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荒风云录》 写在申签前夜 今天更新了四章,一万两千余字,很遗憾,或许是剧情和文笔的原因,一直未能收到站短。 等过了十二点,我会更新一章,然后尝试申请。 其实心里也算有所预知,关乎签约众说纷纭,我还是想试一试。 无论是否签约,我都会努力把这本书写好,这些天看了许多前辈的书,不乏数十乃至上百万仍未能签约的,由衷敬佩,心向往之。 或好或坏,不忘提笔之初心。 另外,北荒劫这个名字我其实并不满意,近期可能会改,若是大家有好的建议,不妨分享给我,在此谢过。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会一路坚持,不辜负所有投资我的,投票给我的书友们。 小灰敬上。 第1章 过往序幕 泰安十九年,晟国与北荒王决战北风口,本已摇摇欲坠的晟国,联手世外宗门,扭转乾坤,一举吞并北荒疆土,大震天下。 时至今日,在那位于大晟与北荒交界处的北风口官道一侧,那柄曾经震动北荒的长剑,也已插于峭壁之上十余载。 每逢初秋,仍有卸甲的老兵驻足其下,透过满是锈迹的剑身,回忆昔年。 他们摸着身边孩童的脑袋,饮酒吹嘘着当年,说是曾见证过北境的传奇陨落。 孩童闻言,颇为骄傲的笑着,稚气未脱的眼神中,尽是崇拜,与之而言,这定是一篇爹爹纵横沙场的壮阔故事。 老兵们享受着此刻虚荣,抬头凝望,回忆如潮,浮现脑海。 十余年前,此时此地。 是荒族最为耻辱的一天,也是晟国否极泰来的一天。 那时,正值晟国发兵北征连战连败之际,北荒王率领的荒族大军战无不胜,一路反攻至北风口关外,不过月余,晟国十万北征军便仅剩半数。 北征连连失利,损兵折将,蛰伏南方的古越国也开始蠢蠢欲动。 晟国朝野上下都陷入了悲观的情绪之中,一时间风雨飘摇。 而就在意气风发的北荒王率众围攻北风口之时,荒族未料到,一场灭顶之灾正悄然而至。 大战前夜,北风口关隘内的晟国军人终于等来了他们的救兵。 剑阁大弟子与浩然宗十大长老联手前来,与晟国定下“关下之盟”,将协助晟国诛杀北荒王。 那一战,昔日的梦魇北荒王,不过数个回合,便被剑阁大弟子宁不语震碎全身筋骨,随其一剑飞出,北荒王几无抵抗之力,钉死于峭壁之上。 此役之后,失去北荒王统领的荒族溃不成军,晟国大军高歌猛进。 不过数日,荒族王庭告破,两军血染漠城。 北荒彻底沦为晟国疆土,而残存的荒族遗民,如丧家之犬逃至荒山之中,苟延残喘。 无人能料,晟国与剑阁自关下之盟以来的“蜜月期”,竟那般短暂。 泰安二十一年春,立下千秋伟业的晟国先皇终是难逃生死束缚,在春风醉人,万物苏醒的季节,这位一代枭雄抱着征战一生的斩马刀与世长眠。 先皇西去的第二日破晓,自北荒一役后,久未下山的宁不语突然持剑入宫,他拉着年弱的三皇子,在众人惊慌的眼神注视下,驻足大殿之内。 在那龙椅之下,宁不语示意三皇子踏上本不属于他的帝王阶梯,浑然不顾一旁已经帝袍着身正欲登基的太子。 “几时起,剑阁也管起这俗事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一记响雷,吓得正欲迈脚的三皇子浑身一颤,再难动身。 宁不语闻声便已知晓来者何人,他毫不在意的说道:“此事是我宁不语个人行径,与剑阁无关。” 只见一身麻布衣服,揣着双手,挺着浑圆肚子的胖子缓缓步入殿中,“剑阁祖训其一,不问朝堂,不涉凡事,宁师兄可是连祖师爷的话都不听了?” 宁不语眉头微皱,不悦道:“莫忘忧,此事与你们小竹楼并无关系,需你多嘴什么。” 莫忘忧摆了摆手,仿其先前所言,笑道:“此事乃我个人行径,与小竹楼可没有关系。” 宁不语冷哼一声,知晓其是在调侃自已,暗讽道:“莫师弟近来不仅又圆润了不少,连管的事也宽了许多。” 莫忘忧倒是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走到大殿中央,众人清晰可见,其那一身肥肉阵阵颤动。 “晟国宫中已落寞到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了?”莫忘忧眼神瞪向大殿的一处阴暗角落。 只见那角落里,一名老者身影显现,其拄着老旧拐杖步履缓缓,却每一步都踩得极为扎实,可见不俗。 “见过宁剑仙,见过莫先生。”老者微微弓了弓身子算是行礼,而后说道:“非老朽刻意躲藏,全因先帝留有遗诏,若是剑阁或小竹楼莅临干预,我等不得阻拦,老朽也实在为难的很啊。” “晟国的皇位,与小竹楼又有何关系,我不过是看不惯某些自诩清高的名门弟子,觉着他们仗着有几分实力了便连自家老祖宗姓甚名谁都快忘了。”莫忘忧意有所指的看向宁不语,“宁师兄可别对号入座。”。 宁不语眼神生寒,“你不必在那指桑骂槐,今日你若是硬要阻挠,休怪我不客气。” 胖子装模作样的后退了两步,“你我二人都是世外之人,这皇权也好,帝位也罢,都不过是些俗不可耐之事,何必趟这浑水让人日后嚼舌根子。” “你再如何能言善辩也无用。”宁不语已有些不耐烦。 “如此这般,不如赏些薄面,劳烦宁师兄与我到殿外一叙,可好?” “我若是不愿呢?” “堂堂书生剑,剑阁百年来最天资卓越之人,如此意气风发,想必不会忌惮我这油腻的胖子吧?再说了,万一哪个不识趣的借此抹黑造谣,日后江湖传言也不好听,宁兄觉得呢?” 看着莫忘忧从容不迫的转身便往殿外走去,宁不语眼里透出一丝狠意,他沉默良久,终还是跟了出去。 待两人走出,殿内气氛骤然一轻。 太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三皇子一眼,心中满是不解。 “古老,就算他宁不语实力强悍,但我大晟宫中高手也不是等闲之辈,怎就纵容他如此轻狂无礼?”太子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拄拐老人。 古老面露无奈之色,“回殿下,先前老朽所说的遗诏内容并无半句虚言,我等实在不好插手。”他看着闻言太子,暗暗叹气,与厮杀半生的陛下相比,才褪去青涩的太子还是太稚嫩了些。 古老当然不惧那宁不语,哪怕是剑阁阁主墨晏子前来,皇宫内的涅槃大阵也足以抵挡。 若非遗诏掣肘,古老早就出来阻拦,可现今实在无奈,只要其未有伤人举动,那他便只能遵从先帝遗愿静观其变。 古老将目光望向殿外二人,心中想着,先帝这心思实在捉摸不透,若是莫忘忧未能说动宁不语,难不成还真让三皇子去做这大晟的皇帝? 一刻后,大殿外。 宁不语似与莫忘忧达成了协议,他掐指成玦,两袖飘摇,直冲云霄。 见其遁去,莫忘忧拍了拍肚子,灰色的麻布衣被拍出了一片浮尘,他挥手散去结界,对着殿内说道:“诸位还请继续,莫某告辞。” 说罢,胖子一步踏出,肥硕的身子竟如蹬萍渡水般飘然远去。 此日之后,莫忘忧与宁不语在殿外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也成为了一桩奇谈。 自小竹楼为世人知晓以来,拢共只出手过三回。 第一回,是小竹楼大师兄因为一坛酒追着当时的南疆圣手揍了五天五夜。 第二回,则是楼主路过剑阁赏花,看其伫立在山腰的百米长剑石像与景致不搭,隔空一指将其从中斩断,那时的墨晏子除了远远的骂几句也是无可奈何,直到现在,剑阁都未修复石像,以鞭挞诸位弟子,不忘昔日断剑之辱。 而这第三回,便是莫忘忧与宁不语这殿外之约。 ...... 汉州逍遥峰,云雾竹林。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在纵横交错的竹林间闲庭信步,在其身后,一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紧随其后。 这少年背着偌大的竹篓,里头装满了各类草药,沉甸甸的负重令他走路有些踉跄,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老者,嘴里嘀咕着,明明看起来不紧不慢,自己怎就如何都追不上? 一老一小走了有半个时辰,终是停下脚步。 只见此处有一竹门,顺着竹门往上瞧去,是一块陈旧的门匾,上面刻着大气磅礴的三个大字,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uu看书 .ukasu 老头看着门匾,轻捋胡须,赞叹道:“小竹楼这三字真是大家手笔,每日看上几遍都不生厌。”他夸完又看向少年,颇为期待的问道:“凌霄,你觉得呢?” 闻言,凌霄翻了个白眼,鄙夷道:“那可不,您自己写的字当然看不厌。” 老头佯怒伸手往男童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毛都没长齐懂什么?许是三师兄的课你未好好学,回去便先让你再好好补补课!” “您可别,我手都快抄书抄出茧子了。”凌霄吃痛的摸了摸被拍的后脑勺,而后话题一转,问道:“老师,怎么今日没见竹老?往日里我们偷完药,他不都得追着我们满林子的叫骂一阵吗?” “黄口小儿!”老头怒骂,又是一掌,“好的不学,这是非颠倒的本事倒是跟你三师兄学的一般无二。 老夫与你说过几次了,咱们去采药,就和去自家院子里性质一样,也就是咱们温和淳朴不与其计较,若是换作其他主子,他就一种地的,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凌霄只觉眼冒金星,老头所言皆未入耳,待渐渐平缓,叹道:“您再多拍几下,徒儿就得身首异处了。” “那世间岂不是少了个祸害?”楼主煞有其事的看了看手掌,似有意犹未尽之意。 凌霄大惊失色,脚底生风,大步穿过竹门,凭空消失。 老头见状,甩甩两袖,大笑着跟了过去。 白日之下,竹门慢慢虚无,竟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无影无踪。 这逍遥峰深处的偏僻一隅,只剩山风呼啸,吹的竹林沙沙作响。 第2章 竹林秘境 小竹楼很小,小到像片竹叶平平无奇,小竹楼也很大,叶中有乾坤。 任谁也想不到,翻遍竹林也寻不着的小竹楼竟有小半个云雾竹林这般大,亭台楼阁、鸟兽虫鱼、一应俱全。 说是竹楼,更像一个围水而建的小庄子,绵延不绝的山峦和竹海像是天然的屏障将之围在其中,十余幢高楼矮房围绕着一片偌大的池塘树立在岸边。 在那偌大的池塘中央,一大片盛开着的荷花随微风摇曳,在这已有些凉意的早秋实属奇景。再细看,荷花簇拥间,一间竹亭立于水面之上。 竹亭中,先前行走竹林的老头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只手抓着茶壶时不时啜一口,另一只手不停地往池中扔着小鱼小虾。 池中的一对鸳鸯游荡在老头跟前,待他手一扔便张嘴接住鱼虾,别家的鸳鸯,树叶草根小鱼小虾皆食,这一对倒好,嘴被养的极刁,无肉不欢。 远处,一个硕大的身影踩着荷叶慢慢靠近竹亭,肥胖的身躯踩过荷叶,竟有种蜻蜓点水的错觉。 “老师,您唤我?” 来人原来是曾在晟国皇宫出手阻拦宁不语的莫忘忧,而他口中的老师,这位饮茶逗鸳鸯的老头,自然也就是小竹楼那位传闻浩然天下第一人的楼主。 “你看你这副猪样,说出去都丢老夫的脸。”楼主看了眼莫忘忧浑圆的肚子,无奈的猛灌一口茶后说道:“剑阁那小娃娃被你害的在牢山苦修十年,这眼看着他就要出山了,你答应人家的事可想好怎么解决了?” 莫忘忧搓了搓手,尴尬的回道:“老师,当年可是您让弟子去的,您可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呀。” “放你娘的......”或是觉得有些粗鄙,楼主骂到一半,咳嗽两声继续说道:“老夫这么大把年纪,难道还要给你们这些小娃娃处理后事吗?” “老师您这话说的,弟子又不是要赴死,处理什么后事嘛。” 看着莫忘忧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楼主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怪只怪自己当年怎就把这么个欺师灭祖的肥娃娃带回小竹楼。 “宁不语什么样你很清楚,为了境界圆满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当初坏他机缘,答应的事若是没做到,他可不会善罢甘休。”楼主说完又灌了一口茶,手中并不大的茶壶像是装了一条大河的茶水般久饮不尽。 “别人不知道,老师您还不清楚吗,咱们现在的晟国天子当年若是没能继承大统,可不仅仅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可不只是宁不语惦记,天下的修行者,谁不想要?” 莫忘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师您也说了,当年太子继位,是为黎民百姓,是为晟国国运,总之,是您吩咐弟子去拦的,您忍心看着弟子被宁不语满天下追杀吗?” “老夫可没让你跟人说十年后会给他找一个破境的机缘!”楼主愤愤的将几条小鱼甩到池子里,不料砸到了那对鸳鸯的脑袋上,气的那对鸳鸯咿咿呀呀的冲着楼主叫嚣起来。 “滚一边行苟且之事去!”楼主被鸳鸯叫的烦了,挥手翻起水浪拍在它们身上,吓得它们赶忙游的远远的。 楼主摸了摸胡子,平心静气了一会,继续说道:“罢了罢了,一个破机缘,你就让凌霄那孩子跟着宁不语游历几年吧。” 莫忘忧闻言冷汗立马流了下来,忙开口道:“不妥吧,凌霄平日里与您在竹林里偷点竹老怪的灵药不挺好的,让他去遭这个罪干嘛?” “黄口小儿,为师拿自家的草药那叫偷吗,竹老怪就是个种地看地的,还想越俎代庖了不成?”楼主瞪了眼面前这不讨喜的猥琐胖子。 “凌霄这孩子的身世你是清楚的,自为师从北荒将他带回来至今已经快十一年了,你可知十一年前,宁不语为何会协助晟国?”楼主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十一年前......”莫忘忧略加思索后说道:“泰安十九年,那不正是晟国拿下北荒的年头,宁不语前去助阵不是为了北荒王的大荒神石吗?” 大荒神石,荒族的传世至宝,里面蕴含着远古意志和浩然真意,对修炼者来说是无上神物,而对宁不语而言,大荒神石更是能助他圆满踏入还虚境巅峰。 化气、化神、还虚、合道是浩然天下修炼者的四大境界,而在这合道境之上,传说还有更玄妙的境界,但知者甚少,传闻楼主早在百年前便已是超脱四大境的存在之一。 “宁不语的确是为了大荒神石,但是没找到。”楼主看着莫忘忧叹了口气,“否则,以你化神上境的三脚猫修为,当初宁不语会跟你在殿外达成约定?” 莫忘忧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来,那一战北荒王并未带着大荒神石,但北荒王也输的太快了一些。” “北荒王就算没有大荒神石,好歹也是接近合道境的存在,宁不语虽然修为强悍,但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取胜。”楼主见莫忘忧一脸疑惑,继续开口道:“那一战,真正的杀招是天罡阵。” “天罡阵?这不是浩然宗的手段吗?”莫忘忧愈加迷惑了,“浩然宗自诩大道正宗,一向清高自傲的很,怎会愿意做宁不语的绿叶?” “宁不语想要大荒神石,晟国想要夺下北荒,而浩然宗想要的是北荒王一脉的命。”楼主说到这,轻蔑的笑了笑,“然而,他们都棋差一招,大荒神石和北荒王的血脉都被一同传承了下来。” “凌霄是北荒王遗孤之事我与众师兄弟都知晓,难道大荒神石在凌霄身上?那为何这么多年他连化气境这道门槛都迟迟无法踏入?” 闻言,楼主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娃娃当初年弱,闲的无事将大荒神石含在嘴里,不小心便吞进了肚子。” 莫忘忧一时语塞,世间至宝大荒神石最终的宿命竟是落入凌霄的口腹之中,料人如何天马行空也想不到。 “过去这么多年,大荒神石在他腹内,虽然能使他肉身日渐超脱于凡人,但是这身体里多出个石头疙瘩总不是好事,修炼一途算是被这石头堵上了。”楼主又是长叹一口气,“凌霄这孩子,注定为外界诸多势力所不容,那些老不死们安逸太久了,再不动弹动弹,就该生锈了。” 正说着,楼主突有感应,眯起双眼往北方看去,那是剑阁所在。 ...... 云州,素来是文人墨客钟爱的必去之处,而剑阁所在的梅岭,更是名贯天下。 想那寒冬时节,漫山梅树,花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是何等壮阔。 剑阁开宗老祖将剑阁选址于梅岭,寓意深远,是以满山梅花告诫后人,要如梅花般凌霜斗雪、风骨俊傲、不趋荣利。 而被楼主一指斩断的石剑雕像,现今早已被梅花淹没形状,做为凡夫俗子唯一能见的剑阁之物,曾傲立于梅海之间、剑指苍天的剑石,已落得剑阁弟子忌讳莫深的境地。 在剑石那落地半截的剑身所指的方向,是梅岭的深处,有一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而这便是用于剑阁内门弟子闭关修炼的牢山,宁不语就是在此苦修近十年。 牢山以天地为牢、云雾为阵,是樊笼,也是圣地。剑阁每一代阁主都曾在牢山苦修,牢山之中伫立着数不清的石碑,皆是剑阁先辈留下的至宝,阁内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都在这些石碑前感受过其中的先人传承。 而宁不语面前的那块石碑,乃剑阁老祖以剑为笔写下的剑道感悟,每日破晓,宁不语都会盘膝而坐,以碑文中交织的剑意磨砺道心。 “以魂为灵、以身为剑、以心为鞘,是为器;傲而不争、狂而不露、尊而不显,是为者;器者,藏剑之锋芒,持君子之凛然,存侠义于心,以浩然正气,坦荡于世。” 再一次默念完碑上文字,宁不语照旧准备起身练剑时,忽的狂风大作,满地枯草被卷起一人之高,漫天飞舞。 宁不语顿有所悟,拔出腰间长剑凌空一挑,周身枯草竟不再乱舞,围绕在剑刃周边极速旋转着。 “喝!” 只见宁不语朝着一块颇大的山石隔空一刺,uu看书ww.uuknshu.cm 周身枯草竟合为一柄柄“枯草剑”,像是剑雨一般朝着山石疾驰而去。 不过瞬息间,被枯草剑雨击中的山石轰然炸裂开来,而击碎山石的枯草剑雨也随即消散。 只见空中残留的剑气顷刻间便将漫天枯草碎石化作齑粉,就如大风飘雪一般在空中肆意凌乱。 “以心为念,万物皆为剑,宁不语拜谢老祖传承,定不辱万物化剑诀之威名!”宁不语收剑入鞘,回头对着石碑跪拜下去,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万物化剑诀,山石草木、风云雨雪皆可为剑,乃是剑阁老祖尽其一生所悟出来的绝技,今日,失传近千年的万物化剑诀终于重现江湖,而宁不语在得到传承的同时,也圆满踏入还虚境巅峰。 十年前自晟国皇宫回到剑阁,宁不语一直无法潜心修行,阁主见其心中杂念太多,便命他入牢山苦修,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多少个寒来暑往,如今终迎拨云见日之时。 剑阁藏剑峰上,原本对着棋盘锁眉落子的墨晏子朝着牢山的方向欣慰的笑了起来,他伸手一探,藏剑楼正堂高悬的一柄长剑微微颤动,随后化作一道流光飞向牢山。 “现如今你已至还虚巅峰,又得老祖万物化剑诀传承,这把若轻剑乃老祖留给传人的,有了它,合道之下,你可称无敌!” 牢山上空响起了墨晏子的传音,随后若轻剑从天而降悬浮在宁不语面前,宁不语伸手抓住若轻剑,一股纯正的剑意自手心蔓延全身。 “弟子承蒙老祖与阁主厚爱,定不负所望!” 第3章 神卷归天 竹亭内,楼主收回目光,他看了眼莫忘忧,沉声道:“宁不语已是还虚巅峰,还习得剑道人的万物化剑诀,这下,你欠他的可更大了。” 莫忘忧脸色一变,他皱着双眉沉寂许久才说道:“老师,如今凌霄应该不需要与他游历了吧?” “需要。”楼主语气肯定。 “为何?”莫忘忧不解,“既然其已经圆满踏入还虚巅峰,独身游历不就行了。” 楼主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凌霄也马上年满十六,是时候出去走走了,外头可比不得这里,有个送上门的护卫,何乐而不为?”说罢,楼主摆摆手吩咐道:“去把你小师弟唤来吧。” 莫忘忧点头称是,已然明了深意,心中对老师愈发赞叹,比起不要脸,他还是差了点火候。 荷花池畔,一幢矮房的小院内,凌霄正将那一筐从竹老怪那“偷”来的灵药一个个分门别类放置罐中。 这样的事情他已轻车熟路,每隔上一段时间楼主都会带着他去竹老怪那逛上一圈,然后带上一筐灵药回来。 头一次随楼主去采药回来,凌霄以为楼主是要炼什么丹药,翘首以盼,想要瞧瞧楼主出手炼丹是何等场面。 结果,当天晚上楼主却是把这些灵药配成了一壶药水,让其每日倒一滴进澡盆里,全身浸入,泡上一个时辰。 凌霄问为什么要泡药浴,楼主的解释是其体内阳气过重,阴阳失衡,而这药浴能助他体内阴阳调和。 这解释听得凌霄云里雾里,他又是几番求解何为阴阳失衡,楼主被问的烦了,就说他肾虚,不泡药浴以后生不出孩子,这才吓得少年每日对泡药浴这事都极为重视。 在小竹楼里,凌霄每日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极为充实,天方微亮时随三师兄晨读,食过早点后去大师兄那习武,过了晌午陪二师兄和四师姐练琴下棋,黄昏时又与五师姐种花养草、饲养各种动物。 而偶尔陪楼主去竹老怪那也是占用午时休憩的时间,那也是凌霄唯一能走出小竹楼去外面逛逛的机会。 凌霄清楚自己的命很薄,楼主也曾与他说过,外边有许多人见不得他活着,所以他很庆幸能生活在小竹楼,也很享受这日复一日充实却又枯燥的生活。但他仍旧希望能够走出竹林,因为他心中还有许多无法放下的羁绊。 “可算理好了,得赶紧送到炼药房去,不然二师兄那去迟了,又得罚抄了。” 凌霄将罐子都放到竹筐里摆好,赶忙背起来就往门外跑,正跑到门口,猛的撞了正欲进来的莫忘忧一个满怀。 “哎哟,小六子,跑的这般急做什么?”莫忘忧揉了揉肚子,别看凌霄这小子个头还不大,这猛的撞一下还怪疼的。 “见过三师兄。”凌霄赶忙行礼,下意识的将手伸了出去,竟是平时被戒尺拍多了都有下意识反应了。 莫忘忧戏弄的伸手拍了拍凌霄的手心,问道:“这筐灵药可是要放到炼药房去?” 凌霄点了点头,而后忙说道:“三师兄,时候不早了,我先将药送去,过会去迟了二师兄那,又得挨罚。” “莫慌莫慌。”见凌霄急匆匆的就要跑走,莫忘忧赶忙拦住他,说道:“二师兄那不急着去,我去知会一声就行,老师找你有事,这竹筐我帮你放,你赶紧去竹亭吧。” “那有劳三师兄了。”凌霄将竹筐放在地上,然后便往竹亭跑去。 看着凌霄匆忙跑走的身影,莫忘忧笑着摇了摇头,弯腰去拎竹筐,忽的脸色一变,“这玩意怎么这么重!” 费了老大力气才将灵药搬到炼药房后,莫忘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了揉肩膀,嘴里开始嘀咕起来,“果然是吃了大荒神石的身骨,这般重的一筐灵药背着跟个没事人一样。” 刚跑至荷花池边的凌霄猛的打了个喷嚏,他纳闷的挠了挠头,想着最近天凉的快,自己可能着了凉。 不再胡思乱想,凌霄搓了搓手纵身跳到荷叶上,然后一叶一叶的往竹亭就这么蹦了过去,虽说姿势不太潇洒,但也勉强算是四平八稳。 凌霄来到竹亭内,恭敬的朝着楼主施礼,“老师,三师兄说您找我?” 楼主困乏的看着凌霄,问道:“再过两个月你便年满十六,按晟国律法,你便是成人了,可有什么打算了?” “按北荒的规矩,我该娶妻生子了。”凌霄对所谓晟国律法不屑一顾,当年发生的林林总总,他每一日都会在夜梦中忆起。 “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娶妻生子了?”楼主瞥了眼凌霄,继而玩味的调侃道:“你一个连化气境都没踏入的臭小子,又没钱又没势,哪家姑娘能看的上你?” 楼主看凌霄一言不发,心中也有些不忍,沉吟片刻后,问道:“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吗?” 凌霄闻言露出惊讶的神色,低着头沉思良久,重重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小声的说道:“想......但......”他欲言又止。 楼主看其模样,好笑的问道:“你当年给浩然宗那小姑娘屁股上盖章的时候,怎么不怕他的宗主老爹?” 当年浩然宗因为一些辛秘早有除掉北荒王的打算,但做为天下为首的名门正派,凡事都要讲个师出有名,也不能没有理由的轻易出手。 而凌霄这小子,在浩然宗宗主女儿游历至北荒时,好死不死的与之偶遇,还产生了口角。 年幼无知的凌霄气不打一处来,一路尾随,趁着其脱裤方便时狠狠地将一萝卜章敲了上去。 虽说是人小姑娘刁蛮在先,但这并不妨碍浩然宗以此为借口大做文章,加上北荒向来被视为粗鄙的蛮夷之地为世人所不齿,出手的理由愈发充分。哪怕这样的顺理成章显得那般小题大做。 “我盖的是腰上,不是屁股!”凌霄说着紧了紧拳头,“而且,那丫头欺人太甚,说我像个小乞丐就罢了,还嫌这嫌那,既然不喜欢,还来我们北荒作甚?” “盖的好!”楼主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大笑一阵,而后才继续说道:“记着,下回有机会遇到浩然宗那姑娘,直接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纵使浩然宗有万般必杀你的理由,你也不亏。” 凌霄闻言翻了翻白眼,知晓楼主又在调笑自己,故意问道:“那我若是打不过她呢?” “那就跑,能跑多快就多快,能跑多远就多远。”楼主语气认真。 “要是也跑不过呢?” “那就想办法求她给你留一口气。” 听到这,凌霄有些不满的说道:“您就直说不会出手救我不得了。” 楼主晃了晃茶壶,悠哉悠哉的瞧了眼凌霄,玩味的反问道:“我一个老头子对小女娃娃出手多不体面?你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打不过一个姑娘不丢脸面?” 凌霄不置可否,“您老还会在乎这点脸面?” “没大没小!”楼主嗔怒一声,抓起一条小鱼就甩了过去,小鱼砸在凌霄身上,竟直接将其砸进了池子里。 凌霄在水里扑腾许久总算翻回了竹亭中,发现楼主意犹未尽的眼神中大有再来一回的意味,心下顿时凉了半截,生怕楼主感觉有趣再扔上他几回。 只见楼主叹了口气不再戏弄凌霄,挥手间便将凌霄湿透的衣服变得干爽如新,而后正色道:“这一次你出去游历,为师已为你准备了一名还虚境巅峰的护卫,可还满意?” “还虚境巅峰?是大师兄吗?”凌霄闻言,顿时有些期待。 只见楼主抿了口茶,浅笑道:“这话给你大师兄听见你又得挨罚,你大师兄早就入了合道境,你这是咒他跌境呢?” “这也无人与我说起过,我哪能知晓?既然不是大师兄,是哪位师兄或师姐?”凌霄搔了搔头,其实,无论是哪个师兄姐,与他而言都无妨。 “这人你也认识,”楼主说着望了眼天际,继而紧盯着凌霄双眼说道:“剑阁,宁不语。” ...... 如果将浩然世界画于纸上,整个北方及中原大部分的土地被国力强盛的晟国所统治着,南方的沿海之地和无数岛屿为古越国所有,西方则特殊一些,数个小国各自为政,但都依附于世外宗门浮屠塔。 而在“画纸”的最中央,是一处叫做天机城的地方,号称大道正统的浩然宗便在这天机城中,这也是除了浮屠塔外,俗世之人少有的能瞧见的世外之地。 相比起梅岭剑阁的超然洒脱和逍遥峰小竹楼的隐而不显,建于空悬山之上的浩然宗显得是极为气派,而在那空悬山的顶峰,一楼通天阁直破云霄,站在城内任意一处都能观其恢弘。uu看书 .uukanshuco 这通天阁内乃是浩然宗圣地,阁内存放着与宗门同岁的通天卷,此卷的来历鲜有人知,哪怕是浩然宗宗主也只是听先辈说起一些无法求证的传说。 传说浩然宗那修为通天的祖师爷在开山立派后,感知虚空之中有不凡之物,便以肉身力扛天雷,用一只手臂化作齑粉的代价打开天门,从中探得这通天神卷。 在后世的历史里,通天卷精准预言了诸多劫难,被称作天神的馈赠,是神怜悯众生,所以才降下此等神物,救世人于疾苦之前。 当年宁不语剑破北荒,浩然宗助其一臂之力的真实理由当然不止是宗主千金被辱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更大的原因,还是通天卷上显现的预兆。 而自此沉寂了十多年的通天卷,今日又毫无征兆的生出了变化,浩然宗宗主程默脸色铁青的看着缓缓展开的通天卷,他心中充满了不安的预感。 只见通天卷完整展开后,上面竟无一内容,程默不解的皱起眉头,不解其中深意,而接下来的场景则令其愈发震惊。 阁楼之外,天色大暗,通天卷似有感应,陡然合起,突地飞至云霄之上。 只听雷鸣轰响,空中赫然出现一道骇人的裂缝,滚滚浓烟自缝隙汹涌而出,将通天卷裹挟其中。 随着黑烟消散,天空恢复如常。 浩然宗视为根本的至宝,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通天卷……归天了……”程默喃喃自语着,这般变故实在太过突然。 他脸色凝重,伸手向空中探去,除了微风萦绕,再无他物。 第4章 北荒风起 在北荒深处的酷暑之地,有一座绵延十数里的山脉,此处寸草难生、人迹罕至,山中只有零星胡杨艰难维生。 而在十年前,这还是被荒族称作圣山的存在,如今却是这幅荒凉境地。 自晟国重夺北荒后,这荒山算是彻底变成了“神鬼遗弃之地”,除了极少的荒族遗民在内苟且偷生,再没有人会靠近此地一步。 而在荒山往南二十里外,是晟国最北的城市漠城,也是当初北荒王的王庭所在,更是北荒中唯一的城池。 在荒山行经漠城的荒漠之中,嗜血的亡命徒和饥饿的狼群躲藏其中。 他们等着撕裂每一个进入北荒深处的人,就像荒山边缘的“守护者”一般,抵御着所有胆敢靠近荒山的生灵。 此刻,一队百余人的骑兵正气势汹汹的穿行其中,马蹄踏地,扬起一阵沙尘。 走在最前列引路的老牧民突然停下脚步,他有些胆怯的冲着身后军士说道:“再往前走,可就连漠城的边边儿都看不着咯。” 只见那军士拍了拍座下壮硕的黑马,而后从腰间取下一袋钱币朝老牧民扔了过去,“怕甚?给我们当向导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老牧民颤巍巍的接下钱袋,目光朝军士后方望去,上百名身着黑甲的晟国骑兵无比肃静的伫立着,浑身散发的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快些走,切莫在这耽误时间。”赏钱的军士是这支军队的主事人,他不耐烦的催促着畏畏缩缩的老牧民。 顶着北荒的烈日,他们又行进了半个时辰,此时周身除了光秃秃的戈壁和满地的沙石外再无它物。 而此刻,所有人却是突然停下脚步,他们将目光往远处望去,只见前方更深处,狂风卷起黄沙在天地间肆意喧嚣,惹得他们胯下战马也不安的躁动起来。 老牧民恐惧的跪在沙地上,嘴里念着生涩难懂的音节,随即,他裹着头巾的脑袋重重的磕在沙石上,浑身颤栗起来。 顷刻间,声势浩大的沙暴翻滚而来,老牧民嘴里不再碎念,微微抬起脑袋,漆黑的双眼望着滚滚而来的沙暴,疲软且绝望。 看着跪在前方的老牧民,将领脸色严峻的指挥着周身的将士,准备抵御这来自北荒大地深处的灾祸。 被黑铁铠甲包裹严实的军士们翻身下马,撑起铁制圆盾组成一堵“铁墙”,第一波袭来的沙尘与盾牌相撞竟发出铁器碰撞般的响声。 来自沙暴的威慑未能让训练有素的军士们有丝毫动摇,长期在北荒行军的他们对沙暴早已司空见惯,但今日这般令天地为之震颤的末日景象他们也是未曾遇见过,别说他们,这百年来整个北荒都从未有人遇到过这么大规模的沙暴。 战马惊慌的扭动身体挣扎着,而他们的主人正举着盾牌艰难的抵御风暴,无人控制的战马就像疯了一般嘴里发出急切的嘶鸣,若不是多年的训练,换做一般畜生,应该早就四散逃开去了。 毕竟眼前的景象换做是人都要两腿发软,更别说对危险感知更为敏锐的战马。 细密的黄沙混合着大小不一的碎石组成一张大网,遮天蔽日,震人心魄。 原本还能看到烈日射出毒辣的光芒,现如今也逐渐被黑暗遮盖,沙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像是恐怖的怪兽,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阻挡它前进的一切。 它以摧毁万物的力量开始在北荒肆意妄为,如刀片般刮在耳边的呼啸声就像睥睨天下的帝王在嘲笑负隅顽抗的蝼蚁。 在大自然的神鬼之力面前,人类厚实的铁盾,坚固的铠甲就像纸一样脆弱,他们不断被飞来的黄沙和碎石扑倒,一旦倒下,等待他们的只有被黄沙生生活埋这一种结果。 ...... 漠城高耸的城楼上,太守李长枫脸色严峻,北荒深处的沙暴动静骇人,哪怕隔着这么远,光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景象都能想象其中恐怖。 “大人,按时辰算,陈将军他们应该已经遇上沙暴了......”李长枫身侧的将领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沙暴来的毫无预兆,实在古怪,你速去调集军队,即刻封城!”李长枫来不及多想,心底有声音在告诉他,将会有大事发生。 晟国的军队很快关闭了所有的城门,并在城中每一处都安插了岗哨,感到不寻常的百姓们慌乱的跑回家中紧闭大门,整个漠城顷刻间变得寂静无比。 一车车沙袋被运往各个城门,士兵们迅速的将沙袋堆砌起来,把城门堵的严严实实,他们从长官的反应里感觉到了事态的严峻。 而在城门彻底封堵前,几个轻装的士兵驾马朝着北风口疾驰而去,那里是漠城现在最大的依靠。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两个时辰沙暴就会覆盖漠城,这么严重的沙暴真是前所未见。”李长枫看着缓缓逼近漠城的沙暴,在城头焦虑的走动着。 不出意外的话,报信的士兵能在一个时辰左右抵达北风口,那里有坐镇北域的战神申屠崇山,大晟的国之重器。 十一年前还是还虚巅峰的申屠崇山,在北风口目睹宁不语惊天一剑后大有感悟,突破了束缚数十年之久的桎梏踏入合道境,成为晟国军方第一人,顺理成章的成为镇北大将军,还因此被先皇赐为晟国有史以来的第二位国公。 此时的申屠崇山正盘腿坐在帅帐中冥思,再过几日他便可以回京与族人相聚,当然,回京的时间是有限的,毕竟朝中很多人都不希望他待在京城里。 只见申屠崇山忽的眉头一皱,他感知到了北方似有异动,不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让自己这合道境的实力都感到不安。 ...... 沙暴中,饱受摧残的将士们早已到了体能的极限,坚硬的铁盾已经被沙石砸出无数小坑,将士们支撑着盾牌的手早已疼的发抖,但沙暴仍在继续肆虐,没有让他们看到一丝希望。 没有遮挡的老牧民浑身早已被沙石掩盖,看来已经去见了阎王爷,唯一露在外面的手上满是伤痕,鲜血都来不及滴落便被风沙卷到了一起。 那位漠城将士口中的陈将军,身上的铁甲已经满目疮痍,上面还渗着几丝血迹,他和所有将士一样,全靠着最后一丝本能在负隅顽抗。 风沙将眼前的一切变得灰暗无比,他们渐渐失去了意识,终是如烂泥一般倒了下去,呼啸而过的沙石叫嚣着在他们身上留下征服的印记。 但沙暴席卷而去,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与逃散四处的战马,而在沙石掩盖之中,还有一丝呼吸的陈将军迷迷糊糊的自昏厥中醒来,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只全是老茧的手拍打着他的脸庞。 “嘿,快来!这个人还活着!” “命真硬,这么大的沙暴都能活下来。” 耳边嘈杂的声音让陈将军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感觉,依旧炙热的阳光刺痛着他脸上的伤口,他想要睁开双眼,却被刺眼的日光阻拦。 “没什么反应,看来也是快死了。” “你别嘀咕了,宰了吧。” “等会,看令牌还是个大官呢,这颗头就拿来祭旗吧,你们把他架过来,别让他现在就死了。” 陈将军感觉自己被抬到了一块板上,然后这块板开始移动起来,脸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恍惚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救了。 他咬牙强行的睁开双眼,刺眼的阳光险些让他失明,浑身慢慢传来剧烈的疼痛,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起来。 “这个人醒了!” 陈将军的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他隐约看到身边有个拿着刀的人在盯着自己,周围还有许多骑着马的人,而自己正躺在一块木板上,被马拉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才刚睁开眼睛的他,立马又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痛觉,他的四肢已被绳子之类的东西绑的紧紧的。 “你们是谁?”陈将军张开干裂的嘴唇,嘶哑的声音极其虚弱。 回应他的只有车轮滚动和马蹄踏步的声音,这一群人似乎并不打算和他有什么交流,u看书ww.uukanshu这让他的疑惑更深了。 又行进了许久,天色渐暗,北荒的气温骤降,凉风吹过戈壁间发出呜呜的响声。 已经恢复神智的陈将军打量着周身。绑自己的是纪律严谨的一伙人,大约十五人左右,他们骑着的壮马似曾相识,再往脸部瞧去,头上包裹着的头巾挡住了他们的面貌,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露在外面。 当天空快要彻底被黑夜笼罩时,他们点燃了火把,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他们遮挡严实的脸上,那双眼睛像是被火点燃一般闪烁着光芒。 “晟国人,马上到了山里,定让你尝尝戈壁狼的滋味,一口下去,啧,那叫一个爽!”陈将军身边那人终于对其说了一路上的第二句话。 “山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陈将军左右一瞧,这里不还是在北荒吗,除了戈壁和沙石哪里来的山。 那人沉默片刻,开口回道:“你们晟国人竟如此愚笨,这北荒里除了圣山还能有什么山。” 冷汗顷刻间从背后渗透出来,陈将军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除了那忌讳莫深的荒山,能被称作圣山的还能是什么。 枯萎的树木躯干,散落的风干白骨,高耸的光秃山脉,毫无生机的无边黑暗,这便是荒山的真实模样。 俯瞰下去,只有零星的火光在枯树林间缓缓蠕动,在荒山的寂寥环境里,连呼吸声都像是重锤击鼓般清晰。 这伙人押着陈将军在林中熟悉的穿梭,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了无生机的林子,但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场景让陈将军愈发震惊。 第5章 沙暴围城 一堆堆篝火随风摇曳,不时的迸溅出几点火星,就像节庆时的烟火般绚丽。 未曾料到,在这被世人遗弃的荒山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间烟火。 陈将军身边的人一个个翻身下马,篝火边走出来许多男人将马匹牵走,而更让陈将军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看到许多孩童朝着自己奔跑过来。 看着身边围着的孩童们,陈将军恍惚间以为来到了漠城的黑水街,他们衣衫褴褛,光着脚丫踩在泥地上,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用那对乌黑纯粹的眼睛好奇的盯着自己。 “这就是山外的人吗?果然和我们长得一样,我就说爹没有骗我!”一个瘦小的男孩指着陈将军对身边其他孩子说道。 “小小,快去请云先生过来。”在陈将军身边跟了一路的男人对刚才说话的孩子说道,他口中的云先生,应该在这群人里地位极高。 等待云先生的时候,这群包裹着脑袋的人们终于解下了头巾,陈将军通过昏暗的火光观察着他们,这群人都是正值壮年的小伙。 不多时,身边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他们自动靠向两边,为即将到来的某人空出一条道路。 远处身影由暗至明缓缓走来,此人一身素白的长衫,腰缠雕饰精美的腰带,脚踏一尘不染的云纹长靴,怎么看都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走到陈将军一臂前停了下来,火光没能照亮他的全脸,阴影与红光在他脸上彼此纠缠着,而从他的眼神里,陈将军感觉到了戏谑。 “别来无恙啊,陈深大人。” 只闻其声,这人口中的陈深也就是陈将军,只见他整个人都呆滞住了,他仰头瞪大了双眼想看清面前这人的面貌,口里还念念有词的嘀咕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漠城的城墙上灯火通明,李长枫的长衫被大风疯狂的扯动着,这不寻常的大风并不足以让李长枫的脸色比黑夜还深沉,真正的由头是他紧盯的那一方天地。 如果不是封城,漠城内的百姓也能在高处眺望到这前所未有的奇观,当然,带给他们的或许更多的是恐惧与惊吓。 离漠城不足五里处,早已抵达多时的申屠崇山在士兵搭建的高台上端坐着,他身边的将领们与其神色大抵相同,皆是皱眉不语。 他们目光一致的望着漠城方向,饶是征战多年见多识广,也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同样也无可比拟其带来的震撼。 此刻的漠城根本不需要封城,白日里气势汹涌的沙暴,在扑到距离漠城半里处时突然四散开来。 如有人操控一般,沙暴绕着漠城围成了一个圈,而后在漠城外旋转着,就像漠城外的天然屏障,无论什么靠近,沙暴都会张开它的血口瞬间将其吞噬。 而在沙暴圈外,暴躁的狂风呼呼作响,剧烈的气流足以掀飞一头蛮牛,然后将其甩入沙暴之中供其“大快朵颐”一番。 “这风要是自然形成的,老子把北荒的沙子都舔干净!”申屠崇山许是端着太久有些厌了,冲着沙暴方向骂道。 周身的将领习以为常的看向骂街的申屠崇山,前面那般净心凝神的大将军才是让他们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模样。 “他娘的,那些书呆子都翻了半日了,可翻出来个所以然了?”申屠崇山挠了挠发痒的后脖,将矛头指向了出发前才召集过来的文官们。 坐在申屠崇山左身前的将领,一脸尴尬的回道:“禀大将军,许掌院前时说已有眉目,让将军您稍安勿躁。” 听闻许掌院名号,申屠崇山竟真就一言不发的等候起来,身边将领也并未有奇怪之意,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 十年寒窗十年游历,年过四十还未踏入修行门槛,以凡体肉身顶风迎雪,踏破千双草履走过山川河流,绘制了世间最为精准的大晟边域图。 大晟军队凭借此图无往不利,而它的绘制者便是他们口中的许掌院许沐秋,此人献上半生心血,却婉拒了所有官职,只向晟国皇帝讨要了个学府建于北风城中,这便是近些年名声大噪的知微书院。 申屠崇山也与其交好多年,对许沐秋的眼界格局更是极力推崇,而许沐秋身无官职,两人相交便更加无所避讳。 “吵吵吵,长了张嘴除了吃饭就只会喊些粗鄙之语!”叫骂声传来,众将领都不需想便知来者何人。 许沐秋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眼睛布满了血丝,稍一靠近便能闻到他青衫上浓郁的酒香味,应是来自北风城醉仙居的紫梨酿。 “你这衣冠不整的酒鬼模样,也不怕书院学生看了丢脸。”申屠崇山瞥了眼许沐秋,虽然他这副模样也是自己所致。 今日早些,申屠崇山气势汹汹地冲进书院,从床上扛起宿醉的许沐秋就往马车上一扔。 待许沐秋缓过来时,他们已经行进到漠北城外,然后就被各个文官请着查阅古籍,找寻着离奇沙暴的线索。 许沐秋出马车眺望远方漠城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中,猛掐了大腿几下才确认眼前一切并非虚妄。 几乎翻遍了关乎北荒的所有典籍史记,包括官方和民间的沙暴记录,许沐秋勉强找到了一丝丝与现今沙暴有关联的片段。 “庆隆三十五年秋,晟国攻占漠城,荒族遗民逃至北荒深处,皇帝下旨诛灭,北征军先锋营都统屠郁领三百余骑追缴,至荒山五里处遇沙暴,仅二人生还。” 在晟国与荒族百余年的纠葛中,也曾攻下过北荒,虽然未如现今这般将荒族屠虐的近乎灭种,但也将荒族逼退至北荒深处,那时北征军中人才济济,正是晟国将星频出的时代。 为了彻底驯服北荒这头猛兽,那时的晟国皇帝下旨诛灭荒族余部,但北荒深处的恶劣气候像是天然的屏障,挡住了北征军的铁蹄,在屠郁及三百余将士遇难后,晟国只得暂时作罢。 “老许,屠将军遭遇的沙暴可未曾围着漠城绕圈圈,这证明不了什么。” 申屠崇山记得这段历史,那时屠郁已是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踏入还虚中境,军方和朝中都对其寄以厚望。 不料那次追缴让新星化作流星,陨落在北荒的风沙里,令朝野大叹惋惜,也是从那时起,沙暴的威力让晟国有了新的认知。 “在北荒遇上沙暴也不是稀罕事,但是能让还虚中境都无法抵抗的还是首次,当时北征军中除了大将军吴戾外,修为最高的便是屠郁,能让这样的人物都陨落,这沙暴可不简单。 当年控制北荒后,在所有可查的记录中荒族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庆隆四十年,一名自称北荒王的青年男子率着八百荒族骑兵从荒山方向突然杀向漠城,吴戾将军也是在那一战里被北荒王斩杀在漠城城头。 后来便是在北风口外近两年的对峙,当时正值大晟与古越打得不可开交,北荒战场实在难以为继,朝廷被迫与荒族停战,之后便是那段长达二十余年的和平时期。” 听完许沐秋的陈述,申屠崇山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沙暴代表着一个轮回,这一次也可能出现当年的情形?” “若真是这样,恐怕这次的情形会更严峻。”许沐秋凝重的望向被沙暴包围着的漠城。 当年北荒王率领的荒族大军至今仍然是个未解之谜,短短五年时间,这些凭空冒出来的壮年和战马无人知晓来处,这也为荒山抹上了许多神秘色彩。 今日陈深带兵深入,对外宣称是缴清躲在北荒的逃犯,真实目的是为镇北军探查荒山周边情况。 如今晟国国力愈盛,宫里那位也无法继续容忍荒山的未知威胁。 熟悉的一幕时隔多年再次重演,晟国的军队被沙暴吞噬,就连漠城都被包围其中,其威力比当年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大荒神石?” 几乎是同时,申屠崇山和许沐秋异口同声的看向对方。 当年宁不语出手的目的便是北荒王身上的大荒神石,结果却是空手而归,u看书 ..cm 其去处至今无人知晓。 两人猜测,沙暴或是与消失多年的神石有所关联。 ...... 汉州逍遥峰,宁不语在月光下的竹林里慢悠悠的晃荡着。 此事他正对云雾竹林的秘密颇感兴趣,能将小竹楼隐匿其中,这竹林里必然有一座强大的阵法。 又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宁不语在一块无比普通的石头前停了下来,他伸手探去,石头除了猛的震颤了一下,并无其他反应。 “真是块普通石头?”宁不语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他打探这么久才确定阵眼方位,应是没错才对。 话音刚落,面前石头突然刺出几道光芒,宁不语拿手遮蔽,待光芒逐步减弱,石头上赫然出现一个大字。 “小竹楼的阵法也不过如此......”宁不语话至喉间,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定睛往石头上再仔细确认一番,整个思绪都凌乱了。 “宁师兄,何苦与那破石头置气呢。” 莫忘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肥硕的身子灵活的避开身周的竹叶,他来到石头前,饶是有趣的说道:“这字写的极具韵味,细细瞧之更是恢弘大气。” “小竹楼的待客之道,果然不同凡响。”宁不语并不接话,持剑抱胸冷哼一声。 莫忘忧笑言:“宁师兄若是喜欢,小竹楼便忍痛割爱赠与有缘人,正所谓宝剑配英雄,宝字赠知音.....” “不必了。”宁不语实在被聒噪的莫忘忧扰的不行,开口打断了对方,然后正色问道:“当年之约,今日可有了断?” 第6章 何为机缘 莫忘忧对着虚空一挥衣袖,一座竹门凭空浮现,“走吧宁师兄,老师会给你答案,至于那块石头,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啊。” 看着莫忘忧一付遗憾的神情,宁不语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他极力压制自己想出手的冲动跟着莫忘忧踏入竹门。 一阵凉风吹过,竹门再次隐匿起来,而那块石头也不再映射光芒,上面那道苍劲有力的“蠢”字也逐渐消散,周边一切又像未曾有人来过一般。 夜间的池塘里,荷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荷花簇拥间的竹亭里,楼主侧卧在草垫上闭目养神,习习秋风将他的白须轻柔的吹动着。 “老师,宁不语到了。”莫忘忧小声告知着,但楼主不为所动。 “老师?”莫忘忧无奈的又喊了几声,楼主还是纹丝不动,就像熟睡了一般。 宁不语似有所感,双手作揖道:“剑阁弟子宁不语不请自来,叨扰了。” “忘忧,去把你小师弟唤来吧。”楼主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但并未理会宁不语,只是让莫忘忧去找来凌霄,然后便继续闭目养神。 片刻后,睡眼惺忪的凌霄打着哈欠站在竹亭里,他还不知所云,刚才睡得正香,莫忘忧突然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将他扛到了竹亭。 “精神些,马上就能去外面逛逛了,如此迷糊可不行。”莫忘忧有些担忧的看着凌霄,从楼主抱回凌霄那日起,这孩子就被众师兄师姐保护的极好,此番他就要远行,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楼主吐出一口浑气,慢慢的坐立身子,桌上熄灭已久的火罐又重新燃起,莫忘忧见状,渡步至桌旁,躬身将茶壶清理干净,而后加入茶叶与山泉水再放到火罐上。 “凌霄,你细细瞧下,那人是谁?”楼主朝着宁不语站立的方向看去。 凌霄赶忙揉了揉双眼,定睛看去,一时间,他的内心无比的复杂,脑海里闪过爹娘的模样,只是突然的,一柄利剑将他们刺的粉碎,而刺出此剑的那人,容貌渐现,最终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是恶人。”凌霄死死盯着宁不语,咬牙切齿道。 宁不语闻言皱起眉头,面前这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自己未曾见过,怎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恨意。 楼主眯起眼轻笑了起来,而后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宁剑仙不必挂怀。” 茶壶飘出缕缕青烟,亭间顿时茶香四溢,楼主用湿巾拖起茶壶,吹了吹热气后接着说道:“我这不成器的徒儿当年在晟国宫里行事乖张,坏了你的机缘,如今我这个做老师的定会让他对你有所交代。” 莫忘忧无语的撇了撇嘴,心想当初不是你让我去宫里拦住宁不语的吗。 “既然竹林里的石头你不喜,那我便换个别的替我这徒儿赔不是。” 看着一本正经的楼主,宁不语眼角狠狠抽动起来,要不是自己实力不够,定砸了这竹亭好好出一口恶气。 而一旁看戏的莫忘忧则是暗叹老师恶心人的本领真是炉火纯青,自己这般单纯的人定是做不出来。 几人神情尽收眼底,楼主并未理会,嘬了口茶,赞叹一声好茶后继续说道:“如今你已是还虚巅峰,其实你早就可以踏入合道,只是一直压制着自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楼主盯的宁不语浑身不自在,在这个天下第一人面前,自己就像被脱光了一样供其查看。 “合道以下无敌,像申屠崇山这样的伪合道境界遇上你怕还真不是你的对手,如今什么灵宝仙药对你都没用,我替你指条路,你自己斟酌。” 宁不语苦涩一笑,当年还虚巅峰的申屠崇山自己从未看在眼里,对方在自己剑下最多就是十招的抵抗之力,而那时自己还未踏入还虚巅峰。 但世事无常,北风口一役,自己空手而归,那申屠崇山却是因自己那一剑而突破桎梏,虽然自己并未多在意,但是一想起来还是觉得膈应。 “有劳楼主教诲。”宁不语作揖躬身一拜,虽然这老头看着百般不靠谱,但论到修行,没人能出其左右。 楼主嘬了口热茶,满足的清了清嗓子,问道:“回首过往,世间大能未至巅峰前都会做一件事,你可知是何事?” “游历凡尘。”宁不语肯定的回道,这个问题难不住任何一个还虚境的修行者。 “若只是游历,古越国不得遍地是合道了。” “晚辈不才,还请楼主指教。” “游历人间是修行中不可或缺的,但游不过是走过的路,历才是真正的修行。”楼主说罢打了个哈欠,春困秋乏夏打盹,此刻他便是乏了。 见宁不语还在那回味,楼主实在困得不行,懒得多等,继续说道:“我这小徒弟今年刚满十六,未曾出去见过世面,虽然还没踏入修行的大门,但对你来说,他便是你的机缘。” “烦请楼主直言,晚辈实在看不出机缘何在。” “你只需知道,明日天亮,你们二人一同出发游历,一路上只要你保他无恙,我便保你圆满入合道,否则这路可就断了。” 楼主不愿多费口舌,实际上他就是倚老卖老,就算没有凌霄,宁不语运气好游历几年也能圆满破境,只不过现今能让凌霄有个免费的护卫,何乐而不为呢。 “好,晚辈也不再多说什么,我宁不语起誓,定保其无恙。”宁不语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思来想去,楼主也没必要逗弄自己,当即答应下来。 “这一路,能不能保住机缘就看你自己了。”楼主又添油加醋了一句,而后便又侧卧了下去不再理会众人。 此刻宁不语笃定了凌霄就是自己的机缘,哪怕凌霄对他的态度充满了恨意他也并不在乎,没有什么比站上山顶更重要。 与楼主辞别,宁不语在莫忘忧的指引下离开了小竹楼,只待破晓时分,和自己的“机缘”开始游历凡尘。 送走宁不语,莫忘忧心事重重的又回到竹亭,饶是宁不语因机缘而不会对凌霄下手,又或是因为老师的威压,但至亲之仇终究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莫忘忧心神难安。 “胖娃儿,这般愁眉苦脸的,老夫还没西去呢。”楼主眯起眼睛撇着莫忘忧。 “老师,无论如何,凌霄对宁不语的仇恨是融进骨子里的,这一路上难免会生出事端。”莫忘忧见楼主开口,赶忙将心中所想道出。 “我要的就是他把仇恨宣泄出来,反正他也奈何不了宁不语,宁不语也不敢对他下手,这么好的宣泄对象,岂不美哉?”楼主说罢又合上了眼睛,这次是彻底不愿开口了。 莫忘忧闻言,沉默的站在一边思考着,就这样两人各顾各的过了好一会儿,莫忘忧像是想通了什么,默然离去。 橘黄的朝阳洒满大地,随着五师姐养的公鸡一声长鸣,新的一天悄然而至。 凌霄背着行囊走出屋子,像往常一样关上竹门,只是这一次再打开竹门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他转身沉默的看着小竹楼的高房矮屋,还有荷花常开的池子,以及池子中央空荡荡的竹楼。 叹了口气,凌霄迈动脚步,走过每日早读的藏书楼,走过每日药浴的炼药房,走过的每日习武的练武场,走过每日熏陶的竹韵阁,最后与小菜园的瓜果动物们不舍道别。 近十年的朝朝暮暮,这里早就是凌霄的家,如今便要远行,心中自然难舍难分,这里的一花一木都和家人一样让他难以割舍。 “小六子,马上就能出去玩了,还唉声叹气些什么?” 五师姐灵动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凌霄闻声立马回头看去,这一看便是朦胧了双眼,“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五师姐......” 小竹楼一众师兄姐都在他身后站立着,uu看书 ww.uukansco 他们脸上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让凌霄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 “此次游历,断不能丢了小竹楼的脸面,这把剑你拿着防身,你虽没有修为,但普通的化神境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你。”大师兄将手中握着的长剑递给了凌霄,以凌霄的强悍肉身和一身武学,一般修行者断然不是其对手。 “大师兄这把剑可不是凡品,你可得好好珍惜,我呢没什么积蓄,这块令牌是古越国岚森书院院长赠与我的信物,你游历到建宁郡可去寻他白吃白喝白拿。”莫忘忧费力的从绷紧的衣襟中掏出一块刻着岚森二字的令牌,扣扣搜搜的交给了凌霄。 “我和你四师姐平日里教你的礼仪教养可不能忘了,我俩已经知会弈林轩和百音坊,他们在各个大城都有分舵,拿着你三师兄给的令牌就能证明身份。”二师兄话音刚落,早已忍耐多时的四师姐立马接过话茬。 “讲半天不见重点,小六子,这一路上饿了乏了便去这两家,千万别苦了自己,那两家都是自己人,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四师姐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此刻为了凌霄也是强忍着情绪。 “小白平日里就跟你熟络,看来是你将它养的极好,这次出门就让它陪着你吧,你和它都要完好的回来哦。”五师姐吹了声口哨,一匹躯干壮实,四肢修长的白马从小菜园里走到了凌霄身边,用它那硕大的脑袋蹭了蹭凌霄。 看着师兄姐们,凌霄千言万语都卡在喉间无法开口。 他将头撇向池边草丛,只见滴滴露水压弯了花儿的腰肢,最后渗过青草滋润泥土。 第7章 初涉凡尘 孱弱的微光透过浓密的竹叶,映照着形状各异的斑点。落叶上的露水被光斑点亮,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晶莹剔透的球面里,一大一小的身影不断扭曲变换。 这已是竹林的边际,再走几步,便可看到蜿蜒的山路。 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便能抵达汉州的边关重镇鄣南城,那是晟国在古越国门前的一枚钉子,令古越皇帝如芒在背。 一路上,凌霄与宁不语几无交流,二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凌霄背着行囊就像书童一般跟在江湖闻名的书生剑身后,倒也是应景。 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或是因为障南城是离逍遥峰最近的一座城池,而凌霄又不熟山外人间,只得任着宁不语的想法走着。 “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障南城,在那歇歇脚,而后出关前往古越国。”宁不语并未回头,也并未让凌霄有所选择,不容拒绝。 凌霄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将行李堆在了小白身上,然后翻身坐了上去。 虽然对他而言,行李并不重,但看着宁不语潇洒的背影,还是激起了少年孩子气般的攀比心,你宁不语也不过是走路潇洒,自然不如我骑着小白威风凛凛。 宁不语回头瞥了眼,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漫漫长路,有这样的少年跟着,或许能不那么乏味。 晟国境内宁不语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而其从未涉足的古越国便脱颖而出,自然成为了首选。 两人继续无言行进。 期间,宁不语特意加快了脚步,却也没能甩远骑着小白的凌霄,以肉眼看去,宁不语似乎是飞着一般奔袭着,而一匹白马驮着厚重的行李与少年紧随其后,这番试探,宁不语对小白也有了新的观感。 “你这白马不似凡物,可知道来历?”宁不语放缓脚步,待凌霄行至跟前,眼神在小白身上打探着。 “不知。”凌霄语气冷淡。 宁不语微微摇头,凌霄这冰冷的态度在其眼中不过是小毛孩的气性,毕竟是小竹楼的弟子,性格乖张些也属正常,凌霄那几个师哥师姐也都不是常人性情。 又是一路无话,待太阳移至头顶,两人总算抵达障南城外,世间许多凡人都以为山上的修炼者与仙人无异,平日赶路都应是瞬息之间。 其实这都是普通人对修炼者的臆想。 以宁不语这般还虚巅峰的境界,想要瞬息间去往某处,也只有依靠流光符这样的外物。 而就算在剑阁这样的宗门,一枚流光符都抵得上好几个内门弟子一整年的开销。 世上能做到凭借肉身飞驰的,也只有到了合道境界才能施展,而且也要耗费不少真气。 当然,除了这两种外,朝廷也有自己的法子,那便是在城内布下传送阵,耗资巨大。 每年维护的可怖花销先且不说,启动一次就需要消耗至少一座小城大半年的收入,而且一次最多只能传送四人。 因为传送阵的花销巨大,所以只有都城和一些重要城池才会配备,而障南城便是配备传送阵的城池之一。 对晟国而言,障南城是埋在古越国眼前的一枚钉子,一旦发生战事,障南城将会是晟国的前线大本营,晟国军队将自障南城在古越国境内长驱直入。 多年以来古越国虽碍于晟国强盛的国力不敢妄动,但暗地派往障南城的死间可一直没停过。 在和平时期,障南城便是晟国与古越国阳光照射外的角力场。 这样一座战略意义非凡的城池,光从外型上看就非同一般,光说那城墙的高度都比别处要高上一倍有余。 而城头巡视的卫兵,据说最基本的要求都是腰上十颗贼首起步,那锐利的眼神远远望来便会让人心生怯意,不寒而栗。 “一会入城后,切记下马步行。”宁不语回头对凌霄嘱咐道,障南城的规矩,除官吏外,入城不得骑马疾行,否则罚金十两,并拘押三日。 看到凌霄点头后,宁不语继续往前走,在他们前面还有不下二十人在等候盘查,不过是简单的查看行李和登记,稍候片刻便能入城。 障南城虽然严格意义上是一座军事堡垒,但地处两国交界也让其拥有得天独厚的商业优势,城内晟国与古越国的商贾不计其数,无数的商旅把这座城市变得极其繁荣。 凌霄一步入城内,便被眼前繁华的景象迷花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店家招牌无一不在冲击着他的眼球。 身边穿着华贵的商人带着仆从和装满货品的马车在人流中穿梭,若是运气好,回程时他们将会大赚一笔。 而许多穿着艳丽、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满脸笑颜的往那些商人身边围去,她们这几日的金主或是就在其中。 路过那些笑容如花灿烂的女子身侧,凌霄只觉花香袭人,沁人心肺,他侧目避之,步履匆匆,脸上竟是浮上一层红晕。 若是楼主在此,定是又要借此调笑,说他连在女人屁股上盖章都不觉得羞耻,面对这些庸脂俗粉倒是学起了非礼勿视。 继续跟在宁不语身后向前走去,各式吃食的香气混着迷醉的酒香扑鼻而来,店家的吆喝似有魔力,将自家的酒食说的那般超凡脱俗。 一阵咕噜声自腹中传出,凌霄尴尬的挠了挠头,赶了半日路,现在自然是有些饿了,何况那些店家还在煽风点火。 “喂,我饿了。”凌霄看宁不语仍未有进食的打算,忍不住说道。 “那你去买些吃食吧,我在原地等你。”宁不语停下脚步,看来真就没有吃饭的打算。 凌霄面露尬色,“我没钱。” 宁不语面色不改的回道:“那就不吃。” “我要饿死了你怎么跟我老师交待?”凌霄无法,这时候还是把老师搬出来好用。 最终,宁不语还是跟着凌霄进了一家酒馆,然后看着凌霄桌前满满当当的空盘和仍在端上来的各类食物陷入沉思。 并非宁不语掏不起这点银两,而是凌霄实在太像一个饿了许久的难民,这哪像小竹楼这种世外之地的弟子? “小竹楼平日里很节俭吗?”宁不语终是忍不住问道。 凌霄抬起脑袋,口音含糊,“怎么?” 宁不语指了指桌面上宛如狗舔过一般干净的盘子,“你这般狼吞虎咽的样子……可真不像是小竹楼这般名门的弟子。” “饿了难道不就应该吃饱吗?”凌霄的眼神中满是不解。 宁不语一时语塞,因为他发现凌霄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做为剑阁大弟子,他从小就没在吃这件事上耗费过什么时间,往往都是一颗丹药下肚便不知饥饿。 见宁不语未回应,凌霄思虑片刻后将一碟包子推到宁不语身前,“好歹你花了钱的,别浪费。” 宁不语瞥了眼包子,心想就算自己一口不吃,凭凌霄的胃口消灭这些食物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剑阁的人都不吃饭吗?”凌霄看宁不语不为所动,开口问道。 “吃。” “看你这样,我估计你们剑阁的人……屎应该也挺少的。” 闻言,宁不语眼角抽了抽,少年这恶心人的功夫果然是得小竹楼的真传,要是按以往的脾气,宁不语早就一剑让其身首异处。 “可以出发了吗?”宁不语待凌霄吞下桌上最后一口食物后问道。 凌霄摸了摸鼓起的肚子,然后点了点头,在宁不语刚要起身时,他又突然想到什么,忙开口道:“再等会!” 宁不语强忍着脾气,然后死死盯着凌霄,但凡其接下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虽然不能杀了他,但让他这顿饭白吃还是很容易的。 “小白还饿着,等会又要赶路,不知何时才能进食,得让它先吃些垫垫肚子。”凌霄无视宁不语冒火的眼神,自顾自的寻到小二,让其给自己的马安排些吃食。 “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了,免得等会又耽搁时辰。”宁不语平缓心神,对他来说,为这种小事置气属实没必要。 凌霄煞有其事的思考了一会,问道:“我们这般赶路究竟是要去哪?” 宁不语将剑放回桌上,淡淡道:“去古越国。” “然后呢?”凌霄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就犯困。 沉默片刻,宁不语回道:“走哪算哪。” 凌霄不置可否,手抻着脑袋等小白进食完毕,他开始眯着眼睛听着其它桌的人聊天,其中一桌人的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u看书 .uukashu “听说了吗,这几日障南城外头死了好多姑娘。” “那可不,听说浑身别的事没有,就是心脏都没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否则障南城不早就有所动作了。” “你懂什么,人死在古越国的地界上,障南城看笑话还来不及,当然不会有什么反 应。” 凌霄颇感兴趣的瞥了眼宁不语,说道:“听到没,城外头好像有啥大事。” “小道传言,何必当真。”宁不语并不在意,若是真如那几人所说,障南城此刻必然会加强戒备,毕竟事发地太过接近。 “你们平日里自诩正道人士,有妖邪作祟就这么视而不见?”凌霄虽也知传言不可轻信,但能借此调侃一番也未尝不可。 “若是真有此事,哪还需要我们出手,障南城可不会放任身边有这等隐患。”宁不语未被凌霄言语所激。 又歇了一会,宁不语与凌霄离开酒馆,吃饱喝足的小白精神抖擞的摆了摆头,就前些一会功夫,它已经是马厩里的“大哥”,那些马见着它连大气都不敢喘,因此它现在正神气着。 凌霄好笑的在小白身上重重一拍,这才牵着它走出了马厩,外头的宁不语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并未在城内多待,凌霄一路上看多了热闹景象也只觉得乏味,两人一马不一会便离开了障南城,朝着古越国的地界缓缓行去。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古越国的南河郡,那是距离晟国最近的城池,更是古越国遏制晟国南下的关隘要地。 第8章 乱象初现 南河郡地处两座山峦之间,出入口皆为一道狭长的山谷。 做为古越国面对晟国的第一道防线,在出入口的位置都依靠地势建设了高耸的关隘。 进入关隘,还有大小十二座哨卫,每座哨卫驻兵十余人,一路上各类盘查巡检更是频繁,一般行进至此的大多是往返的商队。 虽说南河地界距离晟国最近,但自障南城出发抵达其关隘也需两三日的时间,哪怕战时极速行军,一日多也是要的。 在前往南河郡的路上会途径负有盛名的越河,这条大河自南河郡起流通古越国,最终在古越国都所在的天海郡汇入大海。 也算得益于越河,古越国的造船技艺和水师皆闻名天下,而有着天下第一船之称的古越皇帝的九龙御船更是古越造船大师南宫帆的巅峰之作,且不说耗材珍贵,光御船外身篆刻的符文就耗费了宫廷大法师诸多心血。 这样一艘船,哪怕在破涛汹涌的深海航行也是如履平地一般,而御船外身的符文搭配船中阵法,可抵御数名合道境的攻击而不受损。 除了强悍的防御,船上还有一道杀阵,可以在瞬息间斩杀一名合道中境的高手,虽然此阵极难布设且是一次性的,但足以威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毕竟能修炼到合道境已是万里无一,这些高人可都惜命的紧。 宁不语和凌霄已离开障南城近一日多半,此时天色已逐渐昏暗下来,他们已经步入古越国境内,再往前有一会便会进入红枫林,而这片林子,便是先前酒馆内那些人口中近期出事之处。 宁不语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小心些,前边应该就是传言里的林子了。” “若是你还虚巅峰的境界还不够用,那这南河郡估计都要被其搅翻天了。”凌霄嘴上虽这么说着,但也不再打瞌睡,翻身下马后边走边警惕的打探四周。 红枫林是古越国边境的远游首选之一,待秋意渐浓时,无数文人旅客纷沓而至,不远万里,只为一睹盛景。 时值早秋,红枫林的景色还未达最盛,林中官道上也还见不着什么人。 或是近日传闻可怖,许多商队和游人都赶在天色渐暗前匆匆离开,所以步入林中官道后许久,凌霄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月亮已高悬空中,透过枫叶遮蔽,能望到满天繁星与月争辉,凉爽的秋风钻入袖口让凌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宁不语靠在枫树上闭目养神,而凌霄则在篝火旁转动着手中的树枝,上面插着一只烤的焦黄的野兔,他们距离南河郡还有大半日的路程,今夜选择了就地休憩一番。 凌霄将最后一根骨头嗦干净后,瞥了眼纹丝不动的宁不语,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是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傻子,在没有绝对把握前,他只会选择隐忍和等待。 又呆坐了一会,凌霄终于扛不住汹涌的睡意,眼皮渐渐合上,虽然这林中近日颇有怪闻,但有宁不语这么个保镖在,他并未觉得有多紧张。 凌霄的酣睡声刚刚响起,养神良久的宁不语突然睁开双眼,死死盯着枫叶林暗无边际的深处,他感知到了有危险在靠近。 …… “两天了,这沙暴竟一点减弱的迹象都没有。”李长枫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如今被沙暴包围,漠城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当初晟国稳定北荒后,朝中一直在争论是否在漠城布下传送阵。 而李长枫那时已是漠城太守,他连续上书请求布阵,但朝中大多人皆是反对,认为布阵耗资过大,而漠城的收益又乏善可陈,这笔账实在亏的很。 申屠崇山也曾帮着进言,强调漠城对稳固北荒的重要性,但终究天高皇帝远,都城那帮不食烟火的大臣也对此并不理会,他们只关心漠城能否带来足够的利益,当时才新政不久的皇帝虽是有心,却也迫于无奈不了了之。 现如今,沙暴围城的急报应该已经呈在晟国皇帝的案前,如今睥睨天下的青年帝王威势正盛,他缓缓合上奏折,神色不悦的看向殿中众人。 “漠城一事,众卿都知晓了吧。”皇帝语气平缓的说道,殿内众官心知陛下不悦,皆低头不语。 “张爱卿,你可有见解?”见无人回应,皇帝将矛头指向了安定侯张志诚,这位侯爷当初可是带头反对漠城布阵的人之一。 张志诚暗叹一口气,心知不妙,陛下看似询问实则与问责无异,他往前踏出一步,恭敬的回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漠城一事事出突然,当前首要还是需查明沙暴来历,方可寻法破之。” “那依爱卿所言,查明沙暴缘由一事便交由爱卿主持,这几日察院供你差遣,漠城安危迫在眉睫,三日后朕要知道事情缘由。” 皇帝摆摆手,不再看强忍慌乱的张志诚,待其接旨后,今日的早朝也宣告结束,众位大臣各怀鬼胎的走出宫中,他们步履匆忙,只有安定侯脸色铁青的驻足良久。 往日里,张志诚身边总是簇拥着一群人,如今陛下才似有针对,那些人便都躲得远远的,趋炎附势之意溢于言表。 张志诚沉沉叹息,此刻他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只想赶紧回府思考对策。 张志诚并不担心察院阳奉阴违,当今圣上从来不是耍这般粗鄙权谋的人,反而会让察院尽心辅助,他细细想来,发觉此次陛下并非是纯粹的要刁难于他。 晟国至今还存两公十六侯,除了申屠崇山和北冥长林这两位国公无人能及,十六侯中还握有权势的不过五人,而安定侯便是其中之一。 做为历经两朝的老臣,张志诚虽说在漠城布阵一事上令陛下不喜,但其才干在朝中还是有目共睹的,圣上也是惜才之人,若因政见不合就刻意打压他,如今的晟国也不会是这般人才济济。 但此次事件也太过诡谲,倒推千年也从未见过沙暴还能将一座城池包围起来的,陛下的这个任务就像一柄双刃剑,张志诚在仕途上的前景便看此次是否得力。 想通了的张志诚忙命仆人调转马车方向,他要抓紧前往察院,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三日,迫在眉睫。 除了张志诚在苦寻沙暴来历,漠城外的申屠崇山和许知远也在寻找应对之法,虽说怀疑的矛头指向大荒神石,但光凭这一点也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局。 “虽说大荒神石威力不凡,但书上有载,大荒神石并无操纵自然之力,掌控者只能窥探其中奥秘,这般鬼神之力应该不是他们能施展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许知远仍在埋头寻找书中线索。 申屠崇山闻言也是陷入沉思,当年北荒王若是能驱使大荒神石施展如此威能,北风口一役纵使宁不语和浩然宗联手,估计也得铩羽而归。 “荒族除了大荒神石,可还有其他宝物?”申屠崇山问道。 “还未可知,若是真有这般宝物,如今围城不攻又为何意?”许知远回道,但紧接着又想到了些什么,说道:“若是沙暴并非为攻呢?” “你的意思是这沙暴是来护城的?这不是瞎扯吗!” “你这脑袋里竟是豆渣,若是沙暴并非想要破坏漠城,只是为了抵御外界驰援,那其目的岂不是尽数可知。” “你是说……”申屠崇山恍然大悟,若是从这个角度猜想,虽仍不能解释沙暴来历,但若是真有人为,他或他们的目的大概率只有一个。 “夺城。”许知远走出军帐,望向远处呼啸的沙暴,若如他所猜想,此刻的漠城城内应该已经暗流涌动。 漠城此刻就如一座死城,街道上空旷寂寥,所有人都紧闭家门,只有护城军在街头巡逻查探。 人人自危的情绪下,城内的储粮倒是给了漠城少有的踏实与底气,uu看书 .uknsuom 只要沙暴不围城十月以上,城内的粮食供给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也得益于漠城被晟国纳入疆域后大力发展农垦。 李长枫始终坚定的相信,沙暴就算如何来势凶猛,只要高耸的城墙不倒,守得云开不过是时间问题,更何况晟国的大人物们现在一定也在出谋划策。 “大人,黑水街出现骚乱!”一名士兵匆匆跑上城头,边喘着粗气边禀报着情况。 “派几队人过去管一管不就行了,何至于这么慌张?”李长枫眼皮狂跳,这个当口城内再出现变故,事情又将变得复杂很多。 士兵缓了几口气,忙开口回道:“大人您有所不知,他们趁着巡逻交替的空当,潜入到城中各处角落,实在是不好抓。” “他们平日里看到官兵都躲得远远的,今天怎么就突然转性了?”李长枫已感事态不妙,开口下令道:“你去找穆将军,让他带人抓几个回来,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先弄清楚他们想做什么。” 黑水街算是漠城的贫民窟,里面鱼龙混杂,但这帮人平日里都只混迹于黑水街中,再加上地处偏僻,漠城对其也只是将之与其他城区隔绝。 他们并非漠城独有,每个地方都有类似的片区无限接近三不管,和正常的世界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只有穷困潦倒和穷凶极恶之人才会选择混迹其中。 在这片泥泞肮脏的地界,往往都有着他们独有的掌权者,他们代替着官府操纵着秩序与规则。 而他们,最喜欢的,便是漠城现今的氛围,他们巴不得,局势越乱越好。 第9章 黑水之变 漠城军营中人头攒动,士兵们正不断集结,站立在点兵台的穆宁一脸疲色,自沙暴围城后他和众多将士都未歇许久。 刚才太守的急令传来,才刚坐下没一会的穆宁只得悻悻地啐了口唾沫,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执行命令,行伍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黑水街的骚乱不简单。 待穆宁指示完毕,才换岗回来不久的士兵再次冲入城中,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角落里的“老鼠”揪出来,而穆宁则带着百余人往黑水街杀去。 漠城军营到黑水街骑马也需半个时辰,穆宁带兵一路奔袭,离黑水街越近他心中就越发烦躁,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在阻止他靠近黑水街。 “他奶奶的,一帮刁民还能反了天不成!”穆宁用力甩了甩脑袋,自己好歹也是是漠城守军的主将,怎能被黑水街的乌合之众弄得心神不安,实在跌份! 穆宁恼怒的冲至黑水街外围,他命两队人守在出入口后,气势汹汹的带着士兵踏进了黑水街,他便要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当口寻衅滋事。 长靴踩在黑水街泥泞的道路上留下错乱的脚印,寂静空旷的街道中只有铁甲的碰撞声发出回响,进入黑水街已有些时候,他们竟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环顾四周,破旧的门窗都关的严实,这与预想的情况大相径庭,现在已是黄昏,人们闭门休憩尚能理解,但这黑水街中却连一丝柴火味都没有,此番情况实在太过反常。 穆宁紧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走到一户门前侧耳细听,然后他连续在好几户门外重复着,每路过一户他的心底就多一份困惑,这些人家居然没有丝毫声响。 形同虚设的破门被士兵一脚踹开,他们除了老旧的家具外再无其他收获,这黑水街那么多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你们几个速去禀报李大人,城中怕是要出大乱子。”穆宁低声冲身旁士兵吩咐道,后似又想到了什么,嘱咐道:“自然些,别让人瞧出你们要离开。” 随着太阳彻底西沉,士兵们纷纷亮起火把,而在这黑水街中,除此便再无其他光亮,四周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穆宁身侧的士兵焦虑的问道,他感觉自己就像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猎物。 “先撤出去,把出入口都封死了。” 火光像是幽灵般在街道中游动,在距离出口几百米的拐角处这些火光突然停住,而后前排的几束又迅速的往一处角落靠拢。 暗黄的光影在穆宁的脸上舞动,他脸色阴沉的吓人,布满血丝的双眼怒视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两人身上的盔甲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尸体正是先前暗派出去报信的士兵,他们生前不知遭遇了何等突然迅速的袭击,不仅没有反击的机会,就连一丝声音都未能发出。 “把他们的军牌收好,所有人速速撤出黑水街!”穆宁的怒火已经冲至脑门,他极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首要的还是先撤到黑水街外。 死去的士兵令他们愈发小心谨慎,行进的速度也变得更加缓慢,每个人都警惕的看着四周,手中的武器在这样黑暗狭窄的环境里并不能给予他们更多的踏实感,未知的危险一直在折磨着他们的内心。 “路堵住了!” 随着最前边传来一声高呼,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对手的可怖程度又上升了不少,从悄无声息杀死两人到堵住出入口,敌人就像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下好了圈套。 “放信号求援。”穆宁看着眼前挡的严严实实的杂物堆,他没有选择让人去砸开,因为他很清楚这样做就是白费力气,敌人现在看来谋划已久,自己等人应是入套了。 信号还未来得及发出,一柄飞刀突然从黑暗中射出,深深的插入了那士兵的脖子。 “穆将军,来人家里做客,哪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道理,这不合礼数吧?”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回应他的是兵器出鞘的嘶鸣。 穆宁拨开面前的士兵,冲着远处的黑暗喊道:“你不必故弄玄虚,我知道你是谁。” “我若是真想隐瞒,将军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如此坦诚相待,将军大可不必这般刀剑相向。” “你杀了我三个弟兄。” “准确的说,是四十九个。” 黑暗中的人影慢慢靠近,在昏暗的火光下,一身素白的长衫显得格外显眼,这人的手上似乎还提着一个包裹,如果再靠近些甚至能看到上面干涸的血迹。 穆宁紧咬着牙齿,四十九这个数字像是刀扎在他的心脏上,除去先前死去的三个士兵,留在街外看守的人数正是四十六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穆宁怒目圆睁的瞪着那人,双手已经摸至腰间的长刀,他恨不得立马就生剥了对方。 “别冲动,你这几十号兄弟有老有小的,你不希望回去报丧吧。”那人戏谑的说道,穆宁摸刀的动作他看的一清二楚。 “将军!我们愿死战!为弟兄们报仇!”周身的士兵们早已被激怒,只要穆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杀过去。 “别白费力气了,我要想杀你们,你们早就死了。”那人自信满满的语气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穆将军,在下得劳烦你件事,这份礼物还请你替我转送给太守大人。”说罢,那人将手中的包裹朝穆宁扔了过去。 一股幽香突然刺激鼻腔,只见穆宁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地昏睡过去,最后只剩穆宁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抓着那个包裹,而气味正是从这包裹中散发出来。 “别冲动,你这帮兄弟我先帮你照看着,他们只是被幽兰香迷晕了,此香对将军这样的境界没有效果。”那人说完便又退回到黑暗之中。 “三个时辰,太守大人知道该怎么做,若是一切顺利,你的弟兄们我保证毫发无损的还给你。” 穆宁冷哼一声,“你只是个商人,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你。”在他的印象中,那人并没有修为,但此刻他已有些不确定了。 黑暗中那人似乎觉得穆宁的话很有趣,大声的笑了起来,而后回道:“那是自然,将军一只手都能捏死我。” “不过,将军可以试试。”那人一副尽在掌握的语气着实恼人,但也非常的有效。 穆宁将拔刀的手收了回来,对方明显不怕自己,若是轻举妄动还有可能害了剩下这几十号弟兄,他有些无奈的转过身,从一开始他们就被对手牵着鼻子,一步步的掉进对手的圈套。 出入口的阻碍物挡不住穆宁,他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当双脚落地溅起一阵泥水,他已经跃至黑水街外围。 城头的火光摇曳不止,沙暴带来的大风已经洗礼漠城城墙两日,站岗的士兵只能眯着双眼努力的看向远方,一刻不止的风将他们的眼睛吹的酸疼。 穆宁从黑水街出来已有一个时辰,此刻的他和李长枫脸色难看无比,他们的视线都死死盯着身前的桌子。 “眼下要想破局,唯有一法。”李长枫打破沉寂已久的气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两日他已经快到身体的极限。 穆宁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看着桌子,那桌上的包裹已经打开,正是自己从黑水街带出来的那个,但里面的东西却是他最不愿看见的。 陈将军的人头就静静地摆在桌上,看书ww.uuknshuco 他死前一定看到了令他极为震惊的场景,那双被血染红的眼睛瞪的浑圆,就像是要把眼前景象刻在眼珠里一般。 而那份沾满了陈将军鲜血的书信也已经拆封,信上的内容很少,但却让漠城权利最大的两人陷入僵局。 “老穆,你我二人来漠城也有十年了吧。”李长枫不再盯着桌面,他伸手揉搓着太阳穴,语气虚浮,他真的累了。 “事态如此,我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我跟他们拼了算了!”穆宁大概猜到了李长枫想说什么,但他不愿,也不服。 李长枫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抽空了身子,他颓然的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女墙边,感受着风声呼啸。 穆宁跟在李长枫身后也走了出来,大概是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开口道:“你以为是舍生取义,朝中的那帮权贵可不会为你正名。” 李长枫自嘲的轻笑几声,“我李长枫入仕二十余载,也痴想过名垂青史,在这漠城十年,却把心里那仅存的一点壮志豪情都磨没了。” “罢了,若是能为大晟做一回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也壮哉!”李长枫眼神忽的坚定起来,与先前的颓然判若两人,他那一夜飘白的头丝也掩盖不住那份意气风发。 李长枫大笑着转身离去,走下城头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实,那身影既豪迈又悲壮,在那孱弱渐老的肩上,承载着他久失的骄傲和文人的风骨。 穆宁只觉眼眶发酸,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满腔热血的少年,正怀揣着雄心壮志赶赴前程,誓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第10章 孤城1座 四个时辰的期限将至,穆宁再度步入黑水街,街口的屏障早已被对方清理,穆宁驻足在街道中段,透过火把的微光,还能看到墙上那两名报信士兵干涸的血迹。 “李长枫手书在此,出来吧!”穆宁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上面还残存着一丝墨香,执笔书写者也才落笔不久。 等了有一会,街道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蒙面的男子疾步到穆宁身前,男子默不作声的伸出手讨要着穆宁手中的信件。 “指使你来的人呢?” 回应穆宁的是长久的沉默,蒙面男子并不打算开口,依旧伸着右手等待着。 “如果见不到主事的,我怎么相信你们会兑现承诺。”穆宁不悦的说道,那几十名士兵还生死未卜,不见到人他是绝不会交出信件的。 蒙面男子闻言缩回了手,对穆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转身朝深处走去,穆宁警惕的看了眼身旁,小心的跟了上去。 走了大约有几百米,蒙面男子在一间普通的屋子前停了下来,只见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打开一条小缝朝外面瞧了瞧。 待确认只有穆宁一人后,房门缓缓打开,蒙面男子和穆宁先后走了进去,屋内的陈设普通且老旧,散发着朽木气味的方桌表面覆着一层灰尘,看来这屋子许久没人清理过了。 “别在那装神弄鬼,我要见的人呢?”只看屋内环境,这只是一间久未住人的小房间,屋内空间并不大,至少装下几十人是绝不可能的。 开门那人倒是没有蒙面,但和蒙面男子一样,都是一言不发的站在角落里,穆宁有些恼怒的盯着两人,若不是对方手握人质,他早就一刀劈死两人泄愤。 昏暗的油灯下,薄薄的飞灰伴着火光舞动,陷入沉寂的屋内终于发出声响,那积灰的方桌缓缓拔地而起,在那升起的方桌下,竟有一条黢黑的地道。 “实在抱歉,怠慢了将军,不妨下来一叙。” 地道内传来那人的声音,穆宁闻言紧了紧握刀的手,谨慎的钻入地道之中,这黑水街中究竟还有多少隐秘没有显现。 地道一路向下有十数米,大小仅够一人穿行,环境幽暗潮湿,以穆宁的境界勉强能看清脚下的台阶,走了大约二十几级,一丝微光显现。 石墙上人影摇曳,橘黄的火光点亮四周,放眼而去,这地道的尽头,竟是一处偌大无比的地下洞穴。 在穆宁面前,数名蒙面壮汉持刀伫立,透过火光,依稀能瞧见深处有不少被捆绑着的士兵。 “将军果然重义,做你手下的兵也算他们命好。”那人坐在洞穴正中的石凳上,身前长方形的石桌上还热着一壶茶水。 “别废话了,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我的人你打算何时还我。”穆宁紧盯着那人,扬了扬手中的信件。 “不急,尝尝我这上好的竹青茶,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入口微苦,回甘无穷。”那人不紧不慢的端起茶壶,将茶水倒入杯中。 穆宁冷哼一声,行至桌前坐了下来,“茶有的是机会喝,你迟迟不聊正事,难道是在诓我不成?” “莫急莫急,习武之人果真耐不住性子,我混迹漠城这么些年,口碑一向很好,你大可放心,快品茶,凉了可就失了风味。” 穆宁盯着面前这人,沉声道:“如今城内风声鹤唳,你倒还有功夫品茗,这搅弄风云的本事当真厉害。” 那人挑了挑眉,浅笑道:“说笑了,我一介草民,搅搅浑水还行,哪有这般手段。” “多说无益,信给你,人还我。”穆宁已不愿继续这种无意义的谈话。 那人却是摇了摇头,“信我就不看了,将军的人品我信得过,不过太守能答应我的条件,倒还是有些惊讶,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穆宁眼神发狠,面前宵小大有挑衅之意,“休再废话,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人将穆宁那杯茶倒在地上,而后又重续了一杯,轻声说道:“我想要的,也就一个小小漠城罢了。” “只要你能信守承诺,一个时辰内漠城就是你的!”穆宁已是难抑怒火。 “看来将军是不愿喝在下的茶了,”那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转头下令道:“把人都送出街吧。” 十数个身影从暗处走出,他们将束缚的士兵一一唤起,押着他们逐个离开地道,待最后一个士兵迈入地道,穆宁不再多待,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城门相见。”那人冲着穆宁离去的身影喊道,他的目的就要实现了。 …… “若是真有贼人夺城,以李长枫的手段,镇压也非难事。” 城外大营,申屠崇山面露忧色,虽嘴上这么说,但如今消息闭塞,城中情况也未可知。 “李大人善谋,穆将军骁勇,若是有人乘机捣鬼也非宜事,可惜当年未在漠城设立传送阵,不然现今局势也不会这般被动。” 不同于申屠崇山,许沐秋与李长枫颇有交集,他对李长枫的学识和智慧还是相当有信心的,能将荒族昔日的大本营治理成如今模样,便已说明其手段。 “说起这事就来气,漠城于北荒之重要世人皆知,竟连个传送阵都没有,真是可笑!”申屠崇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当年小皇帝迫于形势放弃漠城布阵,他至今仍觉得愤恨。 “老许,你与李长枫私交颇深,可知他在漠城留有什么后手?”申屠崇山还是觉得不放心。 许沐秋皱起眉头沉思,而后摇了摇头,说道:“他心思深沉,不爱与人说这些隐秘之事,不过以他的性格,后手肯定是有的。” “又是含含糊糊,都没个定数。”申屠崇山不置可否。 “这几年漠城均订入大量修炼物资,说是为了提升守备军力,我看此事没那么简单。”许沐秋似有所思的说道。 闻言,申屠崇山回想起来,“你要这么说,这事其实蹊跷的地方也就一点,漠城每年都要购入少量符石用于维护城墙,但这也是正常消耗。” “若是这些符石积累到一定数量,搭配其它修炼物资,能否布阵?”许沐秋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漠城的物资清单速叫人调来,这或是李大人的后手。” …… 漠城正门前。 李长枫及穆宁率一众官吏静候着,他们已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城,如今城内不再设防,只等着他人接手。 众人等了一刻有余,头顶城楼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抬头望去,无数弓箭正对准着他们,看来对方已经控制了漠城。 一辆马车在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蒙面人护卫下自主道驶来,场面看起来有些可笑,漠城两千余守军和官吏,竟被身周至多两百人‘包围其中’。 “李大人,穆将军,该上路了。” 马车中传来那人的声音,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期待。 “城外沙暴如此恶劣,此时我等出城,岂不是拿我这两千将士的命不当命。”穆宁脸色不悦,此刻出城无异于自杀。 “此言差矣,这两千多条人命可从未握在在下手中,李大人觉得呢?”那人仍未露面,但其所言却着实让李长枫心中一紧。 晟国统治北荒十载,从未受到过如此屈辱,在人数碾压对方的情况下,两千强勇竟要选择不战而退,还要将漠城拱手送上。 现今离城之际,眼前宵小还出言不逊,阵中诸多将士积压许久的委屈与怒火实在压抑不住,整齐有序的军阵开始骚乱起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利刃出鞘,明晃晃的军刀顷刻间如林竖立。 “大人!我等何不与之死战!” “我等也有陷阵之志!休叫漠城百姓瞧了笑话!” 面对这群希望以死明志的将士,李长枫和穆宁却都沉默不语,他们没法下达他们所期盼的指令。 李长枫颓然的转过身子,看着漠城厚实的城门,沙哑的嗓音微微发颤,“出城吧。” “大人!” “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敞开,uu看书.ukanshu 汹涌的沙石随即贯入,细小的沙尘在他们脸上划出数条血痕,再往前一步,晟国对漠城的统治就将戛然而止。 李长枫缓慢的迈出半步,他突然面朝咆哮的沙暴展开双手,就像守护漠城不受沙暴侵扰一般,渺小又不自量力。 “十年前,我大晟上万英勇便葬身在这城门外,以血肉浇筑我大晟脊梁,如今城失,李某,万死难逃其咎!” 李长枫说罢转身跪地叩首,他迟迟未起,将头埋在风沙中撕扯着喉咙喊道:“诸等听令!退出漠城!” 愤恨、气恼、羞愧,复杂的目光从李长枫身上略过,昔日运筹帷幄的太守大人,此刻被无尽屈辱所淹没。 当穆宁踏出城门,除却李长枫外,漠城官将两千五百六十三人已全部退至城外,他们神色悲愤,更有甚者低声咒骂。 李长枫缓缓起身,他看向不远处的穆宁,在场人中,唯有穆宁知晓他所图所想。 “诸位,好走!”李长枫躬身长拜,随即朝着穆宁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走吧。” 看着李长枫的身影,穆宁竟心生豪迈之悲意,纵使天下人视其罪无可恕,幸己明了,足矣! 沙暴还在涌动,嘶哑的风吼一刻不停的侵袭着双耳。 黄沙乱舞,遮蔽双眼,漠城犹如海市蜃楼,若隐若现,直至仅剩黄沙席卷。 十数年繁华,一朝褪尽,漠城中发出可怖地巨响,城内一道光柱直冲云霄,满天灰屑飞舞,黄沙如潮翻卷。 只见罡风渐弱,沙暴淡去,独留孤城一座,寂静无声。 第11章 漠城焚毁 沙暴过后,黄沙堆砌了无数沙丘,漠城外地貌大变。 炙热的阳光撒满一处新起的沙丘,半身被掩埋的穆宁吃力的爬起身,眯眼望向漠城方向,那里,高耸的城墙仍旧坚强的伫立着。 随着身边众人逐个爬起,穆宁最后又看了一眼漠城,他明了,李长枫应该已经达到了目的。 穆宁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强作精神,率领众人往北风口进发。 在那里,等待他的除了申屠崇山,应该还有军部的种种监察盘问。 一个时辰后,穆宁一众来到了漠城外的镇北军所在,做为主将的他,意料之中的被羁押起来。 “李长枫人在何处?” “应是在漠城里。” “我劝你还是如实招来,事关重大,这罪责你担不住!” “沙暴之时李大人命我等退出城外,后将漠城拱手让人,之后便是现今情况,我也未知其去处。” 申屠大营中,军部监察使重重的拍响桌子,穆宁的回答与其他将士无异,但做为主事人,穆宁定然是知晓其中内幕,可惜其并不配合。 “漠城一事已加急送往都城,不日便将摆在陛下案前,到时你再坦白可就晚了。”监察使仍未死心,希望撬开穆宁的嘴巴,“此事我也知是那李长枫主使,尔等不过是被迫听命,全责都由他担着,你大可放心,只要说明缘由,军部不会责难于你。” 穆宁闻言冷笑一声,自己从戎十数载,这些套话的伎俩可蒙混不了他,“我与众人不过奉命行事,如今沙暴已退,何不入城搜寻主谋,在我这白白浪费时间。” “穆将军啊穆将军,你是真不知情还是装傻?”监察使边说边打探着穆宁的反应。 穆宁死死盯着对方,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先前便已说明,城内有歹人欲夺城,扣押数十将士要挟,李大人只交与我一封书信,我凭此换回人质,之后便和他人一样受命退至城外。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其他人,核对虚实!” 监察使正欲继续发话,一名士兵突然走入帐中,行至其身边俯身耳语几句,监察使闻言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穆宁身前说道:“走吧,大将军和许掌院要见你。” 行至账外,穆宁被带上一辆马车,他心中大抵猜到马车将要去往何处,如今沙暴已退,申屠崇山和许沐秋应都在漠城中主持大局。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马车在漠城城门前停了下来,穆宁在两名士兵的看守下,缓缓往城内走去,此刻距离他离开漠城不过半日的时间,但城内却早已物是人非。 破败的主道和两旁仅剩残垣断壁的屋舍与先前的漠城大相径庭,而肉眼可及之处,除了四处搜寻的士兵,漠城近十万民众竟是一个都未瞧见,整座城池了无生气。 跟着监察使继续前行,穆宁被带到熟悉的城头之上,申屠崇山和许沐秋正站在女墙前俯瞰着漠城,放眼望去,漠城皆是一片凄凉。 “将军,穆宁到了。” 闻声,申屠崇山转过身子,赤红的双眼打探着穆宁,漠城这般凄惨景象,都等着穆宁来为他们解答。 “罪将穆宁见过大将军。”穆宁跪地请罪。 申屠崇山见状,朝着监察使等人摆了摆手,“你们暂且回避下。” 只见监察使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申屠崇山会心一笑,说道:“军部那我会去说明,你先去歇着吧。” 监察使这才称是离去,待其走远,申屠崇山将穆宁扶了起来,叹息道:“小宁子,今日若是你爹在这,你这身上可瞧不见一块好肉咯。” “说说吧,如今漠城这般模样,你敢说你毫不知情?”申屠崇山拍了拍穆宁身上的灰尘,低声问道。 见穆宁仍不开口,申屠崇山有些不悦的说道:“军部的信已经送往都城,等陛下的人来了,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你也别逼问他了,这等手笔,可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许沐秋转过身子,对申屠崇山意有所指的说道。 穆宁闻言,心中百感交集,如今漠城这幅模样,的确也出乎他的预料,他只知李长枫留有后手,没想到竟是这般可怖。 “老夫问你几个问题,”许沐秋走到穆宁身前,继续说道:“你口中意欲夺城之人,是何人?” 穆宁如实交代:“城南白记布行的少东家白宇。”说罢,他眼神似又凶狠起来。 许沐秋并未在意其神色变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此人平日里与李长枫关系如何?” 穆宁皱眉回忆了片刻,“二人相识已有些年头,平日里都是这白宇抛头露面,与李大人关系尚可。” 许沐秋若有所思的嗯了声,而后又问道:“还能记起这白记布行是何时来漠城的吗?” 穆宁稍作思索,回道:“约摸是五年前。” 当下,许沐秋已无其他问题,柔声道:“行了,你下去好好歇歇吧,别一副愁容,这罪责又不用你担着。” 穆宁应是,而后神色疲惫的朝阶梯走去,这一日经历的事,似乎已经掏空了他的精力。 待穆宁走远,申屠崇山赶忙问道:“可有蹊跷?” “早些时候调来的漠城物资记录,可还记得?”许沐秋脸色凝重的看着申屠崇山,顿了顿继续说道:“漠城购入的第一批符石,正是五年前。” “若是如此,李长枫对白记布行早有怀疑。”申屠崇山说道,转念又觉不对,问道:“就算早有怀疑,处处提防布局即可,何至于布下如此大阵?而且,他为何从不上报此事,非弄得这般境地,意欲何为?” “这就不得而知了。”许沐秋捋了捋胡子,若是一般贼人,找个理由拿下便可,李长枫与自己相熟多年,不是这般蠢人。 “看来,这漠城的秘密,还有很多啊。”申屠崇山满脸愁容,“这般大动静,估计和荒山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恐怕李长枫早已猜到这点。”许沐秋沉吟片刻,有些担忧的说道:“若真是荒山的遗民,此事就颇为棘手了。” “说起来,你觉得陛下这次会派谁来督察此事?”许沐秋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现下线索全无,凭空臆想没什么意义。 申屠崇山缓缓回道:“此事利害颇大,长林那老家伙,估计得来北荒走一遭了。” …… 晟国都城,皇帝将手中密报重重的扔到地上,一旁的太监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像只鸵鸟一样将头埋在精致的地毯里。 “宣护国公来见我!”皇帝虽极力压抑着怒火,但仍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对了!把张志诚也唤来!” 趴跪在地上的太监赶忙起身去唤人,直到宫外才觉胸闷好了些,他理了理衣袖先行前往护国公府,这北冥长林又是个棘手的主儿。 自皇帝亲政之后,晟国的第一位国公爷北冥长林就隐于幕后,每日养鱼逗鸟,时而约上三五好友品茶下棋,朝堂之事便再无过问。 护国公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北冥睿取了皇帝的妹妹,挂了个察院掌院的闲职,成日里不是舞文弄墨就是钻入山林里采风,与他老子一般清闲自在。 女儿北冥绣远嫁汉州,与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汉王喜结连理,这一家子虽无人在掌权之位,但这护国公的威名和皇家的联姻却时刻提醒着世人北冥家世之深厚。 此刻太监已至护国公府,门外的两名府兵正紧紧的瞪着他,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尖声喊道:“传陛下口谕,宣护国公进宫面圣!” 闻言,那两名府兵这才恭敬行礼,而后其中一人赶忙入府知会北冥长林,侯了没一会,一名白发老头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大声问道:“陛下唤我?” 太监打探眼前这人,只见其穿着简朴,一身藏青色长袍,脸色红润,隔着老远还能闻见其身上还弥留着一丝檀香,想必刚才正与友人品茶下棋呢。 “护国公,陛下在宫中等候您多时了。”太监不敢耽搁,赶忙催道。 北冥长林点了点头,直接往太监带来的马车上一坐,而后催促道:“还不赶紧进宫,别让陛下久等了。” 太监连连称是,忙命人驾车前往宫中,而张志诚那边先前他便差人去请了,按距离应该都快到宫外了。 原以为在护国公这会耽误好些时候,没想到竟如此顺利,看来传闻护国公脾气古怪也不可尽信。 一路匆忙,北冥长林跟着太监行至后殿,张志诚早已在门外侯着,见着护国公赶忙上前行礼,北冥长林心事重重的回敬一番,此刻他已从殿外的气氛觉察出不对。 “臣,拜见陛下。”两人入内,纷纷跪地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语气低沉的说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事态紧急,二位先看看地上那份密报吧。” 待二人看完密报内容,皇帝这才问道:“如今沙暴已退,漠城却又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u看书ww.uuanshu.co 二位都了解了吧。” 北冥长林咳嗽一声,略经思索后回道:“这李长枫当真弃城与贼人了?” “若只是弃城倒也罢了,夺回来也就费些时日,现今他们可是连城都给朕毁了!”说到这,皇帝的火气又压抑不住。 “张卿,沙暴一事暂且搁置,你今日便启程,先行前往漠城探明情况。”皇帝的语气不容拒绝。 张志诚赶忙应声,“臣遵旨。” 皇帝点了点头,看向北冥长林,“老师,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您这几日前往漠城主持大局。” 对待北冥长林,皇帝的态度温和了许多,毕竟护国公昔日也算为皇子授课之人,称一声老师并无不妥。 听闻皇帝所托,北冥长林面露难色,回道:“陛下,非老臣不愿为陛下解忧,只是这北边有镇国公坐镇,漠城一事有他主持还不够吗?” “大将军毕竟是习武之人,不如您心思细腻,此事主要是调查事情原委,与大将军职权并不冲突。”皇帝看北冥长林仍有推脱之意,继续说道:“况且,您与大将军速来交好,此次你们二人联手,漠城一事自当水到渠成。” “一路上吃食住行,朕会命人安排好,您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就别推脱了。”皇帝的态度不容拒绝。 北冥长林只得遵命,看来自己这闲情逸致的日子得暂且告一段落了,那北荒环境恶劣,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又得无端遭不少罪。 此刻他便想起与自己地位相当的老友申屠崇山,也就这老怪胎古怪的很,愿意成天泡在那风沙里。 第12章 长毛怪物 红枫林中,凌霄自睡梦中醒来,他睁开双眼,打着哈欠看向四周,这一瞧顿时令他睡意全无,此刻已天光大亮,宁不语竟不知何时消失了。 凌霄俯身探查着地上痕迹,透过落叶的形状大抵能分析出宁不语离去的方向,以宁不语的境界,若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定不会无故消失。 观察许久后,凌霄终在地上发现了些许线索,按照受力的情况,宁不语应该是直接踏空而去,究竟在林中冒出了什么鬼怪,让宁不语这般认真对待。 “罢了罢了,还虚境巅峰若是都解决不了,我过去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凌霄说着便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起来,若是宁不语午时还未回来,他便先行前往南河郡。 待日照当头,凌霄仍未等到宁不语,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如预想好的一般,牵着小白便离开了原地。 虽说自己与宁不语仇怨颇深,但一路上凌霄仍做好了记号,当然,宁不语能否看到,这便不在他考虑之中了。 沿着林中官道前行了有两个多时辰,饥肠辘辘的凌霄趴在小白的背上,他无力的挥手赶走扰人的蚊虫,此刻他已经有大半日未曾进食了。 “看来得寻个机会赚点银两,不然迟早饿死在路上。”凌霄悲痛的发现,当宁不语不在后,自己同时也失去了移动金库,这到了南河郡看来也得露宿街头了。 又行进了些路程,路上总算开始有些许人影,看来古越国的关隘就在不远处了,想到这,凌霄强作精神起来,再穷不能穷志气,免得让人以为自己是难民,回头拒之门外可就麻烦了。 “你这年纪不在家好好待着,出来瞎跑什么?”古越国关隘处,士兵看着凌霄还显稚嫩的脸庞问道。 “军爷,家师让我出来游历,我久仰古越国之长河高川,此番便是慕名前来。”凌霄诚恳的回道,语气之坚定令人无法反驳。 士兵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又检查了下携带的行李后便让凌霄入关了,凌霄行礼道了声谢,赶忙牵马离去,生怕多出事端。 “听说了吗,今日清晨在红枫林,有一剑仙在追杀着一个怪物。” “尽是些道听途说,要真是剑仙还能让我们瞧着?” “那倒也是,这些山上仙人哪是这么容易遇见的,这红枫林也未曾听说有什么宝贝,人也瞧不上这。” 凌霄听闻身边路人交谈,心中大致清楚事情原委,他们口中的剑仙想必就是宁不语,至于那怪物…… “这位师傅,敢问那怪物是何模样?”凌霄快步至一人身侧问道。 “我也是听人所说,好像是个浑身长毛的怪物,样子约摸像个人形。” “小弟,信这玩意干啥,若是真能瞧清怪物模样,那也不是一般凡人了,都说当时那剑仙正追杀它,那般速度哪是我等能瞧清的。” 凌霄笑着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反驳这人还是有些头脑的,不过做为知情者的自己,此事真假应当八九不离十了,就是不知那怪物究竟有多强悍,连宁不语都要追其这么久。 腹中饥饿打断了凌霄的思考,入关后距离主城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沿途也无野味可寻,如今身无分文又无法购买吃食。 凌霄从怀中掏出三师兄给自己的令牌,只能期望南河郡有弈林轩或百音坊的分舵,这样至少不必在城中流落街头,可以静待宁不语与自己汇合。 关外红枫林中,宁不语已不知是第几次让怪物从剑下溜走,这长毛怪物在林中就像泥鳅一般难以将其困住,不熟地形的宁不语只能凭借强悍的实力硬追着对方不放。 “这一次休想再逃!” 宁不语沉声怒喝道,手中长剑虚空刺去,满地落叶悬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片大网,跟随宁不语剑锋所指,朝怪物飞速盖去,这便是剑阁绝学“万物化剑诀”的神奇之处。 只见大网完全覆盖住怪物,枫叶接触其身,发出鞭炮的噼啪声响,不过顷刻间,大网便消失不见,而那怪物也瘫倒在地,身上的长毛被炸的焦黄。 “明明是个人,非在这林中装神弄鬼,想必前几日传闻的挖心妖怪也是你吧。”宁不语走到怪物跟前,将剑刃抵在其脖子上。 “多管闲事!”怪物开口竟是清脆的女声,犹如翠鸟鸣啼一般,与其形象极为不符。 宁不语闻声愈发好奇,开口道:“怪哉,你这身长毛难道只是伪装?”说完便伸手打算一探究竟。 那怪物见宁不语伸手探来,竟不顾脖间利剑威胁,双腿用力,将自己蹬出二米外,有些发怒的说道:“我未曾害人性命,你别妄下定论侮我清白!” “你浑身似怪物一般,又如何证明清白?”宁不语眼神一凛,将剑指向对方。 只见那怪物伸手从长毛之中掏出一枚令牌,而后丢向宁不语脚边,说道:“我是否清白,你一看便知!” 宁不语将令牌拾起,这令牌做工精细,正中刻有一个大字“楚”,看起来像是一些家族子弟用以象征身份的物件。 “这是南河郡楚家的腰牌,还需其它证明吗?”怪物有些恼火的说道。 宁不语将令牌丢还给对方,问道:“一个家族子弟,在这林中这幅打扮又是为何?” “这与你无关吧。”怪物并不打算解释缘由。 宁不语冷哼一声,厉声道:“我的耐心有限,若是再答非所问,我可不会再与你废话。” 见宁不语大有动手杀人之意,怪物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将面部长毛褪下,露出一副面容姣好的脸庞,散乱的头发更是为其平添了几分姿色。 “听闻红枫林中有妖邪作祟,我便背着家中大人来一探究竟。”女子也就是怪物低声回道。 宁不语将剑入鞘,盯着女子打量起来,“这般姿色平平,用这些伪装实在有些多余。” “你!”女子闻言又羞又恼,虽说自己没有那闭月羞花之姿,但好歹能落个小有姿色,眼前这人打伤自己还不够,竟还出言羞辱。 “既然是来追寻妖邪,可有什么结果?”宁不语并未理会,继续沉声问道。 女子强忍身上疼痛,勉强站了起来,回道:“此事还得怨你,今日我终于寻得那妖邪踪迹,见其正欲对你们下手,怎料我刚一靠近,你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开始追杀我。” “哦。”宁不语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的说道:“看来传闻非虚,这红枫林里果真有异常。” “既然误会已解,那我便告辞了。”宁不语说罢便转身离去,女子盯着其背影楞在原地,这人竟一丝歉意都没有,就这样走了。 得知林中确有妖邪,宁不语赶忙回去寻找凌霄,怎料自己追击怪物这会,凌霄已不见踪影,好在不远处便有凌霄留下的记号,宁不语随着记号一路追至古越国关隘,这才确信凌霄应是已先行入关了。 此时经过这番折腾,天色也已渐暗,宁不语对林中妖邪并无兴趣,只要其未来招惹自己,他也不打算去做所谓的替天行道之事。 