她太瘦了。
“看什么看,你怎么不说话,这是我表姐,浦城第一才女,就算是放眼整个定远州,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莫不是不服气?连我都比不过,更别提是她了,我趁早提醒你,免得你重蹈覆辙。”
听着圆脸姑娘的话,韩筝的眼中更见冷意,夹杂着一丝不屑与懊恼,还有一点不安。林阡陌暗自冷笑,他是怕她扯出两人的关系,让眼前的心上人听到吧?如果是以前的林阡陌,也许会这样做,换了她却不可能,别说她有了绝美无敌的苏三,就算是沈慎d往这儿一站,韩筝连他的一个小手指也比不上,腹有诗书气自华,沈慎d与苏三的风度气质,是这刚出道的少年所无法比拟的,尽管他俊美如斯,在林阡陌眼中,却只是一介青涩少年。
我是低调的人!林阡陌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拱手施了一礼,回道:“姑娘误会了,赌约本人未忘,自认比不过姑娘,确然再未提笔写过文章。”
“那你还来学文科?”
“谁说林姐姐学的是文科了?她是入的是经算科!严琳儿,你也不问清楚就乱说话,莫不是心虚,怕林姐姐这两年所学超过了你?”元修貌蝗菀浊赖搅怂祷暗幕帷t谒肓众淠暗慕哟ブ校痪醯盟攀豆悖匏恢幌嘈潘崾涓狭斩酉衷诘奶染涂梢钥闯隼矗残硭遣幌肴鞘拢缘背豕室馐涓搜狭斩
这一点却是元修氪砹耍懒众淠疤迥谝丫涣艘桓隽榛辏侥昵暗氖拢涫嫡娌还盅狭斩鞘巧倌瓿擅钠≡辏肥倒诳癜粒龅降蕉ê哟遄咔椎难狭斩杂镏淦鹆顺逋唬狭斩约壕褪悄掀秸蛴忻男〔排钟懈龃蟛诺谋斫阏跑浚绾位岚蚜众淠胺旁谘劾铮谑橇饺硕牧艘痪郑淞耍偷梅獗剩坏迷儆形恼挛适溃怯谐蝗漳苡枚苑剑趴山饨a众淠澳鞘备吖懒俗约海野苁粘。碜颖揪腿酰艘灰郏朴谛兀丶液蠼誓窖饩∈偃ィ撕笤傥刺岜剩笾梁姨崆祝缓蛉饲毫思妇洌巧诵模杂镆簿拖艘恍庠鸷冶承牌澹以庀氯硕敬颍痪踝约阂皇挛蕹桑钭啪褪羌胰说母旱#宦品蓟昃痛硕萑ィ獠湃孟衷谡飧鲋鞫杩前不辍
“经算科?”严琳儿自言自语道,“她还有这个本事?”冲着林阡陌的背影喊了一声:“哎!林阡陌,你若是要再比过,我随时奉陪。”
林阡陌回头,调皮地眨了眨眼:“还是不要比了,你说过若要再比,由我出题,要是我和你比经算,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你胜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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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琳儿大腆,跺了跺脚说道:“你别得意,纵我不行,却是有别人能行,你敢与我表姐比么?她可是出了名的全才,整个书院没一个敌手。”
韩筝的目光亮了亮,看向张芸的脸上写着崇拜。元修滩蛔〕蹲x众淠暗男渥樱骸氨劝杀劝桑憬悖阋欢ㄓ昧怂歉稣跑亢芟诺模谇疤粽搅苏鍪樵海土忝蔷憧谱罾骱Φ耐跚嬉舶茉谒氖窒拢业的惚雀导业睦瞎苁露祭骱Γ欢u换崾涓!
林阡陌好笑地拍开元修氖郑⊥返溃骸安缓茫∥腋绽词樵海植皇呛煤每冀吹模慌露晕矣幸饧娜瞬簧伲伪卦偕隆!
“你这就说错了,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和她赌啊,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有真才实学的,没考上那只是个意外,在这里,人们只看重你的名气,张芸向来一枝独秀,人又刻薄,受她奚落的人不少,你若是能挫了她的锐气,既可以扬名,又能够得到大家的尊敬,何乐而不为?”
“你这道理听着倒像是那么回事……”林阡陌摸了摸下巴说道。还没等她说完,元修朔艿鼗赝罚遄叛狭斩蠛暗溃骸氨染捅龋裟忝鞘淞耍郧澳愫土纸憬愕脑级t簿筒坏迷偬帷!
“那是自然,正好三日后是我们文科学子的“桃林宴”,就在那时比如何?大家也好作个见证。”
“好,一言为定!”元修档馈
林阡陌无奈地摇头:“修思艺跑恳裁淮鹩σ饶兀趺茨忝橇礁龅苟ㄏ铝耍艺舛祭床患八挡弧!
“林姐姐,你不知道,那张芸自视甚高,严琳儿向来是她的代言人,只要她没出声反对,那就是赞同了,你不用担心她不来,不来更好,你赢得轻松些。”
“你就料定了我会赢?”林阡陌问他。她若不是占着这个灵魂的优势,也无把握赢得了浦城第一才女,元修植恢赖紫福我岳吹恼饷创笮判模氩煌ā
“虽然我没具体见你和人比过什么,可我总觉得没有什么事难得倒你。”元修抗饧岫u匚杖档馈
林阡陌差点倒地,原来元修皇嵌运邪盐眨强袢鹊闹曳郏炜闪模笆啦还黄胀ㄐ∶瘢缭搅艘桓鍪笨眨尤灰灿辛俗约旱闹沂捣鬯俊u牧伺脑募绨颍纳档溃骸靶恍唬〕遄判值苣阏饩浠埃阄乙欢u换崾洌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她也想看看张芸输的样子,韩筝啊韩筝,就让你看看我这个不才的贫民小女子,将你那心上人踩在脚下的样子,你打我身,我毁你心!有仇不报非君子,而我林阡陌,一向不屑做小人!
沾了张芸的光,名人效应果然不赖,这一事件很快以火烧眉毛的速度蔓延开来,很快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了,张芸出道至今未曾败过,大家看林阡陌的眼神中于是带了几分悲悯,仿佛料定她输定了,与张芸要好的几个世家子女则很是兴灾乐祸,私下里开设了赌局,等散学时元修蛱们宄乙丫隽艘慌馕澹牧众淠笆洹
林阡陌听得两眼放光,问元修骸袄系埽氩幌胱懔慊ㄇ俊
“想!”因为元修刂埔常滤衣蚨鞒裕弦墒枪艿煤苎细瘢种锌擅皇裁戳阌们惶众淠罢饣把劬头3隽擞挠牡墓獯樟斯矗帕肆众淠耙惶
“兄弟,别跟个饿狼似的,既然你相信我能赢,咱们就跟庄家赌一局,若是你再私下放放风,让人以为我没什么把握,可能赔率更高,那时候你我再买进……嘿嘿嘿!”林阡陌奸笑道。
“可是我没钱!”元修恿四油罚拔医鲇械囊涣揭樱丫蛄四阌恕!
林阡陌笑了笑:“这个我来想办法,等我筹到钱,交给你去买,赢了咱五五分帐。”
“那……那要是输了呢?”元修ㄐΦ馈
林阡陌白了他一眼,敢情这个死忠粉是假的!“若是输了,算我的!”
“那行!”元修豢诖鹩Γ众淠跋氲搅耍昧侄阉那绽矗僬宜杖璧悖纠炊哉獬《脑妓皇且皇逼远笃骄蚕吕矗醯闷涫狄裁欢啻蟊匾幌氲骄尤挥腥死盟鹆硕淖星幕埃怯质橇硪换厥铝耍唤鲆挂闷粒∶挥腥酥懒众淠肮亲永锞褪歉霾泼裕灰薪崩岜3銮八从械哪芰俊
山青水秀,人杰地灵,这两个词总是并在一处说,难怪了,没有污染的地面,还真难产出歪瓜裂枣来,放眼四周,同学多是俊男靓女,林阡陌心情大好,她正愁娶沈慎d的聘礼呢。虽然苏三说了由他出,可花他的钱去娶别的男人,心中总不是滋味,也许与张芸这一战,不仅可以挣到娶沈慎d的钱,连娶苏三的也一并捞了来。
43、下注趁早
也许是张芸太过有名了, 林阡陌原以为是小范围的赌局, 居然拓展到了书院之外,原本她还发愁把银子全交给元修鹤绻幌伦油度胩, 目标会不会太大,事情的发展却让她没了后顾之忧。她没有瞒苏三, 一五一十地将经过对他说了,问他借三百两银子, 不过一日功夫, 外面已经炒到了一赔七,没准还有得涨,就算是一赔七, 只要她能赢, 三百两就能变作二千一百两,有了这笔钱, 就可以租个好点的院子住下, 还能预备下娶沈慎d的聘礼,不至于在富有的傅家和沈家人面前显得太寒碜。
苏三听了,说道:“既然如此,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你也不用从我这里提现银出去了, 我自会帮你办好,你只要好好赢了张芸就行,到时候我会将头彩给你。”
“也行!”林阡陌点点头, “本来说好拿给修蹲宋逦宸终剩热煌饷嬉部硕木郑陀赡阍谕饷嫱蹲膊挥梅指恕j樵耗潜撸揖湍昧炙暮臀业囊坏阈n督ィ残砜吹轿易约郝蜃约憾疾欢啵绞焙蜃已旱酶蟆!
“那张芸的叔叔张迁之,素有神算之称,所知所学颇为庞杂,只怕她得了其叔的真传,你莫要小觑了她,要小心应对。”苏三叮嘱道。
他虽然见过林阡陌的水准,知道她在算科上很有天赋,教瑞儿的那些题,有时候连他都要想半天才能答得出来,但张芸不是普通人,那可是张首辅的孙女,七岁能诗,八岁能算的“神童”,自打成年后,与人拼斗学识,从未有过败绩,所以他怕林阡陌小看了对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林阡陌没有信心,就算所有的人都认为林阡陌会输,他也会一力支持她,他苏三的爱人,谁也比不过!
如果没有把握,林阡陌也不会选读经算科。以往的朝庭对此并不看重,还是今上当政,才开设了这一科。这个时代的经算科与后世的数学差不了多少,没有经过几千年历史沉淀的新科目,一切都还在新兴阶段,真正精通经算的人实际上大多散于民间,并未出仕,而她又占了许多先机,受过几十年的系统教育,所以尽管记忆不是那么鲜明,却也足够应付。
浦城县学有个好听的名字:落霞书院。书院后面那座山峰,就叫做落霞峰,山峰高耸入云,每到日落时分,斜阳洒下万点金芒,映得峰顶彩云幻化出七彩的颜色,云收云散之间,仿佛仙子舞动,美不胜收。书院的学子喜欢傍晚时分在山间漫步,朗朗的读书声,清泠的琴声,都是这山中一景。
散学后,元修艘蝗和芭阕帕众淠八承〉琅绦希凳侨盟512模没航庖幌陆粽诺那樾鳎众淠爸浪黄靡猓裁挥型拼牵蚕肓炻砸幌抡饴湎挤宓姆绻猓颂饷郑腿盟肫鹆恕短谕醺笮颉分械哪橇骄洌芟肟纯凑饴湎挤逵忻挥泄吗停忻挥星锼
经算科人本就不多,只有九个,林阡陌是唯一的女子,大家对她的到来都表示了欢迎,之前王谦益败给了张芸,输得很不甘心,他们不知道新来的林阡陌实力如何,但是希望她能为经算科雪耻,如今全体围在她周围,由王谦益领头,给她说着张芸的特点。还有两个是元修暮糜眩桓鼋姓苑桑桓鼋辛欤际嵌廖目频摹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林阡陌对张芸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她微微笑着表示感谢,虽然元修党怂耍樵耗壳拔奕寺蛄众淠坝肜疵挥腥巳衔苁こ觯哉庑┩暗暮靡猓故呛芨屑ぁ
“你们既然这么想我姐赢,怎么也该下点注吧?就算给她造造势也好。”元修勺叛劬Σ宦厮档馈
王谦益等人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林阡陌瞪了元修谎郏骸霸趺纯梢哉饷此的兀牟┍暇共皇呛檬拢羰歉壬懒耍强墒且ぐ遄拥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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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微微一愣,这点她倒没有想到,还以为张芸是恃才而骄,为了出名,这才四处挑战,原来人家很有经济头脑嘛,利用打擂台赚钱,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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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此,那也就罢了,不过大家都还是学生,手上也不见得有几个钱,比不得你是县大人的公子,手头宽裕。不过若是几位有闲钱,也可凑个趣,若是阡陌侥幸赢了,几位也可赚些零花钱,若我输了,便由我作东请大家到醉仙楼一聚,输的钱就当各位凑份子了。”
听林阡陌说得有趣,王谦益等人笑了起来。王谦益说道:“元兄说的是,阡陌是代表咱们经算科出战,若是咱们都不支持你,还有谁支持,呆会儿咱们就去傅老四那儿下注,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经算科可是一条心。”
与林阡陌探讨一番下来,连出了几个题,都被林阡陌轻松答对,经算科的几个学子信心大增,看她的目光中带了几许敬佩,人家确实有真才实学啊,怪不得敢与张芸叫板。
从落霞峰回来,王谦益等人就找到了傅老四,押上了赌注。傅老四是傅老夫人的孙子,大名傅文雷,算是傅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年纪与林阡陌差不多,听到他们都买林阡陌赢,笑嘻嘻地说道:“真押了?再考虑考虑吧,可别意气用事,到时候输了后悔。”
“后悔什么,你就料定了咱们经算科一定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王谦益冷笑道。
见王谦益这么坚定,傅文雷撇嘴说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们,不听就算了,明摆着的事儿,张芸可从来没输过。”
“我买林阡陌赢!”几个人正说着,斜刺里突然插出个人来,金灿灿的三个大元宝扔在了傅文雷面前,十两一个的足金。
“三姐,你怎么……”傅文雷对着来人,目瞪口呆。
“谁说张芸赢定了?我就买林阡陌赢!”来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记上!”
傅文雷显然有些怕这个女子,赶紧听话地收了元宝,记了下来,林阡陌本来站在一旁,见到有人竟然花大价钱买自己,也不由得诧异,注目打量那个女子,只见她杏核眼,鹅蛋脸,肤色白嫩,大约十八九的样子,傅文雷叫她三姐,想来是傅家的人,林阡陌去过傅家两次,除了傅老夫人和几个下人,其他人却是没有见过。
接收到林阡陌的目光,女子皱着眉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你是谁,干嘛看我?”
此人态度不大好,不过看样子是个直肠子,林阡陌挑眉一笑:“姑娘不认识我,怎么就敢买我赢?”
“你就是林阡陌?”她走过来,上上下下把林阡陌打量了一遍,忽然一把拖了她就走,元修钡贸迳侠蠢∷骸拔梗狄愀墒裁矗俊
“我和林阡陌有话说,你别跟来。”傅银雪推开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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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银雪拉了林阡陌走到僻静处,这才咬牙说道:“原来就是你,让慎表哥被老祖宗关起来的人,就是你?”
“你是慎d的表妹,”林阡陌笑道,“那你有没有听他说过我俩的关系?”
傅银雪摇了摇头:“搞不懂他,怎么就看上了你,还为你闹出这么大的事,居然敢悔婚!告诉你,我舅舅今儿就到浦城了,别以为慎表哥喜欢你就没事儿了,舅母是不会把慎表哥嫁给你的。”
林阡陌与沈慎d的事,傅老夫人是瞒下了的,不会给别人讲,傅银雪既然知道,林阡陌不由得奇怪:“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银雪瞪了她一眼:“当然是慎表哥告诉我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这么笨,会买你赢?那些钱是慎表哥给我的,我是替他下注,怪不得他听我说起会买你赢,原来你就是他喜欢的女人。”
搞了半天,傅银雪并不知道沈慎d喜欢的女子叫林阡陌,却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呢?她一问,这才知道自己第二次去傅家,傅银雪躲在暗处偷偷看到过她,她知道书院来了个林阡陌,名字和人却还没对上号,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一见之下,居然是表哥的心上人。
听到沈慎d也买她赢,林阡陌不由得暗自高兴,因为怕他担心,这些事她都没有告诉他,每天让书墨带去的话,讲的都是好事,没事时她就捎带些小故事去,一来二去,书墨从开始的不满,变得积极起来,想来对她所说的小故事也甚感兴趣,每回回去添油加醋地一说,常把沈慎d逗得乐翻了天,他虽被傅老夫人禁足,因着林阡陌的细心体贴,日子倒也不算寂寞。傅银雪也分享了那些小故事的,虽然也喜欢,但觉得林阡陌是靠一张巧嘴哄骗了表哥,总觉得她配不上沈慎d。
沈慎d的父亲来了,那么,傅老夫人会怎么对他说呢?她和沈慎d的事,他们会同意吗?林阡陌捏紧了拳头,这一场比赛绝不能输,打败张芸,这也是一个扬名的机会,至少可以让沈家、傅家人改变对她的看法。
“傅姑娘,你的眼光可是没有慎d好呢,他看中的人,怎么会错,建议你也把赌注押在我身上,最好多下点,下得多赚得多。”林阡陌笑着对傅银雪眨了眨眼。
“你倒挺自傲的,本姑娘就看看,你拿什么本事赢了张芸,若你真有本事赢她,我就服了你,若是不然,你最好别打我表哥的主意!沈家儿郎,不嫁无名之辈!”
44、赢你没商量(1)
比赛就在落霞书院后面的桃花林举行, 桃花林虽说是书院的产业, 却被县郡大人划给了书院院长作为居所,有院墙相隔,平日里只能看到几枝粉艳的桃枝伸出墙外, 要想看全景,只能站到半山腰上, 在那里可见满园桃花灼灼,开得灿烂如霞。
张芸之所以能说得动老院长借出桃林, 只因这院长本就是张家举荐来的, 算起来他要尊前首辅大人一声老师,他年事已高,原也是做过官的, 如今致仕在家, 妻主早已亡故,正好闲暇无事, 便由张家举荐, 做了浦城县学的负责人。
张芸声名在先,又有这样大的面子,无怪乎书院的同学们都敬着她几分。林阡陌对她本来没什么,人家出身好,样貌好, 行事张扬些也无可厚非,但是她看不惯韩筝的态度,一见她就做出一幅鄙夷的表情, 明明自己并不欠他,也没去死缠着他,不是吗?那家伙却孔雀得很,总是怕林阡陌近身,远远地就会避开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张芸等人面前搬弄了是非,再次见面时,无论是严琳儿兄妹,还是张芸看她的眼神都带了更多的不屑。
前日所见那个十八九的俊美男子,乃是严琳儿的五哥严文修,人品风流,文采卓然,是下届金陵十二君的热门人选,四人中唯有他的态度尚可,见面是微微一笑,站在一旁并不多言。张芸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也只有对着严文修时会露出笑容,看得出她对这个表哥很有好感,不过对韩筝的殷勤,她也并没有拒绝,从韩筝偶尔投向严文修的眼神,看得出他的妒忌,阡陌不由得好笑,韩筝难道宁做张家侍,不为林家夫吗?以严家之势,以严文修嫡子的地位,若是嫁人,定是正夫,而这样内外兼修的出色男子,会容忍妻主再娶夫吗?不过那与她无关,各人自有各人的路,从韩筝将玉佩掷还那一刻起,林韩两家再无关系。
“林阡陌,准备好了吗?听说书院买你赢的只有十三个人,一赔九哦!难道人家信你,你可别将人家害惨了!”严琳儿得意地笑道。
“本来我还想着让许多人一赔九不大忍心,是不是该牺牲小我成全大众,听严姑娘这么一说,倒是不再犹豫了,别人既不信我,我管他作甚,总得对得起信我的朋友不是?”林阡陌点点头,笑着对严琳儿作了个揖。
“你……别得意,手下败将,大言不惭,你有那本事赢吗?”严琳儿气得一甩袖,抬手指向林阡陌,咬牙怒道。
“还没比过呢,我有没有本事赢,比过便知,谢谢严姑娘的提醒,我自当尽力而为,争取赢,不言输,礼尚往来,我也提醒姑娘一句,准备着些,怕姑娘这方没有气量承担失败,到时候出了事可不好。”
严琳儿气得脸通红,大声说道:“好!好!你如今倒是威风起来了,别光说大话,咱们比赛之后见真章,我会好好看看,这两年你涨了多大能耐!”
张芸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走过林阡陌身边时,停住,淡然说道:“我从未败过。”
林阡陌与她对视一眼,唇角勾起,眉眼弯弯,好似那粉粉嫩嫩的桃花瓣。“我很荣幸!”她说,言下之意就是张芸没败在别人手上,今日却会败在她手中。张芸冷哼一声,昂首从她身边走过,韩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双眼只差冒出火来,轻声喝道:“不自量力!”
林阡陌笑容依然,对手被激怒,心理上自己已然占了上风。“走吧,别让大家久等,不少人还等着赛后分帐呢。”她笑道。经算科的同窗见她镇定自如,心中也安定不少,毕竟赌注都押在她身上了,现在他们唯一的祈盼就是林阡陌赢。
进了桃花林,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门边的元修17苑珊土欤潜纠匆帕众淠耙黄鸬模众淠跋胱潘潜暇故俏目频模獬”热丫闪宋目朴刖憧频木赫闹辛炝怂堑那椋怂呛茫疵挥写鹩Γ羰枪徽驹谒獗撸目频难e用嵌ㄈ徊凰退阍窍乜ぶ樱奕烁胰牵苑捎肓烊疵挥懈鱿院盏募沂莱叛慌鹿蠡嵊腥宋阉恰f撇皇强咳耸粘隼吹模じ翰皇强渴烤龆u模众淠吧钪庖坏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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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林阡陌与经算科的同窗先向坐在一旁的师长行了个礼,这才拣了一张八仙桌坐到旁边。环顾四周,桃花林下摆满了桌椅板凳,醉仙楼的小二一字排开,提了四五层的大食盒,正往桌上摆菜肴点心。本来是文科学子的盛宴,因为林阡陌与张芸的赌约,经算科的人也全来了,院长与几位师长坐在首席,想来自然是裁判的不二人选。林阡陌有些咂舌,张芸能请这么多人吃白食,还点的是一流酒楼的菜,手笔真是大!
文科学子们的脸上闪耀着兴奋的光芒,目光投向比邻而坐的两名当事人,当然,投向张芸的充满了热情与信心,看向林阡陌的,多半是同情与幸灾乐祸。林阡陌低头,摊手看着掌心的纹路,生命线在掌心的位置断了一截,侧面却又另起一根细小的线,正好是这截断纹的长度,余下的线,长长地贯穿了整个手掌。她做了个深呼吸,再抬头时,眼中充满了自信。
院长大人清了清嗓子,问坐在他下首的张芸:“贤侄女,你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开宴了?”
“今日之桃林宴在老师的宝地举行,老师理所当然是主人,您肯赏学生这个脸面,学生已经感激不尽了,一切还请老师主持。”
“如此老夫就不推辞了。”院长点头笑道,起身面向大家,之乎者也地说了一通赞诵圣人的话,举起了手中酒杯,“这第一杯酒,敬天地!”众学子随他将酒洒到了近前的地上,“第二杯酒,敬先贤圣人!”又洒了一杯。“第三杯酒,敬圣上!”
林阡陌看了看杯中绿醑,直道可惜,院中这许多人,一人三杯洒下来,浪费了多少银子,倒便宜了这满院桃树,怪不得桃花开得这样艳,只怕是桃花仙子喝了这许多酒,醉了红颜。
敬完酒坐下,宴席正式开始,林阡陌挟了一口菜,还未送入口中,张芸就站到了她的面前,举籍一挡,冷眼扫视了这一桌的九个人,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慢着!今日乃是我宴请各位师长与文科同窗,并未邀请经算科的各位。”
王谦益等人闻言,面色通红,尴尬地放下了筷子,元修胛目频耐白诮舭ぷ帕众淠暗恼庖蛔溃惶饣熬鸵淖雷樱徽苑珊土焖浪腊醋
所有的目光齐注在林阡陌脸上,她慢慢放下筷子,笑了笑:“倒是阡陌唐突了,没有事先知会张姑娘一声,经算科的同窗将会与我同来,请放心,这桌的帐算我的,不会花张姑娘一文钱,你不用发愁银子不够付帐。”
众人面面相觑,张芸明明是成心让林阡陌难堪,林阡陌这一番话说来,倒像是张芸小气,怕多花钱似的,也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不过这样一来,经算科另外八人也不觉得难堪了。王谦益脑子最是灵活,赶紧配合地说道:“张姑娘尽管放心,我身上带得有银子,付这一桌饭绰绰有余。”
“谁在乎这点银两,我表姐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比这多十桌咱们一样请得起。”严琳儿怒冲冲地走过来。
“如此多谢了!”林阡陌拱了拱手,招呼经算科的几位,“既然严姑娘说请得起,咱们那点儿银子就省了吧,继续吃继续吃。”
被严琳儿这一搅和,张芸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师长都向这边看过来,只得罢了,本想给林阡陌一个下马威,却没想要惊动师长,现在这个状况,闹开来对她并非好事。
“小心别吃多了撑着,一会儿答不出题来。”她凑到林阡陌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撑死的骆驼比马大,放心,就算撑死了,照样赢你!”林阡陌哈哈一笑,也用同样的声音回道。
两人的面上都带着笑,互相都在心里嘀咕,原来这才是对手的真正面目。
兴许对林张二人的比赛很是期待,大家都吃得比平常快了许多,半炷香不到,酒菜已撤了下去。院长与经算科的常林秋先生商议了一下,宣布了比赛正式开始。
“挑战同窗,是我们书院的优良传统,经过一场场比试,学子们的水平大有提高,今日,由七战七胜的文科张芸,挑战经算科的新学员林阡陌,按往常的规矩,是由双方各出一题,对方回答,三局两胜者赢得比赛,请问挑战双方有何异议?”
林阡陌与张芸均表示无异议,比赛开始。依旧例,挑战的一方先出题,张芸说道:“四四数之三,五五数之二,七七数之五,问物几何?琳儿,计时,半炷香!”
严琳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取了一只新香,拦腰掐去一半,点燃插入香炉。青烟冉冉升起,林阡陌在沉思,王谦益的头上冒出了汗。当日他与张芸比,最后就是败在此类题上,而那日之题比今日所出这个还要容易得多,他回去后,用了三个时辰才算出答案来,又花了两天时间,才算出其中规律,半炷香的时间,林阡陌答得出来吗?
45、赢你没商量(2)
如果换作是林阡陌前世的小表妹, 这种题她定然不假思索就能说出答案来, 那个小娃儿不是一般地聪明,有着外公手把手的亲自教导,在数学上可不是一般地有天份。林阡陌记得《孙子算经》中最早出现过这类题, 不过那个有两个数的余数相同,比这题简单得多, 想一想就能口算出来,这个, 听起来好像难得多, 其实也不然。
这道题的意思,其实用白话说就是:四件四件地数,剩下三件, 五件五件地数, 剩下两件,七件七件地数, 剩下五件, 问这个东西到底有几件。
常秋林先生捋捋长须,一双小眼睛中突然射出光芒,直视林阡陌。这题目的难度可谓不小,他一边注视着场中情形,一边也在头脑里合计着。这题型他见过, 乃是去年金陵秋试的题目,难倒了不少人,出题人就是张芸的叔叔, 工部员外郎张迁之,当朝最著名的算术大家。用国考的题来考县学学生,这就相当于拿考大学的题来考小学生,无怪乎老先生兴奋,若是林阡陌答得出……他眯着眼看了看林阡陌,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这道题,只怕凭张芸的能力半炷香时间也是答不出来的,是她叔叔教她的吧?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林阡陌,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反映出场中众人的情绪,不过微微蹙了蹙眉头,便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放心而乐,再浅浅一笑,就有人瞪大了眼,惊讶莫名。张芸噙着一丝浅笑看着她,手指却不安份地轻轻击打着桌面,泄露了心中的紧张,她私下打听过林阡陌,知道她既然放下文科学经算,必然在这一科有独到之处,她也拿捏不准林阡陌到底有多大实力,一上来就出了个难题。现在林阡陌的态度,更是让人琢磨不定,若说她回答不了,却又气定神闲,并不慌乱,若说她答得了,却又见她双眉不展,似有为难。
香在静静地燃,慢慢地短下去,多数人并不看好林阡陌,干脆调转了眼光看向张芸,等她公布答案。经算科的几个学子席地而坐,拣了断枝在地上比划起来,不时侧耳私语,共同探讨着解题之法。
谁也不知道林阡陌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如果张芸知道她所想,肯定会气得吐血。林阡陌想是的前一晚去傅家求见,被人拒之门外的事,沈慎d的父亲来了,她上门求见,那人却以旅途劳顿需要好好休息为由,拒绝了她,听沈慎d说父亲最是疼他,他是他唯一的儿子,衷心地盼着儿子好,那为什么不支持儿子,连儿子所爱之人也不愿见上一面呢?看来两人的事并不见得顺利。
林阡陌甚为担心沈慎d,生怕人轻贱了他。他本就因庶子身份,在沈家并不得志,这才长住外祖母家,若是沈家人知道他已失了身,又不肯成全他与林阡陌的话,他未来的日子可就令人无法想像了。最关键的一点是,既然已经成了她的人,她又如何能放手,沈慎d是个执着的人,他这宁缺勿滥的性子,林阡陌很是欣赏,自己能得他青眼相看,能令他许以深情,更是难得的福份,她只恨自己势微力薄,若是有官身在手,也不至让沈家小瞧了去。看看在场的韩筝,联想到过去种种,林阡陌更是感慨万端,沈慎d对她一片痴心,她断然不能相负。
眼看香燃了三分之二,张芸脸上显出了得意之色,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她转头面向师长席:“学生已算出,所得为四十七。”
常秋林老先生闻之,眯笑着连连点头。严琳儿奇道:“表姐,她说的对吗?都没见她提笔写算,莫不是瞎说?你……”张芸打断了她:“别胡说!这一关,林阡陌过了。文修,可否请你代为记题?”严文修微笑着允诺,韩筝见她并未唤自己,心中微醋,赶紧接口道:“文修兄提笔,那就由我来磨墨好了。”接下来将由林阡陌出题,张芸应答。
韩筝一边磨墨一边慢慢回想,醒悟到林阡陌刚才并未请人记题,手不由得顿了一下,若非胸有成竹,又怎会如此?抬起眼眸往前看去,林阡陌正与大家一起听教授经算科的常秋林先生正在为大家讲此题破解之法,步骤甚为繁杂,所以算起来颇为费时,否则张芸也不会给林阡陌设半炷香的时间了。
讲得口干舌燥,常秋林面带欣慰地问道:“林阡陌,你可是如此算得?”
“先生说的是,阡陌正是如此算出。”林阡陌点头微笑,斜阳映照着晚霞,透过花树的缝隙落在她的身上,给她的一袭白衣染上一层嫣红,站在那里娉娉婷婷,多少有几分出尘之味。
韩筝在心里嘀咕,这丫头长高了不少,仔细看其实也有几分俊俏,不过比起芸姐姐,还是差远了。严文修此刻也看着林阡陌,眼前带着桃花色的脸与他记忆中如墨的长发重合在一起,他想起了林阡陌唱的山歌,不由得唇角一勾,还别说,她的嗓音很好,不知何时再能听到她的歌唱。
林阡陌的回答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常先生的说法没错,不过要照他那个算法,真是费时,其实她的算法更简单,走的是捷径。被四除余三的数,只能是单数,被五除余二的数,尾数要么为二要么为七,要满足这两个条件,还是只能是单数,且尾数必为七,被七除余五,七减五是二,证明被七除的这个数尾数是二,九九乘法表中一数,六七四十二,唯有这个数满足,四十二加五,所以这个数是四十七。
算这种题就好比考行政职业能力倾向测试,等你慢慢照常规方法算出来,时间早过去了,这一类题一般都有规律可循,她想了想便得出了答案,根本不必提笔慢慢计算。
“哎,你看林阡陌没提笔就算出来了,先生算的时候都要用笔呢。”
“这次的题比王谦益上回答的难多了,看来林阡陌还真是个人才,你说她会不会赢?”
“说不准,张芸可是大才女……”
四周议论声起,舆论不再偏向于张芸一方,经算科的学子听得热血沸腾,对林阡陌更多了一丝信心。王谦益过来提醒她:“阡陌,该你出题了。”
之前与王谦益等人商议,都是去想如何答题,林阡陌并不知道原来比赛双方是各自出题应对,还以为是由老师出题统一回答,一时之间不知该出个什么样的题给张芸回答,她把握不好难易程度,在她看来,张芸出的这题不难,人家并没过多刁难,她也不能不给面子,太难的题还是不要出的好。本来想弄个出水管进水管的题给张芸答,转念一想,这时代的人哪里知道水管是何物。看了看四周,随地取材出了一题:
“某人设宴,一人一饭碗,两人一菜碗,四人一汤碗,共用碗二百三十八个,客人几何?也请张姑娘半炷香作答。”
那边严文修提笔刷刷记了起来,等他记罢,张芸接过笔,凝神注目试题,看了一遍,便提笔在纸上刷刷算了起来。其实这就是个分数问题,没多大功夫张芸就算了出来,炉中的香还未燃到一半,她笑容满面,朗声说道:“共有客一百三十六人,林阡陌,我说的可对?”
林阡陌点了点头:“对极,张姑娘答得可真快。”
“第一局,平!下面继续第二局,由林阡陌选择出题。”
“怎么能判平局,明明是张芸答得快了许多。”有人提出了异议。
“虽然张芸答题快些,但并未限定早答者优先,只限于在半炷香内作答,当判平局。”先生解释道。
林阡陌打量了说话的人一眼,心头格登了一下。这场比赛张芸作为挑战者,只要她无法难倒林阡陌,纵然两人打和,挑战未成功,也是林阡陌胜出,本来她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张芸又是世家女,两人作为同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好以和为贵,现在看来只怕是不妥,若是到时候他们以这个来决断输赢,自己岂不是亏了,早知道刚才不要搞低调,直接就说出答案来,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看下一轮,下面林阡陌可不敢托大了。这个张芸还真不是吹的,人家可是文理双全啊!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自己可不能输。
“既然由我选择出题,经算科最基本的就是术算了,我想请先生出题,测试计算,出题十道,我与张芸各自抢答,答对一题得一分,答错则扣一分,最后谁的分高,谁胜出。”
张芸闻之一喜,她本是文科学子,对经算只是出于从叔叔处耳熏目染而所知颇多,其实并不十分擅长,其中最为可取的就是计算较他人快,正中她的下怀,当即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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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道题,先易后难,数目越加越大,到了最后,甚至出成了混合运算,加减乘除全包含进去了,可是没有能难倒林阡陌与张芸,张芸抢到五题,林阡陌同样抢到五题,还是打平。等最后一题比完,张芸长舒了一口气,满头大汗。
韩筝体贴地拿了手绢递过去:“芸姐姐,擦擦汗。”
张芸谢了一声,接过抹了抹额头,一边擦汗,一边暗道侥幸,其实严格说来这局她本是输定了,因为在后面的混合运算题中,严文修帮了她的忙,她就知道,文修是不忍心她输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一个求救的眼光看去,严文修马上知晓,其实他们是合两人之力才与林阡陌打成了平手,最可恨的是林阡陌到了后来连算盘也没用,她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算出来的。
接收到张芸感激的目光,严文修别过了脸去,他看到了林阡陌眼中的失望,她一定以为这局赢定了吧,又怎知严文修深得张迁之真传,只不过他不爱张扬,外人不得而知。他有些羞惭,幸好只有十道题,要是再比下去,他相信合两人之力也赢不了林阡陌,不过谁让严琳儿也把严家的钱投了大半进去,利益驱使,他不得不帮张芸。只是面对着那如同山后的桃花潭一样清澈明净的目光,他心有愧疚,脸上不觉有些发烧。
“罢了罢了,若是以后她有事,我尽力相帮便是。”严文修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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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赢你没商量(3)
“奇才, 简直是奇才!”常秋林两眼放光, 林阡陌在他眼中,之前若是一块土石,现在已经成了美玉。不说其他, 光凭林阡陌这手出神入化的计算之法,凭今上的爱才之心, 只要有人推荐,不愁不被取中。
其实上一次王谦益败给张芸, 老先生还是很尴尬的, 他经算科的人,竟然会输给一个文科的,这是很丢面子的事, 令他好长一段时间在书院都抬不起头来, 林阡陌无异让他重拾了信心,谁说我经算科没有人才?这就是!两次平局, 第三局会比什么?常秋林期待万分。
张芸一向波澜不惊的脸有了一丝愠色, 原以为能够轻易扳倒林阡陌,没想到竟然让她拖到了第三局,哪一次她张芸出手,不是两局就将对手击败,从没让对手有喘息的机会, 没想到对面这个瘦小的乡下女子,竟然让她感到了压力!第一次,她的心中生起一股无力感, 对后面的结果没了把握。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直以来,所有的结果都是掌控在自己手中,这一次怎么偏偏生了意外!
林阡陌必须败,她不能输!借比赛俭财早就成了她的手段,原以为这次打败一个乡下女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这次的投入之大更是甚于以往,没想到却是她轻敌了。林阡陌那样的计算速度,不借助工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张芸还在没想透这一点,她甚至有些懊恼不该听信严琳儿之言,若是败了,她前几次赢的都将赔光不说,连老本都要拿出来。家里那些人都相信她会赢,几房叔叔都把各自的私房钱给拿出来押上了,如果赔了,到时候光是听他们念叨都要烦死她。
“两位想好没有,这最后一局,准备怎么比?”常秋林再次出声催促。
林阡陌的绝招已经使出,她没想到张芸会这么厉害,竟与自己打了个平手,总觉得什么地方有古怪,这样的结局是不大可能的,但事实如此,她唯有叹息,看来自己对古代算术还是看得过轻,张芸全才的名声也不是白得的。
现在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没有一下扳倒张芸的把握,她不会出击,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且看张芸如何应对,瞟了一眼张芸,她笑道:“我没别的意见,且看张姑娘,如果她也没有,我想这最后一局,就烦请先生定夺如何?”
如果交给先生出题,还真说不定就让林阡陌赢了,不行,必须想个法子,打得她根本没有机会翻身!关键时刻,张芸忽然心生一计,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必劳烦先生,我这里有一题,若是林阡陌能够答出,我自当认输!”张芸直视林阡陌,眼中是满满的自信,这道题,别说是林阡陌,放眼天下,除了一人,谁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是什么绝世难题,能让张芸如此自信?明明刚才她还看得出张芸的不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居然想出了应对之策,林阡陌不由得对即将出的这道题无比好奇。张芸就认定了她一定答不出吗?那正好,自己答出来,她就输定了,答不出来的话,她还有机会。
常秋林来征询意见,林阡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张芸没有马上说出题来,而是走上前去,和院长耳语了几句,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事,看样子像是一封信,递了过去。院长大人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睛向林阡陌这边看过来。
“阡陌,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们别是想使什么花招?”王谦益皱眉问道。
以张芸的骄傲,林阡陌不相信她会使什么作弊手段,就算真要使,也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摇了摇头。
元修拥谝痪挚季团芰斯矗酵跚娴幕埃Φ溃骸澳惴判模壬墙痰嘉颐鞘弊芙踩诵囊艘剑樵旱谋热恢弊袷卣飧龉婢兀恢劣诼依矗慰鲋拔乙丫栽撼に倒淠笆俏乙褰恪!
林阡陌感激他的一片好心,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谢谢你,修∥乙蚕嘈耪跑坎恢劣谧骷伲鑫恼拢厝皇窃谔饽可希獾捞庀肜床换峒虻ァ!
不必林阡陌出头,自有人替她出头,常秋林老先生忽然发话了:“这不公平,这道题太难了,若非你看过答案,便是你也答不出,这……这如何使得?”
“为何使不得?我与林阡陌赛前并未规定不许出太难的题,并未说不能出自己也回答不了的题,她也一样可以选择任何难题来问我,何况此题并非无解,答案已经出来了,我也交给了院长,只要林阡陌答对,我当甘拜下风。”张芸说道。
常秋林涨红了脸,胡须抖动,手指向张芸:“你……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想反对,但张芸说的不无道理,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翻来覆去地说着岂有此理。
“常先生如此,难道是因为林阡陌是经算科的,您想袒护她么?”张芸说道,“如果是这样,这场比赛就此作罢,学生无话可说。”
常秋林猛一下被她压了个大帽子,气得浑身发抖,他不理张芸,转向院长:“此事老朽说了不算,请院长大人定夺吧。”
常秋林希冀的眼光看向院长,他以为院长也会同意他的请求,可是院长沉吟了一下,说道:“张芸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是学生们自己定下的赛事,你我只作仲裁,其余的不必插手,张芸问,林阡陌答,接下来反之,林阡陌也可以选择难题考校张芸,解决问题是学习之道,发现问题一样是学习之道,对于学生能找出难题互相较量,我们师长应该乐见其成才是。”
院长这么说,常秋林也无法,他轻声叹了口气,看向林阡陌,眼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怜悯,几分难过,几分愤怒。林阡陌对上老先生的目光,郑重地朝他作了个揖。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念题吧。”她说道。
常秋林从院长手中接过书写好的题,大声念了出来。林阡陌一听也不由得愣住,题是已知圆心到圆周距离为一丈五尺,求该圆的周长。
这个题放眼过去未来,其实都不算是难题,圆周长等于圆周率乘以直径,这里都知道半径了,答案直接就可以口算出来,之所以让常秋林老先生也觉得难以解答,是因为圆周率是个无限值,而张芸要林阡陌算的时候精确到厘,但是这个时代圆周率算出来的近似值是3.142,只到小数点后三位,第四位数上的值根本就还没被世人计算出来,这样一来,林阡陌无论怎么算也只能精确到分,要精确到厘简直就是不可能,所以在张芸看来,林阡陌绝对算不出正确答案,自己赢定了。
看到张芸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林阡陌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是拍地狂笑。张芸如此使诈,想限她于绝境,恰恰给她拣了个大便宜,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就是现在这场比赛的真实写照。要知道别说是算到小数点后四位,就是算到一百位也难不倒她,这里没算出圆周率的后面数值,后世却是算出来的,她不光知道,还背过,她还记得小表妹背的是:“山颠一寺一壶酒(3.14159),儿乐(26),我三壶不够吃(535897),酒杀儿(932)。杀不死(384),乐而乐(626)……”而自己背的则是首爱情诗:“伤定伊始忆吾旧(3.14159),爱路吾深误(26535)……”
这次她不再谦虚,微笑着直视张芸的眼,缓缓道出了答案:“这个圆的长度应多于九丈四尺二寸四分七厘,少于九丈四尺二寸四分八厘。”
常秋林最先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手中的答案,写的正是九丈四尺二寸四分八厘,林阡陌说的数,正包含在其中,而且依照张迁之所说,3.1416乃是他取的近似值,实际数值应该是3.14159……这么说来,林阡陌的答案完全正确!
张芸吃惊地瞪大了眼,喃喃念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算得出?”严文修轻扯了她一下,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假装咳了两声,恢复了镇定,面上神色却灰败不少,再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最新的圆周率,是叔叔张迁之合另一算术大家谭章之力,两人闭关近两年时间,算了很久才算出来的,才刚出结果来,还未对外公布,怎么林阡陌会知道?难道她认识谭章?不可能啊,从来没听他说过。
“哈哈哈,没想到啊,这次终于是我们经算科胜了!”常秋林激动不已,捻着他的胡须,开心地看着正被经算科众人围在当中的林阡陌。
“不行!比赛还没完呢,怎么能说是经算科赢了?”韩筝突然跳了出来,走到林阡陌面前,“还请林姑娘快些出题。”
“这算什么?张芸先前说了,只要林阡陌答出,她就认输,大家都听到了,难道还要当场耍赖不成?”元修趾鹾醯牧骋煌幔牒荻陨狭搜邸
“张芸是如此说了,那是她气质高洁,自愿落了下风,愿以一题定输赢,可是林阡陌并没有答应啊,所以比赛还是应该照着老规矩继续才行。”韩筝说道。
“哎哟,文科的人还要不要脸了,说过的话当放屁,简直臭不可闻。”经算科的人说话了。
“说什么呢?咱们文科与你们经算科比算术,本就是你们经算科占了便宜,咱们吃亏的都不说什么,你们好意思说,是不是怕了,不敢比?怕比下去输个底朝天吧,哈哈!既然要人让,当初就别答应比啊!”
经算科前次大败,本就受到了文科学子的奚落,这次难得扬眉吐气,还要给人如此侮辱,而文科的人则是赢成了习惯,个个投了银子,一想到张芸若是输了,白花花的银两可就打了水漂,脸皮薄些的不说话,厚点的全都站出来反对,一时之间矛盾激化,双方吵成了一锅粥。
“成何体统,都给我闭嘴!”院长大人一声吼,全部人都缩回了脑袋,鸦雀无声。他转向林阡陌与张芸:“按理说,张芸此举确实不合规矩,林阡陌你看……”
虽说是在征求林阡陌的意见,但事实摆明了他是在偏袒张芸,林阡陌想不通张芸为何不吭声,真的想她出题吗?她就算是答出来,还是没有挑战成功,算不得赢,是不是如果她答对了,还要搞个加时赛出来?眼看得天不早了,她和苏三说好比赛完早点回去,她不想他等得着急。可是院长是不能得罪的,要速战速决,还得靠自己。
“我从没要张芸让我,比赛凭的就是本身的实力,我出题。”林阡陌干脆地说道,紧接着她说出了题目,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什么时候四舍去三等于五?”
张芸刚给林阡陌出了一道最难的题,她想林阡陌一定也会还击,还未出题她的心就已经乱了,这道题一出,确实让她摸不着头脑。四舍去三,能够等于五?难道说是负数,可是她七算八算,怎么也与五沾不上边,一时之间急白了脸。
因为她的一记损招,让林阡陌对她原先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她缓缓地说道:“怎么,还要想多久呢?其实要给出答案,不过就是喝一盅茶的功夫。”
她越是这么说,张芸越是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她苦思半晌,却是无解,不由得怀疑林阡陌是乱说了个没答案的题目,确实是,四舍去三,无论如何不可能等于五,她的心渐渐定下来,偷眼向严文修投去一瞥,见他亦是暗暗摇头,肯定了林阡陌设的是个陷阱,于是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几步走到林阡陌旁边:“答案就是无解,四舍去三,根本不可能等于五,此题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林阡陌笑了笑,以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你,不会给人出找不出答案的题。”
张芸涨红了脸:“你不是算出来了么,怎么能说是没有答案的题,这话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确信此题无解?”林阡陌放大了音量问她。
回头看了看严文修、严琳儿兄妹,张芸坚定地答道:“是!”
“先生,我来公布答案吧。”林阡陌上前对常秋林施了一礼,说道。
常秋林先请示过院长大人,这才回复道:“好吧,你现在公布答案,不过,你的答案可得让人信服才是!”老先生这是在提醒她,因为他想了半天,一样也没有想出结果来。
所有的人都看着林阡陌,她走到严文修身边,伸出了手:“借刀一用!”
严文修的腰间挂着一把匕首,林阡陌曾见他拿出来把玩过,那匕首很锋利,她甚至幻想过是不是传说中的销铁如泥。严文修怔怔地看着她,林阡陌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晕乎乎地将匕首从刀鞘拔出,递了过去。
林阡陌接过匕首,对他嫣然一笑,快步走到一张方桌前,手起刀落,削去了桌子的一角,她面对众人,轻声说道:“这就是四舍去三,等于五!”
众人呆呆地看着她,原本四个角的桌子,现在成了五个角,而削落在地上,又被林阡陌拣起来丢到桌上的那一块,正是个三角形。
“这……这算什么题?”严琳儿喃喃念道。
“当然是算术题,琳儿姑娘请看,有数字,有图形,不是算术题,你说是什么题?”
林阡陌这一问,问得严琳儿哑口无言,是啊,任谁也无法说她出的不是算术题,可要说是,也不贴切,谁见过用刀作答的算术题?
林阡陌将匕首还给严文修,说道:“谢谢!”
“不用谢!”严文修回答,接过匕首,不敢看那双沉静的眼,低下了头。
“我宣布,本次比赛,经算科林阡陌胜出!”
当比赛结果公布时,经算科的八名学子激动得抱成一团,若林阡陌不是女子,只怕如今早被他们抛上天了。她微笑着站在一旁,他们相拥过后,排着队一个一个地上前给林阡陌道喜,她伸手与每一个同窗相握,衷心地对每一个人说谢谢。元修挪还芪目蒲e用鞘蔷谏ズ褪值醚劬x济谐闪朔欤浪墒谴痈盖啄抢锝璩霾簧偾矗蛄肆众淠坝慌饩虐。蛋邓阕牛约撼闪诵〔浦髁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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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变数
傅映登揉了揉额角, 看着心不在焉的儿子, 不由得有些恼怒:“慎d,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啊?”沈慎d抬头, 眼中一片茫然。
傅映登叹了口气,眉心攒成了一团, 那个林阡陌到底有什么魔力,儿子的魂竟似给她勾走了, 连他这个亲生父亲的话也听不进去。
“你娘非常生气, 我知道你不满意万家的亲事,可也不能拿自个儿的清白开玩笑啊,你……你做得太过了, 这要如何收场!听爹爹的话, 回去给你娘认个错,其他的, 我来想办法。”
傅映登很难过, 因为王正夫的后家是官身,有权有势,自己嫁到沈家只能为侍,亲生儿子在人前也只能叫他叔叔。幸好这个儿子聪明懂事,很得妻主宠爱, 因为这个,自己虽然没个女儿,在沈家也没人敢对他不敬, 原指望他能嫁个好人家,将来自己老了,也算有个依靠,姓万的虽说开始是给慎重找的,年纪大了些,他本也为难,不过妻主说得对,万芝蓉是个官身,官运亨通,很快又要升职,儿子嫁过去是正夫,何况年纪大点的懂得疼人,那人据说也是个品性好的,不至于委屈了儿子。没想到沈慎d不愿,为摆脱这桩婚事,居然找了个乡下丫头,婚前失身,这是多么丢脸的事,要是传出去,他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儿子不想嫁,也不该这么不理智啊,他不知道过日子的苦,那女子定是贪他家中财势,不知用什么手段蛊惑了儿子。
他认定了林阡陌是趋炎附势之人,所以当林阡陌求见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还未想好对策之前,他不会见那个毁了自己儿子的人,心中恨得发慌,可是事情也不能闹大,这一趟来,他是来拯救儿子的。就算是失了身,只要没有外人晓得,总会有办法的,他不容许儿子嫁给一个穷丫头,不能让他误入歧途。就因为这个,他一接到信就赶来了,妻主则还在京中与万家来迎亲的人周旋。
半路上他接到妻主的来信,已经以沈慎d得了急病为由推迟了婚期,让他先在浦城呆一段日子,将戏做足了,再带着儿子返家,重新商议婚事。他知道儿子的脾气,若是个服软的,也不会这么多年不着家,只有慢慢相劝,只要他好好向其母认个错,获得妻主的原谅,万家不知晓的情况下,凭他的手段,要想蒙混过关也是容易的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在沈家大院明争暗斗多少年,傅映登可不像表面那么弱,该决断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不会手软。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奈何沈慎d不开窍,任他说破了嘴,铁了心就是要跟了林阡陌。
“爹,儿子已经是她的人了,反正除了她,我谁也不嫁!”不管怎么说,沈慎d只有这句话。他试着说服父亲,可傅映登也有他的固执,骨子里这父子二人性子是一样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书墨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少爷,赢了赢了!”
“什么赢了?”傅映登满面不解,“你个奴才,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书墨没注意到傅映登在,闻言慌得赶紧跪下行礼,沈慎d大喜过望,也不管父亲的喝斥,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起来起来,快告诉我,真的赢了吗?怎么赢的?你都记下来了么?快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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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墨一早得了沈慎d的吩咐,跟在傅银雪身边,扮作她的书僮去了书院,将林阡陌与张芸对答的题都记了下来,比赛结果一公布他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沈慎d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上接过比赛过程的原始记录,写了满满五张纸,他仔细看了起来。
书墨为了不辜负自家少爷的吩咐,记得很是详细,把身边之人怎么说,张芸等人是什么表情都记了下来,沈慎d看得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如同身临其境,到了最后,惊呼出声:“这张芸,竟然使这招,太无耻!阡陌居然能解此题,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傅映登也凑了过来,将儿子看过的纸张接过去看,越看表情越是凝重。
书墨自然知道少爷问的是什么,回答道:“回少爷话,据说是张迁之与谭章合二载功夫,算了又算,才确定了那最新的数值,此事才报于朝庭,还未公布,林姑娘是如何能答出此题的,倒无人知晓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也曾算过,并且在张谭二人之前就得出了最新的圆周率数值。”
“她文才已算得上出类拔萃,生性又聪明勤奋,我与她相处这些时日,竟然不知她算术如此精通,早叫我得知,也不会为她担了这多心思,害得人七上八下,没个安生。”沈慎d半是欣喜半是失落地叹道。
“与张家丫头比试的女子,就是林阡陌?”傅映登出声道。
“是,爹爹,就是她,她不是您说的那种市井小人,您也看到了,她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会久居人下,儿子心甘情愿跟着她。”
傅映登笑了笑:“瞧你把她夸得,她既然是经算科的,与张芸比经算,本来就占了上风,赢了也没什么稀奇。张家的丫头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七岁能诗,八岁能文,我倒是记得。”
他心中暗想,可惜儿子的心上人不是张芸,若是她,妻主只有举双手赞成的。儿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就因为是庶子,连个好姻缘都找不到,这么一想傅映登觉得自己多少亏欠了儿子,因为儿子的这个身份是他带给他的,从生下来就注定了,由不得人选。
那个傲慢的女人,又怎么比得上他的阡陌呢!沈慎d并不赞同父亲的话,接着往下看,看到林阡陌面对对手的无赖,以一道绝妙的题完胜对手,情不自禁地拍桌而起:“好题!妙!绝妙!”这最后一道题出得太好了,试想也只有她那样豁达的人出得了那样的题,题其实不难,如果张芸冷静应对,不见得想不出答案,但她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慌乱之际竟然以为是林阡陌出无解之题为难于她,终至败北。
林阡陌的脑中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奇思怪想,就连故事也说得比别人的要叠嶂起伏,她的好多思想与沈慎d的不谋而合,正因为如此,他才视她为知己,进而爱上了她。对沈慎d来说,外貌家世不是重点,他只想找一个志同道合,与他有共同话语的人,而这个人,唯有林阡陌。
傅映登看完,也不得不承认林阡陌确实有一定的才华,如果妻主不是遇到了难题,急需与万家拉上关系,这林阡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凭傅家的财力与沈家的势力,栽培一下没准也是个有前途的,不过学经算的,终不过能当个无实权的小官,要想仕途平顺,还得是文科出身,其他各科,所对应的官职少不说,且不大,不过是哪里有缺补哪里,没缺就只有等着。唯有文科学子,天下读书人中有八成以上是考这一科,每年取中者不过几十人,其荣耀程度与其他科不可同日而语,且学以重文是千百年来的传统,朝庭最重的也是文科学子,唯有他们遍布朝堂四处,根深叶茂。
沈慎d请示了父亲想要出去一趟,阡陌胜了,他想和她一起庆祝,不过傅映登直接断了他的念头,还泼了一盆冷水。
“你好好呆着,不许出去,从今天起,你二人也不可再通信,若是你听我的话,我会想想办法,否则依你娘的心思,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要想出什么妖蛾子,直接送你进了家庙去,伴着青灯过一辈子。”
“我已经这个样子了,万家还会再要么?”沈慎d说道,“娘就不怕坏了沈家的名声?”
“你是说这个?”傅映登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微微一笑,慢吞吞地说道,“这种事也是作得假的!”
沈慎d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们……是要我做假嫁到万家?”他曾经对林阡陌这样说过,但其实他从未这样想过,想到要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女人同床共枕,他就觉得恶心,尤其在他将自己奉献给林阡陌之后,知晓自己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心与身都再容不下别人,他发誓今生今世,纵然不能嫁给林阡陌,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碰他的身,青灯古佛,正是他想过的,宁肯孤独寂寞一辈子,他不会背叛心中所爱。定下了决心,他也就没那么不安了,父亲的话并未说死,还有转机不是吗?等他了解了阡陌,一定会支持他的,他知道父亲是为了他好。
“请爹爹成全儿子,阡陌对我有情有意,她本已有婚约在身,因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这才立意娶我在先,儿子只有在人后才能唤你一声爹爹,我不想将来自己的孩儿也如此,还请爹爹帮我!”沈慎d缓缓跪下,郑重地向傅映登磕了个响头。
这话触到了傅映登心中的伤,眼圈一时红了:“你先起来吧,我是你亲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只是这事……罢了,反正咱们要在浦城呆一段日子,那孩子,我先看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不过你别生事,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沈慎d点了点头,尽管心中有万分不舍,也只得忍着不去见林阡陌。没有外祖母与父亲发话,就是二门他也出不去。他直可惜当初醉心文学,没有学武,否则那院墙也挡不了他,如今却只能乖乖呆在院墙内,只能从别人口中探听她的消息。
今夜苏染定然会为她庆贺,那个谪仙般的男子,亦有着谪仙般的心胸,他也是爱极了阡陌吧,爱屋及乌,这才会接纳了他,并甘愿退一步。沈慎d一想到苏三,心中有妒忌,有羡慕,有感激,一时之间五味陈杂,堵在心中,只觉难受至极。他虽出身卑贱,她对他却从不看轻,沈慎d长叹一声,如若可以,他宁可与苏染对调身份,至少他是自由的。
摸着书墨记录的纸张,沈慎d正在黯然伤神,屋外忽然传来表妹傅银雪和表弟傅文雷的声音。他迎上去一看,傅银雪眉飞色舞,笑成了一朵花,傅红雷却无精打采,哭丧着脸,那样子比死了爹娘还难看。
“慎d表哥,你可发财了,你一定要大发慈悲救救我啊,我把我爹的钱给偷偷押了注,谁知道林阡陌那么厉害,全给赔进去了!”
傅银雪敲了他一个爆栗:“死小子,先前还有我唱反调,若不是我赌气之下全投给了林阡陌,这次也不会赚这么多,一赔九啊,哈哈哈,发大财了,看在你也有功的份上,明天兑了银子,分你点儿。”转向沈慎d,她猛拍了他的肩头一记,说道:“表哥,好眼光!林阡陌这次可是出大风头了,虽然我是文科的,也不得不佩服她!”
说话间沈慎d闻到一股酒气,看来傅银雪是喝多了。
“怎么?难得你也有服人的时候,张芸这么厉害,都不见你服她。”
“张芸我是不服,有个那么好的家庭,家中不是官就是文坛大家,还有个叔叔是算术大家,什么都叫她占全了,若是我生在那样的人家,从小耳熏目染,不见得比她差,林阡陌却不同。哈哈哈!”傅银雪大笑几声,“她一向眼高于顶,今日可是吃了闷亏,从今日起,浦城第一人再不是她!”
“什么意思?”沈慎d不明白。
“你不知道,慎d表哥,林阡陌胜了后,张芸那方不服气,说她耍诡计诈赢,比赛不算,严琳儿带头,加上那个叫韩筝的一挑唆,双方起了争执,没想到林阡陌看上去温温柔柔,这次居然言辞如此锋利,与张芸你来我往,硬是没让人占到半点上风。林阡陌一气之下提出与张芸比作诗,张芸在算术上虽说输给了林阡陌,作诗却是她的强项,浦城无人能敌,我们都以为林阡陌这下输定了,临时又押了注,因为没现银,就写了字据以为凭,谁知道,谁知道……”
傅文雷的脸色很难看,他不说沈慎d也明白了,强压着心中的惊喜,他接过话问道:“谁知道阡陌又赢了,是吧?”
阡陌的谦虚他领教过,阡陌的狂傲他也领教过,别人却不曾看过,若是惹恼了她,当她伸出那只小利爪时,谁也讨不了好去。
他很遗憾没有亲眼看到她打击对手的样子,拉住傅文雷的手,他问道:“你输了多少?”
“连本带利,有六千三百两银子!”傅文雷小声说道。
沈慎d吸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你胆子真大,也不怕你父亲撕了你。”
“以我们家的财力,我投的那点银子才不叫多,只是一赔九,赔得太大了!”傅文雷争辩道,“好表哥,帮帮我吧,我爹要是知道银子没了还欠了这么多,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墨宝斋是沈慎d自己的私产,再加上他也投了不少押林阡陌赢,书院那点只是小意思,在外间的赌坊,他投的可是不少,傅家的人都有生意天赋,就连傅银雪也买了林阡陌赢,这次只有傅文雷这个傻小子栽了。他想了想,看了看先还兴奋莫名,这会儿醉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傅银雪,悄声对傅文雷说道:“你仔细给我说说今天比赛结束后发生的事,一点细节也不要遗漏,我可以帮你垫上从你爹那儿拿的银两,另外,如果你以后听我的话,答应帮我做事,我就连本带利全帮你还了,不要你半个子儿。”
“此话当真?”傅文雷惊喜叫道。
“嘘!”沈慎d看了看傅银雪,“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
“好好好,我答应你,好表哥,决不会对别人泄露半个字,以后你就是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认了!”
沈慎d“扑哧”一声笑了,拎着他的耳朵说道:“小鬼头,只认钱不认人,要是没这桩生意,只怕你也不会帮你表哥半点。”
“嘿嘿嘿,也不能这么说嘛,表哥,你做生意眼光一向准,早知道就应该信你,我算明白了,林阡陌是个人物,将来若是成了我表嫂,兄弟还要你俩多关照。”见沈慎d眼珠一瞪,他立马换了正题,“我这就说,咱先不说她们作诗的事情,先从比赛结果宣布后开始,严琳儿先跳了出来,说林阡陌使诈,这最后一题不能算,不过常先生都说使得,她叫嚣也是没用,于是她便骂了林阡陌一句……”
48、桃花醉
常秋林宣布了林阡陌的胜出, 张芸败局已定, 无可奈何,她从小到大被人捧在云端,何曾尝过失败的滋味。为了保证胜局, 甚至不惜将叔叔的最新研究结果拿来做了题,可还是被对手一举击溃, 而那赢了的人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惊喜, 似乎一切尽在掌中, 这更让她觉得屈辱,也许林阡陌从开始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她甚至想那道题或许是林阡陌猜出来的,不相信一个乡下丫头, 能和她浸淫算术多年的叔叔一样破解得了千古难题。而后面这题在她道出答案后, 张芸更是觉得受了蒙骗,很是不甘。韩筝见她眉心紧锁, 心下不安, 便做了那出头的椽子,跳出来嚷嚷林阡陌使诈。他也知道这样做是改变不了结果的,目的只是想激怒林阡陌,与张芸再比一局,只要不比算术, 他相信张芸一定会赢。
严琳儿见此情形,有心要为表姐出头,钱失去了, 面子总得想法捞回来,于是跟着出来掺和,走至林阡陌身边,说道:“你还真是好运气,这样都能算你赢?”
“我赢得光明正大,这不是运气,是实力,我没答错,她没答出,你要是觉得有疑问,去问出题人便是,我想,真正出题那人,会知道我说的没错。”她当然没错,如果张迁之再慢慢割圆算下去,会发现林阡陌所给的答案,比他算的又要精确了一个小数。先生们也知道,如果要让林阡陌当场演算圆周率的计算方法,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没人理会韩筝之言。
“实力?不过赢了一次,你的张狂样又出来了,可惜你也只敢与我表姐比算术,不敢比文,你是靠了县郡大人给的名额才入了县学,并非自己考进来的,鸟入风中,衔去虫儿方是凤,不过一次小小的比试,你别把自己高看了,莫说我表姐,你除了这一门技艺,连我都不如。”严琳儿奚落道。
林阡陌暗忖:哎哟,这不是骂我非法进了书院冒充文化人吗?不过两年前赢过我一次,你还就得意上了,莫不是以为我学算术去了,文学上更落了一大截?可惜事实反之,不仅没落,还去了糟粕取了精华装了上下五千年不少经典篇章,她能记得的,也是最好的,只不过不好意思拿出来,怕吓坏世人而已。
她微微一笑,作揖道:“多谢提醒,严姑娘这一说,让我记起了两年前,姑娘还是这么厉害,出口俱成对,你既然出了上联,少不得我该应对一番,只是乡下人家,也没闲情养鸟儿凤儿的,成日见的都是庄稼和牲畜,对得不好之处,还请见谅。”她略作思索,说道:“有了,马行芦畔,吃尽青草以为驴。”
“嘿嘿嘿……”旁观者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严琳儿听闻林阡陌将她骂成了畜牲,面色潮红,好胜心占了上风,不顾哥哥严文修的示意,出口又是一对:“屑小欺大乃谓尖!”
严文修觉得妹妹此举太过莽撞,从林阡陌淡定自如的神态,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现在没什么人能难倒她,递眼过去想让妹妹停止争斗,可惜严琳儿拿他当了空气,他心中暗急,却也无可奈何,又怕妹妹出丑,又有些期盼林阡陌的下联。
“愚犬称王便是狂!”林阡陌毫不示弱,屑小对狗,奸人对狂人,看谁占了上风!
“举念时,明明白白,莫欺了自己。”严琳儿冷笑面对。
“到头处,是是非非,曾放过谁人?”林阡陌言辞犀利。
院长大人坐不住了,堂堂学子,居然出口骂人,虽然对子工整奇巧,却是有损县学形象,恁不像话了,经过刚才一役,他对林阡陌算是另眼相看了,见严琳儿在她手上也没讨得了好去,怕这么闹下去严琳儿脸上更无光,便存了心出面调停。严张二人是他老师之后,他自然有所偏帮,舍了严琳儿,干笑着对林阡陌说道:“没想到何先生教出的学生,如此了得,算术学得好,作文应该也不差,既然要对对子,老夫也来凑个趣。”
院长不提经算科,是不想让常秋林插手进来,林阡陌听他提起何先生,不由得挺直了身板,那是她的启蒙老师,老师一向声名在外,自己作为她的学生,可不能丢了名头,给她脸上抹黑。
“先生请!”她后退一步,低头躬身给院长让出了地方。老夫子捋着长须微微点了点头,对她印象好了几分。严琳儿怒瞪林阡陌一眼,退到一旁,脸上浮起一丝浅嘲,她自然是知道院长的用意,有老学究出马,看林阡陌如何应对!
“船载货物货重船轻轻载重。”院长说道。“尺量土地地长尺短短量长。”林阡陌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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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着远处山林,院长再出一联:“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为柴。”林阡陌不假思索地指向一旁的屋子:“长巾帐内女子好,少女更妙。”
“好!”文科学子中有一人曾被院长此联难倒过,一直未对出下联来,此刻见林阡陌一下对出,不由大是佩服,脱口呼好,一出声见四下目光投向他,慌忙捂了口,却是欲盖弥彰。严文修与张芸对视一眼,眼神中多了一种不明的意味,原以为林阡陌胜在侥幸,他们似乎都小看了她,幸好刚才不是张芸出面。
听到有学生叫好,老院长心下不快,沉色说道:“你的算计特高,得一回进一回,那晓满盘皆错。”他这是提醒林阡陌莫要嚣张,太过狂傲的话,到了最后结局是满盘皆输。
林阡陌听此言不善,赶紧表明立场:“我却模糊不过,有几件计几件,从来结帐不差。”那意思就是不是自己招惹别人,不过有人来惹,她也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老院长再出一联:“妙人儿倪家少女。”林阡陌对道:“武士心志在止戈。”
两人你来我往,一口气说了十余对,院长的上联出得越来越慢。见难不倒林阡陌,他心下暗暗惊异,看林阡陌对得轻松,文采一定差不了,为何她不读文科?心中由此有了惜才之意,但又恼她不知收敛,也不认个输,给他一个台阶下,老脸微红,闭目想了片刻,说道:“四口同固,内口皆归外口管。”言下之意,别忘记了你还归我管着呢。
林阡陌也不是傻子,心想差不多了,斜眼看了看紧抿双唇的韩筝,心中掠过一丝快意,她双手抱拳,向院长鞠躬道:“五人共伞,小人全仗大人遮。院长大人,您老就饶了我吧,学生才疏学浅,再对下去,实难应付了。”
“哈哈哈!秋林兄,您收了个好学生啊!”院长不再继续,冲着常秋林笑道。今日经算科可是大出风头,林阡陌给他争了口气,常老先生笑得满脸开花,也不谦虚,点头附和。
“对了,今日既是文科一年一度的桃花宴,不可无诗,向来每一年皆由大家推举出一名学子作诗一首,以示庆贺,今年也不可免了此例。既然经算科的学子全都在场,也请经算科推出一人,各作诗一首,如何?”院长刚说完,从先生到学子,纷纷称是。
常秋林看了看院长,知道他这是想为张芸搬回几分面子,张芸是有名的才女,而其才以诗为最,说到作诗,连县学的几位先生也比不上,经算科本就不以诗文见长,这下岂不是想看他们的笑话?他唯有把希望寄托在给了大家一个又一个惊喜的林阡陌身上,过去对她说道:“林阡陌,你愿意代表经算科作诗一首吗?”
老先生并非命令,而是以征询的口气,这让林阡陌很是感动,相比之下,院长的作为就有些不光明磊落,林阡陌心想早知道刚才不给他台阶下,让他出到无题可出。
扫视了一遍经算科同窗,看到大家眼中的希冀,她提高了声音说道:“刚才文科的同窗觉得比经算他们的人吃了亏,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与张芸再比一局如何,就比作诗,以桃花为题,一炷香之内,看谁作的多,当然,最终输赢要看诗文的好坏,咱们各自在诗上署名,找个公证之人念出来,却不可说作者名字,让大家来评判,末了评出谁的诗多,谁就为胜。”
这个方法好,文科学子举手赞同,张芸也没异议,林阡陌提出比诗,正中她的下怀,她心想:严琳儿说的对,这林阡陌果然张狂,不过侥幸赢得经算题,就自大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比作诗,简直是找死!
院长让人摆了屏风,重新准备了笔墨纸砚,两人自到屏风后开始创作,其他学子沸腾了,有做庄的暗地里又摆开了赌局,手无现银,全部字据为凭。这一次学子们学精了,文科的有人买了林阡陌赢,经算科的几个除了王谦益继续赌林阡陌胜,其他的没敢再下注。消息通过学子们身边的伴读传到了院墙之外,外面也热闹起来,更有甚者提了纸笔守在院外,只等着第一时间将佳作传出。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挑战我一次,我必还之。”林阡陌对张芸言道。
“你赢我一次,我也必还之。”张芸道。
林阡陌点了点头,善意提醒她道:“那你就要好好准备了,我不是好打发的主儿。”
张芸嘲讽地一笑,不再言语,转身过去,与严文修耳语几句,提笔蘸墨,开始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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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想好了一块儿写。”林阡陌说道。她的脑子并没闲着,在回忆着有关桃花的诗句,其实若是比别的,她可不见得有把握,桃花诗可就简单了,因为她也喜欢桃花,外婆家的院子里就种了好几株桃树,每到花开,她都会拍了照片传上网,她的死党钱雪梅是中文系的才女,帮她作了一首诗与照片同放一起,后来者一一跟贴,每个都留下诗篇一首,有自己作的,也有古人作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身边可留一个磨墨之人,元修匀皇歉潘跑吭蜓x搜衔男蓿莸笔绷成系拇滓夂苁敲飨裕众淠靶南耄翰还苷跑渴浅鲇谑裁丛蜓x搜衔男蓿寄芩得髟谒闹写巳吮群菀吹弥匾k挥傻眠有Γ幢承牌宓暮莼姑挥写锏剿奕牒烂诺拿蜗氚。
再看严文修,身量颀长,举手投足间斯文中透着一股子英气,韩筝那小白脸俊是俊,却比不上人家有气质,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严文修正巧抬头,与她两眼相对,见到唇边浅笑,心头突然一跳,赶紧垂下了头去,直觉耳根子有些发烫。严文修伸手捂了捂脸,自问:“我这是怎么了?”
“点点嫣红迎清风,青衫掩映桃林中。把酒放歌图一醉,花气袭人胜酒浓。”张芸的第一首诗在外面被大声念出,底下一片叫好声。她看到林阡陌依旧未提笔,心中轻松不少,灵光一现,心中又得一首,提笔写了起来。
林阡陌点了点头,不愧是才女啊,看人家,诗如泉涌,不过泉涌再如何,也比不得她这厢山洪暴发!她摇了摇头,提起笔来,一口气写了下去:“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山中;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
什么叫下笔如有神,这就是!元修丫舻袅耍侨嘶乖诓煌5匦础u跑克统龅谒氖资保饫镆丫统隽耸迨祝饷娴娜瞬恢溃沟笔橇饺烁髯砸皇椎芈肿爬矗ㄓ心钍哪歉觯吹较路降穆淇睿闹芯Ъ泳玻碳さ盟鞫即诵┎叮还成先次炊
她是西城富户文家的女儿,与严琳儿一向交好,张芸之前保证一定会赢,她在张芸身上押了大注,没成想全输光了,一气之下把张芸给恨上了,再开局她赌气买了林阡陌赢,跟张芸对上了,没想到她赌对了。听到下面的议论声,呼声高的都是林阡陌之作,她的眼中满是笑意。
“看到没,文雅娟脸上的表情那么轻松,这首定然是张芸之作了。”
“不会吧,送出的这几首连连叫好,莫非都是张芸作的?她可没这么快吧?”
“不是她,难道还能是林阡陌?笑话了,学经算的,懂什么作诗啊!不丢丑就差不多了!”
“没准儿,作诗可是人家林阡陌提出来的,若心中没底,谁会干这傻事,我可是看准了,这姑娘一定赢!”
“得了吧,你做梦吧,要是林阡陌这次再赢,我刘字倒过来写。”
院长与文科的邱正眉先生对两人的诗作进行了点评,屏风后的林阡陌看到已经堆了一摞,搁下了笔,轻轻揉了揉手腕。张芸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手中的笔在颤抖。她写了十三首,已是绞尽脑汁,再难以作出,林阡陌却刷刷一写就是几十张,让她如何不心寒。这个林阡陌,还是人吗?
严文修担心地看着她,她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文修,帮我!”她知道严文修的才华不亚于自己,只不过一向不爱出风头罢了,如果有他帮忙,合两人之力,一定能像上次一样,赢了林阡陌。她脸色苍白,如果这次再输,真的没脸见人了。
严文修哆嗦了一下,低声说道:“芸儿,认输吧,你没听到刚才文雅娟念的吗?便是合你我二人之力,也难赢她了,林阡陌确是个人才,不,应当说是怪才。她输给琳儿这两年,原来是励精图治,学业更上一层楼了,你们……错看了她!”他的耳边隐约响起了山歌声,林阡陌的嗓音清脆甜美,“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彼时他就觉得那个披着一头黑发的女子,像是山间的精灵。
正在这时,外面宣布时辰到,屏风撤了下去。张芸咬了咬嘴唇,眼角一滴泪悄然滑落,背转身去,佯作整衣冠,揩去了那滴屈辱的泪。她年年打败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失败者的心情,评出的十首佳作,只有一首念到了她的名字。真是个笑话,九比一,庄家开的林阡陌赢的赔率,不正是九比一!严文修站在她身边,伸手握了一下她的,宽大的衣袖掩盖了他的动作,因为速度极快,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被前面的人吸引,没有人注意他们。
“我没事,文修,幸好有你在身边。”张芸对严文修笑了笑,挺直了背走过去,向林阡陌道恭喜。输阵不输人,她张芸是堂堂张家子孙,这一次,她败得心服口服。
林阡陌见她不再挑刺,态度也很谦虚。院墙外早就闹翻了天,文科学子都在内,外面都是其他科的人,眼见得经算科连赢两场,而且赢了文科张芸的诗,那兴奋劲是前所未有,就连押错注的也显得甚为激动,因为打败文科张芸,那是所有其他科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却被林阡陌轻易做到了。
沈慎d听完傅文雷的转述,心潮激荡,仔细回味着林阡陌所作的几首诗,自言自语道:“便是我也作不出这等诗来,当今天下,唯有六公子看能不能与阡陌打个平手。明日阡陌所作的诗定然传遍全城,经这一次比试,她将声名大耀。”
“对了,还有呢?文雷,你把她作的诗全给我默一遍。”
傅文雷苦笑道:“表哥,你这不是难为我么?我就记下了两首最喜欢的,她一口气作了怕不下三十首,我哪里记得,你想要,让她抄给你便是,她不是我未来的表嫂么!”
“也是,那我写封信,明儿你帮我带给她,把她的诗带回来,悄悄儿的别给你大舅发现,完成任务我就把银票给你,你的帐就清了。”
“表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完成任务!”傅文雷高兴地说道。
沈慎d让他稍坐,转到内室,不多会儿封了个信封出来,递给了他,傅文雷激动不已,说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干脆现在就送过去。”说着一溜烟就往外跑。
“哎,别走,你姐还醉在这儿呢,你带她来的,走自然也要你带走。”沈慎d说道。
傅文雷只得回来,拖起傅银雪沉重的身子,嘟囔着往外走去。将人送回她的院子,交给她的侍宠,便骑了马往苏府而去。自林阡陌与苏三有了承诺后,他便将单府那块匾额换成了苏府。
苏三今日为着林阡陌的比赛,全部雇工都放假一天,不做生意了,派了人随时向他传递消息,所以林阡陌赢了张芸,他很快知道了,立马吩咐摆下庆功宴,要好好庆贺一番,林二林四和秋霁都来了,秋霁如今也是苏三府上的常客。
林阡陌实在是累坏了,神色间极为疲倦,只草草吃了几口,便说饱了。见她累极,各人也都很有眼色,不再打扰,吃了饭连酒也没喝就散了席。苏三早就烧好了热汤给她淋浴,林阡陌在水中泡了泡,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出来后上床,倒头便躺了下去,被子也没盖。苏三进来,笑着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给她盖好被子,转身时却被握住了手。
“我以为你睡着了。”他微笑着回身,坐在床沿。
“原来极困,淋浴过后却又睡不着了,瑞儿和小四呢?”
“放心,单青陪着呢。”苏三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上她的眉,轻轻按摩着。林阡陌惬意地轻哼一声,闭上了眼。
按了一会儿,她拉下他的手:“可以了,躺床上来,我们说说话吧。”
苏三依言躺上了床,林阡陌偎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檀香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你都不去知会沈少爷一声,不怕他有什么想法?”苏三问道。
“我和傅银雪说过了,她会转告他,”林阡陌苦笑一下,“沈家未必看得上我,他父亲根本不愿见我。”
“那你们要怎么办?”
“再说吧,今日不谈这个。”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单青拍门,说是傅家小公子傅文雷求见。林阡陌只得与苏三下了床,到花厅与傅文雷见了面。傅文雷带了信来,说了沈慎d的要求。
苏三失笑道:“这沈才子,还真是个急性子,巴巴地要看你的大作,快些写了带去,否则只怕今儿晚上睡不着了。”
林阡陌也是好笑,但也有些甜蜜,只得将之前所作默了一遍,让傅文雷带回去,说好了明日去拜见傅老夫人,傅文雷这才告辞。
“快打开看看,莫不是一首情诗?”苏三打趣道。言语中颇有些酸意。
林阡陌拉了他一起拆开来,却见信封中除了一纸花笺,还有几张通顺钱庄的银票和一张赌据,面额甚大。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面面相觑。再看信中所写,才知道沈慎d将所获赌资赠给了林阡陌,让她置办一所宅院和家私,然后上门提亲,还说到他父亲可能不会同意,让林阡陌莫要惹恼了他,纵然委屈些,只要想法子说服他就好。
49、声名鹊起
不过几日功夫, 浦城大街小巷传遍了县学桃林宴之事, 林阡陌所书的诗篇被县学学子们抄录出来,四处流传,轰动了浦城文坛。
翌日, 秋霁摇头晃脑地在县衙诵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 一朝漂泊难寻觅……”念到感人之处,不免唏嘘几声, 一众同僚围在她面前, 听得如痴如醉。
林阡陌当日所做好诗无数,首首皆让人爱不释手,但最受人追捧的当属这首葬花吟, 因为这是首长诗, 她之所以记得,皆因为是红楼的忠实粉丝, 不仅歌会唱, 连越剧中黛玉那一段唱也能原汁原味地唱出来,所以这诗林阡陌再熟悉不过,当日一时兴起,最后便将之抄录了下来,在她心中, 曹公这诗并不亚于李杜,想到这是女尊之国,内院之事一般由男儿打理, 有些词她作了改动。第二日这首诗传遍浦城,引得大小乐坊争相传诵,听说最红的两大乐坊雅阁居与青衣坊的头牌公子都为这诗谱了曲,两个版本的葬花吟一时之间唱遍街头巷尾。
林阡陌思量这就是传媒的力量了,古时没有高科技,传诵全凭一张嘴,而教坊正是文人雅士爱去的地方,是所有八卦的集中地与发源地,有那些个公子哥儿传唱诗篇,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各位看官或许纳闷了,教坊?是不是青楼?非也,在这金陵国,教坊乃是官办乐坊司,要知道历代金陵国主皆是风流女子,极爱音乐,上行下效,到了哪里都一样,于是国中遍布教坊,收录年轻男子,教授乐曲,有习得好的,出了名的,会有机会入京,成为各大王公贵族府上乐师,更有甚者可入宫伴驾,平步青云,这样的地方,岂是青楼那等腌h之所可比拟的。不过有一点,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飞黄腾达的,此业仍在贱籍,所以寻常人家子弟也不会选择这个行当,多半是些家道败落无以为生的子弟,或是家中获罪被充官奴之流,才会流落此间。他们不用像青楼妓子出卖身体,但一样要靠皮相赚钱,吃的是青春饭,若不趁着年少美貌脱了籍找个好人家,这一世的孤苦伶仃是免不了的。
教坊子弟,接触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风流名士,他们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自身素质也很高,多半自视清高,却感怀身世,外表的风光下内心里却暗藏惶恐,葬花吟恰合了这群人的心思,尤其那句“未若锦囊收艳骨,一g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道出了多少乐坊子弟的心声,这也是这首诗广为流传的原因。
“秋霁,你与林阡陌既是好友,什么时候也给众兄弟姐妹引荐引荐。”一名与秋霁同年考入县衙的男子欣羡地说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透过那些蕴藏着欢喜忧乐的诗章,再加上秋霁的吹嘘,一个美丽而淡雅的女子形象已经在这些年轻男子的心中生了根,林阡陌无形中已经成了少年男子心中的偶像佳人,他们忽略了她贫寒的穷世,忽略了她低微的出身,甚至那样的出身更为她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寒门学子完胜富家千金,惊起了许多人心中的波澜,也刺激了一部分人更加用功地读书。林阡陌不知道自己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浦城人民的榜样。
“得了吧,万之行,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人家林阡陌才看不上你呢,瞧你那黑不溜丢的样儿,也就只能配我姐那样的。”有人打趣道。
万之行当场恼了:“去去去,怕是你自己有那个心吧,我可没想过,你姐姐比我还黑,凑一起成俩锅贴了,我纯粹就是崇拜林阡陌,你不想认识她就滚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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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霁被他们的言语逗笑了:“别吵别吵,阡陌为人极为和气,待我改日约她来,不过要你们请吃饭。”林阡陌的婚事她不好说,一个说出来不大光彩,一个还没定下来,所以略过不提。
“那是,若她肯赏光,咱们凑份子,到醉仙楼吃顿好的。”
“完了再去乐坊听曲,不知道林阡陌是喜欢蓝轩所谱的曲,还是无遐的?”
“若是阡陌与我等同行,雅阁居与青衣坊只怕要将我们捧为上宾呢,人家嫌咱是粗人,每次去总不得待见,秋霁快些将这事办成了,让兄弟姐妹们也风光一回。”说话的是牢头大哥,秋霁为人活泛,与衙门里外的人都有交情。
其实林阡陌之前来过县衙,这些人偶尔也碰到过,好几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她不出名,没人注意罢了。后来她与元修萘税炎樱倮词蹦弦苯涌撕竺湃盟ィ幽潜咦呓枚啵谑潜愫苌僭谇巴仿睹妗
这边里议论纷纷,林阡陌那里却是愁上加愁,她去了傅府多少趟了,沈慎d的爹愣是没见着,有时候请进去摆了茶,让她一等就是几个时辰,最终却来个有事改日再议,得,又把她晾那儿了。林阡陌心头那个火啊,可是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谁让你得了人家的儿子,就算知道是故意整她,她也只得认了。不过幸好有个傅文雷暗中传递消息,知道沈慎d也没被为难,只是解禁令还未下,他不能出这个院子。林阡陌每次走的时候都左顾右盼,只盼着他刚好经过,能得见一面,却是一直没见着,想来沈慎d的爹防着她呢,没给两人这个机会。
都是我的人了,还想把他嫁给谁?林阡陌暗中嘀咕,想到沈慎d的体贴,很是甜蜜,苏三与他都一心向着自己,得夫如此,还等怎的,她想着有这两个男人陪伴一生,已经知足了。只是最近县学的同窗这个请来那个请去,她不好推托,多个朋友多条路,能与大家相交,少不得是好事,只得应酬,太过劳累之下,搞得最近身子有些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
傅映登磨了她不少时日,心下的火气平息不少,看这女子年纪虽小,却很沉稳,随他怎么折腾,照样日日求见,对儿子许是一片真心?打探到她与浦城仅次于傅家的富商苏染缔结了婚约,又觉不喜,其心思太过难以捉摸,谁知道她是不是贪了苏家的财,又来贪沈家的势。再说了,苏染的底子傅映登也是多少知道的,儿子竟要与那人同妻,他只觉得不甘心,儿子却说林阡陌不是那样的人,也替那苏染说好话,令他无所适从,不管其他,儿子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妻主,又是做正夫,对他这个庶子来说,再难得不过,他不想将来的孩子重复自己的命运。
林阡陌的诗傅映登看过,一首比一首可喜,想想这个年轻人也真是有才华,心中又给她加了几分。只是未来能不能在仕途上闯出一番名堂,还说不定,而且就算她高中魁首,也要在京中历练个几年才能外放任官职,而经算科出身的,所任大多从八品干起,要多少年才能熬成大员?万家那位,却是马上要越级高升了。何况这件事他说了不算,得妻主来定,自己的儿子自己疼,他还是偏向儿子的,如果有更好的,当然愿意,都是沈大人的儿子,也不叫慎重得意了去。最最关键的一点,是儿子已经成了她的人,让人尴尬的是儿子还说这事是他自己主动的,还真不好说人家。儿大不中留,想到这里,傅映登有些愁怅。妻主的脾气不算好,就算他同意,要过她那一关也很难。
几家欢乐几家愁,别有心思的不只傅映登一个,为人父母者,多半相同,韩夫人也愁上了,这几日总对儿子念叨着往事,悔不该当初将林阡陌打成重伤,害怕她将来得了势报复韩家。
“娘愁这些做什么,她这不是还没发家么?何况她一个寒门出身,就算发达了,能比得过张家去?”韩筝心中烦闷,没好气地说道。他一直就没想通,他的芸姐姐怎么会输给那个乡下人,事后他小心殷勤地侍候张芸,张芸却没买帐,连着几日都没理会他,他把这一切都算在了林阡陌头上,正恨得牙痒痒,母亲一说,他更是心烦。
“你还说,你整天跟着张芸,可也不见她家来提亲,你说你到底嫁得进张家吗?那严家小子又是怎么回事?”
听母亲问起这个,韩筝心里更添堵,严文修与张芸青梅竹马,他是知道的,不过自认识张芸以来,她对自己也甚为欣赏,韩筝对自己的样貌有信心,才华上他虽比不得严文修,却也小有名气,综合起来,并没觉得自己输了几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在严文修之前认识张芸,所以他表面上事事让着严文修,暗地里却与他较着劲,只盼张芸多看看他的好,那天严文修跟去磨墨,也没帮到张芸,换作是自己,虽说不至于掰赢,却也不会让张芸输得那么难看。
“娘,到底当初祖母怎么会将我许给这么一户人家,要是没有这回事,您不是一切都不用担心了?”他皱着眉,暗想祖母真是害了他,若没这场婚事,也不会有这许多烦恼,要是林阡陌哪天对人一说,张芸听到总是不好,哪怕他真心喜欢张芸,人家也会说他们家嫌贫爱富。
“你祖母都过世多年了,我也不大清楚其中详情,只知道当年林阡陌之父救过你祖母的性命,正好我与林家夫人同时怀有身孕,于是认下了这门亲,我在家中,也不知道此事,你祖母回来便将那订亲玉佩交给了我,那玉佩也非凡品,我还当林家是做官的,你祖母又不多说,谁知道竟是农户。”韩夫人回忆着说道。
“祖母也真是,都不问清楚……”韩筝埋怨道,想想不能道先人是非,只好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儿啊,你说会不会咱们没打听清楚?林阡陌不至于是穷家出身吧,莫不是搞错了?其实那姑娘看起来也不错,若是家身好些,你嫁给了她……”
“娘,亲事都退了,林家与咱们再无半点干系,今后你切不可再提起她。”韩筝没好气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不提就不提,我儿莫气,娘还指望着你给我挣个诰命呢。”韩夫人止住了话题,心中却有一丝疑虑没有放下,后来韩老夫人再去寻访恩人,听说林家早就家破人亡,人都死光了,回来后还难过了几天,说林家那位郎君不同凡响,不是普通人,怎么一下说没就没了。那么这个林阡陌是哪儿蹦出来的,还父母双全,她想过是不是有人得了玉佩,知道了这回来,想冒认结亲,以攀上韩家,但经查实,林阡陌确实姓林,算起来年岁八字也与韩老夫人说的相同,应该不是假冒,可林家两个夫郎却都是普通农人,怎么看也没韩老夫人说的那样儿。难道是家中有了变故,所以安心为农人,做起普通人来?韩夫人想不透,她一向疼儿子,这个儿子打小聪明,其余几个子女皆资质平平,唯有这个是她的骄傲,既然儿子没这个心,也就罢了。
转天秋霁对林阡陌一说,她还没说话呢,苏三就替她答应了:“阡陌还没去过乐坊呢,我知你是个爱热闹的,乐坊的乐曲可比我弹的琴好听多了,应该去听听,看人家把你的诗给唱成什么样儿。”
林阡陌笑了笑:“吃饭可以,乐坊就不用去了吧?”她知道乐坊虽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那里全是年轻貌美的男子,苏三未必不吃味,没准这是说的反话。
“怎可不去,阡陌你好歹给我个面子,我都在同仁面前夸下海口了,说你是我好姐妹,我说了你没有不答应的。何况你不想听听蓝轩和无遐是怎么唱的吗?据说两人不堪伯仲,一曲葬花吟总分不出胜负,你这个诗主人前去,正好给评个高低。”秋霁恳求道。
苏三狭促地一笑:“你只管去吧,别只瞧我,心里面既然想着,别勉强自己。”
林阡陌面上一红,她心中确实想去见识一下乐坊,作为一个音乐发烧友,她确实想去见识一下这里的主流音乐,尤其是葬花吟,不知道谁人比得过王立平作的曲,那曲调可是她的大爱,如果给人糟蹋了倒不好。不过苏三的心意更重要,见识过了他与沈慎d的琴技,她不觉得有人能比得上自家这两位。
“要不,你和我一块儿去?”林阡陌征询苏三的意见。
“你自己去算了,我要留下来照顾瑞儿和小四。”苏三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纵是要嫁给她了,他仍不想因自己的名声不好连累了她。
“你是我夫君,自然不能离我左右,瑞儿他们我让林二过来照顾,我们一起去。”林阡陌凑到苏三耳边,低声补充道,“盖了印信的婚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下你想悔也来不及了,妻主出门,夫郎陪着侍候是天经地义的事。”
苏三心中一暖,深深地凝视着她:“好,你说什么,我听就是。”
秋霁翻了翻白眼,她常出入苏家,与苏三也是熟了的,打趣道:“林阡陌,你就是这样把人给骗到手的啊?”
“怎么了,羡慕不是,妒忌不是?我家苏三你就别打主意了,他心里眼里只有我,你要是想不通,学着点儿,赶紧找一个去。”
“那我可得好好听你的话了,”秋霁嘻嘻笑道,期期艾艾半响,小声地说道,“既然你带苏大哥去,留林二一个人多不好,不如连他一块儿带去见见世面,反正我那帮同仁好几个与他是熟的,小孩子们就交给单青看好了。”
林阡陌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看得出来弟弟的一颗心也拴在了秋霁身上,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她一手促成,若不是她只顾着苏三,林二一个人住,让秋霁有了可趁之机,也不会如此,秋霁虽穷些,胜在人品不错,将心比心,虽舍不得弟弟受苦,却也不能拆散了他们。擂了秋霁一拳,她笑道:“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对我弟弟好点儿,若是欺负了他,小心我不放过你!”
这句话无异给秋霁吃了颗定心丸,她知道林家三老都是听这个女儿的,一下蹦起多高:“知道了,我这就告诉林二去,按约定的时辰咱们在醉仙楼见。”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林阡陌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好笑,想到林二都可嫁人了,一时又想起了自己的双生哥哥,不禁有些难过。她开始每月都会着人送些银两过去,可次次被林朝阳退了回来,只说自己用不上,让她不用担心,在赵家事事都好。会好么?林阡陌不觉得,对这个哥哥,她多的是愧疚,若不是为了她,他会有更好的前途。
“想什么呢?”苏三过来,揽住了她的肩头。
她摇了摇头,打起精神来:“咱们去准备准备吧,林大才女出门,可不能马虎,让人看着寒碜,丢的可是你的脸,人家会说,苏三一表人才,怎么找了这么差劲的妻主?”
“你若差劲,这世上就没了好的。”苏三笑,温润如春。
“完了完了,色不迷人,人自迷。”林阡陌哀号一声,狠狠地拉近他的头,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林四与瑞儿兴高采烈地跑到门外,一下顿住脚步,将身后的瑞儿一把拖住,蒙上了眼:“小孩子不能看。”
“四舅舅,什么东西不让我看,你让我看看嘛。”瑞儿挣扎着。
“陌儿,孩子……”苏三挣扎着侧头,被林阡陌强行拽了回去。“嘘,别说话,现在除了我,谁都别想。”她诱惑道。
“哎!”林四老气横秋地叹了叹气,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小孩子子家家的,大人说话就要听,别乱动,我带你到那边玩去。”瑞儿被他强行拖离现场。
50、蓝轩的错过
雅阁居真真合了一个“雅”字, 虽说叫阁, 却是一户宽畅的宅院,中间一座红漆雕栏的八角亭,檐角高高翘起, 直指云端,青瓦的墙头边缘, 有琉璃泛着耀眼的光,院里小桥流水, 花木扶疏, 更像个达官贵人的别院。
从醉仙楼吃饱喝足,因雅阁居近些,林阡陌一行便先来了这里。天色尚早, 雅阁居的客人还不多, 这里要到晚间才热闹,他们便占了个好地势, 拣了一个靠中的亭儿坐下, 立时有青衣小僮端了瓜果上来,林四问了问价钱,顿时咂舌,几样瓜果下来,竟然比刚才在醉仙楼吃的饭菜还贵。
衙门里的这些人, 一个月赚不了几两银子,吃饭的钱还是大家凑的,他们以前来时都是有人相请, 这会儿是第一次自己掏钱,一听如此,个个脸上都带了一丝尴尬,只怕几个凑的银子不够付帐,一时之间你推我我推你,都说吃得饱,谁也没点一个。
青衣小僮等得不耐烦了,猜测别看这群人穿得光鲜,想是那没钱的主儿,便催促道:“各位快些决定吧,要点什么,还有别的客人等着呢?”
林阡陌抬眼一看,不过另有几人,都是点了东西的,哪里来的别的客人,想是瞧不起他们,心想秋霁他们也不容易,人家请了饭,这听曲之资干脆自己请了,何况水果是她爱吃的,只不过她一向节约,有些肉痛,但也想得通,人家打的是名气,就像后世在酒店k歌,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里边却卖15块,娱乐场所一向高消费,看来到了哪儿都如此。
罢了,难得来一回,就奢侈一次吧,她追求苏三没费什么力,就当两人约会的花销了。偏了头看看苏三,他微微一笑,伸手过来轻轻握住她的,轻轻捏了一下,还未等林阡陌出口便道:“这位小哥,麻烦你将你们这里最好的瓜果,每样来一碟。”
“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就这样几小碟花费就是十两银子,每样来一碟,那得是多少。眼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苏三微笑道:“刚才多谢各位请饭,这听曲之资,阡陌路上说过,就由她请了,各位都是秋霁的同仁,与秋霁情同手足,在这里还要多谢大家一向对她的照顾。”说罢掏了一张银票递过去,让那僮子先收着,多退少补。
林阡陌感激地看他一眼,他总是这么心细,察颜观色,已经明了她的心思,老实说她有心请人,却没带多少银子在身上,如果不是苏三,还得遣人上家拿。
“这……这怎么好,说好咱们请的……”众人讷讷言道,声音却不大,没什么底气。
“谁也别争了,就由我们请了,大家就当给我个面子,交个朋友,今后少不得阡陌还有麻烦大家的地方。”林阡陌起身拱身,团团作揖。
这真是面子里子都给足了,衙门众人觉得林阡陌真是会为人,捕头张行拍着胸发誓:“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林姑娘、林兄弟、苏大哥,你们尽管开口。”
其他人见张行表态,也纷纷附和。这时瓜果也上来了,南北的都有,品种倒是多,林阡陌心想怪不得这么贵,原来好些是远处运来的,只怕运费也不轻。招呼了大家吃起来。有几个伶人过来,在下方院里一字摆开小杌,坐下拨弄琴弦,丝竹声响起,悠悠扬扬。
刚才给银票的是苏三,青衣僮儿以为他是这群人的领头之人,未免多看了几眼,一看之下心中大惊,这男子好生俊俏,只不过年龄偏大了些,怕是蓝轩公子也要给他比下去。见苏三将那硬果动手剥壳,自己却不吃,尽放在了林阡陌面前的盘中,眼光温柔,不时睃林阡陌一眼。那僮儿猜到林阡陌估计是他心上人,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心想这位公子真真可惜了,竟找了这么个瘦猴儿。
一曲奏完,一个黄衫公子上前作了个揖,递上曲单,说道:“几位客人是要听歌还是听曲,单子在这里,看看喜欢什么,我等好为客人奉上。”
林阡陌请张行点,张行推让不过,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说道:“咦?怎么没那葬花吟?咱们今儿是专程来听这个的,哥儿们就唱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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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蓝轩公子新谱的曲,咱们未学会,请客人点个别的吧。”下方的黄衫公子微红着脸笑道。
“那就叫蓝轩来唱,我们就要听这葬花吟。”张行说道。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一个,让正主儿林阡陌听听自己的诗给唱成了怎样。
黄衫公子看了张先一眼,转向青衣僮儿:“既然客人不点我们,我们先退下了,玉郎,这里就交给你。”他点了点头,领着一干人退了下去。
青衣僮儿为难地说道:“蓝轩公子有恙在身,不能出席,今儿只怕要扫了各位的兴,咱们阁里还有秋水公子、琴心公子、舞阳公子……要不,各位商量一下,看要哪个公子侍候?”
“他们可会唱葬花吟?”林阡陌问道。
玉郎摇了摇头:“葬花吟是蓝轩公子的作品,其他公子并不会。”
“那叫来作甚!”张行怒道,“你这小哥不会听话,都说了我们只听葬花吟,真真不会行事,不管谁来,你叫个会唱这个的人前来便是,这多废话。”
玉郎陪笑道:“客人这不是为难我么,都说了蓝轩公子病了,今儿不行,您想听葬花吟,等公子病好,改日再来就是。”
“算了算了,咱们也别为难人家。”林阡陌出面打圆场,“既然没得听,咱们寻下一家去。”在玉郎瞪得大大的眼睛下,她吩咐林四将未吃的瓜果打了包,拎着便走。来之前她就有所准备,林四那里可是有几个大布包,醉仙楼的饭菜倒是没有剩,却拿来装了雅阁居的瓜果。这些是她花了钱的,可不能便宜了雅阁居。
“对对对,说什么病了,我才不信,不过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人罢了,昨日蓝轩还给县丞大人唱过呢,哪有病这么快的。咱们去青衣坊,看看无遐有没有那么大架子。”秋霁接口道。
“哎哟,各位客人,先别走啊……”另一位绿衣小僮见势不妙,跑过来要劝,却被玉郎一扯手臂止住了话头,“别拦他们,要走便走了,一帮子穷酸!”
“公子那里若是知道……”
“公子那里我禀报过了,他现在有客,就算没客我想他也不会见这群人,吃剩的都要带走,也不是什么尊贵的,甭怕。”
林阡陌这里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了雅阁居,很不巧,蓝轩送了客人出来,迎面碰上。林阡陌看到张芸,微微一愣,上前打了个招呼。张芸见她也在此,转头看了蓝轩一眼,脸上带了一抹诧异,不自然地问道:“林姑娘来此听曲?”
“是啊,听说蓝轩公子歌唱是浦城一绝,可惜他病了,无缘得见,我们正要转去青衣坊,但愿那边的无遐公子有幸能得见着。”林阡陌瞟了张芸身边的蓝衣公子一眼,见他长身玉立,形态潇洒,面如冠玉,清俊逸人,早已猜到了他的身份,却作不知。
张芸听她如此说,也不好挑明,蓝轩顿觉尴尬,却又不好挑明,只得用眼打量着林阡陌一行,目光落在苏三脸上,顿时失了神,心中拿自己与他比较起来。
林阡陌也不耽搁,拱了拱手,和张芸道别。心道张芸果然是风流才女,来会蓝轩,身边没有跟班严琳儿,是怕让严文修知道吧。苏三凑到她耳边轻言:“那蓝衣公子,想必就是蓝轩。”林阡陌点了点头,回道:“我猜也是,说什么品貌一流,其实比我家苏三可差远了。”苏三面色微红,就着她伸过来的手,指甲在她手心掐了一下。
秋霁挤眉弄眼地对林四说道:“看看你姐和姐夫,当咱们是瞎子。”她说得小声,却被耳朵尖的林阡陌听到了,回身笑道:“背后说人小话,是要招雷劈的。”
“嘿嘿,我这是羡慕你呢,眼下订了亲了,可怜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张行等人在先前林阡陌的介绍下也是知道苏三身份的,也来凑趣道:“林姑娘与苏大哥可真是天作之合,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咱们也要讨杯喜酒喝。”这些人中多少有人知道苏三的过往,他们多数是捕房办差的,出身市井的多,俱是粗人,不在乎所谓的清名,女的只羡慕林阡陌娶了个有钱郎,男的只羡慕苏三嫁了个有前途的女子。
“那是一定,林苏两家都没什么亲戚在浦城,若是大伙儿看得起,到时候就权作家人,送亲迎亲,就指望各位了。”林阡陌笑道。
“说得好!以后咱们可就算林姑娘和苏大哥的亲眷了,哈哈哈!”张行大笑道。一个是城中有名的财主,一个是才刚露角的才女,又是县郡大人家的座上宾,前程不可限量,能与他们攀上关系,对他们这样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里他们前脚刚走,那边蓝轩就问起张芸来:“刚才那领头之人是谁?她身边的白衣公子,好是俊俏。”
张芸也注意到了,心中暗哂林阡陌上不得台面,苏三那样名声狼藉的男人她也要,像她张芸,只要清白男子。她带了丝醋意说道:“你不是挺喜欢那葬花吟么,诗就是她写的,如何?见了人可还满意?”
“原来就是她啊,与诗名不符呢,我还道是个美丽清雅之人……”蓝轩听出了张芸话中的醋意,便如此说道。张芸听了面色稍霁,当下又拉着他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去。
待她一走,蓝轩叫过玉郎来喝斥道:“既是写葬花吟的林阡陌,你为何不说与我知道?白白放过了与人结识的机会,她已见了我,你却说我生病,岂不得罪了人,以后还怎么请她为我填词。”
玉郎委屈地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她是林阡陌啊,公子与张姑娘说话,吩咐了不让人打扰……”心中嘀咕道:再说了,你不是请张姑娘为你填词了吗,谁知道你还打林阡陌的主意!
蓝轩懊悔莫及,吩咐道:“你也不必在这里当值了,去青衣坊打探一下消息,看无遐有没有见林阡陌,他们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都仔细探来,报与我知道。”
明年就是五年一度的金陵十二君赛事,他不能局限在这一方小城,他要走出去,要出名,要脱离卑微的身份,唯有靠这一战,若是能名列金陵十二君之列,就可一步登天,可是蓝轩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青衣坊的无遐,虽说要选十二人,可他只想做那第一,两人琴棋书画皆不相伯仲,唯有在细节上下功夫,如果能得好词,便占了先机。他本求助于张芸,没想到浦城一夜之间出了个比张芸还要厉害的作诗高手林阡陌,他也存了心要结识一番,还没来得及准备,人家却找上门来了,可惜自己却错失了良机,如果无遐与林阡陌认识,抢先一步,他这里可就处了下风,真只能靠张芸了。可是张芸填的词能够比林阡陌好吗?蓝轩没有信心。
说说笑笑间林阡陌等人来到了青衣坊,这时天色已暗,门匾两则挂上了大红灯笼,“青衣坊”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立于门楣。见有客来,早有身着紫裳的小僮上前引路,这里的布局与雅阁居大同小异,不过庭中多了一景,栽满了绿竹,感觉上比雅阁居还要雅些。
“咱们是来听葬花吟的,无遐公子在吧?”张行在那边受了冷遇,干脆上来就挑明了来意。
一个僮儿闻言笑道:“公子在呢,各位稍等,待小鹿去通传一声。”
林阡陌“扑哧”一笑:“谁给你取的名儿?倒是有趣。”
“我们的名儿都是无遐公子取的。”
这无遐公子,倒是个妙人儿。
51、四大公子齐现身
小鹿招手叫过另一个僮儿, 吩咐他去唤无遐公子来, 这才回身招呼林阡陌等人:“几位是在院中还是要个雅间?”
“就在这里吧。”林阡陌说道。
他们人多,进了房间反倒拥挤,而且还得多花钱。她四下一望, 见各花亭均已有人,唯南隅靠墙处有个竹棚, 全由竹子围成,顶上绿萝蜿蜒而下, 稀稀疏疏, 垂下成帘,随风轻轻晃动,隐约可见内里桌椅俱是竹制, 并无人影。
“就坐那里吧, 可以吗?”林阡陌征询大家的意见,“看起来倒比别处雅致。”
小鹿一笑, 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那竹舍位置虽偏,看起来又简陋,其实是个好所在呢,凉爽清疏,而且里面的一桌一椅皆是无遐公子亲自设计摆放, 坐在里边,公子的心情都比在别处好得多。”
真是个会说话的小鬼。林阡陌看着小鹿的那对小虎牙,不由失笑, 他应该叫小虎才是。见大家也没有异议,便往那边行去,小鹿先行引路,双手掀了青萝帘,挂在两侧,原来两边还有对银钩。林阡陌伸手碰了一下,这青萝却是绿绢包裹竹节所制,并非真的,无瑕端的好心思。
小鹿招呼着其他僮儿奉上茶水,又有四个僮儿一字排开,每人手上一个托盘,里边有糕点,有果子,有酒具。他向众人介绍道:“茶水免费,其他的需付银子,红色盘子的每盘三两银,蓝色盘子的二两银,黄色盘子的一两银,白色盘子的五钱银,客人看看需要些什么?”
林阡陌看了看,东西和雅阁居的差不多,不过价钱上倒似要便宜些。她伸手端了两盘糕点往桌上一放,正要去端那果子,被张行拦住:“别了别了,我们不是才吃饱,这糕点那边没有,尝尝就罢,别的就不用了。”
林二也附和道:“就是,我这包里还有一大堆呢。”说着打开随身带的布包,抓了一把瓜子出来,放在桌上。
林阡陌一瞪眼,喝道:“没规矩,到了人家的地头上,哪有自个儿带东西的道理,那是买回家吃的。”她知道行有行规,人家就是靠这个赚钱,不能让你白听曲子,心道这俩粗人这一来,岂不得罪人,看来又要糟人白眼了。
小鹿见状笑道:“这位姑娘说的是,咱们这行有个规矩,外面的吃食是不能带进来的,不过我们青衣坊还有个规定,若是来客能够留下诗词歌赋,琴曲书画中的任一种,并且能得到其他客人或几位公子的赏识,不仅这条规矩不论,还可奉上一席九盘,两壶酒,三色糕,四盘果。”
“哦?有这规定?”秋霁的眼睛一下亮了,拉住林阡陌的衣袖,“阡陌,有你在,这免费的吃食一定能得,给他们显一手。”
“我们是来听人家唱曲的,不是来现自己的。”林阡陌笑道。
“我也想看你露一手嘛,你不知道我多后悔那天没去看你大败张芸,要不是我当班走不开,一定搂个梯子爬到墙头去看个明明白白。”秋霁说罢转头对小鹿说道,“别的且不说,要说到作诗,浦城还没人能比得了我们阡陌去,小家伙儿,免费的吃食,快些上来吧。”
小鹿没理会秋霁,直接绕过她小跑着来到林阡陌面前,眨巴着眼睛连说了两遍,结结巴巴地问道,“姑……姑娘可是……可是姓林?”
见林阡陌点头,小鹿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扯住了林阡陌的一截衣袖,连道两遍:“哎呀妈呀,哎呀妈呀!”林阡陌满头黑线,虽说这孩子比自己小,不过最多小个四五岁,怎么还叫上妈了!
“你就是那个林阡陌?作葬花吟的那个林阡陌?”
“哎呀我太喜欢你的诗了,写得真好!”
“我们公子总念叨着要拜访姑娘呢,没想到咱先见着真人了。”
端盘子的僮儿也不淡定了,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林阡陌也明白了,敢情这位小鹿小朋友是她的粉丝?
“我们今儿来就是专程来听无遐公子唱葬花吟的,小鹿啊,你先放开我,别拽着我袖子,你这么用力,布料再好也经不得啊,一会儿撕破了。”林阡陌调侃道。
小鹿急忙放开了手,脸红红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回身招手,让其他僮儿将托盘里的糕点瓜果全摆在了桌上,“大家尽管吃,不够的话只管说,我们再添,今儿的吃食全部免费,林姑娘来我们青衣坊,是给我们青衣坊面子,几位先坐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侍候的人,我去看看公子来了没。”
小鹿迫不急待地想把林阡陌到来的消息告诉无遐,尽管传话的僮儿才去了一会儿,他却觉得过了很久了,跺着脚边走边道:“公子今儿怎么这么慢。”
无遐迎面走来,笑骂道:“臭小子,我如何慢了,哪日里不是如此走的?”
“公子,林阡陌来了,写葬花吟的林阡陌,就是她要听你唱曲。”
无遐一愣,随即说道:“怎不早些来告诉我?早说我就快些打发了那个邱姑娘。”
“我不是才知道么。”小鹿说道,见无遐走得匆忙,暗笑公子这会儿比自己还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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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抬眼看去,一位白衣公子在两个紫衣僮儿陪伴下,匆匆而来,走得近了,只见纤长的身姿,白衣胜雪,映得眉目如画,眼睛不大,但是很亮,双眸围着座上一转,露齿笑道:“不知哪位是林阡陌,林姑娘?”
衣白,肤白,牙白,这无遐公子若论相貌,比苏三、蓝轩都要差着一头,可是却令林阡陌看得心旷神怡。有一种东西叫做气质,无遐的气质,当属世间一流,站在那儿,白衣飘飘,自然而不张扬,一笑之间让人觉得周遭的声音都已远去,面前只有一人,一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世间有无数美景,造物主的妙笔生花,让世间有几多美男。林阡陌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是太值得了,还未听曲,就已有了赏心悦目之感。
“这位想必就是无遐公子了?”林阡陌站起身,拱手说道,“听闻公子为葬花吟谱了曲,特来鉴赏一番。”
“无遐之幸!”无遐笑道,寒喧一番,命僮儿搬来一排杌子,随之又进来几个公子,手上皆拿着乐器,有琵琶,有琴,有洞箫,朝林阡陌点了点头,无遐轻轻抬手,丝竹之声响起,无遐在乐声的相合下,展开了歌喉。
无遐一向到院中,只是露上一面,与客人打个招呼,从不曾在雅间以外的地方展过歌喉,这一来,青衣坊轰动了,亭中的客人纷纷离座,向着竹舍围拢过来,听得如痴如醉。
“这是葬花吟,县学桃花宴上的诗作。是什么客人,怎么无遐公子破例了?”一曲唱完,围观的客人纷纷议论起来。
“不知道,不止无遐公子,青衣坊的四大公子全到齐了,锦元、落涵、笑莲公子都在。”
“请林姑娘指教。”无遐彬彬有礼地说道,双眼带笑,看着林阡陌。
“不愧是无遐公子,歌妙,曲好!”林阡陌拍手道。苏三的眼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抿了一口酒,垂下眼帘慢慢嗑着瓜子。林阡陌微微顿了一下,说道:“无遐公子作的曲,男子唱是极好的,却不大适合女子,我夫郎也谱有一曲,不如公子也听听,互相切磋切磋。”
苏三抬头:“我……”林阡陌伸手掐了他一下,摇头道:“不用紧张,昨日你不是修好了最后一个音么?你弹琴,我唱曲,咱们妻唱夫随。”
原来葬花吟的曲子,她早就哼了出来,因为自己对曲谱还不太熟,便由苏三抄录下来,弹奏熟练了,不过她没对他说过这曲与词本是一套而已。
使琴的是落涵公子,林阡陌向他借了琴,苏三便坐了过去,抬手间,一串清泠的乐声滑过,前奏响起,林阡陌从没表示过自己爱唱曲,就算林二也不知道,可能唯有小弟弟林四听过她的歌喉,苏三也很好奇,甚至有些担心从未和过乐,生恐两人配合不好。可是林阡陌一开口他就打消了顾忌,她与他配合完好,就像是演练了几十遍,女声较男声轻柔高昂,她唱得时而凄凄婉婉,时而悲状,与无遐所唱曲调完全是两种风格,听在耳中别有一番滋味。
秋霁悄悄问林二:“我说,你姐还有什么不会的?”
林二闪亮的眼睛热切地瞧着自家姐姐:“我姐啊,估计没有什么不会的,我娘从小就对我们说,姐姐哥哥和我们不一样,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我姐要不会点什么才是奇怪了。哥哥也很厉害,可惜你没见过。”
秋霁笑道:“总会见着的。”她已经下了决心要娶林二,是亲戚,当然会见着。
林阡陌一曲唱完,与苏三相视一笑,携手一同入座。外面掌声雷动,较之无遐所获还要多,有人高叫着“再来一曲”,所以他们不用问好不好就已知道。也怪不得,苏三一身白,相貌又是一等一的俊,林阡陌今日装扮比之往日隆重,因为身形较瘦,选了绛红的衣裳,腰间还系了繁杂的装饰,显得不那么单薄,湛湛有神的目光随时都是亮晶晶的,微笑的面容更添几分亲近,再加上歌声美妙,让人忽略了她的外表,只觉两人站在一起,一红一白,又配合默契,正是相配。
无遐回味半晌,说道:“果然是贤伉俪,无遐所作一比,单调得多了,林姑娘夫郎所作情意深切,实是高我良多。”
苏三脸色微红,实际上曲不是他作的,他明白林阡陌为什么要把功劳归给他,这是在为他争面子,另外她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实是不想他误会什么。心中一时暖洋洋的,只觉之前的苦没有白受,上天总算对他还好,给了他这么一位知情知意的妻。再看无遐,便觉得顺眼了许多,他看林阡陌眼光不同,不过是因为碰到知音人,难免热切些,两人才第一次见面,自己这醋也吃得太不着调了,他便是有心,阡陌无心也是枉然。这么一想反倒同情起他来,之前没准也是官家子弟,说不得身世还与自己相仿,大家都是可怜人,自己得了好,无遐却不知何时才能脱出这里。
“哪里哪里,各有所长,无遐公子谦虚了。”林阡陌道。让大伙儿挤了挤,请了几位公子上座,互相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听到在座的尽是公门中人,无遐又让人添了几样特色小吃,把张行一干人吃得开心不已。
言谈之下,林阡陌弄明白了无遐的身份,他之前确是苏三所想的,是带罪之身的官奴,不过他家的案子后来平反了,实际上他已经是自由身,但他生性淡泊,在教坊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加强上喜欢音乐,在坊司的邀请下,便留了下来,说起来,教坊相当于后世的公私合营,管理是官方的,出资却是私人,利润分成,当然官方占大头,不过因为是暴利行业,所以没有人吃亏。青衣坊有四大坊司,无遐算一个,他主要管理内务,所以下面这些僮儿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无遐自坐下再未起身,与众人说着闲话,他说话风趣,倒与恬淡的外表有些不同,而其他几位公子则依次起身,一曲接一曲地演来,让竹舍中始终有乐音不绝。
锦元公子见无遐只顾说话,也不提其他,早已急了,抽了个空插言道:“林姑娘,既然来到青衣坊,可否赠几首诗给我们传唱一番,青衣坊在整个定远州也是很有名的,由咱们传唱,对姑娘的声名也有益处。”
青衣坊与雅阁居之争历来已久,不是东墙压倒西墙,就是西墙压倒东墙。最近雅阁居的蓝轩因得了张芸相捧,在唱词上压了他们一头,青衣坊处在下风已经半年了。眼看金陵十二君之赛又起,坊间的儿郎一个个都铆足了劲想让自己更进一步,能雀屏中选,大家学的都差不多,教的老师也都差不多,你进步别人也在进步,要想吸人眼球,唯有在创新上下功夫,而唱词也是其中一项,有新词,好词,中选的机率就大得多。好多公子不惜出大价钱到外地寻名士填词,但一来求的人多了,名士也不是时时有好词的,二来名士也是有高低的,不见得所求都好,三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因为供求差距太大,炒作太厉害,要价越炒越高,有些人负担不起,林阡陌这时候异军突起,所作诗篇首首让人称奇,不由得他们不动心思。青衣坊帮她传唱诗词,林阡陌的名气就容易铺得更开,而有了她的词,青衣坊就能赢来更多的客人,再者一来二去,大家相熟了,他们也好求林阡陌填词,熟人好办事,这是个双赢的局面。
林阡陌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在明白名气在这个社会的重要性之后,她开始渐渐放手,不再拘泥,这也是她到教坊来的原因之一。金陵女儿多风流,别说行走教坊,便是上青楼也是佳话一段,要融入社会,只有入乡随俗,另类的人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喝了几杯酒,林阡陌也有些兴奋,见状也不推辞,微微一笑,伸手将垂下的几络发丝别到耳后,神态娴雅,十指纤纤,指向下方正在弹琵琶的笑莲,轻启唇瓣:“是了,得青衣坊如此招待,是该有谢礼。笑莲公子琵琶弹得这么幽怨,我正好有阕词奉上:笑莲初上琵琶弦,弹破碧云天,分明雅阁幽恨,都向曲中传。眉轻蹙,眼莹然。绮窗前,月儿今夜,处处随人,似笑郎癫。”
笑莲闻道林阡陌将自己填入词中,惊喜万分,停了琵琶,忙叫人准备文房四宝,让林阡陌将词重说一遍,抄录下来。
“这是新词,还要烦无遐公子给作个曲儿,”笑莲说道,“林姑娘,这词可有名儿?”
