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官场》 广告之一:哭泣于历史角落的妖灵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打小开始,我们就从种种掌故、传说,还没了牙齿的阿嬷在不睡觉时吓唬自己的故事里知道了,妖是一种无恶不作的生物,吸血、吃人,在故事里,人总是善良而无助的,妖总是强大而邪恶的,于是中国的小孩子,从小的时候开始,对妖怪的联想总是和吃人有关系的,就像鲁迅先生在百草园里说起那“美女蛇”…… 于是及至年长,不觉有了种探究真相的冲动。想看清楚究竟在真实的世界里,妖是什么?妖术又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让我们如许恐惧? 所以我翻开了历史书。 《大清律例》里就有专门关于妖术的处罚条款,在刑律中“杀人”部分,与妖术相关的第一项就是“采生折割人”,即割取人体的器官来进行妖术祭炼,这一罪行在当时被看做是极度恐怖的,因为针对这一罪行的处罚是凌迟处死。这样的处罚,同杀死自己的父母跟祖父母是相同的,与对谋反的处罚也是相同的,甚且如果只是谋判,那处罚仅为斩首。可见妖术妖人于时人心中之恐惧之一斑。官方还特别规定,为这妖术所伤之人,即使只是伤而未死,行妖术者所受的惩罚也依旧是“凌迟”。当时官方的“法律解释”甚至特别将“采生折割人”同杀人后再肢解尸体做了区分,因为肢解只是了于对受害者的仇恨,而前者则是“杀人而为妖术以惑人,故特重”。 幸好的是,《刑案汇览》里记载了适用这条刑罚的唯一案例,让我们有机会看看妖人究竟是何等恐怖的一种生物…… 那是嘉庆年间发生在浙江的一个案子,一名七十岁的老人因为娈童癖,汲取了十六名女婴的“精髓”,而其中有十一名女婴因此而死亡。这名老头因此而被援用“采生折割人”的条款而进行定罪,当时的嘉庆皇帝在关于此案的一份言词激昂的诏谕中使用了“人妖”一词,尽管他也承认,那名老人在汲取“精髓”时,并没有采用什么妖术神通,但这样令人作呕的罪行,又怎么可能是纯洁善良人类所能做得出来的了呢?所以那个老人必定是化成人形之妖,而所有最丑陋、最恐怖、最跟日常人们习惯的人的形象相悖的罪恶,自然,也就是妖术了! 原来如此! 当然,我相信这个案例绝不仅仅是一个孤本。 在中国的主流话语里,妖是一个被长久边缘化的词语,甚至已经不是某一种生物的特称了,而是特别指代了邪恶与非人,人类往往将一些自认为不应该是人类做得出来的罪恶归罪于妖灵身上,于是乎人们可以继续沉醒于自己善良纯洁的超然地位,还可以站在这个立场上尽情地唾弃那些妖灵,居然似乎真的认为他们其实并不是自己之中的一员…… 当然这些罪恶之中最重要的还是谋反。君不见《水浒传》里公孙胜与乔道清的一场法斗,两人穿着一样装扮,使用着一样的法术,然而一个是“真人”,一个是“妖道”! 难怪伟大的红太阳会说:“通过阶级就是决定阶级成分,是对这个人决定生死的时候!” 顺我者,成仙成圣,千载之下还能配享冷猪肉;逆我者,是妖是魔,万年以后,还要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 不外如是! 所以这也成了写这本书的缘由之一,因为从那之后,我常在幻想着如果现实里有妖灵的话,他们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生物? 强大而无恶不作生物就配称之为妖吗?错了! 其实古往今来沾着满身鲜血的生物,似乎却都被称做了古圣先王…… 相传朱元璋登基时酩酊大醉,兴起之下顾左右而言之:“原本一路打劫,不想弄假成真!” 壮哉斯语! 在这等逆天强者的光芒照耀下,妖灵们难道不是些只能够匍匐于历史阴影之下的弱小生命吗? 会不会,其实他们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 会不会做为少数弱势群体的他们因为珍贵稀少而为人捕猎展览;因为没有户口而被人收容遣送;因为想学传说中的前辈那般化身人形上街叫卖,却被城管一顿暴打? yy确实是很有趣的,尽管yy出来的历史有时候很荒诞。 但历史又何尝不可以当一场荒诞剧看呢? 楔子上篇 风起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1999年5月间,**凝芝地区的拉卜登寺。 在寺院周围三公里外,许多荷枪实弹的武警将寺院团团守护住,形成一道封锁线。封锁线外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藏民拜倒在地上,不断对着寺院行等身长头大礼,男女老幼的脸上,都溢满激动而虔诚的神色。口中更各自不断颂念经文,汇成一片经声朗朗。 四面八方还不断有许多藏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汇入那礼拜颂经的洪流之中。不少全副武装的警察分散各处维持秩序、疏导人流,间中或有几个外国记者赶来拍照,都被负责的警察礼貌而坚决地劝走了。 拉卜登寺所在地的仓宁县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现场总指挥贾成邦望着越来越多的人群,由心里感到一阵无奈。 拉卜登寺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寺。然而自十四天前藏域大伏藏师、金座法王仓吉嘉措大活佛驻锡于斯,拉卜登寺的上空,便出现一片五彩霞光,原本还只是一小块,却是日益增大,到得如今,已是笼罩全寺上空。而寺庙顶上的这种异状,令得原本聚集前来参拜法王的藏民们更是欣喜若狂,舞蹈赞叹,消息传了开去,寺前人流便越聚越多,眼前怕不有数万之众,贾成邦暗忖:若是这些藏民突然受了什么鼓动,学点内地追星族的风范,强拥入寺寻求法王灌顶赐福之类,自己手上这点警力,可真真正正是杯水车薪,在人堆里一淹就不见了。 不过庆幸的是,这些前来朝圣的藏民虔诚无比,自仓吉嘉措**王传下令谕,让他们只能在寺庙三公里外参拜之后,他们便没有一人敢接近这个范围,甚至远远退开好长一段距离,这倒是让贾成邦松了口气。 其实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以往上头关于这类消息,一般都是要进行大规模预警布置,以防不测的。这次却只是出动了本地地方军警维持秩序,防范不法分子鼓动,并尽量防止境外媒体报导,其他便一切听之任之,甚至要求自己在有突发情况的时候要一切听从仓吉嘉措**王的指挥,这点让他很有点纳闷。 不过他回头看看寺庙的异状,也隐隐有些释然,毕竟这样的情形,只能用“神迹”两个字来形容,霞光流传,圣洁无比,或许上头也是觉得这样的“神迹”不能冒渎,才下了这样的命令吧。 正在他暗自庆幸地看着藏民们在军警指引下,很守规矩地进行参拜时,突然不远处拉卜登寺上空的霞光异变突起。 只见原本温煦祥和的五彩霞光突然急急流转,光芒大盛,照得让人张不开眼,此时原本是夕阳已下,天渐渐放暗的时候了,这团霞光却亮得直如太阳一般,只是这太阳五色纷杂,照得半边天空流光异彩,这等景象,实不应人间所有,莫说那些原本礼拜中的藏民更是虔诚颂赞,便是那些维持秩序的军警们也都看得目瞪口呆,有不少已是不自觉跪了下去。 那霞光流转益急,忽然有几线霞光直射向寺庙之中,寺庙里也自于此时起了一阵颂经声,声音初似不大,但所有人都清晰可闻,正是藏域人人耳熟能详的六字大明咒。这六字大明咒即“?叭呢嘛咪哄”,看似简单,却是天地间一切声音的根本,诚心颂念,自有不可思议的神通效验。随着寺中言咒发处,一抹淡淡的金光随颂念声而起,悄悄罩住整个拉卜登寺,那射下来的霞光触到寺庙顶上的金光,明明风清云淡之间,却是霹雳般一声巨响,震得许多人心胆欲裂,惊叫出声来。 那射出来的几道霞光与护寺金光一触即散,自那团霞彩中又自是不断几道霞光射将下来,去势一次比一次急,声音也自一次比一次震响,寺庙中的颂经声沉稳平和,并不拨高,但却直如风浪中的小船一般,无论如何雷声隆隆,也略掩盖不下。 霞彩与金光交战益急,震荡自寺庙周边发将出来,狂风骤起,沙尘滚滚,吹得所有人东倒西歪,无数人张口大呼,但真言声、霹雳声,充塞整个天地,没人能听得清自己在叫喊什么,却让扑面泥沙打得满头满脸,那些原本维持秩序的军警亦是自顾不暇,一时间情形混乱无比,直似天地陆沉一般。 拉卜登寺内忽然传出沉浑的一声唤:“静心涤念,随我们一起颂念六字真言!”外面人群中不少聪慧的人闻声知意,踉跄中强自颂念,越来越多人加了进来,千万个声音汇成一个声音,狂风之力渐渐转弱,随着大部分人开始静心颂念,那口中真言一出口,便仿佛化做一个个有形有质的淡金色符印,不断融汇到护寺金光中去,虽然依旧雷声震震,却对众人再无影响。 贾成邦总算定了定神,眼见军警们各自颂念,也不敢呼唤指挥,只是心里暗暗叫苦:“老天庇佑,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再有三个月我援藏的日期就满啦!” “刘局,你援藏的时限也快到了吧?”一辆摇摇晃晃的猎豹越野车里,司机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嗯,还有三个月。”猎豹后座的却是一个青年,浓眉微轩,鼻梁高挺,看上去颇有些混血美男子的感觉,只是此时闭着眼,嘴唇紧抿着,脸色显得有点惨白。 刘辰龙说着话,强忍着腹里翻江倒海,睁眼看着窗外滚滚烟尘,暗自摇了摇头。 他来**差三个月就满三年了,但却还是不很习惯**的这种气候。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当年选拔援藏干部的时候,那些家里稍微有点背景的同事避之惟恐不及,原本对他不冷不热的领导却一个劲地推荐他。确实,如果只看提拨速度的话,那支援**绝对可以视做是当官的终南捷径,毕竟当时和他同一批进市团委的十几个大学生,现在提副科的也就那么一两个,还是背景很硬的,而他却已经在今年刚满27岁的时候就成为了正科级的民政局长,要是不来援藏,这样的好事是永远也不会轮到他的。 但他付出的代价却也是惨重的,为此搭上了原本那一副简直可以媲美运动员的好身板。以前他是吃嘛嘛棒,睡嘛嘛香,整个一饭桶绞肉机,现在却是肠炎胃炎一大堆病,就象前两天跟几个援藏干部聚会时开玩笑说起的一样,现在他是典型的“狼心狗肺烂肚肠”。而且由于长期缺氧,人终日晕晕沉沉的,要不然也不会十几小时的车程就折腾得这么难受。 人家说援藏干部状态可以用三“不知道”来形容,一是吃没吃饱不知道;二是睡没睡着不知道;三是生没生病不知道;现在刘辰龙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不过他倒也不是后悔,毕竟当时在报名的时候,他就是考虑到自己一个吃百家粮长大的娃,没有任何背景,如果不走这条路,不知要何时才能有个好一点的平台,来实现自己的抱负。说起来,他倒只是有点恼火,你说这自小打摔出来的身板,怎么到了**就变得这么娇贵了,难道还真是人不能与天斗? “呵,哥们这他妈的也算是拿着青春赌明天了!”刘辰龙一念及此,自嘲地哼哼了一句,又闭上了眼。 虽然他很想睡上一觉,那个司机却又挑话头了:“刘局,听说最近拉卜登寺那边闹得挺凶的,这档子事本也不该您去啊,咋就让您给摊上了?”他跟着领导去了几次北京之后,回来说话都故意要卷着舌头,听起来实在是很别扭,而且他言下虽是惋惜,刘辰龙却听得出来他口气里实在颇有几分兴灾乐祸之意。 只是刘辰龙虽然心下不悦,但也不敢不搭理司机,这猎豹可不是他的座骑,他挂职的罗明县在**虽然不算太穷,但也就这么一辆猎豹越野车,还是内地的共建单位捐助的,平时县委书记跟县长谁下乡谁坐,其他人谁也动不得,搞得这位小陈师傅也是牛气无比,据说几次醉后直嚷嚷着他是县里第三把交椅,要不是这次领导们急着把祸水下移,加上其他车跑不了这段沙土路,怎么也轮不上他来享受这一把。 不过这次享受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啊。拉卡登寺的事他也听说了,越传越玄乎,都快说成在那有几十万人要闹暴动啊、死了几万人啊之类的了,只是前些天仓央嘉措**王通过地区行署的领导直接要求要拿的材料,能不送过去吗?不过那群大领导不去也就罢了,居然连本应该管这事的公安局的王局长也不去,还笑眯眯地非说这事得找民政局才对口,平日里户藉不都是公安局管的嘛,民政局不过就是管一个人口普查,小王那厮实在是太不仁义了。 不过刘辰龙也早就想开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谁叫人家官大一级压死人,谁叫自己没小王这么个在内地当市委副书记的好姨丈呢,当时他看着那些领导们努力装出矜持却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得的眼神,心里就很有种不屑,去就去了,难道老子真会死在那里不成?! 刘辰龙如是想着,到脸上却是很大度地一笑:“组织需要嘛,领导有领导的考虑,**人,不就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 刘辰龙看着小陈冷笑了下,故意又打了句官腔:“小陈啊,你还不是响应组织号召,陪我冒险去了,觉悟也很高嘛!” 小陈不由皱了皱眉,他觉得刘辰龙很有点不识好歹,其他局长见了他,谁不是满脸堆笑,盼着他在两位老板面前美言几句,就这个小刘局长,摆着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对着两位老板都是那种不卑不亢的样子,实在就是一副活该背黑锅的样。他心里暗自冷笑着:“陪你送死?嘿嘿,到时您就自个玩去吧!” 不过他也不能不搭理刘辰龙,在**这地方,路况不像内地,走个上百里路看不见一个人、一间屋都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司机一路上得不断说话,不然没有参照物,很容易造成视觉疲劳,要是一个不小心开到山崖下边去,那可真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是以小陈虽然觉得刘辰龙很触了他的霉头,却还是接过话茬,只是转个话题开始大谈特谈拉卡登寺的消息,把杂七杂八听来的消息,加上流传在藏域的各种传说,再添几分自己的渲染,把拉卜登寺说得简直就是修罗战场,人间地狱,听得刘辰龙直摇头。 就在两个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没技术含量的对话里,挂着0001号车牌的猎豹越野车,在漫天沙土中摇摇荡荡,慢慢接近那霞光下的拉卜登寺。 拉卜登寺顶上的那团霞彩渐渐停止了转动,也不再射出利箭般的霞光,霹雳止了,霞彩开始有规律地一阵明,一阵暗地鼓动着,带得拉卡登寺方圆,随着霞彩的交替,一阵滚烫,一阵冰凉。 一股奇异的压力弥散在所有人心头,大家几乎同时停止了颂念,愣愣地看着那团霞彩。虽然那层霞彩没有再对寺院有什么行动,但不知为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那团霞彩没有被打败,它只是在积蓄着更大的力量。 拉卡登寺内的颂经声也渐渐止息,随即一个淡定而威严的声音,响辙全场:“圣洁的纳木错湖为证,我仓吉嘉措以金座法王之名,赐福今天在场的四万一千三百七十一众,诸魔不侵,平安喜乐!” 所有的朝圣者一时忘却了还在鼓荡着的霞彩,欢喜赞叹,开始磕起了等身长头,有的激动得泪流满面,能得到**王祝福,本来就是藏域高原上最值得荣幸的事,而且这些朝圣者们刚刚目睹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奇迹,更是相信那便是**王化现的威能,在他们心里,**王就是神的化身,自然不会去担心**王会对付不了那团霞彩。 贾成邦看着许多军警也都跪了下来,但他也不想阻止,刚才那一幕给他的震撼也是难以想象,忽然一个念头浮上心里,他不由更吓了一身冷汗:“四万一千三百七十一众?难道那**王真有如此神通?” 法王的声音却又自响起:“格萨尔的子孙们,今天的因缘已经完结了,带着我的赐福回去吧,再留在这里的话,将会遭到天神的忌恨!” 那些藏民们对法王的话奉若纶音,在地上又磕了三个等身长头,虽然都一路回头望着拉卜登寺,望着那霞彩,很是恋恋不舍,但也依言开始各自散去,贾成邦一向干练,立即着手指挥军警疏散人群。一时倒也井井有条。 拉卜登寺内,正中盘坐着身披大红法衣的仓吉嘉措**王,他白须及胸,脸上却是柔嫩光滑,直如新生婴儿一般。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喇嘛伺立在侧,神色焦灼不已。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盘坐着两位上师,其中一位竟是身着金色法衣,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少年的光景。法王身前则相对坐着四名身披大红法衣的上师,手持经轮,却是从头到脚如同被水浇过一般,还沿着身上往下滴汗。 那四名上师收起经轮,站起身来:“我等根行浅薄,未能帮助法王度过此劫,实在惭愧!” 仓吉嘉措**王也站起身来,向身前的四位喇嘛躬身一礼:“劳动成觉宗四位上师,仓吉嘉措心下实在不安!且请四位上师先入后堂休息。” 那四名上师默默一礼,鱼贯离去。 法王转过头,向那两位尤自默默盘坐的上师行礼:“班禅尊者灵智未复、波粒师弟临近圆满,此次皆因仓吉嘉措受累,仓吉嘉措心中有愧!” 两位上师互望一眼,长身而起,班禅点头道:“法王为渡众生,居然甘舍肉身成佛,比起这等胸怀,确坚吉赞折损区区几十年道行,又算得了什么。”他转世未久,形貌上尤似十四、五岁少年,但说起话来,沉稳平和,一如看透世事的老人。 波粒叹道:“师兄,如今只怕已无力回天,你又待如何?” 仓吉嘉措却似是早有决断,微笑道:“如今只有用那个法子了!” 旁边伺立的喇嘛原本不敢插话,听到这里却是急了起来,唤道:“师尊,这怎么行?” 仓吉嘉措轻轻摇头,微笑不语。 波粒微微沉吟:“师兄,一劫生,一劫灭,哪怕真是宇宙湮灭,天地重开,亦是劫运使然,我等已然尽力,师兄何不应劫顺命?” 仓吉嘉措略一凝神,一旁的班禅尊者却开口道:“自心便是如来,法王但依一点慈悲心行事,何尝不是顺天应命!” 仓吉嘉措望定班禅,大笑:“但怀慈悲二字,何惧一笑生死,还是尊者知我!” 只是大笑之后,却是突转唏嘘:“其实此刻我最担心的是纵然延搁三天,也未能找到那个应劫之人!那可真是……”言下摇头不已。 那个喇嘛插口说:“师尊,刚才罗明县有消息,根据您提出的条件,已经找到了五十余人,名单跟物件马上就会送过来!” “那就好”,仓吉嘉措抬起头,微微颔首:“希望还不会太迟!” ; 楔子下篇 传法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这次算是让小陈狠涮了一把,小陈拉着他走到临近拉卜登寺的小镇上,就借口车况不好,自顾自找个宾馆开了间房,说什么也不往前走,只说自己在镇上等他回来。刘辰龙也拿他没办法,事情又耽搁不得,只好独自提着材料步行上路了。好在这小镇离拉卜登寺也不过两三公里路程,这时天早已全黑了,他便只好辨个大致方向,径往光亮的地方走。 只是待得他走近了些,抬头看见那团神奇无比的霞彩,也有些明白了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不过他随即长吸口气,反是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这也是他一贯的人生哲学,事到临头无可避处,唯赌! 霞光却是明暗不定,搞得刘辰龙几次差点走迷了路,还好拉卜登寺寺周的军警很快就架设起了不少照灯,刘辰龙便是这么循着霞光与灯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近来,是以当他终于看到寺周布防的军警,很是松了口气,颇有点找到了组织的喜悦。 贾成邦这时却是没什么好心情,他正黑着脸,训斥着一些建议离去的手下。 那些警员们多是方才听着法王说再留下来的人会受到天神的忌恨,再加上刚刚目睹了那么场神奇的景象,哪怕原本多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也不免心里有些打鼓。 贾成邦虽然也不能说心下全无忐忑,但却深知决不能在这时松口,毕竟人群虽然散去,上级却还没有做出进一步指示,身为现场总指挥,如果因为这种理由放人离去,以后追究起来,至少也是个信仰不够坚定的问题,这在履历上,总是一个可大可小的污点。 所以刘辰龙一身灰头土脸地走过来打向他招呼的时候,贾成邦还当成是哪个朝圣者又转了回来要求进寺里见法王,于是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开,走开,这里不准进。” 刘辰龙小愣了一下,援藏干部入藏的地区与他们原工作地区是固定对应的,所以他跟贾成邦都是福康省杰州市的干部,在杰州的时候就认识了,入藏后虽然交通不便,便彼此还是聚过几次的,交情还算不错,他也没想到这里的现场总指挥是贾成邦,更没想到贾成邦见面就给他来这么一手。 不过刘辰龙很快就反应过来,贾成邦应该是没认出自己,苦笑着打趣道:“我说贾大书记,怎么高升了总指挥就这么对待老部下,我可是千里迢迢来投奔你的,也不怕寒了弟兄们的心?” 贾成邦这才瞪大了眼睛,把刘辰龙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哈”的一声叫了出来,摆手让那些军警们各自归队,拍着刘辰龙的肩膀说:“我们的刘局怎么易容成这样亲临第一线?查我岗来的不成?” 他其实早就接到上面的通知,知道罗明县会有人来送文件,只不过不知道是刘辰龙而已,只是他和刘辰龙年纪相近,见面也玩笑惯了,此时虽然大家都是灰头土脸,也免不了互相调笑几句。 “易容?!“刘辰龙扫了一眼自己这一身,不由又在肚子里把小陈狠骂了一通。只是这等丢面子的事却也不好跟贾成邦说,是以轻轻转了个话题:“大领导,查岗也轮不到我查亚,再说了,你这还叫第一线,那我现在要进拉卜登寺,岂不是直接进烈士陵园了?” “烈士陵园?”,贾成邦回头看着那团霞彩,阴阴地笑了:“老弟,还直不好说!” 拉卜登寺内,波粒正看着仓吉嘉措,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师兄可以确定解出来的话中之意是对的吗?” 仓吉嘉措一愣,苦笑:“我找过不少汉人的典藉参详过,应该是对的吧,这东西,花费了我不少时间,只是……唉……”说到后来,想起那段日子,平日修为精深,喜怒不萦于怀的法王却也不由得脸上泛出几分无奈。 原来仓吉嘉措法王一年多前一次入定神游中感应到了一些惊天动地的事,之后便开始寻找那个应劫之人,甚至为此跑遍了内地,却是茫无头绪,直至遇见了据称能以文王神课上窥天机的张卜子,法王也是病急乱投医,便让他起了一课,不料张卜子却真是将前因后果推算得直如亲见一般,让法王大为叹服。 只是这张卜子深有古风,坚持“天机不可泄漏”的祖训,在明知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之下,也只是肯将地点、时间诉说明白,却怎么也不肯说出那应劫之人的姓名,只是告诉法王两句隐语“暖玉生温、龙伯垂钓”,说是将应劫之人的姓名藏在里面。 在张卜子看来,这等隐语大致算是浅显之极,也便等于他在实际上将姓名告诉了法王,又不违背祖训,两全其美。只是没想到法王虽然勉强也算一口汉语说得流利,但平生罕出**,中国文人的典故又是多不胜数,一时间怎能解得出来。 那张卜子看法王为难,也自过意不去,又多提示一句:“隐语前一句取其姓,而后一句,与天数有关!”便自飘然离去。 张卜子更称其所卜神卦,法不传六耳,便是对着波粒诸人,也只能说个大概。法王自己遍阅经藉,苦思良久,几乎将头皮也搔掉了,才终于在十数天前,先后解出了两句隐语。 法王觉得,“暖玉生温”应是个刘字,原因是暖玉多产自青田,而刘伯温自号青田先生,又是在青田出生,暖玉生温取其姓恰是刘伯温的刘字。而“龙伯垂钓”则取《列子?汤问》中“而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 之所,一钓而连六鳌”的典故,张卜子即称与天数有关,那想必便是取一跟六了。 法王碍于张卜子的坚持,未能与别人参详,心下实在没有把握,但此时他也自知自己早已功行圆满,虽然强行压制,但已是虹化在即。是以急急赶往罗明县,并同时通过政府力量要求罗明县按照条件帮其搜索资料。不料行至半路,天兆已至,不得已驻锡附近拉卜登寺,又紧急请得几位神通广大的上师秘密前来相助,只是凡人之力终究难当天威,合众人之能多拖了十几天,已是异数了。而今一切,都只能靠仓吉嘉措**王自己面对。 寺庙顶上的霞彩鼓荡了许久,终于缓缓却沛然莫可御地压将下来,寺庙的屋顶对它仿佛没有任何阻碍一般,直直穿透过来,凝聚到仓吉嘉措**王的顶上,慢慢罩将下来。 在场都是修行深湛之士,自是知道,天兆入体,与体内金刚乘之力结合,便可即时虹化,肉身成佛,本是千万年来多少人渴慕而不可得之事,只是仓吉嘉措**王顾念化解众生之劫,却是不得不一再设法延阻天兆入体的时间,世事之无奈,莫过于斯。 霞彩入得室来,异香扑鼻,一道无形的旋风散发开来,那伺候的喇嘛与波粒,均被天兆之力死死地抵在墙上,动弹不得,惟有班禅尊者还能勉强站立在法王身后,恭谨垂目,口中不住颂念真言。 法王看得霞彩益来益近,缓缓提起双手,左手四指内曲往手掌,拇指直竖,右手下面三指握住左手拇指,食指、拇指扣成一圆环。正是大手印至上如来经法界的“如来拳印”。 如来拳印,破世间一切障碍法! 那喇嘛虽然早知法王主意已定,此时仍不由一声惨叫:“师尊,不要啊!” 只听得法王自身胸腹间直如琉璃玉碎般一声轻响,随之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天兆竟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辰龙跟随着引路的喇嘛正要迈入拉卜登寺的门口,突然觉得眼前一暗,耳畔一声巨响,直从耳边响到心底,一时心魂俱裂,只觉得眼前幻起无穷景象,却是看不清、道不明,不由痛叫出声来。 良久,刘辰龙只听耳畔一声轻喝:“?”,自己体内各处竟似随着声音一阵波动,酥麻无比,同时头顶一阵清凉,灌遍全身,这才回过神来,只见方才引路的喇嘛站在面前,一手抚着自己的头顶,看定自己,眼神却是有几分疑惑。 刘辰龙入藏已近三年,耳濡目染,也大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忙向喇嘛合什为礼,连声道谢。那喇嘛似是想了一下,方自还了个礼,便引刘辰龙进寺去了。 刘辰龙进了大殿,只见大殿空荡荡的,淡淡酥油灯光摇映下,只有一个红衣老喇嘛盘坐在佛尊前,面含微笑,看着刘辰龙,一个中年喇嘛伺立左右,却是脸色惨然,欲哭无泪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刘辰龙本在电视上见过仓吉嘉措**王的样子,但此时一见那盘坐的红衣上师,不知怎地,徒然很有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便如长在异乡的游子突见故人一般,不由急步上前,到得临近法王面前时,才猛然醒觉自己此举可谓非常失礼。要知道仓吉嘉措**王是藏域有数的几大活佛之一,平日里省里领导见法王时也是恭谨垂目,合什悄步而进,自己这么冒冒然撞到跟前,一时却不知磕等身长头好,还是行握手礼好,不由有些呆在那里。 倒是仓吉嘉措**王先起了身,向刘辰龙一合什:“客人远来,一路辛苦了!” 刘辰龙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合什,深深躬下身去:“上师,你好,对不起,呃……这个……” 仓吉嘉措大师的修为早已到天人交界之境,讲究纯朴天真,一派自然,此时看刘辰龙并不像平日里接触那些官员一般世故,心里倒很有几分喜欢。不由笑了起来:“算了算了,不必这么绕来绕去,客人不是我教中人,大可以随便一点,不要这么拘束!” 刘辰龙本自尴尬不已,只是听着仓吉嘉措**王的话语里也颇有几分亲切,心里好受了许多,讪讪地笑了笑,这才记起来这里是有正事,忙把手中的公文包打开,小心地取出一大叠信封,说道:“上师,这是您要的东西!” 刘辰龙解释道:“罗明县境内所有符合上师条件的人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一共有五十七个人,我们也按上师的要求,对每个人都提取了一些相关的物事,也一并放在这里,每个信封里放着一份资料,请上师查阅!” 仓吉嘉措面露喜色,接过信封,盘坐下来,又信手招呼刘辰龙坐在他旁边,刘辰龙对于**王要提取每个人碰触过的物事这等怪异要求本也十分好奇,而且他本也有责任在旁边征询法王的回应,当下也不推辞,道谢之后便在法王身边坐了下来。 法王拆开信封,由于他解出来的第二句隐语里共有两个数字,所以他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张卜子明确说了这一句里含有的应该是名,于是他便要求罗明县将所有刘姓的、名字里跟六或一相关的、年纪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子资料全部弄过来,其实法王也知道这样颇有些牵强,象这第一个信封里的,便是个因家中排行第五而常被唤成刘五的,只因下收集指示的人觉得六减一就是五,勉强也算相关,便也被收集了过来。 信封里还装着一柄精致的银质小刀,这次法王吩咐罗明县要同时提取每个符合条件的人身上或是其接触过的一件物事,这把小刀正是刘五随身之物,只是如此精致的工艺品,负责收集的警员使用了什么手段才强索而来,真是不得而知了。 法王拈起小刀,以中指按压在眉心部分,略加沉吟,便自摇了摇头,放了回去。 世间感应类法术无非可通过两种途径施行,一是类拟法则,即以各类人偶拟人之戴天履地之象,附于此人生辰八字等等种种信息,使这个人偶身上,带着被施法人的特点,于是作用于人偶之法术,也便颇能作用于欲施为之人;而另一类,便是接触法则,人曾接触过的东西,自然而然带着这个人的一些信息,寻常人无法感应,但神通广大如仓央嘉措**王之辈,却是不难循着这些微弱的信息观照其人,乃至幽冥搜魂、上查三世,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辰龙多少猜到一点,啧啧称奇,却是不敢打扰,但眼看着法王拆开了一个又一个信封,脸色却越来越显阴沉,他此时不知不觉已将仓吉嘉措**王看成一个亲切长者,不由暗暗为他担心了起来。 法王拆开最后一个信封,取出放在其中的一块藏织布,以法王的修为,指上也不禁轻轻颤抖,他一样将那块藏织布按压在眉心部分,良久,方自长叹了口气:“佛祖啊,难道苍生之劫真的避无可避吗?”语带悲怆,竟略微有点哽咽。 刘辰龙看着**王脸色惨然,不觉心下一痛,忙道:“上师,可能是资料有什么遗漏,不如我马上回去布置,亲自捉……您……您……”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他。 仓吉嘉措摇摇头,说了一句:“不必了!”他茫然抬眼,看着酥油灯微弱的光在风中轻轻摇摆着,一生经历,便如溪流一般在心中缓缓流过,心知自己已到了生命的尽头,转头看着刘辰龙担忧关怀的神色,微微笑道:“孩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可惜我已经等不及了!” 刘辰龙惊得直跳了起来,旁边一直伺立着的喇嘛却是“扑通”跪下,抱着仓吉嘉措的脚,象个孩子般痛哭出声:“不会的,不会的,师尊早已得证呼毕勒罕,大不了重新来过,师尊……师尊不会有事的……” 仓吉嘉措轻轻抚着喇嘛的头顶,脸上现出慈爱之色:“阿郁那,师尊自碎金刚舍利,百世功业,一朝东流,已无能力自在转生,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呼毕勒罕”乃密宗术语,指人若不除妄念,只能随业转生,不能自主,常转常迷而不自知。除非去净妄念,证真法性,才可不随业转,自主生死,自在转生,随缘度聚,名为呼毕勒罕。若臻此境界,就算寄胎转生,仍可不昧本性,拥有前生的记忆。但这比起密宗最高理想“肉身成佛”,又低了数个层次。 法王本来修为已是到了“肉身成佛”的境地,密宗修行与外道不同,外道修行到了向日飞升的关口,往往天劫凌厉,其威难当,十个中倒在这里折了九个。而密宗修为到了最后一步,却是没有任何惊险,只须径引天兆入体,与体内金刚乘之力结合,便自然可以得登彼岸,肉身成佛。藏密历代能人异士辈出,但千年以还,能修到这一境界的,也是屈指可数。 仓吉嘉措法王夙世灵修,累历苦劫,才终于达到了“肉身成佛”的境地,但其为了解天下苍生之劫,不得不一再阻隔天兆入体的时间,到了最后避无可避的时候,竟不惜发大慈悲心,自碎金刚舍利。 金刚舍利乃密宗修为臻达甚深境界时凝聚而成,乃一身金刚乘力提练精粹之凝结,唯有至精至纯之金刚舍利,方可引发上天兆应,舍利一碎,天兆自然也便消隐无形。 但金刚舍利实是法王数世修为之精华,舍利一碎,法王的数世道业也便付诸东流,本来修为到了他这等地步的,便是此世未能成就正果,只要不曾堕入红尘,迷了自性,便可一直自在转生,生命可谓无穷无尽,但此时自坏道基,却是只剩下不到一天的命。其悲天悯人之念,比之昔日佛陀割肉饲鹰的举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辰龙当然不知道这些,却也明白仓吉嘉措**王圆寂在即,他对法王早已生出孺慕亲近之意,只觉得仿佛是有个至亲长辈便要离去一般,软软坐倒在地上,面色铁青,大口呼着气。 耳边却听仓吉嘉措**王唤道:“孩子,你过来坐在我面前,我有些东西要送给你!” 刘辰龙一惊起身,走到法王对面坐下,他此时心乱如麻,一时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法王含笑闭目,右掌按抚在刘辰龙的头顶上,他已颇得五眼六通之能力,自然能感应到刘辰龙那份急切关心之意,不禁也有些感动,何况他本来对刘辰龙也很有亲切的感觉,以他的法力,一眼便看出刘辰龙一生命运多舛,便想尽最后的力量,为他开光灌顶,希望能帮其消灾解厄。 刘辰龙只觉得头顶一股热流灌下,忽然又复如刚才一般万般幻境,纷沓杂来,五脏六肺便如翻过来一般,难过无比,却是叫不出声,挣扎不动,就仿佛身在噩梦中,怎么也醒不出来,说不出的难过。 迷糊间似乎听到法王的声音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刘辰龙却是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 第十一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徒然睡意全无,蹭地一下翻身坐起,连声问道:“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王守亮却没有马上答他,话筒里传来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刘辰龙细辨之下,才明白是王守亮牙齿不住打战的响动,不由一颗心直往下沉,要知道王守亮怎么说也是个军人,如果不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故,断然不会如此失态。 王守亮这才挤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死了……他……死了?” 刘辰龙隐隐有了个很不好的想法,却是自己也不敢相信,仍然追问了一句:“什么死了?发生了什么事了?”不觉声音干涩颤抖,连自己都快听不出来。 王守亮又是好长一阵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是汪木……汪木……汪董事长他……他死了……” “光当”一声,刘辰龙手里的话筒直落到了地上,王守亮在那头“喂、喂”地叫着,刘辰龙一时也全听不见了,只是脑里一片空白。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不相信! 汪木怎么会死呢? 那个孤独而又满怀大志的汪木。 那个说要带大嫂给他看的汪木。 那个笑起来前仰后合,喝起酒来一瓶一瓶吹的汪木。 那个带着泪仍要骄傲地笑着的汪木。 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刘辰龙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还是真正把汪木当成朋友兄弟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同样的人。 他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了下来,拾起话筒,电话那头的王守亮还在焦急地叫唤着:“刘书记?刘书记?” 刘辰龙用暗哑干涩地声音给王守亮下了指示:“稳住阵脚,保护现场,未经我同意不允许任何人入内,一切等我过去了再说!” 刘辰龙也来不及叫车了,通知公安局长王连城跟检察长许卓然,让他们组织各自的刑侦专家赶到现场,但先不要行动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在路上,刘辰龙沉吟了一下,这才给罗怀仁打了个电话。罗怀仁显然也是宿醉未醒,不是很高兴地说:“小刘啊,这个时候有什么天大的事要找我老头子?” 刘辰龙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谨慎地说着:“老领导,有件急事要向你汇报,刚刚王守亮汇报,汪董事长在宾馆里出事了!” “什么?”罗怀仁一下了吓醒了,问道:“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汪董事长有没有受伤?” 刘辰龙考虑着措辞,说着:“据王守亮报告,情况很不好,汪董事长可能已经……已经……我现在正在赶往现场!” 