在关隘闭关的前一刻,宁不语终是入了关,前往南河郡主城就一条大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迟早能与凌霄汇合。 而另一边,凌霄已抵达南河郡城中,此刻的他正被眼前的各式场景刺激着眼球。 南河郡虽地处两国交界,但繁华程度却远超凌霄想象,uu看书 .uukanshu 独具江南韵味的夜景令其看直了双眼,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华灯,河水中随波荡漾的烛火,将这座城市点缀的亭亭玉立。 身着锦绣华服的男女从凌霄身旁不断穿过,粉嫩姑娘身上那甜腻的胭脂香气扑鼻而来。 初涉古越国的凌霄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原来世间还有如此追求精致的地方,自己就像个山中野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咕~” 凌霄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景色再美也不敌腹中饥饿,他不再欣赏夜色风光,开始寻觅起能让自己填饱肚子的地方。 “请问城内可有弈林轩和百音坊?”凌霄向一行人询问道。 “兄弟是外来人吧,这弈林轩和百音坊可不会开在南河郡这种边陲之地,你若是想寻乐子,竹吟馆倒是还不错。” 凌霄闻言颓然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城中可有找活的地方?” “你沿着这条街再往前走,有一处告示牌,那里时常会有人招工,不过白日里人多些,夜里就得看运气了。” “多谢。”凌霄振作精神,打算前去一探究竟。 无需多时,凌霄行至目的地,看遍栏中信息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原是这上面的招工要求大多不太符合预期,均是以招聘长工为主。 不过有一贴寻人的活计倒是还算适合,只是此活还需离开南河郡,地点是在那刚离开不久的红枫林中。 “算了,总比饿死好。”凌霄将寻人贴摘下,按照上面的地址一路寻去,还好雇主是个大户人家,凌霄在行人的指引下很快便寻到了地方。 第13章 小小赘婿 楚家乃是南河大姓,祖上有女入宫为妃,也算是皇亲贵胄,只是近些年有些落寞,但依旧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家中长子如今官至户部侍郎,又得尚书赏识嫁女与其,不日有望平步青云。 只是最近楚家却阴云密布,原是府中三小姐偷跑了出去,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去红枫林寻找所谓妖邪,之后便再无音讯。 距离张贴寻人已经过去数日,楚家的三小姐至今未归,而闻声而来的接贴之人大多也再没有回音,府上一些人如今都觉着三小姐或是已经遭遇不测。 毕竟那红枫林中传闻妖邪已久,近些日子南河郡也接到多起林中的命案,但最后都不了了之,这也给红枫林加添了几分诡异。 “老爷,小姐也不是普通人,一般妖物还是伤不了她的。”管家见老爷愁眉不展,开口劝慰道。 楚家家主楚煜揉了揉太阳穴,自己这三女儿平日里就爱乱跑,此次又跑到红枫林也不算首次,只是往常出去两三天便能回来,这一回竟是七天音信全无,而外界又对红枫林传的神乎其神,更加剧了他的担忧。 百般愁绪之间,只见府中二子步履匆匆走了进来,“爹,外头有一少年说是来帮我们寻人。”二少爷楚望海从商多年,刚从店中回来,便见到凌霄拿着寻人贴在府外等候。 楚煜示意让人进来,这些日子有许多人前来说能寻人,结果不是拿了定金便再无消息,就是干脆就是想来骗钱,楚家也不是傻子,一些瞧着都不像是有本领的人,是不可能拿到所谓定金。 “在下凌霄,见过几位。”凌霄踏入正堂,向楚煜和楚望海行礼道。 “凌兄弟可有办法寻到我女儿?”楚煜请凌霄入座,开始打探起来。 “要说有办法那便是在诓骗你们,寻人本就不是靠办法可寻得,运气更占大头。”凌霄有些好笑,这种毫无方向的找人本就是碰运气,哪有什么办法一说。 见凌霄倒是坦诚,楚煜稍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府上也派了不少人去搜寻,结果一点踪迹都未寻得,凌兄弟若只是用这些笨办法,靠运气,我想还是请回吧。” “也不瞒各位,我自小便有寻踪之能,远胜普通的寻人之法。”凌霄认真的看了眼楚煜,而后继续说道:“此外,我无需定金,即刻便能出发,只需你们提供一路吃食的干粮便可。” “既然如此,我便让人先准备下,凌小友暂且歇息片刻。”楚煜命人前去准备干粮,既然凌霄如此胸有成竹,只是一些吃食而已,就当结个善缘。 “对了楚老爷,敢问这三小姐可用胭脂等物?”凌霄若有所思的问道。 “小女不喜这些,不过倒是有一款香膏见她常去购置。” “若是方便,还请取来与我瞧一瞧。” 稍等片刻,丫鬟将一盒香膏递给凌霄,只见他将外盒打开,凑近细闻起来,而后说道:“此款香膏气味清新淡雅,不过好在里面有一味夜息香,也算是独特之处。” 楚煜闻言来了兴致,问道:“凌小友这本领的确不俗,是想借此寻找小女踪迹?” “只是一些小伎俩罢了,此香膏味道较淡,我也只能做为验明小姐正身的依据。”凌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小姐身上可还有其他凭证?” 楚煜回道:“身上应还带有我楚家令牌。” “敢问小姐芳名?” “楚芸澜。” “芳龄几许?” “小女现年十六。” 得到答案,凌霄点头,而后将香膏递还给丫鬟,说道:“大致情况我已了解,便请楚老爷静候在下消息。” 待仆人将干粮备好,凌霄与楚煜等人拱手道别,他打算先去城外官道逛逛,看看能否碰上前来与自己汇合的宁不语。 这个时辰关门已经关闭,凌霄打算就在这官道旁休整一夜,心想若是在此还等不到宁不语,其八成还在林中,明日天亮他便自己前往红枫林。 凌霄随意挑了颗大树,背靠着坐了下来,从包裹中取出一张薄饼,这是先前楚家给他准备的干粮,瞧着倒是还不错。 “难不成已经进城了?”凌霄啃完一张薄饼,百无聊赖的看着空荡荡的官道,此刻已至亥时,城内的大多人都已歇息,迟迟不见宁不语身影,凌霄猜想或是两人已经错过。 如凌霄所猜测,宁不语现下的确已身在城中。 此刻,宁不语正飞身跃至高楼之上,俯瞰着整座城市,也在寻觅凌霄身影。 “阁下身手不凡,来南河郡所为何事?” 身后男声传来,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宁不语身后。 宁不语并未回话,深更半夜还在楼顶乱晃,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他手握剑柄,寒芒闪过,若轻剑猛然朝来人刺去。 男子见状赶忙招架,只见他腾空而起,正好躲过了宁不语这一剑。而后,男子竟直接单脚踮起,悬停于剑尖之上,轻功着实了得。 “此剑不是凡品,兄台来历不凡啊。”男子脚尖轻点剑锋,身轻如燕,纵身退出数米。 见宁不语仍旧持剑对准自己,男子无奈笑道:“在下肖阳,并无恶意,只是见兄台孤零零的站在屋顶上,好奇心作祟过来询问一二。” “你是贼?”宁不语并未放下戒心,眼前这肖阳身着衣物与黑夜同色,这个时辰还这幅打扮在城里飞檐走壁的,十之八九便是盗贼。 肖阳赶忙摇了摇头,说道:“兄台此言差矣,我辈皆是侠义之士,你定是误会了。” “你是修炼者。”宁不语语气肯定,有这等功夫的人定然不俗。 肖阳轻笑几声,连连摆手,“肖某天赋平平,丢人现眼了。” 宁不语不再搭腔,将若轻剑收了起来,如非必要,他不想生出事端,他抱剑转身,继续看向城中。 “真是个怪人。”见宁不语态度冰冷,肖阳无趣的嘀咕两句,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 宁不语猛的转过头朝肖阳消失的地方看去,饶有兴趣的眯起了眼睛,似在回忆着什么,自语道:“这身法倒是有些眼熟。” 张望许久未果,宁不语不再待在屋顶,他落到地上,开始闲逛起来。 南河郡并无宵禁,所以夜里的活动也极为丰富,此时已快夜半,城中仍有几处地方灯火通明。 宁不语正沿着巷弄往大路缓缓走去,只见他突然停住脚步,拇指将剑轻轻推出剑鞘几分,而后就瞧见一道银光划过身后夜空,竟有一个人影随之被击落下来。 宁不语背对那人,冷声道:“若再跟着,这道口子就不是在腿上了。”说罢,迈步离去。 倒在地上那人按着小腿上的伤口,靠着身旁的石墙缓缓站起来,在幽暗的月光下,这人的面貌勉强能瞧清,居然是那肖阳。 肖阳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喃喃道:“这等手段,看来境界颇深。”方才对方只为惩戒,并未伤自己要害,但能隔空伤到自己,这绝非普通修炼者所能做到。 “此事还得赶紧禀报大人,南河郡居然来了这等人物。”肖阳不再尾随,当然也是不敢,只见他钻入巷道,再次融进黑暗之中。 城南一处素朴的小院外,肖阳警惕的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后轻轻扣响木门,片刻后,木门被一书童打开,书童应该与肖阳相熟,瞧清来人后便将其放了进去。 “有意思,你这身手竟还有人能伤你。”小院屋内,一中年男子瞧了眼肖阳的伤口,饶有趣味的问道:“什么境界?” “估摸着至少也是还虚境巅峰。”肖阳自身虽只是化神境,但凭借高超的身法,一般还虚境想伤着他也不是易事。 “此人修为颇深,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只要不影响我们的事,就由他去吧。”中年男子将桌上一袋银两扔给肖阳,吩咐道:“你有伤在身,况且此人能在黑夜中击伤你,境界定然远超于你,你去城西的娘娘庙找那些乞丐的头子,把钱给他,让其手下的小子们盯着便可。” 肖阳称是,将钱收入怀中便告退了,中年男子继续把玩着琉璃茶碗,待肖阳走远后,他对屋外书童说道:“备车,找刘老喝酒去。” 不多时,主仆已至门外,书童将中年男子扶上马车,然后朝着城中心驶去,这马车做工讲究,装饰的也极为精致,与简朴的小院反差极大。 “姑爷,今夜不回家吗?”书童坐在车外问道。 中年男子有些不悦的回道:“回家作甚,赘婿就不能喝酒了不成?” 书童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家姑爷总是神神秘秘,自己虽每日跟着他,却也捉摸不透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平日里净看他见些江湖友人,要么就是找刘老喝酒。 刘老全名刘君晏,是南河郡的商贾大家,城内久负盛名的竹吟馆便是其产业,但是刘老颇有原则,绝不碰那皮肉生意,艺馆内只可喝酒赏乐,加上乐师技艺超绝,因此也成了南河郡高雅人士去的最多的地方。 “哟,刘老今日怎么喝起茶来了。”中年男子已至竹吟馆,见刘老一副颓然的模样,好奇的问道。 刘老虽是年过半百,但精神头却好过许多小伙,经常与友人夜里酩酊大醉,白日里却又如无事人一般到馆里主持生意,只是今日竟有些反常。 “莫小友你是有所不知啊。”刘老满脸悲色的说道:“这茶是先前我与庄大家道别所饮,哎。” 刘老口中的庄大家乃是南河有名的琴师,虽然年岁已高,但其年少时也是在圣上生辰时在宫中为古越皇帝奏贺的人物,这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在刘老这休养生息,刘老与其交情甚好,视为知己。 莫姓中年男子疑惑的问道:“这庄老还答应我过些日子去红枫林采风呢,怎就突然走了?” 只见刘老抿了口茶,叹息道:“今日陈公公来请其入宫,uu看书 .uunshu 说是圣上如今愈发怀旧,对庄大家的琴音更是怀念,君命难违啊。” “原来是这样。”莫姓男子点了点头,而后安慰道:“此去天海郡不过月余,到时庄老不还是要回来的,您不必这么感伤。” 刘老挑了挑眉,没好气的说道:“少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莫奎这耳目灵通的很,当老夫真是老糊涂了?” 莫奎见刘老戳穿,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对身边书童示意一番,便见着书童跑了出去,不一会抱着一坛酒跑了回来。 “行了刘老,圣上龙体康健,庄老不过是去满足满足圣上的雅兴,又不是出不来了,大不了我们去天海郡寻他。”莫奎将酒坛接过,然后让书童退了下去。 “我跟您说,这酒可不得了,我从夫人那偷了不少首饰才换来的。”莫奎说着便将酒坛开封,一股浓郁的果香味瞬间溢了出来。 刘老嗅了嗅鼻子,顿时精神了不少,开口道:“这酒香倒是有趣,老夫还未曾闻见过。” 莫奎为刘老满上一杯,递与对方,“咱们今夜就以此佳酿为庄老践行,不醉不归!” 刘老将接过酒杯,说道:“南河郡这帮后生,也就你能让老夫瞧得上,可惜了,非得做个赘婿。” 莫奎自嘲的摇了摇头,“我也就哄你们开心这点本事,不然我哪能入赘楚家,不还是凭着我这油嘴滑舌?” 刘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前这莫奎若真只是如其口中所说,他可不会与其这般交好,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君子之交淡如水,要的是难得糊涂。 第14章 林中踪迹 天色渐亮,官道上开始驶来不少商队的马车,凌霄起身伸个懒腰,拍了拍嚼草的小白。 昨夜未能与宁不语汇合,凌霄只好只身前往红枫林。 关隘的士兵还对凌霄有印象,好奇的问他怎么昨日刚来便又要出关,凌霄将寻人贴与他瞧了瞧,士兵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几日来寻楚家小姐的人也有十几人了,都是垂头丧气的回来,甚至有几个我就再没见着过。” 凌霄闻言,问道:“这红枫林当真有古怪?” “传言也不可尽信,这红枫林深处有许多毒蛇,被这些畜生害了也说不准。” “这样啊,我既答应了人家,前去瞧瞧也没什么。”凌霄说罢,向士兵道了谢便向红枫林走去。 而南河郡城中,一夜无果的宁不语从客栈中走了出来,他打算继续寻找凌霄,只是这城中这么大,一时间令他有些无从下手。 按照方才店内客人的谈话,这南河郡里今日有大人物造访,许多人天刚亮便去南河府衙外凑热闹了,宁不语心想凌霄正是好事的年纪,决定去府衙外寻一寻。 昨日陈公公来这南河郡一是为请庄大家回京面圣,二便是为今日这造访的大人物提前安排诸多事宜。 此刻的府衙内,郡守公孙延和一众同僚早早的就来侯着了,陈公公看着坐立难安的众人,习以为常的说道:“诸位大人坐下喝会茶吧,这时辰还早呢。” “公公所言极是,诸位都平心静气些吧。”公孙延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能让陈公公前来主持相关事宜,今日来的必然是极为尊贵的人物。 又等了些功夫,公孙延走到陈公公身侧,屈身恭敬的问道:“公公,您觉得下官今日的安排能行吗?” 正说着,公孙延将几片金叶子偷偷放入陈公公袖中,而后继续说道:“下官昨日也是公务繁忙,安排的饭食比较家常,但这都是我南河郡当地特色,公公可别见怪啊。” 公孙延原以为陈公公只是来请庄大师,没料到庄大师出发后,陈公公竟还留在城内,直至子时才遣人通知他明日有贵人造访。 这下可把公孙延急坏了,忙活了一整夜才将接待事宜安排妥当,这一忙起来竟忘了去孝敬陈公公。 “莫慌莫慌,贵人此番前来是为赏景,过几日不正值这红枫林景致最佳,贵人届时定是要去采风的。”陈公公摸了摸袖中金叶,满意的说道。 “多谢公公提点,下官明了。”公孙延坐回位置,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去年才刚上任南河郡守,事务繁杂,竟忘了这一茬。 公孙延似又想起什么,示意身边侍从俯身,而后在其耳边低语几句,随即摆摆手让其下去,只见侍从脚步急促的离开了府衙,从后门骑马离去。 这侍从走的匆忙,未发现有人全程在街边屋顶跟着自己,那人始终与侍从间隔十米,仅靠双脚竟能与疾驰的壮马同速。 宁不语坐在街边茶馆的二楼窗前,看着远去的侍从和跟踪者,心下已有答案,那熟悉的身法一瞧便知,与昨夜跟踪自己的是同一人。 此刻已快到午时,府衙外突然有一士兵骑马疾驰而来,在门前下马后急匆匆的冲到府中,只见他直接跑到陈公公身侧,轻声在耳边汇报着什么。 陈公公听完点了点头,而后士兵便又急匆匆的离开了,这一出让公孙延等人是一头雾水,公孙延忙问道:“公公,这是?” “别在这侯着了,贵人说喜欢清净,在城北的净宁寺住下了,公孙大人随我同去拜见即可。”陈公公说罢便打算起身离去。 公孙延闻言忙让人备好马车,而后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匆忙跟了上去,这都城来的贵人就是难以琢磨,自己连夜安排好的诸多准备都白费了。 净宁寺外,身披重甲的卫士把守着寺门,数队身材魁梧的士兵在四周巡逻,公孙瓒跟在陈公公身后瞧这阵仗,心里大抵有数,这寺里贵人应是宫中的。 那守门的银甲卫士乃是帝王亲卫,除了当今圣上,可没人能调动他们,而停驻在空地上的马车也是贵气十足,车身上篆有各式符文,若是细瞧还能瞧见那精细的凤纹绸缎,这下贵人身份已经明了。 “皇后正在殿内祈福,二位稍等片刻。”寺庙大殿外,宫女从阶梯上走了下来,向陈公公和公孙延说道。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自殿内走出,只见其身着暗红色织锦长裙,绣有金丝鸾鸟,衣袖处祥云点缀,头戴金丝镶珠发髻,绾着红梅金凤钗,举止文雅从容,庄重大方。 雪白的脖颈之上那巧夺天工的五官无需粉饰便已令百花失色,她轻启朱唇,声音如涓涓细流,轻柔温婉。 “可惜这净宁寺的寒梅还未到时节,见不着这美景了。”皇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走下阶梯,看向陈公公和公孙延。 “拜见皇后殿下。”二人皆是俯首跪地行礼。 “陈公公,本宫临时来这寺里,让你费心了。”皇后示意二人起身。 “能为殿下鞍前马后是老奴的福分,这净宁寺环境清幽,正是修身养性的宝地,不像城内那般喧哗,还是殿下眼光独到,老奴拍马难及。”陈公公笑起来满脸的褶子都快叠成千层饼一般。 皇后微微一笑,而后转身向公孙延说道:“公孙大人,本宫此番来南河郡,切勿行那铺张浪费之事,你公务繁忙,就别太在本宫这劳心分神了。” “下官知晓了,只是南河百姓听闻贵人莅临都翘首期盼,实在是盛情难消,还望殿下见谅。”公孙延不敢抬头,皇后仪容可不是他能直视的。 “这几日本宫便在此静休,郡守大人切莫费心了。”皇后说完又吩咐身边宫女几句,而后又说道:“我让寺里备了些斋饭,你们一路赶来,想必还未午食吧,本宫有些乏了,你们自便即可。” 二人闻言赶忙谢过,而后便恭送皇后离去,直至其身影不见,二人才喘了口气,公孙延脸色为难的凑到陈公公身旁问道:“公公,我还需准备些什么吗?”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几日后皇后赏枫一事安排妥当即可。”陈公公回道。 二人谈话的功夫,宫女又返了回来,对二人说道:“陈公公,公孙大人,二位跟我前去用膳吧。” “有劳了。” 虽只是一介宫女,但能在皇后身侧贴身服侍,那可不是一般人物,公孙延对其也是十分恭敬。 用过斋饭后,陈公公将留在寺中主持杂事,而公孙延与陈公公又相谈片刻后便离开了净宁寺。 过几日的赏枫将是公孙延目前的头等大事,先前派出去那侍从便是去知会关隘军营派兵前往林中扫除一切隐患。 这几日民间传闻愈发玄乎,加上楚家三小姐的失踪一事,公孙延心里对红枫林还是极为担忧。 此刻的镇关营中,得到消息的守将王尚武已经派兵进入林中探查,加强关隘守军,并安排士兵整日交替巡逻。 “将军,我们已按照要求布下暗哨,目前还未发现可疑之处。” 王尚武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让兄弟们都精神些,待此事结束,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士兵笑着称是,而后又问道:“这替楚家进林中寻人的,我们如何处置?” “与他们说,明日申时之后若还在林中,一律当贼人处置。”王尚武虽与楚家二公子略有交情,但此刻也只能委屈了楚家。 林中的凌霄已经碰上过好几队探查的士兵,最近的一队士兵则告知他明日申时前必须离开林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凌霄顿时加快了脚步。 “怎就突然这般警戒,难不成是障南城打过来了?”凌霄自言自语的吐槽着,他进入林中已有几个时辰,别说人影了,唯一碰上的活物还是方才那几队士兵。 现在已过午时,凌霄实在有些吃力,这林中树木茂盛又不便骑马,凌霄只能一路牵着小白徒步行进,走了这么久自然是累了。 凌霄坐在一块大石上,从包裹里拿出一片薄饼吃了起来,“看来得再往深处去去,这外围应该是寻不到踪迹了。” 吃饱喝足后,凌霄便继续往深处进发,得亏昔日常跟着楼主在山里转悠,让他能在林中辨清方向,若是常人此刻应是要“鬼打墙”了。 一边走,凌霄一边打探着四周,当又深入一些时辰后,他终于瞧见些可疑之处,在枯叶里竟有一根三指长的黑色长毛落在其中。 凌霄将其拾起细细查看,此物不似动物毛发,这枫树林里应该不会有这般长毛的野兽,那此物便只有可能是人为导致。 “昨日听路人所言,宁不语追逐的好像就是一长毛怪物,u看书 .uksh 想必是追逐途中掉落的。”凌霄想到这,便又起身去打探四周树木躯干。 若是能让林外的人瞧见,宁不语与这怪物必然是要从林中腾空才行,那树木躯干应当会留有他们借力的痕迹。 而且那人能说是剑仙,想必宁不语应是有出剑阻拦怪物,以其修为,在周遭留下些剑气痕迹不是难事。 在距离长毛有十数米外的树干上,凌霄总算发现了一个泥鞋印,但他丈量大小之后,发觉有些奇怪,宁不语脚掌尺寸凌霄虽不知道,但根据其身高也能猜个大概,可这鞋印却实在过小了些。 “这宁不语七尺有余,不该是这小脚,难道那怪物还懂得穿鞋不成。”凌霄喃喃自语。 顺着鞋印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去,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他停了下来,此处的落叶均是新落的,看来方向并未出错,只是奇怪一路上并未看到任何宁不语的痕迹。 越往里走,鞋印也愈发明显,甚至有些还显得十分杂乱,凌霄从几处鞋印杂乱处还发现了许多掉落的长毛,看来此人到这已逐渐慌乱起来。 继续顺着鞋印往前走,凌霄终于感觉不对,他对小白嘀咕了几句,而后就见小白疯了似的往林外奔驰而去。 待小白离去,凌霄伏低身子,将自己的后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先前光顾着查探踪迹,竟差点忽略了最重要的信息。 最先发现的鞋印虽然也算清楚,但泥巴已经有些干燥,而后一路走来,最近发现的痕迹却格外的清晰,就算林中湿润,这鞋印也新的有些过分了,就像才有人从这跑过。 第15章 藤蔓成精 凌霄警惕的看向林间深处,他感觉危险正在一点点向他靠近,他握住剑柄,希望能给自己增加些底气。 一路光顾着走路,没发现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透过密布的枝叶,天空已经显得有些暗黄,此刻离落日已经没多少时候了。 虽然周身还未有动静,凌霄也不敢放松警惕,他趁着现在还无事发生,捋了捋此事,大致得出了一个结论。 宁不语追击的怪物应该是人假扮,从鞋印来看,很可能是个身材瘦小之人。 而这一路并未发现宁不语的踪迹,看来这怪物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很可能是遇上了真正的怪物或是妖邪。 若是如此,从先前鞋印来看,再加上自己并未听到声响,这人应该是离自己有半个时辰的路途,这里脚印相较之前显得更加慌乱,看来那东西应该快追上那人。 若是猜想没错,那追这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天色逐渐昏暗,凌霄不安的感觉也愈发浓烈,在这树林深处,若是天黑了,那可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哪怕有月亮那点孱弱的微光,茂密的枫叶和枝干也阻挡的差不多了。 “呼~” 一阵怪风不知从哪吹来,凌霄将身子压的更低了几分,而后慢慢将长剑拔了出来,身后的树干多少让他不用太担心腹背受敌。 突然的,只听闻风声大作,枫叶被吹的散落四处。 这诡异的山风,来的也太巧了些。 凌霄眯起眼睛打探前方,凭借着过人的眼力,他勉强能透过黑暗看到有个物体在向自己靠近。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凌霄正欲将长剑对准前方,只见一浑身漆黑的东西重重的撞到他的身上,幸亏身后还有大树,否则这力道足够将他撞飞出去。 凌霄使出浑身解数将这东西推开,手心碰触时只觉是毛茸茸的,但现下不容多想,他将长剑拾起,二话不说便刺了过去。 这一刺未能击中,撞向自己的这东西果真是活物,竟在关键时刻发力向后跃出数米,而后只见其将一明晃晃的东西飞掷过来。 长剑与之相触发出脆耳的铁器碰撞声,对方手劲不小,凌霄虽将暗器挡住,但虎口也被震得发麻。 凌霄咬了咬牙,左腿在身后树上借力一蹬,整个人持剑朝对方冲去,对手似乎已有准备,腰身发力避开了这记冲杀。 “你是人?”凌霄再次落空后并未继续发动攻势,而是向对方询问起来。 会使用暗器,身体又能灵活转动,加上先前毛茸茸的手感,凌霄虽看不清对方,但也有所猜测。 “我自然是人,难道你不是吗?”清脆的女声传来,竟是先前被宁不语追击的女子。 凌霄闻声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忙问道:“你可是楚家三小姐?” 只见那人也愣了一下,回道:“你又是从何得知?” 不等凌霄回答,女子便又大喊道:“赶紧离开此地,那东西又追上来了!” 不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顷刻间,只见数条藤蔓像是毒蛇一般从脚边泥土中钻出,速度极快的将他们双腿紧紧束缚住。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追你?”凌霄大声问道,这藤蔓箍住双腿还不够,正慢慢向腰部蔓延。 凌霄并未得到回应,透过微光朝女子看去,对方已经被藤蔓完全包住,就像一个蚕蛹一般。 “你再厉害也不过是植物所变,看我不烧死你!”凌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急忙吹气引燃,而后将其向已经蔓延至腰间的藤蔓烧去。 这火折子果然有效,藤蔓被火焰刚一烫到,便飞快的想要缩回泥土之中,感觉到双脚不再被束缚后,凌霄赶忙冲到女子边上,重复刚才的操作。 待缠绕女子的藤蔓也尽数退去,凌霄将昏迷的对方背了起来,然后全力朝林外的方向跑去。 那些藤蔓虽然钻入泥土中,但仍旧一路紧跟,林中道路坎坷,凌霄背着人便更加难走,而且还无法停下来探明方向,凌霄只能按照感觉一路狂奔。 这藤蔓虽然难缠,但终究还是有弱点,但能操控这些的家伙估计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凌霄能感知到除了藤蔓外,还有东西在不断拉近与他的距离。 “唰!” 凌霄赶忙停住脚步,在他的面前,一道由藤蔓组成的围墙拔地而起,将他的前路堵的死死的,凌霄故技重施,将火折子烧向藤蔓,结果这次却未能奏效。 只见这藤蔓墙中飞出一根藤条,将凌霄手中的火折子瞬间击飞,而后那藤条飞快的钻回墙中,凌霄还来不及反应,又有数根藤条从墙中飞出,直刺向他心脏等要害。 凌霄见状赶忙向后倒去,这才躲过这要命的攻击,而背上女子则被压在底下,发出一声闷哼。 那藤条未能得手,又缩回了墙中,只是这次藤蔓墙再没有了动静,周遭环境也如无事一般寂静无声。 见藤蔓墙没了动静,凌霄缓缓直起身子,转头看去,那女子仍在昏迷之中,突地,凌霄感觉脖间一凉,顿时冷汗大作。 只听耳边响起亲柔的吐息声,有东西竟悄无声息的到了凌霄身边,脖间冰凉的感觉愈发强烈,而身下的泥土中再次钻出藤蔓将其手脚箍住,凌霄极力挣脱却无法动弹分毫。 “扑通,扑通,扑通……” 身边这东西开始模仿心脏跳动的声音。 同时,凌霄脖间的冰凉感觉正慢慢朝着自己的左胸移动过去。 刺骨的寒意透过肌肤,凌霄只觉心脏快要被冻住一般,随后钻心般的疼痛让凌霄忍不住的张口惨叫起来。 看来先前传言这妖邪会挖走人心并非谣传,只是这方式实在太折磨人了些。 就在凌霄快晕厥之时,他腹中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一股热流自发光处弥漫全身。 那冰凉触感的主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 伴随着尖叫声,束缚凌霄的藤蔓居然也像被一瞬间抽空了水分般迅速枯萎,凌霄稍一用力便挣脱开来。 重获自由的凌霄抓起长剑便往身侧划去,只听“噗嗤”一声后,再听不见尖叫声,凌霄瞧了眼腹部那块光芒渐弱的球状物体,已然明了,这是体内的大荒神石救了自己。 再往地上瞧去,除了一滩黑红的液体和枯萎的藤蔓外便再见不着其他东西,凌霄已经感觉不到还有危险存在。 “这东西居然还会逃跑。”凌霄看着远处也散落着不少血点,看来那妖邪被自己划伤后便逃走了。 凌霄伸手拍了拍仍在昏迷的女子,见其仍无反应,说了声得罪了,便往其身上探去,好像在摸索着什么。 片刻后,凌霄看着手中的楚家令牌,而后俯身在女子露出的脖颈边又嗅了嗅,淡淡的清凉香气基本坐实了此人身份。 “运气还算不错,既然已经找到了人,还是赶紧离开这林子吧。”凌霄松了口气,这妖邪虽然暂且逃离,但说不好何时又会返回来。 将女子再次背起,凌霄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林外走去,他大致辨别了下位置,方才逃跑时还算没有太偏离方向。 枫叶林外围,小白喘着粗气奔跑着,前些时候凌霄在它耳边吩咐,让它跑去林外寻找巡逻的士兵,希望能将他们引到林子里助其脱困。 因为不熟悉周遭环境,它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 一颗枝叶异常茂密的枫树上,一名士兵警惕的伸出脑袋打探着,这驰骋的白马令他感觉到眼熟。 只见士兵从树顶跃下,小白见状赶忙停了下来,这士兵见小白似有灵性,走上前去拍了拍它,问道:“我瞧你有些面熟,你主人在何处?” 小白摆了摆头,极力的想要做出让士兵跟着它的意思,只见它扭转身子,示意其往林中深处看去。 那士兵先是大为不解,而后思考许久才明白其意思,问道:“你主人在林中遇到危险了?” “你且等着,我唤些人过来。”士兵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杆长哨吹了起来。 长哨发出翠鸟鸣啼之声,待三长两短的哨音之后,四周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约摸有十几名士兵持着出鞘的军刀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老张,这马是何人的?”一名士兵问道。 老张扭头看了看小白,说道:“这马是今日出来寻楚家小姐那少年的,估计是在林子里遇到了什么危险。” 那士兵闻言便将刀收起,uu看书 ww.uukansh.cm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如此,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你鸣哨就为这事?” 其他士兵见状也将军刀入鞘,这老张估计也是糊涂了,这等事情实在没必要鸣哨求援,他们的任务只是盯梢,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老张,咱们就是来站个暗哨,别把小命搭进去了,我们只管将此事报上即可。” 说罢,这些士兵便退回了林子里,片刻后便没有声响。 老张叹了口气,趋福避祸乃是人之常情,毕竟自己也不敢钻入那林子深处。 小白见这些士兵竟如此胆小怕事,不屑的哼哧几声,而后竟继续奔驰起来,它是想闹大动静,好引起那些巡逻的士兵注意。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白沿途胡闯乱撞,一路甚至碰巧撞见了几处暗哨,终于是遇上了一队执勤的士兵。 这南河关隘的军队有些特殊,平日里在关门处巡检的都是些杂兵,装备的都是镶铁半身皮甲。 真正的守军都在关内的军营之中,有统一的制式甲胃和成套的武器配备,且非战时或必要情况一般都不会出营。 所以先前老张那伙暗哨的士兵才会这般不愿管事,他们都是当地征调的杂兵,干些脏活累活也就罢了,去拼命他们自然是不愿意。 而小白现在遇上的这队士兵便是正牌的古越军士。 他们头戴青面獠牙遮面盔,身披钢制步兵长甲,手中握着一柄红樱长枪,腰间配有长刀短刃各一,有几名还背着铁质手弩。 装备之精良先且不论,这浑身气势便已远超先前那伙杂兵。 第16章 关兵遇险 “这畜生怎跟疯了一样,快将其拦下!” 这队士兵的什长脸色一变,他见小白这般横冲直撞,当下恼火起来,他可不愿在自己执勤期间出现纰漏。 只见士兵们迅速散开,而后将手中长矛向前倾倒,其中两名配有手弩的士兵也将弩箭上弦,朝小白的方向定睛瞄去。 “什长,这畜生往林子深处跑去了!”一名瞄弩的士兵喊道。 什长紧了紧手中长枪,思考着是否还要追过去,过了片刻,什长做下决定,喊道:“先燃放信号!随我追进去!” 一束流光“嗖”的一声刺向夜空,正在附近巡逻的其他什长见状赶忙带领士兵往信号处赶去,一时间数十把火炬像数条火蛇般在林中快速穿梭着。 而在树林深处的凌霄自然也抬头望见了远方空中的信号,他顿时加快了步伐往那个方向跑去,虽然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至少有了很明确的方位。 …… 南河郡城内,宁不语又一次站在屋顶俯瞰着。 只见他突然将头转向关外方向,那片漆黑的夜空中方才有光点亮起,虽然那光点极小,但以他的境界还是能够察觉异常。 宁不语并未做出其他反应,对他来说赶紧在城中寻得凌霄才是正事,白日里他在府衙周边和城内最为繁华的百珍坊和灵屏坊逛了个遍也未发现凌霄身影,这令他非常头疼。 他确信凌霄已经入关,那一路标记做不得假,以凌霄初来乍到的新鲜劲儿,应该都会去繁华地段游览一番,如果这些地方都寻不着他,人生地不熟的还能去哪? 想到这,宁不语才突然记起,凌霄身上并无银两,以自己对他食量的了解,他先行入城后必然是要设法填饱肚子。 那无非也就几种情况,吃白食应该不会,而乞讨更加不可能,那么对凌霄来说,寻个日工便是最好的办法。 有了新的方向后,宁不语片刻都不愿耽搁。 此刻已是深夜,普通百姓都已在睡梦中,街道上无比空旷,除了更夫便只剩一两个喝的东倒西歪的酒鬼。 “城内可有张贴招工之处?”宁不语拽住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向其问道。 男人发觉自己被人拽着,当即破口大骂,“哪,哪来的狗,狗东西!” 宁不语闻言眉头一皱,在男子背部用力一拍,只见这男子立刻脸色涨红,双手捂住小腹,大口一张,“呕”的一声便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下可清醒了些?”宁不语别过头去,有些嫌弃的问道。 男子用衣袖抹了抹嘴巴,有些气恼的骂道:“老子今晚这么多银子可算是白花了!你这狗东西赔钱!” “……”宁不语顿时语塞,发觉此人就是一泼皮无赖,当下也没心思在他这浪费时间。 那男子吐过之后已恢复几分意识,见宁不语要走,连忙向其衣袖抓去,只见宁不语微微侧身避开,而后双指在男子脑门一点,男子就像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竟直接昏睡了过去。 经过此事后,宁不语一路不再打算找这些酒鬼询问,他在街上随意转悠,一是自己顺便找找,二是看看能不能碰上巡夜的更夫,相比起来,意识清醒的打更人靠谱太多。 或是运气较好,宁不语走着走着竟真就自己找到了张贴招工的告示栏,上面贴满了五花八门的招工消息,但只有一则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宁不语将之撕下,上面赫然三个大字——寻人贴。 楚家大院外,宁不语打量着门匾上硕大的楚府二字,心下对这楚家有了评价,这定是非富即贵的家族,光这匾上的字就不同普通府邸的门匾字体,这应是有人专门提过字,且笔法苍劲有力,有大家之风。 “小兄弟喜欢这门匾?”身后传来一男人的声音。 宁不语警惕的转过头看去,身后这人衣着华贵,不似普通人。 这男子也抬着头看着门匾,手里还拎着袋蜜饯,一只手正往嘴里送食着。 男子走到宁不语身旁,侧头调笑道:“半夜三更的,你不会是想来我家偷东西吧?”这人竟是莫奎。 “路过,随便看看。”宁不语转过身,开始打量着莫奎,此人将楚府称作自家,再看其已是中年,难道是府里的老爷? 莫奎并未继续追究,他瞧见宁不语手中的寻人贴,心里已有答案,笑了笑问道:“小兄弟是看了寻人贴找过来的?” 宁不语并未回话,只是将手中的寻人贴递给了莫奎,算是默认了。 莫奎将贴接过,叹气道:“我这侄女平日里就爱瞎跑,只是这次出去实在时日长了些,小兄弟若是能将我这侄女找回来,楚家定有重谢。” “只是这时辰有些晚了,府里人都歇息了,若是想了解详细,不如明日巳时再来?”莫奎言语中已下了逐客令,这人大半夜的揭帖来访,怕不是脑子不好使。 宁不语听出其话中意思,回问道:“这两日可有一少年揭帖拜访?” 莫奎愣了一下,白话半天原来这人还不是来帮忙寻人的,他无语的回道:“这我可就不知情了,你得明日问家主,平日里都是他在处理这些事情,毕竟是他女儿嘛,凡事都亲力亲为些。” “对了,你我二人也聊了许久,敢问阁下大名?”莫奎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 “既然时辰已晚,那我便告辞了,叨扰了。”宁不语说完便缓步离去,既然这人并不知情,他便明日巳时再来确认一番。 莫奎瞧着宁不语远去的身影,颇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这人行事风格和言行举止着实与众不同,看那怀中的长剑也不似凡品,刚才竟一时没有注意到。 “姑爷,姑太太催您进去了。”书童走到莫奎身旁催促道,他刚将马车停好,先前姑爷在快到后门时突然要下车走走,说是散散身上酒气,让自己等会去正门寻他。 莫奎将蜜饯丢给书童,搓了搓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些,而后便负手往府内走去,昨日与刘老大醉一场彻夜未归,今日酉时方才缓过劲来,现在还得赶紧想法子将夫人哄好。 …… 红枫林中,追着小白的那伙士兵在深入近二里地后停了下来,原是什长发觉此事有些蹊跷,“这马怎好似故意在将我等引入林中。” 不远处小白放缓速度,它转过身躯向后方看去,发觉那伙士兵竟未再跟上来,一时间它有些急了,只见它挑衅似的往回冲去,而后将一士兵撞倒在地。 其他士兵见状当下便是要追,却听闻什长喊道:“慢着!这畜生此举有些刻意,再观察观察!” 小白见此法不成,摆了摆脑袋,直接往那什长冲了过去,那伙士兵见状赶忙摆阵,只要小白再跑近一些,必然会被这一排长枪刺穿身体。 只见小白仍未减速,在快要撞上枪头之时,它腾空高高跃起,竟直接从士兵们的头顶跨了过去,而后它停在什长身后,用脑袋轻轻的顶着什长的后背。 什长示意手下收起兵器,缓缓转过身子,他看着一直拱着他示意的小白,有趣的说道:“你这家伙竟如此通人性,是故意引我们入林的吧?” 小白哼哧着回应什长,随后有些着急的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示意着其跟上,什长见状打探了下四周,对手下士兵说道:“随它去瞧瞧,都提防着些,沿途继续做下记号。” 他们跟着小白又往深处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一名士兵终于耐不性子问道:“什长,咱们这一路走来也未发现异常,干脆将这白马带回营中,此物颇有灵性,不如拿去献与王将军。” “再等等,若是还无发现,便将它降住带回去。”什长估算了下时辰,此时应该已是寅时,按照速度,前来支援的其他巡逻队离自己应该不远了。 话音刚落,脚下突然有了动静,只见落叶之下有物体快速涌动而来,片刻间便已来到什长脚下,什长见状向后退去一步,而后将长枪猛的往地上刺去。uu看书 .uknsh 其余士兵的脚下顿时也生出异动,但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数条藤蔓拔地而起,缠住他们手中长枪,而后猛然向下扯动,将他们连枪带人都拽翻在地。 什长刺向地面的长枪也未能抬起,藤蔓将其枪头缠住,顷刻间便顺着枪杆往其双手蔓延过去,什长见状赶忙松开双手,然后取下背上手弩,从箭袋中掏出一支绑有火药的鸣镝。 就在他将箭上弦,正欲扯断火药引线之时,藤蔓疯了似的向他持弩的右手悬空冲来,什长大惊失色,踉跄着向后躲避,但这藤蔓来速极快,马上便又冲至眼前。 “嘭!” 一声巨响之后,只见夜空被一朵烟花点亮,什长在最后关头终是放出信号,但随后便被迅疾而来的藤蔓缠住四肢。 正沿着标记赶来支援的士兵瞧见空中烟火,当下又加快了脚步,这焰火与先前信号不同,只有极为紧急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这代表释放信号之人正陷入莫大的困境之中。 南河镇关营里,王尚武自然也看到了夜空中燃放的焰火,他忙向身旁士兵命令道:“让营内兄弟速速集结!随我前往红枫林!” 一时间,营内动静大作,三百余将士瞬息间便穿戴齐整,而后跟随着王尚武往关外赶去,事态紧急之下,他们一刻钟不到便赶到了红枫林外围。 王尚武留有两队随自己看守外围,其余士兵均在队正带领下赶往焰火方向支援。 他神色严峻看向林中,今夜才是贵人造访的第一天,就已经出了幺蛾子。 无论是人是鬼,非要将其诛杀不可! 第17章 食心之人 林子里,小白见士兵尽数被藤蔓困住,当下便转身跑走,许是这些藤蔓对非人的生灵不感兴趣,竟是放了它一马。 “啊!” 惨叫响起,只见一名士兵左胸空洞,黑红的血液自胸口喷涌而出,不一会便没了生气。 而在那士兵身后,一条被血染红的藤蔓正用浑身倒刺勾着一枚心脏,晃晃悠悠的往远处林子离去。 见到如此骇人场景,其余士兵虽带着遮面盔无法瞧见表情,但从眼神中能看出他们并未恐惧,反而充满了愤怒。 “来呀!你爷爷我就在这等着你杀我!休在暗处装神弄鬼!” 什长朝着四周怒吼,他不信是这藤蔓成精杀人,定是有人在暗中操纵! 忽有一阵冷风袭来,什长的遮面盔被无形的气流直接劈成两半,那裂盔处的左眼也未能幸免,一条二指有余的伤口,正不停地涌出鲜血。 “他娘的!”什长并未因此而惧怕,他瞪着残存的右眼,往脚下藤蔓狠狠地吐了口血水,嘲讽道:“没种的东西!连面都不敢露吗?!” 见仍未有人回应,什长继续骂道:“躲在暗处使这等鬼蜮伎俩,真他娘的是没鸟的货色!” 什长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惨叫响起,与先前那名士兵一样,藤蔓穿破坚硬的铁甲,在其左胸处钻了个手掌大小的可怖血洞,而后同样勾出心脏往林中深处送去。 “你冲我来!别害我弟兄!”什长这下不再出言辱骂,眼睁睁看着手下弟兄惨遭毒手,他实在难以忍受。 “什长,我……” 近身处,什长再一次目睹士兵惨遭毒手,其言未半,便是一声闷哼,被掏去了心脏。 什长见状再也控制不住,他拼命的想要挣脱束缚,藤蔓的倒刺顷刻间便将他的手脚刺破。 或是被什长挣扎的烦了,两条首端尖锐的藤蔓从地底冲起,直接将其肩膀穿透,而后四肢的藤蔓也缓缓延长,跟着两肩的藤蔓一起将什长吊至半空。 接下来,什长在这半空中,悲愤无力的看着残余士兵接连死去,不过数息间,便只剩下什长一人。 什长被血覆满的脸上,独剩的那只右眼死死瞪着身前缓缓竖起的藤蔓,眼神中充斥着悲痛与愤恨。 “咳……”什长张嘴将喉间积血呛出,怒道:“动手吧!故意将我留到最后,算你狠!” 什长合上双眼,此刻他的心中痛楚比肉身更加强烈,对他来说,死了倒也是种解脱。 临死之际,什长忽闻少年怒声。 “休再害人!” 只见一柄长剑应声劈下,将那正欲掏心的藤蔓断成两截。 其又是数剑斩下,什长只觉浑身的束缚感慢慢褪去,随后整个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周身皆是已经被劈断的藤蔓残截。 什长右眼已被血水浸透,透过鲜红的血幕,他勉强能看到一匹白马,它身上驮着一浑身长毛的东西。 他移目身侧,在自己的身边,一个少年正横剑护住自己。 此少年,正是一路奔来的凌霄。 二刻之前,凌霄背着女子终是快靠近林子外围,正在他松了口气之际,不远处的空中突然亮起焰火,见状凌霄便赶忙往焰火方向赶去。 而在跑到半途时,凌霄撞见了正在四处乱跑的小白,见其浑身颤栗不止,当下便知,其定是遇上了林中作祟的妖孽。 在小白的指引下,凌霄来到了事发之地,果然又是那害人的藤蔓又在行凶。 他出手不及,眼瞧着众人被掏去心脏,顿时怒火中烧,持剑冲去。 若是任由这藤蔓行凶,他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眼下虽然将人救下,但周身藤蔓仍在迅速袭来,凌霄瞧了眼什长的箭筒,从中翻出仅剩的一支鸣镝,趁其余藤蔓还未近身,他扯动引线,手腕发力,直接将鸣镝扔向远处地面。 随着火药爆炸,绚丽的火花将枯叶点燃,林中顿时火光冲天。 熊熊烈火撕开黑夜,汹涌的热流卷着浓烟弥漫四周。 在大火之中,数不清的藤蔓像是惊恐的长蛇一般疯狂扭动,但这都是无用的挣扎,炙热的高温瞬间将它们烤的焦黄,随着火焰的侵蚀,变成一块块黢黑的焦炭。 “咳,咳……” 小白背上的女子被浓烟呛醒,茫然的看着身边燃起的大火,她吃力的从小白身上翻下,冲凌霄问道:“你究竟是谁?此处又怎这般大火?” 凌霄见其醒来,解释道:“我是前来寻楚家三小姐的,放火是为抵挡那些藤蔓。”说完他又示意女子看向地上的焦炭。 “若是我没看走眼,你就是那楚家三小姐吧?”凌霄先前心中已有大概,现今人醒了正好求证一番。 女子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而后她又问道:“先前便是你救了我吧?” “也真是运气好,否则我们两都要被这藤蔓害死。”凌霄瞅了眼那些被掏去心脏的士兵尸体。 在这山风的推波助澜下,他们身上的火焰愈发猛烈。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只见,什长努力的将身子撑起几分,火光映照下,他的双眸赤红无比。 他盯着逐渐被火焰吞噬的弟兄们,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着,这先前被藤蔓百般折磨都未喊一声疼的硬汉,此刻竟泪流满面。 “吴大壮,寿阳郡人士,现年二十八……” “赵成,南河郡人士,现年……十七……” “吴定雨,建安郡人士,现年,现年……” 什长默念着牺牲弟兄们的名字,每念一人嗓音便更沙哑一分,他悲痛而又自责的将头埋到泥地里,悲痛欲绝。 凌霄看着什长,心里也酸楚起来,昔日自己的家人与同胞被杀害时,他也是这般心如刀绞,所以他非常清楚,做为最后活着的那个人,需要背负着极大的悲痛,承受着永远的折磨。 “我们得赶紧离开,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凌霄调整心绪,此刻面前的大火已经蔓延开来,火势很快就能将他们包围。 凌霄才将什长抬到小白身上,周遭炙热的温度竟突然冷却下来,他惊讶往四周看去,只见大火正在一点点消退,再无之前的燎原之势。 凌霄暗道不好,怕是控制藤蔓那人亲自出手了。 想到这,他赶忙催促满脸好奇的楚家小姐动身,现下还是跑路要紧。 他们脚步迅疾的往林外跑去,但不过跑出数十米便被一股寒冷的罡风吹的人仰马翻,他们只感觉如坠入冰窖一般,刺骨的寒意令他们浑身颤栗不止。 远处,一道黑影飞驰而来,速度极快的移动到凌霄身前,其伸出尖锐的利爪狠狠地刺向了他的胸膛,凌霄只觉胸口传来强烈的痛感,上身顿时像是被冰封一般,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竟覆上一层薄霜。 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凌霄腹中再次亮起光芒,汹涌的热流瞬间将冰寒驱散,只听那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忙将利爪缩回,慌张的退回了黑暗之中。 一边的楚家小姐惊讶的看着眼前场景,那东西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凌霄的腹中究竟藏着何等宝物,竟这般厉害。 不过眨眼间,凌霄腹中的大荒神石再次归于平静,那东西应是伤的不轻,周遭的温度也回暖了几分,但凌霄能模糊瞧见,在那不远处的黑暗笼罩下,黑影仍在蠢蠢欲动。 楚家小姐靠向凌霄身侧,她瞧得出那黑影惧怕凌霄腹中的东西,待在他身边也能多加一分安全。 凌霄冲那黑影喊道:“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你们都得死!” 愤怒的声音传来,这是今夜第一次听到追逐自己的东西讲话,u看书 .uukansh.co这声音既有男子之粗犷,又有女子之阴柔,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 凌霄吐出一口浑气,只要那黑影能说人话,总比一些虚虚幻幻的东西要好应对。 “你尽管来试,看看究竟能不能杀了我!”凌霄仗着腹中神石连续两次让对方吃瘪,语气狂妄的挑衅着。 那黑影久未回应,双方对峙了好一会后,黑影终有动作,只见其从暗中缓缓走出,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悬空飘了出来。 黑影渐渐露出真容,那是一副极为俊俏的面容,可惜却毫无血色,在孱弱的月光衬托下,显的愈加苍白无比。 凌霄瞧清其面容,也是有些吃惊,“生的这般好看,竟如此蛇蝎心肠。” 话音刚落,又生事端。 “拿命来!” 谁都没想到,先前那起身都做不到的什长,此刻竟从腰间抽出短刃,踉踉跄跄的往那人冲去。 凌霄与楚家小姐还未来得及阻拦,便只见那人速度极快的出现在什长身后,从黑袍中伸出指甲尖长的左手,硬生生的捅穿什长的身体。 接下来的场景彻底惊呆了正欲出手的二人,那人抓着什长心脏的左手猛的从其身体中拔了出来。 只见那人眼神迷醉的看着手中尚在跳动的心脏...... 楚家小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觉一阵反胃,浑身抖动着干呕起来。 “你这畜生……”凌霄缓缓俯下身子,将长剑拔出横在身前。 少年那双藏匿于剑脊之后的双眼,犹如嗜血的恶狼,“来吧,试试我的心脏!” 第18章 歹人露相(1) “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无法吗!” 那人有些恼怒,不再舔舐指尖鲜血,双手结印,眨眼间便有一浅蓝色光阵缓缓显现。 只见周身数颗枫树迅速枯萎,无数水珠自枫树躯干之中渗出,急如星火汇,聚于光阵。 那人振臂一呼,光阵轰然炸裂,不计其数的光点如满天星光悬于半空。 刹那间,光点凝聚,寒光大作,凌霄面如死灰,眼中尖锐冰柱布满夜空,惊心夺目。 那人双手缓缓敞开,眼神一凛,冰柱如大雨滂沱,朝众人极速射去。 “小白!跑!”凌霄见状,二话不说抓住楚家小姐便往小白身上一扔。 楚芸澜才刚反应过来,小白已带其跑出老远,而那骇人的冰柱大潮,已彻底覆盖方才所在区域。 就在楚芸澜与小白逃离的瞬间冰柱组成的大网顷刻间便将凌霄困在其中。 这些冰柱似有灵性一般,在凌霄周身肆意穿行,轮番向其发起攻击。 凌霄舞动长剑,尽力斡旋。 冰柱的攻击迅疾而突然,纵使凌霄的体力远超常人,但在这****般的冰柱袭击下,很快便被破防。 他身上衣物瞬间变得破烂不堪,数道颇深的伤口正止不住的向外渗血。 长剑落地,尖锐的冰柱猛然刺入凌霄身体。 不过眨眼间,凌霄已被鲜血染红,浑身尽是细小的孔洞。 他再也无力抵挡,只觉双眼迷糊,整个人如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 冰柱不再向凌霄发起攻击,在那人的控制下,冰柱纷纷消融,就像绵绵细雨般落向地面,在泥地枯叶上发出噼啪声响。 倒在地上的凌霄此刻仅剩最后一丝知觉,他看着冰凉的水珠拍打在身上,与周身流淌的血液混为一体,身上剧烈的疼痛已让他的神智逐渐模糊。 那人漂浮近身,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被血水浸透的凌霄,语气戏谑的说道:“我便要瞧瞧,你这腹中究竟有何古怪!” 那人伸出惨白的双手,竟直接隔空将凌霄升浮起来,随即向凌霄腹部缓缓探去。 今夜其已被凌霄腹中的古怪东西连伤两回,此刻显得极为谨慎,生怕又有异动。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打断了那人的动作,他恼怒地抬起手,竟生生抓住了射来的弩箭,手腕发力,将弩箭疾射回去。 在那弩箭飞去的方向,钻出数十名闻风而来的士兵,顿时,弩箭破空之声响彻林中。 那人瞧见又有数十支弩箭射来,一掌推出,便见一堵半圆冰盾凭空显现护住周身,弩箭撞上冰盾,皆被弹飞开来。 “列阵!” 士兵们见弩箭未能伤其分毫,四散开来将其团团围住,长枪如林,围绕其身。 那人却是未有应对之举,只是抬头看向空中,见夜色已有破晓之像,冷哼一声,单手一挥,便有一阵狂风袭来,卷起落叶泥灰将其遮蔽其中。 待风声渐止,凌霄摔落地面,周围士兵定睛看去,除了满天飘舞的枫叶,那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天光大亮,南河关隘外。 行经红枫林的商队再度奔波起来,只是,今日的官道与以往大为不同。 在途径红枫林前往南河关隘的路上,频繁走过巡逻的士兵,行商多年的商人已然发觉反常。 再往前走,越靠近南河关隘,军队戒严的气氛便愈发浓烈,只见往日里只待在镇关营里的鬼面重甲军,竟也出现在官道上,他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气氛极为压抑。 “少爷,这南河关隘怎么这般戒严,这些遮面的重甲兵瞧着怪吓人的。”一驾马车上,仆人奇怪的向车内的少爷说道。 过几日是这红枫林赏秋的最佳时节,他家少爷与许多旅人一样是前来赏景的。 车内的少爷闻言将窗口布帘挑起,清澈的双眸探望四周。 心想这南河关隘往常可不是这幅光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布下如此森严的防卫。 “如此装备精良的军队竟用来站岗巡逻,还真是少见。”少爷甚是有趣的嘀咕着,随后便将布帘放下,催促仆人加快赶路,他还想去南河郡城中尝一尝心念已久的汤包。 马车驶至关隘大门外,此处检查入关的士兵比往常多了两倍有余,这些杂兵也不像昔日那样偶有懈怠,每一个包裹都翻查的极为仔细。 而在关墙之上,从南河郡护城营连夜调来的士兵竟直接将箭搭在弓上,瞬息便能拉弓射箭,给人一种战时的错觉。 检查的士兵拦下马车,问道:“来南河郡做什么的?” 仆人赶忙下车,恭敬的回道:“军爷,这不马上便是红枫盛景的日子了,我家少爷每年这时候都会来南河赏景。” 士兵点了点头,而后指着车厢说道:“让你家少爷也下来吧,我都得一并检查一下。” 仆人闻言称是,而后将门帘挽起,面容清秀的少年自车厢内弯身探了出来。 其打扮甚是不俗,一身青色绣纹锦袍,腰束镶玉银绣祥云纹腰带,右侧还挂着一块用上好紫檀木制成的方型令牌,整个人瞧着极为贵气。 只见这少爷向士兵抱拳行礼,而后指了指那些鬼面重甲兵士,问道:“这位军爷,鄙人辛睿远,敢问军爷,今日怎这般阵仗?” 辛睿远说完便看见士兵已是一脸警惕的瞧着自己,许是自己问的有些多余,思虑片刻后解释道:“您莫见怪,我这也是头一回见,有些稀奇罢了。” 士兵并未搭话,按部就班的开始检查马车内外,待搜验无异后,士兵才开口道:“今日起申时便会闭关,关外道上也不得进人,若是过了时辰还在关外瞎逛,抓着一律严处。” 辛睿远向士兵道谢,心中却更加疑惑。他回到车上,好奇之心愈盛。 驶入关内,仆人一边驾驶马车,一边问道:“少爷,我们是几时去楚家拜访?” 辛睿远心不在焉的回道:“待巳时就去,现下先入城寻个铺子吃汤包去。” “少爷,那个……”仆人似又想起什么,却欲言又止。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尽管说。”辛睿远只觉心烦,支支吾吾恼人的紧。 仆人叹了口气,提醒道:“方才入关耽误了许久,现下离郡城还有近半个时辰的路程,估摸着到城中就已经是巳时了。” 车厢内沉默良久,而后才听辛睿远失望的说道:“看来今日是没这口福了,直接去楚家吧,我先眯会儿,到了再唤我。” 南河郡城内,宁不语早早地便到了楚府外,静候良久,终于等到楚府大门打开。 他赶忙上前,开门的仆人听闻其是来寻人的,习以为常地前去禀报,这些日子,像宁不语这般登门自荐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 待仆人得到主家应允而回,这才让宁不语入府。 楚家正堂中,楚煜脸色极其憔悴,他瞧着宁不语,有些乏力的问道:“既然不是来协助寻找小女的,兄弟来我府上又所为何事?” 宁不语也不客套,开诚布公的问道:“这几日可有一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来府上帮忙寻人?” 楚煜自然有印象,喝了口茶醒醒神,问道:“你说的少年可是叫凌霄?” 