林阡陌这才想起,词在金陵正处于新兴阶段,固定的词牌名还不多,依律填词,唱曲固定,自己这又是一次创新之举了,难得别人能接受,于是笑道:“这词是诉情,就叫诉衷情吧。”她这一说,因为笑莲后来名声大作,诉衷情的词牌由此在她手中产生,后面再有名句,也再未改名。
其他几位公子见状不依了,缠着林阡陌要她也为自己填上一词,林阡陌心想,四大公子都围自己这里来了,这风头也太过,只恐引人不满,于是提议既然大家都有兴趣,干脆撤了一应屏帐,所有人都聚到一处,但有好词好句,尽管畅所欲言,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雅间的客人这时也听说了林阡陌在此,对这个“一气作诗三十篇,尽咏桃花胜县元”的人物,人人都想争相一看,于是青衣坊挑高了灯笼,照得院中如同白昼,所有桌椅都搬到空旷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坐到了一起。
无遐高声宣布,今日青衣坊所有客人全部免单,大家可尽情享受美食,倾听妙曲,一时之间欢声雷动,隔了几条街都能听到。
随着不断有人来与林阡陌打招呼,她这才发现到青衣坊的竟然有不少县学同窗,只不过人家认得她,她不认得人而已,于是又是一番寒喧与自我介绍,她与同窗之间又亲近不少。
无遐很聪明,明白了林阡陌的意思后,马上懂得利用时势宣传自己,在他煽动一番后,但凡胸中有些点墨的便跃跃欲试,或提笔写,或随口说,一首首诗,一阕阕词横空出世,不知是气氛的影响还是如何,竟然不乏好的篇章。青衣坊的四公子有看得入眼的,便马上唱了出来,说出是某某人所作,被选中的人惊喜若狂,其他人便纷纷祝贺道喜。
“过了今夜,青衣坊将会声名远播。”林阡陌低声对苏三说道。
“为何?”苏三不解,挑眉问道。在他看来,青衣坊本就有名了,顶多锦上添花而已,但经此一夜便会传到外间,未免不实。
“你没看到那边的客人吗?看样子就是外地人,听他们说话,有几个还是京中口音,另外那边,你看,还有几个胡人,穿着不俗,你看你看,还提笔写诗了,想来也是有点墨水的,今日青衣坊出了许多佳作,其中有一首诗还是那胡人所作,那几个京中人也有佳作,青衣坊宣扬了他们的名,投桃报李,他们也会宣扬青衣坊,口口相传,青衣坊想不出名都难。”
“你观察得倒挺仔细,既然如此,你不添把火?”苏三笑道。他发现林阡陌是越来越狡猾了,但看在他眼中,不管她如何都是可爱的。
“火是要添的,我纵然不想,人家也不会放过我。”林阡陌道。
“无遐……倒是个人物。”苏三说。
“嗯!”林阡陌道,“他一定能入选金陵十二君。”
他们两人说这话时,林阡陌才与几位同窗打过招呼,正准备回原位去,苏三见她招手,起身来迎她,两人站在假山旁,身边无人,再加上那边在喧闹,说得小声,还道没有人听见。不曾想二人刚转过假山,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两人原先站的位置,定定地盯着他们的背影。那是一个满面络腮胡的中年男子,长发挽在头顶,用一根玉簪固定,这是金陵国已婚男子的打扮。
他的视线落在林阡陌与苏三相牵的手上,喃喃低语道:“小丫头,长大了啊!看来识货的不止我一个!”那眼晃过灯光,闪出慑人的精芒,与他颓丧的外表很不相称。
“爷,事情办妥了,我们要回去了吗?”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
“不急,难得来一趟,今日青衣坊热闹,既然事情办妥,你也好好乐乐吧,不用管我。”
“是!”青年男子退下,中年男人缓步而行,慢慢蹭到了林阡陌身边。
52、月色如玉
玉郎挤在围观的人群, 将青衣坊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见林阡陌坐在一旁只看别人热闹,没什么动作,四大公子却都环绕在她周围, 殷勤相待,想了想, 退出了人群,去回禀蓝轩。
蓝轩听了玉郎的回话, 玉郎记得的几句词曲细细揣摩一番, 长叹一声,半晌无言。贴身小厮凌儿见他蹙眉呆坐,像有无限心事, 试探着问道:“公子, 张姑娘不是答应你了么,她声名总比林阡陌大得多, 就算林阡陌帮无遐, 也不怕他超过了你去。”
“你不知,张姑娘的诗词确实不错,可与林阡陌的相比,却少了一分洒脱,还少了一个‘情’字, 太过呆板了一些,你没见过林阡陌的诗,不管语句出不出挑, 始终以‘情’感人,这和咱们弹琴唱曲是一个道理,任你技巧再高,若是无情,便打动不了人心,谈不上好。张芸的词纵然好,却太过拘谨,这样的词,即使配曲再好也会打了折扣。”
凌儿似懂非懂,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蓝轩却忽然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说道:“凌儿,取件颜色暗些的衣裳给我,咱们换装,去青衣坊!”他要去看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何况现在林阡陌未与无遐独处,兴许她还未答应帮他,若是那样,正好。
蓝轩戴了顶风帽,遮了容颜,到了青衣坊,却因为闻讯而去的人太多,因怕客满为患,内里传出话来,只招待有学之人,外客若想进去,须得有一技之长,经考校合格了才可入内。这当然难不倒蓝轩,他弹琴,让从未在人前唱过的凌儿唱了一曲,因不敢让人听出是他,特意放低了姿态,水平在中与上之间徘徊不定,倒让他急出一头冷汗来。
幸好里面的人听了,很快传话出来放了行,蓝轩这才与凌儿相伴走了进去。一进去他就给吓了一跳,整个院里,就连廊下都挤满了人,青衣坊今日的客,比雅阁居最好时还要多出三五倍。再想想外面院墙下围着的那些人,蓝轩倒抽了一口冷气,别说是无遐宣布了免费,就算他是加价,只怕也有人挤破了头地往里赶。这一切,皆因那中央所坐一袭红裳的林阡陌,青衣坊的公子们不知是谁起的头,给这位桃林宴上声名初起的姑娘新取了名儿,他们叫她“桃花状元”,很快这个名字就传遍了青衣坊。
蓝轩站得远,除了那红衣的一角,看得不是很真切,听到身边人的喧闹,挤了前去,拉了一个人问道:“请问这位姑娘,里面在做什么?”
被问到的姑娘不耐烦地转身,像是怨怪蓝轩打扰了她,在看到扶着蓝轩的凌儿俊美的脸庞时,脸上的怒意隐去,换了笑颜说道:“今日青衣坊的客人大展诗词,桃林宴胜出的林阡陌姑娘再拔头筹,为四大公子每人填词一阕,俱是佳句,没想到她诗绝,词更绝,当时没亲眼见她一气作诗三十首,今日总算看到了,不虚此行。不知哪位公子戏称她为‘桃花状元’,咱们县学学子都以为这名儿好,于是大家就这么叫上了,明日,桃花状元之名,整个浦城就会无人不知了。”
听着这带着酸意的话,蓝轩以为她是妒忌,却见她脸上全是艳羡,不仅没有妒忌,眼中反倒多了一种狂热,这种表情他在追求者的脸上曾经见过,那是极端的崇敬之情。他两手交握,细长的手指互相绞着,心中不无幽怨:还是晚了一步!青衣坊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桃花状元,有了这个名头,只怕张芸也给盖了下去,她虽是浦城第一才女,却也只得过少时“小神童”之名。
“念了念了,别说话,好好听着。”身旁有人转头瞥了一眼,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蓝轩透过密密的人头,看到院中灯火最明处,林阡陌正收了笔,笑莲与锦元拿起一幅绢,小心地捻着四个角,无遐清朗的声音念道:“春风绿醑正佳期,华灯初上恰当时。管弦切切青衣坊,不知音不到此。宜歌宜酒宜诗,新月见郎羞躲,俊颜花前胜之,温柔乡何处能若此。”
“好!”有人高声叫道,“好个管弦切切青衣坊,不知音不到此!在座的,可都是知音人啊!”
“宜歌宜酒宜诗,酒来!得此佳句,当浮一大白!”有人端了酒盏,身边侍僮赶紧满上。
“我还是喜欢最后一句,温柔乡何处能若此,青衣坊当真是个温柔乡,有佳人,有妙曲,有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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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醇酒。”有人截断话头。
“对对对!”
金陵没有“温柔乡”这个说法,木阡陌原还斟酌着用别的词代替,想想还是罢了,男尊社会女人独有的温柔是男人抵挡不了的诱惑,女尊社会男人别样的温柔又何尝不是女人舍不得的迷茫,不是那一丝温柔,她又怎会为苏三心动,不是那一丝温柔,她又怎会陷入沈慎d撒下的网?
蓝轩纱帽下的脸苍白如纸,脚步踉跄着迈不开,只得倚在凌儿身上。
“公子……”凌儿担心地唤道。
“没事,脚扭了一下,扶我到那边坐下。”蓝轩说道。
凌儿扶了他慢慢向人群稍松些的地方走去,青衣坊的僮儿善察颜观色,很快就有人拿了个杌子过来,说道:“这位公子像是累了,坐下歇会儿吧,今日人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凌儿道了谢,接过杌子请蓝轩坐下:“公子,你看这青衣坊的僮儿真是嘴甜,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三分笑,也怪不得他家生意好。”
“你不知道,他们都是无遐手把手教出来的,我一向对坊司说,我们的僮儿也该好好教教规矩,他却不听。”蓝轩心中把那玉郎恨得无法,若不是那他眼高于顶,林阡陌本是先去的雅阁居,今日这番风光本来轮不到青衣坊。
心中一动,蓝轩又有了思量,林阡陌先去的是雅阁居,莫不是在她心目中自己胜无遐一头?即便不是这样,想来在她看来,自己的名头比无遐要大些吧,据说她是去听葬花吟的,无遐的她听过了,自己的却还没有,只要自己所谱的曲比无遐的让她喜欢,甚至比她那身边人所谱的令她高看……想到这里,蓝轩又有了精神,他下定决心,回去就改,要让所作之曲尽善尽美,让林阡陌挑不出一点儿缺陷来。
林阡陌今日写了不少字,为青衣坊题完词,坐了回去,在桌下甩了甩手。很快右手就被包进了一双温暖的大掌,苏三伸指,照着穴位为她按摩。她抬眼一笑,苏三轻道:“手酸了?看来给你补得还不够,体质总是这么差,回去还得好好补补。”林阡陌笑着“嗯”了一声:“不过叫下人做就是,你不用亲自动手。”不知怎么了,只要是林阡陌要吃的,苏三总要亲自下厨,虽然说心爱的男人给自己亲手做吃的,很令人感动,可林阡陌怕把那双保养得很完美的手弄粗了,总拦着不让他去,就算这样苏三也偷偷干了不少次,纤长的手上有时溅了几滴油,有时划破几道口,把林阡陌心疼得要死,看过苏三身上交错的旧伤,她原本发誓今生有自己在身边一日,绝不叫苏三再有半点伤痕的。
苏三自然是笑着答应,可林阡陌也知道这话别指望他听进去。她就纳闷了,这么好看的男人,这么整洁的男人,怎么就受得了厨房的油烟呢?
身后总觉得如芒在刺,林阡陌回过头,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回过头来,却又感到了不对劲,她总觉得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
苏三见状,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将心头的疑问悄悄告诉了他,苏三让她别回头,自己察看了一下,却也没有任何发现,说道是林阡陌太过紧张了,大庭广众之下,现在她又是众人瞩目的对象,没有人注意才叫怪了,就算有人看,人家那也是光明正大地看,未必是偷窥。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林阡陌想,不过她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当她搜寻时,那目光就消失在人群中,当她不注意时,却又牢牢地盯住了她,这感觉让她莫名地有些不安。
林四扯了扯林阡陌的袖子:“姐,秋姐姐都喝醉了,我们要不要回去了?”
“是啊,也差不多了,问问张兄他们,若是他们还要玩,咱们就先回了吧。”林阡陌道。
一问之下,张行等人明日不当值,想要多玩会儿。无遐等人见林阡陌要走,纷纷出言挽留,林阡陌却道家中还有孩子,需得早些回去,让林四扶了秋霁,携了苏三站起身来。
“如此就不多留姑娘了,还请姑娘日后常来。”从袖中取出一物,无遐递到林阡陌手中,“此物请姑娘收下,以后凡姑娘来我青衣坊,出示此牌,一应资费全免。”
“这……这如何使得!”林阡陌推辞道。
“本来这等俗物青衣坊也拿不出手,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改日无遐还要专程上门拜访,只盼姑娘行个方便,到时候莫要给无遐吃了闭门羹。”无遐说道。
林阡陌明白他的意思,佯作犹豫地想了想,才状作无奈地说道:“如此阡陌也不好驳了无遐公子与青衣坊的面子,我收便是,阡陌别的不擅长,也只会些诗词,弄些新曲,正好与公子们同好,少不得以后要互相切磋一番。”
如此便收了无遐之物,那是个镀金的牌儿,正面刻着青衣坊三个大字,背面是青衣坊四大坊司的签名。无遐此举,既是谢她填词为青衣坊宣传之功,又是收买她之举,收了这牌儿,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后少不得青衣坊有求自己就不好拒绝,但她今日来正是为此,她也需要青衣坊为她宣传,相互合作,各自有利,何乐而不为?
无遐也是聪明人,又如何听不出她应承之意,心下大喜,又唤人来,将那瓜果糕点装了满满一大食盒,命人跟着送到这去,只说是给孩子吃的。林阡陌大是感叹,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无遐,竟然将人间世情想得如此周道,真正是让她大跌眼镜。
蓝轩等林阡陌前脚一走,领了凌儿后脚也回了雅阁居,一夜无眠地修改他的曲谱,先自不提。却说那先前林阡陌感到背后有人盯她,却不是幻觉,正是那个在假山旁偷听她与苏三对话的中年男人。林阡陌这厢一走,那人也唤了随从,离了青衣坊,一直跟着林阡陌,看她进了家门。
“木,你去查一下,这是谁家宅院,还有,那个美貌男子我看着眼熟,你查查他是什么来历,半丝儿也不要遗漏,一点一滴都给我弄清楚了。”他吩咐随从道,表情凝重,眼底暗藏着阴冷。
“是,属下这就去。”才说完话,那随从一个展身,没了人影,速度端是飞快。
“小丫头倒是很吃香啊,眼光也不错!幸好还没成亲,还被人叫做姑娘呢。”他摸了摸颈上,丝丝的红绳下方挂了一个玉佩,莹白得如天上的月亮,在月色照映下发出淡淡的光。
他伸指轻轻摩挲着玉佩的反面,最下方那里有着微微的凹槽,内里刻着几个字,小如米粒,若非经过特殊的工具,根本就看不见,上书:大正天福,大正十九年钦赐何。再后面是皇家印制局的标记,后家印制局是皇帝本人专属的,专门给皇帝印制赏赐之物的一个部门,经过鉴定,此物确实出自宫中。大正是金陵如今的年号,这就意味着大正十九年,当今皇上曾经将这么一块玉佩赐给了一个姓何的人。
林阡陌还道当时那小贼贪财,所以劫走了她的玉佩,她不知若不是见着了下面皇家印制局的标记,那人根本就不屑于从一个小姑娘手中夺走这样一块玉佩。“大正天福”,据说十六年前,有一个人被当今皇上这么说过,说他是金陵的福星,天降的奇才,只是后来此事却成了皇帝的禁忌,再无人敢提起。
玉佩本是一对,林阡陌身上还有一枚,也是戴在她的颈项上,那上面刻的却是:大正延熙,大正十九年钦赐容。
53、蓝天白云亦相知
一种新的文学体裁在浦城兴起, 并在教坊的传播下, 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边传播,浦城教坊司迎来了建坊以来最为辉煌的昌盛时期,其声名之显赫, 引得各地名流争相慕名而来,四大公子声名更显, 除了原有的无遐,竟连其他几个也与蓝轩齐名了。
随着这种体载在坊间的唱响, “桃花状元”林阡陌之名也让越来越多的人记住。其实这所谓的新体裁, 就是元曲,林阡陌那日见青衣坊的客人中并非全是文人,大多还是商贾市井之人, 于是写了几首散曲给四大公子弹唱。曲源自于词, 词偏雅,曲偏俗, 唱来大家都能听得懂, 相对词的含蓄,那种直白的语气对一般民众来说更容易接受一些。她也只是想试一试,告诉无遐唱曲儿这样更容易谱曲些,没想到一下子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很快流传开来, 看来金陵人民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值得表扬的。
林阡陌由此成了这种新体裁的创始人,在无遐问她该给这种新词体取个什么名儿时,她随口说道:“不过是随意而为, 不如就叫散曲吧。”随后她突发其想,脑海中有了一个构思,并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向无遐提了出来。
这个构思就是戏曲,她记得这是广大民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不管哪个地方,哪个朝代,都有着许许多多的追随者。她还记得书中所学,元宋杂剧盛行,《窦娥冤》、《汉宫秋》、《赵氏孤儿》这些都是当时的经典剧目,教中文的老教授还曾把元曲列为考试重点,逼着她不得不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大堆关于元曲四大家的著作去看,她猜想老教授是个戏迷,后来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在她期中考考了全班最高分时,老头儿打赏了她一张戏票,带着她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感受了一番戏曲文化的洗礼,那天演出的都是经典剧目,一张张五彩的脸谱,一段段优美的唱腔,让她对中国传统戏曲彻底折服。
这里的戏剧表演方式并不是没有,只不过仅限于两个角儿在台上唱,几个师傅在下边拉弦配乐,没有布景,没有更多的人物,更像是两个人在搭配着说故事,用林阡陌熟知的事物来对比,金陵现有的好比是相声,而林阡陌要发展的是小品。她决定要把戏曲这一艺术形式发扬光大,将它们搬上舞台。她相信这一创意会受到大家的欢迎,来教坊的人都是挥金如土的主儿,想想前世那些电影的票房,电视剧的收视率,林阡陌终于有了一个生财之道。更何况这也是为繁荣金陵人民的文化生活做出贡献,遂把想法与无遐一说,聪明人对聪明人,自然一拍即合,得到了他的赞同。
“一阵风,一阵雨,满城中落花飞絮。纱窗外蓦然闻杜宇,一声声唤回春去。云笼月,风弄铁,两般儿助人凄切。剔银灯欲将心事写,长吁气一声欲灭。从别后,音信杳,梦儿里也曾来到。问人知行到一万遭,不信你眼皮儿不跳。研香汁,展素纸,蘸霜毫略传心事。和泪谨封断肠词,小书生再三传示。她心罢,咱便舍,空担着这场风月。一锅滚水冷定也,再撺红几时得热。”
蓝轩站在门外,仔细地听着,那抑扬顿挫的嗓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最大竞争对手无遐的声音,又是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弦声响起,里面收了弦,身边的小僮这才进去通传,很快无遐便亲自迎了出来:“不知是蓝轩公子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他引用了唱词的语调,带着些玩笑成份,令蓝轩紧绷的心放松不少。
“无遐公子唱的好曲儿,想必是桃花状元的大作了!”蓝轩笑道,话语中有多少妒忌和羡慕,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散曲兴起,无人不在模仿,但若说到好,还是那林阡陌占头筹,她写得不多,但却有诽谤的,有诙谐的,有雅致的,有凄婉的,竟似各种类型的都作了一曲,其他人再如何,也是矮了一头。
雅阁居如今的风光全给青衣坊抢走了,他谱了几首新词,也没有拢住多少客人,再加上张芸不屑于作林阡陌首创的体裁,这个“新”字上,他可是落了下乘,别说与无遐相比,就算青衣坊的另外三位公子也已与他并驾并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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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轩原想着上门找林阡陌,邀她到雅阁居一叙,也为雅阁居出谋划策一番,谁知道几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门房说他家主人忙着为秋试作准备,吩咐过了来客一律不见,他也无法。想到这或许是青衣坊与林阡陌的约定,特意对雅阁居的人避而不见,蓝轩就有些挂不住脸,可是坊司把林阡陌与青衣坊的合作一事怪在了他的头上,只怪他当天没有留住林阡陌,蓝轩悔啊,他哪里知道当时从他面前经过的是林阡陌,若是早知道,断不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坊司硬派了这个任务给他,也为着坊中各位兄弟们的未来,他不得不来受这份屈辱。
雅阁居的坊司开始还看不起青衣坊的创新,还说任他们闹腾,有他们哭的时候,谁知道人家不仅没哭,还笑得越来越欢,一个月不到,那出《檀香扇》就演了十几场,场场爆满,不知收了多少银子。再这么下去,雅阁居可要被端成空架子了,他们不能只做张芸那几个人的生意。蓝轩提议坊司降价,可是人家不同意,他不是主事的人,只能听上面的,没有办法,只得委屈来找死对头,试探着能不能分得一杯羹。
蓝轩所谓的合作,是想从无遐手中买下剧本,也在雅阁居演出《檀香扇》。说明来意,原以为无遐会借机嘲笑,他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没想到无遐只是偏头想了想,正色回道:“非是我不卖给蓝公子,乃是这剧本,我也只有使用权,剧本从唱词到曲谱,都是他人之作,独授权我青衣坊专演,若是私自卖给别人,那边厢人家在官府备了案,官家查下来是要问罪的,你找错了对象,这件事,只能找原作者。”
蓝轩听得有些懵,无遐微笑一下,对他解说了一番,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没人家写剧本的人发话,自己是连演都不能演。这一招是林阡陌想到的,看诗词的流传她就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版权这种东西,有些诗词甚至传啊传的,连原作者的名字都给传丢了,于是她想到了向让官府介入这个法子,若是别人搞个山寨版的,官府有权查封罚款,而她只卖给青衣坊一家,要的就是独家经营,搞名牌效应。她起初的出发点是为了大众人民服务,本来是想方案有效就推向广大市场,却是苏三提醒了她,那样可就是山寨四起,赚不到多少钱了,还是做生意多年的老公精明能干,林阡陌暂时打消了大面积投放市场的决定,先为自己做起了打算。她现在面临的困难还很多,得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自己有了能力,才能帮助更多的人不是?
一番周详的计划之后,林阡陌与青衣坊正式合作,拟了个合约,有个义弟是县郡的独生子,这为林阡陌提供了大大的方便。她与青衣坊签的是分成协议,四六分成,她的四分又有一分孝敬了义弟的爹爹莫老爷,实际上林阡陌占了三成。有莫老爷去吹枕边风,元大人正在为浦城的税收上不去而发愁,没有税收就没有政绩,听自家男人说不仅自家有益,如果有人盗版还可以趁机罚钱充公,顿时来了兴趣,大笔一挥签署了公文,金陵历史上第一份版权法就此生效,虽然是地方法,管的范围有些窄,但对林阡陌说已经足够了。她没有因为无遐是美人就晕了头,这是初试水,两人约定了如果以后收益高,林阡陌要加大分成,给莫老爷那份由公中出,不能摊在她一个人头上,余下的再二一添作五,这么着青衣坊的几个坊司觉着吃亏了,但林阡陌不让步,她还觉得自己亏了呢,最终还是无遐劝说,青衣坊先妥协,签下了这份协议。
“说实话,我去了几次,林阡陌姑娘一概闭门谢客。”蓝轩尴尬地说道。心中却想定是青衣坊使的诡计,让林阡陌不要见雅阁居的人,好独占鳌头,残汤剩水也不给他们留一点。
无遐看他脸色,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轻轻掠了一下垂落肩上的发丝,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雅阁居,我听林姑娘说原先她先想到的是你们雅阁居,只不过还没说明来意,你们就嫌人家寒酸,将人给撵了出来,这才便宜了我们青衣坊。”
站在一旁递茶添水的小鹿差点没忍住笑,无遐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赶紧低眉垂眼,退后着侧立于一旁。人人只道无遐公子温文尔雅,性子恬静,只有他们这些随身的人才知道这位公子表里不一,最为诡计多端。
“说起来,人家愿意与咱们合作,是人家的事,如果她愿与你们雅阁居合作,青衣坊也无法左右,这事蓝轩公子找我可是找错人了,你得去找你该找的人才对。你可别觉得是青衣坊抢了你们的生意,要知道之前雅阁居生意好的时候,咱们也没找上门去说事,对吧?”无遐说罢,端起茶轻轻吹了吹,在唇边抿了一下。
这是请茶送客了,蓝轩绞紧了手,说道:“我们没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听闻林阡陌姑娘经常光顾青衣坊,想请无遐公子……代为引荐?”开口求对手,这是以前蓝轩根本没有想过,可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开这个口。他要往更高的地方去,就不能降了名声,他要保证十足的把握,一定要进入金陵十二君,如果连青衣坊四大公子都比不过,他又如何去赢那名头?林阡陌的奇思妙想,林阡陌的才华,都是能帮他达到彼岸的助力,若是秋试她再中,这份助力更大。他不是没有眼光的人,只是运气有些不好。
“蓝公子既然开了口,这有什么不可的,只是我也说不准林姑娘什么时候会来,要不,蓝公子每天上青衣坊来坐坐?只要你以客人的身份来,其他三位坊司想必不会计较什么。对了,你可以尝尝我们青衣坊的吃食,不比你们雅阁居的差。”无遐说道。
敢情是让我来青衣坊花钱啊!蓝轩暗忖,心中暗恨无遐推诿,面上却不得不装出笑脸,还要谢他两句,又寒喧几句,这才告辞。蓝轩一走,小鹿立马笑出了声,问道:“公子,你好狡诈,都不给他说《檀香扇》是苏公子写的,不是林阡陌,还上人家上咱这儿花银子,对了,你不怕他趁机将咱们的好东西偷学了去?”
“我对他笑语相向,温言细语,哪里就狡诈了?”无遐眼波一横,装作生气地瞪圆了眼,“是他自己认定了剧本是林阡陌写的,又没有问我,我干嘛解释?蓝轩公子上咱们这儿来,你能让人家饿着肚子等人吗?当然是要吃东西的,饿坏了,那可是不行的!至于说到偷学,我相信他的人品,还不至于,况且只要自己精益求精,就不怕别人学了去。”
“什么啊,只怕是因为有官府保着,你不怕他偷学吧,说不定若是偷学,更称了你的意,让雅阁居被官府狠狠罚上一通,吃个大亏。”小鹿笑道。
“知道你还问!人家蓝轩可不会这么笨,所以我说你就放心吧。”无遐轻笑,将头发放下,重新梳了一番,他喜欢自己动手梳头,从不让僮儿侍候,“记得告诉他们,蓝轩来时,拣贵的吃食上,他就算一口不吃,也会付足了银子。带上剧本随我来,有几个地方我想改一下,咱们去会苏公子。”
不是林阡陌拿架子,其实蓝轩还真是冤枉她了,自打父母将婚书送来,与苏三的事定下,她除了每日到傅家报个道,继续与沈慎d的爹玩躲猫猫的游戏,就是专心读书。青衣坊所排的第一出剧目《檀香扇》,林阡陌只是提出创意,除了其中几段曲是她写的,整个故事和内容,全部由苏三一手操办,因要借林阡陌“桃花状元”的名头,也没有刻意说明,除青衣坊的人外,其他人只道是林阡陌所作。
林阡陌看得出苏三对这些很感兴趣,他当年也曾要参加金陵十二君之选,而且只差那最后一道关卡就能成功了,因为命运捉弄,成了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林阡陌让他接下这个活儿,正是投其所好。
无遐曾道:“没想到苏公子亦有高才,林姑娘与苏公子,果然是世间良配!”
苏三与林阡陌还未正式成亲,但婚书已下,此事大多数人都已知晓,对外只说算命的说过了,秋试之前她不宜成亲,所以先缓一缓再办正席。其实若不是为着沈慎d,婚礼早就举行了,自从收到盖有官府大印的婚书后,苏三每每独坐房中,就会拿出来边看边傻笑,笑一会儿又会默默流泪,这其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阡陌待他苏三实在是不薄,他没有看错人。怪不得她前一段时间让他整理一下苏家的全部家产,拿给她看,当时单青还有些埋怨,嘱咐苏三还是要为自己着想些,别什么都给了人家。收到婚书,单青是除了当事人外第一个有幸看到的人,苏三指给他看,上面明明白白地写明了苏三现有的全部财产数额,房产多少,铺子多少,折合金银多少,全部归在瑞儿名下,将来即使瑞儿出门,也将作为他的陪嫁,林阡陌不占分毫。
“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拿我当了外人?”苏三从林阡陌手中接过婚书,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又是感动,又带着些委屈问她。
林阡陌笑着上前偎倚在他身边:“就是没拿你当外人,才会这么做。我们是一家人,瑞儿也是我的儿子,我们的一切将来都是孩子的,以后长子出嫁,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再说了,我相信我的相公,你也要相信你的娘子有这个本事,将来我们会赚更多更多的钱,多到养他十个八个儿子,也能陪上与瑞儿相等的嫁妆。”
说完林阡陌才发觉有些不对,与苏三不可能有子嗣了,自己这么说,岂不让他难过?偷眼瞧去,苏三却似没在意,只拿眼瞪了她一下,叹气说道:“说得好听,你这身子骨,不好好将养,如何养那十个八个孩儿,况且……我最想有个女儿。”
他的眼光像一池春水,柔柔地落在她的面上,手抚上她的眉,在那双清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想要个女儿,和你一样聪明可爱,和你一样善良的女儿。”
他说得很真诚,林阡陌却是一阵心酸,她拉低他的头,与他鼻尖碰着鼻尖,闭上眼承诺:“有的,会有的,我们不止要一个女儿,最好两个,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单元春已死,她无法再追究,可是罪魁祸首还逍遥地活在这个世上,常乐公主秦宝仪,她咬紧了牙关,在心中狠狠地、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
无遐找上门时,苏三正在焚香弹琴,他已来过多次,门房是识得的,何况苏三早就交待过,所以未通传就一路放行。无遐听着琴声时断时续,脚步越来越缓,到了一株藤萝架下,停了下来。
“公子……”小鹿疑惑地出声,却见他转过身,微一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鹿只得闭了嘴站在一旁。隔得不算远,看得到苏三轻蹙的眉,他时而提笔写写画画,时而拔弦叮咚作响,断断续续琴声凄凄咽咽,听得人好不心酸。
忽然苏三展了眉头,从头到尾将曲弹了一遍,琴声先如春花绽放,再若燕子呢喃,尔后波涛汹涌,又间杂着凄凉悲鸣,最后突然之间又拔高而起,急急切切,如箭指长空,苏三弹得专注,“筝”地一声,琴弦忽断。
无遐呆住了,小鹿也呆住了,苏三静立不言,似乎还未从曲中回过神来。
直到苏三长叹一声,无遐才回过神来,伸手“啪啪”拍了几下,从藤萝架下转了出来:“苏公子此曲,真应了林姑娘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太妙!”
“无遐公子过奖了!”苏三见到是他,起身招呼,说道:“这曲是阡陌所作,可不是我,我也觉得曲好,正要找你切磋切磋,你知道吗,下一个剧目有着落了,阡陌昨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正与这曲相合而生。”
林阡陌说的故事是《梁祝》,在这里,祝英台不用女扮男装,梁山伯也不是那呆头鹅,可是这不影响整个故事的效果,关键词是门当户对,贫寒女子与富家公子相爱,男方家为攀附权贵拒绝了女子的上门提亲,女子忧郁而亡,男子以死相逼,要求祭奠情人,出嫁当日外着红裳,内着孝衣,哭坟惊动了天地,坟裂,他跳入埋中,与女子合葬。深知悲剧的效果更吸引人,林阡陌的故事到这里结束。苏三只道这个故事来源于她与沈慎d的真实写照,虽说娶沈慎d是他提出来的,可心中难免没有妒意,弹琴时哀怨更甚,真正是投入了全部感情,也难怪令无遐闻之变色。
“好!咱们下月就演新剧!”听完整个故事,无遐高兴地说道。
他与苏三兴趣爱好相仿,又都会做生意,这一合作,却是相见恨晚。两个白衣美男站在院中,若无遐是天边白云,苏三就是那碧海晴空最纯的一抹湛蓝,一样的飘逸,一样的赏心悦目。林阡陌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两人正在一起观晚霞,谈新曲。
“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人比较相配,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她自言自语道。
54、转运
京城, 沈府。
沈大人挥了挥手, 打断了正夫滔滔不绝的讲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傅老夫人给d儿另攀了一门亲,先前我不知晓, 才同意你们说的把他嫁到万家,现在映登回娘家, 仔细察看了那林阡陌的人品,各方面都与d儿是配得的, 我已经许了这门婚事。老许去接映登, 已经让他把我的话带了过去,现在肯定林家也得了信儿,这事我不想再改。万家的亲本来就是说给慎重的, 之前不是你们说嫁到万家是如何的体面吗?怎么, d儿嫁去是体面,重儿嫁去就不是了?”
沈大人的眼神有些凛冽, 侍宠王郎君一见, 吓得不敢再说话,可是想想年轻轻的亲生儿子就要嫁给那个比他还大几岁的女人,他就觉得难受,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沈大人面前:“夫人, 慎重还小,又不懂事,嫁到官家去, 只怕行为上给咱沈府丢脸,再多留他两年,让老爷夫人好好教导一番,再寻个人家,慎d则不同,他年纪上适合些。”
“此事就这么定了,重儿许给万家,d儿许给林家,我也累了,你下去吧。”沈大人揉了揉眉心,没有看一眼她跪在地上的宠侍。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今上又已老迈,往后的形势令人看不清楚,太女也熬不过她长寿的老娘,先死在了前头,现在皇位的继承人未定,朝中各股势力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争得头破血流。皇上的心思最是难猜,按理该由二皇女义安公主继承大统,她仁义为本,一向深受朝臣爱戴,就算这十几年来身体抱恙,也没忘了替皇上分忧,而且据说还是皇上提出的,她也不怕累死了这个女儿。太女就是病逝的,也许是因为二皇女身体不好,在她逝后皇上马上下召将三公主召了回来,这位三公主虽说行事乖张,却极为聪明,其父又是深得皇上宠爱的吴贵君,要说她有可能受封太女,也不是不可能。沈大人现在生怕站错了队,影响了以后的前途,还好她为官多年,处事较为圆滑,现在是两边都不得罪,两处都拉点关系,留点后手,幸好她还不是朝中大员,平时低调行事,也不容易引人注意。
傅映登虽然没有见林阡陌,对她的调查了解却是很通透,并不时报到京城,与妻主商议。私心里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幸福,见沈慎d一门心思扑在林阡陌身上,也希望她能给儿子幸福。关键的是他们两个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如果硬逼着儿子嫁万家,东窗事发的话,儿子的终身幸福就没了,沈慎d还不见得给他这个机会,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主意,既然能自立,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听他的。他不见林阡陌有两个意思,要么她知难而退,也让儿子看看真对他好的就不会放弃,另一方面多少存了考验她的心思,如果还可以,无论如何他也要求妻主答应了这门婚事。没想到林阡陌年纪轻轻,行事却沉稳,先就让他消了几分气,很快这姑娘就在浦城传开了名,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对儿子的说法信了十分。儿子没说错,这姑娘果然满腹诗书,是个人才,难得的是不张扬,如今这么大张旗鼓,说不准是做给他看的,也是一心为了沈慎d,看样子是个有头脑的,难得的是身边有了个倾城倾国的美男子,还对自家儿子如此上心。
傅映登将林阡陌的一切报知了妻主,包括林阡陌所作的诗词曲,满满抄录了厚厚一叠呈上。沈大人不是个笨蛋,要知道她也是科举出身的正统文官,一看之下就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大喜之下遂改了先前的门弟之见,单凭这一手好诗词,林阡陌来到京中不用考试都能凭保荐得个官做,更别说她一手所创的那什么散曲与剧目,正投了今上所好。于是沈大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事件依着原来的轨迹,沈慎重嫁万芝蓉,他父子二人的一番辛苦全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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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带信说一切全请傅老夫人代为作主,只要她中意,先换了婚书,沈慎d与其父回来京城,择了吉日,林阡陌再到京中迎娶。
沈慎d知道消息可乐坏了,拔腿就想往外跑,要亲自去告诉林阡陌。傅映登将他拦住,含笑着对儿子说道:“这下得偿所愿了吧?你也不感谢你外祖母,多亏她说了不少好话,要不你母亲也不见得肯应了这门亲事,毕竟你有错在先,她很是生气。”
沈慎d闻之,先去见了傅老夫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向她致谢。
傅老夫人道:“起来吧,好孩子,难为你还听外祖母的话,林阡陌是个有出息的,跟着她也不委屈了你。你们的事,外祖母可都听说了,那孩子不是书呆子,生意上倒是很活泛,很会算计,据说还是个神算子,和咱们傅家的老总管一样的出神入化。”
这些傅老夫人大概是从傅银雪那里听来的,沈慎d笑了笑:“老祖宗夸奖,孙儿代阡陌谢过老祖宗。”
傅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他:“唉!我知道你爹虽然嘴上不说,心头是怪我当年为了富贵,拆散了他与丽娘的姻缘,对他我是无法弥补了,老祖宗希望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只要她是真心对你好,就算是家境差些也没关系,待你出嫁时,我定为你备份厚厚的嫁妆,当你是亲孙儿般嫁出去。”
“多谢老祖宗!”沈慎d说道,“爹知道您是为了他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会怪您的,至于孙儿的事,有老祖宗的祝福就够了,嫁妆的事不劳老祖宗操心,母亲既然答应,她不会少了我的,老祖宗的私房钱就留给表弟们。”
“好孩子!”见沈慎d又要跪,傅老夫人赶紧拉住,“老祖宗最疼的就是你了,说起来你与林阡陌倒也有缘,她是我老友的学生,刚来城里时原本是要到我们府上做先生的,那时候已经请了人教你几个表弟表妹,我看着她年轻,想着没多少本事,也就回绝了。老祖宗自认善于识人,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兜兜转转的,合该你俩又遇上。”
傅老夫人一番话倒不是作伪,她真心想这个外孙能够一切顺心,儿子为了傅家,牺牲了自己,堂堂嫡子只能作侍,这是她这辈子最对不住儿子的地方,沈慎d是傅映登唯一的孩子,她便把这份愧疚尽数补偿在了沈慎d身上。
林阡陌最近运气不是一般地好,声望有了,钱财也在慢慢积聚。最重要的是元大人竟然给她在县衙谋了个职位,虽说是个闲职,而且不在吏部注册,没有正式编制,相当于是临时工,但也是好多人挤破了头也争不到手的,她之所以能得,元大人估计也是看在那一分利的分红上,当然,莫老爷与义弟元修苍谄渲衅鹆艘欢u淖饔谩
县学林阡陌此后便只去半天,有半天在衙门上班,开始接触公事和官场人物,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件好事。除了县郡大人,县衙还有县丞、主簿、典史三个职位,都是朝廷命官,他们与上边府衙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各有各的道道,进入官场学习,对林阡陌来说不亚于作好一门学问。幸好她前世也是个公务员,这其中的学问也了解一二,天下官场差不离,不过几天后,业务很快上手。
不管大老板二老板,人都不能得罪,人际关系是一门深奥的科学,值得她好好学习,虽说是编外人员,上班第一天,她就感到了压力。明显地县丞大人对她没好脸色,打听之下知道了原本这个位置是要给县丞的二姑子的大侄子的未婚妻主的,她都收了人家的好处,也打通了另外两个同级官员的关系,谁知道从不管这事的元大人会突然横插一杠子,安插了林阡陌进来,她不气才怪。
打听得清楚,林阡陌就为难了,抢了人家亲戚的饭碗,确实招人恨,可这又是她的顶头上司,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缓和关系,她赔着笑脸,对县丞大人恭恭敬敬,同时暗中没忘了另外两位的好处,很快地套出了县丞大人的喜好,这位大人年纪已近,不能再升迁了,即将卸任,现如今除了黄白之物,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人有弱点就容易放倒,林阡陌投其所好,趁她的小侍过生日,送了一尊小金佛过去,果然县丞大人很快就转了脸色,对她也和蔼起来,还传授了她不少官场中的知识。
秋霁是最高兴的,林阡陌来了,分配给她的任务正好是整理、誊抄各类案卷,秋霁又恰巧管的是这一块,两人又可以天天见面了。她是个爽直的人,人缘本就不错,再加上与林阡陌同去青衣坊消费的那群小吏从中牵针引线,林阡陌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尤其是知道了她就是“桃花状元”,雅客爱她的诗词,俗人爱她的戏曲,整个县衙中,竟是无人与她过不去。她为人最是谦虚不过,兼行事爽利,谁家有个大无小事她都会参与,别人给她借钱也不推诿,那些书吏都喜欢与她打交道。
一方面为了自己,一方面为了秋霁和林二着想,林阡陌请了衙中兄弟们出面,帮她在离县衙不远的南平巷低价买下了一幢宅院,搬了进去。长住在苏三那里不是办法,以后接亲总不能就在一个院里,而且还有个沈慎d呢。
沈慎d这些时日被禁足傅府,不得与林阡陌见面,饱受相思之苦,如今能成好事,如同出了笼的鸟儿,只管往这边赶过来。有傅文雷这个传声筒,林阡陌搬家的事他是知道的,也是他非常赞成的,当初给林阡陌银子也就是这个意思。
他站在门口,看着大门上新漆的绿色,不由得浮起一丝浅笑。也只有林阡陌会如此,谁家的大门不是漆成端庄的黑色,或者喜庆的红色,唯有她与从不同,竟然漆成了绿色。
开门的是林四,小小的身子躲在门后,扬声问道:“你们找谁?”
沈慎d没有见过他,却是猜得出是他,蹲下来,他伸手在林四的小脸上掐了一下:“你是林四吧,你姐姐在家吗?我是你姐夫。”
林四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忽然冲着里面大叫道:“姐夫,有人冒充你!”
55、两个姐夫
随着林四一声喊, 绿荫掩映的树下响起一声轻笑, 一个意态悠闲的男子从树后绕了出来,手中拿了一柄扇子,“啪”地一下展开, 扇了一扇,视线落在沈慎d身上, 勾起嘴角问林四:“小四,又偷懒了吧, 你字还未练完, 小心一会儿你姐回来罚你,到时候可不要让我替你求情。”
沈慎d微微一愣,这男人是谁?他一袭白衣, 倒与苏三有些相似, 没有苏三的俊美容颜,却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锋芒, 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大脑瞬间有些混乱, 沈慎d心头一涩,枉他时时念着她,不过短短月余,她竟然又给林四找了个姐夫?
林四吐了吐舌头,说道:“无遐哥哥, 你可别告状,我马上回去写,是小瑞儿要画牡丹, 我看那边墙角的开得正好,剪几朵去插在瓶里,他好照着画。”他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中的大剪子。
无遐笑着点了点头:“快些去吧,你姐姐马上回来了。”
林四回头看了沈慎d一眼,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大声喊着姐夫。沈慎d心头一松,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对上无遐含着笑意的双眸,他轻施一礼:“原来是无遐公子,在下沈慎d。”
沈慎d的名头无遐如何不知,前一届的金陵十二君之一,还名列前三甲,正是他追求的榜样,他也曾到过沈慎d的墨宝斋买过东西,对这位俊俏公子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可是他不知沈慎d与林阡陌的关系,毕竟他只是林阡陌的合作伙伴,并非亲朋好友,这些家事,她没有对无遐说过,所以无遐奇怪,为什么沈慎d自称是林四的姐夫,不是苏三吗?
无遐将苏三引为平生知己,相交日深,他早被苏三的才华所折服,只觉得自己在浦城鲜有敌手,就算蓝轩也没真正放在心上,可苏三确确实实让他甘拜下风。关键的是这人还挺谦虚,总把功劳归在林阡陌头上,总是说是她给了他启发,又或是她的提议,起初无遐还信,话说得多了,他便也发现了并非如此,还笑苏三爱妻真是爱到了骨子里,什么都是他的小妻子最好。“那是因为她对我更好!等你将来遇上让你心动的人,你就明白了。”当苏三这么说时,他心头也有了一丝憧憬,林阡陌与苏三的默契,他是看在眼里的,将来他也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吗?他不知道,世间事并非样样如意,有人穷其一生也难找到真爱,他家人尽逝,唯余自己孤身一人,颇有些看尽世间沧桑之感,求的只是四个字:一切随缘!
对自己的事不放在心上,对苏三的无遐却很关心,苏三以前的辛酸他多少也听过些市井传言,后来也听苏三说过一些,很为他找到了这份幸福而高兴。眼见得沈慎d突然冒了出来,无遐不由得为苏三打抱不平起来,为朋友出头的想法占了上风,掩盖了他对沈慎d的仰慕,出言讥讽道:“原来是沈公子,林姑娘与苏兄虽未办席,却已交换了婚书,这林家宅院的男主人,我只听说姓苏,何时又换成了沈公子?”
沈慎d见他如此质问,心中便有些不快,他满心欢喜来告诉林阡陌好消息,却给一个外人挡在门口,这叫什么事儿!“这是林家的家务事,苏兄是林家夫郎没错,沈某也是,若是无遐公子不信,问问主人便知,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等私事,主人家也不见得会告诉你,毕竟……你和林家没什么关系!”
“如何没关系?我是苏兄和阡陌的朋友,就连阡陌搬家我也出了不少力,怎么从来没见过沈公子,而且也不曾在他们口中听到过你的名字。”
阡陌?还叫得这么亲热!这家伙什么时候和林阡陌关系这么好了,沈慎d越看他心中越是添堵,虽说与青衣坊合作的事林阡陌没瞒着他,可他并不知道这人时时出入林府,还搞得自己像此间的主人似的,尤其为了无遐的最后一句话,他更是气恼。他们从来没提过他,是不是在林阡陌心中,他只是个责任?
“他们不提,是因为当你是外人,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以为人家敞开了大门让你进来,就拿你当自家人了,什么事儿都会和你说。”沈慎d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无遐!”无遐眼底一暗,正要出言相讥,被随后赶来的苏三拦住了。他扯住了无遐的衣袖,轻轻扯了一下,暗示他不要讲话,对着沈慎d温柔一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沈公子,你来了,阡陌到县衙去了,很快就回来,你先进来坐。”
“苏大哥岂可如此,该慎d向你见礼才是,你也别见外,叫我的名字就行,咱们可是一家人。”沈慎d伸手托住苏三弯下去的身子,没有受他这一礼。
“我年长些,那就叫你慎d好了,我排行第三,以前家里人都叫我苏三,你也可以叫我苏三。”
“我还是叫苏大哥吧。”沈慎d笑道。
“干嘛对他这么客气?”无遐嘀咕道。
苏三装作没听见,微笑着向两人做了介绍:“慎d,你应该认识吧,这是青衣坊的无遐公子。无遐,慎d的大名你应该听过,他是阡陌的未婚夫婿。”
既然沈慎d都能出来了,而且面带喜色,苏三知道,婚事应该是没问题了,这么介绍不会错。
“啊?不是……你……”无遐指了指苏三,又指了指沈慎d,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沈慎d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问道:“这位‘不是外人’公子,有苏大哥这句话,可不可以放行了?”
无遐尴尬地闪到一旁,看着沈慎d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去,拉住苏三问道:“苏兄,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了,不是你和阡陌……”
苏三拍了拍无遐的手,笑道:“阡陌与沈慎d先已议婚,不过沈家未曾同意,现在看样子是没事了。”
“你……你就这么同意了?”无遐目瞪口呆,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方的男人。仔细端说,苏三的脸上并无任何不快。
“我虽和阡陌先定下了婚书,她要先娶的却是慎d。”苏三轻轻说道,慢慢垂下了眼帘,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长长的睫毛下,“所以不是我同意,是他同意。”
无遐不语了,林阡陌真是好运,两个那么优秀的男人,都入了她林家的门,就因为那令人惊艳的诗词吗?可是要说是这样,张芸岂不是更占优势,家世,相貌,各方面都比林阡陌好得多,就算才情,也并不比她弱多少。
看着苏三的背影,无遐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难过。他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别人的事,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正要迈步,外面又响起了扣门声。林阡陌才搬过来没多久,因为院子小,家里人又多,她并没有请门房,所以有人敲门都要家里人亲自去开,这会儿无遐正好在门外,就当了一回开门人。
门外站的是林阡陌与秋霁,见到是他开门,礼貌地笑着招呼了一声。无遐看得出林阡陌脸色不大好,关切问道:“阡陌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
“不要紧,今天事情多,有点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林阡陌说道。
她的脸色有些蜡黄,精神萎顿。秋霁是个粗心鬼,也没注意到林阡陌做事的时候几次按着眉心揉,听无遐说起这才看了看,说道:“果然是累着了。今天刑房的抱了好多沉年案卷来,说是要重新誊写一遍题名,害得我们两个忙了大半天。”
听到声音,苏三和沈慎d、林四、瑞儿全跑了出来,围着林阡陌各说各的,尤其是两个孩子,各自报告着今天做了些什么,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林阡陌一眼看到了沈慎d,惊喜道:“慎d,你怎么来了?”
林阡陌第一个招呼他,沈慎d很是高兴,笑道:“外祖母让我解了我的禁令,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不用问,林阡陌也知道是什么好消息了,心头一快,身上的不适感也似乎减轻了些,一手拉了瑞儿,一手拉了林四,说道:“走,屋里说去。”
无遐本来是来找她谈谈剧本的问题,现在看这样子,人家一家团聚,肯定有的是话说,似乎不大好打扰,便决定告辞,林阡陌挽留他吃了晚饭再走,他回绝了。林阡陌只得抱歉地说道:“那明日我与苏郎一道去青衣坊找你,具体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也好与笑莲他们几个商议一下角色的问题。”
无遐出得门来,夕阳正好洒下一片灿烂的金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在林家大门外站了片刻,这才往青衣坊方向而去,那远去的脚步有些缓慢,令一向潇洒的背影多了几分落寞。
林四缠着姐姐问了半天,才弄明白沈慎d的身份,知道了他就是二哥的老板,也就是上次派马车送他们一家到苏姐夫家的公子,马上对沈慎d亲热起来,因为沈慎d当时通过林二送了他不少笔墨纸砚,林四最喜读书,很是感谢他,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他立时改口叫沈姐夫,惹得沈慎d心花怒放,当时就承诺了有空就教他写字画画。林二如今还在墨宝斋干着,待林四回来,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苏三把其他人都招呼到外厅喝茶,留下沈慎d与林阡陌独处。
那边门才关上,沈慎d就笑吟吟地面对着林阡陌,把她拉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让我好好看看你,你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我们这都隔了多少个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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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林阡陌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想我吗?也倒是,身边有苏大哥这么出色的男儿,还有什么好友整天往你门上跑,只怕是‘无暇’想起我来!”沈慎d捻酸吃醋地说道。
他刻意地在那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林阡陌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伸手拢上他的眉,描画着,轻笑着说道:“别胡思乱想,有你们两个,我就知足了。你不知道天天见不到你,你家里又没个回话,我有多难受,幸好得了你外祖母的暗示,我这才忍着,否则都想冲进傅家大院把你抢出来。”
一听这话沈慎d就笑了:“我倒是想你去抢啊,不过不行,若真那样,你我也不会有今天了。母亲好不容易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明天,你就带媒人上门提亲,好么?”
“嗯,我早就想好了,就请莫老爷,他待我甚好,我与苏三的婚书上,写的媒人也是他,就请他再保一次媒。”
“阡陌,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吗?我总害怕这是个梦。”沈慎d揽紧了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总算在一起了,你爹连我的面都不见,我还想着这事得拖很长时间呢。”
“其实他偷偷见过你几次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爹也很喜欢你的诗词,尤其是你专门为我写的鹊桥仙,我听他不时都会一个人念叨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知道,其实他早就接受你了,只不过他说了也不算,家里的事总要由娘作主。”
“你爹对我就没有一点不满意么?”林阡陌抬头问他。
“有!”沈慎d说道,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爹说你太瘦了,看着像个病弱的。阡陌,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的,怎么过了这么久,你仍旧没有几两肉?”
沈慎d皱起了眉,心痛万分。他知道林阡陌读书很用功,学什么都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以前还很欣赏她这种勤学精神,现在她成了心上人,只觉得这样的拼命对她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轻叹道:“读书也不要太用功了,身体最重要,我不求你出人投地,就算考不了功名,咱们守着墨宝斋,卖卖字画,足以维生了。”
林阡陌笑道:“哪里有这么严重,你和苏三都一个样,巴不得我长胖些,你们觉得胖点更美,我自己倒觉得瘦些漂亮。”她后退几步,原地转了个圈,身上的衣裙随着转动飘飞起来,她做了几个舞蹈的姿势,抛了个媚眼儿给沈慎d,“瞧,这就叫做身轻如燕,美吧?要是成个大胖子,可就优美不起来了。”
才说完就觉得腰间一疼,差点站不稳身形。沈慎d赶紧一把捞住她:“还身轻如燕呢,再轻下去,就被风吹走了,不行,明儿起我就搬过来,苏大哥要忙着生意上的事,肯定没多少空盯着你,我要好好盯着,把你养得胖胖的。”
林阡陌摇了摇头,唯有苦笑,其实苏三灌她的已经够多了,兴许真是体力脑力都消耗太大了,除了腰粗了一圈,其他地方就是不见胖。若不是几天前见红,她还以为是怀孕了呢,最近身体不好可能与内分泌失调有关,最近总觉得腰酸背疼的。
56、那一推的后果很严重
沈慎d在林府逗留许久, 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苏三却留了下来, 他最是关心林阡陌,从回来就发现她有些不同往常,虽然她极力掩饰, 还是给他发现了。
对于声名,他早就不在乎, 早就狼藉的名声,再多添一笔也无所谓, 林阡陌更是个随意的人, 她既然敢娶苏三,就将那些世俗之言扔在了脑后,所以之前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住在苏家, 如今苏三留在这里, 她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绕过书案,苏三轻手轻脚地走到林阡陌身前, 拿走了她手上的书:“早些休息吧, 你样子很不好,还看什么书?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
看到他眼里的担忧,林阡陌也不再伪装,微红着脸勉强笑道:“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月事引起的腹痛,你是知道的。”
苏三闻言也是脸上一红,随即又被紧张替代, 他见过林阡陌上回的惨状,心有余悸,干脆伸手将她环抱起来,放在床上躺着。“既然如此,更该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林阡陌拉住他,扯了他靠在床头,自己偎在他怀里,整个人靠了上去。“什么也不想,你不用忙,陪着我就好。”苏三迟疑了一下,索性脱了鞋上床,陪她躺着,拉了被子给她盖好,两人脸对着脸,互相对视着。
林阡陌眉心皱成一团,本是暖和的春日,却有一股凉气从腹中生起,令她全身发冷,一阵哆嗦。
“很痛吗?”苏三神色惶然,只觉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动,挠得他很是难受,只恨不得代她受了这份痛楚。
“你给我唱曲儿吧,那样就不会觉得痛了。”林阡陌说道。如果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真的是很折磨人,没想到换了个身体还要受这样的苦,她十分地抱怨那两个把她丢到这里的神,就这么一丢,然后就放任不管了,若是有机会,她一定要告他们个渎职之罪。
苏三的声音仿佛是一支镇定剂,带着让人安心的魔力,听到他的声音,林阡陌慢慢合上眼,痛楚真的缓解了。她带着一丝浅笑睡着了,梦中,一股暖暖的温热一直相伴在身边。
第二日,林阡陌精神好了很多,先去县学请了假,就去了县衙后堂找上莫老爷,请他保媒。莫老爷对她与沈慎d的事是知道的,就凭沈慎d带她上门,他就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听说沈家答应了亲事,也为林阡陌感到高兴,这个媒人他是愿意做的,只是想起自家儿子,不免又生了几分感慨,可惜这傻小子与林阡陌已经结义,否则林阡陌倒是个好媳妇人选,人聪明不说,还很懂事,对长辈有礼。金陵人重信义,结拜的异姓兄弟姐妹等同于亲族,再不能开亲,否则便是大不伦,莫老爷唯有叹息。
元修故巧倌晷男裕粤众淠暗母星楹苁堑ゴ浚肥荡缃恪k鸟拆锞萘众淠安虏馐且蛭巢唤冢撤矢手铮鹕似10福的诜穑谑翘嵋槿迷刂埔场r郧澳弦瓒樱沟来笥愦笕獾馗圆攀强到。睦锵氲匠远嗳庖不岬貌〉模还蚕攵雍茫胄虐胍傻卣兆帕众淠暗姆ㄗ邮粤耸裕辉槐呒趿瞬簧俳锪剑∫参醇19鳎裨嚼丛胶谩k缃窕刮吹蕉萘众淠八行┝夹缘鸟拆铮啻浩诤蟊慊嶙杂谑前参苛四弦妇洌刀佑锌赡馨谕颜饪膳碌牟≈弦笫腔断玻哦粤众淠案窍不叮拐娼弊髁伺创s谑浅肆硕ソ巫樱弦袷亲约乙12吕梢谎肓众淠案吒咝诵死吹礁蹈
到了傅家,门房是识得县郡家的老爷的,不像林阡陌来要等着能传,直接就放行了,只是有下人跑在前头传给主人知道。莫老爷与林阡陌对视一眼,见她有些紧张,笑道:“放心吧,既然他们本就中意了你,有我保媒,还怕他临时反悔不成?”
林阡陌笑着道谢,其实她倒不是紧张,而是身上肚子又痛了,小腹有些坠胀的感觉,那种感觉很不对劲,她有些忐忑。
才过了中门,傅老夫人便带着一群着各色霓裳的男男女女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哎呀呀,莫老爷前来,令我傅家蓬荜生辉,老身失礼,有失远迎,有失元迎。”
莫老爷娘家与傅家本就有生意来往,与傅老夫子也是相识多年的,笑着执了晚辈之礼,说道:“老夫人言重了,您要是这么说,下次我可不敢请您到我府上做客了。”
傅老夫人上前握了莫老爷的手,闲话起家常来,不外乎问他可有回娘家,家中父母身体可好之类的,正事儿却一字未提,把个林阡陌晾在了一边。
林阡陌认识的傅家人,除了老夫子就只有傅银雪与傅文雷了,那两人低了头跟在人群后面,往厅内走时,傅文雷放慢了脚步,对林阡陌使了个眼色。林阡陌看到人群中没有沈慎d,正自奇怪,见傅文雷一幅有话说的模样,心中暗想,不会又出事儿了吧?
还真给她料中了,傅文雷的小动作没做完,就被傅老夫人叫了过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无奈地冲林阡陌苦笑一下,小跑着去到祖母身边。
莫老爷走了几步,才发现林阡陌没跟上来,转回来招呼她一起入内,到了厅内摆上茶,莫老爷直接说明来意。
“你们都下去吧,文雷,请你舅母过来。”傅老夫人说道。厅中的男男女妇恭敬地施礼退下,只留了两上下人侍侯,一时之间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见傅老夫人神色有些肃然,莫老爷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试探着问道:“老夫人,这是……”
傅老夫人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慎d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你也是知道的,他父母给他说了门亲事,谁想到他不愿意,男儿家大了心头的想法就多了,与他父亲吵了一架,气闷之下就有了些癔症,我知道他对林姑娘有心,不过家中已许了亲,一男不二婚,我原也不知道这事,挺喜欢林姑娘的,只是我只是外祖母,亲事还是要他老子娘说了算,林姑娘,你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吧,这亲事你晚了一步,不成了。”
林阡陌忍着痛,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怎么事情又不成了呢?明明她收到了傅映登的亲笔书信啊,张着嘴,很勉强地把事情说了出来,没想到傅老夫人说,那是沈慎d发了癔症,伪造了他父亲的书信,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不可能!我不信!”林阡陌摇头道,她绝对不信沈慎d有病,昨日他那么高兴,傅老夫人曾经对她的暗示,亲眼见过的书信,不可能全都是假的!“让我见见慎d,老夫人,他在哪里?我昨日还见着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您说他患了癔症,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由你,就算我儿未得癔症,亲事也由父母说了算,你想娶他,趁早熄了这门心思吧!”一个面相清俊儒雅的中年女子从外面进来,对着傅老夫人叫了声“婆母”。
“沈大人!”莫老爷站起身行礼。进来的是沈慎d的母亲,她与元大人有师生之谊,莫老爷不敢怠慢。他很是尴尬,保媒的是他,如今却成了这样一种格局,一时之间莫老爷也不知道如何劝说才好,他相信林阡陌不会骗他,但也不信沈家会出尔反尔,莫非,真是那沈慎d得了癔症?好好一个儿郎,若是如此,真叫可惜了。
“沈大人,您原本同意了我娶慎d的,怎么会突然变卦?我与慎d两情相悦,我发誓会对他好的,您就成全了我们吧,要知道,我与他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您若要怪,就怪我,别怪慎d。”
林阡陌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拉住沈大人的袖子,恳求起来。她不知道沈家为什么突然变卦,可是她知道如果放弃,对沈慎d意味着什么。昨日他还说此生除了林阡陌谁也不嫁,若是家里相逼,大不了学那梁山伯一死,他在阴间等着她。林阡陌这才知道沈慎d恬淡安静的只是表面,他心中早将最坏的打算也想过了。他对她用情致深,她又如何能负他,让他背着所有的责难?
“你,放肆!”变故就在一刹那发生,沈大人一挥衣袖,林阡陌站立不稳,被她推了个趔趄,腰狠狠地撞在了案几上,打翻了茶水,然后摔倒在地。
看着一地的狼藉,沈大人不甚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傅老夫子赶紧叫下人将林阡陌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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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老夫人,林……林姑娘她……”扶了几下,几乎把林阡陌全身的重量都移到了自己身上,也没把她弄起来,掺扶她的下人移动了一下她的身子,看到了挪开的地方,满地的血红。
林阡陌按压着腹部,脸色苍白,冷汗透湿了额头。那一撞之后,她只觉得一股冷气袭来,腹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双腿蜿蜒而下,她纵然没有经历过,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她一直料错了,还当是初潮还未定,她是真的怀孕了,而现在,保不住了!
在门外打探消息的傅文雷拉住一个惊慌失措的下人,问是怎么一回事,得知林阡陌撞伤了,赶紧跑去向沈慎d汇报,老实说这小子觉得林阡陌比他的几个姐妹有出息,又会赚钱又有才华,早打定了主意要抱住这棵大腿,将来指不定有更多的好处。
听到消息,傅映登也无法拦住儿子了,沈慎d像疯了一样跑出去,他的眼珠子发红,遵沈大人吩咐看着他的几个下人才过来,还没说话就被他挥拳打倒在地,那样子真和发了癔症差不多,他们又不敢真伤了这位少爷,只得跟在他后面跑,作出一幅在追赶他的样子。
“阡陌,阡陌,你怎么样?”沈慎d挥手赶开林阡陌身边的人,将半昏的她抱在怀中。
“慎d,”林阡陌听到他的呼喊,强撑着睁开了眼,“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我想回家,这里好冷……”
“滚开!”沈慎d怒视着要从他手上接过人去的下人,抱起林阡陌,“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傅老夫人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觉得一阵心酸,看着她最疼爱的外孙,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罪魁祸首沈大人则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有神情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慎d,你给我回来!”看到儿子离去,她出声言道,只是话语听起来没了平时的严厉,微弱得耳力不好的人只怕就忽略了过去。
沈慎d耳朵很好,他听见了的,身子略停了一下,他没有转过身。“母亲怕受牵连,就可以无视他人生死吗?既然如此,今日我与沈家断绝关系,从今往后,沈慎d是沈慎d,沈家是沈家,您就当……从来没养过我这个儿子。”
他抱着林阡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傅府,脚步越来越越快,越来越快,院中落下几滴血,在阳光下红得触目惊心。
“沈大人,此事……做得太过!”莫老爷摇了摇头,也不顾礼节,中跑着追了出去,他们是乘轿来的,沈慎d那小子现在有些发疯了,抱着人这么在大街上跑可不是办法,林阡陌得赶紧看大夫。
57、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莫老爷的安排下, 沈慎d抱着林阡陌坐轿回到家中, 他前脚踏进家门,那边安宝堂的胡大夫及其夫人便随后而来。
“听说林姑娘是小产,我夫人便亲自来了, 妇科方面,她才是行家。”胡大夫说道。
沈慎d点了点头, 哑着嗓子连声称谢,他在浦城也住了不少年头, 自然知道连夫人的名气, 她是妇科圣手,曾是宫中御医,后来因故辞了官, 回到老家, 自此未出江湖,一切交由家中几位夫君打理, 便是贵胄人家相请, 她也不会轻许,如今竟然肯来,不知莫老爷用了什么法子。
连夫人却不是莫老爷请来的,安宝堂的药铺就开在他家前院,中间一墙之隔, 还有个月洞门连着,平日里有疑难未决的病症,胡大夫有时候会进去与向妻主讨教, 商量着解决。胡大夫很听夫人的话,平时走到哪里都要报备一声,免得夫人担心,莫老爷请他出马,他立刻让弟子告诉后堂的连夫人,进屋拿了药箱子,带了个女弟子就要走,才出门几步,却被连夫人从后面追上。
“你说的,可是新近崛起的桃花状元林阡陌?”连夫人问夫君。
“正是她!”胡大夫回道。
“我与你一同去。”连夫人二话不说,跟着就走,倒把胡大夫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能让夫人破例的人,在浦城只怕超不出十个,怎么林阡陌一个小姑娘就入了她的眼。
“夫人,你怎么……”胡大夫还没说话,便被连夫人打断了:“她是个女子,又是那种病,怎么能让你个大男人给看,自然由我来才是。”
胡大夫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纳闷起来:不对啊!明明带的有女弟子,用得着夫人亲自出马么?
回头说说苏三,在林阡陌出去后,他的右眼皮就老是跳个不停,往铺子走了一趟下来,总觉心神不宁,其余几处便也懒得去了,干脆提早回了家。这个家不是他的苏宅,而是林阡陌的宅子,自打林四搬了过来,瑞儿和他要好,也住过来了,苏三多半时间也在这边,尽管没有那边的宅子大,可这里给他的感觉更温馨,他还和林阡陌商量着干脆把原来的宅子卖了,把紧挨着林阡陌的另一处宅院买下来,将来接她父母来住,并作一处热闹些。
他心神不定,只管低了头走,突然就撞在前面一个人身上,对方身形单薄,竟然给撞倒在地,苏三忙伸手去扶。“对不住对不住,可是撞到小哥了?”看那人一幅年轻男子打扮,他如此问道。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少年一边说一边抬头,与苏三来了个面对面。
“咦?”苏三惊讶道。这分明就是男装的林阡陌,唯一的不同之处,只是比林阡陌高了半个头,而且目光比她沉静,多了一丝沉稳。
“小灰,别!”眼见得自己的小毛驴撒着欢往巷道口跑去,少年拍拍屁股上的灰,赶紧追了过去。苏三愣了一下,也尾随而去。那毛驴儿估计是初次进城,像个小孩子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人家院墙垂下的绿条它也要凑上去嗅嗅,也不管吃得吃不得,冲过去啃几口才罢休,就连花也不放过。
少年好不容易把毛驴拉了过来,对苏三笑了笑,眼底有着一丝羞涩。“请问这位大哥,可知道有个林阡陌林姑娘是住在哪里?”
苏三嘴角弯起,指着他:“你是……朝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年惊讶地问道,随即一拍自己的头,笑道,“明白了,是我犯糊涂了,世上似兄台如此人品的男子又有几个,你既然叫得出我的名字,肯定就是阡陌的美人夫君苏三!”
这位少年男子,正是林阡陌的双生哥哥林朝阳,与林阡陌很像,非常像,简直一模一样!苏三暗道神奇,明明两个人,一个是男,一个是女,女的娇媚,男的不失英气,各自都有分明的性别特征,可若是站在一起,凭相貌很难分出来谁是谁。而林朝阳说话也是文质彬彬,一眼看去就是个书生样子,与林家另外几兄弟大为不同。
“在下正是苏三,美人夫君?这想必是阡陌的话了?”
“对,是阡陌在信中所提,我原来只道她夸大其辞,见了真人,才知道妹妹的形容不及苏兄万一。”林朝阳说道,心想怪不得妹妹一头栽了进去,便是身为男子的他见了苏三,也被惊艳了一下。
苏三给他这样一恭维,不由得有些脸红。林阡陌与父母哥哥每个月都通信,会把身边发生的大事小事拣些有趣的告诉他们,她说信是各人的秘密,从不让苏三看,不曾想她在信中给了他这么一个美誉,还未听她亲口称呼过,想到若是她如此呼唤,苏三失笑,暗地里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是该叫你妹夫呢,还是叫你苏大哥?毕竟你年长于我。”林朝阳问道。
“不如……就像刚才一样,叫我苏三好了,阡陌也是如此唤我。”苏三笑道。
“也好!”林朝阳点头,“阡陌呢?她没出什么事吧?”
“先进屋坐吧,没什么事,她去傅家向沈慎d提亲了,你应该听她提起过吧?我早就想见见你,不过与阡陌还未正式拜堂,不好前去,前儿我还说,成亲前无论如何要接你到浦城来玩一玩……”
苏三一边与林朝阳谈话,一边拉着他进了屋,林四跑来开门,见到是大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跳起来抱住了林朝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瑞儿跟在林四的屁股后面,一眼看到林朝阳,惊呼道:“啊!林姨怎么变成男的了?”
“小笨蛋,这是你大舅舅,我早告诉过你,大舅舅和你林姨长得一模一样,你还不信,这下信了吧?”林四跳下来,得意地敲了一下瑞儿的头。
“你就是瑞儿?果然好可爱!”林朝阳弯下腰,一把将瑞儿抱起,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这是大舅舅给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好不好玩?”单手一捻,手中的小玩意儿旋转着平平飞去老远,半天才缓缓落下来。瑞儿欢呼一起,挣扎着下地去拣。
林四拉着林朝阳的手:“大哥,有没有我的?”
林朝阳最聪明之处,还不是做文章,而是一些新奇的构思,但凡别人能做出来的,他只要看过一眼,就能仿个八九不离十。他的袖里就像是个百宝箱,七掏八掏的,又掏出一堆小玩意儿来,全给了林四,“这些都是给瑞儿的,你是小舅舅,可别欺负他,你教他怎么玩。”
“嗯!”林四答应着,欢天喜地跟着瑞儿玩去了。两个大人这才得空说话。
“我最近老是心慌,眼皮跳得厉害,所以害怕阡陌有什么事,进城来看看她。你知道,我们俩是双生子,双生子之间的感应是很奇特的,小时候但凡阡陌出什么意外,我都会感应到,她第一次遇见你,是被韩家的人打成重伤,那时候我在乡下,就觉得浑身酸痛,总不舒服。”林朝阳的语气很平淡,苏三却感到他的声音里藏着莫名的哀伤,更有一种对林阡陌深深的疼爱。“我相信如果我有事,阡陌也会感觉得到,只是从小到大,出事的都是她,她一直就很调皮,爹娘说了,女儿家就该惯着些,所以虽然我们家穷,阡陌却没吃过什么苦。你比她大,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你多包涵着,她其实心地最善了,小时候看到门前的鸟儿死了,都要哭半天……”
“我会的,阡陌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其实……很会替人着想,你与她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吧,现在变多了。”苏三说道。
他听得出,这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林家的兄弟姐妹都很团结,那份亲情是他所没有经历过的,所以对着林家人,苏三很是羡慕。他两个哥哥早逝,他都没什么印象了,唯一的妹妹苏莲蓉,不害他就好了,指望着她把他当哥哥,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苏三将林阡陌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他们没有嫌弃他的过去,还对瑞儿这么好,他发誓自己也要把他们当成真正的亲人看待。他曾经怨恨上天不公,但是他的小妻主说的对:上天为人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他打开一扇窗。林阡陌就是一天为他打开的那一扇窗,从今往后,他也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苏三与林朝阳言谈甚欢,这位年纪轻轻的大舅子竟是少有的博闻强记,所知甚广,竟比林阡陌懂的还多。乡下人家能培养出两个这么出色的人才,苏三对林爹林娘极为佩服。
沈慎d抱着林阡陌还在门口,林朝阳就突然停止了与苏三的对话,说道:“妹妹回来了,果然出事了!”他神色焦急,一边说,一边冲到院外,一下拉开了门。
苏三正奇怪林朝阳何以有此举动,跟着出门来,一眼就看见了怀抱林阡陌,泪流满面的沈慎d。视线往下,他看到了林阡陌一身是血,早上出门时,她穿了一件白底黄花的裙子,这会儿半幅裙裾已成了红色。
“怎么了?”他急步过去,从沈慎d手里接过了林阡陌。
“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孩子!”沈慎d紧绷的神经在看到苏三那一刻终于有所松动,他不顾象地号啕大哭起来,脚一软,滑倒在地上。
“别磨蹭了,病人要紧。”连夫人说道。苏三这才注意到三位大夫,赶紧抱着林阡陌,请他们到内院问诊。林阡陌本来已陷入昏迷,这会儿却醒了过来,一只手想要去摸苏三的脸,失血过多导致她没了力气,刚抬起又无力地落了下去,苏三赶紧反握住她,十指紧紧地将她攥在手心,向来平静的眼眸浮起一丝慌乱。
“大夫,请您快些看看她!”
连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不让开,我怎么治病救人?”
苏三只好放开林阡陌的手,站在一旁。
“我没事的,你……和他,你们不要担心。”林阡陌朝着他扯了扯嘴角,她很用力地说,传在别人耳中,声似蚊蝇。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沈慎d,林朝阳正扶着他来到床前,闻声刚收住的泪又落了下来:“阡陌,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林阡陌转头看向他:“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慎d,不怪你!哥哥……”她闭上了眼睛,“大夫,快帮我看看吧,都出现幻觉了……”
“陌儿,是哥哥,是我,我来了,我来看你了。”林朝阳对她笑道,“你别怕,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连夫人视众人若无形,把完脉,提笔刷刷写了个药方,取出针灸,转头指着丈夫和林朝阳说道:“留下徒弟,你带着他去把这几味药抓来。”又指向苏三和沈慎d,“你你,去烧热水,多烧些来给姑娘清洗身子,找干净的衣裳换上。
这时候连夫人的话就是圣旨,各人按部就班去做事了,她掀起林阡陌的衣裳,施了针,止住了血,换了一幅面容,温柔细语地说道:“姑娘莫担心,你并没什么大碍,调理调理就好,只是孩子已经落了。不过据脉像看来,这孩子恐怕有些先天不足,就算不出意外,也很难保住,证明他与你没缘份,你要想开些,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难过。”
林阡陌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谢道:“多谢夫人良言相劝,我明白,我会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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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明白就好!”连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同为女人,她理解林阡陌,难得这姑娘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不像别的,一听到孩子没了就哭啊哭,把自个儿眼睛都哭坏了。
其实林阡陌想得通,因为她与沈慎d是酒后同房才有了这个孩子,先前她的状态又不好,早有流产的征兆,一般容易出状况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足。酒后孕子对孩子的发育有影响,她当初就有些怕,合该来这个孩子与他们无缘,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她很明白。对生孩子她是有计划的,到时候要与夫君一起先戒酒半年以上,还要好好补充营养,这才考虑,怀上这一个纯属意外,因为没有期盼过,失去了也没那么难过。
林阡陌这么想,有人却不这么想,沈慎d知道孩子铁定没了,难过得要命。这是他的孩子,他与心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那么多个一凑在一起,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却因为他的家人,一切都没了。林阡陌当然不会告诉他孩子先天不足那番话,就让沈大人的那一推,成为这桩意外的根源吧,若是没有内疚,沈家怎会让步?金陵女子本就少,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使命,怀个孩子是多不容易的事,相信沈大人失了外孙,也很懊悔。这不是,当晚就傅老夫人就派人送了许多补品过来,只是沈慎d压根不让人进门,连东西也差点给扔了出去,幸好苏三出面才留了下来,又让人代为谢过傅老夫人与沈大人。
“为什么收他们的,若不是他们,阡陌也不会遭这份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给的东西,不要也罢!”沈慎d双眼通红,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也很想扔出去,我苏某人有的是银子,山珍海味也能给阡陌弄了来,只是还不是为着你?不管如何,那是你的家人,你现在气头上,说是这么说,别过后又悔,可就来不及了。”
“家人,我已说过,与沈家再无干系,从今往后,我自己的事,自己作主。”沈慎d冷笑道。
“你不要名声了?”苏三问他。
“婚前失德,清白不再,我还有什么名声?”沈慎d看着他,突然笑了,“何况名声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在乎,阡陌也不在乎,我干嘛要在乎?”
苏三揉了揉额角,叹道:“随你吧!现在别的先不说,好好把阡陌的身体养好才是,她好不容易在衙门得了个差事,这下子又要丢了,县学也只能请假,指不定有多着急呢,你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想看书你就念给她听,她想听曲你就唱给她听,不管什么你都由着她,只是记住一条,别让她累着,一丁点儿也别让她累着!”
“那你呢?你做什么?你不陪她吗?”沈慎d问道。
“我也会抽空陪她,不过你多花点心思,青衣坊的新戏要开演,好多事还得商量;蓝轩公子三天两头找上门来,为了不被他烦死,阡陌和我想了个办法,也还在商议阶段,需要各方都同意;铺子上的生意也要继续,你的墨宝斋有林二帮着打理,我这边可没什么人帮忙,还有林四与瑞儿的学业都要抓紧,尤其是林四,阡陌对他要求很高……反正,事情很多,乱七八糟,都是要办的,阡陌问起,你就说一起有我,让她别操心。”
林朝阳本来只是来看看就走,见妹妹成了这样,不忍心就此离去,于是也住了下来,林阡陌的小院住不下那么多人,苏三就带着瑞儿与林四住到了苏宅,这边腾给了林朝阳与沈慎d。
本来养个三五七天的,也就差不多了,可是连大夫不知怎地说至少要养一个月,林阡陌被困在院中,加上两个小孩,六个男人管住了她,不让她乱动,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概养了十天,她就闲不住了,白天睡,晚上睡,人倒是越来越白,再睡就成猪了。
她身子已恢复,家里人除了沈慎d陪着他,其他的都出门去了,办事的办事,玩的玩,先前的紧张气氛已经不在了。午睡起来,林阡陌一个人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丰满许多的脸庞,半晌方才自言自语道:“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原来这句话不是骗人的!好像,是比以前好看了些。唉!我真的好寂寞,闷出来的寂寞!”
“哧!”一声轻笑传入耳中,这声音……她瞪大了眼,铜镜突然被抢去,面前出现了一张她在梦里诅咒过无数次的脸。
“小丫头,许久不见,不仅长大了,还学会臭美了?”
“慎d……”林阡陌尖叫。
男子懒洋洋地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别叫了,他被我点了睡穴,不再睡半个时辰不会醒。故人想见,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你想干什么,强盗,放手!”林阡陌惊骇地想甩开他,那双手却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攥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
58、报恩的男人
臆想中的暴力情形并没有出现, 男人制住林阡陌, 只是手指悬空,搭在了她的脉博上,标准的切脉。
“嗯, 虽然身上多长了些肉,可身子还是虚, 你有先天不足之症。”切完脉,他并没有放开林阡陌的手, 反而将它举高了些, 宽敞的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凝脂般的肌肤,上面有一个红印, 很明显是蚊虫咬的。他盯着看了半天, 才咧开嘴角一笑,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 从中抹了一点绿膏在红印上, 缠绕林阡陌许久的瘙痒一下消失于无形。
她莫名地、呆呆地看着他动作,在感受到手上的清凉时诧异问道:“这是什么药,这么有用?你是大夫?”她觉得面前的男人很奇怪,眼神很温和,人也在笑, 可总让人觉得那表情有些木然,令这笑也变得有些阴森。“你想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我那块玉佩……就当送你了, 别的值钱东西我也没了,你不要乱来,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林阡陌镇静下来,想到若是男人要害她,上次在山中就不会放过她了,只是他身上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东西,让她没来由地有些害怕,所以话说得语无伦次。是什么东西呢?她回味许久方才明白过来,从第一次遇见这个人,他的身上就带着一股杀气,是了,是杀气!当他的眼神变得犀利时,似乎天下万物皆不在他眼内,眨眼之间,他就能毁灭一切。
“玉佩真的送给我了?”男人笑着问她,话语中似乎有一丝调侃的意味,“不后悔?”
不就一块玉佩吗,他要就拿去吧,老辈人不是常说“舍财免灾”吗,就当送瘟神了,林阡陌忙不叠地点头。
“真的送我,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本来我是想把它还给你的,上次我不问而取,只是想拿去观赏观赏。你说得对,救命之恩当然要报,我这次来,就是来报恩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摊开了手掌,掌心正躺着那枚洁白的玉,他生怕林阡陌反悔似的,很快将玉挂到了颈上,拉开领子贴身戴着。
林阡陌目瞪口呆,心中暗悔,自己整天就想着玉佩,人家还没说明来意呢,就先乱了阵脚,这下好了,原来人家没恶意,是来报恩还东西的。可是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把玉佩重新收了回去。
“丫头,你想我怎么报恩?说说。”他把玩着林阡陌的手指,轻松地问道。林阡陌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砺,与苏三的差不多,他是练武之人,惯常用的武器也是剑。想抽回手来,使劲用力,男人就是不放,带着笑意看着她。
娘哎!一向都是自个儿调戏人,今儿被人反调戏了!林阡陌瞪了他几眼,见他不为所动,干脆也随他去了,反正只有他们两人,他是男的,她是女的,在这个社会,男女拉拉扯扯,说起来占便宜的是她,他都不怕,她怕什么!于是一句话不经大脑地冲出口来:“你要怎么报?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
长眉一挑,那双眼笑弯了:“哦!”他拖长了声调,“原来小丫头是想我以身相许?怎么,你有了两个美男还不够,看得上我这等平庸之人?”
“才不是呢,我就是怕你有那个想法,报恩有很多种方式,千万不要把自己搭进去,那样太得不偿失了。”林阡陌红了脸,赶紧澄清。
他半晌不语,林阡陌偷眼看去,他正望着窗外,神色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开口:“丫头,如果我真的以身相许,你愿意吗?”
“不行!”林阡陌答得很快。
“为什么不行?”男人的眼中满是疑问。
“我有了两位夫郎,已经知足了,怎么可以再招惹别人。”
“这么说,若是没了他们,你就会答应吗?”
“还是不行,我与你之间,没有感情,没感情的两个人,何必要在一起。报恩有很多方式,你可以给我银子,我不会拒绝的。”
“可我没有银子,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个穷人,只有自己的身子可以给你……”
林阡陌看着那瞬间变得楚楚可怜的双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不要这么恶心好不好,我知道你是逗我玩儿的。”
“说得这么可怜都没有人同情,伤心了!”他摇了摇头,换了一幅笑颜,“你身体不好,连赛珠的方子要继续吃,别停下,另外每隔一段日子我会来复查,如果不想留下病根将来后悔,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啊,连夫人是你请来的?”林阡陌惊讶道。这件事她一直没弄清楚,连夫人何以会请自为她看病,之后付她诊金,更是说有人付过了,硬是不收。就算给县郡大人一家看病,也没有不收银子的道理,先前他们以为连夫人是看在莫老爷的面子上来给林阡陌治病的,如此看来其实不是,一直猜不到这暗中关心林阡陌的人是谁,现在明白了,原来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还真是来报恩的!
“是我,她的医术虽次于我,但也算好的了。”
林阡陌压根没有想到,她所救的这个男人居然是个大夫,回想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他中了毒,不是自己能解么?可是他当时是被人追捕的样子,而且对方还是官府的人,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会是江湖大盗吗?她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咱们两清了,以后你不用惦记着报恩了。”林阡陌说道。
“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男人笑道,“丫头,那可由不得你。”他忽然凑到林阡陌耳边,吓得她急忙往后退,“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秦楼!”
秦楼一个飞身,跃出窗外,林阡陌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没了踪影。要不是消褪了的红印,还有他留下的,带着淡淡薄荷香的药瓶,这一切仿佛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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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d揉着眼从床上坐起,伸了一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好沉!阡陌,你在窗边做什么?可是闷了?你应该早点叫醒我陪你说话。”
林阡陌转身面对他,看他慵懒的模样,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小心翼翼,不由得心痛。“若是还想睡就多睡会儿,别整天只顾着我,我早就没事了,你这么累做什么?”
沈慎d走过来,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轻环住她的腰,一起看向窗外。“阡陌,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你流了那么多血……虽然你没事,可我知道,要不是有连大夫,以你的身子,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伤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林阡陌半侧过身,掩住了他的嘴:“都说了不怪你,我也好好的没事,慎d,你别再自责了。”
沈慎d眼睛又红了:“可是……孩子没了,你也受了很多苦。要是早知道会给你带来伤害,阡陌,我……我当时就不应该……是我对不起你。其实那天,我并没有喝醉,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为我的自私所付出的代价,只是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要害了我们的孩子。”
这一刻的沈慎d,看起来像个孩子,他是那么无措,那么伤心难过,这个事件对林阡陌造成的是身体上的伤害,对沈慎d,却是在他的心口上划了一刀。是他的母亲亲手推了林阡陌一下,让他失去了孩子。他跪在林阡陌面前,头伏在她的腿上,低泣出声。
“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至于孩子,等我养好了身子,将来还会有的。”林阡陌将手放在他的头上,安抚地拍了拍。以前与沈慎d做朋友之时,他就像个哥哥,对林阡陌照顾有加,如今成了情人,她才发现他不似外表那么爽朗,其实他也有着脆弱的一面,也许是面对着心爱的人,所以放下了心防。
这段日子,林阡陌胖了,他却瘦了。她摸了摸他的肩,都能感到骨头硌人了。她一颗心要分成两瓣,一瓣装着他,一瓣装着苏三,可这两个男人的心里却都只装着她一个,她林阡陌何德何能,令人如此相待?心中一时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既觉得温暖,又有些酸涩。
“慎d,”她柔柔地看着他,“你不要后悔,我也不后悔。”
59、新发现
秦楼总是隔三岔五地出现, 林阡陌发扬全家人养成的午睡习惯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大多在这个时候来,用他的手段让其他人都沉睡不醒,独留林阡陌一个。他每次给林阡陌带来不同的药, 说是自己亲自配制的,林阡陌身体先天不足, 如果不服食这些药加以调理,将来就算再有子嗣, 也不容易保住。可是药的味道很奇怪, 不像给她擦手的那瓶,清香扑鼻,而是带着一股辛辣的味道, 令人作呕。
秦楼总是不容置疑地亲眼看着她吃下去。第一次, 林阡陌看着那药,压根不想吃, 但是她从连夫人那里也证实了秦楼所说并非虚言, 之前连夫人没有说得很详细,也是怕她听了想不开。
“凭我之力,顶多让姑娘的身体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是若要孩子的话……你的体质比较特殊,就如同第一个, 比较难以保住,尤其是你还流了这一个,以后保胎也是不易。秦……公子医术胜我十倍, 他愿意亲自为你调理身体,那是再好不过。”连夫人听她问起秦楼,如此说道。
“夫人与秦楼是何关系,能否告之阡陌?”林阡陌问她。
“是何关系,姑娘就别管了,相信我,医者父母心,老身不会害你,秦公子也不会害你。”连夫人说道。
林阡陌想想也是,她与秦楼并无恩怨,而且人家言明了是来报恩的,又岂会害她,就算真要她死,他一根指头就可以搞定,也不必多此一举给她吃毒药了,要知道毒药配置也是要花费钱财的。还有一点,就是秦楼的眼睛,那双眼从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心悸,在它的注视下,林阡陌只得顺从。那双眼似乎带着魔力,令她怀疑秦楼是不是练过摄魂术之类的功夫,会让人不知不觉顺着他的心意而为。
“你是不是练过什么邪门功夫?”有一次她忍不住问他。
“缩骨功是邪门功夫吗?”秦楼奇怪问道,“只要从小打基础,谁都可以练成的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阡陌只得暗自摇头,想来就算练过,人家也不会说。
“不是这个是什么?我可是名门正派出身,哪会练什么邪门功夫,再说了,邪门功夫是怎么个邪门法,你说说。”秦楼问她,那双眼显得铮亮,让她不敢正视。
“我不过是好奇问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林阡陌低了头,怕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她没有将秦楼的事对任何人讲,包括苏三,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有点不安,既然没人发现,秦楼也故意隐藏形踪,那么就这样吧,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免得还要费口舌解释。再说她也无法解释,因为她对秦楼一无所知,他像一团烟火,忽然出现,又忽然消逝,最后一次给,他给她送了七颗药丸,让林阡陌一个月服一颗,然后他走了,再没出现。
林阡陌的作息时间被打乱了,虽然秦楼离去,但中午到了那个时辰,她睡得再熟也会醒来,有时候不过眨眼的功夫,打个盹就清醒了,索性不再午睡。学业是不能丢的,这段日子苏三与沈慎d不许她看书,而她又舍不得沈慎d念得嗓子哑,所以功课倒丢在一旁了,眼看秋试越来越近,再也停歇不得,她干脆拿起书本,开始了系统的复习。
她记得秦楼调侃过她,问她这么用功,是不是想入官场,她没有否定,那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笑道:“不知道你入官场,可有那个人的风光?最好……不要惹祸!”
“什么人?”她问,“为何拿我与之相比?你是江湖中人,也了解官场吗?”
秦楼没有多谈,他只说:“一个奇人,亦是我平生最为钦佩之人,可惜他不适合官场。我开始时觉得你和他某些地方有点像,后来又发现并不像。天下间,总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这你倒说错了,这天下偏偏就有人与我一模一样。”林阡陌笑了。
没想到秦楼却是知道的:“你说你的双生哥哥?不,你们并不一样,相像的只是样貌,性子完全不同。不过他很聪明,你父母不该将他嫁入乡野人家。”
这一点林阡陌深以为然。林朝阳确实聪明,当得四个字:心灵手巧。这些日子林四与瑞儿跟着他简直玩疯了,他们领着林朝阳逛遍了浦城的大街小巷,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但凡看上那么几眼,回到他便找了工具做起来,竟比卖的还好。如今瑞儿整日跟着他,一口一个大舅舅,叫得甚甜,俨然把她这个林姨丢在了脑后。
有两颗小脑袋在窗前探了下头,林阡陌往外看了看,原来是林四与瑞儿两个小家伙。
“我就说姐姐没睡嘛,吵不到她。”林四笑道。
“你们做什么?”林阡陌问道。
“姐,大哥给咱们坐了新玩意儿,刚做好,我想和瑞儿试玩,可是他说怕吵着你午睡,我告诉他们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吵不着,他们不信,我便与瑞儿过来看看。”林四说道。
“我没睡,瑞儿真乖,林姨还当你忘了我,原来还记得。”林阡陌笑道。
瑞儿羞涩地笑了笑:“林姨在看书,我们要在廊下玩,一样会打扰到你。”
“什么玩意儿有这么吵人?”林阡陌出了门来,疑惑地问道,一手拉着一个,一起往林朝阳的屋里走去。“反正我也看不进书,不如跟你们一道玩玩。”
“好啊!姐,大哥做的这个,很好玩。”林四开心地撒腿就跑,林阡陌只得大步跟上。
林朝阳顾着妹妹,本来林阡陌一有好转他就要回去,可是林阡陌好不容易才和他见面,再想到赵家两次都没派个人跟着,让林朝阳坐头小毛驴就来了,心下不快,干脆赖着不让他走,再加上林二林四一起挽留,他只得答应多呆些日子。在林阡陌看来,如果赵家不来人接,就别回去,那个赵金娥当初一门心思想娶林朝阳,娶进了家却又不见宠爱,她很生气。
林朝阳性格倒也恬静,典型的宅男一个。他不仅给两个孩子弄些玩具,知道林阡陌喜欢青衣坊的竹舍,还依样给她弄了一间竹屋,桌椅都是他亲手编的,样式简单大方,很得林阡陌喜爱。要是搁现代,林朝阳可就是个天才的设计师,对于他弄出的新东西,林阡陌也很兴奋,迫不急待地想要看看。
见到妹妹进来,林朝阳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儿。林阡陌心想,怪不得苏三爱看自己笑,林朝阳与她长着一样的容颜,笑起来果然很可爱,关键是让人觉得舒心,看着他笑,心中的烦忧都给冲淡了。
“哥哥,做了什么好东西?”她随口问道。
“这个,”林朝阳指了指脚边,“孩子玩的,不过,大人其实也可以玩。”
林阡陌顺着他的手所指,看到了他脚边的玩具,突然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这是你做的?你叫它什么?”她走过去,蹲了下来,双手轻轻地摸着这个新玩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朝阳。
这个东西,林阡陌再熟悉不过,小表妹和院里的一帮孩子,人手一个,整天在门前呼啸来去。虽然林朝阳做的比较简单,而且是用木头做的,轮子也是木轮,她伸手试了试,转动不算太灵活,不过在这种条件下,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就算她见过,她能画出来,也一样做不出来,问题是林朝阳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她的眼里带着狂热,她真想扑过去问他:“林朝阳,你是不是穿来的?”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要不,陌儿你给它取个名?”林朝阳说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做出来的?”林阡陌问他。
“这是家里那本手绘书上所记载的啊,你不记得了?娘还说让你学的,可你不喜欢,我却很喜欢,于是你把它给了我,我一直带在身上。”林朝阳说道,“我试过很多次,就是这车轮太小,不好做。”
林阡陌深呼吸一口气:“书呢?给我看看。”
林朝阳转身,从所带的包袱中翻出一本书递了过来。林阡陌接过一看,是一撂手写稿,不过用线订了起来,中间还插得有几幅图,简简单单的线条,画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尽是些玩具,可是看得她大惊失色,因为那些东西在这个世上,她从不曾见过,反倒是在她原来生活的地方,随处可见,卡通形象的小鸡小鸭、滑板车、手鼓、汽球……
说它是本书,它还真是本书,这是个故事,一个童话故事,讲述一个小男孩做了个梦,梦中遇到了神仙,神仙带他经历了一个和自己所处的时代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他接触了一样又一样从来未曾见过的玩具,开心得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可是梦中又有他的父母亲人,不醒来就无法见到他们。神仙最后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选择,若是回去,这一切将只能存在于他的梦境,若是留下,他将永远无法见到父母亲人,但是会有一个美丽的姑娘与他相爱,两个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故事的最后,没有给出答案,小男孩到底是选择了走还是留,不得而知。
林阡陌匆匆翻完整本书,黯然闭上了眼。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著者的矛盾,她明白了,定是有一个人,如她一般来自异域,想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却又有所牵绊,这个人到底是去是留,只有找到本人才知道了。书是林大娘给她的,那么,林大娘应该知道是谁写的?会是她吗?据林阡陌所知,林大娘虽然识字,但识得不多,这笔迹也绝非出自她之手,这一手字很漂亮,潇洒的行楷,绝不是林大娘能写出来的,两位爹爹更别提了,他们压根不识字。
是谁?是谁留下了一本童话,搅动了她的心弦?林朝阳又为什么看看就能明白这些玩具的做法,就算是她亲眼见过实物,也无法做出来,这种本能又是从哪里来的?她隐隐有些想法,又觉得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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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去看看爹娘,明天就去,好吗?”林阡陌等不及了,她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要回村,亲自去问林大娘。
她不知道火云与斑斓是不是曾经犯过不止一次错,丢了不止一个人到这里来,她真的好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有那么疯狂。如果真的是,这个人难得从来不曾轰轰烈烈过吗?诗也好,词也好,难道不曾记得?便是一生得一首好诗,也能成就一番功名啊,为什么在林阡陌之前,从来就没有过?还是,那人只懂得玩具?这个奇怪的人,到底在何方?
60、偷听
决定了就做, 林朝阳也许久没见爹娘了, 兄妹俩一商定,马上就开始准备。苏三说,定了亲了, 他这个女婿该当拜见岳父母,于是要跟着去, 沈慎d未见过阡陌的父母,也嚷嚷着要去, 争执了半天, 竟然没一个落下,结果林阡陌最终拍板,干脆就全部都去, 乡下空气比城里好, 这时节绿树成荫,正好休闲, 不如趁机带瑞儿去玩一玩, 她可是承诺过带孩子去山上吃烧烤的。干哥哥杨莫也让人带信来过几次,让她去岩脚村做客,他打猎可是一把好手,还说给林阡陌留了一张老虎皮,等着她亲自去取。
林阡陌自病后, 县学与县衙都是请了长假的,不过元修9纯此弦运采跷匦, 于是大早上先去向他们辞行,本来要坐马车去,林阡陌却说马车要让林二赶着去采买带回家的物品,反正也不远,干脆走路过去。她虽然没什么问题了,可脸上的血色不大好,苏三与沈慎d都不放心,于是三人一起出了门。
经过四巷里,林阡陌特意买了几份莫老爷爱吃的糕点,苏三与沈慎d都抢着帮她提,两个男人一个俊美无双,一个风流倜傥,大包小包地拿着,还不时与她轻言细语,看得路人侧目,心道这姑娘真是好福气。
“这次回家,我想多呆些时日,孙记的烧鸡,田大娘家的豆浆,还有老张头的脆麻花……这些好吃的,咱们可有一段日子吃不到了。”林阡陌是四巷里的常客,与几位相熟的掌柜打完招呼,回头到两位俊男说道。
“那我们多买些,带着回家吃。”沈慎d说着就要去买,被林阡陌一把拉住。“大热天的,买多了也放不住,算了。”
“你也说好吃了,不如买点,给你爹娘带去,吃不完的话,不是还有邻居们吗,再说麻花之类的放得住。”沈慎d才不管那么多,折了回去,先就叫孙老板给他包了十只烧鸡,又折到麻花铺子,从这家到那家,尽挑林阡陌爱吃的。
林阡陌还想过去拦他,苏三笑道:“你别管他了,反正咱们的马车够大,装得下。他第一次见你爹娘,也是想孝敬他们,你不是说了这些是你爹娘爱吃的吗,慎d也是想给他们一个好印象。”
“哪有女婿上门尽送吃的,我爹娘还不得说我找了个馋嘴女婿,好啊,你是不是故意的?想看慎d出丑?”林阡陌故意板着脸说道。
“你是这样想我的?”苏三的脸却一下白了,“我说过,不会与他争什么,只要能够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
林阡陌没想到,不过一句玩笑话,苏三却当了真,她握紧了他欲抽回的手,轻声唤道:“三郎,我岂会不知你的为人……”叹了口气,她喃喃道,“有时候,倒希望你能争一争,你不争,你什么都让着慎d,我反倒觉得不踏实,怀疑你是不是不爱我。”
这一声“三郎”喊出,苏三只觉得身上麻酥酥的,他愣愣地盯着林阡陌,半晌方道:“我如何不爱你,陌儿,你是苏三此生唯一动情的女子。”
“那么,三郎,且听我念一段文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却装作毫不在意。三郎,我们克服了那么多世上最远的距离,终于走到一起,希望你不要把心事藏起,记住我们已是夫妻了,从今后往后要同甘共苦一生一世,你身边有我,我身边有你,我们能够相爱,能够在一起,比很多人幸运,就算有了慎d,我对你的心不会少半点,如果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只管说出来,我会改,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苏三默默地将她念的话回味了一遍,说道:“陌儿,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是个嘴笨的,心中并没其他想法,只是慎d与家中决裂,对你又是一片真心,若是你冷落了他,只怕他才会有想法。以后咱们都不用掩藏心事,既是一家人,当然要畅开了心扉,你也一样,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担,别瞒着我们。”
林阡陌点了点头,心头却掠过秦楼的影子,不知瞒着他,到底是不是好事。
听林阡陌的意思,苏三知道她很在意自己,也很高兴,忍不住将她念的话重复了一遍,叹道:“这是何人所写,虽然是直白的话语,却比诗词听着更凄婉动人。”
“其实这也是诗,外族人的诗,他们不像咱们的讲究格律,就像日常的话语一般,不过一样打动人心,是吧?”林阡陌笑道,这个世上连印度这个国家都不存在,更别提泰戈尔了。
“外族人?你如何知道的?”苏三觉得惊奇,“莫非是那些胡人?据说胡人都是不开化的民族,连婚姻礼仪也不讲,看对眼了就住到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不过他们的男子似乎比咱们金陵的男儿自由,甚至还有男子为王的,没想到他们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句子。”
林阡陌笑道:“我虽学问不精,看的书却是不少,这些不过是旧日从书上看到的,只不过家中发生些灾难,好多书都毁了。”她想到哥哥既然都有那么一本奇怪的书,这倒是个好借口,反正没人知道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书。
“你的祖上,定是有人做过大学问的。”苏三说道,他知道林阡陌的父母都没什么文化,想来林阡陌所说的那些书,是祖上传下来的。
“有可能。”林阡陌笑道,“你还别说,外族人中就连僧侣也有写情诗写得特别好的。”
“真的?你给我念一段。”苏三来了兴趣。
林阡陌执起他的手,深情地念道:“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苏三从那双清澈的眼中看到了她的承诺,反手将她握得更紧,低声应道:“让我,住进你的心里,不舍不弃!”
两人相视一笑,往前走去,沈慎d这会儿挑得也差不多了,买的时候觉得不多,等凑到一起看,大包小包的,一大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三笑道:“总不能带着这些去元大人府上吧?慎d,再付点跑腿费,交待铺子的伙计送到家里去不就行了。”
沈慎d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是,要不是苏大哥提醒,我却是忘了。”于是和各家掌柜商量了一下,付了钱,让伙计送到林家宅子,他们都出来了,苏三便叫了单青在家守着,不怕没人接货。
金陵人在风气上其实还很开化,所谓的礼节只是针对那些未出门的男子,但凡订了亲的,与未婚妻上街牵牵手这样的,根本算不得什么。
沈慎d转头看到苏林二人两手相握,转过了头装作没看见,心头却有些失落。林阡陌浑然未觉,还是苏三挠了挠她的手心,努嘴示意了一下,她才明白过来,暗道自己太粗心,既然两个都是自己的人,总不能顾此失彼,遂悄悄伸手,状似无意地拉住了沈慎d,说道:“咱们走快些,修辆酰袢沼植挥萌ハ匮В蛔妓刮闯栽绲悖系蒙细腿ァ!
沈慎d面向前方,嘴角弯起,感觉到掌心那只小手绵软得像是刚才尝过的糯米糕,手指伸展,将它整个包在手心,轻轻地握着,生怕太用力给捏碎了。
“好俊的男人!那是谁家姑娘,有福气了。”卖花的婆婆看着林阡陌一行三人远去,羡慕不已地说道。
“我认识,那是锦绣绸庄的苏老板,另一个是墨宝斋的沈老板,婆婆您说反了,应该是这两个男的福气好才是,你知道那姑娘是谁么?是我们浦城才女,桃花状元林阡陌,连县郡老爷一家都对她另眼相看,保不准人家今后有大出息呢,那苏老板是个什么人儿,克妻命,林姑娘能看上他,那是他的造化!”
“说到这沈老板,不是家中嫡子,与林姑娘听说是心心相印,那沈家不同意二人婚事,沈老板于是跟着林姑娘私奔了,跑到这浦城开了墨宝斋,却瞒着他外祖母,沈家前几天来拿人回去,沈老板当然抵死不从了,他与林姑娘珠胎暗结,孩子都有了,怎么会回去,结果沈家大怒,怪罪在林姑娘身上,叫人打了她,活生生把个孩子给弄没了。”
“真的假的?怪不得林姑娘好长一段日子不曾来了,她最爱吃我做的麻花,以前天天来的,这些日子都没见着。”
“那当然是真的了,风流才女嘛,沈老板与她也确实般配,沈家也是瞎了眼了,庶子能嫁作正夫,够好了,还不答应,这下母子闹翻,可连儿子都没了。沈老板是铁了心跟着林姑娘了,依我看,这喜事近了!”
“照你说,沈老板是夫,那苏老板呢?难道为侍?他那么大个家业,以后不得便宜了林家?这林姑娘不会是看上他的钱了吧,不然这样的男人,再美我也不敢要,克妻啊!想想都后怕!”
“嘁!桃花状元,岂是这等人,悄悄告诉你们个内幕吧,本人的舅舅在衙门当差,正好各类契书都由他管,我听他说了,林姑娘可是娶苏老板为夫,婚书都在衙门备案了,人家可是一分也没要苏家的家产,写明家产全由苏老板与前妻所生的儿子继承。”
“那她是贪苏老板的美貌了,真是连命也敢赌,胆子大!”
“没准这苏老板真克妻,你看才写下婚书,与沈老板的孩子就没了。”
“就是就是,既然小关都说了苏老板婚书已定,看来是沈老板为侍了,怪不得沈家不同意。”
“放屁!林姑娘求娶沈老板,那是作正夫。”
“这么说来,两个男人都是正夫?难得难得,居然如此,这林姑娘也太能干了,还没过门就把两个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家那一群,可是吵成了一锅粥,闹得我家都不想回。”
“桃花状元嘛,当然比别人有本事。”
“客官,还要来一碗么?”小伙计看到粥铺里快没位置了,边上那名男子碗都空了,却一直不走,在那里呆坐着,于是上前,笑眯眯地招呼一声。
“不了!”男子放下钱在桌上,站起身走出了粥棚,停在边上的老柳树下。
刚才林阡陌就是站在这儿,与苏三进行了那一番对话,人世间有很多巧合,她不知道与苏三的对话全被在粥棚内喝粥的严文修听了去,他当时离他们,不过一帘之隔。
“林阡陌,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严文修喃喃念道,心中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他甩了甩头,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在他十九年的生命里,与表妹张芸可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人们也早将两人看作了一对,在他看来,表妹聪明美丽,温柔善良,他虽不曾说什么,也里也将她看成了自己的良配。张芸也争气,十几岁就有浦城第一才女之称,是多少年轻男子心仪的对象,但她也高傲,除了严文修,很少有男子入得了她的眼,尽管她身边后来多了那个叫韩筝的,依旧是以严文修为重,对他言听计从。一向看到其他男子羡慕的目光,严文修心中总有几丝得意,他以为自己是喜欢表妹的,但是在遇到林阡陌后,他的心开始乱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他们说的话不算少,但是严文修才听得这一句,就被深深吸引,于是也就记住了这一句,其他的听过就忘了,只这一句在他脑海里不断徘徊,挥之不去。细细回味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文修,你怎么在这里?”远远的,张芸惊喜地迎了上来。
“吃腻了家中厨子做的饭菜,听说四巷里的小吃很有味道,便过来尝尝。”严文修藏起了所有情绪,视线轻轻掠过伴在张芸身边的韩筝,笑道,“芸妹妹和韩公子也是过来吃早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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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张芸有些忐忑,“你一向不喜外面的吃食,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去叫你了。”
“啊!我吃好了,还有些事要赶回家去办,就不陪你们二位了,先走了。”严文修说道,笑着作别,他觉得头隐隐作痛,莫不是起早着了凉?
张芸张了张嘴,想要留住他,想想却又作罢。韩筝拉了拉她的衣袖,怯生生地问道:“芸姐姐,严大哥是不是生气了?你别管我了,去追他吧。”
“没事,我答应了今天陪你一天,可不会食言。”张芸笑道,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严文修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固执,什么都要听他的,张芸有时候也觉得烦心。韩筝却相反,他事事都听张芸的,很讨她欢心。
62、往日情怀
林大娘与两位夫君对阡陌兄妹关怀体贴, 就连饭菜也尽拣着好的往两人碗里挟, 林阡陌犹豫了几次,实在是问不出口,自己到底是不是林大娘的亲生女儿, 实际上这个问题她几乎已经肯定了,而且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因为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林阡陌,她好奇的是那本书的主人, 如果那人不是神仙, 就绝对是一个现代人,而后者的可能性当然要大一些。
找了个机会与林大娘独处时,她将话题引到哥哥很讨小孩子喜欢这件事上, 带出了那本书。
“是有这么本书, ”林大娘带着回忆说道,“小时候你挺喜欢翻上面的图画看, 没想到大了却不爱了, 竟把它送给了朝阳,朝阳倒也聪明,学着书中做些小玩意儿,时常逗你弟弟们开心。也是了,这本就是你爹爹之物, 想来男孩子要喜欢些。其实你爹爹的书不止那一本,有好多,都在他陪嫁的箱子里放着。”
看林大娘表情自然, 林阡陌不由得迷惑了,难道自己的怀疑并不对,自己和哥哥真是林大娘与爹爹的亲生骨肉?可是爹娘有多少文化,她可是最清楚不过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难不成他们中有人深藏不露?
“是大爹爹还是二爹爹的?怎么以前没听娘提起过?”林阡阳惊讶问道,“能不能给我看看,娘?”
“当然,这些书本就是你爹爹留给你的。”林大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她没有具体说明是哪一位爹爹的,也没有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出来,而是直接带着林阡陌来到她的房间,从床脚拖出了一个陈旧的木箱来。
木箱不算太大,与林阡陌旧时见过外婆那个时代的箱子差不多,都是雕花的黑木箱,只是锁头比她曾见的繁琐得多,看颜色是黄铜制的,那黄铜都蒙上了一层绿锈,显然很久没有开启过了。
林大娘找了块布,很小心地擦去上面的灰,林阡陌注意到她的手指有些颤抖。随后她掏出了钥匙,原来它一直挂在她的颈上,贴身放着。她真担心锁锈死了打不开,幸好没有,只听得“卡”地一声轻响,锁开了,林大娘打开箱盖,入眼是满满的一箱子手稿,整整齐齐地摆在箱中,其他什么也没有。
林阡陌蹲下,拿起最平面的一撂稿纸翻了开来,纸张泛黄,右侧三孔一线订成册,一看就是做衣服的手工针线订的。她只翻开看了一眼,就呆住了。爹啊,你还真是体贴,知道我认不全英文,居然注的是拼音!那一排排字母,她再熟悉不过,教小表妹识字的时候,可是让她连拼音抄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要用拼音注音,以便让她打好基础。
林阡陌激动地站起来:“娘,爹呢,他到哪儿去了,我要见他。”
“你认识这上面的字?”林大娘眼中带着疑问,表情却显得很奇怪,有些不敢相信,又似乎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眼底有泪花闪动。
“咳!”林阡陌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正思量着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林大娘激动地开了口:“棠哥,是你显灵了吗?你说过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认识你写的这些文字,除非神迹显现,如今你的女儿认识它,你说过你失去的只是肉身,灵魂不会泯灭,可是这么多年,从不曾见你的魂魄入梦,你是不是回来了,回来了你怎么不露面,你出来啊,出来看看我,看看你的儿女……”
林大娘在空中搜寻着,目光中满是期盼,可是回答她的唯有寂静。泪水沿着她的脸庞滑落,啜泣出声。
“娘……”林阡陌扶她,看她哭得伤心,心中跟着隐隐作痛。虽然林大娘是喃喃自语,林阡陌却听得明明白白,她已然明白,娘口中的棠哥,才是自己的亲爹吧,两位爹爹的名字,在考试填报户籍时她就问过,并不带棠字,那个人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只可惜她来得晚,他已经不在了。林大娘对他一定有着极深的感情,所以才会只字不提。
等心情平复了一些,林大娘抹了抹泪,看向林阡陌,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少女似的羞涩。
“陌儿,你长大了,一切都应该让你知道,你爹爹曾经说过,如果可以的话,让我永远不要将身世告诉你们兄妹,让我就把你们当作我自己的孩子养大。可是我想你一定有了怀疑,是吧?平凡如我与你两位爹爹,如何生得出你与朝阳这样优秀的孩子。棠哥的孩子,当然是像他一样的天之骄子,不会沉没乡间。也许一切是冥冥中注定,你爹写的这些文字,我问过很多人,正如他所说,没有任何人看得懂,可是你懂!你是他的女儿,唯有你懂得,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今天我就告诉你一切……”
林阡陌没有想到,她不敢问的,林大娘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一切正如她所想,她并非林大娘的亲生女儿,父母均另有他人,她的母亲姓林,父亲姓何,多年前林大娘家乡受灾,逃难途中落水,差点淹死,是林阡陌的父亲何殷棠救了她,林大娘那时正当年少,一颗芳心暗寄救命恩人身上,奈何何殷棠出身不凡,乃是一富家公子,而且听说他有了心上人,自己知道配不上他,但是这名男子在她心中占了一席,为此她的婚事一拖再拖。
她以为与何殷棠从此天高地远,再无相见之日,不曾想几年后,他再次出现,只是那时他已然落泊,身边除了两名随从,还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她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温柔的女子,虽然相貌不算出色,但她的眼里只有何殷棠,对他言听计从,并且没有一个侍宠,那两名随从真的就只是随从,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再难容下第三人。
很巧的是,何殷棠的妻主也姓林,他们在定河村住了下来,林大娘与林阡陌的母亲结为姐妹,后来在何殷棠的主持下,那两名随从一起嫁给了林大娘,因为他们本就是两兄弟,感情很好,曾经发誓永不分离。
“怪不得两位爹爹从不争吵,而且同为何姓,原来是这样。”林阡陌低声说道,搂住了林大娘的肩,轻轻靠了上去,“娘,后来呢?我亲生爹娘都不在了吧,他们是怎么没了的?”
林大娘说道:“你爹爹没有说什么,他那时候变得厉害,瘦得脱了形,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本来他只是路过,要不是你娘快要生产,经不起长途跋涉,我想他连我也不会见。不过我知道他不是平凡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不得不隐姓埋名,村里的人都叫他林郎君,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我想是不是因为我有过私心,期盼过他能变成和我一样的人,这样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上天才会降了什么罪于他,等他真成了我这样的人,又多了一个你娘……上天也许在惩罚我,是我的不知足害了棠哥……”
“怎么会怪你,娘,不是你的错!”林阡陌安慰着林大娘,“是你收留了他们啊,多亏了你,否则也许我和哥哥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林大娘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不,陌儿,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妒忌你娘,我没有说出来,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可是它就藏在我的心底,时时刻刻折磨着我。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邪恶,可是控制不了,我曾经想过,如果没有你娘,你爹是不是就会娶我……我也可以做到像你娘那样,只娶他一个,就算律法不容,就算要东躲西藏,我也不在乎。于是,你娘真的死了,难产……她本来可以活的,大人和孩子,大夫说了只能保一个,你爹爹让我保大人,产房男人不能进,只有我和大夫在,我听了你娘的话,保了孩子。你娘也是个大夫,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用刀划开了自己的肚子,你们兄妹俩是我直接从她的肚子里抱出来的……我手上都是血,都是她的血……”
林阡陌听得愣住,她想像得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绝决。要不怎么说世上母爱最伟大,当面临生死时,母亲将生的希望给了自己的孩子。尽管她不是本尊的林阡陌,也不由得不感动,她微微张嘴,轻声喊道:“娘……”这一声娘,叫的是那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当我告诉她,孩子是两个,一男一女,那时候她还有意识,似乎听到了,微微笑着,却再没有睁开眼睛。我抱着你们兄妹出去,你爹还不知道你娘不在了,他开心地叫着:盏儿,是双胞胎,啊!还是一男一女!
“我告诉他你娘再也听不到了,他当时笑容就那么僵住,不顾阻拦,他冲进了产房,看到了血泊中你娘的尸身,我以为他会哭,可是他没有,一滴泪都没有掉,他拿起针线,亲手帮你娘缝上了伤口。
“只是没过多久,他越来越瘦,身体越来越糟糕,可是不让大夫瞧病,我知道他是想跟你娘去了,你娘走了,他的心也死了……
“只有看着你们兄妹,他会露出笑容。他翻出很多书稿,都一把火烧了,说是不想让你们长大了,走他的老路,还说什么人不能和天争。后来他安排我娶了你现在的两位爹爹,那时候只要是他说的,我没有不听的,我心中只有他,可是我还是听了他的安排,他让我做你和朝阳的娘,我知道他是在安排后事……至少,他是信任我的。我娶亲不久,他就去逝了,他说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之前你娘是火化的,他让我将他也火化,骨灰与你娘的合在一起,撒到海上。我没有见过大海,我就把他们都留在身边,等将来你们长大了,将我也火化,和他们一起去看海。”
林阡陌听完整个故事,暗自动容,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一个同样来自现代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来到女尊社会,该是如何压抑!按林大娘说来,她这个亲爹应该是个人才出众的人物,否则也不会牵动了无数世家女子的心,男人多爱貌,她是知道的,既然有那么多条件好的给他选,怎么会娶了相貌平凡的亲娘呢?是因为唯有那女子能理解他,能给了一心一意的爱情吗?
亲生父亲是个现代人,这么说来,这些书的事情就好解释了。书稿很多,林阡陌征询了林大娘的意见,正式接管了箱子,准备慢慢看,从中寻找线索。她想父亲既然留下这么一大箱书稿,应该有蛛丝蚂迹可寻,能够找到他的身世。金陵的世家都是经历多代的,如果他是世家出身,不可能查不出来。她并不想从中找寻什么富贵亲戚之类的,只是对父亲的过去很是好奇,一个现代人活到隐姓埋名,落泊到要穷人相救,她觉得不应该如此,想要找出原因来。对待秘密,人总是有探求的心理,何况这关系到她的亲人,在听说了整个故事,她已经无法将母亲的形象从脑海中抹去,尽管那只是一个幻影。那个幻影和她前世的生母相融合成了一个,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真正承认了林阡陌这个身份,她就是那个年轻的母亲拼了命也要生下的孩子,她的生命是另一条生命换来的,她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看了看书稿,林阡陌能够体会到何殷棠的寂寞,这位仁兄懂的很多,从金陵的地理形势,到各种植物的生长,再到军事要塞的布局、水利设施的制造,似乎没有他不懂的,这样的人放在现代,也是天才级别的人物,冷不丁跑到这个女人当道的世界,虽说男人也没禁足于家,但终是落了一乘,在家要受父母管,出嫁要受妻主管,不如现代社会,男人始终还占主导地位。关键是这个人似乎有些大男子主义,这样的人来到此间,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也不知是犯了哪条,被火云之流的神整蛊弄到此间。
书稿太多,加上何殷棠写得潦草,好多东西又不大懂,林阡陌看得很吃力,翻了几本皆是差不多内容,于是决定先收着慢慢看,这事反正不急。反倒是带来的两个郎君,不好冷落了他们。
她与林大娘促膝长谈了许久,这么多年来林家是如何对他们兄妹的,她明白,若不是自己的病,也不会拖得这个家穷成那样,有好的都先顾着自己,林大娘对她,确实比亲生的还要好,所以她遵守父亲的承诺,让林大娘继续瞒着一切。
“娘,是你和两位爹爹带大了我和哥哥,你们就是我的亲爹娘。”林阡陌说这话时,两位爹爹也进了屋,她郑重地请他们三人上座,自己跪下磕了三个头。两位爹爹都是何殷棠的身边人,林阡陌打听之下,却发现他们是何殷棠后来买的下人,那时候何殷棠已经离京隐居,他们并不知道他的过往。这两人却是忠心不过,林阡陌也明白了为何之前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有些拘谨,原因是在两位爹爹心中,她还是他们的小主人。
林阡陌原本还要向里正家借房子住,她知道里正家有个大院一直空着,专门用来接待县里的贵客,只要出得起银子,她也是愿意外借的。可是现在发现家里扩建一新,用不着了,虽然来的人多,要挤一挤才能住下,不过林朝阳与兄弟们难得会面,自然几兄弟闹在了一起,瑞儿也跟着凑热闹,林大娘就干脆铺了个大通铺,随他们闹去。沈慎d与苏三自然分住两间,就安排在林阡陌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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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出了身世的秘密,林阡陌一点也没怪罪,对她更显亲爱,林大娘也算松了一口气。林阡陌开解她,不要想着过去,让她好好对两位爹爹,其实这么多年,她也想通了。同时也问起女儿的事来,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婚书既然都下了,还是早日成亲的好。
林阡陌说了沈慎d的事,只瞒着流产这一节,林大娘的脾气,知道了只怕怪在沈慎d身上,不让他进门。
林大娘说道:“既然他一心跟你,小苏还这么大度,不如就一起办了吧,趁着房子也是新的,等一切都成了定局,他家里慢慢地兴许也就接受了。”
63、轻罗缎
林阡陌想了想, 林大娘说的对, 夜长梦多,她就算等得沈慎d与苏三未必等得,没有成亲, 他们心中总会不安稳,尤其是苏三, 一直等着洞房花烛的那一天,忍着不碰她, 让她心痛。既然许诺了非卿不嫁, 非君不娶,早日成亲又有什么不好呢?成了亲,其他花花草草也不用打他们或者她的主意了。
倒不是林阡陌自恋, 她恋爱过, 感觉得到蓝轩与无遐看她的眼光渐渐不同,那里面暗藏的心绪, 她不敢探究, 只得装糊涂。聪明如沈慎d也看出了不对,那两个人来家时,他总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林阡陌身边,还不时向人家展示恩爱,有时候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秦楼, 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他没有必要为自己做这么多, 那双带着魔力的眼睛看得多了,只怕一个不小心沉迷,贪杯易醉,贪多受累,两个男人都顾不过来了,若是再多,她可真要头疼了,单身容易出问题,成亲了,有些事情才好回避。
她没有把秦楼后来出现的事告诉任何人,只说了曾经救人那一段,将家中的变化归根于那人的报恩,苏三与沈慎d听了,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理由,并没表示疑问。
第二天,林三骑上林阡陌的小红马,去宁美莲家请干哥哥一家,还有赵家那里是亲家,也要相请,秋霁还没来得及向林大娘开口说与林二的事,就被林阡陌差回县城发贴子。莫老爷对林阡陌一向照顾有加,又是她的媒人,成亲当然是要请他的,傅家那里出于礼貌,林阡陌也下了贴子,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婚书本来要沈家家长签字,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所谓了,无媒苟合又如何?沈慎d只要能嫁给林阡陌,他什么也不在乎。林阡陌想过了,多填几份婚书,随着贴子一起送到傅家,她知道沈大人又来浦城了,如果她能签了婚书最好,从此就可和解了,如果不行,最多另找保人作媒,只是那就意味着沈慎d与沈家真的再无瓜葛。另外还有她的启蒙老师何如慧先生,也是要请的,其他人就不用发贴子了,乡里乡亲,办事一向说一声就行。
林大娘去借桌椅,准备在院中搭流水席,消息一传开,乡亲们都齐齐来贺,要知道昨儿村里就传开了,说是林家姑娘带回来两个仙人一般的男子,今儿一听她要娶那两个男子为夫,全都赶着来看热闹。
沈慎d是头一回出嫁,紧张倒是说得过去,没想到苏三这个过来人也是一样,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两人看到院中有人探头探脑向屋里张望,不时正正衣冠,或是照照镜子,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亲事就定在三日后,那天正是个黄道吉日,两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快,没什么准备,但是盼着这一天很久了,各自欣喜。
“苏大哥,你应该知道要做些什么吧?我们……难道就这样干坐着?”沈慎d与苏三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要做什么?我也不明白啊,乡下地方办婚礼,想必与城里不同,要不我们去问问陌儿可需要帮忙?”