罗怀仁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吓呆了,在电话那边很是沉默了一会,才急忙说道:“你先过去确认一下,随时向我汇报,这个情况太严重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可就是大麻烦了!” 刘辰龙应了一声,说道:“我已经通知王连城跟许卓然他们过来了,有什么发现立即向您汇报,老领导,您还有什么指示?”其实他知道王守亮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汪木肯定是真的出事了。 罗怀仁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默然半晌,长叹了口气:“还指示什么啊?小刘,看来这下你的麻烦大了,恐怕我也护不了你了,怎么……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呢?” 他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你们可以先进行初步侦查,但一定不能破坏了现场,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要马上向有关领导汇报,你不要擅做主张,安心地等待命令!” 刘辰龙答应了一声,罗怀仁又关心地交代了一句:“小刘啊,现在先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一切慢慢再说!” 刘辰龙明白罗怀仁的好意,只是长叹了一声:“现在我只想尽快找出凶手,至于对我的处理,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罗怀仁也叹了口气:“你有这个态度就好,不过也先不要往坏处想,一切等领导们有了结论再说!” 刘辰龙答应了下来,合上手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快到县宾馆的林荫道上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这里跟罗大海一番纠缠。月与星依旧柔柔地闪耀着,人呢? 难道汪木真的就这么死了?刘辰龙加快了脚步。 他直到宾馆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大堆人守在那里了。王连城带着刑侦大队的干警,还有法医,许卓然也带来了批捕处的几个有经验的检察官,加上王守亮的武警,门前警车的警灯车灯亮成一片。看见刘辰龙走了过来,几个主官都走了过来。 刘辰龙冷着脸,冲他们摆摆手,问王守亮说:“情况如何?” 王守亮显然还有点惊魂未定,脸上一片苍白,都忘了敬礼,向刘辰龙说道:“刘书记,一切都按照您的指示办,三楼已经被我们的人隔离了,汪董……汪董的尸体暂时还停放在301室,出事后曾经进过301室的人也被我们暂时先控制了起来,现在正在等您的进一步指示!” 刘辰龙听到“汪董的尸体”几个字,不由得鼻头一酸,点点头,对许卓然跟王连城说道:“许检、王局,先让你们的干警去堪查一下现场,我们不要一大堆人一下子涌上去,等他们取样完成后再过去。记住,一切工作必须以保护现场为前提,这件事牵连太大了,省城跟市里的专家肯定过一段时间也会下来!” 许卓然跟王连城点头答应了,转过身去布置,刘辰龙这才对王守亮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给我听听!” 王守亮徒然一缩,似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还让他感到十分恐惧,他颤声说着:“您说可能会有人对汪董不利,于是我们这次加强了戒备。汪董这次也没有拒绝我们在三楼布控的要求,我们就在三楼布置了一个中队的警力,五步一哨,而其他楼层也都在楼梯口布置了战士值勤。门口还有四个战士站岗,四个战士巡夜。我也在不敢睡觉,就在四楼的401室就近值班。我还记得当时是凌晨三点七分的时候,突然宾馆里所有的灯都灭了,当时我吓了一跳,正要命令各单位严守阵地,不要慌乱,忽然……忽然就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又是一声大叫……” 王守亮说着,畏畏缩缩地不断看着四周,似乎现在也还没让他觉得安全:“我当时捉起枪,就往汪董的三楼跑,这时灯却又亮了起来,我看到那些战士们还在原位,汪董的门也紧紧闭着,还以为刚刚会不会是幻觉。这时楼下巡夜的战士却好象发现了什么情况,枪声响了,原本汪董那两个保镖是最觉醒的,刚才两点多的时候,我们的战士不小心走到了301房门口,他们马上就出来喝问。但这次听到枪声,也没有人出来问明情况。我就知道可能不对了。于是我马上跑到301门口,叫着:‘汪董……汪董……” 王守亮显是投入了当时情绪里,眼神发直,细着嗓子叫着,那种妖异的气氛,让刘辰龙也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王守亮接着说道:“我叫了几声都没人答话,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拿钥匙,叫了几个战士,就撞门进去了,结果门一撞开,手电筒的光照,就看到……就看到……”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下去:“就看到那两个保镖躺在地上,血流得满地都是,汪董仰倒在卧室门口,也是……也是……” 刘辰龙听着,沉静得可怕。他原本也想过,会不会是罗大海干的,毕竟在砚海县地面上,罗大海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只是罗大海几个小时前刚刚受了重创,虽然在自己的治疗下好了泰半,但说要杀掉本身也有所修为的汪木,还要同时对付那两个身手不凡的保镖,恐怕也是力有未逮。现在听王守亮的描述,凶手竟是在电光火石间击毙三人,汪木与两个保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这等手段,哪怕自己也是做不到,是以凶手应该不会是罗大海。 王守亮又接下去说道:“我当时就意识到不能破坏了现场,所以让那些战士们都在外面守着,自己进去看了一下,三个人都已经没气了,这次为了做好接待汪董的一切准备工作,在宾馆里原本就有两个医生在待命,我就把他们找了过来,但医生们也说已经没救了,然后……然后我就向您汇报了……” 刘辰龙听着,忽然想起王守亮好象漏说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于是他追问道:“他们的伤势在哪里?” 王守亮徒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上下牙齿打着战,好半晌才说了出来:“他们……他们是被……被咬死的!” 刘辰龙徒然感到一阵眩晕。 咬死?! 他虽然是修为之士,见过也体验过不少寻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神秘现象,但这个说法显然也大大出乎他心理承受能力之外,难怪王守亮提起来的时候,会害怕成那个样子。 难道天底下真的有什么僵尸鬼怪之流的吸血妖灵? 他正想着,许卓然跟王连城走了过来,两个人都是脸色苍白,王连城汇报说,现场采证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问刘辰龙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刘辰龙不假思索地说:“去,当然去!走,一起上去!”说着举步就要上楼,王连城犹豫着叫了一声:“刘……刘书记……”刘辰龙回过头来,看着王连城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疑道:“怎么了?” 王连城跟许卓然对望一眼,才由许卓然说道:“刘书记,现场的情况,有点……有点奇异,我们几个有经验的干警都差点受不了,您是不是……是不是不要上去了?” 刘辰龙摇摇头,转身就上了楼梯:“走吧!” 许卓然跟王连城苦笑着,也跟在了后面。 刘辰龙深吸了口气,走进301室的大门。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五、六个检察院跟公安局的干警还在忙碌着,看得出刑侦经验都很丰富,小心翼翼地绕开了一切可能留下凶手痕迹的东西,汪木跟两个保镖的尸体已经移开了,放在旁边的空地上,身上覆盖着白布,只露出脸来。法医正蹲在他们旁边。地上他们原来倒卧的地方都用醒目的白色粉笔画出了示意线,三大滩血渍触目惊心地散在地上。室内的东西都没怎么零乱,只是后窗的玻璃上破了一个大洞。 刘辰龙走了过去,在汪木的尸体旁边蹲了下来,王连城跟许卓然也陪在身边。刘辰龙看着汪木几个小时前还鲜活着笑容的脸,现在收缩得有点怪异,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还圆睁着,几欲突出框外,充满了愤怒、惊讶、不信、恐惧的神色,嘴半张着,似乎还想诉说着什么,却已经永远说不出来了。 刘辰龙伸出手去,想帮汪木拢上眼帘,却是眼一酸,两滴泪终究掉落了下来。直至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那个汪木已经死了。死在了他刚要开始实现他毕生梦想的时候,而且死得如此突然,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却是王长盛也接到通知赶了过来,刚进门见到这种情况有点失态了,大呼小叫地批评这个批评那个,刘辰龙回过头,沉声喝道:“王县长,冷静点!” 王长盛胖脸上满是汗,还在叫着:“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出了这种事还冷静什么?赶紧捉人,凶手呢?” 刘辰龙火透了,但这里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王长盛翻脸,只好招呼道:“王县长,先别急,现在不是正在排查嘛,过来吧,研究一下案情。” 王长盛却还是乱了方寸,扯着嗓子叫着:“这怎么能不急?领导追究起来怎么办?王连城,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捉凶手!” 王连城跟许卓然一脸苦笑地站着,看着这个乱发指示的县长,不知怎么说好。 刘辰龙这时倒没什么心情跟他吵架了,叹了口气:“王县长,刚才市政法委罗书记明确指示,让我们不要乱动,先了解情况,一切等领导指示,你这样乱叫乱跳的,不好好了解下情况,明天领导要听汇报的时候你怎么跟他们说?” 王长盛这才安静了下来,呆了一会,也走到刘辰龙身边蹲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刘辰龙也不理他,自顾自沉声问法医:“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法医似乎也是内心极度紧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咳了一声,才回答道:“死者是在短时间内大量失血,导致死亡,致命伤在……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转过汪木的脖子,两个深深的伤口赫然在目,伤口周围皮肉外翻,说不出的妖异。 法医补充说道:“伤口有撕裂的痕迹,而且从伤口的截面来分析,应该……应该……嗯……可能是某种……某种生物的牙齿造成的……” 王长盛猛地站了起来,批评道:“这是怎么说话的?牙齿会是杀人的武器?!这个……这个也太荒谬了……一点也不科学嘛!哈哈……哈哈……”他干笑了两声,似是想为自己的话做佐证,但却发现没人应和他,只好怏怏地又蹲了下来。 刘辰龙瞪了他一眼,缓缓说道:“王县长,先别急着下结论好不好?!” 他先前听王守亮说过,这次从法医嘴里说出来,倒是不那么有吃惊的感觉,只是更确定了这个结论,不由得心里也是倒抽了口凉气。他看着法医,说道:“你继续说!” 法医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接下去说道:“死者身上的血液,绝大部分已经不见了,人体内的血液一般约占体重的百分之八,死者生前的体重应该是50-60公斤之间,因此他的血液总是应该在4毫升,大概8-10斤,但这里所有的血液加起来,也还不够1000毫升,也就是说,大约有四分之三的血液不翼而飞了!” “还有”,法医的声音也不觉得有些颤抖了:“从死者的尸体皮肤及组织收缩情况来看,死者的血液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流失,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死者的血液不是自然流出,而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抽取出来的!” 刘辰龙伸手止住了正要说话的王长盛,深深吸了口气,平抑了一下心情,这才盯着法医说道:“你是说,汪董是被吸血致死的?” 这话一出,全场都静了下来,大家的眼睛都转向了这里。 法医转过头,想干笑两声,不过声音出口却是干涩不已,他扭过头,看着窗外,说道:“怎么……怎么会呢……我是……是无神论者,可能……应该……应该是某种奇怪的……奇怪的……武器造成的吧!” 他停了一下好一会才接着说了下去:“其他两个死者的死因也是一样!应该也是……也是同一种武器造成的!” 王长盛也接口道:“是啊,这才象话嘛,不是据说我们的战士还跟凶手有过搏斗吗?那个战士哪去了?” 他来这里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总算说了第一句有点建设性的话。 刘辰龙被他提醒,站了起来,通知王守亮,马上把那几个巡夜的战士找来,到隔壁的302室等着。法医却在这个时候又说了:“刘书记、王县长,汪董的右手紧握着,似乎捏着什么东西,但握得太紧了,如果现在要强行掰开的话,恐怕会弄断汪董的手指,您看是不是……” 王长盛不假思索地回答:“掰开,当然掰开,说不定里面有重要线索!” 刘辰龙却制止道:“不行!我们不能对汪董的遗体有任何损伤!”他转头对还要说话的王长盛说道:“这也是市政法委罗书记的意思!” 他回过头,问法医道:“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不损伤遗体的情况下,取出汪董手掌中的东西?” 法医想了想,才说:“据说省公安厅有位专家有办法,不过很麻烦就是了!” 刘辰龙当即拍板:“那就去找省城的专家,先把汪董的遗体保存起来!” 这里那些刑侦专家们取证也差不多完成,许卓然、王连城过来请示是要回局里开案情论证会,还是就在就近找个房间。刘辰龙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就选在303室召开,有了结论之后马上报告。然后叫上王长盛、许卓然、王连城等人,准备一起到隔壁302室去听听那几个战士说些什么。 刘辰龙临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在汪木的尸体前蹲下身,帮汪木慢慢盖上了白布。 汪木的眼睛还是不屈地大张着,天微亮了,晨曦初露,可是汪木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刘辰龙看着白布渐渐将汪木的脸庞遮盖,心里暗暗发誓:“老哥,你安心地去吧,不管杀你的是九天十地哪路,我都一定会把它挫骨扬灰,替你报仇!” 第十二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一行人走到302室的时候,王守亮已经带着四个巡夜的战士守在了那里。 几位战士还很年轻,显得有点稚嫩,脸涨得通红,大概是今晚也吓到了。据他们的描述,当时他们正在巡夜,走到临近宾馆后墙那棵大松树的地方,突然听到似乎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就传来了惨叫声,接着就看到有一条人影从三楼跳了下来,不过其中也有一位战士说是两条身影,一前一后,但前面一条居然是凌空飞走了。但其他三名战士都说没看到,王连城推测,有可能是大松树上惊起的飞鸟,大家也都暂时接受了这个猜测。不过那名战士却一直争辩说,他目测觉得飞走东西的体积颇大,应该不是飞鸟。不过王长盛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不耐地止住了他,直接让几个战士接着讲下去。 那个人影从三楼跳下来后,却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弹,好象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据几个战士们的回忆,似乎是在念叨着什么“领地”、什么“惩罚”的,当时他们心情激荡,也听不真切。 刘辰龙差点跳了起来,难道真的是他?他还有真有这么深藏不露的本事?自己看走眼了? 几名战士当时就叫着:“不许动”,冲了上去要把他围起来,那条身影却似是被吓了一跳,清醒了过来,突然在手里不知怎地就放出好几条蛇来,直向战士们扑了过去,把战士们搞得手忙脚乱,情急之下还开了枪。不过应该没有射中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晃了一下,就晃出了好远,等到战士们开第二枪的时候,已经隐隐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刘辰龙追问道:“你们有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 四名战士相互看了,有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王长盛心下着急,发火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看清楚了还是没有?” 一名战士吞吞吐吐地说:“今天月光很好,看是看到了,但是说不大上来,长得……长得很……很一般,皮肤有点黑……嗯……是个苗人!” 刘辰龙眼皮一跳:“苗人?!” “是!”另一个战士补充道:“他的穿着就是苗人,我还记得他的脸上好象还有一道很长的伤!” 刘辰龙霍然站了起来,真的是他?!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才问王连城:“我们局里有没有什么设备能把他们的描述具体画出来?就象香港电影里的那种?”他在香港电影里常看到有那种可以把几种类型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可以做出近似的人脸来的机器。虽然他已经有九成确定了战士们看到的应该是罗大海,但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是以还想最后确认一下。 王连城苦笑道:“我们县局可还没有这么好的拼图设备,据我所知,市局也还只是有意向要购置,要到省厅才能做!” 刘辰龙点头道:“那就跟省公安厅联系一下,马上送这几位战士去省里,把这个拼图做出来,这个很重要!” 王连城答应着,立即着手开始联系省厅的工作人员。这时王长盛对刘辰龙问道:“刘书记,既然可以确定凶手是苗人,我们是不是要把苗族村先控制起来?至少可以把对汪董事长有所不满、拒绝迁移的人作为重点怀疑对象,这样范围就收小了很多!”他这时精神慢慢稳定了下来,想问题也开始有点头脑。 刘辰龙想了一下,说:“控制苗族村是不行的,这样打击范围太大,会造成社会不稳定因素,至于坚决拒绝迁移的人,恐怕只有一个罗大海,这件工作是我捉的,我最清楚,倒是应该先把他控制起来!” 许卓然皱起眉:“如果罗大海真是有重大嫌疑的话,我们恐怕要及早布置,防止他逃窜到外地!” 王长盛连声应道:“对!对!”当即就掏出手机给交警发了指示,要他们到各个路口设卡,严加盘查。在追捕凶手这个问题上,他现在倒是十分积极的,直恨不得等到领导过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把凶手交出去,在他看来,这样至少也能稍稍将功补过。 刘辰龙却不太觉得罗大海会往外地逃窜,他几个小时前还见罗大海的那股倔劲,他跟汪木的关系复杂难明,而他对于蚩尤的执迷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真的是他杀了汪木,恐怕他还是会呆在苗族村里,毕竟那里是他一直坚持要守卫的蚩尤的领地。不过他也没阻止王长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进行一些预防性布置也是必须的。 这时公安局跟检察院的几个刑侦专家也过来了,说他们已经完成了案件论证,看法基本取得了一致,可以试着进行案件重演。 一行人又来到301室,汪木跟保镖的三具尸体已经运走了,法医也随着走了,301室里只余下几名留守的战士,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老罗是几十年的老刑侦了,这次案件重演由他来解说,他一进301室里就指着后窗玻璃上的大洞说:“我们认为,凶手应该只能是从这里进来的!”他指着窗外的大松树说:“我们推测,凶手是从树上那个最接近大楼的落点起步,跳跃过来,撞破了玻璃,我们也确实在树上也提取到了脚印,只是我们估算了,从脚印到这里的距离大概是四米,这个凶手能够居然能够一跃四米,而且还有足够的力量撞破玻璃,如果不借助任何机械,我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老罗苦笑,这件案子真是从头到脚都透着怪异,他摇了摇头,才接着说道:“这是第一个疑点!” 接着他指着窗前两个粉笔画出的汪木保镖倒卧的位置说:“而从留下来的迹象看,这两个人应该是从空中掉落,而且落地的时候已经死亡了,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因此我们猜想,他们可能是跳到空中要拦住凶手,结果被凶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半空中就把他们击毙了,不过……”他顿了一下,又是一阵苦笑道:“关于凶手使用什么样的手段,能在四米外跃过来,撞破玻璃后仍不落地,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击毙两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而且……而且伤口在那里……我们也无法解释,这是这个案件的第二个疑点!”老罗本身也是苗人,也见识过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十几年刑侦生涯里也很处理过几件怪异的案件,不过这次发生的事情离奇怪诞处还是远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的,不过他终究是个操守的警察,虽然开头时心里也不无害怕,但一进入到对案件的分析里,就马上进入了状态,对这个案子的情况做着理性的剖析,说得头头是道。 老罗转过身,指着汪木伏尸处的白粉笔圈,说道:“汪董事长应该是听到了响动,走了出来的,但就在这里碰到了凶手的袭击,从周围的痕迹看,并没有搏斗的痕迹,汪董事长应该也是一下子就被凶手制住了,但却没有和那两个保镖一样马上毙命,而是应该稍微有所挣扎,但时间也很短!” 老罗指着汪木伏尸旁的两个脚印的痕迹,说道:“经过我们验证,这双脚印跟外面树上提取到的脚印是完全吻合的,它不属于汪董事长跟两句保镖,也不属于随后赶来的几位战士跟两名医生的,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属于凶手的。根据足印的边缘大小和脚印在地面形成的压力特征,以及足迹中心线的连线,我们可以大致判断出凶手的身高是1.75~1.80米,年龄30岁左右,体重65~70公斤的男性,不过如果认定这个足印是凶手留下的,马上又有了第三个疑点,这个人在房间里只留下了这样一个痕迹,也就是说他从外面树上窜进来之后的落点在这里,而且在中途还击杀了两名专业保镖,那这个人所做的运动,只怕……只怕只能用会飞来形容了……” 老罗想了一下,他显然是进入了状态,也不理会除刘辰龙外几个领导的脸色都是越来越差,又接着说了下去:“而且,如果这个足印是凶手的,也就是说是他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对汪董事长发起攻击,但如果这样的话,又有了第四个疑点!”他让一个干警走去过站在汪木的位置上,然后自己也过去将脚按照那个足印的方向摆了个姿式,却原来在脚在做这个姿式的时候,身子是侧对着汪木的,而且离汪木人有一段距离,明显是在汪木的左边。老罗说道:“汪董事长的伤是在右颈,如果那个凶手真的是用……用牙齿……牙齿袭击汪董事长的话,那他的脖子恐怕要有正常人的三个长,这是难以想象的!而且凶手没有留下其他脚印,也就是说他最后离去的时候,竟然就这个姿式倒着飞出去的,这……这简直……”老罗也说不下去了,清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这些疑点,我们都想不通,如果真要解释,那恐怕……恐怕只能说……” 王长盛伸了伸脖子,问道:“什么?” 老罗深吸了口气,看了看领导们的神色,才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恐怕只能说凶手……凶手不是人!” 没有人说话,连王长盛都很安静地站着,深深地喘着气,听了老罗的分析,似乎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样荒谬的一个结论。但也似乎只有这样荒谬的结论,能解释这件案子的种种古怪。 刘辰龙打破了难堪的沉默,问老罗道:“那照你们分析,凶手是为了什么杀人?”这时反倒是他有点不愿意这些人接受这种玄异的说法,虽然他比任何人更能认同老罗的观点。但是在当前的体制下,这样的说法是不可能被接受的,他并不想把这个结论变成整个团体的共识,因此主动发言,想把对案件的思索引回到现实一点的层面上。 老罗想了想,说道:“我们检查过,室内的橱柜都没有翻动过的痕迹,汪董事长跟两位保镖身上的钱物也都没有被拿走,所以凶手不可能是求财。而如果按照足印来分析,凶手应该男性,也不可能是情杀,所以照我们的分析,这个案子应该是仇杀!” 刘辰龙沉静了下来,仇杀!苗人!种种不可解释的诡异迹象!他几乎就要认定是罗大海了,虽然在他的了解里,罗大海并没有这样的神通,但他总是最有可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不但有足够的动机,还有着一定的法力。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之下正是罗怀仁,罗怀仁告诉他,这件事已经甚至已经上报给省委了,省委领导非常震怒,专门为此召开了一次常委会,省委书记、省长亲自下了指示,要求要集中全省公检法三家的力量,限期破案。现在公安厅的一些专家已经在往砚海县赶了。省里还要求由武山市政法委牵头,组成一个“六?二四事件处理小组”,专门负责协调各部门的专家,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罗怀仁现在已经在赶来砚海县的路上了。 刘辰龙向罗怀仁简单汇报了一下这里取得的进展,罗怀仁一听也是沉默了很久,显然是被这个完全不合常理的案件弄得乱了方寸,要不是他很了解刘辰龙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早就破口大骂了。不过他也是从砚海县的基层干部一级级做上来的,对于苗族村的情况传说也并不是了解,是以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棘手程度。 罗怀仁在电话里直叹气,说着:“老弟,你怎么一上任就碰到了这等事情,这……这要真象你说的这样,那可怎么办才好?上面还等着要凶手呢,唉……” 不过罗怀仁还是沉得住气的,在电话里交代刘辰龙:“继续保护好现场,一切等那些专家们都到齐了再说!”在他看来,毕竟现在这些都只是砚海县当地的警察做出的结论,说不定是他们的眼光不行,而凶手又太高明,他们中了凶手的掩眼法,上了凶手的当。 “希望到时能捉到个‘人’来啊,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别说自己,整个武山市乃至山南省领导的头,恐怕都要大上不止一圈!”罗怀仁摇头苦笑,催促着司机继续加速,往砚海县方向驶去。 不过罗怀仁直至到了砚海县,才发现让武山市乃至整个山南省领导头大上一圈的,决不仅仅这个案子而已。 亿科地产与砚海县的旅游投资合作协议已经正式签署了,在法律上已经生效了,但是由于汪木此来只带了两个保镖,而三人又已全部遇难,所以山南省方面只好主动出面联系亿科地产方面,可是没想到,这下子竟然引起了亿科地产方面的一次大地震。 原来汪木平时太过神秘了,除了创业之初的几个老臣子之外,哪怕是亿科地产的几个高层,也很少有机会能跟他接触,而亿科地产虽然手下有几个上市公司,本身却没有上市,股权极为单一,而除了汪木之外的两个股东,比汪木更加神秘,甚至亿科地产经理级以上的人物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两个董事存在,而没人真正知道他们的名字,更不要说知道他们的情况跟联系方式了。 是以亿科地产平时的运作,几乎都是汪木决定了,通知他们执行而已。就象这次,汪木投资砚海县旅游线路的计划,也并没有和他们有什么沟通,只是让他们做了一个计划,并给他们定出了时间表而已。而且亿科地产方面虽然已经对整条旅游线路做出了几个规划书,但汪木却都还是不置可否,还没有正式选定哪一个来做为整条旅游线路开发的正式蓝图,本来他们都知道汪木做项目的时候习惯了亲力亲为,总是会在最后给出自己的意见,然后他们就按着执行就是了,这次照他们想来,也是汪木要等对苗族村及砚海县方面进行一些考察之后才会给出最终计划,是以也并不着急,但现在汪木一死,决策者没了,关于这几个计划要采用哪一个,甚至关于是不是应该继续将这个明显很难盈利的项目搞下去,在亿科地产高层里都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 而且汪木孤身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也没有像在许多富豪中流行的一般立下遗嘱,留下了这么庞大的一个地产帝国,天文数字的遗产财富,却没有一个法定的继承人,于是不免有许多知道内情又觉得自己可以趁乱分一杯羹的人跳了出来,有冒认是汪木情人的,有冒认是汪木的子女的,有冒认是汪木兄弟的,也有一些跟着汪木起家的老臣子宣称自己手上掌握有汪木的遗嘱的,闹得不亦乐乎,而在经理层方面,一些品格好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开始纷纷跳槽;一些品格差的,趁着公司管理层混乱的时节,偷偷转移资产,做空公司,将整个原本蒸蒸日上亿科地产弄得随时都有分崩离析的可能,而至于山南省这边厢的区区二十亿投资,自然是谁也顾不上了。 第十三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而亿科地产方面注资出了问题,也连带着在砚海县起到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催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本来砚海县跟苗族村的村民已经谈判好了,协议也签了,迁移安置房也盖了,还把一大笔款项划做了迁移的专项基金,但现在亿科地产方面的二十亿注资已经不能依赖了,对于苗族村村民不迁违约是小事,但山南省前期对这个计划从上到下全力配合,而且做了这么大的宣传动作,还把它赞扬成是“西部大开发”的先行者,山南省“深挖内涵,打造特色生产力”的典范,现在如果半途而废,已经投进去的钱跟人力也就打了水漂,就反倒是成了决策失误、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一个典型的例子,省里市里领导们的脸上都很不好看,虽然这次是亿科地产方面的资金流问题,但媒体不会看这些,中央领导不会看这些,谁让你的融资渠道这么狭窄?谁让你这么放心地依赖一家内部管理如此脆弱的家族式公司? 而要开始迁移工作的话,继续开发的话,又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个冤大头来接亿科地产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后续计划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展开,而至于让武山市或者山南省方面政府牵头来进行这次投资,那是绝对免谈的,别看省里的领导一贯以来对这个计划表现得很看好的样子,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这是个长期投资,高投入低收益,资金回报率低而且连政绩工程也算不上的项目,哪一级的领导有这个气魄自己伸长了脖子往这个圈里套?对于这个问题,王长盛倒是提出了一个还比较有可行性的提议,就是在他看来,原本亿科地产对于整条旅游线路的投资铺得太开了,在现在资金很难到位的情况下,不如把计划收缩一下,只搞以苗族村及古茶树林为中心的一些周边景点开发,就可以用少一点的投资,来收拾这个残局。刘辰龙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就让王长盛把处理善后的这摊子事管了起来。关于这个建议,省里市里也正在考虑。但这个建议也有一个很为难的地方,因为跟亿科地产已经签下了协议,如果现在抛开亿科地产来自己搞开发,就变成砚海县方面违约了,而现在亿科地产没有一个可以当家的人,可以谈判商量,是以这个大张旗鼓地开始了的工程,让砚海县乃至整个山南省的领导都很头痛。 而另一面,在苗族村的年轻一辈的苗民,被那些下乡动员迁移的干部们在谈判时说动了心,现在反过来隔三岔五到镇里、县里来问什么时候能搬到县郊的房子里住?什么时候能到县里上班?毕竟当时为了动员他们迁移,那些乡镇干部们嘴上没把门,把他们的前景吹得太美妙了,人心一野了,收也收不回来。况且现在也快到新的收茶季节了,去还是留对于他们安排下一季的农业生产问题关系巨大,但县里却又一时给不出一个明白的说法,最后还是刘辰龙拍板决定了,让苗民们在按原有的习惯采收一季,不过这终究也不是长久办法。 而砚海县这个以茶叶为主要收入的老牌贫困县,在这个春茶已过、秋茶未收的清黄不接的时节,各个乡镇纷纷发不出足额工资的毛病又开始犯了,于是各路诸候们开始一直看着那笔专项迁移款眼馋,纷纷建议既然一时半分苗族村的村民们是迁移不了,那不如就先把这笔钱给大伙发了,几百万呢,虽然止不了饥也权当解解渴,王长盛都骂了他们几次娘了,他们也还是涎着脸见一次说一次,这点也让刘辰龙很为难。 还有就是当时的迁移安置房可以算半是赊来的,至今县上还欠着人家施工方的一大笔钱。本来已经谈好了,亿科地产的第一笔款项过来,就马上拨付给施工方,但现在明摆着亿科地产是不是会按协议继续注资已经很成为问题了,于是施工方的老板也急了,三天两头往县政府跑,刚开始时总算客客气气,但半个月过去了,看县里一点动静没有,也就急了,跟刘辰龙开始普及起了国家政策,说自己手下一大帮人都等着这笔钱吃饭呢,总理有明确指示,不准拖欠民工工资,弄得刘辰龙跟王长盛很是狼狈。 侥是刘辰龙是修为精湛的人物,这一个半月来也是弄得疲累不堪,人都瘦了一圈,看得还驻在砚海县处理汪木案件的罗怀仁都很心痛。但是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刘辰龙很郁闷的事。 王长盛临阵脱逃了! 王长盛跑到省里去住院,开头时并没有和罗怀仁还有刘辰龙打招呼,刘辰龙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县委办的陈副主任跑过来向刘辰龙汇报,说来催那个安置房款的李老板又过来了,坐在接待室里怎么劝也不走,非吵着要见领导。刘辰龙当时正忙着准备跟罗怀仁还有那一群专家研究案情,也没太在意,随口指示陈副主任让李老板去找王县长,结果陈副主任说,他看见王县长的0002号车一早就开走了,听王县长的司机说是要上省城,不过王县长都没跟他们交代一下,手头上还留了一大摊子事没处理呢。刘辰龙这才觉得奇怪,作为搭班子的成员,现在家里事情这么一大把,他王长盛没事往省城跑干嘛?而且还不打个招呼? 于是他就当场给王长盛打了个电话,结果响了好久王长盛才接了,开口就说自己是要往省城治病。 王长盛在电话里哼哼着,说自己的心脏原本就不太好,这一个半月来又没休息好,结果老毛病又犯了,医生建议他要上省医院去做个全面检查,可能还要动手术,所以大概要在省里呆上一段了,家里的事可就要拜托刘辰龙多费心了。临了还很高姿态地表示,如果刘辰龙觉得县里的事确实有必要要他回来协同处理的话,那他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会立刻赶回来,他王长盛是**人嘛,从不贪生怕死。 刘辰龙也不知应该好气还是好笑,在电话里半讥讽地说:“王县长既然病得这么及时,就安心在省里好好休息吧,你这个同志不贪生怕死的高尚情操我也看出来了,这次去治病哪是为了你自个啊,你这纯粹是在为革命保存火种,为改革开放保存后继力量啊!” 