宁不语闻言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猜想的没错,这下终于不用在这城里大海捞针了,“正是,现下他在何处?” “现下应该已经去那红枫林里了。”楚煜心里又有些难过起来,是又想起了离家许久的女儿。 宁不语看楚老爷这幅神态,脑海中突然闪过前几日在林中遇到的那长毛怪物,uu看书ww.uuksu.om 当即问道:“令爱可带有令牌?” 楚煜闻言,便是有了些精神,他期待的看向宁不语,赶忙回道:“有,兄弟可是有小女的线索?” 宁不语回道:“我前两日在红枫林里撞见过一女子,她曾将一刻有楚字的令牌丢与我看过。” “小兄弟你看,那令牌可是这般模样?”楚煜从腰间摘下令牌,焦急的走到宁不语身侧,双手颤巍巍的将令牌递上。 宁不语接过令牌细细一看,肯定的说道:“样式大抵一致,应是没错。” “太好了,太好了。”楚煜一改之前颓然的模样,脸上竟也有了些笑意,他恭敬的向宁不语行礼道:“老夫实在是思女心切,日夜难寐,方才怠慢了,还请问兄弟贵姓?” “唤我宁书生便可。”宁不语并不愿透露名字,毕竟宁不语这个名字还是有挺多人知晓的,随意透露搞不好会生出什么事端,再说了,他本就嫌麻烦。 “宁兄弟方才所言,乃是这些日子唯一有关小女的消息,楚某在此谢过了。”说罢,楚煜对着宁不语又施一礼。 宁不语回礼,而后道:“既然如此,宁某便告辞了,若是碰巧遇见,我便将令爱一并带回。” 楚煜长叹一口气,“那就有劳宁兄弟了。”不知为何,楚煜看着离去的宁不语,心下竟踏实了许多。 楚府外,辛睿远正从马车上下来,迎面便撞见了刚出来的宁不语,其脚步匆匆,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辛睿远眉头微蹙,“此人……瞧着怎这般面熟?” 第19章 歹人露相(2) 南河关,镇关营。 此刻的镇关营,显得有些空荡,营中五百余将士均被派遣到关外。 除了布岗设哨外,其余大部分士兵则又钻入了红枫林中,继续搜寻凶手踪迹。 自那行凶之人消失后,陷入昏迷的凌霄便被带回营中,而楚家小姐和小白也被后续赶来的士兵一并带了回来。 现下,王尚武正脸色铁青的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凌霄,心里骂娘不止。 原是从将几人带回后,男的迟迟不醒,女的惊吓过度一问三不知,唯一还算正常的白马,却又不能言语。 面对楚芸澜,王尚武的语气尽量柔和的问道:“那个,楚小姐啊,这也好几个时辰了,可缓过劲来了?” 其毕竟是五大三粗的军伍之人,再怎么柔和都带着一些蛮气。 只见楚芸澜闻言猛然一颤,随即茫然的点了点头,脑海里,什长被那掏心吞食的场景久久挥散不去。 王尚武见其仍这般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南河楚家毕竟是名门望族,若非如此,他早就上道具伺候了。 沉默之际,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进屋内,脸色急切的禀报道:“将军!营外有人闹事!” 王尚武闻言便往镇关营大门赶去,当下他正是无处发泄,这外头闹事之人算是撞枪口上了,“走,我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这么不识趣,敢来镇关营闹事!” 镇关营大门外,闹事之人竟是宁不语。 此刻的宁不语显得颇为霸道,他双手抱剑于胸前,周身尽是怒目相向地镇关营士兵。 先前,宁不语去红枫林中寻找凌霄踪迹,结果一路上发现今日关外警戒非常。 他趁着空档抓了一解手的杂兵盘问后才得知,今日早些时候,镇关营的士兵在红枫林带出了一昏迷的少年,紧随其后地还有一位少女还有一匹白马。 现下,宁不语便是来这镇关营要人的。 “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我镇关营闹事?!”王尚武怒气冲冲的从大门内走了出来,他将大刀指向宁不语,怒道:“你这泼皮不知道这镇关营什么地方吗?敢来这撒野,给我拿下!” 士兵们闻言,当即长枪刺出,宁不语见状,双脚发力,腾空而起,踩过一士兵头顶,轻松地脱离了包围。 宁不语停至王尚武身前一臂处,态度极为强硬地说道:“前来取人,速速将人还我!” 王尚武见其如此,大刀舞动,直接向宁不语劈去,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嚣张狂妄之人,当下已是盛怒。 宁不语并未将剑出鞘,身体向后微倾,手中剑鞘向前一挥,便将劈来大刀击到一边,而他后腰部猛然发力,身影如风。 不过瞬息间,宁不语已身至王尚武身后,手持剑鞘,抵在其脖颈之上。 宁不语用剑鞘碰了碰王尚武,沉声道:“我可能没说清楚,把一个叫凌霄的少年放了,再听不明白,就别怪我硬闯了。” 王尚武瞥了眼脖边剑鞘,已然明白,此人境界定是远超于他,营内昏厥的少年,竟有这等高人相护。 见未有回应,宁不语眉头一皱,不耐烦的问道:“放不放人?” 王尚武缓缓将头偏离剑鞘,有些恼怒的回道:“你要的人乃是关键人证,我既是这镇关营的都统,岂能这般轻易便让人走了? 我知你实力不俗,但你若是真敢硬闯军营要地,我们镇关营也不是吃素的!”王尚武说罢,见宁不语未有激进之举,缓缓转过身子,怒目圆睁的瞪着对方。 宁不语闻言不屑的笑了笑,他将剑鞘缓缓移开,手腕一转,鞘首猛然捅向王尚武小腹,竟直接将其击飞出去。 宁不语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我也不想无故生事,但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这王尚武倒也是条汉子,强忍腹部剧痛,仍昂首瞪着宁不语。 其额头已冒出不少冷汗,只觉腹部如翻江倒海。 王尚武平稳呼吸,有些吃痛的咬牙道:“人我们自然会放,但需得我们盘问之后无异才行。” “好,那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宁不语说罢便走到一旁,靠在营墙上等候起来。 “这可由不得你,得待我们确认其与红枫林一事无关才行。”王尚武并未答应,这凌霄此刻还在昏睡,谁知他什么时候才醒? 宁不语当即便有些不悦,“一个时辰,见不着人出来,我就亲自进去领人。” 王尚武怒道:“你别太得寸进尺!” “怎么,你觉得我当真不敢吗?”宁不语语气戏谑,他方才已是给了对方面子,换作其他人,他可不会费这么多口舌。 王尚武不再回应,冷哼一声往营内走去,待步入营中,王尚武才对身旁士兵吩咐道:“去将此事禀报季先生,要快。” 营外,宁不语瞧着士兵风风火火的驾马往南河郡城方向赶去,心中毫无波澜,竟是神态自若的闭目养神起来。 一个时辰后,宁不语睁开双眼,营外并未有凌霄的身影,反而又多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在这些士兵最前列,王尚武与一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并肩而立,他们的此刻都在注视着自己。 宁不语微微活动筋骨,向面前众人问道:“我的人呢?” 只见王尚武未予理会,反而态度恭敬看向身边男子,“季先生,你看……” 季先生摆了摆手,而后仪态儒雅的走到宁不语身前,拱手道:“这位小友怎么称呼?” 宁不语打探着来人,他在此人身上感知到了浑厚的真气波动,看来这季先生的境界应当不俗,“一介书生,没什么好说的。” 季先生笑言:“若是世上的书生都如小友一般,那还有习武之人何事?”而后其话风一转,低声问道:“小友是山中弟子吧?” 宁不语将长剑柱在地上,双手撑着剑柄,神色极不耐烦的看着季先生,“我没功夫与你在这咬文嚼字,一个时辰已到,将人还我。” 季先生哑然失笑,随即转身向王尚武问道:“这位小友的朋友,现在可能放了?” 王尚武闻言急忙说道:“季先生,这人都没醒呢,还不能放!” “哦,原来是这样。”季先生又转过身子,笑着对宁不语说道:“小友不如随我进营歇会脚,你那朋友还未醒来,急不得。” “不必了,你们说他没醒,怎么回事?”宁不语以为凌霄是在营中遭受拷问导致昏厥,此刻已有准备动手的迹象。 季先生赶忙解释道:“小友误会啦,你朋友说起来还算是被这镇关营的将士们救了呢。”季先生随后便简明要厄的将事情经过说与宁不语。 宁不语听完,挑眉看向王尚武,“既是如此,方才与我说清楚,也不至于如此。” 王尚武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想说,你上来便是那般咄咄逼人,哪有机会说明。” 瞧季先生对宁不语的态度如此客气,看来此人比预想的还要强悍。 “既然话说开了,小友是打算继续在外守着,还是与我进去看看你那位朋友?”季先生咳嗽两声,做了个请的动作。 宁不语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季先生,而后将剑抱回胸前便往营中走去。 他对这季先生的态度有些不解,就算其以为自己是山中弟子,也不必这般客套。 说到底,自己算是闹事歹人,以他的感知,这季先生的境界恐怕与他不趁多让。 宁不语不再多想,抱剑于胸,紧随其后走进镇关营。 “是你!” 宁不语跟着季先生等人刚一进屋,便听见熟悉的女声传来。 定睛看去,u看书 ww.uanshu.cm竟是前两日在林中追击的“长毛怪物”。 王尚武看着惊怒的楚小姐,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二人认识?” “不认识。”宁不语当即否认,他将目光移至床上,凌霄衣衫褴褛,肌肤之前满是伤口血痂,仍是昏迷不醒。 楚芸澜见其否认,也不做多解释,转而看向王尚武身旁的季先生,她有些惊讶此人的出现,当即起身施礼道:“见过季先生。” “原来是芸澜啊,你怎么这幅打扮,我竟一时都没认出来。”季先生看了看楚芸澜披头散发的模样,还有那一身好似怪物的长毛,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这丫头,你爹都快把寻人的告示贴满南河郡了,还好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去知会你爹,否则他又得担心许久。” 楚芸澜闻言羞愧的低下了头,这一次出门的确是日子久了些,父亲这几日应该因为自己一直是寝食难安,她想到这更是自责无比。 “人没事就好,下回可不能再这般胡闹了。”季先生见楚芸澜凄惨的模样,这几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此刻也不忍心再说她。 季先生打探了宁不语一番,此人与昏迷的少年关系非同一般。 如此境界的修炼者,竟会为了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未踏入的少年,不惜硬闯军营重地,实在令人费解。 季先生思虑片刻,既然那凌霄还未清醒,不如趁机打探些虚实,当即便问道:“既然朋友还未醒来,小友不如随我去僻静之处歇着,可好?” 宁不语点了点头,刚好他也想看看这季先生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第20章 歹人露相(3) 二人于营中一处凉亭入座,季先生已遣退周围的士兵,此刻亭中只有他与宁不语二人。 季先生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问道:“小友境界如此不俗,是哪家的高徒啊?” 似乎并未指望宁不语回答,他紧接着自问自答道:“应该不是汉州,那家的弟子向来深居简出,难道小友来自天机城?” 说到这,季先生又是摇了摇头,继续自言道:“不过看小友这佩剑不是凡品,剑法定是了得,那么云州呢?” 宁不语微微皱眉,此人在那自言自语,竟快要猜到自己的师门,当下意有所指的说道:“季先生在这南河郡待着,也算是屈才了。” 未曾料到,这季先生也不反驳,直言道:“小友所言极是,以我这身本事,的确是混的窝囊了些。” 宁不语瞧着对方,心想,承认的这般干脆,糊弄鬼呢? “我看那都统对你那般尊敬,你是这南河郡的主事人?” 季先生闻言摇了摇头,回道:“都是些人情世故,帮他们跑跑腿罢了。” 宁不语愕然,上次让他这般无语的,还是小竹楼楼主。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我这些年也因此挣了不少银两。”季先生说到这,神色竟有些得意。 宁不语仍旧没有搭腔,等待其继续往下编。 见状,季先生将茶杯放下,自嘲道:“让小友见笑了,我本就是经商之人,只要钱给的到位,卖卖我这老脸,借我这身修为唬唬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宁不语还是头一回听说,如此境界的修炼者还会这般痴心于赚钱,“甚是有趣,以你的境界,还在乎这些铜臭之物?” 季先生不置可否笑了笑,“实在是喜好挥霍,所谓钱到用时方恨少,不多挣点,连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先生有很多人要养?”宁不语察觉其话中漏洞,装作无心的问道。 “那也不是,”季先生似有察觉,解释道:“府中上下几十张嘴,铺中百十号工人,这些都是要花不少钱的。” 宁不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些开销,对于一个化神境巅峰的人物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季先生瞧见宁不语的神情,心中也知晓其并不相信,但他也不想解释,将话题岔开,问道:“小友此番来南河郡是来赏景?” “嗯,久闻红枫林大名,一直未能见着,特地过来看看。”宁不语顺着季先生的话往下接。 “那过几日景盛之时,不如带上朋友随我同去?”季先生此番邀请倒是诚意十足。 宁不语点了点头,“届时若无其它安排,便叨扰先生了。” 季先生摆了摆手,直说客气,而后,两个各怀鬼胎的修炼者,又是东拉西扯一番。 只见宁不语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林中出了这些事,南河郡还会让人去赏景?” 沉思片刻,季先生笃定地回道:“此事虽有些棘手,不过赏景都是在白日里,应当不打紧。” 宁不语又问道:“林中妖邪这般作祟,就没人请你出手相助?” 季先生笑言:“当然来找我了,不过我把他们打发走了,真当我什么活都干呢。” 还未等宁不语继续发问,季先生便又开口说道:“这红枫林占地甚广,那么多军队派进去都寻不到,我去了又能作甚?” 话音未落,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 一名士兵匆匆走来,向季先生禀报道:“季先生,人醒了。” 二人闻言皆是赶忙起身离去。 屋内,众人看着床上眼神还显迷离的凌霄,见他状态恍惚,看来还无法询问事情。 宁不语见状,走到凌霄身边,伸手按在其头顶上,手掌微微发力,凌霄的眼神竟逐渐清明起来。 凌霄已恢复许多,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身边,问道:“这是哪?” 王尚武见其清醒,当即说道:“此处乃是南河关镇关营,我是营中都统王尚武,前些时候便是我营中弟兄将你救出红枫林。” “这位是季先生,方才你身边这位兄弟与我们有些误会,还是季先生妥善解决的。”王尚武又简单叙述一番经过。 凌霄点了点头,而后好奇的看着宁不语,“你咋找到我的?” 宁不语未做解释,也不能解释,那个被自己盘问的杂兵,现下应该还昏倒在自己的黄液里…… 凌霄见其模样,翻了个白眼,他已经逐渐想起昏迷前的林林总总,当即问道:“行凶之人可被诛杀了?” 听到凌霄的问题,王尚武有些气愤的摇了摇头,沉声道:“那歹人境界不俗,据救你回来的弟兄说,只是眨眼间便踪影全无。” 凌霄闻言有些失望,那家伙罪孽极深,若是不早日诛杀,免不了又要有人惨死其手。 凌霄长叹一声,而后再度向宁不语问道:“所以……你怎么找到我的?” 宁不语眼角一抽,这小子就是在故意找茬,当即便找好了理由,言简意赅的回道:“楚家。” 说罢,两人大眼瞪小眼,凌霄神色满是怀疑的盯着宁不语,心中大概能猜出,其找到自己的手段,估计不太摆得上台面。 “咳!既然已经清醒,就抓紧时间吧。”王尚武开口打破安静,而后分别看了眼季先生和宁不语,抱拳道:“还请二位回避下。” 二人点了点头,当即便走了出去,屋内此刻便只剩下王尚武、凌霄和那已经缓过神来的楚芸澜。 “二位,现下你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关于红枫林一事,我有些问题还需你们配合。”王尚武看了看二人,他们皆是表示配合。 王尚武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向凌霄问道:“我营中那十位被掏去心脏,烧的面目全非的弟兄,可是那歹人所害?” 凌霄如实回道:“是,但是火是我放的。” 王尚武皱起眉头,有些不解,“你放火作甚?” 凌霄清了清嗓子,将那人操控藤蔓害人的经过告与王尚武。 王尚武闻言陷入沉思,藤蔓在红枫林里还算常见,但从未听说会攻击人类,难不成那人有操纵植物的秘法? 一时想不出所以然,王尚武转而问向楚芸澜:“楚小姐,你最早是何时遇上的这歹人?” 楚芸澜回忆了下,有些模糊的回道:“约摸是昨日黄昏前后。” “那你这么多日在林中就一直没碰见过异常?”王尚武紧盯着楚芸澜,这楚家小姐在红枫林里已有七八日之久,怎前些日子就没有碰上那歹人。 “那也不是,我先前遇到过好几次,有一黑影在林中穿梭,速度奇快,但我每回跟过去都已经寻不到踪迹了。”楚芸澜也不是那般执着的痴人,若是一直没有结果,早就打道回府了。 王尚武点了点头,他心中其实并不怀疑这二人,只是奇怪那歹人行凶的动机。 “你方才好像认识那持剑的兄弟,你们见过?”王尚武想起刚进屋时楚芸澜见那人惊怒的神情。 楚芸澜似又想起前几日在林中与宁不语的遭遇,当下有些恼火的回道:“此人,曾折辱过我!” 王尚武闻言有些惊讶的询问缘由,心想这楚芸澜怎这般生气,那厮看着白白净净,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轻薄之事。 楚芸澜怒气未消,“那人将我认错成怪物也就算了,竟还将我打伤,甚至出言侮辱!” 瞧了眼楚芸澜浑身打扮,王尚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若是换作其他人,见着其这一身,应该也会以为是林中的怪物。 “我这身打扮也是为了安全,就这么像怪物吗?”楚芸澜见王尚武神态,当下愈发恼火。 “那也不是,只是略有些浮夸而已……”王尚武尽量控制用词,心想这楚家小姐的脑子的确不同常人。 凌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见那楚芸澜眼含怒火的瞪向了自己。 “咳,那个凌霄小弟,这歹人的模样你可还记得?”王尚武忙将话题转了回来。 凌霄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天色较暗,但大致面相还是瞧清了的。” 王尚武听后赶忙唤人前去请画师,而后又与凌霄二人问了些事情的细节。 约摸半个时辰有余,画师终于赶来,王尚武让凌霄形容歹人容貌,而后便静静看着画师作画。 “凌霄小弟,uu看书 wwuukanshu你确定此人……长这幅模样?” 王尚武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手中的画像。 得到凌霄肯定的答复后,王尚武神情愈发凝重,忙让人将季先生请了过来。 片刻后,季先生将画像细细阅览,脸色也是凝重起来,他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若真是此人,那还真是诡异的很。” 凌霄看几人脸色,又听他们这奇奇怪怪的言论,当下有些迷糊的问道:“这人面貌有何奇特之处?” 季先生摆了摆手将正欲说话的王尚武拦下,开口解释道:“画像上这人身份有些敏感,就不方便与诸位多说了。” 不等凌霄继续发问,季先生有些暗示的向王尚武问道:“既然小友也已无恙,王将军,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王尚武毕竟也是老油条,“有关红枫林一事也问清楚了,可以让几位离开了。” “我安排了车马送诸位回城,二位小友与芸澜同行去楚府吧,楚家此番定是要好好答谢二位。”说到这,季先生又对着楚芸澜教训道:“回去后好好跟你爹认错,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让人操心。” 几人行至营外,一辆双驾马车已侯在门口,车厢四周还有一队士兵环侍。 季先生解释道:“芸澜和凌霄小友才经历劫难,我自作主张拜托,王将军安排一队军士护送诸位,这样也放心些。” 三人皆是施礼道谢。 凌霄见状,眼神有些奇怪的看向宁不语和季先生,这宁不语今日是转性了不成? 怎么感觉,对这季先生,宁不语显得客气了几分。 第21章 隐士高人 马车内,三人神色各异。 宁不语仍是一脸冷峻的闭眼养神,楚芸澜方才一直怒视着宁不语,此刻又低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而凌霄,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身边两人,心里想着,这楚芸澜如此不待见宁不语,等到了楚府估计有好戏看了。 “三位,到南河郡城门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护送的士兵向他们告知已到城门口。 凌霄将头探了出来,见这队士兵列队在一边准备离去,他有些疑惑的问道:“诸位这是?” 什长见其不解,当即解释道:“小弟可能不太了解,我们镇关营是守关的军队,没有调令是不能进城的。” “原来如此,这一路辛苦诸位了,保重。”凌霄赶忙下车拱手道别,随后无语的瞥了眼车厢,那两人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什长拱手回礼道:“车夫会继续带你们前往楚府,我们就此别过,保重。” 说罢,什长望了眼南河郡城,笑了笑,带着部众转身离去。 透过厚实宽大的城门,喧闹的行人和琳琅满目的街铺让整座城市显得生机勃勃且无比繁荣。 这是镇关营将士们心中的难以割舍的白月光,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可能从未踏足过南河郡城内一步,但却愿意以命护佑。 凌霄对着离去的镇关营将士躬身作辑,他敬佩这些以身报国的将士。 ...... 楚府正堂内,楚煜已经备好酒菜恭候多时,前些时候季先生府中的仆从已经告知他楚芸澜今日将会归家。 莫奎端着一袋蜜饯走了进来,“大哥,我方才回来路上碰着季先生的马车了,看方向应该是往我们楚府来的。”他瞧着一脸笑意的楚煜,问道:“我说您今日怎么吩咐下人安排好酒好菜,是芸澜回来了吧?” “妹婿所言极是,若是没猜错,那马车上应当就是芸澜了。”楚煜已经苦等了半日,现下总算盼到了。 莫奎闻言笑道:“这真是件大喜事,大哥担忧多日,可算是能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莫奎将蜜饯往楚煜手中一塞,然后风风火火的往后宅方向边走边说道:“我去将好消息告与紫檀,一起去门外接侄女!” 看着莫奎急匆匆的身影,楚煜也是喜不自胜,他顺手将一颗蜜饯丢去口中,脸色一变竟直接吐了出来,有些嫌弃的说道:“这蜜饯甜的发腻,妹婿怎么吃下去的?” 没过多久,楚府外的楚家众人终于看见季先生的马车缓缓驶来。 楚煜急切的向马车迎了过去,最先下车的凌霄吃惊的看着眼前热情的楚家家主,尴尬的说道:“楚老爷,楚小姐在车上扭扭捏捏的不敢下来,估计是怕你说她吧。” “咳,恩人一路辛苦了,我已备好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我代楚家谢过恩人。”楚煜见下车的是凌霄,虽也有些尴尬,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当即拱手道谢,态度极为真挚。 凌霄回礼道:“我不过是做了承诺的事,楚老爷言重了,还是唤我凌霄便可,切莫再说恩不恩人的。” 楚煜笑着称好,而后向车厢温柔的说道:“芸澜,你无恙回来就好,爹不说你,快下来吧。” “怎么是这位兄弟?”莫奎挑了挑眉低语着,他有些惊讶的看着第二个下车的宁不语,看来那夜他来楚府便是想找这凌霄吧。 又磨叽好一会,楚芸澜才下了马车,她神色忐忑的看着面前的父亲,泪眼婆娑的低声道:“爹,女儿错了……” 楚煜闻言摸了摸楚芸澜的脑袋,他看着其凌乱的模样,心中知晓这丫头这些日子是吃了不少苦,当下也是鼻头有些发酸。 楚芸澜的母亲走的早,一直以来楚煜做为父亲对她拘束颇多,虽是知晓父亲对她是百般疼爱,但也因为管教而疏远了感情,往日里与她最亲的甚至是她的姑姑和姑父。 “都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府再聊,肚子都饿了吧。”楚紫檀心疼的走到楚芸澜身边挽住她,而后招呼众人进府。 天色渐暗,楚府酒桌上,楚煜举杯敬向凌霄和宁不语,他语气诚挚的说道:“今日小女能平安归来,二位功不可没,凌霄兄弟,宁兄弟,二位今日别客气,我已为你们备好客房,且尽兴!” 莫奎也是敬酒笑道:“大哥所言也是我所想,今日不醉不归,莫某同敬二位兄弟!” 楚家诸人皆是举杯敬酒。 凌霄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当下将酒一饮而尽,而后猛的咳嗽起来,竟是被酒给呛到了,他脸红的说道:“我还是初次饮酒,让诸位见怪了。” 宁不语则是抿了口茶,“我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了。”并非他真的不会喝酒,只是不爱喝罢了。 “没事没事,凌霄兄弟帮你多喝几杯便是,宁兄弟多吃些菜,这都是我南河郡当地特色。”楚煜也不强求,他笑着招呼大家动筷,然后又给凌霄满上一杯。 酒过三巡,凌霄眼神飘忽的看着前来敬酒的楚家二少爷,他颇显豪迈的与之对饮数杯,而后整个人瘫软在桌前,呼呼大睡起来。 在众人的笑声中,下人们将凌霄搀扶着送往客房,而他们仍未有结束之意。 宁不语兴致乏乏,正欲告退,莫奎突然坐到他的身边,其笑眯眯的轻声道:“宁兄弟也未喝酒,不如等会随我去个好地方?” 见宁不语眼神奇怪,莫奎赶紧解释道:“放心,不是什么乌烟瘴气之地,绝对是这南河郡城最高雅之所。” 莫奎也不管宁不语意愿,举杯碰了碰他的茶杯,“你别推脱,我先干了。” 宁不语无奈的点了点头,虽说他百般不愿,但毕竟莫奎盛情难却。 再者说凌霄还在府中休憩,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届时随便寻个理由早些走便是了。 “妹妹,我瞧了你一晚上了,你看这宁兄的神情好像有些古怪,与哥说说,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楚望海语气暧昧的问向楚芸澜。 只听哎呦一声,楚望海偷偷捂住脚踝,自己方才说完便被楚芸澜狠狠踢了一脚,这力道可够狠的,他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怎么?让我说中心事了?反应这般激烈。” 楚芸澜嗔怒道:“哥你别酒后胡言乱语,我与这姓宁的可不对付。” 楚望海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忧愁的喝了口酒,自言自语道:“想当年,姑姑与姑父那也是一段相爱相杀的......哎呦!” “爹你看她,哪有妹妹这般对自己亲生哥哥的,我腿都快被她踢断了。”楚望海神色悲痛的与楚煜告状,方才自己又被踢了一脚。 楚煜没有理会,醉红着脸向宁不语说道:“我这双儿女实在不懂事,宁兄弟见笑了。” 宁不语脸色平静地回道:“无妨。” 以他的境界,兄妹二人的对话虽然小声,但依旧听的一清二楚。 之后众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回房休息了,而宁不语则被莫奎硬拉着上了马车,往城中心的方向赶了过去。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客套着,终是在半个时辰后抵达了目的地。 下车一瞧,正是城中有名的竹吟馆。 “刘老,今日府中喜事多了几杯,就不陪您老比酒量了,给您介绍下,这是宁兄弟,算是我楚府的恩人。”。 此刻,莫奎已坐在竹吟馆的池边凉亭里,正向刘老介绍着宁不语。 刘老端着酒杯打量了宁不语一番,问道:“宁小友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南河郡?” 宁不语回道:“嗯,来赏景。” 刘老点了点头,将酒杯放至宁不语身前问道:“今日老朽刚开封了坛好酒,小友喝几杯?” 宁不语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刘老,点头道:“依老先生的。” “还是刘老您面子够大,这宁兄弟在府中可是滴酒不沾啊。”莫奎笑着向刘老抱怨起来,而后又故作不悦的对宁不语说道:“宁兄弟,你这就有些厚此薄彼了,得先罚一杯。” 刘老将三人的酒都满上,嫌弃的说道:“去,你们楚家那些酒哪能与我这相比,这宁小友一看就是品味极高之人,不喝你们那破酒也是正常。” 莫奎闻言哭笑不得,心知刘老这是在打圆场,举杯道:“刘老所言不无道理,来,品酒!” 一杯酒下肚,刘老满足的吐了口气,而后调笑道:“莫老弟,你说这宁小友是你们楚家的恩人,怎么,你们楚家这几日难道差点被你败光,是这宁小友解了燃眉之急?” “您这什么话,我那侄女不是回来了吗,正是由宁兄弟与他朋友一同寻回的。”莫奎将今日府中喜事说与刘老。 “寻回楚小姐一事,主要还是靠凌霄,我不过是去镇关营将他们接回来而已。”宁不语向二人解释。 刘老笑言:“宁小友你这话就不对了,那镇关营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人的地方,能将他们带出来,已经是莫大的本事了。” 宁不语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uu看书 w.uanshu.cm 和这刘老聊天实在累人,这都快成人精的老家伙每句话都让他感觉是在挖坑。 实在是待得难受,宁不语当即向二人敬酒,“二位,宁某今日奔波许久,现下的确是有些困乏了,下回我再陪二位促膝长谈,便先告退了。” 莫奎也不勉强,他令书童驾车将宁不语送回府中歇息,而后便继续和刘老对饮起来。 坐在马车内的宁不语将车帘挑起,目光望向渐行渐远的竹吟馆,心中感慨不已。 这刘老看似普通,实则并非如此,今日以为那季先生已经是这南河郡顶天的人物,没想到竟是自己浅薄了。 而在竹吟馆中,刘老也在与莫奎讨论着宁不语,他眯着眼睛,醉意朦胧的问道:“你今夜带宁小友来我这,恐怕不只是认识认识这么简单吧?” 莫奎面露尬色,“您老眼睛够毒,这宁兄弟可不是普通人,我有个朋友也算见过他的厉害,那叫一个了不得。” 刘老吐出一口酒气,笑问:“你这个朋友还没死?” “啊?”莫奎被刘老的问题给弄懵了一会,而后反问道:“我这朋友还活得好好的呢,刘老是有什么疑问?” 刘老丢了颗花生到嘴里,边咀嚼边说道:“那你跟这朋友有深仇大恨不成,成天都活在谋略算计和水深火热之中。” 不等莫奎解释,刘老继续说道:“你那朋友见过他的厉害若是没死,要么你这朋友也不是常人,要么就是他留手了。” 莫奎默然,刘老此话等同于将宁不语打上了强者的标签。 第22章 漠城之谜(1) 北荒,漠城。 无尽的风沙伴着太阳的余晖轻抚着残垣断壁,墙角枯黄的野草在微凉的轻风下摇摆不止,就如众人现下的思绪般杂乱无章。 漠城的营帐内,大晟最为权重的两位国公正面面相觑。 北冥长林来到漠城已有半日,初瞧城中景象,也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两位,就这么枯坐着也不是办法,我倒是有个疑问,能在顷刻间毁掉一城,是什么阵法?”许沐秋打破沉寂,他虽然研究此道颇深,但毕竟不是修行中人。 北冥长林沉思片刻,说道:“能够布下杀伤力极强的大阵,李长枫至少也得是合道境才能勉强做到。” 话音刚落,申屠崇山便是反驳道:“断无可能!若是他真有这等境界,也不会在这北荒整日郁郁不得志。再者说,我每年都会见上他好几次,若是他刻意隐藏实力,镇北关的验灵石总做不得假。” 许沐秋转念一想,又问道:“除了大阵,还有其它可能吗?” 申屠崇山当即回道:“毁城的法子多的是,黑油、火药、或是以大量符石为辅,让近十名合道境强者催动真气引爆,这些都是可行的法子。” “但是,这些都会留下痕迹,不像现今这漠城,所有生灵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申屠崇山对这些杀伐之事极为了解,现下又将方才所说的方法否决。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名士兵跑入帐中,为他们带了一丝新的线索。 “秉大将军,安定侯在城中有所发现,请诸位前往查看。” 听闻士兵禀报,几人赶忙起身出发,一路行至漠城城南的滋灵湖湖畔,便见张志诚正站在河边指挥着士兵在河中打捞着什么。 几人走到岸边,有些不解的问着:“张侯,你这在湖里捞什么呢?” 张志诚见几人前来,施礼道:“诸位大人,这漠城现下毫无活物踪迹,唯独这滋灵湖里不同,我方才还在河中瞧见几条小鱼,定是这湖中有所古怪。” 几人闻言精神不少,这滋灵湖乃是漠城百姓口中的母亲河,这些年漠城能大行屯田之政,滋灵湖功不可没。 “侯爷,湖中捞出一个人,尚有鼻息!” 湖中小舟上,士兵将渔网拖拽上船,从里面翻出一个溺水昏迷的男子,在其身边还有数条挣扎的小鱼被一并打捞了上来。 “有趣,在这湖里泡了这么多日竟还未溺死。”北冥长林来了兴致,忙让士兵划舟靠岸。 待小舟停摆,士兵们将那人抬到岸边,几人赶忙凑上前去打探起来。 只见这男子浑身皮肤似被高温炙烤过一般极为赤红,其身上的白色长衫也有焦黄迹象,虽然面容已难辨身份,但若是穆宁在场,定是能从这人衣着认出来,正是那白记布行的少东家白宇。 许沐秋瞧着眼前这昏迷的白宇,心下想到了什么,忙说道:“诸位,此人身份我们自是无法辨认,不如先送往营中让军中大夫照料,而后唤穆将军前来瞧瞧,或是能认出这人。”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当务之急还是先保证这人性命无恙,这可是目前漠城中唯一幸存的生灵,破局关键可能就在其身上。 回到大营中后,申屠崇山一刻都不愿耽搁,当即命人唤来穆宁。 现下,几人正脸色复杂的看着床上的白宇,方才穆宁认出其身份,一口咬定这人便是夺城的贼首。 “崇山,你也是合道之人,可能瞧出这人境界?”除了境界极高的修炼者,北冥长林实在想不出其它能在水中多日还不溺死的原因。 申屠崇山无奈的叹气道:“你们未曾修行所以不知这些门道,在水中闭息多日,除了境界之外,一些秘法也能做到,他气息奄奄,现下是瞧不出来虚实。” 闻言,许沐秋向军医问道:“这人几时能醒?” 军医不再把脉,脸色复杂的回道:“此人脉象平稳,气息顺畅,除身上烫伤严重之外,与正常人几乎无异,按理说随时都会醒来。” “看来除肌肤受损外,他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在满城遇难的情况下,一般的修炼者应该做不到这样。”申屠崇山眉头紧皱,他对这白宇更加感兴趣了。 几人当下也无头绪,先后回各自帐中休息,而申屠崇山则又挑了最为骁勇的士兵看守白宇,这才打着哈欠离开。 次日凌晨,几人被营中的喧闹惊醒,最先冲出营帐的申屠崇山定睛看去,只见那白宇正与士兵们对峙着。 见众人围拢过来,这白宇再无昔日翩翩公子的模样,此刻其浑身气势恢弘,犹如一尊杀神,震的周围士兵不敢上前,“不怕死尽管上前拦我!” 申屠崇山拨开身前的士兵,怒道:“在我营中敢如此狂妄的,你还是第一个。”通过方才粗略的观察,这白宇身上的真气波动极为刚猛,其境界或与他差不多。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白宇恐怕已经将申屠崇山千刀万剐了,他将长衫下摆扯断,沉声道:“我身份早已败露,今日我便多杀几个,也算不亏!” 说罢,白宇双掌呈爪状猛地向申屠崇山冲了过去,不远处的许沐秋当即脸色大变,“这是荒族的狼爪功!” 刹那间,申屠崇山浑身盔甲便被划出数道骇人的裂口,被突然袭击的申屠崇山当即也做出反击,他对着白宇的身影连连出拳,竟将空气都打的炸响起来。 “嘭!” 犹如重锤击鼓,申屠崇山的铁拳重重的砸在白宇身上,直接将其轰出数米之外。 白宇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止痕,他捂着被击中的肩膀,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世人都说你的拳威力强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白宇将嘴角血渍抹去,他双手迅速结印,随后一道红光自其脚底亮起。 只是眨眼间,白宇的双眼变得血红无比,其身上衣物也轰然炸成碎片。 白宇俯低腰身,露出健硕的背部线条,整个人就如捕食的凶狼般再次朝申屠崇山冲了过去,而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在白宇身后,一匹庞大的狼型虚影缓缓显现。 狼型虚影亮出锋利的獠牙,后腿猛然发力高高跃起,伸出比人头还大一倍有余的利爪,朝着申屠崇山脑袋猛然拍去。 肉体碰撞的声音响彻双耳,不过这么一击,申屠崇山便再无方才的淡然,他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左手,这一回合他的确伤的不轻。 迅猛的攻击仍在继续,只见那狼影张开大口便往申屠崇山脑袋咬去,其见状立马侧身躲闪,还未中伤的右手全力挥出一记重拳。 剧烈的真气碰撞激起一阵气流,肉眼可见的震荡波以两人为中心蔓延开来,周围士兵竟被直接掀翻在地。 待迷眼的风沙散去,战局已然明朗。 申屠崇山浑身铠甲破烂不堪,一双手臂满是伤痕的垂在两侧,再瞧那白宇,其境况更加惨烈,已再无还击之力,浑身本就被烧的赤红的肌肤,此刻更显鲜红。 “将此人用困神链绑起来!” 在大将军的命令下,周遭才起身的士兵一拥而上,他们将手腕粗细的铁链束缚住白宇。 待白宇四肢被绑的严严实实,那链条上镌刻的符文缓缓浮起微光,片刻便在白宇周身凭空浮现一座牢笼虚影。 尚有神智的白宇悲愤的想要挣扎一番,无奈浑身筋脉受损严重,否则他便是死拼到底也不会如此束手就擒。 “呸!”申屠崇山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方才这一仗他受伤颇重,这白宇纯粹就是在以命相抵,若不是凭借身上这幅铠甲抵消了部分威力,他现下的境况可能并不比对方好上多少。 之后,申屠崇山回到帐中休养伤势,撬开白宇的嘴巴就是北冥长林和张志诚的任务了。 许沐秋随即也回到帐中,对希望他协同的北冥长林拱手致歉,这几日他一直未能合眼,此刻是想先小睡一会,uu看书ww.ukanshu.cm 而后再来协助他们。 白宇被困神链束缚之后,士兵们便将这一块区域清理了出来,他们没有将其挪到帐中或是别的地方,因为按北冥长林的意思,风吹日照对合道境的强者来说不值一提,所以就放这露天算了。 “白宇,白记布行少东家,五年前来的漠城,名义上是来开分号,我们调查过,晟国其它各城之中并没有所谓的白记布行。” 张志诚在白宇身前来回踱步,他前几日来漠城的路上就已经派人将此案的一些基本情况调查清楚,他自信能一点点挖出白宇的秘密。 而北冥长林则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戏,以他的身份,没必要事事亲为,正好替陛下瞧瞧这安定侯是否真有辅君之才。 张志成见白宇并无反应,笑道:“我清楚,你是肯定不会回答我任何问题的,不过没关系,想必你们的精锐大多都折在了漠城,正好让我军趁势发兵,等荒山里的余孽被绑来,我看是刀硬还是你的心更硬!” 申屠崇山并没有派兵前往荒山,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荒山的情况尚不明朗,出兵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张志诚此刻纯粹是在吓唬白宇。 白宇闻言果然有所反应,却与张志诚预想的结果不一样,这白宇只是轻蔑的笑着,眼神中满是嘲讽。 张志诚当即便知道,自己的谎话被识破了,但他能历经两朝都手握职权,也非等闲之辈,他察觉到,白宇的眼神并非只有讽意。 张志成叹了口气,沉声道:“看来,这荒山里还有不少荒族战士藏匿其中,白宇,你觉得呢?” 第23章 漠城之谜(2) 北冥长林略显满意的看着张志诚,这安定侯还算有些手段。 他似有所想,而后盯着白宇说道:“方才张侯所言有些道理,这荒山一直让我朝如芒在背,不如就趁此机会彻底缴清好了。” 说罢,北冥长林煞有其事的向身边士兵吩咐道:“与大将军说声,此次我奉陛下谕旨全权督办漠城被毁一事,现下种种迹象表明与荒族余孽有关,需即刻发兵荒山!” 看着士兵往帅帐赶去,白宇面露凶色的瞪着北冥长林,他心中自然知晓其是在逼迫自己发声,但仍然无法克制情绪。 “你尽管发兵,真以为我荒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不成!” 白宇语气低沉,如今荒山里大多是些妇孺孩童,晟国的军队若是大举进攻,荒族这些年的积攒或许要损失大半。 北冥长林不再言语,静坐在那继续喝茶,他困乏的眯眼打量着白宇,人只要有所牵挂,就全身都是弱点。 张志诚当即弯身问道:“不过是阐明漠城当日之事罢了,你当真不愿配合?” 白宇又是缄口不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久久的盯着对方,张志诚被看的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毛,毕竟是境界颇深的强者,哪怕现下被困,仍旧能给人莫大的威慑。 不过一会儿,许沐秋睡眼惺忪的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唉,在这北荒里就是睡不舒坦。” 许沐秋发觉气氛压抑的很,随即负手走了过去,看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张志诚正尴尬的踱步着,劝慰了几句,“张侯,莫太焦虑,这时间还充裕的很,总是有法子的。” 继而,许沐秋又转身向白宇说道:“如今城也毁了,你人也被困了,去荒山的兵,估计不日也要启程了。 晟国没了一座城大不了多费些时间、财力和劳役重建便是,但荒族呢?”许沐秋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见白宇仍未有反应,许沐秋叹息着提醒道:“原本,最次不过塘里行船,现今若是荒山被破,可就只能学那剥了皮的蛤蟆了。” “你真是个不错的说客。”白宇眼色复杂的打量着许沐秋,此人的语气里竟还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他又瞥了眼张志诚,讥笑道:“不似某些只会危言耸听的东西,一直在那狗仗人势。” 听闻白宇所言,张志诚正欲发作,许沐秋赶忙安稳住他,待其满腔怒火的走到远处后,许沐秋直接盘腿坐在白宇身前,也不嫌这地面满是泥灰污垢。 许沐秋压低嗓音,语气诚挚的对白宇说道:“我知晓荒山里还有其他依仗,你也能猜到,所谓出兵是逢场作戏罢了。 不过,虽然不会大举压上,但派些人偷摸进山,趁其不备掳走一两个你的族人,这还是很好做到的。” 许沐秋见白宇不再作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到时他们直接将掳来之人在你面前百般折磨,如此结果,既不是他们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见到的,那与我们双方而言,又有何意义?” “你究竟想说什么?”白宇紧锁眉头,许沐秋所言的确激起了他的兴趣。 许沐秋笑言:“你反正都走脱不掉,不如应付着他们,这护国公此番前来不过是圣命难违,漠城被毁一事只要能调查清楚,你们荒族在荒山里怎么折腾又与他无关,届时你无非就是一死,或者被押送至晟京,这荒山不还是和以前一般无人问津。” 白宇若有所思,“我凭什么信你?” 许沐秋指了指自己,“就凭我不是晟国人,他们与你荒族的恩怨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尽心尽责罢了。” 此话倒是真切,许沐秋是年幼时随家人从西方诸国来的晟国。 白宇又问:“就算如此,对我又有何好处?” 许沐秋摇头,“没有好处,方才我说的法子也不一定作数,对你来说至多也就是少死几个族人。” 白宇闻言,一时间有些语塞,这许沐秋竟也不趁机说些空话蒙骗自己,甚至还大大方方的直言不讳,“你这人倒是有趣,若是我配合你们,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事我还算能做主,但是诸如放了你或是承诺不发兵荒山之类的你就不必说了,类似想吃好喝好等等我可尽数都答应你。” 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许沐秋,竟给白宇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默默叹了口气,“渴了,来壶好酒。” “就只要这个?” “得是佳酿。” 许沐秋闻言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后转身朝着帅帐疾步走去,“等着,我让你见识下真正的好酒!” 北冥长林看着眼前情景哈哈大笑起来,他起身对张志诚笑道:“张侯,咱们留在这也是碍眼,不如先去歇着吧。” 张志诚称了声是,心想这许掌院果然厉害,这白宇明摆着软硬不吃,竟也被其撬开了嘴,今日自己不仅开了眼界,也是受益良多。 帅帐内,申屠崇山上身赤裸,正不顾伤势疼痛将一坛酒护在身后,他大惊失色地说道:“老许!你拿我酒作甚,军中最忌酒色,你若是从我这抱出一坛酒,我以后还怎么管教底下将士!” 许沐秋哪能不知其真实想法,申屠崇山不过是舍不得这坛酒罢了,“我替你解释,就说是我暂时放在你这的,反正都知我许沐秋喜好喝酒,无碍!” 一刻钟后,许沐秋趾高气昂的抱着酒从帐中走了出来,他行至白宇身前就地坐下,似又想到什么,问道:“你现下被困着无法动弹,只能我喂你喝了,不介意吧?” 见白宇点头,许沐秋笑了笑,将酒摆到两人中间,他先将两个小碗放好,而后神色期待的将酒坛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钻入鼻腔。 “咱们此番有些奢靡了,粮为酒之肉,此酒便是耗费了不少精粮酿制而成,光闻这酒香浓郁,便已让人醉了几分。” 许沐秋说到兴起时竟还咽了咽口水,他迫不及待的将两个小碗倒满,而后忍着馋意将酒先端至白宇嘴边,“来,先干上一碗开嗓!” 白宇张嘴让酒灌入,柔润的口感令其无比轻松的便将酒滑入喉间,随后他闭眼细品,待酒至腹中,顿时浑身发热,他满足的回味着口齿余香,大赞一声:“好酒!” 忍耐已久的许沐秋当即端碗自饮起来,自己想要尝上这私藏已非几日之念,可惜申屠崇山总是百般推脱,今日可算是如愿以偿。 待一碗酒下肚,许沐秋满脸惬意的回味许久,而后才满足的说道:“白公子,此等美酒世间少有,现下就等你,为这美酒增添几道下酒小菜了。” 白宇闻言陷入沉思,他是在拾起那日的记忆。 …… 几日前,漠城还在沙暴的包围之下,此刻城中将士和官吏都已撤出漠城。 在那漠城城门下,跪拜在地的李长枫缓缓起身,他望着穆宁与将士们的身影,嘴角显露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显得有些悲凉。 他转过身朝白宇一众走去,而后在对方数米外停了下来。 现下所站之处,昔日此时,该有士兵值岗,探量那些出入城门的百姓,而如今,只有他一人。 “李大人,你这般干脆的答应让城与我,我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想不明白你究竟留了什么后手。” 白宇狐疑的看着李长枫,虽然城中已无晟国一兵一卒,就剩这孤零零的太守一人,但他心中仍是有不安的感觉。 “我不过一介书生,你阵中随便出来一人都能轻松杀了我,我留在城中不走本就是怀有死志,正好,死前想解解心中疑惑。” 李长枫负手而立,城门外贯入的大风肆意的吹乱他的长发,他回头眯眼看向城门上大大的漠城二字,在众人环围之下,竟有万夫莫当之韵。 良久,李长枫问道:“陈将军的头颅能被你带过沙暴,最终摆在我案前,想必你们的传送阵就在黑水街里吧?” 白宇踱步至李长枫身前,uu看书 ww.uukansh “事已至此,我也不欺瞒你了,黑水街的确设有传送阵。” “那你又是何时知晓我在怀疑你?”李长枫自认为行事已经足够隐秘,但这几日他才明了,原来白宇早就有所察觉。 白宇笑道:“黑水街对漠城来说本就是一处顽疾,三年前你派兵前来整顿,结果来了不过几日便偃旗息鼓,从那时起,我便有所怀疑。但这只是有些疑点,真正让我确定的,是我在白记布行发现了你的间人。” 李长枫点了点头,此事竟被自己忽略了其中异常,“怪不得从三年前开始,我安插在白记布行的人便再没有提供过有价值的消息。” 白宇理了理被风吹皱的长衫,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也有一事未想明白,我平日里也算正常,言谈举止都与生意人无异,你怎就能怀疑到我身上?” 李长枫闻言笑了笑,解释道:“五年前你来漠城开铺子,称是白记布行的分号,出手极为阔绰,我就让人查了查,发现无论选址还是货品样式,都不像一个财力雄厚的经商之人会做出来的决定,而也是那一年,平日里总是闹腾的黑水街也突然安分了不少,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怀疑你。” “原来如此。” 白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他不再纠结这些,示意战士们关上城门,待大风被厚实的城门彻底阻挡在外,白宇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到了李长枫脚边。 看了眼脚边锋利的匕首,李长枫哪还能不明白。 但,现在还不能死,后手离彻底成功还需一些时间。 第24章 漠城之谜(3) 李长枫伸手将匕首拾起,他丈量着这把匕首,猜测这能扎入心脏几分。 心中对死亡早有准备,但真到了临死之际,李长枫才发现,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一个懦弱的人。 不远处的白宇正注视着他,若是久等无果,白宇只会让人将其直接扔出漠城。 毕竟,杀一个装腔作势的懦夫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李大人,是怕了?” 肉眼可见的,李长枫握着匕首的手正在微微颤栗,更别说等会还要往身上扎一下。 白宇当下已经觉得,自裁对李长枫来说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李长枫惨笑起来,持刃的手害怕的颤栗着,就连声音,都透露着对死亡恐惧,“怕,谁不怕死,只是敢不敢罢了。” 对方的模样在白宇的意料之中,他只觉着有些好笑,“你若是觉得下不去手,现在离开便是。” 话音落下,李长枫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是将匕首抵在胸前,之所以不是脖子,只是他身为读书人,想死的还算体面。 “李某本性,懦弱无为,贪生怕死。”李长枫声音沙哑,双眸赤红。 匕首刺破衣襟,定睛看去,李长枫下身已是污秽横流,但其神色姿态,却又是大义凛然,令人只觉滑稽。 而在白宇眼中,这个惧死的太守,与他人所见截然不同,在其身上,他看见了读书人的清高与自傲。 李长枫对众人嘲讽目光视若无睹,他忽然笑起,颤声道:“贪生乃李某之私心,休要以为,我大晟读书人……尽是我辈!” 大笑一声,李长枫双手猛然发力,匕首刺入胸膛,鲜血眨眼间便渗透衣衫。 李长枫脸色已是苍白,他目光如炬,犹如星火,“我大晟读书人之气节,汝等……且看之!” 读书人之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轰!” 话音才落,剧烈的轰鸣声自城中响起。 在城南方向,一道淡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霄。 白宇大惊失色,他瞪着摇摇欲坠的李长枫,对方正虚弱的抬起脑袋,昂首傲然的看着自己。 “时候到了……” 李长枫微笑起来,他耸拉着的左手里,不知何时拽着一张符纸。 李长枫缓缓合上眼睛,风沙骤起,拂过脸庞,他瘫倒在地,如一滩烂泥,又如一汪清泉。 那张符纸散发着孱弱的微光,只是眨眼间,便连同着李长枫的左手一起慢慢化为粉尘。 白宇冲到李长枫身前拽住其衣领,像拎起一只小鸡一般将他提到半空中,眼前李长枫正逐步消散。 “你究竟留了什么后手?!” 白宇才发问,便是愕然当场。 匕首搅动心脏的声音响起,李长枫竟生生拧动匕首,血液如破堤洪流喷涌而出。 李长枫看着眼前惊愕的白宇,吃力的惨笑起来,“此生,枉为读书人,来生......去他娘的来生!” 说罢,李长枫再无声息,那黯淡的双眸,无法闭上,死死瞪着。 漠城太守死了,带着他那一身所谓读书人的气节和风骨,以满城尽毁为陪葬,罪无可恕,狗屁不如。 白宇将李长枫狠狠的扔到地上,赶忙带人一同赶往事发处——城南滋灵湖。 白宇带人拍马赶至城南,滋灵湖的湖水正剧烈的翻涌着。 这个读书人,果真给他们留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那道冲天的光柱,正是从滋灵湖湖底射出,此刻湖边的温度正随着光柱不断壮大而骤然升高。 “啊!我的手!” 凄厉的惨叫声自身后传来,白宇回首看去,数名荒族战士正脸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他们或是手或是脚,皆是如之前李长枫一般慢慢化为齑粉。 不断加剧的高温很快便让白宇都难以忍耐,身旁的战士们皆是被炙烤的浑身赤红,他们身上的水分正在飞速蒸发,而比这更为骇人的是身体消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随着诡异的情况继续发展,已经有荒族战士整个人都变为粉末,彻底的消散在空气中。 白宇显露在外的肌肤已经有灼烧的痛感,若不是自己境界较高,此刻估计已经和身边的族人一样化为齑粉。 “这老贼在湖里究竟布下了什么东西?!” 白宇伸手慢慢放入湖水中,冰凉的感觉让他手上的灼烧感消退了不少,他咬了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在滋灵湖中部的水底,能瞧见一缕微光,白宇正奋力往光源游去,他惊奇的发现,越靠近光源,湖水便愈发滚烫。 “这是……” 游至光源不远处,白宇脸上已经被烫的极为难堪,他真气护体都难以抵御,换作普通人,此刻怕是已经被煮熟了,但这些,都不如眼前景象来的震惊。 不计其数的符石堆积在湖底的淤泥里散发着孱弱的微光,而在这些符石簇拥间,伫立着一块高约一米的石碑,浓郁的真气在其四周肆意搅动,这周围湖水也是因此而沸腾无比。 而那道冲向天空的光柱源头,正是这块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残破的石碑,白宇的眼神有些绝望,他已经认出了此物身份。 “焚天古碑,湖底怎么会有这等神物?!” 白宇心下明了,此时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力回天,这焚天古碑乃是上古遗物,向来都只存在于传说和古籍之中。 若是记载非虚,一旦唤醒焚天古碑,这漠城房屋尽毁还算小事,真正恐怖的是,所有留在城内的人,均会如方才白宇的族人一般,被石碑的威能所害,在高温的炙烤下变成一捧尘土。 再无他法,白宇催动真气护住自身,撤至正常水域,利用秘法进入假死状态。 只有这样,尚还能有一线生机。 …… 听完白宇的诉说,许沐秋当即便陷入震惊之中,他与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过,原来李长枫的方法竟是传说中的焚天古碑。 “来口酒。”白宇的神色还有些悲痛,他是又想起漠城中逝去的几百位族中精锐,那可都是荒族复兴的根本。 又喂了白宇一碗酒后,许沐秋脸色愈发严峻起来,喃喃道:“李长枫自五年前开始购入大量符石,原来就是为了唤醒焚天古碑。” 若如白宇所言,此刻的滋灵湖湖底,那焚天古碑应该还在那里。 一盏茶的时间后,被张志诚从睡梦里叫醒的北冥长林困乏的靠在椅子上,有些奇怪的看着帅帐中脸色凝重的几人,“怎么都这幅神情,那白宇说了什么?” 待许沐秋复述白宇所言之后,北冥长林顿时睡意全无,他瞪大眼睛问道:“李长枫哪找来的焚天古碑?” 许沐秋摇了摇头,“根据书上记载,焚天古碑存放于西方炽阳谷秘境之中,但这也只是传闻,还未曾有人证实过。”像这种上古至宝,窥其真容都需要极大的机缘,更别说得到了。 “有没有可能,这古碑本就是在滋灵湖里?” 申屠崇山实在无法相信李长枫有这种本事,若是其真能寻到,拿来筹谋这种隐患之事,未免有点浪费这等宝物了。 “也不是无这般可能,只是按这个逻辑,这古碑定是早就在这滋灵湖里,那荒族怎么从未发觉过?”