林阡陌正巧从外面进来,笑着坐到他俩中间,一手拉着一个:“别说你们,就连我都不用做什么,贴子被林二抢着写了,远处的人有秋霁林三去请了,近处的我娘一声吼,全村人都知道了,她说从送了婚书进城就准备着这么一天了,乡亲们现在与咱林家关系都很好,全都抢着来帮忙,不用我们插手。至于新郎官的行头,娘让我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做新的是来不及了,她只准备了一套,还不知道合不合身,若是不介意,当初两位爹爹嫁给娘时有一身行头,就只穿过那一天,压在箱底到现在,要不拿来试试,改一改,就用那个,行不?”
林大娘说过,那两套喜服是林阡陌的亲爹设计,有一件还是亲娘林盏亲手所缝,当时看到林盏做针线,还让林大娘惊讶半天。在金陵,拿刀枪的是男子,拿针线的亦是男子,女子富贵人家的整日就是吟诗作对,贫寒人家亦是悠闲自在,想做什么凭心而论,就算懒着在家什么也不做,也无人会说半句不是。
别人不清楚,林阡陌却是明白不过,何殷棠本就来自男尊社会,怪不得他会爱上林盏,在他心中,温柔贤惠,持家主内的本来就应当是女人,林阡陌想像得出他的样子,只怕是连穿针也穿不上,还指望他缝衣服!既是亲生父母所制,她希望自己的郎君能够穿上,父母若是在天有灵,只怕也会欣慰。
“我不计较。”苏三率先开了口。看林阡陌的眼神,他如何不明白,既然她说是,自己便没什么好反对的,当年单元春何尝不是风风光光地娶了他,大办了一场,照样没给他带来幸福,只要有林阡陌的真心,其他的他都不会计较太多。
沈慎d笑道:“我也是,只要能嫁给你,什么仪式也不用都成。”对他而言,越早嫁给林阡陌越好,为了一件吉服拖延婚期,他可不愿。
“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林阡陌说道,拉起二人,一起向屋外走去,对他们的体贴,她亦是心喜。
“出来了出来了,天啊!你看那个,画上的人儿也没这么俊的……”
“好相貌啊!我还从未见过这样俊的男子,两个都俊!”
“不止俊,听说那个,就是穿湖蓝衣衫那个,是个大才子。林家也不知道是几世烧的高香,竟然这么有福气……”
“嘁!你们懂什么,咱们阡陌姑娘若是不好,哪里能引来俊儿郎,她如今在县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桃花状元,听说过没有?听说过没有?那可是连县郡大人都夸奖的人物,将来考中了,也是当官的。”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不是有人来林家,看那阵势,来头也不小,林家姑娘莫不是在外头赚了大钱了?”
“还是读书有出息啊,翠儿,明儿你就给我重拾书本进学堂去!”
乡民的窃窃私语不时传进三人耳中,苏三听得脸红,低下了头只顾走路,不好意思抬起来,沈慎d却微笑着,眼光不停地打量着四周,脸上有着一丝新奇。
“苏大哥,他们在夸我们俩!”他悄声说道。
苏三“嗯”了一声,笑道:“快些走吧,给人当马猴看,你倒乐意!”
“有咱们这么俊的马猴么?陌儿你说说?”沈慎d转头问林阡陌。
林阡陌不由失笑:“是了,大马猴,慎d是最俊的马猴!”
苏三掩住嘴,眼睛勾成了一弯新月。
“苏大哥还笑,我说的可是咱们,陌儿这一说,可是将你也骂进去了,你还联合她欺负我。”
沈慎d剑眉一挑,眼看进了屋,将门一关,伸手就去呵林阡陌的痒痒。林阡陌赶紧躲到苏三身后,笑个不停。
“算了算了,我代陌儿给你赔个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怕痒了,别闹她了。”苏三抓住沈慎d的手,阻止他进攻林阡陌。
林阡陌揪着苏三的腰带,看他制住了沈慎d,这才敢出来。见沈慎d笑容古怪,眼珠不错地看着二人,心下有些发毛,带着几分讨好的笑上前,扶住他的臂膀求饶:“我求饶了,放过我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这么英俊的郎君,大马猴怎么比得上!”
她软声软气地哀求,本来沈慎d已然心动,想着不逗她了,谁知道后面来了这么一句,他一张脸顿时黑了三分。
苏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陌儿,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慎d这下要是生了气,莫怪我帮不了你,这事我不管了。”
林阡陌见沈慎d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下慌了,苏三早已闪过了一旁,她只得双手拉住沈慎d,怕他来呵痒,就是不放手。
“慎d,你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不许呵我痒痒。”林阡陌说道。
“我一向小气,你错了!”沈慎d说道。
林阡陌见苏三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唯有靠自己了,她苦着脸看向沈慎d问道:“要如何你才肯饶过我,只要你不呵我痒,我什么都答应你。”
“当真?”
“当真!”
“好吧,”沈慎d想了想,“这会儿我想不到,要不先欠着,等我想到了你再兑现。”
林阡陌大大松了一口气,忙点头答应,沈慎d若是闹起来,她可受不了,每次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偏生她这个弱点早就被他识破了,想想还是苏三好,从来不用这个威胁她。
喜服是由大爹爹收着,给了林阡陌钥匙,也是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头。林阡陌打开箱子,先闻到一股兰草的香味,箱中放兰草,还有其他一些林阡陌不知名的植物,想必是为了防虫,味道却很好闻。
三件喜服,女款一件,男款两件,皆是大红的底色,上面绣着金线牡丹,还有百鸟朝凤图,甚是华丽。林阡陌仔细瞧了瞧,两件男装是一样的款式,不过看得出其中一件料子要差一些,想必这件就是亲娘林盏所缝了。她用手指轻轻触摸着细滑的布料,想像着亲娘的手指在上面划过,轻轻叹了口气。
“陌儿,你有心事吗?”苏三问道。
林阡陌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叹这衣裳,做工且不说,单看布料,也是上品。”她在绸庄做过事,当然知道布料的好坏,这衣裳放置多年,却依旧亮丽,不显丝毫陈旧之色,不光是保存得好的缘故,还因为布料好。
苏三拿着新娘装,仔细看了看,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他问道:“陌儿,这真是林大娘他们当年成亲所穿的喜服?”
“是啊,这件还是我娘亲手缝制的。”
“林大娘居然做针线?”沈慎d怪叫道,凑过来细看,“啧啧,看不出来,做得还真是好,陌儿你会不会?”
“我可不会!”林阡陌摇摇头。她在想,当年娘一针一线缝的时候,是不是原本是做给爹爹的?这身喜服怎么看也不像是家境贫寒的林大娘所能拥有的,想必是爹娘成亲时穿的,转赠了给他们而已。只是她有些想不通,按林大娘所说,爹娘互守着一生只爱一人的承诺,男装的喜服为何会有两件?娘亲手所缝这件,林大娘成亲前拿出来已经是半成品,她看着林盏接着做完的,为什么没有缝完呢?除了爹,还有哪个男子能让娘亲手裁衣?另外一件,又是谁做的?
苏三摸了摸衣料,再仔细确认了一遍,见林阡陌微皱着眉看着衣裳的针脚,轻轻扯了扯她们衣袖,避开沈慎d,悄声道:“你也看出来了吗?三件衣裳,是不同的两人所制,就连料子也不一样,你手上这件虽也是上品,但民间是有售卖的,另外这两件……这种料子,叫做轻罗缎,据说是用冰蚕丝织成,穿在身上冬暖夏凉,冰蚕难得,这种布料世上本就少见,唯有皇族中人才有。陌儿,你家怎会……”
我爹姓何,皇上姓秦,才不是一家人咧!林大娘和两位爹爹想必是不知道这轻罗缎的贵重,林阡陌看了看沈慎d,他没注意两人,正在低头试穿林阡陌刚才拿在手的那件衣裳,于是对苏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了,别想那么多,以后再说,你先试试衣裳。”
苏三知道轻罗缎,想必是拜变态的常乐公主之赐,林阡陌可不想自家爹爹与那个变态有什么关系,不过还说不定真有关系,算了算年纪,十七八年前,那个公主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娃娃,要有关系也不会是那种关系,这么一来略放心些。大喜的日子,她不想有任何不好的事扰了她的好心情,一切都等成亲之后再说。
苏三身量高些,正好穿轻罗缎所制的这件。两个的衣裳都像量身订做的一样合身,林阡陌也不由得暗暗称奇,她想,也许娶这两个男子,本就是命中注定。
金陵男子的衣裳一般是窄袖圆衿,何殷棠设计的这两套男装却像汉服,衣袖宽大,裙裾飘扬,穿在身上颇有仙人之姿,将两个男子衬得更加俊逸出尘,苏三与沈慎d照了照镜子,都甚为欢喜。
林阡陌也试穿了一下新娘装,果然轻罗缎不是凡品,穿在身上只觉冰冰凉凉,刚才存在的一丝燥热也被抽走了。衣裳略有些宽大,这段日子她大补,较之前胖了许多,若是以前,铁定穿不了。
“略大了些,一会儿脱下来我改改。”苏三说道。
“不用了,不过是腰身大一点,我来想办法。”林阡陌翻箱倒柜,找了一条金色的腰带出来,系在腰间,缎带盘在中央,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摊开手面向两个男人,轻轻走了几步时装步,问道:“如何?好看吗?”
沈慎d眼睛一亮,赞道:“好看!非常好看!”
苏三也点了点头:“陌儿真聪明,改了还不一定合身,这样子再好不过。”
三人站在一起,让进门的林大娘看花了眼。她拍手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衣裳合身,小苏与小沈的身量,就和你两位爹爹当年差不多。我还道小苏比你大爹爹当年瘦些,只怕衣服宽了,没想到却正合身,你可是个天生的衣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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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被夸红了脸,林阡陌掩嘴而笑。苏三练武,身子看着单薄,其实肌理分明,骨骼强健,若不是如此,当年受那多苦也不会熬过来。她柔情缱绻地看着他,在心底发誓自己一定要让这个男人幸福。
一只手悄悄地捏了捏她的,侧首一看,是沈慎d,他小声地在她耳边,微呷醋说道:“看呆了吧?苏大哥穿上这身,连我都给迷住了,和他一比,我还真是只大马猴,后悔娶我了吧?”
“就算是大马猴,我也喜欢,何况d郎面似桃花,正好嫁个桃花状元,除了我,其他人这辈子你想都别想。”林阡陌笑看着他,语带威胁地说道,眼底的柔情却不比看向苏三时少。
“陌儿,得妻如你,是我沈慎d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彼此彼此。”林阡陌笑道,眼中溢满了欢乐。
64、意外来客
“林大娘, 你家姑娘要成亲了?”大清早的, 林家人还在吃早饭,定河村的里正林茹就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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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大姑啊,快屋里坐。他爹, 给添双筷子。”林大娘招呼着林茹坐下,将林三打的腌兔肉推到了她面前。“就是啊, 我家姑娘大了,也该娶亲了, 正要派人去请大姑呢, 陌儿,你不在家这段日子,咱们多亏得有你大姑照料, 你该好好感谢感谢。”
以前里正林茹对她家是个什么态度, 林阡陌还不清楚?她病的时候,林大娘去借钱, 跪在林茹家的大门口半天, 那门硬是没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自是知道,那时候家里穷,也怨不得人家不借钱, 怕还不起啊。什么时候,这个高高在上的里正却成了林大娘口中的大姑?虽说定河村大多是林姓同宗,但林大娘家这一支人丁单薄, 和别家不知隔了几代了,以前林茹可是不拿正眼瞧人的,林大娘叫她,都是一口一个里正大人。别拿村官不当干部,何况一个里正,其实相当于前世的一个乡长,权力大着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里正变了态度,这样的变化终归是好事,林阡陌恭恭敬敬地上前见礼:“阡陌外出求学,未得在父母面前尽孝,多谢大姑帮忙照顾!”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亲戚,帮忙是应该的。这一转眼,阡陌都成亲了,时光过得可真快啊!当年还是我让你娘从山中搬下来,山中湿气大,住在山中对孩子不好,第一次见你啊,你才几个月大,小身子瘦得,跟个小猫似的。”林茹见林阡陌施礼,忙不叠地站起拉住,林阡陌也就顺势只给了个半礼。
“就是啊,要不是大姑给了个落脚的地方,我们一家子只怕还要继续住在山中呢。”林大娘笑道。
林阡陌也笑着附和,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把个林茹听得乐滋滋的。当年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林大娘是为了避人耳目,故意住到山中的,只等阡陌的父母逝后,才带着他们兄妹下山,充作自己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何殷棠曾在这里住过,村里人顶多只见过一对夫妻来拜访过林大娘,他们甚至没认出两位爹爹就是那人的随从,所以在这村中并无人怀疑林阡陌兄妹的身份。
“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都是亲戚,大侄女成亲,怎么不知会我这个大姑一声呢,我也该来帮帮忙的。”林茹看着林大娘,责怪道。
林阡陌眼睛一转,马上说道:“哪会忘了大姑,正巧了,刚才娘还说着,大姑是个热心人,少不得要麻烦你。”
“她大姑,吃点菜吧,吃饱了,还真少不得要给你添麻烦。”林大娘笑道。
“需要添置什么,尽管说。”林茹一边吃菜,一边应允道。林三打的兔子肉看来很合她的胃口,连着挟了几大筷。
林阡陌本来就想借里正家的那座空院子,他们商量过了,家里条件有限,加上沈家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为防婚礼有变,索性就在村里办,没必要大张旗鼓地从浦城迎亲过来。这一来就有了个问题,苏三和沈慎d总不能从林家出门,要找个出门子的地方,而莫老爷和杨莫大哥一家说不定也要住下来,林茹送上门来说要帮忙,还正是时候。
她知道林茹那院子给外人住是要收租的,便把意思说明了,愿意出钱租下来。林茹一听立马就答应了,脸上却做出一幅微怒的样子说道:“多大点儿事,不就借个院子么,别说只借几天,就是一年半载,大姑还好意思收你的钱?这话就见外了,你只管用着,一会儿我就叫人去打扫干净,把钥匙给你送来。”
林阡陌没想到林茹这么好说话,喜不自胜,真心感谢道:“如此侄女也就不客气了,多谢大姑,来日大姑有事,尽管差遣阡陌。”
“是了,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就这样,以后大姑有事找你,你不要装不认识大姑就行了。”
“哪里会,只要大姑吩咐,侄女一定尽心办事。”林阡陌笑道。
一时宾主尽欢,其乐融融。林大娘又把苏三和沈慎d叫出来,给林茹见了礼,刚才林茹进来时,两人避到里屋去了,这一见面,林茹又是好一通夸奖,她一张嘴本就伶俐,只把两个男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苏三倒是沉稳,微笑着谦虚几句,沈慎d却差点憋不住笑起来,被林阡陌暗中拉着手掐了好几下。
事情就这么定了,等到那边院子一打扫干净,林阡陌便让苏三与沈慎d搬了过去,家私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林茹还将铺盖全换了新的,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讨好林阡陌,林阡陌都万分感激,毕竟面子里子人家都帮忙考虑到了,见了面难免又说了不少感谢的话,还将城里买的新鲜玩意儿,连同林朝阳做的几件小东西一起送到里正家,给她家的小孩儿玩耍。
这厢里才收拾好,客人就上门了,最先来的是林阡陌的干哥哥杨莫一家,嫂嫂宁美莲有孕未来,杨莫和杨老爹却都来了。杨莫送的礼是三张老虎皮,虎皮珍贵,拿到集市上去,不知道要卖多少钱呢,抵得上他的整个身家了,如此贵重的礼,林阡陌都不忍心收,原来只讲好给她一张的。
“妹子成亲,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若你不收,那就是瞧不起哥哥。”杨莫说道。
“既是杨大哥一片心意,收下就是,等干侄儿出生时,咱们再备份厚礼过去。”苏三悄声在林阡陌耳边说道。
林阡陌一想,是啊,不收的话,杨莫肯定过意不去,等宁美莲生孩子,自己再还了这人情就是,人情世故方面,自己竟是不如苏三懂得多。
杨莫见她收了礼,高兴起来,他是个大方的人,与苏三和沈慎d很快就混熟了,他俩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林阡陌又在家中忙着待客,没有多余的时间相陪,杨莫一来,正好陪他们说话解闷。
第二批来的客人,是莫老爷与元修a众淠耙幌耄拐嬗兄刃颍逍窒壤矗宓芎罄础d腔岫贸榱烁隹盏叫略鹤诱獗呃矗胨杖热讼谢埃幌氲交姑蛔龋侄跤醯嘏芾戳恕
“姐,快快快,秋霁姐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莫老爷与元少爷,在家里坐着呢,说是后面有贵客,娘让你赶快回去商量,看是在哪里迎客,我再去请林大姑,她是见惯场面的,请她帮忙待客。”
见林二急着要走,林阡陌一把拉住他:“别着急,喝口水歇一下再走,是什么客人,你可弄明白了?”
“是京里来的官儿,州县的大人们都陪着,一起往咱家来了,莫老爷先前来,就是给你打个招呼,让你好有个准备。”林二说道,“我先去了,你赶快过去,问莫老爷便知,我也只听了个大概。”
看林二忙忙叨叨地走了,林阡陌回头看看闻讯出来的苏三与沈慎d,问道:“你们两个,谁在京里有亲戚?莫不是冲着你们哪位的面子来的?”
苏三与沈慎d面色均是一变,两人都同时往不好的方向想去。苏三当然有亲戚在京,可是那所谓的“亲戚”,早就不把他当一家人了,他差点就毁在他们手中,那些人又怎么会记挂着他,如果真是那些人前来,只怕不是来庆贺这么简单,除非是来破坏婚礼的。沈慎d亦然,他想的是沈大人难道还是不顾念母子亲情,要将他抓回去吗?可是也不对,决定成亲就这两三日,这么短的时间,消息不可能那么快传到京中。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担忧之色,齐声问道:“不知是京中哪个官员?”
林阡陌看出来了,上前握了两上人的手,轻声道:“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听听莫老爷怎么说,别担心,应该是来庆贺婚礼的。”说是这么说,她自己却一点儿底都没有,别说京官了,就是州府的官儿,她也没一个认识的,怎么可能是冲着她的面子来的呢,这件事情很是诡异,林阡陌忐忑不安,可是为了安慰两人,她不能表现在脸上。把心一横,她咬了咬牙,昂起了头,一个下了婚书,一个生米煮成了熟饭,她不信谁能破坏得了他们。
一见到莫老爷满脸的欣喜,林阡陌的心就放下了,若是来找茬的,他断不会如此。果然,莫老爷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阡陌啊,你瞒得咱们好苦,原来你与布政使大人相识,听说你要成亲,他要亲自上门道贺,我家妻主与府台大人、沈大人一道陪同着,县衙的几位大人也跟着来了,我一听,怕你准备不齐,先打头阵告诉你一声,做好迎接邱大人的准备。”
邱大人是何许人也?林阡陌不明白,可是人家都要来参加自个儿婚礼了,她总不能说不认识,叫他别来吧。这次来定远州的布政使大人,乃是宫中贵人,既是女皇的身边人,又是近臣,有代天巡视之责,他竟然要来参加她这个小人物的婚礼?看了看苏三与沈慎d,见这两人也是一头雾水,她明白这位邱大人与他们无关,那么,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会不会是听说了桃花状元的典故,这才兴起什么雅兴来乡间一游,顺便与她一晤呢?林阡陌百思不得其解。
她满腹疑问,却只好微笑着寒喧。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莫老爷认定了她认识布政使大人,只有见到人,看那位大人说明来意再作计较。
既然是上官前来,准备工作当然马虎不得,莫老爷也不好多问,叫她赶紧准备,林茹这时也接到消息赶来了,听说了事情经过,胖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看向林阡陌的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敬畏。
她眯着小眼笑道:“阡陌可是给咱林家争光了,这么多年来,咱林家就只有前朝时接待过一个四品大员,布政使可是朝庭二品大官,马虎不得,这样吧,我去把村中几位在朝做过官的老爷夫人请出来,一道出去迎接。”
“麻烦里正了。”林大娘有些内疚地谢道。
“应该的,应该的,夫人快些去换换衣裳,准备好了我自会派人来接你们一道过去。”
林大娘微微一愕,以前林茹可是对她直呼其名,最近改了叫大姐,这会子竟然叫上夫人了!林阡陌推了推她:“娘,去吧,换身衣裳,我们一起去迎接各位大人。”
65、背靠大树好乘凉
林阡陌可以肯定, 她从来未见过这位邱大人。这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外形俊朗,保养得很好,肌肤宛如少年人, 紧实而光滑,他的笑容很浅, 浅到带不起眼角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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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这位邱大人却表现得对她极为熟悉, 依着官职大小, 林阡陌这个不入流的县衙编外小吏排在了迎接的人群后面,他的眼睛越过众人,直接就落在了林阡陌兄妹脸上。轻轻一挥手, 身边有从人近前, 邱大人耳语两句,那人走到林阡陌面前。
“林姑娘, 林少爷, 大人请你们上前说话。”
一道道惊愕与羡慕的目光投向林阡陌,谁也想不通她是何时与京中这位上官相识的,元大人看她的目光也变了,一时间精彩纷呈,有些尴尬, 有些忐忑,更多了一丝畏惧。是了,畏惧!虽然莫老爷与元修众淠笆羌玫, 但这位元大人不同,以往在林阡陌面前,他总是以上官自居,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因为存着对她的妒忌,基本上没给过什么好脸色,要不是畏着夫君,她实不想看到林阡陌这个人,因为她欣赏的男子,俱都成了林阡陌的身边人,她就想不通一个乡下丫头为什么这么好命。不过现在见到布政使大人的态度,那些情绪一时间全缩回了肚里,心下暗悔以前没好好提携林阡陌,对于两个优秀的男子会选择了她,元大人心中有些明了,想来只是自己笨,其他人只怕早就察觉了林阡陌的不凡吧,早知道她与上官如此关系亲密,她也不会这么冷淡了。
“阡陌(朝阳)见过各位大人,大人们一路辛苦。”林阡陌携着兄长的手,一同来到车边,向着大家行礼,转向布政使,恭恭敬敬地就要下跪,被一只洁白而修长的手及时止住。
“不必多礼。”邱大人一手拉着一个,眼光温和地落在兄妹俩身上,一瞬间已将两人打量了个遍,那眼中竟似有着几分欣喜,几分动容。林阡陌听得一个激灵,这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堪比一流的配音演员。她大着胆子抬头,看向那张陌生的脸。
“大人光临定河村,乃是我村的光荣,小民已备下薄酒,为大人洗尘。”定河村的大财主林如玉挤上前,谄媚地笑道。
里正去叫这些乡绅来迎接上官,因时间紧迫,自己也不大明白详情,是以并没有来得及向他们说清原委。
邱大人瞟了她一眼,淡然说道:“不必了,我是专程来参加阡陌的婚礼,自然住在林家。”又转向林阡陌,眼睛盯着她,扬高了声调说道:“我们叔侄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诸位不必麻烦,本官此次非为公事,乃是为私而来,探亲而已,一切自有林家安排。阡陌,领我去见见你父母。”
一直战战兢兢的元大人松了一口气,本来这位钦差大人来视察工作,从宣同府到定远州都有官员一路陪同下来,所去的地方,所经的路线都是定好了的,谁知道那天他突然打听起林阡陌来,元大人以为他是听说了桃花状元的名头,于是小心应对了几句,她原本让家人把儿子叫来陪席,也好在上官面前露露脸,哪知道家人禀报说是少爷忙着收拾东西要去乡下参加林阡陌的婚礼,上官问起,只怕是要传人来见,她便将林阡陌在家准备婚事说了出来,不曾想邱大人一听,立马决定不去原定的地方视察了,改去定河村。
元大人生怕定河村没个准备,有什么事惹怒了这位上官,回去一备案,自己今年的考核就玩完儿了。这时一听他之言,竟是不谈公事,虽然诧异他与林家有亲,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暗地里给林阡陌使了个眼色。
林阡陌是机灵人,这两个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当然不用推托,何况这是上位者,她也得罪不起,而且她看得出这位邱大人是来给她助阵的,并非敌人。她一面让哥哥扶住邱大人下了马车,一面向邱大人低语道:“父亲在家等着伯父,母亲倒是一同来了,只是伯父未曾召唤,不敢前来。有件事还未来得及禀明伯父,阡陌与元大人的公子前些日子结为异姓姐弟,元大人一家对侄女颇为照顾,至于沈大人……今日侄女儿所要娶的郎君,就是她家公子,她是侄女的婆母,二位大人均是长辈,在长辈面前,侄女不敢违了规矩。”
虽说是低语,这话足以让后面跟着的人听见了,元大人心道此女当真兰心蕙质,夫君与儿子还是有眼光的,竟然早早攀了这么一门亲。见布政使眼光向她扫来,似有征询之意,忙点头微笑:“正是正是,大人,阡陌与下官之子情同姐弟,他二人已结拜,下官一直苦于无女,可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而阡陌聪明有才,前些日子县学有两个补额,下官考察下来,便将她补了进去,她也争气,一去就连败浦城第一才女,赢得‘桃花状元’之名。”
沈大人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若是早知道林阡陌身后有这么大一座靠山,她打死也不会听那人的,不让儿子嫁给她,搞得现在母子反目,她则骑虎难下。而事后向那人禀报,他却只说了两上字:“算了”,沈大人气得个半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是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开始时为儿子的态度发火,真不想管他,母子情份就这么断了算了,可奈不得傅映登的怨怼,早就心软了。但林阡陌一声不吭地送了婚书来,她又恼了,觉得林阡陌简直没将她放在眼里,自己就定了亲事,也上门商量,下聘提亲,于是签也没签,一把将婚书撕了个粉碎。
其实她也知道,就算没有人撑腰,林阡陌娶儿子也成了定局,两人的私情早就传开来了,儿子是庶子,本就难找到好人家,清白一毁,差点的人家也不会要了。在心痛儿子的同时,她对林阡陌本有的一点欣赏也消失怠尽。可是现在看来,儿子的选择没有错,如果有邱大人撑腰,再加上林阡陌的才气,此女的成就将来还会小么?于是她顺着台阶往下爬,赶紧表态:“对对对,阡陌……正是下官的媳妇,她与下官之子因文成友,心心相映。”
“哦?”邱大人笑道,“那怎么一路上都没听沈大人提起?”
“伯父,只因沈大哥一向寄住外祖母家,沈大人原来说过,他的婚事就由外祖母作主,婚事原是上次沈大人来就定下的,因前些日子侄女病了一场,所以延误了,这次回乡探母,因侄女订的还有一门亲,父母便催促早些办了,到州学时也好有个人照顾,于是商议下来,决定两夫一起娶,沈大人一向在京中,一切由傅家的老夫人代为办理,侄女也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今儿伯父会来,而且有沈大人陪同。伯父我不也没请么,还不是想着您贵人事多,请了也不见得能来,反倒麻烦您。”
“哈哈哈,瞧瞧你,多虑了吧,你成亲,伯父岂能不来?如此就请里正安排一下其他几位大人,我与沈元二位大人,都是亲眷,就一同住你家吧!”看了看沈大人,他笑了笑,“倒是没听说过谁家成亲时婆母亲自上门的,哈哈哈,沈大人,你陪本官前来,可是开了个先例了!”
“嘿嘿,大人说笑了,能陪同大人前来,是下官的荣幸。”沈大人抹了抹头上的汗,讪笑道。队伍启程时,她叫过身边的长随,吩咐他骑快马传话回去,让傅老夫人准备嫁妆,务必赶在第二日成亲前送到林家,要比照着嫁嫡长子的标准,厚厚地办理。
林大娘毕竟是跟在林阡陌生父身前锻炼过的,对这一异状只是开始时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家里那两上老实夫郎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亲戚,这位大人不知为何要冒充林家亲戚,不过她看得出村里有头脸的人物脸上的敬畏,也跟着演起戏来。邱大人一口一个弟妹,喊得还真像是一家人。
等进了屋奉过茶之后,邱大人说有事要和林大娘商议,沈元二位大人会看眼色,各自说要去找儿子,都避了出去。邱大人屏退左右,侍卫出去将门一关,守在门口。
林大娘跪了下来:“民妇不懂规矩,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磕起了响头。
邱大人苦笑道:“不必害怕,你且起来说话。本官此次前来,并无恶意。本官说自己是阡陌和朝阳的伯父,其实并非偶然,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林大娘,他们并非你的亲生孩儿,是吧!”
林大娘脑子嗡地一声,刚挨着板凳的屁股一歪,跌坐在地上。
“大……大人何出此言?”
邱大人一声长叹,上前扶起林大娘:“你既然能将他兄妹二人养这么大,想必是我那兄弟信得过的人,他兄妹二人与殷棠兄弟长得如此想像,若非在乡野之间,实是瞒不得别人。你也莫怕,事隔多年,殷棠兄弟已亡,这两年皇上偶尔还提起他来,对当年之事颇有悔意,觉得他一身才华甚为可惜,就算大逆不道,也不该杀之。没想到他还留有后人在世间,若不是他的女儿,又岂能一气成诗三十首,当得那桃花状元之名。”
林大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位邱大人的底细,她不清楚,可是能说出何殷棠之名的,定是故人。但她记得何殷棠临终之言,坚决不予承认。“大人说的话,民妇听不明白,阡陌与朝阳确是民妇子女,莫不是他们与大人的哪位亲眷长得相像,让您错认了?”
邱大人笑了笑:“林夫人何必说谎,想必你不知,阡陌身上所戴的玉佩并非凡品,试问你一个乡间人家,哪里来的宫庭之物?那物是当年圣上赐给工部尚书何殷棠大人的,怎么会到了你家手中?天下事没有那么巧吧,你若不认,难道是阡陌盗了宫中之物?”
林大娘傻眼了,邱大人如何得知林阡陌身上有玉佩?何殷棠并没有告诉过她玉佩来自何处,只说是与韩家的订亲之物,韩家的老夫人是个善人,因感谢何殷棠夫妇救了她的命,执意要指腹为婚,她女儿腹中所怀孩儿只比林盏所怀的小四个月,说定了若非同性将配成婚,若是同性就结为兄弟姐妹。何殷棠本不想答应,其妻一句话却让他妥协了。
林盏说:“棠哥,将来你我的孩子要在这世上生存,当守这世上的规矩。”何殷棠因这句话而息了声,答应了韩老夫人的请求,遂以玉佩为表记,说好等孩子生下来,他再到韩府拜访,韩家再备回礼。没想到后来妻子难产而死,他灰心之下,只将此事托付林大娘,让阡陌和朝阳长大了,听他们的意思再决定去不去韩家认亲,他自己也跟着妻子去了。
后来林阡陌知道了此事,打听到韩家是个儿子,拿着玉佩上门提亲被撵了出来,这又是后话。这玉佩,竟然是宫中之物!是了,何殷棠是何许人也,江北仕族豪门之子,又在朝中担任要职,得皇上青睐赏赐点什么是常有的事,也许他也没料到自己死了几十年还有人惦记。
见林大娘无话可说,邱大人知道她是默认了,示意她坐下,才缓缓说道:“其实殷棠兄弟当年与我相交甚厚,他为人耿直善良,曾对我有恩,当年没能救他一命,我也……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如今知晓他的后人还在世上,你放心,我会照顾他们兄妹,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不会再有什么争端了。不知道……阡陌与朝阳可知晓他们的身世?你与殷棠兄弟,又是什么关系?”
林大娘听着邱大人的话,心头有一丝疑惑,在他口中,何殷棠的死应该是公开的事,可是他明明千里迢迢带着妻子到定河村,在山中还住了将近一年。林大娘不敢想像如果事情让这位邱大人知道了会如何,斟酌半天,方才回道:“阡陌知道了自己并非民妇亲生,朝阳不知,民妇其实并不知晓大人所说之事,当年民妇逃荒时差点病死,被一同姓女子所救,后结为姐妹,民妇的姐姐林盏,正是阡陌的亲娘,她来投奔民妇时就带了一对儿女,只说夫家已亡,后来她思虑亡夫过度,没多久也就病逝了,民妇因才成亲不久,在山中住了一段日子,下山时就将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带了下来。大人说的这个名字,依稀记得正是姐夫的名字,其他的民妇一概不知,这玉佩的来历也不知,只晓得是林韩两家指腹为婚的表记。”
“嘿嘿,原来如此,那也怪不得你了。”邱大人笑道,“阡陌所娶的不是沈苏两家的公子吗,怎么又跑出了个韩家来,这孩子倒是一点也不像她的父亲。”
“韩家悔婚了,阡陌差点被她家打死,幸好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后来娶的这两位,都是好儿郎。”林大娘说道。
邱大人眼神一凛:“哦?竟有此等背信弃义之事?那韩家也太猖狂了,悔婚还打人,怎么了得!”
“大人,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两家悔约已解,玉佩也拿了回来,与阡陌的凑成了一对,大人想必已见过。”
邱大人点了点头,笑得有些莫测高深:“是啊,玉佩已得,正是一对。你放心,以后断无人敢再为难你们一家,若是有事,尽管报我的名头,你既然是弟妹的义妹,又是阡陌与朝阳的养娘,我便依之前,仍旧叫你一声弟妹,你替殷棠兄弟养大了孩儿,将他们教得如此有礼,如此出色,我代他谢谢你!”
林大娘侧身让过:“大人,使不得,您是官,民妇是民,受您一礼,岂不折杀了民妇!”
邱大人却不相让,硬是给林大娘行了一揖。林大娘这时才相信他与何殷棠确实有兄弟之谊,否则他一个大官,何以对自己一个乡下女子礼遇有加?想到自己含辛茹苦才带大了阡陌兄妹二人,常为自己没能给他们好的条件而难过,觉得自己对不起棠哥,如今有了这么一个“伯父”,将来他们兄妹二人也不容易受人欺负了,顿时眼含热泪,激动不已。
邱大人又谈了一会儿,林大娘才知晓他不仅是布政使,同时也是皇上的侍君,当年正是与何殷棠一席话,这才放弃了宫中品级,跟随他出仕任了一个小官,虽然如此一来他的地位相对其他宫中各君降低太多,但脱离了那种争风吃醋的环境,又能干自己喜欢的事,心境开阔,人就活得很是开心,再加上他有真才实干,渐渐深得皇上信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是朝中二品大员,就算见了其他宫君要行君臣之礼,却无人再敢小看他。
林大娘感慨不已,她的棠哥本是善良之人,所救的又何止这一个两个,当年他兴修水利,筑坝改河,避免了洪水肆虐,拯救了多少江南苍生。人常说好人有好报,可惜他英年早逝,但愿他所造之福,能降在其子女的身上!
66、婚礼
第二天, 沈家的送嫁队伍由傅银雪带领, 抬着几十担箱笼,一路吹吹打打地直奔定河村,那人马连绵不绝, 前面的人进了林阡陌的家,后面的还排在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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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热闹的人挤满了前院, 姑娘小伙儿张大了眼,羡慕地看着抬进家的一担担箱笼, 看到很多箱笼由四五个人抬着, 还嫌费力时,有人小声嘀咕:“看吧,压箱的银两肯定不少, 所以才会这么沉。”小孩儿们则兴奋地跑前跑后, 新奇地看着这些穿着光鲜的陌生人,闻到林大娘家院子传出的菜香, 吸溜着鼻涕, 口水淋漓。
“看到了吧,只要好好读书,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英俊的男子随你挑,想娶谁就娶谁。”一女目光中满是羡慕与妒忌, 不无酸意地说道。
“嘁!还得看人啊,也没见你不学好,怎地不如人家?你以为好好读书, 个个都能成桃花状元啊?”
林阡陌看着人出出进进,箱笼很快将东厢的屋子摆得满当当的,也被吓了一跳,抓住忙得一头大汗的傅银雪,她问道:“我的姑奶奶,你到是抬了多少妆奁来,我这屋子摆不下了。”
傅银雪回头笑笑:“这才一半呢,表哥的嫁妆准备了两份,一份是他沈家的,一份是我们傅家的,共有三十六担。”
林阡陌听得咂舌,傅家是浦城首富,怪不得这样大手笔,以后光是吃沈慎d的嫁妆,这辈子怕都吃不完了,她不知道这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经前段时间那一闹,她的聘礼是一分没出。新郎官还借住在别人家呢,她不由得好笑,怎么搞得像是她要出嫁似的。
“陌儿,快些过来换衣裳了,其他事自有你兄弟们招呼着,你也别管了。”林大娘一声喊,林阡陌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应着进了屋。屋中已经有四五个本家大娘守着,要帮她开脸描眉,然后便去那边院子接亲,因为是在行程太短,林大娘让她绕着村子走一周。
穿好吉服,林阡陌才一站起,便引来一阵惊叹。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心道果然人靠衣装,这一打扮,她看起来面色红润,双眼秋水盈盈,宽大的衣裳显得她丰腴不少,算是晋升到美女级别了。想到两位新郎官,她唇角含了一丝浅笑,迫不急待地想看到他们今天的模样。
金陵的男儿出嫁,不必花轿藏身,蒙脸罩面,而是要骑马游街,大大方方地让世人看见,正因为如此,外貌成了金陵女子择偶的首要条件。林阡陌的婚礼又与别人稍有不同,新郎官没有骑马,新娘子没有坐轿,林朝阳在杨莫和林三的帮衬下,用不可思议的速度为妹妹打造了一辆婚车,漆得锃亮,林阡陌一看就知道是老爹留下的图样,那是十六世纪欧洲贵族常用的敞篷马车,座椅正好可坐三人,林阡陌居中,苏三与沈慎d坐在两旁。
林阡陌初见盛装打扮的两人,一双眼睛就胶着在他们脸上舍不得离开了。苏三当然不必说,不用打扮就俊得人神共愤,这一盛装打扮,更是多了三分贵气,他看着林阡陌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沈慎d皮肤比苏三要白些,穿了一身红裳,衬得眉目如画,他心意已全,笑得合不拢嘴,整张脸因那笑容显得十分生动。两个男人,俱是翩翩佳公子,是众多女子心仪的对象,现在却都是她林阡陌的了。
“两位郎君,随为妻一道上车,回家去也。”林阡陌上前,拖着嗓声唱个诺,逗得苏沈二人双双失笑。上了马车,两人不约而同伸手握住她的,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林阡陌左看看,右看看,欢乐溢满心怀。
苏郎有品貌,沈郎有才华,新娘林阡陌才貌双绝,定河村轰动了,如此新颖的婚礼人们没有见过,追在马车后面,形成了庞大的队伍。林家几兄弟骑在马上,护卫在马车两边,沿路向马车抛洒五彩的纸屑。林阡陌身后还有一辆马车,上面装了各色干果与一整箱的铜钱,林四与瑞儿笑嘻嘻地坐在上面,小手抓了干果与铜钱一路不停地撒,村里的小孩在后面跟着,一撒下去就是一阵欢呼。
走了一阵,将近家门时,又一只队伍迎出来,丝竹声声响起,悦耳动听,比那锣鼓喧天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一色的蓝衣男女列队在两旁,迎接马车缓缓入内。林阡陌一打量,原来是无暇与蓝轩领着教坊的人过来了。
琴声悠扬,奏的一曲《贺新郎》,倒也应景,林阡陌喜不自胜,携手新郎下了马车,向无暇与蓝轩表示谢意。
“无遐与蓝轩闻知便来相贺,我们两大教坊司准备免费在定河村上演三天新戏《醉西厢》,庆贺苏老板、沈老板与林姑娘大婚。”无暇笑道。
“如此一来,我这场婚礼可就热闹了,多谢两位想得周到。”林阡陌也不客气,能让乡亲们娱乐一下,也是好事。
蓝轩的眼扫过苏沈二人,看着那一身灿若流霞的吉服,掠过一丝艳羡。再去瞧林阡陌,她的眼里唯有她的新郎,旁人如何,并不曾在意。
随后拜林家祠堂,在莫老爷的安排下,元大人充当了苏三的娘家人,沈大人当然代表他沈家了,在列祖列宗面前,男女双方交换了婚书。沈大人那份当然是新写的,幸好傅家还没倒垃圾,傅映登与几个小厮找了半天,才将被她撕碎的婚书集齐拼好,照着上面抄了下来,重新制了新的。苏三的是早就定下的,一应手续齐全,只是男女双方的拿出来交换了一下,沈家的却还要重新签名,林阡陌接过,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便笑着签了。沈大人脸色微红,也接过婚书上签名盖印,媒人那一栏,当仁不让依旧是莫老爷。沈慎d见一切尘埃落定,看着母亲,眼中不禁涌起了泪花。
“从今后,你就是林家的人了,要听妻主的话,孝顺岳父母……”沈大人看着俊逸的儿子,心中有些失落。她还在暗自念叨,这林阡陌还真是有福气,竟然娶了那苏美男,还搭上自家的儿子。
“多谢娘亲教诲,儿子谨记,不会丢沈家的脸。”沈慎d虽眼中含泪,内心却是欣喜若狂,从这一刻起,再无人能将他与陌儿分开。
本来对拜林家祠堂,林大娘还有所顾忌,征询意见时阡陌却稳了她的心。“娘,我爹爹必不会在意这些,只要我们兄妹活着,姓什么他都不会计较的,是你养大了我们,我们就是林家的儿女。”她说道。林盏来历不明,既然她抛弃了一切,一心一意跟着何殷棠,颠沛流离也不在意,想来她也是赞同夫君的,何况都姓林,八百年前没准是一家,林阡陌才不管那么多。
林大娘却是感动莫名,嘴唇哆嗦着,在父母灵前连连祷告,深以为慰,她没有白养这对儿女。
宾客满棚,林阡陌在县学的同窗也来了不少,经算科的更是全部出动,严文修、严琳儿兄妹竟然也来了,点头冲着林阡陌微笑,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他们本来没什么恩怨,不过一个赌约,有输有赢,林阡陌上前致谢。她今日举止大方,神采飞扬,那轻罗缎上身,美貌一下增添了三分,自她病后,同窗儿郎们久不见她,此时一见,只觉得她似重生的凤凰,人还是那个人,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同了,似乎不止变美了,还多了几分成熟。其实这都是秦楼调理得好,她的身体变好了,身体一好,人就精神了,人精神了,气质便出来了。
“阡陌,好福气啊,一娶就是两位,两位夫郎都如此出色!”经算科的王谦益笑道。
“不是我自夸,他们不止相貌出众,文采更是一流,青衣坊的曲,外间传是由我所写,其实大多出自苏郎之手,而沈郎书画乃是一绝,四年前的金陵十二君甄选,他名列第二。”林阡陌骄傲地说道。沈慎d因是离家借住,一向低调,其实浦城人知道他是金陵十二君的仅限于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他人并不清楚,一听这话县学的同窗们轰动起来,嚷嚷着要向见新郎。林阡陌遂招呼二位郎君过来,向大家敬酒。
苏沈二人出现,言谈举止俱有大家风范,引来一阵惊叹。严琳儿一双眼在三人身上滴溜溜转个不停,末了向林阡陌敬酒一杯,说道:“我以前很不服你,不过看到你这两位夫郎,严琳儿不得不佩服了,能让这么两位出众男子心甘情愿意共侍一妻,林阡陌,你实在了得!”她竖了竖大拇指,轻声道:“以前的事,对不起!我表姐本也是要来的,她拉不下这个脸,怕你不欢迎。”
林阡陌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大家都是同窗好友,少年轻狂,谁没有过,当年我不也败于你之手?之前阡陌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她是衷心地高兴,与严琳儿他们能搞好关系其实最好不过,在县学毕竟多数人是看张严两位的风头行事,鉴于彼此间的恩恩怨怨,林阡陌难免被孤立,能和解最好不过。其实都是少年人,说开了便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张芸心中有些不爽,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出了浦城,放眼天下,不见得她能永远是第一,这一点她想想估计也明白了。
林阡陌还算有些遗憾,张芸没出现,韩家的小子自然也不会来,她其实倒想看看若是张芸来了,那小子会不会跟着来,他一向与人家形影不离的。韩筝若是来看看,可能以后就不会用那种防备的眼光看她的。我的郎君,比你韩筝出色太多!如今就算你赶着姑奶奶跑,咱也要不起你这尊大神了。
邱大人峨冠博带,一身二品大员的官衣,坐在首座,与林大娘夫妻一起接受了新人参拜。林阡陌的同窗们看到邱大人的出现,又是激动了一阵,谁也没想到被元大人以补缺安插进县学的乡下丫头,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仅自家功夫过硬,还有这么大个后台,别说进县学,有个二品大员的亲戚,就是进州学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更有那仔细些的,看到了邱大人腰带上的特殊纹饰,内心惊叹不已,这位大人不仅是外官,原来也是内廷之人。内廷男子是什么人?那当然是皇上的枕边人!这一下对林阡陌更是小心,原来她的身后有皇家,可人家从未表现出来过,严琳儿与哥哥对看一眼,想起自己以前的行径,不禁面红耳热。原来林阡陌不是没有来头的人,人家是不屑张扬。
大喜的日子,不能不喝酒,但也不能喝醉,有好兄弟元修10媒忝们秭苍谇懊妫偌由隙阅呛筇ㄈ宋锏木次罚众淠懊挥斜还嘧怼g翊笕颂逄氯耍缦刮瓷闳盟氯チ耍蠊偌曳11埃也淮樱奕颂岢鲆煲椋谑乔霸夯乖诒探淮恚众淠耙丫サ搅税簿驳暮笤骸
两位新郎官敬了客人酒后,便先一步被送回新房,林阡陌走到新房处,脚步放缓,两间房,两个人,可她只有一个,怎么分?
“阡陌,赶紧吧,新郎官定然等急了,还得喝合欢酒呢。”同行的本家大娘催促道。
林阡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苏三静坐在窗边,见她进来,笑着抬起头,一双眼睛似天边新月,温暖的光辉落在她的身上。林阡陌的心平静下来,微笑着上前,与他把盏交相共饮。因有外人在,两人并没说些什么,只目光在静静流转,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去吧,慎d还等着你。”见林阡陌流连着不想离开,苏三轻道。
“那你先吃歇着,我一会儿就过来。”林阡陌出去。
推开另一间门,沈慎d坐在床沿,火辣辣地盯着她,那目光似要将她烧灼,引得她心中狂跳。
一样地喝了交杯酒,仪式完成了,喜娘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体贴地为两人带上房门。
“累不累?”沈慎d轻声问道,手放在林阡陌头上,轻轻地按着。
她闭上眼,靠在他的怀中,趁着这个当口心电千回百转,想着该如何对他说。不过一会儿功夫,那只按捏的手已经不老实了,向她的腰间探去,耳鬓厮磨,沈慎d止不住心猿意马,好不容易嫁得有情人,今日是自己的洞房花烛,他可以不用再忍。看着怀里轻闭双眸的女子,他心中一片温暖,因喝了酒,那双颊艳若桃花,说不出的娇艳可爱,正合了她桃花状元之名。
林阡陌却突然睁开了眼,握住了他不安份的手,艰难地开口:“慎d,你听我说。苏三,他……他还在那边等着我。”
“今晚你要歇在他那里?他让你去的?”沈慎d的一腔热情瞬时被浇灭。
“不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不说,你便心痛了?”沈慎d有些气闷,“可是我呢?我等了这么久,你又将我致于何地?新婚之夜,你让我独守空房?”
“这个……同时娶你们两个,总得有一个受点委屈,明日,明日我再补上咱们的洞房花烛,好不好?”烛光下,林阡陌一双眼似带着氤氲水汽,祈求地看着他。
其实沈慎d不是不知好歹,本来他就想过,苏三比他年长,这门婚事又多亏他相助,应该让着些,他只是想和林阡陌温存一会儿,便叫她去那边,可是这话由自己说出来与由她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这让他觉得在林阡陌心中,苏三要比自己来得重要,心中便觉不快,他又纠结起以前那个问题来,若不是为了责任,林阡陌是不是不会娶自己?
“你去吧,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沈慎d说道,言辞有些清冷。
林阡陌察觉到他有些不快,只得坐在床沿,搂住他的颈项,温柔地吻了一会儿,轻声道:“慎d最好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才是。”这一吻上去,沈慎d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她退了出来,转而来到苏三的房间,推了推,门却从里面扣上了。
“我累了,先睡下了,陌儿,你就歇在慎d那边吧。”
苏三啊苏三,你为什么时时刻刻都为着我考虑!他越是如此,林阡陌越觉得对不起他,拍了拍门,她说道:“我与慎d说过了,今晚就歇在你这边,开门吧。”
“我乏了,不想起身,陌儿,你还是过去吧,明日再来这这里也一样。”苏三却一再坚持,任林阡陌如何拍门,他再未开口。她不敢拍得太响,心动了旁人,只得怏怏回转身,又来到沈慎d的屋子,谁料这一个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动静,竟然也学着苏三关了门。
“你不是让我早早歇下么,我已经歇了,你自找睡处去。”
林阡陌傻了眼,两个新郎官都不开门,把她一个人晾在了冷冷清清的庭院中。
夜风轻敲窗棂,不时发出几声轻响,依照规矩,新房的红烛是不能灭的,要一夜烧到天亮,透过纸糊的窗,她能看到房中的红光。外面的丝竹声依旧,喧闹声如常,人人只道这会儿新婚夫妻正自缠绵,却不知林阡陌独立庭中,正自苦笑。她挠了挠头,心想自己这招真是白痴,同时娶两个,还真是无法兼顾。老树上响起“呱”地一声鸟叫,似在嘲笑她,她捡起一颗石子丢了上去,扑楞楞飞起一只大鸟,呱呱叫着冲向夜空。她从袖中找出一方白绢,铺在院中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67、点绛唇
林阡陌喝了酒, 脸红扑扑的, 有人喝酒是先有感觉,再喝反倒没事了,她却不同, 先喝时不觉得,后面酒劲才慢慢上来, 待到发觉时已然喝多了,这会儿觉得肩头麻酥酥的, 酸酸胀胀, 头变得沉重起来。
现在已是夏天,天气燥热,虽说定河村依山傍水, 建在高处, 比县城凉爽得多,但毕竟还是热天, 幸好穿的是轻罗缎, 身上没觉得什么,不过额上、鼻尖上仍旧冒出了细细的汗。两夫君不让进门,她只好在外面乘乘凉,再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她欠苏三一个洞房花烛,这一点她从没忘记。这是苏三最后一次嫁人, 这是他的承诺,亦是她的承诺,相伴一生, 不离不弃。
严格来说,这才是苏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嫁人,在这之前,他从未真正嫁过。一次是像货物一样给人送了出去,喜堂的影子都没见到,一次则是跟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拜了堂,一夜红烛高烧,独自空坐到天明。
所以她今晚只有让沈慎d委屈点,说到底今天的状况也是沈家拖出来的,她已经让苏三等太久了,不想再让他等下去。苏三一心一意盼着与她的洞房花烛,为着让沈慎d,才将婚期一拖再拖,按通婚书签印的日子,苏三才是她的第一正夫,是他将这一切让给了沈慎d。林阡陌之所以决定同一日娶他们,其实也是不想分个先后出来,在她想来,既然都这样了,两个人都是她的郎君,不可能厚此薄彼。
时间慢慢过去,她听到身后的屋中传出一声轻响,回过头去,窗前烛火摇曳,晃得树影婆娑,那扇微启的窗飞快地在她眼前阖上。
微微一笑,她就知道沈慎d只是在赌气。侧头看去,苏三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一丝儿声响都没发出来,也不知他是睡了,还是在门后站着。她轻轻叹气,走到沈慎d房前扣响了门。
“慎d,开门,我口渴,能给我点儿水喝吗?”门里半晌不见动静,林阡陌也不动,就这么站在门前,僵持了一会儿,终是沈慎d先忍不住打开了门。他衣裳穿得整整齐齐,根本未曾睡过,倒了一杯茶给她,没再开口赶人,低了头坐到桌边。
林阡陌是真的渴了,站着将一杯茶水一口喝完,走到沈慎d身边坐下,揉了揉眉心,“你是在怪我吗?怪我今日不陪在你身边,却要到隔壁去?”她偏了头对着沈慎d问道。
“我哪里敢怪你!”沈慎d闷着声气说道,将脸别开,同时躲开了她伸过去待要相握的手。
苏三不开门放林阡陌进去,将人往这边赶,他岂有不知此举是在成全他二人,但这更让他难过,什么都是让的,这不正证明了苏三在阡陌心中更重一头?她知道,他也知道,所以好脾气的苏三才会让着他,可是他并不想领这个情,他要的是林阡陌的心甘情愿。到底自己哪一点不如苏三,却要来受这般委屈。
林阡陌手垂下,转去拽他的衣袖,慢慢地,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却在袖口摸到了一点润湿,她愣了愣,心微微抽了一下,手指就在那处多停留了一阵。今日大喜的日子,她竟然让一个爱她的男人,流了泪!
她突然离座起身,大步走出了房门。听着脚步声远去,沈慎d慢慢回过头来,桌上还有半壶喜酒,他蓦然将酒壶攥在手中,也不用酒盅,壶嘴对着自个儿就灌了一大口,而后扑倒在桌上,低笑出声:“沈慎d啊沈慎d,你怎么还不知足?你太贪心了!”
他记得有一次听阡陌与无暇谈剧目,说起剧中人的感情,阡陌曾说过,两个人之间,谁先动情谁就输了。他与她之间,正是自己先动了情,借醉酒与她成就一夜姻缘时,就该知道强求的东西长久不了。
一边笑,泪水一边止不住地流,才擦干没多久的脸再次花了。他低了头想着心事,因太过投入,以至于林阡陌端着水小心翼翼地进来时,他竟然毫无所觉,直到林阡陌轻声的呼唤响起在耳边,他才一脸愕然地抬起头,来不及掩饰,狼狈地用衣袖擦拭着脸。
一阵哗哗水响,带着凉意的手巾覆在了他脸上,动作轻缓。他有些别扭,伸手去接,说道:我……我自己来。”
林阡陌的声音响起,水一般温柔,“别动!我来。”一只带着凉意的皓腕放在他的腮边,略微抬起他的脸,另一只手轻柔地帮他擦着脸。
将手巾浸在铜盆中,再绞干来,又一次覆在他的脸上,她擦得很慢,动作很轻,嘴唇紧抿着,神情专注地盯着他,沈慎d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原来她出去,是打水给他洗脸!他还以为自己脾气不好,惹怒了她。“陌儿……”沈慎d呢喃出声,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好。
林阡陌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嘴唇,紧抿的唇终于松开,微笑着摇了摇头。
“慎d,不用说什么,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忽略了你的感受。可是我想要你听我说解释。我知道,也许你心里怪我,把苏三看得比你重,我不想骗你,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你知道雏鸟情节吗?雏鸟总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自己的亲爹娘,大概我对感情也有这种情节吧!大多数人也许不理解,可我真的想过,一辈子,就只守着一个男人,他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他,就这么过一生。我遇到了苏三,便想和他就这么一辈子,已是很好了。奈何这样简单的想法,却为律法所不容,就算我只爱一个人,也不得不被迫纳侍,纳了侍若是冷落一旁,便也是毁了人家的一生,我做不出来。
“也幸好我遇到了苏三!他经历过很多苦,对世事早已看淡,如果不是我去拨动他的心弦,这辈子他就准备这么过了,是我招惹了他,我承诺过此生不会负他。你可能不知道,我曾与韩筝订过亲,去年知晓此事,上门到韩家认亲,他家却嫌我贫苦,将我打了出来,我身子本就弱,谁也不知道那一顿打不止让我差点没了命,还因一棍击在头部,前事尽忘,命悬一线之际,围观路人颇多,却未曾有人伸出援手,我睁眼时,看到了苏三,他留下了一锭银子给林二,靠着这锭银子请了大夫抓药服下,我才活了下来。”
“陌儿!”沈慎d瞪大了眼,伸手摸向林阡陌的头部,一阵后怕。
她安慰地将他的手住,贴在腮边:“现在没事了!为了怕父母担心,我没有将失忆的事告诉过任何人。哥哥为了筹钱给我治病,嫁予他人为侍,他对那人毫无感情,却为了我牺牲自己;爹娘和弟弟们为了给我治病,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家人只能喝稀粥,弟弟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却只能喝一顿,小四七岁了,可你看他的个头,只和四岁的瑞儿差不多……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救醒的林阡陌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还好苏三给的银子足有五两之多,慢慢将养着,我也恢复了一部分记忆,所以你该明白为什么我要向你请教绘画、书法、诗书时,有些问题显得很可笑,原本我该懂得的,可是我忘了大部分。也许头脑一边被打坏了,一边却开了窍,我的记性力却变得出奇地好,为了父母的期许,我不停地读书,同时一边找工做,以减轻家中负担,我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学问也不精,没人愿意请我。这时候又是苏三,他收留了我。”
沈慎d心疼了,甚至对她所说的一些对不上的细节也没在意,有疑点之处也没追究,因为她说得这样真执,这样动情,由不得他不信。也许真是上天可怜她,让她后来变得那么聪明,有了很多的奇思妙想。
她说的这些,他身在富贵之家,从来未曾经历过,将她拉进怀中,他说道:“陌儿,别说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明白,所以你对苏三存着一份感激,你的命是他救的,若不是他,我也遇不到你,我应该感激他才是,不应该和他争宠。”
林阡陌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你错了。我给你讲这些,不是说要你看在苏三救过我的份上,让着他,而是想告诉你,比起苏三受过的苦,我受的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接下来她将苏三的过去一一道来,沈慎d听着,面色渐渐凝重,苏三的过去,他听到的和林阡陌口中说出的完全不同,坊间传闻将他贬得很是不堪,林阡陌也曾对他说过一些,可是只是皮毛,没有这次这么详细,事情牵涉皇家体面,林阡陌也不敢说给他知道,只不过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今天所说的,才是最真实版的苏三记。
“世间竟然有如此狠毒的男子,苏大哥他……他这辈子真是太苦了!那些人还把一切都推在他身上。”听完整个故事,沈慎d不由得愤然出声,想到了自身,虽说是庶出,但因母亲对父亲向来疼爱,对他一向宠爱,除了在嫡出的兄弟姐妹面前受些闲气,别的倒也没什么,若是换作是他,只怕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了,从这点看来,苏三比他坚强。
“慎d,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所以我什么也不瞒你,我与你有了肌肤之亲,我们还曾孕育过一个孩子,虽说他没来及到这世上看一眼,但确实存在过,你我志趣相投,我对你的喜欢其实并不少,如果先遇见的是你,我也一定会爱上,只是先遇的是苏三,有了对他的许诺与责任,再加上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我不敢有奢求,只能将你当朋友。可是上天注定你我要结一段缘,你那么好,那么高高在上,没想到你会对我有情,我们两个也经历了许多事,现在你凭心而论,我不爱你吗?写给你的诗句,句句发自内心,对你与对苏三,在我心中是一样的。他其实从来未曾真正有过洞房花烛,一直渴望着自己能有一场真正的婚礼,为了能圆这个梦,我们两人独处这么久,他从未越雷池半步,所以今晚我不忍、不愿、不能让他独守空房,所以只好委屈你……在我心中,墨宝斋的那一夜,就是你我的洞房花烛,我俩的洞房花烛既然提前了,苏三的洞房花烛我不想再推后,你能理解我么?如果你不愿意,我今晚就呆在你身边,苏三那里,他本就让我过来的,必然不会介怀,没有圆他的梦,只能怨我做事欠考虑,倒害得你心里不好受。”
沈慎d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听到苏三与林阡陌竟然还未有过肌肤之亲,心下惭愧,对他更是多了一丝敬意,若不是之前他被关禁闭,之后林阡陌身子有恙,他根本把持不住,只怕早与她纠缠不知多少次。就算是苏三让的又如何,他不是因为他沈慎d,而是因为他在乎阡陌,阡陌若是不喜欢他,苏三也没必要这么做。他想明白了,心情也就不再郁闷,私心里更想着若今晚她留下了,将来对苏三的欠疚更多,岂不是更要对他好些,索性大方点,她还能念着自己的好,以林阡陌的性子,将来必会以更多的爱来回报他,何况苏三能为了阡陌做到这一步,皆是因为他爱她太深,他对阡陌的爱不比苏三的少,苏三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他不让阡陌为难,处处为她着想,他也能够!
“你去吧,陌儿,我原本也是想你去苏大哥房里,只是你先说出来,我心里才不高兴,故意和你赌气的,现在我明白了一切,我……我不会吃醋,你应该过去,好好陪他!”
“可是……他关了门不让我进去,他性子执拗,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这门啊,难以叫开了!”林阡陌愁锁双眉,轻轻摇了摇头,她已经做了准备,不行就只有在苏三门口守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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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真睡着的,肯定和我一样,没准儿凑在窗下听着外面的动静呢,”沈慎d狡黠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为夫这里有一计,肯定让苏大哥心甘情愿开门放你进去,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林阡陌见他眼波流转,俊脸微倾,带着几许风情看着自己,也是颇为心动,便依言凑上前去,与他并头勾肩,交颈缠绵了一番,轻念道:“檀香两瓣,送与郎君尝个鲜。”
沈慎d哪禁得如此引逗,待到分开时,已是眼神迷离,深吸几口气方才恢复镇静。他很满意,勾起唇角,心中微有得意。就算今夜阡陌留宿苏三那边,可是她的吻先给了他,她的第一次也给了他,仅有的一丝郁闷总算彻底扫空了。
两人双手交握,静静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往,直到外院动静渐无,宴席将散,沈慎d才抬起头来。
很快其他人也要回到屋中休息,他们新婚的院子虽筑了道墙隔了开来,但房子本就是一排的,挨得近,墙又不高,若是给父母看到,不好交待,他啄了啄林阡陌的唇,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说出了他的计策。
林阡陌帮他盖好被子,各处都捂严实了,不让一丝风透入,方才离去。
直到浓浓倦意袭来,沈慎d满足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68、为你唱首小情歌
彼时苏三一直站在门前, 听着沈慎d那边响起开门声, 闻得一阵窃窃私语,再听到门关上,他呆坐着看了半晌红烛燃烧, 百无聊赖地数着滴下的烛油,一滴, 两滴……脑子里却是一团纷乱,静不下心来, 尽管轻罗缎触身清凉, 也难以缓解他身上的越来越盛的燥热,只要闭眼,似乎就能看到林阡陌与沈慎d恩爱缠绵的景象。
他索性脱下喜服, 换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敞开着领口躺下,奈何怎么也睡不着, 那红烛烧得刺眼, 垂下三重帐幔,床榻上又显得闷热,他只得重又坐起,喝了一盅冷茶,拿了一本书坐在案前, 强迫自己去看上面的文字。过往的经历与此刻重叠起来,他顿觉有些感伤,这一辈子, 注定了他的洞房夜只能独过!可是他没有怨怼,阡陌是重视他的,她不是来了么,是自己将她拒之门外,她能够为他做到这一步,已经令他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不想再令阡陌为难,毕竟三人还有很长的未来,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希望能与沈慎d和平相处,共同为阡陌分忧。
“月牙儿……东风……孤单单……”苏三忽听得房前响起低低的吟唱,断断续续,却正是林阡陌的声音,她不是去了沈沈慎d那边么?蹑手蹑脚,悄无声息走到门边,贴着门缝一听,声音清晰起来。她唱的是:“月牙儿树头高悬,暖东风绣被搁浅。大郎拒迎,二郎不见,孤单单独立风宵,凄清清只得影儿伴,只活该惹恁多相思债遭人闲。”这曲儿看来是林阡陌应景而作,唱得是低吟婉转,好不可怜。从词中听来,沈慎d也将她拒之门外了,苏三不由叹气。
“苏三,你就这么忍心不让我进去吗?”林阡陌听到了他的声音。
“陌儿,你去慎d房里吧。”苏三靠在门上,轻声说道。他心中其实恨不得立刻打开房门,将她拥在怀中,可他不能这么做。
“慎d他已经睡下了,他也让我今夜陪你。”
“他如此谦让,我更该守礼,陌儿,你娶我为正夫,我已经很知足了,往后咱们相处的时日还长,不争这一夜。”
可是你们不争,我睡哪儿啊!见苏三如此固执,林阡陌实在是头大,少不得拿出沈慎d教的计策来,只听得“哎哟”一声喊,外边没了声息。苏三大骇,他本意是为林阡陌考虑,让她在沈慎d那儿过夜,也免了今后许多麻烦,可不想伤害到她,听到这一声惊呼,猛然想起她身体本就不好,虽然天气转热,但夜间风邪侵人,最易害人得病,也不知她是何时从沈慎d房中出来的,在外面站了多久,要是有个什么,可真是他的罪过了!
苏三一把拉开了房门,口里叫着林阡陌的名字就冲了出来,只见林阡陌面色苍白,皱着眉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怎么了?伤到哪里没有?”苏三赶紧上前扶起她,林阡陌趁机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脚站得酸了,不注意摔了一跤,好痛!”
苏三面色大变,拦腰抱住她走进屋子,将她放在床沿上,一脸紧张地问摔到了哪里。林阡陌拉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郑重其事地说道:“这里痛!苏三,我们的洞房花烛,你却将我往外推,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
“陌儿……”苏三知道了她是装的,唯有苦笑,跪坐在床前,他仰视着她,“你该知道的,我没有怨你的意思,我是真心实意的,今日你总得选择一个,我不想让你为难,慎d的脾气我知道,他早盼着这一天了,又怎么舍得放你走开,何况原是说好的,他是大,我是小。”
“不!”林阡陌摇了摇头,“既然你与他同一天进我林家门,就不存在谁大谁小,你们是一样的。苏三,慎d也不是不懂事的,今日我就在这里陪你,我承诺过,我们会有一个美满的洞房花烛夜。”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低下头来,在苏三的前额轻轻地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鼻尖,身体慢慢滑下床沿,与他一同跪坐在床前厚厚的大红毡毯上。苏三绷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地任她吻着,闭上了眼。她的吻像是一种折磨,不时蹭蹭他的脸,他的颈,他的额,就是不落在他最渴望的唇上,那种痒痒的感觉让他几欲疯狂。
“陌儿……”苏三低颤着喊道,声音带着祈求。
林阡陌其实就是在故意惩罚他,再怎么说新婚之夜被夫君给扔在门外,还要靠施小手段才能进屋,总是件丢脸的事,虽然她知道他的好意,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觉得自己其实有些坏心眼,很想看美男受到折磨的样子。
苏三的衣襟本就半敞着,她唇角略勾,探手就那么一扯,松松的布纽瞬间脱落,他的整个上半身呈现在她的面前。林阡陌张开贝齿,冲着他的胸前咬了下去,当然,力道不轻不重,却惹来苏三一声惊叹,双拳又合拢,紧紧地抵在身侧,头微微后仰,优美的颈项上,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她纤长的手指在苏三身上游走,还低吟道:“轻拢慢捻抹复挑,苏郎,我这一曲,弹得如何?”她竟将他当作琴!苏三半睁开眼,波光潋滟的眸子轻瞪一下她,反被动为主动,钳制住了她的腰,让她紧紧贴在身前。
林阡陌笑了,苏三的身体太敏感,早就知道他禁不起,他的热情与清清冷冷的外表根本就是两个极大的反差。已经折磨得他够呛了,这次她没有反抗,轻柔地贴近了他,任他的唇与她的嬉戏追逐,渐渐地,自己也意乱情迷,两人滚倒在床前。
“嗯……陌儿……先放开我,我们……上榻去。”苏三急喘着说道,拉下了林阡陌圈在他头颈的手,低头看着她,面上绯红一片。此时两人的衣衫早就皱成了一团,林阡陌的轻罗缎早不知给扔在了哪个角落。
苏三是练武之人,单手搂着她,不知怎么地两人就上了榻。
“苏郎……”林阡陌轻叫一声,便去扯他的下裳。苏三的手先一步将她的手包握住。
“别……陌儿,别看,太丑了,你闭上眼,好不好?”
她知道他还有心理阴影,依言闭上了眼:“好,我依你。”
身边的人离开了,只听得一阵,很快一个温暖的身子便偎了过来,帮林阡陌也褪尽了衣裳。她知道他在看她,与沈慎d在一起时,她还会觉得羞赧,不知为何,在苏三面前她却很坦然,她闭着眼,感受着他的手在沟壑间纵横,身体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加感觉敏锐,很快便溪水潺潺。苏三不失霸道,却又很温柔,直到她准备好了,这才伸手紧紧搂住她,两个人合成了一个,瞬那间天雷地火崩发,她呢喃着,喘息着,辗转承欢。
“陌儿,我的妻,你真美!”他在她耳边轻叹着。
林阡陌感受着手下的道道伤痕,泪水夺眶而出,分不清是痛惜的泪,还是幸福的泪。她发誓今生今世,绝不有负眼前的男子,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想要的幸福。
不是初夜的身体也有好处,不至于经受破瓜之痛,林阡陌想若是处子之身,只怕是随不了苏三的爱意。那个变态的单元春虽然将些变态手段施展在苏三身上,却也调教了他一身取悦人的好本事,何况面对的是心上人,他凭着本能而发,使出了全身解数,直把林阡陌折腾得欲仙欲死,到了最后,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令得她苦不堪言,心道结婚还是不该选在夏天。
乡下地方,用水都要到河里挑,不甚方便,苏三知道她难受,执意披衣起床,去了厨房打水来,给她擦洗身子,只是擦着擦着,两人又擦到了一处去,去抹去的汗又渗了出来,林阡陌想,这一夜出的汗,怕是比她一年出的还要多。
所幸午夜过后起了一阵凉风,吹落几点雨,气温降了下来。在烛光中,苏三搂着林阡陌沉沉睡去,直到天明。
尽管折腾到半夜,他仍旧醒得很早,这也是长年养成的习惯使然,为了做好生意,他总是特别地勤劳。林阡陌听到身边的动静,揉了揉眼,嘟囔着叫了声苏三,八爪鱼般地攀在他身上。
“陌儿别闹,该起床向三位老人家敬茶了,还有客人得去招呼。”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睡乱了的发,在那张清秀的容颜上印下一吻。
林阡陌这才睁开眼,看了看沙漏,将苏三又扯回了被中。“还早着呢,再睡会儿。”乡下人家都是吃了早饭就上工,在地里一天到黑,日落西山才归家,所以早饭吃得比城里的稍晚一些,敬茶就是吃早饭前的事,昨儿夜里客人也闹得晚,喝醉的不在少数,林阡陌觉得没必要起个大清早。
“去晚了不好。”苏三坚持道。
“去早了更不好,万一爹娘还没起床呢,你放心吧,该起床时,林四会来叫门的。”林阡陌打了个哈欠,对这个小弟弟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从来到这个世界,有他在的日子就是有闹钟的日子,林阡陌不用发愁上学迟到什么的,那小家伙会准时叫她起床的。
苏三想了想她说得也有理,只得笑道:“好吧,嫁妻随妻,听你的,只是若是失了礼,父母亲怪罪下来,你可不能怪我。”
“我哪里舍得怪你,有错都我扛好了。”林阡陌拍拍胸口承诺道。趴在苏三胸前,只觉得非常非常地安心。“苏三,上天让我来到这里,想必就是为了碰到你,我曾经梦想过,有一天我的王子会骑着白马,踏着王彩祥云来到我的身边,梦从来都不是现实,可是你出现了,你就是的白马王子。”
“别乱说话,咱们是平民,王子什么的可不能乱说。”苏三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柔软的小耳垂上原本挂着一枚翠玉镶金的耳坠子,睡觉前还是他亲手除去,放在了梳妆台上。他的心是甜蜜的,在阡陌的心中,他就是个王子,为着这一句话,后来苏三骑马一律挑的是白色的,除了白马,别的马都不骑,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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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陌儿,我跟你商量件事。”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被上轻轻抚摸着,微侧了头说道。
“什么事?”林阡陌一边把玩着他的长发,一边问道,越是对比越是伤心,苏三的发比她的要黑要密,她将两人的发尾揪了一小撮,结成了个疙瘩。
“如今我正式嫁给你了,想让瑞儿改为跟你姓。”
“这样好吗?毕竟他是澄玉的孩子。”
“澄玉也不知道自己原本姓什么,我想她在天有灵,也不想孩子姓那两个姓,以前是无法,如今我嫁了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给孩子改姓了。”
“也对,瑞儿就跟着我姓林吧,我会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待的,你放心,他是林家的嫡长孙,谁也不会小瞧了他。”林阡陌应道。
“陌儿,你真好!”苏三笑着凑上来吻她。
“既然我那么好,以后还会不会把我关在门外了?”她斜睨着他,装作生气地嘟起了嘴。
69、送客行
“不会了, 我哪里敢!”苏三讪笑道, “陌儿在我身边,我已万分欣喜,又如何会抗拒, 昨日……只是意外。”
“苏三,我想过了, 新婚期间,暂时我就隔一日来一次, 双日在你房里过夜, 单日就在慎d房中,以后若是慎d和我闹别扭赶我出房门,你也得收留我, 不许放任不管。”
“嗯!”苏三点头, 若是沈慎d得罪了陌儿,他当然站在她这一边。
林阡陌开心地笑了, 她想着同样的话, 晚上还得向沈慎d说一次,就算苏三永远不会冲她发火,鉴于平衡之道,也得这么说,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调剂。她这里应付两个都为难, 真想不通其他人家是如何应对那一群郎侍的,还好男人不像女人那么爱说话,否则耳朵非起老茧不可。但是他们有事闷在心里不说出来, 这也是个难题,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去适应了,谁都是第一次,婚姻总要慢慢磨合的。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林四果真像个准时的小闹钟出现了,他在门外轻轻拍了拍门,叫了几声姐姐,听到林阡陌应了,这才离去。听得出他身边跟着瑞儿,瑞儿想要等着进门来,被他哄着走了:“昨日你不是问大舅舅屋里那箱子里放着什么吗?那可是好东西,好多你都没见过,我这就带你过去,大舅舅喜欢你,你喜欢什么就开口给他要,他一定会给你的。”
“他俩昨晚不是跟着朝阳睡的?”苏三诧异地问道。来这里的第一天,这俩小家伙就是跟着林朝阳的。
林阡陌笑了笑:“爹娘很喜欢瑞儿,除了第一晚跟哥哥,这几天他都是跟着老人家睡一处。”
苏三微微愣了一下,笑了:“我们赶快起床,别让父母久等。”
“好吧!”林阡陌依言起身,忘记了她将两人的头发结成一束,这一扯,痛得她尖叫出声,又跌回枕上。苏三也闷哼一声,手探向发端,看到了她打的死结,因为只挑了一小绺,容易打结,头发早已缠成一团,分不开了。
“怎么办,乱了,解不开了?”苏三急道,“我好像听到慎d的咳嗽声了,想必他在外面等着呢,耽搁了时辰,一会儿爹娘该生气了。”
见他紧张,林阡陌禁不住吃吃地笑,让苏三紧贴着她别动,翻身到床头的小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将缠着的头发剪下。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永不移。”她笑看着苏三,将两人的发收进了荷包装好。金陵人没有结发这一风俗,单看发式是看不出其是是否已婚,这句话苏三当然没有听过。林阡陌见他不解,给他解释了一个结发之意,推说是一个古老的国度流行这种方式。苏三听了,向她要了荷包去,郑重其事地收好,青丝不老,感情不变,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会好好保存。
解决了困难,林阡陌让苏三闭上眼睛,自己跳下床,将散落在地的里衣套在身上,然后四处找她的喜服,敬茶时昨天那一身还得穿上,结果找了半天没见,她着急地问苏三:“昨儿夜里你把我的喜服扔哪儿了?”
“我脱了,就这么顺手一扔……”苏三睁开眼,脸上微红,迟疑地说道,弯了腰四处睃,“不可能不在啊!”
找了半天,林阡陌趴在地上,往两人昨夜缠绵的地方向四周辐射一圈,才在床脚发现,伸手勾了出来,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新房床铺所在的位置全铺上了西胡商人的毯子,方便她随时想坐就坐地上,衣裳因此没沾上灰。象征性地拍了拍,她嘻嘻笑道:“幸好这轻罗缎料子好,都不会皱的,否则今天没法见人了。”
她穿好喜服,见苏三还在床上磨蹭,笑着凑了前去,贴在他耳边说道:“咦?催我的是你,现在我都穿戴整齐了,你还未动,是不是要我侍候你穿衣啊,夫君?”
“不,不是,慎d还等着呢,陌儿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就出来。”苏三说道。
见到他脸上的赧然,还夹杂着一丝为难,林阡陌有些明了,她目光定定地看着苏三,柔声说道:“你是在顾忌吗?我们是夫妻,你还怕什么?我早说过,不会嫌弃,苏三,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你,你的心里还有阡陌,我的心就一样不会变!”
“可是那些疤痕毕竟很丑,很让人害怕,我不想你看到。”他苦笑。
“我看过的,不是吗?这没有什么,你身上的伤,只会让我痛恨害你的人,不会动摇我对你的感情,昨夜不想是为了让你放松,所以依了你,以后我们不可能天天闭着眼,对吗?苏三,我也想看着你,不要那么自卑,试一试,其实习惯了就好。”
林阡陌眼里的痛惜让苏三安心,心理上的障碍因她的话变得不那么强烈,他迟疑着,迎上她鼓励的目光,缓缓掀开了锦被,那些丑陋的、遍布小腹与大腿的疤痕又一次呈现在她面前。
林阡陌轻轻地摸了摸,叹道:“若是早几年遇到你就好了,就算我势单力薄,也要拼了命不让人加害于你……”
她的话却让他有些心酸,却又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她也不想想,他大了她十岁,早几年遇见,她还是个孩子,不知情爱为何物,又怎么会喜欢他,面对他的困难,又能如何?
在林阡陌的坚持下,苏三只能安然不动,由着她为他穿衣,本来应该是他侍候她的,现在却反过来了。
“夫妻之间,何分你我,你可以为我做的,我也可以为你做。”她说。
苏三的目光一直流连着她勾起的唇角,诚如她所说,为心爱的人做事,是一件幸福的事,等衣冠都齐整了,他轻轻拢过她,眷恋地在唇上吻了一下,这个吻丝毫不带情/欲,干净纯洁而温馨。
“陌儿,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以前他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却说,爱就要说出来,这个温馨的时刻,他终于说了出来,很随意,很自然就说了出来。
“我也爱你!”林阡陌笑着回应,幸福感自心底涌起,她本是个如同孤儿般的存在,外公外婆再如何疼她,毕竟代替不了亲生父母,上天让她枉死,却给了她最渴望的骨肉至亲,如今还找到了最爱的人,成家,接下来,唯有立业没有实现了,她会努力,为一家人的幸福而奋斗。
正如林阡陌所说,外表的美不能长久,最重要的是心灵,苏三想起常乐公主那绝世的容颜,他不由得暗叹,那个女人手段残忍,纵然貌比天仙,如今想起,却只觉得恶心。他庆幸,自己居然能够遇见林阡陌,初见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前生注定的缘份。
出了房门,沈慎d已经衣冠整齐地站在院中,看到二人一前一后出来,眼神暧昧要盯着他俩看了半天,苏三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手握成拳捂在唇边咳了一声,说道:“走吧,该去给父母大人敬茶了。”
林阡陌上前,拉住沈慎d的手:“慎d,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什么也没听见,不过早上倒是听到些动静。”沈慎d笑答道。
“什么动静?”林阡陌奇怪地问道,“我怎么没听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慎d说。
苏三意识到是在说他和林阡陌,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你误会了。”
“苏大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怎么知道我是误会了?”沈慎d狡黠地笑看向他。
苏三笑看着林阡陌:“这个……让陌儿告诉你,我想她也很乐意亲自演示给你看。”
林阡陌这时候也明白他是在说什么了,她笑嘻嘻地看着沈慎d:“好啊,慎d当然也是要的,你们都是我的夫郎,自然一视同仁。”
这下轮到沈慎d一头雾水了:“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苏三和林阡陌不约而同地说道。
到了厅中,林父林母已坐在堂上,喜气洋洋地等着新人。苏三与沈慎d伴在林阡陌两旁,向三老敬茶,林大娘给两个女婿各封了一个大红包,如今她财大气粗,出手自然不凡。昨日来的客人,个个送的礼都吓死个人,乡下办喜事,都是有专人记帐,那些乡绅先看到州县有官员来,便把原定的贺礼增加了一些,再看到新郎之一是京中沈大人的儿子,那礼又往上提了一提,最后再见布政使大人居然坐在了家长席上,差点没吓晕过去,赶紧将礼翻了一番。林大娘收起礼单的时候,差点没吓晕过去,不过她知道了邱大人的身份,知道这些人也是看他的面子,也就没那么惊讶了,只在心中暗叹好心有好报,若不是棠哥当年的善心,这人也不会如此提携林家。
一家人吃了早饭,又往里正的别院而去,邱大人等人由林茹安排食宿,还未离开定河村,林阡陌携夫郎拜了邱大人,苏三与沈慎d也改口叫邱大人伯父,沈大人与元大人在一旁听得笑眯了眼。
“陌儿,你虽才成家,可伯父不得不叮嘱你几句,课业可不能丢,很快就是州试了,你需得好好应试,别只顾着玩乐,荒废了学业。”邱大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伯父教训得对,阡陌谨记。”林阡陌恭恭敬敬地说道。
邱大人又取了随身佩饰,赏了苏三一个墨玉腰佩,赏了沈慎d一一个黄玉扳指,两人见所赏乃是宫中之物,小心翼翼地接下。
“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陌儿,慎d是前届的金陵十二君亚元,在学业上也能好好帮衬着些,苏染理财有道,家务事与外间的事,需要你多打理,你二人要同心协力,让陌儿安心读书。”
“是,伯父!”二人答应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均奇怪邱大人何以对林阡陌如此关心,他二人不知究里,还以为邱大人是沈大人请来的,让他上座,也是为了礼貌有面子。
邱大人又叫过林朝阳,仔细问了几句,林朝阳却有些拘谨,只是嗯嗯地点头。过后林阡陌问他邱大人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一脸茫然道:“我当时生怕答错话,他问爹娘待我好不好,妻家待我好不好之类的,我头一次和这么大的官儿并排坐着,只顾着紧张了,后面都没听清,只顾着点头了,生怕说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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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心想这样也好,毕竟邱大人是宫里的人,林大娘虽说他是父亲的故旧,可是这么多年没出现,突然出来对他们兄妹这么亲热,她也不大能适应,还是小心些的好。
嫂子赵金娥没来参加婚礼,只派个小厮送了几两银子贺礼过来,林朝阳嘴上不说,林阡陌却知道他心中不好受,于是作了一些交待,让他帮忙做几样新奇玩意儿出来,只说自己喜欢,这才转移了他的心思。如此嫂嫂,不要也罢!林阡陌对林大娘说了,赵家既然连亲戚都不走了,也不让哥哥回去,那个来接人的小厮说家主交待了要让林朝阳赶快回去,农忙了,地里的工人偷懒,要他去帮着监工,被林阡陌一口回绝了。
林阡陌给了那小厮一些好处,打听到赵金娥又娶了一房小侍,如今正是情浓,早把林朝阳冷在了一边,不由火大,说道:“赵家这般没诚意,你回去告诉你们家主,我林家的儿郎不是受人欺的,既然你们家容不下他,聘礼我们双倍退回,让赵家把通婚文书送还,赵金娥爱娶多少随她去。”
里正林茹带领全村人,与林家人一道将邱大人一行送到村口,浩浩荡荡的队伍排成了长龙,村民们对其他大人不熟,对元大人可是熟的,一声一个喊啊,只想留着她多在村中几日,把元大人激动得眼含热泪,多次下乡,当属这次待遇最好。邱大人很是满意,冲她赞许道:“素韵在浦城,甚得民心啊,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这一路行来,此地民风纯朴,五谷生长茂盛,当是你这一县父母官之功,若是皇上知道,必然欣喜。”
“大人过奖,为皇上分忧,这是臣子的本份。”元大人欣喜若狂,这意思邱大人是要在皇上面前给她美言了,若得他说上几句,只怕自己很快就能脱离这个七品芝麻官,往上升迁了。而这一切她知道并非是邱大人所说的那些缘故,起因还是林阡陌之故。元大人不禁佩服夫君的英明,莫老爷在来到定河村后,就让林阡陌改口叫他们夫妻干爹干娘,说是她既然与儿子是姐弟了,没有再喊他老爷之礼,后来没其他官员,只有林家亲眷在场时,林阡陌叫她干娘,她当时还觉得别扭,现在看来,还是夫君精明,早看出了邱大人与林阡陌的关系不简单,焉不知正是这声干娘给自己带来了福祉?
越想元大人越觉得林阡陌简直是元家的福星,自她出现,儿子的病好了,夫君的笑容也比冷脸多了,自己也得了上官另眼相看。这以后元大人收起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对丈夫更敬爱,对儿子也更和蔼,时常让他跟着林阡陌多学,当然他对林阡陌也多有照顾,果然有了个干娘的样子,只是偶尔看到林阡陌那两个俏郎君,眼底会有幽幽的光闪过,不过很快便沉寂。
70、躲不过
那天赵家的小厮回去后, 第二天赵金娥就连滚带爬的跑到定河村, 林阡陌第一次见到了她这位大嫂。不得不说,赵金娥从外貌上来说,与林朝阳还是十分相配的, 她家是富贵人家,从小娇生惯养, 细皮嫩肉的,肤色又白, 样子比实际年龄还显小几岁, 颇有几分姿色。估计是小厮把林阡陌结婚的排场说了,她这次来满面笑容,先是不住地赔罪, 说自己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 不是不顾惜林朝阳,正是因为林朝阳记挂家中亲人, 这才让他先行一步, 自己随后便要来的,谁知道又扭伤了脚,一口一个爹娘弟妹的,叫得十分亲热,还说林朝阳是个好夫婿, 她爹娘都十分喜欢,正商量着要将他扶正。
沈慎d看了看她那微跛的脚,凑到林阡陌耳边, 低声说道:“八成是装的,之前我看她跛的可不是这只脚,别信她。”
林阡陌又如何不知,这也太巧了!再听赵金娥寻机打探来参加婚礼的是些什么人,她更明白了,感情这位翻脸这么快,是因为听说林家傍上了一座大山,这座山可比他赵家的后台大多了,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得罪林家。
这样的人,林阡陌极为不喜,看林家有势了,她凑上脸来了,对哥哥好了,如果哪天林家又失势呢?是不是她就又会把林朝阳踩在脚下?
没想到赵金娥脸皮够厚,在戳穿她的伪装后,还涎着脸说是因为太爱林朝阳,不想失去他才这么做,信誓旦旦表明自己会对林朝阳好,就是不肯退还通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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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金娥上前,向他赔了不是,恳求他跟着回家,他只淡淡一笑:“不是说,我爱滚哪儿就上哪儿,有本事永远别回去么?”
赵金娥赔着笑脸:“那不是气话么,夫妻吵架,哪家都会有口误的时候,打是亲,骂是爱,朝阳,你不知道你走后我有多担心,派了人打听到你是回了娘家,我这才安下心来,想到你在娘家呆一段日子,多陪陪公婆也好。”
赵金娥表演了半天,林阡陌看得嗔目结舌,原以为青衣坊的算演得好的了,没想到赵家姑娘更厉害,那眼泪跟上了闸的水管似的,说来就来,说收就收。林大娘和爹爹都被她说得动心了,喜色上脸,一起跟着劝起林朝阳来,三位老人的意思,既然嫁都嫁了,如今赵家要抬举朝阳,扶侍为夫,这是好事,就算以前她对朝阳不大上心,以后想必也会对他好的,将来再有个孩子,林朝阳就不用愁了,如果真休了他回来,再嫁之身,很难找到好人家。
林阡陌也犹豫,虽然从她的立场,是不会接受赵金娥这样的嫂子,可是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不是当事人,不能由她说了算,何况虽然她知道这世上不止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但是不能保证人家就一定会爱上她的哥哥,林朝阳的未来,她没有把握。
“哥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愿意回到赵家吗?”她问林朝阳,随即又很快补充道,“我不希望你回去,这样花心的女人,配不上你!可是我怕强留下你,将来不比现在好,你会埋怨我。”
如果将来林朝阳没有找到他的幸福,他会不会为妹妹今天的决定而对她心生怨气呢?林阡陌不得而知。
“我原本也想跟她好好过的,可是……她喜欢身边的侍宠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她才开心,我的性子淡泊,不喜为之。说来她对我也不算坏,尤其是初嫁去时,对我非常好,是我自己冷淡,她这才对旁的人生了心思,更多的时候,其实是为了刺激我。可是我不喜欢她,陌儿,我不想回去了,往后……无论成什么样,我不会怪任何人,她这人本质也不坏,你别为难她,好合好散吧!”林朝阳说道。
她以为全是装的,原来赵金娥对哥哥的感情还是真的,当年哥哥出嫁的聘礼,怎么说也解过林家的燃眉之急,这么一来,林阡陌对赵金娥的厌恶少了几分。
苏三是过来人,他很能体谅林朝阳的处境,也劝林阡陌道:“这门婚还是不要了吧,朝阳值得更好的女子,若当初不是为了你,他也不会匆匆嫁去,说起来是我们欠了他,不如回到家里来,跟着我们,将来另找个良配。”
“要欠也是我欠他的,与你又有何关系?”林阡陌叹道。
“夫妻一体,你欠的,便是我欠的。”苏三说道。
“那好,你说说,帮我怎么偿还?”林阡陌笑看着他,她倒要看看苏三有什么招数。
“我在赵家庄也有百十亩田产,如果她愿意送大哥回来,那些田产就给了赵家。”苏三叫起大哥,还是忍不住会脸红,他的年龄实在是大了林朝阳许多,不过礼法有定论,他不得不这样叫,连林阡陌也替他感到憋屈。
没想到苏三这么大方,林阡陌却没同意:“本来我以为她是因为听说咱们有了靠山,这才巴结了上来,照哥哥看来,事情并非如此,那样的原因也有,她对哥哥也是一样有感情,你看她这几日的无赖样就知道了,只怕是轻易摆脱不得,我怕她撒泼耍赖的,倒坏了哥哥的名声,这事干脆缓一缓再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赵金娥也赖在林家住下,只是没有与林朝阳同房,林朝阳铁了心要离开赵家,一点也不松口。林大娘也烦了,新婚未满十日,就催促女儿女婿往城里去,并非她不想他们在定河村多呆,而是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在这里天天听赵金娥的鸡毛蒜皮,学业都耽误了,毕竟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林阡陌身上,大考在即,她可不能让女儿分心。
临行时,两位爹爹大包小包给他们装得满满的,但凡女儿女婿爱吃的,喜欢的,只要是这个家中有的,他们都搜了出来往车上搬。
林朝阳现在成了瑞儿的专职保姆,这孩子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家人,直接拉着他就先上了车。赵金娥一看急了,拦在马车前头不让人走。
“咱们好聚好散,如今你又有了新人,就该对人家好些,犯不着为我如此。”林朝阳平静地说道。
哪知道赵金娥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阳,是我错了,你跟我回家吧。”一边说,一边啪啪扇着自己耳光,眼泪长流。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以前哭,好歹只在家人面前,如今可是在户外,村人也在旁边,赵金娥此举,让人嗔目。
“哟,看来不止姑娘娶得好,儿子也嫁得好啊,哪家妻主会给郎君承认错误的,还下跪,妻主就是天,就是错了也是对的……”
村人的议论传到耳中,林阡陌面色难看起来,她上前拉赵金娥:“你这是何必,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拖着不送还通婚书,我哥哥也只好跟着我去,等你想通了,遣人说一声,我们林家不会亏了你。”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朝阳跟我回去,”赵金娥说道,“你们若是不答应,我也跟着进城,听说县郡大人是你家亲戚,就请她评评理,哪有这么拆散人夫妻的,我相信县郡大人必不会循私,会禀公断理。”
林朝阳一听,这是拿妹妹的前程来作威胁了。要知道林阡陌就要参加科考,如果赵金娥真的撕破脸大闹一场的话,肯定会有损妹妹的名声,还会给她带来麻烦。他下了车:“罢了,我跟你回去。”
赵金娥欣喜地起来,激动地拉住了林朝阳的手:“朝阳,你终于答应了,我们回家,这就回家,我以后会好好待你,再不会让别的人欺负你。”
“哥哥,不行!”林阡陌说道。
“陌儿,”林朝阳温柔一笑,掩藏住了心底的情绪,“既然你嫂子做到这一步,姑且给她一次机会,来日方长……”
林阡陌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方叹了口气:“哥哥决定吧,毕竟这是你的事,我们都不便插手。”她看到了林朝阳眼中的坚定,也知晓了他未尽的话语中的意思,毕竟他们是双生子,有些东西,不用说就能感知到。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了,她明白,哥哥再次为了她,失去了自由。可是,正如他说的,来日方长,要让林朝阳摆脱这桩婚姻,还得她有实力,这个时代,女方想休夫容易,男方想离妻困难,若是赵家咬定了松口,她毫无办法。
回城之后,林阡陌怏怏不乐,苏三和沈慎d小心侍候,不时相劝,慢慢地这才恢复过来。这样一来三人的日子也好过起来,反正一处呆一日,很公平,两个男人都没话说,反倒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生怕落在了对方后面,林阡陌觉得自己活得真像个女王,白天则各忙各的,苏三仍旧打理他原来的产业,沈慎d也回到了墨宝斋,还有合并了的青衣坊和雅阁居,不时有人来麻烦他们夫妻三人,一切重回原先的轨道,生活平稳地继续着。林阡陌将婚礼所得的礼金留了一半给父母,一半带进了城,这笔银子就交给了两位夫郎管理,他们都是理财高手,她相信不会玩亏了。至于她自己,婚都结了,病又怎么不好,于是重回到县学读书。
常先生见到她回来,谆谆教诲了一番,还说有什么不懂的让她尽管问,老先生会抽空帮她补起来,又夸赞她一番,说了其他科的难处,把经算科吹得老高,说这是当今圣上新开的科目,必然重视,林阡陌只要坚定好学,今年一定高中,临别时,还深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别有深意,让林阡陌忐忑不安,老先生这么激动,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同窗好友见她归来,甚是欢乐,当天大家又争着要作东,请林阡陌吃饭,后来争执不下,林阡陌干脆画了个前世常玩的鸡脚叉出来,大家凭运气抽,抽中多少出多少,凑份子出去海吃了一顿。这个方法深得大众喜爱,这之后在传到了其他学科,县学兴起一股鸡脚叉之风。
不久,严文修、严琳儿两兄妹到经算科来找林阡陌,王谦益等人如临大敌,还以为又是上门挑衅来了,没想到人家开口,却是请林阡陌吃饭。
“阡陌,我代表姐请你和各位同学赴宴,她在醉仙楼摆了几桌,以贺你新婚之喜,还请你赏个脸。”
严琳儿的笑脸很是动人,这个女孩酒窝挺深,林阡陌听人说过,有酒窝的女孩心机都不会太深,其实严琳儿的性子也的确是这样,虽然说这些转变可能要归功于父亲的那位故交邱大人,但这又如何,世界本就如此,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没有拒绝,保证了会准时赴宴,待严琳儿兄妹二人一走,经算科发出一阵欢呼声,文科的人何时对他们如此客气过,因为有了林阡陌,经算科的人如今再不自卑。
有张芸的地方,果然就有韩筝,林阡陌见到他,点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事过境迁,她没那么恨这小子了,若不是他家悔婚,林阡陌后来也不会碰到苏三,引出这一段情缘,当然,她也不会感谢他,看在现在她感觉幸福的份上,就算两厢扯平了吧。
71、恰同学少年
韩筝似惊了一下, 躲开了林阡陌的眼神, 看向张芸,林阡陌心下好笑。严文修察觉到了二人的眼神波动,瞟了瞟韩筝, 跨前一步正好挡在他面前,微笑着招呼林阡陌入座。
张芸迎了上来, 眉间的郁色不见,想来这段日子想开了。
“阡陌, 前些日子本要去参加你的婚礼, 奈何身体有恙,不曾亲往,今日设宴为你接风, 多谢你不计前嫌, 肯赏我这个面子。”
张芸神色虽好,看上去却是清减了不少, 原来是病的。
“我们有嫌隙吗?学业上存在分歧, 这是正常,有争论才有进步嘛。”林阡陌笑道,将过往轻轻揭了过去。
“对对对,是我说错了,当罚酒一杯。”张芸笑道, 与林阡陌手挽手入座。
觞光交错间,不管是经算科的,还是文科的, 亦或是其他科的,一片其乐融融。说起来他们这群人俱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少年心性其实远没有经历宦海沉浮的老油条来得复杂,尤其他们是同窗,同学之间的情谊在哪一个时代都是最为珍贵的。林阡陌与张芸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韩筝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从中挑唆,也许两人早就和解。
“阡陌,来,我敬你一杯,咱们同学虽说有不少是成了亲的,可一下娶两夫,一个绝色,一个高才,把才貌双全都占了去的,你是头一个,叫姐姐我好生羡慕,这杯你一定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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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接过酒,微笑着饮尽,想到家中两位夫郎,那笑容真正发自内心。
“阡陌,传授点经验,是如何俘获二位郎君欢心的,我还未娶夫呢,我也跟着学学。”
“你若是有阡陌的文采,自然会有人青眼相看,可惜啊,宁小蝶,就你那点斤两,难!”
“刘一凡,你别小瞧,将来我就要学阡陌,才貌双收,你还别不信!”
“那我可从今儿起就跟紧你了,看你是怎么个才貌双收的。”
“有本事你就跟着,若是小姑奶奶办到了,你拿什么输给我?”
刘一凡转了转眼珠子:“若是你真做到了,我把自己输给你。”
“当真?”
“一言即出,绝不反悔!”
这两个击掌为誓,林阡陌等人看得哈哈大笑。严琳儿挨着她,凑过来小声说道:“宁小蝶太直,中了刘一凡的计尚不自知。刘一凡对她早有心了,看着吧,这个赌,赢的必是刘一凡。”
林阡陌笑了:“孰知不是双赢?”性子直的女子,并非不会计谋,她刚才看到宁小蝶的眼中有光彩闪过,对刘一凡,她未尚没有同样的心思,是谁设计了谁现在都不重要了,目的原本是同一个。
宁小蝶的眼光与她对上,林阡陌冲她眨了眨眼,她微微一愣,灿然一笑,眼睛弯成了两瓣月牙儿。
“对了,阡陌,空闲时我们可否上你家,向你夫妻请教课业?你家的沈郎君位列金陵十二君前三甲,乃是当世有名的才子,据说十二君甄选的考题,与科考的题异曲同工,不比那个容易,我们想向他学习学习。”
林阡陌听到别人夸沈慎d,真比夸自个儿还要高兴。“我家的大门永远为同学畅开,不过先说好了,我不富裕,去多了可不管饭的。”
“哈哈哈……”她的话引来一阵大笑,不少同窗的脸上已经显出了兴奋之色,能够得大才子沈慎d指教,将会令他们受益不少。家有如此出色的夫郎,若是别的人,不见得愿意他们抛头露面,林阡陌却是不同,苏三与沈慎d有着绝对的自由,对沈慎d来说,出嫁了甚至比在家时自由得多。忠诚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靠禁锢出来的,林阡陌深知这一点。
夸了沈慎d的才,又有人夸起了苏三的貌,林阡陌边听边笑,眼中的幸福溢得要满出来。张芸也附和道:“阡陌确是有福之人,将来在座的姐妹,不知谁人再能及你?”她所说的,是姻缘这一项,语气中颇有羡慕之意,在说的同时,冲着严文修微微一笑,严文修却偏了头与妹妹说话,躲开了那眼神。
林阡陌注意了一下韩筝,发觉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道奇怪了,莫不是还想着我不好,听我娶得好夫郎,自个儿没嫁到好姑娘,在这儿生闲气?
“张芸,你比我还大着一岁呢,还未传出婚讯,何时吃到你的喜酒啊?”林阡陌问道。
张芸笑道:“我可比不得阡陌你,父母宠着,我家中长辈颇严,怕我分心,要我过了科考,有了功名再谈婚事,我自己倒也想学你,可惜,父母之命不可违,况且若我未娶功名,那心上人儿只怕也不肯嫁我。”说着话,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严文修,身边的韩筝脸色更白了。
林阡陌微笑,再微笑:“你不用羡慕我,功成名就再娶,将来你身边所伴郎君,只怕胜过我家的。”
“阡陌,你名号桃花状元,果真桃花旺盛,还不知今后会有多少桃花债等着你呢。”有人插嘴说道。
“阡陌,你名号桃花状元,果真桃花旺盛,还不知今后会有多少桃花债等着你呢。”有人说道。
林阡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有了家中两位,我已知足,苏郎与沈郎本来就情义深厚,兴趣相投,二人很合得来,娶亲前他二人互相推让,所以入我门来,不分大小,若是别个可不见得有这样的好脾气,他们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我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再顾及旁人,再娶是不会的了。”
“可惜可惜,你这一说,明日传了出去,不知道惹得多少儿郎心碎。”
“在座的只怕就有吧!”宁小蝶眼光一扫在座的男性同窗,眼带揶揄。
“可不是,我的心这厢就碎成了几瓣,小蝶快伸把手,哥哥我快要坐不稳了!”油嘴滑舌的刘一凡皱着眉,用手捂住心口,边说边往她身上倒去,被宁小蝶一个五指山按在了脸上,推搡开来,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中,严文修低下了头,眼底掠过一丝惋惜。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林阡陌对苏三念的那段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爱是什么时候从心里滋生的?他来不及探询,它就在那里了,也许是她对苏三深情念着这段话之时,也许更早,在桃林中,她挥毫疾书之时……心所处的地方,闷得喘不过气来,隐隐作痛。原来他以为对张芸的感情就是爱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张芸,他就像对严琳儿一般爱护,她难过了会哄她,她开心了会跟着她笑。可那原来不是爱,爱是她住进了心里,一颦一笑皆牵动着心脉,随她悲,随她喜。
林阡陌知道,同学中不乏有打她主意的男子,民间的消息都传得快,桃花状元新婚,京中大员高居主座参加的新闻,早已传遍大街小巷,趁早说明白,也免得闲人骚扰,她才成亲几天,居然都有媒人上门了,害得她在两位黑着脸的夫郎面前好言相劝了半天,才说清楚不是自己的主意,并赌咒发誓绝不会负他二人,这才换来美男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林阡陌的过得若中有乐,原因是虽然有美男相伴,却因为生病请假,落下一大截功课。幸好经算科的同学关系都很好,王谦益把笔记借给了她,她每日放学后还得看,将之前的功课补回来。经算科是新兴科目,所教不是很难,看笔记她也差不多就懂了,只是要知道那笔记是文言文记录,题目也尽是文言,有时候她一下子还拐不过弯来,看得头晕脑涨。还好有苏三与沈慎d两个在,不然她非得看晕死不可。教学相长,触类旁通,知道自己在文言上是弱项,林阡陌更加用功,她所学的甚广,其实不光局限于经算科,只要懂得了意思,经算科的课业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于是重心差不多放在了经史上。
她闭门谢客,上学回来吃完饭,继续学习,青衣坊与雅阁居的事她也全不管了,反正家有两上才子,她不用费什么神,为怕打扰她,无遐与蓝轩也被苏三拒之门外,沈慎d倒是开心,举双手赞同,这个男人比他长得好,而且教坊司的人,天生带着股子诱惑人的神气,尤其是那个蓝轩,看林阡陌的眼光,明显是带着情意,他可不想引狼入室。无遐倒是一笑置之,蓝轩则碎碎念了几句,对不能见到林阡陌,大是不满。
“你担心什么,你的事再如何重要,怎么比得林姑娘的,她是要参加秋试,那可关系到她的前程。何况她发达了,对你更有益,不是么?”
蓝轩一听也就释然,笑道:“你说的也对,只是你一口一个你啊你的,难道你自己就不算在内么?别告诉我,你不争那金陵十二君之名了。”
无遐微微一笑:“如何不争,你忘了吗,沈郎君便是前届的亚元,如果得他指点一二,受益良多,若是麻烦林姑娘,为他所不喜,那才是得不偿失。”
蓝轩恍然大悟:“我把这茬给忘了!”这以后,沈慎d上坊司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与苏三一起,忙完自家生意又要帮忙无遐他们的事,一家人全都有事做,只有晚上才得见面。
林阡陌那个“半失忆论”两位夫君都知道了,所以现在没人会说她笨,他们陪着她读书,教她时更加用心,不厌其烦。因怕林阡陌遇到不懂的地方卡住,两人都不去睡,一直陪着,瑞儿和林四一看,也都不去,一家人各捧一本书坐在书房看,搞得你开学堂似的,林阡陌忍不住哈哈大笑。
想到林四和瑞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是不能熬夜的,便劝了半天,后来规定了,一人陪她坐一晚,另一个就带孩子,因为这样,沈慎d与孩子们也亲近起来,林四一口一个二姐夫叫得欢,沈慎d在他心中早已同苏三一样,摆脱了那冒充姐夫的帽子。林阡陌想,幸好自家没有姐妹,否则这个二姐夫可就有歧义了。对沈慎d的知情识趣,她很是感动,他主动说与苏三按年龄来排序,既然自己唤苏三一声大哥,瑞儿就叫他二爹爹得了,沈慎d最擅丹青,山水树木,花草虫鱼,无不画得栩栩如生,瑞儿先是喜欢上他的画,然后也喜欢上了他这个人。小孩子的心思很单纯,只要人对他好,自然容易接近。
因为习字学画,瑞儿的性子变得沉静不少,原先有的一点骄气,慢慢在林四的带动下也没了踪影,他会学着自己动手做自己的事,原来穿衣洗漱都要人侍候,现在都是自己做了。林阡陌夸奖了一通,并许诺每天给他讲一个故事,于是每天孩子上床的固定时间,不管林阡陌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上的事,来给瑞儿讲故事,讲完一个,熄灯睡觉,她则继续自己的事。
苏三和沈慎d很诧异她哪里来的这么多故事,而且好多新颖奇特,带着极深的寓意。林阡陌当然不可能给他们说得清《格林童话》、《中国童话故事》这些东西,也不可能解释得动画片是什么,只好说故事来源于生活,一草一木皆成事,一颦一笑总关情,心中怀着美好的愿望,将万物都看得有生命,自然随口捻来。还真别说,后来在她不在的日子,苏三尝试着给儿子讲故事,还真给他编出不少来,丝毫不比林阡陌讲的逊色。
沈慎d想到个法子,还可以锻炼孩子,他让林四和瑞儿将所听的故事第日默出来,谁写得好就有赏,而他则拣了个懒便宜,将故事收起来,等着多些装订成册,将来给瑞儿的弟弟妹妹们看。
林阡陌为此取笑他,他一本正经地搂住她,问道:“陌儿,都能同房了,你的身子该好了吧,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个孩子,看着瑞儿这么可爱,我也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你也听到连夫人说的了,暂时不能要孩子,她说了,若是要完全无后顾之忧,最好等上三年。”这话是秦楼通过连夫人转达的,林阡陌自己也不大信,怎么可能需要三年这么长呢,前世她表姐第一胎还是剖腹产,医生也只说要等一年,她不过是小产一下,哪用得了这么久。但是连夫人说了,秦楼的医术,得医仙无涯子真传,天下间的医者,没有人能强得过他,就是连夫人也得拜他为师。秦楼给她配的药,也是连夫人按期送来,她问起秦楼,连夫人只说不知道,来历、行踪皆成谜。
但是总的来说,林阡陌对这个三年之约是很赞同的,三年后,她过二十了,正好是生孩子的年龄。她不由得想起了何殷棠与林盏,她是早产出生,又是剖腹取子,身体先天有损,实为正常。心中不由得怨恨起火云与斑斓来,这两上死神仙,找也不给她找个健康点的身体,若不是碰上秦楼,拖着个病体活几十年,还不得折磨死人。
沈慎d唯有叹息,再怎么想要孩子,他也不能拿林阡陌的身体开玩笑。“嗯,陌儿,一定要养好身子再要,你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他的眼中现出惧意,当初那一幕在他脑中的映象太深刻,每每想起林阡陌一身是血地躺在他怀中,他就感到后怕。当时他想过,如果林阡陌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想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考期越来越近了。那日课间,林阡陌正在与王谦益等人闲话休息,有人来传话,说是院长找她。院长一向很少会直接找下面的学子谈话,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交给授课的先生,找她不知有何事。
林阡陌匆匆跑到院长的住处,当初那一树的桃花早就不见,如今是满园的果实挂满枝头,看得人嘴馋。
“院长,你找学生,所谓何事?”林阡陌停在老院长身后,向背手仰望枝头的院长问道。
“阡陌啊,坐坐坐。”院长指了指院中石凳,带着先坐了下来。林阡陌见他面色如常,心跳平静下来,依言坐在一旁。
“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以你之才,读经算科有些可惜了,本院想问问你,可愿意转读文科,代表我文科学子参加州试?”
72、挖墙角,睡美人
挖墙角!林阡陌算是知道常先生何以对她那么热心了, 当时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现在始明白,估计院长早就有了这个意思。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猜测没有错。
“我跟常先生提过,他太固执, 竟然还指责老夫,其实转科对你是件好事, 毕竟学经算,你最终只能做个吏官, 文科就不同了, 我朝以文为主,文官在同级的吏官面前,也要高上三分, 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常先生说了也不算,关键看你本人。”
林阡陌清楚, 院长说的是实话, 经算科的地位,甚至赶不上医科、刑民科这些,那些学科偏向实用,经算科偏向于学术性,又不是在现代, 政府还要专门搞个机构给你慢慢研究,说白了学这门学科,在其他人眼中, 比帐房先生高不了多少。就拿张芸的叔叔来说吧,这位爷就是吏官出身,他算是本朝算术大家了,也只做到个工部员外郎,若是正正经经的文科进士出身,工部尚书早就是他的了。
张迁之既然姓张,应该是张芸的舅舅,如何是她的叔叔呢?林阡陌在与严琳儿等人关系渐好后,才打听出来,原来此叔叔非彼叔叔,张迁之不是张芸娘亲的兄弟,而是张家的童养夫,因为张芸的爹是大将军之子,性子也不好,不许她娘再娶夫,所以张迁之的地位只是个侍,就算他后来当了官,大夫不松口,也只能为侍。他是张家养大的,对张家怀着感恩的心,所以也不以为意,但不知因何原因不能生育,也就把张芸姐妹当成了亲生的一般对待,张芸很是喜欢这位叔叔,对他的感情甚至超过了亲生父亲。
院长的话林阡陌不是不心动,可是她没有把握,说真的,若是考诗词,她自信能拿个第一,但还要考时论,那些东西她能过得了关吗?而且经算科的同窗们都盼着她把本科发扬光大,在她困难的时刻,他们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如果转科,就意味着背叛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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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谢谢您的一片好意,如果要转科,之前我就不会选择经算科,直接读文科了,实在是阡陌在经算上比文科理解得深些,文科人才济济,在这方面阡陌不敢放肆。”宁为鸡头,勿为凤尾,这个道理她的懂的,对她的家人来说,只要她考中了,做个小官也是官,她没有这个时代女人的野心,只想让家里人日子好过些,又不想做当朝一品,何必去费那么多心思。学经算她有把握一定高中,学文科可没这个把握,万一来个名落孙山?她可赌不起。
院长听得眼睛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道你还不敢放肆?文科第一的才女都给你打击得气焰全无,如今桃花状元林阡陌之名,快把神童张芸给淹没了,你这是真谦虚呢还是傻啊?若是你林阡陌都考不中,浦城县学干脆关门算了,免得误人子弟。要知道,他可不是空穴来风,突发奇想要让林阡陌改科,而是看过了她这一段以来的文章。因为林阡陌出名了,文科学子多有找她交流的,诗词是没得说,时论方面,林阡陌的文虽比不上张芸的词藻华丽优美,但是观点新颖,直指中心,对为官治世之道分析得很是透彻,完全不像一个学子所为,倒像个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吏。
院长越看越觉得这样的人才去读经算真是可惜了,若是林阡陌选文科,再凭她这份眼力,一定大有前途,而自己身为她的老师,岂不是与有荣焉?读经算,倒是便宜了老常,这老家伙成日在他面前念叨得了个好学生传承衣钵,死揪着不放手,不也是一样的心思?
“你再考虑考虑,名单很快要报上去了,报了上去就不能改了。”虽然说县学的都是能参加州试的,不过报名单可是有一定的学问,这份名单,对考官的评卷是会产生一定影响的,因为它相当于县学成绩的一个排名,排在前面的,当然就是最好的,依次往下。
林阡陌点了点头,答应再考虑一下,告辞而出。回到家将事情对两位夫郎一说,一家人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沈慎d当然是力挺院长,他觉得林阡陌完全有这个实力,只要再用功一些,别说中试,就算拿个前三甲也不无可能。苏三却持相反态度,倾向于林阡陌的观点,觉得与其打没把握的仗,不如坚定了经算科,稳坐个第一名,到地方任个小官吏也就不错了,他似乎不想林阡陌在京为官,金陵的规矩,所有文科考生中试,都要先在京中各衙门锻炼个三五年,才会外派地方担任实职。
“算了,既然先就选了经算科,不必改了,大夫也说我不能太累,最近都有些精神不济了,还是保持原状吧,也不必背包袱。”林阡陌觉出了苏三的犹豫,本来自己就不大想改,这下天平更是彻底倾了,于是得出了结论。
沈慎d本来还想劝劝,听她一说到身体,未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天大地大,不如林阡陌的健康大,如果为着考试累坏了身体,可就得不偿失了,赶紧上前捧住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说道:“别说,还真是,脸色都没先前红润了,从今儿起,你夜里也不用看书了,就算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还是身体要紧,你就算不做官,只要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好。”
“你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别人都说我福气好,我可不能辜负了你们,怎么说也要考个功名回来,才配得上你这位金陵君啊!”林阡陌玩笑道,有半截话她没有说出口,还有苏三,苏家还有人,他们欠他的,她总得讨回来,而要做到这些,她手中必须有权力!
林阡陌决定了不转科,不光是常先生松了一口气,张芸也松了一口气。知道院长的心思时,她心里对这位老夫子可是没少怨言,是张家推他出来的,他竟然胳膊肘儿朝外拐,若是林阡陌过来,排名的时候,是她第一呢?还是张芸第一?张芸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很大。家中对她寄了厚望,县学她就是第一名,还想把州学、府学的第一都给收在囊中,来个连中三元,若是京试再得第一,那就是大四喜,殿试再得第一,就是五魁首。自从金陵开国以来,连中三元者都少之又少,大四喜和五魁首,更是没有人中过,但张芸有这个野心,因为她家身显赫,才名在外,并且有着绝对的实力。林阡陌的横空出世吓了她一跳,同时她又很庆幸两人不同科,如果林阡陌在文科,她是绝对不会与她有现在的交情,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林阡陌的拒绝,让张芸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可交之人,因为这个小小的变故,她与林阡陌的关系拉得更近了,她甚至想,以后进京,一定要把林阡陌介绍给叔叔张迁之,既算是帮她一把,也是向叔叔推荐人才。
林阡陌自用功读书以来,再没有诗词问世,青衣坊也演着老剧目,新剧推出后反应平平,草草收了。所有人都意识到,没有林阡陌的加入,一切都不能达到完美。林阡陌则觉得诧异,苏三和沈慎d都去了,如何写不出好的剧目?
“几个大男人,心思没有女子细腻,想不出那许多弯弯绕绕来,陌儿,说到心思谋划,这世上女子天生胜男人一筹,我们当然弄不出好的剧本来。”沈慎d听林阡陌问起,便如此说道。
“我讲的故事,你们不是也天天跟着听吗?怎么会说编不出好故事?”林阡陌还是不解。
“你最近讲的什么故事?”沈慎d道,“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总不能让我们将那种故事也搬到舞台上去吧,谁会看啊!”
也是,林阡陌想起来,自己最近讲的全是童话故事,不是才子佳人、才女俊男的情史。“要不你们弄个儿童剧试试,谁家都有孩子,没准孩子们喜欢。”她开玩笑道。想想教坊司成了儿童乐园,不由得失笑。
没想到苏三却当了真:“这主意不错,我觉得可以试试。”他看到了林四现瑞儿对故事的痴迷,那还只是说出来就有这样的效果,如果演出来,不知道迷倒多少孩子,虽然说孩子不能消费,可是他们家的大人有银子啊,谁家不宠孩子,就是平民百姓,宁肯自己饿着,也要省口给孩子吃,何况大富之家,为孩子花费,对他们的父亲来说,只怕比给自家夫人偷拿出去上青楼强。教坊司正好有一批孩子,以前孩子们只是每天不停地学习,到了年龄才出来表演,如今正好,演儿童剧,正好发挥孩子的所长。
无遐和蓝轩听后,兴奋不已,直道这是个好主意。无暇说道:“正好过几日就是县丞大人的独女生辰,请了我们教坊司去表演歌舞,听说城中官员家的孩子都会出席,县丞大人此举,也是提前挑女婿来着,不如我们就在那天推出一个新剧,只要讨了这些孩子喜欢,他们的大人也自是欢喜的。”
说了就做,林阡陌觉得也挺有意思,帮他们斟酌了一下,打听到县丞大人的女儿年龄是十二岁,这个时候的孩子正是情感刚刚萌芽,初脱孩子稚气,正向往着成人生活的阶段,于是她选择了睡美人,当然了,美人顺应时代潮流,是个男的,为了避讳,公主王子也不能用,人物背景作了改编,她只动动嘴皮子,家里的两个夫婿会却做接下来的工作。
“吻醒睡美人,这倒是个好创意。”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瑞儿还小,林阡陌觉得这故事现在还不大适合他听,所以没讲过。沈慎d一边说,一边笑着斜睨苏三。
苏三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伸手就去掐他的脸:“你这小子,整日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个正形!”