其实王长盛原本倒是不想走的,他原本还把这个当成了一次机会,所以当时他到那个在武山市委当组织部长的娘舅家里坐的时候,原本是想做件好事的,想让他娘舅推动一下,尽快把他的那个建议落实下来,至少先给县里一部分资金,先把迁移工作开展赶来。没想到部长大人根本不吃这套,一开口反而建议他不如先把这摊子事情放一放,到省里休养一阵,这让王长盛很有点想不通,于是当时他还跟部长大人争辩了一场:“舅舅,你不知道刘辰龙的作风是多么霸道,不管是以前我当纪委书记的时候,还是当县长的时候,都被他一直压制着。罗怀仁那个老头子明显跟刘辰龙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也处处针对我。现在好不容易刘辰龙把精力放在了汪木的那个案子上,把处理善后工作这一大摊子事基本上都交给了我,正好让我发挥一下能力,其实我对这个还是有些想法的,我的提议市里省里不也初步认可了嘛!只要您在常委会上帮把手,弄笔资金把迁移工作开展赶来,那砚海县目前的乱象就解决了一半了!以前刘辰龙主捉的时候把事情闹成一团糟,现在如果我能打开一个局面出来,那我们两个工作能力的优劣不就立刻显现出来了嘛!舅舅,这还不是你教我的,上面有人也要有些过硬的政绩支撑着啊?!” 陈部长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教训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甥:“政绩?这算什么政绩,我告诉你,现在省里市里的领导都认为,这件事就是你们砚海县的领导头脑发热,误导了省里市里,才会闹出这么尴尬的局面来,这些事你干得好是应该的,干不好,你就等着被杀头吧!” 王长盛不服气,兀自争辩道:“怎么会?这项工程从头到尾都是刘辰龙主捉的,甚至那天汪木的保安工作也是他布置的,杀头也杀不到我头上吧!” 陈部长也有点生气了,这个外甥怎么政治上这么迟钝,他一拍桌子,高声道:“你糊涂啊,现在你是县长,就是一级政府的当然代表,领导们不是整天就考虑你们砚海那点破事,能详细到分清楚你们谁布置谁负责了什么样的工作吗?我实话告诉你,市里要拿下你们的想法早就有了,只不过考虑到砚海县的工作还需要有人处理,才暂时还让你们呆在那个位置上面,小盛啊,你以为砚海县这一摊子是这么好收拾的吗?省里市里一时半会都绝对不会往里面投钱的,苗民们意见已经很大了,加上有钱不发,乡镇干部里有想法的也多了去了,在这节骨眼上,指不定就闹出什么事来。那里现在是个风口浪尖,稍一不慎就有舟覆人亡的危险,人家躲都来不及,你倒好,还想着往里钻?还政绩呢?!我告诉你,如果刘辰龙这次被杀头,你就是陪斩!” 王长盛这才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问道:“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陈部长毕竟老谋深算,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这时最好找个借口避开一下,毕竟你当代县长的日子还很短,以前是专管纪委这块的专职书记,跟经济工作不搭边,只要现在不往里面搅和,到时我也好替你说话。不是说你当时对于迁移问题还是提了些不同意见吗?” 王长盛连声称是,说道:“是啊是啊,对于这个计划,我当时就一直提醒刘辰龙要谨慎,要谨慎,可是他还是头脑发热,一下子就被套进去了,全心全意推动迁移,对于下面一些有不同意见的同志进行打压,我当时还在常委会上跟他们吵了架……” 陈部长摆摆手止住了他:“这个头脑发热就不要说了,当时省里市里的头头们不也同意了嘛,我当时就提了,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结果还不是没人听我的,唉……”他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了,看了王长盛一眼,又说道:“好了,出去后这些话也不要到处说,反正你只要照着我刚才说的去做就是了!” 王长盛算是被他娘舅点化了,不迭声地应着,回来后就马上做出了这么个自认为很英明的举动,而且事先也故意不跟刘辰龙打招呼,先造成了既定事实再说,就象现在远在百里之外,刘辰龙总不能真让他抱着这样可能危及生命的病回来吧,他就不信刘辰龙敢连这点革命人道主义精神都不讲。 所以他此时自认为得计,对于刘辰龙的讽刺也不计较了,在电话里还乐呵呵地说:“刘书记啊,你理解就好,不过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嘛!” 刘辰龙挂断了电话,他也没想到王长盛会无耻成这样,现在想想,他自动离开了也说不定是件好事,让这样见风使舵毫无立场的人,继续主持这摊子工作,真不知道到时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正想打个电话跟罗怀仁汇报一下这件事,罗怀仁的电话却先来了,刘辰龙就在电话里先跟罗怀仁汇报了一下王长盛要到省城住院疗养的事,罗怀仁显然也没想到王长盛溜得这么快,很是愣了一下,才苦笑着说:“这个家伙,心眼比我们都活啊,看来还能进步!” 刘辰龙说道:“可惜他就不知道把那心眼用在工作上,先不管他了,老领导,找我有什么事,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罗怀仁苦笑道:“进展没有,发展倒是有了!我刚接到省里一个电话,不知为什么,中央都被惊动了,特地派来了国家安全部的一个局长,全权负责这个案子,我们‘六?二四事件’处理小组以后的工作就变成了配合这位局长的工作,他可能今明两天内就到了,你现在先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过来参加一下碰头会,看看到时怎么把这个说不清的案子向那位局长大人汇报!” 刘辰龙应了一声,交代了陈副主任几句,就走了出门,向县宾馆走去。“六?二四事件”处理小组的专家和领导们都住在那里。 一路上,刘辰龙也觉得这件事情居然惊动到国家安全部的局长出面,有点不寻常。虽然汪木也算是个家资巨亿富豪,但终究还远没有达到那种可以对国家层面有什么影响的级别,如果不是这次他在山南省的这个投资被树成了典型,恐怕山南省方面都不会如此重视一个商人的命案,更何况是国家。 不过刘辰龙对于这个局长的到来,还是比较欣喜的。说起汪木这个命案来,比砚海县现在的困境更让刘辰龙心烦,省里市里的专家来了一大堆,现场也堪查了,许多证据也重新检验了,论证也做了好几次了,关于那些疑点的猜测也有很多,始终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满意的说法。 不过工作组也没有白忙乎,至少已经取得了两个进展。第一个就是,省公安厅的拼图做出来了,果然是罗大海,不过那几名战士却又没有在专家给出的一堆照片中指认出罗大海的照片,这让那些专家们也是好一番争论,后来考虑到当时罗大海的状态可能出现面目扭曲,所以罗大海仍然被定为本案的第一嫌疑人。 对罗大海的搜捕自案发当天起就开始了,但罗大海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省公安厅已经通知全国各兄弟单位帮忙搜索,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有人说在案发后的第二天曾在苗族村后的山上见过他,于是一个多月来,公安、武警方面出动了无数人力在山上进行拉网式搜索,但一直没有什么发现,王连城直叹气,说这难度实在不下于在神农架捉只野人。 刘辰龙也知道,罗大海进了深山,便如鱼归大海,在这个山高林密的山上,要找寻一个本身有着神秘修为的对这座山又熟悉无比的娴熟猎人,恐怕真的是比大海捞针还难了。如果不是诸事缠身,他倒还真想试一试自己去寻找一下,毕竟他六识敏锐,而且对于罗大海体内的气机比较熟悉,说不定真能撞上。 第二个进展就是,专家对汪木的生活乃至亿科地产的经营活动都进行了排查,发现汪木的生活实在很单调,几乎是苦行僧一般,而且许多以他的身份应该参加的社交活动也并不参加,接触的人少之又少。而亿科地产在经营上甚至可以说是国内的地产商里做得最规范的一个,在无数拆迁纠纷中,总是处理得很不错,实在没有发现有什么有做案动机的人。 在来砚海县之前的一个月里,除了指导公司的日常事务外,汪木可以一提的事情就是曾经在香港参加了一个拍卖会,然后在山南省省会宁州下机后,曾到山南大学的一个生物研究所,跟其中一名教授谈了一个多小时。 但后来经过排查后发现,山南大学的这个生物研究所,本身就是汪木以个人名义投资援建的,当时跟汪木谈话的是全国知名的生物dna研究方面的学者方柏村教授,方教授与汪木私交甚笃,这次虽然汪木遇害,他也来过几次电话询问情况。据方教授回忆,汪木那次只是了解了一下生物研究所的运作情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所以这点也就揭过了。 但香港那个拍卖会却引出了另一个疑点,因为据工作组的排查,汪木曾在这个拍卖会上拍中了一块秦代的玉牌,但现在遗物中并没有找到那件玉牌,所以这也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会不会是这个玉牌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凶手会不会是为了这块玉牌而杀人呢?这都是可以思考的方向。 但麻烦的是,香港拍卖行方面有自己的行业守则,有些事情是必须为客户保密的,对于这块玉牌方面能提供的信息并不多,现在公安方面还在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着关于这块玉牌的信息,但暂时还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刘辰龙走入会议室的时候,各路领导跟专家们都已经就坐了,一名干警正在分发着关于这起案件的各种资料,刘辰龙入座后,拿起一份,翻开时却正好看见那位资料中夹杂的刚从香港拍卖行传过来的,关于那件玉牌的彩页。 刘辰龙徒然很失态地“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是它!是它! 那种曾在汪木身上感受到的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原来-- 是它?! ; 第十四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的一声唤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罗怀仁也困惑地看着他,问道:“小刘书记,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刘辰龙拿起水杯,掩饰地说道:“没有没有,刚才不小心差点把水洒了!” 罗怀仁也没想太多,收回望向刘辰龙的目光,清咳了一声说:“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各位同志们,我在这里要先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今天早上,我刚刚接获省委办公厅的通知,关于这次汪木的案件,现在中央已经决定了,指派国家安全部的一名局长下来,全权负责。这位杨局长可能今天或明天就会赶到,今后我们‘六?二四事件’处理小组的任务,就是全力配合杨局长的工作。”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全场。 刘辰龙却几乎没怎么听到罗怀仁在说什么,他的心神还全在那块登载着玉牌照片的彩图上。那块玉牌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大概有半张扑克牌大小,上面密布着一些古拙的花纹,似乎是什么符?一般。但细细端详下,哪怕只是在照片上,也可以感觉到玉牌上隐隐有一层淡莹莹的光芒流转,而那些花纹则如同活着的一般,在玉牌表面上流动着。而旁边的附带说明却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秦代玉牌。 不知为什么,刘辰龙一眼看到这块玉牌,就直觉到了这次初见汪木时那种重逢故友的感受,但他又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块玉牌。他现在隐隐感觉这块玉牌或许在汪木的死里也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不过终究只是心下怀疑,又不能把自己的感觉提出来当证据,所以当时含糊过去了,倒不是要故意隐瞒什么。 但罗怀仁这一说,下面却有些专家好象不太满意,窃窃私语了起来。毕竟这次过来协助案件处理的专家,基本上都是出自公安系统跟检察系统的,还有一些则是研究所里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国安系统在政法口里属于比较封闭的一个单位,自成体系,平日里跟其他几家的联系不多,一向低调,是以评价并不是很高。检察系统的干警倒也罢了,他们一般并不负责具体案件的侦破,只是对于重大疑难案件提前介入,是以对谁来牵头没什么意见。但公安系统就不同了,他们在案件里都是已经习惯了由公安机关牵头的,而这次突然由国安系统来指挥,不免让那些公安系统的专家感到有点很不习惯。其中省公安厅的一个副处长当场就开口说道:“这件案子怎么会动用到安全部去?刑事案一般都应该是我们公安系统管的嘛。再说部里的局长们高高在上,恐怕一年到头也没办过几件案子,来指导一下也就罢了,要全面负责具体的案子,恐怕……”他说着连连摇头,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但这番话倒是很有几个专家认同,频频点头。 罗怀仁也是预估到这种情况,所以才特地说了这番话的,他对省厅的同志说话还是很客气的,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个问题我今天早上也向省委办公厅的林副主任反映过了,林副主任明确表示,这是国务院办公厅下达的指示,杨局长来这里并不只是提供指导性意见,而是全面负责这件案子的侦查工作。而且林副主任一再强调,我们‘六?二四事件’工作组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配合杨局长的工作。这也是省里的精神,我只是代为传达一下,这也是工作需要,希望各位同志体谅,所以这一点就不讨论了。” 那些专家们的说话声慢慢平息了下去,毕竟来的是个局长,论级别在“六?二四事件”处理小组任何一个人之上。由他来指挥也是很正常的,那些公安系统的专家们也只是私下发发牢骚而已,现在听罗怀仁把省委精神也抬了出来,一时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罗怀仁对这些专家们的反应很满意,他说这么多也就是想统一一下思想,方便杨局长来了之后开展工作。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今天召开这次碰头会,目的就在于总结一下这一阶段以来我们对案件研究的成果,达成共识,等杨局长来了,才好向他汇报。” 他看了一眼下面,问道:“怎么样?谁先来说?” 会议进入了正题,刘辰龙也把心神收了回来,想好好听听这些专家的分析。 下面的专家商议了一下,才由省公安厅六处的处长秦大海开口说道:“关于这件案子,我们基本上有了结论,不过也还存有一些疑点,现在就由我把大家讨论的结果向罗组长及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秦大海是老刑侦了,从业三十余年,手上屡破奇案,在全国系统里都是一个很知名的刑侦专家,这时他戴上眼镜,翻动了一下手上的资料,说道:“首先,我们从各种迹象分析,认为这是一件仇杀案,而罗大海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理由有下列几条。” “第一,三位死者的致死原因表面上看是由某种生物的牙齿造成的,但我们的法医从咬痕的形状上判断,认定这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生物的牙齿。于是我们推论,很可能是一种牙齿状的武器造成的。而凶手之所以使用这样的武器,以这样的方式杀人,我们相信,这跟某种宗教信仰有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光望向坐在对面的山南大学犯罪心理学专家林忡凯,林忡凯点了点头,替秦大海解释道:“是的,在欧洲及北美,都有这样的案例,1972年,英国曼彻斯特就曾发生四起连环杀人案,死者都是被伪装成吸血致死的模样,后来破案后捉获的凶手,是一个吸血鬼的崇拜者,在心理上把自己当成吸血鬼,认为自己必须以吸血为生,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杀人方式,希望能借此达成永生。在美国也曾发生过宗教狂热者在杀了人之后,把死者按《圣经》里七宗罪的样子进行摆放的案例。在心理学上,我们可以认定这样的凶手都患有重度的臆想症。所以我推测,这次的案子也是这种情况。” 秦大海接着他说了下去:“我们曾经对这次案件最大的嫌疑人罗大海做过调查,发现他很符合我们假定的条件。首先他是苗族村里的巫师,而且据说是最好的巫师,他对于苗族原始宗教的狂热信仰是有目共睹的,而在案发前一个月左右,由于对迁移的不满,罗大海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据我们接触过的村民们回忆,他当时时常念叨着苗族村是‘蚩尤的领地’,侵入的人将要受到‘蚩尤的惩罚’,这一点不但构成了罗大海的犯罪动机,而且也证明了当时罗大海已经将一些宗教传说及想象与现实生活相混淆,患有一定程度的臆想症,这跟我们的推断也是相吻合的!” 刘辰龙也是暗暗点头,罗大海的状态及对蚩尤的狂热他是知道的,这些专家的分析确实合情合理。 “第二点,我们发现,罗大海在一个月前死者来砚海县进行投资考察的时候,曾经见过死者,而且曾经与死者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是以罗大海很可能在当时就已经萌生了杀意。而当时死者也是住在县宾馆301号房,罗大海到过301号,对于房间的位置,有一定的了解,这也可以解释后来凶手做案的时候,来去如风,安排得很巧妙!” “第三点,关于杀人的武器问题,以及凶手进入及撤出房间时的力量、角度问题,是这个案子最大的难点。对此,我们注意到了有位战士的描述,他说,他看到了两个影子跳了出来,其中一个直接飞走了,而且体积颇大。我们并不认为是这个战士眼花。而且我们据此推测,凶手杀人的凶器很可能是一个飞行器。” 这句话一出,几个原先没听到这个结论的专家都哗了起来,包括罗怀仁与刘辰龙都很意外。 秦大海也苦笑了起来,解释道:“我们也知道这个说法很匪夷所思,但是如果我们不违背科学原理,那这个答案就是我们对于这件案子可以做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那些起哗的专家都沉默了下去,毕竟,他们也都曾对这个案子做出种种推测,但这件案子的离奇怪诞之处却总是不经意间把这些推测给推翻了。秦大海的解释虽然仍然匪夷所思,但其实比之他们曾做过的一些设想,已经算踏实多了 秦大海看大家安静了下去,才接着说道:“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么这个飞行器的大小应该跟一个成年人差不多,而牙齿型武器则是安装在飞行器的两侧,请大家参考手上资料的第六页。” 刘辰龙翻开资料的第六页,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大致的示意图,并且标出了各个部分,刘辰龙看来看去都觉得有点象个大甲虫。 秦大海解释道:“这个模型并不是我们凭空捏造的,而是登载在今年二月份《简氏防务》上的美国特种兵的新一代概念型武器,是以电力驱动,可以在低空飞翔三至四小时,但其两侧的武器并不是牙齿状的,而是小型的长钉导弹,当然,如果有这样一个武器的话,要进行改装是非常容易的。而且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刺入死者颈部的不是某种生物的牙齿,而是某种能源驱动下的动力武器,因为我们发现了死者的伤口虽然外表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伤口处的皮下组织却基本上已经炭化,而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皮肉炭化,意味着大概要有7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任何生物的牙齿也无法达到这样的温度。” “如果假定凶手使用的是类似的武器,那么他进入房间及退出时的角度问题也就很好解释了,而关于这件武器的来历,我们只能进行大胆猜测,我们觉得,或许跟死者丢失的玉牌有关!” “基于我们的猜测,现在我们基本上可以把这件案子拼接成一个整体,以下就是我们对于当时情形的完整推想:六月二十四日凌晨三时七分左右,凶手从户外的大松树上,使用这一飞行器,平行飞入301室,并在瞬间将两个意在拦截的保镖击毙,而这一飞行器两侧都可以装有牙齿状武器,以这种武器具备发射牙齿状武器的动力标准来推测,这种武器同时具备瞬间抽取大量血液的功能并不稀奇。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个保镖会几乎同时掉落死亡。而这时,汪木却还没有睡着,他正在卧室里把玩着那块玉牌,于是听到声音他就立即走了出来,而这时那块玉牌还捏在他手里。于是凶手将落点选在了汪木的身前,因为武器是装在飞行器的侧面,所以侧对汪木并没有任何问题。而凶手的角度恰好可以抢夺汪木手中抓着的玉牌,但很可能因此在控制上出现了一点失误,是以汪木还得以稍稍挣扎了一下,而且叫出声来,但终究也在很短时间内死亡。于是凶手操纵飞行器从原来的洞口退出,但是我们从《简氏防务》得到的数据表明,这类飞行器为了设计得尽量轻巧,在操作上十分的不容易,凶手应该还没有操作到十分熟练,于是在撞出窗户的时候,不小心跌落了下来,而飞行器则由于动力还在,自行飞走了。” “这个推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样的武器是如何到达凶手的手里的。要知道,据我们可以查到的资料,这一武器在美国也只是概念型装备,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进行了试验型配备,因此我们猜想罗大海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背后还有一个真正策划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而他的目标则在于那张秦代玉牌。” “我们也曾组织过人力,按着那名战士的描述,推算那件飞行器可能的落点,不过并没有任何发现,当然,这也可能是罗大海或者那个幕后的神秘人将这件飞行器先行弄走了!” “不过如果真正有能够提供这样武器的人,却没有将公开拍卖的玉牌用竞标的方式买下来,反而选择了杀人夺宝,只能说他在拍卖会召开之后才得知了这件玉牌的信息,而因此一路追踪汪木到了砚海县,然后借助罗大海的手,完成了这一杀人夺宝的举动。” 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思考着秦大海的设想,这个推论应该说除了那件武器的来历有点怪异之外,其他总是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时秦大海又说到:“这大概就是我们对于全部案情的推测,我们认为,这件秦代玉牌在整个案件中有着重要的作用,不过由于我们对于这件玉牌的信息还没有太多了解,所以这条线索现在暂时很难追查。所以我认为现在我们追查工作的重心,应该有两点,一是对罗大海的追捕;二是对那件玉牌信息的收集。” 秦大海合上手上的资料,扫了全场一眼,说道:“就这样,完了!” 刘辰龙听了专家们的分析,也觉得有点乱。他是修法之人,原本一直是往吸血妖灵之类的怪物上面想,是以虽然对罗大海的法力程度仍有所怀疑,但心里基本已经认定是罗大海所为,这次被这些专家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只不过又牵扯出了一个幕后神秘人,倒是始料不及。 秦大海这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们真应该不顾一切打开汪木的手掌看看的,说不定里面有重要线索!” 罗怀仁苦笑地摇摇头,说道:“秦处长,这件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秦大海又是一声叹,了解地点了点头。 县里那名法医说的可能在不损伤汪木遗体的情况下打开汪木手掌的专家早就来了,但却是束手无策。汪木的手掌不是那种一般的蜷曲,而是几根手指便如粘在一起,焊在掌心中一般。刘辰龙也去看过,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使用了某种禁咒造成的效果,不过这与他修行的路数不同,他也没有办法。几名专家会商的结果认为,唯一可能取出汪木手掌中的东西的办法就是锯掉汪木的手指,不过这个提议罗怀仁也不敢做主,报到省里,却马上便被否决了。毕竟至今没有一个汪木的亲属出现,是以省里也不敢擅自处理汪木的遗体。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这次秦大海提出来,本来也没打算会有什么转机的,只是说说而已。 这时罗怀仁又问道:“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 那些专家互相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罗怀仁点了点头,正想宣布散会,忽然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开来,一个高大青年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眼见他年纪最多大概二十五、六,穿一身淡蓝色t恤衫,下面则是一条牛仔裤,头上倒是一个很清爽的板寸头,还戴着一个墨镜,长相或许称不上很帅,但却让人觉得看上去非常舒服,背上挎着一个蓝色背包,十足阳光男孩的造型。 这时他也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却让人有着云破天开,阳光直射下来的感觉,才开口说道:“请问……这里开会的就是‘六?二四事件’工作组吗?” ; 第十五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罗怀仁原本还以为是哪个宾馆的住客走错了地方,正在想着呆会要加强对那些值勤警卫加强教育,但这时听着青年说出“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名称来,倒是真有点不敢怠慢,站起身来问道“您是哪位?” 那位青年又笑了,走上前来向罗怀仁伸出手:“罗书记您好,我是杨日钊,国家安全部的!不请自来,冒昧了!”、 “国家安全部?杨……”罗怀仁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都忘了礼节,没有伸出手去。 环坐的与会专家官员们也是面面相觑,听口气这个青年居然似乎就是那个中央派下来全权负责这件案子的国家安全部杨局长,但这怎么可能?! 在座的几乎都是熟谙官场规则的老水手,大家都知道,国家部委的局长都是正厅级的干部,而这个青年横看竖看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当前的体制下,大学生毕业后考入公务员队伍,一般年纪都已经是要在二十岁以上了,而无论个人能力再强、背景再硬,在仕途刚开始的时候再快也快不起来,在省级机关一般要三到五年才能升一级,三十岁前能到正科已经算是异数了。象刘辰龙这样二度援藏,再主动支边,才在32岁的时候当上了实职正处,基本上已经算是把政策用尽了才升到这一步的。这个青年往大了说就算已经三十岁了,那也没有可能爬到正厅这个层级上。 刘辰龙却隐隐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从这个年青人一进门,就感觉到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股跟自己不同但却很是强大的气机,想来也是奇人异士一类的人物。 还是刘辰龙清咳了一声,罗怀仁这才回过神来,上前用双手握住那个青年伸出来的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您就是国家安全部的杨局长?!” 那个青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笑道:“呵呵,罗书记,您还是叫我小杨吧,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您是地方上的老首长了,可要多多提点啊!” 罗怀仁一时倒有些不知说什么好,随口应着:“当然,当然!” 眼看着那青年放开手,就要走到会议桌前,看着满座的专家官员们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罗怀仁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请问……嗯……这个……能不能……能不能看一下您的……哦……”他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要求查看长官的证件,这在官场上是绝对违规犯忌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做为“六?二四事件”处理小组的组长,这里暂时的最高负责人,他又不能不查证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的身份。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国家部委的局长下来,再轻车简从也不至于自己这么没声没息地背个背包就过来了吧?而且这个青年的形象也实在跟一个正厅级领导相去太远。要不是他能找到这里,还能一口说出国家安全部杨局长的字号,自己实在是不敢相信。 罗怀仁尴尬地看着那位青年,那位青年却是理解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来,双手递给了罗怀仁,口中开玩笑道:“罗书记,我跟您直说,这是常有的事,谁叫我长得比较有欺骗性,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别说是您,连我们部里的许部长开始时都连着两三年把我当成新近人员,让我白赚了不少过年慰问红包啊!” 罗怀仁看那个青年不以为忤,心下也宽松了些,笑着打开了警官证,里面果然方方正正地贴着这个青年着警服的照片,右边工作单位栏填着国家安全部,职务是局长,警衔则是二级警监。罗怀仁还有点不敢确认,又让坐得最近的省公安厅的一个副处长过来看了一下,那个副处长跟安全部门毕竟是兄弟单位,多少也打过些交道,看着警官证上的照片蓝领带、白衬衫,肩上一枚银色橄榄枝缀钉两枚四角星花,正是二级警监的服饰,而且警号也确实循着安全部门的惯例做了模糊处理,唯一有点疑问的就是工作单位上只写着国家安全部,而没有注明几局,要知道国家安全部里的局都是不直呼其名,而是按序列号排下来的,只有内部的人才明白哪一局是对口管哪一项的,不过他翻看了一下前后的隐藏标志,还是点了点头,向罗怀仁确认了这本警官证的真实性。 罗怀仁把警官证双手奉还了杨日钊,这才握着杨日钊的手,一个劲地道歉,杨日钊却很爽朗地笑着,连声说道他每次执行任务都会碰到这样的情况,都已经习惯了,他这话说得很诚恳,罗怀仁想想他的形象,也觉得确实应该是这么回事,这才把心放了下来,开始给杨日钊介绍在座的专家官员,又是一阵热闹。 其实他是不知道,杨日钊这个局长是个挂名的局长,事实上是直属中央的,只是挂靠在国家安全部。他们这样的人大概有二十多个,都是些有奇异能力的人,每个人都有局长的头衔,但是不列入排序,也没有办公场所,没有手下,都是些光杆局长,只是为了表明一个职级身份罢了。当时为了这些特别的局长们挂靠在哪边,国家安全部跟军队方面的总参二局还争了半天,最后才由中央拍板放在了国家安全部。毕竟有这些奇异的手下,虽然不能任意使用,总是让安全部的头头们觉得倍有面子。 在跟刘辰龙握手的时候,杨日钊特地说了句:“我早就听说刘书记的大名了,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啊!” 刘辰龙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杨局长,我这边缘小吏,也能上达您的天听?”他听着杨日钊在掉文,也就学着他的调子来了一句。 杨日钊哈哈一笑,冲刘辰龙一挤眼:“刘书记,以后我慢慢跟你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啊!” 刘辰龙还在咀嚼着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日钊又跟其他人聊了起来,他身份高,人也爽朗,身段又低,并不摆什么局长的架子,碰到些年纪大的专家还一口一个什么哥地叫着,很快也就跟大家打成了一片,也没人再介意这个小年青就要成为这个案子的最高领导。 等到都介绍了一遍之后,杨日钊才在罗怀仁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罗怀仁给杨日钊递了份资料,然后看着他说道:“既然杨局长正式上任了,我们就请杨局长来给我们做个指示吧!” 下面大家都鼓起掌,杨日钊却是连连摆手:“不!不!我是刚来,对情况还不是很了解,还是麻烦各位专家先把情况给我解说一下,我得好好学习学习!” 罗怀仁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好吧,省公安厅的秦处长刚刚给我们做了一个生动的讲解,现在还是请秦处长再给杨局长讲一下我们这一阶段来所得到的一些发现和推想吧!” 秦大海应了下,又把专家组的推论从头开始想起。讲到那种概念型武器的时候,秦大海顿了一下,想看看杨日钊的反映,杨日钊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秦大海说道:“这个我知道,美军方面称之为‘未来二型’,但据我所知,这并不是只有美国掌握的技术,日本甚至欧洲的一个国家也掌握有相似的技术,不过这种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但作为推论,我还是同意的!” 秦大海想了想,又继续把其他的推论一口气说了下去,讲到死者伤口皮下组织炭化的时候,刘辰龙注意到杨日钊眼中精光一闪,似是发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话。 秦大海很快完成了他的讲话,然后对杨日钊说道:“现在我们的意见,工作组的重心应该放在两条线上:一是追查罗大海的下落;二是收集那块玉牌的相关情报。不知道杨局长怎样看?” 杨日钊考虑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秦处长及各位专家们做的工作很细致,我完全赞同!” 秦大海以及那些专家们都觉得受到了尊重,都满意地笑了起来。 杨日钊忽然笑了一下,说道:“我有句题外话啊,当成大家私下交流一下,我注意到刚才秦处长提到,如果我们不违背科学原理的话,就只能够有这样的一个推想,所以我倒是很想听听,如果我们不局限于科学原理的话,我们又能够对案情有一个什么样的看法呢?” 秦大海跟几个专家相互看了一眼,秦大海笑道:“说实话,我们刚开始的时候,也都想到了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这个案子有太多神秘的东西了,但我们始终尝试着要在科学的范围内来解决它,因为我们坚持认为,我们应该把凶手当成个人来思考!如果把一切不可解决的东西都归于不可说的原因,那么这件案子就简单了,但同时也就不可能破案了!或许凶手正是在利用人类所共有的对神秘事物的恐惧心理,在跟我们打一场心理战!” 杨日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突然问刘辰龙说:“刘书记,你呢?你又怎么看?” 刘辰龙愣了一下,笑道:“杨局长,我可是个门外汉,这里都是专家,我没有什么更好的看法!” 杨日钊想了想,说道:“那就这样吧,你们就按着这个思路,加紧对罗大海的搜捕,同时也注意收集玉牌的资料,我提议你们可以把这个玉牌的图样上网,也可以去找一些考古专家,通过各种渠道看看能不能发掘出什么资料!” 他转身对罗怀仁说道:“罗书记,接下来这段日子,可能还是要偏劳你了!” 罗怀仁不假思索地说道:“杨局长,您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杨日钊笑了,说:“不是的,我要另外去办件事,所以这件案子你们还是照着原有的思路办下去吧!” 