此事疑点太多,北冥长林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好的解释。 许沐秋看向一直锁眉不语的张志诚,问道:“张侯爷,你在那想了许久,可有什么见解?” 张志诚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边想边说道:“我是在想,若是按大将军所猜测,再根据白宇的陈述,荒族应该是不知晓这滋灵湖里有焚天古碑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我朝在拿下漠城后才有人将焚天古碑放到滋灵湖湖底,或许可以查下过往十年有没有哪些修行届的高人来过。” 几人听完张志诚的想法后,皆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对眼下古碑来历没有切实的帮助,但的确也是一个好的着手点。 “不过我也只是猜测,如果真有高人能得到焚天古碑,为何不自己留着,反而要放到漠城里,逻辑上的确存疑。”张志诚又给自己方才的话打了个问号,毕竟焚天古碑放到任何一个宗门都是利在千秋的至宝。 他们此刻虽然还未找到线索,但也没有派人去打捞那焚天古碑,主要原因还是这石碑威力太过骇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触动了某些玄妙而平生事端。 “根据我的一些消息,十年前小竹楼那位曾来过北荒,但具体去哪,做了什么,这些就不知道了。”北冥长林能拜为国公,除了辅佐先皇屡有高功,还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 二十年前,北冥长林为晟国开创了眼线遍布天下的密阁,至今为止,密阁都是晟国皇帝手里最为倚重的利器。 “那位倒是对这些宝物不太在乎,不过,他这么做又有何目的?”申屠崇山还是想不通,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都有着诸多疑问。 许沐秋听众人所言,思虑良久后问道:“此事无论哪个可能都令人费解,那诸位不如先想想,这黑水街里的传送阵,他们凭何能维持这么久?” 许沐秋心里总觉得有一条线在若有若无的暗示着他。 “除非,除非……” 许沐秋眉头紧缩,他觉得自己快要抓到这条线了,“除非,这荒山并非传说中的荒芜之地,反而是荒族千百年来的宝库!” 此话如同一记炸雷,众人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u看书 .uuknshu.o是啊,这荒山从未有人深究过其真实模样,而且许沐秋的猜想也并非空穴来风。 当初北荒王带领的荒族大军至今都没有合理的解释,这荒山一直被荒族视为圣山,之前一直认为是因为那是荒族的祖地。 两次拿下北荒时也不是无人提出过这种问题,晟国也曾派兵前往,但几次皆是损失惨重,日子久了也就无人再提这事了。 “许掌院说的不无道理,方才我们都在以焚天古碑的出现是我朝攻下漠城后为论点,现下若是以传送阵为点设想……” 北冥长林毕竟是密阁的创立者,他很快便根据许沐秋的猜测延伸了好几条线,他向申屠崇山问道:“这事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攻下漠城后,北荒王族和掌权者是不是无一幸免?”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焚天古碑毕竟不是小事,能知晓这个秘密的只能是位高权重之人。” 申屠崇山仔细回想着,当年是否有遗漏的荒族权贵没有剿灭,许久后,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初你们密阁提供的名册上,每一个人都杀了,最后躲进荒山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听闻申屠崇山的答复,北冥长林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都以为荒族手握焚天古碑,会在漠城一战与我们鱼死网破,但仔细想来…… 他们是否并未想过毁掉漠城,传送阵、荒山和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诸如焚天古碑这样的隐秘,可能都是荒族为日后卷土重来留的后手。” 北冥长林说罢,眼神顿时明亮起来,他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25章 暗流涌动(1) 营帐外,白宇并不知晓,众人正在剥丝抽茧。 甚至快要将荒山谜底猜测出来,此刻的他,正闭着眼睛思考着什么。 方才他与许沐秋所述的经过并未作假,但仍旧篡改了一些信息。 白宇并非真的不知湖底有焚天古碑,他那日真正惊讶的是,李长枫不仅找到了湖底石碑,而且还在他的眼皮底下用那么大量的符石唤醒了焚天古碑。 此刻白宇更为关心的是,自己的误导能否通过帅帐内那些人的各式猜测,从而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 这一切,是白宇为荒族走的一步险棋。 在白宇的预想中,焚天古碑和传送阵都是能够让晟国坐立难安的重磅信息。 这也是白宇谋算里必须抛出的诱饵,他相信这会成为北冥长林和那个许沐秋最为着重的论点。 毕竟他们都是聪明人,而他最不担心的,就是他们聪明。 帅帐内,北冥长林已经拟好一封密函,他封上印泥后交由张志诚,“张侯,事关重大,此信还得劳烦你亲自送给陛下,待陛下看过自会有决断!” 张志诚双手接过密函后,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他脚步急促的便走出了营帐,随后带着申屠崇山安排的精锐护卫快马加鞭的往都城赶去。 疾行一日一夜,沿途片刻不耽搁的,张志诚终于将密函安稳的呈给了皇帝。 做为当事人的张志诚,大抵也能猜出陛下看完密函之后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将密函缓缓放下,脸色阴沉的深思着什么,等了有半个时辰,皇帝目露狠色的喝道:“即刻拟旨!” 两个时辰后,张志诚跪地双手接过诏书,皇帝赶忙将其扶起,说道:“张卿,朕知你辛劳,但此事关乎我大晟北方安宁,你乃我朝肱骨,又亲历此事,这诏书还是得由你加急送回漠城,你再传朕口谕,一切辎重七日内送达,大将军可先行一步。” “臣,定不辱命!” 张志诚此刻的确已疲惫不堪,他数日未曾好好休息过,现下又刚赶了一天一夜。 但陛下此番对他的信任让他不得不将此事应下来,毕竟他也希望自己能站到更高的位置,就像此刻在漠城的两位国公一样。 待张志诚离去,皇帝没好气的对身边公公命道:“宣六部尚书入宫!” 皇帝心知方才的强行下旨定会在明日朝堂上被众官拿来说事,此刻让六部尚书前来,便是提前与他们通个气,省的明日被他们吵的心烦。 第二日戌时,在张志诚快到精神极限的时刻,他将圣旨送达了漠城,待申屠崇山接旨且自己宣完陛下口谕后,他终是扛不住沉重的眼皮,昏厥了过去。 看着被士兵抬走的张志诚,久居都城的北冥长林心里清楚的很,陛下这回定是硬逼着下了圣旨,估计这几日耳根子都不能清净了。 “陛下这旨下的也太快了,怕是要被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们拿来大做文章了。” 申屠崇山没心思管这些,他将圣旨卷起,说道:“看来咱们皇上这回是动了真火了,此次都直接让我亲自带领大军深入北荒。” “外头那个白宇怎么处置?”许沐秋当下觉得有些无奈,自己毕竟是骗了白宇,晟国的军队还是要攻向荒山。 “一并带着去荒山吧,他现下虽然也没有威胁,但留在营中我也不太放心。”申屠崇山短时间内也没有好的处置办法,只能将其带在身边,这样也省心些。 兵贵神速,漠城大营里很快便有军队收拾好准备出发,在大军启程前,镇北军的先锋营将会先行前往北荒深处,他们要替主力军荡平道路。 …… 南河郡楚府。 在楚煜的盛情邀约下,已经叨扰对方好几日的凌霄和宁不语明日将跟着楚家一同前往红枫林赏景。 这是南河郡一年一度的盛会,听说宫里的贵人届时也会前来。 第二日辰时,季先生早早的便来了楚府,他与楚煜乃是多年好友,往年的赏景他们都会同去,只是今日比以往多了凌霄与宁不语。 自那日接风宴后,楚芸澜便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再未露面,本来她今日都不愿去赏景。 无奈姑姑硬拉着她,非说今年的景致较以往更加壮阔,楚芸澜只能应允。 “哥你看,芸澜这丫头现下是越发俏丽了,今年南河郡那些豪绅大户家的小姐哪一个能比得上咱家闺女。” 楚紫檀笑容灿烂地走出楚府,她颇为得意的向楚煜夸赞着楚芸澜如何动人,一时间都未注意到一旁的季先生。 楚煜尴尬的咳嗽两声后,楚紫檀这才反应过来,她面含歉意的施礼道:“季先生,真不好意思,我呀一想起今年能好好杀杀那帮长舌妇的威风,有些喜不自胜了,您别见怪啊。” “无妨,往年这丫头都是一身男儿打扮前去观景,今年还好生打扮了?”季先生连忙摆手,他倒也有些好奇那丫头今日有何特别,让楚紫檀这般高兴。 凌霄挠了挠头,他印象里的楚芸澜还是那个脏兮兮的野丫头,有些疑惑的轻声喃道:“这南河郡也属南方水乡,大家小姐的姿色难道都这么一言难尽吗?” 话音刚落,在楚紫檀的催促下,一个曼妙的身影有些扭捏的步入众人眼帘,竟是让方才自言自语的凌霄惊掉了下巴。 只见楚芸澜的脸庞只是略经粉饰,便已显得白皙透亮。 轻抹口脂的樱唇更显其年轻俏丽,在那锦裙薄纱之上,是那犹如天鹅般线条优美的脖颈,再往下瞧,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更是道尽了江南女子之柔美。 楚芸澜双颊若隐若现的红晕让人有一种娇嫩可爱的感觉,她缓缓屈身施礼,随着动作微微绷紧的长裙将其不俗的身材展露无疑。 “竹老怪诚不欺我,女人果然善于变脸。” 凌霄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着,眼前这楚家小姐与自己心中的印象大为不同,这哪里还是那个面容肮脏、浑身黑色长毛的楚芸澜。 而一旁的宁不语则显得极为淡定,但他心里已然承认先前评价楚芸澜容貌时是有些用词不当。 不过,其当时那般模样哪能瞧得出如今姿容的一星半点? 待施礼之后,楚芸澜便随姑姑先行上了马车,而后楚煜又拱手请凌霄和宁不语上车,而他自己则又与季先生聊了一会。 “对了煜兄,怎么不见你那妹婿啊?”季先生左右瞧了瞧,并未发现莫奎身影。 楚煜笑着摇了摇头,回道:“他今日卯时便去了刘老那,说是今年与刘老约好了一同前去观景,现下估计都出城了。” “这刘君晏往年从不去赏景,今日倒是好兴致,看来还是你妹婿面子够大。”季先生说完饶有趣味的笑了笑。 竹吟馆刘君晏可不是寻常人物,这莫奎倒还挺有手段,能与其关系这般交好。 “季先生说笑了,我这妹婿平日里常与刘老一醉方休,今日估摸着就是换个地方喝酒罢了。” 又调笑两句后,两人便纷纷坐上马车,在仆从的驾驭下,四辆马车先后启程,向红枫林行去。 历经一个时辰后,凌霄等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此处乃是红枫林深处的落叶湖瀑布,是红枫林最为知名的景点。 在漫山红叶簇拥间,听风声呼啸,闻美酒飘香,最后再一览万千枫叶伴着溪水飞流直下的壮观景象,这才是真正的盛景。 在落叶湖视线最佳的位置,有专门搭建的观景台,这些都是豪门大户的专属位置,而今日的观景台又与往年不同。 在所有观景台的最中间,多了一个占地颇大的高台,高台之上的装潢也颇有格调,所用到的桌椅装饰等尽显贵气。 除此之外,那数十名护在周围的镇关营士兵更彰显了今日高台观景之人的身份不俗。 楚家是南河郡当地的名门望族,uu看书 .uuknshu往年都是坐在最中间的观景台,今年因为有贵人造访,便只能坐在紧挨高台右侧的那块观景台上,但这也足以表明楚家不俗的地位。 而紧挨高台左侧的观景台上,季先生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身边还有数个空位,应该是留给郡守等官员的。 随着时间推移,落叶湖边也逐渐热闹起来,许多家族和名人先后抵达,就在所有人兴致勃勃的观景闲聊之际,楚紫檀却意外的满脸忧色。 察觉到其反常的楚煜疑惑的问道:“方才不还带着芸澜四处长脸,此刻怎么这幅神色?” “按时辰,文兴应该早就到这落叶湖了,怎么我瞧来瞧去都没找着人影呢?”楚紫檀口中的文兴便是莫奎。 楚煜闻言也向四周探去,的确没有发现莫奎的身影,就连刘君晏他也没有瞧见,“不必这么担忧,以刘老的性子,和妹婿一同找了个僻静地方喝酒也不奇怪。” “整日里就知道和这刘君晏待在一起喝酒。”楚紫檀不悦的嘀咕着,楚煜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以他们两的性子的确能做出这样的事。 就在楚紫檀愁眉寻夫之际,原本喧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 只听远处传来震动山林的马蹄声,由远至近缓缓而来。 凌霄抬眼望去,艳红枫海之中,十数匹披甲战马闯入眼帘。 驾驭战马者,一身银甲,气势凌人,一瞧便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见到这队人马,宁不语心中有些吃惊,这些人竟都有颇高的境界, 在场众人中突有惊呼: “是银袍卫!” 第26章 暗流涌动(2) 银袍卫,乃是只听命于古越皇帝的帝王亲卫。 虽拢共只有一百人,但每一名银袍卫都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将士,除了忠心与骁勇无可挑剔外,实力也皆是在化神初境之上。 现下共计十四名银袍卫的出现,基本可以断定来者身份。 能让皇帝派出这么多银袍卫保护的人,只能是这古越国最具权势的女子,那当朝皇后李沐婉。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当护卫严密的马车缓缓驶来,且不说外观如何豪华,光那车身的凤纹都足以证明车内那位的尊贵地位。 当李沐婉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上高台,她那绝色的容颜哪怕隔着很远便已倾倒众生,而那温婉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让众人顿生亲近之感。 随着皇后入座,郡守等一众官员这才笑脸盈盈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而季先生瞧了眼身边惺惺作态的几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若不是身份使然,他是真不愿坐在这个位置。 “爹,皇后怎么瞧着这么年轻?”楚芸澜偷偷打量了皇后一番,竟感觉其与自己年岁相当。 楚煜伸手捂嘴低语道:“这种话休叫别人听见,免得被人说咱们妄议凤颜。” 楚芸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想这传闻里皇后应有三十好几,今日一看,说是只有二十都不为过。 果然是古越第一美人,这保养的真是让人羡慕。 在落叶湖瀑布上游的静谧之处,莫奎与刘老正坐在两块方石上对饮。 这处地方在瀑布上方,赏景的人根本不会跑到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特立独行。 “刘老,你这挑的地方也看不着瀑布啊。”莫奎有些不解,这落叶湖瀑布才是观景的重头戏,怎么刘老就非选这里。 刘老抿了口酒,不屑的说道:“也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才对这瀑布趋之若鹜,老夫要的是这意境。” “还是您老有境界,我这凡夫俗子一时间还理解不了。”莫奎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又说道:“不过此处颇为幽静,听闻今日有大人物造访,待在那定是不自在的紧。” 刘老瞥了眼莫奎,问道:“你还能不知道来的是谁?” “哈哈,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莫奎也不解释。 在刘君晏面前,他没必要刻意伪装什么,因为以对方的实力,想看透自己心思易如反掌。 “别恭维我,说说吧,你早些日子特地邀请庄大家赏景,其实是为了让老夫也一并前来吧。” 刘君晏虽将目光放在远处红枫景象,但仍旧让莫奎好不自在,只能喝酒掩饰尴尬。 “您老收了神通吧,我连裤衩都快被您看穿了。”莫奎假装紧了紧衣服,然后举杯敬向刘老。 待一杯酒下肚,刘君晏突然叹了口气,脸色凝重的问道:“林中作祟之人,你应该知道其身份吧?” 莫奎闻言心下一惊,刘君晏突然提起此事究竟是在试探什么,“您真当我无事不知了,我要知道是何人早就去报官了。” “这南河郡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刘君晏这句话直接捅破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那层隔膜。 莫奎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心知刘君晏已经不打算再与自己装糊涂了,当即回道:“刘老,您心里跟明镜似的,还问我干嘛呀。” “不过老夫的确有一事没想明白,你今日非要我来赏景,究竟是藏着什么心思?”刘君晏不再追问,转而换了一个问题。 “我要说是为了让您老护我周全,您信吗?”莫奎意有所指的问道。 刘君晏笑了笑并不搭话,自顾自喝起酒来,莫奎见状也是笑了笑,两人就这般以美景为肴,各自饮酒。 落叶湖湖畔高台上,李沐婉虽面露微笑,但眼神却显得有些迷离,她瞧着清澈的湖水,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公公察觉了皇后的反常,有些谨慎的问道:“皇后可是觉得哪里不适,老奴现下便去安排。” “陈公公有心了,本宫只是坐的有些乏了,无碍。”李沐婉回过神来,眼神也恢复常态。 马上便是瀑布盛景展现的时刻,自上游汇聚的枫叶将会如红色的绸缎一般覆盖瀑布,众人此刻都不再寒暄,翘首以待起来。 随着一片枫叶顺流而下,在瀑布的冲劲下深入湖底,而后缓缓浮至湖面,来了,今日最为壮丽的奇景终于拉开序幕。 只见艳红的枫叶像是一条红绸远远飘来,就像仙女的绸带一般随流涌动。 在瀑布的上方,枫叶组成的红绸滔滔不绝地往落叶湖滑落,竟真将整个瀑布都覆上了一层红衣。 恰到好处的秋风吹来,将湖边枫树上的枫叶吹的满天飞舞。 所有人惊叹的看着壮丽的枫叶瀑布似绸缎般亲柔的汇入落叶湖,顷刻间便将湖面染得艳红无比。 饶是览尽天下奇景的李沐婉,此刻也被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致所震撼,这是大自然对芸芸众生的馈赠。 而就在众人沉醉于景色之时,眼尖的银袍卫发现了一丝异常,在被枫叶覆满的落叶湖湖面上,有好几个奇怪的物体混在其中。 “有尸体!” 随着那些奇怪的物体缓缓显现,湖边顿时乱作一团,在这落叶湖中,竟漂浮着好几具尸体。 银袍卫即刻做出反应,他们顷刻间便冲上了高台护住皇后。 镇关营的士兵也闻声赶来将落叶湖团团围住,他们将惊恐的人群控制下来,片刻后,几队士兵扛来木筏,往湖中去打捞尸体。 公孙延此刻正被这突发情况弄得焦头烂额,若是皇后因此怪罪下来那便是他这郡守失职,别说官路到头,弄不好命也跟着到头了。 “起风了。” 瀑布之上,莫奎向空中探手,一片枫叶被其抓入手中,他盯着手中枫叶,竟突然留下两行热泪。 一旁的刘君晏奇怪的看着情不自禁的莫奎,“你这是何意?” 莫奎未作解释,他缓缓起身向刘君晏施礼道:“承蒙您这些年不计较,我才能混到今日留这一条贱命,大恩难忘!” 刘君晏听着不是滋味,自己与莫奎相识已久,以他的手段,想摸清莫奎的底细并不是难事。 但刘君晏没有这么做,就如那夜二人饮酒为庄大家送行时所说,莫奎的确是他在这南河郡中最满意的一位后辈。 “莫奎啊莫奎,你若执意如此,楚家上下又得如何自处啊?” 听到刘君晏提起楚家,莫奎的眼神愈发痛苦,他强忍着情绪回道:“既已启程,便无回首。” 刘君晏重重的叹了口气,“刘某能力有限,虽无法保全你,但念在你平日里请我喝酒,今日可应允你一个要求。” “我拢共请您喝了三次好酒,那便请您护楚家三人,可行?”莫奎抹了把脸,神色恢复常态,他等待着刘君晏的答复。 刘君晏并未急着答应,他斟满两杯酒,而后将其中一杯递与莫奎,“我就知道吃不了你的白食。” 待莫奎接过酒杯,刘君晏继续说道:“好,我便护你楚家三人,分别是谁你心里可有打算?” 莫奎闻言又是一阵沉默,楚家人口众多,他一时间也难以做出抉择。 许久后,莫奎终是下定决心,说道:“楚紫檀、楚芸澜与楚望海。” “那便如此,先说好了,老夫只护这三人。” 刘君晏举起酒杯,莫奎会意,两人相即碰杯,一饮而尽。 落叶湖湖畔,镇关营的士兵已经将尸体尽数打捞上来,u看书 .uukanh 王尚武看着这些尸体,神色大为不解,“郡守,季先生,这些尸体脸上刻着的一还一报是为何意?” 季先生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他伸手掀开这具尸体的衣服,当即说道:“把所有尸体的衣服都掀开!” 待士兵将所有尸体的衣服褪去,王尚武与季先生皆是紧皱眉头。 公孙延不解的看着二人,问道:“这些尸体的心脏都被人挖去,手法看着怎么有些熟悉?” “这些日子红枫林里作怪的贼人最是喜欢掏人心脏,可能是同一人所为。”王尚武警惕的往四周看去,他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感。 季先生此刻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画像上的贼人容貌,“王将军,郡守,借一步说话。” 王尚武令士兵驱散围观人群,而后三人低声交谈起来。 “季先生,您是想说那日画像之事吧?”王尚武说着便从衣服中掏出一卷画纸递与一头雾水的公孙延。 公孙延将画卷展开,上面描绘的那张脸令他脸色大变,他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你们确定行凶之人是他?” “若是证人没有说谎,基本无误。”季先生像是意料之中的看着惊慌的公孙延,那日他看到画像也是吃了一惊。 “这位不是几年前就已经……”公孙延话至半截突然顿住,只见他眼神复杂的转头看向高台,他心里竟生出一种大胆的猜想。 季先生顺着公孙延目光看去,高台之上银袍卫簇拥之间,皇后李沐婉正望着他们,她那波光潋滟的双眸,竟让他不寒而栗。 第27章 暗流涌动(3) 王尚武瞧着面前心事重重的两人,心里也嘀咕起来,他毕竟是习武之人,有些事情不如这些读书人那样心思活络。 公孙延脸色严峻,只觉眼皮狂跳,或是有所预兆,当即吩咐道: “王将军,还请你速速回营中调遣营中将士,今日恐怕将有大事发生,南河关乃古越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季先生也是赞许地点了点头,方才皇后的眼神他还心有余悸。 王尚武见两人意见相同,当下便称是离去。 “公孙大人与季先生请随我去高台吧,皇后要见二位。” 陈公公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他对待季先生的态度比面对公孙延谦卑不少,尊敬之态溢于言表。 几人行至高台之上,银袍卫充满杀气的眼神令公孙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季先生则并无太大感觉,他似乎对这些银袍卫极为了解,嘴里小声嘀咕着:“朝廷这些年奢靡之风渐盛,也不知这些死士心中有何感想。” 自从古越皇帝年岁渐高开始,其突然就转了性子,面对繁琐朝政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事事亲为,现在更多的是让太子处理政务,自己开始享受起歌舞升平的潇洒日子。 朝中见风使舵者已经频繁往东宫走动,再加上近些年老皇帝龙体抱恙,太子一时间在朝中风头无两,这也引起了一些老臣心中不满。 特别是以左相丛育良为首的一派,常与支持太子的右相宫博仁一派针锋相对,朝中如今已是风声鹤唳。 季先生向皇后微微欠身行礼,他面前这位倾国倾城的皇后,可没少被右相的派系泼脏水,就连这几日来南河郡赏景都被那些人拿去大做文章。 “这些虚礼便免了吧,本宫唤你们上来,就是想问问这些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沐婉的脸上看不出态度,语气也是平缓轻柔。 虽是如此,公孙延也是惊慌无比,他毕恭毕敬的回道:“下官正在极力侦查此事,以目前线索来看,应是与这段时间红枫林的诸多失踪案和命案有关。” “与本宫详细说说,都查到些什么了?”李沐婉仍是端着那副姿态,语气平淡的问道。 公孙延赶忙回道: “回殿下,这些尸体皆是被掏去心脏,与之前在林中发现的其他尸体死法相似,或是同一人所为。 前几日镇关营的一队士兵还惨遭其毒手,还好有幸存之人看清其容貌,已由画师绘制出其形象。” 说到画像时,公孙延语气特地加重了几分,他偷偷瞄眼打探着皇后神色,希望能看出些什么异常。 李沐婉闻言并无什么反应,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已有关键线索,还需将歹人尽早归案,真是可惜了这景致。” 公孙延连忙称是,他方才并未发觉皇后异样,想着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心中仍有一丝疑惑,实在是画像上的那人与皇后关系有些微妙。 “季先生,陛下召您回京已久,您打算何时动身啊?”李沐婉看向季先生,继续说道:“这些年您在南河郡也算赚的不少,这经商的滋味也体验的差不多了,陛下此次特地让本宫顺道来请您启程,不如过几日随本宫一同回天海郡吧。” “幸得圣上器重,先前一直在这南河郡行商贾之道实在是身体有恙,如今已无大碍,自当回朝面圣,就依殿下的想法便可,一路上也正好能护送安全。” 季先生此刻有些头疼,现下朝局动荡,皇帝几番传召自己,估计还是为了制衡太子的势力。 季先生当然不是普通得商人。 就如宁不语所想,一个境界这么高的修炼者,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钱财就委身于这小小南河郡。 “如此甚好,陛下常说季先生抱恙离京后,暗部再无昔日之风采,为此没少责骂您那些学生,如今有您回去主持大局,暗部也能重回正轨了。”李沐婉浅笑道。 皇后口中的暗部与晟国的密阁性质相同,都是两国机密的谍报机构,而季先生便是在密阁成立的同年组建了暗部,为的就是制衡密阁。 四年前季先生来南河郡一是真的为休养身体,二则是利用南河郡地处两国交界,为暗部暗探进一步打入晟国做诸多努力。 他费劲心力经营商业,目的也正是给暗探们寻找一个正当的身份,为此他不惜将自己推至台前成立专营胭脂生意的凝露坊,以此来吸引密阁的视线,将真正的暗线掩藏起来。 为了保证计划密不透风,此事就连古越皇帝都不知情,所以那日季先生与宁不语说自己沉迷赚钱也非诓骗,此事本就是他个人主导,一应经费都需他自己掏腰包,当然花钱如流水。 “今日被这些尸体扰了兴致,本宫也无心赏景了,诸位大人还请尽快缉拿真凶,还南河郡一片安宁。” 李沐婉意兴阑珊的示意陈公公安排回城车马,她此刻继续待在这只会给众人徒增压力,便想回净宁寺寻个清净。 几人恭送皇后离开后,公孙延长长的吐了口气,方才他是真怕皇后怪罪下来,幸好有惊无险,而比这更让他松了口气的原因是,他方才心中的猜测应是多想了,否则公孙延此刻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郡守,你方才心里应该还有话要说吧?”季先生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 公孙延苦笑道:“您就别揶揄下官了,画像之人毕竟不是普通人,您难道就不怀疑吗?” 季先生看着最后一名银袍卫消失眼前,叹道:“别瞎想了,没这个可能。” 公孙延听其所言,心中又嘀咕起来,但他并未开口询问,毕竟自己虽是郡守,但与身边这位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有些事不是自己能打听的。 落叶湖湖畔。 经过镇关营士兵的盘问检查后,前来观景的人们纷纷准备打道回府。 凌霄回头不安的看了眼远处正在被清理的尸体,心事重重地坐上了马车。 返程路上,凌霄一直是愁眉不展。 与他同车的宁不语瞧其模样,饶有兴趣的问道:“自从那些尸体出现后你一直这幅神态,可是想到了什么?” 凌霄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我不明白,若是一般歹人行凶,怎会如此挑衅,特别今日又有皇后在场,这不是逼着官府严查吗?” “哦,此事与你何干?”宁不语顿时没了兴趣。 “……”凌霄无语的瞥了眼宁不语,闭口不言,继续皱眉沉思起来。 此刻的落叶湖边,赏景的人们已尽数离开,公孙延也带着那些尸体回城中进一步查验。 现下这里便只剩镇关营善后的士兵,而季先生,他正静静地站在高台上,目光凝视着瀑布上方,似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附近林中突然闪过一道身影,镇关营的士兵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已跃至季先生身侧,只见季先生摆手示意无事,而后转身看向来人。 “你身法好像退步了。”季先生对那人说道,而后似又察觉到了什么,问道:“腿怎么了?” 那人蒙着面看不清容貌,此刻还特意压低嗓音回道:“回先生,这伤不打紧,属下有一要事禀报。” 季先生侧耳听完,嘴角缓缓上扬,意有所指地说道:“请君入瓮。” 那人会意,随即闪身离去,顷刻间便消失在红枫林中。 “躲了这么久,是时候见见光了。”季先生脸上笑意收敛,目光竟透出一丝狠意。 今日在落叶湖发生的事很快便在南河郡城传的沸沸扬扬,uu看书w. 不过半日光景,城中已是众说纷纭,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将红枫林覆上了一层惊异的面纱。 而在楚府之中,众人正愁眉不展的看着楚紫檀,此时回府也有几个时辰了,楚紫檀迟迟不见莫奎身影,派人去竹吟馆也未有消息,现下已经心急如焚,生怕自己相公出了什么事。 “妹婿与刘老此刻可能还在路上,这离酉时闭关还有一个时辰有余,再等等或许就有消息了。”楚煜也不知该怎么安抚,当下只能尽力稳住妹妹情绪,他心里觉得是楚紫檀多虑了。 楚紫檀不满地说道:“都说夫妻连心,我这心里自到了落叶湖时便一直堵得慌,现下又无文兴消息,你说我怎能不担心!” “令郎应该不会有事。”宁不语随口一句立马将自己变为焦点。 孰不知,他只是觉着气氛压抑,又不想耳边聒噪,这才忍不住开了口。 既然已将话抛出,宁不语面对众人疑惑的神情,只好无奈的解释道:“那刘老不是普通人,若是与他在一起,能伤害到他们的应该是屈指可数。” 楚煜感激的看了眼宁不语,“对对对,宁兄弟所言不无道理,紫檀,快宽宽心,妹婿估摸着一会就回来了。” 莫奎平日里在刘老那夜不归宿也不是没有过,楚煜认为妹妹还是情急了些。 众人嘈杂并未引起凌霄兴趣,他仍陷在思绪里无法自拔,心中正不断地猜解着今日之事。 他心中总有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今夜,南河郡城,或许将有大事发生。 第28章 血染南河(1) 南河关的关门缓缓关上。 镇关营的士兵正站在墙头警惕的眺望着红枫林。 此时的官道上已无人影,而莫奎与刘老,终是在方才的最后一刻入了关。 车厢内,刘君晏一副醉酒的姿态,他靠在软垫上发出沉重的喘气声。 而一旁的莫奎则显得格外清醒,面无表情的沉思着什么。 “那个……那个……” 刘君晏声音有些模糊,就像一个喝多了的老头一般,在极力地想说些什么。 “那个莫奎啊,老夫一直没弄明白,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君晏终于将想说的话磕磕绊绊的倾倒出来。 莫奎看向刘老,他知道刘君晏并未真的喝醉,其只是享受醉酒的感觉而已,叹道: “自我记事起,就一直没想过为自己谋求些什么,如今终于快完成使命,只希望每逢今日能有人记着我,为我倒一杯劣酒,我也算没白在这人世走一遭。” 刘君晏闻言,整个人显得清醒了不少,神色似乎有些惋惜,“老夫大抵也能猜到你想干什么,只是舍弃这安稳闲适的日子,值吗?” 未等其回应,刘君晏又是开口道:“罢了罢了,你估计又是那套既已启程的破烂说辞。” 许是觉得有些不忍,刘君晏沉默片刻,又劝了一句:“若是回首,保你无恙。” 莫奎承认自己的确动了一丝放弃的念头,他脑海里楚紫檀等人不断显现,就像一道执念在不断与他的使命抗争。 但他终还是叹了口气,眼神坚定的说道:“让您老费心了,时至今日,我已经太疲乏了,唯一求您老的只有前些的约定,保楚家三人。 若是还有机会,莫奎甘为犬马,以报大恩!” 刘君晏看着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莫奎,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行了,老夫喝了你那么多好酒,答应你的事定是会办到的。” 两人谈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行至南河郡城内,幸好城门的关闭时间要比关隘晚上一个时辰,否则他们都进不了城。 待马车在竹吟馆停下,莫奎与刘君晏郑重道别,而后独自往城东方向离去。 一个时辰后,黑夜已笼罩城市,莫奎站在漆黑的高坡上凝视着不远处的护城营。 营中今夜与往常景象一般无二,但莫奎却莫名皱起了眉头。 “都准备好了吗?”莫奎突然问道,但他的身边并无他人。 寂静的氛围随声而破。 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原是那肖阳,方才莫奎便是在与他说话。 肖阳走近后回道:“城中七条密道皆已就绪。” 莫奎点了点头,又等了有一刻钟后,才缓缓说道:“开始吧。” 绚烂的烟火在城中各处亮起,不明情况的百姓还兴致颇高的叫上家人朋友观赏。 而已经等待多时的季先生,则看着这些烟花脸色阴沉无比。 今日城中既无大喜事也非节庆,平白无故的燃放烟火只能是有人以此为号图谋不轨。 先前季先生已从暗探口中得知,城中有人开辟了数条连通城外的密道且今夜有所行动。 所以一回到城里,季先生便命人埋伏在密道各处,还特意知会了护城营今夜保持常态。 为的就是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先生,密道里有动静了。”一名暗探从屋檐上跳下,向季先生禀报着。 季先生闻言将头抬起,他看着天上的烟花,笑道:“去,放个比他们更好的烟火。” “……” 暗探有些迟疑的看着季先生,提醒道:“先生,暗部的信号与烟火还是有些区别的。” “你当我不知道吗?”季先生有些不悦,随即摆了摆手,“把烟火和信号一并燃放。” 暗探也不是傻子,当下便明白了季先生的意思。 暗部的信号在这夜空中太过独特,免不了让那些有心之人发现,混在烟火中多少能增加些隐蔽。 如季先生吩咐的那样,烟花与信号在空中同时绽放,暗探们对信号早已熟记在心,若是常人定是难以从中分辨区别。 凝望满空烟火,季先生嘴角上扬,心想:今日之后,暗部又将在功劳簿里添上新的一笔…… 烟花盛况之下,人们皆在欢声喝彩,潜藏已久的危机,正悄然而至。 人们以为高耸坚硬的城墙能抵御一切敌人,孰不知,竟有人用了数年时间,硬生生的凿出了七条密道。 在此夜平安喜乐之中,已是暗流涌动。 七条密道的两个出入口外,暗部的暗探们已经潜伏了有半日时间。 他们隐匿在黑夜中各处角落,如夜漆黑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洞口。 此刻距离信号发出已有半个时辰,夜空中也再瞧不见烟花,只有还未散尽的白烟像是透明的绸带四处飘摇。 “先生!所有密道均无新的发现!” 一名暗探急匆匆的赶到季府禀报情况,他们深谙诡计之道,此时已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季先生闻言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有些焦虑的来回踱步着。 在暗探来禀报之前,他心里已有猜测,果不其然,自己定是被对手下套了。 季先生遣退暗探的同时,公孙延也火急火燎的赶来了他这。 只听公孙延边喘着粗气边急切地喊道:“护城营出事了!” …… 护城营浓烟四起,将士们正忙作一团,竭力控制火势蔓延。 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房屋瓦舍熏得极为黢黑,不断有横梁房柱在火焰燃烧下轰然倒下。 加急赶到的季先生和公孙延看着眼前场景,皆是心中一沉。 今夜的对手耍了他们一道不算,竟还在重兵把守的护城营中纵火,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好!”季先生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向公孙延问道:“此时哪个城门守备最弱?” “此刻东门调回大量士兵救火,东门现下应该只有两队值守!”公孙延话刚说完,恍然大悟。 久未有动静的密道应该只是幌子,敌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偷袭城门! “护城营都统赵鼎何在?!”公孙延大声呼喊着。 “末将在!”赵鼎听闻郡守唤他,赶忙跑了过来。 季先生拦住正欲说话的公孙延,从怀中掏出一枚挂着玉珠的印牌,亮与众人。 此乃暗部总指挥使之信物,有调动城防之权。 “护城营听令!即刻分兵前往城东各处街道把守!不容有失!” 看着所有士兵放弃救火转而往城东赶去,公孙延极为不解的问道:“季先生这是何意?东城门咱们就不守了?” 季先生沉哼一声,说道:“对方一直在牵着我们鼻子走,此时东门应该已经快失守了。” 季先生预料的没错,此时南河郡城东门已经被人打开。 城门之上,大门之内,留守的数十名士兵已是奄奄一息。 他们倒在血泊之中瞪着赤红的双眼,喉间还在发出孱弱的低吼。 就在方才,突然冒出来诸多身手矫健的蒙面之人,不过片刻便将守卫放倒在地。 城门外不断冲出蒙面贼人,他们跨过士兵们的身躯,大刀的刀刃上还在滴落着鲜血,在月光的映照下寒光四溢。 而在东门城门之上。 莫奎正面色平静的看着周遭渐无生气的护城营士兵,他神色稍显疲惫,嘴中喃喃自语着:“今夜之后,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肖阳不知何时出现在莫奎身后,听见莫奎的自言自语,不禁叹道:“大人,我们等了这么久,终于快成事了!” “是啊,终于可以结束了。”莫奎将目光移向城内。 贯入城门的贼寇像是数不清的‘火蛇’,正源源不断的往各个街道冲去。 莫奎的背影一瞬间显得有些苍老,他语气困顿的背身向肖阳问道:“你我来南河郡几年了?” “十二年六月十三天。”肖阳将日子记得极深。 “原来都这么久了,回想起来,还恍如昨日。”莫奎长长的叹了口气。 肖阳似有所思,有些谨慎的问道:“大人,夫人他们……您可有打算?” “我自有安排。”莫奎转过身看着肖阳,说道:“倒是你,躲躲藏藏这么久,此事之后终于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肖阳闻言,眼神彷徨起来,他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只是大人您……” 莫奎笑了笑,“人各有命,我这条命本就不属于自己,多苟活这么些年,也算值了。” 大事将成,uu看书ww.uukanhu 莫奎是真觉着累了,但他仍旧硬撑着精神,在贼寇没有突破护城营援兵之前,他还不能松了这口气。 莫奎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灰,整个人又恢复先前姿态,他紧紧盯着肖阳的双眼,语气平缓的问道:“当年我将你救下,至今跟着我也有十五年了吧?” 话题转的有些突然,令人摸不着头脑。 “过几日便快十六年了。”肖阳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安。 “那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才到我腰这么高。” 正说着,莫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还拿手在腰间比划了下,有些怀念的说道: “那时你常嚷嚷着要习武,还长跪在屋外求我,后来我让你习了武,你每日都是鼻青脸肿的回来,想来还是有趣的很。” “与我而言,大人就如同父亲一般无二,我肖阳能有今天,都是有幸得您教诲。”肖阳语气诚挚。 当年其被人贩子掳去,正是被碰巧撞见的莫奎救下,后来莫奎还找师傅带他踏入修行之道,虽无血缘关系,但仍与父子无异。 莫奎看着肖阳,神色有些歉意,“这些年,你鞍前马后,替我做了不少龌龊的事情,我心里一直觉得是亏待了你。” 肖阳眼皮一跳,心中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大人切不可这么说,若不是您当年将我救下,我哪能有今日,更别说能修行了。” 犹如父子的二人,此刻竟突生沉重之感。 “若不是心中有怨……” 莫奎的眼神陡然发狠,有些愤怒的问道:“那你为何要背叛我?” 第29章 血染南河(2) 莫奎所言,字字诛心。 肖阳顿时冷汗淋漓,他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失态,几欲开口解释,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 见其反应,莫奎的眼神有些复杂,既有愤怒也有难过,他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尽力平静的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已……已有许久了……”肖阳回答的磕磕巴巴,心中知晓,莫奎定是已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不会这么直接的问自己。 莫奎紧盯着肖阳的双眼,厉声道:“许久是多久?!” 肖阳吓得浑身一颤,轻声道:“五年……” 闻言,莫奎久久未再出声,他心中悲痛比愤怒更多几分。 十六年来,莫奎一直将肖阳视如己出,虽的确让其做了许多不干净的事,但也是早先征求过其意见才如此。 就算肖阳真的心中不满,莫奎也想不通,为何他背叛自己的方式竟然是通敌。 肖阳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神色,今日高台上与季先生禀告情况的蒙面人,正是他。 莫奎看着神色慌张的肖阳,怒其不争的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会怀疑你?” 见肖阳缓缓点头,莫奎怒骂道:“肖阳啊肖阳,你糊涂啊!直至现在,我才确定,与对方暗通款曲之人竟真的是你!” 肖阳的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他眼神满是羞愧的颤声道:“事已至此,全凭您发落!” “好一个全凭发落!”莫奎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他一巴掌打在肖阳的脸上,“十六年就是养条狗都知道护主!你竟然这样待我!” 脸上的红印传来阵阵刺痛,肖阳的泪水顷刻间便滑落脸颊,心中酸楚较之脸上更盛。 肖阳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寒光一闪,竟直接抵在左胸之上。 莫奎看其举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现在还想以死谢罪不成?” “您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命都是您救下的,现下也唯有将这条命还您!”肖阳吃痛的闷哼一声,他已将短剑刺入左胸几分。 嘭! 一块石子陡然击中肖阳持刃之手的手腕。 肖阳的右手只觉麻木无力,垂了下来,短剑也随之摔在了地上,他看向远处的那个有些瘦小身影,眼神愈发愧疚。 瘦小的身影缓缓走来,逐渐显露容貌,此人佝偻着身子面容有些许苍老,他极为生气的看着肖阳骂道: “你就是这样回报有恩与你之人的吗?!” 肖阳垂头不敢直视对方,来人乃是当初莫奎为他找的武学老师,带他踏入修行的恩师。 此人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世人都唤其杨铁腿,独门绝技鬼影迷踪步冠绝天下,肖阳这不俗的身法便是与其所学。 “我杨铁腿此生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没想到竟挑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杨铁腿瞪着垂首不语的肖阳,怒不可遏。 杨铁腿自问与莫奎一样,对其是悉心培养,从未想到还会有今日这种场景。 莫奎无力的向杨铁腿躬身致歉,“杨老,是我害了您的名誉平白受辱。” 杨铁腿摆了摆手,叹息道:“你我既是同僚,就不要说这些话了,此子如今做出这等荒谬之事,也是我对其疏于管教!” “当初我收他为徒时便说好了,入了我门下,比不得闲云野鹤的世外之人,一身所学得为咱们密阁所用。 如今,此竖子离经叛道,理应带回密阁严惩!”杨铁腿说着便是一脚踩在肖阳的小腿上。 肖阳只觉一阵剧痛,双腿已无知觉,他瞪着饱含泪水的双眼,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喃道: “以吾之躯,永佑太平!” 闻言,莫奎和杨铁腿皆是大惊失色,“以吾之躯,永佑太平”乃是古越国暗部的信条,肖阳为何会说出这句话? “你加入了暗部?!”莫奎难以置信的看着肖阳。 肖阳凄惨一笑,他咳出喉间鲜血,颓然的回道:“大人与师傅都是我此生待我最好的人,是我欺瞒了你们......对不起……” “你!” 莫奎心中一阵绞痛,并不恼怒,甚至有些茫然无措,他看着眼前之人,只能伸出手不断地指着,颤颤巍巍,无法言说。 而杨铁腿则是面如死灰,嘴里嘀咕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徒儿,怎会是暗部之人…… “十六年前,人贩子也好,亲故皆亡也好……” 话至半截,肖阳又哽咽起来,猩红的双眸扫过二人,颤声道:“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暗部设下的局!” 话音落下,心寒至极。 莫奎只觉眼前眩晕,脑海中不断闪过无数画面,历历在目,刺痛寒心。 当年,肖阳当初获救时的惊恐……刚带回家时怯生生的模样……跪在屋外求自己让他习武的执着……踏入化气门槛时的雀跃…… 林林种种都让莫奎难以相信,看着长大的肖阳竟然从一开始,就是暗部的暗探。 莫奎看着那柄掉在地上的短剑,难掩悲痛,这把短剑,还是他在其成年时赠予的礼物,那时的肖阳是那样满心欢喜的把玩了好几日。 “阳儿……” 莫奎声音嘶哑,他像肖阳还年弱时那样唤着,神情不悲不怒,却是平生撕心裂肺之感。 肖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中泪水决堤而出,他猛地将头磕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着低声痛哭起来 莫奎长叹一声,转身单手撑在女墙上,眼神逐渐布满杀意,“季如风!你这诛心之计,够狠!” 以那般小的孩子为子,布局十数年,就算是为国而不择手段,也实在太无人性了些。 莫奎凝视灯火明亮的南河郡,语气阴冷的沉声道:“今夜,我便也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万念俱灰!” 不再理会沉浸在愧疚痛苦中的肖阳,莫奎看着已经逐渐喧闹起来的东城街道,对杨铁腿说道:“有劳杨老,将古越暗探肖阳带回密阁发落吧。” 杨铁腿惆怅地点了点头,而后单手抓住肖阳的衣领,小腿微微发力,直接拎着肖阳腾空而起,随即便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临近东城门的街道上,护城营的将士已经与贼寇交手起来,兵器碰撞的嘶鸣声响彻夜空。 而在七条密道处候命的暗部暗探,此刻也终于等到了动静。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之中,阵阵轰鸣声由远至近的传入暗探们的耳中。 顷刻间,所有密道的出入口皆是窜出猛烈的大火,犹如火蛇一般。 而这只是开始,伴随着大火,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暗探们还未反应过来,连绵不绝地爆炸声已从自地下传出。 不过眨眼间,轰鸣声响彻云霄,大火熊熊,劈啪作响。 散落各处的火焰映照着满地的残肢断臂,凄惨的哀嚎孱弱而又悠长。 未受波及的暗探们大惊失色,他们哪能不知,今夜定是中了敌人的圈套,而且损失极为惨重,大部分的同僚基本上都葬身在刚才的爆炸之中。 南河府衙之中。 听闻爆炸声的季先生和公孙延皆是脸色大变,神色紧张的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七处城墙发生爆炸!”一名士兵惊慌的跑来禀报。 季先生大惊,赶忙又问道:“城东战况又如何?” “现下还在与贼人鏖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士兵话音刚落,府衙外忽又传来嘈杂的声响。 季先生与公孙延赶忙向门口走去一探究竟,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脱他们的掌控。 季先生此刻已是恼火不已,他所设下的圈套竟被对方一一破解,对方甚至还借此反将了自己一军。 府衙外,数十名蒙面人已将护卫的士兵杀戮殆尽。uu看书 . 其中为首的一人瞧见季先生和公孙延已经赶到,手中长刀狠狠的往脚边重伤倒地的士兵身上捅了下去,而后怒目喝道:“季如风!” “保护先生!” 顷刻间,暗探们自各处角落冲出,持剑护在季先生和公孙延身前。 季先生哼了一声,拨开身前的暗探,沉声说道:“的确厉害,不过,你们今夜依旧必死无疑!” 繁杂的脚步声自四周传来,只见王尚武竟带着本该在护卫关隘的镇关营士兵出现于此。 数十名镇关营士兵将蒙面众人团团围住,长枪如林。 为首那人不屑的大笑起来,他掀开遮面的黑巾显露真容,一道狰狞的伤痕自额头沿着右眼斜向脸颊,不怒自威。 只听他洪声喝道:“王尚武你这瘪犊子!若是有种就尽管上前杀我!” 王尚武闻声心头一震,惊道:“怎么可能,您不是七年前就已经……” “我常闵不过才死了几年,你小子竟都当上都统了!”为首之人似与王尚武颇为熟悉,此情此景下竟还有心思寒暄。 季先生看见常闵也是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冷下脸来,沉声道: “你捡了条命不好好找个地方躲着,居然还敢露面行凶!常闵,你可知今日有敌国密阁从中斡旋,休成了贼人的棋子!” 常闵不置可否的笑死了起来,“季如风,我不过一身败名裂之人,现下便是要出口气,一还一报,尔等总是要还的!” 见常闵一副知晓的语气,季先生勃然大怒,喝道:“你可知这是叛国?!” 第30章 血染南河(3) 常闵挑了挑眉,不屑的说道:“叛国?这话你怎么不与佑京卫的将士们说?怎么不与你们的暗探说?” 听着常闵的反问,季先生陷入沉寂,常闵的反问他无法反驳,其中秘辛,难以言喻。 王尚武不明就里的看向季先生,他不知道常闵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季先生的沉默中他已经感觉到了事情并不简单。 “无需多言,是非公论自有后人分辨,我无愧于古越!无愧于陛下!” 季先生大袖一挥,他已不愿再与常闵纠葛当年种种,令道:“镇关营听令!将叛贼常闵拿下!” “我看谁敢!” 看着蠢蠢欲动的镇关营将士们,常闵竟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他将之高举,吼道:“先皇遗诏在此!汝等还想忤逆不成?!” 一时间,摩擦声大作,镇关营的将士们均是单膝跪地,再无方才剑拔弩张的姿态。 躲在暗探身后的公孙延神色惊慌,他此刻已是不知所措,怎么凭空还冒出来一个劳什子先皇遗诏。 季先生心里一沉,这常闵怪不得敢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是有先皇遗诏傍身。 见场面如此,季先生脸色阴沉的对其问道:“先皇遗诏在宫里好好放着,你手中这份又如何证明真伪?!” “问得好!” 远处传来令季先生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周遭的温度骤然降低。 随着那人缓缓靠近,看过红枫林歹人画像的几人皆是脸色巨变。 常闵及一众蒙面人瞧见来人,皆是躬身抱拳道:“参见云安王!” 公孙延心头大震,呆若木鸡,红枫林行凶之人,竟真是此人。 自七年前京城军变之事后,主谋云安王与从党常闵一同被炸死在火药库中,死无完尸。 今日,这已经死了七年之久的人,竟是先后“复活”。 眼前,云安王浑身肌肤苍白如雪,再也瞧不出昔日的卓越英姿,记忆中那双稳如润玉的眼神中如今只剩阴鸷与狠辣。 云安王一脸戏谑,“季如风,今夜你还能再杀我一次不成?” 季先生眼神一凛,冲着跪地将士喝道:“汝等还不速速起身,将之及一众逆贼拿下!” 闻言,云安王浑身爆发出强悍气势,竟压得刚起身的众人再次屈膝跪地,随即,他语气阴冷的对季先生问道:“逆贼?本王?” “皇位我让了,兵权我交了,就连……我也放手了......” 云安王一步步往季先生走去,寒意自他体内弥漫而出,他所行经之处皆是如坠冰窖,让人不寒而栗。 “我如此委曲求全,你们居然还不满意!” 云安王在阶梯下驻足,他双眼满是恨意的盯着季先生怒道:“我在红枫林里杀人食心了整整七年,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全是拜你们所赐!” 境界威压,汹涌袭来,季先生脸色中一沉,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云安王,心中惊道:真气化势......合道境! “常闵!宣读遗诏!” 云安王紧紧注视着季先生的双目,他浑身的强悍真气压得护在季先生和公孙延身前的暗探们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常闵闻言,将遗诏展开,神色庄重的宣读起来: “诏曰:朕缵继大统二十五载于兹,敬天勤民,敦孝致理,夙夜兢兢,惟恐有负先帝所托。乃今遘疾弥留,未北上而憾难眠。夫生死常理,古今人所不免,所幸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吾虽弃世复奚憾焉!” 念完此段,常闵神情愈发严肃,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皇长子宁和,仁孝明达,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 念至此处,引起轩然大波,众人愕然,现下常闵所述与当朝皇帝嗣位时所念遗诏大相径庭。 “中外文武群臣,其同心佐理,以终予志。凡葬祭之仪,悉尊皇考遗制,以日易月……” “行了。” 云安王出言打断常闵宣读,他看着皱眉不语的季先生,讥讽地问道:“现下,若常闵是叛国,那暗部又算什么?” 云安王招了招手,常闵快步将遗诏呈到云安王手里。 随即,云安王便将遗诏举至季先生眼前,沉声喝道:“或是你再验验真伪?!” “不必了。” 季先生神态镇定,好似并未被眼前情境所影响,竟是戏谑的笑了起来,片刻后,他收敛笑意,沉声道: “云安王久匿红枫林杀人掏心,现已坐实!方才还自认食心这等可怖罪行!先皇遗诏七年前便公示于天下,世人皆知其中内容,现下竟还伪造先皇遗诏妄想洗脱罪行!” 突地,季先生杀气陡升,对诸人令道:“种种恶行,罪无可恕!速将其拿下!” 王尚武虽被遗诏内容所震惊,但当下季先生所言非虚,按凌霄所述真凶容貌,的确是这云安王。 镇关营的士兵们顷刻间便向将长枪刺向常闵等人,而暗探们则飞身朝云安王杀去,一时间府衙门外皆是刀光剑影。 云安王早已料到季先生会借自己这七年的罪孽为由发难,他双臂一震,无数细小的冰锥凭空显现。 向其冲来的暗探们刚一近其身便被密密麻麻的冰锥穿体而过。 不过片刻,空中下起了血雨,将众人身上都染上一层血色。 伴随血雨落地的,还有数不尽的尸块,那些暗探,竟在眨眼间便被密集地冰锥破成了碎肉! 公孙延脸色煞白的伸手往头顶摸去,此刻他身上溅满了血污,而当他看清刚从头顶抓下之物居然是一截人肠后,吓得直接瘫倒在地。 随着愈来愈多的人体碎块混着血水落在公孙延的身前,他恐惧的颤栗不止,竟是直接失禁了。 季先生抹去脸上的血点,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终是显露一丝惧意,云安王的实力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强悍。 