沈慎d嘻笑着躲开:“我明明没有说什么,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还怪我。”
“没想什么你会用那种眼光看我?你不知道自己一想坏事,脸上就是那幅坏模样。”苏三说道。
“这是坏事吗?原来在你看来吻醒睡美人是坏事啊!”沈慎d似是恍然大悟,转过去搂住了林阡陌的腰,“陌儿,看来苏大哥不喜欢这种戏码,你以后可别乱来啊,不过我喜欢,虽然我不是美人,我却不介意你吻醒我。”
“噗……”林阡陌说得口干,正喝茶呢,闻言一口喷在了沈慎d身上。
苏三无语地看着沈慎d,摇了摇头:“我说不过你,快帮陌儿拍拍背,别让她呛着。”
林阡陌咳嗽了几声,才问道:“你们还真演这个啊,孩子们看的戏,有吻,这个能行么?”
“当然不行,改成拉一下手什么的,应该可以的吧。”沈慎d说道。
林阡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纯洁!”
当天晚上林阡陌是宿在苏三房中,早晨醒得早,她转过头,看到苏三还在沉睡,往常她一个翻身,那人就醒了,可能昨天劳累了些,今日睡得沉。
她趴在枕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只觉得幸福就是如此。伸出小手指,她比划着苏三的睫毛,和她的第一指节一样长,真漂亮啊!她记得外婆以前说过,睫毛长的人懒,可是她的苏三一点也不懒,他总是早起晚睡,比谁都勤劳。顺着眼睛往下看,是挺直的鼻梁,再往下,是紧闭的唇。苏三的唇形很漂亮,就你是用笔细细描画出来的,唯一的缺憾就是唇上少了些血色。林阡陌看着看着,忍不住偷偷亲了上去,亲了一下不够,以亲了一下,再一下……
“你那个故事中,公主是亲了睡美人几下,他才醒过来的?”苏三忽然张开了眼问道,林阡陌吓了一跳。
她捂着缣男目谠沟溃骸叭思艺饷醋ㄐ模阃蝗怀錾甓疾畹阆琶涣恕!比缓笠苫蟮匚实溃骸澳闶遣皇窃缇托蚜耍俊
苏三笑了:“你说呢?”
林阡陌气恼,故作恶狠狠地瞪着他:“居然吓我,不回答你的问题了。”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苏三拉下她的头,软软的唇与她相贴,辗转流连,喘息间轻言道,“这么善良可爱的公主,就是只吻一下,木头人也该醒了……”
73、州试(1)
时光荏苒, 很快入秋了, 林阡陌开始打点行囊,准备远行参加州试。苏三和沈慎d早就商量好,由沈慎d陪在她身边照顾, 他是见过世面的,对考试, 对官场都比较熟悉,必要时也可以提点林阡陌一二。
一怕苏三忙不过来, 二是想念哥哥了, 林阡陌便趁机去赵家走了一趟,亲自将哥哥林朝阳接到县城住一段日子。赵家的态度与之前大不同,赵金娥带着大大小小一帮夫婿在门外迎接, 林朝阳与她的正夫分站两旁, 另外五个夫侍都排到了后面。知道妹妹是来接他的,林朝阳二话不说就应了, 赵金娥似乎有些不喜, 不过听林阡陌说得头头有理,要请哥哥去帮忙管家一段日子,也不好说拒绝的话。
不亲眼看见,还想着如果赵金娥对哥哥还好,就这么着了吧, 可是一旦见到她那群夫郎和那四个孩子,林阡陌的这种心思就荡然无存,怎么看, 她与哥哥也不相配。赵金娥最大的孩子都十一岁了,是个女孩儿,人长得漂亮,不过一双眼却斜斜地瞅着林阡陌,面上神情带着敌意。最小的不过三岁,其父正是上次所见的李记。这样的环境,将来就算哥哥有了自己的孩子……林阡陌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她和林朝阳有着同样的面孔,她既然能够得到幸福,林朝阳为什么不可以?哥哥是为了她才嫁到这样的人家,林阡陌觉得自己有义务让他脱离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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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阳到了妹妹家,尤其是看到瑞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与他在赵家完全不同,林阡陌问起,他说一切都好,但是这一切瞒不过她,再加上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林阡陌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林朝阳的人,她知道哥哥在赵家不幸福,不开心,这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也许未来一段时间,如何摆脱赵家,如何为哥哥找一个新夫人,是她最大的奋斗目标。
林朝阳于是安心在妹妹家住了下来,帮着教导弟弟和瑞儿。苏三也喜欢带着他出门,蓝轩与无遐与他相熟后,惊奇地发现林朝阳并非他们之前所想的,只是个会摆弄木头的小伙子,之前他成天用木头做玩具给瑞儿和弟弟玩,让他们以为他只是个有些聪明的乡下小木匠,而且话不多。现在则发现他性子其实挺活泼的,偶尔说句话,能逗人笑半天,他什么都明白,他们懂的,他都懂,他们不懂的,他也懂。相谈之下,小木匠林朝阳令蓝轩与无遐刮目相看,想着他是林阡陌的哥哥,又都恍然,双生子本就相像,妹妹如此出色,哥哥岂会差得了,正好林阡陌要去考试,许多事都不能麻烦她了,这两个便像拣到了宝,整日缠着林朝阳,让他帮忙出主意。林朝阳也很喜欢戏曲,甚至让无遐安排他在剧中扮演角色。
苏三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妥当,还怕林阡陌怪他,那时候林阡陌人在定远州,去了信一问,林阡陌却说无妨,只要哥哥开心,一切随他便是,这才安下心来。林朝阳便与无遐等人常在一处,有他的加入,舞台上的布景和道具多了起来,尤其是他们演出的儿童剧目,场场演出都爆满。儿童剧不似其他的剧目,多是唱词,小孩子们好多听不懂唱词,他们进行了改变,儿童剧是念白多,只是中间插几段唱腔,也不是那弯弯绕绕的曲调,而是很容易明白的儿歌,深受孩子欢迎。他们还发现一点,大人总盼着新剧,很喜欢的剧目,也顶多看个三遍,小孩子不同,同样一出剧,可以看上十遍八遍还不厌。如此盘算下来,不说额外的打赏,光看票房收入,竟然是儿童剧高出成人剧许多。
苏三也聪明,将林朝阳画的玩偶,做的玩具进行了批量生产,趁着剧目火爆时推出,销售一空,还接了几笔外地的大订单,狠狠地赚了一笔。他家的绸缎庄有的是碎布头,以前都是扔在仓库里堆着,也没用处,如今废物利用,全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他将赚得的钱分成两份,交给了林朝阳,林朝阳坚辞不收,苏三只得帮他先收着,准备等林阡陌回来了,再作计较。
林阡陌与沈慎d到了定远州,傅家在州里也有生意,傅老夫人已经做了安排,给他们准备了房屋,林阡陌却拒绝了。沈慎d以为她心中还有怨,外祖母对他其实很好的,于是便跟着劝林阡陌,谁知道她说,既然两人出来,就当度蜜月,没必要和别人去挤,傅银雪等人也住那院子,不方便。虽然从未听过什么叫度密月,沈慎d却也大概猜得出,心中顿时一喜,自觉地去打发了傅家的人,两人也没住客栈,租了一处僻静的小宅院住下,只是租金有些贵,让一贯节约的林阡陌唏嘘了好一阵。其他县学的同窗也陆陆续续到了州里,有住客栈的,有住亲戚家的,也有像她这样租房住的。元修≡谇灼菁遥众淠岸烂判≡旱纳跏乔寰玻勰降貌坏昧恕
因为考生多,地方小,州试并不是全部一起考,各科的题目是不一样的,考试也并非同一天,文科的人最多,排在第一位,他们考过了,才轮到其他科。所以总共分两场,第一场考文科,第二场才是经算科、医科等科目。
林阡陌没料到张芸会上门来,才安顿下不久,她便来了,身边不无例外地跟着严文修、严琳儿兄妹,还有韩筝。
“阡陌赶考竟然也带着夫君同行,令人好生羡慕!”张芸笑道。
“既然羡慕,那就好好考个第一名出来,家中长辈一高兴,你也可以提出成亲大计了。”林阡陌边说边请人进屋,韩筝面对她时,很意外地露出了笑容。这么长的时间,林阡陌不曾对人提过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娶了亲,他心中想必也释然了,这笑容竟然带着一丝感激。
林阡陌还以一笑,韩筝如今于她只是路人甲,对他无爱,所以亦无恨。看了看严文修,她觉得韩筝的情路也不见得好走,张芸似乎也想效仿她左拥右抱,只不过这两位儿郎不比她家的苏三与小沈,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这是韩筝的选择,他唯有自求多福。
张芸一片好意,向林阡陌说了经算科考试的侧重点,还鼓励她一起努力,一起参加接下来的府试,一起上京城,林阡陌也说了些感谢的话。严文修既要参加科考,也要参加金陵十二君的甄选,便向沈慎d请教起来,沈慎d也不藏私,倾囊相授,两人相谈甚欢。韩筝则是第一次见到沈慎d,好奇地打量着他,听他妙语连珠,说得头头是道,心中将自己与他作了个比较,不觉也起了好胜的心思,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也要去参加那金陵君之选,不能输给了别人,尤其是严文修!他不时看看沈慎d,又瞟瞟林阡陌,还是没看出姓林的哪点强,竟然能让沈慎d看上。
张芸说得眉飞色舞,谈笑风生,反观之下林阡陌话要少很多。不得不说,成亲后的林阡陌多了一种不同以往的韵味,似乎有些懒懒的,但仔细看却又不是,她眉间的眼光精神得很,这让她妩媚中带着英气,英气中又透着优雅,似乎换了个人,越来越漂亮了,与原先的黄毛丫头根本无法比。韩筝不觉想起了几天前与母亲的争执,母亲知道了林家背后有个二口大员,竟然想让他恢复与林家的关系,被他严辞拒绝了,如果真那样做,自己的脸可就真丢尽了。
看了看张芸,她正谈笑风生,整个人透着一股自信。她的祖上可是一品大员,如今家中亲戚也都四处为官,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有不少,韩筝握了握拳,在心中对自己说:相信自己,你的选择没有错!
考期很快就到了,林阡陌只提前来了五天左右,熟悉了一下环境,不过眨眼的功夫,盼望已久的时刻就到来了。没有她意想中的紧张,也许前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试不下百场,如今考试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啥让人不安的了。沈慎d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提着考篮亲自送她入场,里面装了吃的穿的用的。虽然只考一天,但要从早到晚,天没亮就入场了,连早饭都没时间吃,所以该带的东西自是要带上。
考场外有官差把守着,一个个地唱名入内,验看搜身,这才领了牌号抽签入座。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入场,折腾了有两个时辰,等人都坐好时,太阳高高升起了。
这时节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考场是一片露天的空地,搭了一排排的布棚,位置不好的地方就算有布棚遮着,太阳也照样光顾,运气不好的也只有顶着太阳答题了。林阡陌运气不错,抽到了个靠墙的位置,坐在统一定制的桌椅前,抬眼打量,她才发现考生中不乏上了年纪的人,浦城县学的今年倒都是年轻人,想来这些老的,可能多半是往年不中,今年又来考的。
经算科的参考人不多,一百个人都不到,虽然录取比例也低,但比起文科上千人竞争,这个要好得多了,林阡陌很有信心答好题。要知道常先生专门对她进行过个别辅导,在得知她拒绝转科之后,老先生激动得两眼泪花,把她当成了重点苗子培养,给她开过多次小炊,将可能出的题尽数猜了下来,给她列了一大堆题试做,她都顺利过关了。
考卷发了下来,她先扫了一遍,入眼就很亲切。理科果然是要靠多做练习题的,她想起中学时代的老师就爱玩题海战术,等所有类型的题都做过了,一切题都不用怕了,万变不离其宗,所不同的唯有数字,解法都差不离。不过考卷有厚厚地一摞,除了应用题,后面竟然还出了不少算术题,还好发得有草稿纸,不然真叫人头疼的。
看到有很多计算题,林阡陌放心了,这一点上她占了优势,她的心算可以为她节约不少时间。昨天晚上激动得没睡好,这个时候有些困了,太阳这时正好照在她的棚前,她把桌椅往后挪了挪,干脆趴在桌上补起了瞌睡,免得一会儿犯困了眼睛发花写错数字。
监考的官员坐在一边打着哈欠,进了考棚,接下来他们也无事可做了,只好陪着这些考生等这一天过去。
“听说这次文科考生取中的第一名是浦城县人,各县的都卯足了劲,只盼着在这几科上能夺个头魁。”
“是啊,虽然不如文科的来得响亮,不过好歹也是个头名,谁家不想要啊!医科应该是曲县的云易拔头筹吧,他的医术可是颇有名气……”
两位考官闲得无聊,坐在一边悄然聊了起来。
“对了,说起浦城来,你听过桃花状元林阡陌之名没有?我听州郡大人提起过,此女颇有文采,好像还有些背景,不知道这次考试,中了第几名?”
被问到的人一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画着眼前的考生名单,一边回答道:“没听说过,不过都有状元之名了,连州郡大人也赞赏,想必也脱不了前十名去,除非她那名头是假的。”
74、州试(2)
“怎么可能, 人家可是一口气做出三十首咏桃花诗, 篇篇俱是佳作,对了,诗你不知, 你家老夫人不是最爱听浦城的散曲么?如今又推出了正经剧目出来,被大家叫做浦戏那个?这始作俑者, 都是那桃花状元。”
“真的吗?浦戏我也爱听,咦?”那人指了指手中的考生名单,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名字?经算科也有一个同名的。”
对方凑过来一看, 讶然道:“浦城林阡陌,就是她啊,清城没有第二个叫这名儿的, 她竟然不是文科的?”
两人不觉都对林阡陌好奇起来, 循着号找了过去,到了林阡陌的号棚前, 不禁双双呆住。
“这就是你说的桃花状元?怎么在睡觉?”
“不会是……答不出来吧!”
两人面面相觑, 考生要做什么,只要不作弊,考官是管不着的,摇了摇头,一起回到座位。但是这两位的心里记下了林阡陌的名字, 尤其他们中的一位正好是负责经算科的阅卷官。两人不时将目光投向林阡陌的位置,时间静静地过去,考生们翻了一张又一张纸, 有人脸现欣慰之色,有人愁眉苦脸,唯有林阡陌一直趴在桌上安睡,没有动过。
眼看着太阳悬在了头顶正中,林阡陌终于醒了过来。她伸了伸懒腰,环顾四周,只见考生们都在奋勇答题,只有她一字未写。抹了抹额上的汗,她小心地将压在一侧的试卷拿过来铺好,打开考篮取出一个文具盒来。
看到林阡陌醒了,那两个关注她的考官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睡到考试结束,看这样子要答题了,不是交白卷的样子。看到她手中的文具盒,两名考官开始没觉得诧异,毕竟装笔墨纸砚的盒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林阡陌的要小巧得多。再看下去,却见她取出一只笔来,运笔如飞,在考卷上写起来。
考官甲:“似乎……她没有研墨就写了?”
考官乙:“不会吧?”
两人一直盯着林阡陌,过了片刻,考官乙说道:“真的没有蘸过墨,那是什么笔?怪不得她敢这么睡,研墨所花的功夫,确实用来睡一觉足够了。”
两名考官起身,慢慢踱到林阡陌面前,隔着几步远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那笔看起来也和毛笔差不多,只是笔头不是软毛所制,但也是软的,墨是从何而来呢?两人暗暗称奇。
林阡陌的文具盒中,整整齐齐排着一列笔,共有六支,都是林朝阳为她准备的,第一只里都灌满了改良过的墨水,和后世她的领导用来签名的那支软笔差不多,不过后世用的是塑料管,她这个是竹管。竹中套竹,有的是墨水,够她写很多字了,何况为了防备万一,她还带了一小瓶墨水,就装在考篮中。她手上握的这只笔却不是林朝阳所制,而是父亲何殷棠之物,是在林大娘交给她的那一箱书里发现的,林朝阳根据这一只,又另外做了五支给妹妹,平时带在身上方便,考考试时更是节约时间。那一箱子书记载的全是各种工具的制法,唯一有一首诗,就是人人耳熟能详的“床前明月光”,估计是何殷棠思念故土,所以才抄录了下来,林阡陌可以肯定,她的这个爹一定是个理科生,而且还是个高手,极品高手,只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时代穿过来的。
林阡陌专心答题,没有注意到两名考官在她身前站了半晌,她沉浸在有趣的答题中,发现古人出题比现代的数学考试好玩多了,非常地有趣味性,甚至有些题,让她感觉像脑筋急转弯,第一次她觉得其实她一向讨厌的这门科目也不是那么无聊,至少比背死书强多了。
考官乙走过去看了看别的考生答题,经算科是第一次考,考生们还是第一次经历,所以好些人对这次的题目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有人可能连题都没读懂,所以抓耳挠腮地答不出来,但是这些题似乎一点也没难倒那个叫林阡陌的,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对她来说,这些题解起来很轻松。
将前面的应用题答完,林阡陌交笔套套好,搁下了笔,看了看高高放在前方的沙漏,她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旁边的考生们还在冥思苦想,还在奋笔疾书,林阡陌却又收起了试卷,她先站起身来,在棚里走了几圈,闭着眼扭了扭脖子,又转了转腰,这才取了干粮出来,倒上一杯凉茶,慢慢就着吃起来。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神思还沉浸在刚才做的题中,一抬头猛然发现两名考官就在前方看着她,吓了一跳,一口饼子来不及嚼,噎在半中,弄得她直翻白眼,连喝了几口水才咽了下去。
那两位竟然还不自觉,走过来拿起她的试卷翻了翻,这才一脸严肃状地离去。林阡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离开,赶紧将试卷翻开检查一遍,看到没啥问题,这才放心下来。考官莫不是看她答得快,以为她作弊,所以特意盯着?她摇了摇头,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自己行得正,没啥好怕的。
考官乙:“我刚才随便看了几道其他考生答不出的难题,她都做对了。”
考官甲:“你看到没有,她都不用打草稿的,直接就写在答卷上,别的考生可是在稿纸上写一遍,检查无误再誊写上去,这份自信啊……不愧有桃花状元之名,我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要考经算科了。”
“为什么?”
“因为考文科,高手如云,世家阀门子弟众多,判卷时考官的主观性比较大,她未必能得魁首,而经算科,全凭实力说话,她能够稳稳当当地拿到第一名!”
考官乙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笑了笑:“她也并非没有背景,你不是说她布政使大人是她的亲戚?可见这是个有傲骨的,不愿意借助外力,经算科是皇上钦点的新科,考中者必有重用。她那笔倒是不错,很是新奇。”
林阡陌吃饱喝足,又拿着扇子扇了半天,等身上凉快了些,这才又提笔作答。没有到点放闸前,所有的考生都不能出去,她犯不着写得太快。后面的题全是运算题,她估摸着出题的考官是为了凑满这二十张纸,才会出了这么多,要不就是他的脑袋被驴踢了。其实这点她倒是错怪人家出题官了,之所以出这么多计算题,一是为了考人的细心程度,二是要考他们的计算能力。林阡陌是速算高手,当然觉得简单,在别人眼里就不是了。这次她用了草稿纸,将复杂的运算分次写出答案,再相加,正确答案写在了答卷上,做完一张纸,等墨迹干透了,又做另一张。
林阡陌是经算科第一个交卷的,这时候讲不得客气,先交卷,也能给考官一个好印象。她还是稍微耐心地坐了一阵子了,怕交卷太早影响了旁人,等看到其他科的有人起身交卷了,她才跟着交了自己的。其他科的不比文科,可以当场阅卷,试卷要封存,组织专家来评审,不过她交卷时,收卷的考官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林阡陌认出就是之前看她试卷的那位。她回之一笑,心中轻松极了,她可以保证自己这份试卷挑不出一点错来,脸皮厚点说,堪称完美!
回到布棚收拾好自己的物事,又坐了一会儿,待得日落西山,开闸的钟声终于响起。林阡陌见识到了强劲的一幕,衙差们冲过来强行收卷,那没答完的哭丧着个脸,比死了爹娘还可怜。
王谦益走过来:“阡陌,你第一个交卷,一定答得很好了?”
“题目还算简单吧。”林阡陌笑道。
“这还叫简单啊,可难死我了,有一道我都没做出来,好不容易最后想到了,时间不够了。”王说益苦着脸说道。
“才一道题而已,应该无妨,反正这只是州试,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过,别人没准也觉得难呢,还有府试殿试等着我们,别灰心。”林阡陌笑着安慰他。
王谦益叹道:“唉!其实你知道吗?我心里巴不得你转科才好,省得来和我们争,你若是读文科,定然也能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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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笑道:“就是知道你有这心思,我才特意留下来,偏不称你的意!”
两人说笑着一起走出考场,林阡陌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沈慎d,张芸和元修热艘怖戳恕
“阡陌,考得如何?”沈慎d急切问道。林阡陌笑而不答,对他比了个v字手势,上前和其他同窗打招呼,他知道这是她的习惯,意味着成功。沈慎d也笑了,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考篮,另一只手则与她相握。
“姐,沈大哥一直都没离开,在外面等了你一天。”元修档馈
“不是让你回去么,怎么不听话,大太阳的,要是中暑可怎么办?”林阡陌嗔怪道,言语中却是满满的关心。
“不要紧的,我又不是傻子,附近不是有茶棚么,累了就在那里歇一下,你考试,我比你还紧张,回到家中也一样担心,不如在这里守着。”沈慎d说道。
“大家都考完了,咱们一起到酒楼吃一顿,以示庆祝,如何?”张芸这次高中文科第一,笑得合不拢嘴,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未正式公布,但是考官当场点了她的头名,一切都在不言中。
“还是等放榜了再去吧,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林阡陌见今日同考的同窗中,有几个垂头丧气的,想是考得不大好,于是建议道。
“再累也得吃饭不是,走吧,我请客,考完了就不要想了,不管结果如何,总算结束了,大家别不赏我这个面子。”张芸说道。
见其他人都答应下来,林阡陌也只好应了,所幸张芸也知道大家的辛苦,席间只是吃饭,考了一天饿得紧了,大家都不管别的,埋头苦吃起来。吃完饭各自回家,约好三日后放榜日再聚。
回到租住处,林阡陌长呼一口气,直接趴到床上去,嚷道:“哎!累死了,幸好只考一天,还是比较科学的设置。”
沈慎d坐在她身旁,用手轻轻地揉捏着她的肩背,按摩得她十分舒服。
“还是有夫郎好,张芸可就没这福气了,累了回去只能自己敲打。”林阡陌嘻嘻笑道。
沈慎d白她一眼:“你怎知道人家没福气了?那姓韩的小子整天跟在她身边,没准人家侍候得更好。”
“他们未婚,不敢向咱们这么光明正大。”林阡陌说着话,翻转身来凑到沈慎d唇上吻了一下,坏笑道。
沈慎d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问道:“陌儿,对韩筝……你真的没有一点想法了么?毕竟你们从小订的亲。”
“也怪不得他要退亲,我与他又没感情。”林阡陌说道,“还要感谢他,他不退亲,我也娶不到你和苏三!难道你希望我对他有想法?”
“不许!”沈慎d恶狠狠地说道,“有我和苏大哥就够了,我可不许你再有别人!我这么问,只不过是不确定,若是张芸早早娶了那韩筝倒好,我就怕夜长梦多,不是有个严文修在那儿吗,韩筝既然连你都不嫁,想来不是甘于作侍的主儿,可那严文修难道就愿意?反正那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我怕将来韩筝在那边讨不了好,又反过来求上林家门来。”
“再求上门来,你当我还会要他?”林阡陌冷笑道,“我没那么贱!你也甭操心,他心里眼里只有个张芸,你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我说个不字,谁能奈何得了我?再说了,当初订亲的玉佩早就退了回来,就算他反悔,拿不出信物,我一样可以不承认。”
“说起这玉佩,你身上戴着一块,另一块呢?我以为在苏大哥手里,上次一问,却听说你脖子上戴的这个就是他买走的那一块。”
林阡陌心头格登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心虚,打着哈哈说道:“我总不能两块都戴在身上吧,另一块搁家里呢,没戴在身上。”
“既然是家传的,苏大哥戴过,我也要戴,等回家后你找出来给我,我也要和你配成一对儿。”
“戴那个做什么,你要是喜欢,我把这块给了你。”林阡陌说着就要解脖子上的玉佩下来,被沈慎d拦住。“我不要这个,我就要另一块。”
大哥,不是吧!戴个玉佩你也要和俺玩儿成双对?林阡陌那个愁啊,玉佩在秦楼手中,她要怎么找回来!
75、双绝
待到三日后放榜, 林阡陌的名字果不其然挂在了经算科第一的位置, 文科第一则是张芸,第二是宛城县人,第三是严文修, 其他傅银雪、元修17斓纫嗍前裆嫌忻憧聘怨踩≈腥, 浦城县的九人全部考中。整个浦城县学只十二人未上榜,这几个灰溜溜地收拾了包裹, 当天就打道回府了, 其他人少不得相送一番,又说了些来年再战的鼓励话。
剩下来的都是考中的,心情自然无比的好, 张芸兑现了那天的承诺, 在来客居订了六桌,将所有浦城学子皆请了去, 还为她赢得了一个好名声。其他县郡的看到浦城县学如此团结, 不由羡慕非凡,张芸的名头响亮,不时有人借故前来搭话,奉承的话不绝于耳,这让张芸觉得挣回了不少面子, 自遇到林阡陌后,她很久未如此风光过,毕竟这里是州郡所在地, 她少时成名,认识她的占多数,少有人知道林阡陌其人。
无人挑明,张芸当然不会做那让自己失色之事,她忙着应酬,向人介绍林阡陌时,也适当地捧了她一下,但只说她经算科第一的事迹,没有提桃花状元之名。林阡陌不喜应酬,其人酒量也不好,索性随便招呼一下,只顾夹菜给沈慎d,吃得甚欢。考试消耗能量太大,来客居的菜色很不错,值得一品,与其互相吹捧,不如埋头好好吃。沈慎d在一旁看得好笑,他的陌儿真真与众不同,才不似这些俗人,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惜世间事多有巧合,张芸今年注定了流年不遇。这里正在杯觞相交,店门外一阵车马喧嚣,不一会儿就进来大批人,着两色衣衫,一蓝一白,无论男女,皆俊俏文雅,举止端庄,领头的两人更是如芝如兰,把来客居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蓝轩、无遐,你们怎么来了?”林阡陌惊讶地站起身招呼道。
“啊!你们也在此啊,可是巧了!”蓝轩眼神一亮,看着林阡陌抿唇一笑,端的风情万种,“本州别驾大人的老母七十大寿,我等是来演出贺寿的,正好一月后便要开始选拔金陵君,我和无遐一商量,阡陌定然能中,之后要在州学呆上两月才前往府试,咱们干脆就跟着搬过来了,反正我俩是赖定你这位桃花状元了,你答应我们的可不能不算话,定要给咱作一阕好词出来,你走到哪儿,咱们跟到哪儿。”
沈慎d一皱眉,难掩厌恶之色,蓝轩生得一双桃花眼,对其他人不假辞色,在林阡陌面前话却是很多,带着三分勾人样,他总觉得蓝轩对林阡陌有所企图,对这种打自己爱妻主意的男人,他不喜是正常的。反观人家无遐就好多了,开始沈慎d还怕林阡陌会喜欢上无遐,因为无遐与苏三是同一类型的男人,这个同一类型不是指的相貌,而是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无遐相貌虽不艳,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比俊美的蓝轩更加吸引人。无遐察言观色厉害,几番相处下来,早就觉出沈慎d不喜他们纠缠林阡陌,很自觉地尽量避开去,就算有事,也是先找沈慎d与苏三商量,所以沈慎d后来对他改观了许多。
林阡陌曾经笑着调侃他:“也只有你和苏三拿我当宝,就我这样子,谁会稀罕啊,人家好姑娘多的是,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没眼光,会看上我这个乡下丫头?”
沈慎d一幅骄傲的模样:“我看上的,岂会有不好的!你总说自己不美,不聪明,不够好,单凭这一点,就没人比得了你,陌儿,金陵女子少有你这么谦虚的。”
他如此一说,林阡陌自是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有时候她也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平凡的自己得到苏三与沈慎d的垂青,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只得把这归于命运,姻缘命中注定,没准正是她经常抱怨的那两上神的功劳,为了补偿她前世的缺憾,今世给她一段好姻缘不够,干脆一高兴给了两段!
蓝轩像是故意的,眼睛看着林阡陌,当她身旁的沈慎d是隐形。林阡陌在沈慎d发飚之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警告地在他手心抠了一下。蓝轩意在如何,她并不十分清楚,但自己是不会对他起心思的,就算是未婚,对这种媚到骨子里的男人,林阡陌也不会爱上,兴许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腐女,她觉得蓝轩的形象很适合某种生物,心中更多地是将他看成了姐妹,但是她不好对沈慎d说这些,她还要装纯洁呢,要在夫君面前留个好映象,何况苏三的过去有这方面的阴影,这些话最好不要提,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沈慎d对这方面根本不懂,她更不能说了,免得把他教坏了。她看得出蓝轩喜欢逗沈慎d,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趣味?林阡陌其实很想告诉沈慎d,他没必要防着她与蓝轩有什么,反倒是她想告诫他不要和蓝轩走得太近。
腐女的本质让林阡陌暗中yy无遐对苏三,蓝轩对沈慎d是不是有好感,因为那两人的态度都让人觉得暧昧。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因为在林阡陌看来,自己得苏三与沈慎d垂青,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而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可能常常发生,她可不会自恋到以为老娘天下第一,所有的美男都得向她看齐,所以有了以上的误会。
大家坐的本来就是大厅,让老板加了桌子,蓝轩与无遐等人就挨着林阡陌他们坐下,正好那边开始行起酒令来,林阡陌对这类的活动一向不感冒,也不想抢了张芸的风头,便向她告个罪,和沈慎d过来往蓝轩这桌坐了。
来客居坐的有六成以上客人是这次的考生,都是年轻人,注意力早被蓝轩与无遐吸引了过来,闻得蓝轩提到桃花状元之名,不少人露出惊异之色,没想所谓的桃花状元会是经算科的头名。
哪个时代出名的人都少不了粉丝,林阡陌这还未会稳,便有人前来搭讪了。
“林姑娘,原来你就是浦城的桃花状元,久闻大名,我最喜欢你的诗词了,那本桃花集一问世,我就买来收藏了。”
说到这个桃花集,也不知是哪位眼明手快的先搞出来的,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书就卖得满天飞了,林阡陌自己也买了一本,质量还不算差,比她看过的后世盗版书强多了。虽然不是自己卖的,人家这样说,也不能不表个态不是,她只得连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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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阡陌态度可亲,并不倨傲,过来寒喧的人多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都想和她说上几句话。要知道今上也是一诗词大家,好比南唐后主李煜,所以在这方面有所成的官员都要受她重用一些,历年以来,取中前三甲的也都是诗词作得好的。林阡陌的诗词,词句看似平凡,却又意境深远,连他们的家中长辈和老师都赞赏有加,称其是当世怪才,人人巴不得和她套上近乎,能与她在诗词上切磋一下。
这一来,张芸那边就有些冷场了,她微笑着,脸上因喝酒渗出了红晕,双眼迷蒙地看着林阡陌,那笑容有些牵强。
韩筝冷哼一声道:“这些人……方才还在恭维你,转眼又去巴结别人了。”
张芸容色稍霁,伸手过去,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轻叹道:“人……皆是如此,谁也免不了俗,谁让我不如人家。”
韩筝反手将她的手握紧:“你就是最好的,在我心中,无人及得你。”这话他虽说得小声,但专题足以让张芸身侧的严文修听见。他以为严文修会吃醋,带着些许怯喜,又带着丝儿得意瞟了他一眼,谁知道严文修恍如未闻,与他对视一眼,很快调转了目光,所看的正是林阡陌。
“文修……”张芸叫了一声,或许是人声嘈杂,严文修没有应,张芸的脸沉了下来,连带着韩筝的心也跟着跌落谷底。他的眼里只有张芸,张芸即使握着他的手,看的却是严文修,而严文修,他的眼里又是谁呢?
青衣坊与雅阁居的姑娘小伙都是能说会道的,在他们的宣传下,来客居成了林阡陌的事迹报告会,随身带着琴的,更是解下来,直接奏起青衣坊的名曲,歌声相和,言道正是林阡陌之作。琴声歌声俱是一流,吸引了路人,来客居来的客更多,掌柜的喜笑言开,林阡陌在他眼中这时刻就是一块活字招牌,不是这人,也引不来这么多客。要知道蓝轩等人本来是路过,要直接到坊司事先安排好的房里安顿下来再考虑吃的事,结果听到路人言今日浦城考生聚会,就在这来客居,他下车问了掌柜的有没有个叫林阡陌的,问明白了才定下在这里吃饭,这一切原来并非偶然。
晚饭过后,已是掌灯时分。林阡陌与青衣坊四大公子多日未见,谈兴正浓,她也想从他们处打听家里的消息,便一起往他们在州郡的住处走去。月光与夹道的灯光交相辉映,一切都朦朦胧胧,身边伴着爱人与知交好友,兼得金榜题名,人生最快意之事莫过于此。
林阡陌止不住唇边的笑意,与无遐和蓝轩说着话:“蓝轩与无遐,各有千秋,蓝轩歌喉更胜一筹,这一点无遐稍逊,不过蓝轩你也别得意,无遐会使剑,如果配合音乐创一套剑舞之术,他身姿柔软,身形飘逸,定能在舞技上胜你一筹。”
蓝轩微嗔道:“姑娘你倒是不偏不倚,才说了我的长处,我还当你夸我呢,马上就指点无遐如何胜过我了。”
“你光盯着无遐有何用,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们本是一处出去的,应该团结才是,你们谁入选了,都是浦城的光荣,何况金陵君有十二个人选,你们两个都一定能中,记住,你们的对手是别人,不是自家兄弟。”林阡陌想不通,都是合作关系了,蓝轩还是和无遐这么爱争。
“姑娘说的是,其实我针对无遐,也是因为身边找不到其他对手了嘛,姑娘就以为他受了欺负,总为他说好话,你可不知他人前是这幅温良的样子,人后是如何欺负我的。我是个直性子,什么都挂在脸上,无遐可不是,他是绵里针,戳到人痛了还没觉着是他下的手。”
林阡陌哈哈大笑,惹得蓝轩莫名地看向无遐:“我说这话有这么好笑么?”无遐摇了摇头。他们都不知道林阡陌姑娘又想歪了,若是知道这时她脑子里的想法,只怕从此再不会这么敬她。
76、心事
考中县学要等上一年, 才能参加州试, 州试两个月后参加府试,府试过后则是京试,京试与府试之间相隔的日子不定期, 但差不多是在每年上元节之前。京试胜出的学子经殿试过后,由皇上亲自划批名次取定, 便要在上元节这天游街庆贺,各科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 皆穿锦衣披红袍, 从皇城外出发,绕城一周,任百姓瞻仰。所以沈慎d陪妻考试, 将有半年的时间与林阡陌相处, 他心中是倍感开怀,思量着用半年的时间好好经营二人的感情, 却没想到京中一封家书, 打乱了沈慎d的整个计划。傅映登病重,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怎能不在跟前尽孝!
公公病重,林阡陌本该陪同前去,沈慎d不肯让她分了心,州学本来就只有两个月, 每天都有先生授课,向学生传授经验,这些先生不像县学的, 尽是些闲散无职的读书人,而是身居现职的官员,机会难道,少听一天课就会损失不少,另外沈大人也在信中嘱咐了,让林阡陌以学业为重,叫沈慎d回去就行。林阡陌只得带着十二万分的抱歉,买了不少补品给沈慎d带到京中,娱乐业本就是暴利行业,如今青衣坊名气大胜,她从中分得的红利不少,银钱上倒是不再担心。
沈慎d接到信后,没有停歇,当日就动身了。正好来给州郡大人之母贺寿的官员有要进京的,坐的是官船,那主人家与沈大人相识,走水路比陆路要快得多,沈慎d便搭了个便船。他犹豫良久,让林阡陌叫苏三丢下浦城的生意,过来陪着林阡陌,让她一个人在州里,有个头痛脑热的没人照看不说,如今她小有名气,不少公子哥儿可盯上她了,听闻谢师宴那日就有上官问林阡陌可曾婚配,何况还有个蓝轩与无遐整天围着她转,沈慎d实在是不放心。
林阡陌握住他的手,柔声细语道:“你别提心我,照顾好爹爹,让他早日康复才是,不过两月,很快我也要上京考试,就能与你见面了,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会安排。有蓝轩与无遐他们呢,这一次的金陵君之选与大比在同一个月,到时候我与他们一道上京,还有修9跚嬲饷炊嗤埃换嵊惺碌摹!
沈慎d咬一咬牙,说道:“不管,我就知道信不过你,你必不会叫人来吧,总怕耽搁了别人的事,可苏大哥是别人吗?在我和他心中,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会亲自给他写信,让他来看着你。人没来的这段日子,你别乱跑,尤其是蓝轩与无遐,最好离他们远些。”
林阡陌见他似是真怒了,赶紧点头道:“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们只是朋友,我心里有你和苏三,又要忙着学业,哪有时间想别的,我发誓,此生此世,决不与蓝轩、无遐有半分私情,若违此誓,天……”
话未出口,已被沈慎d掩住,他捏了捏林阡陌的耳垂,微红着脸说道:“别说赌咒发誓的话!我信你。”说是这些说,其实他担心的还是林阡陌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与人发生点什么,这些誓言应验了,可就追悔莫及。之前她也不是只想有苏三一个吗?因为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这才娶了他。这让沈慎d觉得自己这份爱是偷来的,焉知不会有人如法炮制,从他这里分走林阡陌的爱。
“也对,誓言什么的,其实不过是个场面话,天下间违誓的人多了去,守不守誓言,还是要看人。慎d,你只要相信我就好,我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你在家等着我。”林阡陌说道。
沈慎d点点头:“我走了,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
告别的话说了几遍,可是没有人转身,相看间,眼里皆是浓浓的不舍,不知何时,沈慎d的眼圈已红了。那位大人的家眷已全部上了船,让人久等不好,林阡陌狠了狠心,推了沈慎d一下,“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陌儿,要记得天天想我。”沈慎d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毅然转身上船。林阡陌站在码头,一直挥手,直到船渐行渐远,在江面上余下一个小黑点,这才转身离去。
码头边的茶棚里,元修胙狭斩置玫茸潘霞倚置靡彩抢此腿说模枪僭钡淖优∈撬置枚说暮糜选
“阡陌,你夫妻二人好恩爱啊,说了这么半天,船上船下的人都等着你们。”严琳儿调侃道。如今她们之间没了嫌隙,也学会玩笑了,元修〉牡胤接胨窍喔舨辉叮焯煲煌涎x叛В贡纫郧扒捉恕pv肿尤缃袷菹氯ゲ簧伲淙换故桥郑讶淮忧蛐蜗蛲衷残畏17梗绦蒲6臣佣土叮仍俪じ咝Ω媚芑指凑!
严文修清亮的双眸直视着林阡陌,微微笑着。林阡陌不好意思地伸手拍了拍严琳儿,说道:“我也没叫你等来着,不甘心的话,早早去了倒显清静,修曰岬任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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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生气,其实人家是羡慕你。唉!我严琳儿何日能如你这般,也就知足了!”
“有何不可?这次的大比之期与金陵君选拔紧挨着,你尽管使出手段,高中后在那十二君之中挑得一人归家,直接来个双喜临门,家中长辈一高兴,定会马上为你办喜事。”林阡陌笑道,未看到小胖子元修凵袂昕贪档挪揭卜怕恕5故茄衔男薇冉厦舾校瘟礁雠幼咴谇巴罚合吕从朐灯鸹袄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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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文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若是有心事,别藏在心里,你不说出来,别人就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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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严文修叹了口气,“中与不中,不光讲才情,还得讲机遇,谁知道呢,就算是中了,不过就是一时的风光,也不见得能带来多少福祗。修阋嘈抛约海菔阅苤校椭っ髂惚刃矶嗳艘錾隳昙突剐。胁豢苫倚模退阋淮尾恢校褂欣茨辏鍪裁词轮灰屑岢郑岢晒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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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文修看了看前方的林阡陌,她正与严琳儿谈着什么,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是啊,你姐姐说的对,修阏伊烁龊媒憬悖惺裁词陆饩霾涣耍慊箍梢郧虢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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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元修愕阃罚拔业菜盗耍梦页雒旁谕猓憬愕幕啊d锼滴艺獗沧幼龅米詈玫囊患拢褪侨狭苏饷锤鼋憬悖呛牵
提到林阡陌,元修幕耙捕嗔似鹄矗纠春脱衔男尢富八幸恍┙粽牛饣嶙右卜潘上吕矗挤缮璧厮底帕众淠暗氖拢土匀鸲暮枚家灰坏莱觥<衔男尬12ψ牛亢撩挥胁荒头常吹购芨行巳さ难樱刑感耍踔劣诮众淠耙恍┎晃馊说赖乃绞乱菜盗顺隼础
听到她受伤,严文修也不由得跟着皱眉,在元修拿枋鱿拢路鹂吹揭桓銮紊牧众淠罢驹谒拿媲埃哪切┕坪跛灿胁斡搿
“照你这么说,你的两位姐夫,一个是你姐姐的救命恩人,一个是她的知己之交了?原来他们也才认识不到一年,我还以为你姐姐与苏老板是早定了亲的,只是如今才遇上。”
“才不是呢,我姐姐确实有定过亲,不过那家人不厚道,嫌贫爱富,给退了,还把姐姐打出门外,苏姐夫救她也就是那一次,若非他路见不平,姐姐那次没准就没命了。”元修镒抛焖档馈a众淠暗恼舛瓮滤隙闲恍皇敲挥腥烁嫠咚蟹骄褪悄歉龊荨
“定过亲,是哪家的男儿?”严文修奇道。
“不知道,姐姐不说,她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人家不愿意就算了,没必要死缠烂打,如今她娶了两个姐夫,更不会理会那些往事了,只不知那人若是有朝一日见到姐姐出人投地,富贵盈门,会不会后悔。”
严文修对林阡陌又多了一层认知,他以为她就像一朵纯洁的白莲花,遇上苏三便迷上了他的美貌,而对沈慎d,则是折服于他的才情,如今看来她年纪虽小,感情上却是经历过劫难的,怪不得能说得出那番话。
想起偷听到的她与苏三那番对话,严文修心中微涩。为什么没有早一步遇见呢?他慨叹命运的不公,而在此之前,他还帮着张芸一起打击过她,若是她知道,心中定然也会对他不屑吧!沈慎d的事件当时浦城传得沸沸扬扬,没想到不久人家就成了亲,一切谣言就此平息。若是他也有勇气,早点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也有机会呢?严文修想得有些痴了。
扪心自问,他没有沈慎d的那般勇气,家中长辈从小教他守礼懂节,事事不可违了长辈的意思,他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知道长辈们的期望是亲上加亲,若非如此,以他的年龄也早谈婚论嫁了,何至于一直等着,就是为了等张芸高中。若非张芸父亡守孝三年,也许她早就高中,他早就嫁给了她,也不会后来为林阡陌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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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想什么,我刚看到树上有只鸟,长得挺好看的,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鸟,一不注意踩到颗石子,撞痛你了没?”严文修看到妹妹与林阡陌齐齐转过头来,心中一慌,飞快地脱口而出。
“不要紧,”元修档溃翱墒悄睦镉心癜。以趺疵豢醇俊
林阡陌与严琳儿也抬头四处看了看,日落西山,倦鸟归巢,这会儿根本路旁没见到鸟儿的影子。
“哥,你看花眼了吧,哪里有鸟啊!”严琳儿说道。
“兴许是吧。”严文修垂下眼帘,不敢直视林阡陌投过来的眼神。
“我看你哥神情不对,别是撞邪了吧?咱们走快些,天色晚了,郊外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林阡陌凑近严琳儿,小声说道。
严琳儿一听捶了她一拳:“你别吓我,我从小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每到天黑,走哪儿都让我哥打头领路。”
“嗯,有个哥哥是好,”林阡陌想起了林朝阳,“我哥哥也很疼我,说起来我和他一样大呢,可他什么都让着我,为了我,他吃了不少苦。将来……我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几个人回到城中,严琳儿提议上酒楼吃饭,林阡陌想到家还有剩饭,便提议干脆去她那儿吃,元修允窃蕹桑质辖愕艿氖忠眨墒窃缇驼鄯说摹v灰谐缘模狭斩膊环炊裕细绺缇妥摺
来到林阡陌住的小院,推门进去,空无一人,林阡陌顿觉冷清。连日来与沈慎d成双成对,这会儿一下走了,还好不是一个人回来,否则心中定然更加难受。迎了客人进屋,点上灯,便要生火做饭。大热的天,主要是热一热饭,再炒一两个菜就行了,其他的是凉菜,她早就备好了,原本要和沈慎d一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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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让你做呢,你是客人,何况情况你不熟悉,小镂疑穑渌奈依醋觥!绷众淠袄棺⊥炱鹦渥泳鸵咳サ难衔男蓿饺酥迩崆岬嘏鲎擦艘幌拢衔男廾幌氲阶约夯嵊心敲创蠓从Γ痪醯萌淼难憾纪凰龅降哪歉龅胤蕉ィ胨窒嘟又Γ鹊梅8獭
77、有情不似多情苦
这情形连林阡陌都感觉到了, 她说道:“你的手好烫, 别是中了暑气,快些歇着吧。”
元修踩暗溃骸把洗蟾缒憔托虐桑憬憧墒裁炊夹, 连做饭也会,她做的菜很好吃, 姐夫们的这项权力经常被她剥夺了去,我都见怪不怪了, 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 她这是做惯了。”
林阡陌戳了他一指头:“你取笑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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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琳儿闻言惊奇地瞪大了眼:“真的?我可从来没下过厨, 我娘说了, 女儿家金贵,不准我下厨房, 何况家中有厨子, 家里的菜都是由厨子做的,我什么也不会呢。”
“那你要不要学学?”林阡陌笑看着严琳儿,“将来你若是为心爱的人做一顿,肯定感动得他要死。”
“哦,我说呢, 你怎么就能拐到那么出色的两个男子,原来连这招都用上了,佩服佩服!”严琳儿笑道, “那我真要看看了,干脆今日也别分什么客人主人了,咱们一起动手做,我也想自己试一试。”
“好啊,那就一起。”林阡陌本是开玩笑,没想到严琳儿还真应了,干脆真的大家一起做。
严文修一边看着火,一边瞧林阡陌教妹妹抄手,因为天热,林阡陌弃了炒菜,干脆做面食吃,配上几盘凉菜,最是方便不过。她的额上有一层晶莹的汗珠,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擦擦汗!”当然是对妹妹说的。
严琳儿笑嘻嘻地歪了歪头:“哥哥帮我擦吧,我手不得闲。”
严文修笑了笑,手往前送了送,帮严琳儿擦净了额上的汗珠。
“哥,帮阡陌也擦擦。”严琳儿说道。
“不用了!”林阡陌赶紧说道。
“这有什么,我哥哥,还不跟你哥哥一样,别见外,你的手又不得闲,可别滴汗到面里头,我可不想吃你的汗水。”严琳儿哈哈笑道。
听到妹妹所言,严文修鼓足勇气,往前一步,帕子递了前来,轻声说道:“没关系的,我帮你擦吧。”
人家都不在意了,如果自己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林阡陌只得学着严琳儿歪了歪头,笑看着严文修:“那麻烦你了。”
严文修轻轻地帮她拭起了汗珠,他用了最大的力量克制,手指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林阡陌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的眼神与他的对视,如两弯清泉在空中轻轻一碰,荡起阵阵涟漪。汗未擦完,林阡陌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好了,谢谢!”她低声说道。严文修嘴唇动了动,眼中刹那间迸发的光彩飞快散去,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对不起!”元修胙狭斩挥刑
那顿饭,严琳儿和元修雷懦裕汲缘煤芸模众淠扒谱潘┲崩郑ㄓ醒衔男蕹缘煤苌伲狭斩案绺缍喑缘悖众淠霸谝慌孕Φ溃骸傲斩易龅牟怂淙缓贸裕还皇敲扛鋈硕际屎铣缘模鹑傲耍残砟愀绺绮幌不墩庵治兜赖模奶炷阕龈鏊不兜模匀痪统缘枚嗔恕!
严文修唯有点头附和,他在心头苦笑:不是我不喜欢,林阡陌,却是你不喜!
这一段小插曲让林阡陌警醒了,自那天后她与严家兄妹拉开了关系,每每严琳儿来约,她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她为何会如此,严文修心知肚明,却是无法。他知道林阡陌已然明白他的心意,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只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心神领会,可惜他似乎表错了情,他想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想要离她更近一些,可惜两人之间隔着的,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严文修真想对林阡陌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爱你,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心,却不在这里。
他应该恨她的无情吗?可是这正是他喜欢的,不是吗?对他的无情,才是对那两人的专情,他本就是因为她对苏三与沈慎d深情,所以才喜欢上她,如果她真的随随便便就接受他,反倒不值得他喜欢了。严文修暂且收了心思,他还有功名要考,心中甚至生起几分傲气,他要夺得金陵君之名,考上个好功名,让天下女子折服于他的才貌之下,私心里以为那样的话,林阡陌会对他多看一分。他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林阡陌,可是头脑不听控制,纵然天天避而不见,那身影在眼前却逾加清晰,难以忘记。
张芸看出了严文修的不快乐,向严琳儿问起前些日子他们到了些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便再未撇下严文修独自出去,她整日陪着他,甚至冷落了韩筝,她买严文修喜欢的东西送他,最为新奇的是竟然亲手做了一盘严文修最喜欢的玉带糕给他吃。这样的举措让严文修有些感动,张芸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握过笔,拿过算盘,却从来未曾摸过案板菜刀,可是为了他,她做到了。他想了千百次的话再难对张芸说出口,原本想说,只当她是妹妹。
张芸一直以为严文修会永远在她身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喜欢上别人,所以她接受了韩筝,也仰慕蓝轩,对他有情,因为律法规定了她不会只娶一个,只不过不管娶多少,严文修总会是第一个,严文修一向好脾气,她以为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未来也就是这样了,她身边也许还会有别人,但是在心中,严文修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当察觉到严文修的目光渐渐远离,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考虑过严文修的想法太自我了,他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也有可能离开她。
严文修也许是看着林阡陌对夫郎的好,心生羡慕,才会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张芸如是想。最近与韩筝好得蜜里调油,空闲时又往蓝轩那边跑,确实忽略了严文修,她想自己与严文修十几年的情份,不可能比不上未及一年的林阡陌,林阡陌能为情郎洗手做羹汤,令她大为吃惊,但是她也能,只要能令严文修的心回来,她愿意这么做。
无奈此举一出,严文修这里只换得一个微笑,他仍旧闷闷不乐,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而韩筝却难过了,虽然不说什么,但看张芸的目光总带着几分委屈。她心软了,韩筝年纪比她小,看着令人生怜,最重要的是他二人少年情怀,独处时按捺不住偷吃了禁果,张芸许诺考中之后就迎娶韩筝过门,她甚至想过要超过林阡陌,那人一日娶二夫传为浦城佳话,她若是一日娶三人呢?二夫一侍,张芸想过了,若是蓝轩得中金陵君,索性连他娶了。
相比较之下,张芸对严文修有愧,却又牵挂韩筝的知情识趣,在韩筝面前她想着严文修,在严文修面前她想着与韩筝的你侬我侬,蓝轩尽管与她打情骂俏,却从不让沾身,她割舍不了自己的情,控制不了自己的欲,在三人当中如穿花蝴蝶,奔波周旋,忙碌得团团转。这么坚持了几日,见严文修与林阡陌不再见面,全心学习准备应考,以为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他的心收回来了,加上韩筝那少年年轻的身躯诱惑,便又恢复了以往。
反观林阡陌那边,自从沈慎d走后第二日,她每日放学后就闭门不出,概不见客,就是蓝轩与无遐上门也照样吃了闭门羹,有事不得不到州学来找她,在众多同窗的目视下面谈。严文修没有看见她,却听得见人说起她,心中酸了又酸,他的心情很矛盾,想就这样等着家里把他嫁给张芸算了,又想与林阡陌正面商谈一次,为自己争取一番,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没有注意到张芸与韩筝的不正常。
其实若是说林阡陌日日闭门苦读,只有她一个人,那可就错了。秦楼就像是掐着手指算的一样,沈慎d刚走,他就出现了。林阡陌是在清晨时醒来见到他的,睁开眼就对上了秦楼放大的脸,他居然卧在她的床榻畔,正在数她的眼睫毛。林阡陌吓得尖叫出声,只是那人速度极快,抢先捂住了她的嘴,只听到一阵唔哩哇啦。
等她看清是他,秦楼方才放开了手。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鬼啊,总是悄无声息地进入别人的房间,有点礼貌好不好?”林阡陌怒气冲冲地发火道。
“嘘……”秦楼食指点着自己的唇,“好心不得好报,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林阡陌这才想起,最后一颗药确实在一周前吃了,还以为他没让连夫人给她,想必是不用吃了,没想到他是打算亲自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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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怎么会今日出现?”林阡陌觉得奇怪,这也太巧了,沈慎d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现了。
秦楼没搭理她,取了她的外衫将她一裹,直接把她丢下床去,然后自己躺了上去。“别吵,我睡会儿再起来回答你的问题,要知道我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累死了,一来看你睡得这么香我就有气,你都成有钱人了居然还这么小气,屋里只有一张床!”
林阡陌毫不客气伸手就揪住了秦楼的耳朵:“我家的床又不是给你睡的,你不会住客栈啊,给我滚下来!”
秦楼反手抓住她的手,她被钳住,移动不了分毫。
“丫头,我不是怕误了给你送药么,连着吃方好得快,我又加了一味新药,效果会更好。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真的几天几夜没合眼了……”秦楼越说越轻,话未说完,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林阡陌愣了愣,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抽出手来推了推他,秦楼的眼睛很费力地睁开一丝缝,拉了她一只手到胸前抱住,再次沉入了梦乡,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这一次林阡陌无论叫得多大声掐得多用力也没再把他弄醒,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只有累极的人才会这样,林阡陌挣了挣,手被他抱得死紧,抽不出来,坐在床前,她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每次见他,不是受伤就是很累的样子,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78、霸道的男人
林阡陌有满腹的疑问等着秦楼来回答, 可那人一睡不起, 直睡到日上三竿。林阡陌本要去州学上课的,但她怕一转身秦楼又没了影,只好让元修锼爰, 留在家守着。
小元这个干弟弟还真的是好,每天都来接她一起上学放学, 这时代女子少,奇货可居, 沈慎d在学业上教他良多, 他遵守着对他的承诺,帮其看着林阡陌,怕她给人抢跑了。
当然, 事实上抢媳妇儿的事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还真不是没有。常乐公主在她的封地上抢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但凡有个英俊点的未婚男子入了她的眼, 就会抢到家中做侍,为此那城中有儿郎的人家皆惶惶然,只要常乐公主回京,就像过节一般高兴,她一回到封地, 全城人都跟着紧张。为此有的人家想了办法出来,打听到谁家姑娘品貌口碑不错,也不管婚配没有, 瞅准了上街就抢,直接抢回家就拜堂入洞房,来个速配婚姻,免得儿子给抢入公主府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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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醒来时,面对着一桌子精致的小菜有些发愣,恍然片刻,方才笑道:“还以为醒来面对的又是你的责难,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好的待遇。”他洗了手,先盛了一碗饭双手递给了林阡陌,姿态优雅自然,就好像这么做过千百次似的。
林阡陌接过碗,也不招呼他,自己拿起筷子就吃起来,秦楼也不以为意,唇角一直向上翘着,有饭吃已经很令他意外了,可没想过主人家会亲自侍候他。
“我虽然救过你,可你早就还清了,”林阡陌叹口气,“秦楼,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猜来猜去的我很累,那些事是不是都是你做的?给我父母的银子,平白多出来的地产,京里来的邱大人?没有遇见你之前,一切都很平静,天下间没这么巧的事。”
秦楼放下碗筷,眼中的笑意收了起来,静静地凝视林阡陌片刻,轻声说道:“丫头,你不喜欢这种报恩方式吗?”
林阡陌摇了摇头:“原来真的是你!也不是,只是……你总是什么也不说就自行作了主,搞得人不知所措。”林阡陌没想到秦楼承认那么快,他这是在帮她,她不是不明白好歹的人,若说之前是秦楼欠了她的,现在反过来,是她受益良多,应该说她欠了他。林阡陌明白,在现代社会,相对公平,也得有人情关系,有财力有权势靠着才能快快上升,何况这是封建社会,秦楼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的前程铺路。
“原来你是不满意这个么?”秦楼笑了笑,伸手过来拨了拨林阡陌前额的碎发,“那以后……我先问过你再作决定。”
林阡陌在他的手伸过来时就往一旁闪去,那只手却如影随形,好似瞬间暴涨了几寸,不容置疑地落在她的额上,微微停留一下,这才收了回去。
“你躲不开我的!”秦楼笑得开怀,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林阡陌没有察觉,她知道秦楼是武林高手,自己根本无法躲过,刚才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摇了摇头,她无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那位邱大人所说的是真是假?莫不是你授意他这样说的?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也许我的一切你早就查清了,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清楚,那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我亲人的过去?”
秦楼眼神闪烁了一下,问道:“既然你这么问,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你现在的母亲没给你提过?”
“我娘也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林阡陌黯然说道。
“丫头,如果当年有人害过你父亲,你是不是会恨他?”秦楼突然问道。
林阡陌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还真是令她难以回答,如果何殷棠当年是被仇家所害才落魄,她需要为他报仇吗?从那本留下的儿童读物与林大娘所描述的来看,在山中住的那段日子,父母并不曾抑郁,反倒是非常地快乐,只是天命难违,林盏死于难产,何殷棠失却所爱,才会积郁成疾,追随妻子而去。她是他俩的骨血,却又似是而非,如果真的何殷棠受过迫害,她需要背负仇恨吗?
“我不知道!”林阡陌实话实说,“我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的过去是如何,对于不可知的事,没有必要去想。除非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假设,真有这样的事,当年真有人害他?”
秦楼忽而一笑:“算了,不说了,那时候你还未出生,我也只是个小孩子,咱们如何知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想必也是没有的事,如果真有事,你娘也不会不知了。”
林阡陌听罢也不再追问,就算是有仇家又如何,她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她能怎么样?何况逝者已矣,她还要为现在的家人担起责任来,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到他们,不能连累了他们。
两人谈论一番,林阡陌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果然是秦楼在幕后操纵了一切,而邱大人却真的与何殷棠是旧识,这点秦楼没瞒她,何殷棠其名,在金陵大大有名,就算近十多年来无人提及,保不准那些老官儿会有私下提起的,林阡陌早晚会知道。秦楼告诉她,暂时最好不要提及亲父的名字,这一点倒与邱大人所说差不多,林阡陌暗忖何殷棠没准犯过什么大案子,说不定是欺君大罪,她很聪明地不再提起。
吃完饭,秦楼自觉地收拾碗筷,林阡陌看他笨手笨脚的,还打烂了她一个碗,只得抢过来自己做了,边洗边说道:“一看你就是没干过活儿的,还是我来吧。你父母是怎么想的,没有从小教你吗?金陵的男儿,什么家务都得会,否则将来要嫁不出去。”
秦楼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金陵的女儿家是不做家务的,就你例外,既然如此,不如我嫁你得了。”
林阡陌知道他一惯爱玩笑,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斜睨他一眼,笑道:“好啊!”
秦楼听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愣住:“你说真的?”
林阡陌哈哈大笑:“看把你吓的,假的!我若是再娶别人,如何对得起一心为我的两位夫郎,你想嫁我也行啊,下辈子吧,投胎的时候记得不要喝孟婆汤,才好找到我。”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你就不怕我是说真的,把你抢了去,上山当个押寨夫人?”秦楼怏怏地问道。
“当然不怕,”林阡陌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要真是坏人,苏三与慎d岂不危险,可你来往多次,从来都没伤过他们,还帮我们筹办了那么盛大的婚礼,又怎么会呢,你若要对付我,我根本不是你的敌手,这么久了你都不动手,你不会害我的!”
秦楼走近了林阡陌,墨如暗夜的眸子落进她的眼底,坏笑着说道:“也许……我是在欲擒故纵。”
林阡陌忽然就有些心慌,她避开了他的眼神,退后一步,正色道:“秦楼,不要开玩笑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现在已经娶亲了,也承诺过不会再娶他人,以后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免得于你名声有碍。”
秦楼大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丫头,你对那沈慎d都能负责,为何就撇开了我,我的身子你也看过了,按说来你该第一个负责的男人是我。”
“别开玩笑了!”林阡陌有些惊慌。
“哈哈哈哈……”秦楼大笑,放松了她微颤的手,“又吓到你一次!”
“好啊,你又骗我!”林阡陌明白过来,追着秦楼打起来,跑得气顺吁吁,才落了两拳在秦楼身上,而且没什么力气,秦楼还笑着嚷嚷:“再来再来,力道再重些,捶得更舒服。”敢情这家伙皮粗肉厚,当她挠痒痒呢,林阡陌气得甩手不追了。
秦楼一个倒旋,漂亮地翻身跃到她面前:“好吧好吧,让你打,消消气。”
林阡陌真使劲打了他一下,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不打了,打你得不偿失,你不疼,我手倒疼了。”
秦楼拉过她的手一看,果真红了,他笑道:“还真是,看来以后你也不能打我。丫头,你虽然娶亲了,以后也不能不理我啊,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反正他们不知道。”
“为什么?”林阡陌心头有一丝恍惚,觉得这样不妥,却又有些期许,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如此感觉。
“知道了就不好玩了。”秦楼笑道,“你离府试还有一段日子,这段日子不要叫别人来了,我正好在定远有点事,住你这里一段时间,还能帮你把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另外,我会做你一段时间的老师,教你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考试。不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林阡陌怀疑地看着他:“做我的老师,你一个武夫,会算学吗?”
秦楼皱眉,伸手揪了揪她的耳朵:“算学算学,你以为往后的考试就只考算学啊,文为百科之本,到了京中,各科考试也不会只局限于自身,反正你听我的没错,从今儿起,你就好好学着,我给你的题你只管做,要是做得不好,我用戒心敲你手心。”
秦楼说到做到,真的在林阡陌家住了下来,林阡陌迟疑地发现,他的知识面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广,他所提过的好多书籍,在林阡陌的脑海中没有丁点映象,只怕是沈慎d这个大才子也未曾听过。林阡陌听了秦楼一课下来,顿时佩服,知道他确实做得自己的老师。
“秦楼,你真是厉害啊,文武双全!”林阡陌兴奋地说道。
秦楼抬头,对她甩了个秋波:“那是当然,本公子天下第一!”
“还真一点也不谦虚!”林阡陌嘟哝道,“这一点可就比不上俺家苏三和小沈了。”
一个暴栗敲在她的头上:“俺啊俺,还学起北边人说话来了,对老师不敬,罚你抄十遍《述问》,不抄完不许睡!”
林阡陌顿时苦了脸,十遍,那得五六万字,又不是用电脑打字,她哪儿能在一个晚上写得完啊!可是看着秦楼严肃的面庞,她不敢不听,只得乖乖地写去。她边写边思量,自己这两辈子都有个毛病一直没克服,就是对师长的恐惧症,以前见了老师就不敢说话,现在对着老师,一样是怕。
可怜她白天很辛苦,晚上还要这么累,写了没一半就开始打盹,最后握着毛笔趴在桌上睡着了,笔尖在脸上勾了一抹黑。秦楼走了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子,她伸手拍了拍,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一掌拍在秦楼的脸上。他不怒反笑,掏出手帕,蘸了蘸杯中的清水,帮她拭尽了脸上的墨迹,一把拦腰抱起,送进了卧室,还顺手为她脱了外衣。
秦楼住下后,林阡陌为他在另一间屋安了个床,他亦遵守礼节,再未有出格的动作,所以她对他很放心。迷蒙间她半睡半醒,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顺手拉过身边欲走的人,低喃出声:“苏三,别走。”
秦楼身子顿住,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吻一下,林阡陌迷糊地应和着。过了半晌,秦楼决然地放开了她,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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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你就只记得一个苏三,如果世上没了他这个人,你又当如何?”他轻轻摸着林阡陌的脸,勾画着她的轮廓,“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呢,越来越像了……你样子像他,为什么性格却不像?”
林阡陌一无所知,她在一阵好闻的香气中沉沉入睡,梦中又来到了曾经见过的桃源仙境,有个男声对她轻轻说道:“你来了,来了就不要走了吧,这里如此美丽。”
那声音如此温柔,她觉得是苏三,又似乎不是,不由自主地答道:“好!”
男人拉起她的手:“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你要记得,从今往后只能与我在一起,永远不能出这个谷。”
“不能出去吗?”她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为难。外面还有她的亲人,还有她的朋友。
“唉!”随着一声低叹,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中。她慌了,大声地喊着:“你在哪里?你出来啊!”
突然惊醒过来,天色已大亮,秦楼在外面拍门叫道:“起床,上学!”
林阡陌无奈地起来,穿衣洗漱,想到还得侍候那个祖宗,给他做早餐,她无比懊恼,怎么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做家务,又无比勤快,偏偏让她遇上了这么白痴的一个,什么也不会做,还不许她买外面的,非得吃她做的。
拉开门,却看到秦楼一阵风地卷进来,像变魔术般地在桌上摆了豆浆油条小笼包,腌菜稀粥糯米糕。
“喜欢吃什么?随便挑!”他抱手坐下,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林阡陌探出头去,朝着天上看了看,这才进门坐下。
“看什么呢?”秦楼不解。
“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边说边缩头,不无意外,接下来就是个暴栗。
秦楼这次却没有敲她,只是带着一丝浅笑,温柔地说道:“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79、蓝轩自荐
蓝轩再次朝林阡陌的住所走去, 这次是他一个人, 没有无遐跟着。两人一同时是去谈公事,尚且吃了闭门羹,他不知道单独前去林阡陌会不会出来待客, 但是他不得不去,从无遐那看似淡然却暗藏精明的眸子里,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似乎瞒不过那人,也许他也存着同样的心思, 尽管现在两人是盟友了, 可也改变不了他们是竞争对手的事实,该防的还是要防着。
他站在拱桥上,桥对面的小巷里就是林阡陌的家。日落西山, 四周的小贩们开始收摊回家了, 桥头上人来人往,挑着担子的人穿梭如织, 不一会儿就走了个精光。蓝轩在桥上站立了一会儿, 看了看桥下的水流,枝头的树叶已经开始落了,一片片黄叶随水而下,不知道流向何方。他恍然觉得自己就是那落叶,一生身世飘零, 纵然此刻看着光鲜,却不知道下一步会成何模样。
蓝轩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比不上无遐天姿聪慧, 混到今天这一一步,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闭了闭眼,他仰起头笑了一下,面如冠玉的脸上闪过一丝笃定,大步向前走去。
秦楼如鬼魅一般从天而降,把正在沉思中的林阡陌吓了一跳。
“你这是上树呢还是爬墙啊,怎么又用飘的,拜托别那么吓人好不好,天色昏暗,你这样子要给外人见了,以为我家闹鬼呢。”她嗔怒地指着秦楼说道,右手捂在心口,惊魂未定。
秦楼也不恼,笑道:“我是好心通知你,有客来了。”
“不见!”林阡陌说道,“门外挂着免打扰的牌子呢。”
秦楼笑得有些诡异:“今日是一个人来。”
“谁啊?修磕且膊恍校盟淳突峥吹侥恪!
秦楼笑得很开心,抱着手说道:“丫头觉得我比较重要?其实也无妨,如果你要见人,我会避开,不让他看到,不过来的是蓝轩,其实……你不如见他一下,我看他那样子似乎是不见到你不罢休。听听他说什么也好,你不能办的事可以拒绝,免得人家老挂着你。”
“那……今日放假,你不给我留功课了?”林阡陌有些雀跃地问道,最近在秦楼的魔鬼填鸭式教育下,她可是很辛苦,想着既然他允许,不如趁机提个条件休息休息。
“不行!你几句话打发了他,功课继续。”秦楼慢条斯理地说道。看到林阡陌顿时沮丧了的小脸,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看在你最近进步很快又听话的份上,今天可以少学一点。”
林阡陌如蒙大郝,冲到门边拉开门,与举手待敲门的蓝轩迎面撞上。蓝轩一愣,眉眼弯弯地笑道:“不是闭门谢客么?要出去?”
“哦,不是,准备把牌子摘了。”林阡陌笑道。侧身往后看,秦楼早没了人影,也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见了你这牌子,我都忍不住想打退堂鼓了,不过我总是要见你,单独谈谈,如果今日不行,我明日再来,明日不行,我后日又来,总之直到见到你为止。”蓝轩说道。
看到蓝轩的坚持,林阡陌觉得秦楼说的对,让他进了屋,沏了一杯茶给他,这才问道:“找我何事?”蓝轩单独来找她,肯定不是为教坊司的事,难道是他想沈慎d了,来打探他的消息?林阡陌自个儿在那里yy,想得直乐,暗道:小轩轩,你是没有机会的了,我家小沈不喜欢男人,尤其是长得太漂亮的男人!
蓝轩哪里知道她心中有这些弯弯绕绕,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温柔而专注,唇角微勾,带着无限风情。“阡陌,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你一身才华,聪明能干,样貌又俊逸非凡,自然是很好的。”
“那么,你喜欢我吗?”蓝轩问道,“我自荐枕席,阡陌可愿接纳?”
秦楼躲在暗处,本来听到蓝轩自荐枕席,正自不高兴,再听林阡陌接下来的话,不禁捂住嘴笑得直不起腰来。
林阡陌愕然看着蓝轩,见他不像说笑,讷讷言道:“你……你喜欢女人?”
蓝轩未明白她的意思,微皱了眉,疑惑道:“什么意思?”
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林阡陌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我已娶亲,不可能再接纳别人,仰慕你的女子并不少,总会寻得良配,我们还是做朋友的好。”
蓝轩苦笑道:“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们这样的人,纵然心比天高,到底命如纸薄,别看此时风光无限,多少贵女追捧,终是靠着年青,靠着还有一幅好样貌,能嫁得个达官贵人为侍,就算是好的结局了,若是运气不好,年纪长了还乏人问津,孤苦一生,或是沦落青楼也是有的。可是我不信,不信我的命便由天注定了,所以我要争。我不如无遐天姿聪慧,能够达到今天这一步,我付出了比别人百倍的努力。”
他举起双手,伸开在林阡陌面前,“这双手,曾经为了学好琴,十指尽烂,没有一块好肉。我相信自己的实力,金陵君我势在必得,原本我想等中了再向你提的,可是你越来越出色,最近更是有意地在疏远我,也许拖到最后反让别人捷足先登,所以我今日向你挑明。阡陌,仰慕我的女子确实不少,但我只喜欢你,唯有在你的眼里,我没有看到歧视,你与家中两位夫郎之事,我也了解,我只求为侍,能够伴在你身边为你添墨倒茶,你能应了我么?”
林阡陌从未想过蓝轩会说出这一番话,她何德何能,令得这个一向对达官显贵都不假辞色的骄傲男人动情?她思忖着怎样拒绝才不至于伤了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蓝轩,谢谢你对我的厚爱,可是我发过誓,此生得两位夫君相伴足亦,他们都将一片真心交付于我,我不能再分心他顾,有负他们。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的心很小,已经容纳了两个,再容不下别人了。世间比阡陌好的女子何至百倍,你将来还会遇到更好的,就说张芸……”
蓝轩打断了她的话:“我和张芸没什么,我与她相交,只是想凭借她的身份为我造势。”他本是个孤儿,在街头乞食,雅阁居的坊司见他长相俊美,于是收为义子,精心培养之下,才有了今日的头牌蓝轩。坊司对他虽好,最终也是因为他能为自己赚钱,在利字当头时,他是不会因为情义而做出妥协的,他将雅阁居卖出,就不曾征求过蓝轩等人的意见。如今雅阁居已经成了林阡陌的产业,她与蓝轩签了三年的协议,虽说蓝轩这三年拿不到一分收益,可她帮他摆脱了乐籍,三年后他只要不离开,就给他两成雅阁居的干股,他毅然签下合约,和无遐一样成了雅阁居的东家之一。蓝轩不是官奴,削除乐籍只需县郡首肯,这事在县郡大人正式承认了林阡陌这个干女儿后,一切都很轻松解决了。
“也许你自己也不清楚,你对我并非真感情,或许是感激,不是爱。”林阡陌说道。
“我自己的感觉,又如何不清楚呢?”蓝轩摇头,“开始确然是对你抱着感激之情,可到了如今,我明白这情义早就变了。我是一片真心,阡陌,你给我个答复,好吗?”
“我意已决,蓝轩,只能辜负于你。”林阡陌说道。
蓝轩面色凄然,今日他未穿蓝衣,一袭白衫似雪,添了几分闲雅,更显俊俏,观之若画。林阡陌看着美男伤心,自己也不是滋味,可是感情的事当断则断,若是不断,反受其乱。她轻启朱唇说道:“你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对你仅有朋友之义,无关爱情。正如世间还有比我好的女子,你却没有正眼看她们,而是对我青眼有加,我应该谢谢你,可是不能回应你的感情,蓝轩,让我们一直做朋友吧,友情也是可以延续一辈子的,我相信会有一个女子等着你,等将来你回头一看,兴许还会庆幸今日我拒绝了你,否则你们岂非错过。”
蓝轩抬头,看到了林阡陌眼中的坚定。她是个怎样的人,他早就清楚了,从娶苏三与沈慎d,她的坚持是那么地强烈,强烈到无人能动摇她的决心,哪怕背负谣言,哪怕受人唾弃。相逢恨晚,他想到了这个词,也许换一个角度,如果她先遇见的是他,他先表明了心迹,她是不是也会义无反顾地,为他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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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假如”,蓝轩知道,所有的“假如”,只因事情已经发生了,回不过过往,所以没有答案。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也许只想求得一个心理安慰。
“也许会!谁知道呢,毕竟蓝轩是很好很好的,非常出色的男子。”林阡陌笑了。她知道蓝轩既然有此一问,表示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么,你还愿意拿我当朋友吗?我想做你永远的知己好友!”
为什么不呢?林阡陌伸出手,与蓝轩三击掌。这一刻她真的很欣赏蓝轩,这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其实感情是拘束不了他的,哪怕是生在女尊社会,他也一定能干出一番成绩。
躲在暗处的秦楼听到此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猜不透蓝轩这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放下,毕竟他与蓝轩并未接触过,不清楚他的为人。但是林阡陌的拒绝让他很开心,之前的两个是意外,对苏三,林阡陌看得比她自己还要重,那人可动不得,而沈慎d与她则早成事实,她心中也定然放不下他,因一时错失,差点害得她丧命,秦楼心中有愧,只得遂了她的意,让她顺利娶到二人,可是其他人再也别想嫁进林家,他不许!
“阡陌,你拒绝我,是因为有了苏沈二位郎君,你的重情守义,让我很敬佩,我希望你真的能遵守这个承诺,再不接纳其他男子,不管是无遐,还是其他人,否则我今天的承诺也会不算数。”蓝轩说道。
林阡陌重重地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苏郎与沈郎,至于无遐,蓝轩你多虑了,我对他与对你一般,你说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80、绝色美人在我房
“我自小与无遐相识, 斗了十几年, 从未分过输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到了如今也只打成个平手,我知他对你有情, 阡陌,你在别的事上聪明伶俐, 对感情却显得迟钝, 如今他竟然不再与我争,可见他已有了退意,而你就是令他萌生退意的原因, 可惜他尚不知你的心意, 若是知道了,满腹心事, 也只能烂在肚里。”
说到此处, 蓝轩微微苦笑,对无遐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意,两人是最好的竞争对手,却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争来争去, 永远没个结果,没想到连感情也一样,爱上同一个人, 却都不被对方接受。
林阡陌却是没想到无遐会喜欢她,他从来没有表露出半点这方面的心思,无遐一向与苏三交好,见到她时,向来彬彬有礼,话也未曾多说过半句,还害得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哪里知道人家会看上她。她叹了口气,无心招惹了这多桃花债,也不知是幸亦或不幸!她无法回报别人对她的情意,虽然不是她的错,可总觉得心中有愧。
“那么,若是你见到无遐,还请将我的心意透露一二,既然我无法回报,最好他不要提起,以免尴尬。”
蓝轩点了点头:“我会的,无遐是个聪明人,想必一点就透。阡陌,虽然你拒绝了我,可我一样喜欢你,说起来你总是欠了我一份情,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如果能以其他方式补偿,也许她心里会好受些,这时候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确然如此。
“你一定能做到!既然不能选择所爱,那么我只能按照以前的计划,为自己的未来做好打算,”蓝轩微微一笑,双眼凝视着林阡陌,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成为金陵君的前三甲,我要进宫,请你帮我!”
林阡陌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蓝轩笃定的眼神,她不禁怀疑起他的用意。难道之前的一番告白,根本就是他在做戏?他之所以费尽心机,只是想让她觉得欠了他的情,好心甘情愿帮他?更奇怪的是,帮他选上金陵君,或许林阡陌有这个本事,靠她的包装,加上蓝轩本身的才貌,一切并非难事,可是进宫,他以为她是谁?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办得到!
“我不是神!”想到自己或许被戏弄了,林阡陌语气变得寒冷,硬梆梆地甩出这么一句。
蓝轩眼神一滞,面上微红,辩解道:“阡陌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保证什么,我只是想你帮我。从你设计的剧目就知道,在这方面没有人能超越你,只要你帮我设计个新奇的方式,再作首好词,其他的一切,就靠我自己。而说到进宫,我不是为难你,金陵君的前三甲都会有面圣的机会,你有位伯父是宫里人,只想请你替我引荐。或许你觉得我功利,这点我承认,如果你要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跟你走,可是你并不需要我,那么,没了爱,我还能追求什么?我得为自己的今后打算。”
林阡陌仔细想想,其实蓝轩说的不无道理,换了自己,也可能会这么做,不是每个人都把感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若蓝轩真如此缠人,只怕倒成为她的痛苦了。想通了,她也就平息了心中的怒气。
“且不说伯父会否帮你,他既然是圣上的人,岂会容得了别人取代他的位置。你正当青春年华,圣上却已老迈,你就这样糟蹋自己?你想过没有,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离大行之期只怕不远了,若非如此,这朝局也不至于分成几派,你进宫,难道是想去陪葬吗?”
蓝轩苦笑:“能得一时荣宠,也好过我在教坊司醉生梦死,我虽脱了乐籍,却是谁都知道我在乐坊呆过,这一世想要清白的身家,已是不可能,谁家会娶我这样的人为夫?为侍的话,和做奴婢又有什么区别呢,除了我爱的人,我不会嫁给普通人为侍。做皇上的奴婢却不同,圣上喜诗词曲乐,如若运气好些,得封个品级,怎么也算皇家人,至少其他人看我,也得仰视着,也许更好些,我还能像你伯父一样,谋得个一官半职,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以为皇宫是那么容易混的地方?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若是心不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既然你说了我们是朋友,我就不能眼看着你跳火坑,这个忙,别说我帮不到,就算能,我也不会帮你!”
林阡陌对皇宫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前世看的宫斗故事上,对她来说,皇宫就是个可怕的地方,不亚于地狱,女人的争斗尚且鲜血淋漓,男人的争斗,只怕更甚。蓝轩虽然说得明白,可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在威胁自己,要么收了他,要么帮他,可惜两者她都做不到。
蓝轩见说不动她,沉默半晌,起身告辞。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有泪花闪过,可惜林阡陌背对着他,没有看到。
“你再考虑一下,阡陌,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但是不管最终如何,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们还是朋友,若是……若是他日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用顾忌,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必不会拒绝。”
这是要搞对比吗?林阡陌冷哼一声,没有理他,蓝轩黯然离去,才迈出几步,却被一个低沉柔媚的嗓音叫了回去。他开始以为是林阡陌,回头一看,却发现不是,面前立着一个丽人,一袭白衣,不施脂粉,头发随意挽了一个髻,斜插着一根碧玉簪,眼睛深邃得像两汪深潭,盈盈如秋水,一双眉略显粗了些,但却平添了几丝英气,配上她高挑的身量,更加美丽动人。
蓝轩有片刻的神智飘忽,世间竟会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那丽人娇笑道:“她不帮你,我帮你!”
林阡陌本来也是愕然,对于屋中突然多出个来历不明的绝色女子,她本来一头雾水,一听声音,却闻出了端倪,纵然变了女声,她也能听得出那是秦楼。
蓝轩问道:“你是谁?”
秦楼姿态优美地来到林阡陌面前,环住了她的肩:“我是谁,你问她啊!”
林阡陌干笑着说:“他是……我一个朋友。”她有点儿闹不清楚了,秦楼到底是男是女,明明就是个男子,可是怎么会如此漂亮呢?或许他真的是女人?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平胸的女人,而且她们还有个高贵的名字:太平公主!想想秦楼的胸,直觉不太可能,那也……太平得厉害了吧!
秦楼的花招很多,可是帮蓝轩,在林阡陌看来就是在害他,转过身,她狠狠地剐了秦楼一记眼刀,想要他别插手这事。秦楼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知道你心痛他,不会让他受了委屈,保管遂了他的心,称了你的意!”
他一边说,一边对林阡陌眨了眨眼。想到邱大人便是秦楼弄出来的,他确实有这个能力。林阡陌忧心地看了蓝轩一眼,他的神色一片坦然,并无丝毫扭捏与惭愧。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秦楼手眼通天,有他帮衬,想必也不会坏事。她对蓝轩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答应你,不过一切得听我安排。”
蓝轩低头揖手道:“谢谢!”其实她不答应帮他,虽然失望,心中却是高兴的,那证明林阡陌至少是在乎他的,如今她答应了,蓝轩松了一口气,心头顿觉空落落的。
“你可以叫我阿六,你先回去,安心准备金陵君的甄选,只要你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我与阡陌会保证你顺利达成心愿。”秦楼说道。
虽然不晓得这叫阿六的是什么人,但从林阡陌的神色也看得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蓝轩再次谢过,秦楼说会派人与他联系,这才真正离去。
林阡陌再次挂上了免打扰的牌子,拽着秦楼就冲回屋中,一叠声地问道:“天啊!秦楼,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的?哪个才是你的本来面目?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亦或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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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虽然没听过人妖这个词,但看林阡陌不怀好意的眼光,直觉这不是个好词,一个暴栗就敲在了她的头上:“笨丫头,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技艺叫做易容术么?不许乱说话,至于我是男是女,你真的想知道?”
秦楼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看得林阡陌毛骨悚然,连连后退几步,摆手说道:“不想不想,我听秦大人您的,您说是男就是男,是女就是女。”
秦楼如影随形,抓住了她的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干脆你还是直接看看吧,本大人不介意再让你看一遍。”说着就拉她的手去脱自己的衣服。
林阡陌听着这媚得入骨的声音,神智竟然被他牵着走,果真伸手探入他怀中,扯下了半幅衣襟,入手是结实的肌肤,带着烫人的温度,她似被炙了一样,飞快地缩回手来。
秦楼半眯着眼:“怎么样,检验清楚没有,是男是女?”抛了个媚眼给她,伸出舌在唇上轻舔一下,秦楼这时候的样子,要多迷人有多迷人,如果林阡陌是个男的,只怕当场就流鼻血了。
“不会真的是个人妖吧……”说得小声如蚊子哼哼,却还是被耳聪的他听到。秦楼脸色一寒,蓦然抓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双股之间。
“这次弄明白了吧?”他冷冷地说道。
林阡陌大骇,此刻她要是再不明白,她就真的是傻子了。秦楼正经了好久,好久没疯过了,没想到这次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她使劲缩手,奈何那人手劲之大,无人能敌,牢牢地按住,让她挣脱不开。
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似痛苦似愉悦,配上那张绝色的脸,说不出的诡异。她能感到手下的触感,一团柔软在慢慢膨胀,逐渐变得坚硬,能清晰地感受到脉动的速度,突突地跳着。林阡陌很慌张,面对他的强势,她无路可退,直觉这是个危险的男人,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她低声请求:“秦楼,放开我,求你!”
深呼吸一口气,秦楼搂她入怀,下巴磕在她的肩上,哑着嗓子道:“乖乖的,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泪水却奔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胸膛,也浇息了他突升的火焰。
秦楼闭上了眼,在心底问自己:我该怎么办?似乎……越来越舍不得放手了呢!
81、心想事成
林阡陌正想着怎样面对秦楼时, 秦楼如同出现时一样, 突然又不见了踪影。书案上端端正正在摆放着他留给她的“作业”,那龙飞凤舞的漂亮字迹,尚存着淡淡墨香, 旁边是一张小小的花笺,写着给她的留言, 一条条,该先做哪些, 要注意哪些, 考试时需准备些什么,药要分几次服,饮食有些什么禁忌, 一款款列得分明。
林阡陌看着那张花笺, 眼中不由自主地就有了一层水意。秦楼秦楼,你做这一切,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从小缺乏关爱, 但凡人对她好一点,就想掏心掏肺地回报别人,可是欠秦楼的实在太多,她不知道要拿什么还他。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个梦,还是那个美丽的山谷, 这次她见到了那个男人的脸,精美绝伦的脸,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她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脸庞, 那双眼像九重天上的星辰,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
衣衫尽褪,满地落红零落成泥,她的身下是艳红的花瓣,他俯在她的身上,轻柔地吻着。她似在云海间飘荡,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由他带着她一路飞升,绚丽多彩的云霞在眼前飞速闪过,她觉得身体似燃烧起来,在冲撞中分解成亿万尘埃,散入宇宙深处……
美梦总是容易醒来,她在暗夜里蜷缩着身子,抱着腿坐了很久,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感觉那么真实,她甚至觉得有些羞耻。一定是那张脸,那样的面容实在是会蛊惑人。她摆了摆头,心道不能想着他,一定要忘了那张脸。可是随后的日子,那张脸就像是个烙印,时时入梦,任她怎么都忘不了。或许是自己太寂寞了,林阡陌想,应该带信去,让苏三过来。
林阡陌正这么想呢,苏三就来了。自从秦楼到来后,林阡陌就没遵照沈慎d的话让苏三过来,秦楼的存在是个秘密,他不愿暴露,她亦不能让夫郎知道,秦楼本来也只是指导她的学业,如果不算上最后一日的举动,他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等他走了,林阡陌才想起忘了向他要回玉佩,沈慎d想要那个东西,若是给他知道在另一个男人手中,还不知道会如何。
苏三是独自一人前来,跟着他上门的有个老掌柜和几个店里的伙计,就是这定远州的人,原来苏三在定远州也有铺面,只是对属于苏三的生意,林阡陌有过约定那是属于瑞儿的,她向来不过问,所以并不认识苏三在这边的掌柜。老掌柜和伙计们放下苏三的东西就走了,并没有多耽搁,知道林阡陌是当家主母,就是过来问个好。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不带上瑞儿?”林阡陌等外人一走,迫不急待地上前,整个人都贴在苏三身上。他衣服上有着淡淡的茶香,也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我是过来查看一下这边的生意,顺便看看你,有慎d陪着你,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了,他呢?怎么不见?”苏三微笑问道。
“他回娘家去了,父亲病了,我正想着要叫你来,难得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一想你,你就来了。”林阡陌亲昵地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道,“来了就别走了,在这里陪我。”
苏三轻笑,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幸好有大舅看着孩子,我才得以脱身前来,倒是想在这里陪你呢,可他们怎么办?”林朝阳实在是小他太多,那声大哥总喊不出口,幸好有孩子,干脆苏三就依着孩子叫他大舅。
林阡陌想了想,偏了头说道:“要不,你回家与爹娘商量一下,我想在定远州买个院子,咱们全家都搬来吧,反正我的钱也够买了。”
苏三道:“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进府城、京城了,又何必呢,莫非每到一地,你就要我们全家跟着你搬过去?就算你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林阡陌想想也是,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却赖着苏三道:“反正我不管,这段日子你得陪我,家里就交给哥哥弟弟,让秋霁帮着照看点就行了,她想娶我家林二,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苏三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还没听我说呢,其实这次过来就是与你商量,搬家倒是不必,你忘了么,马上就是中秋了,大舅他们没来过州里,节日一家人总得团聚,你这个院子太小,我想租个大的,咱们全家来陪你过节。”
“对啊!这主意好!苏三,我真不想咱们一家人分开,尤其是你,快些带信叫哥哥他们过来吧。”
“嗯!你别操心了,这些事交给我,我找好了房子,就会派人去接他们。我赶了一天路,都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叫上修笕艘哺硕鳌!
两人将元修亩魉土斯ィ床辉冢涤胙狭斩置贸雒呕刮椿乩础a众淠芭滤杖鲎牛膊坏人耍椭魅思掖蛄松泻艟统隽嗣牛蚓坡プ呷ィ咦弑呖牡叵蛩杖樯茏爬纯途拥恼信撇恕=峁搅司坡ヒ豢矗胍蝗浩殖峭罢谀抢锍苑埂
“啊!大姐夫,你来了!”元修剿杖咝说亟械溃φ惺秩盟斯ァ
林阡陌便与苏三过去,凑成了一桌。多日未见严文修了,林阡陌一眼便看出他瘦了许多,脸色不大好,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不由多看了两眼,却不见张芸与韩筝的面。严文修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牵强。
林阡陌对他点了点头,关心地问道:“严兄颜色不大好,莫非病了?”
“就是啊,我哥与芸姐姐出去,不小心淋了雨,没及时处理,回来后就发了高热,这几日才好些。”严琳儿抢着说道。
“我怎么都未听你们说起?”林阡陌问道。
“阡陌你是个大忙人,面都见不到,哥哥说不过一场小病,你又不是大夫,给你讲也没用,还打扰了你用功,于是便没对你说。”严琳儿说着话,脸上有些怒色,林阡陌正想着,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冲自个儿发火呢,却听她说道,“芸姐姐也真是的,人家一个外人都知道关心……”她嘟囔着,被严文修瞪了一眼,只得停了嘴。
林阡陌猜测,想来是张芸与他起了矛盾,不知道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她看向严文修,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严文修笑了笑:“都好了,不妨事。”
想到秦楼弄来的一大堆补品还摆在家中,林阡陌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严兄还需养些时日,最近别太操劳了,说起来我身体也不大好,家中常备得有补品,一会儿到我家去,给你拿两支参回去补补。”不管如何,冲着严文修对她的一番情意,她也想帮他做点什么,只要不涉及感情。
严文修还待推辞,严琳儿已经应了下来:“好啊,阡陌,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一会儿吃完饭去你家取,好久没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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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来了,秦楼走了,林阡陌也就不怕见客了,微笑着点头:“这顿我请,吃完饭去我家,给你沏壶好茶,大家交流交流,看最近学业有没有长进。”
元修ち肆常骸鞍。炕固秆6蛋。鞫蘅危蝗缛ソ谭凰就嬉煌妗!
“就惦记着玩,”林阡陌一个暴栗敲在元修飞希庹惺歉芈パy模澳慊箍疾豢脊γ耍换岫氐慵觳槟愕难6担傻赡锟墒侵龈牢液煤枚19拍悖
大伙儿哈哈大笑,赵飞、柳学庆等人早就想好好与林阡陌切磋一下了,虽然她是经算科的,但谁都知道这位桃花状元文学造诣一点也不差。
饭后移驾林阡陌的小院,在狭小的天井里摆了矮几杌子,大家就在院中赏月,时近中秋,月亮虽然还不圆,但月光很明亮,不必点灯都能看得见,林阡陌拿出几个造型可爱的琉璃灯挂在树下,更是照得院中一片光明。
严琳儿拿过一盏灯惊叫道:“好漂亮的灯啊,阡陌,哪里买的?”
林阡陌得意地说道:“外面哪里有卖,这是我哥哥做的,今儿苏郎才带过来。”
严琳儿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这样啊,好可惜,我以为有得卖,若是卖的我还可以买几个去用,是你哥哥做的可就无法了,你哥哥手真巧,你们兄妹俩都厉害。”
“你若喜欢,送你一个便是,反正他做了好几盏。”林阡陌听到她夸自家哥哥,高兴极了,索性大方地送一盏给她,严琳儿挑了一盏天青色的。
“那一会儿你回去时只管提了走就是,”林阡陌拉了她坐下,“现在呢,暂时它先归我,我先用来照明。”
林阡陌得秦楼的指点,学艺大精,柳学庆等人请教的问题丝毫没有难倒她,说得头头是道。听了半天,柳学庆翘起大拇指赞道:“阡陌,佩服!我真是觉得你考经算可惜了,听说当初院长让你转科,你拒绝了,说宁为鸡首,勿做牛尾,可以你的能力,就是考文科也定能夺个头名。”
林阡陌只是笑,如果秦楼早点出现,没准她真的转科了,不过在当时,她确实没有太大把握。苏三也很惊诧,不过他知道林阡陌一向悟性高,还以为是州学的先生教得好。
82、隔墙有耳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苏三舍得花钱, 就在林阡陌住的隔壁租下了一个院子,一家人都住了进来。他们夫妻二人自是不分开,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 除了瑞儿留在爹娘身边,其他人都去挤另一个院子。州里毕竟比县城要繁华得多, 瑞儿和林四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中秋这天,除了三位老人外, 其他人都下了厨, 就连最小的瑞儿动手了,说要亲自做一道菜给祖父祖母尝尝,林大娘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空闲时她拉着林阡陌说道:“还是我的陌儿有眼光, 苏姑爷真是个好人呢,怕我和你爹爹们累着, 早就下到村里, 帮我们把田地租出去,要接我们到县城,我和你爹爹不习惯,想留在村中,他又去劝了几次。”
“娘, 以前是咱家没钱,如今女儿自己会挣钱了,你和爹爹就不要劳累了, 好好享享福,苏三说的是正经的,我也不想你们再呆在村里种地,如果实在闲不住,在城里也一样可以寻个活计啊,你看想做什么,我帮你安排。”
林大娘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爹娘除了会种地,还会什么,庄户人家,咱们也没别的本事了。闲着骨头都发痛,倒不如忙些还好过点,要不你早些给家里添个娃娃,爹娘也好帮你带着。”
虽说成亲不少日子了,但提起孩子,林阡陌还是会脸红。她轻咳了一声,说道:“娘,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这才是正事呢,你可别推三阻四的,现如今要考功名,娘也不催你,等过了这一阵,明年争取让娘抱上孙儿。看瑞儿这么可爱,你和苏染再生个女儿,定然十分讨人喜欢。”
林阡陌没有对人说过苏三不育的事,也没说过自己的身体需要调养,只得含糊着应了。林大娘放了心,又拉着她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当然也谈到了林朝阳的事,说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最好能和赵金娥有个孩子。林阡陌心想,正是因为没有孩子才好分开,有了孩子倒难办了,于是坚决否决了林大娘的提议,下定了主意不放林朝阳回去,怎么也要把他先留下来,等自己想到了办法再说。
只要赵家松口放人,她不相信凭林朝阳的人品会嫁不出去,反正他现在做侍,最不济也不会比现在差了,她会为他物色个好人家,最好就是能让两个人慢慢培养出感情来。林阡陌甚至想到了严琳儿,自从拿了林朝阳做的琉璃盏后,她时不时就会来向林阡陌讨些新奇小玩意儿,知道是全是林朝阳做的,她很是佩服。严琳儿其实性子直,如果林朝阳配她,也不错,先观察看看再说,似乎元修脱狭斩缃褡叩媒绻戳饺擞性党闪艘患遥肜戳殖舻娜兆硬换岵缓霉
待到月上树梢,林大娘领着一家人焚香祭拜,祈求月神保佑家人平安,女儿早生子嗣,又分吃了桂香斋买来的月饼,瑞儿和林四就闹着要上街市去玩。
“你们年轻人去吧,我和你爹爹不喜欢热闹,就呆在家中看门。”林大娘笑道。
林阡陌劝不动他们,只得与苏三带了兄弟们一起往外走,天上燃起了焰火,绚丽的火朵漫天飞舞,绽开、陨落,再绽开,再陨落。人的一生若与这星辰比起来,就好比这火花,不过昙花一现,林阡陌握紧了苏三的手,笑看着一家子,瑞儿正骑在林朝阳的脖子上,手上举着个泥人儿,冲着一旁的林四做鬼脸。若是一直这么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就算人生短暂又如何,至少像那烟火,曾经美丽过。
泾阳河边人潮拥挤,这里的人过中秋有个放灯的传统,河边有小贩在售卖着各种各样的灯,大多是纸糊的,做成了莲花、宝塔等各种形状,中间点上一小截蜡烛,点明了放在河里,顺河而下,满河都是星星点点的灯光,与河中月亮、星子的倒影交相辉映,说不出的瑰丽。
“啊,小桔灯!”林阡陌忽然发现一个小摊前摆着一小溜灯,桔子皮做的外壳,很是可爱。
“娘,我要我要!”瑞儿指着她手里托起的一个小桔灯嚷嚷道。
“一人挑一个,我们也去放灯。”林阡陌说道。
瑞儿从林朝阳的脖子上下来,扭着小身子前来,自己挑了一个,还给林四也挑了一个。林阡陌抿嘴一笑,这个小家伙对他的小舅舅还真是好呢。
让摊主把灯点燃,六个人小心地护着灯来到河边,学着别人将灯平平地放在水流之上,一个一个地许了愿,放灯顺河漂走。
“瑞儿许了什么愿呀?”林阡陌见儿子闭着眼,一本正经地嘴里念叨着,叽叽咕咕地,不由得好奇。
“小舅舅说,家里没有女孩儿会受别人欺负,我想娘为瑞儿生个妹妹。”
林四扯了瑞儿一下,小声说道:“笨!我娘说,许愿要在心里藏着,说出来就不灵了!”
敢情是林大娘和爹爹们的谈话让这两个小家伙听见了,林阡陌侧首,苏三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是不是月色的关系,惨白惨白的。前面有杂耍班子在表演,让林朝阳带着弟弟和瑞儿去看,林阡陌与苏三在停了下来。
“陌儿……”
“苏三……”
静默半晌,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林阡陌道。
苏三低了头看她,眼神似天际的星空,幽远而又苍凉:“娘和我提过孩子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果然如此!林阡陌握住他的双手:“什么也别说,这件事,暂且推到我身上,我说过了,暂时不想要孩子。”
“可是瞒不了一辈子。”苏三说道。
“你别灰心,咱们还没找最好的大夫看过呢,等我进了京,和邱大人联系上,让他帮忙找个宫中的御医看看,没准能治好,先说了,反倒让父母担心。就算治不好,我们还有瑞儿。”
听到这话,苏三也生起了几分希望:“宫中的御医……能看好吗?我怕看不好……”
“反正咱们都有了最坏的打算,还怕什么呢,试一试,若是不好,也不影响,我们照样这么过日子,若是能好的话,让瑞儿多个伴也好。”林阡陌安慰他道。
苏三想想也是这个理,遂露出了笑颜:“陌儿,幸好我遇见的是你!”
“应该说,幸好我们遇到了彼此!”林阡陌笑道。一阵冷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可是凉着了?中秋了,风渐凉了,你应该多穿些。”苏三怪道。
林阡陌摇了摇头:“没事,不是受寒。”她揉了揉鼻子,嘀咕道:“想是谁在念我呢。”
苏三笑了起来:“定是慎d了,过节他却不在你身边,肯定念叨得紧。”
林阡陌拉着他往人烟稀少处走去,边走边在他耳边说:“咱们在这边多呆会儿,那边有哥哥照看着,不会有事。”河岸边的草地上、树荫下,成双成对的人儿隐在暗处窃窃私语,两人难得独处,趁着这个时机,正好说会儿情话。
找了一处僻静之所,林阡陌就想往草地上坐,被苏三拉住。“等等!”他说着,脱下了外衣,铺在地上,“别把你的衣裳弄脏了,现在坐吧。”
林阡陌拉着他,两人并排坐下,隔着一排灌木的缝隙,可以看见远处的灯火。四周无人,林阡陌搂住了苏三的肩膀,头倚在他身上,轻声问道:“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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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有你在身边,心也是热的,又怎么会冷。”苏三说着,伸臂搂她入怀,轻轻地环抱住,她的头顶贴着他的脸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着远处的人声,近处的虫鸣。
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说话,两人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意和温暖。可是这份寂静很快却被人打破,随着一阵脚步声急急响起,林阡陌皱了皱眉,迫不得已与苏三分开来。
“阿筝,你等等我。”
林阡陌与苏三对看一眼,两人都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张芸,那么她口里的阿筝,想必就是韩筝了,曾几何时,这两人已经亲热至此?苏三与林阡陌均觉得有些诧异。虽说韩筝对张芸有情,谁都看得出来,可碍着一个严文修,据说那是张家认定的准姑爷,所以张芸与韩筝并没有表现出有多热和,韩筝在她面前,总是一幅怯怯的样子,小心而有礼。
脚步声就停在灌木前,少年背转了身,微带哽咽地对身后的女子说道:“你追我干什么,既然……既然你只顾着他,何必管我的死活。”
“我……你误会了,我这不是在跟你解释吗,我的心里只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呢,他是我表哥,家里父母都喜欢他,老太太更是早就发过话了,要娶他进张家门,我也不能违了家里的意思是不是?你一向性子乖巧,怎么今儿就如此使小性。”
“可你答应了我的,今日陪我的,人家都不理你,你还去找他,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等你,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对不起对不起,阿筝,我这不是来了么,若是过节不陪他,传到家里去,长辈们又该念叨了,若让他们知道我是跟你在一起,将来你进门就更有阻碍了。他算不得什么,我最爱的是你,你都是我的人了……”
接下来是一阵急促的呼吸,还伴着微微的低吟,听得苏三与林阡陌面面相觑,耳红心跳。张芸又是一堆甜言密语,哄得韩筝笑了起来。林阡陌心中暗道,瞧不出韩家小子这么厉害,居然趁虚而入,把张芸勾得神魂颠倒,严文修那边怪不得最近气色那么差。她却不知正是严文修对她生了爱意,有意冷淡张芸,这才给了韩筝可乘之机。
“咱们回去吧,先吃饭,然后……”下面是吃吃的笑声。
韩筝说道:“你害得我等了这么久,又让我难过,罚你今日不许碰我。”
“不要吧,好阿筝,你都是我的人了……”
张芸脚步匆忙地拉着韩筝走了,留下林阡陌与苏三无言以对。
“看样子,这两个已有了夫妻之实!”林阡陌叹道,“那严文修怎么办?在他们那样的人家,也会这般不检点?不是怕人耻笑么?更别说先与正夫之外的人有肌肤之亲,可是不允许的,韩筝这样做,会招来骂名的。”
“人家都不担心,你管他做甚?只要他二人不说,谁又会知道!”苏三说道,“再说了,韩筝害你如此,背信弃义之徒,若遭报应也是活该。”
林阡陌还没见苏三说话这么严厉过,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心中一暖,靠在他怀中道:“是了,别人的事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不管他们。”
不过她却有些不耻张芸的为人,一向表现得她有多爱严文修似的,没想到背着他却是这么说话,也不知那话是用来哄韩筝的,还是她真的对严文修没真情,不论前者后者,对严文修来说都不是好事。想到那个好脾气的温润男子,她不由得有些惋惜,父母之命,不见得遇上良人,还是自己好,苏三是自己争取来的,就算后面多了个沈慎d,也是很好很好的,两个男人都能互相体谅,虽然沈慎d有时也会使些小性子,但他的心其实很善良,只是与林阡陌闹着玩,从未针对苏三说过什么。
83、笑闹
很快到了府试, 宁安府距定远州之间, 不过半日的路程,所以林阡陌只提前了一天到达,苏三早早就在那里定好了住处, 在元修奶嵋橄拢蠹易庠诹艘淮Αa执竽锼窃缇突氐狡殖侨チ, 苏三要回去照顾老人和孩子,并不陪林阡陌在宁安府呆下去, 同窗好友都住一处, 也好有个照应。
苏三不像沈慎d,对林阡陌总不放心,总想拴在她身边牢牢看着, 在他看来, 林阡陌是个有主意的,无论什么事, 她自会有决断, 他也相信她的为人,何况就算林阡陌要违背诺言,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诺言。只是他愿意相信林阡陌,没来由地认定了这个女子不会伤害他。
有几个家贫的本来租不起房子, 准备住在城外的破庙,在林阡陌的倡议下,大家帮他们凑了钱, 解决了住宿问题,人数不多,平摊到其他人身上,也花不了几个钱,至于后面吃的问题,林阡陌也承诺一手包了。她尝过穷的滋味,不过就是添几双筷子的问题,她很乐意帮他们解决,这样也好让他们安心考学,将来中了,大家同朝为官,也好有个帮衬。她发现这个社会的抱团现象非常严重,同一处的,如何都比别地的亲热些,所以浦城人也当团结。如此一来,大家都觉得林阡陌心善,加上她谦虚又温和,从不藏私,但凡有人问起学业,必尽心而答,浦城学子们不知不觉中便以她马首是瞻,取代了张芸原先的地位。
再看张芸,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与韩筝好得蜜里调油,有同窗还开过玩笑,问何时吃他二人的喜酒。韩筝闻言抿嘴看着不答,直拿眼看着张芸,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一切只看她了。张芸口上却是否认,只说婚姻有父母作主,一切得等考中功名后再说,事后无人时,当然又是对韩筝百般甜言蜜语,哄得他依着自己之言,暂不公开二人之事。有知道严文修与张芸关系的,便去严文修那里悄悄试探口气,却也试探不出什么来,严琳儿倒时在某一天与张芸吵了一架,这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与表姐吵架,过后虽然被张芸劝服,却再没好脸给过韩筝,弄得韩筝很是尴尬,四个人的组合慢慢分裂了。严文修反过来说妹妹不该管人家的闲事,把严琳儿气得不轻,跑来向林阡陌抱怨,好心被人当作了驴肝肺。
林阡陌是知道这其中缘故的,却不好说人长短,再加上明白了严文修的心思,更是不敢插手他们的事,唯有以旁观者的身份劝了严琳儿几句,心中却有些不安,只盼这事不要扯到自己身上来才好,若是让严琳儿知道兄长变心在前,喜欢了林阡陌,以她这个炮筒的脾气,还不知会如何。
府试比州试更为严格,人数也一样不少,不知是不是谈恋爱影响了学习,张芸并未如愿地连中三元,府试只得了个第三,虽然有些遗憾,但好歹是入了府院大人的目。林阡陌倒是越考越轻松,经过了秦楼的强化训练,如何解这个时代的算术题她已经完全熟练掌握了,以满分夺得了经算科头名,也是连中两元,早就将她“后门生”的耻辱刷洗得一干二净。
这次浦城的学子竟然没一个落马的,全部考过关,顺利进入府学,考完试后,在严琳儿的提议下,大家一起买了面和肉、菜,准备包饺子庆祝。
他们租的是青石巷连着的三个院子,全都是苏三帮忙联系的,这里不当街,清静,很适合读书,因为是连着租了三家人的,租金稍贵一点,但是比起挤客栈,还是值得。到了院门口,便见五个鲜衣公子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引来两边人家不少眼光。
林阡陌一看,正是浦城教坊司的五大公子,不用说,是来找她的了,自打答应了蓝轩一手包装他后,青衣坊的四公子也缠了过来,大家都是旧识,少不得林阡陌也要相帮,还好他们也知道她忙,不敢过份打扰。这五位公子都是浦城选上的精英,有了林阡陌的设计,出场一个比一个惊艳,不无意外地在州选中入了围,如今也是进府,参加下一轮的比赛,如果没意外,他们也将一同进京。
“真是巧呢,每次我们一到目的地,就刚好是你们考完试的时候。一来我们就听说浦城无一人落榜,所以打听了你们的住处,特来恭贺。”无遐笑道。
大家都是熟面孔,也没了客套,严琳儿撇了撇嘴:“既是来庆贺,为何不见礼物?”
锦元手一指其他四人,回道:“歌、舞、剑、乐、诗,各人一技,严姑娘觉得这礼物可还使得?”
严琳儿展颜一笑:“果然?五大公子一起为我等表演,如果是这样,这礼物也还使得。”
林阡陌冲着对她微笑的蓝轩点了点头,逐一上前打招呼,然后道:“可惜咱们的考试与你们的正好相撞,遗憾没能看到五位公子的表演,早几日就有州里传来的消息,定远十二君中,咱们浦城就占了五位,其他六县总的只占了七位,几位可是将咱们浦城的名声传了出去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大家一起庆贺,咱们是包饺子吃,五位公子若想打秋风,少不得也要跟着下厨。”
落涵双手作揖,笑道:“阡陌乃落涵之师也,敢不从命。”落涵这次排名第十二,险险胜出,他与平县的万公子才艺不分伯仲,正是凭着林阡陌为他作的新词,最后裁判官取了他,在他看来,若是没有林阡陌,自己的梦想可就难以完成了,心中大是感激。
大家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全挤在中间的大院里,分成了几摊子,生火的,和面的,烧水的,拌馅儿的,林阡陌看着,很有种前世出去郊游的感觉,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四肢,她兴冲冲地走进人群,跟着干起活儿来。因为是大家一起包的,饺子各种形状的有,严琳儿更是闲得慌,将面团儿捏了一个在手,弄成了个小动物形状,嚷嚷着让元修锼氚旆ǎ且伤仆米拥亩靼捕匝劬Αa众淠扒那纳锨埃戳嗣娣鄣氖衷谒成夏艘幌拢狭斩偈背闪烁龃蠡常饨幸簧酉率种械乃牟幌瘢チ艘话寻酌婢拖蛄众淠白防础
林阡陌一边跑一边躲着严琳儿,开怀大笑,这情形,就像是当年过生日时和朋友抹蛋糕,她没有对人说,今儿实际上正是她的生日,不是这一世的林阡陌,而是上一世的那个她。
左闪右躲,看到她的人都笑着避开,惟恐严琳儿忙乱中将面粉弄在自个儿身上。林阡陌转了两圈,见严琳儿气势汹汹,尤不罢手,喘着气躲到元修砗螅Φ溃骸靶娼憬愕沧∷赝分刂赜猩停
一向护着她的元修獯稳匆馔獾赝怂趿耍e攀指嫒牡溃骸敖憬悖蔷褪歉雠罚闳亲帕怂郧蠖喔0桑〉芸刹桓胰鞘隆!彼底旁蜕恋搅艘槐撸冻隽肆众淠罢匝狭斩
那臭小子减肥成功,身形倒变得越来越利索了,林阡陌眼看严琳儿狞笑着的脸近在眼前,暗道完了,非得给这丫头弄个一头面粉不可。眼前一暗,却有个人影挡在了她前面,随着严琳儿的尖叫声又一次响起,林阡陌看到严文修被妹妹散了一头一脸的面粉,变成了个雪人儿。虽然知道严文修帮了她,可看他那样子,林阡陌还是忍不住,指着他哈哈大笑。
“哥,你怎么冲出来了?你也帮这个坏丫头!”严琳儿一边帮哥哥拍打着身上的衣裳,一边说道。
林阡陌见她越拍严文修身上越脏,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琳儿,好好……再……再多拍几下,给严兄改一身花衣裳!”严文修今日穿了一件朱褐色的衣衫,身上如今一个个白巴掌,正像开了一朵朵花。
“好啊,你还调侃他,你这丫头,看我今日不教训你,你既喜欢花衣裳,我也给你穿一身。”严琳儿回身抓了一把面粉,又追了过来。林阡陌看到了严文修那架式,哪里敢让她给沾到身,她可是才洗的头,只得继续跑,左闪右躲,可刚才笑得太过,肚子都笑痛了,有些跑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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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无遐等人,林阡陌递了个求救的眼神过去,难得看到林阡陌如此幼稚的一面,大家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情,竟齐齐摇头,无人来帮她。她只得逮住了严文修这根救命稻草,跑过去整个人躲在了他身后,喊道:“严兄救我!”
众人见到林阡陌的滑稽样,不由哈哈大笑,蓝轩说道:“没想到,一向稳重的桃花状元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蓝轩你故意的吧,不帮我就好了,还在一边说风凉话。”林阡陌故作恶状冲着他喊道。
“你为何不去帮她?”蓝轩对林阡陌的话充耳不闻,却悄声问身边的无遐。
“你我出面,严琳儿也不会罢手,自有人帮她,何必多此一举。”无暇笑道,眼神瞟向严文修,带了些了然。蓝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愕,轻笑道:“你倒观察得仔细!”
无暇轻叹一声,低喃道:“纵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怨五更风。到底是该怨桃花呢,还是怨风?”
“没有风吹,桃花也不会开,但说到结子,不是每朵桃花,都会结果。”蓝轩带着几许挑衅说道,“尤其是那没有枝头的,随风飘散的桃花,既无枝可栖,又何来结子一说?”
“我向不知道,你说话竟如此有禅机。”无暇笑了笑,眉毛轻轻抖了一下。
“你是我平生最大对手,但也是天下间最了解我的人,无暇,你明白的,你这次纵然得了第一,后面不见得就一定是你赢,还有……即便是赢了,想得到的,也不见得能实现。”
“听不明白你说些什么。”无暇冷笑。
“天下间最了解你的,也是我!”蓝轩说道,“我是为你好,陷得越深,就越痛苦,早些抽身的好。”
他说完转身走向一旁,无暇盯着他的背影出神了半天。蓝轩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开始以为是出自妒忌,现在看来,似乎他真的置身事外了。无暇自嘲地笑了笑,他始终还是小看了蓝轩,从他从容抽身看来,自己还是不算最了解他!要放手吗?无暇轻轻地皱了皱眉,从来没有牵手过,又何来的放手!
另一边,在严文修的调解下,严琳儿终于放开了林阡陌,那男人带笑的目光落在林阡陌身上,有着他熟知的柔情,多少次对镜自揽,他也曾在自己眼中看到过那样的表情,无暇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林阡陌,你到底还要招惹多少男人!
严文修浑然不知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当中,林阡陌刚才怕严琳儿抓到,揪住了他的衣带不放手,她趁势拉住了那只柔嫩的小手,就算很快松开了,手指上却留下了她的体温,暖暖的。林阡陌还与严琳儿一起帮他拍打身上的面粉,她拍过之处,过了很久仍觉得麻酥酥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喝过醇酒,打通了血脉,热流顺着血液快速奔流,一直烧到他的脸上。
84、情人知己
张芸来得晚, 她与韩筝不知去了何处, 她来时大伙儿正围成一团吃着刚出锅的饺子,看到满院的人,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哟, 庆祝呢,早知道有得吃, 我早些回来了。”
蓝轩围着块围布,端着几层小蒸笼从厨房那边走过来, 边走边吆喝道:“新出炉的韭菜馒头, 谁要?”
张芸眼睛一亮:“蓝轩,你怎么也在?这个……是你做的吗?”一向高傲的蓝轩,竟然会在这个院子里下厨吗?多少达官贵人想听他一曲都不可得, 别说让他亲自侍侯人了, 张芸眼珠子瞪得多大,似是不敢相信。
蓝轩淡然一笑:“大家都有做, 当然也有我做的。”
“既然是蓝轩做的, 那可真要尝尝!”张芸说着伸手就去抓,抓了个白面团在手,皱眉瞅了瞅那造型,干笑了两声,“这是什么做法?挺有新意的。”
韩筝扯了扯她的衣袖, 轻声道:“你不是说吃撑了吗,如何还吃得下,别坏了肚子。”
“刚才是吃不下, 这会儿走了一阵,又觉得饿了。”张芸笑道。正想往嘴里送,严文修伸手过来,从她手中拿走了。
“这是琳儿做的兔子,不是蓝轩做的,你要吃他做的,看那包得最好看,扭着花纹的就是。”
“谁做的都行。”张芸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小声说道。
“严大哥!”韩筝叫了一声,严文修没理会他,拿着严琳儿的小兔子,去屋里找妹妹去了。韩筝委屈地看了一眼张芸,大眼水汪汪的:“严大哥他,可是在生我的气?”张芸看着严文修的背影愣了愣神,半晌方答道:“别多想了,一切有我,他会明白的。”
张芸刚才没看到严文修,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难怪,人太多了,她没注意到也是正常。之前她对他说过与韩筝的事,暗示了要娶韩筝作正夫的心思,在她看来,严文修想必会同意的,他不是经常都提起林阡陌家的两位夫郎相处和睦,语带羡慕么,张芸以为凭着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他会接受韩筝,可是……严文修也不是反对,是了,他没有说反对的话,但是他说的话比反对还让人惊心,他说张芸爱娶谁都行,与他无关,小时候的戏言,也让她别当真。那不是生气是什么?为些张芸还冷落了一阵韩筝,毕竟这个表哥是她从小就爱上的,可惜严文修好像不是说假话,加上韩筝的热情攻势,没多久她就坚持不了,冷下心来。这会儿看到严文修没理韩筝,她心下暗自欢喜,如此证明他还是在乎她的,否则为何表现出吃醋的样子。
严文修不理韩筝,却不是为吃醋,只因韩筝找过他,很是得意地张扬了一阵,还让他少与林阡陌等人来往,免得张芸不高兴。严文修辩解了两句,他还当严文修在赌气,说了几句林阡陌的坏话,严文修不爱听了,这才懒得理他。
他拿着小兔子给严琳儿,严琳儿正与林阡陌在屋里下棋,无暇与元修纫蝗喝宋e趴础q狭斩诹税谑炙档溃骸案纾鸫蛉盼遥蚁衷诿ψ拍兀愠粤税伞!
严文修有些为难地盯着那只怪兔子,笑着摇了摇头:“我可吃饱了,特意拿来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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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文修也上前围观,看妹妹与林阡陌下棋,林阡陌执黑,严琳儿执白,白子已经被围剿了大片,看上去严琳儿要输了。想不出来怎么走,严琳儿正准备弃子认输,严文修说了声:“慢着!”然后指了指棋盘上的一个位置。
严琳儿惊喜地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快速地将白子落在那里,局势一下扭转,白子一下起死回生。
林阡陌笑着瞅了瞅严文修,缓缓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严文修的脸一下红了。严琳儿拉住哥哥的手,按着他坐了下来:“不算不算,我肚子痛,要去净手,哥哥接着下,就当替我。”说着一溜烟跑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严文修抬眼问林阡陌:“还下吗?”
“继续!”林阡陌笑道,“否则那个刁蛮丫头要说我怕了你。”
严文修禁不住心上涌起的窃喜,与林阡陌一板一眼地下了起来,他的水平可不是严琳儿能比的,林阡陌的黑子渐渐失去了优势,她端正起了态度,诧异地看了看严文修,认认真真下了起来,旗逢对手,两人在棋盘上杀得难分难解。
张芸与韩筝进来,也在一边观战,下到最后,以和局告终,林阡陌由衷地赞道:“严兄棋艺真好,差点我就输了。”严文修的棋艺,比起苏三与沈慎d还要高上几分,仅次于秦楼。林阡陌被秦楼强迫着背了几本棋谱,又得他亲自指点过,仍旧让严文修在快要落败时挽回,弄成平局,这份功力,她不得不叹服。
“我也是侥幸,没想到你棋艺也这么好。”严文修得她夸奖,心中高兴,谦虚地说道。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是所有恋爱中人的心思,这时他无比感激妹妹给了他这个机会。
严琳儿挤进人群:“谁赢了谁赢了?”
“和局!”元修Φ溃把洗蟾绾徒憬愕钠迨识允郑旃南嗟保媸蔷剩闳床豢础!