罗怀仁很意外,这个年青局长还真是来晃一枪就准备走人?他支吾着说道:“哦……这个……” 杨日钊看出了罗怀仁的为难,笑道:“您放心,我不是撂担子走人,我这次去办的事也是跟查案子有关,因为涉及到一些国家的机密资源,没经过批准暂时不方便在这里透露,请大家体谅!” 罗怀仁这才释然,笑呵呵地说:“杨局长尽管放心吧,这里的事我会按您的指示处理好!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 杨日钊突然有点贼贼地笑了,看着罗怀仁说:“有啊,我想借用一个人,不知道行不行?” 罗怀仁也不疑有他,说道:“当然没问题,省里有明确指示,您是这件案子的最高负责长官,现在我们都是您的手下,都要配合您的工作,您就尽管点将吧,哪怕看上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得跟您鞍前马后卖命去啊!” 杨日钊哈哈一笑:“您老要留着主持大局的,我可不敢动,我要的是……”他的手指绕着一桌半个圈,定在了刘辰龙的头上:“他!” 刘辰龙很有点意外,站起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我?” 杨日钊笑道:“是啊,刘书记,别嫌弃,过来跟我一起吃几天饭吧!” 罗怀仁也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杨日钊挑的会是刑侦方面的专家,没想到会挑刘辰龙,不过杨日钊既然开口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就跟刘辰龙说道:“小刘书记,既然杨局长看上你了,你就能者多劳吧!这几天县上的事少管一点,跟着杨局长跑一跑!” 刘辰龙刚要答应,杨日钊倒先说了:“呃,恐怕县上的事不是多管一点少管一点的问题了,我想让刘书记全脱产一段时间,全职当我的搭档!” “这个恐怕不行!”罗怀仁还没搭腔,刘辰龙倒先说话了,虽然他也很想早日把杀汪木的凶手绳之于法,但砚海县现在是非常时期,每天的事情都是山堆海积,王长盛已经临阵脱逃溜掉了,自己要在来个全脱产,恐怕回来的时候县府大院都已经被人拆了零卖。 罗怀仁也帮着说话:“是啊,杨局长,您可能还不了解,汪董事长遇难,亿科地产的投资计划搁浅了,砚海县现在麻烦的事情非常非常多,砚海县的王代县长现在又在住院,刘书记实在是走不开,要不您再另外挑一个?!” 杨日钊笑道:“刘书记会闲下来的,你们还不知道吗?砚海县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罗怀仁跟刘辰龙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怎么可能?今天早上要债的李老板还直逼到县委办公室来,王长盛政治嗅觉这么灵敏的人都一大早就逃了,又不可能有哪个领导大发善心肯帮自己擦屁股,怎么可能在这开了一早上会,外面的事就自动解决了,这简直比杨日钊说自己就是杀人凶手还让人难以相信。 刘辰龙摇头苦笑道:“杨局长,您就别逗我开心了,要是砚海县这一摊子事真能解决得了,我这一百多斤就当卖给你了!”他也不能跟杨日钊较真,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只好半开玩笑地埋怨道。 没想到杨日钊一拍手,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你这一百多斤现在开始还真就是我的了!” 刘辰龙听着杨日钊的口气不象开玩笑,这才认真赶下来,皱起眉说道:“这怎么可能?杨局长,难道你们安全部要代替亿科地产,来投这个资?”他想起了这个可能性,语气里倒是有了几分盼望的腔调。 象安全部这种国家部委,都有一些特别用来投到“三产”上的资金,虽然国家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但也没有明令禁止,而且国家部委在各个旅游点上兴建培训点、联络站的事也是屡见不鲜,所以刘辰龙这时倒真燃起了一丝希望。 杨日钊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刘书记,你还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可惜我在部里就是个闲人,还真做不了这个主!” 刘辰龙苦着脸:“原来您这还真是拿我开涮呢!” 杨日钊笑道:“我的刘大书记啊,谁涮你了?你这想来想去,怎么就没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呢?” 刘辰龙隐隐明白了些什么,试探着问道:“难道……亿科地产……不会吧?我昨天还听说他们还乱着呢!” 杨日钊摇头道:“论获取信息的速度跟渠道,谁能跟我们安全部比?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我就跟你通报一个最新情况吧。亿科地产的另一个大股东已经在今天凌晨出面整顿接收亿科地产了,而且她还执有汪木的股权转让证明,现在在亿科地产一股独大,绝对说话算话。今天早上十点多的时候,亿科地产经理层以上都被召去开了一个内部会,这位董事长小姐对你可是情有独钟啊,在会上明确宣布了亿科地产以前签订的一切协议仍然要继续执行之余,还特别提及了你们砚海的这个投资计划,说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注资,刘书记,你就好好打扮一下吧,那个大美女董事长说不定很快就要飞过来跟你一诉衷肠了!” 罗怀仁跟刘辰龙对望了一眼,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他们自然听得出杨日钊这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不过刘辰龙总有点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尤如身在梦中,很不真实的感觉,也顾不得有伤杨日钊的面子,当场就掏出手机开始联系相关方面,想确认一下。 杨日钊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刘辰龙忙乎着,看着刘辰龙满脸兴奋地合上手机,才笑嘻嘻地问刘辰龙:“怎么样,书记大人?现在可以暂时放下您的县太爷宝座跟我走了没?” 刘辰龙也是心情大好,头一昂做出一副义无反顾的表情:“走!你管饭!” ; 第十六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不过杨日钊也没有不通人情到马上拉着刘辰龙开始工作的地步,反是给了他半天时间先安排一下家里的事,还亲自打了个电话跟山南省委办公厅交代了一声,说自己办案需要砚海县委代书记刘辰龙全程协助一段时间,替刘辰龙请了三个月的假。以他中央特派员的身份,山南省委办公厅方面自是满口答应。 刘辰龙这才明白原来杨日钊说要自己全脱产一段不是说笑的,看样子是不打算呆在砚海县城了,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召开了一个常委会,因为要涉及调整常委分工,又特地请了正在砚海检查工作的市委马新岚副书记跟罗怀仁参加。这时亿科地产方面已经主动跟砚海县接触了,通知砚海县方面亿科地产将按原协议按时向砚海县注资,而亿科地产方面三星期后将会派员来砚海,就旅游线路的开发改建计划与砚海方面进行会商。有了资金保证,事情虽然还是多,许多工作就好做了,刘辰龙给常委们都各自就迁移方面的问题分了下工,将手头上几件急待解决的事讨论交代了一下,再确定了由一位老县委副书记临时主持县委日常工作,基本上砚海县的工作就算是又回到了日常轨道,刘辰龙就算走上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本来循例县委书记不在的时候,是由县长主持日常全面工作的。是以在确定由县委陈副书记临时主持工作时,刘辰龙还特地当着马新岚跟罗怀仁的面给远在省城的王长盛打了个电话,按下免提之后,刘辰龙先是很关切地问候了一下他的健康状况,然后才用很忧心忡忡地语气说道:“王县长啊,您能不能尽快治疗一下,赶紧回来吧,家里面的事情一大堆啊,我又有急事要离开一段,砚海离了你实在不行啊!”他看了马新岚副书记跟罗怀仁一眼,又说道:“市委马副书记跟罗常委也在,他们也是这个意思!”马新岚跟罗怀仁对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罗怀仁笑在心里,在旁边帮腔说:“是啊,小王县长,我问过市里的专家了,你的心脏不是什么大问题嘛,要不然这样吧,由我们市里出面,替你把省城的专家请到砚海来,你就回来边工作边治病吧!刘书记不在,砚海这个担子还是需要你挑起来啊!” 王长盛显然很意外,问明了刘辰龙已经向省委请假了三个月之后,更是说什么也不回来,连声说他自己刚刚检查过,医生说他的心脏问题很大,要住院观察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也要三个月,不能擅自移动,否则有生命危险。 刘辰龙笑在心里,口上却是连声叹着气,不迭声地说着:“那这怎么办啊?家里的工作马上要开展起来了,旅游线路的大场面要铺开了,正等着你老弟回来主持大局呢?你这么一走,可就是害苦我们罗!” 王长盛心里暗骂:“什么大场面,烂摊子差不多,没钱还能开展出什么工作来。你小子自己都要走人了,还当着市委领导的面玩高姿态,想骗本人回去给你当垫背,也太小看了王某人的政治智慧了吧!” 只是他口上却也陪刘辰龙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很真诚而又坚决无比的口气说道:“刘书记,恐怕不行啊,医生说我这心脏必须静心休养,我倒不是爱惜这条命,我是怕到时回去了工作没展开反而倒了下去,连累了同志们啊,刘书记,你说我这身体怎么……怎么就病得这么不是时候呢?!我对不起领导,对不起同志们,我恨啊……” 刘辰龙听着王长盛在电话那头做出弦然暗泣的声音,不由从心底一阵恶寒,也就不再陪他演下去了,闷闷地说道:“既然这样子,那你还是好好保重,好好休养吧,家里面的事情我看只好让陈副书记临时代管一下了,唉,不过这实在是……实在是不太合适,还是你能回来最好啊!” 王长盛连声说道:“不!不!不!没什么不合适的,陈副书记工作经验丰富,觉悟也高,很适合临时主持全面工作,我完全赞同!这完全没有谁抢了谁的位置的问题嘛。刘书记,我在这里向市委的两位领导跟您表个态,就是我回去了,您还没回来,我也会摆正位置,配合好陈副书记的工作,绝对不会有什么情绪的!**人嘛,一切都以工作需要为第一啊!” 刘辰龙暗笑不已,又叹着气关照几句让王长盛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才挂下了电话。 那边厢王长盛却是为成功推掉了沦为垫背的命运而一脸高兴,很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喝彩,也很慈悲地为那个即将顶缸的陈副书记叹了一口气。 为了不落人话柄,他倒是真住在医院。旁边一个跟他混熟了的看护开玩笑地插花,问道:“县座,何故叹息呀?” 王长盛“嘿”地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原以为就我这小鼻子小眼的会来这手,没想到刘辰龙这么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真想不到啊!” 他望着窗外,已黄昏了,省城正下着小雨,点点拍打着窗,颇有些商略黄昏雨般的清冷,他想起自己现在远离了自己的政治舞台,不禁有些惆怅,但随即却又很有点恶毒地想到:砚海县的风雨倒是很热闹,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打翻了刘辰龙这条船…… 可惜让王长盛失望了,入夜的砚海县没有一丝雨,一轮柔柔的月朦胧地挂在天际,星光灿烂。 刘辰龙正陪着杨日钊吃着清粥小菜,这个杨局长也比较奇怪,本来以他的身份,罗怀仁晚上本准备以“六?二四事件”工作组替他接风的名义宴请他,还说好了由马新岚副书记也出席作陪,但却被杨日钊客气而坚决地谢绝了,只是让自己陪完领导后来陪他吃点清淡的饭菜,刘辰龙想着,大概是杨局长已经进入状态,真把自己当成搭档了。 看着杨日钊只是很沉闷地吃着,并不象白天那般喜欢开玩笑,似乎有些心事,刘辰龙笑着打趣道:“怎么了大领导?吃不惯吧。表演廉政可是很辛苦的!” 杨日钊却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情,闷闷地说:“什么大领导啊,我平时还真烦这个,说那些官话说得浑身不自在,以后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叫你刘兄,你叫我小杨吧!” 刘辰龙愣了一下,苦笑道:“这可是犯上啊,我可不敢!” 杨日钊这才有了点笑意,抬起头来说道:“怎么刘书记的胆子不是一向很大嘛,对着千百个手执利器的苗人都可以谈笑风生、来去自如,怎么现在乌纱帽变大了,胆子就变小了?” 刘辰龙倒没料到杨日钊对他的底细了解得那么清楚,好半晌才笑道:“大领导不愧是国安出身的,不过您这情报还是没做到家啊,我当时都吓得差点尿裤子了,这个情况您没掌握吧?” 杨日钊被逗笑了,摇头道:“刘兄您还真风趣,跟我原来想的还真是不太一样!” 刘辰龙倒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大领导,您一打早就认识我?” 杨日钊笑而不答,望着外面的天,悠悠说道:“刘兄,其实我们……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嘛!” 刘辰龙隐隐有点明白,笑道:“那好吧,不过小杨可不是我叫的。我叫你杨兄吧!”其实他也觉得称兄道弟的很有点走江湖的感觉,不过杨日钊是大领导,现在又是顶头上司,莫说只是喜欢玩玩复古,就算再有什么恶趣味,自己也得迁就配合才是。 杨日钊摇头苦笑:“随便你,只要不叫我杨局长,叫我阿猫阿狗都没关系!” 刘辰龙奇道:“你这么不喜欢当官,怎么会……” 杨日钊露出回忆的神色,却不回答,却转了个话题说道:“呆会吃完,跟我去看看汪木兄吧!” 刘辰龙听到“汪木”这个名字,不由心头一黯,也没了说笑的心情,轻轻点了点头。月进窗来,一如那天一般恬淡柔和,可是那天在月下一起谈笑的人,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杨日钊看到他的表情,轻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就是这样,死生聚散,无常流转,记得上次还跟汪兄约好了下次见要一起再喝十瓶酒,没想到……没想到……” 刘辰龙微微皱眉,问道:“你原来就认识汪哥?” 杨日钊点点头:“他是我的朋友!”他站起身来,长吸了口气,说道:“象我们这样的人,朋友是越来越少了……” 他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但说起话来,语气萧索,心境阅历,却似是阅尽浮生的老人一般。 刘辰龙也被这种情怀感染,陪他静静地站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走吧!” 两个人走在通向尸体冷藏室地走廊上,感受着丝丝的凉气。 这里跟外界的完全隔离的,没有月影、也没有星光。头顶雪白的灯光照射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迷离恍忽间,刘辰龙似乎觉得,自己是在走向通向幽冥的道路上。 多少昨天鲜活的生命,今天就冷冰冰地躺在里面。 是不是自己终有一日,自己也是要这般孤独地躺在那里? 眼看走到了拐角的地方,杨日钊问道:“到了吗?” 刘辰龙这才回过神来,走前一步,说:“跟我来!”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他还是每天都来汪木设在外面的临时灵位站上一会,而冷藏室也来过好几次,是以比较熟悉。 刘辰龙亲自动手,开了汪木所在的冷藏柜,小心翼翼地将汪木的尸体搬了出来。在杨日钊的要求下,刘辰龙拒绝了医院方面管理员的陪同,所以一切都是亲自动手。 拉开塑料袋,汪木的眼睛仍然大张着,刘辰龙低下了头。 杨日钊的脸冷峻得如同象万古不化的玄冰,片刻间手中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大把东西,有一面八卦镜、还有几道符器,把刘辰龙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早知杨日钊是有修为的人,但从来没有这个阳光少年、国家安全部的局长与捏符作决的道士联系在一起,而且现在看他掏出这些东西来,并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由一脸困惑。 “总不是要做法事吧?!”刘辰龙正暗暗想着,杨日钊却看出了他的困惑,向他点点头,说道:“汪兄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些线索,所以我现在需要借助法器,重新验一下尸!” 刘辰龙茫然点了点头,他的藏密大手印金刚禅定以内修为主,对于这类法术从未涉猎,是以也不知道杨日钊到底要做些什么。 杨日钊顿了一下,才向刘辰龙说道:“我是上清派茅山宗弟子!” 刘辰龙又是吓了一跳,尽管杨日钊掏出来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与道士有关,但刘辰龙也绝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正就是传说中的茅山道士。 现在流传在世人印象中的茅山道士,似乎都是些以治鬼驱邪为要的骗钱道士,但实则茅山宗本是道家名门大派,其宗承上清派,以茅山为祖庭,实际开创者是南北朝时的陶弘景,唐宋之际,茅山宗宗风大盛,潘师正、司马承桢等蒙帝王以师礼待之,其时地位甚至凌驾于其他道家诸宗之上。南宋后茅山宗虽然逐渐衰微,但仍有不少高道名世,与龙虎宗、阁皂宗鼎立为“符?三宗”之一。直至元成宗大德八年,元室封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为正一教主,总领三山符?,茅山宗上清宗坛才归并入正一道之中。但它作为正一教之中的一个小宗,仍然坚持了自己**的传承,直至现代。 杨日钊似是对于师门并不愿多说,示意刘辰龙站到一边,手持法器,便开始施为。 他首先取出八卦镜,在镜中心贴了一道黄色的符?,口中低声念诵咒语,脚步飘移到汪木头顶处,将八卦镜中心镜面斜对着汪木圆睁的眼睛,喝了一声:“疾!” 只见八卦镜中心应声射出一道暗暗的黄光,照入汪木眼中,隐隐流转两周,突然汪木眼前“扑”地一声闪出一阵烟雾,烟雾中似有影象闪动,但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杨日钊右手持定镜面,左手却成剑指,指上隐隐透出淡黄光芒,便以剑在凌空划了道符,竟是聚而不散,杨日钊剑指化掌,手伸处将符推向烟雾中,喝了声:“显!”只见那符应声亮了一下,烟雾聚然收缩凝聚,片刻间凝成一个表情似是惊骇欲绝的人脸,刘辰龙在旁边看了,不由叫了出来:“罗大海?!” 烟雾攸聚攸散,转瞬间消失无痕,杨日钊收起法器,汪木尸体头一歪,眼睛竟是闭上了,杨日钊帮汪木轻轻扶正了头颅,沉声说道:“看来至少可以证明罗大海在当时也在现场!” 刘辰龙走上前来皱眉道:“可是罗大海的能力我很清楚,他恐怕杀不了汪哥,难道还有其他帮凶?或者真的是什么武器?” 杨日钊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太相信是什么武器?”他右手取出另一道符,贴在汪木的脖子上,左手捏了个决,印在符上,说道:“等等看,如果符没变色,就有可能是什么武器,如果符变色了,那恐怕……恐怕就是某种妖灵了!” 刘辰龙骇然道:“难道世上真有僵尸?” 杨日钊有点奇怪地看了刘辰龙一眼,问道:“你也是修法的人,难道都没有接触过异类生灵?” 刘辰龙大摇其头:“没有,我一直以为这些只是传说!” 杨日钊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盯着那符,说道:“注意看,有反应了!” 刘辰龙也自低头看那符,只见那符忽然红了起来,红光闪耀了一下,越来越盛,忽然整道符飞到了空中,如同真正被火点着了一般燃烧了起来,抬头处却见杨日钊一脸的凝重,不由问道:“怎么了?” 杨日钊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皱眉道:“怎么会?这……这不可能啊……” 刘辰龙惑道:“什么不可能?” 杨日钊茫然摇了摇头,好一会,才注意到刘辰龙困惑的眼神,歉然道:“对不起,刚才想出了神,这些一时很难解释,等呆会我从头跟你说起。” 刘辰龙也只好点点头,问道:“刚才那种反应是不是证明汪哥是被什么怪物所杀?” 杨日钊轻轻喟叹,点头道:“而且是一个强大的妖灵!” 刘辰龙一时想不明白,也便不想了,说道:“你看他的手掌,那些专家也打不开,我觉得似乎是某种禁咒造成的,你能打开么?” 杨日钊端详了一下,点头道:”这种禁咒功用似乎是定身禁锢,只不过汪兄用来对自身施为,与我们茅山宗洞真部寄灵禁咒有些类似,我来试试!” 他手成剑指,又是凌空画了一道符?,反手拍在汪木的手掌上,轻喝了声:“开!” 让无数专家头痛的一直紧抓着的汪木手掌突地应声而开,却见手心里捉着一小块黑乎乎的,有点象泥块的东西。 杨日钊拿起来那块东西仔细端详了半晌,摇摇头递给刘辰龙,刘辰龙看了一会,说道:“这好象是陶土嘛!”正要将那东西又交还给杨日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叫了出来:“秦处长说的那件什么武器不是有陶土隔热层吗?难道……难道……” 杨日钊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 第十七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看杨日钊说得这么肯定,不由也是愣了一下,有点不服气地问道:“怎么说?” 杨日钊将那块陶土状的物体托到眼前详细看了一会,似乎始终有件事情想不通,眉毛皱得都快结在了一起,一时没顾上回答刘辰龙的话。 刘辰龙又建议道:“要不然,我们把这个送去检验一下吧!” 杨日钊点了点头,应道:“不错!是应该好好检验下!”他取出块黄布,把那东西小心地包好,放进背包里,才对刘辰龙一抱拳道:“刘兄,刚才我想件事情没想通,一时失神,无礼的地方对不起了!” 刘辰龙发现这个杨日钊有时还真是复古得很可爱,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动手将汪木的尸首重新放了回去,这才往回走,杨日钊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路无话。 到了杨日钊在宾馆的住处,刘辰龙看他心神不属的样子,便建议他早点休息,自己转身便想离开,却被杨日钊叫住了。 刘辰龙打趣道:“怎么了?大领导还有什么指示?” 杨日钊笑了笑:“刘兄明天跟我去一趟省城吧!” 刘辰龙应了一声,然后才问道:“怎么了?难道你有什么发现?” 杨日钊摇摇头,说:“我是想去找个人鉴定一下那块东西!” 刘辰龙有点摸不着头脑,说道:“现在山南省里最好的刑侦专家基本上都在砚海了,杨兄你想去省城找哪位啊?” 杨日钊笑道:“我要找的不是刑侦专家,我要找的是山南大学生物研究所的方柏村教授!” 刘辰龙更是想不明白,皱起眉头,问道:“方教授不是生物dna方面的专家吗?跟这个好象不太搭边吧!” 杨日钊深吸了口气,说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进来吧,我从头跟你说!” 刘辰龙也被钓起了好奇心,随着杨日钊进了房间,给两个人的杯子都冲上茶,这才坐到沙发上,看着杨日钊。 杨日钊想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从哪里说起,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汪木兄也是我们的人!” 刘辰龙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说他跟你是一样的?也是国家安全部的?” 杨日钊点了点头,笑道:“不过他跟我不太一样,他是属于外围掩护机构的,整个亿科地产最大的股东就是国家!” 刘辰龙这才有点明白:“也就是说现在那个董事长也是……难怪汪哥也跟你一样是个有修为的人!” 这次杨日钊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他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加入的,这件事,要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汪木出现在广东,当时他还是一个流浪汉,无意间看到几个城管在欺负一个摆摊的老太太,当时就拍案而起,把那几个城管干部狠狠教训了一番,说实在的,那些混蛋是活该被教训,后来我们听说了这件事情,也是拍手叫好!” “不过这样在当时也给他惹来了警察,暴露了他的能力。国家对于这样有超常能力的人,一向是有所掌握的,于是我们便派出人跟他接触。当时派出的人就是我!” “我跟汪木接触之下,觉得很投契,他的修为虽然不高,对自己的来历也是讳莫如深,但为人豪侠仗义,喝起酒来也是痛痛快快,呵呵,我一向觉得酒品好的人,人品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刘辰龙不由哑然失笑,难怪杨日钊会觉得跟自己很投缘,毕竟在这一点上的恶趣味,两人是如此类似。 杨日钊又接着说道:“于是我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我们,他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他这时才告诉我他的来历,说他是由苗族村里出来的,他说他知道其实在他的族群里有着能够改变全人类命运的技术,但是由于那里的人长期自我封闭,所以远离了这个社会,甚至他们的整个文明都在逐渐被这个社会所遗忘。所以他想将那里的技术带给这个时代,也想把他的族群所代表的辉煌文明带进这个时代!但他却因此而不为那个族群的人所容,是以他才偷跑了出来。他坦率地告诉我,如果他加入了我们,希望能够借助国家力量来完成他的这个梦想!” “这一点我是无权答应,不过我答应他会尽力向上级游说,不过国家对于这样的说法并不是很相信,一是因为毕竟苗族村这种落后的村庄聚落,如果说能掌握什么超时代的科技也太过荒诞了,而且我们也对苗族村调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二则是因为汪木说的那个技术,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这时刘辰龙很好奇,不由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技术?” 杨日钊浮起一丝笑,并不回答,反问道:“刘兄,在你知道的苗族的那些神神怪怪的传说里,最有名的是什么?” 刘辰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养蛊,还有湘西赶尸!” 不过他旋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乱说的!” 杨日钊摇摇头,说道:“没乱说,在所有人的眼里,苗族的传说普及得最广大的就是这两样东西了!刘兄,那按你了解的,这两种法术是什么样子的?” 刘辰龙想了一下,说道:“据说蛊最早是指盆中生出来的虫,据说苗族的蛊术是把几十种毒虫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剩下来的就成了蛊了。而至于赶尸就不太懂了,前些日子报纸上还有人揭露说其实赶尸是假的,是把客死异乡的人的尸体头跟四肢斩断了,接在稻草人身上,然后由一个人背着走,不过这些都是以讹传讹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真是谁也不知道了!” 杨日钊点头道:“是啊,苗人巫师一向**于我们的法术体系之外,对于这一类的法术,连我们也不了解,更遑论一般大众。所以当时虽然我对汪兄还是很欣赏的,但对他的话也还是半信半疑。也难怪那些领导们会以为他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不过我后来查阅了师门的一些典藉资料,才发现汪兄说得也不无道理,养蛊跟炼尸,都是对生物功能的一种提升和强化,换句话说,都是在改变着这个生物的dna分子组成。” 刘辰龙隐隐似乎有些猜到了,但是却又不是很明白,皱起了眉头,说道:“这跟dna分子有什么关系?” 杨日钊又接着说道:“养蛊的过程当然并不象刘兄你刚才讲的那么简单,但原理也差不多,只是这只提炼出来的蛊,其功能、状态,已经跟任何一条原本作为原料的毒虫完全不一样了,也就是说,经过苗人巫师们的提练,产生出了一个全新的生物!” 这话委实太过新鲜,刘辰龙细细地思索着。 杨日钊又接着说道:“而至于炼尸,我们茅山宗其实也有类似的法术,只是我一直没能如汪兄般往这方面想。尸分很多种,诸如行尸、僵尸等等,传说中僵尸似乎也有自然形成的,但我现在则认为,那恐怕是传说有误了,所有的行尸、僵尸之类,恐怕都是特殊方法祭炼出来的。而这些妖灵虽然是用人的身体为原料的,但事实上,他们成为妖灵之后,已经跟原本生前的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虽然或许他们会保存着一些生前的记忆。但他们确实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是通过了一些特殊的程序,完全转化成了另外一种生物!” 刘辰龙听得有点头晕脑胀,说道:“等等!等等!什么行尸、僵尸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电影里说的僵尸,不都是人的尸体埋在特殊的地方而形成的吗?” 杨日钊解释道:“行尸是指也是由人的尸体所转化而来,但仍能自如行走,行动与生人无二的一种妖灵。僵尸则是行动僵硬,但力大无穷、皮肉坚逾金石的另一种妖灵。茅山宗里就有关于僵尸的祭炼方式,不过我们这一辈的并没有人修习。至于电影里那种,恐怕是乱说的了,有些地方因为地气的缘故,能让尸体长久不腐,当这些长久不腐尸体无意间被发掘出来的时候,跟确实存在过的那些不知谁人祭炼出来的僵尸的传说一结合,就以讹传讹,也是正常!” “不过”,杨日钊又很认真地沉吟了一下,补充说道:“或许确实某些特殊的环境下,也能产生相似的程序,使一些尸体变成僵尸,其实这就跟进化论说类人猿是通过自然选择而进化成人类一样,霍金不也说过:‘依据进化论的话,那么生命在世上偶然出现的机率,便如一场台风刮过垃圾场,却把那些废料打成一辆波音七四七飞机一般!’既然这样人类进化的历史都是这样子的话,那或许也真的会有些尸体在某些环境下,有着极小的机率自然进化成僵尸!” 刘辰龙看着杨日钊如严谨学者般的表情,不由失笑道:“进化?成为僵尸是一种进化?” 杨日钊也笑了,说道:“刘兄现在的反应,跟我们当时刚听到汪兄诉说的时候是一样的。在汪兄看来,其实这些祭炼妖灵的法术并不是纯粹神秘的东西,它其实是一种基因转换工程,通过对于原本生物的基因转换,而使得生命进化到另外一种层次上去!” 刘辰龙还是有点不能理解,说道:“就算确实是一种基因转换,但把人变成妖灵又算什么进化?” 杨日钊正色说道:“以前我们并没有把这些当成是一种基因转换工程,所以从来没人想过去研究妖灵与人类的基因有什么不同。而在进行祭炼的过程中,我们也是谨慎小心,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从来没有人想过去研究这些法程到底影响了原有的生物的哪一部分基因,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地把原本的生物转换成了最终的状态!如果我们接受了祭炼妖灵是一种基因转换工程的说法,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将科学与法术结合起来,如果我们能够研究清楚每个步骤与基因转换之间的具体联系,研究清楚新出现的不同部分的基因对于生物状态的影响,那也就意味着我们有可能改造出拥有妖灵的优点,却没有这些妖灵缺陷的生命!你说,这难道算不上是一种进化吗?” 刘辰龙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不禁骇然不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是啊,古往今来,多少人慨叹人生之匆匆来去,忽然而已。只是生老病死却又是人生中不可逆的阶段,令人只能无奈叹息。时至今日,与天争命、超决生死,仍然以还是人类最大的梦想,也是人们在设想未来时最常见到的课题。而如果真的能如杨日钊所说的这样的一种生命形式,弃绝了妖灵们的缺陷,却承续了妖灵们的特点,那么这样一种生命形式,不但是长生不死,而且还将具备妖灵们奇异的能力,这已经不止是一种进化了,简直可以算是生命的一次巨大的飞跃。 不过刘辰龙冷静下来后,却不禁困惑:“这可能吗?据我所知,人类对于基因的研究不是刚起步,应该还不大可能弄清楚什么对应功能之类的吧?再说,如果照这个说法,道家修仙之术,不也同样是一个生物基因转换工程,而且比那个的层次明显更高,还没有副作用,怎么不拿道家修仙的法术来研究呢?” 杨日钊答道:“第一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或许等你见了方教授,可以当面问他,而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因为我们当时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来修仙成功的人谁也没见过,祭炼出一个妖灵来进行研究,或许我们还有办法做到,但想请个神仙来研究,那我们可没办法。再者,汪兄也并不是空口白话地只提出了这个设想,他当时还是很提供了一些资料给方教授的,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据方教授所言,这些材料对于这一项研究绝对是有着开拓性的意义的!” 刘辰龙这才点了点头,杨日钊苦笑道:“说起这个话题,又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汪兄身上吧!” “当时汪兄提出了这个说法,但是上级却不是很能接受,其实我们国家也有过将科学研究与术法联系赶来的想法,甚至这也不是我们国家所独有的,至少美国跟前苏联都有类似的研究,前苏联甚至取得了一定的突破性成果,但这些研究都是局限于探索开发人的精神力量,开发大脑能力的层次,以前从来没有过在汪兄这样的层次上来思考科学与术法的结合,所以国家对于这一点,并不是很认同,于是汪兄的计划就暂时搁置了。不过汪兄并没有死心,而是用自己在亿科地产的经营分红,自己投资了一个小规模的生物研究所,就是山南大学的那个生物研究所,而方教授也是在这时候跟汪兄认识的!” “当时汪兄在招聘生物研究所科研人员的时候,对于这个研究所的目标,曾经试探性提出了一些生物进化与基因转换方面的见解,结果绝大部分专家嗤之以鼻,而当时方教授已经是在这个领域的全国知名学者了,所以汪兄当时将资料投递过去的时候,本来也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没想到方教授一见之下,却是大感兴趣,约见汪兄几次会谈后,甚至辞去了原本在清华的教职,专心来到这个刚刚成立的的私人研究所,负责这方面的研究工作!” “据汪兄所说,他当时提供给方教授的资料只是一部分,更齐全更有价值的资料还珍藏在他的族群里,所以他当时就提出了现在亿科地产与砚海的这个合作计划,当然了,这只是个幌子,汪兄有一整套计划,要带着他的族群走向社会,但国家当时对此并不热心,一直没有批准,直至今年!” “今年三月份,方教授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成功解决了基因转换的一部分问题,在生物机体的强化上取得了重大进展,当然,这个论题现在还是高度机密,对外只公布了方教授对于人体基因与功能对应方面的一些发现,但就这样已经引起学术界的轩然大波了!” “至此,国家才开始对于汪兄的计划重视了起来,在通过了对方教授成果的验证之后,马上批准了汪兄的计划,所以,汪兄就来到了砚海,只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尤其是刘辰龙,他毕竟是有修为的人,虽然杨日钊的话实在匪夷所思,但他也是接受了大半,却因此在心里更加沉痛、惋惜。 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汪木当时在签约仪式上说的话并不是信口开河,如果他能有机会把这件事业做完,或许真的将改变整个人类的历史,整个文明的面貌。他至今仍能记得汪木那天,那闪耀着自信光芒的骄傲眼神。 只可惜,斯人已逝,或许未来真的会从那一刻起改写,可惜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两个人默然了半晌,刘辰龙才问道:“那你说明天要去找方教授鉴定那块东西,难道你觉得杀死汪哥的就是只妖灵?” 