而悍勇的镇关营将士虽然心里也有些发怵,但依旧是勇猛的与常闵等人奋力厮杀。 乱战之中,王尚武高高跃起,挥刀劈向常闵。 常闵瞧见王尚武向自己劈来,他会心一笑,随即抽出长剑便迎了上去,“让我瞧瞧,当上都统后你长进了几分!”。 刀剑相触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均被冲劲震退数步,常闵大笑道:“不错!居然都与我当年相当了!” “将军!收手吧!”说罢,王尚武又是抡刀砍去。 常闵轻巧的闪身躲过,随即一剑朝落空的王尚武刺去,“还是太过粗心大意!” 话音才落,只听王尚武猛喝一声,砍空的长刀骤然悬停,随着其腰身发力,竟又朝着常闵的腹部横劈过去。 常闵见状,手中长剑迅速收回挡在身前,随即长刀猛的劈中剑身,力道竟是生生将长剑折弯。 “有点意思!” 常闵大笑一声,手腕发力,有些仓促的将长剑勾起,以巧劲将长刀弹开。 “你这新学的刀法当真不错!”常闵对其大赞,方才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此刻腹部应该要多一道骇人大口。 “您一直是我等表率,为何要行如此忤逆之事?!”王尚武大口喘息粗气,神色极为不解,但手中长刀仍未停歇片刻,朝着常闵不停挥舞着。 两人又是激战十数个回合后,常闵浑身气势突然磅礴起来,手中长剑看似软绵无力的朝对方刺去,但却让其如何都无法抵挡。 哧! 长剑缓缓刺入肌肤,王尚武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长剑刺穿自己。 未曾料到,长剑在刺入几分后却突然没了动静。 王尚武缓缓睁开眼睛,uu看书ww.ukansu他疑惑的看着常闵,嘴里喃喃道:“将军,你……” 常闵将长剑拔出,“我若是真如季如风那厮所污蔑,你早就死于我剑下了。” 常闵将剑抵在王尚武脖颈之侧,他向四周仍在鏖战的镇关营士兵们威胁道:“尔等再不停手,我现在就让你们都统的脑袋搬家!” 士兵们闻言果然不再进攻,他们怒目注视着常闵,好似要用眼神将其撕碎。 “退至五米开外!”常闵挪至王尚武身后,剑刃也随之横至其咽喉之上。 王尚武他看着属下士兵缓缓退步,心里不由得一暖,但他口中却依旧喊道:“镇关营听令!不退!” “兔崽子!你要是想营中弟兄俱亡就让他们再踏前一步试试!”常闵的语气不似作假。 只见其周身属下皆是爆发出汹涌的真气波动,探查虚实,竟都有化神初境的实力! 常闵随即又是提醒道:“方才不想伤了尔等才收敛,镇关营乃是护关精锐,你自己想清楚了!”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之时,府衙阶梯之上的季先生情况也不容乐观。 云安王的冰锥攻势汹涌,季先生虽极力抵抗,可毕竟境界有差,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冰锥是已抵消大半,但季先生也因此付出了极大代价,他衣物之下露出的肌肤皆是伤口,体内真气也已消耗殆尽。 见状,云安王不再操纵余下冰锥发起攻击。 只见云安王飘然浮起,悬立于空中,亮出指甲尖长的右手,五指张开对向季先生,“今夜之后,我便拿回这本就属于我一切!” 第31章 未查之罪 宛若游丝的真气在云安王右掌迅速聚集,一道淡蓝色的雪花符印缓缓显现,刺骨的寒意在突如其来的罡风扯动下弥漫开来。 四周的屋檐瓦砾逐渐布上了一层薄霜,而倾撒满地的鲜血也迅速冷却结冰。 季先生看着形状渐大且光芒愈盛地雪花符印,眼神中满是震惊之色,他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极寒之体......” 其口中低语的极寒之体在古籍之中仅有只言片语的记载,结合其中所言,修炼此法之人,需斩断世俗教条与常人伦理,以一百六十五具将死之人生气为引,辅以七十七颗新鲜人心生食,还需同时蔽日一年,方可入其门槛。 而若是想精进此道,蔽日时长延至十年,且每七日需生食人心一颗,期间还得无时无刻催动体内寒流直至麻木无感。 坚持五年,极寒之体方可小有所成,但修炼之人也再非常人,血色尽失,貌如鬼魅,声同厉鬼。 而正因为此法要求太过严苛,且后果几乎无人所能接受,再加上具体修炼之法早已残缺,并未有人踏入过此法门槛。 但这云安王此刻的模样加上先前在红枫林的行经,与记载中的极寒之体相差无几。 季先生惊慌的瞪着对方,待周遭温度降至冰点之时,便是自己将死之际,面对化神与合道之间看似相近却又相隔万里的鸿钧,季先生心知此刻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栗辰儒!” 远处传来蕴含怒气的清脆女声,云安王闻言居然眼神骤亮起来,只见其手掌微微抖动起来,就连即将坠入冰点的空气都逐渐回暖起来。 “你是想当本宫的面杀人不成!” 闻声看去,十数米外,银袍卫及一众皇家亲卫正疾步围了过来。 在诸士之后,皇后李沐婉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的骂道:“怎么?修了邪门外道后是连本宫都认不出了吗?!” 云安王浑闻言一颤,他神色极为复杂的瞥了眼已快功成的雪花符印,竟是愤愤地一挥衣袖将之打散,而后有些拘谨的缓缓转身往李沐婉看去。 “沐婉......”云安王语气轻柔地唤道,像是再稍大声一些便会有损这个名字。 李沐婉如同蛮横小姐一般怒火中烧的推开挡在身前的银袍卫,哪还有母仪天下的皇后仪态。 明明有失尊雅,但她语气依旧,“本宫乃是当朝皇后,你直呼本宫名讳可是大不敬之罪!” 云安王闻言神色有些悲伤,随即像是陷入回忆之中,温柔的说道:“诀别七年,你还是丝毫未变。” 而后,云安王又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可我却是这幅连自己都接受无能的鬼模样......” “栗辰儒,收手吧,本宫可放你无恙离去。”李沐婉深深叹息,眼前云安王的模样,她瞧着也是心痛不已。 只见云安王缓缓摇头,他的眼神狠辣地看向严阵以待的银袍卫一众,阴冷的说道:“我容着自己这幅样子苟且至今,就是为了一解心头之狠!” “我不会伤你,但若是这些人胆敢上前一步,我必杀之!”云安王十指微曲,空气再次冷却下来。 银袍卫们见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职责乃是保护皇后,对方境界远超在场众人,若是其无意伤害皇后,他们大可以静观其变。 “季如风今夜绝无......”云安王转头看去,脸色一变,季先生不知何时遁身逃走,只剩昏迷不醒的公孙延瘫倒在门槛旁。 轰!!! 愤怒的云安王浑身真气暴动,发出剧烈的炸裂声,空中竟是开始飘落大雪,他右手双指在脑门一点,只见一缕幽光随指尖游动,一张雪花凝结而成的遮天大手猛地朝府衙内拍了下去。 滚滚烟尘攀升,细碎的冰屑像是大雨一般轰然腾起落下。 偌大的府衙顷刻间只剩残垣断壁,独剩孤零零的大门未受波及。 剧烈的声响惊醒了昏迷的公孙延,他缓缓睁眼,惊恐的看着眼前景象,随即连滚带爬的沿着阶梯跑到镇关营士兵们的身后,整个人缩作一团,瑟瑟发抖着。 李沐婉当下也是被云安王的手段惊到,但她并未失态,而后有些不悦的看了眼公孙延。 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其身前镇关营士兵的脚下流淌出的水流,这堂堂南河郡郡守,居然今夜被吓得失禁两回。 “常闵,你先带人退至城外!”云安王愤恨的令道,他懊恼的握紧拳头。 李沐婉的出现扰乱了他的心绪,现下季如风也已遁走,今夜已过大半,他只能再另做打算,只是可惜了这筹谋已久的机会。 常闵闻言,挟持着王尚武带人缓步退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而云安王则是迟迟未有动作,他凝视着李沐婉良久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无需多日,天海郡见!” 随即,云安王身后狂风大作,众人只能抬手遮挡,如红枫林那日一般,待风势减弱后,云安王已凭空消失。 其原本虚空而立之地,只剩满地碎尸与器官浸在血污之中。 还有,那被其一怒之下摧毁大半地南河府衙。 …… 南河郡城东城。 护城营的将士们在鏖战许久后还是无力回天,贼寇像是潮水一般踩着满地尸首涌入城中各处。 城头之上,莫奎沉沉叹了口气,今夜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莫奎不再逗留,他神态疲惫的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步履蹒跚的缓缓走下城墙。 忽的,一阵微风拂过面庞,莫奎疲乏的抬起脑袋往石阶下看去,陈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下面。 “莫老爷操劳了一夜,不如让老奴送您回楚府歇息?”陈公公神色一凛,对莫奎做了个请的动作。 “呵,那便有劳公公了。”莫奎会心一笑,陈公公的出现在他意料之中,自其来南河郡那日起,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所谓的请庄先生回京也好,留下来主持皇后赏景事宜也好,虽都确有其事,但以陈公公身份来做这些跑腿杂事,实在太过大材小用。 其作为古越皇帝极为信任地贴身近臣,除了善于鉴貌辨色之外,当然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在月光的映照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缓缓的移动着。 莫奎魂不守舍的走在前方,而陈公公则是面如止水的跟在其身后,看起来就好像谦卑的奴仆陪着醉酒的老爷在街上踱步散酒一般。 东城门离楚府不远不近,两人步履缓慢,约摸半个多时辰后,楚府渐渐映入眼帘。 莫奎停下脚步,整理了一番衣冠,而后一改模样,精神抖擞的挥了挥衣袖,大步流星的往府门行去。 陈公公饶有兴趣的笑了笑,随即跟了上去。 楚府中,众人都还未休息,他们聚在正堂之中,今夜城中的动静颇大,他们此刻都是面露忧色。 他们前些已听说,护城营在东门失守,大量的贼寇已经闯入城中。 楚紫檀极为不安的撑着额头,她隐隐地感觉到了,还未归来的莫奎定是有秘密瞒着自己。 靠坐在椅子上的凌霄满脸困意,他睡意朦胧的看着面色凝重的楚家众人,若不是礼教使然,他此刻早就已经回房睡下了。 看时辰,再坐一会天都要亮了,凌霄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而后看向身边的宁不语,这家伙倒是舒服,闭目养神了有好几个时辰。 “姑爷回来了!” 在门口盼望许久的书童大喊着跑了进来,楚紫檀闻言大喜,匆匆起身往府门赶去。 众人见状也赶忙跟了过去,今夜城里实在不太平,莫奎此时回来也让大家缓了口气。 “哎呀,怎么还哭了呢?” 才进门的莫奎看着泪眼婆娑的楚紫檀,心疼的拉起她的手安慰起来。 楚紫檀止住泪水瞪了眼莫奎,uu看书w.uukanshu 而后嗔怒道:“你与刘老鬼混了一天,终于舍得回来了?” “咳......” 隐于身后的陈公公轻声咳嗽了一下,几人这才发现莫奎身后还跟着一人。 楚煜打量其身上服饰,当下便知其身份不凡,他赶忙躬身施礼道:“见过公公,妹婿归府,一时间有些高兴,怠慢了。” 楚紫檀也是赶紧屈身行礼,而后狠狠地在莫奎腰间捏了一把,小声道:“下次再敢这样,就干脆别回来算了。” 莫奎吃痛的苦笑起来,而后再次捂住楚紫檀双手,满眼温柔的对其说道:“以后啊,我哪也不去了。” 看着这对夫妻,陈公公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这相公所言非虚,以后,他可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几人闻言皆是心中一沉,这陈公公的态度怎么瞧着有些不太对劲。 楚煜赶忙恭敬的说道:“公公深夜造访,在下也无准备,府中珍藏了一些好茶,还请公公赏光。” 陈公公摆了摆手,正色道:“不必麻烦了,有些乏了,处理完事情还要回去复命呢。” 看着不明就里的几人,陈公公清了清嗓子,尖声道: “南河楚家赘婿莫奎,现已查明乃是晟国密碟!其勾结乱党,祸乱南河,罪无可恕!依古越律法,当诛九族!” “楚家虽非帮凶,却有未查之罪,圣上仁厚,赐断魂丸一瓶,自行了断!” 说罢,陈公公从怀中掏出做工精细的药瓶,这里面装满了断魂丸,服下一粒,无需一刻钟便能殒命。 第32章 刘老出手 听完陈公公所述,楚家众人惊恐万分。 他们看向神色悲痛不已的莫奎,绝望的瘫倒在地。 楚煜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朝夕相处的妹婿竟是敌国密碟。 楚紫檀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她难以接受的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她将手从莫奎掌中抽了出来,而后面色苍白地跪倒对陈公公说道:“公公,其中定是有误会!不会的!我相公怎么可能是密碟!定是有人恶意中伤!” 见陈公公的表情极为坚定,楚紫檀慌乱的拉扯着莫奎的衣服说道:“文兴,你快与公公好好解释,你快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们一起与......” “紫檀,你听我说......”莫奎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俯身紧紧抱住慌张地楚紫檀,正欲继续开口,楚紫檀竟猛地将他一把推开。 楚紫檀双眸赤红的瞪着莫奎,心中已然明白,陈公公所述应是无疑。 她只觉得眼前相伴多年的相公此刻竟那么陌生,热泪夺眶而出,哭着哽咽道:“你我夫妻七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闻言,莫奎颓然的跪在地上,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隔空做着抚摸的动作。 宛如七年前,成亲之夜,男人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娘子秀发一般。 似乎还能闻见那清新的皂角香味,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不远处的楚云澜和哥哥一同搀扶着近乎晕厥地楚煜。 随即,楚芸澜神色慌乱的往四处看去,最终停留在了宁不语这,她泫然欲泣的紧紧盯着宁不语,若是在场还有人能逆转局势,只有实力最为拔尖的宁不语能做到。 但楚芸澜终究没有出言求助,她心知宁不语与自己等人不过萍水之交。 人家于楚家有恩不说,现下又凭什么请他们出手相助,这可是要被朝廷株连九族的罪过,换作自己也是避之不及。 “老头儿,这莫奎是密碟,和楚家众人有何关系?” 令人意想不到,凌霄竟突然站出来质问,他愤愤不平的呵斥道: “古越国的皇帝就是这么昏庸无能之辈吗?!疑罪都还从无,若是都这般处事,那阉你之人算例行公事还是恶意伤人?!” 陈公公勃然大怒,浑身气势骤变“小子!你找死!” 随着其显露杀意,一直冷眼旁观的宁不语无奈地护至凌霄身前,冷眼竖眉的盯着陈公公沉声道:“敢动他,我杀你!” 陈公公收敛怒意,如临大敌的看着宁不语,“还虚巅峰!想不到这楚府里还有你这等高手!” 若是寻常还虚巅峰,楚公公根本不会忌惮,但这宁不语浑身气势可不简单,他试探的问道:“你想插手?” 在楚家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宁不语微微摇头,他只管凌霄一人,楚家生死与他无关。 况且,这陈公公境界应是合道,自己若是与之交手,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陈公公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夜只要楚家众人伏法便可,当下也不与凌霄计较,他将药扔到楚家众人身前,催促道:“只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速速服下!” 莫奎不再与回忆纠缠,他缓缓爬起身朝药瓶走去,俯身将药瓶拾起,从中取出一粒乌黑的药丸捏在手里。 而后,莫奎先是看了眼楚芸澜和楚望海,而后转头留念的注视着楚紫檀,“刘老,拜托了。” 其话音刚落,陈公公与宁不语皆是定睛往府门看去。方才,那里有一道磅礴真气汹涌而来。 只见刘君宴单手托着一壶酒走进了楚府,他面色冷峻的说道:“陈公公,老夫今日要保楚家三人,你让还是不让啊?” 陈公公不悦的看向对方,喝道:“姓刘的,你是要与我古越为敌吗?!” 刘君宴不屑的笑了笑,再次问道:“你让还是不让?” “不让!”陈公公当即盛怒。 “那就动手吧。”刘君宴将酒小心的放到地上,随即杀气腾腾的盯着陈公公。 只见刘君晏身后虚空突然裂出一道缝隙,其中发出阵阵轰鸣,不过片刻,一柄流光四溢的拂尘从中飞出,悬至刘君宴身前。 陈公公脸色骤变,这突然出现的刘君宴竟然真要动手,他对其大怒道:“刘君晏!你可知这莫奎乃是晟国密谍,你这是摆明了要帮密阁不成!” 陈公公警惕的看着对方,他本意还是不愿与刘君晏动手。 刘君晏嗯了一声,说道:“那是你们两国的事情。” 刘君晏又指了指楚紫檀、楚芸澜和楚望海三人,说道:“我的事情,就是保这三人。” 被其所指的三人哪还能不明白,这刘君晏之所以出手阻拦,定是莫奎的手段。 “那我爹呢?!”楚望海急切的问道。 刘君晏对其摇了摇头,“我只保你们三人,对了,不能以命换命。” 此话一出,楚望海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他方才的确是想以自己性命换取父亲生路。 楚望海像是被抽去了全身气力一般瘫坐在地,生死诀别之际,自己做为儿子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够了!”陈公公厉声打断几人,双目逐渐发红,刹那间,整个眼眶都是鲜红之色,而他头顶的长发也突然变得血红无比。 “刘君晏!你当真以为我古越无人吗!” 陈公公此刻宛如一尊赤发恶鬼,他双脚微动,双手呈爪壮,径直朝刘君晏冲杀过去,破空之声响彻周身。 刘君晏挑了挑眉,伸手握住拂尘,一道洁白的光墙现于身前,他有些嫌弃的骂道:“一个大男人修这等娘们唧唧的功法,真是丢人!” 顷刻间,两人身周顷刻间犹如白昼,刺眼的光线将夜空点亮,随之而来地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待光线渐暗,刘君晏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拂尘,而陈公公则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而在其飞出之际,刘君晏又是猛地一挥拂尘,罡风呼啸而来,便见一道光刃应声斩去。 陈公公见状赶忙催动真气欲稳住身形,但光刃速度奇快,顷刻间便从他身体穿过。 陈公公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刘君晏见其倒地,直接将拂尘朝其扔去,拂尘在空中光芒大作,柄上扎束的长丝突然变长,随后便笼罩陈公公周身,竟是将之缠绕束缚起来。 刘君晏看了眼仍在挣扎地陈公公,厉声呵斥道:“一个阉人,还敢在老夫面前上蹿下跳!” 陈公公面如死灰,浑身长丝愈发束紧,再是无法挣脱。 刘君晏不再理会,将地上的酒重新端起,大步朝莫奎走去。 “刘老,麻烦您了。”莫奎冲着刘君晏伏地行礼,这是他对其最大的敬意。 刘君晏忙将莫奎扶起,有些惋惜的说道:“临别之际,就别讲究这些俗礼了。” “这酒可是为我送行的?”莫奎脸上泪迹未干,他瞧着刘君晏手中的酒,会意的笑了起来。 刘君晏也是一笑,他往嘴里灌了口酒,而后颇显豪爽地将酒塞到莫奎怀里,笑道: “老夫自作主张用了老家的规矩,送别酒必须要烈,你需得大口喝,否则投胎是个懦夫!” 莫奎闻言也不废话,将酒移至嘴边猛灌起来,喉间不断蠕动,不过顷刻间,这一壶酒尽数喝完。 “够烈!”莫奎将酒壶扔到一旁,大袖往嘴上一抹,而后抱拳道:“还请刘老带他们的三人离开吧!” 刘君晏点了点头,u看书 uuknsu.cm他伸手拍了拍莫奎的肩膀后,转身朝楚芸澜等人走去。 “二位,人各有命,还有什么话要说就抓紧吧。”刘君晏也不催促,他知道对于楚芸澜和楚望海来说,此刻抛下父亲离开是一个极其艰难的事情。 楚望海跪行至刘君晏脚边,他重重地将脑袋磕在地上,哀求道:“刘老!既然您能保我们,我求您也将我爹带走!求您了!” “刘老!芸澜可以不走!只求您能带走爹爹!”楚芸澜也是跪地叩首,双肩因哭泣而止不住的颤动着。 一旁的凌霄实在看不下来,他走到近乎昏厥的楚煜身边将其扶起,而后对刘君晏问道:“既然您老有所坚持,那楚老爷便由我护其性命,到时你一并让他们离开,这样可行?” 刘君晏这下倒是没有拒绝,他爽快的答道:“小友救人与老夫无关,至于今后去处,他们三人我自会安排,老夫可以告诉你地点,但是得由你或由他自己去。” 凌霄闻言应了声好,而后便将楚煜背到背上,他打算现下就将楚煜带离此地。 “小友且慢,若是天亮之前你能带他活着走到竹吟馆,老夫倒是可以答应送你们出城,之后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刘君晏也是觉得有趣,此刻城中暗流涌动,从楚府到竹吟馆,这一路可不好走。 凌霄道了声谢,继而转头向宁不语问道:“你是帮还是不帮?” 宁不语依旧是那副冷脸,他瞥了眼凌霄,竟直接转身往府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废话太多,赶紧带路。” 第33章 护城阵启 凌霄行至门口,楚煜有些缓过劲来,他嗓音嘶哑的说道:“凌霄兄弟将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走。” 凌霄闻言便将其放下,楚煜下地后,转身看向家人,沉声道:“你们需好好听刘老安排,切莫因我而让刘老为难。” “特别是你们两,需铭记恩德,楚家的希望在你们身上!”楚煜又对儿女吩咐道,而后他神色极为复杂的看向莫奎说道: “你今生害我楚家,负我妹妹,若不是你还有一丝良知知道给我楚家留种,我定是要亲手杀了你!” 闻言,莫奎惭愧的垂下脑袋,此刻楚煜无论如何骂自己都是轻的,毕竟现下一切都是自己所致。 楚煜老泪纵横的看了眼屹立百年的楚家老宅,他曾与先祖一样以为,南河楚氏会在岁月洪流中代代相传,未想到,竟遭受如此灭顶之灾。 待凌霄等人先行离去,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公公阴冷的说道:“刘老贼,今夜之后,古越国再无你容身之处!” “哦?”刘君晏有些好笑的转身看向陈公公说道:“若是宫廷六大法师在此,老夫或忌惮几分,你?还真不够格!” 就凭先前两人交手的结果来看,同是合道境的陈公公显然不是刘君晏的对手,甚至从过程上来说,刘君晏几乎就是挥了挥拂尘便重伤了对方。 陈公公自知这些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当下也不再出言自讨没趣,他去东城门寻莫奎之前已经留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要启用后手。 “你既然执意如此,那稍后便瞧瞧是这护城大阵厉害,还是你刘君晏厉害!”陈公公也不藏掖,当下便直接将大阵启动之事与其明说。 “请便。”刘君晏觉得耳边实在聒噪,他双指往拂尘一点,只见几捋长丝钻入陈公公口中,一把将其舌头拉了出来,是再不想让其说话。 现下楚煜已经离开,楚芸澜和楚望海也不再磨叽,他两走到姑姑身侧,将之扶起劝慰道:“遇人不淑乃意外之事,如今我们若能保全性命,终会有复起的一天,快走吧。” “你们再稍等片刻,我有几个问题要问这负心……”楚紫檀话至半截又是改口说道:“问这晟国密谍!” 莫奎低着头不愿敢看越走越近得楚紫檀,对方不过抬手捋了捋发丝,他便习惯性的将左手护在右臂上。 楚紫檀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又是神色悲痛起来,她极力克制着情绪向其问道:“莫奎是你的真名吗?” “嗯。”莫奎尴尬的将手放下,低声回道。 “你我相遇是刻意还是无意?” “无意。” “看着我!”楚紫檀生气的看着颓然的莫奎,这不是她印象里熟悉的那个人。 莫奎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敢将头抬起,他盯着楚紫檀满是泪水的双眼,心中犹如刀绞。 两人相视良久后,只见楚紫檀深吸一口气,往日里柔弱的双手此刻充满了力气,她猛地从莫奎手中夺走断魂丸,毫不犹豫地便将药丸吞入口中。 “紫檀!” “姑姑!”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莫奎一把拉住楚紫檀的双手,但为时已晚,只见其喉间微动,断魂丸已被她吞了下去。 楚紫檀随即便像是散架一般倒入莫奎怀中,她已经渗出鲜血地嘴角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她凝视着惊慌失措的莫奎,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里满是爱人的倒影。 “这人间若没有你……”楚紫檀声音颤栗,每说一个字都如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般,她用手亲柔的抚摸着莫奎的五官,温柔地续道:“就好似……长夜难明……” “别说了……别说了……”莫奎像疯了一样抱紧楚紫檀,他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情绪,顿时涕泪交流,他泣不成声的看着楚紫檀那张已有些苍白的脸庞,大吼道:“你不准死!” “你声音……太大……吓着我了……”楚紫檀紧紧捏着莫奎的脸颊,话音已有些模糊。 莫奎脑海里瞬间闪过当初与楚紫檀第一次相遇的场景,那时正值元宵灯节,他醉醺醺的撞到楚紫檀的身上,仅剩的一丝清醒让他赶忙道歉,但酒后声音洪亮,竟显得他极为生气一般。 他看着被自己声音吓得脸色骤变地楚紫檀,问其为何眼神惶恐的看着自己,她与自己此生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公子声音太大,我有些被吓着了”。 如今再次听闻楚紫檀说出这句话,莫奎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般只能长大嘴巴任由泪水滑入,他懊悔地瞪大双眼,他恨自己为何要执着于什么狗屁使命。 “此……此生……咳咳咳!”楚紫檀剧烈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从她嘴里流淌出来,顷刻间便染红了她那素白的衣领。 莫奎颤颤巍巍的将手放在其嘴边温柔地擦拭着,他想要将其脸上鲜血抹去,但怎么都擦不干净。 楚紫檀努力平稳呼吸,她极为孱弱的继续说道:“此生……我最遗憾……未与你育有……一儿半女……” “来生……来生我还想遇见你……” 楚紫檀缓缓闭上双眼,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轻微的点地声在莫奎的耳中犹如重锤击鼓,他捏住楚紫檀即将坠地地左手,温柔地放回自己脸上。 “啊……” 莫奎张大嘴巴想大喊一声,却只能发出沉闷地低吼,他将头埋在楚紫檀的秀发里,像是孩子抱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一般紧紧的箍着对方的身体。 楚紫檀身上的体温让莫奎有一种她只是睡着了错觉,但莫奎知道,楚紫檀,死了。 莫奎缓缓抬起脑袋,他仔细的将楚紫檀凌乱的发丝整理整齐,继而亲柔的擦拭着她脸上和泪痕,待做完这些,莫奎的脸上洋溢起了笑容。 “紫檀,你走慢点,相公这就来找你……” 莫奎并未去吞服断魂丸,他将身边的酒壶砸碎,而后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片,狠狠地扎入了自己的脖颈之中。 “等我……” 鲜血喷涌而出,莫奎抬起衣袖挡住血液,这是他对楚紫檀最后的温柔,他不想自己的血污染了此生挚爱之人。 随着双眼缓缓闭合,莫奎沉沉的地下头颅,而他仍保持着生前的动作,他跪坐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抱着楚紫檀,另一只手则将自己与楚紫檀的面目隔开。 楚芸澜和楚望海此刻皆是哭成了泪水,哪怕莫奎害了楚家,但他们就是无法生出狠意,在他们的印象里,莫奎还是那个笑容和煦的模样,还是那个对自己百般疼爱的姑父。 饶是本就来取众人性命的陈公公,见到此情此景也是缄默不语,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虽然早已麻木,但仍是给予了有情人最后的敬意。 “走吧。”刘君晏从头至尾都背对着众人,他实在不忍看那场面,当下只想赶紧带着楚家兄妹二人离开。 半个时辰后,城中突有震感,被震醒地人们赶忙走出屋子,惊奇地望向天空,只见空中电闪雷鸣,顷刻间雨大的像是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一般,从天边狂泻而下,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雨幕之中。 一层土黄色的光幕在雷电的闪烁下缓缓显现,南河郡城的正中央,宽大的光柱射向空中。 随着光柱不断升高,光幕渐渐覆盖整个夜空,晶莹剔透的雨水穿透光幕,u看书 .uukashu.co 反射着淡黄色的微光,而后击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凌霄手持长剑,驻足望向城中那道光柱,身侧的宁不语已是眉头紧皱,而楚煜表情则更加沉重,作为南河的望族,楚家向来是知晓南河郡城中有一道护城大阵,此刻的异变,如先人传述的一般无二。 “前面有人。”宁不语走到两人身前低语道。 凌霄眯眼凝向前方,磅礴的大雨模糊了视线,他有些疑惑道:“并未瞧见人影啊。” “轰!” 一道闪电在他们上空劈过,周围环境忽的骤亮片刻,在他们十米之外的宽敞大道上,一个人影在雨中缓缓显现。 浓郁的真气在四周弥漫,大雨声势渐弱,只能听见檐前滴水的滴答声。同时,倾倒而下的大雨也奇异的放缓了速度,片刻间竟悬停不动,就像有人拨停了时间一般。 “好强的势......”宁不语有些惊讶的看着周遭异象,脸色严峻的叮嘱道:“小心些,此人不好对付。” 凌霄点头,刚将长剑抽出,便见身前的宁不语正将若轻剑缓缓抬起,被若轻剑刺破地雨珠发出“啪”地一声碎裂开来,如成熟的花苞一般绽放。 宁不语透过雨帘持剑指向渐渐走进的那道人影,强劲地剑气顷刻间喷涌而出。 那人影行经之处,密集的雨珠似有灵性一般避至一边,而后骤然洒向地面,激起连绵不绝的水花。 那人身姿婀娜地款款走来,随即在五米外停下了脚步,微微张嘴,声音清脆地说道:“古越宫廷大法师庞雨棠,奉命来取尔等首级。” 第34章 白额山尊 众人视线汇聚其身,这庞雨棠显得极为年轻,在雨幕的朦胧之中,她那双眼睛被阴影遮蔽,显得无比深邃。 庞雨棠探出纤细的右手,身前的雨珠皆是化为水气升腾。她眉眼盈盈欲醉,勾人的红唇缓缓上扬,配以浑身凹凸有致地曲线,更显其婵娟此豸。 “庞雨棠......”楚煜陷入思索之中,而后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她是宫廷大法师位列第三的白额山尊!” 凌霄闻言也是紧张起来,以现下大雨停滞的手段来看,这庞雨棠应是自己在古越国遇到的除了刘君宴外实力最强的人。 “若轻剑?”庞雨棠饶是有趣的看着宁不语手中的长剑问道:“你,可是剑阁宁不语?” 宁不语眼神一凛,冷淡的回道:“是又如何,你想杀我?” “哈哈哈!” 庞雨棠笑起来肩头微颤,整个人更显妩媚,她极为有趣的看着宁不语调笑道:“怎么,剑阁首徒就能无视他国律法了?” 宁不语还未回话,在其身后的凌霄却是忍不住问向庞雨棠:“若是大醇小疵也无可厚非,但如果律法视人命如草芥,难道就要永远这么顽固不化吗?” 听闻凌霄所言,庞雨棠笑的愈发欢快起来,她有些嘲讽的问道:“你这少年甚是有趣,家中大人没教你什么叫强者为尊吗?” 凌霄顿时沉默了起来,的确,以自己化气境都未踏入的实力,说方才那种话是有些没有底气。 但凌霄并未觉得自己所言有问题,师兄姐们一直教导他,错的就是错的,这不是境界高深或是身份高贵就能掩盖的。 莫奎是密谍一事既然无证据证明楚家人是知情不报,那因为一人的罪过而并罚楚家所有人,这就是不对的。 想到这,凌霄神色肃然道:“我的老师告诉我,凡百事之成也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你实力纵使超群,但做人明理,却与弱冠无异!” 庞雨棠脸上笑意顿时僵住,眼神逐渐发冷,她皱眉道:“这些话留着下辈子与别人说吧!” 她话音刚落,悬停的雨幕突然恢复正常,豆大的雨珠顷刻间便打湿了众人的衣物。唯有庞雨棠未受影响,她周身水汽大作,任雨势如何,都无法碰触其分毫。 宁不语见状,毫不犹豫地催动真气,眨眼间便见其头顶缓缓显现十数柄由雨水凝聚而成的水剑,他现下施展的正是那万物化剑诀。 “能在我的势中凝水化剑,不愧是剑阁首徒。”庞雨棠此话倒是没有作假,宁不语展现的手段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唰!” 只见水剑突地朝庞雨棠飞刺过去,在宁不语的操纵下,这些水剑弹指间便将对方围住。 庞雨棠脸色严峻的看着周身气势汹涌的水剑,她单掌往身前猛地一推,雨水在其的推动下像是洪水般往宁不语几人袭去。 这些看似普通地雨点碰触到若轻剑时竟发出脆耳的铁器相撞声。 宁不语舞动若轻剑,划出一道井字符文,只听符文发出一声轻响,将扑面而来的雨水抵挡在外。 宫廷大法师的手段自然不会如此轻易能挡,随着雨水被井字符文所拒,庞雨棠伸出的手掌掌心发出一道白光,环绕其身的水剑顷刻间便被瓦解。 而在水剑逐一被破之时,几人的耳中突地听闻一声虎啸,六匹数米高,由水而化地老虎凭空冒了出来,它们身上弥漫着浓厚的白烟,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三人。 宁不语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庞雨棠操纵雨水化虎的手段竟与自己的万物化剑诀有异曲同工之妙。 “吼!” 不过眨眼间,六匹水虎浑身白烟散尽,它们张开大口,亮出手臂粗细的獠牙,健硕的后腿猛地发力,朝三人腾空扑杀过去。 “以吾之剑,敕令万物!盾起!”宁不语低喝一声,手中长剑朝天竖立于身前,左手双指随即划过剑身,满天大雨竟真听其号令汇聚而来。 只见一道波光潋滟地半圆形水盾将三人罩在其中,宁不语深知水虎难挡,方才便是以万物化剑诀凝水成盾。 宁不语催动着水盾,已感觉有些吃力,这万物化剑诀乃剑阁老祖的毕生心血。以宁不语的境界,每次施展都会耗费大量真气。 前刻那些水剑已消耗其许多真气,但未想到竟那般轻易便被庞雨棠所摧毁。此时又陷入被动,宁不语只能竭力于防守,这水盾已是耗费了大半的真气,若是无法抵挡,那怕是只能认栽了。 水虎如孩童般大小的虎掌扬起,亮出骇人地利爪重重拍下,顿时溅起如瀑布般磅礴地水花,在它们势大力沉地攻击下,水盾已被削减了不少的厚度。 “等会盾破,你便往回跑!”随着水虎们每攻击一次水盾,宁不语的脸色便惨白一分,说到底他还只是合道之下无敌,这庞雨棠位列宫廷大法师三甲,以他的修为能自保已是极限。 随着时间推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原本厚达半米的水盾已被消耗地稀薄无比,随时都可能轰然瓦解。 在六只水虎连绵不断的攻击下,摇摇欲坠地水盾终是无法抵挡,随着水盾彻底破裂,宁不语口中猛地喷出一道鲜血,他大喊道:“走!” 凌霄也不拖沓,他赶忙拉上楚煜转头就跑,而那六只水虎似有灵智一般,见两人逃离,立刻便有两只动身追了过去。 宁不语正欲阻拦,但剩下的四只水虎已将他围在其中,他只能看着那两只水虎不断拉进与凌霄二人的距离。 奋力奔跑的凌霄感觉到身后传来庞大地压力感,他转头看去,两只水虎已近在咫尺。 凌霄放缓脚步,咬了咬牙,当即便持剑转身,两只水虎也随之扑来。 他示意楚煜躲避身后,而后脚步微动,整个人如闲庭信步般钻入二虎之间,手中长剑猛地朝其中一只水虎腹部刺去。 只听“嗤啦”一声,被刺水虎地腹部喷涌出大量的水流,随着凌霄将长剑抽出,水虎恼怒地扭动身体,粗壮如铁链般的尾巴往凌霄狠狠甩去。 “嘭!!!” 剧烈的闷响传出,凌霄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而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吃痛的哼哧着,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起来。 两只水虎见凌霄倒地,立马又扑了上去,只要片刻,它们就能将凌霄与楚煜拍成肉泥。 宁不语低喝一声不好,催动真气便想从水虎包围中飞出,但他才至半空便再无法更进一步。原是那些水虎的大口之中突然喷射出一道水柱,将毫无准备的宁不语击落了下来。 被水柱击落的宁不语愤怒的将若轻剑飞了出去,他催动仅存的真气背水一战。 若轻剑在半空中极速旋转,顷刻间便旋向宁不语身周环视地四虎,这些水做地畜生竟还知道害怕,它们开始慌乱的躲避若轻剑,四足也缓缓向后挪动。 “负隅顽抗!”庞雨棠见水虎示弱,当即低喝一声,双手眼花缭乱地结印起来,瞬息间便有四道符印自掌心显现。 符印“嗖”地一声飞向宁不语身边的水虎,原本对若轻剑避之不及的它们在符印融入身体后,突然凶猛了数倍。 面对若轻剑旋斩而出的剑气,它们竟挺身硬抗了过去,在磅礴大雨之中,它们被剑气所伤地躯体飞快的愈合着,好似不死之身。 而另一边的凌霄此刻情况也愈发严峻,方才被那虎尾抽了一记,现下已感觉到胸腔肋骨断裂之痛。 凌霄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浑身被大雨湿透的他显得极为落魄,uu看书 .uukansh 面对步步紧逼而来的两只水虎,凌霄心里正疯狂的呼唤着腹中的大荒神石,这是现下他最后的依仗。 自从上次在红枫林被云安王追杀之后,凌霄便感觉腹中一直有股暖流蔓延全身,但他乐得暖意舒适也没多想。 现下按照大荒神石前两次显灵地条件来看,凌霄猜测,必然是自己遭遇极大的危险才会触动神石有所反应。 “再不帮我就要出人命了!”凌霄见腹中毫无波动,心凉了半截,那两只水虎已经行至身前,硕大的鼻孔正冲着他喷溅着冰凉地水汽。 “吼!!!” 只见两只水虎抬起上身,伸出双爪猛挥了下来,凌霄瞧着那一根根犹如巨大冰锥般的利爪,这要是挨一下不得被撕成碎肉。 凌霄有些绝望的闭上双眼,雨水浸入他的肌肤,令他浑身都冰凉僵硬起来,他张开嘴巴,雨水连绵不绝地冲入口中,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破石头真就见死不救不成?!” 水虎的爪尖触到凌霄的脸上,轻松地刺破了他的肌肤,流淌而出的鲜血在大雨洗礼下顺着脸颊流经脖颈,渗入衣领,带着丝丝凉意滑过胸膛。 当血水流至小腹时,凌霄已经感觉到脸上传来皮肉撕裂地剧痛,冰凉地雨点让他渐渐麻木,待虎爪再深入几分,自己的头骨将被划断,满颅的脑浆或能像昨夜的烟火般绚烂。 凌霄心中对生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睁开双眼,浑身爆发出令人生畏的气势。 只见在其腹部,一道熟悉的红光乍现而出! 第35章 神石异动 大雨依旧滂沱不止,街边避雨的小贩被骤凉地气温冻的瑟瑟发抖,他张开嘴巴吐出一口白气,心里焦虑地想着今日生意定是要差上许多。 几个醉酒的行人靠在墙角一边抬手躲雨,一边咒骂着天气,对他们来说,这场大雨让买醉的他们多了几分清醒,只觉得白付了酒钱。 他们来不及去关注夜空中的异象,更何况像天漏了一般的雨幕已经阻挡了视线。 若不是天气使然,此时天色早该蒙亮,主街上准备早点的那个小笼摊也该飘出肉馅地香气,还有平日里喜欢早起买菜地老婆婆们也被大雨浇灭了性子。 他们都以为那些熟悉的面孔是因为这场雨耽搁了出现地脚步,他们断然想不到,一场屠杀正在这雨声掩盖中悄然进行。 昨夜攻破东门的贼寇们隐匿在城中四处,他们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时机,他们肆无忌惮地闯入人们的家中,那些声嘶力竭地呼救和呐喊都被大雨所遮蔽。 镇关营的将士们散布各处,铁靴踏起阵阵涟漪,雨水拍打在坚韧的铠甲上发出噼啪脆响,他们脚步迅捷地穿过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的追缴着行凶地贼寇。 二十六,一名什长在心中默记数字,这个数字每变化一次,都代表着一具新的尸体被发现。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狼藉的院落,那些倒在水泊中的尸体已经流干了鲜血,雨水洗刷了满地的污秽,也磨灭了贼寇的踪迹。 这个小院位于住宅区,毗邻城中主道,大大小小十数条街巷成了贼寇得天独厚地藏身之处。 锋利地匕首狠狠地扎入小贩的脖颈,黑红地鲜血喷溅在青灰色的石墙上,大雨顷刻间便将血迹洗刷干净。 小贩脑中还憧憬着天气转好可以出摊,但他现下再也等不到雨停的那一刻,他感受着匕首从他的脖子上轻轻拔出,甚至都未能发出一点声响,就像他卑微的身份一般,悄无声息地结束了生命。 远远瞧见小贩被杀的酒鬼也停止了咒骂,他们连滚带爬的想要逃离,但终是没能躲过,长刀穿过他们的身体,他们只能瞪大了双眼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 一路行凶地贼寇们距离主道越来越近,只要穿过主道继续往南,他们便能进入豪门富户的聚集区,对财物的渴望让他们不禁加快了脚步。 而贼寇们也想不到,此刻的主道上已满是危险,在城中大阵开启的情况下,东南西北四条主道已被尽数封禁,除了渴望复仇的护城营残部之外,还有更加恐怖的危险在蛰伏等待。 临近城中越河的那条主道上,十数名贼寇惊恐的瘫倒在地,他们极力的想要起身,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宛若高楼的庞大水虎已将贼寇们吓得浑身颤栗不止,而比这些白虎更为恐怖的,是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少年。 在腹中大荒神石的影响下,凌霄身周倾盆而下的雨水开始慢慢蒸发,而他脚底的石板路也逐渐干燥,随着诡异的情形继续发展,周遭的温度也不断攀升起来。 “咔!” 石板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自凌霄脚底开始,一道热流呈圆形蔓延,随着地面积水不断蒸发,这些干裂的石板开始逐渐散发出丝丝热气。 不过瞬息间,方圆十米的地砖已被炙热的高温烤的通红,原本湿润的青苔也迅速干枯,随即便自燃起来,直至烧成灰烬。 那只挥爪刺入凌霄脸部肌肤的水虎慌张的想要缩回肢体,但它根本来不及反应,自那硕大的利爪开始,它的身躯逐步消散,最终化作一律白烟腾空升起。 随着一只水虎消散,远处的庞雨棠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凌霄所站之处的异象,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之色。 宁不语此刻也突然发觉自己身边的四只水虎逐渐孱弱起来,他当即双指隔空一点,便见若轻剑突然悬停,剑身投射出刺眼地光线。 在光线的刺射下,那四只水虎低吼着向后退出数米,宁不语见状飞身握住若轻剑,随后迅速朝凌霄方向冲去。 宁不语穿过大雨进入被凌霄所影响的炙热环境之中,顿时脸色大变,他赶忙行至楚煜身边,挥动若轻剑凝结出一道结界,将自己与楚煜护在其中。 结界中适宜的温度让楚煜好受了不少,方才他已经感觉到身体水分正在迅速蒸发,宁不语再稍晚片刻,他可能就要被烤成人干了。 庞雨棠见宁不语趁机突围,眼神逐渐发狠,她缓缓调整呼吸,方才被凌霄所消散的水虎让她损失惨重。 这六只水虎乃是庞雨棠花了极大精力才用真气凝聚而成的幻兽,每一只都与她心脉相连,此刻突然被毁一只,她自身因此也被重创。 庞雨棠将剩余五只水虎遣散,此刻凌霄所释放出的热流与自己这些水虎相克,再让它们出击只能是自讨苦吃,眼下她已有新的打算。 城中大阵已彻底开启,庞雨棠此时正是想操控大阵来诛杀凌霄等人,她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随即右手双指朝天,左手双指朝地,两手手腕贴合,缓缓转动半圈。 待双手指向颠倒,城中心朦胧的光柱骤亮起来,随着亮度不断增强,城市上空的黑夜也被掀开,一时间全城都被笼罩在光明之中。 庞雨棠瞧见躲在暗处的那十数名瘫倒的贼寇被光亮显露,眉头微微一皱,便听闻数声惨叫,那些贼寇竟一个个爆体而亡,只留下满地的残躯碎肉被大雨疯狂击打。 在那些贼寇爆体之时,凌霄感觉到了强大的气流自四周向自己袭来,体内顿时便生出了强烈的充实感,他感觉再过一会自己也快要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流撑爆肉体。 就在凌霄快难以忍耐之际,腹中的大荒神石突然开始贪婪地吸收起来,不过眨眼间,凌霄体内的气流便被神石吞噬地一干二净,而从外在看起来,凌霄腹部的红光也变得愈发强烈。 本欲将凌霄拉入结界地宁不语惊讶的看向那不断变亮地红光。他与楚煜是得益于结界才未受影响,但凌霄这腹中究竟是何古怪,竟能抵住这大阵的威压。 庞雨棠此刻也是震惊无比,她原以为凌霄会如那些贼寇一样被大阵的威压爆体而亡,但结果却截然不同,对方眼下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你究竟是什么人?!”庞雨棠此刻已料定凌霄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消散水虎,又能抵消大阵威压,其腹中无论是什么,都不是常人所能施展的。 “他是我小师弟,庞尊者头一回见,不认识也是正常。”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凌霄闻声立马抬头张望起来,他有些激动地喊道:“大师兄!” “听说你闯了大祸,还好没来晚。”大师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凌霄身侧,他手掌往其腹部一拍,便见红光逐渐消退,周遭的温度也慢慢恢复如常。 大雨顷刻间便又将凌霄浇湿,而他身侧的大师兄却浑身干爽,雨水在即将落在其身上时像是被一层薄膜所隔开。 “在下小竹楼宫小甜,见过庞尊者。”大师兄客气的向庞雨棠施礼道。 凌霄每一次听闻大师兄全名,都觉这名字与其飘然气质极为不符,听莫师兄说,这名字是当年还在襁褓之中的大师兄被楼主带去南海仙宫做客,恰逢楼主吃宫中橘子时觉得甜腻无比,便随意给大师兄取了宫小甜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uu看书 .ukashu 不过修行界和江湖上一般都不直言大师兄本名,皆是恭敬地唤一声宫先生,庞雨棠这般实力的强者也不例外。 “这少年原来是宫先生的小师弟,怪不得能毁我一只幻兽。”庞雨棠被凌霄消毁一只水虎,虽极为愤怒,但眼下得知其是小竹楼弟子,态度竟也和气了几分。 “我这小师弟年纪还小尚未懂事,庞尊者就别与他计较了,不过一只幻兽,我到时帮你再凝聚一个便是。”宫小甜脸皮也是随了楼主一般厚,以凌霄的年纪都够谈婚论嫁了,竟还能以不懂事为其开脱。 庞雨棠当下便想咒骂,但她还是极力克制,咬牙道:“您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不过,这楚煜乃我古越钦犯,以小竹楼的规矩,不会插手这等事情吧。” “小竹楼自然不会插手这些事,我此番前来也是因为我小师弟体内旧疾复发,现下已经解决,我便离开了。”说罢,宫小甜真就原地遁走,再也瞧不见其踪影。 “不过,凌霄此次乃是入世游历,一切事情还是由他自主,与小竹楼无关,我也只是路过,告辞。”宫小甜突然又出现在庞雨棠身后,说完这句话便又消失不见,只是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庞雨棠只觉后背发凉,周身的大雨都未能沾染她分毫,而这宫小甜不过一句话便让她冷汗直流,方才其出现在身后,庞雨棠连一丝感知都未察觉。 “小子,我给你大师兄一个面子,不与你们计较,但这楚煜,你们就别得寸进尺了。”庞雨棠稳定心绪,已准备出手击杀楚煜。 第36章 枪和男人 宁不语满腹心事地看着凌霄,方才宫小甜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这小竹楼楼主之下第一人的实力竟如此深不可测。 何为真正的强大? 宁不语心中又多了几分压力,这浩然天下,天资卓越之人数不胜数,见过宫小甜后,他更觉得自己以前犹如坐井观天,不该在剑阁上下的赞誉里固步自封。 而此刻的凌霄,他并未因大师兄的出现而觉得有所依仗,若不是腹中的大荒神石频频显威,想必大师兄根本不会出手。 旧疾复发当然没人会信,凌霄当下也想不了那么多,他极为纠结的沉着脸,心中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准备出手的庞雨棠。 大荒神石肯定是不能再用,况且他也掌控不了神石,眼下大师兄也已离开,庞雨棠虽有所忌惮,但自己若是强硬要保楚煜,庞雨棠定是不会再顾忌这些,毕竟大师兄也明说了,这些事与小竹楼无关。 凌霄当下是极为纠结,自己与宁不语定然不是这庞雨棠的对手,但就这么让其当着自己面杀了楚煜,那自己又与那些背信弃义之人有何区别,瞬息间,他眼神有些决然起来,已做出了决定。 “得寸进尺又何妨?” 无论凌霄如何天马行空,他都没有料到,一向冷漠的宁不语竟突然站了出来,其剑指前方,在大雨之中,挺拔的身姿更显飘然。 合道之下可称无敌,这是莫大的荣耀,宁不语一度因此而蒙蔽了双眼,但此刻他只觉得羞耻,更为自满而感到愤怒,他心之向往,从来都不是小小的合道之下无敌。 此刻宁不语剑指的方向,是庞雨棠,更是作为剑阁大弟子的骄傲,他今日若是冷眼旁观让庞雨棠杀了楚煜,道心将永远蒙羞。 庞雨棠看着气势骤升的宁不语,眼神发狠,当下便挥手结印,不过片刻,异象渐显。 天空依旧在宣泄着,瓢泼大雨仍旧不见示弱,但几人周围的雨水,竟渐渐散发出孱弱的暗黄色微光,就如护城大阵为南河郡城披上的那层穹顶一般无二。 “以血凝剑,以灵聚魂,借天雨以塑形......” 见庞雨棠再次催动护城大阵,宁不语也不再等待,他浑身真气疯狂汇聚于若轻剑之上,是想全力施展万物化剑诀。 随着最后一丝真气被剑吞噬,宁不语手中的若轻剑突然脱手飞出,只见若轻剑在其身周极速绕行一圈,而后猛地朝空中冲去,眨眼间便再无踪迹。 宁不语脸色苍白的看向空中,沉浸在大雨的丝丝凉意之中,待空中一道金光亮起,他随即张开双臂冲那道金光大声吼道:“显!” 空中金光闻声颤动,随即在雨幕之中绚烂如花般炸裂,只见原本只有一点的金光顷刻间便密密麻麻地的扩散开来,竟将这一方天空的雨水给尽数阻隔在外。 “凝!”宁不语见状继续喝令。 这是足以引起震动的场面,在几人的上空,那些密集的金光贪婪的将雨水吸附过去,就连地面的积水都未有放过,不过呼吸之间,金光黯淡,替而代之的是漫天的水剑,它们剑指大地,发出阵阵轰鸣。 “落!” 随着宁不语喝出这一声,漫天的剑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主道旁伫立的高楼率先被剑雨击中,剑尖触到楼顶瓦砾,瞬间炸裂,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高楼已被毁为废墟。 “万物化剑诀!” 庞雨棠沉吟一声,这宁不语现下所施展的手段她略有印象,这乃是书中记载的剑道人毕生绝学,失传这么久,竟传承给了宁不语。 剑雨已至毫厘之间,庞雨棠的眼神终于显露一丝惊慌。 她赶忙以真气凝盾抵御,但没过多久便被密集袭来的剑雨击溃。 一柄水剑狠狠的击中她的肩膀,炸裂出一米余高的水花,待水花散尽,只剩一方丈高数尺的巨坑。 这一夜,堂堂古越宫廷大法师位列第三的白额山尊,被一青衣剑仙的漫天剑雨碾碎了心境。 这青衣剑仙不过化神巅峰,终是在这南河郡城摒弃合道之下无敌的束缚,离合道只差一步。 而青衣剑仙身侧的那个少年,更是在心中埋下了新的种子,只待来年花开,破土而出。 站在竹吟馆小亭内的刘君晏将目光从空中收回,他浅尝了口酒,起身步入大雨之中。 天快亮了,竹吟馆该接客了。 从楚府带回的那对男女正焦虑地站在门口张望着,楚芸澜地脸上依旧是梨花带雨,就如这场大雨一般连绵不绝。 “爹!” 楚望海看着远处走来的三个人影,终于松了口气。 刘君晏也已行至门前,他看着三人笑道:“英雄出少年,二位小友果然来了。” 被雨水浸透的三人在门前驻足,宁不语脸色苍白地咳嗽着,一旁的凌霄则神色深沉。 楚煜魂不守舍地从二人身后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几位怎么这幅神情?”刘君晏有些不解。 “刘老,出城就拜托您了。”凌霄开口打破三人的沉默,现下他们已如强弩之末。 方才一战,宁不语差点以跌境为代价,强行将局势逆转,这才为他们争取了逃离的时间。 那被砸入深坑之中的庞雨棠此刻应已恢复些许,再耽搁些时间,怕是就要再度追来。 刘君晏会意的点了点头,他眯起眼睛往三人身后的远处瞧去,“既然到了竹吟馆,便无人再能伤你们分毫。” “待出城之后,各安天命。”凌霄抱拳施礼,无论如何,刘君晏都已仁至义尽。 简朴的马车缓缓行至南城门,刘君宴睡眼惺忪的靠在车厢门上打盹,守门的士兵正紧张地盯着他们。 在城内遭逢诸多变动的时刻,任何异于常人的举动都会引起强烈的反应。 此刻天色渐明,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每日开城门的时候,但士兵们已接到命令,今日封城,在城内大阵的配合下,哪怕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南河郡城。 “今日封城,速速调头!”士兵严厉的喝道。 刘君宴瞥了眼这些士兵,淡淡地说道:“行个方便。” “再驶前一步,按贼寇论处!” 这些士兵每日巡防城门,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像刘君宴这样的,一般都是极为蛮横的富家子或是一些自视甚高之辈,往往显露杀意便能劝退。 “罢了。”刘君宴打起精神,轻轻挥袖,一阵清风袭来,将雨水吹至士兵们的脸庞,士兵们顷刻间便昏睡过去。 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察觉了城门的异常,他们弯弓搭箭瞄向马车,正欲将剑射出,耳边忽闻一道声音,“让他们出城!” 他们应对声音的主人极为遵从,竟真就放下弓箭,虎视眈眈的看着马车继续向城门使去。 城门缓缓打开,马车在众兵环视之下驶出南河郡城,而在城门外半里处,一名黑袍老者正站在大雨中等待着他们。 如约定好的那般,刘君宴回头向车厢内说道:“三位下车吧,此去一路南下,我在地图上有所标记,在春江边有一间望江客栈,我们在那等候诸位。” 楚云澜和楚望海不舍地看着父亲下了马车,这一路不算远,马车三日,步行五日,只是途中定是充满险阻,届时不知能否如约相会。 “一路上需依仗二位了,云澜不知如何报答,唯有一命,可效犬马之劳!”楚云澜的神色不似作假,能将楚煜无恙救出,已是天大的恩情,更何况现下还要搭上性命一路护之周全。 楚煜将伞放置一旁,竟直接向凌霄与宁不语俯身跪拜,uu看书 ..co “二位少侠,我本就是必死之人,幸得二位相护才留下这条命,此去春江,二位切莫为楚某犯险,能保全一对儿女,我已无憾!” “我并无其他才能,略懂经商之道,今日起我楚望海便唯三位马首是瞻,以报大恩。”楚望海下车扶起父亲,而后眼神坚定的向几人失礼。 几人不再拘泥于形式,凌霄三人先行离开,为避开一路的官兵,他们将从山路前往春江,而刘君宴的马车则在官道上大摇大摆的行驶着。 远处的那个黑袍老者见马车驶近,缓缓退到官道旁的林子里,有些刻意的躲避着对方。 “要跟就光明正大的跟着。”马车驶过黑袍老者方才站立的地方,刘君宴打着哈欠,只觉着无聊的紧。 待马车驶远,黑袍老者的身影再次显现,他不紧不慢的尾随着马车,一直保持着半里的距离。 而另一条路的凌霄等人,现下也钻入了茂密的山林里,在这深山老林中寻觅方向是凌霄的强项,都是得益于昔日跟着楼主偷草药所磨炼出来的本事。 浮云不共此山齐,山霭苍苍望转迷。 凌霄他们并不知道,在这山峦云雾之中,有一座秘而不宣地山寨,山寨里坐落着大小不一数十幢瓦屋,陈旧老朽,毫无生气,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如山风呼啸。 在渐弱地雨声中,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南河郡城的大阵惊醒了他,沉睡许久,他迎来了苏醒的时刻。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柄散发朽木气味的长枪,正似有灵性般,伴着主人的苏醒轻轻颤动着。 第37章 1个好人 破败的屋檐下,瓦顶的积水如珠帘般滴答落下。 男子睁开困乏的双眼,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张嘴吐出一口浑气,有些懊恼的嘀咕着什么。 