“呵呵!那就好,没输!”严琳儿笑逐颜开,跑过去拉起林阡陌,“别玩这个了,先前五位公子答应的歌舞还没实现呢,走,到院中去,不能便宜了他们。”
林阡陌依言起身,她也想看无暇与蓝轩的表演。锦元打着牙板,落涵吹笛,笑莲抚琴,无暇起舞,蓝轩唱曲,院子四周挂满了灯笼,火盆里燃烧着红红的碳火,众人围成一个圈,安静地看着五位教坊公子的表演。
笛声先起,悠扬婉转,琴声随之而动,缓慢地,凄凄如诉,好像笑莲拔动的不是琴弦,是人的心弦。林阡陌暗赞:好曲!接下来,在无暇长袖舞动时,听到了蓝轩的歌声:“金陵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金陵男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林阡陌愕然,这是……这不是她写给蓝轩的么,当时觉得刘希夷的这首诗其实很适合这个时代的男子,尤其是蓝轩这种教坊司的人,被他逼得无奈,只得将这首诗改了改,直接给了蓝轩,原来他谱成了曲唱开了,那不是后面还得找她要?林阡陌头都大了!她给蓝轩的几首诗词,看起来就这首最好了,若是蓝轩已经用了,后面再想更好的,可就难了。
蓝轩唱这首歌,想必是动了真感情,唱到末了,眼角有两行清泪淌下,他也不去拂拭,任由它淌着。林阡陌也觉凄然,心中惟愿他能得偿所愿,将来有个好前程,否则到了白头时,红颜不再,真真可怜。
伴着歌声,无暇面色呈现一片伤痛欲绝,末了几步踉跄,匍匐倒地,双手还向着苍穹伸展着,似是向上天诉说着不公。对比之前他表现出的鲜衣怒马,纵情歌舞的少年,刹是打动人心。隔了好一阵子,才响起热烈的掌声。
“太感人了,这歌……”
“舞也好,不愧是无暇公子!”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关死白头翁。咱们也有老去的一日,花无百日好,人无两度再少年,当珍惜眼前才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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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轩,此曲一出,谁与争锋,这是你要参选金陵君的曲目吗?不怕我们给你泄露了出去?”有人问道。
“我这次参加府院选拔,正是要歌此曲,”蓝轩得意地一仰道,“众位都是我浦城老乡,先给大家听一下,还可给蓝轩提提意见,看哪里需要改,别说我就歌这么一遍,不可能传得出全曲去,就算在座有人传出去,对手也不能夺演些曲。”
“为何?”
蓝轩注目看向林阡陌,得意笑道:“因为此歌乃桃花状元所作,曲乃另一位高人所作,如同青衣坊的剧目,早在府衙备了案,除了我蓝轩,谁也不能演奏此曲,否则就要问罪,若是参选金陵君的,直接取消资格,试问谁会窃取?如此一来我们少几个竞争对手,倒是好事。”
林阡陌微微一愕,此事她倒是真不知晓,看蓝轩的样子,似是以为她知道。肯定是秦楼操作的了,就知道他有本事,可没想到连这个方法都想到了,她那个还只限于当地,还得交给浦城县衙银子,秦楼这个可是无本的买卖,连府台衙门也听他的,看来他势大着呢。
听到是林阡陌作的,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好诗……”
“阡陌好长时间未出新作,竟然又是一鸣惊人,太佩服你了,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严琳儿现在对她是敬佩得紧,林阡陌又不拿架子,她过去就抱住了林阡陌一阵摇晃,逗得林阡陌一阵好笑。
“阡陌对蓝轩公子真是好,你说他们是不是……”有人悄声耳语道。
“差不多吧,不然怎么会如此关照,只不知作曲的又是何人?蓝轩这次定能大放异彩,为咱们浦城争光。有了林阡陌的帮助,她鬼点子那么多,何愁拿不下第一!”
张芸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严文修似乎对林阡陌有意,她已察觉,只不过有着家里父母之命,她不担心他会被那人夺走,现在居然她看中的蓝轩也向那人靠了过去,要说张芸不气恼,那是不可能的。她攥紧了拳头,在心头狠狠说道:林阡陌,我原想与你交好,可你实在……欺人太甚!
蓝轩看着林阡陌,面带微笑,情意绵绵。林阡陌伸手挡住了眼,不去看他,心道这家伙真是,不故意给她点难堪就不舒服,明明早就说清楚了,还这样!
她不知蓝轩心中真正的心思,那眼神并非作伪,刚才虽然当着众人面,蓝轩却只是为她一人而歌。那个叫阿六的姑娘派来的人传了话,若是他不打林阡陌的主意,他那点小小心愿,完全不是难事。蓝轩既然知道了林阡陌的真实想法,本就决定退出,更不想为此给她带来麻烦,阿六背后的势力很大,连京都衙门也能听命于她,她与林阡陌是什么关系,蓝轩有些奇怪,却不敢打听。原来还道林阡陌是个小小人儿,如今看来,只怕也不见得。但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了此人,只是这份爱情得不到回报。
阿六的承诺,一定会办到,“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未来他的日子将是如此了,一旦进宫,与林阡陌再难相见,还好有她写的歌相伴,他必不会寂寞。
也许将来他会爱上别人,也许不会,但对林阡陌的这份知己之情,他将永不会变。
蓝轩一言即出,林阡陌又成了中心人物,所有人都围着她,严文修看着她笑,蓝轩眼中也只有她。韩筝看张芸脸色不好,识趣地说道:“芸姐姐,我有些累了,想先进屋休息,昨日请教你的问题有些没听明白,你可否再为我解说一次?”
张芸转眼看着他,勉强笑道:“好,那各位先玩着,我们先告辞。”
拱手向四周作揖,几个同窗纷纷还礼,张芸想喊严琳儿一起进屋,这样的话严文修也不会呆在外头,哪知道严琳儿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先去吧,我还有问题要请教阡陌。”
以前严琳儿很崇拜她,什么都是问她,这句话噎得张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咬了咬牙,叫上韩筝就走。
85、逃学
府学的开学仪式上, 张芸很是出了一番风头, 虽说她只得了个第三,不过头三名都受到了府院大人的表扬,并将三个请到台上, 就其文章作了点评,以供众学子参详。府院大人对张芸的评价很高, 只是论道一题,她回答得有些偏颇了, 观点不如第一名的明确, 这才降下了名次。
府院大人给前三甲分别赠送了礼物,捧着他送的东西,张芸在其他学子羡慕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位置, 止不住脸上的得意。经过林阡陌身边时, 她顿了顿,朝着林阡陌微微一笑, 笑容竟是有些轻佻, 那样子活脱脱就是在说:看吧,你始终是不如我!
元修次1岬溃骸罢庥惺裁春玫靡獾模悖鹄硭!
林阡陌笑着摇了摇头, 她并非轻浮的少年,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主动上前对张芸说恭喜,不意外地见到韩筝脸上一闪而逝的鄙夷, 在他心里,林阡陌还是那个不问世事的乡下穷丫头,哪怕如今脱胎换骨,之前潦倒的形象却在他脑中根深蒂固,再难更改。
府学设在府台衙门以西,与府台衙门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一路小桥流水,曲巷深深,典型的江南小院,可惜此刻已是秋天,树枝落得光秃秃的,若是夏日,不知是如何的风光怡人。满院的参天大树,还有波光潋滟的小池塘,塘中枯荷且在,红色鲤鱼在荷叶下游来游去。书院明窗净几,临窗就是荷糖,一条环廊曲桥弯弯绕绕,桥上随处可见打磨光滑的石凳,供学子们闲时坐下读书。
最好的位子当然是分给学文科的了,经算科排在了最后,挨着茅房,若是有人大解,那臭气总会飘过来,幸好天冷了,勉强受得住,若是盛夏,不得被熏死。其他人都在发牢骚,可是又不得不来听课。夫子是个老头,双眼浑浊,估计鼻子也不灵,闻不到臭气,听到学生反映要求换教室,还义正严辞地教训了一通。林阡陌听了两堂课,发现讲的还没秦楼教的深,干脆逃学不去上课了,反正又没有打考勤计学分这类事,一切都靠自觉,为的也是将来能考好,既然自己自学也能达到,她没必要去受罪。
王谦益等人见不到林阡陌来上课,还以为她病了,结果放了学回去,却见她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石桌上摆着各色干果子,泡着香茗,卷着一本书在看。
“怎的未去上学?还以为你病了,特地过来看看。”王谦益说道。
林阡陌放下书笑道:“闻不得那臭气,索性不去了,在家自学,也不比夫子教的差,若有不懂的,再问你们就是。”
“你会不懂?我们问你还差不多!”王谦益叫道,脸色一变,愁容满面道,“你倒好了,不去听课也能考个第一,我们却不行,天天要去受那腌h之气,唉!府院大人对咱们经算科可是一点也不关心,南边还有空房呢,却不给我们换。”
“若是受不了,干脆和我一道自学吧,有疑问咱们互相切磋,呆在自家院里,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还可以坐无坐相,站无站相,不用看夫子的脸色。”林阡陌玩笑道。
王谦益却当了真:“真的?只要阡陌你能指点一二,我就跟着你学算了,也不去学堂了,还以为府学有多厉害,其实还没咱们州学好,跟着你还受益些。”
“你可把我看高了,关键还是靠自己,如果你考不好,将来怪我,我可担不起责任。”
“绝对不会怪你,只要你肯帮忙,我也不去了。”王谦益咧嘴一笑,坐下说道。
“那我也不去了,我就拜阡陌为师了。”同窗杨易也附和道。
另外几个一听,也心有所动,但是又怕耽误了学业。
林阡陌想,这样也好,有人陪着,比一个人学要自觉得多,王谦益是个好学的,有他带着,自己想懒也懒不了。接下来的几天,她扮演起了老师的角色,一切都是现成的,将秦楼给她的题抄一遍,交给王谦益和杨易做,做完了她来批阅,错的和他们不懂的,再进行讲解。如此一来,林阡陌自己也得到了复习巩固,王杨二人的水平也得到了提高。
只不过林阡陌的题海战术有些恐怖,几天下来,王谦益和杨易做得腰酸背疼。
“光做算术题有些乏了吧?那来点别的,调剂一下,反正多学点没坏处。”林阡陌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又递上了两份试卷。王谦益的杨易接过一看,却是文科的题目,文科是启蒙科目,他们学其他科的,也并非完全不懂,看了看题还简单,王谦益也抱着一试的心情做了。杨易见他如此,也只得跟着做了。
林阡陌看两人如此认真,在一边偷笑。她觉得自己有些恶趣味,怪不得秦楼要如此折磨她,原来当老师的感觉真的很好,让学生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还不能反抗。后面她就把秦楼对她的教育方式全部实施在两人身上,王谦益与杨易私下里叫苦连天,当着她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因为之前就表明过他们是自愿,一切都听林阡陌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们发现自己确实有很大进步,以前觉得难的题,如今做起来轻松多了,一日比一日见成效。与文科学子论起时事来,所举的例子也多了起来,引经据典,偶尔还能争个上风。
一天早晨,林阡陌给王谦益和杨易布置了作业,自个儿站起身来在院里游荡,不时伸伸胳膊弯弯腰的。墙角一枝金菊开得正好,她走过去,几下就把花朵给摘了下来,用衣襟兜住。菊花泡茶可明目,林阡陌不是那附庸风雅之人,她想的更多是实用价值,与其让这花孤伶伶开到落败,不如进了腹,还能发挥点余热。
“哧!”一声轻笑突然传入耳中,她抬着看去,墙头上坐着一个人,晃悠着腿,笑看着她。
“啊!”林阡陌捂住了口,没让叫声惊动了王谦益二人。
秦楼飞身下墙,食指放在嘴角,示意她噤声,揽着她的腰,就将她带离了地面。林阡陌忙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颈,只一瞬间,就被他带着飞过了墙头,到了隔壁的院子,手上一松,满手的菊瓣落了一地。隔壁也是浦城学子租下的,人都去上课了,这会儿院子里空落落的。
“你怎么又突然出现?”林阡陌问道。她没问他为何不告而别,上次的事想起来还觉得尴尬。
“来看看你!混得不错嘛,还当起先生来了,我还怕你闲着,没好好做我留给你的题,看来还算听话。”秦楼答道,随手扔过一个包袱,林阡陌打开一看,是几本书,却是金陵建朝以来历次考试的题,虽然装订精致,却看得出来是手抄的。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秦楼:“我又不考文科,你给我这些干嘛?”
“不管你考什么,反正多学些总是有好处,这是历届的考题,谁也没我找的全,你把这些题全看一遍,就知道考官们会怎么出题了,万变不离其宗,反正都脱不去这些。”
他仍旧是往常的打扮,不是那幅令人惊艳的容颜,林阡陌仔细看了看,看不出来这幅容貌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是那张绝美的脸,还是现在这张只能算是清俊的脸,亦或是两者都不是。也许这个人一直都戴着面具,他内心里如何,林阡陌压根捉摸不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路来他都是在帮她,没有害过她。
“好吧,谢谢你的好意,就算我用不着,其他同窗想必会对它感兴趣!”林阡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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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抢过她手中的书:“这是我给你的,若是你不要,我毁了就是,不能转送他人。”说着他就作势要撕书,林阡陌忙拦住。
“我又没说不看,我看了,与相熟的朋友探讨一下,不可以吗?”
秦楼严肃地问道:“真不会给别人?”林阡陌肯定地点头:“真不会!”他这才放了手。秦楼似乎有心事,并不如以前那般,见到她就笑嘻嘻的。林阡陌陪他坐了会儿,向他说了这段时间的事,提起蓝轩,她问秦楼是否真有把握让他进宫。
秦楼淡淡瞥她一眼,说道:“我说到就会做到,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秦楼,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林阡陌忍不住问道,“我觉得,你不是寻常人,你家中长辈是不是认识我父亲?”林阡陌的身世在秦楼眼中早不是秘密,邱大人的出现就说明了这一点,林阡陌甚至猜测过也许秦楼与她有着什么亲戚关系,就算不是,长辈之间当年肯定也交好过,不然他不会没来由地照顾她。
秦楼缓缓点了点头,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你只要明白一点,我不会害你就成了。”
林阡陌点了点头:“是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对了,你有什么不开心吗?咱们是朋友,如果有烦心事,说出来听听,就算我帮不了你,起码也能分担点压力。”
秦楼笑了:“你担心我吗?我能有什么心事呢,只要陌儿考得好,拿个头名状元,就什么心事也没有了。”
“经算科可没有状元,”林阡陌说道,“你要失望了。”
“如果你大哥和弟弟们打架,你会帮谁?”秦楼突然问道。
“这个如果不可能成立,我家是哥哥护着弟弟,弟弟敬着哥哥,兄弟们都很团结,就算小时候林二林三打闹过,也不过是一时之气,很快不用人劝两个人就和好如初了。”
“你有个幸福的家。”秦楼说道。
“你家里兄弟姐妹不睦吗?”林阡陌听出了话头。
“嗯!”秦楼往后一靠,双手枕在后脑,脚勾在栏杆上,身体悬空,与柱子成九十度角,看着天空。林阡陌十分羡慕,问道:“你武功是跟谁学的?可以教我吗?”别的不说,她最想的就是身轻如燕,上树爬墙什么的方便些。
“你现在学已经晚了,我是从三岁就跟着师父学起的。我师父是个道士,他不仅武功厉害,更是天下第一圣手,医术无人能及。”
林阡陌闻言有些惋惜:“怪不得连夫人都如此看重你,原来如此。”
“说起来,连夫人在我面前,也要尊称一声小师叔,她的医术是跟我师姐学的。”
“还有这层关系吗?”林阡陌道,见他皱眉,她有些不忍,“其实你也不必烦恼,家中兄弟姐妹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一家人,误会总有解开的时候,你从中调解一下,说开了道理,会明白的。”
“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秦楼直起身来,“你真单纯,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会友爱相处的,有时候牵涉到利益,甚至比外人出手还要狠。”
“也倒是!”林阡陌说道,“不过总有一方是无理的吧。”
秦楼摇头:“也不对,有些事,是说不清谁有理谁无理的。”
林阡陌一摊手:“那就难了,最好就谁也不帮,置身事外。”
秦楼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也不是什么为难事,也许如你所说,他们吵吵就好了。伸手来我帮你把把脉,看看最近身体如何。”
86、班长
林阡陌伸手过去, 秦楼用三指搭在她的脉上, 仔细探查,过了片刻抬头笑道:“不错,恢复挺好的, 我给你的药丸继续吃,别停下。”
林阡陌点点头:“嗯, 我会的!对了,出来一会儿了, 我得回去了, 否则王谦益和杨易一会儿看到我不在,要吓着他们的。”
“这两人……有什么特殊的吗?你在乎?”秦楼问她。
林阡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意有所指, 笑着啐道:“想歪了不是,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咱们都是经算科同窗,不过一起温习功课罢了。”接着她将府学的事讲了一遍, 听到他们是被臭气熏跑的, 秦楼不禁哈哈大笑。
“怪不得,我还奇怪怎么你不进府学,原来是这个缘故,要不要我帮忙,给你们换个地点?”秦楼问道。
林阡陌摇头:“不用了, 我觉得在家挺好的,学累了还可休息,整天坐在学堂, 坐得又要直,时间久了还真受不住。你给我的那些题做完,差不多够应付考试了。”
“也好,那些老家伙,也教不出什么新东西来,好好温习功课,我今晚就要回京,以后不来看你了,你若有事找我,就带信给东门雀儿街的罗家,自会有人报我知晓,非急事大事我就不再露面,等你到了京自会见到我,给你的书要记得看,考题要记得做,还是那句话,对你有好处。”
林阡陌答应了,秦楼带着她跃过墙头,一点响动也没弄出来,王谦益和杨易还在做题,压根没有抬过头,并不知她已经从外面逛了一趟回来。秦楼没有多停留,对她挥了挥手,一阵风似的去了。
林阡陌站在墙头,默然站立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词:“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秦楼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场梦,有时候她会恍然,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这一次秦楼没有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算是带她过墙,也是一到就放手,明显有着疏离,这样的状况正是林阡陌所期盼的,本来两人之间就不该有暧昧,可是为什么心中会有些奇怪的感觉,仿佛是……失望?摇了摇头,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抛开那些胡思乱想。
第二天,有人上门找林阡陌,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见到林阡陌,小声回道自己姓罗,叫罗钰,是秦楼派来的。他吩咐了一声,便有人从门外的马车上往下搬东西,是各式各样的菊花盆栽,他们将盆栽搬进林阡陌住的院子,摆了满院。
“知道姑娘喜欢秋菊,秦公子便叫在下送些过来给姑娘玩耍。”罗钰说道。
林阡陌汗颜,她可不是那赏花之人,若是秦楼知道她只想把那花摘下来,晒干,泡茶,压根没去注意它们美不美,不知会不会觉得她暴殄天物。
推辞几番,罗钰坚持不肯搬回去,林阡陌只得收了,满院鲜花盛放,王谦益与杨易倒是高兴,直说如此花香袭人,与府学那间臭屋子有天壤之别。他们打听是何人送的,林阡陌不好说出秦楼来,只得谎称是家中夫郎给她买的,一来观赏,二来可作药茶。她心中早就跃跃欲试了,既然送给了她,就是她的,最多留下来看几天,她很快就要辣手摧花!
见到林阡陌所住的院子大换颜,再听得王谦益与杨易一吹,经算科的几个同窗纷纷要求跟着林阡陌自学,不再上府学学堂。张芸闻言冷笑道:“他们也太高看那林阡陌了,她再厉害,比得先生么?如此糟蹋自己,到时候考不中,有他们好瞧的。”
严文修有些替林阡陌担心,让严琳儿去劝劝林阡陌,还是安心去学堂,免得生出事端。林阡陌听了说道:“我可没开班授课,府学并未强求咱们必须天天去,这事的厉害关系我说过了,他们自己的行为自己负责,都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将来有何长短皆与我无关,别人要学我,我也管不着不是?”
又过了几天,连元修膊蝗パ昧耍纠闯さ门郑捅冉习酰鸬锰缛ド涎Ф运此凳羌纯嗟氖拢纱喔帕众淠盎焐狭耍辽倏梢远嗨u言谧呗飞系哪嵌问背健6哉飧龈傻艿埽众淠笆钦嫘奶郯模约旱盟缸诱展肆级啵绕涫侨∷杖皇露嗫髁四弦锩Γ幕掣屑ぁe碌10罅嗽傲擞秩埃魏文羌一锎蚨酥饕飧潘凳浅橇众淠耙踩パ茫裨蚓捅鹑八众淠爸坏玫逼鹆思医蹋资纸痰肌18氐闩嘌
后来柳学庆、赵飞几个与元修娴煤玫募唤雒煌瞬剑6捣吹瓜袷蔷簧伲蛱轮朗橇众淠俺隽瞬簧偬飧觯切┨庠趺纯丛趺从猩疃龋芟袷怯k允笨脊俪龅奶猓美锵壬驳模侵岸荚谙匮e菅aЧ挥行碌哪谌荩氐阋囊簿褪窃谟k哉庖豢樯希壬蔷槎啵芨┫低车母聪埃11至肆众淠八龅奶獗认壬龅幕挂科祝父鋈艘怖肟眉尤肓颂友t缶艚幼牛狭斩复稳傲众淠懊蝗俺晒Γ贡涣众淠耙环八档眯亩判殖ひ步颂友Ф游椤
在林阡陌的带动下,府学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逃学大军,也不知是谁扇风点火,在府台大人那里告了一状,结果那位大人在书院点名批评了,林阡陌首当其冲,被冠上了个狂傲之名。有胆子小些的就退出了林阡陌的学习小组,不过下学后仍旧会来讨教,遭到其他人的鄙视。林阡陌见到后,反帮着他们辩解,并劝大家最好都去上学,称自己是因为身体不好,久坐不得,散学后如果有需要,大家照样可以互相交流,她不会藏私。她说到做到,果然每日都会在睡前留一个时辰和大家交流,帮助答疑解惑,这样一来,又有一部分人去学堂了,留下的便不算多。而她在学子中的名声越来越好,不光浦城的,就连其他州县的也有来请教的。有那瞧不起经算科的,在见了她对别人的文章点评之后,顿时心服口服,更有人扬言,说林阡陌乃当世全才,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林阡陌听了却谦虚道:“过誉了,周子瑜、张芸、严文修……他们都比我好,我虽什么都懂一点,却都不精,就算在经算科考个第一,也只是侥幸,哪里敢称全才。”周子瑜就是这次府试的头名,乃是泾南县的,与张芸一样,少有才名,人虽长得瘦瘦巴巴,文章却是做得漂亮。
听过张芸埋汰她的人,闻此言更是佩服,只道林阡陌有容人之量,是真正的有识之人。
林阡陌定了个规则,逃学小组的人,每人轮流当一日先生,将其所擅长的与大家分享,若有疑问就当场辩论,当然了,做题也是少不了的,出题人就是林阡陌,反正她从秦楼那里得了许多,整个人就是一个题库,做了题后,大家又拿出文章来互相讨论优缺点,最后由林阡陌总结标准答案。在这种积极的学习氛围之下,谁也不藏私,都把自己的心得拿出来分享,学人长处,补己之短,很快大家都感到自己有了进步。林阡陌笑称他们这是单干班,自己又当“班长”了,这个称呼虽然新鲜,却很快被大家所接受,从此后人人都叫她班长,这个称呼一直跟着她过了很多年。
林阡陌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每天和同学嘻嘻哈哈,甚是快乐,这时候的她才真正像个十七岁的少女,每日里一群少年在小小的院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这一幕许多年依然存在每个人的脑海,不曾忘记。
又过了月余,天气越来越冷,为了不至于耽误京试,林阡陌与大伙儿商量着提早进京,只是离开时还得府台大人在他们的“学历证明”书上盖章,京试时要提供那个东西,才有资格进考场。谁想到府台大人对林阡陌其人印象极差,认为她是沽名调誉之辈,还带坏了府学的风气,于是有意为难,文书官报上去多日不见音信,只说府台大人没有空闲,要等着。
林阡陌等得无奈,只怕过几日大雪降下,在路上禁不住风雪,于是与几位同窗商量,备了份厚礼,亲自到府台大人府上拜会,想开开后门,让他早日放行。
到了府台大人府上,递了名贴,门房便让等着。过了好久才来回话,说府台大人有客,没空见他们。林阡陌想着难得来一趟,心知这位大人可能有意为难,递了几两银子过去,陪笑着对门房说:“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麻烦这位大哥,等客人走了再帮我们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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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收了银子,缩进袖中,见林阡陌是个识趣的,出手也大方,脸色稍微好些了,说道:“侯着吧,我再去看看,请刘管家帮忙通传一声,看老爷可能抽得空见你们。”
“多谢大哥。”林阡陌道。
等了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出来了,门房嘴在他身边,陪着笑脸,想必那就是门房口中的刘管家了。林阡陌上前拱手道:“刘管家,在下等人不日将进京应试,特来与恩师告别,不知府台大人可有空闲见我等?”说话间自袖中掏出约五两银的利是,放到那管家手中,“一点小意思,给刘管家买茶喝。”
银子起了作用,刘管家挥了挥手,招呼道:“随我来吧。”几个人跺了跺僵直的脚,跟着进了府台大人的院子。这位大人很会享受,住的是自家买的私院,并非衙门提供的,所以整个院子很是气派,花木扶疏,曲径回廊,绕了好久才见着屋子。刘管家将几人安排进一间偏厅坐着,便去向府台大人回话了,偏厅里有两个小厮侍侯着,还烧了碳盆,比外边暖和多了。
严琳儿哈了哈气,悄声问道:“阡陌,你说这次能成吗?今年的天气冷得早,我看最近就要下雪了,若是不早些走,路上可真是受罪了,京城离这里可是有好几天的路程呢。”
“不知道,但愿能成。”林阡陌说道,她的心里也没有底。
等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刘管家终于回来了,众人欣喜地站起来,只听他面带笑容说道:“我说了好多好话,大人终于肯拔冗见尔等一面,随我来吧。”
“多谢刘管家!”林阡陌等拱手谢道,随他走到正堂,府台大人正坐在厅上,表情严肃。林阡陌等人见了礼,他也不说请坐,于是几个人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低垂着眼看向坐得稳当当的府台大人。
“你们谁是林阡陌?”府台大人问道。虽说林阡陌是经算科第一名,但在这位大人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文科学子前二十名可能他都记得,其他科的,他也就记得医科的,毕竟看病时用得着,别的么,好像与他无关,也就没放在心上。
“回大人,小女子便是。”林阡陌朗声应道。
府台大人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这女子看着也并不出众嘛,怎么外面将她吹得跟有三头六臂似的?张芸因着长辈的关系,经常出入府台大人家,林阡陌的事这位大人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当然好的不多坏的多。他心道你个学算术的,没事多拨拨算盘珠子,闹什么妖蛾子,搞得文科一众学子当她能人似的,他还就不信了,一个学经算的,能有多大学问,便有心要考较一番,也好灭灭林阡陌的威风,以正声名,否则岂不是坏了仕林风气!
“听说你文采不错,本官今日就考考你,如果你能答出来,就给你们签了这书函,你们也好早日进京,如若答不上来,就乖乖再等两月吧!”
乖乖!这不是有意为难么?再等上一个月,岂不是比其他人还要晚上月余,正是最冷的时候,岂不所有时间都花在路上了!王谦益等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开始后悔跟着来这趟了,若是不来,还可与其他学子一同按正常时间出发,这一来,若是林阡陌过不了关,岂不是连累了大家!
严琳儿生怕林阡陌应下来,却又不敢出声提点,要知道这位府台大人,可是正经的三榜出身,大正三年皇上钦点的探花郎,又在翰林院修过史编过志,乃是当代文坛才俊,林阡陌在学生中是拔尖的,可是碰上这么一位老辣椒,如何斗得过他!
她在那里暗自着急,林阡陌已经出声:“承蒙老大人教诲,学生应承就是,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林阡陌知道,这位大人对她有成见,以前不是没有人提前走过,尤其是家在京中回到原籍考试的那些公子小姐,也没见谁拦过,轻松就放行了,他们偏生受到拦阻,定是眼前这位故意为之,所以她退让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赌上一把。
经过秦楼的培训,林阡陌早不复以往的怯懦,信心大增,就让她检验一回秦楼所称的天下第一是否名符其实,再不济她还有暗招,表面上说得和气,心中却是毫不客气地冷笑:我就不信用五千年的文化精华,压不死你这老不休!
87、谁杀谁的锐气
府台大人面含微笑:“如此甚好, 本官就出几个对子, 考考你!”这位大人姓裘,最擅长的就是对对子,在他心里, 一个经算科的小姑娘,最多也就能勉强应对罢了, 不出三个对子,就能挫了她的锐气。
“一夜五更, 半夜五更之半。”裘大人抿了一口香茗, 润了润喉咙,说出了上联。
“三秋八月,中秋八月之中。”林阡陌对道。
“倒有些才学!”裘大人捻须一笑, “又来了, 水无波处鱼潜底。”
门外有人经过,扑棱棱一阵响, 树上惊起几只麻雀, 林阡陌笑对:“树有声时鸟还巢。”
听林阡陌毫不迟疑地对出两对,跟着来的众人都露出了笑容,是了,以机敏著称的桃花状元,又怎么会被轻易难倒呢!裘大人眯了眯眼, 心道这不过是小试一下,难的还在后头呢,不能让她太得意。
不知怎么的, 看着林阡陌的笑脸,裘大人就觉得生气,年轻人就该谦虚点,像张芸那般恭谨守礼,才是学子应有的本分,林阡陌难道以为真的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他暗自冷笑,今日就要让她知道知道规矩,学经算的你就乖乖去学经算,别带着文科学子乱搞。
“笔来!”裘大人喊了一声,马上有小厮进来,奉上笔墨纸砚,待墨磨好,包蘸墨汁,他在一幅三尺宽的纸上写下一行字: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写完后,将笔交到林阡陌之手,眼里带了些得意,“就请林姑娘对下联吧。”
林阡陌一看,哟,小样还跟姑娘我玩想多音字读音来了,这不是小菜一碟么,小时候学拼音,老师可没少教过,那时候虽然弄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好歹弄明白了。她一眼就看出,一三八字读“条”音,其余“调”字读四声“吊”。这裘大人也够狡猾的,还不说出来,以为用写就难得了她?
略作思索,她说道:“大人好兴致,既有琴,我便以花应景!”说着持笔蘸墨,在另一幅纸上写下: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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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琳儿拐了他一下,笑道:“种什么种,一三八字读去音,乃种植之意,其余种字读上音,意指种类。你再读!”
这么一说,元修砩厦靼琢耍俣亮艘槐椋呛切ψ琶嗣罚涞溃骸傲纸憬愫梦牟桑羰俏遥愣圆怀稣庋亩宰印!
见难不倒林阡陌,裘大人背手绕书案走了几步,眼睛一亮,说道:“有了: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严琳儿愣了愣,不黑不白不红不黄,像狐像猫像狗,不是天上飞的也不是地上走的,会是什么?这样的对子,要先猜出来说的是什么,才能根据上联的格式应对。她狐疑地看着林阡陌,眨了眨眼,有些担心,怕她对不出来。
林阡陌沉吟着,裘大人不可能只是出谜给她猜这么简单,头脑快速一转,他说的这个四不像,现实中似乎没有这种东西,上古神人似乎有这种造型,可颜色也对不上,还真有些难猜,会是什么呢?
见她一时答不出,裘大人笑道:“如何?我看你还是认输,两月后再慢慢起程吧!”
“我再想想!”林阡陌说道。这个谜语看来不是指物,是指什么呢?猜谜?她忽然想到了,不正是“猜”字,这是个字谜!不黑不白不红不黄,因为是“青”,像狐像猫像狗,正是这几个字的偏旁。知道了答案,接下来就容易了。这个对子出得刁钻,不止要猜出字谜来,而且下联也须是个字谜,还得与猜相合。
猜谜猜谜,既猜了,得有谜,林阡陌顿时有了主意,笑吟道:“我对的是:诗也有,词也有,语谣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语谣乃是一本书,正好其中有记录各种谜语,这段话也是个谜语,答案正是谜字。你上联说猜,我下联对谜,看你有何话说!
“鸟入风中,啄出虫儿方是凤。”裘大人见得院外雀鸟啄食,腹中又自得一联,拆字为联,又有训诫之意。
“人居国内,不守王法便成囚。”林阡陌道。大人你当官,当守国法,别因为个人恩怨就想打击报复,到时候违法入狱,可就不好了!
见她对得巧,裘大人亦无话可说,心想此女确实有几分机智,但是她居然以法来威胁自己,就这么放过她,又有些不甘心,之前在府学他批评过其所为,如果这会儿服了软,岂不是自打耳括?见林阡陌披风下是一件葱绿夹袄,他一顿生一计,出声戏谑:“出水蛙儿穿绿袄,美目盼兮。”
“落汤虾子着红衫,鞠躬如是。”林阡陌不假思索,顺口而出。
裘大人穿的正好是红色的官衣,虽知道这是骂人的对子,可林阡陌顾不得了,没有办法,不这样也对不上来,她只有豁出去了,若是耽搁两个月,只怕路上一旦有闪失,错过了考期,是自己一个人还好说,她不能连累这些同窗好友,只要能够通过这关让裘大人放行,让他恨她一个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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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裘大人轻哼一声,脸色一暗,紧接着说道,“穿冬装,戴夏帽,胡度春秋。”
“走南方,窜北方,混帐东西。”林阡陌心道,这老小子还骂上瘾了啊,把心一横,也不管不顾了,秦楼既然有过交待,大不了出了事找他,她那个二品官的伯父也没抬出来呢,想想自己也是有后门的。
两人对视之间,空气中火花交错,林阡陌眼神不慌、不乱,清亮亮地看着裘大人,而后者的面色很难看,涨得红红的,额上青筋突现,隔了老远都能看得出它在跳动。
同来的人没想到林阡陌与府台大人对个对子,会对成了掐架,关键是这骂人的对子还对得工整,说明不出它的错来,几个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憋住,脸都憋红了。时间似乎静止了,有两上人最为林阡陌担心,一个是严琳儿,她的头上出了一层虚汗,有一滴顺着额头淌下,挂在她的睫毛上,弄得她痒酥酥的,可是她不敢用手去擦,尽力忍着。另一个是元修械阶约旱暮粑涞迷嚼丛酱种兀鎏锖孟裰皇o铝怂拇5
实际上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可是所有的人都感觉似过了许久,僵持之间,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侧边有一道小门,挂着帘子,这时候帘子一掀,走出一个容长脸的男子来,年约三十如许,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大人,夫人有请。”他凑到裘大人耳边,轻声说道。
裘大人的夫人姓江,乃是名门之后,因为体质羸弱,并未出仕,闲坐家中,但并不代表她不管事,这个家还是她说了算,裘大人不敢不听她的。其实一开始她就在帘子后面坐着,对林阡陌其人,她是很好奇的,不是因为她的才名或者狂傲,而是因为她娶了个鳏夫做正夫,这个鳏夫还是个绝色美男子。
江夫人在年轻时曾经有过一个恋人,那人是别家的休夫,她一心想娶他进门,却因家庭的阻力,两人不得不分开,后来她被迫娶了裘大人,那人满怀愁绪远嫁他乡,没有几个便郁郁而逝。或许别人会笑话林阡陌,不耻她的这段婚姻,可江夫人却是羡慕的,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动摇,证明林阡陌是个坚强勇敢、重情重义的女子,如果她当年像林阡陌一样,抛开一切世俗的纷扰,是不是也能和有情人相守到老呢?那么他也不会英年早逝了吧。
她躲在帘后,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夫君的咄咄逼人,她并不赞同,不过也想看看这林阡陌的才华,这才没有出声,此刻见外面陷入了僵局,连忙派了身边的宠侍出去,将夫君叫进来,面授机宜。她对林阡陌本就没有恶感,见此女外貌并不十分艳丽,却胜在清爽,看着就让人感到舒服,尤其是那弯弯上翘的嘴角,莫名地令人感到安心,就多了一分欣赏,况且她如此机智,俗话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谁知道她以后会有多大出息,夫君不问青红皂白得罪了人可不是好事。
“怎么都站着,坐下,坐下说话。”裘大人进去片刻就出来了,恼怒的神情不再,但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干咳了一声,冒出这么一句。
林阡陌可不认为他弱视,现在才看到他们没坐,定是里面那人的意思了,只不知是裘大人的爹还是妈,让他这么快平息了怒火,看来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她谢过之后,带头坐下,其他人也跟着坐了下来,僵硬了半天的身体这才松懈了些。除了严琳儿与元修穸吹钠渌丝啥疾皇堑惫偃思业耐蓿际切┢酵沸“傩眨u运抢词呛艽蠛艽蟮墓倭耍约壕退憧贾辛耍槐沧右膊患媚艿秸庖徊剑允前氲悴畛匾膊桓矣小<笕肆成增嶙诺男囊猜淞讼吕矗还宦淞艘话耄姑蝗呕匦厍蝗ァ
后面有小厮端茶上来,每人注了一盅。裘大人招呼众人喝茶,一个个受宠若惊,管它口渴不渴,都喝了一口。裘大人自己也吹着茶盅,喝了几口才慢慢说道:“林姑娘学的是经算,竟然在文科上有此造诣,也是不弱了,本官这里还有三个对子,若是你均能对出,立刻给你们盖了印,明日你们就可启程上京。”
“大人请讲。”
“我出的上联是:握权衡于天上,本出无心。”
“布福禄于人间,但凭有德。”林阡陌见此也给了府台大人一个台阶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个礼。帘后的江夫人见状,微微一笑,此女果然聪慧。
裘大人闻言,深深看了林阡陌一眼,点了点头,又出一联:“以斗量才,问何人能当一石?”
林阡陌听出来,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呢,站直了身子,她郎声答道:“如p惜墨,看我辈横扫千军。”
夫人的话没错,凭这话,此女便非池中物!裘大人笑了起来:“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好!”裘大人哈哈大笑,“林阡陌啊林阡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本官这就签章盖印,为你等放行,希望各位一路顺风,高中榜首,为我宁安府争光!”
“多谢大人!学生定当尽力!”大家一起站起身,整整齐齐地向裘大人施礼,欣喜之情自不言表,对林阡陌却更多了一分钦佩。尤其有几个并非浦城人,没见过她桃花宴大战张芸的风采,这会儿眼见为实,心中激荡,为自己能成为林阡陌的朋友而大感自豪。
签完通行书,裘大人念着名字,亲手发到各人手中,最后一个才是林阡陌。
“阡陌,听闻散曲乃你所创,可否赠一首予本官?”
“蒙大人不弃,阡陌献丑了。”林阡陌当然不会推辞,接过下人递来的笔墨,在案前沉思稍许,提笔写道:“喜春来——金鱼玉带罗澜扣,皂盖朱幡列五侯,山河判断在君笔尖头。得意秋,分破帝王忧!”
这首元曲,本是伯颜所作,那可是大元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这首小令充满着撼动山河的气势,借用来夸赞眼前这位大人也不错,他为国家选拔人才,这些人才是国之命脉,可不也是判断山河,倒也不是过誉。而且小令中提到了紫袍玉带,那可是二品以上大员才能穿的服饰,裘大人只是个四品官,谁不想早日进京拜相封侯,林阡陌此令,正合了他的意。
裘大人脸上最后一丝阴霾彻底消失,放声大笑,吩咐管家将林阡陌的墨迹裱起来,转头对她说道:“阡陌深知我心啊!咱们学成为官,为的就是分解帝王忧。”
这会儿裘大人也不自称本官了,林阡陌一乐,看来马屁拍对了,她拱手道:“正是正是,大人为官清廉,是我辈的楷模,我等定以大人为榜样,好好考试,为国效力!他日黄金榜上,定有在座各位的名字!”
出门时裘大人亲自送行,前后态度判若两人。东西都是收拾好的,第二日清早,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拉着一批逃学标兵向京而去。
88、初至沈府
金陵的都城就叫京城, 是个内陆城市, 一条宽广的大河从城外五里地斜斜往东而去,河水在南城在北。如果走另一条路,要绕很远的路, 大河的分支从魏县的山腹中穿过,翻过山就可以走陆路进京。大家不想走远道, 在来过京城的同学带领下,抄了近道, 比走陆路提前了七日到京。
雇了两艘大些的渡船, 车马与人一道运过了河,河面很宽,幸好来得早, 如果结了冰可就不好走了。
河叫天河, 很好的名字,据说其发源地在西面的高山, 宛如白练从天而降, 气势雄伟。林阡陌在前世就是个旅游迷,奈何囊中羞涩,去过的地方没几处,一听同窗介绍,顿时心动, 想着等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一路行来,京城之郊田野广袤, 地势平坦,一幢幢木制结构的小屋掩映在爬满藤蔓的土墙之后,看得人心向往之。那种植物是林阡陌所熟悉的,叫爬墙虎,又称地锦、飞天蜈蚣、枫藤,红丝草、红葡萄藤等等,名字很多,以前外婆家的院墙上也有,时不时有壁虎从中间穿过,冷不丁地吓人一跳。人房屋的构造,京城的繁华就可窥一斑,近郊的农民都如此富裕,想来经济发展得好。
林阡陌小声嘀咕道:“没想到封建主义也有新农村建设啊!”
“什么?”严琳儿问她。
“我说,京城人想来定是很富裕。”她笑道。
“那是当然,京城是六朝古都,繁华着呢,有空我带你好好儿逛逛。”严琳儿没有留下来等张芸,她与严文修也在逃学大军之中,走的那天早上张芸来送行,她的态度很冷淡,更是正眼也没看韩筝,想来对这个表姐的某些做法,她已有耳闻,并且不满意。
张芸开口叫严文修等几天,与她一道,严琳儿不让她说完,拉上哥哥就走。这一幕看在林阡陌眼中,不禁想起了自家兄长,严琳儿也很爱护哥哥呢!一路上严琳儿总粘着她,于是严文修也随时在她身边,偶然间发现他总是偷偷在看她,当她看过去时,却又快速地收回了目光。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经历过的暗恋历程,加上之前的种种,林阡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将心比心,她只有装作不知晓。既然是暗恋,就让它躲藏在角落吧,没必要给它光明。
顺利进了城,全城皆是青砖铺路,质量好得没话说,比林阡陌看过的那些豆腐渣工程强多了,马车的辎重也比不上前世那些大货车,这路面只怕能保持几百年。道路不算宽,够三辆马车并排而行,两旁夹道全是高大的树木,树干粗壮,有的要几人才能合抱,不知是哪朝哪代种的了,尽管经历过不少次战火的洗礼,这些树木也没有被毁去,枯木只要逢春,总能再发。外城空旷,沿途所见的一排整齐低矮的房屋,是守城兵马司兵曹们的营房。百姓之所也不乏陋巷,但都打扫得很干净,并没有污水横流的景象,越往里走则越是繁华,一路错身而过,有车有轿,络绎不绝,小贩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清朗的京城口音,与浦城人的软糯之音不同。
说起语言来,想必是斑斓做了手脚,林阡陌说的就是正宗的浦城口音,明明她不该懂的,可偏生懂得,也没觉得不舒服,而且不止浦城的,哪里的方言她都能听得懂,评议障碍对她来说并不存在,听人说一遍她就能记住,说起来地地道道,就和当地人的发音一模一样,所以这一路上凡有要开口的事,皆交给林阡陌打理,她的这一特异又一次让人刮目相看,好几个生出感慨,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人家做什么都比别人强。
和前世提倡普通话一样,金陵人也有着自己的普通话,其实就是京城人的方言,俗称“官话”,这个“官话”和我们平常知道的不一样,是因为当官的人,都要向上官、甚至向皇上禀报事情,如果开口南腔北调,谁也听不懂谁,那不是鸡同鸭讲么?而当官的人都向往京城,京中高官又是最多,谁都向往着奔京里去,在皇上脚下做事,所以自然而然大家都学着说京城话,这话最开始是在官员中普及开来的,所以被称为“官话”。
家中有些底子的同学多数会说官话,像严琳儿、严文修这样的还说得不错,但是谁也没有林阡陌厉害,她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土包子,进京两天,基本不发言,等第三天开口,就是一口标准的官话,不知底里的人压根看不出她不是京城人氏。
“阡陌,上天太眷顾你了,怎么事事都被你拔头筹,明明我学官话比你早那么多年,还想着这一次终于有一项技艺长过你,没想到又被你给超了。”严琳儿听到林阡陌开口后,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并不想上天眷顾我啊!可是它偏偏要眷顾我,我有什么办法!”林阡陌摊手说道,她说的是实话,如果可以选择,她根本不想要这样的眷顾,一下倒退上千年,享受不到文明社会的一切,如果严琳儿知道她是被雷霹到这里来的,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可是严琳儿不知道,所以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是闷气,嘟囔道:“你就得意吧!”
虽然说离最后的考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是谁也没觉得来早了,先熟悉环境,安顿下来,也许心头底气也足一些。林阡陌他们延续了宁安府的规矩,仍是大家在一起,有三个家贫的正好都是女儿家,便与林阡陌住了一处,她们本来不好意思,林阡陌却说只当租屋的钱是她借的,将来发达了再还就是,说是这样说,她其实也没想过让她们还,不过那三个却打了个借据给她,穷人家的孩子大多有骨气。元修胙霞倚置迷蚨际怯星灼菰诰髯苑挚恕
第一天大家住的是客栈,房子是第二日才租下的,还是严琳儿的一位族姐帮的忙,京城不比地方,寸土寸金,那种院落式的房屋是找不到了,只在贡院附近租下几间民房,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妻,看着都憨厚老实,租金收得也还公道,先付了半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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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安排好了,林阡陌才约了严琳儿陪着,去了沈慎d的家,原先她与沈慎d的婚姻本来就不被沈家人看好,现在更不想沾沈家半点光。虽说对沈大人也没有恨,但还是有一层疏离。给沈家长辈的礼物是苏三安排的,考虑得很周到,谁也没落下,就连为了儿子出卖沈慎d的那位叔父也准备了礼物。
沈大人的态度还算好,沈老夫人早亡,老爷子却还在,他话不多,叫林阡陌进去问了几句话,便让她出来了,但看得出老爷子对林阡陌是满意的,听到林阡陌连中两元,还鼓励了几句。
沈大人和林阡陌说了些学业上的事,问她有没有去拜见邱大人,林阡陌倒是想去呢,但她连邱大人家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按说那位是皇上的人,不该住在宫里么?
斟酌了一下,她回道:“伯父那里,晚些时候去也不迟,他必不会怪罪,百行孝为先,当然应该先来见过父母大人。”
沈大人闻言点了点头,轻叹口气说道:“你且跟着沈慎d下去,见见你叔父,他这一病,总不见起色,兴许见到你来了,一高兴就能好得快些,严姑娘这里我会招呼。”
严琳儿微笑着说道:“阡陌你去吧,不用管我,正好请沈大人指点一下晚辈。”
看得出沈大人挺喜欢严琳儿的,她性子爽朗,一笑两上酒窝,又很会讨好长辈,确实逗人喜欢,林阡陌带着她来还真是带对了。
林阡陌也有好多话想和夫君说,便依言跟着沈慎d往傅映登住的院子走去。出了门沈慎d屏退了左右小厮,只他夫妻二人,这才低声道:“陌儿,你终于来了!”他瘦了不少,眉目间全是忧色。
“爹爹的病,真有那么严重么?大夫怎么说?”林阡陌急道。虽说傅映登不是正夫,只能叫叔父,但私下里她听沈慎d叫爹爹,便也跟着他如此称呼。傅映登人不坏,林阡陌对傅家人的感觉都不坏,所以叫得也顺口,全无刚才叫沈大人那位正夫“父亲”时的别扭。
“你看了就知道了。”沈慎d长叹一声,“京中医术好些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可是没有丝毫起色。”
“怎么会这样呢?查出是什么病没有?”林阡陌问。
沈慎d说道:“爹爹本就有心疾,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原以为和以前一样,养养就好,谁知道越拖越严重,六弟出嫁不久,万家就迁到了京城,那姓万的升了官儿,六弟经常回府看他叔父,这会子他正得父亲的宠呢,王郎君寻着空便讥讽我爹爹,兴许……正是有心病,才总也好不起来。陌儿,你说若是爹爹好不了,我该怎么办?”
沈慎d的眼中蓄起了泪,林阡陌从未见过他如此彷徨,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她安慰道:“对不起,都是我没本事,才连累得你与爹爹在家里受委屈,你别担心,办法总会有的……对了,有没有请御医看过?”
“御医是给宫里贵人看病的,朝中就算有相熟的相请,那也只有二品以上的大员才请得动,母亲只是个五品官,便是她也难请来御医,何况是爹爹……”
见四下无人,林阡陌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说道:“这事我来想办法,我不是有位邱伯父是宫里的人么,等我见过他,请他帮忙请个御医来看看。”
沈慎d眼里有了希望:“真的,真能请到?”
“总要试一试,我想没多大问题。”林阡陌说道。她心中却浮现出秦楼的样子,他的医术,只怕比宫里的御医还要高明吧,毕竟是医仙的亲传弟子。他原说过林阡陌到了京里会来找她,她以为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来了都三天了,压根没见着秦楼的影子,他要是快些出现就好了!
傅映登见到林阡陌,要强坐起身来,林阡陌忙上前去扶,见他咳得厉害,顺手端了茶去,亲手喂他服下。
“爹爹躺着就好,别起来又受了凉。”
89、慢着
“好孩子!”听到林阡陌叫他爹爹, 傅映登露出了笑脸, 总算自己的媳妇还是比王郎君的强,那万芝蓉来沈家,根本不拿正眼瞧王郎君。拍了拍她的手, 他轻声说道:“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咳咳咳……我们沈家……对不起你, 咳咳……难为你还能如此对慎d,谢谢你!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 请你好好照顾他。慎d……从小被我惯坏了, 难免有些小性子,你多担待些。”
“我会的!”林阡陌郑重承诺,“我既娶了慎d为夫, 便会敬他爱他一辈子, 不会负他。爹爹莫担心,你的病也会好的, 将来等阡陌有了出息, 还要接您过去住呢。”
见他咳得厉害,她忙吩咐下人兑了温热的蜂蜜水过来,亲手端了服侍傅映登喝下,又去厨房把自己带来的百合干交给服侍傅映登的贴身小厮,告诉他用法用量, 现场示范了一番,让他和着冰糖熬了,每日给傅映登服下。
看着忙里忙外的林阡陌, 沈慎d忍不住就红了眼圈,轻声说道:“爹爹,你也看到了,陌儿的性子,你待她好三分,她便会还你十分,说起来她年纪比我小,本该我让着她,在家里却多数时候是她包容我,苏大哥待我也像亲弟弟,儿子过得很好,您不用操心我的事,安心养病,如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您早日康复。”
“是啊!听说阡陌连中两元?难道这个孩子有出息,还是我儿子好眼光,当初你娘不该拦着,害得你们……”
“别说这些了,爹爹,事情都过去了,”沈慎d帮父亲拍着胸口顺气,低垂着头道,“陌儿说了,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说是这样说,可是想到胡大夫交待的话,让他与苏三要少做房事,还有林阡陌长时间的服药,他顿觉黯然,也许经过上次,阡陌的身子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不知道将来如何,他心中其实没底。
做父亲的又岂会看不出儿子的表情,沈慎d虽自以为掩饰得好,可傅映登还是看出了儿子的担忧,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过了半晌才平复下来。对上儿子惶急的表情,他使劲忍住了喉咙的酥痒,强颜欢笑道:“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我儿子媳妇这么孝顺,上天定会赐你们一个乖宝贝,爹会等着,我还要亲手抱抱我的孙女呢……”
林阡陌进门,正好听到这句,她不是迂腐之人,说起这个可不会学人装害羞,她半开玩笑地笑道:“就是!爹爹且放宽心,心情好啊,病也好得快些。我们年轻,什么都不懂,将来有了孩子,还得爹爹帮忙带呢,只是我听爹爹的话,只想着要孙女儿,若是咱们生个小子,您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见林阡陌一脸坦然地提到这个话题,傅映登看了儿子一眼,心道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兴许是刚才咳出了痰气顺了些,又或许是说起这个话题让他高兴了,竟然暂时停止了咳嗽。他让林阡陌到跟前来,与儿子并排坐在他面前,这才说道:“小子也好,姑娘也好,都是我的孙儿,我一样会疼爱他们,不过是个姑娘更好,若不是没有女儿,我也不会……”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毕竟这是长辈的情事,只得引开了话题,扯到了沈慎d的身上。提起儿子,傅映登也是有很多话说的,他将沈慎d儿时的事讲给林阡陌听,林阡陌微笑倾听,一个聪明顽皮的小男孩子形象在眼前浮现。
直到傅映登讲得累了,侍候他睡着之后,林阡陌与沈慎d才离开,沈慎d的房间就在隔壁,下人端了茶水进来,识趣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留他夫妻二人说些体己话。沈慎d搂住了林阡陌,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静立许久,轻声问道:“陌儿,爹爹真的没事吗?他会看到咱们的孩子出世吗?”
林阡陌伸手,顺着那瘦削的肩一点点地移了上去,勾住了他的颈子,紧紧地环住,在他耳边低声应道:“会的!一定会的!”
沈慎d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爱人在怀的温暖,他的心稍稍安定,因为林阡陌从来没骗过他,她说会好,就一定会好。
留下吃过饭后,林阡陌就与严琳儿离开了沈府,尽管沈大人一再挽留她住在家里,她却以同窗学友要一起学习为由拒绝了,沈慎d虽有些遗憾,却也理解她,他也不愿林阡陌到了这个家受到别人聒噪,耽误了学习。林阡陌却说会每日过来给父母请安,她的礼貌还是得到了沈家那位正夫的赞赏,在得知林阡陌有一位内宫的伯父后,这位宋老爷的态度变得亲热起来,沈慎d悄悄告诉林阡陌,原来是他娘家侄儿年方十六,生得品貌端正,想与皇室攀亲,嫁个宗室公主或是世女之类的。
一家人总不能闹得跟仇人似的,说起来宋老爷对沈慎d父子的态度林阡陌可以理解,妻子娶了他,却爱的是小侍,不吃醋才是不正常了,他对沈慎d虽然不怎么亲热,但除了与万家的婚事,也没在其他事上为难过他,所以林阡陌还是愿意与他交好的,这正是一个契机。他提什么只管应了,林阡陌早学会了圆滑,事成与不成,凭她一番说辞,宋老爷都得感谢她。
两人漫步回去,顺便消消食。这里竟然还有夜市,天色才转暗,路边就挂起了灯笼,桌椅板凳的一字沿街摆了开来,热气腾腾的汤锅架上,红炭烧得噼啪作响,不是一般的热闹。
一阵冷风吹过,林阡陌缩了缩脖子,说道:“没想到此地这般热闹,什么都有得卖的,以后若是懒得做饭或是夜里想宵夜,画个鸡脚叉,到外面来吃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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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脚叉?那是什么玩意儿?与吃有什么关系?”严琳儿问道。
“就是像鸡脚一样,画几条交叉的线,每条的一端标上不同的金额,遮住了让大家看着线的另一端选一条,选到多少钱就出多少钱,运气好的可以一文不出,凑份子买吃的。”林阡陌兴奋地解释道,好多年没玩过这个游戏了,这还是她小的时候看大人玩的,那时候的街坊们常聚在巷子里打麻将,想吃什么了便会如此做法,凑钱去买,都是些小吃,他们小孩子在一旁总能沾沾光,臭豆腐、花生米、羊肉串……很解馋。
严琳点头:“这方法好玩,咱们明儿就试试。”
“试什么,你又不和我们住一起,就算玩也没有你的份。”林阡陌笑道。
“我倒是想和你们一道,可我舅舅不许,说到了京没有不住家的道理,住外面不向话,还是你好,沈家的人都不强迫你住他家。”
林阡陌只是笑,没有解释,亲舅舅与公婆的家,岂会是一样呢!严琳儿一边走,一边为她做着介绍:“这还不算什么,再过几月才是真的热闹,新年还未到,大街上就会提前一月准备起来,各色彩灯挂起,家家户户争奇斗巧,一个比一个做得精致,一直持续到上元节。上元节这天还有状元游,我见过一次,可威风了,状元骑马居中,榜眼探花列两旁,后面按名次排成列,有衙差开道,后面跟着教坊司的舞乐班子,彩车一辆接着一辆,鼓乐喧天,灯火齐明,如同白昼。顺序因为是文科排第一,所以最显眼的就是文科的头三名了,其他科的就算是第一,也排在了后面,不起眼。那一年我见的状元是个俊俏姑娘,骑着马绕城一周,走到西雀桥边,一座高楼上抛下个绣球来,正击到他身上,原来是卢尚书的公子招亲,正好看上了她,这以后她成了尚书的儿媳,自然平步青云,不过比咱们大着几岁,却已官拜礼部侍郎。”
“难道你也想有人抛个绣球给你?”林阡陌调侃道,“就不怕心上人知道了伤心难过?何况万一抛绣球的是个奇丑无比的男子,你也愿意?”
严琳儿吐了吐舌头:“那可不行,丑的我可不要,想我严琳儿也是貌美如花,怎么也要娶个俊小伙!至于心上人嘛,唉!还不知在哪里呢,哪比得你,家有俊郎,还不止一个!”
林阡陌知她一向说话直来直去,不由皱了皱眉,看这样子,她对元修剖敲挥猩椋靠赡巧敌∽右丫萁チ耍庖绾伟觳藕茫苛殖舨恢滥懿荒懿迳弦唤牛还匝狭斩道矗不兜氖窍嗝部∶赖哪凶樱殖舨7蔷患媚苋胨囊猓质歉黾薰摹萑肓松钏迹戳苏饷炊嗯樱嗍兜哪诙匝狭斩∠笞詈昧耍崾橇殖舻牧寂渎穑克腔嵊性捣萋穑康降滓灰嵋惶崾允钥矗扛绺缁刮赐牙胝约遥坪跻膊煌住5匝霞业氖疲氡卣越鸲鹨膊桓仪嵋椎米铮Ω没岽鹩Ψ帕肆殖簟
她思考得入神,忽然被严琳儿逮住胳膊往边上一带,滚倒在地,严琳儿同时出声道:“小心!”一辆马车飞驰到身边,驾车人紧勒僵绳,四匹马惊起前蹄,嘶叫几声,方才原地停住。
赶车的小哥利落地跳了下来,奔到林阡陌面前:“姑娘,您没摔着吧?”
严琳儿瞪大了眼,在京城能用四匹马拉车的,可是有一定级别的显贵人家,车中坐的当是贵人了。幸好这家人善,还会派人来询问一下,若是碰到常乐公主的家奴,只怕劈脸就是一鞭子。
严琳儿忙道:“没事,没事。”她看到了黑紫色的车伞,那可是王公侯爵家才能用的仪仗,一时之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林阡陌摔得痛了,咕哝着出声道:“你来摔一跤试试,闹市喧嚣,人来人往,你驾马出游,就该小心些,若不是我的朋友手快,这会儿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严琳儿吓得直扯她的袖子,可是来不及了,林阡陌话已出口。
那赶车的小哥是个伶俐的小伙子,见到严琳儿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冲林阡陌说道:“对不住,姑娘找家医馆看看,伤着哪里没有,所有费用,我家主人自会支付。”
林阡陌起身甩了甩手,踢了踢脚,发现没伤到筋骨,只不过有一点点擦伤,于是摇了摇头,冲赶车的小哥挥了挥手:“算你运气好,我也没伤到什么,走吧走吧。”
那人回到马车边,向着里面的人嘀咕了几句,拿了一个约莫五两的银子过来,递到林阡陌手中:“我家主人说了,这点银子给姑娘压压惊,还请姑娘笑纳。”
林阡陌毫不客气地接过:“好,我就笑纳了。”
严琳儿拐了她一下,接口道:“不用不用,我们有银子,既然没伤着什么,不必你家主人破费。”拉着林阡陌就想快快走,免得招惹是非。
林阡陌笑道:“你怕什么,这位小哥又没有恶意。我虽然没外伤,总是受了惊,精神损失费也是该赔的,我想他家主人也是为了买个心安,我不收,反倒让人心不安,岂非不厚道。”
“姑娘说的有理。”赶车的小哥笑着点头。
严琳儿见妆,也只得由她,林阡陌拿了银子转身就走。
“慢着!”车中突然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赶车的小哥一伸手,拦住了二人的去路:“我家主人请两位先留下。”
严琳儿委屈地看了林阡陌一眼,心道惨了,这下栽人家手里了!她听说过有些王侯贵女最喜欢以折磨人为乐,她们不会这么倒霉,今日遇上了吧?
91、亲戚会面
宛平公主的相貌并不肖其母, 却有几分其母的气质, 虽然她年纪不大,做事却很老辣,沉稳冷静, 很有手段。众多的孙女,皇上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位, 在她看来,宛平公主长得像她年轻时候, 行事手段也一般无二。这让一向颇为受宠的常乐心有不满, 却又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姨母吃侄女的醋,说出来都丢脸。可这醋常乐无法不吃, 皇上年迈, 她喜欢谁,偏向谁, 很有可能牵涉到继位者的问题, 祖宗又没有规定传位只能传子不传孙,谁知道任事情发展下去,她一直向往的那个位置会不会旁落。
姨母与侄女都是聪明人,两人见面时,一个笑容温婉, 慈爱有加,一个口蜜甜言,撒娇作痴, 显得极为亲热,乐得皇上直道这侄女儿倒像是常乐的亲女。私下里两人却各自拉拢着自己的势力,从家中亲戚到朝中大臣,一分为二,一派支持常乐公主,一派偏帮宛平公主。宛平知道自己现在还比不上这位姨母有权势,所以表面上处处让着她,没有与她公开作对过。
义安公主说,那个林阡陌是个有才的,而且在同城的学子中很有影响力,如果在她还未得势之时进行拉拢,想来以后此人必会忠心为她办事。宛平公主想到此处,也不耽搁,第二日就带着秦江,上门拜访林阡陌。当然她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平常学子的身份出现,够不够用,是不是人才,她得掂量掂量再说,而且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好多东西就试不出来了。
秦江当然不可能跟着宛平公主去见林阡陌,林阡陌见过他,他完成了自己领路的使命就退下了,隐在暗处保护公主。其实宛平公主的身手秦江见过,并不弱,一般宵小也动不了她,只是她是公主,必要的措施还是要的。
林阡陌见到秦婉儿,这是宛平公主的化名,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感觉她与严琳儿一样直爽,两人定能成为好朋友。秦婉儿说,早就听过林阡陌的桃花诗,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虚,她还念了几首出来,她说自己极喜欢听散曲,看南戏,和林阡陌谈得很是投机。
提起她的姓氏,林阡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秦楼,她先在心中揣测这个秦婉儿会不会和秦楼有什么关系,但看她压根不认识自己,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天下秦姓之人何其多,就是皇家也姓秦,这里的秦姓是大姓,如同她以前所知的王张李赵,并非同姓的就是亲戚。
秦楼说过到京中会来找她,可他没出现,也许他没料到林阡陌来得这么早。
秦婉儿很有才华,宁安府的学子们一方面佩服她的同时,另一方面对她又有一丝妒忌,因为她毕竟不是同乡,却是他们的有力竞争者。京中随便出来一个便如此强,这多少打击了学子们的信心,一路应试过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强了,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世上强人多的是,其他府的还未遇见呢,若是个个像秦婉儿,前途可就灰暗一片了。
林阡陌却觉得秦婉儿并非普通人那么简单,她笑着安慰大家:“像秦婉儿的人能有几个?正因为比不上她,咱们才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将差距拉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不是还输给琳儿么。”
“现在啊,我可是骑八匹马也追不上阡陌了!”严琳儿在旁边插了一句,“她说的对,并不是我不如她聪明,而是阡陌付出的努力比我多得多,这一点我深表赞同。”
听两人一唱一和,宁安府这些学子又重拾了信心,由此更加勤学苦练,长安巷里于是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夜总有一户人家亮着灯,彻夜不息。为了节约,大家聚在一个屋中看书学习,因为团结,灯油钱、炭火钱都省下不少。林阡陌熬不得夜,但她会早早起床,也告诫大家不要因为学习而废了身体。
秦婉儿见状,让人送了不少补品和炭火来,见她客气,出手又大方,学子们对她印象越来越好。林阡陌不是傻瓜,没有人会对人平白无故的好,而且秦婉儿此举,多半是冲着她来的,虽说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人看重的地方,可是她察觉得出,一切都不寻常,太多的遭遇在她身上发生,接受起来自然是比较顺手了,只是她没有将秦婉儿与那日遇到的紫衣女人扯上关系。
林阡陌从沈府出去不久,就在严琳儿的帮助下寻到了邱大人,原来邱大人并未住在宫中,在皇城外城有着一幢宅子,只是平日里戒备森严,难得进去。林阡陌先递了拜贴进去,门房不识得她,也没放在心上,拖了几日才递给了邱大人,邱大人一见欢喜莫名,也没叫人通传,直接派人来把林阡陌接到自己家去,林阡陌向他提起请御医的事,邱大人当天就给她办妥了,请了宫中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到沈府给傅映拿看病。
林阡陌每日都到沈府去看望傅映登和自家夫郎,沈家的人见她竟然连御医都请得动,再不怀疑这个媳妇儿与宫中贵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尤其是沈家正夫宋老爷,对她极为客气,连带得对傅映登也关心起来,有好的东西尽往这边送。御医说傅映登的病情可大可小,就是气不得,要让病人开心、安心,不要郁结于胸,慢慢吃着药调理,儿子媳妇都在身边,孝顺有加,沈大人也每日来看他,陪他说说话,傅映登心情一好,身体自然跟着慢慢好转。
宋老爷把他那位侄儿宋益然领到了林阡陌面前,只说要让侄儿与表哥表嫂多学学,沈慎d虽知道宋老爷的打算,并不是想把侄儿与林阡陌送作堆,可他见着宋益然在面前就不高兴。
宋家这位小哥倒是生得漂亮,浓眉大眼,俊朗如星,他听过沈慎d与林阡陌的“事迹”,表面上不得不听他舅父的,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对两人有些瞧不起,因此态度上便有些冷淡。林阡陌本来就不耐烦夫妻二人个处时有外人在场,由此一来更好,晾着宋益然在半边,自与沈慎d和傅映登说话。沈慎d见此,暗自偷笑不已,心放下大半,想来就算那宋益然嫁不了别人,阡陌也不会要他的。
这一日林阡陌因见风和日丽,决定放自己一天假,约沈慎d出门玩耍一阵,顺便聚聚,虽说每日去看他,但两人一个忙着照顾父亲,一个忙着学习,相聚时也多谈这两件事,林阡陌也没留宿过沈府,夫妻并不曾有过亲热。林阡陌精心安排了这次约会,在京城最好的客栈凤凰楼订了一间上房,准备与沈慎d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沈慎d听说要出门一日,很是高兴,傅映登也高兴,说道:“都是我,害得你们跟着受累,如今我的病也好了许多,反正家中有人照顾,你们只管去玩,别说一天,三天四天都没关系。”
林阡陌与沈慎d相视一笑,林阡陌上前拉住傅映登的手说道:“可惜爹爹还未痊愈,等您痊愈了,咱们就可一家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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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孝顺,快别说了,早些去吧,别和我在这儿废话,也好多玩玩。你来了京城一段日子了,天天忙学习,只怕也没好好逛逛,慎d自小在京长大,让他领你好好逛逛。”
夫妻俩答应着出来,沈慎d问道:“你想逛哪些地方?要不要叫上车,走路的话,只怕逛不了几个地方,你也受不住。”
林阡陌神秘地摇了摇头:“今日听我的,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保证这个地方你一定没去过。”
“京中哪处地方我没去过?要不要打赌?”沈慎d笑道。
林阡陌当然可以肯定沈慎d没去过,他的家就在这里,不可能去住客栈,就算他真的去住过客栈,那么多家客栈,也不可能就落脚凤凰楼那一间,况且凤凰楼是他出京后才新掘起的。
“赌就赌,只是拿什么作赌注?”林阡陌觉得好玩,这个赌沈慎d是输定了,他自愿上钩,她岂有不应。
“这样好了,输了的话,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沈慎d眼睛咕噜噜一转,笑容可掬,“但若是你输了……”
林阡陌爽快地说道:“我若输了,一样什么都听你的。”
沈慎d高兴地伸出手来,与她三击掌:“一言为定!”有此约定,以后阡陌什么都要听他的,那么他就可以要求她不要理蓝轩,不要对无暇笑,不要……反正他想让她听的,太多了!
沈慎d见她笑得开心,那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不由得看呆了,轻轻摸了摸着她的脸,小声叫道:“陌儿……”
“有人呢!”林阡陌打开了他的手,看向前方,只听前院似有笑声传来,几个小厮抬着几个箱笼过来,想必是沈家来客人了。
“秋儿,这些是谁的东西?”沈慎d抓住一个小厮问道。
“回四少爷话,是六少爷的箱笼,六夫人升了官,只怕有贺客要来,租住的房子不像样子,圣上新赐的宅子又还没打扫,于是便上咱们家住几天,等宅子粉刷一新便搬回去。”
六少爷沈慎重,正是代替沈慎d嫁给万芝蓉的那个?林阡陌一直没有遇见过他,这回看来不得不碰头了。对于那个差点成了沈慎d妻主的万芝蓉,她有些好奇。
去向沈大人辞行,林阡陌于是见到了万芝蓉。沈大人为两个儿媳作了一番介绍,她人也有些尴尬,本来万芝蓉就是要订给慎重的,结果那小子不想嫁人作填房,这门亲被弄给了沈慎d,沈慎d却又在出嫁前与林阡陌珠胎暗结,庚贴都换了才临时更改,当时沈大人可是对万芝蓉说了几番好话,才让她接受下来。要知道万芝蓉也更为中意的沈慎d,毕竟有名声在那儿摆着,不比沈慎重名不见经传,可沈慎d竟然未婚失身,这样的不检点的男人,她暗自庆幸没娶进门。不过回京后在沈家第一次见到沈慎d,万芝蓉还是暗自可惜,沈慎d书读得多,人又英俊潇洒,确实比他弟弟出色许多,加上沈慎重爱使小性子,两相比较之下,优劣自现。
对于林阡陌这个抢了自家未婚夫的女子,万芝蓉心里也有疙瘩,不过人家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也怪不得沈慎d选了她没选自己。今日一见,万芝蓉腰板挺得直直的,一丝得意的笑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林阡陌再年轻漂亮,不过是个白丁,就算她考中了,也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出头,而自己则蒙皇恩浩荡,因平息红巾教之乱有功,越级擢升为五品官,如今和沈大人是同一品阶,所以在这个婆母面前她的地位俨然要高过林阡陌。
林阡陌对万芝蓉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向沈大人说明自己要带沈慎d出门一日,明日再送他回转。沈大人果然留饭了,说道:“你与芝蓉是第一次见面,大家是亲戚,吃了午饭再走,反正你不管干什么,饭总得吃吧!”
林阡陌推辞不掉,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了,心中暗自痛悔她在凤凰楼安排的饭菜,想了想不能浪费了,钱都付了,于是叫过服侍沈慎d的小厮,让他去长安巷告诉王谦益他们,这顿饭菜只得便宜了那几个小子。
万芝蓉见妆,对她更是鄙夷,觉得此人对钱财过于看重,显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离开饭还有一会儿,沈大人便叫来慎重,让他们兄弟坐在一起谈谈话,她自己则离开了。
林阡陌与万芝蓉随便扯了几句,便无话可谈了,便借口问傅映登的病,与沈慎d说起话来,越说越小声,到了后来,便成了窃窃私语。沈慎重盯着他二人,看看笑得眉如弯月的林阡陌,再看看黑沉着脸的万芝蓉,心头不是滋味,怎么沈慎d就可以嫁人做正夫,自己却要嫁个老女人做填房。虽说万芝蓉是个官,但哥儿爱俏,沈慎重还是喜欢年轻姑娘。
他越看越来气,突然拔高了声音说道:“嫂嫂最近身子可好些?”
林阡陌见他问起,愕然一瞬,答道:“挺好的啊!”
沈慎重笑了笑,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听闻嫂嫂没保住胎,伤了身子,还是要多多休养才是,本来做兄弟的应该去探望一下,不过……那时节咱们还不是亲戚,也不好上门。对了,妻主,皇上不是赏赐了你两只千年参吗,不如取一只送给嫂嫂,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万芝蓉微微皱眉,自己这个小丈夫,真是太缺乏教养了。不过他针对的是林阡陌,她心中也觉得舒爽,便没有喝止,反倒点了点头,应和道:“哦,嫂嫂身子不好么,那行,就依你,两只都送给嫂嫂,咱们家反正不缺这些东西。”
沈慎d脸一下红了,眼中闪现着怒火,直视着沈慎重,眼看战火便要爆发。林阡陌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掐了一下,眼光扫了那两个一眼,便落回他的脸上,柔声说道:“如此多谢六弟与六弟妹了,我与夫君一向什么都一起分享,就是吃的也一样,送两只,正好!”
92、攀比
林阡陌才不客气呢, 千年老参啊, 好东西!既然有人要用钱来砸她,她接住就是。沈慎d在她安抚的微笑下,明白了她的意见, 也平息了怒气,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看戏。
沈慎重见没有达到惹怒二人的目的, 不由得气闷,还赔进了两只参, 真是倒霉。干脆转向妻主, 问起万芝蓉皇上召见的情况来,两口子说得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咱们家的宅子是皇上钦赐的, 过几日搬了新居, 定然贺客盈门,夫人, 咱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哦。”说到这个, 沈慎重很得意,再是填房,他也是万芝蓉的正牌夫君,待人接客到时候少不了由他张罗,沈慎d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家中还有一位与他平起平坐的夫郎不说,也没人会上他家的门。
万芝蓉连说了几个名字,沈慎d小声对林阡陌说道:“都是和他平级的官员, 没啥大人物。”
林阡陌不高兴沈慎重一幅得意的小人样,明明是他先算计自家哥哥,还表现得像是沈慎d欠了他一样,笑着冲夫君挤了挤进眼,转向万芝蓉道:“我听婆母大人说过,以前家中来客,都是公公带着大哥二哥接待,六弟从未应对过来客,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反正是自家兄弟,说一声就是,慎d在待人接客方面可算是做得不错。”
沈慎重一听笑道:“算了吧,嫂嫂,四哥还不是和我一样,我没接待过客人,他一样没有,我们家的来客都是朝中官员,那可是有讲究的,与你们乡下地方接待客人可不同,我倒是怕一个人忙不过来,有心要他帮忙,但怕他去了,让人笑话我们家不懂规矩,失了四哥的脸面,还是算了吧。”
林阡陌闻言点点头,淡然道:“那就算了吧,六弟自去张罗,你四哥虽然一嫁到我们家就负责管家,不过经验确实还少,虽说也接待过十几位官员,不过五品以上的也就那么五六位,他也只知道个接待二品官的规矩。到六弟家中的客人只怕是当朝一品,公卿王侯,这些大人物他确实没接待过,怕失了礼。”
万芝蓉一听,不止面上尴尬,眼睛也瞪得溜圆。她一个五品官,一品大员如何会上门,就是她那得了皇上宠的亲戚,也就是个三品,林阡陌这话岂不是在讽刺人么?但是她又无法说出人家的错处来,是自家夫君说话在前,人家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轻咳一声,万芝蓉瞪了一眼正要开口的沈慎重,问道:“四……四哥接待过朝中官员?不知是……”老实说她年纪大人家那么多,这声四哥还真是不好叫出口,迫于礼数,却不得不叫。
沈慎d哪里接待过官员,小妻主这番牛皮吹得大了吧,正不知如何回答,林阡陌接过了话头。“我们新婚的当天,贺客不少,那日婆母大人陪同上官视察,上官去参加我与夫君的婚礼,她都看到了的,怎么,她没同你们说过?”林阡陌笑眯眯地,你问我,我偏不说,想知道,问你妈去吧!
她相信万芝蓉去问的话,也不敢将今日的事说出来,顶多问一下有谁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而沈大人当然会如实回答的。
沈慎重本来就被妻主瞪得不敢说话,这会儿更是被林阡陌这番话噎得半天出不了声儿。他的视线在哥哥嫂嫂脸上扫来扫去,在心里暗暗揣测林阡陌的这番话,既然抬出了母亲,想必不会有假,可是一个乡巴佬,怎么母亲的上官会去参加她的婚礼?怪不得母亲答应了四哥的婚事,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了。
再不管他夫妻二人,林阡陌悄悄贴近沈慎d问道:“如何,解气吗?”
“慎重要气坏了,从小他就妒忌我,处处跟我比。”沈慎d轻道。
“沈郎啊,你也别太得意了,虽说你常常占上风,可也有不如人的时候,而且这个不如,你是一辈子都追赶不上了。”
“我哪里不如他了?”沈慎d撇了撇嘴,表示不信。沈慎重尽管从小都想和他攀比,但从来没占过上风。
“你还别信,你看人家的妻比你家的年纪大,一进门就白得了一儿一女,儿女的年龄也一定比你以后的儿女大,就这两点,你这辈子输定了,骑着马追也追不上。”
“噗!”沈慎d止不住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嘴,低下了头,笑得直不起腰来。
“四哥怎么了?”万芝蓉问道。
“我说了个笑话,瞧把他乐的。”林阡陌一边说,一边顺手帮沈慎d拍着背。沈慎d见她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是止不住笑,直笑得咳嗽起来。
“是什么笑话让四哥乐成这样,嫂嫂也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分享一下。”沈慎重出声道。
“这个嘛……不大好说,闺房之乐,若是六弟想听,万家弟妹那里想必有很多,让他说给你听就是。”
沈慎d眼泪都笑出来了,伸手去掐林阡陌,让她别再说下去。
万芝蓉与沈慎重闻言,一起脸红着住了声,心道原来这位嫂嫂脸皮不是一般地厚。不过沈慎重心中又有些怅然,也是这般年轻夫妻,才会讲讲笑话,万芝蓉可从来未对他说过半句。
林阡陌这里还在问沈慎d:“你喜欢几品官?”
沈慎d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轻轻横她一眼:“几品都行,只要官儿是你。”
“我若不是官儿你还喜欢我吗?”
“你现在是官吗?”沈慎d鄙夷地瞪她一眼。
“是哦,呵呵!”林阡陌笑道,“还是我家慎d好,不嫌弃我是个平头百姓,为了你,将来我一定挣个当朝一品回来,让你也显摆显摆,在娘家人面前长一回脸。”
不管这是不是戏言,沈慎d都很感动,他握住她的手,说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
接下来那顿饭吃得很是平和,一家人其乐融融。你敬过来我敬过去,林阡陌也喝了不少杯。万芝蓉想必从沈大人那里打听到了事实的真实性,对着她时脸色正常了些,没有鼻子朝天了,她还叫了沈慎重,两口子一起敬了林阡陌夫妻。酒足饭饱,林阡陌又去看了看傅映登,拉着沈慎d离开了沈府。
“我们去哪儿?”沈慎d见她不是往长安巷而去,疑惑地问道。
“吃得太饱,溜溜食咱们再回去。”她说道。因为凤凰楼那顿饭没吃成,为了够本儿,她刚才可是没少吃沈家的好菜好肉。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沈慎d充当导游,为她解说着,忆起儿时的事,也顺便给她讲一讲。外面风大,又冷,不一会儿林阡陌的脸就被冻红了,沈慎d为她紧了紧披风,柔声问道:“陌儿,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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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林阡陌答道,她确实不冷,喝了酒,身上挺暖和的。
沈慎d担心她的身体,怕她受了风寒,干脆说道:“可我觉得冷了,咱们回去吧。”
林阡陌点了点头,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向凤凰楼走去:“记得我们打的赌,你输了,我今日在凤凰楼订了房间,咱们在那里住一晚。”
沈慎d先是一愣,随即一阵狂喜淹没了他:“你是说,今日就我们两人?”
“你还想有谁?”林阡陌侧首,笑看着他。
“谁也不要了,如果是这样,就是天天输给你我也甘愿。”他笑道,柔情满满地写尽眼底,今日是晴天,又是十五,夜里,定然花好月圆。
凤凰楼共有四层,上房就在最顶层,它是京城最好的客栈,也是最好的酒楼,老板从来不露面,身份成谜。这个客栈的管理,带着些现代管理理念,所以林阡陌并不是因为它最好才选中了这里,而是因为这里最投她的缘。上房不止一间房,而是套房,除了卧室,还有洗浴间和马桶,很是方便。她看了看那个构造,有铜管做成的管道,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据小二说,楼顶上有个大池,专门建了个抽水台,从天井的水里抽了水上去,有人专门负责烧水,客人可以定时洗澡。在规定的时间外,水可能会冷,但绝对不会烫着人,有人专管着。
这是个好地方,正如小二所说,走遍全国,只怕也找不出这么一处来。林阡陌看了看水管子,发现还没有哥哥做的好,她每日爱泡个热水澡再睡觉,却又不愿意打扰旁人,很多时候是自己烧水,很麻烦的,林朝阳见妹妹辛苦,于是参照父亲留下的书,帮她打造了一个浴室,非常好用。哥哥真的是人才,所以她觉得呆在赵家实在是委屈了。可惜她的钱不够在京城挥霍的,苏三的事业也在浦城,不然全家搬到京中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离沈家也近,几处可以兼顾。
她是学经算的,就算考中了,多半是在工部担任个小吏,一干就会是很多年,这件事得想好了,自己还豪言壮语要弄个当朝一品给沈慎d显摆一下,现在看来,弄个当朝倒一品还差不多。随着在文科上的进步日深,林阡陌有了一些想法,再想到秦婉儿等人,她又抛开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还是稳扎稳打吧,不是还有个二品大员的伯父么,没准自己还能和皇家牵上关系,靠上终极boss,一切都好办。
如果她的老爹曾经在官场混得很差,那么她不会重蹈覆辙,甚至为了现在的家人,她会自私一点,不会让人知道她是何殷棠的女儿。死去的已经不会再来,一切为了活着的人,从林大娘的口气里,她知道何殷棠一定也是这个意思,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告诉女儿世上有他这个人存在。但是既然能沾上老爹的光,林阡陌也不会客气,官场倾轧,没有哪个时代会有现代社会来得激烈吧,只不过竞争失败的下场没有皇权社会来得惨烈,但其中的风波只怕更剧烈。她读遍历史,有很多的参照,所知所晓,并不如人们所见的单纯,她什么都明白,只不过在装傻而已。
就连门口卖豆浆的老婆婆,林阡陌也能与之熟稔到如亲戚,秦婉儿是什么人,在她又一次拜访过伯父邱大人后,已全然猜到了。她以为林阡陌没有戒心,开始没有派人跟踪查访她,以后就不会吗?错了,林阡陌不过与小摊贩们谈谈话,“巧合”地结识了几个守卫皇城的侍卫,就把想知道的打听得一清二楚。结合邱大人提供给她的资料,秦婉儿是什么身份已经昭然若揭,还有秦楼……邱大人谁都提了,却没有提六皇子,是因为秦楼有过交待,不许他说出来吧。他叫阿六,证明家中排行第六,当今皇上有六个皇子,三个女儿,这位六皇子从小就很神秘,关于他的资料很少。能不神秘吗?他是高来高去的侠客,有出神入化的医术,要练成那样的功夫,只怕不是呆在皇城能做到的。
既然他们都在装,那么她也装,林阡陌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决定不忙着站队,世事多变,尤其皇家的事,站错了可是大祸。据她所知,太女死后,就是义安公主最大了,她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很高,其女宛平公主,也就是那个秦婉儿也很得皇祖母的欢心,但是常乐公主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加上她的父亲吴贵君一家权倾朝野,最终是谁上位,仍旧扑逆迷离。
林阡陌还得知六皇子与常乐公主皆是吴贵君的子嗣,且常乐公主对这个最小的弟弟甚为疼爱。邱大人对义安公主似乎颇有微词,暗示着何殷棠当年的死竟似与她有关。何殷棠是被腰斩于市,很恐怖的刑法,林阡陌想想都觉得可怕,但她却知道何殷棠并没有死,到底是谁救了他?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表现,她只相信证据,潜意识里,她似乎也不想接受那个气质一流、一脸病态的女人是她的杀父仇人。就像常乐公主,邱大人对她颇多赞誉,林阡陌却对其全无好感,因为苏三的话更为可信,他的悲剧是那人一手造成,那女人对枕边人都能利用,跟着她,只怕也只能当一颗棋,再说了,因为苏三,她也绝对不可能与常乐公主一条阵线。
现在林阡陌唯一的疑问,就是秦楼知道这一切吗?他是代表着常乐公主出现在她面前的吗?他意欲何为?
她让沈慎d先在房里休息一下,他为了照顾父亲,已经很久不曾好好睡了,等他睡着,她才轻轻抽出了被他一直握着的手,出门去问小二可按她的吩咐准备好一切没有。小二当然不会得罪这样的大客户,尤其知道她是为了给夫君补过生日,更是尽心,因为小二也是男的,好男儿谁不想有个这样体贴的妻主。
交待好一切,保证无差错后,林阡陌回到房间,在楼梯上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想要追上去,却被下楼的客人挡住,再去寻时,那人影已不见。她招来小二,问他今日的住客可有个叫秦楼的,小二翻了登记簿,回答没有。
林阡陌满腹心思地回到房间,挨着沈慎d躺下,心道也是,秦楼想必是他的真名,他没有骗自己,但在外面,他有可能用化名,就连脸都不是真的,何况名字。他真实的样子到底是如何?林阡陌忽然间很想知道,常乐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中最美的一个,素有金陵第一美女之称,那么身为她亲弟弟的秦楼,到底真实相貌是什么样呢?
93、真的还是假的
沈慎d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临近天黑, 林阡陌才叫他起床,正好是供水时间,推着睡眼惺忪的他去洗澡, 她自己早就洗好了,长发还只是半干, 披散着一直垂到腰际。
沈慎d见到她淋浴后的脸粉嫩嫩的,也不知用了什么, 浑身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便忍不住抱怨道:“怎的这会儿才叫我,你洗的时候就该叫醒我。”
林阡陌虽然比这个时代的人开放些,可是还是有些害羞的, 除了苏三, 她还未与沈慎d洗过鸳鸯浴,一听这话还不明白, 顿时红了脸。推着他往浴房方向而去, 边走边说道:“别磨蹭了,快些去吧,等你洗了出来,我们就吃饭,我饿了。”
天大地大, 老婆最大,沈慎d一听林阡陌说饿,赶紧听话地去了。趁着他洗澡的功夫, 林阡陌叫来小二,先将室内布置了一番,还点上了七彩的蜡烛,名符其实的烛光晚餐。本来她还想找点鲜花的,这季节鲜花不好找,只得罢了,点上蜡烛,看着也很漂亮。
沈慎d很快就出来了,林阡陌上前,帮他把湿发挽在干布里,让他靠坐在她的腿上,帮他吸干头发上的水份。一室烛光闪烁,香炉里点着上好的檀香,屋角炭火燃得通红,桌上也摆着个小小的火盆,盆上有小釜,小釜里的汤散发着香气,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腾腾,周围一盘盘的菜色码成了漂亮的花色图案,有肉有菜,闻之一阵香气扑鼻。
沈慎d眼里有着惊喜,仰起头看向林阡陌:“是什么好日子?让你这样费心?还是有什么好消息?”
林阡陌含笑看着他,一边理着他的长发,一边轻道:“上个月初七是你的生辰,我没有陪你一起过,觉得很是遗憾,早就想着为你补过一个,因为爹爹的病,你也没心思,这几天他大好了,我想你也该有心情了吧?”
“陌儿,难为你还记得。”沈慎d高兴地说道。他以为她忘记了,苏三的生辰时,听说她亲手为他熬了汤,他一直希望到了自己的时候,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可惜却两人却分居两地。没想到他的陌儿一直记着,看着桌上的菜,他一阵感动。“是暖锅呢,这时节吃最好不过。”
“饿了吗?那么可以吃了。”林阡陌笑道。凤凰楼的条件真是不错,烧的炭都是最精良的,这么几大盆,一点也不比开空调的屋子差,钱没有白花。
沈慎d携了她的手入座,看着满桌的菜,摆放得精致,都不忍心吃了。林阡陌毫不客气地端起一盘豆腐,一股脑倒进了锅里:“豆腐多煮煮才好吃。”一边又丢了几块鱼进去,汤了一会儿就捞出来,放进沈慎d的碗中:“你最喜欢吃鱼了,尝尝味道如何?”
沈慎d见她只顾着给自己布菜,也赶紧把林阡陌爱吃的菜煮了捞到她的碗里,还烫了几片羊肝,强迫着林阡陌吃了。“羊肝明目,陌儿要多吃些,我最喜欢你的眼睛了,要好好保护它。”
这时候酒也烫热了,林阡陌给他斟了一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说道:“冬天适当喝点酒,可以暖暖身子。你说最喜欢我的眼睛,那其他的地方你就不喜欢了吗?”她一边说,一边笑着逗他。
“你总是曲解我的话,”沈慎d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知道呢,”林阡陌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的心里怎么想的,我又看不到。”
“那是要我把心扒出来给你看么?”沈慎d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里带了丝暧昧,“这颗心里满满的只装了你一个,而你的心呢?陌儿,你的心里有多大块地方是属于我?”
提起这个话题,林阡陌就找不到答的了,她苦笑一下,轻声说道:“对不起,慎d,你们的心里都只有我一个,而我的心却要分成两瓣……如果……如果没有这一妻多夫的规矩就好了,那么我的只里也只可装一人,大家就公平了。”
沈慎d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清亮的眸子直视着她:“别乱说,陌儿,这话说不得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其实我倒庆幸有这么个规矩,否则我与陌儿,终将错过。”如果没有一妻多夫的规定,陌儿的眼中便只有那苏三了,还会有他的位置吗?还会有他的今天吗?想明白了,沈慎d便也释然。世上本就没有女人能做到的事,他又何必强求阡陌呢,这个小妻子越来越让人着迷,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早早嫁进家门,只怕假以时日,当她光芒万丈时,像他这样的也是遥不可攀了。
温馨的时刻,浪漫的夜晚,夫妻二人情意绵绵,你顾着我,我想着你,这一餐饭吃得很是快乐。
“别吃太饱了,呆会儿我们还要出门逛逛京城的夜市,夜市上有好多好吃的,我们一样样都尝个遍。”林阡陌见沈慎d不断地给自己挟菜,赶紧嘱咐道。
沈慎d摇了摇头:“不去行吗?今儿我就想和你呆在屋里,哪儿也不去,改日咱们再去逛夜市,反正又不会搬走。”
看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林阡陌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得脸一阵发烧,低头扒了两口饭,含糊道:“反正是为你庆生,一切都听你的,随你便是。”
沈慎d顿时乐了,斟了个双杯,递到林阡陌手中:“陌儿,你看今日像不像洞房花烛?我们来喝个交杯酒如何?”
想当初结婚那一夜,她娶的是两个,最后是留宿在苏三那里,今日却只有他一个,苏三隔了几重山水,今日气氛正好,满室彩烛高烧,沈慎d便想起了洞房花烛,他很想重温旧梦,再过一个洞房花烛夜。
看到他眼中的情意,林阡陌的心也是一阵扑通扑通地跳,含笑举杯,轻抿一口,示意他也喝了半杯,换盏而握,挽手相对,将对方的半盏饮下。沈慎d眼眸顿时变得深邃,洋溢着难以言说的情意。
“陌儿,你吃饱了么?”他轻问。
才吃完饭就“运动”,似乎不大好吧!林阡陌无言地想。不过面对着沈慎d的款款深情,她不忍拒绝,站了起来,她还想着要把桌上的锅给抬下来,却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满室的东西都在晃动。
“这是什么酒,后劲好大啊!”她一边嘀咕着,一边伸手去位沈慎d,却见他才半起身,又跌坐回椅子上,不再动弹。
“慎d,慎d……”林阡陌蹲下摇晃着他,才摇了两下,自己也歪倒在沈慎d身上,醉得不省人事。
房门无风自动,“吱呀”地一声开了,进来一个身披大红锦裘的男子,看着醉卧地上的两人,他的唇角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上前抱起林阡陌,他出得门来,低声吩咐:“将那人持倒床上躺好,菜肴撤了。”
“是,主子!”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端菜来给林阡陌的小二,他小心翼翼地将沈慎d扶到床上,盖好被褥,把菜肴撤了下去,当然没忘记将屋中的炭火烧得暖暖的。林阡陌喝过的酒被他倒进了廊上的常青树根脚。
“我这里孤单冷清,时时想着你,你却是有人相伴,压根不记得有我了,是吧?”男子将林阡陌抱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放在陈设奢华的床上。屋子里挂着前朝名家的“松鹤图”,床上铺的、盖的,皆出自纺织、刺绣均号称天下第一的云海山庄,床边有卧榻,榻上搭着的也不知是何种兽类的皮毛,灰黑灰黑的,触之柔软暖和。窗前有个玉石砌的条盆,足有三米长,一米宽,里面栽着很漂亮的花。瑞兽造型的香炉燃烧着,一阵青烟缓缓生起,将香味传向屋子的每人个角落,那香味带着丝清甜,有着薄荷糖味道。林阡陌醒来的时候,就是先闻见了这味道,竟有些不忍睁眼,这味道让她留恋,她怕一睁开眼睛,一切只是个梦境。
可是她不得不睁开,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
她记得明明自己是和沈慎d在一起的,入耳却是秦楼的声音,她蓦然睁开,对上了一张笑容明媚的脸,这次的他是男装打扮,尽管五官比女子还美,可是看那如剑的双眉和那犀利的眼,绝对不会将他错认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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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你怎么会在这里?慎d……他……”林阡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
“放心吧,你的他没事,不过睡着了而已,其实你应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才对。”秦楼笑道,微微俯过身来,正对着她的脸。
他的神色让林阡陌不敢正视,她左右看了看,一眼看到了窗前的花。窗外是湖,所以这面窗做得很大,不用怕有人会在外面偷窥。窗前种的是天堂鸟,这里居然有这种花?林阡陌顾不得欣赏,起身下床,看了看身上,幸好衣衫整齐。
“这不是我订的房间,是你?你为什么悄无声息便将我带来这里?秦楼,为什么你做事总是不问问别人的意见,你觉得这样做有意思么?”林阡陌有些怒了。这个夜晚是她苦心安排的,与沈慎d的浪漫约会,却被这个人破坏了,不用想她就知道那酒有问题,不过小小的两杯,至于醉得人事不省么?
“生气了?”秦楼懒懒地笑着,“你来了京城,却只顾着和情郎相会,根本没想起我来。你不知道这样做,我也会生气的吗?”
“你又没说你住哪里,我怎么知道!”林阡陌说道。
秦楼眯着眼,手指挑起她的一绺长发,握在手中把玩着,拖长了声音说道:“哦?这么说来,你也是想我的了?只不过是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所以没有来找我,是吗?”
林阡陌见他动作暧昧,禁不住红了脸:“不是这样的,我有想过你,不过那个想可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还有,你坐好了,咱们正正经经地说话,否则我真要生气了。”
“我理解的是哪样?想便是想了,不想便是不想。”秦楼睁大了眼看着她,放开了她的头发,退后靠在椅背上,“好吧,听你的,你不生气就好,说吧,先说说你是怎么想我的。”
林阡陌有些迷惑地盯着他:“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你?”
“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以前都是易了容的。”秦楼说道,凑上前来,将脸伸到她面前,“不信你摸摸看。”
林阡陌拍开了他的手:“我没说不信!”
秦楼笑了笑,坐回原位:“你看我的笑容就能看出来,易容的时候,我很少对你笑的,对吗?因为笑起来脸上的肌肉是僵硬的,会很假,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我帮皇上查案子,有必要弄个陌生的面孔,虽然我的本来面目见过的人也少。”
“帮皇上查案?那么第一次你被人追杀,为什么不亮明你的身份?我记得追你的,是官府的人。”
“不能亮明,查案本来就是秘密进行,我不小心露了痕迹,那些人就下死手想要除掉我,你道他们不知我是朝庭命官?只不过他们犯的是死罪,鱼死网破,怎么着也要拼一回,所以我暴露身份的话,不仅脱不了身,只会死得越快。”
“纵然抬出你当今六皇子的身份,他们也一样不会放过?”
秦楼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摸了摸林阡陌的头:“就知道我的小陌儿聪明,你竟然知道了!”林阡陌躲了几下没躲开,知道这人固执,只得任由他摸了一下。
但她很快下床,跪在了地下:“草民见过六皇子!”她本不愿给人下跪的,平常能避免的话,绝对不轻易这样做,可是现在不得不跪,她知道秦楼不会计较,可是她只有这样做,才能与他拉开距离。
“啧啧啧,小陌儿可真有礼貌。”她以为秦楼会生气她的疏远,不让她下跪,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此人,他安然受了她的礼。“起来吧,其实你不必跪我,我怕将来我还不起!”这句话让林阡陌不解,他却没有多作解释,就将话题茬开了。
“你定然是从邱大人那里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来找我,偏生要我先来找你?陌儿,我对你这么好,就没有打动你半分吗?”秦楼苦着脸说道。他的表情似真似假,让林阡陌分辨不出来是否在玩笑。
她说道:“你又来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今日别想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就算你是六皇子又如何,我可以选择不交你这个朋友。”
“我想你了,看到你和沈慎d这么亲热,我吃醋了!”秦楼说道。
“就这个理由?”林阡陌听了并没有丝毫变化,冷笑一声,她摇了摇头,“堂堂六皇子,天下女子任你挑选,怎会瞧得上我这个乡下丫头,说吧,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亲爹那里?那么我可以告诉你,除了一箱子破书,他什么也没给我们兄妹留下,我出生前他就死了,他的事你知道得比我还多,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94、爱与不爱
“唉!”秦楼轻轻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么?初遇你时, 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凭我的手段,想要得到什么, 抓起人来拷问就是,我何必如此费尽心机。林阡陌, 我的一片真心你就看不见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你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对别的男人你就能够知情识意, 对我就偏偏拒之千里, 是因为你早猜到了我的身份?皇子的身份,碍着你什么了?”
“你敢说初遇时不知道我是谁吗?如果不知道,你就不会拿了我的玉佩。你是不是真心, 皆不在我的考量之内, 我已经娶亲了,允诺过我的夫郎, 再不纳人进家门, 更何况你是皇子,我高攀不起!”
“你不是想做高官,让家人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吗?只要你答应做我的驸马,一切都可以轻易实现。”秦楼抛出了诱饵。
“就算不做驸马, 我想这些我也可以实现。”林阡陌说道。
“多少女子盼着我回顾一眼皆不可得,林阡陌,在你这里, 却是我让人不屑一顾!”秦楼轻蹙眉头,林阡陌低下了头不去看他,就算是生气,他也一样令人心动,她怕看多了那双眼睛,会迷失了自己。
“阡陌自问非人间绝色,也非才高八斗,不知六皇子看上我哪一点,你说出来,我改还不成么?”
屋里沉默下来,半晌,秦楼轻笑出声,话语却有着万般无奈:“谁会想到堂堂六皇子低声下气地求一女而不可得!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么?陌儿,那你说,我哪里不好了,你说出来,我改,成么?”
他竟然不生气了,话说得温柔无比,甚至放下了身段,带着些请求的意味。林阡陌无法了,无论耍嘴皮子还是比力气,她都不是眼前这个人的敌手,眨巴着眼,抬起头迅速瞟了他一下,闪烁着眼睛说道:“不是你不好,你很好,值得更好的女子。”
“可我只喜欢你……”秦楼握住她的手,收起了笑容,非常认真地说道。
“天下间的女子,比你出色的或许有,比你美貌的也有,可是我就只喜欢你一个,怎么办?你要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也不知道啊,喜欢一个人有理由吗?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当我落到你的马背上,看见你那双清澈的眼,那一刻我就迷失了,可惜我以为你比我所知的要小,还想等你长大些再去找你,没想到当我再遇上你,你却有了别人。
“拿玉佩的时候,我知道这是出自宫中的物品,却不知道你与何先生的关系,当知道了那玉佩是他之物,再加上你的外貌至少有五分与他相似,我就猜到你一定是他的女儿。他是这世上除了我师父之外,我最崇拜的人,你竟然是他的女儿,当知道猜测没错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打听到姓苏
的救过你的命,你对他一片真心,而且你们已经下了婚书,我无话可说,可是沈慎d呢?你不是说对姓苏的一片真心,那为何又接受了他?既然你能接受一个他,为何又不能接受我?难道你要我效法于他,与你成了夫妻之实,你才会接受?”
林阡陌闻言吓得后退,真怕秦楼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来,狠心说道:“你是当朝六皇子,就算我能接受你,你以为凭你的身份,能够嫁人为侍吗?”
“别怕,我若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秦楼双手支在她的肩上,止住她后退的步伐。细想一下,确实是这样,秦楼武艺高强,加上会药理,刚刚林阡陌还处在昏迷之中,如果他要对她做什么,实在是易如反掌,可见他还是尊重她的。听到林阡陌的问话,他哂笑一声道:“怎么可能,我若嫁你,当然是为正夫。”
“那苏沈二人怎么办?我从来没听说过皇室子孙嫁人,能够允许别的人与其地位均等的。”林阡陌等的就是这句话。
“是,皇室有规定,凡皇子出嫁,驸马不得再娶二夫,纳侍不论,若是你我成亲,他二人只能为侍。”
“所以我不可能答应你,”林阡陌看着他,“皇子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娶得起的,我承诺过我的两位夫君,对他们一视同仁,我也不要我的孩子将来还分个高低贵贱。”
“就为了这个原因吗?”秦楼问道,“如果不是为着这个,你是愿意娶我的对不对?陌儿,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是不是?回答我!”
林阡陌摇了摇头:“我一向敬你为兄。”
秦楼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不得不直视着他:“你说谎!我不相信你没有为我心动过,我从未将你当作妹妹,我的拥抱你没拒绝,我的……吻你也没有,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你别欺骗自己了,如果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那么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看着我的眼睛大声说出来。”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我不喜欢你!”林阡陌鼓起勇气,直视着他说道。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再说话,周遭的一切静止下来,秦楼就这样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有着丹凤眼的妩媚细长,却又有着杏仁眼的完美轮廓,上天似乎把最好的精华都倾泄在了他的身上,无一处不是好到极致。林阡陌与他对视,直到眼睛瞪得酸涩,眼泪都快流出来时,他才放开了她。那双漂亮的眼里神彩慢慢逝去,秦楼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林阡陌缓缓对他行了个礼,向着门口走去,手方放到门栓上,她听到秦楼的声音,清冷而淡漠,不带一丝感情:“忘了告诉你,你的体质与常人不大一样,如果不继续吃我配的药,你就算能侥幸怀上孩子,也难以生产,不仅胎儿难保,也会危及大人。”
他是想用这个威胁她改变主意吗?林阡陌略微停顿一下,回过头,盯着他的背影,倔强地说道:“没关系,就算今生无后,或是我不幸死了,那也是我的命。你我本就无亲无故,你能赠药这么久,我原该谢谢你,就算将来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怪你。”
她关上了门走出去,站在走廊上,本来不在乎的,可是眼中情不自禁涌出了泪。为什么流泪,是为秦楼,还是为他的一番话?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深想。不远处,再走十来步就是她订的房间,沈慎d就在那里等着她。身后一阵瓷器碎裂的响声,随着那声音响起,她的心不自禁地跟着抽痛了一下,仿佛扎进了碎片,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六皇子,常乐公主,苏三,脑海里总浮现出这几个人来。她死命地攥紧了手,指甲深陷进肉里。看来秦楼并不知道苏三曾经的事,这件事还没有传到那位公主的耳中,可是连沈慎d都知道的事,又能瞒得过谁去?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想到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林阡陌咬紧了牙关,一切的苦难都加诸在她的身上吧,她答应过要给他幸福,这份誓言,她不会忘记!
走进房中,看到尚自昏睡的沈慎d,她想起来忘记了向秦楼要解药。要回去吗?如果开口了,他不给怎么办,想来只是在酒中加了些东西,睡醒了应该就没事了吧?可是她不放心,在门前站了半天,犹豫再犹豫,终于决定再去见秦楼一面。拉开房门,与惊愕的小二差点撞在一起。
“小二哥,有事?”林阡陌问道。她并没有怀疑小二是同伙,因为秦楼的本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在酒中,那是极容易的。
小二端着托盘,低头道:“客人醉了,这是我家老板自配的醒酒汤,喝了自然就醒。”
不管有没有效果,林阡陌决定试一试。示意小二进去,她扶起沈慎d,朝他口中灌下了醒酒汤,果然才喝下去,沈慎d便轻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不过仍旧有些迷糊。
“你先睡着,我去去就来。”林阡陌柔声说道,为他掖了掖被角,将身子盖得密不透风,与小二一同来到门外。
“左首的第一间屋子,是你们老板的房间?”林阡陌问道。
“是!”小二回道。
林阡陌点了点头,明白了秦楼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原来他就是凤凰楼的老板,也对,名字就叫凤凰楼,如此尊贵的名,若是平常商贾,谁人敢取?他是六皇子,也是名动天下的六公子,也唯有他能如此匠心独具,设计出这么独特超前的客栈来。
林阡陌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转身要回屋。小二看了看她,突然说道:“姑娘,您别误会,我家老板其实并无恶意。今日是老板的生辰,想来他是想与姑娘一道庆祝。”
世上的事真是巧,林阡陌想,她为沈慎d补过生日的今天,竟然恰好是秦楼的生日。可是这样又能如何呢,她与秦楼隔的距离不是一点两点,而且他们原本就错过了,错过就错过了,没必要回头。
“你也不是个普通的小二呢!”她笑一笑,没有再理会他,转身进了屋。估计药还是有影响的,沈慎d偎了过来,将她搂住,嘟囔了两句,也不知说的是什么,便靠着她沉沉睡去。
林阡陌苦笑,沈慎d好像比较倒霉呢,每次与秦楼碰面的都是他,总是被迷昏。任一室烛光亮着,她静静地端详着他,睡着的他显得很是满足,嘴角勾起,像是在笑。她细细描画着他的眉眼,也跟着笑了。他比她大,可是在她面前很多时候像个孩子,林阡陌忽然觉得心酸,其实他的真实面目想来不是这样的吧,他撒娇作痴,只是因为想要以此来缠住她,他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完全褪去,还是害怕林阡陌并不爱他。
“傻瓜,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纵然曾经不爱,现在又怎么会不爱呢?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事。”她轻轻念叨着,偎依着他,一同沉入梦乡。
早晨时林阡陌是被一阵细密的吻给弄醒的,睁开眼便发现沈慎d一脸坏笑地在她的上方。
“陌儿,昨晚我喝醉了……”声音带着祈求。
林阡陌拍开他的手:“不行,过时不候!”
“再给我一次机会嘛,天天看着你却又不能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沈慎d可怜兮兮地说道。
林阡陌板着脸说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还想睡呢,别吵我。”背转身,笑意爬上她的脸。她知道沈慎d虽然缠人,却从来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身边的枕头陷了下去,那人放松全身重量,平躺在床上,懊恼地嘀咕着:“酒可真是能误事啊,我发誓,今后再也不饮酒了,一滴也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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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转身面向着他,故意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一只毛毛手犹豫着落在她的身上,轻轻地、试探地往胸前伸去,见她一动不动,胆子又大了些,那人挨得越发近了,呼吸热热的落在她的耳畔。
“求求你,陌儿,我真的忍不住。”沈慎d低喃。
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林阡陌伸手搂住了他的颈项。沈慎d大喜过望:“原来你是在逗我?”翻身压住她,开始褪着那层薄薄的衣衫。
“说过以后滴酒不沾的,可不许赖帐!”林阡陌说道。
“嗯!以后再也不沾了,说话算话。”他承诺道,心里藏了一句话没说出口,他想说其实酒没有林阡陌好吃,以后想喝酒的时候,直接吃她就行了。
芙蓉帐里,□□无边,与外面冷寂刹然相反。凤凰楼外,年轻的老板穿着斗篷,戴着风帽,将绝色的容颜暗藏于后,门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有青衣厮恭敬地立在一旁。天上飘起了雪花,开始只是几小片,随后越来越密,雪越下越大。
他捻了一小片雪花在手,很快在他的指尖化成了一滴水。
“下雪了呢!”他轻声说道,突然笑了笑,上了马车,“秦离,进宫!”
95、秦楼的亲事
秦婉儿与林阡陌的接触日渐增多, 她发现这个学经算的女子不学文, 委实可惜了,越来越觉得她是个宝藏,蕴含着深厚的才华, 就算论起治国之道,也常口出精辟之语, 竟是她从未听过的。明明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个一两岁,为什么会如此明白?若说这样的人不是天才, 她根本就不信。
小舅舅遇到对手了!这是秦婉儿的第一个想法。她那位天才的小舅舅, 因被钦天监说命格特殊,三岁就被送出皇宫寄养,一年才回宫一次, 直到十六岁才下山, 回到宫里,当年便一匿名参赛, 一举夺得金陵十二君之魁首, 成为名噪京华的六公子。随即便失去了影踪,还以为他又回山上去了,谁知道是接了皇祖母的令,在各地隐匿巡查,为金陵肃清奸佞之臣, 他未以皇子的身份出现,依旧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通过了皇祖母对他的考察, 最近回到京中,按理说应该正式委任官职,却是不见宫里有何消息。而这位小舅舅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就算她也没见过几次。
秦婉儿真名叫秦宛,一向是皇室公认的才女,与小舅舅碰过几次面,对这个从小就有天才之称的,大不了她几岁的小舅舅,她本来不服气,结果与他对决几次,次次败北,不论武功还是其他任何一项,那就是个人精,什么也难不倒他。若是非颠倒林阡陌与小舅舅对上,未必赢不了他,至少在有些方面,她觉得林阡陌并不比小舅舅差,甚至可能要超过他,这两个人如果比一比,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她很想看到小舅舅挫败的样子,可是她不会让林阡陌与他相识。因为小舅舅虽然也是母亲的弟弟,但他与姨母常乐公主乃是同父,感情自是有所区分,而常乐公主是皇位的最大竞争者,她不会冒险把自己看中的人让那边抢了去。
秦婉儿处在矛盾中,一方面为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感慨,觉得自身真是孤单,连个谈心的对象都没有,从小陪在身边的都是些家奴,手足之情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过,另一方面,她又庆幸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因为母亲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义安公主有一姐一妹,两个哥哥四个弟弟,却是各自为政,从不亲厚,这要从他们的父辈争宠就开始了。
长公主,也就是太女于几年前病死,但聪明的宛平公主打听到了实情,其实她的这位尊贵的姨母是自杀的,任谁被亲生母亲囚禁十余年,只怕都会精神崩溃,所谓的太女辅政,其实全是皇上与太女府那群幕僚在操作,太女压根就没露过面。母亲义安公主对这位大姐似乎毫无感情,在秦宛看来,母亲更像是有些恨这位大姨母,听到她的死讯,竟然说了一句:“她也有今天!”
就在宛平公主准备向林阡陌坦白身份,招揽她为己用时,却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她不想秦楼与林阡陌交集,两人偏偏就有了交集。
那日她照例去给皇祖国请安,在一群年轻俊美的后宫男宠前面,她看到了吴贵君,也就是小舅舅秦楼的亲爹。吴贵君与皇上坐在一起,谈得正开心,见到秦宛,皇上笑着招手过去,问她道:“话说起来,我们的宛儿也大了,可有中意的男子,皇祖母帮你下旨娶回家做王君。”
“皇祖母与贵君说些什么呢,怎么扯上了宛儿,前些日子皇祖母不是还说宛儿的婚事不急,还赐了两位宫侍给宛儿吗?”秦宛娇笑着上前,坐在皇祖母身边。她知道话题必然不是她,但肯定是为了婚事,既然吴贵君在,必是她那位小舅舅了。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皇上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说你小舅舅呢,他比你还大着两岁,却一直未寻到合适的人家,总这么呆在宫里,留得他老子都发愁了。”一边说,一边斜睨吴贵君一眼,眼中却是高兴的神采。吴贵君膝下的一双儿女,与其人一样聪明又漂亮,也难怪他纵然年纪老去,圣宠依然不减。
“小舅舅可有了心上人?”秦宛问道,“不知是哪家女子,寻常人家的女儿可配不上咱家小舅舅呢!”
“能配得上你小舅舅的,确实是屈指可数,朕与贵君提了几个官家女,都是有才有貌的,你小舅舅却不喜欢,他自己倒是挑了一个,不过出身寒微,朕得试试她的本事,看她是否如你小舅舅所说那么有本事,如果真如他所说,朕便封她个官,自然也就配得上你小舅舅了,如果不是,那他就得听朕的安排,嫁给喻贵君那个侄女儿,那孩子品貌皆好,父亲官拜大学士,母亲封了侯,朕看着欢喜。”
喻贵君的侄女儿喻琼瑶,秦宛是知道的,确实是才貌俱佳,自小就有礼有矩,名师教导,今次大考,极有望夺状元,可惜性情却是木讷了些。她好奇的不是皇上怎会看中了喻琼瑶,而是秦楼看中了何方神圣。
“不知是哪家女子,竟能入得了小舅舅的眼?皇祖母说给宛儿听听,待宛儿去试她一试,看看是否真配得上我小舅舅。”秦宛拍手道。
吴贵君笑道:“如此甚好,咱们都在宫中,倒是见不着那孩子,让宛平公主去瞧瞧也好。”
宛平这下倒奇了,吴贵君竟然答应了,一向他这一处的事情,是容不得其他人插手的。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吴贵君想来更为中意的是喻琼瑶,并不想他的儿子嫁个无名之辈,吴氏一门势单,若是与喻家联姻的话就不同了,对常乐公主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女皇见吴贵君如此说,便也答应,决定让秦宛去见见秦楼的心上人,她相信这个孙女儿的眼光。
“她叫林阡陌,是今科的学子。”
这个名字让秦宛顿时呆住,很快又反应过来,笑道:“孙儿正巧认识一位姓林名阡陌的,乃是浦城县人,莫非就是她?”
“你认识那就再好不过,看看她人品如何,至于才学,皇祖母自有计较!”女皇说道。
斟酌一番,秦宛将一切向母亲义安公主全盘托出,询问道:“母亲,女儿竟然未想到小舅舅与林阡陌会有牵扯,这林阡陌的确是个人才,不光擅诗书,且对兵法、政治都有独到的见解,女儿本想拉拢她,趁她未发迹时给她些帮助,收在旗下,将来成为女儿的一大助力,为女儿出谋划策,没想到她会是小舅舅看上的人,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人才,不为我所用,他日定是我之阻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她!”
义安公主点点头,很是赞同女儿的看法。对这个女儿,她是放心的,勇敢,决断,一如她的父亲……脑海中不自禁想起那个女孩,说话的腔调,还有那面容,竟然与他有着几分相似,她甚至以为那是他的女儿,结果打听下来却不是,那叫林阡陌的女孩儿父母双全,家中还有兄弟一大堆。而林阡陌所擅长的与他完全相反,他对诗书根本不在行,其他事却没有能难倒他的,也许那句话只是巧合,他说过此生再不踏进京城半步,是他的女儿,又怎么会来此!
“不过……别太快下决断,除非她明白拒绝你,再看看,你不是说还有个喻琼瑶吗,再说了,不见得非要取人性命,只要她不挤身这朝堂之上,得饶人处,还须饶人。”义安公主说道,爱人的背叛,亲人的暗箭中伤,让她的心变得硬了起来,可是她还是不忍见到一个长得像他的女孩落难。
“母亲就是太过心善,”秦宛说道,“但很多时候,咱们心慈手软不得,太过善良,到头来只怕害了自己。只要林阡陌与小舅舅婚事不成,必然为我所用,若这婚事成了,她不可能不帮三姨母。我也不是坏人,母亲,我会想办法破坏此事,就算她想答应,其中的厉害我也会说给她听,希望她能放弃。”
林阡陌一切都蒙在鼓里,自凤凰楼出来,她再未遇到秦楼,就算蓝轩来到京城,从他口中听到阿六说了些什么,要怎么做,她也只是微笑,没有问他阿六的情形。不见面,慢慢的,也许他就淡望了。有六皇子帮忙,想来蓝轩的前三甲是稳拿的了,没准还能得个第一,想到自己的理想,林阡陌也加紧备战,每日苦学到三更。
各府的学子全都在大雪封冻前到达了京城,张芸与韩筝当然也来了,半月未见,张芸看起来胖了不少,看来爱情的确能滋养人。
过不多日,大比的日期就定了下来,就在冬月十六,今年与往年不同,不分科类,全部学子一起参加科考,考试并不封闭,一日考一门,要连考七日,并抽调了一批精英参与阅卷,阅卷则是封闭式的,为了防止有人绚私舞弊,阅卷官要集中在皇家别院半个月,不得回家,吃住均在那里,一切费用由朝庭负担。
林阡陌一听就乐了,这样的考试岂不是像大学学期考,以前是盼着赶快考完好回家,对这种方式她极为厌恶,巴不得一下考完,这会儿反正考完也回不了家,得等揭榜,她也就对这种慢慢拖的考期不排斥,反觉得好玩,如此一来,正好打发时间,而且不封闭一下考完,考一门大家还可以下来讨论讨论,对后面的考试也许会有帮助。
林阡陌见怪不怪,其他人却是议论纷纷,心下都没个底,这样的考试方式,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这是女皇的决定,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不想考可以,各人卷铺盖滚回家,留下的人还少一个竞争对手呢!
宛平公主再次来找林阡陌的时候,林阡陌试探着问她:“你对这次考试有何看法?朝庭怎么突然改了规矩?”
秦宛笑道:“这我如何知道,想来是更利于选拔人才,只要是真金,总会发光的,考试换个方式怕什么,我对你有信心!”
“对我有信心,你却不提自己,难道你对自己就没有信心?”
秦宛微微一笑:“当然,我对自己也是有信心的。”她怕万一林阡陌问得多了露馅,于是把话题扯开了。她是皇室之女,选拔人才就是为她家效命的,她自己用不着来考。
“对了,阡陌,听说你已娶有两位夫郎?有一位还是礼部沈大人的公子,好生令人羡慕!”
对秦宛,不知怎么林阡陌总有一种亲切感,虽然她知道面前这人是皇家女,接近自己肯定是有着一定的目的,可是她对秦宛讨厌不起来。见她问起,笑道:“是啊,你是该羡慕了,听说你还未成家,也该考虑了。”
“我定要找个合心意的男子为夫,家中长辈并不逼我,慢慢来,此事不急。对了,怎么我发觉你身边尽是些优秀的男儿,你桃花运也未免太好了吧,怎么,家中两位夫郎都不吃醋吗?”
“你是说蓝轩、无暇他们?他们与我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家中夫郎也是知道的,我们夫妻彼此信任,他们不会乱吃醋。”
“真不怕你再领人进门?”秦宛诧异道。
“不是不怕,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领人进门,”林阡陌好笑道,“怕的是我,我若是领人进门,怕他们离我而去。我得两位郎,早就知足了,再不另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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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可爱,文采又好,没准高中了,会被哪个高官看中招进府去,就算是皇子招驸马,也是有可能的,若是那样,你又何必执着。”
林阡陌听这话,不由得心头微凉,莫非她知道了什么,是来试探于我?不管怎样,她都要表明立场,摇了摇头,她说道:“我可高攀不起,皇子怎么看得中我这样的,就算是真的如你所言,也没有强逼人娶亲的道理,家中有贤夫,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夫不下堂,我也不会背弃他们,别人再好,始终是别人,与我无关!”
秦宛哈哈大笑,拍着林阡陌的肩膀赞道:“这话听着顺耳,可见阡陌是重情重义之人,很合我意,你这个朋友我真是没有看错!”