杨日钊点了点头:“是!” 他的眼睛里精芒一闪,缓缓说道:“我想我已经大致猜到了那是只什么东西!” ; 第十八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看杨日钊面色沉凝,问道:“真的是僵尸?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杀害汪哥他们三个?这种东西的实力这么强!” 杨日钊点点头,说道:“应该是尸的一种,尸的种类虽然不少,但基本上都是以怨为力,以血为食,能在片刻间吸掉了汪兄身上三分之二的血,除了尸,还会是什么?” 刘辰龙思索了一下,却说道:“不对,不会是僵尸?” 杨日钊奇道:“怎么说?” 刘辰龙说道:“当时的现场我们都仔细勘查过,除了罗大海的脚印外,并没有第二个人……嗯……第二双脚印,僵尸应该不会飞吧?还有,秦处长说汪兄伤口的皮下组织已经炭化,证明当时刺入汪兄颈部的凶器温度高达700摄氏度以上,难道会有哪种僵尸的牙会有这么高的温度吗?” 他虽然已经接受了世界上存在妖灵的说法,但考虑问题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尽量避免将解决不了的问题推到妖灵身上,毕竟他觉得在这一点上秦大海说的很有道理,凶手或许正是在利用人类所共有的对神秘事物的恐惧心理,而杨日钊由于自身背景的缘故,则很容易往妖灵这一方面想,所以他一直适时地在提醒着杨日钊,作另一种可能性的思考。 杨日钊笑了笑,说道:“尸确实也分为很多种,其中最厉害的一种,恰好符合你说的这两个条件!” 他看着一脸探询神色的刘辰龙,脸色又复转为凝重,轻轻说道:“那就是魃,天女旱魃!” 刘辰龙一阵眩晕,魃?旱魃?《山海经?大荒北经》所说的:“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的天女旱魃?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灵,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现代?还杀了人? 如果不是说这话是是杨日钊,刘辰龙恐怕想都不想就会骂他是胡说八道,但此时他却是仔细思考着这个的可能性,半晌才摇头说道:“这应该不太可能,罗大海一直在说,侵入蚩尤领地的人,会受到蚩尤严厉的惩罚。可是旱魃不是蚩尤的敌人吗?又怎么会由它来执行蚩尤的惩罚?“ 杨日钊解释道:“那是你理解错了,这个旱魃当然不可能是《山海经》里记载的那个旱魃。旱魃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生物的名称。据我们茅山的典藉记载,魃是所有尸进化的最高层次。传说中最高等级的旱魃不但可以上飞九天,甚至其力可以生裂飞龙,出现时能使赤地千里。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了,真正的旱魃能力应该也有高下之分,并不能一概而论。至少昔日我教嗣法宗师刘混康,就曾借助我茅山三?**中的龙?之力亲手降伏旱魃,证明旱魃的能力也并不是真的都有如此可怕。” 刘辰龙在一边大点其头说道:“说旱魃能生裂飞龙这种说法应该是从《神异经》、《子不语》之类的书上来的,说实在话,我并不太相信这样的说法。当时的人们以为干旱是由于旱魃把引发,而旱魃引发干旱的方法便是吞杀了行云布雨的水龙,所以有这种牵强附会的说法并不奇怪。” 杨日钊有些惊异地望了刘辰龙一眼,他倒是忘了刘辰龙是北大哲学系正规毕业的,对于这些古藉的也是耳熟能详细。他的脸上总算稍稍松弛了下来,说道:“你也这么想?是啊,我也觉得现世里不应该存在着这么可怕的妖灵,不过在我茅山宗的典藉记载里,刘天师的龙?也是大战了一天一夜之后才消灭了那只旱魃,可见旱魃就算不能生裂飞龙,能力也不容小视,我们茅山宗的三?**早已经失传了,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可真是个强大的敌人!” 刘辰龙看杨日钊似乎已经认定了杀害汪木的是只旱魃,忍不住又提醒道:“我们能不能换个角度想想,有没有可能真的有人能弄到秦处长说的那种武器,以这个角度来推论,同样是可以成立的啊!” 杨日钊缓缓摇头,说:“其实我对于杀害汪兄的凶手是旱魃,也仍是有所疑问的,毕竟象旱魃这等层次的妖灵,绝不是你所形容的尚不如你我的罗大海的法力所能驱使的,而如果这只旱魃不是罗大海所役使,那这个问题就又复杂化了!” “不过”,他看了刘辰龙一眼,“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肯定不会有人能够弄得到那种武器,因为我比你跟秦处长都更了解这种装备,它进入我们的视野比谁都早,在这里我可以给你稍微透露一点机密情况,就是我们国家也想过要弄一套这样的武器进行研究,但却至今还未成功。这里是中国,我不相信有哪个人还是哪个组织,会比国家还有办法!” “呵呵”,刘辰龙笑了笑,“是啊,国家都说过了,中国没有黑社会,只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嘛,不过我主要是觉得连妖灵这种事情都确实存在了,再多个意外也不出奇!” 杨日钊也笑了:“那是你还不明白,其实妖灵大部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神秘,只是我们平时没有去留意他们而已。妖灵也罢、法术也罢,能力仍然是有限的,你也是修法之人,返观自身很容易就明白了,在高科技武器下面,你我终究还是很脆弱的,不是吗?” 刘辰龙想了想,不得不同意地点点头。 杨日钊叹了口气,说道:“想想真的很奇妙,使用武器也罢,修练法力也罢,其目的都是用于拓展自己的能力,如果照汪兄的说法,这两者岂不都是生命的一种进化方式嘛!” 刘辰龙笑了笑,说道:“看来你比我更有读哲学的天赋啊,其实我觉得,罗大海会是一个关键人物,我们要解开所有的问题,首要的关键是先找到罗大海!” 杨日钊点头道:“没错,不过去检验一下这块东西,还是必须的。我们必须知道自己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敌人,才能够有相应的准备。等检验有了结果,我们就一起到苗族村到,好好会一会那个罗大海!” 刘辰龙笑道:“好吧,其实被你这么一说,我都十分好奇想见一见那位方柏村教授,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杨日钊笑得有点苦:“那个方教授啊……见了你就知道了,见他倒不难,但想跟他谈句专业之外的话,那恐怕……恐怕要看缘份了……” 第十八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不过没想到的是,现在要见方柏村,居然也会变得这么难。 汪木捐建的这个生物研究所是挂靠在山南大学的,起初山南大学对于这个私人捐建的研究所并不怎么看得上,只当成是哪个大富豪没事玩票呢,要不是看在每年那一笔数字不菲的管理费还有汪木给山南大学的固定捐款的面子上,他们机构改革的时候恐怕早就将这个生物研究所赶出学校了。 但现在却是不一样,自从方柏村发表了他的那篇《解开生命的密码--生物基因与功能的对应性详解》之后,全世界的学术界都被震动了,隔三差五的便有来自世界各地学者来山南大学做学术访问,点了名要找方柏村,而国家方面也非常重视,经常有一些重量级的人物出入于方柏村的生物研究所,连带着山南大学的在学界的地位也是提高了许多。但让山南大学很头痛的是,这位方教授脾气古怪,除了一些他认为可以交流的学者之外,其他礼节性应酬一概不参加,加之人家又只是挂靠单位,而且名声在外,根本批评不得,搞得山南大学的校长每次有了重要客人都要来个三顾茅庐,一来二去,两方面都烦了,后来折衷了一下,方教授同意一个月给山南大学方面一天的时间来安排他的活动,而在其他时间里,山南大学则要保证任何人来,他也不会受到骚扰。为此山南大学还特地在生物研究所周围设了保安岗。 刘辰龙跟杨日钊这两位并不知道这些规矩,杨日钊虽然见过方柏村,但当时的方柏村还远没有今天这么有名,自然也不是那么难见,所以他们也没什么预约之类的程序,直接跑了过去就说要见方教授,结果被保安拦住了,说要有学校批准才能进,于是两人来到了校政治部,被那个眯着小眼的政治部主任跟审犯人一样教育了半天,搞得叫苦不迭。 其实他们今天要见方教授本来是不难的,因为今天方教授并不在生物研究所。方柏村最近几个月不知为了什么,开始很看重大学生教育的,一直认为他有责任要带给祖国的花朵们一种全新的世界观,所以向山南大学方面主动提出了一个月要给学生们做一次讲座。山南大学方面当然是积极响应,把讲座安排在学校最大的礼堂进行,结果还是每次座无虚席。可惜他们两个却一开始就撞错了地方,那个政治部主任是从辅导员一步步升上来的,政治工作做多了,总觉得自己至少是个大军区政委的料,在山南大学里当这么个政治部主任实在是屈才了,是以平生就好两样事:做报告跟刁难人。这次刘辰龙他们两个算是犯到他手里了。 耐着性子听着这位政治部主任从“一大”一直讲到了“十五大”,刘辰龙实在忍不住了,截道:“蒋主任,您的报告做得很深刻、很生动,我们都感到很受教育。不过我们现在是真的有急事要见见方教授,要不这样吧,你先让我们跟方教授谈一谈正经事,再回来聆听您的教诲!” 那位蒋主任倒是不乐意了,厚厚的眼镜下面两只小眼睛一瞪,说道:“见老方是正经事,听我讲解我们党的路线精神,反而就不是正经事了么?我平常出去做一场报告都是上千块钱的,你这个同学怎么觉悟这么低?还没入党吧?!” 刘辰龙忍不住把工作证掏了出来给他看,说道:“我是砚海县县委书记,蒋主任的报告做得实在是太好了,太深入灵魂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请蒋主任来我们砚海给我们的党员同志们好好上一次课,不过我这次来真的是有急事要见方教授的,还请蒋主任通融一下!” 蒋主任吓了一跳,接过工作证仔细端详了半天,又用那两只小眼睛狠狠扫了刘辰龙几眼,这才把工作证交还给刘辰龙,仍然有些狐疑不定,不过还是马上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您是县委书记?我真是老眼晕花,看走眼了,呵呵,真是是不好意思啊,刘书记年少有为,年少有为!”毕竟刘辰龙跟杨日钊看上去都显得太年轻了,尤其是杨日钊,简直还是个大学生的模样,所以这位政治部主任以为他们也是那些有志于生物基因方面的学生,要来请方柏村批改论文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家伙里会有一个县委书记。 刘辰龙也不以为忤,笑道:“哪里哪里,听了蒋主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们此来是真的有急事要见方教授,还请蒋主任支持,帮忙安排一下!” 这时那个蒋主任倒是很热情,叫了人倒茶倒水,但对于刘辰龙的要求,总是不肯正面回答,直到刘辰龙再三提起,他才做出一副很矜持的笑容沉吟道:“这件事……很不好办啊……要知道,现在每天要见方教授的成千上百,处级以上的干部也不在少数,都是由我来安排的,在你这开了个先例,以后我就不太好说话了!” 刘辰龙正要说话,那个蒋主任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我一见刘书记就觉得很亲切,一切如故啊,这件事情虽然很难,但也不是不能办,毕竟我说句话还是算数的嘛。不过呢……违背原则的事情我一般是不做的……实在是很为难啊……咳……”说着两只小眼睛一直往刘辰龙脸上飘,似乎在竭力暗示着什么。 刘辰龙跟杨日钊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愣住了。他们两个都是身在官场的,蒋主任的暗示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没想到堂堂一个高等学府的政治部主任,会无耻到这种地步,连这种事情上也想着要捞一把。 杨日钊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到外面去打电话。身为国家安全部的局长,专门下来查案的中央特派员,他还是有许多特权的,但安全部的官员跟其他部委不同,一般而言要尽量避免使用自己的这个特殊身份。而且杨日钊本身一直就不是很当自己是个局长,要不然刚才他就直接掏出警官证闯过去了,国安的警官证、侦查证,除了军事禁区外,一般地方都是可以畅通无阻的,何况学校里一个小小保安。只是他现在实在是被这个政治部主任惹火了,只好适当地使用一下自己的特权。 刘辰龙看杨日钊出去打电话,心中有数,也陪着那个政治部蒋主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概也就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外面风急火燎地冲进来一堆人,带头的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架着一幅金丝眼镜,颇有点儒雅风范,但现在脸上却是写满了焦急。 蒋主任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叫道:“校长?”校长却没理他,一把握住刘辰龙的手叫道:“杨局长,唉呀,让您等了这么久……”刘辰龙忍住笑截住他说:”校长,那边那个才是杨局长!我叫刘辰龙,砚海县委的,幸会幸会!”校长愣了一下,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年轻,实在让他很犯嘀咕,如果不是刚才教育部高教司的司长亲自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机子上,他还真要以为这两个家伙是招摇撞骗的。不过校长终究是校长,马上回过了神来,用力握了把刘辰龙的手,赶忙过去双手握住杨日钊的手说了起来:“杨局长,真是不好意思,您来视察也不事先通知一下,你看这个……” 杨日钊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我们正在听蒋主任做报告呢,蒋主任对党的精神吃得很透啊,被蒋主任教育了一个多小时,连带着我们的觉悟都提高了不少!” 校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嗔怪地看了蒋主任一眼,蒋主任胖脸上不由满是汗。这时刘辰龙说道:“大家就不要客套了,我们来是见方教授的,请校长帮我们安排一下吧!” 校长满口答应道:“没问题没问题,方教授现在正在大礼堂准备开讲座,等讲座一完我们就请他过来!” 这时那个蒋主任凑过来说:“要不我们取消这次讲座,让方教授现在就过来吧!” 校长还没答话,杨日钊忙说道:“不用不用,还是这样吧,麻烦你们带我们过去大礼堂,我们也去听听这个方教授的讲座好了!” 校长迟疑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吧,那里设备不好,没有空调,这样的天气,两位……” 刘辰龙坚持道:“没关系没关系,正好重温一下我们大学的情怀嘛!” 校长这才答应下来,坚持要亲自陪同他们去大礼堂找方柏村,那个政治部蒋主任也很热情地一路送出来,临别时还拉住刘辰龙说:“刘书记啊,你刚才提到要我到砚海去做报告,这个想法很好,虽然我下半年都很忙,但只要是您的安排,我一定会挤出时间去一趟的!” 刘辰龙心里一阵发苦,嘴上敷衍道:“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走出好远,回头还可以看见那个蒋主任在冲他们挥手。 杨日钊一拉刘辰龙,特地落后了校长一段,轻轻说道:“我们高等学府的有这样的老师,不知道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来!” 刘辰龙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位毕竟是政工干部,搞教学的老师应该不至于如此,比如你说的那位方教授,希望不会再让我们失望!” 第十九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走进大礼堂的时候,方柏村教授的演讲还没开始,几个校工在主席台上摆弄着扩音设备,大礼堂近千个席位居然快要坐满了,交谈的声音响成一片。杨日钊谢绝了校长马上要带他们上台跟方柏村见礼,以及要他们到第一排就座的提议。花了好一番唇舌,最后几乎是使用了半命令的方式,才把校长劝走了,然后他才跟刘辰龙两个人好不容易在边角上找到了两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钟,那些校工差不多摆弄完了设备,方柏村走上台来了,他面色红润,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精神很好,看上去实在不象一个五十几岁的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但身上穿着的衬衫却很有点旧,神情很肃穆,看上去就是个严谨的学者形象。他一走了出来,一千多人的大礼堂顿时安静了下来,继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杨日钊讶道:“我一向以为这位方教授是与世隔绝的科学怪人,没想到看上去倒是挺受欢迎的!” 刘辰龙在打量着方柏村的样子,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旁边的一位学生倒是转过来很不满地看了杨日钊一眼,插话道:“同学,你是外校来的吧,方教授的讲座讲得可好了,很多新奇的想法,我都听了两次了,还是觉得很好听!什么科学怪人的,你们多听听就明白了!天才总是让人难以理解的!” 他讲话讲得颇为大声,周围几个学生都听见了,都附和地点了点头。杨日钊跟刘辰龙这才注意到,许多学生望着台上都是一副崇拜的神情,刘辰龙看着杨日钊,笑道:“看来你老兄是落伍了,现在的方教授简直是明日之星,有这么多fans呢!” 方柏村清咳了一声,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刘辰龙和杨日钊现在也有几分好奇,正襟危坐,想听听方柏村到底讲些什么。 方柏村的声音沉浑雄厚,听上去就颇为好听,他开口说道:“各位同学们,各位新老朋友们,很多朋友是第一次来听这个讲座,但也有不少面孔是我所熟悉的了。看来我向你们传播的新的世界观正在被你们逐渐地接受,我感到很欣慰,也很为你们而骄傲。这证明了尽管你们是在这个不合理的教育体制下成长起来的,但你们的脑子并没有僵化,你们仍然保存了旺盛的好奇心、求知欲以及丰富的想象力,你们没有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你们的思想,不管这个条框叫宗教、科学还是叫什么什么主义。其实,我们常在讲科学,但最科学的精神就是要敢于对未知事物甚至做出最不科学的假设,科学的生命力就在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一旦我们将‘不科学’这三个字当成一种原罪,冠于任何与我们常识相背离的假设,而不假思索地将之丢弃到一旁,那么事实上科学就已经死了,谁折断了想象力的翅膀,谁就在实质上扼杀了科学的生命!” 刘辰龙捅了杨日钊一下,说道:“这位方教授说得很煽情嘛,不象你说的不会交际的样子!” 杨日钊有点听出味道来了,漫应道:“听下去,听下去!” 方柏村接着说道:“鄙人是研究生物基因的,但来这里听讲座的大多都不是研究基因学方面的朋友,所以我并不打算讲生物基因方面的一些枯燥的理论,今天在这里只是想跟大家交流一下鄙人研究生物基因三十余年来的一些心得,以及由这些研究心得所引发的一些思考!” “大家都知道,生物基因可以说是决定生物特性的总程序,也是生物生命信息的储存库。1953年,科学家发现了dna双螺旋结构模式。生物体内的遗传物质dna结构,很像有两个扶手的螺旋形梯子,而梯子上的台阶是由四种碱基组成的,这些碱基沿着双螺旋线,构成特殊的序列,相当于把遗传基因编成密码。每一个基因都是dna旋梯上的一个台阶,它们负责指令细胞去完成一个特殊的使命,这一理论的发现者英国的莫里斯?威尔金斯、英国的弗朗西斯?克里克和美国的杰姆斯?沃森,获得了1962年的诺贝尔医学奖。迄今为止,我们对于人体基因库与生命功能间的对应关系研究还是处于初步阶段,但只是这初步阶段的研究就不得不让我们惊叹于人类基因库的神秘与宏伟。在我看来,人类的基因库几乎包罗万象,包含了地球上一切已知生物的信息,但这并不是其最特别的地方,大家都知道,大猩猩的基因跟人类的基因也有百分之九十八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因此,我的研究的精力是放在,人类基因里那些处于沉睡状态的非编码基因区!” “大家都知道,真核生物的基因组比较庞大,存在大量的非编码区,这种沉睡状态的非编码区远远大于编码区。人的基因按一千个碱基编码一种蛋白质来计算,理论上应该有三十万个,而实际上人的基因数却远远没有达到这个数字,有许多dna序列不能被编码,只有大约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的dna序列用于编码蛋白质。而rna的作用就是决定哪些基因可以编码、哪些基因不可以编码。可以这么说,dna等于是一些具有各项功能的原料,而rna则是一种指定的程序,则它来决定这些原料哪些的功能能够发挥出来,而哪些的功能却是终其一生永远沉睡。大猩猩与人的功能差距,就在于它们的这些沉睡的非编码区、沉睡的功能基因要比人类多得多!” “但是,根据我们的研究,人类虽然比起其他动物来,有着许多功能上的优势,但是人类沉睡的非编码区功能基因,却仍然占据了绝大部分,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影响到人体rna,从而成功地将人类基因库中其他处于沉睡状态的功能基因组编入到双螺旋结构中,使它们的功能发挥出来,那人类完全可以表现出更多更完善的能力。比如拥有龟类生物一样的悠长生命,比如拥有鱼一样在水中存活的功能,甚至有可能根据需要随时长出翅膀来,飞上蓝天。关于这方面的研究,我们已经取得了为学界认可的突破性的进展,虽然路还是很长,但是我们可以相信,现在的人类生命状态,绝对不是人的完美状态,我们可以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地球上将有可能出现新一代的完美的人,他们将象传说中的神人一样,‘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游乎于四海之外’!” 这时下面的大部分学生都被这番描述打动了,一脸沉醉地畅想着,但也有一些大概是并不相信,窃窃私语了起来。刘辰龙与杨日钊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哀伤,在这个时候,经由方柏村的话语,他们也才真正理解了汪木理想的伟大,可惜的是,他却永远看不到了。 第十九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柏村并不理会下面的争议,又接着说了下去:“其实在对生物基因的研究中,令我们想到的不只是生命的未来,还有生命的源起。每次面对着这些庞大至不可思议的基因库,以及那如同被设定下来后,而千百年来一直忠实地运行着的rna程序,我都在想,以现在的计算分析技术,都还只能探寻出生命的一小部分奥妙,那又要有怎样神奇的科技,才能够创造出如此复杂的生命来?要知道,人类基因里包含的生命功能信息是如此的丰富,而对于那些起作用的功能基因的编码设置又是如此的巧妙,以至于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赞叹于造物主的神奇,那已经不止是一门技巧了,在我们眼里,那是一项巧夺天工的艺术!” “当然,现在我们的权威话语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但说句实在话,对于生物基因的了解越加深入,我就对于达尔文的进化论越不相信,毕竟在几百万年的漫长的自然选择中,有什么理由每一次的选择都按照最优化原则来进行配备?难道我们相信每一次的自然选择都是一次奇迹?而如果我们能够相信生命的源起是这么多次奇迹的集合,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相信,生命缘起于一次最大的奇迹,就是造物主创造了人类!” 底下又是一阵哗然,刘辰龙对杨日钊摇头苦笑道:“还好这位方教授是私人研究所成员,要是国立大学的教授,恐怕你们都要找他谈话了!” 杨日钊却摇摇头说:“这倒不会,国家对于学者们的言论现在已经放得很松了,其实很多时候刻意压制这种言论的反而是校方本身,他们摸不准国家对于言论的把握尺度,所以就往往从严从重,唉,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为难文人的,终究还是文人自己!” 方柏村却似乎很满意于下面学生们的震撼,笑着说道:“可能有许多同学不会接受这样的观点,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甚至我们在考古学、神话学上,都可以找到很多的依据!” “比如说,考古学家们在汉祠、汉墓的壁画上发现的传说中创造人类的伏羲、女娲的造人图。”他站起身,到讲台旁边的幻灯片上,看得出山南大学对于方柏村的讲座还是比较重视的,配备了幻灯,而且还使用的是大银幕的投影。 不一会,大银幕上出现了一副伏羲女娲的古画,画的上半部是两人的上半身。左边是女娲,高绾的发髻,细长的眉毛,她右手搭住伏羲的右肩,左手执规高举在头上。右边是伏羲,面与女娲相对,他左手揽住女娲的左肩,右手执矩举在头上,用食指与女娲对指着。两人的脖子犹如蚕身,颀长的身躯没有明显的性别差异,都穿着对襟镶边的花上衣,至腰际两体相连,合穿一件酷似现代流行的超短裙。裙裾之下,也就是画的下半部,是两道粗硕丰满、相互盘绕、互缠三匝的蛇身。 方柏村站在幻灯片旁边解说道:“这是公元三世纪左右,位于高昌古城城郊的阿斯塔娜古墓出土的一件古画,需要指出的是,这样的画作并不是孤本,我国的考古工作,曾多次在汉祠、汉墓中发现近似的画作。里面的伏羲、女娲也是各自手持规和矩,而下半身也是缠绕成这副样子。这类画作甚至飘洋过海,波斯顿艺术博物馆里就收藏了一件近似的作品,1983年的时候,波斯顿艺术博物馆里的那件藏品,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国际社会科学》杂志的中文版以《化生万物》为题,刊为试刊号的首页图,原因不仅是这两个传说中的造人古皇交合的图画是一种旷世奇观,更因为伏羲女娲交合的螺旋式体态,竟与科学家发现的生物基本遗传物质脱氧核糖核酸的双螺旋形分子结构非常相似。当时就曾经惹起过连篇言论,成为东方古文明一个神奇的谜!” “如果这样的画作只是孤本,或许可以解释成是某个艺术家灵光闪现下的偶然之作,但是在那个时代所有关于伏羲、女娲造人题材的画作,都无一例外地作出这种双螺旋结构,我想,这就不能再只用‘巧合’两个字来形容了!” 刘辰龙跟杨日钊这时也听得入了神,毕竟方柏村的说法虽然匪夷所思,但又能找出很多根据来,让人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走。 “而且”,方柏村指着图画上伏羲、女娲的手说:“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他们的手中拿着规和矩。这是这一类画作除了双螺旋结构之外的一个共同点。大家都知道,规和矩是计算用具,本身与伏羲、女娲造人的神话并无关联,更不可能是祭祀用具,在其他神话中也从未出现过这两样东西,那么为什么那个时代的人在表现伏羲、女娲造人的神话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要加入这两件用具呢?” 他扫视了一眼下面,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听他解说,包括刘辰龙和杨日钊。 “大家都知道,在现在流传的伏羲、女娲造人的神话里,女娲撮土为人后,使用的是无上的法力,使之具有灵魂,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伏羲、女娲的手里捉着应该是玉圭、玉琮之类的祭器,而不应该是规和矩!” “所以,我认为”,方柏村说道:“在那个时代流传的伏羲、女娲造人神话里,一定包含了一些我们现在已经遗失了的内容,而规和矩就是用来表现这一内容的,那么这个内容又会是什么呢?” “我们知道,规和矩是那个时代用来进行精密测量的最优工具,也可以说是那个时代技术上的最先进的工具。如果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画一副表现我们在使用科学仪器的画作,我想最通俗易懂、最有代表性的表现形式,就是画上一个人在操作计算机。是以在我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伏羲、女娲手中所持的规和矩,表现的就是女娲造人与技术有关,也就是说,伏羲、女娲是通过难以想象的某种科学仪器,创造了双螺旋结构的人类基因,从而构造出人类来,只不过那个时代的人受当时的技术水平所限,只能使用他们认为当时最为先进的工具,来表达他们当时传说中的伏羲女娲创造人类时所使用的那种科学仪器!” “所以,从这里出发,我们还可以想到我国古代的一些奇书”,方柏村看着底下的人都已经跟着他的叙述露出思索探询的表情,不由也满意地笑着说道:“比如《山海经》、《神异经》等等!” 底下的刘辰龙跟杨日钊对看一眼,更是认真听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想了解的旱魃也是这些书里有记载的生物。 “《山海经》、《神异经》之类的书,描述的生物光怪陆离,许多年来一直被当成是幻想中的东西,但是事实上我们却经常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就是这些书里记载的许多动物,是现实生活里真实的东西!” “比如,郭璞在《山海经校注卷.大荒东经一》里提到的“龙首人身,鼓其腹者”的雷兽,这种动物以前人们恪于识见,都将之当成虚幻的动物,但现在出于动物学、音韵学的发展,我们却可以知道这种雷兽实则就是鳄鱼。”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鹦鹉这种常见的动物,《山海经.西山经卷二》中就提到:‘有鸟焉,其状如?,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甚至《山海经》、《述异记》这类被人误为怪力乱神的书里记载的许多中草药,我们今天也还是在使用,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来说那些书藉晨我们没有亲眼见过的生物就一定是假的,一定是虚幻的?难道理由仅仅是因为我们不曾见过,或者是违背所谓的常识?那么这种态度本身就是反科学的!” 方柏村站了起来,说道:“其实我越研究人类基因,就越觉得那些书里的的记载很可能是真的,大家都知道,在那些古书里记载了许多类人的生物,比如贯胸之民、多毛之民等等等等,这更坚定了我们的推测。在我们研究人类基因的过程中,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走了无数次的弯路,是以回过头来,我们就一直觉得,现在状态下的这种的基因编码搭配,哪怕伏羲、女娲是再伟大的神灵,掌握了再超越时代的科技,也不可能在不进行实验的情况下一次性成功!” “所以,我大胆的推测,种种古书里记载的那些类人的生物,其实跟我们一样,都是伏羲、女娲的造物,是他们确定了采用现在人类这种基因编码方式之前的试验品!他们都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刘辰龙震动了一下,自杨日钊跟他说了这个世界上存在妖灵之后,他虽然接受了,但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根深蒂固的原因,在他的内心里总是不知不觉地有一种抵触情绪,方柏村的解释让他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类人生物是失败了的实验品,那妖灵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伏羲女娲图<; ; 第二十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柏村接下去说道:“而且,从上面的道理也很容易推论下来,其实人类应该并不是最终的受造物,从那些古书的记载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许多比人类更为强横的生物,哪怕那些我认为是试验品的类人生物,也都各自拥有一些人类所不能及的能力,只是后来出于我们不知道的原因,造物者最终将我们的功能限定在了现在的这个层面,但是根据我们在对人类基因的研究中发现,那些类人生物曾经拥有过的功能基因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们只不过是沉睡在人类基因中的非编码区,而并没有发挥出他们的作用。但也存在着某些意外的情况,有些人身体内非编码区的一些基因自发地觉醒了过来,而开始发挥功能!” 方柏村扫视了一眼台下,说道:“这种情况,我们其实经常在报纸或媒体上见到,只不过我们将之称为‘返祖现象’!当然我们时常听到报导的‘返祖现象’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觉得,这也是因为我们所知的‘返祖现象’都是一些面貌上发生了重大改变的,也就是说只是一些导致人类面貌上发生改变的基因觉醒的例子。至于一些只是出现了新功能而没有导致面貌上发生显著改变的基因觉醒的例子,往往都被当事者隐瞒了起来。毕竟由于这样觉醒的基因往往只是片断,而且是人不可自控的,即使产生了什么新的功能,也常常会为世俗所不容。这样的人,在我国古时候,常常都被人用一个词来称呼他们,就是?‘妖孽’!”、 底下又是一片惊呼声,刘辰龙跟杨日钊也是挺直了腰。 方柏村又接着说道:“但我认为,传说中的妖灵也是存在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些某部分基因觉醒了的人,我们刚刚就说过了,所有动物的基因跟人类都有很大一部分是类似的,只不过他们的沉睡中的非编码基因比人类更多,是以它们在功能上与人类不同,但如果它们也能够通过一些程序,比如传说中的‘修炼’,来达成唤醒自己体内非编码基因的目的,那它们也确实有可能进化成具有比人类强大功能的高等生物,在我国的主流话语里,妖常常跟不祥、罪恶联系在一起,在我看来,这或许是因为人类意识到了妖灵从某方面是比人类更加优胜的生物,将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存权;也或许在亘古的时候,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一场战争,所以人类对妖灵有着潜意识深处的恐惧与排斥。但其实在我看来,妖灵也不过生存于大地上的一种生物,他们并不天生就比人邪恶!” 刘辰龙跟杨日钊对望一眼,都自摇头苦笑了笑。 这时方柏村笑道:“其实类似的过程还有我国古代的修仙之说,同样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唤醒体内沉睡非编码基因的工程,我们考古发现的汉代古物中,神仙形象常被表现为身上长了翅膀的‘羽人’,甚且直至现在‘羽化’仍是登仙的别称。但再说下去就扯得有点远了,我们就此打住。其实我今天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些考据,而是如果做出了这样的设想的话,我们就可以利用现有的科技,参照前人的经验,将唤醒人类体内非编码基因做为研究的目的,从而达到促成人类功能进一步完善,实现人类生命一次飞跃的目标!” 方柏村站了起来,提高音调说道:“人体内沉睡的非编码基因,就是造物者留给我们最神奇的礼物,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则是在承接造物者未竟的工程,我们完全可以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当我们将人类原本应有的功能全部发挥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将成为新的造物者,成为新的神!” 底下骤然响起一阵长久的掌声。刘辰龙也鼓着掌,笑着对杨日钊说道:“我看这位方教授并不象科学怪人,倒象个布道者!简直比那个政治部蒋主任更适合做政治思想工作!” 方柏村向大家鞠了个躬,就准备走下台去,许多学生都已经准备离场,刘辰龙跟杨日钊刚要站起身来,忽然人群中举起一只手,一个声音怯生生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全场都静了一下,大家都举目四顾,寻找着那个意外的发言者,刘辰龙跟杨日钊的六识敏锐,一眼就看见那是个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十八、九岁小男生,剪着小平头,这时清秀而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涨得通红,似乎很腼腆的样子。