他有些乏力的站起身,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而后走到那杆长枪边上,“我睡了这么久,你也无聊了吧?” 长枪似在回答,颤动的愈发强烈起来,男子摸了摸脸上刺手的胡渣,笑言:“罢了,就带你出去溜溜吧。” 男子的双手轻抚枪杆,眼神温柔如水,他从怀中掏出尚还温热的精致绸缎,小心翼翼地将长枪包在其中。 待他打完一个极其难看的蝴蝶结,被包裹其中的长枪似乎有所不满,发出嗡嗡响动。 “哎呀。”男子尴尬的叹了口气,有些歉意的说道:“不细看还是可以的嘛。” “走!咱俩出去溜溜!” 男子将长枪背在背上,而后笑着走出了瓦屋。 深林里,凌霄等人正停下歇脚,他们已经行进了快两个时辰。 “咕~” 凌霄脸上一红,自昨夜至今他便没有停下过脚步,已是精疲力竭,此刻腹中空空荡荡,已经是饿的不行了。 “我去寻些东西吃。”凌霄说罢便起身钻入林子里,打算找些野果什么的填填肚子。 就在凌霄离开没多久,宁不语突然警惕的看向林子深处,方才那里好像传出了些动静。 一刻钟后,凌霄抱着满怀的野果跑了回来,他将野果尽数倒在地上,而后拿起一颗在身上擦了擦便吃了起来。 “什么东西?!”凌霄嘴里塞着果肉含糊着喊道。 只见地上一颗最为饱满的野果突然像是活了一般朝林子里飞了过去,凌霄愤愤地大喊道:“连野果都偷!” “我看到你了。”宁不语望着野果飞向的方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凌霄顺着目光看去,这偷自己野果的家伙实在可恶,不悦的喝道:“我看看是哪个小贼!” “咔呲!” 伴着牙齿咬碎果肉的声音,背枪的男子缓缓步入眼帘,他有些嫌弃的将果肉呸了出来,而后向几人问好:“鄙人郝坤,是个好人。” 凌霄无语的看着郝坤,不悦地问道:“好人会偷东西?” “小兄弟言之差矣,这野果乃是自然所生,算不得偷。”郝坤的表情显得很认真,觉着自己所言很有道理。 宁不语看着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郝坤,皱眉问道:“有事?” “没事,瞎溜。”郝坤饶有兴趣的看向宁不语,他感受到了宁不语身上紊乱的真气波动。 郝坤双手插在布条制成的简陋腰带里,显得与几人很相熟般凑近过去,而后一屁股做在凌霄身前,将手拔出来把玩着地上的野果。 他看着手中青涩的野果,嘴里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位真气紊乱的兄弟。” “你再不寻个地方好好静修一下,怕是离跌境不远了。” 闻言,宁不语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而在他身前的凌霄也是有些吃惊,向其问道:“这么严重?” “那也还好,反正最差也就跌到化神中境。”郝坤抬起眼睛,定睛凝视宁不语。 “这也叫还好?”凌霄瞪大了眼睛,跌境这么严重的事怎么到这人嘴里就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宁不语缓缓开口:“你是谁?” “方才说了,鄙人郝坤,是个好人。” “你想做什么?”宁不语问着又咳嗽了几声。 先前施展万物化剑诀对付庞雨棠,宁不语一点余地都未留给自己,虽然成功将庞雨棠压制,但强行发挥超出自己境界的实力也让宁不语遭受了极大的反噬。 此刻的宁不语,体内真气正狂暴的窜动着,别说杀人了,就是自保都成问题。 郝坤盯着宁不语许久,这才回道:“路过,顺便填下肚子。” “另外,”郝坤又看向凌霄,露出奇怪的笑容,随即盯着凌霄的腹部笑道:“觉着这位小兄弟甚是有趣,好奇心作祟罢了。” 凌霄见其盯着自己的腹部,当下有些紧张起来,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心湖里突然响起了郝坤的声音。 若是没猜错,你与那位死人脸的兄弟应该有仇吧? 此话如一记惊雷让凌霄顿时黑下脸来,他的秘密竟被这郝坤瞧了出来,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郝坤也不点明,他挑了个觉着还不错的野果塞入嘴中,咀嚼片刻,露出满意的神态,“几位是要去哪?” 见几人皆是不语,郝坤将果肉咽下,解释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刚睡醒没什么好去处,跟着你们去溜达溜达不介意吧?” 看起来是在询问意见,其实众人都知道,按郝坤这一会展现的秉性,就算他们不予,郝坤也会当作没听见一样跟着他们。 “你们不拒绝就是同意了。”郝坤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颇显豪迈的对凌霄说道:“我也不白跟着你们。” “给我买匹好布当报酬即可。” 也是未料到这人如此不要脸,明明是硬要跟着他们,此刻竟还索要起劳什子报酬。 凌霄张嘴想要咒骂,宁不语却出言打断了他,“一匹好布,成交。” 无视凌霄奇怪的神情,郝坤满意的点了点头,向宁不语问道:“你们是再歇会还是现在出发?” “出发。” “去哪?” “春江。” 半个时辰后,凌霄一行人穿出密林,在他们的前方是一条由樵夫开辟出来的小道。 这一路凌霄几乎没有再分辨过方向,只因郝坤自荐,其说自己什么地方都去过,去哪都认得路,所以一路上几人皆是跟着他在四处穿行。 宁不语的状况似乎愈发严峻,咳嗽也变得更加频繁起来,凌霄虽巴不得宁不语死了解恨,但是其毕竟是为了救自己与楚煜才落得如此境地,按老师的教诲,一事归一事,此刻自己更不能落井下石。 “那个,郝坤,他这情况可有办法缓解?”凌霄停下脚步,向郝坤问道。 郝坤转过身有些疑惑的看着凌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有意思。” “办法自然有。”郝坤语气显得此事似乎极为轻松,“我帮他即可。” “你要什么?”凌霄知道此人定不会白白出手帮忙。 郝坤摇了摇头,“方才吃了你两颗果子,虽然我觉着不算什么,但毕竟是你摘得。” “这样吧,两颗果子算一匹布就当我的报酬了,现下出手帮这位兄弟,就把先前约定的好布改成七彩纱,可好?” 一直插不上嘴的楚煜听其要求,终于惊讶的开口道:“七彩纱?!” 凌霄一头雾水的看向楚煜,“七彩纱很难买吗?” “恩人有所不知,七彩纱在古越可是堪称国宝的存在,只有屡建高功,且得圣上恩赐才会有!” 这七彩纱竟如此不凡,居然需要如此苛刻的条件,以自己等人的情况,别说建功,古越皇帝不凌迟了他们都算开恩了,凌霄当即沉下了脸,不爽的说道:“你这条件明摆着就是不愿帮忙!” 沉默良久的宁不语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有些虚弱的张口道:“成交。” “好!大气!”郝坤也不管宁不语答应真假,径直走到其身边,伸手拍在宁不语的背上。 宁不语吃痛的哼哧一声,体内狂暴的真气竟真就慢慢平静下来,待郝坤将手收回,宁不语苍白的脸上慢慢显现几分红润。 “你这人倒是奇怪的很。”凌霄有趣的看着郝坤,有些玩笑的问道:“明明开出这么苛刻的条件,但却不问虚实,我们若是没做到你又当如何?” 郝坤在宁不语肩上拍了拍,uu看书 .uukashucm “这位兄弟一身傲气,不会的。” “况且,不是还有你担保着吗,真不成我就把你们绑了送给古越皇帝,说不准也能换匹七彩纱。”郝坤煞有其事的拿手指了指三人。 “谢过前辈,宁不语定会履行诺言。”宁不语此刻又恢复了以往神采,他颇为恭敬的向郝坤抱拳施礼。 郝坤忙摆了摆手,“别前辈不前辈的,我瞧着也就比你大了几岁而已。” 凌霄从未见过宁不语对人那般客气,这郝坤看来应比自己心中预计的那般还要厉害,当下又觉得放心了不少。宁不语虽然逐渐恢复,但毕竟不是最佳状态,这郝坤既然没有恶意,一路上也能多个保障。 待宁不语调整的差不多,几人再次动身,雨后初晴的天空,悬挂着的秋日暖阳让人浑身都舒服了不少。 凌霄摸了摸渐渐干燥的衣服,眼睛紧紧盯着走在前面带路的郝坤,其步履悠哉晃荡,但背上的长枪偏偏却纹丝不动。 这人背上的那杆长枪究竟是什么宝贝? 以凌霄的眼光来看,能用那么漂亮的布匹包裹的兵器,定然是其极为心爱之物。 “你盯着我一路了,想问什么就问。”郝坤的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一般。 凌霄也不揶揄,直言道:“你打扮的这么随意,倒是对杆兵器保护的这么精致,舍得用好布包裹。” 听凌霄所言,郝坤程默了片刻,有些散漫地背影突然显得稳重起来,他语气满是温柔地轻声道:“你不懂,我这杆长枪啊,最是喜爱漂亮。” 第38章 1国之运(1) 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南河郡城,悬而不落的雨珠在太阳的映照下折射出璀璨地光芒。 护城大阵仍笼罩着整个城市,在贼寇还未清剿之前,南河郡城将一直处于戒严之中。 镇关营和护城营的士兵已经熬了一夜,但他们仍不敢停下脚步歇息,因为那些贼寇还在继续着杀戮的游戏。 就像抓老鼠一般,当他们每次发现一处贼寇的踪迹,留给他们的只有满目疮痍,而这些行凶的混蛋已经钻入密集狭窄的巷道四散而去。 又一处被满门屠尽的宅院里,土生土长的护城营士兵张大牛正眼含热泪的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他想着,若是自己再快上一点,或许能改变这些死去之人的结局。 这两大一小的死者原本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吧,张大牛盯着那具瘦小的尸体,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在什长的催促下,张大牛紧了紧手中的军刀,心情沉重的跟了过去,他们要尽快赶往下一户人家,或许能来得及救些人。 疾行的张大牛有许多疑问,比如护城大阵究竟能做什么?比如这些贼寇如此草菅人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钱吗?但这些贼人难道不明白,从他们与护城营交手的那一刻起,他们想全身而退已几无可能。 那么,是为了制造骚乱从而隐藏其他不可告人的阴谋吗? 张大牛甩了甩脑袋,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兵,以他的眼界格局实在猜不透这些。 自入伍以来不过三年,他干的都是些脏累的活,说是正编的军士,其实与杂兵也就多了些装备上的差距,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一颗想要守护南河郡城的赤诚之心。 此刻的护城营内,许多临时抽调来的工人正在加紧抢修,坐在帐中的公孙延撑着脑袋瞪大了双眼,他仍未完全从昨夜恢复过来。 昨夜府衙门前的那一幕幕血腥场景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这也就罢了,每当公孙延闭上眼想要小憩一会,那沾满鲜血的人肠就会在眼中浮现,还有那满地的碎肉和器官。 “大人,发现的尸体已经有一百六十三具了。” 听完士兵的汇报,公孙延无力的摆摆手让士兵凑近,声音沙哑的问道:“庞尊者现下可恢复了?” “听季府传来的消息,已经开始重新操控大阵了。” “备车,去季府。”公孙延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现下他还需要抓紧将这些藏匿各处的贼寇给揪出来。 一个时辰后,公孙延抵达了季府,瞧见消失许久的季先生正闭眼坐在主座上,他施礼问道:“季先生,大阵现下可如常运作了吗?” 季如风闭嘴不语,轻轻点了点头,公孙延见状也不多言,往凳子上一坐便干等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得靠庞雨棠去推进了,南河郡城的护城大阵本就是以防御为主,此刻从外部硬闯定会遭到大阵的攻击,但对这城内却帮助不大,只能依靠庞雨棠催动,以大阵为眼一处处探查贼寇去向。 现在的城中,稍微宽敞些的道路上都临时搭建起了高达数米的哨塔,只要城中一有异动,哨塔便会鸣镝知会周围的将士。 “嘭!” 城南空中的穹顶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动,位于顺平街的哨塔见状立马发射鸣镝,周围探查的士兵顷刻间便朝着信号处聚拢过来。 张大牛跟着什长一路狂奔,他方才也看见了附近空中的异象,看来操纵大阵的那位大人物是发现了贼寇的踪迹。 穿过狭长的巷子,张大牛见到了好几队已经赶到的士兵,有护城营的,也有镇关营的,他们皆是默契的四散而去,很快便将城南的几处主要巷道围得水泄不通。 在什长的带领下,张大牛他们堵在了一处三人宽的巷子里,他最为熟悉这条巷子,这是城南的一处染料作坊的聚集地,外人都称这为颜艺巷,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或因这里不是什么现钱贵物多的地方,贼寇的屠刀还未波及这里,从巷道两旁紧闭的院子里,还飘出着淡淡的染料气味。对张大牛来说,这就是家的味道。 “你们两个守在口子,其他人随我一户户查探!”什长说罢便带人朝那些院子疾步而去。 被留下看守巷口的两人其中正好有张大牛,他极为精神的将军刀抽了出来,一旁的同僚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道:“你拔刀作甚?” 张大牛腼腆的摸了摸头盔,“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街坊邻里都相熟的紧,我想保护好他们。” 同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有些玩味的问道:“这巷子里可有相好的?” 只见张大牛黢黑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红晕,他拘谨的舞弄着军刀,未出言回答。 “害羞个甚?你这二十好几的年纪,没相好的才奇怪。” 同僚看其仍闭口不言,调笑道:“可是还未表明心意?” “嗯。”张大牛扭捏的应了一声。 “大男人怎么娘们唧唧地,”同僚被其神态逗乐,“此事了结之后,我唤几个弟兄给你撑撑场面,咱护城营的男儿配她还不绰绰有余?” “林哥,你可别这么干!”张大牛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一双眼睛盯得林哥心里都有些发毛。 林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过来人的他大抵猜到了缘由,“给人捷足先登了?” 被林哥点破心事,张大牛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林哥见状有些生气的说道:“这有何难,哪家不长眼的家伙,拿刀吓唬几次,还不拱手相让!” “哎,咱不聊这个了,他们都成亲过了,我只愿她过得好就行。”张大牛神色恢复如常,自己一个整日舞刀弄枪的糙人,平日里胆小的看着都会避让三分,更何况那些姑娘家,心里留个念想便知足了。 林哥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两人当下也没了兴致,皆是警惕的盯着巷道两端,什长他们已经深入巷中,此刻只能远远望见点身影。 “你听见罐子破碎的声音了没?”林哥突然回头望向一处宅院。 张大牛疑惑的摇了摇头,他并未听见响动,“没听见,咱们要去看看吗?” 林哥似乎极为肯定,他示意张大牛跟着,而后两人轻步朝一处宅院靠了过去。 “呜!” 两人在门前驻足,侧耳听见里面好像有轻微的呜咽声。 “嘘!”林哥拦住正欲敲门地张大牛,神色紧张的低声吩咐道:“别轻举妄动,等我翻墙上去看看情况。” 林哥脚踩着还有些湿滑的瓦罐奋力往上一跃,双手顺利抓在墙头,他双臂发力,紧绷地衣服勾勒出他健硕的肌肉线条,不过呼吸间,林哥已经将半个身子撑在了墙头上。 墙下等待许久的张大牛正欲询问,却见到林哥突然浑身没了力气,整个人从墙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墙边的瓦罐也被其撞的东倒西歪,发出哐当的声响。 “林......”张大牛的瞳孔突然放大,他清楚的看见,林哥的脑袋上竟插着一把短刃。 黑红的鲜血顺着地砖的细缝缓缓流至张大牛脚边,他呆若木鸡的看着林哥的尸体,猛然反应过来。 宅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张大牛怒目圆睁的看着院中,五名蒙面的贼寇正持着满是血迹的大刀冷视着他。 而在这些贼寇不远处,才刚遇害的染工正瞪大着眼睛倒在地上,其身旁碎成几瓣的染缸正倾倒着暗红的染料,与鲜血汇聚一体。 “杀了一个又来一个,真是恼人!”一名贼寇冲着张大牛不悦地说道。 张大牛浑身血气顿时涌了上来,他愤怒的喝道:“看老子不宰了你们!” 阳光下,明晃晃地军刀在空中挥出一道残影,张大牛如一头蛮牛般朝着贼寇冲了过去。 说话的那名贼寇不屑的笑了起来,随即一脚踹出,便将张大牛踹翻在地。 张大牛腹中传来剧痛,但他仍旧快速爬了起来,他此刻满腔怒火难以平息,舍了命都要杀了这些贼寇。 嘈杂的动静很快便在巷中响起,有所察觉的什长赶紧带着士兵往巷口方向冲去。 待他们抵达之时,贼寇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张大牛跪倒在地上,盔甲上满是被大刀划出的裂痕。 张大牛哼哧着站起身,双腿颤巍巍地挪动,他缓缓转过身子亮出腹部那道触目惊心地口子。 什长见状勃然大怒,抽出鸣镝便往空中射去,u看书 .uukashu.cm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自己竟就折了两名弟兄,他看着眼前奄奄一息却仍拄刀立身地张大牛,后槽牙发出刺耳地咯吱声。 “报什......长......”张大牛才一张嘴,便有鲜血流淌而出,“巷子......深处......” 什长顿时明了,他留下一人看护张大牛等待援军,随即便带着剩下的七名士兵往巷子深处赶了过去,他们踹开沿途的每一户大门,惊愕的染工和平民看着杀气凛然的士兵们,皆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啊!!!” 突地,尖锐刺耳的女子惨叫声在巷子更深处响起。 渐无生气地张大牛闻声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瞪大猩红的双眼,嘴里呜呜着向看护自己的同僚说着什么。 见同僚难以理解自己意思,张大牛也不再出声,他拄着军刀,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缓慢的往院外颤步走去。 “兰芳......” 张大牛想要抬腿迈过门槛,但却被狠狠的绊倒在地,他嘴里嘀咕着一个名字,浑身不停的颤动着。 石砖上的青苔被双掌压得稀烂,张大牛使出浑身气力撑起上半身爬了起来。 他佝偻着身体,鲜血顺着军刀流下,就如染料点红了宣纸一般,在积水中晕散开来。 “等我......” 张大牛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沉沉睡意席卷而来。 但,他的双脚,仍向颜艺巷深处艰难的迈动着。 在此之前,他还不能跟这个世界告别。 他要再问阎王,借命一刻钟! 第39章 1国之运(2) 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盔甲的摩擦声愈来愈近。 张大牛眼前不断闪过模糊的身影,是那些看到鸣镝赶来支援的援兵到了。 他那张本就黢黑的脸上此刻显得愈发阴沉,但满是血迹的嘴角却缓缓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援兵到了,颜艺巷里的那些贼寇这下无法再逃走了吧。张大牛想着,脚步竟也快上了几分。 颜艺巷深处的一处宅院里,什长满身是血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弱,他松开握刀的手,军刀微微晃动,笔直的立在原地,在刀首之处,是已无生气的贼寇。 赶来的援军将贼寇的面巾扯去,而后将他们整体的码在一边,在这五具贼寇尸体的边上,士兵们又相继抬来了三具尸体。 “这位兄弟快别动了,军中大夫稍后就到,坚持住!” 听闻院外传来的声音,什长心头一震,他似乎猜到士兵口中兄弟是何人,当即有些生气的走了出去。 院外巷中,死气沉沉地张大牛此刻站的笔挺。 什长佯怒道:“你这条命不要了是不是?” 张大牛不语,依旧直直的站在那里,双手抻着刀柄,像是一尊浴血地雕塑。 “大牛哥!” “嗯?” 视线愈发模糊,张大牛恍若回到了年少,身后传来熟悉的稚嫩声音。 回头看去,那是一个身材娇小地少女,正捧着什么急匆匆朝自己跑来。 她脸上满是红晕,大口喘着粗气。 张大牛茫然地挠了挠脑袋,“兰芳妹妹,你这忙手忙脚地是怎么了?” 少女将双手摊开,掌心上是一颗被捏地有些破碎的糯米糖,她有些失望的说道:“许是跑的太急了,有些捏碎了。” “不过不打紧,味道还是没变的。”少女说着便将糯米糖举到他身前。 张大牛好笑地摇了摇头,抓过糯米糖往嘴里一丢,“你跑来找我就为了请我吃糖?”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少女挥了挥拳头。 他脸上浮现笑意,有些珍惜地含着糯米糖,生怕牙齿碰触到。 “大牛哥!” “怎么了?” “你的肚子!流血了!” 张大牛低头看向腹部,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骇人的口子,鲜血正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 少女的眼眶顷刻间便红了起来,她担心地看着张大牛,泪流不止。 “别怕,不疼的。”张大牛安慰着。 随着血液流失,眼前少女的身影渐渐趋于透明,只见她将掌心糖渣急切的塞到张大牛的嘴里,声音飘忽的说道:“我每次肚子疼,爹爹喂我颗糖我便不疼了,大牛哥你快试试!” 张大牛贪婪地吸允着糯米糖,耳中最后只能听到少女那略带着哭腔的问询。 “大牛哥,甜吗?” 终是未能回答,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眼中又是熟悉的颜艺巷,又是雨后初晴,又是什长那张略带褶皱的方脸。 张大牛瞧不清了,他在士兵的搀扶下靠在巷墙边,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大牛哥。 大牛哥! 他猛地挣脱睡意,眯起眼睛,“嗯?” 当梦回归现实,少女已为人妇,她正满身血渍的蹲在自己身前,被岁月侵蚀的脸上,泪水流淌不止。 鲜血混合着泪水渗入嘴中,张大牛吃力的笑了起来,“真甜......” 久别重逢,也是生死相隔。 张大牛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 他对世间最后的怨愤,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一日,南方有一新星亮起。 ...... 在云雾竹林的迷阵之中,楼主坐在池中竹亭里缓缓叹了口气。 宫小甜恭敬的站在楼主身侧,面露异色,“没想到一个小卒,竟能影响一国的气运。” 楼主定睛看向空中,硕大的太阳边上,有一光点转瞬即逝。 “那个人醒了?”楼主将茶壶轻轻放下,问道。 “醒了,现下应该和小师弟遇上了。”宫小甜似乎对凌霄等人的行踪极为明了。 楼主点头不语,他困乏的打了个哈欠,语气含糊,“凌霄这崽子也走了许久了,算算时间,那些老东西都该察觉了吧。” “老师。”宫小甜想询问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待楼主说了声无妨后,他疑惑的问道:“宁不语随同小师弟游历,应该也是您有意而为吧?” 池中的鸳鸯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双掌推出阵阵波澜,远远游离竹亭,有些胆怯地将头缩在胸前羽毛里。 “老夫都收了些什么玩意做徒弟?!”楼主有些不悦的怒骂着,他生气地盯着宫小甜说道:“明明是莫忘忧整出来的幺蛾子,跟我有何关系?” 宫小甜尴尬的咳嗽两声,“老师,小师弟可是您带回来的。” “老夫不带他回来,现今荒族的旗子都要插在北风口的关墙上了!”老头气的不行,重新端起茶壶猛灌了一口,许是觉得不解气,愤愤地将一枚小鱼甩向那对鸳鸯。 宫小甜的表情写满了见怪不怪,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问道:“弟子仍是不明白,您究竟是为了什么?” “浩然宗的那个小姑娘也快出山了吧......”楼主答非所问。 似为了证实楼主所问。 此刻的空悬山上,一名与凌霄年纪相仿的少女正沿着石阶,欢快的往山下走去。 在她身后,一名身着藏蓝色儒袍,背着一把宽刃巨剑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 男人有些无奈的看着少女雀跃的背影,暗暗叹气,“不是说去西方,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少女转过头,那张娟秀的脸上笑意盈盈,声音如翠鸟鸣啼,“小师叔,爹爹说了我想去哪就去哪!” “好吧。”男人宠溺的回应着,而后问道:“打算去哪?” 少女黛眉微蹙,随即眼神明澈起来,她已有了打算。 “小师叔,咱们去看潮涌吧!” “好吧。” 一长一短两对影子在浓密地树荫下渐行渐远。 他们离去的方向,是南方。 ...... 宽敞的官道上,车轮不停的转动着,夜空被繁星点缀,如一轮圆盘的皓月在星布中熠熠生辉。 路边树叶凋零的枝干,被晚风温柔拂动,一名黑袍老者不远不近的跟着前方行驶的马车,如同黑暗中伺机而动的豺狼,屏息凝神,徐徐尾随。 马车上,坐在车厢外的刘君宴摇头晃脑,手中那坛酒已入腹大半,脸上显现着一层薄薄的酒晕。 刘君宴似乎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他有些故意的驱使马车放缓速度。 但跟车的黑袍老者始终保持着半里的距离,脚步轻缓,如同幽魂般无声无息。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刘君宴起了酒性,淡淡吟诗,酒气四溢。 突地,刘君宴半梦半醒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黑袍老者听得真切,嘴角微微上扬。 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静处又如何?” 刘君宴的心湖中响起黑袍老者嘶哑的嗓音,他晃了晃酒坛,又是喝了一口,有些玩味的笑了起来。 在车厢内,楚云澜仍是满面愁容,楚望海也低垂着眼眸,兄妹心中皆是阴云密布。 他们心中挂念之人,正在泥泞的山路上,伴着星光缓缓行进,等待春江相会。 茂密的山林里,稀薄的月光映照着漫长的黑夜。 凌霄头晕眼花的抬头望了眼圆月,有气无力的说道:“诸位,歇歇脚,我去寻点吃的。” “没吃的,这里我熟。”郝坤出言打破了凌霄的念想。 凌霄眼神顿时绝望起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你们都不饿吗?” 看着神态自若的几人,凌霄翻了个白眼,紧了紧腰带,叹道:“走吧,我能抗!” 楚煜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我没记错,出了山后应该有一处叫龙潭洞的地方,那里作物丰盈,恩人再委屈些时辰吧。” “你经常走山路?”郝坤听闻楚煜所言,uu看书 .uuansh 有些好奇,按自己带路的方向,的确要途径龙潭洞。 楚煜解释道:“以前随好友踏青走过这边的山路,与现下有些雷同,也不能确定。” 看郝坤对楚煜的话表达了肯定,凌霄再度打起精神,脚步也频快了些。 几人又走了一个时辰,为了照顾楚煜这个年岁已高的富家翁,他们停下来歇息片刻。 郝坤有些好奇的看着凌霄腰间的长剑,问道:“你这把剑是哪来的?” “大师兄送的。”凌霄答道。 “哦。”郝坤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那你这大师兄对你还挺好的。” 凌霄将剑捧在身前细细查看,一直以来,他都未能好好了解过这把剑。 “那个死人脸兄弟的佩剑,与你这把算是能比上一比。”郝坤也不遮掩,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宁不语。 宁不语闻言皱起眉头,若轻剑算是剑阁的祖传神兵,凌霄手里那把剑又是什么来头? 见两人紧眉思索,郝坤也不解释,转而向凌霄问道:“你会使剑?” 这下倒是问住了凌霄,他很是仰慕大师兄舞剑时的气概,私下里也曾鸲鹆学舌般练习,但始终领悟不得其中要害。 大师兄平日里也只教他基本的武学招式,均是以炼体塑型为主,剑招都是他偷偷摸摸学的,所以每回使剑都显得蹩手蹩脚。 “看你这幅表情,估计也就会点皮毛。”郝坤似乎看出了凌霄的窘迫,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正色起来。 “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第40章 1招 凌霄慢慢抬起脑袋,他有些迟疑的看着郝坤,大为不解。 而宁不语则猜到了什么,这郝坤所说的机会,绝非是无厘头的东西,凌霄或是能有一个大机缘。 “多少钱?” 凌霄的发问让郝坤啼笑皆非。 郝坤假模假式的沉思良久,“一两银子一个招式。” 此言一出,几人哪还能不知其意思,以郝坤至今所展现的手段,一两银子能学其一个招式简直与白送无异。 “我没钱!”凌霄的答复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许是被凌霄的直白所逗笑,郝坤无奈的摇了摇头,“没钱就算了……” “您稍等!”楚煜突然接过话茬,他在身上摸索片刻,不一会便掏出一个钱袋。 楚煜将钱袋双手递至郝坤身前,说道:“凌霄兄弟与我有救命之恩,当下他有大机缘,我楚煜浑身剩下这二十余两尽数交于您,还望您笑纳!” 郝坤将钱袋接过掂了掂,满意地说道:“我就不细数了,算你二十两罢。” “等一下!”凌霄突然谨慎的看着郝坤,厉声问道:“你我相识不过半日,为何突然要教我使剑?!” “我不说,你能奈我何?”郝坤将钱袋塞入怀中,一副无赖模样。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凌霄眼神愈发警惕,他绝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会平白无故落在自己身上。 郝坤见其神色,似乎想起了一些回忆,脸上竟浮现一丝笑意,“我欠你家的行不行?” 这话说出,在场无人相信,但郝坤方才的表情的确有些暧昧,难道这人还真与凌霄家中大人有所交情? “那你还收钱干嘛?”凌霄语气有些讥讽,明显不相信这种鬼话。 听到这个问题,郝坤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眼神中透露着复杂的神情,而其背上那杆长枪也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嗡嗡地轻吟。 郝坤叹了口气,回头对长枪轻声说了几句,长枪这才安静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之际,郝坤身上骨头突然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他缓缓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嘴里发出舒服的呻吟。 “以后你自会知道。”郝坤目光如炬,他盯着凌霄笑道:“况且,我欠你家的不是钱。” 他走到凌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凌霄那张还显稚嫩的脸,语气不容拒绝的说道:“把剑借我一用。” 好像有魔力一般,虽然心中一百个不乐意,但凌霄还是鬼使神差的将长剑递给了对方。 郝坤握住剑柄,掌心微微发力,剑鞘“噌”地一声飞了出去,猛地插入不远处的泥地里。 他眼神显露精光,手中长剑爆发出震慑人心的压迫感,“死人脸老弟,麻烦你全力刺我一剑!” 宁不语被其陡升地气势所惊,虽是点头应允,但出剑的速度依旧因此而慢了几分。 “看好了!”郝坤低喝一声,手腕一转,剑声破空! 瞬息间,若轻剑已至身前,但郝坤仍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待寒光四溢的剑锋离身仅剩半尺之时,他手中长剑这才猛然刺出。 “乓!” 一声脆响,若轻剑被震偏方向,最终停在了郝坤的耳边毫厘处,而其手中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宁不语的咽喉之上! 从始至终,郝坤都未动弹过半步,就这一剑,高下立判。 郝坤将剑从宁不语喉间挪开,转头对凌霄说道:“出剑,要耐得住性子!” 凌霄与宁不语皆是若有所思,郝坤看两人模样,有些好笑的对宁不语说道:“你就别想了,你已定性,学不来的。” 见宁不语脸上浮现一丝失望的意味,郝坤继续对其说道:“免费给你个忠告,维持现状,当年我就是吃了这个亏,想着杂糅百家,结果一事无成。” “而你,”郝坤又看向凌霄,“只有对自己狠,才能打破桎梏。” 凌霄点了点头,方才这一剑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在他的印象里,还未有人像郝坤这样将剑用的如此极致。 郝坤将剑还于凌霄,神态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别想着一步登天,先每天刺一百次。” “要刺到什么时候?”凌霄问道。 “闭着眼也能一剑刺穿落叶的时候!”郝坤回到自己那块草地上,有些无趣的坐了下去。 凌霄眼神忽的坚定起来,不能修炼一直是他心中遗憾,现下有一丝希望,他都会拼尽全力。 因为他知道,只有掌握了实力,他才能拥有说话的权利,才有资格去问问那些屠虐荒族的仇人,当初,为什么要对荒族赶尽杀绝! 而在此之前,他的目标就是身边的宁不语,一个在南河郡城救他于水火,但却有血仇的剑阁天才。 他要堂堂正正的与之问剑,他不急,他只怕自己的脚步太慢,追不上宁不语的步伐。 这是凌霄北荒王族的风骨。 也是小竹楼养成的操守。 更是,少年的一口心气! 昨日遭逢诸多险事恶战,几人现下皆是困乏无比,本来只是歇脚的他们,最终选择了在这荒郊野地留宿一夜。 凌霄虽腹中饥饿难忍,但沉沉睡意涌来,还是酣然睡去。而久眠初醒的郝坤,则是唯一还清醒着的人。 郝坤将锦绣包裹的长枪从背后取下,轻轻放在双腿上,有些粗糙的大手隔着锦布轻抚着,“叫醒我的不是南河郡的大阵,是你吧?”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目光移至呼呼大睡的凌霄身上,“可惜,他都认不出你了。” 长枪颤栗起来,像是哭泣一般发出呜呜的轻响,不一会便又归于平静,好似害怕吵醒那个少年。 “他个性与你的确有些相像,都怪的很。”郝坤话音刚落,指尖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长枪此刻如生气一般,散发出阵阵寒意。 “你看你,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指尖传来的刺痛感并未让他退避,那双手轻轻拍了拍锦布,眼神中满是暖意。 “这小子命好,”他再次看向凌霄,“虽然被你家的破石头堵住了修行,但也算因祸得福。” “别人当然是没办法,不过你是知道的,我郝坤可不是一般人,吸纳不了真气又如何,凡身成圣又有何难!” “他不像不能吃苦的人,破石头总是有被他滴水穿石的一天,你看到那个死人脸了没?明明天赋极高,却一直停留在化神境,不就是想圆满入合道。这孩子也一样,等石头再不能阻碍他的时候,就是他大成之日。” “小竹楼里那个老头心里肯定清楚的很,所以你不必太担心,这小子,命真的比你好多了。” 郝坤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像是想起什么极为愤怒的事情,眼神中透露出汹涌的杀意。 “你放心,待这二十两银子的招式教完,我便带你去找天机城那帮老不死的!” “你又打我作甚?”郝坤吃痛的捂住右手,方才长枪忽的一震,将他右手震得酸麻无比。 他思考片刻,恍然大悟,“这二十两银子是我吃亏了好吗!” “要不是因为你,二十万两我都懒得出手。”他有些委屈的埋怨起来,恢复差不多的右手又试探的摸到锦布上,发觉没有异常,这才笑了起来,“你放心,都是一家人,我肯定不会亏待小舅子的。” 圆月渐隐,秋风轻抚,灰蒙蒙的微光明亮了一方天空,映照着少年那张青涩的脸庞。 凌霄睁开双眼,身边的众人还未清醒,微亮的清风穿过袖口,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紧了紧衣袖,缓缓起身,目光突然望向郝坤。 他知道,郝坤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暧昧。 但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他的目光移至郝坤双腿上,那杆锦布包裹的长枪,让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说不出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阔别已久的故人。 久别重逢吗? 对,是这个感觉。 还有,说不上的亲切感。 凌霄的眉头像是被拧上了发条,紧紧的挤在一起,他很奇怪自己会对一杆从未见过的长枪有这样的情感。 揉了揉脸,少年的只觉心头又多了新的困惑。 但他不再多想,此刻的脑海中,郝坤的那一剑已然显现。 凋零的落叶悄然落下,在半空中缓缓飞舞。 少年的剑猛然刺出,u看书ww.uuknsh落叶被一阵劲风卷至一边,他淡淡叹气,果然没这么简单。 也不气馁,他将剑收回,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继续刺去,循序往复。 七十三。 七十四。 七十五。 他的手臂已经酸疼起来,同样的出剑并未让他觉得枯燥,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刺出的那一剑离落叶更近了一分,内心颇受鼓舞。 “你出去别说跟我学过一招半式,我丢不起这个人。” 郝坤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嘴里叼着一支枯黄的杂草,双手插在腰带里,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凌霄的身边。 在这秋凉的清晨,凌霄的额头满是汗珠,略显单薄的长衫也显露着些许汗渍。 郝坤看着眼前喘着粗气的凌霄,伸手在其肩上一拍,便见凌霄闷哼一声,手臂颤栗起来。 “就知道你是在用蛮力。”凌霄反应在郝坤的意料之中,“用眼睛看,看准了再出剑,靠蛮力,碰上真正的高手,你累死了都碰不到对方。” “还有,用手腕发力,你老想着把胳膊甩出去干什么?” 凌霄的手腕被其一把抓住,在郝坤的牵引下,他手中的长剑向前一刺,破空之声乍响,随即便见剑锋之上,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这一下也算一两银子,继续练吧。”郝坤说罢,转身走到一颗树下便就地坐了下去,眯着眼睛看着凌霄练剑。 在郝坤亲身指引之后,凌霄的出剑顿时不同之前,他只觉手臂酸疼感不再强烈,剑速也快上了许多,偶而还能像先前郝坤一样,发出微弱的破空之声。 第41章 厚颜无耻 天色大亮,林中百鸟也开始出巢觅食。 一只麻雀兴致盎然的飞向树干上蠕动的毛虫,突地一阵寒光闪过,麻雀惊恐的扑腾着飞逃出老远,站在枝干上叽叽喳喳咒骂着。 这是凌霄刺出的第一百剑,清亮的击剑声响彻四周,他的身上已被汗水浸透。 抹去额头的汗珠,凌霄平复着极速跳动的心脏,口中分泌的唾液滑至喉间,让他干燥的咽喉好受了不少。 “走,继续赶路。”郝坤起身离开,边走还有粘在衣衫上的落叶抖落。 凌霄长长的吐了口浑气,将剑入鞘,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腹中的饥饿感愈发强烈,他赶忙跟了上去。 宁不语和楚煜已醒来多时,他们见凌霄模样,当即知晓其是去练剑了,几人心照不宣的站起身,跟着晃晃悠悠的郝坤继续在山路上前进。 两个时辰后,但太阳快至头顶的时刻,几人终是离开了山林。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方水草丰裕的池子,池中一列野鸭嘎嘎叫着,挥动双掌,在水面上悠然游动。 而在池子彼岸,有一深不见底洞穴。 此处,便是楚煜口中的龙潭洞。 若是站在高处俯瞰,便能发现,这方池子的形状就如一扭身腾飞的长龙,而那洞穴,毗邻龙首,好似被其摆弄的黑球一般。 “啪!” 石子在鸭群的身边砸出一阵水花,野鸭们厉声大叫起来,惊慌的四散逃开。 凌霄尴尬的摸了摸脑袋,他想打只野鸭果腹,未想到手腕因练剑减弱了扔石的力道,此刻野鸭已有警惕,再想击中怕是要难上许多。 走在最前的郝坤将嘴中的枯草呸出,弯身拾起一颗碎石,只听“嗖”地一声,池中传来野鸭的惨叫声。 而后,在郝坤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将野鸭卖与凌霄后,凌霄咬牙切齿的拎着昏厥的野鸭躲到草丛里一阵鼓捣,野鸭先是发出凄厉的叫喊声,不过一会便被咔的折断了脖颈。 不多时,一缕炊烟伴着鸭肉的香气钻入鼻中,凌霄将两只鸭腿折下递与楚煜一根,在宁不语表示拒绝后,凌霄一边张开大口猛啃起来,一边还有些愤恨的瞪着郝坤。 “吃饱了没有?”郝坤又拔了根杂草放在嘴中嚼着,声音含糊不清的催促着凌霄。 凌霄将最后一根骨头嗦干净,这才摸了摸半饱的肚子,没好气的回道:“你们这些修炼的不吃饭,迟早得拉不出屎!” 郝坤闻言一笑,装模作样的捂住肚子,“我拉的屎比你吃的肉还多,你要不要走回去看看我醒来拉的?” “......” 不只是凌霄未想到郝坤这般不要脸,宁不语和楚煜也是脸色一变,觉得有些恶心。 “哎呦!” 只见郝坤突然面朝地面倒了下去。 宁不语眉头一挑,方才他感受到了郝坤背上那杆长枪爆发出的气势,心中满是不解,这杆长枪居然还会自发的对主人动手,实在稀奇。 而不明就里的凌霄则是面容讥讽的调笑道:“让你吃鸭不吃,非吃土,你口味真是够独特的。” 郝坤颤颤巍巍的爬起身,他拍了拍身上泥土,神色如吃了苦瓜一般难看,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有些烦躁的说道:“走走走!” “走什么走!” 一道洪亮的声音自洞穴中传来,只见一个佝偻着背,拄着拐杖的白衣老头缓缓走了出来。 老头脸上写满了怒气,下巴雪白的胡须跟炸毛了一般根根分明,他抬起拐杖,指着凌霄几人骂道:“你们这帮人还有良心吗?!偷杀了老朽的鸭,还想拍拍屁股走人?!” 郝坤有趣的摸了摸胡渣,眯眼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你是鸭主?” “不然呢!”老头隔着池子叫骂着:“你们说怎么赔偿老朽吧?” “我没吃,您别看我,要讨说法找这位小弟。”郝坤摊了摊手,随即竟真的将手指向凌霄。 凌霄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拱手作揖道:“老人家,小辈实在不知这些鸭子是您所养,这样吧,我给您立个字据,待日后我带两只赔给您,可好?” “好个屁!”老头步履蹒跚的沿着池子走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凌霄。” 老头听到后脚步又快了几分,满脸气得通红,拄着拐杖边走边骂着:“你这瘪犊子还他娘的是个惯犯!” 凌霄顿时惊愕当场,他看着身边几人怀疑的目光,当即开口说道:“我头一次来这里,你们能信这鬼话?” “那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郝坤看热闹不嫌事大,脸上表情极为认真,一副村头长舌妇的模样。 老头气喘吁吁的在几人数米外停下,唾沫横飞道:“前几日有一小贼偷了老朽一只鸭子,当时那小贼便是自称凌霄,说是过几日还会再来拿上一只,若不是老朽反应不及,那日便将你这贼小子拿下了!” 凌霄闻言更是一头雾水,自己这几日都在南河郡城中,昨日才从城内逃出,哪有功夫来这荒郊僻野偷什么鸭子,赶忙解释道:“这几位都能给我作证,您可别信口雌黄!” “老朽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气冲冲的走到凌霄身前,将纸条亮与眼前。 “家师嘴馋,取鸭一尝,若是味鲜,几日之后,再来取之。”凌霄脸色铁青的看着纸条上的留言,目光缓缓下移,“小竹楼凌霄留......” 老头将纸塞回怀中,指着凌霄喝道:“这下你这小贼还有何辩解?” 凌霄心中已经咒骂起来,这纸条上的字迹他方才认出来了,是大师兄宫小甜所写,他是没想到其会这么坑师弟,竟将偷鸭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不过凌霄转念又是一惊,大师兄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一定会路过龙潭洞?这未卜先知的本事未免也太玄乎了些。 “老人家,这纸条真不是我留的。”凌霄此刻实在头疼的很,只能尽力解释:“您见过哪个小偷会自报家门的吗?” 老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是吹胡子瞪眼的怒道:“差点给你蒙骗过去,你们小竹楼那个老不死就不是好鸟,他的徒弟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认识老师?”凌霄这下愈发觉得大师兄是故意在坑自己。 “老师?他就一老流氓,他配做老师?”老头似乎对楼主印象极差,当即厉声道:“鸭子反正是你们小竹楼的人偷的,现下你又被老朽抓个现行,你再如何狡辩都无用!” 郝坤闻言突然正色道:“老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堂堂小竹楼弟子,竟干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我一个路人都看不下去!” 凌霄顿时被郝坤气笑,他狠狠的瞪着挑事的郝坤,“老人家,这鸭子可是那位路人打晕的。” “这可不能乱说,我们不过萍水之交,结个伴而已。”郝坤的表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后又有些同仇敌忾的对老头说道:“老先生,您看他臭不要脸还在笑,简直无药可救!” 宁不语看着百口莫辩的凌霄,转而又看了眼煞有其事的郝坤,心里总觉得这事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巧合感。 老头像是认定了杀鸭一事乃凌霄一人所为,他瞪着凌霄双目问道:“别说这些了,你打算怎么赔偿老朽?” “您老想我怎么赔偿?”凌霄已经懒得解释,也不知自己老师究竟造过什么孽,自己现下说再多都无法自证。 况且,uu看书.kanshu.m先前的鸭子应该就是大师兄偷的,而方才的鸭子也的确是自己吃的。 “你腰上那把剑还不错,要不就拿它赔吧。”老头饶有兴趣的看向凌霄的长剑。 凌霄当下便有些不悦,这老头简直狮子大开口,一只鸭子而已,竟就想拿走自己的剑,“您别得理不饶人,就算算上先前的鸭子,两只鸭子您就想换我一把剑了?” “你懂个屁!老朽的鸭子可不是普通家畜!” “不就是普通的鸭子,味道也无特别之处啊。” “这几只鸭子乃是老朽豢养的灵宠,贼小子,你运行真气好好感受下,是不是顺畅了许多!” 凌霄的脸当即又黑了下来,自己根本无法吸纳真气,“我还未踏入修行门槛......” 老头一愣,一时间竟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问道:“现在小竹楼已经这么没底线了吗?” “竟连什么货色的徒弟都收?” 一旁的郝坤见状,又开始拱火,“令人作呕,摆明了来坑蒙拐骗,老先生,换我可受不了这气!”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头回首对其骂道,而后紧紧盯着那杆长枪,“把一个……” “老先生!”郝坤神色突然紧张起来,出言打断了老头的话,“口下留情!” “您还是赶紧教训教训这胆大妄为的小贼先!” 郝坤似乎觉得火拱的还不够,转念一想,指向凌霄腹部,“骂已经不能解心头之恨!” “您老朝着这打!给他小腹来一拐杖!让他怎么吃进去怎么吐出来!” 第42章 给他1拐 郝坤如此没操守的模样让凌霄等人皆是瞠目结舌,原来世间还有这般恬不知耻的家伙。 老头白眉紧锁,他觉得郝坤的意图太过明显,好像巴不得自己赶紧一杖抽死凌霄。 “你这多嘴的小子我瞧着怎么这么面熟?”老头此刻也暂时不与凌霄计较,转而凝视起郝坤来。 话多,邋遢,道德败坏,喜好煽风点火…… 没错!就是那个臭小子! 老头眼神一凛,脑中已然记起一段久远的往事,他没好气的指着郝坤,怒骂道:“你是浩然宗的那个逆徒!” 几人的目光均是汇聚在郝坤身上,没想到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还是浩然宗这等大道正统教出来的。 郝坤哑然失笑,心里暗暗后悔,方才自己的确表现的太过张扬了些,此刻竟成了众矢之的。 “你躲了十年,一现身就合伙这贼小子戏弄老朽,可真有你的!”老头表情戏谑,“你就不怕我把你抓了送去浩然宗?” “您不会的,以老先生的眼光,哪瞧得上这点悬赏,再说了,抓我您也嫌脏手不是?”郝坤并未有反应,依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混混模样。 “一码归一码,我还是要说明态度,我郝某不耻与这些盗贼为伍!”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老头捋了捋胡子,转头对凌霄等人问道:“你们可知他乃是浩然宗追杀的逆徒?” 见几人茫然摇头,老头讽道:“果然人以类聚,一帮混人凑堆站,也是难见。” 宁不语已有些不满,虽说他们的确失礼在先,但这老头百般出言羞辱,换作谁都无法心如止水。 “何不就事论事?如此阴阳怪气,肚量可见一斑。”宁不语那副冷脸上,就差没直接写着不悦二字。 “怎么,墨晏子没教你怎么尊老吗?”老头此话一出,就如一记响雷在宁不语心中炸响。 宁不语心里嘀咕着,这老头究竟什么来头,不过一个照面便知晓自己来自剑阁,还直呼家师名讳,难道还真是那些不世出的得道大拿之一? “瞅瞅,这一个小竹楼,一个剑阁,狼狈为奸,简直有辱门风!”郝坤煞有其事的讥讽着,现下他纯粹就是想转移话题。 老头不置可否的翻了个白眼,“你再煽风点火,信不信老朽将你给烧成炭?” 郝坤闭上嘴巴,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老先生,您还打不打?” “打!”老头嗔怒一声,手中拐杖却直接朝着郝坤身上挥去。 郝坤抬手阻挡,但却迟迟未能感受到痛感,他缓缓放下手,发现几人皆是面露惊色的看着自己,而那老头的表情更是玩味十足。 那杆长枪不知何时震碎锦布,从其背上飞出,气势凛然地悬立于半空,锋芒毕露的枪头直直的对着老头,似乎只要对方有任一不妥举动,长枪便会朝其直射过去。 “老先生与我闹着玩的。”郝坤的语气有些生气,好像对长枪护主的表现极为不满。 他抬手握住嗡嗡颤动的枪杆,柔声道:“听话。” 长枪渐渐平复,片刻后凌厉的气势收敛,任由郝坤将之从空中拿下。 郝坤不再多言,从怀中又掏出一匹同样不俗的锦布,双手轻柔的又将长枪包裹了起来,动作显得极为细致,最后还笨拙的打了一个难看的蝴蝶结。 长枪依旧对丑陋的蝴蝶结不喜,剧烈颤动着表达了不满。 郝坤无奈的挠了挠头,竟面露歉意的对着长枪嘀咕了几句,长枪这才恢复平静,郝坤长舒一口气,将其重新背在背后。 待郝坤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身边众人,发现几人都是满脸复杂的神色,而那凌霄则最为夸张,竟然还有一丝嫌弃的意味。 “你是不是心理上异于常人?”凌霄终是忍不住心中疑惑。 郝坤也未解释,他将目光移至老头身上,如果说在场的人他最担心谁刨根问底,那便是这个老头。 老头似乎猜想到了什么,算是放了郝坤一马,难得正色的对其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这小子也不算太差。” “多谢老先生赏面。”郝坤也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还真有几分名门子弟的模样。 老头不再揶揄郝坤,他看向凌霄,也不再怒骂或是羞辱,“你们小竹楼一共偷了两只灵宠,这事以你们楼主的行事作风怕是不会管了。” “我也不刁难你们这些后辈,省的说老朽不讲道理。”老头举起拐杖点了点凌霄,“你没钱赔,老朽看上的剑你也不愿给......” 老头正欲继续开口,天空中突然响起楼主的声音:“老不死的,你直接给他两下解解恨不完事了,絮絮叨叨的烦不烦?!” 众人闻声皆是哑口无言,老头才舒缓的脸色又气的通红起来,“有能耐真身过来打一架!传声算什么本事?!” 空中再未有回应,凌霄一脸苦涩的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今日他如果不挨顿揍断然是走不了的。 凌霄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发觉此事有点像楼主和大师兄刻意安排的,而一直拱火的郝坤也有点像故意为之,他们的最终目的...... 就是为了让这老头打自己一顿? 不对,凌霄想起方才郝坤的那句话,他说让老头往自己腹部打,自己腹里躺着大荒神石,难道...... “楼主既然都帮你发话了,老朽当下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接我一杖,你可愿意?”老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凌霄腹部,虽然他知道此事古怪之处太多,但还是激起他的好奇心。 凌霄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心想,都已经摆明了就要自己挨顿打,除了逆来顺受,说再多都是无意义的。 老头也不废话,甩起拐杖便朝着凌霄小腹打了过去,“忍着点吧!”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响起,凌霄弓身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而后重重的落在草丛中,轰起漫天草屑。 几人定睛看去,倒在远处草丛间的凌霄并未发出一丝声响,老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自己的拐杖,喃喃道:“手下重了?” 就在几人打算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凌霄那略带哭腔的声音悠悠响起,“您老下手......真狠!” 话音刚落,凌霄倒地处轰然射出一道刺眼的红光,宁不语伸手阻挡强光,透过缝隙眯眼望去,这红光与先前在南河郡城时凌霄腹中的怪异红光大抵相同。 果不其然,临近凌霄身周的那些草丛开始迅速枯萎,炙热的气流自其身处席卷而来。 “啊!!!” 凌霄突地发出一声怒吼,那道红光愈发刺亮,热流也陡然升温! 老头看着突如其来的异象,拐杖朝地沉沉一点,自触点处起,数道真气化丝扩散,顷刻间便将众人围在其中,如烟似云的物体组成一方穹顶,减淡了刺眼的光亮和不断攀升的高温。 几人眨了眨眼睛,感觉双目舒适了不少,他们朝凌霄方向望去,那里犹如刚被大火侵蚀过一般,满地植被均是被高温炙烤成焦炭,而这般景象仍在不断蔓延。 凌霄缓缓的站了起身,他浑身被水分蒸发的白气所缭绕,而光源的始发处,正是他的腹部。 “怪不得,怪不得......”老头此刻恍然大悟,怪不得非让自己用杖击打凌霄腹部,原来竟是为了激活这小子体内的古怪。 老头心中已经明了,这凌霄的体内定然是有一个不俗的宝物,看宁不语和楚煜的神情,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 “老流氓,你果然又在占我便宜!”老头愤恨的低声咒骂着,uu看书 w.uanshu.m若是他猜测的没错,偷鸭也好,那拱火的郝坤也好,都是楼主给自己设下的套路,而自己也是好奇心作祟,竟还主动入了局。 这贼小子的体内究竟是什么东西,连老流氓都无法出手解决吗? 还是说,自己这幅拐杖是某种“钥匙”? 老头想到这,看着手里与其它别无二致的拐杖,脑中正不断思索着。 “难道是?”老头想到了什么,他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宁不语一眼,而后又望向正显得无比痛苦的凌霄,低声自语:“真是怎么想都想不到,你竟然还为这天下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拐杖又点了地面一下,穹顶渐渐消散,随着穹顶一同消散的,还有凌霄体内散发的红光,随着光亮渐弱,周遭的温度也慢慢恢复如常。 