她心情放松,林阡陌只要不与小舅舅联姻,她有办法保她,并将她拉拢到自己这边来。想到小舅舅原来是单相思,人家根本就对他无意,秦宛心头大乐,一向事事顺心的小舅舅,终于也有碰壁的时候。
96、一点相思几时绝
随着考期越来越近, 林阡陌越来越振奋, 不说十拿九稳,起码有个七成的把握吧,只要过了这道坎, 她就挤身官场了,无论哪个朝代, 吃国家饭都是最稳妥的,她想要家人有好生活, 就得在官场上混出个人样来, 有个职位保障,做起生意来也不至于被人欺压,而且顺手得多。
这几天接到家里来信, 秋霁与林二订了亲, 只等着她回家就办喜事。对弟弟与好朋友的结合,林阡陌是乐见其成, 当初秋霁和她一起回家, 本就是要提亲的,在看到林阡陌婚礼的排场后却打消了主意,说是自己决定混得有点出息再提亲,不能让林二跟着她受委屈。经过一年的奋斗,秋霁有一次在整理卷宗中发现了一件积案的疑点, 向上司提出,顺利侦破了那个久拖不决的沉年旧案,沈大人于是借由此将她提拔成立吏房主事。好歹也是个小官了, 秋霁这才向林大娘提了亲,家中田地最终租了出去,林大娘一家还是搬到了城里,与苏三同住,平时秋霁时常上门帮着做事,陪林大娘说话解闷,林大娘对她也是很满意,连问都没问林二的意见就答应了。
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林阡陌心中暖洋洋的,只盼着早日开考,安顿下来就与家人团聚。王谦益等人见她根本就不紧张,很是羡慕。于是她握着拳头给各位同窗打气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咱们做了这么多难题,我相信最后考试的题,再也难不过咱们最近做的这些,大家要有信心,咱们一定能考中,不给家乡父老丢脸!”
为了缓解大家的紧张心情,林阡陌干脆丢开了书本,带着众人好好地玩一日。京城下雪了,在南方从未见过如此大雪,到了郊外,踏雪寻梅,兴之所致,她如孩童时般攥了雪球偷袭严琳儿和元修芸煅荼涑梢怀⊙┱獭q狭斩置谩1617斓热宋蛔椋胪跚娴热宋蛔椋蕉允眩苁峭婺至艘煌ā
林阡陌往对方阵营看去,准备找偷袭的对象,结果一个个都躲在树后,还不时往这边扔雪球过来。她赶紧找了个低洼的地势躲起来,团了几个大雪球,准备好了充足的“弹药”,这才露出头瞄准人影扔了过去。
“哎呀!”听到一声惊呼,被打中的正是严文修,林阡陌本来瞄准的是严琳儿的胸口,结果他正巧起身递雪球给妹子,被一团雪球打在脸上,顿时用手捂住了半边脸。
“哥,你没事吧?”严琳儿问道。
“不要紧的。”严文修笑着摇了摇头。林阡陌有些心虚,这团雪球她压得实,打在身上,有厚衣裳挡着,只怕没什么,这砸在脸上……
来不及思考,严琳儿的一团雪球已经扑面而来:“好啊,林阡陌,欺负我哥哥,你给我接着。”她赶紧躲来,见严琳儿追了上来,只得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着“饶命”。严琳儿也不是真生气,见她的狼狈样,边追边笑,银铃般的嗓音响彻山间。
“严大哥,玩累了就到亭中休息一会儿吧。”元修泻舻馈
严文修点了点头,径自向亭中走去,石桌上放着带出来的暖炉,坐在石凳上,他放开了手。那丫头下手真狠,砸得他脸生疼,咧了一下嘴,手指抚上痛处,情不自禁止地笑了。明明是生冷的雪球打在脸上,他却觉得带着她指尖的暖意。也不知是砸伤了还是羞的,他只感到右边脸颊热辣辣的,像被火烧过。眼睛追逐着林间穿梭的身影,看着林阡陌不时回眸冲严琳儿做鬼脸,他不觉痴了。
刚才打雪仗,他一直避开,雪球没舍得打一个在林阡陌身上,似乎她也在避着自己,谁都被她打过了,他却没有,这次被打中都属意外。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也是在乎他的?如果不在意,又为何要小心避开呢?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很开心。严琳儿拉着林阡陌与她同坐,于是不可避免地对上了严文修的脸,看到他右颊上一片嫣红,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不小心打着你了,好像都肿了,回去记得擦点药。”
“要是我哥破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严琳儿装出凶恶的样子说道。
林阡陌拱着手,连声告罪。
严文修忙道:“无妨的,擦点药油就好了,你不用担心,琳儿是开玩笑的,你莫与她计较。”知道她会为他担心,心中便觉开心异常了。
林阡陌避开了他的目光,与严琳儿说起话来,心中却暗自叹息,一个秦楼还未扯清楚,这个严文修,再也招惹不得,只是怎么就这么巧了,越是想避开,越是避不开,竟然打到了他的脸。
她故意问道:“对了,张芸怎么不来?”
“哼,谁知道,”严琳儿小心地看了哥哥一眼,“最近她总是呆在家中,连屋子都不出,说是怕冷,以前也没见她这么怕过。”
“不是个个都似你这般好动的,她一向高傲,上次失了第一名,想必这回是要加紧温习功课,想考个好名次出来。”林阡陌道。
“嗯,也有可能。”严琳儿说道,“不过表姐最近神思恍惚,我去时她总在睡觉,想来是夜里看书看得多了。”
林阡陌想问她韩筝是住在哪里,话到嘴边却又未开口,何必问呢,他与自己并没有关系了。
两人说话,严文修便没了顾忌,他的眼神落在林阡陌身上,贪婪地看着她的微笑。这就是爱了,他现在可以肯定,他爱的是眼前的女子,她在身边时,他眼中再容不下别人,她不在时,他梦里全是她。至于张芸,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那天告诉他,会娶韩筝为正夫,他明明都说了两人以后只是表兄妹的关系,可她还是不放弃,既然不放弃,又为何要有别的男人?甚至她不是来征求意见的,她只是告诉他结果而已。严文修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不会听家里的话嫁给张芸,从小到大,他一直很听话,就让他违拗一次吧。如果不能让她爱自己,那么自己爱她便好了,至少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不想被人左右,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幸福,那也是一种欢喜。
张芸此时正守在温暖的屋子里,张家在京城有宅子,如今是她叔叔打理着。从进京来,叔叔带着她拜访了不少京中显贵,张芸是有真才实学的,在几次诗会上,还大大地露了脸,叔叔很是欢喜地说,这对她过后的考试大有帮助,因为这次的考试有了革新,评卷官增多了,这些大人都有可能进入,先有个好印象,对她最后名次的评定是有一定帮助的。
但是对韩筝,叔叔不大喜欢,叔叔一向欣赏严文修,见严文修很少上张家的门了,便揣测着这两位年轻人之间有了矛盾,见到韩筝,一切不用说他也明白了。他告诫张芸道:“韩家不过是个商户人家,你就算喜欢他,也得等你功成名就,娶了正夫,生了孩子之后再提,否则依你爹娘的性子,绝对不会答允他进门的。”
张芸一听便心虚了,她允诺了韩筝,娶他做正夫的,听叔叔的意思,却是为侍都不见得能成,不由得苦闷。这番话她当然不敢给韩筝说,若是那小霸王听了,发起脾气来还了得。原来以为他是个温柔少年郎,没想到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却变成了个小魔王,奈何张芸更爱他的这份野性,尤其是在床上时,总是让她□□。所以她割舍不了与严文修青梅竹马的感情,却也放不下韩筝。她发誓这次一定要考个好名次出来,否则一切都会成泡影,最起码她不能让林阡陌把所有的风光都占了去。
严文修回家一看,半边脸越肿越高,都不好意思出门见客了。晚上收到张迁之的邀请,过张府吃饭,他让严琳儿独自去,自己却留下来,独自在房中温习功课,拿着书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正烦燥时,表弟跑了进来,说道:“大表哥,有个人说是你的同乡,来家里找你,我娘正陪坐着,让你过去一下。”
“姓什么的?”严文修问道,抚了抚脸,他还真有些怕见人。
“姓林,是个女的。”小表弟说道。
话没说完,严文修已经起身,箭一般冲了出去。
气顺吁吁地跑到花厅,严文修看到舅母正与林阡陌说话,他脚步顿住,隔着门看着她,心跳得很急。
舅母招手叫他进去,说道:“林姑娘给你送了药过来,是医仙无涯子的配方,说是消肿极好,她放下药就要走,我费了不少言语才留下她来,怎么着你也得当面给人家道个谢啊!”
舅母罗妍是个美丽而和善的女人,舅舅常说她话多,什么样的人都能拉着人家说上半天,前些日子在别家的宴席上喝醉了,与某位未婚男子聊得投机,舅舅就生气了,与她吵了嘴,到现在两人都还在冷战,弄得严文修与严琳儿都有些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还是表弟表妹发了话,让他们别管,说父母如此是常事,过不了多久会好的。舅舅善妒,舅母花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位舅母人还算好,与舅舅极为恩爱,除了三个收了房的宠侍,倒也没再娶别的。
严文修有时候也嫌她拢钦庖豢蹋浅8行痪四傅拢潘幕埃ψ诺阃贰h舨皇撬赡芰众淠胺畔乱┚妥吡税伞
“谢谢!难为你惦记。”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拱手谢过林阡陌。
“咳!不用谢,原是我的错,是我误伤了你。”林阡陌看了看罗妍,不好意思地说道。
“说什么伤不伤的,我都听修儿说了,不过是小孩子打雪仗,难免失手没个准头,还累林姑娘专门送这么好的药过来。医仙的药,可是难得呢,他老人家只怕都不在人世了。”罗妍将那个绿色的小瓶递给严文修,“对了,文修陪林姑娘说说话,林姑娘今儿一定不能走,要留下来吃个晚饭,我这就去安排厨房多加几个菜,不许走啊,若是林姑娘走了,我拿文修是问!”
“哎,不用麻烦了,我吃过了……”林阡陌还想推辞,罗妍已经站起身,一阵风似地走了。
出了门来,见着自家小儿子,她一把拉住:“悠儿,去厨房说一声,多加几个菜,今儿有客人。”
“娘,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小儿子不解地看着她。
“这个客人就是林阡陌啊,浦城的桃花状元,你老爹最喜欢的那首白头吟就是她写的,现在我就去告诉你爹,这下他总该不生我的气,不再理我了吧!”罗妍喜滋滋的去了。敢情她这么热情地留林阡陌吃饭,是为了讨好丈夫!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林阡陌没走成,被这个热情的女人硬留下在罗家吃了一顿晚饭,吃完饭还不得闲,又被严文修的舅舅严峻缠着说了半天话,还留下了一首诗,这才得以离开。
严文修领了舅舅舅母的令,坐着马车送林阡陌出门,一直送到长安巷。在车上,两人一时找不到话说,沉默了片刻同时开口:“你……”“我……”见对方开口,又同时停住,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下,还是严文修先开了口:“你要说什么?”
林阡陌本来就是没话找话,只得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舅舅舅母真热情。”
“是啊,他们都很喜欢你。”严文修说道。林阡陌一听这话,再看严文修看她的眼神,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别扭,莫不是严文修对他们说了什么?
“咳!谢谢你专门送药过来,我会擦的。”严文修见她不出声,只得说道。
林阡陌不由得笑了:“你谢了多少次了,别再谢了,否则我会内疚的。”
严文修脸红了,只是在幽暗的灯光下,那丝红色并不明显,林阡陌显然没有察觉。“我没怪你!”他说道。
“差一点就打着眼睛了,幸好!”林阡陌说道。如果再偏一点,严文修的眼睛就会被打中,这会儿右眼下都有一圈乌青。
“就算是瞎了,我也不会怪你……”他顺着她的话,轻声说道。
林阡陌听着这句话,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她所猜的,难不成会变成现实?严文修与张芸许久不曾一起出现,她想骗自己是因为韩筝的关系,可是从严文修的眼神里,她看得出那不是主要原因。说起来自己有人欣赏,那是好事一桩,若是换了旁人,得严文修垂青只怕是高兴不已,可是她不行,一则她不可能娶他,二则他也不能可嫁她,还有一个张芸摆在那里,张芸抢了她曾经的未婚夫,她难道也要抢她的作为报复吗?想想倒是挺大快人心的,可是她不会这么做。
干笑两声,她只得说道:“要不是我误伤了你,也不会误了今日张家的晚宴,你按时擦药,每天三次,不出三天就会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不会留下疤痕。”
严文修点点头,突然说道:“我本就不想去,还应该感谢你的误伤,让我有了不去的借口。”他鼓足了勇气,“我与张芸,只是表兄妹,我们不会有什么……”
“这个……这个是你们的家事。”林阡陌想了半天,只冒出这么一句。
外面风雪声很大,两人说话声音都低,不会给旁人听到。
“我知道你懂的,”严文修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永远……都不会为难你。我明白什么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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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吃惊地看向他,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原来自己与苏三的对话,竟然给严文修听了去,当时身边没有人啊,明明没有认识的人啊!她万万没有想到。怪不得早就察觉到严文修的情意,但他从未说明,因为正如他所说的,不想她为难。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看着他略带哀伤的眼神,林阡陌的心跟着纠结起来。
“对不起!”严文修明白她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打断了她下面的话,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是我心甘情愿!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我也不想听你说拒绝,阡陌,别说!什么也别说!”
他带着祈求看着她,那眼神是如此绝望,林阡陌不忍心,只好闭上了张开的嘴。是了,她可以拒绝,可是却无法阻止他对她的爱,既然给不了他什么,所有的劝告都是废话。
到了目的地,林阡陌对严文修挥挥手,下了马车,一路目送马车远去,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尽头。隔着很远,她仍旧能够感受到严文修的目光。如果张芸知道韩筝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如果张芸知道严文修爱上了她……林阡陌叹了口气,这真是一团乱麻,因为韩家的背信弃义,一切都乱了轨迹。张芸的出现破坏了她的婚姻,韩筝的出现破坏了张芸与严文修的感情,而自己的出现也破坏了严文修对张芸的感情在这场对局中,林阡陌是最幸运的,因为她跳了出来,可是严文修……他会如何?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去,梦中却又看到几张熟悉的脸轮番出现。沈慎d质问她:“为什么要背信弃义,说好不再娶的!”苏三忧怨地说:“有了新人忘旧人!”严文修不知所措,秦楼傲然斜睨着众人,蓝轩紧紧搂住了她,说道:“你既然娶了别人,就不能不顾我!”无暇轻道:“我与蓝轩,尚未分出胜负!”他们拉扯着她,谁都想把她抓在手里,她被扯得生痛。惊醒过来,却是被子滑落,身上大半露在外面,冻得冰凉。
97、公主驾到
不知道是白天玩雪还是晚上受凉的缘故, 林阡陌很不幸地病了, 喷嚏一个接一个不说,鼻子还堵得厉害,头昏昏沉沉, 起来片刻,熬了一碗姜汤喝下, 实在是支撑不住,又睡下了。
一睡就到正午, 梦中还记得今日是沈家老太爷的生辰, 必须得前去祝寿,怕去得晚了,在雪地中跑啊跑的, 不小心摔了一跌, 结果就摔醒了。睁眼一看,自己哪里是在去沈家的路上, 还在床上躺着呢。
“果儿, 现在是几时了?”门外隐约有个人影,似乎是同住的金果儿。
“未时已过,刚申时了!”金果儿露出半张脸,“阡陌你病得不轻,快些躺着。
“哎呀, 糟了!”还真去晚了。如果所有的亲戚都去了,就她没去,沈慎d那里只怕不好交待。林阡陌赶紧起身, 结果一阵晕眩,天旋地转间,直直地往前摔去。
入门处帘子掀动,带起一阵风来,一双手及时将她搂住,鼻子倒是被姜汤一灌,弄得通气了,闻到一阵淡淡的馨香。
“阡陌,怎么我两日未来,你就把自己给弄病了?”入耳的声音温和绵软,不是秦婉儿又是谁。同样是女子,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看人家那身手,单手就能将她捞起,若是换作她,这一带只怕连自己也跌了下去。
“多谢!”林阡陌在秦婉儿的搀扶下,顺势坐在床上,秦婉儿也挨着她坐下,用手试了试她的额,皱眉道:“烧得厉害,你还想去哪里?我早就对你说过,你这里条件太差了,给你换个地方,你还说不妨事的,看吧,这不弄成这样,再过几天就是大考了,若是上不了考场,你这十年书不是白读了?不行,现在就跟我走,上我家去。”
“别……”林阡陌挣脱了秦婉儿的手,“我……我还有事,今日是沈家老太爷过生辰,我是孙媳妇,必须得去祝寿。”
“你都什么样子了还管那些,”秦婉儿急道,“先随我去,沈家那里,我会去帮你解释,贺礼也不用你操心。”
林阡陌见她比自己还着急,不由得笑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过一点小风寒而已,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爱惜,真是……”秦婉也不和她拢淞送溲袄矗康轿冶成侠矗冶衬恪!
林阡陌愣住,她早就猜到了秦婉儿的身份,也明白她意在拉拢人,在封建社会,哪个学得一身本事,不是为了卖与帝王家?通过一番观察与打探下来,秦婉儿其人聪明,有能力,懂进退,对属下赏罚分明,跟着她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是她是堂堂公主,再礼贤下士,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吧?其实常乐公主那里因着苏三的事,林阡陌是不可能投效于她的,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跟着义安公主,皇上就这两个女儿了,她自己又年老,没准哪天就死了,她死了就是这两个女儿中的一个继承大统。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做戏,林阡陌还是觉得感动,眼眶一热,轻声道:“公主千金之躯,如何使得!”
秦婉儿回过身来,愕然看着她:“你……你知道了?”
林阡陌点点头。
“是了,你那么聪明,又如何瞒得过你。”秦婉儿笑道,“我其实早想对你说明了,就是怕你知道了我是公主,与我生份了,我真名叫秦宛,宛如的宛。”
“公主为何对阡陌这么好呢?我只是个平民,但凡公主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声令下就是。”言下之意,她是公主,她是民,只要公主一声令下,林阡陌一介小百姓,还不一样俯首,犯不着宛平公主放下身段,低声下气。
秦宛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好吧,实话对你说,本公主觉得你林阡陌是个人才,将来必是我金陵之栋梁,对你好,当然也是有目的,希望你以后尽心为我做事。”
话是挑明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尽实,不知道为什么,对林阡陌,秦宛是真正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她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也许是因为她对别人的好,让秦宛放下了心防,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了姐妹。是的,姐妹,对秦宛来说,林阡陌就像是她的妹妹,这份感觉甚至莫名其妙就有了,她觉得不该如此,却不忍割舍,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她从来没有过兄弟姐妹,现在才发觉,原来真心去关心一个人的感觉,也是很好的。
拍了拍后背,秦宛重又弯下腰来:“快上来,我背你。”她的嘴角挂着笑容,母亲一直说她性子太过强硬,眼前这个温和的女孩儿,想必正是母亲喜欢的类型,带她回家去,若是得母亲欢喜,不如让母亲收她为义女,两人岂不是就成了真的姐妹?而一旦如此,林阡陌也就打上了义安公主府的烙印,只能为她们效力了,她那些浦城同乡中,大多数也是很有才华的,这些人对林阡陌很是敬服,甚至金陵君中呼声最高的前几位中,也有大半是林阡陌的旧识,如此一来,她身边不是就有了大批人才?
这个公主,真的挺有意思呢!林阡陌骨子里没有那些尊卑之别,能让公主背,想想挺带劲儿的,反正自己确实没什么力气,这下也不推辞了,真的趴到了秦宛的背上。不过这样也就意味着她做出了选择,上了秦宛的这条“贼船”,但是在水里游,总是得上船的,不上这一艘,也得上另一艘,相比之下,还是这艘船好,那艘的船主与她有过节,她原来还想着如何为苏三报仇,现如今好了,有那人的对头送上门来,就算她不需要自己帮,林阡陌也会凑上去出点主意。常乐公主,苏三因你而受折磨,你总得付出点代价。要是让常乐公主上了位,她的苏三只怕不保,而林阡陌承诺过,会与苏三幸福到老。
看到公主背着林阡陌出来,随同的秦江就是一惊,忙上前道:“主子,还是让小的来背吧。”
秦宛拒绝了,亲自背着林阡陌,放到马车上,秦江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色潮红的林阡陌,忙不叠地掀开车帘,帮忙将她扶下公主的背,坐在车中。秦宛对跟着出来的金果儿等人说道:“阡陌病得厉害,在这里只怕会加重病情,我将她带回府中医治,若是你们有事找她,就到宣府巷东头第四家来找,丢了一个物事到金果儿手中,“只要给门房出示这个,就会让你们进去。”
金果儿一看,那是个铜制的令牌,上面五个描金字“义安公主府”闪闪生辉。金果儿顿时呆住,这个常来长安巷与她们谈古论今的姑娘,竟然不是普通人!她再抬头时,秦江一甩马鞭,马车已然去得远了。
金果儿醒过神来,回到屋中,激动地敲开了每一间房门,将逃学小分队的人全部集中起来,向他们出示了那个令牌。
“能得公主赏识,我们一定要好好考,只要考中,大家的前途就不会差了。”
“秦婉儿,原来她就是宛平公主,虽说第一次听这名字我就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哪里想到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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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咱们的阡陌名声在外,才引来了公主吧,这下好了,到了公主府,有御医亲自问诊,阡陌的病想必很快就能好。”
“我就说跟着林阡陌没错吧,她是个有福的,有贵人相助,而我们的贵人,就是她。”
“就是,若不是阡陌,咱们也不会有如此进步,这次的考试,我有信心了,我一定要考中!”
出来被凉风一吹,林阡陌病情又加重了,在马车上,不由自主地又昏睡过去,秦宛将她搂在胸前,觉得入手一片火热,秦江也善察颜观色,也不用公主催,将马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回了府。
义安公主见到女儿搬了个大活人进家来,还亲自抱进客房,甚是奇怪。
“她的身子很弱,快请王御医过来。”秦宛吩咐道。公主府本来就有御医轮流坐镇,随时为这些贵人服务。御医来把了脉,开了方子给林阡陌服下,她一直没醒,就这么沉沉睡去。
“宛儿,你这么做却是为何?”义安公主问道。
“母亲,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林阡陌可出不得差错,她可算是浦城那群人的领军人物了,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人才,不想放弃。何况,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女儿觉得与她甚是投缘。”秦宛一边说,一边看着熟睡的林阡陌,刚才在马车上她就注意到了,其实林阡陌人中以上的部分长得与自己颇为相似,这让秦宛又生了一份亲切感。
义安公主看了看林阡陌的脸,看到那有几分熟悉的眉眼,目光渐渐变得温和。“你也大了,是个有主意的,要做什么就随你吧,只是记住母亲交待的话,切不可轻信于人。”
“女儿省得!”秦宛说道。她想起了林阡陌之前的话,吩咐贴身服侍的侍宠薛郎君备了分厚礼,准备代她送给沈家老太爷。
沈府里,嫁出去的儿子孙儿一大群,全都聚拢了来,为家里的老太爷祝寿。沈慎d一大早就帮着待客,还要侍候自家亲爹,这几日傅映登能下床了,咳得也没那么厉害,这其中有一半是万芝蓉那两只老参的功劳,林阡陌得手后就转手给了傅映登补身子。
林阡陌说好会早早过来,可是过了午时也不见她的身影,沈慎重与万芝蓉倒是来得早,这对夫妻上次落了下风后,知道林阡陌有些关系,休停了不少日子。沈慎重却是不服气的,想到哥哥嫁得比他好,心中更是来气,这会儿见林阡陌久久不至,冷言冷语又来了。
正好沈慎d的几位哥哥没见过这位四弟媳,有人问了“老四,怎么你媳妇儿还不见来?”
沈慎重正想说话呢,一听赶紧抢在沈慎d前面答道:“老太爷的生辰,咱们可都不敢怠慢,你看三哥一家来晚了,都被娘埋怨了几句,不过你们放心,四嫂是断不会被娘骂的,她一时不来,只怕全家都要等着她到了才开席。”
沈慎d的大哥皱了皱眉头:“老六,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咱们都是娘的儿子,娘对谁都是一样的。”又转向沈慎d,问他林阡陌可说了几时来。
沈慎d说道:“原说好一早就来的,想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阡陌一向守时,若非有事,不会爽约,放心吧,开席之前她会来的。”说是这么说,他也觉得有点奇怪,想叫个人去催一声吧,所有的下人都被父母安排了做事,各司其职,一时也找不到人手。
沈慎重在一旁冷笑道:“大哥不用替四哥操心,想必几位哥哥还不知道,四嫂厉害着呢,有个二品大员的伯父,也因为如此,娘和老太爷都宠着她,捧着还来不及呢,不用担心会像三嫂一样被骂,再说了,没准人家是去请那位伯父出席老太爷的寿宴,为咱们府上增光呢!”
他这么一说,沈慎d的几位哥哥都有些震动,他们兄弟的亲事都是父母作主,也不见得有多得妻主喜欢,对这个庶出的四弟能够嫁自己喜欢的人,有人早就眼红,不过想着林阡陌是个乡下人,自家嫁的都是官家,难免得意三分,被沈慎重这么一说,心中就不是滋味了,尤其他的三哥三嫂,脸色很不好看。
沈慎d恼怒地瞪了沈慎重一眼,明知道他是在挑拔离间,却偏生拿他无法。心中担心着林阡陌来晚了,老太爷只怕也不高兴,母亲那里也不好交待,于是随便说了两句,告辞离开,想跑到大门边去等林阡陌。他知道林阡陌是不会忘记这事的,不见她来,只担心这大雪天的,怕出什么意外。才走出几步远,就被母亲叫了过去。
“慎d,过来帮着招呼一下客人。”
沈慎d只得过去,沈大人一一为他介绍,都是些朝中女官的家眷,以及母亲的一些同僚。一向这些事都是由他叫父亲的那位宋老爷张罗,这次竟然叫上了他,宋老爷还和蔼地说道:“慎d,为父招呼不过来,将来阡陌做了官,你是正夫,这些事也都是要学着的,正好来帮帮我,自己也锻炼锻炼。”
谁都知道老四一向不受父亲待见,今日却叫了他陪同待客,几兄弟瞪大了眼睛,对沈慎重的话深信不疑。
“看来老四转运了啊,对他嫁的那位妻主,我更是好奇了,怎么还不来呢,真想看看是怎样一个人,让我们老四连五品官也不放在眼里。”说话的是老二,几兄弟中就他与沈慎d关系还算不错,对沈慎重那番捻酸吃醋的话,他本就不喜欢听,这么说也就是想刺沈慎重一下。
沈慎重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再看看不远处正与人谈话的妻主,心下微酸,大哥长他七岁,所嫁的人年纪都比他家这位小了一轮,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本来应该是沈慎d嫁给万芝蓉的,如此一来,他的恨意更多了几分。不就是有个当官的伯父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总不能靠伯父一辈子吧,也只有自个儿没才学,才会去靠人,沈慎重想着,呆会儿宴席上,一定要出个难题,好好扫扫林阡陌的面子。
沈慎d心不在焉地应对着客人,不时看向门外,掩饰不住焦急,阡陌怎么还不来,客人都到齐了,马上开席了。
沈大人也察觉到了,本来想把这个媳妇好好地向来宾介绍一番,对林阡陌的才学,她是很欣赏的,没想到遍寻不见。抽了个空来到儿子身边,她小声问道:“d儿,你媳妇呢?怎么不见?”
沈慎d忙说道:“应该来了吧,我到门口看看。”
“去吧,见到她带到我这里来,我介绍几位大人与她认识认识。”
沈慎d答应了一声,松了口气,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他决定了,要是再不见林阡陌,他就直接去长安巷看看。才走出门,就被管家沈光一把拉住:“哎哟我的四少爷,您可给咱沈家长脸了,快去寻大人,贵客来了,大家都去门外迎接。”
“怎么回事?”沈慎d一头雾水。
沈光激动得满脸泛红,拽着他就往里走,沈大人见他神色匆匆地进来,已经迎了上来:“沈光,怎么了?”
“大人,宛平公主的车驾快到府门了,您看要怎么迎接?”
“啊!”沈大人惊讶出声,“可是真的?没有弄错?怕只是路过,不是来我们府上?”
“没错没错,有门子来报了信,是来咱们家的,说是替四少夫人来向老太爷祝寿。”
沈大人将头转向儿子:“慎d,你媳妇……把……把公主带到咱家了?”别说是公主驾到,就算是公侯之家,沈大人也没接待过一个,她不过一个五品官,在这京城之中,那就是个芝麻绿豆,忽然听闻当朝公主,而且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孙亲自上家门来给老太爷拜寿,这是何等的荣耀。
沈慎d并不知道林阡陌几时与宛平公主又有了交情,但是听到这个情况,他很是欣喜,他倒没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抓着沈光问道:“阡陌可来了,她与公主一道么?”
“老奴不知啊,四少爷,咱们快去迎驾吧,公主是代表四少夫人来的,您可是不能缺席。”
沈大人惊醒过来,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噪子,向着宾客大声说道:“宛平公主前来向家父贺寿,各位大人与本官一道,前门迎接吧。”
“嗡”地一声,四方震动,谁也没想到沈大人为父作寿,居然连公主都惊动了,一时群情激动,大家按官职排了序,向门外走去。沈慎d本来与兄弟姐妹们在最后面,被母亲拉了过去,与她和老太爷一道排在最前边。
“看吧,老四果然是最受宠爱的,都不听话地私嫁他人,母亲还是这样宠他。这种迎接公主的大事,应该是家中的长女跟着,大姐,在母亲心目中,四弟看来比你这个女儿还强。”老三悄声说道。
“别说话!”沈慎d的大姐瞪了兄弟一眼,她是个明事理的,觉得母亲叫四弟去迎接,必然事情不寻常。
一行人走到大门外站定,正好宛平公主的马车停了下来。身着滚金边黑衣的皇家侍卫肃立在两旁,奴仆打开了厚重的车帘,宛平公主下了马车,侍宠薛郎君与一众随从跟在身边,薛郎君身后的两名随从手上捧着两个大红锦盒。
“参见公主!”众人跪了下去。
宛平公主微笑着上前,扶起沈老太爷,说道:“平身吧,又不是在宫里,各位大人不必拘礼,今日咱们都是客,同是来给沈家老太爷祝寿的。老太爷,您身子看着还硬朗,给您祝寿了!”
沈老太爷激动地点着头:“多谢公主惦记,快请屋里上坐。”
沈大人微弯着身子,躬请宛平公主进入家门。宛平公主点头笑了笑,却不移动脚步,问道:“不知哪位是四郎沈慎d?”
沈大人很庆幸自己拉了儿子一道来,推着沈慎d上前两步:“这位就是。”
98、最后一关
沈慎d跪下行拜见之礼, 宛平公主向薛郎君递了个眼角, 才跪了半个身子,就被薛郎君拉了起来:“四少爷不必多礼,我们是替四少夫人来给老太爷祝寿的, 用不着如此客气。”
沈慎d脸色一变,也顾不得礼节了, 紧张地看着薛郎君问道:“阡陌怎么了?她人呢?为何没来?”
薛郎君微笑悄声说道:“四少爷莫急,少夫人感染了风寒, 已经请了大夫瞧过, 只是这会儿还起不了床,待向老太爷祝了寿,你就能见着她了。”
“她……她现在何处?”沈慎d颤声问道, 林阡陌身子本就不好, 他很是担心。
“放心吧,少夫人在公主府呢, 有御医守着, 公主此行一是替他向老太爷祝寿,二就是来接你一同过去,也好贴身照顾,别的人少夫人可不让他们近身呢。”薛郎君笑了笑。很是羡慕这对小夫妻的情深意浓,林阡陌就算病得糊里糊涂, 也不要男子近身服侍,想来对家里夫郎很是爱护。
沈慎d听到这里,也稍微放下心来。薛郎君挽着他, 一同步入沈家。见到宛平公主身边的人与沈慎d走得如此近,倒让沈家兄弟姐妹们大吃一惊,那个没见过面的四弟媳对他们来说更多了几分神秘,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有二品大员的伯父,还能让公主屈尊降贵到沈家来?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直道老四的运气太好。
等进了屋子,宛平公主一招手,身旁的随从奉上了锦盒,打开了其中一个,薛郎君上前介绍道:“听四少夫人说老太爷礼佛,这尊玉佛,是请南安寺宏远法师开过光的,是我家公主的贺礼。”宏远法师,那可是得道高僧,世人皆不得见的,更别说那玉是纯净的汉白玉,不带一丝杂质,堪称无价之宝。
沈老太爷赶紧称谢接过,交给了身旁的下人。正要宣布开席,没想到又一个锦盒递上,这次换了宛平公主,她朗声说道:“这幅松鹤祥瑞图,乃是当今画坛圣手亭山先生专为老太爷而作,是四少夫人的贺礼,她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只能由本宫替她带给老太爷。”
亭山先生的画,千金难求,老太爷接过,说道:“难为四郎家的有心,好好好,是个孝顺孙媳妇,不知那孩子病得如何?”
“老太爷且放宽心,有御医照看着,很快会好的,明明床都起不来,还要挣扎着来给老太爷祝寿呢,还是本宫强行按住,不许她来,您老莫怪我才好。”
“不怪,不怪,是该好好养病,好好养病。”沈老太爷说道。听这话,宛平公主与她的孙媳妇关系菲浅,就是冲着孙媳妇的面子,公主才会来向他祝寿,这是多大的面子,老沈家传家几百年,只有他有过这个殊荣,他只有欢喜的。再看沈慎d,越发觉得这个孙子真正是好。
宛平公主略坐着说了会儿话,饭菜也没吃就告辞而去,走的时候把沈慎d也叫上了,说是林阡陌就住在公主府,邀请沈家四郎也去住一段日子。沈大人一听,当然是万般同意,交待了儿子几句,反复强调要他照顾好媳妇,她知道宫里的规矩,公主皇子们的饭菜要专门准备,还要有专人试菜,也不敢多留,遂又率人亲自送了宛平公主出门。
这一耽搁,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开饭,宾客中有人饿得肚子咕咕叫,却没有一个埋怨的,能在沈家见到宛平公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份荣耀,这下回去又有得夸的了。沈慎d的兄弟姐妹们刚好凑成一桌,一个个沉默着吃饭,没有太多的交谈。沈慎重最为失落,扒了几筷子就不吃了,散席后又被妻主一通埋怨,说他不该小气,当初故意挑茬奚落沈慎d夫妻,他本来就闷了一肚子气,在路上就与万芝蓉吵了起来,到了家,直接将老妻主关在了门外,倒在床上大哭起来,哀叹命运不公,心道若是沈慎d嫁了万芝蓉,或许今日风光的就是他了。他却没想到自己与林阡陌压根不认识,就算认识,几天前的林阡陌在他眼中也只是个乡巴佬,他又哪里会瞧得上人家。
沈慎d到了公主府,林阡陌已经醒过来,夫妻相见,却是好一番浓情密意。秦宛带着薛郎君来看护一番,吩咐她好心静养,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服侍的小厮说,自会分派过来,林阡陌连声说谢。
义安公主逛园子时,经过林阡陌住的小院,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罗若安问道:“公主可是要去看看那林阡陌?”
义安公主摇了摇头:“回去吧!”他赶紧接过她伸来的手,扶着她缓缓离去。
罗若安是个心灵剔透的人,他的外貌只能算是中上,比他绝色的男子多的是,可义安公主这些年来只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知道并不是自己有本事,而是公主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的替身。尽管罗若安从未见过那人,也从未听人提过,可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甚至不是宛平公主早逝的父亲,因为那个男子的画像他见过,与自己并不想像。
第一次见到林阡陌,罗若安就是一惊,只因她的相貌,与他竟是极为相似,他庆幸林阡陌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只怕自己的地位就会不保了。他不知道宛平公主为何要将林阡陌接进公主府居住,但罗若安知道,住在蘅芜院的这名女子是不可以得罪的。他如今三十有三,却无一个子女环绕膝下,他也知道,自己这一生恐怕是没有这个希望了,看着这个长相酷似自己的女子,不觉勾起他的伤心事来,如果义安公主肯为他生个孩子,没准就会长成那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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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安公主没有过问女儿的事,她依旧整日将自己幽闭在小小的一方天地,偶尔会召罗若安侍寝,蘅芜院她再没去过,纵然天下间相似的面貌有很多,可是终归不是她所想的那一张脸。那个女孩儿既然有缘像他,那么,给她个前程,就当纪念他在天之灵。
有御医精心看顾,又有公主府的好药好膳食服着,林阡陌的风寒好得很快,没有误了考期。冬月十六很快来临,宛平公主没让林阡陌出府,当日亲自送了她到长安巷,再汇合了宁安府的同窗们,一同往贡院设的考场而去。宛平公主想得很周到,这次与林阡陌同来的人每个都得到一份公主府的考篮,里面除了笔墨纸砚齐全,还有一个精致的手炉。要知道大冬天的考试,又是露天的小敞棚,手都冻得僵直了,考一场试下来,家贫的学子几乎没有不病倒的。
林阡陌暗暗诅咒了一番,觉得金陵这个科考真的很变态,这么多好日子不选,怎么偏就选一年中最冷的天气,莫不是以此来检验身体?幸好今年是一科一科地考,若是如往年一下考几天,吃住都在小棚里,不知道会不会冻死人?
苏三从家乡托进京的商队带来一个包裹,林阡陌打开来,却是一套冬衣,沈慎d则为她缝了一件斗篷,她穿在身上去应考,只觉得那暖意一直到达心里。林阡陌没想到学问一流的郎君居然还会做针线,而且那针脚缝得密密的,不亚于机器织的,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看情形是两人商量着做的,里外都兼顾到了。
宛平公主笑道:“阡陌的夫郎真是体贴呢。”
“那是!”林阡陌很是得意,“公主羡慕了吧,所以说找郎君,就是要找自己喜欢的,就如那农家小户,只要夫妻恩爱,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其中滋味,亦是甜蜜。”
宛平公主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想起了母亲,纵然享足富贵繁华,纵然面带微笑,可是她看得出母亲眼底的寂寞。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快活过,如果她也有一位真心相爱的夫郎,想必就不会如此了。
宛平公主对大家鼓励了一番,便先行离去,她不可能亲自送他们去考场。沈慎d却没有走,他要亲眼看着林阡陌进去,宁安府的学子们与他早就混熟了,难免一番调侃,林阡陌见他臊得慌,干脆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冲众人说道:“你们啊,就是酸葡萄心理,慎d,别理他们,他们这是羡慕咱们,妒忌咱们。”
沈慎d被她逗得笑起来,王谦益等人一阵起哄,林阡陌面不改色,由着他们。
因为一天只考一科,离考试时间尚早,元修忧灼菁腋狭斯矗吹剿且簧目祭海掠制肴貌豢上Аa众淠暗却蠹倚涣耍泶幼约旱目祭豪锬贸鲆话鳎锸纸械溃骸耙桓鋈艘凰。乇o铡!
“什么东西?”元修坏玫娇祭憾媚眨叛缘谝桓錾侠辞懒艘凰ィ葱巫词窍赶咧凰终疲种竿芬桓龈龇挚矗挥盟邓兔靼琢耍自谒种希牡亟械溃骸鞍パ剑媸桥停庀滦醋质辈慌率纸┝恕!
这是林阡陌织的五指手套,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粗细合适又保暖的线来织,幸好公主府什么都有,这几天让她找到了,便赶着织了出来,当然,有大部分是她心灵手巧的夫君与公主府的织工帮忙织的。这里的人冬天也有戴手套的,但却是厚厚的两个筒子,只能取暖,戴着根本无法做事。林阡陌庆幸自己大学时代跟着宿舍的姐妹学过织围巾和手套,这下派上了用场,戴上手套写钢笔字不大好写,写毛笔字居然还容易些,因为用力点不一样,她试过了,这种线又不滑,织成手套戴上,又保暖,又不影响握笔。
大家戴上手套,互相比划着,开心不已。王谦益笑道:“阡陌的心思可真巧,这东西有个名儿没?跟着你我们可是得了不少好处,难为你病着还为大家操心,我们却没给过你什么。”
“套在手上的,就叫手套了。”林阡陌说道,“大家同学一场,讲这些做什么,若是你觉得不好意思,将来发达了,有好东西只管送我家来,我绝对敞开门只管往里搬,不会跟你客气。”
“哈哈哈!”林阡陌的话引来一阵大笑。她扬起手来,手上戴着天青色的手套,其他同窗也举起手来,大家围成一个圈,一只手盖着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齐声大喝:“胜利!”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会尽力去考这一场试,有了之前的努力,有了大家的相互鼓励,他们相信一定能取得成功。林阡陌说过,团结就是力量!正是这样一路团结着向前,他们过了州试,过了府试,他们互相承诺过,谁也不能掉队,要一直向前,直上云霄。
考场门外,各地的考生按地域分成了几块,要依着次序列队进入考场。沈慎d将考篮交给林阡陌,低声说道:“别慌张,慢慢做,我在外面等你。”
“天这么冷,你还是回去吧,考完我自会回来,你看有这么多同窗陪着,大家会互相照顾的。”林阡陌劝道。
“没关系,回去我也是牵挂着你的,静不下心来,不如在这里守着,我也不会傻站着,自会寻处避风的地方,茶楼啊,酒馆啊,总之我会安排,等敲钟开闸时,我就站在那棵树下等你。”
林阡陌只得应了,笑着冲他挥挥手,走到入口出。大家都在等着她一起进去,见她过来,金果儿叹气道:“阡陌,你真的很让人羡慕啊!”林阡陌冲她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小跑着回去。
“看看,依依不舍!”柳学庆咂咂嘴,摸着下巴说道。
林阡陌伸手从脖子上取下玉佩,塞到沈慎d手中:“拿着这个,一会儿要搜身,戴着不方便,只怕给人顺手牵羊拿了去。”
沈慎d笑了,将玉佩放在怀中,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搁我这儿,一定给你保管好了。”林阡陌还记得他曾经要过玉佩,却是要的另一枚,后来却没有提过,想来经过这一段日子,人成熟了,也觉得那些言语有些幼稚,不好意思再提。
随着同窗进入贡院设的考场,林阡陌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地方占地真宽,估计是个校场,中间和两边留出了过道,其他的地方是一排排木板搭建的简易棚子,考生就在那里完成答题。搜过身的,就过去找地方坐好,只是看了半天,林阡陌都没弄明白经算科的坐在哪里,只有等着考官分配了。
张芸、韩筝以及严家兄妹等人都在一块写着宁安府的牌子下站定,林阡陌等人也过去,各自站好,与相熟的打着招呼。她发现张芸精神不济,脸有些浮肿,眼睛隐约地发黄,那样子活似得了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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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林阡陌去公主府养病,与严家兄妹就未再见,听到严琳儿的埋怨,她笑着拿出早就预备好的手套:“怎么会落下你呢,瞧,给你准备着的,只要你这大小姐不嫌弃,尽管拿去。”严琳儿套在手上,举着十个手指头翻来覆去地看,很是开心。
篮子里还有一双手套,林阡陌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递给严文修:“最后还剩一双,严兄试试,看是否合适。”
严文修接过去,道了声谢,套在手上。他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丝浅笑。手套很合适,就像是量过他的手掌做的,大小正好,半分不差。
99、突然的变故
很意外, 所有的学子都进入考场, 登记领号坐定,并没有分科。林阡陌他们这一群人,因是一同进来, 都挨着一字排开,这些人中, 有学文的,学经算的, 学医的, 各自不同,如此安排,不知道发试卷时考官要如何区分。
主考官先宣布了一番考场规则, 无外乎是老生常谈, 与几次考试的都差不多,接下来的事却令人大跌眼镜, 当然, 这里可没眼镜这东西,林阡陌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反正就是,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今次的考试, 变数太大。
她这才知道了为何如此安排,因为所有人的考卷都是一样的。据说考卷在运送途中出了意外,有一部分已经被毁, 而被毁的这部分中,各科都有,为了不影响考试,监察司连夜赶印了文科试卷,其他科的因为不好统计,延期进行,先考文科,其他学科的学子先参加文科考试,不管中不中,都可以继续下一轮的单科考试。
全场哗然,文科学子大是不平,这意味着其他人有两次机会,而他们只有一次。主考官威严地手举黄帛,说道:“本官乃是奉皇命行事,女皇此举,也是为了更好地选择人才,谁有异议,可以不用考试,现在本官就放闸让他出去。”
一听是皇令,谁敢再言他,考场中的喧哗声顿时止住,腹中自有才华的文科学子,自是不惧这点小小的变数,若是有能力,谁还去学偏门啊,他们自是不怕有人抢了饭碗,但对成绩中下的人来说,就多了很大的一群竞争对手了,瞎猫还有可能碰到死耗子呢,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恰恰是那瞎猫,挤了他们我名额,人家不怕啊,就算考不中,还有下一轮呢。
无论怎么想,除非不想考了,不然唯有安心做题。试题发下来,林阡陌还没回过神来,拿着试题,有些发呆。她想起了秦楼,他让她学的尽是文科方面的东西,难道他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变数?还是……这番变故是他所为?想想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秦楼虽是皇子,亦不可能为她一个人而改变考试规则吧,这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何况自己与他说开后,已经生分了,秦楼再未来找过她。
严琳儿与她隔着三个座,抬眼看过来,趁监考官不注意,对她眨了眨眼。宁安府的学子们则喜不自胜,那份欣喜掩盖不住,全露在了脸上,在他们心目中,此时林阡陌简直成了神人,要知道在过去的岁月里,从这位同窗这里得益不少,尤其是经算科那几个,被林阡陌强拖着做题时叫苦连天,这会儿却大是感恩,谁会想到峰回路转,他们竟然多了一个机会,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现在看到题目,觉得竟然不难,都可以做,很快各自有了主意,找到切题点,提笔答了起来。
林阡陌摇头笑了笑,也提笔答了起来,早些答完,早些回去,沈慎d还在外面等着呢,这次与以前不同,开考一个时辰就放闸,答完的可自行离去,她算了算,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刚好够她答完题。
林阡陌做得很认真,想好了才提笔,一笔簪花小楷,书写在洁白的纸上,很是漂亮。答完一题,她就抱着暖炉思考一会儿。偶尔有考生放下笔来,搓手哈气,视线落在宁安府这些戴着同色手套的考生身上,看人家低头写得刷刷的,面带笔容,不由大是羡慕,人家不仅准备得当,似乎还相当地有把握呢!外界都听说了,宁安府的学子很是团结,领头的便是有“桃花状元”之称的林阡陌,如今南曲传进京,又有人给她封了个“曲状元”的名号。人家如今都两个民间状元在手了,只怕今科还得夺个准状元在手。
答完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满意后,林阡陌正式交卷,收卷的侍卫马上将她的名字糊了起来,再送到主考官的面前。这些侍卫都是不识字的,让他们来糊名,看来是为了防止有人舞弊吧。也许是因为天太冷了,大家手僵写得慢,林阡陌竟是第一个交卷的。
这次的主考是内阁大学士刘沿之,看林阡陌年纪不大,身子单薄,他也没在意,看到开闸放行的时间还未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还未到开闸的时辰,你先一边候着,对了,你是哪一科的?”
“回大人,学生是经算科的。”林阡陌答道,依言静立一旁。
“经算科的,答文科题是难了点,风马牛不相及……”刘沿之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林阡陌的答卷扫了两眼,却在看了开头就卡住了,没有说下去。他顺着试题一路看下去,不觉入了迷,今日考的是时论,三大篇题,此卷引经据典,有理有据,针砭时弊,洋洋洒洒写满了最后一张纸。若非是考场重地,刘沿之简直要拍案叫绝,简直不可相信,经算科居然有此人才,他边抬头边问:“你真是学经算的?”
“大人,开闸了,人已经走了。”手下人小心回道。原来在他看得入迷时,开闸时间已到,林阡陌便提着考篮走了。
刘沿之叹道:“吾皇英明,这一科的考生看来实力不小啊!”招手叫过副主考纪冲,将试卷递到他面前:“纪大人也看看,本官预言,若是不出意外,此卷作者必得头名。”
接下来两位主考官来了兴致,吩咐下面人,凡是交卷的,都问问是哪一科的,文科的倒也罢了,其他科的他们都会先挑出试卷看一看,果然又看到几个答得好的,竟是比那文科大多数人都强。
“老夫还纳闷皇上何以如此,如今看来,此举确实高明,若有学子两处皆中,岂不是文科与杂科兼备,这才真正是不二之选的人才。”刘沿之捻须轻笑,大是欣慰。
林阡陌出得考场,一眼看到了树下站立的沈慎d,虽然披着狐裘披风,仍旧冻得脸通红,见她出来,微笑着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考篮,说道:“我就猜你会早早交卷。”
林阡陌嗔道:“我出来了,自会等你,怎不找处有火的地方坐着,在这里多冷啊,可别冻坏了,你一定等了很久吧?”
“没事,我身子骨壮着呢,也没等多久,我才来一小会儿。”沈慎d咧嘴笑道,“考得好不好?”
林阡陌点了点头:“还行吧。”本来她想等等其他人,但见沈慎d如此,却是心疼了,看到随后出来的严文修没有要走的意思,见她夫妻说话,也识趣地避开没有上前,猜他要等妹妹,便走过去问道:“严兄,可是要等令妹?”
严文修笑了笑:“正是。”
林阡陌说道:“那么请你代为转告琳儿他们,我先行回长安巷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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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一旁的沈慎d,严文修心下明白,心中微苦,她对夫郎如此顾惜,身为她的夫郎,该是何其幸运。还以为能与她多相处片刻,看来上天并不怜惜自己。点了点头,他说道:“你去吧,一会儿……我也来长安巷,听听大家是如何破题。”
林阡陌微笑着和严文修告别,和沈慎d并肩离开了考场。两人贴首轻言,林阡陌不时轻笑出声,沈慎d左手提着考篮,右手偶尔抬起,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严文修一直看着两人的背影,见此情形心中更是酸楚,想要不看,眼睛却像是生了根,不由自主地盯着,一直到那两人消失不见,这才轻叹一声,慢慢收回视线。
“失望了吧?你又是何苦,文修,不是你的,终不属于你,林家夫郎善妒,那可是谁都知道的,就算你自甘为侍也不见得会有人接纳,收起你的妄想吧,只要你答应回到我身边,我不怪你。”张芸不知何时出了考场,苍白着脸,像个幽灵般站在他的身后。
严文修听她的话,心中不快,皱了眉说道:“就算是我的妄想,也与你不相干。”张芸闻言神色一变,脸色隐隐发青,严文修不忍,放缓了语气说道:“芸妹妹,我定了就不会改变主意,你……你还是多放些心在韩少爷身上,我看他对你是一片真心,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好,别让舅父舅母着急。”
张芸上前一步,面上带了丝喜色:“文修,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我从小就喜欢你,韩筝……韩筝他再如何,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重要。”
“别说了,他出来了。”严文修急急后退,想要摆脱张芸抓住他衣袖的手,可她随之上前几步,拽得更紧。“还不放开!莫非你要对他说,今日要在二人之间做个抉择吗?”严文修咬着唇,眼底沾了一丝愤怒。
“为何?文修,那林阡陌不是也有两位夫郎,你为何就不能与韩筝共处?韩筝很好的,一直敬你为兄,你就不能让让他,我……我不能负他之情。但是你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不管我有多少人,你都是最大的,他们只能听你的……”
“就算是没有韩筝,你我也不可能了,芸妹妹,从今后你只是我的妹妹。”
“芸姐姐!”韩筝走了过来,经历成人之事后,少年似是成熟不少,眉宇间褪去了那份青涩,添了几许风情。
张芸听到声音,终于松开了严文修,韩筝插到两人中间,笑容带着一丝不安:“你与严大哥在说什么?”
“我去看看琳儿出来没。”严文修冲韩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芸姐姐,我说错了什么吗?”韩筝无辜地睁大眼问道。
张芸赌气摇了摇头:“不管他,筝儿,我们走!”
“就这样丢下严大哥,不大好吧?”韩筝一边跟着张芸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向严文修,对上严文修的视线时,他却绽颜一笑,笑容甚是得意。张芸知道严文修移情林阡陌,这事还是他告诉她的呢,现在看两人的情形,怕是走不到一块儿了,就算是最后严文修还是会嫁给张芸,那也是有了一个污点,他进张家的筹码就会多了一分。他的终身已经绑在张芸的身上了,他一定要做张芸的正夫,任何人也不能阻止!
林阡陌与沈慎d回到长安巷不过一会儿,宛平公主派了秦江过来接他们回府,这个考试的意外是她没料到的,觉得既然有此机会,定要和同窗好友们再细细商量对策,希望大家都能有好运,于是让秦江带了个话给宛平公主,她打算回长安巷住下。
秦江来回话说,宛平公主倒是没有异议,但她让林阡陌考完试后再去公主府,房间给她留着,林阡陌答应了。
“宛平公主何以对你这么好,陌儿?这事有些不寻常,按理说来,她贵为公主,再礼贤下士也不必如此。”秦江走后,沈慎d问她。
林阡陌摸了摸脸,摇头道:“猜不透,好就好呗,难道别人对咱坏才是正常?”又扮了个鬼脸,冲沈慎d一笑,“可见你的娘子多受欢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管男女,通杀!”
沈慎d失笑,一把拉过她来,搂在怀中细细凝视,轻言道:“是啊,我的娘子是天下最好的女人,能嫁给你,是我最大的福气。”心中却有些苦恼,他的陌儿越来越出色,连公主都刮目相看,现在就有这么多男子盯着,以后要是做了官,还不知会有多少桃花债送上门。
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众同窗涌了进来,两人赶紧分开来,林阡陌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悄悄横他一眼,波光潋滟间,颜色说不出的娇艳,竟让沈慎d看呆了。
金果儿冲过来拉住林阡陌的手,又哭又笑:“阡陌阡陌,居然有一题是你出给我们做过的,我觉得自己答得很好,不知道接下来的诗、词、赋、史的考试,会不会还有猜中的题,要不你再出几题给我们做做?”
林阡陌摇了摇头:“瞧你说的,不过是凑巧罢了,欲话咱们正是占了个勤字,其实万变不离其宗,考试考来考去,多年来出不了所学这些圣贤书,只要读通透了,也就没有难的了。大家可以切磋切磋,争取下场考得更好。”
当时就对今日的题作了一番讨论,王谦益等人还将如何答题向林阡陌做了陈述,请她帮忙点评,林阡陌听完笑道:“如果照这样下去,你说咱们经算科会不会到时候一个不留?常先生若听了,不知道是会高兴还是会难过。”
王谦益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如果咱们照这个水平发挥,能够考中文科进士?”
“除非评卷的考官是个瞎子,否则准没错!”林阡陌说道。
王谦益与经算科另外几个高兴得立起身相互击掌,然后一一到林阡陌面前,将手伸了出来,林阡陌抬起手,与每个人击掌庆贺,每一次清脆的掌声响起,都有一句话:“阡陌,谢谢你!”
严琳儿看着这些人的真情流露,心情也甚是激荡,这时她是衷心的佩服,当年与她比试的那个狂傲少女,早已经不见了,面前的林阡陌,成熟、知礼、和气、谦虚,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恃才为傲,乐于助人。就连她自己,也从林阡陌这里得益不少,而她原本以为会是浦城学子领军人物的表姐张芸,却在不知不觉间离大家越来越远。
“阡陌,我还听说这次取试,若是杂科的取中文科进士,将不占杂科名额,以文科进仕,我希望你能考个双科状元!”严琳儿真心说道。
“谢谢!”林阡陌握着她的手摇了摇,“一切随缘,能中就好,咱们读书这么多年,盼的不就是高中的一天,在座的各位都要努力!”
严文修微笑着上前,对沈慎d郑重施了一礼,说道:“大家还忘了感谢沈兄,在浦城时,多亏有沈兄指点。”这么一说,沈慎d也被浦城的一帮人围住,他微笑着说:“应该的,你们是阡陌的同窗好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林阡陌觉得有些冷风吹进来,一看原来是门未关紧,她起身关门,第六感让她抬起头向上看去,只见院墙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榕树上,立着一个人影,神情隐匿在人皮面具后面,一双熟悉的眼却静静地凝视这里。见她看过去,他朝她招了招手,丢了一个小盒子到院中,然后就跃下了树干,离开了她的视线。
林阡陌走到院墙下,拾起那个小盒,找开一看,里面是一排小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盒子顶盖上夹着一张纸条,打开来,上面是秦楼潇洒不羁的笔迹,写着“一旬服一枚”。心中顿时有一阵暖流淌过,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今日正好是她剩下的药服完的日子,秦楼一向计算得很准,他虽然嘴上说得狠,终究是个心软的。
如果他不是皇子,或许……林阡陌甩了甩头,抛开了这个想法,事实就是事实,没有如果。
回屋关了门,将炭火拨得燃燃的,她招呼大伙儿:“我顺路买了羊肉和面粉,今儿咱们吃羊肉馅的饺子,不管男女,大伙儿一起动手啊,想吃白食的一概赶出去。”
“好咧!”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响应。
100、最倒霉的人
接下来的考试很顺利, 再没有比这个更顺利的了, 长安巷里洋溢着一片喜气。林阡陌不由好笑,想来不管哪个时代,强化训练都是有效果的, 他们从州试到今天,也拼了几个月了, 再加上宁安府这群人都是好学的,基础打得很牢, 很多东西一通百通。从大家的脸上看得出, 这个检验结果的时刻,谁也没有掉队。
还有最后一科了,考完之后, 文科的学子就彻底解脱了, 而其他杂科的学子们,还将迎来第二次机会。其实林阡陌很想说, 这个考试很轻松, 最后一科考的是历史,也许因为心中不在意,反倒思路顺畅,答得很顺利。
提笔答了几道题,忽听得后方有人惊呼道:“有人晕倒了!”随后响起了侍卫的脚步声, 往声音响起的方向而去。其实这样的戏码上过不止一次,这七天考试,至少有二十个人晕倒在考场上, 有的是身体本来就不好,有的做不了题急的,更有的是家境贫寒,穿得单薄,被冻坏的,只不知今天这个又是什么原因?
林阡陌摇了摇头,心道此人也太过倒霉,只要坚持一下,这可是最后一科了。她没有理会兴起的喧哗,听到主考官大声申斥各自做题,赶紧低头写自己的,直到把满篇试卷答完,又是第一个交卷。如有神助,她答得快极了,这份试卷对她来说太过容易,所有的题都是她见过的,简直没有一点阻滞。
主考官刘沿之对林阡陌已经很熟悉了,这七天来,除了有两次是别人,都是她第一个交卷,而她的卷面字迹整洁清爽,答题更是精辟巧妙,看她的试卷,成了这位老大人的一大享受。他接过了手下递上去的试卷,看了一看,颔首笑道:“兀那学生,你且过来,本官有事问你。”
林阡陌大方地走过去,长揖一礼:“学生拜见大人,大人请说。”
“本官心头有个疑问,一直想要问你,听说你是学的经算科,观你之卷,本官可以肯定,进一甲是理所当然,而且当得个中翘楚,既然文科如此出色,怎么不学文,却选了经算科?”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刘沿之心头,百思不得其解,若非皇上英明改革了今科考试,此等人才岂不是要被埋没?谁都知道,杂科就算考个第一,也比不得文科第一百名所得的好处大,将来加官进爵,这个出身都要低人一等。
林阡陌总不能告诉这位才先生,其实自己初来时不大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想着拣个拿手的学了,能考个一官半职就行了,后面是融合了正版林阡陌的记忆,再加上娶了两个不寻常的夫郎,这才有了更进一步的心思,至于说到文科的这些,好像多数是秦楼逼着她学的吧,尤其今天考的这一科,若不是秦楼给她做了那些题,她压根答不出来,以前的记忆里已经装了几千年的历史脉络了,她可不想再多添一笔这个大陆的历史。
在心中急转了一下,她很快组织了语言,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回答道:“回大人话,只因原来学生家境贫寒,想要早日考取功名,为父母分忧,抚养幼弟,学生对经算科比较有把握,学文科的话,只怕不一定能一路通行无阻,所以便选了经算,只是这之后也没有放弃学文。”
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刘沿之捻须轻笑:“难得难得,你且回去,静候佳音吧。”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林阡陌一看,还未到时间,居然开闸了,她刚才答题答得入迷,竟没有注意。诧异着问问身边的侍卫:“请问……可以出去吗?”
侍卫见大人对这名学生客气,自然也一样客气有加,笑着回答:“既然大人说了可以走,你随我来吧,我送你出去。”
林阡陌谢过,随着那名侍卫一路往外走去。这侍卫是个领头的,竟然是个女子,林阡陌来到这个时代,所见的女子多是文官,还未见过武将,见她头戴盔甲,英姿飒爽,不觉多看了两眼。
此人姓杨,名念卿,乃是皇城禁卫军副将,此次不知因何被皇上派了过来,与京都府的兵卫一起维护考场秩序。林阡陌不认得她,她却认得林阡陌,可以说这一次考试之所以会临时变革,根本的原因就在于眼前这名女子。刘沿之是不知情的,看到他对林阡陌评价如此之高,杨念卿明白,眼前的女子,看来能够顺利通过皇上的考验。
这样的人是应该试着结交的,杨念卿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起来,听到她并不是普通侍卫,而是有官职在身的,林阡陌不由得红了脸,连连告罪:“还望大人恕罪,小女子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怠慢了大人。”
杨念卿听到她这句“有眼不识金镶玉”,心头一乐,挥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不知道咱武将服饰的,也不是你一个,看样子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一声大姐便是,别一口一个大人的,听着别扭,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姓名?叫你姑娘姑娘,我也觉着别扭。”
“我叫林阡陌,念卿姐叫我阡陌即可。”林阡陌喜欢的就是性子爽朗的人,于是也不客气地应下。“说起来也巧了,我有一个干哥哥,也是姓杨。”
“哈哈,这就是缘份了,如此甚好,我杨念卿是家中老小,还没个弟弟妹妹呢,今日就认了你这个妹子,等你考完了,请你到家中喝酒。”杨念卿放低了声音说道。
“多谢多谢,若是高中了,少不得要请念卿姐喝一盅。”林阡陌也笑道。这人既然是个禁军副将,皇城中的八卦肯定知道不少,将来进入官场,方方面面的人都要有所交集,尤其是皇帝身边的人,搞好关系总没错。
不知不觉,与杨念卿就在门外说了不少时间,直到里面有侍卫跑过来叫人,她才拍拍林阡陌的肩,往里而去,林阡陌揉了揉肩头,心道此女功夫定然不弱,轻轻一下,竟然拍得她肩膀生疼。
向里一望,严文修出来了,像是有话要和她说,不好装作没看见,她只好等着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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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你出来得早,可有看到芸妹妹被带去了哪里?你与那位武官相熟吗?她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听到严文修连珠炮般的问话,林阡陌一头雾水:“张芸怎么了?我没看到她啊,那位大人也没提起她。”
严文修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你没听到考场上的动静?她……她不知犯了什么病,晕倒过去了,被侍卫抬了出来。”
“她什么病?你们平常爱在一起,不知道吗?”林阡陌反问道。
严文修睫毛低垂,讷讷言道:“我……我许久未曾与她来往了,我也不知道。”
“问韩筝啊!”林阡陌说道,“他一定知道。”
严琳儿也出来了,身后就跟着韩筝:“问他?哼!我看他是知道的,可他根本不说,枉芸姐姐对他那么好,明知道她病了也不说一声,害得她考试这会儿出了状况,如果芸姐姐有什么事,都是你害的!”
韩筝一脸惶恐,却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就是不松口。
“这有什么,什么病总是瞒不住的,侍卫抬了她出去,有御医坐镇考场呢,肯定早瞧出什么病了,你们别急,且等我问一问。”
林阡陌说罢,走近门边,问守在那里的侍卫:“这位官爷,请问一下,刚才被抬出去的学生是得了什么病,现在在哪里?要如何去寻她?”
这人是杨念卿的手下,刚才看见副将与林阡陌勾肩搭背的,想来两人是相识,闻言问道:“姑娘是患者的什么人?”
“我们是同乡,一起来的,那边有两位是她的表哥表妹。”林阡陌答道。
“这样啊,我们也不大清楚,我看姑娘与杨大人相熟,不如我去请她出来,你问问她。”
林阡陌只得点了点头,那侍卫很快进去,不大会儿杨念卿跟着出来。
“念卿姐,麻烦你了。”林阡陌低声说道。
杨念卿拉了她走到一旁,悄声说道:“本来上面不让乱说,不过既然是你问起,给你透露点吧,那位姑娘啊,没病,是怀了身孕,按规定怀了孕的人是不可以进考场的,她不仅违规,而且估计怕人看出,使劲用带子束住腹部,所以出了茬子,孩子没保住,小产了。”
林阡陌顿时呆住,她没想到,张芸居然和自己遭遇了同样的事,流产了!
“……御医看过了……她醒来……送回她家了……”隐隐约约听到杨念卿说道。林阡陌醒过神来,谢过她,这才过去。
严琳儿迎了上来:“怎么样?”
“你表姐已经被送回家了,你去她家中看她吧。”林阡陌说道,想想自己,她看了看严文修,到口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这件事,还是等张芸自己对他们说吧,她不忍开口。
沈慎d这时候也赶过来了,原来正是他告诉了侍卫们张芸家的住址,帮忙送了过去。
“陌儿,张芸她……”
“我们先回去吧,病人需要静养,过后等她好一些,咱们再去看看。”她对沈慎d点点头。她知道沈慎d看过她所受的痛苦,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她的流产,所以对女人这方面的事比较敏感,所以对张芸也颇为同情。林阡陌倒不是在乎张芸的感受,而是怕严文修听了这事难过,他对自己的感情,不可能有结果,注定要嫁的张芸,却和别的男人有了身孕,这事说出来,只会让严文修难堪。孩子一定是韩筝的,不用想林阡陌也知道。
她拉起沈慎d要走,韩筝追上来说了一句:“阡陌,谢谢你!”他明白林阡陌什么都知道了,不说出来,只是为了维护张芸的体面,这句谢谢他是出自真心。
“不用,我不是为了你。”林阡陌嘴角挂着一丝嘲讽,没有看韩筝一眼。韩筝与张芸是考试时的座位是挨着的吧,如果换了沈慎d或是苏三,见到她昏倒,肯定试也不考就跟着冲出去了,他却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芸被抬出去,不知他对张芸的这份爱,又有几分真心。林阡陌很庆幸当初韩家的退婚,她握紧了沈慎d的手:“慎d,我们回家。”
旁边一辆高大的马车忽然停到两人面前,有人从车驾上跳下来,推开了风帽,竟是秦江。
“四少爷,四少夫人,公主遣我来接你们过府,有要事相商。”
听到宛平公主有事找她,林阡陌随口问道:“秦江,可知是何事?晚上再过去不行吗?”
秦江咧开嘴笑笑:“公主说了,一等四少夫人出来就接您过去,若是能等到晚上,想必也不会如此着急,请四少夫人莫要为难秦江,您就请上车吧。”
“好吧!”想来不是有急事,宛平公主也不会半路拦人,只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了。林阡陌携了沈慎d上车,与严琳儿等人挥手告别。
韩筝听到了她与秦江的对话,心头“格登”地跳了一下,什么时候林阡陌与公主府有了往来,他竟然不知道!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与她早就没了关系。
如今张芸出了事,这次的功名也不要想了,只看她怎么说了,若是她不能维护自己,张家因此而怪责,他要想进张家门,只怕是难上加难了,他唯一的寄托,就是张芸身上那块肉,只要孩子能保住,他就有了筹码,这也是他一直不同意张芸将孩子打掉的原因,是他费尽心机,才寻得机会让她怀了孕,岂能轻易放弃!可是关键时刻竟然出了差错,这是韩筝也没想到的,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能够掩饰过去,只要张芸藏过这几个月,高中后再向家人说明,张家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想必不会为难他们,到时候告假回家成亲,一切就顺顺当当了。
韩筝不知道的是孩子根本就没能保住,若是他知道了,不晓得现在会是个什么表情。
车内,林阡陌问沈慎d:“你怎么会去帮张芸的忙,是那些侍卫找你的吗?”
沈慎d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是我自己问上去的,你不知道站在外面等你,每次看到有人被抬出来,我都心惊胆寒,生怕是你。”
“我才没有这么弱。”林阡陌嗔道。
“你不是感染风寒才好没几天吗,我就怕你经受不住,这鬼天气,怎么偏生选这个日子考试,功名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身体康健,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在一起。”
林阡陌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顺势靠在他身上。沈慎d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围住她,轻声道:“累了吧,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林阡陌应了一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安心地闭上了眼。车声辘辘,碾压着积雪的地面,吱吱作响,这声音如催眠曲,不一会儿就催着林阡陌进入梦乡。沈慎d将她整个人裹在披风里,低着看着她的睡颜,这些日子以来,阡陌可真是拼命。沈慎d看着她的黑眼圈,止不住地心疼。
他知道她这么拼命,都是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他。林阡陌曾经说过,要让沈慎d的家人知道,她的慎d什么都好,选妻主的眼光也是最好的。她骨子里其实挺懒散,沈慎d明白,她所求不过衣食无忧,一家人快快乐乐,并没有太大的追求,之所以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一步步踏得越来越高,都是为了他们。别人只道她天生聪明,只有她身边的人才知道,为此她付出了比他人多十倍不止的努力,她从来就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好觉,就算是流产那段时间,也常背着他与苏三偷看书,末了不得已,他们只得读给她听。
他曾经劝过她,不要这么累,她却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不能让她的夫郎受委屈,要让自己配得上他这个金陵君,让沈家那些弟兄看看,沈慎d的选择没有错!这一切关乎到她的自尊,也关乎到她对他的爱,因为爱,所以在乎。沈慎d笑了,以前怎么会以为阡陌不爱自己呢,现在他明白了,她爱家人,爱苏三,也爱自己!
101、潜藏的危险
秦宛所谓的急事, 就是秦楼的婚事。她刚得到消息, 知道这一次的考试变故并非意外,而是皇上特意设下的局,目的居然只是为了检验林阡陌的才学。一旦通过考验, 皇上满意了她这个人,极有可能下旨赐婚, 那样一来,林阡陌就成了宛平公主的长辈, 并且会站到她的对立面去, 这是她极为不愿见到的。
谈事情的时候,沈慎d并不在场,被薛郎君拉到他那里喝茶去了。
“你是说, 皇上有意为六皇子指婚, 而对象是我?”林阡陌问道。
“据可靠消息,是这个意思。虽说你不想违背对夫郎的承诺, 可是如果是皇上下旨, 你无法不从。”犹豫了一下,秦宛说道,“其实之前我就知道皇上可能有这个意思,她还让我探查一番你的人品,我知道了你的想法, 特意在她面前说了,你与小舅舅并不适合,谁知道她竟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为了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 秦宛还很费了一番功夫,既要让皇上觉得此人配不上皇室,又要让她觉得此人可用,否则若一个不入眼,以后来个不用林阡陌,对秦宛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林阡陌这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无甚主意。对秦楼,她可以明白地说拒绝,也许内心深处早就有把握秦楼不会忍心对她不利,这算不算是利用人家的感情呢?可是若换了皇上开口……她能拒绝吗?违拗上意,只怕皇上一怒之下,不止是她,她的家人也会受到连累。换作其他人,天家赐婚,这是多大的造化,只怕要感恩戴德,反正娶夫不嫌多,有了最好的,其他的统统降等级,谁大也大不过皇子去,哪还管其他夫郎的想法。可林阡陌不同啊,她本就没把多娶夫郎当作一件好事。
莫非秦楼早就想到了这招?如果真是这样,之前在她面前的一番说辞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看她笑话吗?你林阡陌不同意,我也照样让你娶了我,容不得你说半个不字!他会是这样想的吗?
“这门婚事,你不能答应!”秦宛说得斩钉截铁,竟似比她还要坚决。
“公主可有办法拒绝?”林阡陌满怀希望问道。别说有对夫郎的承诺在先,就算是没有,她也不想娶秦楼,也许她本身是个自私的人,不想与皇家有所牵扯,她只想做那个旁观者,可以互相利用,为着共同的利益而奋斗,却不想陷进那个局里。
“没有!”秦宛摇头,有些气极地说道,“你这么聪明,自己应该想得出办法来吧?可惜早没察觉皇上的意图,否则你倒是可以退几步,别冲在前头。”
林阡陌心想,这不是废话么,之前秦宛可是对她说了,一定要全力投入,挤身前三甲,这会儿纯粹是马后炮,不管用了。何况如果不考试,倒是有可能不用娶秦楼了,可是她的前途不也一样没了?
这时候她迫切地想见秦楼,唯有当事人能解这个局,只要能说服秦楼别同意,恳求皇上收回成命,一切都还来得及。只是怕一切本是秦楼精心布局的,否则如何解释他强让林阡陌学那么多非经算科考的东西?她是个小小百姓,皇上如何知道她的,若非秦楼自己提出,又怎么会想起她来?林阡陌顿时觉得头大,如何说服他,这也是个难题。
这件事要不要瞒着沈慎d呢?林阡陌想了想,只怕是瞒不住,若是从其他人口里听到消息,他不是更要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他,一起想办法解决。她与别人结亲的话,首当其冲损害的便是两个夫郎的利益,他们有权知道。
为了缓解气氛,她开了句玩笑,“还请公主帮忙周旋,能够将这事揭过最好不过,否则皇命难违,我真的只有做了公主的小舅母,你常说希望和我成一家人,说起来这样也自成一家了。”
秦宛脸色一暗,但是很快掩藏了神色,没让林阡陌察觉。她凝视着林阡陌,带着试探说道:“阡陌,如果你真娶了小舅舅,小姨母定然高兴,她与小舅舅是一父同胞,最是疼爱小舅舅,有你相助,她可就如虎添翼了。”
常乐公主吗?林阡陌握紧了拳头。她不愿意娶秦楼的一大原因就在于这个人,她伤害苏三如此,自己又怎么能和她成为亲戚,那要至苏三于何地?这时她倒也明白了秦宛为的是什么,原来她反对这门婚事,却不是为了林阡陌,枉她还真信以为真,以为秦宛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与她亲厚,真将她当成了妹妹,原来一切只是为了她自己。
是她糊涂了,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秦宛接近她,也是看中了她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吧。她看着秦宛,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将苏三的事告之,她不想将苏三卷进来,她不知道秦宛知道了,会不会从常乐公主那里挑起事端,到时候自己不得不娶秦楼,苏三只怕也给赔了进去。人,是不可能轻信的。
苦笑一下,林阡陌没有言语。秦宛哈哈一笑,说道:“不过一句玩笑,阡陌别放在心上,事情也不是到了非如此不可,也许另有转机,只要你不想,我定当为你设法。”
原本她还想着将林阡陌拉拢过来,让母亲义安公主将她收为义女,林阡陌很有机智,足以与小舅舅斗上一斗,未必输给他,可是没想到秦楼早就在她之前认识了林阡陌,并且要嫁给她,这时候却不能再提这个,否则皇祖母一看,居然连义安公主也想收为义女,却是在她心中给林阡陌加分了。何况如果皇祖母有了嫁小舅舅的心思,定然不会同意准媳妇变孙儿辈,皇家宗室收义子义女,都要经过她同意,她不同意,一切都是枉然。
林阡陌谢过秦宛,告辞出来。她刚走,秦宛也随后离开,去到母亲的屋子,向义安公主说明了一切。
义安公主紧锁眉头,沉吟半晌,冷笑道:“母亲什么都不想管了,只盼着你能够撑起公主府的一切,宝仪上位,是那个男人最大的希望,他心肠狠决,若是有那么一天,咱们母女可都难保,我绝不会让他们心想事成!”
“母亲有何办法?林阡陌确是个人才,说她诡计多端,不足为过,您看悄无声儿的,竟然与小舅舅相识已久,我这公主的身份都没有瞒过她,所以小舅舅的身份只怕她也早就知晓,既然不愿娶小舅舅,却又和他一直有来往,还真是让人不明白。”如果让林阡陌与秦楼联起手来,她再不可能是姨母常乐公主的对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实在不行,那就弃了吧!”义安公主掷起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轻轻一弹,棋子飞出很远,落在墙角,裂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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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罗若安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义安公主虽然冷淡,脾气却很好,从未对人有过冷脸,公主府里的人都盛传以前的义安公主最是温柔善良,这还是第一次,他从她脸上看到了狠辣。
秦宛踌躇了,毁了林阡陌很容易,可是她却不舍,好像还不光是为了她的才华,当母亲说出这话时,她觉得心头一滞,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莫不是这一段的相处,她真的对林阡陌生起一份感情来,无形中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
“母亲,此法不妥,林阡陌本人并不愿意娶小舅,她与家中两位夫郎情深义重,发誓再不娶他人,这时她也在愁苦呢,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办法。”秦宛说道。
“你舍不得她?”义安公主笑了笑,“办法也不是没有。”
“母亲,您且说说,只要皇祖母不中意她,我有把握,她不会背叛我。”秦宛惊喜言道。
“你不是说这孩子身体一向不好么,如果她病了,残了,你皇祖母又如何舍得让六弟嫁她。”
“母亲是说……”
“当年太女从苗疆寻得一味药来,本要用在皇上身上,后来事破,被人揭发,那药……如今在我手中。”
“什么药?”秦宛颤声问道。
“一种药蛊,无色无味,中者全身瘫痪,却不伤脑子。”义安公主缓缓说道,“你想她助你,只需要她的脑筋灵活就行了,别的……你皇祖母断不会让最心爱的儿子嫁个瘫子,而她亦可继续为朝庭效力,你多给她点赏赐,厚待她的家人也就是了,出入皆有仆从,她也用不着脚走。”
这似乎是个最好的法子了,秦宛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只是,母亲,可不可以拖到万不得已再用此法?”她问道。
“不行!”义安公主断然否认,“必须在大比结果出来之前,可以让她继续考完试,我估计圣旨会在公布大比结果之后立刻就下,你皇祖母识人用人还是很厉害的,如果林阡陌真如你所说是当世奇才,她必不会为其出身而小瞧了她,再加上这是你小舅舅自愿的,这门婚事十拿九稳。要在圣旨下之前,让她知道林阡陌病了。”
“好吧,那就定在五日后,待经算科考试结束,女儿宴请她与其同窗,就在那时动手。”秦宛说道。
另一边,薛郎君出去后,林阡陌对沈慎d说了一切。听到这个消息,沈慎d半晌没有言语,末了问她:“你与六皇子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他很聪明,猜到了秦楼与林阡陌必然相识,因为林阡陌的名气现在还未大到让皇上刮目想看,她的才华还未完全展现出来,唯一的可能是六皇子看中了她,而一个京中的皇子,若非对林阡陌很了解,是不会下此决心的。
林阡陌知道瞒不住,唯有实话实说:“他就是当初被我救过一命的人。”
“怪不得!”沈慎d哂笑了一下,“婚礼上那个邱大人也是他弄出来的吧,我应不应该说他真大方,既然对你有情,却还能将你与别人的婚礼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他那时定然没虽的心思,我……我后来对他说明过,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的,慎d,你别生气,我没想瞒着你们,之所以不说,就是怕你们多心。”
“你瞒着我们与他相识的事,你更瞒着我们与他私下相会,是吧?”沈慎d看着她,眼光咄咄逼人。
林阡陌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来寻我,是给我药。其实他是连夫人的小师叔,医术比她还要高明,我之所以能很快康复,亦是他之功。”
沈慎d闻言,紧张盖过了不快,眉头微皱,拉住林阡陌的手问道:“陌儿,你还隐瞒了什么?竟然要劳动他给你配药,你不是对我们说身子无碍了么?”
“我身子确实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沈慎d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只是若不继续医治,终身难再有孕。他是医仙无涯子的徒弟,若他治不了我,当世也无人能治。”她说道。事实稍微夸大了一点,内心深处,她不想沈慎d恨秦楼,他们都是对她好的男人,不管如何,她不希望他们之间存在恨意。
沈慎d听完,愣了半晌,做了一个林阡陌完全没有想到的决定。“陌儿,不要拒绝,答应娶他!”
“啊?”林阡陌呆住。
沈慎d拉着她的手道:“他肯为你治病,想来一是看在你救过他的份上,二是喜欢上了你,如果你不答应,他不给你治了怎么办?何况他是皇子,天家发话,也不是咱们小民能够拒绝得了的。”
林阡陌以为他会吃醋,会闹,会埋怨,却没有想到沈慎d只是一心为她考虑,心下感动,搂着他的肩埋首在他怀中,轻声说道:“慎d,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你和苏三。”
“陌儿,你是担心让我们受委屈吧?不要紧的,他是皇子,本就是君,咱们是民,本来就要矮他一等,我想明白了,只要你好好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我,有苏三,你不会弃了我们……这样,就好!”
还有一句话沈慎d没有说,他的陌儿心肠极软,人对她好三分,她就会报之十分,那六皇子为她治病,为她的婚礼撑了场面,只怕对她的好不是一分两分,陌儿又如何不被打动,也许她早就对那人有了情意,只不过她为了诺言,为了责任,不曾现出半点。沈慎d也明白了母亲为何同意他嫁给林阡陌,想来是六皇子在背后使了力,若非如此,这会儿他怕是连沈家门也入不了,从这点上来说,他应该感激六皇子。
林阡陌安慰地拍着他的背:“别想那么多,会有办法的,会的,一定有的……”她的苏三啊,想起了那在远方的人,她的心纠结成一团。她却不知,危险已经来临,却不是来自她防备的那一方。
经算科的考试,很顺利地完毕,林阡陌与王谦益等人都答得极为顺畅,不出意外的话,没有人会落选。她去了邱大人的府上探询过,邱大人肯定了事件的真实性,而且劝了她一通,说了不少秦楼的好话。她请邱大人转告秦楼,约他见一面,邱大人却说,秦楼出门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她没办法,只有等,让邱大人通知秦楼,第一时间回来就去找她。人不在,皇上也不可能指婚吧,暂时不会有事,她也放轻松了些,一切希望寄托在秦楼身上,无论如何她都得说服他。
102、公主的阴谋
虽然为自己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林阡陌仍是没忽略去探望张芸, 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探望的日子选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 与林阡陌交好的同窗都一道去了,大家凑份子买了些补品提着, 来到张家在京中的宅子。
有严琳儿打前站,一切都还顺利, 张芸先得到了消息, 起身迎他们进屋。
“你病还未好,别出来吹着凉风,该在屋子里躺着。”林阡陌谦和地笑笑, 同为女人, 这一刻看着脸色苍白的张芸,她生起几分同情。
“不碍事, 已经好很多了。”张芸说道。
虽然张芸的病因没有公开, 可是那天她小产时,考场附近的人还是看出了端倪,流言或多或少地传到了耳中,大家都是有心人,聪明地避口不提她的病因, 但越是如此,张芸越是难受,她倒希望人提起, 另外编个借口搪塞过去,便是自欺欺人,能骗过一个是一个,好过人人心知肚明。可是大家无人发问,这让她羞愤难言。
韩筝端了药来,当着大家的面便要样手喂张芸服下,她皱了皱眉,说道:“太烫了,先放着我一会儿自会喝。”
韩筝无辜地睁大了眼看着她:“不烫啊,我吹凉了才端过来的。”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这时再是笨的,也看出了两人的关系不对劲,不是张芸往常说的,韩家与其表舅有亲,韩筝年纪小,托她照顾那么简单。
林阡陌不由自主地看向严文修,后者脸上淡然无波,什么表情也没有。她听严琳儿说过,严文修与张芸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实打实地订下了,亲上加亲,是这个时代的人最爱做的事。还未出嫁,妻主就怀了别人的娃,这要让正室情何以堪。
张芸面色不善地坚持没有喝,韩筝只得退到一旁,显出一丝委屈来,不过一会儿,嘴角的梨涡一现,他又笑开了。“严大哥,马上就是金陵君之选,你准备得如何了?”他凑到严文修跟着问道。
“没什么要准备的,这届的金陵君参选者高手如云,我也不过是去凑个数。”严文修说道。
林阡陌这才想起严文修原来是要与蓝轩无暇等人同台竞技的,不由得也注意听起两人的对话来。
“严大哥哪里说的话,你们几个都不用参加各府的选拔,直接由京里推出参加最后一轮,定然是比其他人强得多,我们还等着看你的表现呢。”侧脸看了看林阡陌,他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不如你也请阡陌为你写首曲子,她在这方面确实擅长,只要阡陌肯帮你,蓝轩也不是你的对手。”
林阡陌脸黑了黑,怎么扯上自己了。严文修一双清悠悠的眼却直视着她,似乎对这提议很有兴趣。
轻咳一声,林阡陌避开了。
张芸在林阡陌与严文修之间看了看,忽然站起身来,上前拉住了严文修的手,说道:“其实我与文修的家中已有约定,这次大比之后,就为我俩完婚,我中的已是不可能,一切只看文修了,我会全力支持他。”
严文修的脸一下红了,她怎么能如此说!这不是暗有隐喻吗?张芸怎么可以!
果然,此言一出,顿时有无数双眼睛停在严文修的脸上,就连严琳儿也张大了嘴。王谦益等人揣测,莫非那没保住的孩子是严文修的?怪不得韩筝这么心急讨好张芸与他,原来是怕得不到接纳。见严文修脸红,愈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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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文修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张芸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她使劲地拉着他,不让他甩开手来,背对众人看着他,眼睛里含着祈求,继续说道:“文修,我已修书回家,向父母说明一切,他们很快便会上京,安排我俩的亲事。”
韩筝想来也是第一次听到,林阡陌看到他身子微微一颤,不再说话,嘴角还保持着微笑,只是那微笑很僵硬。她在心中轻叹,这场争夺战,韩筝终是输了,最可怜的是严文修压根就未和他争过。
既然扯出了父母,严文修亦不好多说,他的眼神绕过张芸,落在了林阡陌身上,可是林阡陌再也没看他,她在微笑着和严琳儿说笑,隐约听到她说恭喜,严文修的心凉了半截。他忽然有些赌气,是了,她不要自己,可是张芸要的,嫁入张家,他还是大的,林家却有两个了。他试着说服自己,可是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情骗不了人,哪怕林阡陌喜欢的是别人,他依旧爱的是她,哪怕张芸再稀罕他,他依然不爱。
这件事没有在林阡陌的心里留下太多的痕迹,虽然张芸比较花心,不过她终是爱严文修的,她觉得这样也好,趁早让严文修断了心思。他跟着自己又何尝好,自己不也一样花心,有时候想一想她都觉得好笑,以前总想着若是这世上的美男都爱自己那该多好,如今真有那么一天,却恨不得退避三舍。苏三与沈慎d算好相处的了,她不想弄别人进家门,闹得鸡犬不宁,何况秦楼的事还梗在半中,谁知道会是什么个结果,不想多生事端。
宛平公主的邀请很快来到,酒宴就订在凤凰楼。
当朝皇孙相邀,又是皇上最喜欢的小公主,接到邀请的人都觉得恁有面子,而除宁安府的,其他府出名的学子也在受邀之列,宛平公主带着秦江,一桌一桌地敬酒,立马博得个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美誉。
林阡陌暗自撇嘴,这荣誉也来得太快,这样的人,手腕可不是一点点。正自腹谤着,秦宛已到了他们这一桌,举盏相迎。林阡陌与沈慎d早就约定了戒酒,两人在公开场合喝的其实都是白水,这一点秦宛也是知道的。
可是今天她不依了,秦江捧着个酒壶,为每个人斟上,她笑看着林阡陌道:“阡陌,今日不比寻常,这酒说什么你也得喝。”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破戒就守不住,林阡陌实在不想饮酒,秦楼也说过,她的身体不适合饮酒,能不饮的话最好别沾,如今她的健康问题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关系到两个男人的幸福,所以她必须得遵守。
“公主就饶了我吧,大家都知道我身子不行,长年都在服药,与酒相冲不大好。”她推辞道。
“哪里有如此娇弱,有些药还得用酒送服,效果才好呢,来来来,秦江,给她满上,今日你必须得喝了,否则就是瞧不起我。”秦宛笑眯眯地说道。
谁敢瞧不起当朝公主啊!可林阡陌出门前,答应过沈慎d不喝酒,她向来一诺千金,如此破戒,恐怕不好。四下里又全是新科学子,将来少不得同殿为臣,现在饮了,以后还能推得了吗?看着酒盏里的水被换掉,倒满了酒,林阡陌很是为难。
“在座各位,皆是我金陵之栋梁,未来金陵的繁荣昌盛,富强壮大,就寄托在各位的身上,请!”宛平公主托起酒盏,凑到唇边,一口饮尽。
林阡陌将酒盏略凑向唇,迟疑着不想落入口中,正犹豫间,忽然一只手从旁边夺过了她的酒盏:“你既不想喝,我替你喝了吧。”
严文修夺过酒盏,在宛平公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喝了下去。
“你……”宛平公主的脸有些发青。
严琳儿赶紧过来拉住哥哥,赔罪道:“公主恕罪,我哥喝醉了。”
严文修今日一上席就闷闷地喝酒,这时脸色酡红,看着确实是喝醉了的样子,不过此举还是吓了众人一跳,那酒盏毕竟沾过林阡陌的唇,例如王谦益之流的,这么一想顿时红了脸。林阡陌也给吓得愣住,看着严文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最生气的是宛平公主,可是她又不能发火,如果发了火,反倒让人看出端倪,若是过后严文修出了事,还不得怀疑到她身上?现在她是骑虎难下,再要向林阡陌劝酒吧,同时两个人中了药蛊,只怕真相瞒不住,毕竟林严二人同时出现,同时进食的情况不见得有很多次,而且据她所知,只怕过了今日,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
宛平公主面上换了一幅笑脸,内心很是紧张,脑子急剧地转着,在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公主!秦海求见,说是十万火急。”秦江凑到她身边,悄声耳语道。
宛平公主闻言略松了口气,先去看看秦海有什么事吧,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家仆秦海快步迎上:“二公主有令,让公主撤销计划。”
“为何?”秦宛诧异,这个主意是母亲出的,她不是极力推崇吗?据她所知,圣旨已经拟好,只等秦楼回京后就要下旨了,尽管吴贵君不大满意,可姨母居然大力支持小舅舅,皇祖母是个爱才的,看了林阡陌的文章后,也不说二话就答应了,一切已成定局,她再不动手就晚了。
“这个奴才不知,不过二公主嘱咐您一定要停手,她的脸色很不好,让您立刻回去。”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这样也好,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幸好那个姓严的男子跑出来,不算违了母亲的命令,也算他倒霉!秦宛沉吟片刻,到屋中打了个招呼,带着秦江等人离开了凤凰楼。
103、还有一个亲人
沈慎d坐在公主府, 心中惶急, 却又不敢走开。薛郎君陪他坐着,安慰了他两句,也找不到说的了, 脸上一副闯了祸的表情。
其实他也无辜,不过听宛平公主的话, 请了沈慎d过府玩耍,两人本来相处了一段, 聊得还算投机, 说着说着便讲起了各自出嫁的经历,又聊起了佩饰,金陵的男儿也爱打扮, 善保养, 否则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美男了。薛郎君给沈慎d看他的收藏,都是宛平公主送给他的, 其中有一枚玉i是宛平公主给他的定情物, 于是顺便问沈慎d,林阡陌给他的定情物是什么。
沈慎d当初嫁入林家,并没图林阡陌什么,是自己闹着要嫁的,要说起定情物了, 他倒是给过林阡陌一幅画,林阡陌给他的,唯有那张写着“贫, 志不改;达,气不改”的条子,还是他自己拣来的。这么想想,便脸红了,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正窘迫时想起了那块玉,那玉的质地乃是极品,正好解他的尴尬。于是沈慎d就取出玉佩,充作了两人的定情物。
薛郎君嫁宛平公主前,原是御书房侍侯的宫侍,对宫中之物甚为熟悉,一看沈慎d的玉佩,就知道那是出自宫中。这是一块上好的软玉,正宗的羊脂白玉,一点杂质也不掺,细腻如丝。
当然,这样好的玉不见得只有宫中才有,薛郎君是先惊叹玉质,没想到公主说林阡陌穷苦人家出身,竟然拿得出手此等物品,诧异之下便看得仔细了些,再三辨别不是赝品后,也摸到了玉下方的小凹槽和上面似针尖的小小凸起,用了石英镜面一看,于是看到了那行微雕小字:大正延熙,大正十九年钦赐容。末尾,是皇家印制局的标记。
这一下薛郎君是真正的目瞪口呆,这竟是钦赐玉佩!皇家讲究避讳的,但凡哪个宫娥宫侍的名字重了公主皇子们的,就得改名,皇家印制局是皇上的御用制造局,其中的能工巧匠制造的东西,只能为宫中贵人所用,也有那悄悄请熟悉的工匠打造东西的,但却不能标字和标记,所以说,皇家印制局的东西,其拥有者必为皇家之人。而整个皇家,名字带“容”字的,唯有一人,也就是薛郎君的岳母大人,当今义安公主秦宝容!
林阡陌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怎么会有皇族的东西?而且这东西明显是皇上赐给义安公主的。薛郎君不敢隐瞒,借口这玉佩的形状好看,要去描个样子,让沈慎d稍候,自己就去禀报了义安公主。
义安公主正在听罗若安抚琴,薛郎君是皇上赐给秦宛的,为人和善,八面玲珑,秦宛很是喜欢他,义安公主对他却是不喜,见他站在门外与侍卫嘀嘀咕咕,一下打扰了她听琴的好心情,挥手让罗若安停止弹琴,不耐烦地问道:“门外是谁?”
“见过二公主!”薛郎君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几个头,规矩行了个十足十。
“有话就快说吧,是不是宛儿有什么事要你来找我?”义安公主问道。
“不是宛平公主,乃是卑侍有一件东西要呈给二公主看。”薛郎君虽是皇上指的,但是还未得封号,地位也就只比下人高那么一点,所以用了旧时宫中下人的称呼。
义安公主奇怪地看了看他,说道:“呈上来就是。”
看到义安公主并未屏退左右,薛郎君也只得取出了玉佩,原本他想单独将它交给义安公主。罗若安接过玉佩,放到义安公主手中,退在一侧,默立不语。义安公主神色未变,但是接玉佩的时候,罗若安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手指在颤抖。
“你们下去吧,薛荇留下。”义安公主轻轻挥手,罗若安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她这才正眼看着薛郎君,让他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听到玉佩乃林阡陌之物,义安公主当下面色大变,叫了贴身侍卫出来,让他马上去找女儿秦宛,停止一切行动。薛郎君这才隐隐意识到宛平公主今日出门,似乎是对林阡陌有所不利,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自己此举原是想讨好义安公主这位岳母,只是此刻却不知惹的是福是祸。
等侍卫离去,义安公主站了起来,泪眼迷离,喃喃自语,在屋中团团乱转,甚为失态。薛郎君才看了一眼,就吓得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半晌,似乎义安公主才反应过来他的存在,说道:“你……今日的事本宫记下,你是个有心的孩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你也知道。”
薛郎君吓得一激灵,跪下道:“卑侍明白!”
“你跟了宛儿有一年了吧,”义安公主自问自答道,“是了,你是去年上元节皇上指给她的,今年上元节,就给你们办喜事吧,既是皇上赏赐的,你也该有个名份了,先就封个淑君吧。”
薛郎君大喜,金陵的公主娶亲,有品级的是四君,以贤良淑德排名,一下子他就越过德君,跳了一级,顿时高兴万状,连连磕头谢恩。只是出了门来,良心发现,不知这玉佩带给林阡陌的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见沈慎d时,难免表情不安。直到再从头回忆了一遍刚才的事,想起义安公主与下人的对话,隐约觉得兴许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心中暗自庆幸。他对沈慎d很有好感,若是自己给他带来不幸,难免愧疚,心中暗暗祈祷上苍,但愿一切皆好。
义安公主心潮激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她的感觉没有骗她,第一眼就觉得林阡陌有种亲切感,她真的与他有关系,可是这些年来,见惯了各色各样长得像他的人,反倒麻木了。她非常想赶紧见到林阡陌,可是她不敢叫她来,因为她怕来不及阻止,那加了药的酒已经被林阡陌服下,只有等女儿回来再说。此时她心中痛悔不已,若是林阡陌出了事,她如何对得起心里的那个人,如何对得起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秦宛毫不知情,而药蛊是她的提议,她最恨的便是手足相残,却要让这一幕在自己眼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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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宛十万火急地赶到家中,罗若安在门外迎接。
“二公主说,请宛平公主立刻去见她。”
到底是什么事呢?秦宛从没见母亲如此失态,她的性子一直都是淡淡的,这次却是连连催促,路上就迎上了两批去催她回府的人马。
“母亲,出了何事?”她进屋的时候,义安公主勉强平静下来。屋子里一个侍从也没有留,就只有她们母女俩。
“那酒……林阡陌喝了没有?”义安公主紧紧地盯着女儿,那眼神竟带着丝惶恐,连带得秦宛也不安起来。
“没有,母亲,有个人代她喝了,我正在想法时,就接到了你的命令。”
义安公主长舒一口气,倒在椅上,她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闭上双眼,一行清泪沿着面颊滑落,嘴角却勾起,竟是在笑。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秦宛小心翼翼地问道。义安公主的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
“幸好,幸好大错未铸成。”义安公主紧紧地拉住女儿的手,睁开眼看着她,眼底波光潋滟,“宛儿,原来你并不孤单,这世上你还有一个亲人。”
“什么亲人?”秦宛问道,“母亲,您说谁呢?”
“林阡陌,她是你的亲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义安公主肯定地说道。
“怎么可能!”秦宛惊道,“父亲……父亲不是亡故多年?他他他……难道他还活着?”
“周王君并非你的生父,宛儿,原谅母亲瞒了你这么多年,”义安公主缓缓说道,脸上浮现一丝沉痛,“可你的生父,也已不在人世。据你调查,林阡陌的父母皆是乡野村夫村妇,若是你生父还活着,断不会让孩子流落乡间,他是如此骄傲的人啊……他离开我的时候,大夫就判定他活不过半年,可我观林阡陌似是比你小个一两岁,证明他其实还多拖了一阵子,上苍可怜,让他再有骨血。”
秦宛从母亲的脸上看得出,她对生父的爱,深入骨髓。她是她的母亲,她从来不会骗她,那么,自己的父亲真的另有其人了?
“他是什么人?母亲,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放他离开?还有,为什么不妒忌?他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您为什么不愤怒,反倒欣喜?”
“母亲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便是你的父亲,他……也只爱过我一个,我深信!”义安公主轻轻言道,“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么特别的人,宛儿,你从未见过他,今天母亲就告诉你,林阡陌与你生父长相酷似,至少有七分想像,你没觉得罗侍君和她长得很相似吗?因为母亲思念你父亲,才会寄情于他,醉时看到他,我就会以为你父未死……”
“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与他为何分开?”
义安公主详细对女儿述说了往事,提到了那枚一对玉佩,提到了她少女时期钦慕的男子,那人曾经对她说:“容儿,你许我一世,我便还你一生。”父亲说那人桀骜,那人轻狂,不是良配,可她知道他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的情,只许给她一人,他说的又有什么错,既然如此,她的情,也只能许给他一人。世间男子,再也没有比她的棠哥哥更聪明的、更大胆,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的大胆带来的是两人爱情的毁灭,以及他的逝去。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爱过他,就算重来一次,知道结局会如此,她想自己也会如飞蛾扑火一般地投进他的怀中,就算他是一杯毒酒,她也一样会喝下去。
104、二公主的述说
那天沈慎d回去后, 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也有些不安,想想把事情经过对林阡陌说了,把玉佩拿出来还她。
林阡陌将玉佩放回他的手心:“你就留着吧, 说起来真是惭愧,我都没有送过你一件像样的礼物, 这玉佩,是我最宝贵的一件物事, 现今就给了你。”
见沈慎d不动, 她拉开玉佩上的红绳,亲自给他套在了颈上,撩起头发放了下去, 系带是她重新弄过的, 可以收缩,调了一下, 玉佩正好落在沈慎d的胸口。
沈慎d低头看她, 眸光温存:“陌儿……”
林阡陌拉开他的衣领,冰凉的手带着玉佩一起滑进去:“贴在心口,慎d,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她笑着,带着一丝调皮, 眸中尽现深情。
“我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沈慎d说道,握紧她的手, 眉尖轻皱,“陌儿,你不觉得有什么吗?这玉佩那薛郎君似乎认识。”
“能有什么,你不必多心,一切有我呢,是我家的东西,又不是给人偷来抢来的,怕什么,你自戴着就是。”林阡陌说道。心想自己那个老爹的东西,怎么公主府的侍郎会识得,莫不是这薛郎君家中有人与何殷棠是旧识?就算老爹得罪过别人,玉佩不过是个死物,凭一块玉佩,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也怪不得林阡陌不识货,她是个穿越人士,就算是正宗的金陵人,又有几个知晓这玉佩上的玄机。她轻轻靠入沈慎d怀中,感受着他灼热温暖的呼吸落在耳边,告诉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只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考试完毕,还攀上了公主这棵大树,终于熬出头了,下面只等放榜,凭她完美的答卷,在工部谋个小职位是不会有问题的,历年经算科的前几名都是放在工部,这也算正式成国家公务员了,级别还挺高,进的是中央直属机关,不错不错。至于站队的问题,她也想过,墙头草是做不得的,跟着宛平公主母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谁让常乐公主不讨喜,侯选人就只有这么两个。她计划着接下来要在京里买房子,这要花一大笔银子,所以与无暇和蓝轩的计划还要继续执行下去,借着这金陵君的名头,如果在京城办个乐坊的话,想必很容易捞油水,要进一步将娱乐事业发扬光大,当然最重要的是帮她赚银子。
想起酒宴上的那一幕,她有些头痛。严文修醉了,拉着她的衣袖不松手,一声声地叫唤着她的名字,还是严琳儿与元修步仙狭寺沓怠u庖荒郑慌滤贾懒搜衔男薜男脑谧约荷砩希跑恐澜袢罩拢共恢崛绾巫拍铡4友狭斩了傅难凵瘢孪胝飧霰┐厦鞯呐釉缇筒炀趿似湫侄运那橐猓徊还恢弊吧怠q衔男拚媸强闪兀约翰荒苋7募依铮哺静换崛菟薷桑科狙狭斩胨慕磺椋羰侵幸猓筒换崧髯帕恕
她每一转身,必然能对上严文修那欲诉还休的目光,她无法回应,只能避为上策。等买了房子,将全家人接进京,有苏三与沈慎d左右保驾,想来就不会再惹这些桃花债了吧。秦楼那里她总觉得还有转机,他是个骄傲的人,如果林阡陌不喜欢他,他不至于硬要凑上来。否则的话一破戒,蓝轩那里原来的承诺又作不得数了,再凑上一个他,岂不麻烦。
只是这世间有谁能事事如意?情债难偿,也不知道是谁人的错。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小民,原来的想法是只要能领一份俸禄,空闲之余顺便做点小生意,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理想就算达成了,谁知道机缘巧合娶了两个出色的男子,并且能与皇室贵人相交,她的心思便活络起来,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做一方贤臣,将她所知道的先进知识拿来造福一方百姓呢?想了半天,身边有两个贤内助,她自问这点应该能够做到。
在这一刻,林阡陌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位生身父亲,实在是比她要厉害得多,他那远大的理想,是林阡陌从来不敢想的。可是他不仅想了,还做了,虽然没有成功,可是他的一生,却可以用“辉煌”二字来形容。
即使女皇下令朝中不得再提起何殷棠这个名字,他仍旧悄悄地进驻了金陵多少男儿的心间,成了他们一个永不超越的梦想。不管他有没有罪,在金陵的历史上,他同样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可以说,金陵之所以有今天的富饶,政权之所以如此稳因,何殷棠居首功。这也是他谋反定罪后,女皇愿意保他一个全尸,还给予厚葬的原因。粉饰太平的女皇在斩杀了他之后,很多次深深惋惜金陵痛失人才,她不许别人提起,却不止一次地问身边的亲信:“你们说何殷棠身为男子,为什么如此不安分?”在女皇看来,她甚至不相信这个在她身边十年,为金陵的富强付出了最美好年华的男子所坦承的一切,她更愿意认为他是在为太女承担所有的罪名,因为他不满意指给他的二公主,中意的是二公主的姐姐,当朝太女。
林阡陌是从义安公主口中听到这一切的,这时在座的除了她二人,还有秦宛。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生父居然这么强势,一个女尊的国度,男人对女人几乎是像神一样的崇拜,那种思想千百年来已经根深蒂固,就和百姓崇尚皇权一样不可动摇,他居然敢……他身为男子,居然敢挑战这个世界的权威。用义安公主的话说,何殷棠要建立的,是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他甚至要提倡一夫一妻。
林阡陌瞪大了眼,心道这位爹爹其他方面聪明有如天赋,只是这人情世故上只怕还差点,果然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天才,要知道金陵人口比例严重失调,就算男女在其他方面可以平等,这婚姻制度也是暂时无法做到一夫一妻的,若真如此,金陵只有少部分人能成家,大部分只得打光棍,这样的事,起码得经历几代人,在人口比例调和了才能提出,现代社会还有国家因为女多男少,主张一夫多妻呢,这是一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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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安公主找她谈话,只是说要向她讲述一个故事,并没有提别的,林阡陌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她也不知道何殷棠曾经与当朝的两位公主有过纠葛,在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她只能把这个当成一个故事,安静地听着,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完全像一个听故事的局外人。
“照公主这么说,此人当真大胆至极,既是谋逆大罪,想来照律法,应是满门抄斩了?”说话的时候她甚至带着笑,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义安公主不禁起了怀疑,难道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是何殷棠的女儿?还是……是她想错了?仔细看了看林阡陌的眉眼,再联想到玉佩,她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错的,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她为了救何殷棠,以身相就,然后不惜向最敬爱的母亲撒谎,向皇上坦陈自己与他已有了肌肤之亲,并身怀有孕,当时母亲才经历大女儿谋反的打击,猛听到这消息,悲从中来,一向坚强的她也不由得落了泪,那也是义安公主第一次见到母亲流泪。她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啊,却在女儿面前泪如泉涌。
“孽缘啊!都怨朕……”她没有过多地责怪女儿,却自责万分,为了一个男人,她已经毁了一个女儿,不能再毁一个。没有听义安公主的哭诉,她毅然决然对何殷棠下了腰斩之令,并火速给义安公主娶了工部尚书明穆慧的儿子明崇文。
她将一切向林阡陌和盘托出,一面说,一面看着她的反应。听到义安公主以身相托,林阡陌愣了一下,一双明目闪过一丝光亮,看向一旁的秦宛。
“你不用怀疑,秦宛的亲生父亲,便是何殷棠,明崇文嫁过来,我将一切对他坦白了,告诉他我爱的男子不是他,他这一生最崇拜的人就是何殷棠,言道自己是体弱多病,已是将死之人,能嫁入公主府,也算为家庭尽了一份责任,他并不怨我,只期盼我看在他的情份上,对明家多加照顾。我应了,于是我们一直在人前扮演着恩爱夫妻,宛儿出生后,他对她也很喜爱,只是没过多久他就病逝。”
林阡陌放在腿上的双手一下握得紧紧地,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撼,她与宛平公主,居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怪不得秦宛总说对她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她也觉得秦宛人可亲,却原来是血缘在作怪。她惊诧地看向义安公主,她既然这么明白地说出来,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看来赖,是赖不掉了!
义安公主意欲何为?何殷棠明明就没有死,被腰斩的应该另有其人,这一切又是谁在幕后操作?
“公主告诉阡陌这些秘事,不怕阡陌嘴不稳,给泄露了出去么?”她佯装平静,直视义安公主。
“如果我怕,就不会告诉你了,这世上除了我和已逝的明正君,没有人知晓宛儿的生父是何殷棠,宛儿也是今日我才告知于她,阡陌,你是聪明人,别告诉我如今你还不懂,你与宛儿,本是亲生姐妹!你们都是何殷棠的女儿!”义安公主此时说话没有端公主的架子,她对着林阡陌,就如同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女儿一般。
秦宛起身前来,走到林阡陌跟前站定:“妹妹,你真是我妹妹!”
林阡陌笑了:“公主是在说笑吧,何殷棠早在大正二十年被当今皇上处以极刑,腰斩于西市菜市口,阡陌生于大正二十二年,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况且我父母双全,公主想来是搞错了!”她矢口否认。
若说她是义安公主的女儿,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承认,但是只说是何殷棠的女儿,可就有点问题了,义安公主爱何殷棠,这点毋庸置疑,凭她只为何殷棠生下这一个孩子就可以证明,关键是她爱的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会心平静气地接受吗?
义安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悲悯。
105、伤心莫问前□□
“或许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你?”义安公主的声音放得很轻, 眼睛看着林阡陌,目光变得柔和。
“那也难怪!”唇角浮现一抹微笑,义安公主慢慢闭上了眼:“你肯定在奇怪我何以会认定了你是他的女儿吧, 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他,而是因为夫君手中的那块玉佩。若是不信, 你大可以回去用水晶镜细看,玉佩的背面刻有一行字, ‘大正延熙, 大正十九年钦赐容。’我的闺名叫秦宝容,大正十九年,皇上将它赐给了我, 你的父亲也有一块, 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字不同, 他那块刻的是‘大正天福, 大正十九年钦赐何。’玉佩是一对,他拿着刻有我名字的那块,我拿着刻有他名字的那块……送他出京那天,他说自己原本不该存在此世,坚信在遥远的地方, 有着一个通往幸福之门,他要去寻找,从此后天高地远, 相见无期,再不会踏足京城半步。我亦知道他说的没有错,没有人知道是我找了个替身将他换了,何殷棠已死,从今后金陵再无此人,我将自己那块玉佩取下给了他,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林阡陌愣愣地看着语带哽咽的义安公主,心中的天平开始向着这个女子倾斜。女人啊,不管到了哪里,都是感情细腻的动物,她本天之骄女,爱上何殷棠,是她一生的悲剧。怪不得何殷棠被叛腰斩还能脱身,当时权力最大的女皇,正在愤怒与忧伤的双重折磨下,太女失势,三公主还小,权力最大的当是义安公主了,这瞒天过海的招数,也只有她能做到。这么说来,她不仅是父亲的旧情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否认,似乎已没有必要。
叹了口气,她犹豫着开口:“二公主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对于背叛你的爱人,你竟然还能救他性命!”
义安公主摇了摇头,目光空空地望着前方,露出一丝笑容:“不,你错了,感情上他从未背叛过我。他这辈子只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我。”
“母亲,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秦宛不解地开口。
“因为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义安公主叹道,“你没有见过他,你不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出色的男人,再没有人比他更有智慧。他只是错生了一颗心,他与你姨母一样,向往着权力的顶峰。别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你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与这世上的很多女子一样,他爱我,但也爱权力,并且他不喜欢女子当权,利用你姨母,就是为了踏着她上位,他没有选择我,一是知道我不会背叛母亲,二是他真的爱我,不愿意利用我。没有人了解他,可是我了解,在我第一次遇见他,我就看出来这个总是满面笑容的男子并不快乐,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寂寞和忧郁,没有人明白这一点,只有我看出来了,这也是我们最终会相爱的原因之一。有时候我想,若是我生为男他作女,就好了!”
林阡陌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没想到看似淡淡的义安公主居然有着这么强烈的感情,她不禁有些替义安不平起来,何殷棠啊何殷棠,你好好地嫁个公主做个王君,多惬意的生活啊,为什么要搞成这样?
“公主,既然相爱至深,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他吗?”林阡陌问道。
义安公主摇头道:“找不得,初时,他引我大姐谋反,我母亲斩了他满门,我与他,说起来亦算仇人,就算爱不言仇,我还背负着孝顺父母的责任,三妹年幼顽劣,我得留下来为母分忧。再说我已婚,他不是那肯与人共侍一妻的人,后来……也不用我找了,阡陌,我猜你一定也没见过你父亲,也许在你出生前,他就不在人世了。”没有等林阡陌回答,义安公主又接着说了下去:“送他走后我才从母亲口里听说,因为何殷棠诡计多端,为了怕事情出现反复,她早就给他服下了‘半年锦”之毒,就算不被斩,半年后也必死无异。”
林阡陌微微皱眉,照实算来,何殷棠离京后可不止活了半年,他成亲,生子,在妻子之后才离世。
“毒也是可解的。”想到这里,她轻声说道。
“半年锦无药可解,”义安公主说道,“就连医仙也解不了,不过……听说医仙虽不能解,却能延长生命,只是最多也就一年半载。算起来你比宛儿小近两岁吧,也许你父亲当年遇到过医仙也未可知。”
医仙无涯子,秦楼的师傅?何殷棠真的遇到过他吗?林阡陌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在那生命延续的日子,何殷棠是与林盏在一起,林盏也是大夫,会不会是她为何殷棠续命的,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娶了他?何殷棠虽然爱的是义安公主秦宝仪,但两人永远没有可能了,那个男人会不会也有传宗接代的想法,所以和林盏生了他们兄妹?他不是去找通往幸福之门么?别人也许不明白意为所指,可是林阡陌清楚,他肯定要找的是穿越回去的方法,想来是没找到,若是找到,他也不会拖到病死了。不过也说不清楚,自己不就是死了才穿来的,没准何殷棠之死,正好也是穿回去了,世界很奇妙,没人说得清。母亲林盏是个神秘的人,来历不清,林大娘也不知道她是何方人士,怎么与父亲相识的,当事人都死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团谜,也许这辈子都不能破解了。
“阡陌,你还不承认吗?我从小就盼着能够有兄弟姐妹,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不会害你的。”秦宛说完这话,脸不自觉地红了一下,在此之前,她才有过害人之心,也怪不得她要脸红,可是那时,她不知道林阡陌是她的妹妹。
义安公主察觉到了女儿的尴尬,起身拉住了林阡陌的手:“你别害怕,当年你父亲离开时我就对他说过,找个人嫁了,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甚至嫁衣我都帮他准备好了,原本金陵男子出嫁,不仅要绣制自己的嫁衣,还要帮新娘子也绣一件,我知道他不会刺绣,特地让宫中制衣局给他制了一件最美的衣裳,可惜我看不到他穿了,我将我自己的与他的都给了他,我不能娶他,就让别人穿着我的衣裳娶他。看到新衣,他便会想起我。我不会忘了他,我们互相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这样也就够了。虽然你不是我生的,可是你是宛儿的亲妹妹,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怪我将一切告诉了你吧?”
嫁衣也是义安公主所赐,怪不得父亲会珍藏,他们的爱情不假,这点已经毋庸置疑,只是不知道何殷棠是爱义安公主多些,还是爱林盏多些,或许两个都爱吧。他是现代来的男人,虽然主张一夫一妻,但是据说男人心中都会有两个女人,一朵是他的白玫瑰,一朵是他的红玫瑰,鉴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没准义安公主还排在林盏前头。
她面带微笑,林阡陌却看得出她有一丝紧张,她是真的很爱何殷棠,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头却还是会妒忌。
死了的人没有痛苦,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林阡陌不忍心骗义安公主,对她实言相告道:“母亲早就仙逝了,还在父亲之前,她是难产死的,本来她可以不用死,为了保我和哥哥……”
“你的母亲,不是现在这个?你还有个哥哥?”义安公主诧异地盯着她。
林阡陌点点头:“母亲是个大夫,或许就是因为她,父亲才延长了寿命,只是也没多久,我养母与母亲是结拜姐妹,将我和哥哥托付于她,据养母说,父亲在我们未出百日时,也离开了人世。”
“原来如此!那么,你就将我当作你的母亲吧,我会像对待宛儿一样待你。对了,你还有个哥哥,你们长得像吗?把他接来吧,他也是宛儿的亲弟弟啊!”
想到了哥哥林朝阳,林阡陌顿时开心起来,哥哥一直被那赵家拖着,离也离不得,如果有公主做靠山,赵家还敢横吗?她看着秦宛母女,说道:“我家贫如洗,哥哥从小受了不少苦,当初为了筹钱为我治病,卖身赵家为侍,那赵金娥已有五个夫郎,哥哥并不喜欢她,本想求离,却又被赵家拖着不放,若是公主有心怜我们,便请帮我哥哥脱离赵家吧。”
打听到赵家不过是当地的土财主,有亲戚在外当过官,积下了一点家业,秦宛冷笑道:“当朝公主的亲弟弟,岂是那赵家配得到的,妹妹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很快就派人办妥,接了哥哥进京。”
一下子有了弟弟妹妹,秦宛觉得心中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再怎么说,这两人是除了母亲之外与她关系最近的两个人,同出一脉的亲人,果然与别的亲戚不同,她很兴奋。心想要是早知道林阡陌是她的妹妹就好了,那么只要挑明了,她怎么可能不帮亲姐姐而去帮外人呢,以前的那些心都白操了。幸好跳出个严文修,不然差点酿成大错。
秦宛本非恶人,实在也是不想大好江山落入心狠手辣、骄奢淫靡的姨母手中,才会出此下策。想到平白无辜受累的严文修,她良心不安起来,抬头看向义安公主,说道:“母亲……”若是林阡陌知道这些事,会不会恨她?想到这里,她又顿住了。
母女连心,义安公主岂会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她朝女儿点了点头,对林阡陌说道:“阡陌,有一件事我不想瞒你,宛儿也是今日才知道你们是姐妹,你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我给你赔罪。”说着就准备下跪。
林阡陌赶紧拦住,整个人扑了上去,差不多是将义安公主半抱起来,她可不是脑残,公主给她下跪,若她受了,怕不是找死哦,就算另外那个公主是自己的亲姐姐也不行。
“使不得,二公主,什么事啊,说出来好好商量,您是千金之躯,我受不起啊!”
“皇上昨晚已拟好旨,将你指婚给六弟,六弟与三妹常乐公主是同父所出,而皇上正在宛儿与这位姨母中寻找着继任人,宛儿一早接近你,就是看中了你的人才,想要拉拢你做幕僚,如今三妹已有六弟相帮,若是再加一个你,以你俩的聪明才智,宛儿本来半成的机会就再失一半,我三妹人虽漂亮聪明,但其行事却非百姓、非金陵之福,为了阻止这门亲事,不让你娶六弟,我让宛儿在你喝的酒中下了一种药蛊,可令人全身瘫痪,头脑却不会受损。如此一来,你与六弟的婚事既可以告吹,你还可帮宛儿做事。”
“你……你要害我?”林阡陌吓白了脸,瞪着秦宛说道。怪不得秦宛明知她不喝酒,今日却劝得这么勤快,一想到自己若是出了事,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苏三与沈慎d泪水涟涟,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没有没有!”秦宛慌忙摆手,“后来母亲看到了玉佩,及时派人通知我停手,你不是还没来得及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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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二公主叫停,宛平公主是不是定要让我灌下酒去呢?”才认了姐姐,心中还未来得及欢喜,就被当头一棒,原本的微笑消失不见,林阡陌的脸上呈现一丝冷意。
“我……我心里也不想这么做,阡陌,我一方面想你喝了那酒,一方面又希望你不要喝,我很为难,幸好你没喝,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阡陌,你别怪宛儿,这一切是我逼着她做的,成大事者不拒小节,她是真的喜欢你,就算不知道你是她亲妹妹,也拿你当了妹妹看待,还让我收你为义女,可惜你与六弟认识在先,事情才未成。若我们真是无情无义之辈,大可不告诉你,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正是因为内心不安,才主动向你坦白。”
林阡陌苦笑,胳膊扭不过大腿,她还能说什么,别说人家是有想法没实现,就算现在想杀了她,还不一样是小菜一碟!
“罢了,若不是公主救了父亲,又怎么有我,不必再提。只是既然咱们是亲姐妹,我想劝诫宛平公主一句,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大可以将实情告之于我,明明你也知道我不想娶六皇子,就算我迫不得已娶了他,我与常乐公主之间有仇恨,也断不会帮她!”
“啊!”听闻林阡陌与常乐公主有仇,秦宛真的是悔不当初,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她不是那么有心机,早点挑明,也不至于如此。
“事情已经过去,阡陌,你们姐妹之间断不可有嫌隙,一切都是我逼着宛儿做的,你就算是要恨,就恨我吧。”
“算了,既然都没事,公主不必如此。”林阡陌对义安公主还是有好感的,虽然说事情好像很恐怖的样子,不过好在犯罪未遂,犯人也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准备改过自新,她还在人家的矮檐下呢,低低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义安公主苦笑道:“你是没事,可有人有事!宛儿之所以提起,是因为你虽未喝酒,可有人替你喝了。”
“那酒明明大家都喝了啊?”