刘辰龙看着那个小男孩的脸,忽然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如见了那张玉牌一样,虽然远远没有当时那么强烈,但感觉却是一般无二的。刘辰龙一惊转头,却发现杨日钊盯着那个小男生,微微皱眉,神色也有点不对。忙问道:“怎么了?这个小男生有什么不对吗?”杨日钊转过头来讶道:“刘兄难道没看出来,这个小男生也是个妖灵,虽然我看不清他的本相,但感觉上是不会错的!” 他惊讶的是这只小妖灵水平并不是很高,刘辰龙的修为程度还在他之上,早应该一眼认出来才是,怎么还反过来问他。 刘辰龙却是吓了一跳,他于藏密方面修行有年,但对于妖灵却仍是一无所知,前些日子因着汪木的案子以及杨日钊的缘故,总算接受了世上存有妖灵这个论断,但却没想到在这大学校园里随便便能撞上一只,这简直是玄幻小说中的情节了。当下回头又仔细打量了那个小男生一番,却只觉得颇有几分熟悉亲切,毫无半分想象中妖灵怪异的感觉,不由对杨日钊疑道:“这个小男生当真是妖灵,怎么感觉很清爽的样子,跟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再说这个世界上的妖灵难道真有这么多?居然随便出门都能撞上一个?” 杨日钊有几分哭笑不得,他这才确定这位刘大书记果然是对妖灵一点概念也没有,笑道:“难道刘兄想象中的妖灵都是一脸狰狞、额头长角不成?据我所知,妖灵原本是极少的,但近几年不知为了什么,数量确实多了不少,不过比起我们终究还是极少数!” 这时方柏村已经又走回了讲台前面,很和蔼地问道:“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那个小男孩站起身,却是很有点害羞地嗫嚅着,一时没说出话来,整个大礼堂都静了下来,刘辰龙跟杨日钊的说话声就显得很不协调,惹来不少不满的眼光,杨日钊忙拉着刘辰龙坐了下来,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真正为祸人间的妖灵还是极少数的,其实综合了我们茅山宗历代来的记载来看,刚才方教授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许多妖灵也跟人一样,只不过是另外一种高级生物,也跟人一样生存、老死,许多妖灵终其一生都是以人的身份活着,甚至不乏一些历史上的名人……” 刘辰龙皱起眉:“这些妖灵应该都有些不可思议的能力,国家难道也不管!” 杨日钊轻笑道:“刘兄又来了,虽然有些妖灵的能力确实很惊人,但也没有到传说中那么夸张的地步,而且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们自有自己的解决原则,一般不会动用到国家机器的。” “呵呵”,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下,说道:“其实我们这类人在国家看来,不是也跟妖灵差不多?古演义小说里有多少这样的例子啊,只要国家不能收用的有奇异能力的人,还不都是‘妖僧’、‘妖道’、‘妖人’!” 刘辰龙正在思索着杨日钊的话,那位妖灵小男生却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开口了,声音仍是怯怯地,却很清晰地说道:“方教授,我觉得,您刚才的设想只是一个美妙的空想,是绝对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第二十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少年的话引起底下大众一阵哗然,甚至有了不少低低的骂声,方柏村这时却很显示出身为大学者的风度,依旧笑着,以颇有点慈祥的声音说道:“我承认,我说的暂时都还只能是理想,人类的非编码基因与其功能间的对应对于我们而言也还只是一个刚起步的研究,更何况谈到要如何影响rna而将这些非编码基因编入到双螺旋结构上去,但是,我却不认为这只是个空想。直至一百年前,我们所有人还是以为嫦娥奔月只是一个美妙的神话传说,然而今天所有人却都接受了将会有包括我国在内的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参与探索月球的这一事实,梦想与科学并不是相悖离的,相反,梦想往往指引了科学的方向。我们伟大的导师马克思不也说了‘只要自然科学在思维着,它的发展形式就是假设’”。 底下不由得一片赞同的笑声,对于马克思虽然大家不一定太感冒,但对方柏村的说话艺术却是大感欣赏,在他们看来,这个反对方柏村说法的少年,大概便是被传统教育教得思维僵化的少年,是以方柏村的说法,实可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连刘辰龙也向杨日钊笑道:“杨兄你真是看走眼了,这位方大教授何止不是科学怪人,简直十分与时俱进,信手拈来,连伟大导师都用上了!” 没想到那个学生却还是很坚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全场又静了下来,连方柏村都用带着探询的眼光望向那位少年,那位少年却似乎在想着怎么表达,低着头,又是一阵沉默。 杨日钊这时对着刘辰龙说道:“这个少年身上的气脉波动得很厉害,看来心情起伏很大,刘兄,以你的功力,难道全无查觉?” 刘辰龙一愕,凝神守心,半晌点头道:“确实有不一样的感受,不过如果不是杨兄说明在先,我实在不知道这便是妖灵的气息!” 杨日钊似是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其实以刘兄的修为,打开天目应是不难,我茅山宗倒是有个小法门可以一试,只是不知道刘兄……”要知道这些传承千年的宗派,都各有各的矜持,是以杨日钊虽然深知刘辰龙的为人,但事涉师门,却也怕刘辰龙会误会自己是挟技卖弄,是在看不起他的宗派,所以颇有些迟疑。 刘辰龙却是大喜,一口答应了下来,不住口地称谢。其实他虽得仓吉嘉措**王灌顶受法,又跟阿郁那切磋中学得藏密大手印金刚禅法,但法王并未说收他为徒,跟阿郁那更是损友性质居多,他们也从未跟刘辰龙讲述过什么师门的戒忌,是以刘辰龙在这一方面实在并不大懂。 杨日钊当下也不迟疑,在刘辰龙耳边说了一套口决,刘辰龙依法施为,闭目内守,片刻间只觉得眉心处一跳,眼前突地一片光明,张开眼来,直感觉整个世界浑然不同,抬眼望去,每个人身上都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大多数或呈白色,也有少部分呈淡灰色,而杨日钊身上则是红光中透着点淡黄,自己身上则是黄光中透着点紫色,至于那个少年,身上腾着淡淡的黑气,隐隐显出的轮廓竟是只狐狸。 刘辰龙揉了揉眼,一脸骇然,转头对杨日钊说道:“好神奇,我好像看到了那只少年是一只狐狸!” 杨日钊愣了一下,苦笑了一下,叹道:“刘兄果然天赋异禀,刚学了我这茅山宗的‘灵光决’,功行便已在我之上!” 说起来,开天目虽是小术,却也可直通大道,佛家有五眼六通之说,由此渐入修行,终可臻至遍观三界、无住无碍的境界,杨日钊修习积年,也不外略有小成,而刘辰龙初学乍练,效验便显然在他之上,也由不得他不嗟叹,他却不知道刘辰龙已将藏密大手印修至金刚界初禅天的水平,以佛家五眼六通效验而言,其境界已应该达到可分别小乘的肉眼境地,较诸天眼要高上一个层次,只是原本教他修习金刚禅法的阿郁那觉得神通法力,不过皮相外道,并未曾刻意往这方面引导,是以刘辰龙才有此能力而不自知,此时经由杨日钊所传的法决引发了出来,其神通效验自然非杨日钊所能想见的了。 那个狐狸少年这时终于开口说道:“其实我怀疑的不是技术方面的问题,人类千百年来在技术方面都是在不断进步的,而且在许多时候,都会有着方教授这样优秀的学者,所以我相信,方教授所说的技术方面的困难,是一定会被攻克的。即使不在方教授手上、不在这一个时代被解决,也终会有一天、有某个教授来加以解决,所以技术方面的问题,我觉得并不是问题!” 方柏村露出思索的神色,望着那名少年,等待着他的下文。 那个少年又想了一会,才说道:“其实我想先问方教授一个问题,如果方教授在技术上解决了所有的难题,那么您的伟大构想的实施,步骤是不是这样的?就是先在一部分人身上取得成功,也就是说,只能先让一部分人获得不同于其他人的能力,然后这些人的表现为其他人所接受,所羡慕,然后再慢慢把这些新技术,把您的新理念推广到其他人身上,最终实现全人类的飞跃?” 方柏村想了一下,肃容道:“其实说实话,我原本并没有想得那么长远,我还只是在想着要如何来解决这些技术上的难关,但如果这位同学的假设成立的话,那整个构想的实现大体上应该是跟你的描述一样的,任何新技术的产生,从试验成功到它的实际应用,从临床个案的应用到推广到整体,都是需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的,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少年说道:“有!问题很大!问题就在于千百年来人类在技术方面不断在进步,在人类自己本性中的丑恶的一面,却仍然根深蒂固,没有丝毫的改变!” 少年人的话音刚落,底下顿时一片起哄声,有些人都叫了出来:“这个家伙是不是练轮子功的!”一时场面很有些混乱。 方柏村却是很严肃,先对着话筒叫了两声,要求底下的人安静,然后才以很正式的语气向那少年正色问道:“您的意思是,这个构想不单是涉及技术问题,而且还要涉及人性伦理问题?我认为应该不至于如此复杂,毕竟将人类的生命功能整体提升到另一种新的境界,这是数千年来人类所孜孜以求的,人类有什么理由来亲手打破自己的这个梦?” 那个少年现在显然进入的状态,脸仍然涨得通红,说话却是流利了起来,这时他微哂着,说道:“人类历史上又何尝缺乏这样的例子,其实我们不需要去谈论过去,我们只需要设想一下,当您的试验室里走出第一批在功能上整体超越人类的……的新人类,我暂且叫他们为新人类之后,那大部分人会做什么样的反应?鼓掌欢呼?欢欣雀跃?不!绝对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应该是忌妒,然后就是猜疑和恐惧。他们会忌妒自己没有能成为新人类的一员,然后会怀疑这些拥有奇异能力的新人类将会夺去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他们确实比自己优胜!我可以断言,新人类的诞生并不是人类进化的开始,而将是一场社会动荡的开始!”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少年益见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礼堂中回荡…… 第二十一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个少年的话音越来越高亢:“然后那些有本事的人就会一方面千方百计地想着去变成功能上强于其他人的新人类,一方面又要千方百计地阻止其他人变成新人类。而那些已经诞生出来的新人类如果不接受他们的控制,那就会被他们安上这样的一个名字……” 少年顿了一下,才吐出那两个字:“妖物!”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地听着。 “人们解决恐惧的方法是什么,就是想方设法去摧毁那些有能力使他们感到恐惧的东西,哪怕这些恐惧本身只是他们自己猜想出来的,但他们还是会要求把那些新人类,或者说现在他们口中的妖物毁灭了才会安心。于是呢?那些新人类应该坐以待毙还是应该奋起抗争?” 那个少年越讲越激动,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讥讽:“不过我可以确定一点,如果那些新人类奋起抗争,哪怕他们是在何等逼于无奈的情况下出的手,他们也会坐实的妖物的罪名,于是剿杀他们成了天经地义的正义之举,而毁灭他们的人,也将成为人类历史上名垂青史的英雄!” “于是,新人类不但不可能成为人类生命进化的一个可能,反而将成为缚在历史罪恶柱上的千古罪人。而教授您的技术或许会被秘密地保持下来,但也只能是为某些当权者服务,而或许人类历史将由此而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但却绝不可能是教授梦想中的时代。世界或许不会因此而变得更糟,但也绝对不会变得更好!” 那个少年默然了一下,叹气道:“我说的并不是空话,其实如果按照教授的理论,或许比人类更为优胜的生物早就出现了,但千百年来,等待他们的命运若不是隐匿起自己超常的能力,泯于众人;就是成为异端,被烧死在火刑架上!教授,各位同学,所以我会说教授的理想将永远只是空想,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在深思着,包括刘辰龙与杨日钊,他们比其他人更明白这个少年的身份,因此也就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份震撼,因为只要换个角度思考,便可以明白这个妖灵少年说的并不是自己虚构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妖灵身上的命运。 良久,方柏村沉沉但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我不同意!”响?全场。 “哦?”少年显然很有几分诧异,几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等待方柏村的答案。 方柏村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承认,刚才这位同学的设想在逻辑上是完全成立的,甚至非常符合人类的现实,也符合人类过去的历史逻辑!”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当新生命出现的那一天,他们就已经打破了人类过去的历史,新的强大的生命不会是接受历史逻辑摆布的可怜虫,他们完全有能力,也应该有这个义务去引领整个人类社会,走向我所说的一次生命层次的飞跃!” 那名少年的脸色一变,似乎方柏村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眼里骤然亮起了光芒。 “达尔文的‘进化论’我虽然不是很欣赏,但其中有一句话我是深为认同的,那就是‘生存下来的种族,不是那些最大最强的,而是变化得最快的’,那些不能够适应变化的种族,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就是被自然无情地淘汰!” “所以这个世界将会是属于新兴生命的,将会是属于适应了这种变化的进化了的高层次生物的,所以我相信,我的梦想不会是空想,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将会是其中的一员!我相信!” 他站起身,向台下深鞠了一个躬,大步走下台来。 底下沉默了半晌,突然爆发起一阵持久不息的掌声,所有人都鼓起了掌,包括那个妖灵少年,他的眼神紧紧跟着方柏村,眼里透着崇拜仰慕的神情。 刘辰龙刚也被这块争论吸引住了,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对杨日钊苦笑着打趣道:“杨局长,按照我们的国安条例,他这煽动妖灵造反,是不是也算犯了阴谋颠覆国家罪哦!” 不过杨日钊根本没得及认真考虑方柏村言论的定性问题,眼见方柏村已经走下台,他们便站起身来,想迎上去,可是方柏村却被一大片学生簇拥着,签名的,提问的,简直真的将方柏村当成偶像人物一般,而方柏村也并不推脱,跟他们和蔼地交谈着。刘辰龙居然看见那只狐狸少年也挤了过去,要了个方柏村的签名,还欣喜不胜地一路看了又看,实在令刘辰龙不得不叹服于方柏村的论断:妖灵在某些方面,确实是跟人一样的生物。他对那只妖灵能引起他熟悉亲切的感觉虽然也颇有兴趣,但现在找方柏村要紧,也就没有跟了下去。 直至那些学生们大部分都散去了,刘辰龙跟杨日钊才在门口堵住了方柏村,杨日钊上前伸出手笑道:“方教授,还记得我吗?国安部的小杨,几个月不见,现在要找你可真不容易!” 方柏村却是记心很好,而且完全不象杨日钊印象中科学怪人的形象,一脸笑吟吟地伸出手来握住杨日钊的手,说道:“杨局长,幸会幸会,你这个京城的领导怎么这么有兴致来关心我们的生活啊?” 杨日钊先将刘辰龙介绍给了方柏村认识,刘辰龙笑道:“方教授,刚听了您的讲座,真是太受启发了,醍醐灌顶,不外如是啊。我觉得如果我是妖灵的话,一定会请你当我们的新闻发言人!” 没想到方柏村竟认真地想了一下,才说道:“如果它们肯配合我研究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没有一个样本,要搞这样的研究实在是太难了!” 杨日钊肃容道:“我这次来,倒是给方教授带来了一个样本!” 方柏村的反应简直只能以夸张来形容,几乎蹦了起来,双手捉住杨日钊的手不住摇晃,晃着戴着眼镜的眼睛在杨日钊身前身后上下逡巡着,不住口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看那架势,如果杨日钊再不肯拿出来,他便要动手开始搜杨日钊的身了。 杨日钊取出那块黄布,小心地打开,托到方柏村眼前说道:“就是这个!” 方柏村把脸凑到上面仔细的看了半天,几乎连鼻子都快碰上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这算什么东西?杨局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杨日钊正色道:“绝对没有开玩笑,这件东西的来历很奇怪,我怀疑它可能跟传说中的旱魃有关,所以想来请方教授检验一下!” 方柏村看着杨日钊的神色,不由又兴奋了起来,一把拉起杨日钊说道:“走,走,马上到实验室去!”刘辰龙这才发现其实杨日钊当时的形容也不能算全错,这位方教授刚刚讲座及初见面时表现得颇通人情世故,但此时一涉及到他研究的专业,却是什么都忘了,自顾自拉起杨日钊就走,全然当自己是隐形的一般,杨日钊转头朝刘辰龙挤了挤眼,刘辰龙只好苦笑着,紧紧跟在后面,往方柏村的实验室去了。 一路上,方柏村不住问着关于这块东西的情况,杨日钊一一解说着,方柏村听到这块东西原来跟汪木的死有关,更是严肃,不住口地追问着一些细节。刘辰龙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将秦大海的推测说了一遍,说道:“我觉得这块东西有点象是陶土,方教授,按您看来,这样结构的东西有可能是妖灵的一部分么?” 第二十一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对于刘辰龙的疑问,方柏村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说道:“这可说不准。我们人类习惯于在推测其他生命的形式时,都从自身出发,这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失误,大大地限定了我们对于异种生物的理解。其实我在阅读《山海经》的时候,就曾经对于这种旱魃的身体组织很感兴趣,究竟要有一种什么样强度的身体组织,才有可能承受住如此高的温度呢?我们人类经常以己度人,将其他生灵也想象为血肉之躯,但事实上他们有没有可能在进化中改变了自身的生物结构,甚至使得身体组织变成了这种陶土状的物质呢?我觉得这都是有可能的!一切要等检验了之后才能下结论!” 说话间已经到了方柏村的实验室前面,当时汪木捐建私人研究所的时候,手头上可动用的资金还远没有现在这等规模,而为了避免当时私人研究所的政策上的麻烦,也是为了汪木的乡土情结,又决定了把这个私人研究所放在山南大学。当时山南大学的新校区尚未建好,汪木投入的大部分钱又都用来购买必须的实验设备以及疏通各路关系,于是这个研究所在设备上倒是一流的,但所在的建筑却只是沿用了山南大学原本的一个大库房,只不过内部粗略装修了一下而已。原本自一年前方柏村的那篇论文引起世界性轰动后,山南大学校方特地在新校区留了一幢**的楼房准备划拨给方柏村这个研究所使用,但方柏村却以仪器搬迁不便为由,坚持拒绝了。 这个研究所连方柏村在内也只有七个正式工作人员,其他的都是有时需要的时候,从山南大学的科研人员中临时借调过来一些。而其余六名科研人员,也不是常在研究所的,他们都是由方柏村将任务分解下去之后,只负责自己手头的一小块研究工作,并不需要到研究所坐班。所以方柏村从这个研究所组建开始,就一直是整个研究所的核心灵魂人物,也只有他才真正全盘明白这个研究所的真正研究目的与方法。 方柏村打开了还保留原貌的研究所的大铁门,里面的情形仿佛跟外面成为两重天地。大仓库的前半段被改建成主要实验场所,一排排高精度的仪器整齐地排放着,现代化的办公座椅与电脑网络,还有两边摆放着的一些奇型怪状的生物模型,使这里看上去很有点超现代工厂的感觉,几名身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各自忙碌着,看见方柏村进来,都站起身来打招呼,方柏村也一一点头回应着。 方柏村直接带着他们两人穿过了实验所,来到自己住的地方。在装修的时候,方柏村就让人把大仓库的后半段单独隔开了,作为自己的居室跟个人实验室。其他几名研究所科研人员都是有家室的人,只有方柏村是真真正正以实验室为家,吃住都在这里。 不过后半段的大门却比前半段要来得先进多了,采用的居然是最新的瞳孔间距监测系统,还需要输入了口令,杨日钊上次来时只在前半段的实验所里见过方柏村,这次见了后半段的保安系统,也不禁有几分讶异。 方柏村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弄开了门,两人随着他走了进去,却不禁哑然失笑。眼前也摆放着许多叫不出名字来的仪器,跟外面倒是很相似,但方柏村显然不善收拾,而估计这里也不让其他人进来,是以这边的地面跟外面的整洁大不相同,方便面的纸筒丢了一堆,甚至还有几件应该是方柏村的衣服随便地挂在椅子上,颇显零乱,简直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学者的家,跟开门时那种如临机密重地的感觉十分的不相称。 方柏村似乎也感觉到这里实在太乱了,讪讪地有点不好意思,捉起椅子上的衣服往旁边放,说道:“坐!坐!” 杨日钊跟刘辰龙看着那只有一张而且脏兮兮的椅子,都是摆手称谢,杨日钊问道:“对了,方教授,上次我们送过来那只僵尸,对您的研究有帮助吗?” 提及这个,方柏村明显兴致就来了,连连点头,说道:“很有帮助,很有帮助,我们借此已经研究出了人体内几对非编码功能基因的功能及其激发手段,不过难度还是很大的,最主要是杨局长你们提供的这个生物,应该不是用汪先生所提供的资料里的那种方法催化产生出来的,所以两者之间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可比性的,如果能够提供给我相应的催化方法,相信对我们的研究会有更大的启发,上次中央领导过来的时候,我也给他提出过这样的意见,他答应我要考虑的,但这几个月来又没声没息了,杨局长,正好你在,我就再跟你正式呼吁一下!” 杨日钊苦笑地摊了摊手:“这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方教授,你还是叫我小杨吧!老是叫局长听起来很怪!”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再次强调了一下。 刘辰龙却是心下明白,这只僵尸估计是茅山宗秘法祭炼而成的,象茅山宗这种宗派,对于这类法门自是看管甚严,听杨日钊说连他们这一辈都无人修习此法,想来国家要弄来这样一个样本,已经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再想让茅山宗交出祭炼法门,那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毕竟哪怕以国家的能力,对于这样的宗门也总是有着适度的尊重的,这一点从杨日钊颇显超然的地位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方柏村只是个学者,对此自然不懂。 方柏村对于称呼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顺口说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小杨,你们送来的那只生物,也让我在强化功能方面的研究迈出了很大的一步,我们参照了汪先生提供的资料,通过多次植入基因的方式,渐渐开发这类生物原本可能具有的功能,现在这只生物,呃,如果按古藉上说的,那么它大概已经由普通僵尸进化到了具有飞天夜叉的一些能力了……” 刘辰龙对此没什么概念,倒也罢了,杨日钊却是吓了一大跳,当下几乎连化验那块东西也忘了,连声说要去看看!要知道,如果按照他们师门的典藉记载,由普通僵尸要修练到飞天夜叉的境界,需要的不但是千万年的岁月,甚至还需要机缘巧合,在他们茅山宗的典藏里,祭炼出来最高等级的僵尸也不过是不惧日光的僵尸王,而且所需法程的烦杂,以及对于受祭炼尸体要求的特殊,使这种方法基本上都快成为屠龙之术。没想到听方柏村的口气,在汪木给的资料里似乎竟有使僵尸进化到更高层次的方法,而且方柏村还依此做出了具备飞天夜叉一些能力的僵尸,他当然要去看上一看。 方柏村就像小孩有机会炫耀他的玩具一样,笑嘻嘻地带着两人向一个小隔间走去,刘辰龙微微皱了皱眉,但他与方柏村并不熟悉,杨日钊又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他也只好跟着过去了。其实他对此也不乏好奇,只是觉得似乎应该先把正事办了而已。 方柏村推开了门,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平米见方的小房间,空空荡荡的,正中间摆放着一把椅子,旁边是一幅奇型怪状的仪器,一个人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长发披散着,一根管子从仪器上连接到了那个人身上。他此时背对着门口,还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但已经让人感觉到周身散发着冷气。却好象是想什么想出了神,对于三个人进来恍若不觉,依旧毫无声息地坐着。 杨日钊快步走上前去,绕着他转了一圈,忽然开口道:“不对,这只是只普通的僵尸!绝不是什么飞天夜叉!” 第二十二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柏村皱起了眉,看得出他对这件事情很在意,语气都有点不对了,说道:“我本来就没有说他已经完全进化成飞天夜叉,只是说他具备了飞天夜叉的一些能力!”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而且古藉里的记载也有许多只不过是文人士子的想象,我之所以使用飞天夜叉这个名字只是便于说明而已,又有什么好争论是不是的?!” 杨日钊苦笑了起来,他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其实方柏村说得对,飞天夜叉本来就不是什么含义固定的名号。夜叉本是佛教用语,梵语为yaksa,音译为夜叉、药叉等,是佛经中常提到的一种勇猛健疾的食人恶鬼。只是后来佛教传入我国后,文人们逐渐将这种特征为食人的恶鬼形象与传说中具有同样特征的僵尸结合了起来,以佛家中颇能威能的飞天夜叉为僵尸进化后的形象。如袁枚的《续子不语》中便记载到:“凡僵尸,久则能飞,不复藏棺中……出入有光,又久,则成飞天夜叉,非雷击不死……” 而至于杨日钊对于飞天夜叉早有定见,则是因其茅山宗内,曾经有位师门长辈,根据茅山历代高道与僵尸之属交战及交往的种种经验,将僵尸编成了数个等级,而且在其中也采用了飞天夜叉这一名称。这本典藉在茅山宗内自是无人不熟,甚至在整个法修界里,这一分类法也广为流传,几成定见,是以杨日钊一听飞天夜叉之名号,便想起了这个分类法里所记载的飞天夜叉之种种特征,却忘了方柏村本来便不是修法之士,他口中的飞天夜叉只不过是根据一些古藉里文人士子的记载而来罢了,是以自然与自己所想并不相符。 杨日钊耐着心将这些缘由解释了一遍,方柏村这才明白过来,这时他倒是对那个分类法很感兴趣,连声追问着,杨日钊一条条地告诉他说:“根据我们的记载,飞天夜叉应当是身上皮肤已经进化成甲胄状的东西,力大无穷,利爪如刀,而且可以悬空而立,来去如风,脸上也应该有鳞甲的形状,眸子则是淡绿色的……”这时刘辰龙也走了上前来,很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僵尸,却见他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穿一袭宽松的衣服,倒有点象医院里病人一般,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清秀,双目紧闭着,却似是在打坐沉思,毫无半分狰狞的样子,反是颇有几分书卷气,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刘辰龙实在看不出这是只僵尸。 方柏村意兴盎然地听杨日钊说着,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杨日钊又接着说道:“而事实上,这些功能都不是最主要的。飞天夜叉与普通僵尸最大的区别就是,修练到飞天夜叉级别的僵尸,就会具有一定的智能,再不同于那种只依照本能行事的僵尸,也因此,飞天夜叉是僵尸修行中的一个分水岭,能有机缘修成飞天夜叉的僵尸,便很有可能再上一层,甚至……甚至很可能修成旱魃!”他说到“旱魃”时面色一黯,显是想起了汪木,当下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 方柏村却是兴致很高,笑了起来,对杨日钊说道:“那这样看来,我称呼这位程明生先生为飞天夜叉,其实也没有错!” 杨日钊有些动容地说道:“莫不是方教授赋予了他飞行的能力?这实在令人惊叹!”他早已经听方柏村说过这个僵尸具备了飞天夜叉的一些能力,如果方柏村对于飞天夜叉的认知是依据古藉记载,那这具僵尸具备的能力,最大的可能就是能够悬浮空中,这虽然离他师门典藉中所划分的飞天夜叉仍有一段距离,但也确实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是以由衷地赞美了一句。 没想到方柏村却是笑吟吟地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因为我研究的目的与方向并不在此,至于这位程兄具备了什么样的能力,两位一见就知道了!”说着上前在那具僵尸面前伸出手去,杨日钊不由皱眉叫了声:“方教授,小心!” 要知道这种低等级的僵尸基本上都只是依着本能行事,以怨为力,以血为食。平日里茅山宗自有一套符?可加以操纵役使,但均是法式森严,一旦乱了某个章程,僵尸就很有可能狂性大发、暴起伤人,所以哪怕在茅山总坛里,僵尸一般也只是作为收藏品,平日里很少拿出来示人。在国家要求下,他们送这具僵尸来这里的时候,是由茅山宗现任掌教宗师清宁子亲自下了道禁魔符?的。这等符?本应直接以法力凝刻在僵尸身上,但后来出于国家要求,因为有时也要进行些**观察,不能让这具僵尸一动不动。是以清宁子才想出了个折衷的法子,将几道符?按列阵的形式刻在一面玉牌上,以红丝线串起来,吊在僵尸的脖子上,玉牌则正贴着僵尸的心脏。而指挥这具僵尸的方式便是通过玉牌,当然其中一些口决法式也是不能错的,当时送交僵尸过来的杨日钊的一位师叔,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教导方柏村将这些法程记得滚瓜烂熟,才放心离去。是以这时杨日钊眼看方柏村不依程式,伸手便往僵尸心脏处,似要揭开玉牌,不由提醒了一声。 方柏村愣了一下,却是大笑了起来,手仍然伸了过去,却不是拿开玉牌,而是将一端连在僵尸身上的那根管子拿了下来。 杨日钊正心里一宽,忽然眼见那僵尸眼皮一动,竟是醒了过来,而方柏村居然还站在他的正对面,当下也不及开口,脚步一错,已将方柏村拉在自己身后。 刘辰龙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抢步上前,与杨日钊并肩而立。这时那僵尸眼睛又是一动,突地张了开来,竟是精芒四射、神彩湛然,杨日钊与刘辰龙与其目光一触,都不由得心中一凛。不由各自手捏法决,防止僵尸暴起伤人。 却见那具僵尸也不见作势,突然身子一飘,全身悬立在空中,望着刘辰龙与杨日钊,冷冷地说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声音竟若金声玉振,颇为悦耳。 要知道僵尸乃人死后尸首所化,虽然有许多人所不及的能力,但也同时丧失了许多功能,比如说话。按他的师门典藉记载,哪怕修到了飞天夜叉境界的僵尸,有了一定智能,也只不过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但现在这具僵尸吐字圆润,简直已经像个活生生的人,这实在出乎于杨日钊的认知范围之外,令他不由大为惊讶,一时竟忘了回答。 这时方柏村才开口道:“程兄,这两位是我朋友,我特地带过来跟你打个招呼的!”他是谦谦学者,身体文弱,刚才杨日钊情急之下一拉,用力过大,差点让他摔了一跤,刚刚缓过气来,眼见二人一尸剑拔弩张,连忙过来打圆场。 那具僵尸歉然地“哦”了一声,飘飘落到地面上,向刘辰龙与杨日钊一拱手,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小可适才失礼,还望二位海涵!小可姓程名亮,草字明生,福康杰州府人士,乃嘉庆二年举人,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第二十二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杨日钊听着僵尸之乎者也地掉文,不由一时愣在那里,倒是刘辰龙先反应来,有样学样地冲着僵尸一抱拳:“我叫刘辰龙,也是杰洲的,老哥,我们是老乡啊!”他对于僵尸倒没什么成见,这时看着这具僵尸实与生人无二,又是数年来难得一见的老乡,不觉得生出亲近之意。 那具僵尸也是目中射出欣喜之意,正欲开口,方柏村却先上前问道:“程先生,看来你这次冥思,收获不小啊!” 那具僵尸竟朝方柏村深深一礼,道:“都是方大人提携栽培之功,现在小可差不多已经完全回忆起生前所有的事情了,旧事前尘,恍如一梦,只是没想到这一梦却做了足足一百余年!”言下口气唏嘘不已。 杨日钊这才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声道:“方教授,这……这实在是太神奇了!这……这确实已经不是飞天夜叉所能形容的了!”他此刻心中不由暗暗心惊,只希望这具僵尸的战斗能力不会也比飞天夜叉更为强悍,否则如果发起狂来,世上能治得住他的人只怕是少之又少了。 方柏村也是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半晌,才说道:“我的研究方向本来就不在提升程兄的身体强度上面,他的身体强度对我而言已经接近于理想人类的典范,但是程兄刚被送过来的时候……嗯……灵智未开。其实僵尸与人类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换了一套功能基因组在运作,但他生前的那些基因组仍然没有完全沉寂下去,还有活动的痕迹可寻,所以我才从这里入手,开始研究如何激发起那些原本的基因组,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啊,哈哈!” 程明生却是苦苦一笑:“记起来又如何?物是人非事事休,而今小可已成了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去?”、 方柏村笑着安慰道:“程兄,你先前灵智未开,说出此等话来还情有可原。但此时尽忆起旧梦前尘,还说这话未免便是过谦了,你此时长生不死,更身负法力,可出入青冥,自在逍遥于天地之间,正是暗合于经藉中所说‘尸解成仙’之法,已是修成地仙之体,可谓求仁得仁,何来不人不鬼之说!” 程明生呆在当地,口中念叨着“尸解”、“地仙”,眼里渐渐放出光来。要知道他原本出生于官宦世家,少习诗书,善琴、嗜酒,过着正统读书士子的生活。二十余岁便高中举人,十乡八里仅此一人,风光之盛,一时无两。但就在这人生的巅峰时却突然得了一场大病,令之家财散尽,最后得到一名异人相救,才侥幸得以残存。却于斯顿悟平生所学无济于事,身心性命之道当别有途,于是绝了仕宦之想,游心于山水之间,寻访仙道,却于游茅山之时,偶遇风雨,不慎病倒于山洞中,无医无药,竟尔一命呜呼。但却是一点灵明不昧,尸首久久不化,当时茅山宗的一名高道偶尔路过发现,推算出其因果,感慨于其命运多舛,也怕其久而成精,灵显伤人。以茅山秘传之法将其炼制成僵尸,收藏于茅山秘境,此次茅山宗应国家要求,不得不将其送来方柏村的研究所研究,没想到倒是成全了这个书生。 刘辰龙与杨日钊对望一眼,均是点了点头,程明生此时的状态,确实已经完全符合典藉记载中地仙“炼形住世,而得长生”的标准。换个思路想,也可以说是方柏村理想中新人类的一个雏形,虽然杨日钊始终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想不出理由来反驳。 程明生此时似是想通了什么,一声长笑,向方柏村又是一礼,笑道:“多谢方大人点化!