原本觉着大火灼身一般的凌霄此刻只觉一股舒适的凉意自脚底渗入身体,顷刻便将烧灼感消弭。凌霄试探的将手放在腹部摸了摸,在烧灼感消失的同时,他突然感受不到大荒神石的存在了。 浑身的经脉从未像现在这般畅通无阻。 腹部再也没有那股无时无刻不在发热的暖流。 老头那一杖,竟打通了阻隔在凌霄和真气之间的那堵高墙! 天地间的真气像是巨浪一般狂涌而来,几人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凌霄头顶那不断聚拢的淡蓝色真气团,唯有郝坤,显得意料之中。 郝坤背上的长枪突然雀跃的颤动起来,他感受到了长枪的喜悦,嘴角抹起一丝微笑。 此刻起,世间再无大荒神石! 第43章 好似1梦 汉州逍遥峰山巅,鲜香的鸭汤气味洋溢四周。 宫小甜将一煲热腾腾的鸭汤端送到石桌上,而后恭敬的站在一边。 石桌前,等待已久的楼主凑近嗅了嗅,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迫不及待地舀了勺汤,轻轻吹气,小抿一口。 “呼!” 淡薄的白气自他嘴中呼出,脸上显得极为享受。 “这老家伙的鸭子,果然鲜!”楼主赞叹一声,汤如美酒一饮而尽,舌舔唇边回味无穷。 享受片刻,他又拿筷子夹起小块鸭肉,塞入口中细细咀嚼,“肥而不腻,烂而不柴,确为上品。” 宫小甜见老师颇为满意,露出得意的神情,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咱们这回算是占了豢灵仙人一个大便宜了。” “甜甜啊,不是老夫说你,胳膊肘老往外拐什么?”楼主将嚼烂的鸭肉吞咽而下,惬意的叹了口气,“豢灵老头那根破拐杖捂在手里几十年,再不用就变一块烂木头了。” “再说了,两只鸭子加一根拐杖,结个善缘,他不亏。” 楼主说罢,手指点了点桌面,宫小甜会意,赶忙又给添了一碗汤。 “老师,小师弟这下可能一步踏入还虚境?”宫小甜将一块鸭肉放至汤碗中,递到楼主身前,现下小师弟体内的大荒神石已经无法阻碍其吸纳真气,这么多年在自己与小竹楼诸位师兄妹的积累下,小师弟连破两境应该也不算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楼主不置可否的看了眼宫小甜,而后端起碗勺又喝了起来,待又一碗下肚,他才说道:“看他个人取舍了,那些真气他想吸纳多少就吸纳多少,若真踏入还虚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宫小甜有些不解,他看了眼石桌上汤碗中那块鸭肉,随即又看向开始闭目养神的楼主,心中豁然开朗。 “贪多嚼不烂,希望小师弟能懂这个道理吧。”宫小甜皱起那双剑眉,清秀白皙的脸上显露着忧虑的神色。 龙潭洞池畔。 天地真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源源不断的涌向凌霄头顶。 随着淡蓝色的真气团从拳头大小变为头颅大小时,真气团轰然扩散,化作密密麻麻的游丝环绕其身。 凌霄的额头上亮起一道白光,环绕的真气游丝顷刻间便往白光涌去,白光就像黑洞一般贪婪的将真气吸入凌霄体内。 众人惊讶的看着眼前场景,凌霄身上的气势随着真气的融入逐渐增强。 化气境才能显现的真气护体在凌霄浑身显现,但眨眼间,稀薄的护体真气愈发明显。 化气中境......化气上境...... 化气巅峰! 不过瞬息间,凌霄的身上爆发出真气炸裂的剧烈声响,护体真气轰然散去,他展开双臂,整个人发出璀璨的光芒。 这乃是踏入化神境时的真气淬体! 凌霄紧皱双眉,只觉身上如万蚁撕咬,片刻后,浑身骨骼嘎吱作响,浑厚的真气渗入体内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经脉。 “啊!!!”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随着真气不断渗入凌霄血脉,他感觉再这么下去,无需多久,真气便能将自己全身血管经脉撑炸。 就在凌霄感觉身体快要爆炸的时刻,真气突然如水消融,渐渐与他融为一体。 异变再生,在凌霄的脑门白光处,真气簇拥间,竟有一个婴童模样的小人缓缓凝结,豢灵仙人和宁不语皆是面色大变。 豢灵仙人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低声惊呼:“这是要连破两大境?” 这近乎透明的婴童乃是还虚境才能凝结出的真魂,代表着修炼者彻底脱离肉体凡身,只有将意志凝为真魂,才可以驱使真气化形,媲美天神造灵之法。 但出乎意料的是,凌霄的脸上浮现极为纠结的神色,他几乎快要凝结成型的真魂突然碎裂,最终变为齑粉,渐渐消散,磅礴真气也随之回归天地。 凌霄口中喷出一道鲜血,强行中止凝魂让他受到了颇大反噬。 一日连破两大境,上一个有如此壮举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凌霄的老师,小竹楼楼主! 而凌霄本也有望做到,但在最后关头,他缩回了踏入还虚的那只脚。 他不后悔,因为在那一刻,他看到了父王。 那是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父王给他带来了一大筐瓜子,凌霄只觉上瘾,捧着瓜子磕了一整日,第二日醒来,口内溃烂,喉间疼痛难忍。 父王见其模样,调笑不止,对着尚是孩童的凌霄说道:“你这毛小子只觉瓜子齿颊留香,不懂克制,如今不过口齿生疮,以后若是如此,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这只是记忆中布满灰尘的碎片,但却在方才突然在凌霄脑海中浮现。 凌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弃踏入还虚,就像是难以言说的一种感觉,让他无法选择继续破境。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他不后悔。 对旁人来说,还虚已经是毕生追求的终点,漫漫修行路,能走上顶峰的终究只有那么些天资卓越之人。 凌霄知道宁不语一直压制境界不入合道的本意,所以他也不想那么急切的追求境界的提升。 方才凝聚真魂,他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虽然勉强够格,但他不愿。 这样的还虚,不要也罢! 看着宛如脱胎换骨的凌霄,豢灵仙人叹了口气,“差一点便能和那老流氓一样,不过这凝魂可比他差的远了,也不可惜。” 郝坤打了个哈欠,无趣的转头对长枪低声喃喃道:“看来,这二十两银子很快便能学完了。” 长枪这次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的发出呜呜声,郝坤清楚,这是喜极而泣。 宁不语瞥了眼还在震惊之中的楚煜,表情恢复冷漠,凌霄方才经历的这些,他自身都经历过,但瞬息间连升境界的场面还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一刻前的凌霄还是个连化气门槛都未踏入的普通少年,此刻,竟已经是化神巅峰的强者,角色的转变实在太过突然。 少年气盖山河,长剑虎虎生风。 一剑挥下,斩断龙潭! 这是远超普通化神巅峰的手段,池水一分为二,如大坝相隔。 少年青涩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未有只言片语。 豢灵仙人如一道流光飞去,是要去那逍遥峰,找那世间第一人。 而他们,收拾行囊,再踏征程。 崎岖的小道上,凌霄感受着化神境为他带来的诸多变化,他时不时就运用真气叨扰觅食的飞鸟,显得新奇无比。 腹中那块大荒神石不知所踪,凌霄也未感受到任何异常之处,少年的心里总是变幻莫测,他很快便将这些疑问抛之脑后。 他并不知道,神石不仅没有消失,更是换了另一种形式,彻底的与他融为一体。 北荒王族的血脉,将在大荒神石的附着下,指引着他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那里,还有无数人在等他。 ...... 南河关隘,镇关营的将士已经回到营中,自从南河郡城经历大劫后,关隘再也没有杂兵的身影。 现在的南河关,放眼望去,尽是晨兢夕厉的镇关营士兵。 现今,距离缴清贼寇已经过去两日,南河郡城的护城大阵也以关闭,来往的商队又再度频繁起来。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模样,人们开始兴致盎然的讨论着那一夜的种种,好像在说一件相隔甚远的事情一般,街巷内悬挂的白布也未让他们有所后怕。 他们高谈论阔着南河郡城和朝堂发生的一切,浑然忘却了,他们在那场劫难中,也不过是待人宰割的羔羊,现在,都变成了交杯换盏间的谈资。 例如云安王死灰复燃意图谋反。 例如百年楚家轰然倒台。 例如府衙一夜间变为废墟。 例如倾国倾城的皇后又被大臣弹劾。 等等等等...... 还有一些知晓点内情的,uu看书.ukanshu 凑在角落,捂嘴分说着所谓独家秘闻。 竹吟馆闭门歇业了,自从刘君宴驾车出城之后,护城营的军队便将这远近闻名的艺馆贴上了封条。 而毗邻城内越河的主道上,骇人的大坑还在向人们诉说着那场大雨中,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 四通八达的巷道内时不时会飘出哭泣哽咽的声响,有遗孀鳏夫对阴阳两隔的爱人的思念,也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 楚府再无昔日光景,大门上贴满了封条,高悬的门匾也被摘了下来,好事的孩童们在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 一个少女翩然走近,久久的凝视着那副满是涂鸦的门匾,她的身后,还有个背着巨剑的中年男人。 他们看着门匾上大大的楚府二字,皆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两个字还是当时古越的文人大家题写的。”男人摇了摇头,当繁华落尽,这些昔日的荣耀自然也无人会关心,只叹世态炎凉。 少女也是叹息,“小师叔,咱们走吧。” 男人点头,两人缓缓离去。 行至主道,那方正在修缮的大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男人远远望了眼,而后又左右打探了一番,“这些墙上的裂痕应该都是剑气所致,施剑者实力不俗。” “您看那。”少女纤长的手指指向不远处倒塌的高楼,“我看这里仍有剑意残存,这高楼应该也是被剑轰塌的吧?” “此人究竟使得什么剑法,竟有如此威力。”男人来了兴致,这样的高手,要是能遇上,得与其好好比试一番。 第44章 春江客栈 春江边一处静谧小林,刘君宴的马车缓缓停驻,在马车几步外,是一间名为望江的客栈。 年约三十的老板娘裹着围裙笑意盈盈的迎了过来,这间客栈太过偏僻,往日里难得有客人造访。 但今日的刘君宴可算不得普通客人,老板娘见到人后,显得极为热络,扯着嗓子喊道:“臭男人!还呆在厨房里寻死不成?刘老来了!” 刘君宴看着泼辣的老板娘,哑然失笑,“你这幅打扮,今日老夫是有口福了?” “瞧您说的。”老板娘在刘君宴面前倒是注意起了形象,“我们这厨艺糊弄糊弄别人还行,您老就别调笑我了。” “哟,这少爷小姐俊俏的紧,是哪家的?”瞧见走出车厢的楚望海和楚云澜,老板娘那未施粉黛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脚步匆匆的赶了出来,手里还拎着沾有肉屑的菜刀,许是发觉有些不雅,他拘谨的将刀藏在身后,满脸歉意。 “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样!”老板娘嫌弃的瞥了眼男人,转而笑着对楚家二人介绍道:“二位头一回来不认识,这是我不成器的丈夫辛木,你们唤他老辛便可。” 是又想起什么,老板娘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姓安名婧,唤我婧姨就行。” “光顾着说话了,快,咱们进去再聊。”安婧挥手招呼众人,随即又对发愣的老辛吩咐道:“跟个木头似的站这作甚,快去把好茶拿出来啊!” 一刻钟后,几人已坐在客栈内寒暄良久。 只见辛木端着茶笨手笨脚的递与众人,而后傻笑着站在一旁听几人闲聊,安婧看其模样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刘老你看他这死样,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让我看上了他!” “嘿嘿。”辛木也不羞愧,反而憨厚的笑了起来,似乎还乐在其中。 刘老抿了口茶,看了二人一眼,笑言:“这又不是当初死去活来非要嫁给他的时候了?” 安婧又欲埋怨几句,刘老摆手打断了她,“行了行了,这还有两位后生在呢,好歹是个长辈,注意点形象。” 安婧捂嘴大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冷落了公子和小姐。” “你还愣着干嘛呀?”安婧瞪了眼还站在那的辛木,嗔怒道:“再不做菜天都要黑了!” 辛木闻言猛拍大腿,急切的往后厨跑去,边跑还变喊着:“肉要糊了!” “这都叫什么事!”安婧埋怨一句,起身也往后厨赶去,“你们先喝茶,饭菜马上就好!” 待两人离开,楚望海对着刘君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一路上他都有一股不安的感觉,总觉着有人在跟着他们。 刘君宴虽未看楚望海一眼,却仍是猜透了对方心思,“放宽心,老夫说保你们,就没人能伤你们分毫。” 楚望海连忙称是道谢,目光望向客栈外的林子里,方才,那里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 天色渐暗,安婧和辛木已将饭菜端上了桌。 三人夹起菜送入嘴中,皆是惊呼美味,听闻几人的赞美,辛木笑的愈发开心起来。 就在众人大快朵颐时,尾随一路的黑袍老者终于不在隐藏自身,他肆无忌惮的步入客栈,目光在桌上扫视着。 “还未打烊吧?”黑袍老者沙哑的嗓音响起,像是砂纸磨过桌面一般。 安婧微微贼眉,心想,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头,看起来不像善茬。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她还是起身迎了过去,笑着问道:“今日可真热闹,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黑袍老者掏出一袋银两扔给安婧,随即目光紧锁在刘君宴的身上,“饭食就不必额外准备了,若不嫌弃,与你们同桌吃两口就行。” 安婧有些为难的看向刘君宴,见其点了点头,当下便去备了副碗筷,然后招呼黑袍老者入座。 此刻的气氛如凝固了一般,几人皆是心事重重的扒拉着饭菜,再无先前热闹的模样。 黑袍老者速度极快的将一碗饭下肚,吐了口浑气,说道:“这手艺可都比宫里的御厨都强上几分,委身在这荒郊野地实在是可惜了。”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辛木笑着搓了搓手,有些高兴的回道:“客官满意就好,都是些家常菜,您尝个鲜罢了。” “要不我帮你引荐下?凭你的厨艺,定能飞黄腾达。”黑袍老者的表情不似作假。 辛木连忙摆手,看了眼安婧,“我夫人不喜人多,所以才在这开了间客栈,去外面,不行的。” 看着有些木讷的辛木,黑袍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勉强,转而对刘君宴问道:“刘老哥,您是不记得老弟了?” 刘君宴哼了一声,开门见山的反问道:“跟了我一路,舍得露面了?” “您这话说的,老弟瞧着您有些面熟,但老眼昏花不敢确认,才一路赶到这里,方才光顾着填肚子,现下算是瞧清了,果然是刘老哥。”黑袍老者抱拳施礼,语气诚恳,只是声音实在难听至极。 “有事说事。”刘君宴当然知道对方所言乃是托词,当下也懒得与其废话。 黑袍老者闻言收起笑意,态度竟有些阴冷起来,“圣上仁厚,得知是刘老哥要保楚家,让我酌情处理,我敬仰刘老哥,但国有国法,楚家与晟国密探暗通款曲,您就算要保人,也总是要给个说法的。” “说法?”刘君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老夫做事,还需征得你们古越朝廷同意?” 黑袍老者也不恼火,继续说道:“来之前老弟便知您定是不会退让,所以圣上也做了别的安排。不看僧面看佛面,庄先生的面子,您总还是要给一些的吧?” 刘君宴脸色顿时暗了下来,他瞪了眼对方,不悦的问道:“折腾那么半天,原来请庄大家回去就是为了现今能要挟我不成?” 看着黑袍老者不置可否的态度,刘君宴当下已经明了,都说当今圣上已经年老昏庸,这等走一步看三步的手段可不是脑子不清楚能想出来的。 “直接说条件吧。”刘君宴已是相当不满。 “要么庄先生死,要么楚家余孽死。”黑袍老者这话几乎就是撕破了脸,尽是威胁的意思。 刘君宴被其气笑,气势凛然的反问道:“我都不让又能如何?” 境界威压顷刻间便将众人压得喘不过气来,黑袍老者倒是未受太大影响,正色道:“三日内,处死庄大家。” “哎呀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在刘君宴的威压之下,看起来与普通妇人一般无二的安婧竟还能起身埋怨,她紧皱双眉,不悦的说道:“刘老,这位客官三句不离杀人,吓人的紧!您还是赶紧去救那个什么庄大家吧。” 黑袍老者有些惊讶的看着安婧,这妇人竟不是凡人,能抗住这等威压,境界至少也是合道。 而刘君宴听其所言,大笑三声,“那老夫便先去一趟天海郡,至于这两个娃娃,你若有胆,大可以动手!” 说罢,刘君宴大袖一挥,竟直接消失在原地。 黑袍老者并未出手阻拦,此刻他正紧紧盯着这个叫安婧的妇人,怪不得刘君宴会将人带到望江客栈。 这小小的客栈里,竟有这等隐世高手! “你想掺和此事?”黑袍老者试探着问道。 安婧闻言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头晕,扶住额头,语气飘乎的回道:“我就一普通妇人,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我哪敢掺和啊。看书.uukanshu.cm” “不行了,我得去躺一会了,这头又开始晕了。”安婧的模样看不出真假,但她转身往楼上缓缓离去倒是真的,看起来似乎真不想掺和这些事。 黑袍老者眯起眼思虑起来,他看着安婧上楼的背影,一时间也没有轻举妄动,在场诸人,除了已经离开的刘君宴,他并不忌惮其他人,之所以没有动手,也是不想平生事端。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而后又轻轻合上,安婧已然回到屋内。 辛木看了眼面面相觑的几人,有些尴尬的问道:“这菜都凉了,需我去热热吗?” 见无人接话,辛木自顾自的开始收拾起桌上碗筷,“那我先收起来,你们若是饿了,就叫我。” 黑袍老者看着辛木,只觉这男人有些缺根筋,眼下都这等局势了,竟然还关心饭菜这种鸡毛蒜皮之事,也不知安婧这种实力是怎么看上这样的男人的。 黑袍老者暗暗又打探了辛木一番,并未发现其身上有任何真气波动,当下也懒得再看其一眼,若是这男人也是扮猪吃虎,真交手起来,的确会比较麻烦。 “别那么害怕。”黑袍老者冲着楚望海和楚云澜阴冷一笑,声音犹如恶鬼低语。 楚望海将妹妹护在身后,怒目圆睁的看着黑袍老者,“我楚家世代忠良,明明是被蒙骗,竟被牵连至如此境地,今世我无法救族人于为难,来世,我必定取尔等狗命!” “来世?”黑袍老者笑起来像是扯着嗓子的鸭子一般,他讥笑道:“就算多给你几世,你又能如何,可笑!” 第45章 枪出如龙 茂密的枝叶遮蔽了本就稀薄的月光。 楚煜捂住跳动不止的眼皮,心脏突然抽痛。 出事了! 一定是儿女遇到了危险! 楚煜脸色顿时煞白,浓烈的不安预感让他呼吸都沉重起来。 一旁的凌霄见其模样,有些疑惑的问道:“楚老爷,怎么了?” 只是摇头,楚煜仍是哑言失色,眼神里充满了惶恐。 凌霄沉吟片刻,似乎猜到了什么,他们加快了脚程,在郝坤的带路下,穿行各条山间小道,节省了许多的时间。 “还需多久能到望江客栈?”凌霄替楚煜问出了心中急切想知道的问题。 郝坤抬头看了眼月亮,嘴里嘀咕了会,回道:“我们同行,需一天。” 楚煜闻言只觉眼冒金星,“一天......” 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时辰,对楚煜而言都实在太久。 凌霄有些不忍,若有所思,“那我与你先去呢?” “以你现在的修为,四个时辰吧。”郝坤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凌霄的选择,“不过,你去了又能怎么样?”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是啊,一个时辰、四个时辰或是一天,对于他们来说又有何区别。 “开价吧。”凌霄抬起脑袋紧紧盯着郝坤,他猜想,以郝坤的境界,若是他出手,根本要不了这么久。 郝坤像是有些纠结,紧皱眉头回道:“很贵的。” “一共二十两,现下还剩十八两,你尽管扣去!”凌霄语气坚定,“若是不够,我可立字据先欠于你!” 郝坤露出了一丝笑意,姿态也正经了不少,“先说清楚,我先去是要干嘛的?” “楚老爷一双儿女,楚望海,楚云澜,保其命。”少年的眼眸如星光璀璨,浑然不知这样的要求似乎过分了些。 “嗯......”郝坤摸了摸胡渣,随即双手又插回腰带里,问道:“谁带他们去春江的?” 凌霄如实回道:“竹吟馆刘老,境界应是合道。” “得嘞。”郝坤也未觉得此事棘手,挥了挥手笑道:“先说好,收尸价格一样。” 说罢,他朝天一指,破空而去。 宁不语见状面露讶色,这郝坤也真是奇人,明明此事危机重重,竟如此肆无忌惮。 望江客栈内。 黑袍老者面如冰霜,他从怀中掏出与陈公公那瓶一般无二的药瓶,置于桌上。 “也算念在楚家世代忠心,给你们留个全尸。”黑袍老者将药瓶推近两人身前。 正在收拾碗碟的辛木突然停下了动作,眼神有些好奇的盯着药瓶,喃喃道:“你们是想吃些点心吗?” 此言一出,本有些压抑的氛围突然诡谲起来。 黑袍老者有些不悦的皱眉看向辛木,“忙你的,别没事找事。” “不好意思。”辛木歉意的点了点头,但手却探向了药瓶,“这吃着不方便,我给你们装盘子里吧。” 楚望海和楚云澜不可思议的看着辛木,这男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而黑袍老者则是脸色阴沉下来,双目顿时充满杀意,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黑袍老者浑身气势大作。 辛木吓得缩回了手,有些惊恐的瞥了眼对方,双手都有些颤栗起来。 二楼厢房内,安婧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显得极为恼怒,“老娘头晕想休息会都不得安生吗?” 黑袍老者怫然作色,已是难抑火气,冲着厢房扯嗓怒道:“别给脸不要脸!” “你吼她?”辛木见状,顿时发指眦裂。 他似乎大为不解的看着黑袍老者,“你怎么能吼她呢?”声音有些发颤,却掷地有声。 厢房内,安婧的声音再度响起,竟是指责起了辛木,“他们吵也就罢了,你又嚷嚷什么?!” 辛木当即闭口不言,双手有些拘谨的揉搓着,而后缓缓转身,往二楼厢房离去。 黑袍老者看其背影,心中涌上极为不安的预感,这个叫辛木的木讷男人,明明那么普通,为何却让他生不出动手的心思。 “自行了断吧,还能留个全尸的体面。”黑袍老者不再细想,当下还是抓紧处死这两人要紧。 楚云澜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道:“混老头!” 她浑身气势陡然一变,毕竟是敢孤身入林抓妖的女子,也是有几分气概。 “化气上境?”黑袍老者不为所动,有些嘲讽的说道:“小小蝼蚁,别不识抬举。” 楚云澜不屑地惨笑起来,“我是蝼蚁不错,你不也是一条狺狺狂吠的朝廷老狗?”她摆出架势,是要动手。 “轰!” 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起,楚云澜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酒柜上,架上酒罐纷纷落下,噼啪碎裂,空气中顷刻间酒香弥漫。 黑袍老者仍端坐在位置上未动分毫,但目睹一切的楚望海清楚,方才的雷霆一击正是这个老人使出,他怒目圆睁的站立起来,握紧拳头猛地朝其挥去。 拳头在黑袍老者的脸皮前一寸突然停住,是再无法更进一步,黑袍老者轻喝一声,楚望海的拳头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刺耳声响。 一声碎骨,恐怖如斯! “有病是不是?” 二楼厢房的门轰然打开,安婧气势汹汹的走出来,勃然大怒的喝道:“是要把店砸了不成?!” 黑袍老者抬头看去,厉声道:“再敢多说一句,休怪我不客气!” “你这老不死的玩意!”安婧当即挥掌,隔空一拍,磅礴的真气如大海波涛,汹涌滚去。 “惊涛掌!”黑袍老者脸色骤变,身体猛然发力,顷刻间便退至客栈门口。 掌风如雷炸响,响彻周身! “没想到啊,叱咤南海的男人婆竟隐居在这春江一隅!” 闻声,黑袍老者面色严峻的回首看向客栈外,一个双手插在腰带里,步伐悠哉的男人正缓缓走近。 安婧纵身一跃,自二楼跳下,她眯眼望着突然出现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意外,“在外头看戏一样,舍得出手了?” 郝坤摇摇摆摆地走过黑袍老者身边,他看了眼黑袍老者,眼神中满是不屑的意味。 “怎么了这是,古越国的高手都这么闲吗?”郝坤自顾自走到先前黑袍老者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讥讽道:“年纪大了就好好颐养天年,跑来欺负后辈作甚?” 郝坤看了眼桌上药瓶,挑眉将之抓起把玩起来,随即嘴角一弯,笑道:“这药有意思,我要了。”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他看向黑袍老者,问道:“我若是没记错,你是叫洪枭吧?堂堂宫廷大法师之首,一瓶药不会舍不得吧?” “郝坤!”洪枭认出了来人,随即有些玩味的说道:“躲了十年,一露面就开始搅浑水,不愧是浩然宗百年难出的逆徒!”洪枭声音突然洪亮起来。 郝坤眼神一凛,对洪枭所言极为不满,沉声道:“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说教我?” “芝麻绿豆大的官,还让你飘了不成!”郝坤双指一点,便见一道气流朝其斩去。 望江客栈的门框眨眼间被毁的破败不堪,洪枭缓缓将挡在身前的手放下,宽大的衣袖已经碎成布片。 安婧见大门被毁,恼火的瞪了眼郝坤,不满道:“打狗就打狗,毁我大门作甚?” “让他赔,我没钱。”郝坤努嘴示意安婧找洪枭索赔,随即大大咧咧的起身走到已经断成数截的酒架边上,弯身捡了罐还未摔碎的酒,开封灌了一口,惬意的喊道:“酒钱也算他的!” 洪枭当下知晓今夜难有结果,但他也是有备而来,只听他宏声喝令:“布阵!” 数道浑厚真气从天而降。 宫廷六大法师,算上洪枭,显身四人! 顷刻间,大阵起! 四人合力,威力通天,神仙难挡! 安婧只觉热血上涌,口中喷出鲜红血液,u看书 ww.kash.cm 面色凝重无比。 而郝坤也没好到哪去,才至喉间的酒水自口鼻喷涌而出,场面极为难堪。 “你们这些江湖隐士,真当我古越无人不成!”洪枭厉声大喝,身后三人随同双手结印。 强悍的威能如万斤重鼎轰然袭来,瞬息间便将几人压弯了腰身。 “好一个象鼎阵,可惜缺了两人,不然还真就栽在这了!”郝坤抹去脸上的酒水血渍,背后长枪陡然飞出。 锦布碎裂,化作齑粉。寒光大作,枪出如龙! 郝坤飞身握住枪杆,浑然一体。 “一人一阵眼,我一并破之!” 大喝一声,郝坤周身浮现四道虚影,虚影逐渐凝实,竟分身出四个同样的他。 面对飞刺而来的四个郝坤,四位大法师同时推出双掌,一道巨鼎光影浮现身前。 震聋发聩的击鼎声响起,分身骤然归一。 枪尖寒芒,浮光掠影,穿鼎而过! 郝坤以气吞山河之势,冲枪直刺洪枭中庭! 只见长杆弯曲,枪尖在洪枭身前发出刺耳的嘶鸣,竟是被一道符文挡住了攻势。 其余三人沉喝一声,脚下生风,双指如剑,飞身冲去。 郝坤反应不及,只觉腹背如长剑穿体剧痛难忍,整个人如出弓之箭,轰破屋顶瓦砾,直冲云霄。 “再打过!!!” 夜空之中,星月之下,如雷贯耳。 郝坤龇牙咧嘴,浑身三道大口,鲜血如注。 一人一枪,化作流光,似轰雷盖顶。 闻枪声长啸,如流星赶月,划破长空! 第46章 日月同天(1) 璀璨的寒芒垂直而下。 隐隐有天雷之声贯入耳蜗,一杆银枪随声而至。 澎湃的真气洪流比春江大潮还要滔天几分。 洪枭等人眯眼避其锋芒,一方符盾显于头顶,以御攻势。 顷刻间,客栈破败的大门外,烟雾腾天,四大法师的身影都佝偻了几分。 郝坤如掏空了身体一般瘫倒在门前,以一人之力,压得古越宫廷四大法师直不起身,如此威风,好不壮哉! 那杆长枪气贯长虹的伫立在其身前,呼呼作响,声振屋瓦。 烟雾淡去,洪枭等人已是灰头土脸。他们弓着身子,嘴角不断地溢着鲜血,寒毛卓竖,后怕不已。 一个消失了十年的浩然宗逆徒,竟能施展这等威能,洪枭哪能料到,自己四人联手都难挡其锋芒。 “咳!”洪枭心血翻涌,又是喷出一口鲜血,他眼神阴冷的看着已经无力再战的郝坤,随即又极为忌惮的瞥了眼那杆长枪,沉声道:“的确厉害,竟能伤我四人,不过现下我等还能站着,你输了!” 郝坤虚弱的抬起手将脸上散乱的发绪拨到一边,他看着夜空星月,颤声笑道:“越老越不要脸,你说我输了,那便依你罢。”他吃力的坐起身子,语气讥讽,“毕竟,我要脸,不和狗计较。” “做这些口舌之争毫无意义。”洪枭不屑一顾的笑了笑,此刻,该收尾了。 安婧感受到四人的阵法威压愈发强烈,目光移至二楼厢房,怒骂道:“狗男人!这么大动静还能睡着不成!在等我死了好另结新欢是不是?” “啊?” 二楼厢房内,辛木发出如梦初醒的惊呼声,他揉着眼睛,满是困意地走出了厢房。 他迷糊的双眼在看到安婧和楚家二人的模样后,随即清醒起来,怒气冲冲的跑下楼,双脚踩在阶梯上发出沉闷的重响。 郝坤扭过脑袋看向辛木,惨白的脸上抹起笑意,“辛兄,你竟真和这婆娘成了亲。” “你这模样是......”辛木这才注意到门外的郝坤,看众人凄惨的场面,他再是木讷也能知晓缘由。 洪枭脸色凝重,他到现在都未在其身上发觉任何一丝真气的存在,一个普通且有些傻里傻气的男人,凭什么能在阵中毫无影响。 辛木将安婧扶到桌前坐下,随即又去将楚望海和楚云澜扶起,待做完这些后,他有些拘谨的搓着双手走到门外。 他看见那杆长枪,脸上的神情突然悲哀起来,叹息道:“郝兄,她......唉!”他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不远处那四人。 “几位客官,我也不讹你们,这些东西都不贵,算上药钱,拢共算一百两银子,可好?”辛木向洪枭几人问道,瞧着仍是那副老实憨厚的模样。 洪枭未有回应,双眉紧锁,这个辛木,实在让他看不透。 辛木见几人不答,随即走近洪枭身前,局促的伸出手,面色尴尬的问道:“额,敢问是您结钱,还是那三位客官结钱?” “不插手,待我等办完事,赔你夫妻二人万两。”洪枭仍是没有轻举妄动,他还是有些忌惮面前这个男人。 辛木哑然失笑,将手缩回,轻声道:“那不行,在我们店里可不能随意伤人的,若是都这样,我们这客栈也没法开了。” “平日里寡言少语,今日怎么话这么多?”安婧猛拍桌子,厉声问道:“辛木,你女人被人欺负了,你管还是不管?!” 辛木赶忙转头回应,“管!” 随即,他满脸歉意的看着洪枭,笑言:“我惧内,见笑了。” 他表情真挚,语气亲和,却犹如平地惊雷,沉声道:“得罪了!” 辛木单拳轻握,出拳看似软绵无力,却让洪枭心生恐惧,护体真气如风消散,柔拳轻触其衣襟,竟重如九牛冲体! 这一拳,朴实无华,却有气吞山河之势。 如滚滚大潮,如怒海惊滔,冠绝天下! 洪枭四人,倒飞百米,口中鲜血喷涌,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如星光洒满夜空。 只是一拳,高下立判。 四大法师拖着重伤的身躯,吓得头也不回,转瞬间便逃遁千里外,竟是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这一拳,打在洪枭的身上,也打在了古越国的脊骨上! 国之重器,四人联手,在这个木讷男人的一拳下, 不过尔尔! ...... 天海郡,古越宫廷。 两鬓霜白的古越皇帝耸拉着厚重的眼皮,他才不到四十的年级,却是如日暮西山的老者一般无二。 皇帝困乏的靠在椅子上,眯眼看着有些不安的太子。 “收起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朕又不是不知道你干的这些好事。”皇帝的声音显得有些无趣,自己这个儿子,这两年代理朝纲,可没少以公谋私。 太子仍是一副胆怯的神情,声音有些发颤的回道:“父皇,儿臣不解......” “不解?”皇帝的双眼瞪大起来,慵懒的气质陡然一变,顿显帝王威严,“东宫网罗门客,朝中分门结党,连朕的右相宫博仁现在都唯你马首是瞻,这等手段,你与朕装傻?” “父皇,儿臣绝无二心!”太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父皇的话像是军刀一般,让他脖颈发凉。 皇帝摆了摆手,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疲乏,“你这卑躬屈膝的模样,倒是随了朕年轻时一模一样。” “朕老了。”皇帝拍了拍扶手,轻声道:“这位置,迟早是你的。” 太子茫然的抬起脑袋,“父皇......” “站直了。”皇帝微皱眉头,呵斥道:“堂堂古越太子,杀伐决断,若是弱了气势,何以服众?” 眼泪夺眶而出,太子湿润的双眸仰视着自己的父皇,他今日才知道,自己所行之事,竟都是父皇默许。 他缓缓起身,挺直脊背,克制眼泪,姿态恭敬而又自傲。 皇帝见其模样,抬手指了指,笑言道:“这才像朕的儿子!” “暗部,六大法师,都败了,”皇帝正色起来,“还有朕那哥哥,筹谋这么多年,定是会掀起巨浪,你可知,你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皇帝言辞,如交代后事。 “儿臣知晓。”太子泪迹未干,语气坚定。 突地,皇帝浑身气势骤升,定睛凝视,沉声道:“惧否?” “儿臣,自问无惧!”太子气宇非凡,字字铿锵有力。 “好!”皇帝直身,薰天赫地,笑言:“朕的江山,拿去!” 太子跪地俯首,声泪俱下。 “刘君宴!朕,侯你多时了!”老皇帝英姿焕发,就像回到了青壮之年,他昂首阔步,走过太子身侧,停至殿外,大喝一声:“老东西!下来与朕打一架!” 白衣浮动,长袖翩翩,一柄拂尘先至,罡风四起。 刘君宴踏空而下,大笑道:“打便打!” 世人只知古越帝王权倾天下,威震山河。 鲜有人知,其天资卓越,二十年入合道,修为通天! 宫殿之内,太子愕然,父皇宛如神明,龙骧虎步,气势如虹,万夫不当! 皇帝咧嘴一笑,双拳破空,力拔山河。刘君宴拂尘轻舞,作作生芒,与日月同辉。 破空打去,猎猎作响,此刻,皇帝已不是睥睨天下的君主,而是那笑傲云野的打拳少年郎! 刘君宴谈笑自若,手腕猛转,拂尘略过其拳,轰然拍下。 就如十五年前,那个嗜酒的老道士,只是因为东篱馆最后一壶东篱酿被二皇子抢走,一气之下,便挥着拂尘,逼其至越河入海口,一击将之打入涛涛河水。 老皇帝砸落地上,砖石具碎,他嘴角血丝溢出,大笑道:“有劳庄大家!为朕奏上一曲!” 深宫之中,琴声响起。 似有高山流水,孤鸿清啼。又似有北风呼啸,刀剑嘶鸣。 “接着打!”老皇帝腰身一挺,重新站立,真气萦绕双拳,脚底生风,再度飞身而上。 拳至拂尾,声如洪钟,如龙腾九霄,响遏行云! 刘君宴脸色一惊,竟是连连退避,“陛下此拳,老夫都有些避之不及了。” 老皇帝意犹未尽,同悬于空,淡笑问道:“可比当年有所精进?” 刘君宴大赞:“较天下拳夫,陛下可称无二!” “好!”老皇帝哄然大笑,uu看书ww.ukns问道:“与春江那人还差多少?” 刘君宴沉吟片刻,回道:“半步而已。” “哈哈哈!”老皇帝容颜似又苍老几分,犹有油尽灯枯之像,“若没做这皇帝,如今定是要与之好好打上一架!” “陛下挟庄大家逼老夫前来,就是为了试拳而已?”刘君宴看着面前这位气势渐失的老皇帝,叹息道:“终究是被这皇位蒙了眼,荒废了天资。” 听其所言,老皇帝闭上眼睛,浑身真气四散而出,“试拳,只是朕的私心罢了。” “时至今日,朕才知道,为何你老而不死。而朕,明明比你青壮百倍,却如此衰老。”老皇帝语气轻缓,脑海中浮现昔日年少光景。 “刘君宴,你当年应该打的再狠一些,或许朕,也能如此潇洒。”皇帝睁开双眼,嘴上虽是有埋怨意味,但神情却看不出一丝悔意,“生于帝王家,坐上这狗屎不如的位置,执政七载,朕已对得起父皇!” “来生,朕定要好好看看,尔等究竟......有何大风流!” 闻言,刘君宴收起拂尘,默不作声,心中百感交集。 皇帝浑身真气如丝抽离,取之与天地,归之与天地,循序往复。 执政短短七载,恍若隔世,当初的青壮帝王,现下已是气息奄奄。 唯一不变的,是那厚重眼皮之下的双眸,熠熠生辉,恍如当年,意气风发。 琴声骤停,余音绕梁。 太子望着父皇的身影缓缓消散,跪地叩首,他双唇颤栗,嗓音沙哑,“儿臣!恭送父皇归天!” 第47章 日月同天(2) 天刚微亮。 暗部的探子倾巢而出,钻入京城八坊之中,掠起刀光剑影。 晟国密阁在古越京城的诸多据点被连根拔起。 往日里游荡在桂玉坊里混吃等死的痴傻乞丐突然醒智,他扛着一根脏兮兮的木棍,摇头晃脑的看着身前的古越暗探,一口浓痰呸出,舞棍生风。 在东市开店十数年之久的清韵酒家,此刻寒光四溢,暗探的刀剑对准着肥头大耳的掌柜,竟是脸色严峻。 皇帝西去了。 在太子继位大典之前,这些早被暗部察觉的密阁死间,需逐一清理干净。 两国暗中的较量并不会因此而停滞,浮于表面的这些密探,不过是和前人一样,在合适的时候,将生命彻底燃烧,而后继者,将会接过他们的衣钵,周而复始。 四位身负重伤的宫廷大法师已经回到宫中,他们来不及调养生息,太子的安危,还需依仗他们。 在南河郡城重见天日的云安王就像隐匿于黑暗的匕首,时刻警醒着朝中诸人。 而那已经不见踪迹的刘君宴,还有望江客栈的那对夫妇和浩然宗逆徒,以及无端冒出来的持剑少年和青年剑仙,更是为动荡之中的古越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 后宫之内,李沐婉靠在凤纹金椅上,心中愁云密布,过几日,她就要变成古越太后,丈夫意气风发的与世长辞,却是让她变成了孤家寡人。 即将即位的太子非她所生,其母早在三年前便已撒手人寰,平日里她与太子关系可谓一言难尽,其派系常与她针锋相对,往后太子荣登大宝,她更是步履维艰。 加上云安王与她多年前不清不楚的纠葛过往,定是会处处遭遇限制,贵为一国太后,母仪天下,倒还不如田中农妇来的自在随意。 李沐婉轻叹一口气,倾城的容颜如寒霜冰冷,她望着窗外还是花苞的梅树,喃喃道:“本宫竟真就如自哀自怨的寡妇一般无二了。” “你受苦了。”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李沐婉顿时双眸猩红,泪水如泉涌出。她起身回首,云安王正坐在桌案前,神色悲悯的看着自己。 她怒道:“你来作甚?” 云安王眯眼看了看逐渐明亮的窗外,似乎有些害怕光线照到身上,他轻轻拂袖,待门窗被一股劲风紧紧合上,这才笑着说道:“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啊。”声音阴冷,令人生寒。 “收手吧。”李沐婉不再盯着对方,无力的坐回位置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陛下若是真想杀你,何必忍你至今?” 云安王苍白的脸上浮现纠结的神色,他语气低沉的说道:“他以为留我一条命就算宅心仁厚了吗?” 李沐婉抹去泪水,又是那副端庄模样,长叹道:“七年前,一份遗诏,一份密诏,为何留给陛下的就是遗诏,而你的名字却只能出现在虚实难辨的密诏里,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无需急着解释。”李沐婉合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一段往事,“你那日说自己如此委曲求全却仍不得善终,你好好问问自己,真的这么委屈吗?”字字诛心,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扎在云安王的心上。 “常将军一族三代为将,立下汗马功劳,其忠心,日月可鉴,你呢?”李沐婉蛾眉倒蹙,有些动怒的问道:“只因其敬仰与你,竟被你蒙骗至这般境地,栗辰儒,你好好看看自己,还有一点昔日模样没有?” 云安王噤若寒蝉,他只感疚心疾首,在他的记忆长河中,有一段满是冰霜的河面逐渐消融。 ...... “殿下。” “栗辰儒!” “姓栗的!” 头晕目眩,云安王撑着沉重的脑袋,吃力的睁开双眼。 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明,耳中声音也愈发清晰。 一名女子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那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沐婉......”云安王吃惊的打量着眼前佳人,随即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洁白无瑕,肥瘦适当,骨节修长,仿佛是一块暖玉般纯净。 他不可思议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久违的暖热体温让他热泪盈眶。 他突然头疼欲裂起来,不多时,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就像被生生抽离了肉体的灵魂一般。他茫然四顾,眼前女子还在,而自己,也在。 他就像一个隐形的旁观者,回到了七年前的记忆河段之中。 李沐婉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杏眼圆睁的瞪着自己,不,是曾经的自己责问着:“别装傻!你到底怎么想的?!” 栗辰儒闻言拍桌喝道:“你就是帮他不帮我是不是!”他清秀的脸上怒气尽显,“时至今日,怎么连你都向着他?!” “你意思我在偏袒二殿下是不是?”李沐婉也是收不住火气,反问道:“那个位置就这么好吗?!” “是!”栗辰儒双眼赤红,怒视着对方,“那个位置,本就该是我的!” 李沐婉似被气笑,“怎么?圣上也未立太子,你凭什么就觉得非你莫属?” 栗辰儒眼神发寒,冷声道:“那便试试,看谁更有资格!” 此言落下,一阵白光刺目,云安王吃痛的闭上双眼,再度睁眼,场景已是大变。 寒冬的天海郡难得的飘起了雪子,栗辰儒身披裘衣,站在寝宫之外,他摊开掌心,看着雪子落下,看着雪子消融。 他合起手掌,眼睛坚定起来,像是鼓足了勇气,迈步踏入殿内。 微弱的烛光轻轻摇曳,映照着栗辰儒那张被风雪吹红的白皙脸庞,他凝视着卧榻之上,脚步轻缓。 久病难愈的皇帝艰难的睁开眼睛,他本就风烛残年的年纪,又拖着这幅病恹恹的躯体,已是时日不多了。 “是谁来了?”皇帝声音沙哑,显得极为虚弱。 身侧的贴身太监恭敬的回道:“回禀陛下,是大皇子来了。”说罢,太监将皇帝慢慢扶起,又将软枕垫高,好让皇帝靠的舒服。 “下去吧。”皇帝吃力的呼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来此所为何事。 待太监退下,皇帝对栗辰儒招了招手,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待呼吸平缓,他喘着粗气说道:“凑近些,让朕看看你。” 栗辰儒轻声称是,随即躬身走近过去,关心道:“父皇近日可好些了?” “无碍。”皇帝又是咳嗽了会,而后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你这俊俏模样,与朕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连性子,也与朕一模一样。”皇帝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栗辰儒缓缓跪下,眼眶已有些发红,卧榻上的父皇,对自己从小便百般疼爱,自己懂事后,更是不遗余力的悉心培养,父子虽生在皇家,感情依旧深厚。 也是因此,栗辰儒想不通,父皇拟好的遗诏上,为何不是自己的名字。 皇帝叹了口气,闭眼感受着门窗缝隙间钻入的凉风,他实在太了解这个与自己相似无比的儿子,“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父皇……”栗辰儒欲言又止,沉默良久,终还是说出了心中困惑,“儿臣与父皇这般相像,为何父皇却未选择儿臣?” 皇帝笑了,深邃的双眸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你母后,走了有多久了?” “十年三月十一天……”栗辰儒不假思索的回道。 皇帝颤栗着抬起左手,按在儿子的头上,大手轻揉,就如当年一般无二,“自你母后离世,便再也无人骂朕是狗男人了……” 栗辰儒哽咽无言,泪如泉涌。 “你这眼睛,自小便随了她。”皇帝呼吸逐渐沉重起来,按在儿子头上的那张枯老的手也愈发无力起来,“去云安郡吧,你母后也睡在那里,做个闲云野鹤的王爷……不好吗?” 好…… 再次目睹这一切的云安王心中默念,就连他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动了这样的念头。 云安王眼前的栗辰儒不断地摇着头,“儿臣从小便远超诸位弟弟,uu看书 wwuukanshu 为什么您选择的……不是我?” 皇帝依旧微笑着看着儿子,他收回手,紧紧抓着床沿,极力压制着滚滚而来的困意,“因为……你太像朕了……” 顷刻间,栗辰儒恍然大悟。 原来,并不是自己有差人之处。原来,只是因为自己太像父皇。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儿子已然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古越崇文,大晟尚武。 垂死地古越皇帝,一生都在试图改变国风,但终究未能如愿。 长眠之际,做为父亲最为喜爱的儿子,他被父亲许了此生悠哉自在。而那个行为乖张,喜好舞棒弄枪的弟弟,被父亲放在了一国至高的位置,将数代祖宗遗愿,尽数压与其肩脊之上。 寒意渐浓,殿外大雪纷飞,皇帝微笑着合上了眼睛,这一刻,皇帝耳边响起了阔别已久的,心心念念的声音。 她来了,来接朕了。 “狗男人,舍得脱了这身黄皮了?” 闻声,老皇帝的眼角湿润,晶莹的泪珠流转盘桓。脑海中,那熟悉地曼妙身影,款款走来。 一如昔年,云安秀丽山水间,细雨蒙蒙,两舟初遇,少女怀春,少年怀情,相见恨晚。 谁人知,绵绵雨幕中,有人登高遥望,此情此景,尽收眼底。 那人轻抚白须,提壶灌嘴,莞尔一笑,“古越太子,终是动了心咯。” 背上竹筐中,婴童咿呀声响起,那人晃了晃身子,笑言:“小甜甜啊,你长大了也得找个红颜知己,执手游江湖,这才叫真正的人间得意呢。” 第48章 日月同天(3) 云安王抬起手,指尖轻触冰凉的脸颊,湿润的触感让他有些意外。 这是……眼泪? 他将指尖放至唇边,轻轻吸吮,咸酸的味道让其双目愈加模糊起来。 眼前逐渐灰暗,恍惚之间,斗转星移。 场景再度变幻,只闻浓郁酒气,扑鼻而来。 “殿下,皇上……当真将皇位传给了……” 粗犷浑厚的声音响起,常闵甲胄齐整,手抚腰间,神情肃然。 云安王定睛看去,当年的自己正面红耳赤的靠在檀木椅上,耷拉的手上拎着壶酒,方才气味,正是从之而来。 栗辰儒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走到常闵面前,口中吐出熏熏酒气,“常将军,您是不是也觉得……遗诏内容,令人费解?” “末将乃是粗人一个,还请殿下明示!”常闵看着酩酊大醉的大皇子,今日殿下再无昔日意气风发,满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许我一个云安王,可真是……好大的恩赐啊!”栗辰儒自嘲大笑,“本王觉着,本王这个自称,终究是弱了些。” 常闵皱眉不语,以殿下这般模样,定是因遗诏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或是发觉了常闵脸色微变,栗辰儒将酒轻放于地,随即一步三晃的走到屏风前,一脚将之踹倒。 在屏风遮挡之下,是一深红色小箱,开合处上有一把精工密锁挂在上面。 栗辰儒从怀中掏出钥匙鼓捣半天,迟迟无法对准锁芯,他恼怒的将钥匙甩与常闵,说道:“有劳将军,替本王开箱!” 钥匙转动声响起,锁开箱启,常闵瞧清箱中物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又无旁人,无碍!”其反应在栗辰儒的意料之中,“尽管看,仔细看。” 常闵庄重的双手将物件捧出,竟是一卷圣旨。 圣旨缓缓张开,常闵细细阅览其中内容,脸色骤变,抓着圣旨的双手又情不自禁地添了几分力道。 栗辰儒见状大笑,坐回椅上,猛灌一口酒,而后指着常闵手中圣旨,沉声道:“此乃!陛下亲笔……密诏!” 恍惚间,云安王极为痛苦的抱住脑袋,心中突然涌上阵阵悔意,他想出言阻止栗辰儒,但又欲言又止。 他明白,过去是改变不了的,做为一个旁观者,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蹈覆辙。 此刻眼中的栗辰儒,让他心生厌恶,云安王很疑惑,自己,怎么会这么讨厌自己呢? “常将军,看仔细了,规制,印章等等,真否?”栗辰儒眯眼浅笑,显得底气十足。 常闵眼神慌张,饶是他乃军中大将再如何威武,阅览密诏详实后,也是无法镇定,他嗓音颤栗的问道:“殿下,此事可还有他人知晓?” 栗辰儒摇了摇头,“既然是密诏,自然无人可证。” 常闵又问:“那殿下有何打算?” 闻言,栗辰儒从桌上抓起一空杯,提壶斟酒,他摇晃着站起身,稳定身形步于常闵身前,俯身递与对方,“将军觉着......本王该当如何?” 气氛顿时无比低沉,常闵颤巍巍的接过酒杯,脸色暗沉,“末将心中仍有不解,若是按密诏所述,那二皇子所示的遗诏,难道是伪造的?” “遗诏乃是内阁宣读,本王这密诏,对他们来说,又与伪造何异?”栗辰儒朦胧眼神突地显露凶光,他将常闵扶起,语气轻柔的对其说道:“可愿助我,争上一争?” 窗外,大雪飘摇,屋内,寒风肆意。 冷风忽而袭面,云安王双眼难睁,闭眼之间,雪花落至裸露肢体,只觉星点凉意,蔓延全身。 视线渐明,场景随之变化,云安王已身处西城火药库外。 目光所至之处,自己正与常闵衣袍浸血地站在库房外,大雪未停,皑皑之下,满是尸体。 云安王眼色复杂的看向不远处,那里站满了银袍卫,他们的兵刃上,血迹未干。 而在银袍卫环视之间,季如风负手伫立,一脸铁青。 “常闵!佑京卫五百三十二名将士的命债,你可担得起?!”季如风声音洪亮,语气愤怒至极。 常闵冷哼一声,“公道自在人心,我问心无愧!”他举起浴血的长刀,一步踏出,平地生风,大喝道:“常家三代为将,赤胆忠心世人皆知,尔等尽管上前杀我,吾,何惧之有!” 季如风沉声道:“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闻其所言,栗辰儒眼神一凛,不屑回道:“我这弟弟好手段,银袍卫为其所用,就连暗部都成了他的犬马,好!真好!” “殿下如此行径,可对得起先皇?”季如风推开身侧银袍卫,指着周身染红的白雪,神色悲愤。 “你有何资格说教与我?”栗辰儒怒目视之,“若是有胆,让栗裕纲自己来说!” 刀剑摩擦之声响起,只见银袍卫们蠢蠢欲动,栗辰儒口中所提之人便是二皇子,他的皇弟,当今的圣上,此刻栗辰儒直呼其名讳,在诸人眼中,乃是大不敬。 栗辰儒见银袍诸人动作,大笑起来,“怎么?你们的主子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吗?” “停手!”话音才落,一道女声传来。 来人身形曼妙,一身白裘随风鼓动,浑身搭饰贵气不凡,那透亮的脸庞上,愤愤之意尽显。 季如风瞧清来人,躬身行礼,语气却有些不悦:“李小姐,此处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李沐婉眉头紧锁,“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有几句话说与云安王。”李沐婉款款向前,银袍卫皆是让身两侧,空出一条宽路任其走出。 “常将军,”李沐婉行至常闵刀尖一寸,再往前一步便会被长刀刺入,她脸色肃然,轻声道:“沐婉有一事问你。” 常闵缓缓放下刀,盯着眼前女子,默不作声。 “将军家中双老早故,膝下又无子嗣,孑然一身,但佑京卫五百余名将士呢?”李沐婉看向被积雪覆盖的佑京卫将士尸体,质问道:“你忠心与人,致满营忠良殒命于此,当真问心无愧吗?!” 常闵双眸积泪,血迹斑斑的脸上尽是悲凉,他双唇颤栗,却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李沐婉瞥了常闵一眼,不再与之多言,随即走过其身侧,步至栗辰儒近身,“殿下可真有本事。”她声音极低,仅她与栗辰儒二人能听清。 “沐婉......”栗辰儒犹如冰霜的冷脸上,浮现一丝慌乱,他压低嗓音问道:“你来作甚?” “我若是再晚来片刻,你是不是还想与常将军双双殒命在此,以显心中怨气难消?”李沐婉生气的瞪着对方。 栗辰儒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面前女子。 顷刻间,女子泪水夺眶而出,她缓缓开口,嗓音发颤,“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女子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低声道:“伪造圣旨,意图谋反。 现下,又指使麾下众人抢占火药库,你想干嘛?拉着整个京城给你陪葬吗?又或是,你以为掌控了火药库,就能篡位了不成? 你昔日任职的南河郡望北军擅自离营,日夜兼程挥师来朝,你害了常将军及佑京卫五百忠骨还不够,还想再让万余将士因你而死吗?!” 栗辰儒缓缓开口,声音发颤,“我......可以去云安......”他苦笑起来,神色逐渐凶狠,“你呢?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白光骤亮,云安王怔怔的看着眼前场景瞬息推移,心中百感交集。 待月明星稀,黑夜笼罩之中,火药库已是一片废墟。 栗辰儒奄奄一息的躺倒在深坑之中,双目迷离的望着星空。 “殿下......”常闵虚弱的爬起身子,脸上那一道骇人的口子,还在不断流淌着鲜血。 “嗯。”栗辰儒茫然的应了声。 火药库终究还是被他引燃,但威力,却出其所料。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输了,调遣望北军也好,抢占火药库也好,都不过是摆在台前供人观看的一出戏。 栗辰儒合上眼睛,带有焦灼味道的晚风如手拂面,他此刻心如止水。 而下一刻,浪起潮涌。 七年来隐匿荒山野岭,u看书 .uksu 不人不鬼,避日逐暗。 那一张张惨死己手的面容清晰可见。 他们在笑,声音凄厉,就如七年来的自己一般。 云安王惊恐的抱住脑袋,嘴里喃喃着:“不......不......” “轰!” 回归现实,桌案骤然破碎,散落一地。 云安王猛然睁眼,真气涌动,顷刻间便将周遭温度降至冰点。 他愤恨的看向软塌上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厉声问道:“这也是他让你做的是吗?!” 女人为自己披上风衣,却仍被低温冻得浑身发颤,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也是本宫自愿,问心之后,你可还觉得委屈?”语气如温度冰冷。 “呵......”云安王笑容凄惨,“你可真是他的好皇后。” 她未有回应,只是神情显得有些恼怒。 云安王终究是对面前女人下不去狠手,他收敛真气,温度回升,“问心之后,本王,仍无愧。”一字一句,如冰锥刺心。 “你当真走火入魔了不成?”李沐婉转怒为悲,“你恨本宫,本宫不在意,但你恨陛下,大错特错。”李沐婉走近其身前,“七年了,陛下未动我分毫,也未将本宫禁锢在这深宫之中,这些,你可知?” 云安王怔怔地看着面前女子,哑口无言。 “陛下为何能受先皇垂青得这江山,你一清二楚,这皇位,于陛下而言,与囚笼何异?!”李沐婉嗓音陡然升高,她怒视着云安王,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温文尔雅、如光耀眼的大皇子。 致所有投资本书的书友 这本书写到现在,15万字,无奈我第一次写书,对剧情和吸引力的把控实在强差人意。 每个新人作者,一定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引起读者共鸣,这一点上,我做的应当不太好。 各位把宝贵的投资额选择了我这本书,我也不能让大家亏了,既然无法签约,我就先点了完本,免得大家的投资浪费了。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这本书的故事,或许会在我笔力更加成熟的时候,重新开始写。 感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