“酒壶有暗格,只有递给你的那盏有毒,却被严文修抢去喝了。”秦宛苦着脸说道。
“解药呢?既然死不了人,应该有解药的对吧?”林阡陌就呆了一下,便飞快地冲到秦宛面前,死死地抓住了她的双臂。
秦宛被她掐得生疼,却没有动弹,她的眼中盛满了悔意:“对不起,不是普通的毒药,是蛊毒,苗疆所产,据说没有解药。”
林阡陌闻言放开她,转头冲出了公主府,她跑得那样急,就像是后面有千军万马在追她似的。秦宛想跟着出去,被母亲拦住:“宛儿,让她去吧!”
“母亲,她会不会恨我们?”
“不知道,既然做了,就得承认。宛儿,是母亲的错,不该让你去动手,若是换一个人,你也不至于这么内疚。”
“我差点害了自己的亲妹妹,母亲,您说过痛恨姨母的行为,您说过常言皇家无真情,可是你我还是要保持一颗善心,需要防人,但不可害人,亲人始终是亲人,可是我却和姨母一样,原来我骨子里也是个冷血的。”
义安公主将手落在偎依身旁的女儿身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儿时她常做的那样。她最心爱的女儿,原本连一只蚂蚁也不忍伤害的女儿,是自己将她教导成了今天这样,身在皇家,她不能太软弱,正因为她有了杀戮果断的手腕,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不怪你,你那时不知道她是你的亲妹妹,你只要记住,将来不可手足相残,就算她因为这件事暂时疏远你,你也不能伤害她,母亲相信阡陌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是她的亲姐姐,怎么样她也不会站到你的对立面。我病得久了,也拖不了多少时日,将来他们兄妹就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要好好对他们。”
“是,我不会伤害她!”秦宛点头承诺道。若是那人还在,想必她会恨他,恨他抛弃了母亲与她,可是他早已不在人世,想到林阡陌从未见过亲生父母,她至少还有母亲,不由为这个妹妹难过,相比之下,她比林阡陌幸运得多。
“母亲,你难过吗?父亲毕竟嫁了别的女人。”
义安公主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摇头:“等你真爱上一个人,经历过生死考验,你就会明白,重要的是他活着,知道他过得好,这就够了。”
义安公主的眼里有着淡淡的泪光,秦宛想,她真的是非常爱父亲吧,她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106、栽赃还是事实
跑出公主府, 给冷风一吹, 林阡陌清醒过来。她要怎么办,难道告诉严文修,是他替她挡了一劫?接下来呢?她茫然地看着苍穹, 心中比喝了毒酒更难过。
此时的严文修尚在醉梦中,肯定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时, 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金陵君之选再过几天就要拉开帷幕,严文修的才艺虽然她见的不多, 但观其棋艺应在蓝轩无暇之上, 其他的,想来也不会弱。可是明日醒来,他就站不起来了, 他成了废人, 张芸还会娶他吗?
可是她总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回去, 她总要去看一眼。
林阡陌没有上秦江的马车, 虽然他一直跟在身边,现在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见到公主府的任何人。走着路到了罗府,偏门开着,看门的老门子听到马车声就伸了头出来张望, 见到人在前面走,车在后面跟,还当笑话说给别人听, 笑有人大冷天的有福不会享,有车不坐却走路,等近了一看,方才发觉是林阡陌,赶紧迎了出来,他知道她是表小姐的朋友,也是主人眼中的贵客,不敢怠慢。
“林娘子来了,可有好几日不曾登门了,我家主人时常惦记着呢。”门房笑眯眯地上前引路。
林阡陌勉强笑了笑,冲他点了个头。见小厮迎了上去,要引马车进府,出声制止道:“秦江,你回去吧,罗府自会派车送我回去。”
跟了一路林阡陌都没有理他,秦江也无法,宛平公主命令他追出来时,交待了必须跟着林阡陌,待她安全到住处才准回去,他的主子是那一位,听能听她的,所以对林阡陌摇头道:“林夫人,小的在这里候着,您什么时候出来都行。”
皱了皱眉,林阡陌见赶不走,只得由他。
严文修醉了,严琳儿却没醉,闻声迎了出来,拉着林阡陌悄声问道:“你晚间一向不是不出门的,可是有事?”问完轻轻掐了林阡陌一下,提高了音量笑道:“难为你记着,不是说好明日再过来么,也不差这会儿功夫。”
林阡陌这时也看到了随后而出的张芸,她想是也喝了酒,面色微熏,没了前些日子的沉郁,眉梢眼角俱是喜色。
“阡陌来了,琳儿妹妹你是怎么待客的啊,干嘛不到屋里说话,让人在外面站着。”张芸唤道。
林阡陌醒悟过来,厅里灯火通明,张芸又有酒意,看来罗府有客。她笑着回张芸:“不了,我也只是凑巧路过,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记得方才吃饭时琳儿说新打了一对水蓝色的络子要送给我,明日我要去访客,正好用来配新做的袍子,等不及便厚着脸皮来讨了。”
“表姐,你帮我给母亲和舅舅说一声,我去去就来。”严琳儿拉了林阡陌的手,向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张芸看着两人走远,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冲着林阡陌的背景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屋。
“芸儿,是谁啊?”
“姨母,是琳儿的朋友,琳儿许了她一件礼物,来讨要的。”
“我听声音像是林阡陌?”严琳儿的舅舅严峻插了一句嘴。
张芸不自然地笑了笑:“正是她。”
“大姐啊,我告诉你,这个林阡陌可了不得,你们浦县可出了个人物……”严峻向大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严琳儿的母亲严槿见张芸低着头不动,心道兄弟不会看事,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到了侄女儿的痛处,遂道:“别说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了不起,要不是咱们家的芸儿出了这档子事,风头又岂会让那女子占了去。对了,明日待文修醒了,我便好好责罚于他,明明知道关键时刻,还这么不知轻重,是我没教好儿子,连累了芸儿。”
“姨母,您别说了,不关文修的事,一切都怪我,是我情不自禁。”灯光下,张芸的脸更红了。
严槿拍了拍张芸的手:“好孩子,难为你还护着他,你受苦了。放心吧,姨母不会护短,韩家小子既然对你有心,又一味地这么帮文修,想来也是个好孩子,在路上我就与你母亲商量过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与文修一起,同时进张家门吧。”
“多谢姨母成全!”张芸跪下磕头,严槿赶紧将她拉起来:“好了好了,再陪姨母喝两盅,你也回去吧。”
花园里,几枝红梅开得正艳,罗妍是个有趣的人,因为严峻喜欢,便吩咐下人在后园挂上了灯,严峻不睡觉就不许熄灯,因此后花园并不黑,光晕点点,梅影斑斓,竟点缀出一段风景。
严琳儿拉着林阡陌过来,见四下无人,这才问道:“阡陌,你……”她不知道从可说起,今日哥哥喝醉了,回来后竟然一直叫着林阡陌的名字,幸好她避开了旁人,将他弄回屋睡了,没让别人打扰,母亲晚间才到京城,听说儿子是参加宛平公主的宴会喝醉了,这才没有追究。
严琳儿虽然这些时日以来与张芸没有以往亲近,和林阡陌也成了好友,但这并不代表她会站在林阡陌一边,毕竟哥哥与张芸青梅竹马,能够亲上加亲,在她看来也是好事一可桩,林阡陌不管怎么说都是有了夫郎的人,哥哥一片痴心,却是错付了,她希望自己的哥哥幸福,在她看来,张芸比林阡陌更适合做她的嫂嫂。可是今日的事情让她有了犹豫。
第一点,是严琳儿发现了哥哥对林阡陌的感情比她所想的要深,另外一点,就牵涉到张芸了,她不知道是怎么了,张芸流掉的孩子,明明应该是韩筝的,可今天听她与母亲的谈话,竟是哥哥的,而且似乎哥哥也承认了,她想问严文修,奈何那个醉得一塌糊涂,不管问他什么,只会傻笑着叫“阡陌”。张芸如果是在说谎,明日哥哥醉来,一切谣言必不攻自破,想来她不会这么糊涂,严琳儿心中有了老大一个疑问,很不踏实。这次两家的长辈进京,一是来看张芸,二就是来商量她与严文修的婚事,顺便采买结婚用品,京城是繁华之地,东西齐全。
哥哥要嫁给张芸了,严琳儿却发现自己并不开心,她总在想张芸怀孕的事,严文修很规矩,少有离开她的时候,兄妹俩经常在一处,他是什么时候与张芸私相授受的?韩筝又是怎么回事,若孩子真不是他的,他站出来顶了,算怎么回事?而既然顶了,为什么又会让父母知道呢?她想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觉得烦恼万分。
“你哥哥他……好么?”林阡陌问道。
严琳儿见她神色有些黯然,以为严文修将一切告诉了她,想找人倾诉的心情更浓烈了。
“醉着,还没醒呢。阡陌,你知道……我哥喜欢的是你?”林阡陌点了点头。“我小舅舅一家进京了,和母亲于今日傍晚到达的,来商量芸表姐和哥哥的婚事,他们……就要成亲了。”林阡陌又点了点头。严琳儿气急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本我也以为哥哥嫁给芸姐姐是件好事,可是我看他今日很痛苦,我没想到他对你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既然这样,他怎么又会让芸姐姐出事,害得她无法夺取功名……”
“你说什么,怎么说是文修害了张芸?”林阡陌听到此处,觉得不对劲,打断了严琳儿。
“那个……你不知道芸姐姐的……病么?咳……”严琳儿愣住。
“病?我知道,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她没病,是怀孕流产。”
“那就是了,孩子是哥哥的。”严琳儿一面说,一面观察林阡陌。她怀疑要么是严文修在林阡陌这里被拒后,在张芸那里寻求安慰以至于两人发生了点什么,要么就是严文修与林阡陌有什么把柄被张芸抓住,所以严文修不得不听张芸的帮她背韩筝背黑锅。
“怎么可能,孩子不是韩筝的吗?”林阡陌讶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虽然哥哥酒醉未醒,可是听芸姐姐说来,让长辈进京是他俩的主意。”
林阡陌微恼,替严文修不值起来,明明孩子就是韩筝的,怎么张芸会栽赃到严文修身上,这也太无耻了些。接下来听严琳儿说起韩筝也要嫁入张家,她恍然有些明白,严文修有了缺点,张芸这才能光明正大地再娶一个进屋,否则韩筝想进张家为夫,实在是不大可能的事,可是严文修怎么会答应呢?就算他不在乎张芸娶别人,可是毁他清白这种事,他怎么可以承认!
说了半天,她只得说是严文修替她挡酒才醉了,特地来看看。自打秦宛敬酒被严文修喝了后,同窗们一起哄,大家都来敬林阡陌,照例被严文修抢过喝了,所以他今日才会醉成这样,于情于理林阡陌来看一看,也说得过去。
严琳儿一再追问她何以知道张芸的孩子一定是韩筝的,林阡陌想了想,把她偷听到的对严琳儿讲了,并说道:“文修一向是个稳重守礼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在婚前做出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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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喝醉了,或者……”想到张芸并未习武,严琳儿将那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张芸强迫?不可能,哥哥不愿,她不可能如愿的。
“其实有个很好的方法可以验证你哥哥的清白。”林阡陌说道。
“什么方法?”严琳儿问。
“朱砂痣!”
严琳儿一拍巴掌,她怎么忘了这层,哥哥是不是清白,看他胸口的朱砂痣还在不在就可以知道。
“只是……要脱衣裳,虽然我们是兄妹,到底成年了,不大好吧。”她想了想,迟疑着开口。
“傻瓜!”林阡陌忍不住笑了,“你不会找个男人,比如说你舅舅。”
严琳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哥哥不可能干那样的事,现在我舅舅一家虽说不好责怪,但是听母亲说舅母还是不怎么高兴,不管什么原因,如果真与哥哥无关,我不能让他背这个黑锅,还让张家同时娶韩筝进门!”
林阡陌点头,告辞出门,严琳儿送她出去,眼看快到大门了,她突然问道:“阡陌,如果我哥哥是清白的,而他又希望的话,你……会不会娶他?”
林阡陌没有回答,她笑了笑,对严琳儿说道:“琳儿,回去吧,明日……我再过来。”说罢匆匆离去。严琳儿摸着头,心头纳闷不已,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也没个明确的答复,明日?明日她还来干什么?芸姐姐的脸色可不好看,现在张家的人又在怪哥哥,明日若是张家来商量订亲,她跑过来可别惹出麻烦。
她跑到门外,冲着马车喊道:“哎,林阡陌,明日不用过来了,有事让人传个话,我去找你。”
林阡陌掀开车帘,对她挥了挥手。她还是上了秦江的马车,毕竟气的是秦宛,与他人没有关系,别人犯错,自己受累,好像犯不着。
在车上她有了决定,如果张芸不在乎严文修日后的残疾,还肯娶他的话,她只有送上一份祝福,那也证明张芸是真的爱严文修,他跟着她,比跟着自己好得多,她会寻遍天下名医,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找人来治疗严文修。至于补偿,事情是因秦宛而起,她母女皆是当朝公主,给张芸铺一条康庄大道又有何不可。如果张芸因此嫌弃而不要严文修,那么,就由她来照顾他,一生一世!这是她欠他的。苏三与沈慎d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能说服他们,想来他们是不会与一个植物人争风吃醋的,只是因此的话,她又欠了他二人。这债啊,越欠越多,不知怎生才还得清。
107、好一场纷乱
林阡陌每日都寻了借口去找严琳儿, 实则是想看严文修, 开始时见严文修好好的,照样玉树临风地站着,她还惊喜了一下, 以为药蛊并没有发挥作用,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谁知就在五天后,他突然就倒下了, 家里请人延医问药, 只说是得了怪病,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在此之前,林阡陌听说了张严两家为严文修与张芸订下了亲事,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有一份怅然淡淡地、若有还无地萦绕在她心头。
严文修与张芸的订亲并不顺利,一波三折。严琳儿听了林阡陌的话, 和舅舅严峻一起证实了严文修的清白, 将这事告诉了母亲。虽说是亲戚,可儿子始终是自己的儿子,从小又听话又出色,严槿理所当然为张芸的所为发了怒,在弟弟一家来提亲时, 断然拒绝,要为儿子另行安排亲事,并马上找了几家名媛的资料出来, 都是上门来给严文修提亲的,选了其中一个家世相貌都不错的,便准备通知对方。
张芸迫于父母的压力,只得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并非严文修,而是韩筝。严文修是亲侄儿,其父严朗还照样怨他害了女儿,何况是个外人,于是韩筝被弃了,张芸在父母面前发誓,要与韩筝断了关系,并随着父母到罗府,向严家陪罪,恳请严文修原谅她。到了罗府,严文修却为张芸和韩筝求情,并说出了要求,若是张家愿意接纳韩筝,就原谅张芸。
这一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严槿虽然生气,听到张家人大赞严文修贤德,却也觉得脸上有光,毕竟严文修与张芸的婚事还不是他们说否定就能否定的,这是老一辈的愿望,张芸的祖母与严家老夫人早就想着抱曾孙了。
严槿将张芸叫去训了一通,事情最后还是定了下来。张芸的母亲一再保证,韩筝婚前失德,既然严文修宽怀大量,娶进门只为侍,并保证张芸将来决不再另娶夫君,确保了严文修的正夫地位牢不动摇。
这么一来严文修却傻了眼,他之所以为张芸开罪,其实是两个人商量好的。因为林阡陌的关系,严文修与蓝轩、无暇等人也走得近,尤其是无暇,不似蓝轩张扬,更得严文修的好感,两人爱好相仿,几番交往下来,有了惺惺相惜之意。相处日深,两人的话题自然也谈到了感情上面,发现居然爱上的是同一个女人,但这份爱都是没有结果的,于是同病相怜,更加友好。
无暇自打家逢大变后,就开始醉心道学,早有脱离尘俗之意,只是遇上了林阡陌,一时情动,这事便耽搁了下来,在多方探询,知道林阡陌对他无意后,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严文修得知他所想,思及自己此生也再难与心仪的对象成双成对,便也有了同样的心思,两人相约,待见证了林阡陌金榜题名便斩断这份情丝,相携寻道去,再不问尘俗之事。
严文修知道家里是断不会让他如愿的,凭母亲那个性格,只怕他躲到天涯海角也会抓了回来,逼着他嫁人,所以在张芸找上他求助时,他答应了她,为韩筝瞒下一切,让韩筝顺利进张家门。而他的条件是嫁入张家后,张芸放他自由。成了张家人,母亲就管不着了,张芸允诺成亲只是形式,一年后,待与韩筝有了孩子,家人想必不再为难,那时就给严文修一纸和离书,随他离去清修。
如果韩筝不能为夫,严文修的计划也就不能实行,因为依规矩夫未有子嗣前,妻主是不可以与侍郎生子的,这有违国法,而他与张芸连同房都不可能,如何生孩子!
严文修百般为韩筝解脱,苦苦求情,奈何他越是求情,张家越是觉得对不起他,立场更是坚定,事情不以严文修的意志为转移,就这么定下了。
韩筝得知消息后,向张芸哭诉,暗指严文修是故意这么做,让张家对他心生愧疚,更不肯让自己进门为夫。张芸闻言第一次发怒,扇了韩筝一巴掌,两人大吵一场。虽然舍不下韩筝,可对严文修多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放弃,原本她顺着严文修的意思就是骗他进门,根本没想过放他走,等两人成了亲,尝过男女情事,自己比那林阡陌不知好了多少,再温存相对,严文修又不是铁石,怎么会打动不了他。
“如果你还想进张家门,就乖乖地不要乱嚷嚷,记住,文修是夫,你是侍,好好对他,我与他都不会亏待你,否则……”张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韩筝待她出门,呆呆地坐在地上,半晌方才自语道:“我等了这么久,我放着好好的林家正夫不做跟了你张芸,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为侍……林阡陌一定会看我笑话的,不行!”
这时候他才感到了一点后悔。他整天跟着张芸,与其他同窗少有来往,直到宛平公主宴请一干学子,才知道了她与林阡陌关系良好,听同窗说来,似乎林阡陌很得宛平公主看重,早知道林阡陌会有出息,会有大靠山,当初他也不至于……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想不通,明明自己的出身比林阡陌要好,为什么她就那么一帆风顺,能娶得沈大人的儿子作夫郎,而且还一娶就是两个,后面更是顺风顺水,名声渐盛,而自己要想嫁给张芸,怎么就这么难?
如果世上没了严文修这个人,也许一切还有转机。天从人愿,就在韩筝这样想的时候,严文修突然倒下了。
“芸儿,文修的病……大夫说是绝症,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你们的婚事,你看……是不是先延期。”严朗叹息,好好的侄儿,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严文修全身僵直,动也不能动,躺在床上,大小便都要人服侍。
张芸踟蹰了,她爱的是活生生的,阳光俊朗、笑如和风的严文修,病床上的得病后拒绝进食,没有多久就瘦成了皮包骨,没了一丝活气,变得她都不敢认了。有一次她去探视,正赶上小厮端了尿罐子出来,不小心撞在她身上,打翻在地,一阵臊臭味散了开来,令她恶心了半天。大夫说他恐怕不会好了,难道她就娶这么个活死人回去吗?张芸心头不舍,但是事实让她退缩了,娶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男人进家门,还占了夫郎的位置,再不能他娶,值得吗?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不娶,岂不是得罪了姨母一家,连带的自己的名声也毁了。要知道她的姨父,也就是严文修的爹娘家与宫中那位极贵之人走得近,将来还有仰仗他们的地方。
“姨母怎么说?”她犹豫半晌,问道。
“你姨母当然是希望一切照旧,只是文修自己,死活不答应嫁你,他可真是个好孩子,怕连累了你,只可惜……”
张芸的手突然攥紧:“别说了,我张家人岂是背信弃义之辈,既然订了亲,就算他瘫了傻了,也是我的人,就按原定的日子,迎娶文修过门。”
严朗笑了:“真的?那好,我去对你娘说。”原来妻主想悔婚,让他来探询女儿的口气,怎么说严朗也严家人,是自家求着上门的,如今才订亲就要悔婚,不是落井下石么,若真如此,以后他在娘家人面前再难抬起头来,正自为难,女儿的反应让他喜出望外,只要女儿不答应,妻主那里也不好说出反悔的话。
“为了不连累我?文修啊文修,你果然对她死心塌地,嫁给我就这么让你不能忍受吗?我偏要娶你,除了我,谁也别想得到你!”严朗离去,张芸站在屋中自语,仔细看去,她的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面容竟然有些扭曲。
沈慎d得知一切,对严文修是十分地感激,不管如何,是他替林阡陌挡去了一劫,否则如今躺在床上的就是林阡陌了。去看过严文修之后,他一直很沉默,甚至对于林阡陌所说话中的一些漏洞也没有再追问。
林阡陌将事情简明地告诉了他,却没有说义安公主临时改变主意是因为她的身世,她将身世部分隐瞒了,暂时还不能说出来,这也是义安公主嘱咐过的话,事关重大,马虎不得,皇上虽然惋惜何殷棠之死,但也是她亲自下的旨,如果明白一切不过是个骗局,欺君之罪,就是义安公主也挡不下来,天威一怒,所牵连的可是一大片。
“该要怎么补偿他呢?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因为你而引来这场灾难。”沈慎d愁眉苦脸地坐着,都是男人,同样被家人逼嫁,虽然不想严文修来与自家抢夺妻主,可还是同情他。
严文修不想嫁的事,自然是严琳儿说的,当她知道张芸与哥哥之间是清白的,联想到哥哥喜欢的是林阡陌,便明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严文修那里什么也问不出来,可张芸与韩筝的事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她喜欢严文修以外的男人,严琳儿觉得正常,因为谁家都是夫侍一群,可她与韩筝先有了孩子,将严文修置于何地?不管这事是出于韩筝的心机还是张芸的过失,都意味着严文修嫁给张芸的话,不见得有她以前想的那么幸福。
林阡陌对夫郎的好是出了名的,她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两个夫郎相处也像亲兄弟,从这点来说,要是哥哥能嫁给林阡陌,却也不错。严琳儿也知道不可能,在哥哥健康时不可能,在他病成这样,更不可能!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最亲的哥哥就这么消沉下去,一天天等死,他不吃东西,他们只有硬灌,严文修其他地方不能动,头却能动,每次喂食都拼着力气咬紧牙关,总弄得满床都是,被褥又得重换,他辛苦,侍候他的人也辛苦。
严琳儿知道,哥哥成了这样,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他不拒绝张芸的探视,但他拒绝林阡陌,每次听说林阡陌来,他都拼命地摇头,林阡陌只能从她这里听点消息。严琳儿知道,因为哥哥想保持自己在林阡陌心中曾经美好的样子,不想让她看到现在的自己,这就证明他还在乎,所以她想试一试,任何人的话严文修都不听,可是林阡陌的话,也许他会听。
将哥哥的心事告诉了母亲,严琳儿恳求母亲退了与张家的亲事。
“母亲,之前为了什么我不清楚,可是哥哥现在不愿意嫁进张家,他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您就遂了他的愿吧,等……等女儿打听打听,他心仪的女子是谁,若是能够,就满足了哥哥吧。”想了想,林阡陌未首肯之前,她还是不敢将她的名字说出来,免得引起麻烦。
“唉!”严槿长叹一声,“这孩子……怎么有事不跟父母商量,我们也不见得是那不通情理的,还道他从小与张芸青梅竹马,大人也时常玩笑,他二人也听进去了,并无异议。只是如今修儿成了这样,谁家又肯娶这么个……你舅母是什么人我也知道,只怕不等咱们家提,她就想退了这门亲,罢了,退吧!”
严琳儿得到母亲同意,立刻便来找林阡陌。
“阡陌,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只需要回答我行或者不行,说完我立刻就走,不会烦你。”
林阡陌隐约料到了,抬头直视着她:“你说吧!”
“我哥哥一直喜欢的就是你,现在他成了这个样子,没有求生的意志,也许只有你才能帮得了他,这个要求也许你觉得很过份,但我不想失去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娶了他?”见林阡陌不说话,严琳儿泪水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道,“我家就只有两兄妹,从小哥哥就很疼我,你救救他吧,如果不是没了别的希望,我也不会来找你,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起来了,妨碍不了你和你的夫郎,你就当做好事……治病的开销你不用愁,家里会给他准备丰厚的嫁妆,将来我成家,所分得的产业,不管多少,也留一半给哥哥,就算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治。”
“严姑娘,擦擦泪吧。”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严琳儿抬头,泪水朦胧中,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在眼前放大。
“苏……苏大哥,你什么时候来京的?”她愕然地看着眼前人,他旁边还站着沈慎d。
“来了两日了,暂时有些事,正想着等一切安顿好了,再去探望文修。”
林阡陌看着两位夫郎,眼底有着祈求。事情她都给他们说过了,可是这两位还未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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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琳儿也懂得抓机会,知道关键在这两位的身上,“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苏大哥沈大哥,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吧。”
沈慎d的脸色有点难看:“咱们都不是大夫。”
“只有阡陌能劝得动我哥了,刚才的事你们都听见了?求求你们,答应我吧。”
“严姑娘快些起来,咱们没有不答应啊,这事我和小沈正在商量,准备定了再找你的,谁想你就来了。”苏三温柔地说道。
“真的?”严琳儿转头看向林阡陌,后者脸上带着一丝尴尬,惊喜地看着苏三,看到他眼中的笑意,点了点头。
严琳儿抓住林阡陌的手:“谢谢你阡陌,谢谢你!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有你在,我哥哥一定不会死!”
她来不及停留,风一样地跑了,她要赶紧回去,将消息告诉母亲,退了与张家的婚事,还要告诉哥哥,让他知道他的爱终于有了结果。
沈慎d含嗔斜睨苏三一眼:“苏大哥,就你好说话。一个两个,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三戳了他一下,笑道:“就你话多,之前是谁怕我不答应,为那严文修求情来着?”
“我还不是为了她,人家总是救了她一命,人不进门,她会一直不安,会一辈子都惦记着,把你我都晾在半边了,人进了门,好歹她心里舒坦些。”
林阡陌苦着脸看着他,说道:“这一次是意外,慎d,不会有下次了,我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很抱歉,你们愿意怎么罚我都行。”
“我就不信你没有下次!”沈慎d说道。
108、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苏三警告地瞥了沈慎d一眼, 粲然一笑, 说道:“陌儿,不是你的错,如果出事的是你, 别说只是毁一个承诺,就算是用我所有来换, 我亦愿意,只要你好好的。”
她的苏三是最完美的, 总是那么地善解人意, 这么善良温和的男人,怎么就让自己遇到了呢?林阡陌感动之余,更是满心愧疚, 似乎她答应他的, 一直就没有实现过。伸手握住他的,她眼中微波盈盈:“对不起, 总是让你操心, 给你的承诺至今一样也没有实现。”
“怎么没有实现呢?你就是我最好的承诺,有你,一切都好。”苏三低头反握住她,眼底掩藏着笑意,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林阡陌有些纳闷, 自己再娶一个,他不是该生气么,怎么觉得他像是很高兴?半启檀口待问, 被沈慎d冲过来打断了。他硬挤到两人中间,分开了两人的手,拉着苏三就走:“不许在我面前眉来眼去!走,吃饭了,饿死了!”
苏三失笑,任他拉扯,只是不走:“慎d,你拉错人了吧?”
沈慎d回头微嗔一眼,说道:“谁管她!苏大哥,这些日子在路上一定没有吃好吧,走,尝尝我的手艺去。”
两人的亲热劲落在林阡陌眼中,止不住便咧开嘴笑了。在苏三面前,沈慎d比平常要活泼,或许是因为在沈家他身为庶子又才华出众,遭兄弟姐妹妒忌,很少有人拿他当亲兄弟,苏三真心待他,在苏三身上,他终于体会到了手足之情。摸了摸鼻头,林阡陌无奈地跟在后面。她知道沈慎d并没有真生气,不过是做样子给她看,对他的这份小脾气她还蛮喜欢的,其中的乐趣就不用对外人说了,若是在家时晚间相对,自是红绡帐中,别有一番生趣。沈慎d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自从看过严文修后他就一直愁眉不展,今天这个结果,定然是他与苏三商议后得出的。林阡陌很欣慰,上天待她真的不薄,她爱的,爱她的,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苏三的到来,其实林阡陌也感到很意外,不声不响的,突然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几疑是梦。她以为他此生不会踏足京城半步,这个城市带给他的苦难多过美好,可是他来了,只因为她在这里。
他给她准备了一套又一套冬衣,从里衣到外面披的大氅,全用的是最好的料子,大氅上还镶了一圈柔软的狐裘,贴在脸上柔柔的。相隔千里,几月不见,他心里还是担心着林阡陌的,担心她冷了,累了,病了,所以忍不住还是进了京,他先行一步,与宛平公主派去接林家的人马正好错开。
听到家里其他人也要来,他笑着说:“正好,我先来打点好一切,家人来了也好有地方安顿。”
林阡陌心想这样也好,怎么说她与林朝阳的身份都是个尴尬的事,总不能真住到宛平公主家去,他们是亲手足,外人却不知道,要是别人误会了,以为她为攀富贵将哥哥送入公主府,还不知得起多少谣言,何况秦宛所做的事她虽然口头上说原谅她了,但那是因为她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况且那人是她的亲姐姐,没办法,心中却是有芥蒂的,不想和她住一起。
“带的银钱够吗?”林阡陌问苏三,“无暇他们都来了京,只怕乐坊那边没什么收入吧?”
“哪里呢,谁都知道乐坊的词曲多出自你之手,自你连夺二冠,无暇与蓝轩又是在金陵君之选上连连过关,百姓慕名而去的人可不少,都想沾沾喜气,坊里的其他人也争气,都不喊累,演得多,自然积少成多,生意并没有落下。我都换成了银票给你带来了,买个院子,应当是够了,不够我先垫着,等你正式入职有了俸禄再还我。”苏三笑道。
林阡陌点头:“也好,原先我想着在宁安府做点生意,既然你肯来京,干脆考虑考虑在京里,京中繁华富足,想必也能赚不少银子,主意我想,具体的事你负责。不过先缓一段时日,一来考察一下再做决定,二来你也好休息一阵。”
“嗯,以后你在哪里,咱们一家人就跟着,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多赚点银两,以后你到哪里为官,咱们便去哪里居住,总是不分开。”
“你就认定了我能得官做?”林阡陌问他。
“你自然能!”沈慎d插嘴道,“若是你都不能,这世上便无人能够了。”
林阡陌笑了,过去拉住沈慎d的袖子问道:“不生气了?”
他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摇头叹息:“偏生这张脸也不是倾国倾城,怎的这么惹事?”
林阡陌一本正经地说道:“夫君这话就肤浅了吧,咱靠的是内在美吸引人,可不是外表。”
苏三闻言笑出声来,沈慎d一瞪眼睛:“以后你的内在美啊,在家里美就行了,出门就别显摆了,尽惹男人注意!”
林阡陌顿感委屈,这事由得自己么?不过还是小心作揖道:“是是是,夫君说的是,以后外出便由你们陪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全凭夫君作主。”
见她样子滑稽,沈慎d也忍不住笑了,当下三人携手入内,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林阡陌问苏三是和什么人一起进的京,他只说是去南边采办货物的一位老板,怕林阡陌误会,还专门解释是个男人。
另一边,严琳儿告诉了母亲哥哥的心上人便是林阡陌,严槿沉思了一下,说道:“哦?就是那抢了张芸风头的女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哥哥与她之前是否有私情?咱们严家书香门第,可容不得那些污垢。”
严琳儿摇头:“娘,绝对没有半点,哥哥自己是藏在心里,而那林阡陌对她两位夫郎的好是出了名的,她根本无心再娶,若不是女儿陈述了哥哥的一番心意,请她帮忙,她也不会答应,我看她对哥哥只是出于同情。”见严槿脸色不大好看,她又补充说道,“不过林阡陌是个有情有意之人,对家人尤其爱护,哥哥嫁了过去,想来她也不会亏待他。娘,哥哥都成这样了,您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吧,没准心想事成,他这病还有转机。”
“唉!”严槿长叹一声,“就依你吧!”
两边谈好,却没想到在张家受到了阻碍,张家的大人倒是巴不得顺水推舟退了亲事,可是张芸不干,她坚持要娶严文修过门。
“芸姐姐,你这是何苦,你已经有了一个韩筝,何必再记挂着哥哥。”严琳儿劝道。
张芸语带愤怒:“琳儿,记得从小你就很听我的话,现在长大了,也不和表姐一条心了吗?我有韩筝又如何,你难道不知道我自小便恋慕文修表哥?那林阡陌还不是有两个夫郎了,怎么不见你说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退了亲,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吧,与林家结亲?”
严琳儿没想到她居然猜到了,只得点头:“你与哥哥之间有什么约定,我不想过问,不过我想你也明白他对你只是兄妹之情,哥哥喜欢的是林阡陌,这样难道你也能忍受?”
“我忍这么久了,怎么忍不得?林阡陌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而且比她做得更好。我不答应退亲,绝对不答应!”
韩筝突然推门进来,他一直站在门外偷听。张芸虽说与他争吵过,但是过不几日两人又和好了,韩筝变着方儿地讨好她,让她越来越是迷恋。
之前韩筝就是借住在张府,后来就算弄出那么些事来,一样没搬出去,只是他住在后院,万事都很小心,尤其在张芸父母面前是磕头认错,赔尽了笑脸。张家二位长辈问询一番下来,发现韩筝学问不错,待到京试的录取名单出来,韩筝更是榜上有名,高中了二甲第七名,如此一来,他是正经的文科进士出身,以后就是个官身,完全配得上张家,做侍反倒委屈了。
想到事情不能单纯怪韩筝一个人,毕竟男子的清白比女子要来得重要,想来也是自家女儿有错在先,他长得讨喜,一张小嘴又能说,哄得张家两位长辈渐渐消了气,心道怪不得女儿喜欢这小子,原来是个知冷知热的伶俐人儿,也就暗暗承认了他。严文修一病不起,张芸的母亲不由得后悔,早知道当初不该说出那些话,让女儿娶韩筝为夫,比娶严文修那个病人强得多。严家退亲,正中下怀,女儿却又不知怎么地不同意,她便想到了韩筝,张芸既然喜欢他,让他来劝,说不定有效。张夫人说了,只要严文修不进张家门,就以正夫之礼迎娶韩筝。
“你答应娶我为夫的,若是娶严大哥,你有言在先,便不能娶我。严大哥原来喜欢的不是你,那你就成全了他,也是成全了我,不好么?”他直视着张芸,眼底积蓄了一点泪水,楚楚可怜。
“我……”张芸卡壳了。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二人偷过几次情,这种混和着紧张与不安的感觉更是刺激人心,让张芸觉得妙不可言,意乱之时,她是答应了韩筝,一定让他为夫。
“我对你一心一意,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吗?我不计较一切跟了你,就算是做小,我也认了,可是现在明明有机会的,你却一点也没想到我。”韩筝伤心地说道,“芸姐姐,你真的要为了严大哥,就此放弃我吗?你扪心自问,是真的舍不下他,还是在赌一口气,想与林阡陌争?”
“你让我再想想。”张芸说道。
“不能再拖了,芸表姐,若是你真爱我哥,也不想看着他就这样死去吧,现在唯有林阡陌能让他有所反应,你就算是为了救他,也该答应。你再想想吧,最好还是答应了,大家都好,否则不管如何,亲是一定要退的。”严琳儿深深地看了韩筝一眼,出门离去。
说是这样说,但是张家若是不答应退亲,其实是很麻烦的,他们不是普通人家,只要张芸坚持,就无法让严文修脱身再嫁。而哥哥……想到严文修,严琳儿的眼中掠过一丝温暖。她告诉了他,林阡陌上家里来提亲了,还骗他说看到他病倒,林阡陌才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征得两位夫郎同意后,决定娶他做第三夫郎,母亲也答应了。
严文修听后,泪水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看你瘦成了这样,怎么成亲呢?要多吃点东西,面色红润,才好做新郎倌啊!”严琳儿轻声说道,“你若愿意,就开一句口好不好,哥哥,还是我求了母亲她才应了去张家退亲,另许林家,否则你总归是要嫁进张家的,你到底愿意嫁谁,倒是说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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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文修许久未曾开口的嗓声哑得不成样子,可还是说了出来,他只说了一个字:“林……”
严琳儿拍拍他的手:“我知道了!”
严文修服了汤汁,安静地闭上了眼。可他未曾入睡,竟然成了这样,才能赢得阡陌的垂怜吗?可是嫁给她是他最大的心愿,他不会连累她的,进了林家门,他就是林家人了,便是只能当她一天夫,此生也足够。
过了几天,林阡陌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时候严文修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能动,这么僵直地躺着,可是严琳儿替他梳了头,整个人清清爽爽地。他的眼珠从林阡陌进来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林阡陌看着他,愧疚与怜惜一齐涌上心头,待到左右无人时,她对他说道:“文修,有一个问题我得告诉你,也许你听了会恨我。”
“你说,”他开口,嗓音有一点颤抖,“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恨你。”
“你不是病,你是中了毒,就是你替我喝的那盅酒里,被人下了毒,所以是你替我担了罪过,是我对不起你。”
她看着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斥责。可是严文修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方道:“就是这样吗?我不怪你,阡陌,能为你挡一劫,是我的福气,就算是我知道那酒有毒,一样会替你喝下去,在我心中,你早就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文修……”林阡陌伸手抚上他的脸,第一次与他正视,四目相对,眼中折射出互相的影子。
“只是你告诉我实话,是因为觉得欠了我,才答应娶我吗?”严文修问道。
“不是!”林阡陌笑了,含着泪朝他挤了挤眼睛,“只是家中两位郎是为这个愿意答应你入门。”
严文修也知道她家里的规矩,对这个理由能够接受。他欣慰地笑了:“这就好,我怕你是为了补偿我,我不需要补偿,只希望你能爱我一点。”
“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治好你,我还想着和你一起到白头呢。”
她一直陪在严文修身边,与他小声说着话,直到他疲倦了,沉沉睡去。是不是谎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面前这个男人,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她对他本就有好感,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她会好好爱他,用她的一生来回报他的付出。
109、放榜的喜悦
金陵的京试放榜, 与后世发大学取录通知有得一比, 等得人心急。大学录取是从最好的院校来,差的放后面,金陵的放榜恰巧倒过来, 先取最末的,文科进士分三甲, 最先公布的就是三甲进士。
最有意思的是经算科的陈安与钱小江都中了三甲,公布成绩那天二人高兴得不得了, 直道是运气, 要知道两人资质并不算高,对文科是一点也不擅长,因为家里做点小生意, 自小跟着大人学会了算帐, 这才混到了经算科来,原本想考个小吏出头, 就算考不上, 回到乡里也算是参加过科举的人了,不管是自家管理生意还是去别家聘个掌柜帐房什么的,也算有点资历,容易找到事做,没想到竟然一飞冲天, 虽然说一个是第两百零三名,一个是第两百七十名,但全国这么多学子, 总共只取三百名,能考到这个成绩已经是很出色了。
经算科其他几个见状,大是羡慕,要知道官场重仕林,仕林重文科,本来不如自己的同窗一下子和自己拉开了差距,心中都有些懊丧,心道为何轮不到自己。
王谦益笑道:“这两个小子真是好运气!”
林阡陌摇头:“非也非也,运气也有,但重要的还是自己努力,你也别灰心,榜未放完,好的还在后面呢。”
王谦益闻言精神一振,是了,最差的两个都中了,会不会他们也考中了,只不过在后面呢?“会吗?阡陌,我只怕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
“运气也是要讲一些的,不过我觉得大有可能,没准咱们经算科这九个在经算上有落榜的,却全取中文科了。”林阡陌哈哈笑道。
“若真都取中那就好了!”王谦益叹道。
林阡陌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一切都被她料中,二甲放榜时,经算科除她之外,另外六个的名字俨然挂在榜上,王谦益名次最好,高中二甲第四十七名。当报喜的官差来来去去通知完毕,长安巷乐疯了,不光是经算科这群人,还有其他与林阡陌走得近的一干宁安府学子都中了,竟是一个没落下,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要去找林阡陌出来庆功。
如果说中一个是运气,那么现在他们已经相信,这个运气正是林阡陌,是她拉着大家一起互相取长补短,并苦练题海战术,这才会有了今天的成绩。
这时候林阡陌已经在京中买了房子,趁着家人还未到,与苏三和沈慎d忙着打扫。房子虽然有些旧,但胜在面积大,是个院墙围着的四合院,左边月门隔开一个小天井,后面还有一座小院。这会儿沈慎d和林阡陌正在争论种什么,沈慎d想种花,林阡陌想种菜,两人各说各的主意好,正争得不可开交。
“我说你满意腹诗情画意,怎么就偏要跟这小院过不去?种花多好,赏心悦目,还可引来蜂蝶飞舞,想想都美。”沈慎d说道。
“种菜也会开花,蜂蝶一样会来。诗情画意也是要吃饭的,撒点菜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多好,利于养身。”林阡陌争辩道。种别的她不在行,蔬菜她可是有经验的,以前跟着外婆侍候过院里的那小块空地,胡萝卜蕃茄白菜豌豆的,可种过不少,最可喜的是这几样蔬菜这个时代居然有,只是种植面积不大,据说也是由外面传入的,所以她想自己种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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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见他二人争执,过来打圆场:“要不,就划成两半,一半种花,一半种菜,可好?”
沈慎d与林阡陌一起冲他瞪眼睛,同声道:“馊主意!”
苏三摸了摸鼻子:“这时候你俩意见倒是一致!”
沈慎d闻言看了看林阡陌,做出了让步:“罢了罢了,你是一家之主,都听你的吧。”
林阡陌讪笑着上前拉住沈慎d的胳膊:“慎d,等种出的菜成熟,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沈慎d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咧开嘴笑道:“说了就是,不许反悔!”林阡陌肯定地点头,伸出手指与他拉勾。
苏三见二人的小孩子行径,摇头轻笑:“看来,还是种菜好啊!”
王谦益等人到来时,林阡陌正带着夫君翻地里的土,看到一大群人冲进来,吓了一大跳,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同窗围在中间,金果儿和另外几个女子直接冲过来将她紧紧抱住,喜极而泣。
得知大家高中,林阡陌也很高兴,说道:“本想等屋子收拾好再请大家吃一顿,既然有这样的好事,咱们宁安府的中了这么多,不如今日就去庆祝,我请你们大家。”
“阡陌,若不是得你指点,有你教导,我们这次不会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应该是我们请你。”同窗中有人出声,顿时众人纷纷附和。
“这会儿离吃饭还早呢,不如咱们先帮阡陌打扫屋子吧。”金果儿提议道。
“对啊,我在家中没少种地,翻地我最拿手了,苏大哥,让我来吧。”一个壮实的小伙子抢过了苏三手中的锄头,埋头就翻起地来。
“我也来!”
“我们打水擦洗。”
“我来打地。”
……
林阡陌抢了这个手中的扫把,又被那个夺了去,忙了半天,什么也没捞着,院子里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她只得连声说谢谢。苏三与沈慎d四顾看了看,齐声问她:“那我干什么?”
林阡陌耸了耸肩:“我自己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就闲着吧。”
“陌儿的人缘真好。”苏三笑道。
沈慎d看着大门口,撇了撇嘴:“当然好了,不好能惹那么多桃花债?”
敞开的大门外,又是一群人进来,当先的是严琳儿与元修竺婊垢盼尴尽16缎热恕
“听说各位同乡高中,我们正要去贺喜呢,谁知道全跑到阡陌的新居来了。”蓝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林阡陌,微微启口,露出一点白白的牙齿。
沈慎d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冲着元修惺值溃骸靶闶抢锤憬憬惴虮ㄏ驳拿矗靠贾械诩噶耍俊
林阡陌正式被元大人与莫老爷收为义女后,元修透牧顺坪簦蛏d从哥哥变成了姐夫,这会儿听他问起,喜滋滋地上前道:“正是来报与姐姐姐夫知道,我考中了二甲第七十名。”
“恭喜恭喜,这下子你爹娘总算放心了。”林阡陌说道。
“多谢姐姐!”元修Φ溃叭稣探憬憬痰迹依词笔迨寤顾等媚阌锌斩嗳ゼ依镒叨灼菁浔鹕枇恕!
林阡陌笑着应了。元修恼馕皇迨迨悄弦氖鲂值埽薷司├锏囊桓錾袒思遥龅牡故钦颍菟煅展凵坪醪辉趺词芷藜掖惺伦苁切⌒囊硪淼兀粤众淠俺苏以惺拢久簧瞎牛蠢丛庖桓咧校运迨逡彩羌檬拢鹇朐谄藜矣谢坝锶恕
林阡陌招呼着蓝轩无暇等人坐下,他们见大家都在忙,却不好意思闲坐着,直问有什么要帮忙的。林阡陌摇头道:“没什么了,大家休息吧,人多力量大,你看这活儿也都快干完了。”
无暇却道:“你这屋子全都空落落的,不如咱们来帮你添置家私吧,放心,我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这点林阡陌是相信的,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如此多谢了!”
无暇笑道:“应该是咱们谢你,金陵君之选已经开始,咱们在座每一个人,无不得益于你帮忙,才能在才艺上展示出最美最好的一面,希望我们也能全部中选,那就是一桩佳话了。”
“正是,若是如此,少不得我要衷心称阡陌一声老师。”笑莲如同他的名字,笑得灿若莲花。
林阡陌谦虚几句,让苏三去取银票与无暇等人同去,本来她准备了用五天时间来打扫和装饰屋子,有大家帮忙,只怕是一天就能搞定了。
元修肷蛏d一向要好,拉了他过去不知说些什么,蓝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单独与林阡陌相处,他笑着摇摇头:“阡陌,你的夫郎可把你看得够严的。”
林阡陌腼腆一笑:“他那是关心我。”
蓝轩眉尖一挑,拖长了声调道:“他啊……是怕我勾引了你吧。”林阡陌尴尬不言,蓝轩轻叹一声,放低了声音说道:“罢了,后日就是最后的比试,我入前三亦是定局,过后我就要入宫了,你且叫他放心,从此后,你我要想见面,已是难了。”
“进宫?都……都办妥了?”林阡陌诧异道,“秦……阿六回来了?”
“她不在京中吗?”蓝轩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她派的人与我联系,她本人,进了京我就没有见过。”
“哦!”林阡陌一阵失落,这个秦楼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当她急着找他时,他总是不见。
她不知道蓝轩是怎么想的,皇上已经是个老太婆了,现在又宠着周家两兄弟,听说那对双胞胎长得简直是人间极品,把皇上迷得团团转,连一向最为受宠的吴贵君都比不过。他们兄弟是南方人,不惯北面的冬天,最近更是为了一己之私,挑唆着皇上迁都南阳,秦楼让蓝轩进宫,难道是为了与周家兄弟相抗?
蓝轩见她有些神思不属,嘴唇一抿,说道:“怎么,难道是舍不得我?”
林阡陌瞪他一眼:“既然要进宫,好歹收了这轻浮样,在宫里可不比外面,你……万事要小心,多保重!”
蓝轩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吧,以后也不是一定不能见面,我相信一甲的十名里定然有你,将来你进宫面圣,没准能见着。以后当了大官,更有的是机会。”
“见面又如何?你都是皇上的人了。”林阡陌难得玩笑道。
蓝轩眨眨眼,得意道:“到时候若是你有麻烦,可以找我帮忙啊!”
她伸出手来:“一言为定!”蓝轩也伸出手来与她相握,用力地捏了一下:“你许我富贵,若有能力,我定保你平安。”
林阡陌点头,人各有志,这是蓝轩自己的选择,且随他去吧,总好过他缠着自己。
无暇眼角余光瞟到两人,神色有些黯然,蓝轩的事他已知晓一些,蓝轩甚至问过他,是否要一起进宫,两人继续比下去,他拒绝了。知道蓝轩是好意,亦是在劝他放弃,无暇也想好了,是该放手了,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得到,何况情。
蓝轩追求的是富贵,无暇向往的是恬淡的心境。其实他早就想摆脱尘世的污浊,只是为了青衣坊相伴多年的好友们,这才暂时留了下来,没想到这当中遇上了林阡陌,相处之下,情意已动,或许这一份得不到的爱,正是上天对他的考验。既然林阡陌对自己没有心思,又何必去扰人之心?无暇想开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到苏三出来,他走了过去,对林阡陌说道:“我布置的,你一定喜欢,放心吧,一定把你的家弄得温馨雅致。”
“那一切就交给你了。”林阡陌笑道,让苏三与他们一同离去。这才有空理严琳儿,她之前一直在半边欲言又止,肯定又是关于严文修的事。
这件事因为还牵扯到与张家退亲,所以并未张扬,以苏三和沈慎d的意思,就算定下来都先不要让外人知晓,待过一段日子,一切安定了,严文修的身体也好些,再行婚礼。林阡陌也觉得这主意好,她还想着等哥哥到京,帮严文修做个轮椅,天晴的时候,可以推着他出来晒太阳。
她借口要到巷口买点东西,拉了严琳儿出门,问她道:“怎么了,琳儿,看你无精打采的,听修的阒辛硕椎谑獬杉ê芎昧耍姑桓咝嗣矗磕皇悄愀绺纭医袢彰ψ糯蛏ㄐ录遥裁蝗タ此趺戳耍灰簦俊
严琳儿见林阡陌提到严文修,脸色都有些变了,心下很是欣慰,看来她是在乎哥哥的,哥哥的选择没有错。她摇摇头,说道:“哥哥没事,阡陌,你别担心。是张家,我舅母倒是愿意,可芸表姐不愿意退婚,这事我不敢让哥哥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很配合,该吃药就吃药,该吃饭就吃饭,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他想嫁入林家时体面一些。若是芸表姐坚持不退婚,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她也真是的,明知道哥哥这样子了,还不知道他以后……”严琳儿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她心里再怎么舍不得放手,就算是为了救哥哥一命,也不该只顾着自个儿的感受。她也喜欢韩筝,这样一来对大家都好,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哦?”林阡陌愣了愣,原来张芸并不愿意退亲啊,这么说来是自己抢了她的心上人,可自己并没有内疚的感觉。这事该怎么办呢?她犹豫着问严琳儿:“这么说来,你表姐她对文修的感情很深了,她不会放手么?”
严琳儿微微冷笑:“她喜欢哥哥,这是事实,不过还没到离了他不行的那一步吧,若真如此,当初就不会不顾哥哥的感受,与韩筝做出那等事来,我听哥哥说了,他早就给芸表姐说清楚了,自己不会嫁给她,当初答应,是因为表姐想让他帮着将那件事糊弄过去,好迎韩筝进门,到时候她会放哥哥出家清修。说白了就是一段假婚姻。我看她是赌气的成份多些,都怪母亲不小心说了你与哥哥的事,她是不甘心输给你吧,以前做学问是如此,现在感情也是一样,她不想事事输给你。”
严琳儿倒是看得通透,当她跳出局外,不在站在张芸的立场考虑时,以她对表姐的了解,很容易就想明白了一切。
“你说……她很喜欢韩筝?如果韩筝与你哥哥之间只能选一个,你说她会选谁?”
“当然是韩筝了,哥哥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若当初她肯放弃韩筝,也不会与哥哥走今天这一步,其实哥哥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会放弃表姐不顾一切要跟你,也是表姐有错在先。”
“那就好!”林阡陌说道,“我有办法让她退亲。”
110、名满凤凰楼
沈慎d落下最后一笔, 招手对林阡陌道:“过来看看, 如何?”
林阡陌欣喜道:“不愧是行家,果然能以假乱真。”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想想仍旧不舒服呢, 看到这小子的名字就生气,这次事成, 最大的受益者怕是他了,真是便宜了他。”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别管他了, 想想如果没有与他的这个变数,我也不会在后来遇到你们。”林阡陌拍拍沈慎d的肩,笑看着一旁的苏三。
苏三微笑以对, 说道:“慎d原来开字画店, 看你制假的功夫炉火纯青,以前有没有骗过人啊?”
沈慎d红了脸, 挑眉道:“你以为人人都是奸商, 我才不屑做那些事,若不是陌儿求我,我才不干呢!”
“那么说来,我岂不是该好好谢谢你?”林阡陌调侃道。
沈慎d一偏头:“光嘴上说得好听有什么用,真要谢, 就用行动表示。”
唇上一热,已被林阡陌吻了一下,俏皮问道:“这样谢够不够?”
沈慎d原是想向她讨谢礼, 谁知道她如今越发大胆了,竟然当着苏三的面就来了这么一出,顿时一股热气扑面,一直红到了耳根。
苏三轻咳一声,握拳放在唇边,掩住了脸上的笑意。林阡陌蹦到他面前,冷不防在他脸上也吻了一下。“别咳,知道你也有功劳!”沈慎d忍不住大笑出声。苏三尴尬,伸手揉了揉林阡陌的脑袋,说道:“越来越调皮了,都是跟着慎d学的。”
“哪里有!”沈慎d抗议,笑得更欢了,“她本性如此,别赖在我身上。”
林阡陌见两人都开怀而笑,心中一松,也跟着笑了。如今只是左右逢源,将来严文修入了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衡得来三个人的关系,而那个难解的赐婚问题,随着自己身世的批露,更是放在了一边,未来如何,林阡陌第一次感到有些无措。
严文修的事情要快些解决才行,趁着自己还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样到了赐婚那一步,自己手上的筹码也多一点,苏三没什么靠山,沈慎d只是个庶子,而严文修就不同了,严家是金陵大族,亲戚又多在朝中做事,地位不弱,就算是皇上,也不可能不考虑。逞匹夫之勇是没有用的,什么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夫不下堂,说是可以说,皇上未见得听你这么多,听说这位皇上这些年行事越发地专断独行,林阡陌要先防备着。
她多次去寻邱大人,总未遇上,邱大人一进宫,宫门深沉,难见上一面,好不容易见着了,却还是那句话:秦楼未曾回京,那个人,他到底上哪里去了?
韩筝接到罗府的邀请,一时有些奇怪,他再次向传话的人确认:“是严公子请我去?”
传话的小厮点头,重申了一遍:“对的,严公子请韩公子一个人去,有话要说,请您别惊动旁人。”
旁人是谁呢?除了张芸,还能有谁!张芸正在母亲屋里听训,韩筝想了片刻,让下人转告张芸一声,便与罗府的小厮上了马车。一路上他心中忐忑,生怕严文修改了主意,准备嫁给张芸了。
到了罗府,见到严琳儿,韩筝笑着上前招呼:“严姐姐!”他比严琳儿要小,以前大家都是同窗,若不是因严文修之事,交情一直也不错。
严琳儿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随我来。”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韩筝默然跟着她来到严文修的房间,推开外间的门,隐约听到里面的传出林阡陌的声音。“你别担心,一切有我……你啊,只需要好好养病,过一阵我找到那位名医,无论他开什么价码,我都会答应,只要他能治好你……”声音轻柔,虽然就是些家常话,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但听在耳中,让人感到这些话是发自肺腑,句句真心动人。
韩筝微微地愣了神,张芸对他说过不少甜言蜜月语,却从未有如此好听的声音。严琳儿掀开了厚重的帘子,内室里燃烧着精致的银炭,温暖如春,严文修半靠在床头,眼帘半垂,林阡陌坐在床沿,掀开了被子,正在给他按摩双腿。她怕他这么躺下去不活动,就算有一天治好了,肌肉也萎缩了,所以天天来给他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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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筝来了,进来吧,稍等我一会儿。”见到韩筝,林阡陌抬头一笑,继续专心着手里的事情。
“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不是还有事情和韩筝谈吗。”严文修面上微微一红,对她说道。
“每天半个时辰,要坚持下去,不能马虎,很快就好了。”林阡陌说着,转向韩筝,征询道,“就等一会儿,不要紧吗?”
韩筝很少见到她冲自己笑,见到那弯成月牙儿般的双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忙摆手道:“不急不急,你帮严大哥按摩完,咱们再谈。”
为了不冷着严文修,他的房间比别处热得多,林阡陌一来就忙,这会儿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严琳儿心头暗叹,张芸还是严文修明着的未婚妻,却从来没有过这么一面,哥哥还是有眼光的,她想,是个男人,都会喜欢林阡陌这样的女子吧!
“阡陌,叫下人来好了,你教会他们,这些事让他们做就好。”哥哥眼中的心痛可不是装出来到,严琳儿爱屋及乌,也不忍心林阡陌这么辛苦。
“有教下人的时间,不如多给文修按摩一下,反正不费什么事,而且别人的穴位没我找的准。”这点倒不是吹牛,林阡陌当年侍候中风在床的外公,可是没少干过这活儿,她的按摩都快赶上专业医师了。
韩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某处泛起一丝酸楚,张芸是怎么对他的,而林阡陌又是怎么对严文修的,两相对比,他更为妒忌,严文修就是瘫了,也比他好运啊!他却不曾想,这份好运本该是他的,是他自己放弃了。
按摩好了,林阡陌问严文修:“累吗?如果不累就再靠靠,整天躺着对身体不好。”
严文修冲她笑了笑:“不累,就这样再靠会儿。”
“那好,等我回来。”林阡陌在他无意识的手上轻轻一握,叫上韩筝出了屋子。严文修盯着那只被林阡陌握过的手,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流从那里升起,一直钻到心间。
“哥哥,阡陌对你真的很好,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不能放弃,好吗?”
“嗯!我不会放弃,我还未进林家门,未做林家婿。”严文修说道,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在说:严文修,这份温情,你能贪恋多久,你是个废人,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只是同情你,觉得愧疚,想要补偿你,总有一天她会厌倦,那时候你怎么办?
林阡陌与韩筝到了隔壁房间,向韩筝出示了沈慎d伪造的许婚书。韩筝看着那张许婚书,大惊失色:“这……这是假的!原文可不是这样的。”
还是林大娘提起,林阡陌才知道第一次去韩家的时候,自己就带了当年韩家老夫人亲笔书写的许婚书,上面还有韩老夫人的印信。许婚书说明,韩林两家生子,若为异性,当结为夫妻,若为同性,当结为兄弟姐妹。当初林阡陌去韩家,因为韩老夫人已经过逝,没了人证,韩筝要悔婚,几把就将许婚书撕了,他看过上面的内容,当然记得。
“看得出是伪造的么?”林阡陌问他。
韩筝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阡陌遂将自己的计划向韩筝说了,问他肯不肯配合。
韩筝听完,说道:“你不怕弄巧成拙,万一张芸不答应怎么办?”
“你就这么没有信心?你不是一心要进张家门?不如此,你也成不了张芸的正夫,你就甘愿做个小侍,而且趁这个机会,你可以试一试你在她心中的地位,难道你觉得自己连一个残废了的人都赶不上?”林阡陌在心中道歉:文修,别怪我,这只是为了刺激眼前这个家伙。
“你容我想想。”韩筝拿不定主意。
“时间不多了,就在这里想吧,我让下人给你泡杯茶,上点糕点,你坐着慢慢想,想好了知会我一声,我就在隔壁。”
林阡陌去了严文修处,自吩咐严琳儿准备一切。她坐着与严文修轻言细语,很多时候是她在说,严文修在听,对她说的,他什么都感兴趣。不知是不是因为好久没对小朋友说故事了,林阡陌很喜欢诉说,看着严文修眼中的惊奇,她就有一种满足感。严文修则没有想到她脑海中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随便她就能编个故事出来,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他最喜欢听她说的悬疑故事,结局总是出人意料。
林阡陌甚至还想说恐怖故事,就怕严文修听了害怕,没敢实行。
韩筝在屋子里想了半天,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坐下去沉思。他拿着那张许婚书看了又看,很久后有了决定。走到隔壁来,他对林阡陌说道:“我答应你。”
林阡陌点头:“那好,请你带话给张芸,明日,我请她到凤凰楼一聚,咱们把事情谈清楚。”
严文修不知情,闻言觉得奇怪:“你找芸妹妹有什么事?”
“一些学问上的事,怎么说她是你表妹,我们将来是亲戚,也该走得近些。”林阡陌笑道。
送韩筝出去,他将那张许婚书还给了林阡陌。两人走了一阵,他忽然说道:“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不过一直没有找着机会,以前的事……对不起!”
林阡陌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回你帮我一次,咱们就两清了,以后,你是文修的表妹夫,咱们也算亲戚。”心中黯然,如果是真的林阡陌,她一定是想听到韩筝的道歉吧,可惜那人已经不在了,芳魂已逝,就算他道歉,也活不回来了。
韩筝微笑作别,他一直掀着车帘,看着林阡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放了下来。嘴角弯起一丝弧度,韩筝的心情此刻很轻松。他想明白了,嫁进张家是他一直所想,如果张芸不答应,他还有退路。林阡陌以假乱真,她就没有想到他韩筝吗?她只要承认了,张芸应了则好,不应,他韩筝就是林家名正言顺的正夫,到了那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其他了,就是死皮白赖地也要赖上她。其实那个女人学问比张芸还要好,今日看起来,长得也并不差。
严文修的情况不同,所以其母严槿并没有以什么男女大防为理由禁止两人相处,相反地,她希望这两人多多相处,从中她也看出林阡陌对儿子的好是出自真心,对这个未来的媳妇是越看越满意。
“只是出身差了点儿。”她对弟弟说道。
“就算是白丁,凭她的才华,加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多多扶持,要搏个出身并不难,只要她对文修真心就好。”严峻说道。
今日他们留了林阡陌吃晚饭,这会儿林阡陌还在严文修房中,还有严琳儿在场,三人谈得正欢。
“不过她学的是经算,差了一点。”弟媳罗妍说道。
“可我听说,今科大比皇上让所有的学子参加了文科之比,这二甲三甲的榜已经放了,很多杂科的学子也中了。”
“我想起来了,是这样没错!”严峻一拍手,“文修也不在二甲之中,定然列席一甲,咱家文修的才华,那是没得说,琳儿说林阡陌之才在张芸之上,莫非这她也会名列一甲?而她的经算也是非常有名的,虽然名次还未公布,我听张迁之说了,林阡陌的答卷堪称完美,有些算法,竟是见所未见的新创法,中个头名不成问题。”
“有这个可能,若她与文修同中一甲,倒也配得上我严家。”严槿说道,“只要她好好对文修,将来咱们也会好好栽培于她,文修却是毁了,病成这个样子,难以为官,只能在家呆着了。”
“三甲取三百人,二甲取一百六十人,一甲只取十人,这林阡陌要是能进一甲,也不是等闲人物,只怕……只怕是她没这么好的运气。”
严槿与兄弟和弟媳在这儿闲话,突听到锣鼓喧天,向这边走来。
“是哪家又办喜事了,待张家这里了结,咱们就在京中把文修的事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严槿说道。说起来她是个为子女着想的好母亲,儿子的幸福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可能回到家中会面对老母亲的训斥,她也顾不上了。
“回禀夫人老爷,姑太太姑老爷,大公子中了,中了!”严文修的贴身小厮严以安满脸欣喜地冲进屋子。
严槿顾不得斥责他不守规矩,激动地站起来:“中了,中了第几?怎么是今日放一甲的榜么?”
“中了一甲第三,第三啊!”
“咱们这位皇上,就喜欢给人来个惊喜,放榜的日子也是那么突然,没个固定。”罗妍摇摇头,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哈哈哈,取赏钱来,重重地赏那报喜的衙差。”严槿说道。
严文修坐在床上,也得了音讯,面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梦想多年的金榜题名实现了,却也只能到此,试问谁会用一个残了的人。
严文修都是第三了,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名?从答题来看,林阡陌觉得自己能高中一甲,可是经历过县试的意外,她也不是很有把握,还好还有个经算科在那儿保着。
这边里她心怀忐忑,那边长安巷已是乱成一团。
“阡陌呢?阡陌哪儿去了?”
“不在新宅吗?”
“去了人问了,还不知道。”
衙差在那儿站了半天,不见主人家出来迎接,而那些在他面前乱晃的学子,好多是之前高中的,他也报过喜,这会儿他却被人晾在半边,没人理会,那脸顿时皱成了一团。还以为这是个好差事,一甲头名啊,就算是穷得要命的人家,也会借钱打赏报喜官,他怕是历史以来第一个连一分赏钱也没拿到的吧。
衙差不甘心地又报了一遍:“恭喜浦城县学子林阡陌高中一甲头名,钦点……状……元。”声音拖得长长地,惊醒了众人。
“对了,得打赏报喜的官爷。”金果儿如梦初醒,跑回房里搜出一小块碎银,红着脸跑出来递到衙差手中:“官爷,莫嫌少,这点银子你先拿着。”
衙差看着那点小碎银,约莫二钱都不到,苦着脸收下,心想有总比没有好吧。正思量着这次抢着报头名,跑了这么远的路来报喜亏大了,又是一个人站到面前,递了一块碎银给他。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住在长安巷的学子纷纷解囊打赏,口里还道着多谢官爷报喜。
虽然都是些碎银,可是一人一点,集起来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衙差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这样的情形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借钱打赏报喜人的,却很少见过帮人打赏的,就算有,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林魁首好人缘啊!”回到衙门里,报喜的衙差绘声绘色地向同僚形容这次奇遇。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不是,听说那林阡陌是宁安府学子的头儿,宁安府这次是中得最多的,而她那些老乡,没少得她相助。”
“住那样的房子,想必也不会是有钱人,别人不助她就算好了,她如何助别人?”
“笨,这个助,不见得一定是金钱往来啊,”说话的衙差指了指脑袋,“人家助的是这个,学问!你想,人家可是状元之才,那得有多大学问,可是人不藏私,为了同窗倾囊相授,她那些同乡与她师出同门,但好多人内心是将她当成了老师一般尊敬。”
“怪不得……”去报喜的衙差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住在长安巷那两幢房里的人,好像还没有不中的。厉害厉害!”
苏三与沈慎d已经搬到了新宅里,听到同乡来报喜,高兴极了。
“我就知道陌儿不会让人失望!”沈慎d团团乱转,“不行,她还不知道,我马上去罗府,告诉她,咱们今晚得好好庆祝一下。”
“慢着,”苏三叫住了就要往外走的沈慎d,“前些日子多亏了各位同乡帮忙,不如趁这个机会,请大家到凤凰楼吃一顿。你去通知陌儿,我去邀请同乡们。”
“这样也好!买家私花得差不多了吧,你身上怕是没银子,我这里有,你拿去,凤凰楼的东西可贵着呢。”沈慎d一边答应,一边掏出身上所有的银票,递给了苏三。苏三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笑道:“算我借的,以后还你。”
沈慎d瞪他一眼:“还什么还,当我是外人么?要这样就别要,你到别处借去,还给我!”
苏三笑着缩手:“不还就不还,其实我是要你自己说出来,以后才好赖帐。”
“还说陌儿的滑头是跟我学的,我看是跟你学的差不多,你在她面前就只会扮温柔,这下露馅了吧。”
苏三笑着推他:“快些去吧。”
罗府众人正自欢喜严文修中了第三,很快从沈慎d的口里得知林阡陌中了第一,严琳儿情不自禁地搂着林阡陌又蹦又跳。
“阡陌,哥哥,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林阡陌笑看向严文修:“文修,我是摘星手,你是探花郎,正是一段良配。”
严槿知道苏三要在凤凰楼大宴同乡,也不留她了,还支持严琳儿也跟着去。当晚凤凰楼宾客满堂,其他州府的学子也有在那里庆贺的,都是一届的同年,相见之下,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一甲里浦城县京独中了两人,消息隔了几日传到浦城,元大人那里自然是万分高兴,浦城这次拿了个第一名,成了京试高中最多的县,这自然也是她的政绩,提拔是自然的。她直夸莫老爷有眼光,会识人,加上唯一的儿子也有了出息,自此后更是诚心对待夫君,专心官场,收起了她的花花肠子。
凤凰楼内,所有同窗皆前来向林阡陌道贺,人声鼎沸。面对众人的好意,她很是为难,这酒,到底喝不喝?出了严文修的事后,她更是对酒极为敏感,真正是一滴也不沾了。犹豫间,凤凰楼的小二走到跟前来,对她说道:“客官,请借一步说话。”
林阡陌放下酒杯出门来,此小二正是当日为她布置沈慎d生日宴的那名,她还记得。
“林姑娘,这是解酒丸,吃了它,饮多少酒都不会醉的。”他笑着递给林阡陌三枚通体透明的药丸,又加了一句,“服一丸就可。”
林阡陌接过,顺着小二的视线看过去,楼上的一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用问她也知道是谁给的,她送了一颗药丸到口中,对小二说道:“代我谢谢你的老板,对了,转告他我要见他,让他务必来相见。”
“林姑娘的话,我会带到。”小二说着退下。
林阡陌回到酒席间,悄悄将药丸递给了苏三与沈慎d,在他们耳边说道:“解酒丸。”二人会意,接过趁人不注意服下。
“各位皆是此次京试的佼佼者,今日欢聚凤凰楼,尤其是林魁首也在,我们老板说了,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不管多贵的菜,厨房都一样做出来,凤凰楼全部免费相赠。”掌柜的突然进来,对着宾客们高声说道。
沈慎d乐了:“哇,这老板好大的手笔,咱们今日运气真好,没想到吃这么贵的饭也有人请,我的钱可以省下来了。”
苏三看向林阡陌,淡然笑道:“不是咱们运气好,是陌儿运气好。”
111、不可捉摸
不愧是医仙的弟子, 林阡陌服下解酒丸后, 喝酒就如喝水,不过她没敢让人看出破绽,说好了这次是破例, 若是破了戒,将来不好推托, 所以她喝了几杯,就佯装醉了, 由苏三与沈慎d代为挡酒, 这两人也是服下解酒丸的,自然不惧任何人。
林阡陌时不时抬头向楼上看去,再没看到秦楼的身影。他竟是考虑得周到, 不仅是她, 连苏三与沈慎d都考虑了进去,有他二人在, 林阡陌也不好撇下人去寻秦楼, 想着小二带了话,他应该会来找她的吧,何况明日与张芸还有一聚,见过她再见秦楼也不迟。
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成名天下知。林阡陌以经算科出身夺得文科状元, 更是传为佳话,当晚回到家中,便收到了邱大人和宛平公主等人送来的贺礼, 沈大人更是亲自扶着刚痊愈的傅映登前来,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说是家里来日会有贺客上门,不可太寒酸。
沈大人今日甚为风光,同僚纷纷向她祝贺,上官专门将她叫了去,闲谈了许久,据说皇上对林阡陌赞不绝口,她的文章字字说到了皇上的心间,毫不犹豫就钦点了状元。这让沈大人在同僚面前挣足了面子,很是高兴,所以一回家就叫人准备了厚礼往儿子这边送。
林阡陌没想到同来的还有万芝蓉,她陪在沈大人身边,显得小心翼翼,全无初见时的傲意。
“芝蓉,慎重怎么不一道来?”沈慎d问道。他是沈慎重的哥哥,说起来要呼万芝蓉一声弟妹,可这万芝蓉实在大他太多,干脆喊名字还好些。
“他很想亲自来向你们道贺,不过这几天他身子不大好,是我让他别来了,哥哥嫂嫂都是明白人,断不会计较这些。”万芝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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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陌听沈慎d叫得别扭,心头不觉好笑,忙以咳嗽掩饰,傅映登见状,以为她病了,说道:“京城的冬天比不得浦城,要多穿些,小心受凉。”接着又责怪儿子道,“阡陌身子本就单薄,你身为夫郎,要多关心着点,别只顾着自己。”
沈慎d连连称是。苏三端了茶点过来,面带微笑地请两位长辈和万芝蓉品尝,然后就站在林阡陌身后。万芝蓉一眼看去,心中蓦然大惊,她是见过苏三的,这样绝色的男子,见过了一般人很难忘记。十年前,他不是常乐公主的侍宠吗?正自奇怪,沈慎d已站起身拉了苏三的手过去,与自己并肩坐在一块儿,陪着傅映登说话。
“爹爹,苏大哥与你是第一次见面吧?”他问道。
傅映登笑道:“你呀,什么都不知道,你苏大哥进京当天就去了家里拜访,送了好些南边儿的东西来家,这是咱们第二次见了。”
“哦?”沈慎d疑惑地看向苏三,“你怎的都不告诉我?”
苏三笑道:“拜访长辈是应该的,用不着张嘴到处嚷嚷吧。”
傅映登嗔了儿子一眼,说道:“慎d从小带被家中长辈惯着,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苏染你要多加指点。”
“慎d很聪明,很能干的。”苏三道。
“爹爹,你放心吧,苏大哥就像我亲哥哥,我有什么不懂的,他都会教我。”沈慎d说道。
傅映登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这就好。”在他心里原本不相信苏三对儿子的好,往往听沈慎d提起,都觉得儿子太天真了,就像慎重的父亲,表面对自己客客气气,其实心中巴不得他消失。见到苏三本人,他心中的担忧更甚,此人不仅外貌出色,而且行事张驰有度,说话滴水不漏,儿子会是他的对手吗?
万芝蓉一直插不上话,只得讪笑着,尴尬地坐在一旁,她的目光不住地打量苏三,心头疑惑越来越深。她说了假话,沈慎重其实压根就不想来给林阡陌道贺,今日两夫妻被老太爷叫回沈慎重的娘家吃饭,闻得林阡陌高中,沈慎重心里很不是滋味,知道万芝蓉要来道贺,便拦住不让她出门。
“不就是个状元么,就算封官也只是个七八品的小官,你何必去讨好她!再是状元,也不见得将来能官大过你去!”他如此说道。
“你懂什么,”万芝蓉跺脚道,“虽说状元里也有那仕途不顺的,可林阡陌会是那样的人么?皇上喜爱她的文章,她又有义安公主与宛平公主这两个靠山,将来的前途,只怕是我忘尘莫及的,早些交好,咱们是亲戚,少不得也能拉拨一二。”
“不许去!”沈慎重怒道,“反正她是沈慎d的妻主,我不许你和他们来往,你若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碰我!”
“不可理喻!”万芝蓉愤而甩开他,仍旧来了,可是看到苏三,她心头开始不安了。名字,样子,一点都没错,当年常乐公主最宠的,不就是这个人么?怎么他会出现在此?还是林阡陌的大夫?这件事不知道婆母大人清楚不,一会儿得提醒他一声。据说常乐公主是个极端的人,她用过的东西,宁肯毁了也不会再给人用,何况是人?
沈大人知不知道苏三的身份呢?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们没有万芝蓉知道的详细,因为朝中官员之间,互赠侍宠是常有的事,苏三即使曾经是常乐公主的人,早就送与他人,如今过去多年,还不知常乐公主记得有这个人不。林阡陌自己不介意娶他,他们也管不着,而且若不是他大度,自己的儿子也做不了正夫,所以并未想太多。
沈慎d知道苏三的过去,是从姐姐们的闲谈中听来的,他也曾为林阡陌担心过,不过得知苏三的卖身契已不在常乐公主手中,早是自由身,且义安公主母女又颇为看重林阡陌,现在林阡陌更是有了功名,那些担忧就成了多余的,早就被抛在了脑后。
万芝蓉却不一样,她为人圆滑,知道皇上年老,将来必会传位于后嗣,而两位公主都是有可能会承继大统的,在她看来,皇上似乎偏爱常乐公主一些,从她把常乐公主从藩地召进京就可以看出,所以她认为将来极有可能是常乐公主继承皇位,所以一进京就通过表姐的关系,靠上了这条线。想要与常乐公主交好,得她看重,少不得打点府中的下人,万芝蓉因此也得了不少情报,苏三的事就是其中之一。她知道了常乐公主曾有过一个绝美的侍宠,当年犯了错被贬出府,其实一切都是陈正君陷害,那时候常乐公主要倚重陈正君的后家,便任由他所为,府中侍宠但凡长得好些的都被弄出了府,只留了几个听陈正君话的。到如今她自己权力已大,陈家所有兵权也被她收在了手里,所以与陈正君开始有了嫌隙,翻出以前的旧帐来,因妒忌而残害侍宠也成了陈正君的一条罪状,据说如今陈正君被冷落了,常乐公主再寻了许多美侍,却始终觉得不如多年前那一个,正派了人暗地里去寻。
常乐公主心心念念要找的人,不就是眼前的男人?万芝蓉的心思活络开来,她激烈地转动着脑子,在想自己要怎么做。是告诉常乐公主,以博她的好感,还是告诉林沈两家这件事,让他们早点防备,以为应对?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
林阡陌见她总是拿眼睃着苏三,心中不喜,暗道别人的相公你老看什么看,以前想打沈慎d的主意,难道如今又把主意打到苏三头上了?如此想来,她便有些不耐烦,沈大人想要拉拢两上媳妇的关系,挑起话题让她们多说说时,林阡陌便应付式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对万芝蓉所说,邀请他们一家去万家吃饭这件事也一口回绝。
万芝蓉见林阡陌有些冷淡,越发觉得自己想多了,只要自己发达了,这些所谓的亲戚何必管他!这么一想,她有了决定,脸上浮起了笑容。原本沈家是求着嫁儿子给她的,后来把个好的嫁给了林阡陌,弄了个脾气糟糕的给她,如今沈大人见林阡陌与宛平公主走得近,更是高看她一分,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冷淡下来,若是将来常乐公主登了基,让他们去哭吧!
林阡陌什么也不知道,她还沉浸在一举高中的喜悦里,第二日见张芸时,心情也很好。
“你找我来,是谈文修的事吧,明白告诉你,我是不会退婚的,你趁早死了娶他的心思,别以为是个男的都会喜欢你。”
见张芸毫不客气,林阡陌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叫小二上菜,说道:“先吃菜,吃菜。”她点了一桌,可不想浪费了,先往嘴里塞了几口好吃的,见张芸不动,只好放下了筷子。
“咱们好歹是同乡,今日请你吃顿饭,赏个面子,咱们吃完再说,行吗?”
“我没空陪你拢谢熬涂焖蛋桑晡揖妥摺!闭跑坷淙坏馈
林阡陌放下筷子:“文修与韩筝,如果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张芸冷笑:“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我凭什么回答你这种幼稚的问题?”
林阡陌摇了摇头:“错了,他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你若选韩筝,我就成全你,也请你与文修退亲,放他自由;若你选文修,那么,韩筝将不再属于你。”
“你什么意思?”张芸怒道,“你对韩筝做了什么?”
“放心吧,没做什么,只是你可能不知道,韩筝与我,正如你与文修一样,他是我指腹为婚的夫郎!”
“你胡说!”
“不信你可以问他,在他还在娘胎里时,韩筝的祖母便将他许给了也在娘胎中的我,并且立下了许婚书,交换了信物。我原本想不让他跟着我受苦,见你对他也好,于是想成全了你们,当初父母说过,如果我与他同性别,就做姐妹或兄弟,所以我把他当成了弟弟。没想到你居然要娶的是文修,若你娶文修,韩筝便只能为侍,我既然答应了要让他得到幸福,就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对严家提了亲,我娶文修,你娶韩筝,皆大欢喜。如果你不同意,那么就将他还给我!”林阡陌掏出许婚书,摆在张芸面前,“你可以看看,这就是凭证,如果你做不到对韩筝的承诺,我带他走。”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紧张地看着张芸,她在赌,赌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张芸对韩筝还是有真情的。张芸陷在巨大的震惊里,忽视了林阡陌的不安,她呆呆地看着许婚书,突然伸手一揉,发疯一样将许婚书撕成几段,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林阡陌:“这下没有凭据了,韩筝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你还想说什么?”
112、不是谣言
张芸瞪着林阡陌, 想从她脸上看出慌张来, 却没有如愿。林阡陌捡起地上的碎纸屑,摇了摇头:“随地乱扔是不好的行为。你撕了一张,还有一张, 婚书有两份。”
“你……”张芸语塞,“林阡陌, 你不要太过份!”
“我从未与你为难,你扪心自问, 咱们俩是谁过份?是你先抢别人的未婚夫婿, 是你先负了文修,如今你得偿所愿了,文修成了这个样子, 你是真的在意他, 还是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
张芸沉默了,她发现, 若真的要她放弃韩筝, 她做不到!那个年轻的,阳光一样的少年,和他在一起,她体验到了人生极乐,就算是青楼男子, 也没有谁能如此取悦于她,可要放弃严文修,让她非常非常不甘心。她思量着, 如果林阡陌公布许婚书,韩筝势必不得不离开。
“自从遇到你,我就没有顺过,林阡陌,你真是一颗灾星。”考虑半天,张芸发现自己不得不做出选择,她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在她遇上韩筝时,就注定了她与严文修的分离。
“祸福很多时候,只在一念之间,我从没有与你争过什么,是你自己太过执着。”
张芸打量她半晌:“你到底有什么魅力,我根本看不出来,为什么男人这么喜欢你,对你都是那么死心塌地?我与文修十几年的感情,你与他才相识这么短,却……”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韩筝不也对你死心塌地?他一样选择了你,弃我而去。”
“你会好好对他吗?”张芸长叹一声。林阡陌知道她已经松动了,点了点头:“我会,我会尽一生之力,想办法治好他,治不好,我也会尽自己的力量,照顾他一辈子。”
“我考虑考虑,三天后给你消息。”张芸站起身,往外走去,背景显得颇为萧索。以前的林阡陌或许她还可以不放在眼里,现在的林阡陌却是她不能忽视的存在,新科状元,还与宛平公主走得近,她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虽然说她很想那么做。
林阡陌还有许婚书在手,她占着个理字,张芸不得不从。她没想到林阡陌会以韩筝来要胁自己,可是这一招,真的掐到了张芸的软肋。如果张芸不放弃严文修,林阡陌想必也不会轻易放韩筝与张芸双宿双飞,算来算去,她始终输给林阡陌。想想严文修的现状,张芸无奈自嘲,似乎自己并不吃亏,也许他永远也站不起来了,林阡陌得到的不过是个废人。想到这里张芸发觉自己竟然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她明白了一点,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严文修,如果不是与她争的对象是林阡陌,也许她早就放手了。面前的这个人,总是让她一败涂地,她抓住文修不放,就是想看林阡陌着急,想看她那求而不得的表情。
她的伤心,不全是因为自己得放弃青梅竹马的那段感情,而是她发现了自己又一次败给了林阡陌,从那双眼睛里张芸读出了太多的信息,就算自己选择不理会韩筝的死活,硬留下严文修,那人也不会放弃吧,她应该还有后招,似乎不将严文修抢到她的身边,她是不会罢休的。从这点来说,她对严文修的感情,似乎也比张芸的要深,至少张芸见到严文修瘫痪在床,生过放弃的念头。
林阡陌看着张芸落寞的背影消失,坐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气。她确实有后招,如果张芸今日不答应,她只有耍赖了,与严文修先成亲,反正严槿如今站在儿子这边,这事不难办,至于张家若是要闹将开来,少不得用公主府的权势压一压。秦宛已经答应了会帮这个忙,不管看林阡陌的面子,还是她欠严文修的,她都该还。
来的时候她什么不好的设想都猜过,最终张芸还是没有太多的为难,她赌对了,张芸对韩筝确实有情,这情甚至超过了对严文修的,她肯放手,心肠也算不上坏,人都是有良心的,世间的好人,毕竟要比坏人多,就像她遇上的,林大娘夫妻、苏三,甚至秦楼,都不是坏人,没有他们,便没有今天的林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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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一块隔板被推开,竟是一扇暗门,连着隔壁的房间。秦江走了出来,林阡陌对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没事了。”
秦江低头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态度很是恭敬。宛平公主将他赐给了林阡陌,从今后,林阡陌就是他的主子。林阡陌推辞不过,只得收了,身边也需要个有功夫的人保护,但是下面的事,她不需要秦江在场。
秦江离去,门外身影一闪,秦楼出现在她面前,看了看桌上的菜,皱眉说道:“都凉了,走吧,换个地方。”
换的地方林阡陌来过,就是楼道尽头秦楼的那间房。走进屋坐下,她微带抱怨地问道:“秦楼,这些日子你上哪里去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怎么,想我了?”秦楼转身,他没有易容,窗户映进来的亮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优美动听的声音,配上俊郎如月的脸庞,就这么直直地撞进林阡陌的眼里耳里。
她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秦楼的眼神,转过头去佯装观赏窗前的天堂鸟,秦楼保护得很好,花开始打苞了,深深浅浅的紫,忧郁地对着林阡陌。秦楼站在她的身后,一同看向天堂鸟,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喜欢这花吗?”
她感受到了一股压迫的气息,深呼吸一口气,侧走一步,对上秦楼的眼:“我听到谣言,说是皇上要为你我指婚。”
“不是谣言。”秦楼说道。
“你说过不强求的,我……我并不喜欢你。你是皇子,我也配不上你。”林阡陌说道。
“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说了就算的,皇上若是没有考察过,又如何会答应将我指给你?阡陌,你太谦虚了!”秦楼笑道,“而且你还爱撒谎,看吧,耳朵都红了。”
他伸手揉了揉林阡陌的耳朵,林阡陌一把拉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是你揉红的,我没撒谎。”
秦楼笑指着另外半边脸:“那怎么这边也是红的,我可没有动手哦?”
“反正你我是不可能的,你能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幸好现在旨意还未下,待到几日后金殿面圣,只怕就来不及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邱大人可是不会告诉你这些的,你从何得知?”秦楼偏了偏头,“让我来猜一猜,是秦宛那个小丫头告诉你的?我就知道宫里的人是藏不住话的,总会泄露出去。”
“难道这是你的意思?”林阡陌愣了愣。她一直很相信秦楼,他说过不会强迫她,所以宁愿相信这桩婚事并非出自秦楼的主意,而是邱大人,或者别的什么人在皇上面前提起她来,让皇上起了怜才之意,但是照秦楼说来,从开始他就知道,难道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联想到之前他对她的帮助,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林阡陌脸色发白地看着秦楼,如果这是他的主意,那么,秦楼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别这么看着我,丫头,似乎我是个恶人似的。”秦楼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容可掬,“我对你没有坏心的,相信我。你不是要娶严文修了吗?反正你的誓言已经打破,多一个我又如何?”
“可在这之前,我没有娶严文修的意思。”林阡陌摇头道,“如果你早点出现,你能够治好他,也不必……”世上的事没有如果,她顿住了,难道这时候还有她反悔的余地吗?就算是严文修没有受伤,他对她的深情又怎能视而不见,心,其实早就动了,只是责任让她选择了却步。
“你为什么只想着拒绝我呢?我知道你只是不想对不起苏三与沈慎d,可若是他们不反对呢?他们不反对,你可愿意家里再多一个我?”
“怎么可能,他们不会答应的。”林阡陌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秦楼走近,袖口精美的花边轻轻扫过林阡陌的脸庞,声音带着蛊惑:“你没有问过,怎么知道他们不同意?”
“换了是你,会同意吗?”林阡陌反问,“金陵的驸马向来都只有皇子一个正夫。”
“是别人,不可能,是你,我愿意。”秦楼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阡陌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还是请皇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好?我们还是朋友,这样多好,我……我和你也不适合。”
“真的不适合吗?”秦楼轻声说道,“如果你对我没有感情,我早就离去了,丫头,何必自己骗自己,你对我有情,我能感觉得出来,或许没有我对你的那么多,可好歹你还是喜欢我的。别顾着否认,先听我说说娶我的好处,你再作决定,娶了我,我可以保证你家人的安全,若是有事,我这个金陵第一才子还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你有了驸马的身份,任何人也不敢为难你,就算是皇上,也会看在她心爱的儿子面上,对你照顾三分……”
秦楼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像是在赞他自己有多么好,可林阡陌从他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妥。她抓紧了他的手:“有什么不妥吗?是不是……我的身世问题皇上知道了,她不会……不会是想要斩草除根吧?”
秦楼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莫要多想,没这么严重,不过若是我不嫁给你,只怕你会有些麻烦。”
秦楼似笑非笑,林阡陌抬头,清亮的眼眸,倒映着她的影子,坦荡荡地与她对视。
“没有骗我?”
“我说过,永不会骗你。”
“就算是有义安公主与宛平公主相护,也保不了麻烦不找上我?”她相信,自己与秦宛的交往瞒不住秦楼,他就像暗夜的精灵,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果然,秦楼点了点头:“那个人,二姐也不能与之抗衡!”
“常乐公主!”林阡陌说道。
秦楼却摇了摇头:“你别问了,反正只要我在,一切有我。”
“不和你成亲,就不能保我平安吗?”林阡陌皱着眉头想,这是什么逻辑?不过似乎说得过去,秦楼是皇子,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也只有他才能保住自己,谁让那个爹犯下的是灭天大罪!
“你为了感恩,答应了娶严文修,苏三与沈四郎都未反对,现在为了保全家人的安乐而娶我,他们也不会反对,这样不正好?”
林阡陌跺脚:“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反对?我答应过他们,却一再失信,这让我在他们面前还怎么做人?”越想越是难过,可是她能力渺小,对秦楼所说的危险,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急得不行,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喃喃念道:“我真没用,总是靠别人来为我化解危机,我怎么就这么没有用,总是负人,负了一个,又负一个……”
秦楼不忍再逗她,叹着气拉她入怀,低头说道:“陌儿,别着急,他们不会为难你的,真的,相信我!”
“你怎么知道?”林阡陌泪眼盈盈地问道,在秦楼面前,她从来都不用背负太多压力,就好像回到了前世,她还是个小女人,可以撒撒娇,这一点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突然她想起一个问题来:“严文修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恩?”这件事如此保密,除了她与两位夫郎,便只有义安公主母女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就是为了破坏秦楼与她的婚姻,出事时秦楼人不在京,现在居然不用林阡陌提起,他都知道严文修的病因,岂不是他一切都知道了?
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秦楼微笑道:“现在才想起来?我是医仙的弟子,医仙医仙,带了个仙字,当然也会一点未卜先知之术了!”
“还说不骗人的,现在不就是信口雌黄!”看他得意洋洋,还在卖关子,林阡陌急了,抓紧了他的手:“快说,不说以后再也不理你!”
反手将林阡陌的手握住,拉到自己腰的两则,用披风捂住,秦楼这才说道:“苏三与沈四郎我已见过,他们都是明理的人,我向他们陈述了厉害,他二人已经同意我嫁进林家。”
“你什么时候找过他们?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而且没听他们说过啊!”林阡陌诧异满怀。
“是我让他们不说的,因为……你会为严文修着急,为他奔走忙碌,我想看看为我,你能做些什么。”秦楼摇头,“可惜失望了,你对谁都有心,独独对我无意,让我伤透了心,你摸摸,这心如今都还凉着。”他把她的右手拉到胸口,紧紧地按住,林阡陌感受到了衣衫下的震动。外面虽然披着厚厚的披风,秦楼里面却穿得不多,和秋日穿的一样厚,她能感到他的心跳,非常有力,带着些许急躁。
“对不起!”林阡陌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秦楼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她,苏三与沈慎d已经同意,那么,她还能说什么时候呢?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只不过对这四个男人来说,都不太公平。
“不想听这三个字,换一换。”秦楼说道。
“什么?”林阡陌不解地抬头。
他的唇贴近她:“陌儿,说你爱我。”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唇角紧抿,眼里含着期盼,暗藏着一丝紧张。两人隔得那么近,林阡陌看到他眼中的血丝,显然他休息得不好,一直东奔西跑,一定很累吧!她的心软了,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秦楼等了半天等不到想听的话,神色略变,他慢慢放开了她的手。
要说林阡陌不喜欢秦楼,那是不可能的,他符合了她曾经的白马王子的形象,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位出色的男子爱上自己,可是“我爱你”这三个字,她就是说不出口。也许是因为早上才对苏三说过,转眼间,却又要对着另一个男人说,太不真诚。
她想起与秦楼相识的点点滴滴,想到了落在她马背上的那个刺客,命运之神也许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两个人的缘份。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走到秦楼面前:“你说的这些,太让我吃惊了,我有点晕,你让我理一理,等我理清头绪以后再说。”
秦楼突然道:“我说过不强求你,不用勉强,施舍的感情我也不想要,你我的婚礼是一定要的,你可以当它是一场戏,人前你我是夫妻,人后依旧你是你,我是我……当然,我会等你,除非有一天你能亲口说出爱我,否则这场婚姻就不作数。你不用觉得内疚,觉得欠我什么,我不是严文修,不需要你的怜悯。实话告诉你吧,保护你是我师傅医仙无涯子的遗愿,我继承了他的衣钵,当完成他的遗愿,我在他坟前立了誓的,违誓必受人唾骂。”
“怎么……怎么又扯出了无涯子前辈?”
“不知道!”秦楼答得很干脆,“他这么吩咐,我便这么做,我哪里知道原由,他都不在世了,不过我在他那里见过你爹的画像,所以我见了你就猜到你和画像上的人有关系,后有玉佩为证,再结合一些蛛丝蚂迹,于是肯定无疑。”
何殷棠到底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多少谜?林阡陌叹息一声,双手合十暗中祷告,祈求老天保佑他在天之灵。她深深体会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小人物,除了文采好一点,实在是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她一直以来的好运气都和何殷棠有关,是他的福泽让她一路化险为夷,并步步走高。
她问秦楼:“医仙原来不在世了吗?我还以为可以找他帮文修解毒,你是医仙的嫡传弟子,文修的毒你能解吗?”
秦楼看了过来,眼神透着一丝古怪,摇了摇头,他淡然说道:“无解,当年你爹爹中的半年锦,听说师傅也只是压制住了毒性不让它发作,但也只能维持一年,文修中的是蛊毒,比单纯的毒药更难解。”
“你试一试吧,或许试一试有解呢?”她祈求他。
“等我们成了一家人,我自然会尽心为他医治,不过没有把握就是。”他冷笑道,“二姐与宛儿对你下毒,你倒大方,一点也不恨她们?”
“她们……也是想帮我。”
“不让你娶我,让你永生不能动弹,便是帮你么?”秦楼轻轻一笑,笑得林阡陌浑身发悚。
“你想干什么?她们是你姐姐与外甥女,你……你可不能伤害她们。”
“怎么会,正如你说的,她们是我的姐姐与外甥女,我又怎么会与她们为难?”秦楼说道,“就算她们差点害了你,我也不能做什么。”林阡陌看他容色正常,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看花了。
“我也没什么事,她们……也不是诚心的。”
秦楼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吧,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一问苏三便知。”
113、必须的站队
三日后, 张家退了亲, 上门的是严文修的舅舅严朗,他连连说着女儿没福气,提出退亲的虽然是严家, 但那是他的后家,总觉得这样做会让姐姐不待见自己。幸好严槿没有一句怨言, 反而连声道谢,她长舒一口气, 儿子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随着严朗一道来的还有韩筝, 他提出想见严文修一面,严槿吩咐下人将他带了过去。一如所料,林阡陌这个时辰还是在严文修房中帮他按摩。
韩筝走上前去, 面带微笑:“谢谢你说服了她。”
严文修狐疑地看着两人, 林阡陌对韩筝点了点头,这才对他解释道:“你的芸妹妹不答应退亲, 不过想必现在已经准了。”轻轻揉了揉严文修皱起的双眉, 她说道:“有把握的事,没必要说出来让你操心,你看,这不是都解决了么?”
韩筝见她毫不避讳自己,神色有些尴尬, 却也有些羡慕,什么时候张芸才能如她一般,在人前也对自己展现温柔多情的一面?
林阡陌转头问他事情的经过, 他说道:“回去她问我了,我当然是实话实说,知道你我确实有婚约在身,她想了两日,这才有了决定,幸好……她还是选择了我。”
如果是林阡陌,想必不会想,就会无条件地维护她的男人吧?他笑得有一丝苦涩,追求富贵荣华,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当年他没有与她决裂,他们也许是令人称羡的一对,可惜他那时候不知道未来如何,对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正眼瞧过。
“那就好。”林阡陌笑了笑。对韩筝,她实在是没有什么与他说的。
严文修诧异地问她:“你……你们两个有婚约?”
林阡陌的手放在他的脸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与我有婚约的,是你。”她的微笑恍如春风拂面,温暖了严文修的心,他却不能动弹,只是眼带湿润地看着她,四目相对,空气中流淌的都是深情。
这是两个人的世界,韩筝连告辞都没有说,有些仓惶地退了出来。严琳儿迎面走过来,对他说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忙!”
“不用谢,本身我也是在帮自己。”他说道。
“什么时候称呼你一声表姐夫?”严琳儿笑问。
韩筝脸微微一红:“应该快了,等过了上元节。”
严琳儿点点头:“恭喜!看来我哥要在你的前面办喜事。”
“他们定了日子?”
“嗯,商量过了,只等这边一退,就开始筹备,应该是琼林宴之后。”
琼林宴,是皇上宴请新科进士的盛大宴会,原来的文科前三甲,一般是在宴上才公布,因为不光是文章,皇上还要亲自看看人品,试试急智。今科却是提前公布了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单,只因为皇上高兴,人年纪大了,愈加不喜烦心事打扰,在女皇看来,喜讯一个接着一个,最好不过。她要把儿子许给林阡陌,得知她出身寒门,自然是要让她在娶儿子前风光一点。她也有玩笑的时候,戏说道:“先点状元,让人送一道礼,你们成亲时,再送一道,两件事一起公布,可就少收一次礼,没得便宜了别人。”
“母亲说的是,儿子先谢过。”秦楼当然愿意。
皇上说道:“老六,你真想清楚了?不让她将那些个夫郎休了?”
“母亲,我知道您是为儿子着想,不过您放心吧,她是个重情义的人,休了他们她心中反倒记挂,反正为侍为夫都没什么区别,儿子的能力您还不相信么,他们都得听我的。”
女皇拍了拍儿子的手,失笑道:“是了,我的老六是最聪明的,这点小事难不倒你,你自己愿意,那就这样吧,母亲也是担心你,你也不可太强势了,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本份,一家之主还是你的妻。”
秦楼笑了:“我知道!”
现在林家的三个男人,他都有把握让他们顺从自己,关键的是林阡陌自己,他知道她的缺点,也许有时候应该算是优点,就是心软,他不相信用他的诚意,打不动她的心。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才貌双绝,主动追求一个女子却都难以得到回应,不觉有些气闷,还真给师傅说对了,他注定情路坎坷。现在想来,无涯子是故意的吧,从小就在他面前提何殷棠与林盏这两人如何如何,并说他们的孩子一定是天纵奇才,却又从不告诉他那个孩子在哪里,让他从小就对林阡陌有了好奇之心。
“有缘自然会遇上,无缘且莫强求之。”无涯子如此说道。秦楼想不通,他既然关心那个孩子的命运,甚至在死前告诫自己若是遇上何殷棠的孩子,女为妻,男为弟,定要护其一世,却在生前从不过问,一直未曾寻找。或许医仙真的有仙术,能掐会算,知道他与林阡陌,注定要遇见,而这一遇见,他的心也跟着沦陷。
林阡陌在问过苏三后,心也安定下来。苏三说的对,秦楼还算好的,他是皇子,如果真的指婚下来,皇命难违,林阡陌不娶也得娶,而且还可以让她将他们全休了。虽说强迫婚姻有些不好听,但女皇护短,为了她的儿女,据说曾经这样做过。如今秦楼肯保全他们,也更让林阡陌相信,他真的是为了自己。只是他们不委屈,她都替人感到委屈,将来这家里人一多,不知道怎么相处。
沈慎d则笑她:“给我料中了吧?我就说严文修不是最后一个!”他应该是最难说服的一个,林阡陌奇怪何以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秦楼。沈慎d长叹:“他便是名动天下的金陵君之首,六公子便是六皇子,谁又想得到?陌儿,我不答应,也是给你添麻烦不是?如今不是我们答不答应的问题,人家只是出于礼貌告之一声,由不得咱们。不过……他倒不是坏人。我一直担心你的身子,将来有个神医护着,倒也放心。”
说了半天,他们都是在为她考虑。
琼林宴前,林阡陌去见邱大人,听他给自己交待要注意的事项。他是女皇的枕边人,对女皇的喜好,甚至要比义安公主这个女儿知道得详细。
“皇上是英明之主,你看金陵一直风调雨顺、繁荣昌盛就是最好的明证。她一向最疼六皇子这个小儿子,你是六皇子自己选的,又是新科状元,爱屋及屋,也不必担心她会对你有所挑剔。不过但凡是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君王也不例外,你顺着她的意思就行,千万不要惹恼她,如果有不赞同的观点,也要点头,有什么事下来咱们再商量……”
邱大人说得仔细,林阡陌听得认真,一一记住,最后她问道:“伯父,皇上知道我的身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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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京中闹出这么大动静,皇上早就关注你了,有人也在她面前说了些谄言,不过有六皇子挡在前面,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记住,一切装不知道就好。我看皇上也在疑虑中,你父亲当年太耀眼了,想让人忘记也不可能,你和他长得像,但天下人长得像的也很多,只是你自己切记不可露出马脚。”
林阡陌点头,恭恭敬敬地给邱大人行礼,对这位凭空冒出来的伯父,她还是挺感激的,要知道她说起来算是反贼的女儿,老邱如此维护她,也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多谢伯父,若不是您指点,阡陌还蒙在鼓里,只怕面圣时说错了话。”
邱大人慈爱地笑了笑:“你父亲是我平生唯一知己,他的女儿,也便像我的女儿一般,不用和我客气。”
林阡陌留下来吃饭,发现邱大人确实可怜,就只有一个远房侄儿陪在身边,那侄儿年纪和林阡陌差不多大,木讷不爱言语,整个府邸就这么两个主人,仆从也不多,有七八个的样子,各司其职,更显冷清。
“伯父这院子里人不多啊!”林阡陌说道。
“是啊,我也不常在,多数时间要回宫中,不过是有要紧事时才留在这里。”
林阡陌暗暗点头,看来女皇还是挺信任邱大人。
宫门外的广场上,新科进士们分列两旁,左右各站了两队人,按功名顺序排列着,队伍从宫门的台阶旁一直排到正南门外。尽管天气很冷,地上还有着未化完的残雪,这些新踏入官场的人却都心里热乎乎的,因为他们即将见到这天下的至高权力者。
宫门徐徐开启,手持拂尘的宫侍引领着众人进入大殿,林阡陌站在左侧第一列第一个,心中也有些激动,不是因为即将受到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接见,而是因为今日皇上会宣旨,钦选她为当朝六驸马。她曾经不止一次陪着外婆看过女驸马这场戏,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她比那位冯素珍幸运,这个驸马当得正大光明。
女皇不知何时在私下时观察过林阡陌,但林阡陌却是第一次见到女皇,她戴着金冠,金冠垂着流苏,随着她的说话一颤一颤,身上的礼服是红色的,很贵气的那种红,上面绣着金丝凤凰。女皇的年龄应该在六十开外,可是看起来很年轻,让林阡陌想到了后世的某个演员,还别说,那富态的样子与那位还有些相像。不过女皇的目光很凌厉,鼻子微微有点鹰勾,显得面相有些凶。
女皇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不外乎是些套话,什么国家选拔人才,面前的都是国家栋梁,要以为金陵国争光为己任,效忠女皇,效忠皇室。讲完后女皇扫了第一排一眼,目光在林阡陌脸上停留了片刻,招手唤过侍郎官宣旨,她似乎有些累,侍郎官宣旨的时候,她的眼睛有些无神地盯着前方。
侍郎官念了一大堆,各有封赏,越往后赏的东西越是贵重,因为名次高的都排在后面。严文修缺席,是严琳儿代他跪谢皇恩,领了赏赐,圣旨让他病休,待病好后另有任用,他的职位,二甲第一名补了翰林院的第十位编修,其实这也就意味着严文修的政治生涯基本结束了,就算他病好,也难以再入官场。
林阡陌正自叹息,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忙上前跪听。
“新科状元、经算科魁首林阡陌,授翰林院编修,赐外皇城昌隆巷府邸一座,赏黄金百两……”
众人皆听得一愣,历代状元的赏赐皆比榜眼高出一等,悬殊甚大,但也没有像林阡陌这么幸运的,外皇城的房子,那可是寸土寸金,多少人家想买都买不到,皆是皇亲国戚居住,朝中大员非二品以上的也得不到府邸的赏赐,没想到林阡陌却是随便就得了一座府邸,令人觉得惊讶。
韩筝站在林阡陌后面第四排,对于自己能得以分到吏部,他很高兴,这也是张家帮着运作的结果,吏部右侍郎黄伟义,是张家的亲戚,吏部主管官员考绩,是六部中实权最大的,在那里锻炼个三年,只要表现好,上官评级不差,少不得过后就能够封任一方,不见得比进翰林院的一甲进士差。他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若是跟着林阡陌,只怕只有等那些有后台的挑剩下了才轮得到他,还不知分到哪个鬼都不理的衙门。
可是林阡陌竟然让皇上如此另眼相看,韩筝不觉惊呆了。赐府邸,莫非……皇上要招林阡陌为驸马?韩筝暗道不可能,加上严文修的话,她已有了三个夫郎,皇上之子,未出嫁的也只有六皇子了,据说那可是皇上最宠的儿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俊郎如月的外貌,怎么可能看得上林阡陌那个乡下丫头!
韩筝胡思乱想间,圣旨已经念完,林阡陌跪下谢恩,三呼万岁,朝着女皇磕了几个头。心中想说起来这是她的杀父仇人呢,虽然何殷棠最终没死在她的手里,可她以为处死的那个替身就是何殷棠,自己却在给仇人下跪谢恩,古代的生存法则,还真是为难人。
听到女皇说了一声什么,有些模糊,林阡陌没听清,她想应该是叫她平身吧,于是准备站起来,谁知道才动了一下,就被传旨的侍郎官喝住。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宫人,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抬手制止道:“林状元稍安勿躁,这里还有一道圣旨,是单给你的。”正要抬脚的林阡陌只得继续跪着。心想定是指婚的圣旨了,也不一口气说完,害她得磕两次头,皇上该不会是故意折磨她吧!
“新科状元德才双馨……”侍郎官展开圣旨,只念了个开头,忽闻身后一叠声地呼喊,乱成一团。
“皇上……皇上……”
“快……快传太医!”
他愕然回身,只见女皇瘫坐在椅子上,眼睛发直,口眼歪斜,嘴角流着口水,已经没了意识。他慌忙将圣旨卷成一团扔给了一个小宫侍,上前维持起秩序来,安排人将女皇背回后宫。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下面站列的队型顿时乱了。所有人都顾着皇上去了,也没人管他们,只得就这么站着。
严琳儿走过来时,林阡陌还在看着女皇消失的方向发呆,严琳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
“阡陌,你说皇上这是得了什么病?”
敢情严琳儿没见过这种病?林阡陌不知道脑溢血在这个时代叫什么,只得摇了摇头。她有八成的把握女皇得的是脑溢血,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得刚才女皇的表情有些奇怪,看来那时就有征兆了,只是她自己与别人都没有察觉。她长年养尊处优,很少运动,长得又胖,只怕高血压之类的病是免不了的,得这种病也就在情理之中。
脑溢血病人再经这么一搬动,加上背着奔跑,只怕是凶多吉少,秦楼的医术再高,也只是个中医,不会开颅手术,阡陌心想,女皇这次完了!
“对了,不知道皇上还要赏你什么,那圣旨还没念完呢就被收起来了。”严琳儿问道。
林阡陌仍旧摇了摇头,女皇出事了,圣旨没念出来,一切都有可能,也许,她与秦楼终究是没有缘分,这个亲事,估计结不成!
大家一直在那里窃窃私语,隔了许久才有个老迈的宫侍过来宣布琼林宴取消,让他们各自散了回去,照旨行事。
赏赐的东西很多,幸好是各人一张纸条儿,拿了这个自到宫门外领取,那里是封包好了的,每个人的都有名字。秦江过来要帮林阡陌搬赏赐,林阡陌向他摆了摆手:“你陪我去一趟公主府。”转头对严琳儿说道:“琳儿,这些赏赐麻烦你帮我送到家中去,我先去办点事。”
严琳儿点头:“你放心吧,我会送去。”
林阡陌点了点头,上了马车,秦江挥鞭,向着义安公主府而去。
“严姐姐,阡陌她怎么不和你一道?”
“她去公主府了。”严琳儿顾着指挥下人搬东西,头也不抬地答道。
韩筝看着马车消失,心中一片茫然。皇上看样子不行了,两位公主,不知道是哪一位继位?如果皇上醒不过来,按照立长不立幼的规矩,那就是义安公主当女皇了,林阡陌可真是得意啊!
林阡陌从秦宛之处得到消息,常乐公主竟然还对苏三念念不忘,而且当年皇上本不想杀何殷棠,全是吴贵君在旁边扇风点火,皇上是不行了,若是常乐继位,她可就危险了!秦楼所说的隐患,其实可能不是来自皇上,而是来自他的父亲与姐姐,也只有林阡陌和秦楼成了一家人,那两个人才不会对她、对她的家人动手。所以林阡陌现在不得不站出来支持义安公主,至少这一位登基的话,对她就算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坏处。
114、江山谁主
厚厚的帷幕遮挡着玉熙宫的门窗, 灌不进一丝风来, 室中两排巨大的蜡烛燃烧着,烛光打在墙上、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淡黄的光晕。女皇睡在榻上, 眼睛紧闭。
床榻下方跪了一群人,都是太医院的衙医。
“蒋医正, 可拿出方案来了?”吴贵君坐在案前,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人。
“回贵君, 此病……此病药石无灵……”
“啪”地一声响, 案几上的花瓶被震到了地上,碎裂成片,吴贵君怒目而视, 厉声喝道:“药石无灵?你们太医院难道都是酒囊饭袋么?若是治不好皇上, 你们也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女皇的目光缓缓移过来,有个太医看到了, 惊喜道:“皇上……皇上醒了。”
吴贵君几步抢前, 半跪在榻边,紧紧握住了女皇的手,哽咽道:“皇上……”
“看来,针灸还是有效果的,这套针灸之术, 还是当年医仙所传,臣等医术不精,若是医仙在, 皇上定然能够化险为夷。”蒋医正在下方禀道。
女皇的神情有些激动,她微微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皇上,您说什么?”吴贵君将耳朵凑了过去,仔细分辨着,听着听着,面色忽然变了。
“蒋医正,你带着其他人出去,商议个最好的治疗方案出来,尽早让皇上恢复健康,暂且留曹医正在这里照顾皇上,徐公公,铺纸研墨,皇上有旨,国不可一日无君,三公主聪慧过人,着其继承皇位。”吴贵君微笑着对徐公公说道,“徐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你忠心为国,为皇室效忠了一辈子,三公主必不会亏待于你。”
皇上的贴身近侍徐公公低垂着头,眼皮跳了一下,拱身唱了个诺,说道:“老奴谨遵圣谕!”
女皇的眼睛瞪得老大,对吴贵君怒目而视。吴贵君亲自磨墨,让徐公公很快拟好了圣旨,催他取出皇上的玉印,盖了上去。
“啊……啊……”女皇发出一阵阵怪叫。
吴贵君转身看着女皇,眼底洋溢着诡异的光,慢慢凑近,贴着女皇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皇上,您反正就要离开人世了,就满足我的一点小小心愿吧,这辈子我都没能坐上元君的宝座,太君之位总是要坐坐的。您放心,仪儿会做个好皇上,不会丢您的脸,至于楼儿……他好像不在京中,不能让他来为您诊治了,这样也好,拖得越久,您就越痛苦,您还是早些去吧!”
女皇用尽了全身力气,愤怒地挥手,想要扇面前的人一巴掌,奈何她有心无力,手指只是微微动了动,一只腿则在床榻上抽搐着,弹起又落下,重重地打在床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吴贵君朝她灿然一笑,面色很快变成了惶然:“快来人啊,快看看皇上怎么了?”
外间正向几位太医询问皇上病情的重臣闻之,相顾变色,首辅田悦然带着冲进屋内,连声叫着太医赶快想办法。
“皇上!皇上!”田悦然拉住了女皇的手。
女皇却已神智不清,那只抽搐的腿蹦了几下,嘴角流出了白色的浊液,并有血迹从五官溢出,慢慢地停止了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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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医正将手指搭在脉间,又翻开女皇的眼皮看了看,含泪道:“皇上……大行了!”
“皇上!”吴贵君悲怆痛哭。
田悦然带领群臣跪下,玉熙宫一片哭声。
秦宛与义安公主坐着马车刚近宫门,就听到了丧钟之声,她面色一变。
林阡陌也听到了丧钟之声,她推开窗,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要变天了!”
“陌儿,这丧钟,是皇上?”苏三与沈慎d同声问道。
林阡陌点了点头:“皇上今日突发急病,我已通知了宛平公主母女,她们正在进宫的路上,只可惜,见不了皇上最后一面了!”
“那……接下来会如何?会是谁继承皇位?”沈慎d问道。
“我听宛平公主说,不久前皇上还拉着她谆谆教导了许久,说的都是如何做为君之道,我想皇上是属意由孙女来继承皇位的吧,只看她之前有没有立下诏书,若是没有……可就麻烦了。”
“那要怎么办?”苏三问道。
林阡陌摇了摇头,笑了笑:“你们担心什么,谁当皇上还轮得着咱们做主?管他谁继位,都是他秦家天下,与咱们有什么关系!”表面上说得淡然,其实她心里还是忐忑的,常乐公主若是上位,会有她的活路么?看了看苏三,后者的眼中也有着担忧。
她走过去,握住苏三的手:“放心,不会是她!”
苏三点了点头:“我知道,就算是她也不要紧,秦楼向我保证过,他会保护咱们一家,有他在,谁也伤不了咱们。”
“秦楼……”林阡陌想起了那未及念完的圣旨,这会儿不知道丢到哪一边了。下旨的是皇上,秦宛也说了,吴贵君属意的是别人,想必是不愿意儿子娶她的,如今皇上去了,这桩婚事只怕也作不得数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父母兄弟们被大雪堵在了半道,还未进京。
“苏三,慎d,我看咱们还是该做点事才行。”
“陌儿,咱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苏三表情凝重地点头。
林阡陌凑上前,附在两人耳边说了几句。两人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虽说常乐公主与义安公主都是秦楼的姐姐,可毕竟义安公主与他同母异父,他父亲吴贵君又还健在,所以秦楼的立场如何,很难意料。
秦楼这时在干什么呢?他喝醉了,灌醉他的恰是他最亲最爱的姐姐,而她用的,正是秦楼自己配制的药,不睡上一整天,他是不会醒的。等他醒来后,一切都不同了。
常乐公主大了这个弟弟近十岁,小时候的秦楼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常乐公主每天放了学,都要去父亲身边逗这个小弟弟玩耍。有一次他抓起她的手指放在嘴里,用没长牙的牙床咬着,软软的,酥酥的,常乐公主“哎呀”地叫了一声,小小的秦楼就格格地笑起来。她是兄弟姐妹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人又聪明,深受母亲宠爱,其他兄弟姐妹妒忌她,不喜与她来往,只有这个小弟弟,和她流着一模一样的血,会对着她笑,所以常乐公主特别喜欢秦楼,对他非常好。秦楼三岁那年被医仙带走,她还伤心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求着皇上,得以每年上山看他一次,其他时间姐弟两人就书信来往,这么多年来,她每年准时上山,风雨无阻,每月给秦楼写一封信,从不间断。姐弟俩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联系,所以直到秦楼下山,与这个姐姐就像从来未曾分开过,他们的关系一如儿时,好得让其他兄弟姐妹羡慕。
秦楼跟着医仙学了一身的本事,不仅武艺精湛,医术高绝,更是才高八斗。他下山当年,正值金陵君选拔大赛,一时好玩便化名六公子出赛,夺得了金陵君魁首,才名惊动天下。皇上见这个儿子颇有才华,便逐渐交给他一些任务,他完成得很出色,颇受皇上倚重。他经常做一些秘密的事,对外,他就代表着皇上,是皇上的特使,利用那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他查探到不少秘密情报,立下大功,而金陵君之首的六公子,则在赛后神秘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就是宫中的六皇子,因为六皇子呈现在人前的是另一张脸。
秦楼在查案子的时候,发现父亲的娘家牵扯进不少人,据实禀报了皇上,皇上在叫了吴家人来训斥一阵后,还是放了他们一马。常乐公主和父亲的娘家人走得近,为这事埋怨了弟弟一通,说他应该看在亲戚的面上,能瞒就瞒了过去。因为这件事,姐弟俩第一次起了争执,秦楼跟着无涯子学得嫉恶如仇,对这些亲戚恶劣行为很难谅解。随着皇上交给他的案子一个接着一个,他为金陵官场肃清了不少贪官,但最让他意外的是,他最亲的姐姐常乐公主也牵涉其中,他不敢相信,再查之下,发现一向以为善良温和的三姐手上沾了不少血案,贪墨侵吞了不少财物。他拿着证据来质问她,然后,常乐公主痛哭认罪,表示自己是一时糊涂,现在已经改过自新,让秦楼不要将这些交到皇上手中,否则她的前途就将毁了。
“大姐是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六弟,你不希望姐姐也如她一样吧?如果你将这些证据交给了母亲,母亲严厉,你是知道的,三姐哪里还有活路,如果让我一辈子不得自由,我也宁愿死了!”
秦楼对这个姐姐的感情,甚至比对父母还要深,他的记忆深刻,还记得小时候她背着他在宫中跑,四哥五哥欺负他,她冲出来护着他,被那两个推到池塘里,差点淹死。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其实之所以拿证据来,也是希望她能悔过。
“母亲那里,我会为你说情,三姐,只要你不再做错事,我想母亲应该是会原谅你的,我会和她讲,如果要罚,我为你承担一半罪责。”一边是国法与亲生母亲,一边是最疼爱他的亲姐姐,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常乐公主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早就改变了,不像小时候,只是一团温软的棉花,随你想捏圆就捏圆,捏扁就捏扁,他如今有了自己的主意,便假装答应,却寻思着要将证据全部销毁。秦楼一个不察,被她在杯中下了药,喝了一杯茶水,便人事不知了。
常乐公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好弟弟,没想到你自己配制的醉酒丸这么厉害,姐姐也不为难你,只不过这些没用的东西,还是毁了比较让人放心。”
她点起火,将秦楼搜集的证据,那些暗帐、画了押的认罪书,全部烧了个干净。正烧着,父亲身边的宫人崔公公匆匆到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道了一声:“天助我也!”急忙召集其部下,然后跟着崔公公去了。
走前她还不忘将秦楼扶到房中睡好,她轻轻抚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低声道:“好弟弟,等你醒来,就用不着为怎么向母亲交待而烦恼了,这天下,将由我说了算!”
常乐公主带着从人上车,急急赶往宫门,到了那里,却遇到了二姐义安公主母女,姐妹俩相视点了点头,算作招呼,沉默着一同入殿。
殿中已换上了一片素白,常乐公主扑到床榻前,高声呼道:“母亲!”一时气急不过,晕了过去,太医们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好一会儿才悠悠醒转。醒来后跪在女皇面前哭泣,怎么也拉不走。
义安公主与女儿只是默默流泪。
首辅田悦然上前问道:“二公主,皇上大行,未来得及留下片言只语,我看……您如今就是长女,就由您来主持大局吧。”
“慢着!”吴贵君突然出声道,“皇上之前立有遗诏,由皇三女继承大统,圣旨在此。”
他手握黄绢站在那里,微带得意地注视着义安公主母女。
115、谁中了谁的毒
“圣旨?这圣旨是什么时候拟的?”秦宛冷笑。一切还真给林阡陌料中了呢, 她的这个妹妹看似涉世不深, 却将人心与宫廷争斗的把戏分析得很透彻。
“怎么?宛平公主难道怀疑圣旨的真实性?你自己看看,上面有皇上的御印!”吴贵君晒然一笑,他有圣旨在手, 谁敢提出异议。
首辅田悦然接过圣旨看了看,说道:“御印确然不假, 可圣旨字迹却非皇上手书。徐公公,这是你的字吧, 敢问这圣旨是何时所下?”
“这……”徐公公磕首道, “圣旨确是由老奴所书,乃是皇上临终前下的旨。”
“怪不得上面墨迹未干,”秦宛笑了笑, “只不知皇祖母下旨时, 都有谁听见了啊?”