原来我竟已无意登仙而不自知,实在是应了‘无为而无不为’之语。原来我还担心自己不知应身归何处,现在看来,大好河山,竟是无处不可悠游了!”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辰龙跟杨日钊却都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程明生与那些在外生存的妖灵不同,隔了百余年不履红尘,说话行事活脱脱一个出土的兵马俑,又没有合法身份,还以自己的地仙身份自矜,只怕出去后很快就被发现了,到时势必引起轩然大波,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必须将知情者控制在很小地范围内,否则肯定会导致公众恐慌。是以这时两人都将眼睛望向方柏村,眼神里透着焦虑。 方柏村也明白他们两人的意思,哈哈一笑道:“程兄成了仙,可不能忘了对我的许诺,上一次你初醒过来的时候你我可是立过约的,要在这里陪我做研究,直至我百年之后。程兄现在仙列仙班,寿元无穷无尽,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了,莫急莫急!” 程明生以手敲额,歉然道:“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方大人放心,程某一诺千金,必会一直留在这里,不离开半步!” 说着,脸色突然却转黯然,说道:“方大人宅心仁厚,善缘非浅,自非夭折之相。不过……不行!”他突然脸色凝重了起来,思索了一会,才抬起头,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方大人对小可有再生之恩,小可费尽心神,也要想个办法,度方大人成仙!” 刘辰龙跟杨日钊暗自苦笑,这个程明生,倒真把自己当成仙人了,还要度方柏村成仙?其实这个世上最有可能能够度人成仙,就是方柏村自己了,毕竟他的研究如果能成功的话,那些设想中的新人类,确实也比传说中的神仙不遑多让。不过方柏村能把程明生留在这里,自然也会慢慢教化他如何到外面生存,他们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方柏村却是心情很好,笑吟吟地应道:“程兄不必费心了,我是仙缘未到,难以接引啊。” 程明生却是当了真,坚决地应道:“不行!不行!”苦思了一会,忽尔懊恼地以手敲额道:“可恨我初列仙班,道行太浅,连自己有什么神通法力都不知道,毫无办法可想,唉……” 方柏村听了这话,却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程明生说道:“对了,程兄,你若想知道自己身负什么样的神通,不妨问问这位杨兄,他可是茅山宗的高弟,想来定能解兄之所疑!” 程明生这才注意到杨日钊,却似有些诧异于杨日钊的年轻,迟疑了一下才拱手道:“原来兄台竟是茅山门下,失敬失敬!想当年我也曾入茅山寻仙,可惜未得遇真人,反是送了条性命,不想今日重履尘世,便得见茅山高人,实是荣幸之至!茅山乃道法正宗,想必兄当能有所教益,一释小可心中所疑,小可洗耳恭听!” 杨日钊苦笑不已,只好有样学样地学着程明生拱手为礼,说道:“在下功行初浅,孤陋寡闻,程兄此时已是神仙中人,一身成就,渊深海阔,实非在下可以妄自猜测得到的!”他原本就好玩复古,掉起文来也似模似样,这番话倒不是谦虚,实在程明生此时的境界,已经不在于其师门典藉记载的范围之内,不过他倒也很有兴趣知道程明生的能力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此时顺势转头问方柏村道:“方教授,程兄这种状态是你一手炮制出来的,难道你也不清楚程兄的神通到了哪一步?” 方柏村双手一摊道:“人体内非编码功能基因组,在进行编码之后显现出来的功能到底如何,现在还只是处于初步研究状态,一切都只能通过实验观察才能明白,现在实在是连我也说不清!” 一旁刘辰龙笑着插话道:“不如这样,程兄你跟杨兄打上一架,各显其能,不也就明白了?!” 他本是看着程明生脸上现出失望沮丧的神色,心中不忍,信口一说,没想到这话一出口,程明生与方柏村的眼中竟是同时一亮,异口同声地叫道:“好主意!” 第二十三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一愕,这才想起这两位一个是科学狂人,急着看自己的成果到底如何,一个是重生古董,还自认为地仙之体,都是对人情世故不太在乎的主,自是不会因对杨日钊还不熟而有什么客气。他苦笑着转头望向杨日钊,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日钊竟也没有推辞,反是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杨日钊想了解程明生实力心情的急切,实不下于方柏村与程明生,不管以他茅山宗传人的身份,还是以国家安全部局长的身份,他都有责任和义务对于程明生这个可以说是全新的生物,进行一定程度的了解。毕竟一个人的危险程度是以他的能力成正比的,而现在程明生又是对于社会现实完全脱钩的人,正是尤如三岁小儿手持利器,一不小心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是以他也很想伸量一下程明生的能力到底去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方柏村与程明生看到杨日钊点头,都是大喜过望,程明生跨上一步,正要说话,忽然以手击额道:“哦,不行!” 刘辰龙诧异道:“怎么了?”方柏村却是焦急了起来,抢步上前,连声说道:“杨兄只是跟你切磋一下,不会动真格的,没事的!没事的!”他先前看着程明生已然磨拳霍霍,却又突然打了退堂鼓,还以为他终究没有对敌的经验,临阵胆怯,不由大急,要知道杨日钊这种人可不是时常都能见到,其他时候他也找不到人来当程明生的对手,虽然不打架他也可以通过一些仪器来进行测试,但始终没有战斗来得直观,而且他一直觉得程明生体内的一些功能很有些怪异,属于半活跃状态,似乎需要在某种条件下才能发挥作用,他推测这个条件应该就是外界的压力。因为普通人在性命交关的时候都能发挥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而程明生的身体功能比寻常人强逾百倍,其潜能应该也更加深不可测才是。所以这次亲眼目睹杨日钊与程明生战斗的机会,对他而言,真是百世难逢的大好时机,当下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程明生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赶来,说道:“方兄误会了,我是生怕这时太过狭小,我们两个人动起手来,损毁了这件宝器,可就对不起方兄了!”他一直深觉那台机器十分神奇,是以将之称为宝器,方柏村纠正了几次未果,也便由着他了。 方柏村也是一愣,他原先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但这时程明生一提他也觉得大有道理,不但这间房子狭小,便是放在外面也不够宽敞,而且摆放着不少精密仪器,倒确实不是个动手的地方,但要他说就此放弃让程明生与杨日钊的一战却绝不甘心,而程明生的身份又是绝对不能带到外面去的,一时不由大费踌躇。 杨日钊却是上前说道:“不妨事的,我可以布下个阵法,我与程兄便在阵中切磋,当不至于误伤了其他物事!” 方柏村眼睛一亮,率先大声叫起好来,程明生连声答应了下来。刘辰龙也自好奇,赶紧招呼程明生一道将那台机器搬到屋角,露出一大片空地,然后退到一旁,露出期待的神色。 杨日钊见大家都无异议,便来自屋中央的空地上开始布阵。 中国人对于阵法自不陌生,几乎每个人从小便自《三国》、《水浒》之类的小说中听说过阵法的神奇,但真正能有机会目睹的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人仅仅是当成个传说在听罢了,是以三人现在看杨日钊布阵,都是目不转睛。 却见杨日钊来自屋中,先自肃容站立,口中默祝半晌,忽自向上下左右各趋行三步,又自回到中心,端凝不动,手捏剑指,斜对苍穹,身形飘忽,攸忽往来,真个是静如处子,动逾脱兔。 方柏村是外行人,只是看着有趣,刘辰龙却是已开了天目,此时凝神一看,只见杨日钊法式一成,东西南北四方各自隐隐起了青白红绿四色光芒,均有一人半高,四色光芒上各伸出一条光线直连到杨日钊身上,倒似是一座无形的法坛一般。 杨日钊端凝良久,刘辰龙眼见虚空中忽似出现一道紫色,电光直劈在杨日钊斜指苍穹的剑指之处,杨日钊浑身一震,收指回环,口中转喝一声:“疾!”凝空竟现出七面淡黄色的小旗,悬在半空中,绕着杨日钊身周不住旋转。方柏村不由揉了揉眼睛,张大了嘴。 杨日钊手捏法决,突地取了其中一面小旗,斜行数步,插在地上,视那水泥地面直如豆腐一般。回头又复依法施为,不一时,已将七面小旗依摆成一副北斗七星的样子。 杨日钊回到正中,手复成印,照天三指,喝道:“急急如律令,叱!”虽然此时众人身在屋檐下,而且是大白天,但随着杨日钊一声喝,刘辰龙却只觉得那一刻似乎杨日钊头顶现出无尽星空,其中北斗七星各自射出一缕光来照在七面小旗上,忽然轻轻一声震响,杨日钊收势负手,淡淡说道:“成了!” 这时在刘辰龙的眼中,杨日钊身周的那一片地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头顶似乎是无尽星空旋转着,地下却是七点星光引动了四色光芒,朦朦胧胧如同一个大罩子一般将那片方圆尽皆罩住。刘辰龙不由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布阵之法似乎与自己的藏密大手印颇有相通之处。只是杨日钊的阵法是以法器为体,以外相布阵,自己的大手印则是以肉身为器,以意念结阵,却同样是在引发感应天地之力。 程明生也是眼中异芒连闪,似是也看清了这一阵法的奥妙处,轻笑道:“小哥,这个阵法好似很厉害啊!” 杨日钊笑道:“前辈是地仙之体,争斗之时难以收手,若不布上一个厉害点的法阵,只怕难挡前辈之威,到时劲气外溢,砸坏了花花草草可就不好了!”其实这天罡天雷法阵,算是茅山宗最强的几个阵法之一了,也是杨日钊在学法的时候,对于阵法颇有偏好,这才能摆得出来,在他这一辈的,能摆出这个天罡天雷大阵的,也就只有他了。这个法阵不单可纳须弥于芥子,于方圆之地创制出无尽空间,更可以使布阵者在阵中拥有驭使天雷的能力,说到底,杨日钊对于这个程明生还不是很放心,他自小研习茅山正法,当然不至于偏激到见妖就杀,但对于妖灵之类还是保持着一份戒惕之心,尤其是僵尸这种以血为食的生物,原本应是人类的天敌才是。虽然僵尸修为到了飞天夜叉的境地,已无需仰仗血食为生,但眼前这个程明生的情形颇为诡异,谁也说不准他到底是到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更不知道他呆会会不会狂性大发,是以他费心布下了这个威力强大的法阵,也有个以防万一的意思在里面,如果程明生打斗中突尔现出本性来,他也好以天雷之威收镇之。 程明生倒是听不懂杨日钊的流行话,疑惑地四处一扫,不见有什么花草,当下摇头一哂,信步走入了阵去。 第二十三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阵中的光景与在阵外看时十分不一样,在阵外时,以程明生的眼力,也只是看出隐隐有层光晕流转,一进入阵中,突然觉得眼前一阵豁然开朗,他与杨日钊两人隔着四、五步远,竟似是站在一片山野空地之中,头顶上星空点点,却杂有乌云片片,云中还隐隐透着雷光,久久便有一两声闷闷的雷声做响,底下一片平坦,四望无际,却可以清楚地感到方柏村与刘辰龙正站在不远处。程明生不由赞叹道:“小哥的法力果然高强,好个神奇的法阵!” 杨日钊轻笑道:“前辈过奖了!”他上前一步,肃容抱拳道:“前辈,请!” 程明生也收起了笑,正色抱拳,忽然却是“唉呀”一声,以手挠头道:“不好!” 阵外的两人对于阵中情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柏村不由急道:“怎么了?” 程明生一脸尴尬,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会打架!” 方柏村做了一个要晕倒的表情,刘辰龙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这个程明生,生前学道时倒是学过一些花拳绣脚,但他也自知这些东西用来强身健体也就罢了,与人争斗恐怕是一点用也没有。他方才一直沉浸在初成地仙之体的喜悦中,一心只想快些测试一些自己的神通法力,直至进得阵来临对敌前,才发现自己脑中空空,实在是一项法术也不懂。是以才叫了出来。 杨日钊也是暗笑了一阵,这个程明生憨态可居的样子倒让他戒心大减,温言说道:“没关系的,前辈尽管实验一下,晚辈只守不攻就是了!” 程明生迟疑了一下,终究点头答应了,却是又自己想了一回那些学过的招式,好半晌,才抬头对杨日钊说道:“来吧!” 杨日钊点了点头,做出了个请的手势,程明生举步跨出,当胸一拳打了过去,他也想过了,自己学过的也无非这些花架子,反正杨日钊只守不攻,便演练一番就是了。只是他只是身体状态已自不同,一抬脚,身如飘絮,已到杨日钊面前,伸拳处,带起一股沉雄的劲风,拳未到已刮得杨日钊脸面生痛,不由也是吃了一惊,沉腰立马,架住这一拳,却是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程明生见一拳奏效,信心大增,按着架子施开拳路,开始时尚有点生涩,却是越来越见纯熟,到得后来,竟是一个身子飘在半空中,绕着杨日钊四面八方地拳打脚踢赶来,杨日钊打得暗暗叫苦,心里连骂自己作茧自缚,程明生功行高深,拳脚功夫虽不出奇,但胜在力大无穷,这时杨日钊借着阵法之力,虽可勉力支撑,但只守不攻,实在是被打得有些狼狈。 那程明生却是越打越顺手,手中所施已不止拳脚,偶尔脑中想到的某些典藉上看到的术法,也自施放了出来,居然无不得心应手,只见他拳脚间施展,偶尔夹杂着召唤来的天地间各种能量,一起攻向杨日钊,还好是身处法阵之中,天地之能已被隔绝大半,但侥是这样,杨日钊也觉得颇于应付,终于在左手架开程明生的一拳,右手捏了个法决唤出水雾消除掉程明生施放出来的火球后,跳出几步,叫了声:“停!” 程明生愕了一愕,不满道:“在下正打出点感觉来,小哥怎么就不打了?”杨日钊苦笑道:“前辈功行深厚,在下实在无法再只守不攻,再打下去,我就要还手了!” 程明生此时倒是打出了信心,仰天大笑道:“好!好!尽管使来!” 杨日钊也不客气,拱手为礼后,凌空划道符,便往程明生身上拍去,程明生也是一声长笑,挥拳又上,这次两人打得比刚才还要精彩数倍,拳来脚往中夹杂着种种流光异彩,看得阵外两人叫好不迭。 程明生拳脚功夫显然比杨日钊差得太远,不旋踵间身上已中了三拳一脚,但杨日钊却骇然发现,原本以镇魔为主要效能的种种符?,对于程明生居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拳脚打在他身上,更是只当搔痒,反震得自己手脚作痛。倒是各种以天地能量为力的法术,对其颇有克制效果。看来这个程明生确实已经不再是僵尸之流了。 程明生也是越打越兴奋,一个身子在空中穿来闪去,越来越快,疾若奔雷,形如鬼魅,以刘辰龙的眼力,也不过能勉强看出个影子围着杨日钊四处打转,方柏村看了一会,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要不是刘辰龙捉着,几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当下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程明生却是觉得打斗激发了心底深处的某种感觉,徒然一股灼热如火的能量从心脏处涌了出来,激得他不由仰天长啸,竟是声若狼嚎,此时他手中拳刚刚伸了出去,不提妨手上五指指甲突然伸长,变得利爪如刀,直划向杨日钊的脸庞,刘辰龙在阵外看得真切,不由高叫了一声:“小心!” 杨日钊也是反应神速,沉腰缩肩,双手借法阵之威能祭起一片雷火之力,只见红白光芒一闪,却是将程明生弹出了一段距离,只是肩上也被程明生扫了一下,衣襟破碎,倒是没有见红。 程明生此时形貌大变,眼睛里泛出淡绿的光芒,双手指甲都变成了长长的利爪,裸露在外的皮肤居然隐隐浮出甲胄式的鳞片。刘辰龙已开天目,一眼望见程明生身上徒然升起一阵浓浓的黑气,隐隐结成骷髅形状,法阵的光芒也丝毫掩盖不下,不由也暗暗心惊,又叫了一声:“杨兄,小心!”这时方柏村听到刘辰龙的叫声,也张开了眼,看见程明生的变化,不由露出思索的神色。 杨日钊也是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眼下程明生的变化,明显和典藉中的飞天夜叉相吻合,看来万变不离其宗,在本性方面,程明生仍然是一只飞天夜叉。 程明生此时愣了一会,只觉得心里有种战意鼓动着,不由又是一声长嚎,口中隐隐有两只獠牙闪现,双手屈伸处,便向数丈外的杨日钊捉去,这一次又比上次惊险万分,程明生十指如刀,杨日钊勉强引法阵之力招架,已是渐落下风,程明生此时却觉得那股由心脏而来的火似的能量越来越盛,一时不想停手,反是手下越转越快,身形也是飘移不定,杨日钊已然节节败退,身上衣物被划破了好几道大口子,片片乱飞,刘辰龙眼见形势不对,大喝一声:“停手!” 却几乎在刘辰龙叫出声来的同时,杨日钊手祭雷火轰开程明生当胸一爪,却不提防小腹上已被程明生一脚踢中,一声惨叫飞出好远,程明生发一声嚎,扑了过去,双手直指杨日钊。刘辰龙这一惊非同小可,提气纵向阵中,却是一头撞在那层光幕上,被阵法之力弹了出来。 杨日钊翻身倒地,眼见程明生正向自己扑来,一咬牙,手结法印,口咬舌尖,仰天喷出一口血,喝道:“天雷亟!”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杨日钊吐气开声,原本沉沉的几团乌云刹那间集中到杨日钊身周方圆,略微凝滞了一下,突地千万道金雷紫电从云团中直射了下来,顷刻间覆盖杨日钊周围一大片天地。 刘辰龙这才明白杨日钊竟是要以两伤之法,求个与敌偕亡,此刻他纵有力破阵,也是赶不及求援,不由又是一声大叫:“不要啊!” 但见程明生身形却在半空中凝了一凝,异变突起…… 第二十四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杨日钊是看那程明生凶形恶相地直扑过来,一时躲闪不及,心下认定他终究本性难移、凶性大发,生恐此时他击杀自己后破阵而出,为祸世人。而刘辰龙功力虽高,但他从没见过刘辰龙出手,此时他已亲自见识过程明生的可怕,对于刘辰龙是否能制得住这只升级版的飞天夜叉,心下实在是没有把握。 是以他一时咬牙,也顾不得自己身在局中,施法引动了法阵中天雷之力,希望拼上自己一条命,能一举消灭这只发了狂的僵尸。 可是他一时情急,却没想到程明生虽然不是标准的飞天夜叉,能力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浮游碧空,直如鱼归大海,来去自如,此时他原本正直扑向杨日钊,却眼见杨日钊身周一片天地徒然间被金雷紫电所笼罩,他将身一折,直冲出去的势子竟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停住了,??然悬空站在天雷下击的范围之外。 杨日钊未曾利爪临身,却来不及庆幸,千万道雷光已然当头劈下,杨日钊将身一侧,左肩上已中了一道电光,不由得闷哼一声,总算他是茅山宗出类拔萃的弟子,虽生死关头,仍不曾乱了方寸,手捏法决,印在当胸处,顿时一道青??的光自其胸口漫开,罩住他全身,暂时挡住了雷电之威。 要知道召唤天雷本应是修法之士修练至洞玄初境时方可具有的神通,这时杨日钊的功力不过达到洞真中境,若在阵外,原本无法使动天雷,但此时借着法阵之力,在这片阵法造出来的天地里,召唤出来的天雷却比之真正的天雷只强不弱,几有毁天灭地之威能。若不是他护身的这件法器是茅山救命至宝之一,此时他恐怕早已命丧天雷之下。 茅山立宗千年,高道辈出,虽然此时道门已然势微,但千年来剩下的家底,还是十分雄厚,只是现任掌门青宁子为人颇为严厉,认为门下弟子若持有太好的法器,往往容易本末倒置,过分依赖法器的威能,却忽视了自身的修练,因此他的弟子除了艺成出师时能得到师尊赐予的一件宝器外,基本上都是赤手空拳的。 但杨日钊却是不同,他当时也不知是否电视看多了,别师之时,把那种气氛酝酿得感伤无比,把握着那一滴男儿泪只在眶中打转,却又不滴落下来,脸上却是做出笑容,长跪在清宁子榻前,深深凝视了清宁子半晌,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孩儿去了,师傅多保重!”正所谓恋师之情深而不腻,离别之绪悲而不伤,其煽情手法分寸把握得简直跟奥运会夺过几次冠的老选手一般,搞得清宁子也不由尘心大动,差点掉了泪,感动之下开了宝库,让杨日钊随便挑。 可惜现在那种传说中可以储物无限的“乾坤袋”之类的法宝早已失传了,让杨日钊没有实现当时想将全部宝库都带走的宏伟志向,不过他还是很挑了几件好东西,就象现在这件“碧文圆顶”,就是当时搜刮来的。不过他还是很遵从清宁子的教导,平日里很少使用法器,加之刚才与程明生打斗时,开始并没有太大的敌意,是以都未曾借用法器之力,否则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在法修界里,这件“碧文圆顶”也是一件大名鼎鼎的宝器,据称乃是茅山宗一代宗师玄静先生李含光所炼制,平日里的形状只是薄薄的一把小玉球形状,取“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逢”之意,是以杨日钊将其挂在胸前当护符,此时临急时施放了出来,果然有不可思议的神通效力,竟将天雷挡在身外。 但使用这等极品法器,需要耗费的能量也是极为巨大,杨日钊有伤在先,此时只是借抽用阵法之力苦苦支撑,眼见天上雷电益急,毫无止歇之意,不由暗暗叫苦。 刘辰龙在阵外早已结成“军荼利印”,却一时犹豫,不敢施放出去,他眼力高明,看出杨日钊此时护身的青光,实仰仗阵法之力催动。他对于这个阵法并不了解,对于自己全力施为的“军荼利印”能否破阵并没有把握暂且不说,万一自己破了阵,天雷还没消失,杨日钊所借用的阵法之力先消失了,那一两个余雷劈下来,到时自己救人就变成害人了,是以他心下空自焦急,却是愣在那里,不敢妄动。 则方柏村一介学者,早被这等景象弄得晕头转向,更不能指望他有何作为。 就在杨日钊自认绝望的时候,悬停在天雷范围之外的程明生却动了。只见他仰天一声长嚎,居然将身冲进天雷阵里,护住了杨日钊。 要知道僵尸之类的妖灵,乃天地至阴之气凝聚,对于天雷实是最为畏惧,袁枚的《续子不语》里也称:“……飞天夜叉,雷击即死……”程明生此时直冲了进来,挡在杨日钊身上,转瞬间已中了无数道天雷,不由一阵惨嚎,身上升腾起阵阵烟气。 杨日钊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心胆俱裂,大叫一声:“不要啊!你快走!” 刘辰龙与方柏村在阵外也是惊叫出声,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其实程明生由头到尾虽然被战意鼓动着,但从未失去本性,刚才不小心将杨日钊一脚踹了出去,是以急忙扑将过来,想将他扶赶来。不料杨日钊心中早有成见,先入为主,还以为程明生是凶性大发,居然引动了阵法天雷。 程明生初时看见骤然间雷电大作,一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加之他对雷电有种天然的畏惧,于是便悬停在了天雷之外,但此时显见杨日钊作法自缚,困在阵法天雷中,情况岌岌可危,他素来宅心仁厚,是以虽然对于眼前的天雷之威颇感畏惧,仍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 此时天雷击打在身上,许久没有过的痛、酥、麻、痒,在那一刻突然毕集于身,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涌了上来,程明生似乎嗅到了淡淡的死亡,但心里那股火般的能量却未曾消散,反是随着天雷的轰击,蓬然壮大,骤然爆发了开来。 杨日钊牙一咬,正欲拼力扩大“碧文圆顶”的保护范围,将程明生也罩进来,他也深知这无异于欠鸠止渴,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 程明生抬起脸,看着千万道奔雷从天上向他倾泄而至,忽然大吼了一声,身上徒然又起了变化,只见他身上原本长出来的甲胄状鳞片尽皆脱落,露出来的肌肤鲜白光嫩,直如婴儿,形如利刃的指甲也缩回了正常形状,两棵长长獠牙缩短了一大半,只比常人略长一些,眼眸居然由淡绿变成淡红色。他双手往虚空雷电处一抓,居然凭空将千万道雷电抓在了手里,阵里阵外其余几人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明生飘飞到半空中,双手翻飞处,竟将击下来的天雷一道道尽皆抓碎、捻散,只见他双手舞动益急,看去直如有上千只手一齐动作,身上隐隐透出一层红光来。眼见身周一片的雷电几被程明生全部挡住,忽尔天雷稍止了一瞬,继尔云团中几道逾儿臂的金紫雷光直向程明生兜头罩了下来,杨日钊此时已站了起来,却是看得呆了,也忘了施术止住阵法的运转。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这天罡天雷大阵,实不知这阵法还有这等变化。 第二十四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程明生忽地一声长啸,啸声清越,响辙行云,竟将身迎着那几道电光直撞了过去,轰然一声巨响,火花四溅,程明生飘飘地落在了地上,那电光却也被他撞散了。 眼见那云团中沉沉的几声响,隐隐有几道更粗大的电光正酝酿着,程明生突尔全身发出浓浓的红光,他双手一合,一分,红光自他身上直弥漫了出去,倾刻间罩住整片天地,在他旁边的杨日钊顿时感到一阵灼热袭来,幸尔及时唤出“碧文圆顶”护身,不然险些就被烤熟了。 这时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捏决做法,正欲停止阵法运转,却见程明生身上的红光徒然间罩满了整片天地,浓浓的乌云碰上红光竟是如汤沃雪,不一刻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天雷虽威能难当,终究须借风云之势,此时程明生红光现处,风云尽散,天雷自然也是不攻自破。 所见之国,赤地千里,这已是传说中旱魃的神通了。 那红光却又弥散了开去,这片阵法间的天地本应无穷无尽,便那片红光竟似是到达了这片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只听得连续七声“噗”、“噗”轻响,这片阵法造成的天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明生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一时呆住了。杨日钊苦笑着,眼见那七面小黄旗此时自己燃烧了起来,不一时便化成灰烬,叹道:“前辈好神通!” 此时他已明白刚才自己实是错怪了程明生,眼见他不计前嫌、舍生忘死地前来救助自己,心下着实感激,是以虽然程明生的最后一击毁了他的这件法器,他也是毫无怨言。 这时刘辰龙跟方柏村才回过神来,刘辰龙忙上前扶住杨日钊,手上运聚起“不空成就佛”手印,灌入杨日钊体内,为他治疗了起来。 方柏村却是来到程明生面前,如获至宝地上下打量着,口中喃喃念道:“神奇!真是神奇!” 杨日钊其实早已是在勉力支撑,程明生那一脚倒还罢了,茅山神打虽是小术,但也颇有金刚不坏体的功效,程明生脚力虽重,他还勉强承受得住。但左肩上挨的那一下子天雷可不是好玩的,雷劲入体,立时就伤了数条经脉,他当时又忙于保命自救,无暇疏导雷劲,是以刘辰龙一扶上来,他差点就晕厥了过去。 幸好此时刘辰龙的“不空成就佛”手印灌了进来,“不空成就佛”手印,常令体若虚空,解世间一切伤、寒、毒、苦。刘辰龙此时经过救治吴婆婆那次实验,于这个手印上的体会益深,心中这点感应一生,杨日钊顿时觉得一阵空飘轻灵的,仿若周身血肉尽化做无物,刘辰龙小心感应着那股雷劲,以“不空成就佛”手印之力将其吐纳运化,手上又复化作“金刚舞菩萨”手印,以一点生生之意,令得杨日钊体内严重受损、断裂的经脉修补重生,待得刘辰龙收式站起的时候,杨日钊一身伤势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杨日钊这才张开眼来,却见程明生站在他面前,正盯着他,看杨日钊醒了过来,却是登时向杨日钊深深躬下身去,说道:“在下无状,险令杨兄身置险地,还失手毁了杨兄的宝器,实在是罪过!罪过!” 杨日钊忙跳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扶住程明生,汗颜道:“前辈不可如此,适才是小可误会了前辈,鲁莽之下引发天雷,若非前辈舍命相救,早已一命呜呼,前辈实是小可救命恩人啊!” 程明生睁大了眼,惑道:“误会?怎么了?什么误会?” 杨日钊为人光明磊落,此时又对程明生感激不已,也不想隐瞒,当下向程明生将当时他误以为他凶性大发,是以引天雷欲以两伤之术收镇之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向程明生深深一礼,说是要听由程明生发落。 程明生若有所思,竟忘了答话,一时有点冷了场。 刘辰龙忙向方柏村使了个眼色,让他上来打个圆场,毕竟程明生是最听他的话的,自己上前可没有这个效果。 方柏村心领神会,上前笑道:“争斗之时,生死交关,当时的形势连我都看不清楚,何况身在局中的杨兄,误会也不奇怪。程兄已然神仙中人,自是胸襟如海,自不会计较,杨兄实在无需过于自责。” 程明生这才回过神来,忙说:“没错没错!杨兄无需客气,我刚才是想起了别的事情,一时感慨,绝无半点怪责之念!” 杨日钊这才直起了身子,程明生却又摇头苦笑道:“什么神仙中人?看来说到底我还是只怪物,也难怪杨兄有所误会了!” 杨日钊以为程明生还不忘旧恶,一时有点尴尬,刘辰龙却是看出程明生语意萧索,实是真有所感,忙出声道:“不!不!之别,不在其形而在其心,昔日大天魔于佛如来前一念向善,便自立地成佛,刚才程兄舍己救人,毫无半分犹豫,慈悲之念,实可谓菩萨心肠,我等感佩不已,神通法力本是外相,并不能决定什么,反是慈悲心难求。一念恶佛是众生,一念善众生是佛!” 他这番话其实毫无出奇之处,只是电视电影里看烂了的对白,但实则这种观念却是近代看淡了神灵崇拜之后才兴盛起来的说法,程明生生存于一百余年前一个习惯了不两立的年代,听到这番话实是眼前一亮,细细思索了起来,脸上逐渐一洗颓色,放出喜悦的光。 方柏村撞了撞刘辰龙的肩,向他笑了笑,半晌,程明生哈哈大笑了起来,向着刘辰龙长鞠到地说道:“多谢刘兄点化,方才是我执着了!” 刘辰龙连连摆手,说道:“不敢不敢!”程明生抬起头来,神清气爽地说道:“管他是仙是魔,反正我就是我!刘兄一语中的,果然是高人高见啊!” 刘辰龙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暗道这个僵尸进化得倒也很快,说的对白跟自己刚才实在很相衬。这时程明生才有心思四处打量了起来,不由赞叹道:“杨兄的法阵果然神奇,刚才如此大的动静,这里居然一点痕迹也没有!” 方柏村插上来说道:“是啊是啊,小杨,你能不能干脆摆一个在这里,让我好好研究一下!”他的科学探索精神一向浓厚,对于这种未知事物十分好奇,尤其是刚才亲眼目睹了阵法的种种奇妙之处,虽然这不是他专业方向,但也很想研究一下。 杨明钊一摊手,说道:“现在布阵的法器已经没了,我可布不出来这样的阵法了!”其实小旗被毁,他确是布不出天罡天雷大阵,但其他小型阵法,却还是可以摆得出来的,但阵法毕竟是茅山宗不传之秘,未得掌教宗师许可,他可不敢擅自摆个阵法让人研究。 他看方柏村面露失望之色,怕他再行纠缠,忙先开口说道:“方教授,刚才程兄身上好象出现了一些变化,照他最后发挥的实力看,应该已经进化到了……进化到了更高的一个层次,这是怎么回事?” 一说起这个话题,方柏村就来了兴趣,思索了一下说道:“其实在原本我就发现程兄身上有一些非编码功能基因组处于有可能进入编码状态,看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在刚才的压力下,程兄完成了一次进化,现在……现在应该已经是传说中旱魃的地步的吧!当然,具体还要等我检测一下,才能说得准!”他说着话,开始有点跃跃欲试起来,简直想马上开始对程明生做检测。 杨日钊担心地看了程明生一眼,他刚才刻意回避“旱魃”两字,就是怕程明生不快,但此时看他一脸坦然,却是真的已经想通了,不以为意。 刘辰龙插话道:“如果刚才程兄最后幻出的那种状态是旱魃的话,那也就是说间接证明了我们在汪兄手中所取出的那块陶土不是旱魃留下的罗?”虽然发生的事多得眼花缭乱,但他对于来这里的目的始终是记在心里,一有机会就提了出来。 方柏村这才想了起来,脸色一正,沉声说道:“嗯,我们马上开始检验!” 第二十五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怎么样?”刘辰龙跟杨日钊看方柏村终于从仪器上抬起头来,不由异口同声地开口问道。 方柏村似是碰上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摘下眼镜,思索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 程明生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他对于这一切还并不是太懂,按他的理解,大概知道是刘辰龙他们怀疑有一个妖灵作崇,于是带了这块怀疑是妖灵身上的东西来让方柏村鉴定有没有妖气,而且这个妖灵还很有可能是他的同类,于是也便跟过来看看结果。 刘辰龙看着方柏村为难的样子,担心地问道:“方教授,怎么了?验不出来吗?” 方柏村缓缓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这块……嗯……这块东西确实具有一些生物的特征,但是……但是……嗯……我又可以肯定,这块东西的化学成分确实只是一层陶土,而不可能是任何生物的异化的皮肤组织,这……”他摇着头,说不下去。 刘层龙皱眉,问道:“会不会是这只旱魃的身上沾了一层陶土?”他看着方柏村这么为难,应该不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 果然方柏村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我可以确定这是一个生物的机体,但他的化学成分又是陶土……嗯……或许这么假设,这种生物是生长在陶土里的……嗯……不对……”他似乎什么问题没想通,又低头深思了起来。 刘辰龙跟杨日钊都不是太明白,对视了一眼刘辰龙又问道:“也就是说,杀死汪兄的是一只妖灵?”他对于方柏村所关心的学术问题并不太在意,关注的始终是杀死汪木的凶手到底是人是妖。 方柏村苦恼道:“你们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想了一下,才说道:“或许可以这么假设,有种微生物好象是一种寄生虫,依附在陶土外壳里,这个陶土有了这种寄生虫,就象长出了神经元一样,具备了生物性特征。而且造这个切面来看,这些微生物组合之后,使得陶土具备了一些完整的功能,嗯,如果造我的分析,当然,只是初步分析,这个生命在功能上可能与程兄这种生命形式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其实这么说也不恰当……嗯……应该这么说,这块陶土是活的,它的完整的形态应该是一个功能强大的生物,虽然它的化学成分确实是陶土。” 方柏村一阵长篇大论说得二人一尸都有点晕,好一会,突然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陶土精?” 方柏村苦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是!”刘辰龙跟杨日钊愣了一下,倒没说出什么来。程明生却不服道:“方大人刚才的形容,若不是陶土成精,又会是何物?”他虽然对方柏村的一番说法懂得最少,但却听明白了,这个东西本相是陶土,而且又是活的,还具有一些强大的法力,那不是陶土精又会是什么? 方柏村站起身来,在室里来回踱着步,苦恼地晃着头,说道:“这应该怎么说呢……”刘辰龙跟杨日钊看着方柏村的样子,知道自己应该是想错了,但也实在想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方柏村沉吟了半晌,才说道:“这么说吧,如果说是陶土精,也就是说这个生命是由陶土进化来的,我对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我从来不认为生命可以凭空产生,历史传说中有许多土木之属,说是吸取了日月精华,而成为一种生命形式。我个人认为这是不太可信的,最有可能的是依附于这些土木之中的一些微生物,通过一些程序,比如所谓的吸取‘日月精华’,从而超越了自己原本的生命形式,只不过是由于原来的自身体型所限,所以它们选择借用并改造了这些土木的外形而已……” 程明生听得津津有味,刘辰龙跟杨日钊却是不约而同地呼了口气,心里颇有些对方柏村刚才大惊小怪的无奈,毕竟在他们看来,只要确定了杀汪木的是只妖灵,不管是陶土成精,还是陶土里的微生物成精,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只妖灵为什么要杀汪木,倒是还很令人想不通。只是此时方柏村学者气质发作,说得兴起,他们也不好打断。 