“老……老奴与贵君,还有曹医正都听到了。”徐公公回道。
“你撒谎!”秦宛厉声喝道, 吓得徐公公一哆嗦。
常乐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宛, 出声道:“怎么,宛儿,你是不相信皇上会传位于我么?圣旨摆在这里,由不得你不信。”
“据蒋太医说,皇上从发病起就不能说话, 也动弹不得,她又如何下得旨意?贵君,三姨母, 你们也太心急了些吧。”
“大胆,你竟敢抗旨不遵,对先皇不敬!来人啊,将她给我拿下!”吴贵君指着秦宛,手指微颤。他之所以遣开蒋太医等人,只留下徐公公与曹医正,就是因为这两人是他的人,没想到光凭曹医正与徐公公之言,竟然不能取信于人,顿时有些慌了。
屋外冲进一队全幅武装的军士,将秦宛等人团团围住。秦宛眸子一暗,发现带队进来的是禁军副统领严子龙,统领穆凌霜却不见踪影,原来禁军已经被吴贵君控制了么?
“田大人,是不是你们也要抗旨不遵?”常乐公主凤目含威,盯着首辅田悦然道。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向来圣上下旨,一旦涉及大事都是亲笔所书,何况是立嗣之事。”兵刀相向,田悦然竟然不松口,仍旧坚持立场。
常乐公主冷笑道:“皇上的病来得这样急,拼着最后的力气才安排了后事,这个样子,你让她如何亲自拟旨?”
“各位太医院的大人都看到了,皇上口不能言,发出的声音模糊不清,根本不能辨识。”
“这个……也不能这么说,吴贵君与皇上多年夫妻,皇上说什么,他必然比别的人要明白。”有人站出来为吴贵君说话。
“是了,还是刘大人说的是,我与圣上几十年夫妻,她想说什么,若是我都不明白,枉自服侍她多年了。”吴贵君淡然一笑,“几位大人不必争执了,就这样办吧,准备皇上的丧事,迎新皇即位。至于你们……”他转头看向义安公主母女,眼里一点寒光闪过,“暂时就留在宫里吧,很多事,还需要一家人商量。来人啊,带义安公主与宛平公主下去!”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明显是常乐公主父女俩布了这个局,禁军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只要有人敢有异议,定会一样成为阶下囚。
常乐公主亲自押着义安公主母女来到偏殿。“母亲尸骨未寒,你们就想着争权夺位!宝仪,你还有没有人性!”义安公主肩膀被侍卫反扭住,挣扎着问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抬头拍手道:“是了,二姐这话说得是,你既然有人性,不屑于权力之争,何必巴巴地赶到宫中?你就将这皇位让于我又如何?只要你不争,我必好好待你。”
“你会吗?”秦宛看着她,似笑非笑。
“好侄女儿,那是当然,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不会计较你杀了我府中三卫,只怪他们没本事赢了你的手下,也不会怪你在皇上面前进谄言,让皇上派人查我!只要你交出调动京畿卫的兵符,咱们一切好商量。”
“兵符不在我身上,”秦宛也笑了,“姨母怎么不早说,你若早说你想要,我今日便带了出来。”
常乐公主面色一变:“你不是从不离身吗?”伸手来搜,摸遍秦宛全身,果然不见兵符。
说话间一道冲天的光亮划破微暗的天际,远处传来一阵厮杀声。秦宛眯了眯眼,用手遮住了额,看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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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公主的脸有些扭曲,她狠狠地盯着秦宛:“你做了什么?”
“姨母,若是你做了皇上,我和母亲必难活命,换作是我,却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秦宛微笑着说道。
“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现在人在我手中,想捏死你,还不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常乐公主抽出身边侍卫身上的剑,挥剑砍过去,紫檀木的案几一下成了两半。她面色狰狞地盯着秦宛,眼底却明显地出现了一丝忧虑与疑惑。
“若是没有准备,我又怎么会如此镇定呢?”秦宛笑了,“你听,京畿卫的兵马应该冲破北门了。你现在投降,还有一条活路,若是杀了我,你也活不过今天。想知道我为什么赤手进宫吗?我早料到了若是皇祖母凶多吉少,你们父女一定会有所行动,若是不给你们这个机会,京畿卫的人马也不好杀进宫来。你父女挟持皇上,传假消息说皇上驾崩,封锁禁宫,谋反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是此计,也不好将吴氏一族一举拿下。
“计……什么计?”常乐公主惊问。
“你说徐公公对皇上如此忠诚,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你们父女收买?”秦宛摇了摇头,“你太小看皇祖母了,她是金陵历史上最伟大的皇上,有什么事瞒得过她的眼睛?”
常乐公主想到了秦楼之前交给她的那些证据,背心蓦然惊出一层冷汗。这时有个兵士慌慌张张冲过来,跪下禀报:“公主,禁军穆统领与副将洛将军、陈将军、京畿卫副指挥使秦茂各自率军围住了四个宫门,北门已沦陷,西门、东门、南门皆告急!”
常乐公主颓然坐在椅上,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她就是个傻子。原来这一切,所谓的皇上突发疾病逝世,不过是自己的母亲与她开了一个玩笑,可叹她还得意万分,却将自己苦心布局的一切摆在了敌人的包围之下。她想起了被囚禁一生的大姐,自己还曾嘲笑过她,原来弄了半天,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过她的母亲,那位在位三十六年的皇上。她想不通,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母亲到底是怎么识破的。
跟着常乐公主的禁军听到禀报,顿时乱了,他们只是听令行事,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关节。秦宛高声道:“各位将士,本公主知道你们都是听命于上官号令,你们也是被小人蒙蔽,我以性命担保,弃暗从明者,皇上必不会怪罪你们!”
这一喊,绝大部分人放下了武器,只有几个常乐的心腹还握着刀剑,犹豫不定。
常乐公主还想作垂死挣扎,秦宛却也非弱手,两人刀剑相向,功夫只在伯仲间,被蒙蔽的兵士得知皇上还活着,哪里还会听常乐公主的,为了表功,也展开刀剑与叛乱的人厮杀起来,一时间各自斗在一处,景蟾宫只见刀光剑舞。
常乐公主目光赤红,厉声喝道:“我今日就杀了你们母女,我得不到的,大家都别想得到,全死光了,我看谁来继续这天下!”
秦宛一面与她周旋游走,一面冷笑道:“你别天真了,就算你让我与母亲死了,不是还有秦悦吗?她也是秦氏骨肉,她当年未参与谋反,虽受她母亲牵连,不得皇祖母喜爱,却也还是我金陵的公主。你不是去拉拢过她么,说起来还得感谢她,要不是她,还发现不了你的野心!”
混乱中景蟾宫的宫门悄然开启,一队黑甲武士列队而入,分列两旁,森寒的弓箭指向宫中众人。
一个骑着红马的将领骑马奔入,扬剑高呼道:“放下武器,放了义安公主与宛平公主,违者格杀勿论!”
喊话的正是禁军统领穆凌霜,常乐公主见她神采奕奕,哪里是生病的样子。常乐公主颓然放下了武器,她知道,大势已去。
义安公主看着女儿,眼里有着微笑:“宛儿,你竟然连母亲也瞒着。”
“这是皇祖母的意思,越少人知道越好。”
母女俩重振精神,率队进入大殿,原来的一片白幔已经被徐公公率人拆除,吴贵君已被看押起来。义安公主恍然大司,就说徐公公跟在母亲身边几十年了,怎么会背叛她,原来他不过是一个诱饵。上前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全无。
“这是怎么回事?”她皱了皱眉头,“皇上怎么还未醒?”
徐公公上前回道:“禀公主,皇上服了药就成了这般状况,要三日后才会醒转。”
“哪里来的药?三日后才醒,只怕也伤身。”
“六皇子说了,无妨的,六皇子师出医仙,他说的定然没错。要不是他,皇上就真的可能……”
“关六弟什么事?”义安公主奇道,“对了,怎的他一直未出现?”
“公主有所不知,是六皇子查出了吴氏想要谋反的证据,禀明了皇上,才有了今日之事。”徐公公说道,“皇上还说了,事情凶险,若是有所差池,便由二公主您即位,圣旨早就拟好了,放在六皇子那里,到时候他自会公布。”
秦宛愕然,她只是照着皇祖母吩咐的去做,一直以为小舅舅是站在吴贵君与常乐公主那一面的,毕竟那是他的亲爹与亲姐姐,没想到他却是揭发这场谋反的主谋,怪不得皇祖母对他如此信任,以前是自己误解他了!早知道就不与他那么生疏,忽然又想到,就算自己不与他生疏,他也是不会与她们亲近的,若非如此,吴贵君与常乐公主又岂会信他!
“你们辛苦了,我原以为要拖好一阵,没想到这么快就攻陷了四门。”秦宛向着穆凌霜点了点头。
“哈哈哈,这多亏了林状元兄妹俩,没想到他们都是文弱学子,半点功夫也不会,却是足智多谋,若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这么快攻陷城门。”
“哦?”秦宛大喜,“林状元兄妹,你是说林阡陌的哥哥也来了?”
“正是!兄妹二人都是奇才啊!”穆凌霜笑呵呵道,“最奇的是在南门的时候,林状元只做了一首诗,那宫门就开了。”
“哦,有这等奇事?他们人呢?”秦宛急道。
“对了,人呢?”穆凌霜也有些奇怪,问手下人,方才知道那二人自开了南门,就和开宫门的小子一直站在那里嘀咕。
南门边,林阡陌一行拽着蓝轩找了个安全之处,互相问候起来,事情一团乱,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理清个大概。得知秦楼没有在宫里,林阡陌松了一口气,听他对蓝轩的安排,她暗暗觉得事情与自己想的有些差异。基本上乱军败北已成定局,苏三他们也不许这两兄妹再去冒险了,将两人死死拖住。
林阡陌见林朝阳着急,安慰他道:“你们不觉得这场叛乱平息得太快了么?我觉得这事情有点诡异,我什么都告诉秦宛了,提醒了她小心又小心,她还是赤手空拳就进了宫门,她似乎知晓自己不会有事,哥,宛平公主挺狡猾的,估计她母女俩没什么问题。”
林朝阳听她说来,也觉得有理,刚才妹妹差点被射了一箭,幸亏苏三眼明手快,他也怕妹妹再冒险,点了点头,同意留下等消息,却嗔怪道:“哪有如此说……公主的,陌儿,我看你才是个小滑头。”
林阡陌轻笑一下,也不和他斗嘴了。
林朝阳是傍晚时进京的,在路上就得知林阡陌中了状元,再加上林大娘将身世告诉了他,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他心急如焚,巴不得早些见到姐妹二人。
那点风雪小困境,对林朝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把家人就地安置之后,他缠着被林阡陌派去接应的秦江带他先行一步,秦江本身轻功极高,也有些发悚,死活不答应,说是他若出了事,自己没法向公主与林状元交待,没想到林朝阳就地取材,按着父亲留下的图样做出了两副雪橇,两人像飞一样地越过了风雪阻隔的山峦,喜得秦江抓耳挠腮,直道比轻功还快。
他没想到一个不会轻功的人能将力道控制得如此之好,有几次自己出了状况还是林朝阳抓住了他才稳住,岂不知从小弄着滑板车长大的林朝阳,平衡能力不是一般地好,操作上早就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连林阡陌这个现代人也自叹不如。
见到了妹妹,得知姐姐有危险,林朝阳哪里坐得住,彼时林阡陌正拉着苏三与沈慎d商量如何帮忙的问题,得知义安公主将京畿卫兵符交给了林阡陌,但她表示自己不会领兵打仗,仍旧由其心腹家将秦松拿着,两人已是吃惊万分,再听林阡陌道出自己与宛平公主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更是吓得呆住。林朝阳一来,满脸笑容就问姐姐在哪里,两人看了看他身旁的秦江,更不再怀疑。
听说秦宛有危险,林朝阳丢下妹妹妹夫就跑,他可不能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就见不着了。林阡陌当然不可能让他孤身犯险,于是跟着跑出来,而两位夫郎亦是,于是一家人都跑了出来,穿上了公主府家将的衣裳,跟着秦松来到了宫门。正好宫门紧闭,副统领严子龙又放谣言说穆凌霜叛国,上面不开门,还纷纷放箭,伤了不少人。这时林阡陌出主意放言皇上尚在,是遭人胁持,扰乱了禁军的军心,林朝阳则利用他所学到的力学原理,带领人将宫门很快攻破。
穆凌霜不知林朝阳身份,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好样的!”林阡陌见哥哥立功,兴奋地振臂高呼:“给我一个支点,我将翘起地球。”可惜只喊了两个字,就有一只暗箭射过来,被苏三捂着嘴拖了开去。
林阡陌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放个谣言都能言中事实,皇上未死的消息除了秦楼与宛平公主、徐公公,没有第四个人知晓。至于为何宛平公主能调兵遣将,只因为金陵的将士都训练有素,兵符在谁那里就听谁的,别的一概不管。
至于一首诗攻开一扇门,其实是宫门后的蓝轩听到了林阡陌的声音,故意在里面骂人,林阡陌便作了隐喻诗一首,示意他打开城门,蓝轩意会,自然听令。
禁军兵力不够,京畿卫强攻的是北门,于是人都去支援北门了,南门是新加铸的,极为坚固,易守难攻,这儿是吴家的一个子弟带着吴贵君的一众手下坚守着,其中便有周氏那对俊美无匹的兄弟俩,他们原是吴贵君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目的就是向他禀报皇上的一举一动,并给皇上服食着慢性毒药,想要让她不死,却能控制她的人。
蓝轩入宫是秦楼安排,自然也是一枚棋,只不过他这枚棋是反过来安插在吴贵君这一面的,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经常教周氏兄弟些讨好皇上的招数,又意不在皇上,入宫几日就很得他们看重,所以这次跟着周氏兄弟一道来守南门。一听林阡陌的诗,聪明的蓝轩便明白了,使了个计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打开了宫门。
116、谁是谁非
常乐公主的势力这一次宫变全部被清了出来, 禁军副统领严子龙被收押, 吴氏一族被京畿卫查封,任何人不得踏出府门一步,其余涉案人等也各被收监, 只等皇上醒后处置。
话说秦楼那日喝了常乐公主的药茶,他是什么人?被医仙打小泡在药罐子里养大的人, 一尝便知那茶动了手脚。姐姐如此执迷不悟,他亦是黯然, 原想着给她一个机会, 可惜常乐公主对权力太过执着,她等不及了。
皇上虽然六十有余,身体却极是康健, 常乐公主被声色犬马的生活掏空了身子,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皇上让位的那一天, 就算等得到,那位子还不知轮不轮得到她坐,关键的是她私下里与父亲谋划,收买各处官员的事情被母亲发现了,她必须动手, 否则一旦错失机会,一切回天无力。
周氏兄弟做得很好,人只道吴贵君位居后宫之首, 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不妒不恼,所以连皇上都高看他三分,元君之位只怕迟早是他的。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有着更大的计量,皇上是个英明的皇上,可吴氏却不是那安于室的吴氏,他们害怕那得来不易人权势会有失去的一天,为了保证吴氏在金陵的地位永不动摇,他们谋划好了,要助常乐公主登基。
吴氏这三十年来渐渐坐大,常乐公主也正有此意,两相一拍即合,吴氏的条件就是要休了陈正君,待她掌管皇位时娶吴氏族中子弟为元君。那挑出来的元君人选是常乐公主的表弟吴忧,多年前吴氏就想这么做了,可惜那时吴忧还小,族中没有合适的子弟,才便宜了陈家,而今吴忧十七岁,正当年少,才色双绝,是吴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熟知宫廷规矩与斗争,入宫伴驾再适合不过。
秦楼得知姐姐与父亲私下里做的一切,很是震惊,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姐姐与生父,他恳求了母亲,让他劝说他们,给他们一次机会。女皇对丈夫与女儿的了解比儿子要深,在看了证据后,她摇头道:“他们是不可能收手了,老六,一边是母亲与你的整个家族,一边是整个吴氏与你三姐,就看你怎么选择了,不如,咱们母子来打个赌,你赢了,一切依你,你输了,一切依我,你不得再过问此事,不得再为你三姐与吴氏的任何一个人求情,如何?”
秦楼与母亲赌了,可是向来算无遗漏的他这次赌输了。饮下那杯药茶,秦楼舌尖一尝,便知道了那是什么药,他知道常乐公主无害他之心,却有夺宫之意,犹豫了一下,他没有运功作假,而是将那茶喝了下去,任药性在他体内发作,让他沉睡。如果非要让他做个选择,他宁愿沉睡不予过问。
但是秦楼明白母亲的全部安排,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一滴泪沿着他的眼角落下,可惜常乐公主没有看到。母亲对他是全心的信任,她甚至将自己的命也交到了秦楼手中,可是父亲与姐姐呢?他们做所有的事都瞒着他,甚至秦楼都不知道苏三曾与自己的姐姐有过一段过往,当知道常乐公主对苏三做过的事情,他便知晓了林阡陌为何明明对他有情,却越来越是疏离。他找到了苏三,向苏三坦陈了一切,并向苏三道歉,那个男人却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此事不必再提,只要他的陌儿好,就算自己受些委屈,也是愿意,他恳请秦楼不要做出伤害林阡陌的事,他说:“你一直在帮陌儿,想必是喜欢她吧?那么就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否则将来你会后悔的。常乐公主那里,她还想做什么?我已经不再是她手上的玩物,还不想放弃吗?如果她要以我为借口对陌儿不利,那么,她不会如愿的!”
苏三的脸上有着坚决,他的神色让秦楼动容,那眼底有着浓浓的不舍与眷恋,也有着深深的决绝,试想如果真的有事,他必会不惜代价,只为了林阡陌不受伤害。想必是爱极林阡陌,苏三才会想到要牺牲自己来成全她吧?秦楼感动之余,心下也酸涩,自己总归是迟了一步,但是输给眼前的男人,值得,因为他对林阡陌的爱丝毫不亚于秦楼。秦楼一直以为林阡陌对苏三付出的太多,这时才明白自己错了,苏三付出的,是他的全部,包括了生命。
“如果我说条件是要你离开阡陌,你也愿意吗?”秦楼问道。
苏三点了点头:“只要你能保证她安全无忧,我消失就是,恕我直言,你的姐姐可不是善良之辈!”
秦楼长叹一声:“我明白了!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保证你们一家都好好地,你也可以一直伴随在她身边,我不会让三姐伤害到你们。”
“你说。”苏三回道。
“我能成为第二个沈慎d吗?”
苏三愣了愣:“你是皇子……”
“我不想强迫她,她也不愿意因为我是皇子而娶我,我知道娶了皇子,是不允许有其他正夫,不过这一点我会说服母亲,她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君主,只要她开口同意,一切都不是问题,我只是想你们能够像接纳沈慎d一样接纳我。”
没有想到为了林阡陌肯牺牲自己的苏三这次却摇头:“你不是慎d,所以你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他,如果陌儿不愿意娶你,一切都是枉然。我不会干扰她的决定,就算皇上下令又如何,你能得到她的人,却很可能失去她的心,本来她对你并非没有好感,这样一来,你们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
秦楼没想到苏三会反对,如果林阡陌能决定,他也不会来找苏三了,想的就是走曲线道路,他知道林阡陌对苏三的感情与承诺,只要他同意,凭秦楼的感觉,林阡陌对自己并非无情,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原来对你来说,感情要高过生命,你愿意为她牺牲自己,在她心中永远会记得你,却不愿意与别人分享她的感情,你对沈慎d的大方,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秦楼微微一笑,他还有一个把握能说服苏三站在他这边。见苏三要辩解,他微微抬手制止,“你不用多说,你们之间的事,我都明白。接受沈慎d,你是为了陌儿,对吧?因为她如此对你,你不对负她,你不能与她孕育后代,总得有一个人,只要你在她生命中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这点小小的牺牲算不了什么,对吧?那么……如果我能给你生命的延续呢?”
苏三眉心一跳,直视着他:“你什么意思?我确然有这样想过,可是我没你说的那么恶劣,对慎d,我是真心接纳,他就像是我的亲兄弟,我不想陌儿受伤害,也不愿意他受到伤害。”
“你知道,我是医仙的嫡传弟子,也是唯一还在世的医仙亲传之人,这世上如果有人能治愈你,那么我想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苏三的眼中划过一丝绝望:“我……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治不了我。”
“未必,我把过你的脉,并非无药可救,只不过难些,如果由我亲手医治,再运功为你打通某些关节,也许七八年就能痊愈。”
“当真?”如果秦楼说的容易,苏三也许不会相信,可是他并没有说自己有十分的把握,这反倒让他相信了秦楼不是在说假话。
“所以你想想吧,我不可能跟着你七八年而不嫁人,我若嫁了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帮你的。”秦楼唇角勾起,眼底有一小簇火花闪过。
苏三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失笑道:“你不愧与她是姐弟,算计人这点,可是半分不差!”
秦楼笑着摇头:“不一样!她算计你,由不得你应不应,我的算计,你却可以选择,若你的答案是不,我自然不会让你中了算计。”
苏三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最想的就是与林阡陌有一个孩子,一个像她一样聪明的孩子,秦楼掐住了他的软肋,他心甘情愿地被秦楼说服。林阡陌却不晓得这一切,她还未娶进门的男人,早就与家里的男人一起盘算好了,却还害得她担忧愧疚了很久。
苏三同意,沈慎d自不必说,他们的出发点都一样:为了林阡陌好!再加上沈慎d也要向苏三为严文修求情,这一来便为林阡陌添满了四夫。
很久以后沈慎d告诫林阡陌:“这往后可真的是万万不能再娶了,你莫要给人机会,对你留情。”
林阡陌苦笑,连连称是,四夫已满,再娶只有侍,她是断不会做这种事了,她笑道:“只要你们两个不做媒就好,就算是你俩再做媒,我也不会再应了。”
沈慎d横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真不让你娶文修与他,只怕你又要难过许久。”
秦楼毕竟是练武之人,又得益于医仙洗髓伐经,本该睡上三天的,却在一天之后就醒来。醒来时见到常乐公主府的一干人全都不见,在一边侍候他的是宫里徐公公派来的人,一见他醒来就惊喜道:“六皇子醒了,太好了!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秦楼摇头,他觉得口有些干,马上有人送了水到嘴边。他润了润嗓子,这才问道:“今儿是几时?皇上……醒了吗?”
“皇上还未醒,徐公公说了,还得过两日,不过叛乱的人都拿下了。”
秦楼有些恍惚,半晌后方才问道:“宫里的人犯都收宗人府了吗?现在由谁看押着?”
“是,由宗人令亲自关押,谁都不许见。”
担当宗人令的,原是一位老皇姨,后来老皇姨死后,出了太女叛乱一事,宗人令便由二姐义安公主担任了,秦楼还记得二姐自接了宗人令一职后,称病很少出现,基本上事情都是由左宗正,也就是堂姐金平郡主管理,没想到这次她却出来了。
“义安公主在哪里,我要去见见她。”他闭了闭眼。二姐与三姐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并不和,二姐就算对自己也不亲,处处透着疏离,原来秦楼还觉得奇怪,如今他却明白了,因为二姐的生父,就是被自己的父亲害死的。
他找到义安公主,提出要见常乐公主一面。
“六弟,我知道你与老三一向亲厚,可她现在是叛贼,你不可见她。”
“二姐,我只见她一面,问她一句话,你可以派人在旁边看着。”秦楼此刻卸去了伪装,俊美的面容有些憔悴,忧郁的眼看着义安公主,满是祈求。
对着这样一幅容颜,义安公主也狠不下心,她心道,怪不得母亲对吴贵君宠爱多年,就算他犯了某些罪也视而不见,这样的容颜,当真是一场祸水。招手叫过贴身侍卫秦松,她吩咐道:“你陪着六皇子去一趟吧。”她知道这世间没有谁能挡住秦楼,那不如就做个顺水的人情,一切既然有他对与布局,想来他也不至于做出劫掠犯人之举。秦楼才走了不一会儿,义安公主想了想,干脆也去了关押秦宝仪的地点,毕竟那也是她的妹妹,她也想去看看。
常乐公主隔着生铁铸就的栅栏,抓住了他的手,狂笑道:“啊!我最疼爱的弟弟来看我了!我猜猜,你来不是要想办法救我出去吧,你是想看看我怎么还没死,是吗?你与母亲将我们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开心啊?是了,我如今不过是个公主,什么也不能给你,怎么比得了皇权大握的母亲呢,难怪你要听她号令,连你的亲生父亲与姐姐也不放过!”
她知道了皇上诈死之事,知道了秦楼自始至终都明白这个计划,可是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对她说。也许他说出来的话,自己还能扳回这一局,她最亲的弟弟,原该与她站在同一阵线,只要让母亲的假死变成真死,一切都是她的了,她就不会败得这么狼狈。
“姐姐!”秦楼的语气很是沉痛,“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我以为给你看那些证据,你就会醒悟收手,不会再错下去……”
“我没错!”常乐公主斩钉截铁地说道,“错的是你,你连自己的父亲与姐姐都要害,我错看了你,就为了一个女人吗?秦楼,你是个卑鄙小人!”
“这不关陌儿的事!”秦楼为林阡陌辩解,却更让常乐公主生气。
“若不是她,我本来还有机会的,”她的眼里透着愤恨,“驻南军有两万人马被我偷偷调到京效临近的县,只要守得一日,我就能打下京城,可是都被那死丫头破坏了,她若不出现,就算有京畿卫,宫门也不会那么快被打破。”
秦楼一惊,他并不知道林阡陌还参与了这件事。“就算没有她,你也一样不可能成功,驻北军换防的五万兵马已经抵京,他们早就接到了母亲的密令,若是京中生变,他们将会听从秦宛的号令,你也一样要败。”
常乐公主忽然笑了:“是了!怪不得别人,那林阡陌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仇人,她害我也是正常,可是你呢?我与父亲都死了,你以为你会好过吗?你以为林阡陌不会恨母亲吗,毕竟是她亲自下旨腰斩了何殷棠,也许咱们都在她的算计中,你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人的女儿,你以为靠出卖我与父亲,就能得到她的心吗?你做梦吧!”
常乐公主忽然弯腰,从秦楼的靴中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只不过一瞬间,那匕首就刺入了秦楼的胸膛,她下手如此之狠,匕首连根没入,鲜血顿时浸湿了秦楼的衣衫。
常乐公主带着阴狠的笑对上秦楼惊讶的目光:“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与其让你被别人骗得六亲不认,不如由我亲手结果了你。”这一刻她眼中的恨意是如此明显,她精心准备的大业,终结在了她最没想到的人手里,就是面前这个她从小疼爱有加的亲弟弟。
一滴冷汗从秦楼的额上滴下,沿着鼻梁慢慢滑落。他看着常乐公主,缓缓后退一步,轻声说道:“如此一来……咱们两清了!”他忍着痛,从袖中抖出一份卷轴,展了开来,那是一份圣旨,竟然与之前吴贵君伪造的差不多,却是皇上亲笔所书。
秦楼以很慢的语调说道:“母亲……很喜欢你,虽然她也喜欢秦宛,但是她说二姐太过感情用事,只怕宛儿也如她一般,不大放心将江山交给她。她早就立了遗诏,并准备……退位……带着周氏兄弟好好享受下半生,可是你辜负了她!你在她面前是个好女儿,在外面……却做了很多错事,这一点,她原先也没料到。她和我打了个赌,如果……你能改正,她会依言让位于你……她将圣旨都交给了我,将生命也交给了我,我不能……违背诺言!我以为了解你,你还是那个最疼我、最聪明的姐姐……可惜,我输了!”
常乐公主呆呆地看着秦楼,不敢置信。那道圣旨上沾着秦楼的血,他微一用力,圣旨便被揉成一团,在他手里化成了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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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常乐公主大声叫唤着,拼了命地去够那道圣旨,却是来不及。
义安公主来时,便听到了常乐公主的尖叫,她面色一变,带着秦松急速入内。秦楼迎面走上石梯,他的神色很平静。
“二姐,你能不能……转告阡陌,我想见她。”秦楼问道。
“她在家中,你自去见她好了。”义安公主眼睛瞟向他身后的常乐,心不在焉地说道。知道母亲将这个弟弟许给了林阡陌,如今没了常乐的威胁,她亦不须阻挠。
“我暂时去不了,”秦楼笑了笑,“只好麻烦二……”说未说完,他便仰面倒了下去,秦松欺身上前,接住了他。这时义安公主才发现他紧紧裹住的披风下满是鲜血,被他挡住的身后也是一地血迹,一柄匕首正插在他胸口当中。
义安公主冲过去,急声唤道:“六弟,六弟!”
“宝仪,你竟然如此狠毒,连六弟也不放过!”她顺着一地蜿蜒的血迹看过去,却见常乐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上,手里攥着一团碎屑,喃喃低语:“死了,都死了,我是皇上,我才是皇上……”那样子,竟似疯了。
117、伤逝
林阡陌赶到时, 秦楼还在昏迷中。
“他怎么样?”看到义安公主忧伤的面容, 一丝不祥在她心头生起,“可是……”咽了咽唾沫,她没有将心中所想问出口。
“蒋太医, 可以下针了。”义安公主对屋内的蒋太医吩咐了一声,这才转向林阡陌, “他的时间不多了,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 就快些说吧!”
蒋太医施了针, 退出了里屋,林阡陌问他:“太医,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吗?”
蒋太医轻叹一口气:“唉!匕首正中心口, 心脾已被刺破, 老夫用金针封穴才拖到这会儿,撑的不过是一口气, 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林阡陌站在帘前, 半晌未动,无所不能的秦楼,竟然也会死的吗?在她心中,他一直就是个神话般的存在,她甚至怀疑过他是火云或斑斓的化身, 只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她猜错了,他确然不是个普通人,但也不是神, 他是世间最高位者的子嗣,所以他也有着不同常人的权力,这样一来,秦楼所知道的很多东西就好解释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除了第一次相遇,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付出,她却无以为报。
林阡陌以为自己的会难过,或者会痛心,可是都没有,知道秦楼不久于世,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一滴。是因为不爱吗?她欺骗得了世人,欺骗不了自己。她对苏三是一见惊艳,日久生情,对秦楼,却是一见钟情!她开始不明白,但是如今事后回忆,当他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马背上,那双世间最亮的眸子就让她骤然陷落,纵然那时的他有着一张并不怎么出色的脸。
林阡陌不是以貌取人之辈,她只知道就是那一眼,让她再也不能忘记,可她是个明白人,世间最让你心动的,不见得是你能够拥有的,那时她只道他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匆匆一瞥,此生再无交集。她遇到了苏三,于是她抛开了那份心动,选择了娶这个让她心痛的男人,她想给苏三一份幸福,真心实意地。
再见秦楼,已经是错过,林阡陌是个重情之人,对苏三与沈慎d有了承诺,她不想再过多地招惹什么,所以在面对秦楼的主动时,她选择了逃避。秦楼的气场更是让她明白,那是一个她招惹不起的人物,而她只是个小人物,她也有私心,为了她的家人,为了她自己,她不能让那点心动泛滥,给她带来祸端。烟火纵然美丽绚烂,可真要拢在手中,也是会烧坏人的,更何况秦楼一样比一样出色,林阡陌便有些自惭形秽。
能配得上他的,必然是世间最好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怕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她其实是个胆小的、卑微的小人物,神只赋予了她来生,并没有赋予她更多,她还是那个她,一个活了二十几年,读了十几年书,芸芸众生中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的那一个。只要你对我好,这样的温柔,她怕自己要不起,或者怕要了掌握不住,有一天会失去,所以宁肯不要。
可是这一刻她后悔了,因为生命是如此脆弱,她总想着往后如何如何,却没想到上天不一定会给她往后,她怕与秦楼没有好的未来,却没有想过未来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存在,当生命消逝时,它也不复存在。
她慢慢地走到秦楼身边,坐在床前的杌子上,抓住他的手,将脸靠在上面,想哭,却哭不出来,心中的泪早已淌成了河。
“秦楼!”她唤他,“秦楼秦楼秦楼……”
“我在!”一声低弱的声音回应道。林阡陌猛然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令她梦魂牵绕的眸,曾经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黯淡了,失却了以往的光芒。
林阡陌颤抖着,将手放在他的脸上,哑然说道:“我想看看你。”在宫里,他一直是这幅容颜,林阡陌知道这不是他的真面目,那倾城的貌是属于六公子的,他似乎不曾在人前展现。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成为皇上最得力的暗棋,将这天下官员的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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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微微摇头,或许是牵动了伤口,他的眉心攒成了一个川字。
“我有话要对你说,阡陌……”
“你说,你说,我听着。”
他看着她,专注而深情:“我就要死了,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别用假话骗我,我不喜欢欺骗。”
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与他对视,目中有着深切的痛:“是不是我不骗你,你就不会死了?如果……”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一定不会隐瞒对他的感情,人生苦短,为什么她总是瞻前顾后,活了两辈子,却还是没有明白,总是错过很多。
“如果有下辈子,阡陌,你愿不愿意……一生与我相亲相爱?”
她将他的手放在唇边,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声音中满是苦涩:“我不要下辈子,秦楼,你不许死!下辈子我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你,就算遇上了,也不见得会有这辈子这么爱你,要就这辈子,否则你别想!”
“这辈子……我以为你不会愿意……”秦楼长长地叹息一声。
许以来生,林阡陌不会做,来生谁知道谁是谁,人能抓住的,其实就是眼前这一刻,纵然有来生,时空转换,物是人非,所想的所要的,不见得还能再相遇,她经历过,这一点最是明白不过。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她要便是现在!
“我的身体还未调理好,你说过会让我健健康康活到老,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秦楼的手指留恋地停在她的脸上,感受着肌肤的细腻柔滑。“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不止是你,严文修也是可以站起来的……”
“所以你不能有事,我们都靠着你……”林阡陌吸了吸鼻子,满怀希望地看着他,“太医的本事都没有你大,你是医仙的弟子,定然能够度过眼前这一关的,是不是?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医者不自医,秦楼,这个人是不可能再存活于世了。你靠我近一些,我还有些话,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她依言靠近,微微偏头,脸颊贴在了他的唇边。
林阡陌打开门走出来,太阳突然冲破了云层,照耀在雪地上,反射的光线晃了她的眼,她伸手挡住了眼睛。门外聚拢了不少人,义安公主、秦宛、徐公公、太医院的几位首席太医……他们看着林阡陌,眼里有着询问。
林阡陌放下手,露出了红肿的双眼,低声道:“六皇子已经去了,准备后事吧。”
按照秦楼的遗言,后事由林阡陌跟着操办,虽然这不合皇家规矩,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就连三天后醒来的皇上也默许了。她专门见了林阡陌一面,惋惜道:“老六这一生心高气傲,从未对谁如此上心,却为了你,宁愿委屈自己,还敢违抗朕的意愿,朕考察了一番,想不透你有哪一点值得他如此这般,或许……这是上天的旨意!”
她看着林阡陌那似曾相识的容颜,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狂傲的年轻人,儿子秦楼多少与那人有些相似,他们都是有才之士,脾气也很像。当年那人谋反,她下旨杀了他,但他的功绩她从来没有否认过,那时如果何殷棠肯低头,她原本想过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他太傲了,所以他只能死,他是一个异数,不死,就会威胁到这世道千百年来不变的规律,那变动是皇上绝对不能接受的。
知道了林阡陌是何殷棠的后代,女皇不是没有起过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这个人是儿子一力保护的人,而秦楼这个儿子是她最看重的,甚至比两个女儿还要喜欢,只可惜他身为男子,若是女儿,女皇定将这江山传之于他。但经过一番考察,她发现林阡陌与何殷棠完全不一样,她没有任何野心,并且她有牵挂,这样的人就容易控制。林阡陌再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自认就是林大娘的女儿,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她自己。查到林朝阳身上,女皇更是放心,何殷棠是一夫一妻的倡导者,连侍也不容许存在的人,而他的儿子却连夫都不是,仅为人侍。女皇不禁大笑,何殷棠一世英雄,一双儿女却是平凡不过,因此她放过了林阡陌,并且决定成全儿子,收归所用。
只是女皇漏算了一点,她没想到儿子会死在自己前面,她不顾身体虚弱,守在儿子身边一天一夜,盼着他能醒转,再叫她一声母亲,可是奇迹没有发生,他的身体很快变得僵硬,比那外面的雪还要冰冷。
女皇盛怒之下,赐给三公主秦宝仪三尺白绫,将她吊死在宗人府的地牢里。吴贵君得知消息,顿时晕厥,他谋划多年,不止为了吴氏一门的昌盛,更是为了一双儿女的幸福未来,不曾想一朝事败,儿女还走在了他的前头,不等女皇问罪,他就自己喝了鸩毒。
义安公主经此一役,成了女皇唯一的女儿,为了安定人心,女皇下令封她为太女,大赦天下,周氏兄弟在这次大赦中留下了性命,想必是恋着这两兄弟的俊美,女皇竟然又将他们召回了身边侍候,只不过免了一切封号。这让林阡陌感到了女皇并不是那么英明决断,她对金陵的未来,隐隐有了一丝担忧。
118、挂冠归故里
因为时局的动乱, 女皇将本该上元节举行的游行大典提前到了宣布继承人的这一天, 义安公主受封后,皇上大宴百官,新科举子们穿着崭新的衣帽, 一同接受了京中百姓的朝贺。林阡陌骑马行在队伍前头,对着街边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女皇因为这次的事件,大开杀戮, 借口清洗了不少朝中权贵, 再英明的皇上,杀起人来也是决不手软,看着西市刑场上连日不断的血迹, 林阡陌觉得心中阵阵发凉, 生命在这里是那么的脆弱,只需要一个人, 一句话, 便让它成为泡影,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皇权的强大。在这个世界想要生存,就必须得臣服于皇权,不能挑战它的权威。多年前,若不是义安公主心系情郎, 何殷棠的血迹也会流淌在这片土地上。
待一切风平浪静,朝中经过一番清洗,正是缺人, 本科的学子们有很多跳过了三年“实习期”,直接任了职。张芸经过家中一番奔走与叔父的推荐,也在国子监谋了一个助教的职位,尚书大人得知她是因病缺考而导致未取中,亲自考验了一番,以为大有才华,于是将她破格留下。这个职位不高,但是接触的大人物多,而且都是些德高望众的老重臣、老学究,对她备战来年的考试大有益处。
这样好的时机,林阡陌却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举动,她递了辞呈,卖了京中刚买下的房子,准备返乡。浦城的同窗闻言,纷纷前来相劝,被她一句话就挡了回去。“百行孝为先”,这也是金陵历史上的传世名言,她以父亲身染恶疾为由,请辞回乡。
皇上并没有多作挽留,倒是宛平公主几番相劝,请她留下,并承诺将其父接到京中,让太医好好疹治。林阡陌说,父亲是因为不惯京中水土才病的,就是最好的太医也没有办法,回乡去自然就好了。
“那你也没有必要辞官啊,请个假回去,待你父亲病好再回来就是。”秦宛说道。
“我想多陪陪父母,”林阡陌笑道,“我自家身体也不好,需要休养,待将来一切都好了,再来京中投奔于你,我既有个公主姐姐,想必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难事。”
“那是当然,可是你……”秦宛还待再劝,被母亲义安公主打断了话头。“宛儿,就让阡陌去吧,日子还长久呢,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见面,她孝顺父母也是好事,你不是也说她太瘦了,该好好补补,怎么舍得她在京中受累呢。”
秦宛也是个孝女,听母亲如此说,只得黯然放行。看到与林阡陌比肩而立的林朝阳,她不禁泪盈于眶,这是她的亲弟弟,听说她有危险,便不顾生死冲进一团混战的宫中,在确信她无恙后,却只是腼腆一笑,对这个弟弟,她亦十分喜爱,他心思缜密,头脑聪明,据母亲说,除了欠缺一份傲气,他和过世的父亲十分相向。在秦宛的操作下,林朝阳与赵家再无干系,他现在是一个自由人。林阡陌与林朝阳,他们还有三个相亲相爱的弟弟,可是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秦江我还给你,你比我需要他,太女已经另赐了一个侍卫给我,功夫不比秦江弱,好好保重,后会有期!”林阡陌张开手臂,抱了抱秦宛。林朝阳也上前,三人抱在一起。
“我有机会会去看你们,”秦宛说道,“缺什么只管带信给我。”
林阡陌走向义安公主,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她行了大礼:“太女多保重,一直以来,多谢你维护我们一家人。”
义安公主扶起她,眼底也有些潮湿:“在我心里,你和宛儿是一样的。”她笑着将林阡陌一把抱住:“临别前,也让我抱一抱。”她在林阡陌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林阡陌的脸微微红了。
“母亲,您对妹妹说了什么?”秦宛问道。
“这是我俩的秘密!”林阡陌与义安公主同声说道。
秦宛摇头玩笑道:“看来你还是赶紧走了吧,否则母亲的心要偏了,将来只怕疼你不疼我了。”
义安公主与林阡陌哈哈大笑。
秦宛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拉住林阡陌的手道:“对了,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林阡陌问她。
“你见了就知道了。”秦宛拉着她转过几道回廊,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隔了老远就听到琴声悠悠,弹的是一曲《凤还巢》。林阡陌听到那熟悉的曲声,面上掠过一丝惊喜。
“是他?怎么会在你这里?”
“周氏兄弟重新得宠,容不下他,皇祖母选了一批宫中之人赏赐有功之臣,他也在其中。如今皇祖母发的一些政令,越发古怪,甚至是……糊涂,他也算有功之人,竟然要将他给了胡部堂那个丑八怪做小,我知他是你好友,便耍赖向皇祖母要了过来。你……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带他走。”
秦宛的脸上分明闪过一丝不舍,她垂下睫毛,掩盖了闪烁的眼神。
林阡陌笑了,她说道:“蓝轩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富贵,本性却是极好的,跟着你,其实比跟着你皇祖母好多了。之前我不是说了,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么,正是他,我的意思就是要托你照顾他,这下正好,我还没说你就做到了!”
“你……不带他走?”秦宛迟疑道。
“我与蓝轩,只是好朋友!”林阡陌说道。
外面的声音打断了屋中人的琴声,蓝轩走了出来:“谁在外面?”
林阡陌与秦宛推开院门走进去,林阡陌笑道:“蓝轩,没想到你在这里,我还想着无法到宫中与你告别,只有请邱伯伯传个信了。看你在这里挺好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蓝轩向秦宛行了个礼,见秦宛笑容可掬,与林阡陌态度随便,也知她二人关系不浅,遂挑眉道:“林大人还记得我,倒让蓝轩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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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宫后,知道了皇上要招林阡陌为驸马,那是皇子,他争不过,但知道她要娶严文修之事,心中还是有些难过。不过从他选择入宫那天起,两人就再无可能。宛平公主是太女唯一的女儿,她从皇上手中要了他,几日来,时不时会来听他弹琴,却未曾有越雷池之举,他心下也有几分惶惑。
林阡陌摇头笑了笑,对蓝轩的脾气,她是明白的。“你们浦城五公子都入选了金陵十二君,我问过了,除了无暇,其他人都留在京中,你若是想见他们,宛平公主是个好相处的人,你只要说一声,她会安排你出门,若是在宫里,却是出不来了。”
“无暇要走了?”蓝轩一惊,“他去哪里?”
“他说心愿已了,此后要游历天下,看遍名流山川,我看他现在已有几分仙骨,没准哪日真成了仙去。”林阡陌微笑着说。
蓝轩有些怔忡,无暇终是放开了。
“你们见过面了吗?”
“见过,他先走一步,前日就离开了,让我给你带个好,我写了封信留在邱伯父处,他这几日未入宫,想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
蓝轩点点头,潇洒一笑:“甚好甚好,这也是他的心愿,倒强似我了!”
“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忙达成。”秦宛突然插嘴道。
蓝轩愣了一下,林阡陌笑着捶了秦宛一拳:“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做不到。”
秦宛看向蓝轩,眼神缱绻:“只要我能做到,自然说话算话。”
林阡陌忽然挽住秦宛的肩膀,并排站立着,问蓝轩道:“你看,我与宛平公主是不是有些相像?”
她们本是亲姐妹,就算乍一看不像,仔细看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蓝轩听她说来,细细一看,还真是有点像。
“宛平公主待我尤如亲姐妹,你是我的好友,她必不会亏待于你。你说是吗?我的公主大人?”林阡陌歪着头笑道。
秦宛点头:“我必不会亏待蓝轩,甚至会比你待他更好!”
蓝轩别开眼,耳根微微红了。
花厅里,林大娘一家人由罗若安与薛郎君陪着喝茶,等候着林阡陌与林朝阳。
秦松指挥着下人,大包小包地往马车上塞。林大娘不过意地直道:“这可真是……太客气了。”
“这没什么,公主极是喜爱阡陌,她与宛平公主也亲如姐妹,咱们两家就如一家人,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给你们带在路上吃的。”罗若安说道。
薛郎君与苏三和沈慎d拉着家长,对乖巧立在苏三身边的瑞儿很感兴趣,赏了他不少好东西。
在义安公主的面前,林大娘始终有些拘束,因为这个高贵而美丽的女人正是她那位棠哥的心上人,而且她是那么地善良,对林阡陌兄妹视如己出,林大娘想,怪不得棠哥会爱她。看到与何殷棠长得相似的罗若安,她很是吃了一惊,幸好她知道何殷棠没有兄弟姐妹,否则倒要以为那人是他的兄弟。
不管长得再如何像,都没有人能代替得了何殷棠。林大娘看了看自己的夫君,他们一直陪在她身边,再苦再累也没有过怨言,他们还有了三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当年何殷棠对她说过的话,这时节无比分明。
看到林阡陌回来,她站起身,握住了夫君那双粗糙的手,一起向公主府众人辞行。
义安公主笑道:“你们一家子和和睦睦,好生令人羡慕!”
林大娘微笑着看罗若安一眼,说道:“太女您不也有个幸福的家?很多年前,民妇的大哥说过一句话:珍惜眼前人!风风雨雨几十年走过来,对大哥这句话,民妇深以为然。”
义安公主自然知道她口里的“大哥”是谁,她点了点头:“是啊!你那位大哥我也识得,他所说的话,我也记得!”
“太女保重!民妇一家不会忘记您的恩德,将来有机会,民女会让孩子们进京向您请安!”
义安公主笑道:“孩子们如果有什么好消息,记得带个信来。”
太女府的礼物足足装了五大车,林阡陌对秦宛戏言道:“公主给这么多赏赐,只怕搬空了半个公主府。”
“若是你能留下,我将整个公主府都送给你。”秦宛还不死心。
林阡陌等家人都上了马车,最后一个上去,冲秦宛挥挥手:“先记着,等我回来再拿也不迟。”
“过后的就不认帐了!”秦宛笑道,“不过看在朝阳的面上,我给你个期限,三年,如何?三年之内,你若回来,我不仅给你谋个好差事,还将这座府邸送给你。”
“这个诱惑挺大的,不过……再说吧!”林阡陌笑着挥手,马车慢慢驶出外皇城,消失在了秦宛的视线。
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中,秦宛看到一脸如释重负的义安公主,上前道:“母亲,您为什么不让我留下他们?”
“现在留下,未必是好事,宛儿,将来……将来等你有足够的能力给予他们一切,再请她回来不迟。”
“是了,因为小舅舅!”秦宛恍然,“小舅舅不在人世了,阡陌是小舅舅喜欢的人,皇祖母看到她,必然会想起小舅舅……”
“你明白就好,若不是你小舅舅有遗言,你皇祖母差点要阡陌陪葬,所以啊,她还是离开京城的好!”
119、陪你去远方
马车拐了一个弯, 没有出城, 先到了沈府,沈大人一家早等着了,自然又是一番张罗, 大包小包地又往车上塞了不少。
林阡陌向沈大人见礼,沈大人惋惜地看着她, 叮咛了几句。对儿媳妇此举她不大能理解,正是如日高升的时候, 怎么就不做官了呢?不过换个角度想了想, 她又高兴起来,林阡陌回乡是为了有病的父亲,证明她是个孝女, 有这样的孝顺媳妇, 将来自己年老了,想必也能得她照顾。反正林阡陌还年轻, 待侍疾过后, 父亲病好,再出仕也是可以的,她如今在仕林中很有声名,同科的才俊皆以她为尊,有这些旧时同窗的帮助, 想来日后也不至于难为。
沈慎重夫妻站错了队,这次靠上了常乐公主,幸好没来得及做什么错事, 林阡陌经过多方周旋,由太女出面才保了下来,不过万芝蓉的官职却丢了,如今闲赋在家。她知道林阡陌一家要走,便到沈府来送行,言辞之间如今再无半丝不敬,见面时行了大礼,感恩不尽。
林阡陌叹气扶起她:“总归是一家人,我们又如何能不管,慎d的兄弟们不拿他当兄弟,但他却没忘记过自己是沈家人,同胞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话说得不客气,沈慎d的几个兄弟顿时红了脸,只有三哥点头赞同道:“所以说兄弟姐妹自当团结,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才能救你。”
这个三哥是唯一对沈慎d还算不错的,林阡陌对他报以微笑。
万芝蓉偷眼看了看苏三,苏三的笑容淡淡地,带着几丝嘲讽,她的脸一下红得滴血,踟蹰了一下,倒头拜倒在地:“我有错,还请苏……苏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
万芝蓉向常乐公主表功时,苏三正是她拿出的筹码。林阡陌能救得她一家,表明了她的不同凡响,万芝蓉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不听沈慎重挑唆,好好与她相处,自己也不会这么倒霉。林阡陌虽然现在退隐,但她与太女府交好,将来这天下就是太女的,少不得自己要想重新启用,还得靠她。苏三是林阡陌的第一正夫,只要他说半个不字,自己就别想得到林阡陌半点相助,万芝蓉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下了决心,一定要求得苏三的谅解。
沈慎重却不知其意,见妻主当着这么多的人向苏三下跪,顿时白了脸,他紧咬着嘴唇,一阵屈辱涌上心头。
“苏大哥,别理她!”沈慎d气道,他是看不得母亲祖父着急,这才求林阡陌帮忙保下了万家,但心中的气未曾稍渐半分,此刻见沈慎重愤愤不已的样子,心中更是失望,自己的亲兄弟,竟是这么地不识好歹!
万芝蓉见状,喝令沈慎重:“你也给我跪下,向四哥认错!”
沈慎重咬牙站着不动,若是别人,沈慎d倒还要阻拦,偏生是他,便也不动了,看着事态发展。万芝蓉目光盯着沈慎重,见他不为所动,脸色微变,嘴唇努了努,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苏三笑了笑,看在沈慎d的面上,没有过多地为难万芝蓉,侧身避开来,说道:“万大人起来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别再生事就好!”
万芝蓉惭愧起身,拱手言道:“不敢,不敢!”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车上还有人等着呢,别耽误了慎d他们的行程。”沈大人过来打圆场,林阡陌等人借故告辞。
待人都走了出去,万芝蓉向沈大人行了一礼:“这一向多谢大人您照顾,芝蓉不是那不知感恩之人,将来若是有所吩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但大人您也看到了,六公子一向心气高,看不上我,在我万家实是委屈了他,今日我就写了和离书,让他归家,从今后男嫁女娶,各不相干,一应嫁妆,我自当全部送回。”
沈大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正要出言相劝,沈慎重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和离就和离,你当我稀罕你万家!”
沈大人挥手一掌扇去,沈慎重的脸上便起了五个红指印:“我沈家的儿郎,嫁出去了,就没有回来的道理,你有本事,和离了就别回来!”接着她好言相劝,让万芝蓉打消这个主意,并说以后沈慎重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她只管管教就是,不用向她回禀。
沈慎重捂着脸,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他想的就是回到沈家,将来还可再择媳另嫁,若是母亲不允,一切都是妄想。听到母亲对万芝蓉说的话,一时心酸不已,干脆跑回房大哭起来。
沈慎重的生父进得房来,责怪儿子道:“这样的话岂是能说得的,也是我太惯着你了,男儿家就算和离了,将来谁家还肯要你,最多也就给人做个侍,哪能像在万家,好歹是正夫。”
“住口!”沈慎重猛地起来,怒视着生父,“都是你,都是你连累了我,害得我如今处处比不上别人,就算你地位比不上别人,为什么就不会耍点手段,让母亲宠你,明明沈慎d和我是一样的身份,凭什么他就能嫁到好人家。”
“凭什么?就凭他比你懂孝道,你看看慎d是怎么对待你傅叔父的,你又是怎么对你叔父说话的?”沈大人走进来,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跟着你妻主回去,若是不改了你这脾气,早晚要吃亏,记住,别做出什么有损家门的事,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沈慎重可以对生父大喊大叫,却不敢违抗母亲,只得收拾东西走人,回去后被万芝蓉冷落,初时他还觉得开心,时间久了,日子也难熬,后来竟然与万芝蓉的女儿有染,闹出一桩丑闻,被万家送到田庄去守祖庙,就这么孤单过了一生。
从沈府出来,林阡陌一行又来到罗府,她要回乡,自然要接了严文修一道走,随行的还有严文修的父母。
一干同乡现如今才知道林阡陌与严文修的事,齐聚到罗府,又是贺喜又是道别,好不热闹。元修戳撕窈褚环庑牛肓众淠按厝ジ牡铮诹死癫渴讨校讼缘煤芫瘛
严文修坐的马车是特制的,宽大而舒适,被褥铺得整整齐齐,对面还设了三个座位,中间有个案几,是磁石所制,上面放着铁制的杯盘,强力吸在案上,不会掉下来,方便人照顾他。这样的设计当然出自林朝阳之手,为了给严文修解闷,也为了减轻严文修父母的负担,他与林家几兄弟决定沿途轮流上这辆车,照顾严文修。在林阡陌的建议下,车上的榻还搞成了活动板,为严文修提供了“方便”。
严琳儿的父母很是满意,严槿看着林阡陌,笑得眼睛都只剩了一条缝,她觉得儿子选的这个媳妇还真是对了,她倒不在乎林阡陌当不当官,心想不当官,林阡陌能分出更多心思照顾儿子,心下更是高兴。
张芸与韩筝也来给姑母送行,见到严文修,她神色有些恍惚。虽然病卧在榻,但严文修收拾得很干净,脸上带着笑容,整个人意气风发,丝毫不见颓废。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看到林阡陌身边的男人,张芸不由得羡慕,她的身边只有一个韩筝。不过她暗自庆幸,林阡陌终于要走了,只要她不在京,张芸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她只要勤奋一点,再过几年,物是人非,就算林阡陌再入官场,就算是骑马追也追不上她了。
思及此,她看韩筝的目光便多了一种温柔,让韩筝欣喜不已。握住韩筝的手,张芸瞟了一眼林阡陌,问道:“后悔吗?”
韩筝摇了摇头,笑道:“不!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好的。”
张芸与别人说话去了,韩筝看着忙碌不已的林阡陌,眼光渐渐恍惚。他从严琳儿处听到林阡陌辞官不做,一是为了父亲,二是为了严文修,如果是张芸,只怕不会这么做的吧,正当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会舍得放弃,可是那个女人偏偏就这么做了,也不知道她是傻还是怎的。可是韩筝羡慕严文修,不管如何,他是幸运的!
“阡陌,我父母他们,就拜托你一路照顾了。”严琳儿对林阡陌说道。
“好像你应该叫嫂嫂了,怎么还在叫名字?”元修Φ馈
“喊什么都行,我不计较什么辈份。”林阡陌笑着说。
严琳儿脸红了红,低声叫了声“嫂嫂”,她的面容有些憔悴,这次虽然考得好,却因受了亲戚的累,并没有谋得个好职位,相比其他同窗差了很多。
林阡陌拍了拍她的肩,说道:“打起精神来,别灰心丧气地,来日方长,有空多与宛平公主亲近。”
“谢谢!”严琳儿感激道。
“一家人,谢什么!”林阡陌笑了笑,忽然话题一转,“对了,你那本家后来是个什么境况?”
“还能如何,”严琳儿苦笑,“幸好舅母一向深得皇上信任,多方周旋下来,这才保了我们家不被牵连,他们家是死是活,如今与咱们不相干,造反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想过亲戚。”
严琳儿的本家,便是那位禁军副统领严子龙,和她家是同枝,虽说出了五服,但总是一姓人,平时里也有往来,林阡陌他们进京时还是那位本家的族姐给找的房子。
浦城县来京的学子,全部榜上有名,一个没落下,兼有那金陵君中剩下的三位,都与林阡陌熟得不能再熟,依依惜别之际,一个个满脸离愁。
林阡陌情绪也来了,觉得眼中酸楚,强笑道:“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我不过回乡几年,将来还会回来,到时候少不得仰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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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元取出一只横笛,说道:“阡陌,临别之际,就让我们最后为你吹奏一曲吧,想听什么曲子?”
“那就吹一曲《十里长亭》吧。”林阡陌道。
笑莲、锦元与落涵各自将笛子放在唇边,笛声悠悠,道不尽的意,说不尽的情,都化为乐声,流淌在各人心间。林阡陌在笛声中上了马车,向众人挥手道别,元修13狭斩热艘恢备嬖诼沓岛竺孀咦牛钡皆僖部床坏匠导荩獠抛砘厝ァ
林阡陌放下车帘,一直忍住的泪便流了下来。世间多少情,友情,亦是难能可贵,这些人都是她的同窗好友,大家互相激励,相助相帮,才有了今天。
一只手伸过来,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原来马车上竟然只有他二人。
“舍不得他们吗?怨不怨我?”黑色大氅的风帽拉下,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却无与伦比的脸,剑眉飞扬,整个人带着一股子霸气,与俊美的外表有些不相称。
“你怎么把面具取了?”林阡陌惊道。
“已经出了城,”他笑了笑,“这世上见过这张脸的人不多,何况我又不出去,只在你面前露出来,你不是说过不喜欢戴着面具生活吗,以后在你面前,我都不会戴了。”
“不怨你!”林阡陌与他十指交握,“我只庆幸你没有死,只要你好好的,我愿意拿所有来换。”
“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对我说这句话。”他轻笑,眉间全是温柔。
“你的伤好些了吗?”林阡陌问他。
“嗯!只是隐隐还有些痛罢了,你放心好了,我是医仙的传人,这世间只要是不死的,便没有我不能医的。你要不要运去,和他们乘坐一辆车?过了三江镇,我们便要分路了。”
马车晃了一晃,突然停下,车门打开,迎面是沈慎d笑眯眯的脸:“不用了,我们自己过来了。”他的身后是苏三,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看向二人,林阡陌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她问道。
“来保护你啊,免得给某些人占了便宜,有些人啊,最会骗人了,陌儿你太单纯了,一不小心就上当。”沈慎d一边说,一边瞪着车中的男人。
“秦楼,你别介意,慎d一向说话如此,他是开玩笑。”苏三怕秦楼生气,忙解释道。
秦楼微微一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那笑容让沈慎d也禁不住移不开眼:“你们是什么脾气啊,我早就知道了,没事,一家人嘛,说话就是随便些才好,你们有什么便直说,别怕我。还有啊,世上已经没有秦楼这个人了,我叫陆青云,以后叫我青云好了。”
“是了,是我疏忽了!”苏三笑道,“青云,既然是一家人,咱们也就不拐弯了,西去的路上,可不能只有你们两个,我和慎d也要去。”
“那瑞儿怎么办?”林阡陌问道。
“朝阳说了,他会帮我照顾瑞儿。”苏三说道。
“对啊,我和苏大哥也去,少不得你也需要帮手。”沈慎d冲秦楼笑道,不,现在该叫他陆青云了,一脸赖皮的模样,“反正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们要陪着陌儿,说过不分离的,到哪里都要跟着。”
“一起去吧,人多热闹些,好不好?”林阡陌摇着陆青云的手,满脸希翼。
陆青云能说不好么?他低下头笑道:“好!”
沈慎d一阵欢呼。陆青云微微叹息,他计划的二人行,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他早料到了,这些事都是不可避免的,谁让他不想离开她呢?她做事不像自己那么狠决,若是强迫她做某些事,估计她宁肯伤害自己也不会做,可是又见不得她受伤,那么便只有他来将就她了,世间的事没有十全十美,总得有人先迈出一步,说起来林阡陌算是大度的人了,她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死而选择与秦氏为敌。正如她说的,下辈子是什么样根本不知道,既然这辈子遇上了,就抓住这辈子吧!
沈慎d见他皱眉,移了过来,轻轻拐了他一下,小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要不要吃点药?”
“不要紧,我没事!”陆青云回过神来。看着沈慎d紧张的神情瞬间放松,他的心中掠过一丝温暖。阡陌说的对,他与苏三,其实都不难相处,他们都是善良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接受他与严文修吧!
“你够狡猾的啊,居然装死这招都使得出来,不过既然你会易容术,怎么不直接找个尸体代替你得了,偏要让自己被刺一刀,一个不小心,你就真的死掉了。”沈慎d的话里透着好奇,也有几丝关心。
陆青云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多谢你没盼着我死。”
沈慎d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对陌儿好,还帮苏大哥治病,在我心中便不是坏人。”不过是情敌,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陆青云忍不住哈哈大笑,沈慎d的年龄还要比他大些,可是有时候行事就像个孩子,与外间称道的书画双绝的金陵君相差甚远。这一笑牵动了伤口,他伸手按压住,轻咳了几声。
苏三忙递了颗药丸过来:“含一含,可以止咳的,你现在可是咳嗽不得,小心牵裂了伤口。”
林阡陌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扯了个软软的垫子过来垫在他身后,说道:“若是不舒服,就靠一靠吧。”
“你们别这么紧张,我身强力壮……”话没说话,又是一阵咳嗽,吓得林阡陌直道:“你别说话了,好好闭眼休息一阵。”
他还真是有些倦了,依言闭上眼,靠在她的身上,唇角微微勾起。一双手携了柔软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林阡陌的双手搂着他,所以为那人不是苏三便是沈慎d,以后,这些会为他咳嗽而紧张,会怕他冷而给他盖被的人,就是他的家人了。
见他呼吸渐渐变沉,沈慎d开口道:“陌儿,你这样搂着他不嫌累么,放他躺平就好,你过来坐在我身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还是这样安稳一些。”林阡陌的声音轻柔而温暖。
“可你这样会累着的啊!”
“没事,如果陌儿累了,我来换她,他的伤还未好全,是受不得颠簸。”
“哦!对了,刚才他没回答我,陌儿,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傻,竟然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万一弄假成真,如何是好?”
“慎d,那是因为你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样一个人,若不是亲眼看着儿子死了,她岂会放过他。若说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在兵法、计谋这些方面胜过陌儿,便只有他了。如此人才,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留在身边,不会放他离去,但是若是如此,陌儿便会成为他的驸马,当朝驸马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只能领个爵位,这也是皇家怕权力分化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为了陌儿的前途,他当然必须离开宫廷。何况他虽生于宫廷,却是长于江湖,估计宫廷的勾心斗角已为他厌倦,这秦楼一死,他便可脱身了。”
“苏大哥说的对吗?”沈慎d看向林阡陌。
“应该是吧!”林阡陌点了点头,“只是他那样做还是太过凶险,匕首就擦着他的心房而过,只差了一点点,否则……”
“这个人啊!对自己都那么狠,以后咱们可不能得罪了他。”
“慎d,话不是这么说的,他是个好人,他身为皇子,本来可以不必这么委屈跟着我……他杀的都是贪官,这种江湖侠气,我喜欢!就算看在我的面上,他也不会对你们如何,记住咱们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
“我知道,不过是这么说一说,呵呵。”沈慎d笑道,“不过苏大哥你也把他说得太神了,武功他是没得说,论才智谋略,怎么能与陌儿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你没觉得他的相貌让你熟悉么?世间能有些样貌的,能有几人!”苏三笑道。
沈慎d仔细看了看熟睡的陆青云,越看越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有些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平生最推崇何人?”苏三问道。
沈慎d恍然大悟,惊讶地低吟一声:“啊!是他!”
“正是,世间男儿谁第一,才貌双冠六公子!他就是五年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六公子。”
“怪不得……”沈慎d撇了撇嘴,忽然冲林阡陌说道,“陌儿,你真真好福气!”
“啊?”林阡陌汗颜,怎么这话听着像是妒忌之语!
说着说着,马车很快驶到了三江镇,在这里就要分路了,他们西去,其他人南下。车驾停了下来,陆青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林大娘与严槿带了两包东西过来,塞到他们的车上,陆青云低下头往脸上一抹,抬头时已然换了一幅面容,林阡陌惊佩,简直比川剧的变脸还要快当。
“陌儿,在这里就分路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们,你们采到药后,早去早回。”林大娘道。
“嗯,知道了,娘。我去看看文修!”
她跳下车,冲着严槿笑了笑,跑到严文修的车上,林朝阳见状,抱着瑞儿,赶着三个弟弟下车:“好了,停车了,我们下去活动一下筋骨,还有老长的路要坐车呢。”
他们下去,留下了空间给林阡陌与严文修独处。林阡陌走过去,跪在了严文修的榻前,轻声说道:“文修,我来跟你告别,等我采药回来,你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等我!”
严文修看着她,眼睛里满是信任。
“为了怕别人把你抢走,这次回去,你就住在我家,”林阡陌笑道,“家里人会好好照顾你,爹娘都脾气都很好,弟弟们虽然淘气些,但是都很听话,你别拘束,他们都会好好好待你,你可以吩咐弟弟们帮着做点事,筹备好一切,等我回来,咱们就举行婚礼。”
“我知道了,”严文修红着脸说道,“我会安安心心等你归来,在外面,要保重!”
“你放心,他们三个都跟着我去,可惜这次不能带上你,听说天河的源头很美,不过以后咱们还有机会。”
她低下头,与他唇齿相依,温柔缠绵,良久才抬起头来。
“我走了!”她冲严文修挥了挥手,打开马车门跳了下去。严文修闭上眼睛,回味着她的吻,心中除了甜蜜还是甜蜜。
“让你们陪着我走远路,大冬天的,可是要受苦了。”林阡陌说道。
“只要是陪着你,再远的路也没有关系。”三个人,三个声音,异口同声。
林阡陌笑了,打开活动车窗,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喊道:“小郎君,起程了!”
一张笑脸转过来,赫然是凤凰楼的店小二,“好咧!”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一如跑堂的时候,扬鞭喝了一声“驾”,马车一路飞驰,向西而去。
林阡陌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她的夫君各有一手绝活,陆青云医术超群,苏三做生意无比精明,沈慎d品书画椹称一绝,严文修的文章可比范文,看来自己这一生,就算吃软饭也是能活下去的。命还是好啊,虽然到了女尊世界,却没有要她担下生活的担子养一群闲人,她寻思着如果到了哪个神庙,得烧一柱香,为那两个送她来此的神仙祈福,顺便也祝他二人能如自己一般,早结良缘!
陆青云眯着眼问她:“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不知道天山之上,会不会住着神仙?”林阡陌问道。
“也信世间有鬼神?”苏三有些惊讶。
“信,怎么不信!如果不是神的安排,我又如何会遇见你们。我相信,我们五个人,一定会过得幸福,因为我听到过神的声音,他说会给我幸福!”
120、番外1:第二次婚礼
时隔不到一年, 定河村林家的长女又娶夫了, 如果说林阡陌的第一次娶亲让定河村的人羡慕,那么第二次娶亲,则是让人惊叹了。
新郎官中的一个是个瘫子, 这让很多人感到诧异,定河村属浦城县管辖, 一打听之下,很快人们便知道了这瘫子的身份, 严家, 那是城中的大族,严文修是今科高中的探花郎,与林阡陌正可谓是才貌相当。得知这些情况, 先前还有些兴灾乐祸之辈扼腕叹息:“别说是瘫的, 就算再加上又聋又瞎,能和严家攀上亲, 那也值得。”
有那姓也沾了个林字的消息灵通人士便嗤之以鼻:“咱们林家还用得着与严家攀亲?林阡陌, 林状元,知道吧,在京里那可是有大靠山的,连皇宫都进出自入。”
“若真如你所说,怎么她不在京中享福, 反倒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只怕是犯事了呆不住,听说京里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咱们县郡大人不也换了?我看要不是娶严家这个瘫子,林家闺女只怕也跑不了……”
林阡陌对乡亲们的争论当然不可能没有耳闻,乡人最喜的便是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且让他们议论去,说好说歹她都只是一笑,却唯恐严文修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不好过,吩咐严家派来侍候的人,不可传半个字到他耳中。
在他们外出寻药期间,林家的宅子早就重新起过了,她回来时差点都找不着门,新起的宅子占地颇宽,进出有十六间房,还不包括下人房。盖房子时林大娘没插上半点手,严家与傅家就跟比赛似的,你争我抢,巴不得自家人全将这活儿揽了去。林大娘只想在旧房的基础上翻新一下给女儿娶亲,没想到翻出了个大房子,这其中高升的元大人一家也跟着出了不少力。
婚礼除了严家的亲友,没邀请其他人,宾客不多,但热闹程度不比第一次的时候差。两位新郎官同乘一轿,只为了陆青云方便照顾生病的严文修。
热闹过后,便是洞房花烛,林阡陌一直陪着严文修,直到他睡下这才离开。来到陆青云的屋子,那人正含笑看着她。
“我以为,你今晚会歇在那边。”
“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刻,只是……过了今日,便要委屈你了。”说这话时林阡陌的脸有些红。
陆青云挑了挑眉,正斟酌着用词,窗外传来一阵闷笑。他挑了挑眉,人随影动,只听得“哎哟”一声,蹲在那儿听墙角的沈慎d顿时维持着一个起跑的姿势,僵在那里。
“喂,六郎,你可别将气撒在我身上啊,”沈慎d气急败坏地扭头,冲一旁无奈笑着的苏三道,“苏大哥你还笑,快来帮帮我。”
陆青云曾是大名鼎鼎的“六公子”,从他跟在林阡陌身边,与众人熟了后,大家就叫他六郎。沈慎d说陆青云在撒气,这话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今儿就是专程来看他的笑话,苏三也是他硬扯来的。
事情还要追溯到一年前,他们一行四人上西北,走南疆,足迹踏遍了大半个国家,只为了帮严文修配齐解药,有几味药闻所未闻,灵药之所以为灵药,当然极是难得,所以一直配不齐,无奈之下,加之不断接到家里来信催促回去,几人只得回转浦城。陆青云将药配了给严文修服下,精神气倒是好了,也能半起来了,只是双腿还是走不了。林阡陌一门心思地扑在严文修身上,只盼着他能早些好起来,倒把其他几个冷落了。
还没成亲就只顾着严文修,沈慎d这下可着急了,他还指望着林阡陌早点生个孩子呢,可是看着她每日劳累的模样,又不忍心闹腾。陆青云也急啊,严文修不好,这婚事就一直拖着,林阡陌的意思是看着都在好了,干脆等严文修能够站起来再结婚,依她的想法,屋里人太多了她再成日只顾着严文修,难免顾此失彼,弄得谁心里不快都不好,如今严文修还未进林家门,她如此做沈慎d他们反倒还不大好说什么。严文修一天不进门,陆青云的亲事也便只有拖着,毕竟严文修订亲在他之前,这下他也坐不住了。
“其实文修的病要想早些好,不一定全靠药物,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陆青云犹豫着说。
“有好办法你怎么不早点说,还害我们跟着你东奔西走的,浪费了大半年光阴。”沈慎d抱怨道。
陆青云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这个办法……只怕你听了也不愿意接受。”凑到沈慎d耳边,他悄声道出了这个所谓的好办法。
沈慎d狐疑地看着他:“你哄我的吧,哪会有这样治病的……”
“你不知道,这蛊毒本就是苗疆圣女所制,用以惩罚背叛的爱人,信不信由你。”陆青云扬了扬眉。
原来严文修所中之毒,有着天下最为奇怪的解法,浓情蜜意原来便是它的解药,他要与心上人同房,毒便会慢慢散去,而在此期间,他的心上人也不能碰旁人。怪不得陆青云听说严文修中此毒时脸色怪异,便是因那时他便想到了此毒的解法,因存了一点私心,他便没有说出来。
沈慎d惊讶之余,也不禁为严文修道一声庆幸,若是他当日所嫁非林阡陌,这毒岂不是一辈子没法解了?在沈慎d心中,林阡陌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若是爱上过她,又怎么能忘得了。
“反正现如今都是一样的状况,陌儿整天守着严文修,若是他一日不好,我看她一日不会把心思收回去,既然如此,不如告诉她去,早些……嗯……那个,是正经。”沈慎d道。想了想又埋怨起来,只道陆青云不早说,害得他们白白浪费了许多时日。
事情对林阡陌一说开来,于是婚礼便赶紧地筹备起来,东西都是现成的,第二天就通知了严家的人。陆青云也怕夜长梦多,所以比照着前便,他与严文修同一日入门。沈慎d乐开了,想到陆青云自己把自己给绕了进去,就忍不住好笑,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林阡陌只能守着严文修,直到他病好,不管洞房夜她在谁的房里过,陆青云肯定都不是滋味。想到高高在上的陆公子也有吃鳖的时候,沈慎d可是连觉也睡不着,赶着就来听墙角,不想兴奋过头了,一声笑没掩住,给陆青云察觉,这才被他点了穴。
陆青云很聪明,知道苏三在要阡陌心中的位置,所以对苏三也很尊重,而苏三依赖他调理身子,将来好与林阡陌有个子嗣,所以两人相处甚欢。他瞥了陆青云一眼,笑道:“我可不敢惹他,你明知道我那点斤两,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子过家家,还是自个儿求他饶过你吧。”
沈慎d虽然佩服六公子,却对六皇子破坏他的婚事一事耿耿于怀,虽说后来六皇子还是遂了他的意,还送了许多厚礼,可他心中一想到差点与林阡陌就这样错过,就不免有怨气,所以一向总爱与陆青云对着干,他赞同的,沈慎d必然反对,他反对的,沈慎d必须赞同。这会儿让他认错,他才不会干。
冲林阡陌眨眨眼睛,他说道:“陌儿,论辈份他得叫我一声哥,你看他这样对我,也不管管。”
林阡陌笑着上前解围:“别为难他了,让他去吧,时候也不早了,都去休息了吧。”
陆青云见她开口,只得解了沈慎d的穴,苏三便拖着他告辞而去。他还不甘心,想和陆青云理论几句,苏三贴着他小声道:“你没看陌儿累了几日,气色都不好么,看在她的面上,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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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看去,林阡陌笑着冲他们挥手:“早些回屋,你们这几日都忙坏了,小心别着了凉。”
沈慎d心头一暖,冲她点了点头,横了陆青云一眼,与苏三去了。
关了房门,剩下两人相对。林阡陌坐到床上,心跳很急。这不是第一次结婚,她却像新婚一样,面对陆青云,这个强势的男人,她可以放下所有的责任,做回曾经的自己。她知道他了解她,不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虽然林阡陌没有对她说过自己的来由,但是她了解陆青云的过往,知道他欣赏这样的自己。
当过去一点点揭开,林阡陌这才明白自己的生父深爱着义安公主,却娶了那个叫林盏的女子,只因为,她了解他,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林阡陌相信父母是相爱的,当何殷棠与义安公主之间再无可能,已成过去,他与林盏之间发生感情,再自然不过。也许这份感情没有太多的激情,只是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但是他们相知相守着,走过了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岁月。
他们去了西北,在雪山之巅,她见到了一直向往的天河,陆青云从小就生长在那里。他的师傅无涯子,画像上是个玉树临风,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人物,从陆青云的回忆与母亲留下的书稿中,林阡陌看到了另一个故事。林盏竟然是无涯子的小师妹,也是他爱恋一生的对象,正是因为她,无涯子才孤独终身。林盏知道无涯子的一份真情,可是她只将他当成兄长,并不爱他,她与林阡陌不同,林阡陌是死后借尸还魂,她却是被时空黑洞卷到这个世界,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去。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林盏的面容就从未变化过,按理说她与无涯子差不多大,但自无涯子在山谷遇见她起,直到十多年后,她一直如他初见时,依旧是个明媚的少女。这个世界只有何殷棠懂得她,她寻遍天下,历经十余年,再未找到过第三个如她之人。她离山多年,每年都会带信回去,陆青云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小师姑,却从未见过,但在师傅的描述中,她便是天仙般的人物,她确实也是天外来客,林阡陌甚至想,也许当年的林盏并不是死了,而是摆脱了肉体的束缚,灵魂回到了她的故乡。
无涯子对何殷棠的评价也极高,因为那人有着与小师妹一样的思维,胆大心细,敢为天下先,能人所不能,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他的小师妹。他曾经下山见过林盏夫妻一次,听闻了林盏和盘托出的一切,知道世界并非一个,乃是多元的,她不是神仙,却也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何殷棠自然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之后无涯子才从潜心医学转向道学,终有所成。
那一日在雪山之上,林阡陌夜里做了个梦,梦中见到了那两个坏事的神仙,拉着她讲了一通,又梦到无涯子,与画像上别无二致,许多前尘往事,在梦境中掠过,梦醒后,她明白了许多东西。
林阡陌着了魔一般地要去挖无涯子的坟,陆青云怎么也拦不住。师傅的死是他亲眼所见,也是他亲手所埋,虽然他口上常喊无涯子老头,其实心中对他的尊敬不亚于亲父,岂能容林阡陌胡来。最后还是无暇出现,说是迁坟不要紧,有一处清静之所,风水极佳,众人一起劝说,这才答应了开棺。启坟开棺,却如林阡陌所料,棺中并无尸骨,只余一身衣冠。
“无涯子前辈原来已成大道!”无暇说道,“可惜我未早追随,不然道行也可精进一步。”他神色平和,面对林阡陌时,已没了初时的情愫,大笑一阵,也不和众人告别,飘飘然下山而去。
林阡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释然一笑,梦中火云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无暇本是仙友,与我同为天帝座下二十四仙君,上一次捉拿斑斓眼案,原是派的他执行,你正当妙龄,被他误杀,所以他被贬凡尘,你投胎重生,没想到这一世又为斑斓之事所累,再次为我误杀……”林阡陌无语,神仙原来都很乌龙,而自己恐怕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倒霉蛋了,被同一块石头都能绊倒两次!原来无暇对她有情,是还他前生欠下的债,自己对他无情,令他求而不得,正报了前世之仇。佛家说有因必有果,原来不是骗人。
“有我们两个神仙保佑,你放心吧,这辈子你过得好好的!”斑斓突然冒出来拍着她的肩,得意洋洋。
她赶紧表明立场:“不必了不必了,上仙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真的不用管我。”她是怕了,自己沾上神仙总没好事,还是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吧。
火云见到斑斓,目眦欲裂,冷笑道:“好啊你终于出来了,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斑斓兰花指一掐,作娇羞状:“小云云,我不过是锻炼一下身体,打磨得结实一点,好叫你下次更爽,这才跑得远了些,谁知道你如此心急,那咱们就不打扰阡陌了,快些随我来。”他冲火云抛了个媚眼,脚底抹油溜得比说的话还要快。
火云的脸上升起一团红云,咬了咬牙,拔出火云剑追了上去:“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做出那等下作之事,给我站住!”
林阡陌笑倒,她一句戏言看来已成真,以她腐女的眼光看来,火云绝对不是斑斓的对手,当然,指的不是外力!
想到火云的逄痪跏t錾
陆青云靠过来,抬起她的下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都不理了。”
“想到在雪山之时做的一个梦。”林阡陌答道,“青云,你怎么会想到取这么个字?这名字也带着个云字呢!”她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弯弯。
“云字有什么不好?好啊,你是在笑我?”陆青云伸手过来,挠她痒痒。林阡陌最怕的就是这个,忙着求饶,顺势一歪,倒在描金红绣毡枕上,蜷缩成一团。陆青云的身子靠了上来,手撑在她的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温柔,半晌才长出一口气:“终于……在一起了!”
林阡陌伸出十指,与他相握,他全身的重量便放在了她的身上,唇上一暖,给他含在口中,轻轻舔弄着,她似有若无地轻哼一声,纠缠之间,红装尽褪,微睁了眼看眼前人,红烛映照下,那年轻的脸庞上掠过一丝紧张。“陌儿……你有没有不舒服?”她环抱住他,牙齿轻轻啮咬着他的肌肤。“六郎,你好棒!”他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为夫我还可以更棒!”此夜过后,他不知多久才能与她在一起,所以他很卖力,恨不得将她揉碎在他的身体里面。今生他不能成为她的唯一,那么他更要把握与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当两人独处时,她要她的心里,眼里,只能有他一人!
121、番外2
月华如水, 透过天窗斜照下来, 在烛光未及的床前画了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圆。
严文修刚淋浴过,身上披着一件月白的薄衫,露出半个胸膛, 半卧床榻之上,一头长发还带着湿气, 黑亮如墨,映得他脸色愈显白。
林阡陌踏进房门, 他放下手中书卷, 抬头微微一笑,睫毛轻轻地颤动着。陆青云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除了双腿尚不能动, 上半身已经恢复。
就一味药啊, 为什么偏偏就缺了它呢?想到此处,林阡陌不由得满头黑线。接下来的事, 虽说发生在夫妻之间理所当然, 可还是令她不由得脸红。这蛊的解法着实奇怪,若非话是从陆青云口中说出,她几乎要以为是某人的恶作剧,问题是严文修并不知道,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总不能对他说:要彻底根治你的毒,咱俩就得圈圈又叉叉,叉叉又圈圈, 每天勤恳地做好此项运动就万事大吉,想想都澹
许是面容泄露了她的心思,严文修也察觉到了今夜的她与以往有着不同,他自己也紧张起来。他不是没有感觉,在中毒的日子里,就算是全身都不能动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却是不受任何束缚,他是谦谦君子,白日里自是会控制自己,但午夜梦回时,她的倩影就在身畔,软玉温香,心中的浓情便在虚无中释放。所以他只让母亲配给他的两个贴身小厮侍候梳洗换装,为的是不让体贴的林阡陌看到他的窘态,那样他会很难为情的。
洞房花烛夜,他知道自己服侍不了林阡陌,为了让陆青云不至于久等,他不过和她说了会儿话就装作累了,早早睡下。室中熏香缭绕,上等的檀香,带着一丝甜味,不仅驱散了蚊虫,香炉里还添了宁神静气的药物,可他的心不静,只觉周遭嗡嗡声响,似有蚊蝇在侧,他伸手拍打自己尚无知觉的腿,孤灯独卧,一夜到天明。
这时他看到林阡陌脸上似有为难之意,心中一涩,那笑容便有些牵强,垂头避开了她的眼神,低声说道:“你怎么过来了,一切有路官和桂官打点,其实不用你操心的。”
无论怎么告诫自己要豁达,终是难以做到。那三个男人,每一个都是那么出色,他只是个废人,若非误打误撞救了林阡陌,也不见得能进林家门,他拿什么和人相比?
“服过药了吗?”林阡陌轻咳一声,半转了身子看向窗外。
严文修点了点头,放在薄被上的手指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心中盼着她多留片刻,又怕她真依他之言这就离去。正自踌躇,床榻微微一动,林阡陌坐了下来,如平时一般,牵过他的手,虚悬三指搭了搭脉。有个神医在侧,耳熏目染之下,她亦稍通医道,大热的天,那只手却冰凉如霜。
眉间现出惶恐之色,她急急问道:“怎么这么凉,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不安冲淡了他心头的酸涩,但凡自己有点不适,她比谁都紧张,阡陌还是在乎他的,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原是不应该。
他急忙摇头:“没有,我很好,药服过了,精神也好,我的手一向如此的,陌儿你别紧张。”
林阡陌松了一口气:“是吗?那就好,若是有什么不适,你可不能瞒着,你身子本就不好,小病早治,别拖成了大病。”
“我没什么的,之前青云也来看过,若是有事我自会唤你们,夜深了,别让他久等,你去吧,我也乏了,这就歇息了。”
林阡陌微微一怔,暗藏的那点尴尬顿时退去。她只顾着自己羞涩,文修呢?他比自己更加不安吧,明明是那么爱她,却还将她往别人屋里推。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何必还瞻前顾后,想那么多?在对待文修的态度上,她明显不同于其他人,是因为,他是她怀着愧疚娶的吗?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太好,他值得更好的女子,撇开张芸不谈,以他的出身人品,就算是嫁入公卿王侯之家亦是易事,却为她折断羽翼,无怨无悔。文修,这份深情厚意,我拿什么来回报你?
她看着他,一眨不眨。严文修在她的注视下,脸渐渐地红了,不自然地伸手往脸上摸去:“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别动!”林阡陌一声轻喝,他的手便停在了半空,温热的唇贴近了他的脸,慢慢向下,瞬间湿滑的触感,让严文修几乎停止了呼吸,直到林阡陌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他依旧保持着举手的姿势。
“文修,放松。”林阡陌低笑着呢喃。
“我……”严文修刚要开口,她抬起手来,食指点在他的唇上,“嘘……别说话。”一缕发丝垂下,掠过他的脸庞,她的眼睛清澈如明镜,闪着幽幽的光。
“好舒服啊!文修的身上是凉的,怪不得大热的天还穿着衣裳睡……”林阡陌的手自然地伸进他的怀中,松松挽着的单衣敞开,滑下肩头。“文修,我好热,帮我宽衣。”她懒懒地靠在他的肩头,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药香。
“我……不行……”严文修的脸涨得通红,“陌儿,等我好了,才……才能侍候你。”他不是不想,可是他能怎么做?翻身都要人帮忙,他怕本就不完美的自己在她眼中更加狼狈。他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涩,转过头去不看林阡陌,双手捏成拳放在身侧,微微颤抖着。
身旁一阵,一个温软的身子贴在了他的后背:“文修,你可以的,一切交给我就好,只要你抱着我。”她掰过他的身子,拉住他的一只手,将它放在胸前,触手的肌肤微烫,柔软丝滑,他想放开,却又舍不得放手,只觉得大脑嗡地一下,一片空白,一丝燥热缓缓从身体深处升起,似乎置身火中。
“我喜欢你的眼睛,无论遇到什么事,永远那么温和,还有你的唇,你有没有发觉,你很爱笑呢,文修,看到你的笑容,别人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快乐起来……”她说一句话轻吻他一下,仿如蜻蜓点水,勾得他心痒难耐,全身气血上涌,所有的矜持都被抛到了九宵云外,伸出手,固定住了她的头,热烈地回应。从前都是她吻他,浅尝即止,这是他头一次主动。他的吻带着生涩,磕痛了她的牙,她配合着他,缓缓地教导着他怎么做,他是个聪明的人,很快便掌握了要领,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指尖在那光洁细腻的背上划过,像抚摸一件珍宝,又像是在拨动琴弦,一点一点地往下。
夜半时候,屋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呢喃:“陌儿,好陌儿……”
“文修,你怎么……”
月亮躲进了树后,屋里静谧片刻,又响起了令人心跳的喘息声。
第二天,林阡陌本来说好带瑞儿去赶集的,结果失约了。沈慎d不依,说道哪有她这般做母亲的,答应了儿子的事却做不到,其实他是想趁这个机会亲近林阡陌,因为陆青云是不屑于去赶集的,苏三则要分心带瑞儿,而且他也不会和他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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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看陌儿不舒服吗?别闹她了,等下次再让她陪你去,单独陪你去,好不好?”苏三像哄孩子似的对沈慎d说道。
“陌儿,你不舒服?”沈慎d闻言,上前抓住林阡陌的手,“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林阡陌红了脸,原来做上面的一个真的很累啊,何况做了两次,她也没想到严文修会这么勇猛。
“走吧走吧,瑞儿等着呢,你又不是大夫,有青云在,一切交给他,你紧张什么!”苏三半拉半推地带走了沈慎d。
陆青云搬了张椅子,坐到林阡陌面前,眼睛直直地瞅了她半晌,叹了口气:“过来,我帮你揉揉!”
“六郎……”她坐到他膝上,勾住了他的脖子,“你真好!”
陆青云皱着眉:“以后不许这么没节制,知道吗,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没好处!”
“知道了!”林阡陌吐了吐舌头,忽然想到个问题,“你给我也吃了这么多药,我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吧?”陆青云点了点头。“那……我会不会怀孕?”她皱了皱眉头,虽然林大娘总嚷着要抱孙女,可她不想这么早生呢。
“不会!”陆青云狡黠地笑了,“明明是我最先遇到你的,孩子可不能让他们抢了先,你得先生我的孩子。”
林阡陌愕然:“他们会同意吗?”
“我是大夫,我说了算!他们就算再不甘心,谁敢拿你冒险,以后接生还得靠我呢,试问天下,再没有人能比得过我!”陆青云得意地笑道。
林阡陌满头黑线,这人也太全能了吧,连接生都抢先。不过想想,和他的孩子,不知道会是怎生的倾国倾城?她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张美丽如画的娃娃脸,那是小版的陆青云。
“等文修病好,我们就生个孩子,其他人也别想碰你了,等咱们的孩子过了百日,再轮到他们,我估计到时候他们也想你生孩子,”陆青云轻吻了她一下,“陌儿,你要受苦了,不过放心吧,有我照顾你,不会有事,顶多累点儿。”
林阡陌张大了嘴,当我母猪啊!她忽然觉得前途一片昏暗:“六郎,可不可以不生?”她委屈地问道。
“你以为他们会同意吗?还有父母大人,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林阡陌知道,那些都是行不通的。
“早知道,我就不娶这么多了!”
“乖乖,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咱们四个,你要一碗水端平确实不易哦,辛苦了!记住以后别再捻花惹草,不然有得你苦的!”陆青云拍了拍她的脸,嘻嘻笑道。
林阡陌掰着指头算了算,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只生四个,这之后就不生了,谁求我也没用,哪怕四个全是儿子,我也不生了!”
陆青云笑道:“反正第一个是我的,别的我不管!”
两年后,女皇病危,一封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到了林阡陌面前,落款处盖着义安公主的私章。
“是时候该回去了!”她低叹一声,连夜收拾了行李,和着陆青云带着一双儿女,往京城而去。
122、番外3
还未入京, 便有太女府的人来迎接, 尚未休息,林阡陌一家四口便在一名宫侍的引领下,神色匆匆地赶往宫中, 从西角的侧门进宫。守门的禁军见来人全身上下遮得严实,却不敢多看两眼, 在皇上与太女面前甚为得宠的路公公都弓着他那从来很少弯的腰,来人又有金牌令箭在手, 直接放行, 一句也不多问。这皇家大院,多的是秘密,少知道一点, 便少一点危险, 当差多年,他们深深明白这一点。
臂弯里, 小小的婴孩沉睡着, 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微地翘起,脸型长得像林阡陌,五官却是秦楼的翻版。孩子还这么小,一岁都还未满, 这一路长途跋涉,虽说被人照顾得很好,林阡陌仍旧觉得心疼。可是他们不能不来, 毕竟女皇是秦楼的亲生母亲,不能不让他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进了大殿,面对着起身迎来的秦宛母女,林阡陌抱着孩子跪拜下去:“拜见太女、公主……”秦宛不等母亲示意,便匆匆上前,双手扶起林阡陌来,“都这个时候了,你哪来的这么多礼,咱们本是一家人,论理……”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旁边的秦楼,她的话没有说下去。
秦楼的事,母亲竟然连她也瞒着,若不是皇祖母快要宾天了,她还蒙在鼓里,这一点令秦宛心头有些不舒服,林阡陌是她的亲妹妹,两人没有一起生活的经历,不相信她也就罢了,难道母亲也不信她吗?秦楼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小舅舅,何况他并未与常乐公主、吴贵君同一阵线,她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从没想过要赶尽杀绝,而且以秦楼的能力,也非她能捍动。她不像别人,为了追求权力可以牺牲最亲的人,恰恰相反,她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亲人,才去追求那高高在上的权力。
看到他二人怀中的婴儿,太女激动地上前,带着疑问:“这是……”
“这是我和阡陌的孩子,是双生子。”秦楼平静地阐述,他一直站在林阡陌身后,没有流露出一丁点亲热,也没有叫太女一声二姐,似乎他本就是个外人。
太女接过秦楼手中的孩子抱了抱,孩子醒了,不哭也不闹,睁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太女看了看,突然咧开嘴笑了,伸手去便去抓她戴在颈上的珠链。太女喜不自胜,忙取下来套在孩子的脖子上。
林阡陌还待推辞,太女拿眼一瞪:“我是孩子的长辈,给他的东西,只管受了就是,推托什么!”
林阡陌与秦楼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太女又拣了一样价值同等到不菲的玉串,给了另一个孩子。这才领了二人转到进内殿,卧榻之上,女皇眼睛半闭,气息微弱。
秦楼携了林阡陌跪在床前,郑重磕了三个响头:“母亲……”
女皇睁开眼睛,尽管病入膏肓,她的眼神依旧凌厉如昔,视线缓缓从两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孩子身上,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站立着倚偎在林阡陌怀中,正睁着好奇的眼,打量着四周。
女皇颤抖着伸出手,两个孩子嘻笑着,不等大人吩咐,便将肥嘟嘟的小手伸了过去,位住了女皇的手指,咿咿呀呀出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女皇的目光慢慢地变柔,怔忡地看着两个孩子。
“左边这个是女孩,右边的是男孩,才刚冒话,还不会叫人。”秦楼跪着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晃着往前扑的孩子。
“母亲,看这孩子长得多俊啊,和六弟小时候一般模样,关键是聪明得紧呢,您看他们也知道您是他们的外祖母,所以都跟您亲呢。”太女在一旁说道,一脸的欣喜。
林阡陌聪明地低头不说话,她是孩子的母亲,最清楚不过,这俩小家伙从来就不认生,之所以这么亲这位外祖母,可不是什么血缘天性,不过是因为女皇手上戴了三个宝石戒指,他俩最喜欢会发光的东西。
“六弟,阡陌,起来吧,母亲已不怪你们了。”太女察言观色,见女皇眼睛一扫,便上前扶起二人。
秦楼刚才已试过女皇的脉象,知她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不由得悲怆难忍。当夜,女皇溘然长逝,林阡陌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严格说来,就算林阡陌对所谓的杀父之仇没什么计较,也放不开女皇想要她为儿子陪葬的事实,若不是义安公主从中周旋,只怕她如今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因而她对女皇并无好感,自然也就生不出半丝伤心之情来,秦楼有她温言相劝,恢复倒也很快。
太女对秦楼说:“要不你就恢复身份,就说是死去那人是你的替身,当初你也受了重伤……”秦宛闻言,欲言又止,秦楼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打断了太女的话:“不必了,这世上再无六皇子秦楼,我只是林家的女婿。”他看着一双儿女,面上神色柔和,再没有以前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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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宛闻言松了一口气,秦楼是她的舅舅,而林阡陌是她的亲妹妹,这世上与她血缘最亲的,除了母亲就只有林阡陌和林朝阳了,而这两者都各有其才,正是她的一大助力,是可依重的人,若是秦楼恢复身份,她难道要叫亲妹妹一声舅母?那可就乱了套了!
太女压根没注意女儿的异色,只将眼光落在对面的林阡陌和她的儿女身上,百感交集。就算他负了她,就算她也曾恨过他,可终究爱比恨多,情比仇浓,他带走了她的爱恨情仇,留她一人在世间苦苦挣扎,此刻,她想起了临别时他说的话:“我并不是反对女人当皇帝,也不是渴望着那个位置,我是想创建一个公平的、平等的国家,让我的所想能够实现,百姓安乐,生活富足,世人不论男女,尽皆平等……”他的抱负可谓不小,他的所想让人觉得是异想天开,可仔细深思,许多东西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人们的思想观念不是一蹴而就的,一项变革要成功,也许要经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他太性急了,所以注定了他的失败。可他有三个优秀的儿女,秦宛是她一手带大,她本性纯良,行事决断,太女相信将来她会是一个好皇帝;林阡陌才思敏捷,见解非凡,谦虚而不张扬,其才有多高,深不可测;林朝阳聪明好学,心思灵巧,热衷各种工艺制作,是世间少有的发明奇才。何殷棠虽然不在了,可他的儿女们还在,他那些抱负,那些美好的愿望,因为他被定为谋逆而毁掉的很多东西,未必不能够实现。
“阡陌,听朝阳说,你父亲的遗物全是他所著的书,那些书,只有你看得懂……”
最终,秦楼并未恢复皇子身份,世上人不知六皇子就是金陵君六公子,他抛弃了皇子身份,却依旧是天下皆知的六公子,是凤凰楼的当家。
“我们真的要留下来吗?”秦楼问道。儿子与女儿的小手揪着他的衣领,兴奋地指着外面,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你不想留下?难不成,你真的要一直陪着我种地?”林阡陌反问道。见他不语,她笑着从后面搂住了他,冲着孩子们做了个鬼脸,逗得他们发出一阵清脆的笑。
“放心吧,没有人会拆散我们,儿女都有了,你还怕什么。”
秦楼嘴一咧:“我可不是怕这个,虽说你作了决定,他们三个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不过心里只怕也是不愿呢。这京里,你的知己可不少……”
林阡陌顿时无语,原来自己理解错了,人家是不放心她。
“你们几个我都受不了了,我哪有那么傻,还会往家里领人,你所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她信誓旦旦,秦楼却是一脸的怀疑,换了一幅恶狠狠的表情说道:“反正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心软,我可不心软,你的屋里别想再有第五个,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赞成我的,你若是不想害人,就记着你说过的话!”
林阡陌讨好地笑着点头:“好,一切都交给你了,若是我违了誓言,随你怎么处置。”背过身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这样的事再不可能发生了,就算摆个天仙在她面前,她也告诫自己绝不动心,要是可以的话,家里现在这四个她都想精简几个出去,白痴了她才会再跳火坑,只可惜这四个她谁也得罪不起。
当初秦楼设计让她怀孕,并且独断专行孩子未满百日前不让人近她的身,家里可是吵开了锅,还好她装晕,这才将局势镇压了。之后却要她来收拾这个残局,又取消秦楼的规定,又要对秦楼陪笑脸,还向每个夫君承诺会给每人生个漂亮的娃,这才平息了一场家庭大战,她觉得未来一片黯淡,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了生育机器。
如今新皇登基,邀她出山,正好可以暂时摆脱掉这个命运,休息一阵,总不能让她挺着大肚子工作吧,再苦再累,没有生孩子累,所以她心中是高兴的。那时她生了一对龙凤胎,羡慕得另外三个男人直流口水,沈慎d更是嚷嚷着让她将来也要给自己生一对一样漂亮的,严文修虽然嘴上没说,看眼神也是那个意思,苏三么,就算他不说林阡陌也希望自己能满足他,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摆在他面前,可这生龙凤胎并不是想生就生的,估摸着要不是家族遗传,她也生不下来,可也不见得次次都生俩啊,而且这其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就算有神医圣手秦楼的调养,生孩子时的痛可是免不了的,她可真有点怕了。所以,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招惹男人的,何况她相信,这世间的男人,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家里的四个。
123、番外4
前方的男子穿着天青色的外袍, 全身上下除了头上的紫色玉冠, 再无一点饰物,在繁华锦绣的人群中反倒显得别致,格外地引人注目。沈慎d捧着茶碗, 氤氲的雾气挡住了林阡陌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那男子的模样, 于是向左侧了侧身子,正好那人也向这边看过来, 还没等她看清, 又被严文修挡住,再往右边歪,对上的是陆青云似笑非笑的脸。
“不如……站起来看?”他挑了挑眉。
林阡陌讪讪地笑了笑, 顾左右而言他:“这椅子不平, 坐得怪不舒服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过是好奇那男人长得怎样, 看一眼也不行啊, 心中哀叹,面上却一丝郁闷也不敢显出来。
“是吗?那要不你和我换换位置好了。”陆青云说着就起身,将她拉起按在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这下林阡陌背对着那些参选者,想看更是不可能了。
“青云, 陌儿的后脑勺又没长眼睛,你让她坐这儿,她哪里看得到舞台上的情形。”沈慎d笑言道。
“没关系, 下面比试的是琴艺,用耳朵听就行了。”
林阡陌无言,只觉得空气中尽是酸味,早知道听苏三的话在家带孩子玩算了。她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有时候想想自己做□□真是失败,难道她的表现还不足以让他们放心么?她私下里和穆星谈过这个问题,穆星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换了我也一样不放心,谁让你那么厉害,二十出头就是凤渊阁大学士,夫君是太君义子,自个儿又深得皇上宠幸,太女又视你为知交好友,朝中新贵啊,你不知道这全京城的人家都想与你攀亲么?参选金陵君的,哪个不是想凭此嫁个好人家,你正是京城儿郎心中的好妻主第一人选。”
“我有那么出名吗?”林阡陌摸摸下巴,表示怀疑,眼中却显出一丝得意。
穆星鄙视地瞥了她一眼:“你就在我面前显摆吧!在你家那四位夫郎面前,你也能摆出这幅德行,我才叫佩服你。”
“呵呵,最难消受美男恩啊!有他们四个我就知足了。我不明白的是,明明我公开说过再不娶亲,为何外面那些人总是不消停,你看这五年来大多时间我都生孩子去了,这会儿还欠着一个,再生一个,以后打死我也不生了,怎么可能再娶。”
“外面的人谁知道那么多,何况娶侍的话,你也可以不用给他生孩子,他们担心也是正常的。”穆星叹道,“也是你家夫郎爱你,才会那么在乎,若是你哥哥也这样就好了。”
林朝阳嫁给穆星快不到半年,说起来,他们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短了,穆星是禁军统领穆凌霜的二女儿,当初宫变时,林阡陌林朝阳与穆凌霜并肩作战过,她对这两兄妹评价很高,林阡陌也合她的脾气,后来林家入京,两家便有了交往。穆星原配夫郎因病过逝,穆凌霜便携女上林家来提亲,依父母的意思,立即就想定下了,还是林阡陌制止了,提出让二人先见见面,相处一阵再议,所以林朝阳和穆星差不多谈了两年的恋爱才成亲。穆星人很不错,性子与其母相反,温婉细致,林朝阳的才华让她惊叹,她是真心喜欢林朝阳,对他很好,林阡陌甚为满意。林朝阳也是喜欢穆星的,不然也不会答应嫁给她。
“我哥哥性子比较淡一些,你对他的好他都知道,只不过他不擅于表达而已。你赶快给他生个孩子,他就不会整天忙于公事了,要知道他特别喜欢小孩。”林阡陌笑道。
林朝阳被女皇封了工部主事后,整天埋头于公事,比穆星还显得忙活,也怪不得穆星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了。
想到此处,林阡陌不觉露出一抹微笑,想来穆星听了自己的劝告,她很快就要当姑姑了吧,林二都当爹了,林朝阳身为哥哥,自然不该落后太多。
她抱起搁在一旁的铜手炉,站起了身:“我想回去了,听来听去,都没你们弹的好,不如咱们回家自己弹去。”
“好啊!”沈慎d立马响应,严文修也笑着起身,陆青云速度最快,林阡陌话未说完,已经给她系好了披风。
刚进门,苏三迎了上来:“正要遣人去接你们,你们就回来了。”他看了看沈慎d,面带忧色,“浦县老家来人了,傅老夫人……过逝了。”
傅家一向对林阡陌不错,在与沈慎d的婚事上,也多亏了傅老夫人支持,她对沈慎d这个外孙比亲孙还疼,听闻她过逝,沈慎d立时就红了眼。
“外祖母……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那边来人,还说好好的,”他转向林阡陌,悲痛失声,“我要回去!”
林阡陌点头:“慎d,别太难过了,外祖母年已七十有余,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一天是避免不了的,我们马上就走,去送她老人家一程。”
“我也去!”
“我也要去!”
“慎d的外祖母,也就是我们大家的外祖母,咱们当然都要去,叫书墨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就走。”林阡陌吩咐道。
“已经收拾好了。”苏三答道。他行事一向周道,在接到信时就猜到林阡陌会这样决定,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陆青云冲他扬了扬大拇指,转头问林阡陌:“孩子们也带去?”
“去!”林阡陌肯定地点点头,灵儿是沈慎d所出,从出生到现在,她的外祖父母还未见过,沈夫人三年前外放云州府尹,携了傅映登跟去,云州与浦城隔得近,傅老夫人过逝,他们自然要去奔丧,正好带灵儿去给他们看看,其他的那几个也不能丢下,林阡陌对夫君是一碗水端平,对孩子也一样,不分是谁的,不分是男是女,一视同仁,灵儿去,其他的也一起。从小培养孩子们的感情,长大了才不会生份,有现实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不会放任她的孩子们成为无情无义之人,所有的可能,都要在它们还未萌芽就彻底杜绝。几个孩子跟着严文修识字,跟着陆青云学武,一个也没落下,就算是年纪小还不能练功的,也先教着背心法口诀,她相信人只要有本事,目光看得远,就不会为一点私心妄顾人伦。
唯一的遗憾是她一直没能为苏三生个女儿,沈慎d和严文修一心盼着她能生双生子,可是一个得了个女儿,一个得了个儿子,生的时候很顺利,林阡陌乐坏了,心想不是这么辛苦的话,多生几个也可以,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否则那人可不会放过她。唯有苏三的想法不同,他只想要个女儿,一个长得像林阡陌的女儿。他依从陆青云的疗法,与林阡陌差不多有两年没有同房,等期限满时,灵儿才半岁,他怕林阡陌太辛苦,一直不让她有孕,说是缓年把再说。林阡陌嘴上不说,私心里自己也承认,其实她对苏三,确实要比另外三个好,因为四个男人里,他是最让人怜惜的。
瑞儿近十岁了,俨然一幅小大人的模样,彬彬有礼,相貌出挑,对几个弟弟妹妹很是疼爱,他这个大哥当得有模有样。几个小的孩子都很亲近他,就连最小的灵儿也总往他身前凑。林朝阳给妹妹特制了一辆马车,座位的排列方式有点像现代的汽车,分成几行,后面空间大,吃的东西也摆在后面,孩子们都往那边挤。沈慎d本来抱着灵儿,灵儿却伸着手,眼巴巴地看着瑞儿。
瑞儿伸手过来接住她,说道:“二爹爹,把灵儿妹妹给我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大人们不时回头看看几个孩子,瑞儿抱着灵儿坐在椅子上讲故事,另外三个听得津津有味,灵儿扯着瑞儿的袖子玩着,不时睁大一双眼睛看看哥哥,看看姐姐,发出格格的笑声,玩累了,她趴在瑞儿怀里睡着了。
林童和林话两姐弟最先发现,同时叫道:“妹妹睡着了。”林童拿过林灵的小披风,盖在她身上。
林阡陌回头道:“把灵儿抱过来吧。”
瑞儿摇了摇头:“娘,还是我抱着吧,一动妹妹该睡不安稳了。”
陆青云强行转过林阡陌的头:“你别担心,瑞儿有的是力气,就由他吧。”继而冲沈慎d道:“你要是累了,我不介意借肩膀给你靠靠。”
沈慎d摇了摇头,破天荒地这次没和陆青云斗嘴:“我不累!”
陆青云的手越过林阡陌在他面前晃了晃:“累就累了,嘴这么硬!”沈慎d软倒在林阡陌身上。
“你做什么?”林阡陌诧异问道。
“让他睡会儿,路上还有好几天,咱们又是连夜地赶路,怕他撑不住。”
“也倒是,傅老夫人待慎d一向很好,他心头肯定难过。”严文修说。
“会睡多久?”苏三偏了偏头。
“自然不会……短,放心,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陆青云笑眯眯地将沈慎d推给后面的严文修,身子一歪,“陌儿,借肩膀我靠靠,我困了!”
苏三与严文修放平了座椅,让沈慎d平躺在上面,摇头笑笑,到后面和孩子们挤去了。
傅老夫人的丧事办得很隆重,林阡陌一家却应付得很累,沈大人如今是朝中四品大员,封疆大臣,所结交的人物不少,林阡陌是当朝新贵,五年之中连连跳级,如今比自家婆母大人还要高,官居二品,仅次当朝宰相,借着傅家喜丧前来交结的人可不少。
丧事完毕,林阡陌与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听从沈大人的建议,一家人去云州住一段日子,顺便探望一下在那里的义弟元修<备径远雍苁翘逄馑锱只椋涤车呛蜕虼笕松跏歉咝耍绕渖虼笕耍娇丛骄醯米约赫飧龆雍茫伊烁龊孟备荆派蚣乙哺藕旎鹌鹄矗廊舨皇橇众淠暗墓叵担约夯乖诰┲屑绦弊潘奈迤沸佟k淙幌衷谥惶崃艘患叮词枪茏鸥皇脑浦荩浦菔歉龃笾荩涫且环礁淙Σ槐纫豢ぶ仔
沈大人正和儿媳吹嘘着云州的富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大爷行行好吧,给两个钱买个馒头给孩子吃。”
“咳咳咳!”林阡陌被口水呛了一下,婆母大人正和她说起云州人富甲天下,城中连乞丐也不曾有一个,这当口马上有人戳穿了她的谎言,她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沈大人尴尬地笑了笑,掀开车窗:“你们不是云州人仕吧?不知道我们云州的规矩么,凡是有手有脚的人,都不屑于做乞丐,只要有一双手,有的是活计能养活自己。”
“夫人说的是,小人也不是那没廉耻之人,我本是去潞州投亲的,奈何路上遇到了强人,抢了盘缠,父亲病重,儿女弱小,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夫人行行好,赏点盘缠,小人定当为恩人供奉长生牌位,日日奉送香火,来世做牛做马以报。”
这人真不会说话,林阡陌皱了皱眉,沈大人还没死呢,她就惦记着供奉长生牌位了,何况要报恩,非得等来世么,今生不能报啊?一听就是骗吃骗喝之辈,鬼才相信她的话。这样的人,她看都不想看一眼,却听得身后的严文修轻呼一声!
“文修,怎么了?”林阡陌见他面色有异,心头一动,“你认识那女子?”
严文修脸上一红:“她……她是我一位远亲,也算不上正经的亲戚,她父亲,就是以前在京里帮咱们租房备考的那位族姐的舅舅。”
“你是说那个参与叛乱的禁军副统领严子龙?”
严文修摇了摇手:“不是他,是他兄长。”
老实说林阡陌一点也不待见严子龙一家,他们当年被叛了流役,还是看在罗家亲戚的份上,不然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吹的。估计要不是新皇换旧皇大赦天下,现在还在西北服苦役呢。始终是严文修的亲戚,看他的样子很是为难,想了想她给苏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拿点钱给那女子。
苏三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两眼直瞪瞪地盯着窗外,嘴唇抿得死紧。林阡陌心下一惊,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严文修:“严子龙的哥哥叫什么?”
“严子叶。”严文修答道。
林阡陌转向听了他们的对话就没了动静的沈大人:“母亲,且关上车帘走吧,这等无赖之徒,只怕给了银两纠缠得更是厉害,她自有手脚,哪里有做工的,给她指条明路就是。”
这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大人有些愣愣地看了看严文修,说道:“这……怕不大好吧。”
“是不太好,她不可怜孩子还可怜呢,既然都低声下气向人乞讨了,也是可怜,我去打发她几个钱,这些事不劳妻主和母亲操心。”苏三突然出声道。他们既成一家,不分大小,便都将各自的父母也看作是自己的父母,称呼上也是一样。
苏三下了马车,向那披头散发、满身污垢的女子走去。女子见马车里走出的人身着白貂绒斗篷,知道是拿钱出来了,忙跪下不住地磕头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苏三掏出几两碎银,扔在她举得高高的碗里。女子见状愣了一下,继续磕头乞求道:“大爷行行好,再多给点吧。”
果然是不知足呢!林阡陌随着苏三下了马车,站在他身边:“嫌少啊,嫌少就还回来,你自找别人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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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女子忙护住碗,抬起头来,对上苏三的视线,如遭雷击,张大了嘴呆在当场。
林阡陌温柔地帮苏三紧了紧斗篷:“夫君,上车吧,孩子们还等着呢。”
林童和林话从车窗里伸出小脑袋,喊道:“娘,爹爹,快些上车,我们饿了。”他们一向叫苏三大爹爹的,看到陆青云微笑的脸,林阡陌明白,聪明的他亦是知道了。
携了苏三的手,两人并肩回到马车上,背后一双恶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们。马车开动时,苏莲蓉才回过神来,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呢喃地叫道:“苏……不,哥哥,你是哥哥……”
陆青云不知何时戴上斗笠跳到了车头,“啪”地一鞭子抽在苏莲蓉身上,吆喝道:“滚,哪里来的乱民,敢冲撞府尹大人的车驾!”
苏莲蓉跟在车后跑了半天,不小心磕倒在地,碗中的碎银滚落了一地,被一个混混拾了去,她冲上去与人一阵乱抢:“这是我的,这是我哥哥给我的。”她的劲道很大,银子居然被她抢了回去,那混混被她抓破了脸,一口啐在她的脸上:“疯婆子,不与你一般见识,那是咱们云州府尹的车驾,车里的人一看就是府尹大人的亲戚,与你这疯子如何相干。”
“那女子是什么人?”苏莲蓉傻傻地问道。苏三嫁人的事,她依稀听人提过,可是具体嫁了什么人,苏莲蓉并不知晓,苏三一直有意识地避着苏家的人,在她看来,苏三顶多是哪个老女人的侍从,可从来没想过他嫁的人会是这般年轻。
云州人虽然没有见过林阡陌,可是都知道府尹大人的四儿媳是当朝凤渊阁大学士,那是什么,是皇女的老师,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沈大人先让人回来通传准备,听说府尹大人那个比她官位还要高的儿媳要来,各级官员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前方队伍都迎了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路人提醒苏莲蓉:“你可别乱说话,刚才那位夫人,是咱们府尹大人的媳妇,皇上面前都说得上话的红人,她身边的男子是她的第一正夫,咱们府尹的公子都要居于他之下,岂是你这乞婆叫得哥哥的,给人知道了,还说你污蔑贵人,小心吃官司!”
苏莲蓉冷静下来,想到虽然得到特赦,却依旧背着个乱党的身份,他们父女当年如此对待苏三,若是他记恨在心,保不准回过头来给她安个罪名,悄悄儿地就弄死了她。一想到此,亲戚也不敢认了,急急寻到了父亲寄居的庙里,带上他和孩子即刻离了云州,一路往南而去。
苏三是从陆青云口中知道的消息,陆青云自己去当了马夫,让他的手下跟着苏莲蓉,吓跑苏莲蓉的那个路个甲就是他的手下。
“不打算报复他们?”他把消息告诉苏三后问道。
苏三摇了摇头。
“你心真善,要是我,可不人过么软易饶了害我的人!你拿他们当亲人,人家可当你是仇人!”
苏三笑了笑,起身离开,走出两步,扔给陆青云一句话:“就让他们这样胆战心惊地活着,不是更好么?”
“也对,我会帮你,让他们练练胆儿。”陆青云哈哈大笑,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我就说我的兄弟不会这么窝囊!”
“孩子……就算了!”苏三诚恳地看着他说道。
陆青云撇了撇嘴:“你真不经夸!好吧,都依你,不过你也得依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会告诉那两个,陌儿要专心和你造人,半年内不许他们碰她,你得分三个月给我。”
苏三瞪着他,半晌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慎d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什么话?”陆青云上了当。
“你真无耻!”
一年后,林阡陌再次生了双生子,她给苏三生了一对女儿,两个孩子长得并不一样,一个像苏三,一个像她,让苏三与她爱不释手。
陆青云笑嘻嘻地问苏三:“如何?我就说你不会亏本吧?”
苏三低头浅笑,衷心地说道:“你虽然很无耻,但是医术真的很好。多亏了你,陌儿没受太多苦。”
陆青云果然毫不知耻,自喜地点了点头。过了几天,严文修来找他,请他去给张芸诊脉,张芸娶了韩争后,六年来又纳了几房小侍,却无所出,请了不少大夫看过,都说她曾经流产伤了自身,很难再怀上。严文修看她可怜,悄悄来问陆青云,能不能帮着看看,陆青云只治自家人,外人他向来只看那些没钱的普通百姓,人家不给他看病也要强行看,贴钱都愿意,其他人他是不管的。
严文修求了好久,又拖动林阡陌出面,才说动他。他看了后对张芸说道:“治是能治,不过你只能生一个,这一个若是保不住,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了,我先开药给你调理个一年半载。”
本来已无望,如今又有了希望,张芸自然欣喜,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后来没有选择韩争,而是和她所宠爱的一名侍郎生了个女儿。那名侍郎林阡陌见过,正是金陵君选拔赛上她所见的青衫男子,模样与严文修有几分相似。
张芸得女后倒像是变了个人,原有的骄横不再,整个人和气多了,和严琳儿也恢复了以前的要好关系。元修谠浦萑纹诼螅骰鼐┏怯敫改竿啪郏岢忠胙≡窳松掏镜难狭斩苫椋弦驮笕宿植还偌由狭众淠八岛停耸卤愠闪耍槔裰姓跑炕钩隽瞬簧倭Α
婚礼上看着越来越显沉稳出色的林阡陌抱着个胖胖的婴儿向自己走来,韩争避不可及。她微笑着向他问好,眸子沉静如水。韩争想起多年前晕倒前还含着祈求与不解的双眼,悔不当初。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如果当初……”
林阡陌察觉到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你我之间,也没有当初。”
她微笑着离开,向着她的夫郎走去。今日来的是严文修,他似乎没有看见韩争,迎上林阡陌,挽着她的手转过了花墙,消失在了韩争的视野。
永安八年,新一届的金陵君选拔赛上,再没人阻挡林阡陌看向台上的目光。今天台上的第一名和第二名,皆是她的亲人,第一的是她的弟弟林四,如今大名叫林展飞,第二的是她的儿子林景瑞。当天身在边关的三弟林展鹏回来了,二弟与秋霁一家来了,义兄杨莫、义弟元修怖戳耍患胰酥沼谕啪邸
林三跟着义兄杨莫学了一手好箭法,又跟着陆青云学了一身好武艺,十八岁时投身入伍,短短几年间凭自己的本事升到了校尉,只是这小子醉心武学,立志不嫁人,让林阡陌很是头痛,父母知道他最佩服陆青云,让他帮着劝劝。林阡陌一说,陆青云便道:“那小子是还没开窍呢,你别担心,总会有人让他开窍的,本山人掐指一算,他今年命犯桃花,没准就在这几年了。二十二岁也不算大,你着急什么。”
果然,就在当年,林三御史大夫丛植的女儿丛欣悦看对了眼,丛家上门提亲,很快敲定了两人的婚事,就在来年春天,丛欣悦还比林三小四岁。两人的认识还颇具传奇性,居然是因为丛欣悦的一曲笛音。
林阡陌大为不解,大老粗的林三,居然会因笛音而动情,说出来让人不敢相信,但事实确是如此。她问林三为什么,林三说丛欣悦的笛音有杀场点兵的气势,所以他循着笛音爬了人家的墙头,和人家姑娘聊了起来,一聊方觉相见恨晚,于是互相看对了眼。
等林三出嫁后,林阡陌才有幸听到了这位弟媳妇的笛声,果然不愧林三的点评,不止是杀场点兵,简直就是上阵杀敌,当场惊走飞鸟无数,惹哭婴儿几个,吓跑听众若干。
林阡陌尴尬地拍手道:“好曲,好曲!”
丛欣悦羞涩笑道:“姐姐真好,除了展鹏,只有姐姐如此夸我,爹爹和娘都说我没有音乐天份,可我很喜欢笛子,只是我总吹不好,师傅们都不肯教我。”
林阡陌违心地安慰道:“你不过初学而已,能吹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多练习,总有一天会好的。”
丛欣悦睁大了眼睛:“我不是初学,我都学了两年了。”
林阡陌绝倒。
“不如我吹一曲,姐姐帮我指点指点,听说姐姐家的夫郎们都是通音律的,也请他们来听听。”
深怕魔音穿耳的林阡陌很不道德地将炮火引向了张芸家:“哦!不了不了,其实我们家的人也不大懂笛子,听说张大人府上有个吹笛高手,你不如去请教他。”那位蓝衫公子,辛苦你了!张芸如今正好是丛植的手下,丛欣悦的请求她应该不会、也不敢不允,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何况这个道友没多少交情,林阡陌深深要佩服自己,终于引开了丛欣悦的视线。
事后林阡陌一一叮嘱家人:“以后欣悦上门,你们千万不要请她吹笛子,而且她有这个想法,也要想方设法地阻止,否则你们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