方柏村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个生物的情况有所不同,我觉得它不可能是自然进化出来的,有两个理由,第一点,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在传说里提到的妖灵,在进化到了最后的阶段,都要‘修成人形’,《西游记》里也一再强调:‘三界之间,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这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人的形态及体内各器官的配置,实在是最适合在这个星球环境的一种标准形态,是以任何生物的进化,应该是依据这个次序来的,应该说,在地球上,不管是什么生灵进化来的高级生命,其形态都应该和人差不多,而且进化中第一个应该出现的就是功能完善的思维器官,然而这个微生物单个分解开来却始终是微生物……嗯……就跟一个细胞一样,虽然是完整的生命形态,但绝对不是高级生命形态……因为它应当并不会思考……” 刘辰龙跟杨日钊原本半听不听着,心神大半早已飞到了对于这个妖灵来历的思考上,直至听到最后一句,方是各自周身一震,眼神重又放在方柏村身上,反是最听不大懂的程明生,对这样的讲解很感兴趣,一直击节叫好! 方柏村也没有注意刘辰龙跟杨日钊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我认为这个生物不是进化来的第二点理由就是,据我实验观察所总结的经验来看,生灵向高级生命形态的进化,是极其偶然的,所需要的条件极为苟刻,用古藉里的话说,一切都要有‘机缘巧合’,所以绝不可能这许多微生物突然集合起来,配合无间向高级生命迈进,而且彼此间所处的位置太精密了,竟然可以达成这么复杂而强大的功能,简直……简直可以说这就是一部目前科学界正在致力研究而不可得的拟生物神经元拼接而成的精密武器!” 第二十五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和杨日钊不由惊叫出声:“武器?!”他们这才明白方柏村刚才的踌躇为何,原来这个妖灵并没有自主意识,而是一件受人役使的武器,也就是说杀害汪木的幕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 两人不由头痛了起来,随着方柏村鉴定完成,眼前的形势不但没有更加明朗,反而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起来,实在让人头痛不已。 刘辰龙苦笑道:“杨兄,你知道有什么地方有可能掌握着这样可怕的技术吗?”杨日钊皱着眉,摇了摇头。方柏村也叹气道:“这个我也可以回答你,以目前人类的技术手段,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的,今年3月份,美国科学家刚刚完成一种用水蛭的神经元做成的生物计算机,这个‘水蛭计算机’只能够运用来做一些简单的求和运算,却已经足以令整个科学界欢呼雀跃,像现在这样的武器绝对是超越时代的。其实想想也就明白了,以人类的本性来推断,如果有哪个国家还是个人掌握了制造这么可怕的武器的技术,这个世界恐怕早就没有现在这么太平了!”他做妖灵的研究久了,居然说话偶尔也有点站在妖灵的角度思考问题了,不过细想之下,事情也确是如此,刘辰龙跟杨日钊都没有反驳他。 程明生却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类武器古已有之,诸兄何以惊嗟若是?!” 方柏村三人都看着他,问道:“怎么说?” 程明生挺胸得意道:“在下少时学仙,也曾熟读道藏丹经,神仙列传,记得有许多前辈高道,均有役鬼差神,祭炼人偶之术;何况在下也曾亲见有一异人,以符作书,能令木偶行动自若,来去如飞,想来这等武器,亦不过同类耳,此则小术矣,较诸方才杨兄于方寸之间可纳须弥之**直是云泥之判,诸兄又缘何惊嗟若斯?!” 他这番话虽然之乎者也,老气横秋,却听得三人同时眼前一亮。杨明钊点头道:“没错,这应该也是祭炼出来的妖灵,我怎么一时就没想到!”刘辰龙也同意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们刚才是被方柏村误导了,一直往高科技武器方向上想,却没有想到这是术法方面造就出来的。 方柏村却皱起了眉,用不太相信的口气问杨日钊道:“小杨,你是茅山宗的高弟,你确定真的有这样的方法,能让没有生命力的木偶行动自如,甚至成为武器?” 杨日钊想了一下,说道:“能不能做为武器不敢说,但让木偶、纸人、草人之类行动自如的法门,我茅山宗还是颇有一些的。在茅山宗的典藉里,这应该是一种役鬼之术,是驱使散魂进入到这些寄灵物上,从而使这些寄灵之物有了灵显感应,便可以相应的符?加以驱使。如果按照我茅山宗法门的思路讲,那件杀害汪兄的武器,应该是以陶土为偶,封印了一个旱魃的厉魄在里面,不过谁人居然能将旱魃的魂魄抽出,加以炼制,法力神通实在是不可思议!”他徒然想起了这个法力神通不可思议的人很有可能是他的敌人,不由一阵心悸,不过随即挺直了腰,他的性子是遇强则强,这次好友被杀,凶手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斗上一斗。他抬起头,却见刘辰龙也正向他看来,坚定地点了点头,显是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思。 方柏村却皱起了眉,叹道:“这实在是想像不到,传说中无形无质的魂魄居然会催生出有形有质的拟神经元系统?这……这简直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唉……要是能有一个样本研究一下就好了!” 杨日钊微笑道:“这倒不难,呆会我制作一个纸人偶留下给方教授研究就是了!”这等小术也不是什么秘法,江湖术士便有许多会玩弄这等把戏,是以他留下一个给方柏村研究,却也不怕泄露了茅山宗的机密。 方柏村却是大喜过望,不住中地称谢,一旁程明生却是很不解地说道:“三魂七魄乃一身生气所聚,取魂魄入体自可让纸人有灵,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方柏村知道一时和他也说不清楚,也不答话,顿了一下,说道:“原本汪董事长留下的资料里,曾提及他的族群有一种制造旱魃的术法,不过他也知之不多,而且我看那些资料跟其他不同,根本找不到什么科学性,当时便置之不理,现在看来,是我疏乎了!” 刘辰龙跟杨明钊同时转头看着方柏村道:“方教授,你是说汪兄的族人有可能制作旱魃?那有没有可能造出刚才所说的那种武器?” 方柏村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现在反过头来看看,如果按照汪兄资料上留下的只言片语看,恐怕制造出来的就是这种以拟神经元方式运作,却又具备旱魃大部分功能的强劲武器,而且在汪董的资料里,这样的武器甚至可以具备不亚于人的人工智能,只是他们必得按照制造者设定的程序运作而已。我当时一直以为以现在的技术水平,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没想到……没想到……”他说着,神情颇有几分沮丧。 刘辰龙与杨明钊对望一眼,同时点头说道:“罗大海!” 他们原本已经认定罗大海必然跟此案有莫大的关联,但一直无法解决那个疑问,就是以罗大海的功力,当夜又受伤在先,怎么可能役使旱魃,杀掉汪木一行。现在看来,一切似乎已经明了了,既然汪木的族群里有造出那么强劲武器的方式,罗大海能弄来一具自不奇怪。而既然是武器而不是旱魃,恐怕使用赶来也跟法力没有多大关系了。 刘辰龙问道:“方教授,汪兄的资料里可有说明这类武器是否任何人都能够使用?” 方柏村想了一会,歉然道:“这个我当时没注意,现在一时记不起来,等一下,我马上查一查!”说着转头到电脑上忙碌了起来。 这时程明生不明白前因后果,听得有些无趣,三人现在各自有事,也无暇与他聊天,于是他问清楚了不需要他帮忙灭妖后,便向方柏村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径自回到小房间里去了。刘辰龙远远看他将那根一端接在仪器上的管子插在自己心口处,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刘辰龙不由奇怪道:“方教授,程兄的那个仪器跟管子是做什么用的?怎么每次入定都要插上它?” 方柏村边看着电脑边应道:“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控制中枢,身体里的各大系统都是依照控制中枢的指挥来进行动作,我们人的控制中枢在脑部,程兄的控制中枢却是在心脏部位,原本小杨他们送他过来的时候,是用一个刻着符?的玉牌来控制程兄神经中枢运作的,不过后来经由我改进,就改由这台仪器来进行。其实我发现以程兄的身体居然可以自动分解周围的养分来维持各个系统的正常运作,根本无需摄入任何食品。不过他刚送过来的时候确实有着嗜血的冲动,当时这台仪器也设置了刺激他的神经中枢,满足其嗜血欲的作用。不过后来我发现这是由他的一些变异过的编码基因影响神经中枢所引起的,后来我经过分片段植入基因的方式,已经消除了这种习惯了。但他平时沉思的时候,还是习惯于连接着这台仪器,等过两天闲下来,我就把这台仪器的功能修改一下,让它在刺激汪兄进入深度宁静方面有所作为!” 刘辰龙叹道:“教授的成就实在是伟大,相信很快有一天,教授的理想就会实现的!”他刚刚也看了方柏村的卧室,一桌一榻,生活条件可谓简之又简,以他现有的声名,过着这样的生活,依旧甘之如饴,情操之伟大,实在不是一些伪学者所能比拟的,刘辰龙这声赞叹,确是真心实意。 方柏村却是僵了一僵,苦笑道:“还差得远呢!” 他继续查询着资料,口中说道:“在强化生命机能上,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实用性还是很低的。而至于将一些非编码基因进行编码,从而使人的生命发挥出一些强大的功能来,其实我已经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进展,但可惜的是,人的身体很脆弱,基本上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功能转化,也是只有程兄这样的身体强度,才能经得住我这么折腾!换了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又说着:“其实即使到了未来解决了所有的技术难题,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实现功能一致的,肯定还是各有不同,说要唤醒所有的非编码基因,以人类的身体是绝对承受不住的,至少现阶段的人类是承受不住的,其实我突然觉得刚才说的那件武器……” 忽然他好象发现了什么,停住了口,目光飞快地扫过荧幕上的资料,又不太确认地扫了一遍,才回头叫道:“你们来看!” 刘辰龙跟杨日钊忙凑了过去,方柏村轻声念道:“凡欲役使旱魃者,当以蚩尤血脉为引,以之立血为盟,俾能使血气与旱魃相交,驱之如臂使掌,唯此举需耗心血甚大,功行不足者,于六十日时,恐遭旱魃反噬,后世子孙切需慎之又慎,切记!切记!” 杨日钊转过头,眼中精芒一闪,缓缓问道:“离汪兄遇害,是第几天了?” 第二十六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跟杨日钊连等程明生醒来道个别都顾不上,立即动身赶回了砚海县,原本马上就想入苗族村寻找罗大海,但却有一些事,让他们不得不在砚海县城停了下来。 他们在省城前后也算只耽搁了两天,但既然回到了砚海县,杨日钊总要跟罗怀仁他们打个招呼,毕竟他还是主管此案的领导;而刘辰龙也想着到县委走一走,没想到两头有些不少事发生,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让人头痛。 “六?二四事件”工作组传来的是好消息,在杨日钊的提示下,他们已经把那块秦代玉牌的图样上了网,约略提及了事涉重大,悬了花红,留下了联系方式,希望知情者尽快联系。结果不到一天,就有好多位自称是知情者的人发来了e-mail,不过大多是胡乱猜测,说得天马行空,但其中却有一份详细地说出了秦代玉牌的一些细节,与“六?二四事件”工作组已掌握的情况完全吻合。但这个发信者似乎还有什么顾忌,并没有留下具体的联系方式,发信的ip地址也是使用了澳大利亚的一个代理服务器,让人难以追查。“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专家们只好给他回复了一封言辞恳切的e-mail,大致透露了一下这件玉牌事关重大,希望那位知情者本着对国家民族负责的态度,继续替工作组提供进一步资料,现在正在等待回应。杨日钊也通知了安全部门方面,动用他们的力量追寻这个知情者,一旦发现就尽量帮着做工作,要知道安全部门方面不但在获取讯息方面渠道多、速度快,而且在做思想工作的方式方法上也是技艺独到,绝对超过其余任何一个国家机关,毕竟要做好情报收集工作,很多时候还是必须依赖感情攻势的。有他们帮忙配合,要找到这个知情者并且让他提供相关信息,希望就大了很多。 砚海县政府方面的消息却是喜忧参半,许多事搅成了一堆。亿科地产那个新任的女董事长似乎还真如杨日钊所说的,对于砚海县的这个项目非常重视,内部整顿一完成就直飞砚海县,离砚海县方面接到她正式出面接收亿科地产消息的时间前后不过一天时间,实在让整个山南省方面准备都来不及。 偏偏这时砚海县的两位主要领导都不在。省里已经准了刘辰龙的假,而且是由杨日钊出的面,自然不好召他回来。于是山南省政府就向武山市方面问起了王长盛,结果那位市委组织部陈部长这才知道自己给外甥出了个馊主意,紧忙通知王长盛连夜就赶了回来,王长盛的脸皮确实也够厚,就当着自己没说过那番话一样,大模大样地一回来就要召开常委会统一思想,马副书记跟罗怀仁虽然对此很感不屑,但在这个时候确实需要有个能代表砚海县做主的出来跟亿科地产方面谈,所以也就出面做了陈副书记的工作,由王长盛来暂时主持全面工作,代表砚海县方面接待一下亿科地产的那位女董事长。 结果很让王长盛乃至整个山南省方面郁闷的是,那位女董事长不比汪木那么熟谙人情世故,一开始就让大家很下不来台,罗怀仁跟王长盛堆着满脸笑地到宾馆去要拜会她,却被保镖告知董事长已经休息了,连面也没见着。第二天一早,王长盛以砚海县政府的名义邀请亿科地产一行人共进早餐,这次倒是见着了,但那位女董事长却是直视王长盛这个县长如无物一般,一路冷着脸,连个礼貌性的笑容都不给一个,任凭王长盛如何热情问候仍然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懒得跟他说。 王长盛骂在心里,倒也真不敢得罪她,陪着笑介绍了大半个小时的情况,吹得天花乱坠,说在自己的英明领导下,砚海县已经就为亿科地产方面的投资工作完美地做完了全部的前期准备工作,只待董事长考察完毕,确定具体开发景点及改建范围,就可以开始进行开发等等,并且对于合作前景做了极为动人的描述,甚至想象到了二十年后,砚海将以一个最具苗族风味的旅游地点的面貌享誉世界,成为世界性的旅游城市,他讲得胸怀激荡,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深深感动了,满怀深情地询问女董事长安排在几时开始和他商讨具体开发计划,一起开创这历史性的一页。那位女董事长的眼睛却连瞄都懒得瞄他一眼,淡淡地终于开了口,却只说了一句:“我来这里只跟刘辰龙谈!”把个王长盛当场堵得半死。 于是那天上午,刘辰龙刚走到县委会议室所在的县委办公大楼三楼,就可以听见王长盛在高声说话。刘辰龙的六识敏锐,自然听得很清楚,王长盛正在常委会上大放厥词,说他这个县长才是砚海县人民政府的当然法人,最有资格代表砚海县方面跟亿科地产谈判的本就应该是他而不是刘辰龙,那个女董事长只会仗着自己有钱,摆了一个臭架子,怎么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政府法规都弄不懂,实在是很贻笑大方。 几位常委也都明白王长盛这既是在发泄他自己早上受的闷气,也是在借此掩饰他如此丢面子之后的尴尬,是以基本上也不以为忤。但陈副书记可没这么好涵养,他是老常委了,副书记也当了近十年,现在已经是快到点的人,本来倒也没有把主不主持工作放在心上,但毕竟他是刘辰龙当着市委两位领导的面定下来的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的副书记,王长盛一回来就是自说自话,从来也不懂得来跟他打个商量,实在是很不给他面子,让他颇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是以此时看着王长盛的样子,倒很有几分兴灾乐祸的感觉,清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县长,这么说我们的合作伙伴不太好吧?!要想想这话要是传到了亿科地产方面,影响可是很不好的!再说,我觉得这个女董事长水平可能不高,但还是有一点的嘛,至少能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一把手哦,比某些人还是要好一些的!” 王长盛本来就在气头上,现在一听,不由怒了,拍桌道:“老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这话里的‘某些人’指的是谁?” 陈副书记反正已经到了船到码头人到站的年纪了,也不怎么把王长盛这个县长当一回事,看着王长盛竟敢当面向他发火,不由当下也重重地顿了顿茶杯,正欲反唇相讥,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怎么我不在的时候,大家开会的气氛就热烈了许多啊!”却是刘辰龙看着形势剑拨弩张,连忙进来打圆场。 各个常委都站了起来,叫道:“刘书记!”王长盛迟疑了一下,也站起来,打着哈哈道:“你老哥现在不是请了假,成了中央直管的干部了嘛,怎么有空回来看望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兄弟啦?”几乎每个常委听了这话都皱起了眉头,这个王长盛,还真是不知进退,刘辰龙不过只是暂时请假,他居然说起话来就是一副当家作主的语气了。刘辰龙笑了笑说道:“我好像还没被免职嘛,应该还是砚海县委的代书记吧,市委什么时候有了新的人事安排,王县长也应该向我传达一下才生效吧?再说了,王县长重病垂危之际,还这么一心扑在工作上,我回来看看大家也是应该的嘛。”王长盛也是在气头上,说话嘴没把门,一下讨了个没趣,又被说中了痛处,也就不说话了。 陈副书记看了王长盛一眼,却故意向刘辰龙说道:“刘书记,我应该向你检讨啊,这个主持工作的任务我没有做好,刚刚差点常委会都乱成一锅粥了!”刘辰龙看了气鼓鼓的王长盛一眼,笑道:“王县长开常委会的时候一向是紧张活泼的,特有风格嘛,你老哥还没习惯啊?”大家都会心地偷笑了起来,刘辰龙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毕竟跟王长盛还要搭班子,闹得太僵大家扯破了脸也实在没好处,是以开口将话题引了回来,说道:“好了!好了!大家不要说题外话了,我们还是开会研究一下这次与亿科地产合作的事情吧!” 第二十六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有刘辰龙主持,会议很快就通过了一些原则性决议,毕竟砚海方面只能提供一个大体框架,具体要怎么开发还是要看亿科地产方面的意思。不过亿科地产那个女董事长似乎对刘辰龙确实比较特别,一听他回来了,竟然主动过来约了当天下午就跟砚海县方面商讨合作事宜,闹得王长盛心里很不平衡,却又没有法子,差点就真的犯下心脏病了。 双方会谈的气氛还是很轻松的,虽然那个女董事长还是冷冷的样子、也不怎么说话,但亿科地产方面已经就这一计划做出了具体的规划方案,而最有可能引起争议的苗族村改建问题,则因为还要等这位女董事长具体考察,还保留了空白项,是以双方对于这一规划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歧,讨论了一下,基本就通过了。刘辰龙对此也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他对于这个投资计划下过了不少功夫,说起来建议来一连串的数据随口而出,说得亿科地产方面的专家频频点头,连那位一直面无表情的女董事长,眼里也不由露出称许的神色。 刘辰龙也不免暗暗打量着这位女董事长,这位女董事长称之为冰霜美女并不为过。看年纪决不超过二十五岁,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五官单看起来并不漂亮,但组合在那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是另有一番动人的神采。但又绝不是那种婀娜多姿的美态,而是颇透显出刚健的同时又流露出些许妩媚,如果不是脸上冰雪似乎终年不化,恐怕比许多大明星都要吸引人眼球,但看久了,那种待人冷若冰霜的态度,却更是让她多了一重独特的气质风韵。 眼见计划讨论得差不多了,刘辰龙以砚海县委的名义邀请那位女董事长共进晚宴,这次山南省方面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事情没做成之前不敢再把场面铺得太大,是以只由砚海县的名义出面接待,只不过晚宴上现在暂时驻在砚海县的罗怀仁会过来出席一下。只是这个邀请毫无意外地被那位女董事长客气而坚定地拒绝了。 只是在刘辰龙觉得不再勉强,收拾了东西准备告辞的时候,那位女董事长却很意外地叫住了他,刘辰龙愕然回首,那位女董事长眼中的寒霜似乎略微解冻了些,说道:“刘书记,晚上能否拨冗到我住的地方来一下,有一些事情需要跟你商量!”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砚海县方面的几个早已领教过这位女董事长的冷漠,其诧异自不用说。而亿科地产方面的人却也是在短短的一天内部整顿中,见识过了这位女董事长的近乎冷酷的果决,更何况,她那种冰冷的气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私底下几乎没跟他们说过话,这种感觉接触越久就越发强烈,是以这次她竟会主动要跟刘辰龙接触,实在是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刘辰龙不由也踌躇了起来,他自然不会那么自作多情地以为那位女董事长对他有意思,但毕竟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也是多有不便,何况又是跟这么一个焦点人物。是以他不禁一时支吾着:“这个……嗯……” 那位女董事长以眼视意让亿科地产方面的人先行出去了,刘辰龙迟疑了一下,也将砚海县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支开。这才对那位女董事长说道:“董事长……这个……我们是不是另外应该约个时间、约个地方谈?董事长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赚钱的,国家可是只给我开了八小时工资啊,下班时间不谈公事嘛!”他也不好明着拒绝,只好想了这么个借口,希望插科打诨地能混过去。 那位女董事长说话却依旧是简单明了:“不行!” 刘辰龙皱眉道:“哦?” 那位女董事长似乎不是很愿多说话,静了一会才说:“跟汪木有关!” 刘辰龙心里一动,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那位女董事长还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很不情愿地开口道:“是关于亿科地产投资砚海苗族村的真实目的,怎么样?有兴趣了吗?” 刘辰龙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对亿科地产的这个投资计划真实目的何在,一早就是猜测不已,后来跟汪木与杨日钊的接触中,大抵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看这个女董事长的意思,似乎其中还别有一些隐情,是以当场跟那个女董事长约定了时间,这才离开。 不过他还是有点想不明白,按杨日钊的说法,这个女董事长应该也是跟杨日钊和汪木一样,是安全部的人,有什么发现怎么会不找杨日钊而来找他。他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把这个疑问告诉了杨日钊,却被他取笑了一把,一口咬定那个美丽的女董事长是看上他了,搞得刘辰龙闹了个大红脸。 最后杨日钊才告诉他,他们这批人各不统属,每个人行动的时候都有各自**的方式方法,很少聚在一起,那位女董事长在接手整顿亿科地产之前,原本是在负责追查一件国宝神秘丢失的案子的,是以他们之间也很久没联系了,不来找他也不奇怪。 刘辰龙看杨日钊的眼神总觉得有点古怪,他六识敏锐,虽然没有修成“他心通”的神通,却也能隐隐感觉到杨日钊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不过却是绝无恶意的,大概是涉及什么机密吧。眼看也问不出什么,跟那位女董事长约定的时间又快到了,于是就跟杨日钊道了别,便向宾馆走去。 这次负责宾馆安全保卫工作的还是王守亮的武警部队,有了上次的事,这次王守亮对于女董事长的安全保卫工作比上次捉得更紧,所有的武警战士子弹上膛,都处于随时备战状态。而这位董事长小姐虽然冷淡,在这一点上却不似汪木那么不近人情,那些武警战士在宾馆各处布防,她跟她的保镖也没有出来干涉。 刘辰龙既然到了宾馆,自然也要检查一番安全保卫工作,王守亮向刘辰龙汇报了一番宾馆里布防的情况,刘辰龙也觉得这已经是目前他们能力所能及的极致了。 这次那位女董事长还是住在县宾馆里,毕竟这是砚海县里条件最好的旅馆了,但自然也不会再安排住在发生过命案的301号房,而是移到了401号房。 整间宾馆也只有301室跟401室是带套间的,外面是一个会客厅,里面才是卧室,不象其他房间是卧室跟客厅连在一起的。当时是专门为了一些贵客而设计准备。 刘辰龙信步上了四楼,楼梯口的战士一路向他行礼致敬,刘辰龙看着那位女董事长的保镖居然也走到楼梯口来迎接,不由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位保镖将刘辰龙引到了401门口,还推开了门,直领到卧室门口,说道:“刘书记请进!” 刘辰龙觉得很有点不妥,这个女董事长怎么会在卧室里见他,但那两个保镖却径自出去了,还带上了门,他呆了一会,轻轻叩了叩门,里面那位女董事长说了一句:“请进!” 刘辰龙听得那位女董事长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倒是放心了些,想了一会,也只好硬着头皮,有些屏着气地推开了门。 卧室的门缓缓打开,刘辰龙不由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第二十七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只见房间里似乎罩着一层淡淡的蓝光,那位女董事长居然穿一身粉红色的睡衣,盘脚闭目坐在床上,乌发无风自飘着,手结莲印,捧在胸前,似是在练什么功一般,那满室蓝光以她为中心还轻轻起着片片涟漪,映衬得她直如身在水中的凌波仙子,另有一番美态。 刘辰龙终究是有修为的人,片刻间回过神来,心下一惊,正要说话,那位女董事长忽然张开了眼,居然向刘辰龙嫣然一笑。 那一笑直是严冬皓雪里姹紫嫣红飘飘千万朵花开,或亦不足以形容其美万一。那一刻刘辰龙只觉得天旋地转,忘记了置身于宾馆,忘记了自己来干什么,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满心、满眼,就只剩下那眼前的人,那勾魂摄魄的一笑。 刘辰龙一时心神俱醉,不自觉就往房间里面木然走去。一步、两步、三步……突然“砰”地一声轻响,却是卧室的门自动关上了。 刘辰龙毕竟是心志坚毅之辈,借那一点轻响蓦地清醒了过来,心中却犹是跳动不已,勉强运转神识,查看周围的情况,不由暗暗叫苦。他心知不对,但眼神此时却已经无法自床上那位女董事长的身上移转开来,勉强分出的一丝神识,已然探清了这间房里竟然已经布满了一种奇异的能量,分布得很是奇怪,倒跟那天杨日钊布下的法阵有某种类似之处。 他知道自己一时大意已经堕入别人陷阱之中,虽然他想不出这位女董事长为什么要对付他,但此时此刻,实不容他再有多想。 他此时手脚尽皆行动自如,但却深知结下手印也是没用,藏密金刚禅大手印讲究身、口、意三密结合,需得以心发愿、以愿领意,以意触发真言手印,方可发挥出不可思议的神通效验,但此时他的眼光被牢牢吸在了床上那位女董事长的身上,心中直如鼎沸,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空做印契,实是无用。 他猛地一咬舌尖,借那丝痛楚而来的一点清明,双手提至胸前,正欲结印,床上那位女董事长却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实她身上穿的睡衣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露出一双玉掌在外,脸上更是庄严曼妙,毫无半分挑引之意,但刘辰龙与她眼神一对,却直觉得其中直如同含着千古盼君君未归的幽怨、还有那长久等待后忽见良人的乍嗔还喜,一时天地万物似乎尽皆消失不见了,便似宇宙间只剩下他与她,一齐置身于时间无际的荒野里,就这么深情地默默凝视着,手上的印结却自散了。 刘辰龙心神益发迷醉,却始终挣扎着保存有一线清明,他自学成藏密金刚禅大手印以来,从未遭逢强敌,此时虽然眼前情景美不胜收,却是深知自己实是身处于生死一线的边缘。 他此时已知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结印,但其一身修为,尽在大手印金刚禅定上,如此一来,正是几如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任人宰割,心头的这点灵明,实不知还能支持多久。 床上那位女董事长的眼眸却似益发深遂无尽,刘辰龙不由自主又向前踏了一步,身周阵法的压力又重了一分,却是由此心头忽然一动,竟自不停步,绕着那做为阵眼的女董事长奔行了起来,脚步攸忽往来,正是藏密金刚舞的步子,只是此时他已无法凝神静心,由心而触发步法,只好努力地按着记忆踏准每一步。 藏密金刚舞乃是代表密法三身之报身与化身,将报身与化身的所有动作均化作舞和手印,此时刘辰龙虽无法由心发舞,眼神仍有如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系在床上美人的身上,但在其努力踏准步数绕了一圈之后,却是发觉阵法之力略有所松动,心神也自稍凝定了一分。要知道藏密大手印金刚禅法身、口、意三密,本是一而三、三而一的事情,并没有孰重孰轻,即可由心而发舞成印,蛮可由外相而入心,只是外相纷杂,世人容易迷于其间而难以感应那心中一点真意罢了。 刘辰龙不敢停步,一圈绕完又开始第二圈,床上的女董事长忽然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是佛,干嘛要起舞礼敬呢?你还准备绕到什么时候哦?”声音便如迦陵鸟的叫声,悦耳无比,让人从耳朵直痒到心里。刘辰龙脚下几乎随声一个踉跄,连忙借势又跨了出去,心中大为凛然,他六识敏锐,隐隐可以感觉得到这个女董事长却似是并无恶念,只是在试探他的功夫,不过这种试探法,却实在让他大感吃不消。 但他终究英雄年少,心中好胜之念仍在,莫说是出声认输,便是这下那位女董事长在向他问话,他也不愿示弱,心中转念,口中忽尔出言高声答道:“虚空界尽,我礼乃尽,以虚空界不可尽故,我此礼敬无有穷尽。如是乃至人生界尽,人生业尽,毕生烦恼尽,我礼乃尽。而众生界乃至烦恼无有尽故,我此礼敬无有穷尽,念念相续无有间断,身语意业无有疲厌!”却正是《普贤菩萨行愿品》之第一愿礼敬诸佛者,宣说诸魔不除、礼佛不尽之愿。以此应答那位女董事长之问,实是妙到巅峰。而刘辰龙以颂念真言之法高声颂出,更增威势,那位女董事长也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刘辰龙顿感法阵之力大减,不由大喜,正欲闭目凝神,以心发愿,忽尔床上的美人又动了。 她只是轻轻抬起了手,掠了掠头发。她的手,十指纤长,柔若杨柳,光洁中得似乎透出一点妖魅的光,乌发柔顺若水,光可鉴人,这轻轻一抬手,一掠发,雪肌乌发,脸上随之现出一点娇憨的神情。令得刘辰龙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剧颤,辛苦经营来的一点优势顿时化水东流,又复陷入如同深深梦厣般的阵法威力之中。 刘辰龙脚下不敢丝毫停歇,心中却暗暗叫苦,经由这几圈绕下来对法阵之力的体会,及刚才那位冰霜美女的动作,他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什么功夫了,却也由此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传说中昔日有阿难陀尊者,为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号称“多闻第一”。少时发心出家,持比丘戒时,以乞食为生。却在一日乞食回城的路上遇到了颠倒众生的摩登伽女。而这个摩登伽女善用咒术,连当时已证阿罗汉果的阿难陀尊者都为其所迷惑,竟尔沉迷淫习,不能自救。后来全仗佛陀之力说咒,由文殊师利菩萨前往解救,方才得以返本归正。后来摩登伽女亦被佛陀引渡出家,得证四圣果中最高的阿罗汉果。但据说其诱惑阿难陀尊者时所用的“娑毗迦罗先梵天咒”亦是流传了下来,此虽小术,亦可通大道,成为修习媚术的至高境界,正如眼前这位女董事长所施,其妩媚处竟能犹是端庄曼妙直如天女菩萨。 刘辰龙的“金刚舞”已行至第三圈,这间卧室不知被那位女董事长布了什么法阵,将天地之能尽皆转化为阵法之力,刘辰龙一方面要勉力与阵法威能及心中动荡所抗争,一方面又要运转体内金刚乘力踏行“金刚舞”,此时已是颇感吃力,虽然看其脚步飘飘,似是潇洒自若,实则他心下自知,今日一念大意,已然陷入了一生人中最危险的时候。 第二十七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相对于刘辰龙,床上的那位女董事长心中骇异尤有甚之,要知道“娑毗迦罗先梵天咒”乃媚术修习之最高境界,昔日阿难陀尊者以阿罗汉正果亦难当此威,况且她天赋异禀,又因缘际会,以处子之身习成媚术最高境界之“娑毗迦罗先梵天咒”,更添威力,便是转世高僧、大德法王,亦不见得能抵挡得住。若不是这次有任务在身,又听人言说这个刘辰龙修为高深,一念好胜,自己倒还不愿意使用这门功夫,更何况这次还借助了阵法的威力,这刘辰龙居然犹能支撑如许之久,实在大出她的意料。她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功夫,眼见实验效果不佳,连带着对自己的魅力都有点怀疑了起来。随即又赌气地觉得,或许是因为刘辰龙不算个男人。 刘辰龙却不知道自己在佳人心里竟已经被下了不是个真男人的结论,他现在只觉得脚下越来越重,真气渐渐凝滞,不由发急,一步跨出,竟是踏错了方位,然则却忽然觉得身上似乎一松,阵法的威能竟是减了几分。 原来其此时正好转至卧室正南方,而手中此时所结印契左手持衣角当心,右手仰掌,正是一个“宝生佛与愿印”,宝生佛乃是梵语ratnaketu的意译,在一些显教经典里又称作“南方宝幢佛”或“南方宝相佛”。相传大日如来为教化众生,将其自身具备的五智变化为五方五佛,宝生佛象征大日如来的平等性智,正是大日如来在正南方的化现身。此时刘辰龙的手印、观想与所站方位相结合,原本那位女董事长在卧室所布下的阵法威能竟由斯大减。 刘辰龙心念电转之下,不由恍然大悟,他原本于上次看杨日钊布阵,心下便有所明悟,觉得其与自己大手印金刚禅法的修为颇有共通之处,只是杨日钊所布的法阵是以有形的法器为引,利用法器在一定空间内方位的排列牵引天地之力而成阵;自己则是以印契为引,于自身为空间而感应天地诸佛之力而成阵。但此时他身在险境中,心头突尔涌出一阵明悟,大手印三密结合时,本来便当观想与此印契相冥合的佛尊名号,这样的话,等于是创设出了一个无形有质的佛尊,自己以此佛尊为器,于天地为空间,结合方位,另外布出一层大阵来。毕竟所有的法器,其实亦不过是能量的凝聚而已。 世间之阵法无非出于通过各种不同性质的法物在方位上的排列对应而对天地间几种基本元素之力加以调用牵引,佛家五方五佛恰与金、木、水、火、土之五行之力相应,况且佛家自有四方大地八方秘藏之诸佛名号,皆各有对应方位,此时刘辰龙想通了这个关碍,不由一声长笑,脚下步法直如行云流水,手上印契千幻,口中颂称诸佛名号,却是于每个方位各自契上以之对应之佛尊。 转瞬间主客易主,这时难受的换成了那位女董事长,只见蓝光闪动处,她在卧室里所布下的阵法已被诸佛之力冲得七零八落,澎湃的佛力无所不至,在她心头构成奇异的压力。 要知道“娑毗迦罗先梵天咒”虽是媚术修习的无上**,但终究是外道之术,眼下刘辰龙可以说是布下了一座佛阵,正法到处,自然隐隐压制着其媚术神通。 可恨的是刘辰龙毫无停手之意,反是脚下流转益急,竟似是四面八方都有他的身影。 “尔时释迦牟尼分身诸佛。从无量千万亿他方国土来者。在于八方诸宝树下。结跏趺坐。其佛侍者。各各见是菩萨大众。于三千大千世界四方。从地涌出。住于虚空……。” 现在那位女董事长眼中所见,正是这番景像,自觉自已直犹如置身于庄严佛土,再看不见卧室的光景,四面八方只剩下一片无尽广袤的虚空天地,金色的光幕笼罩下,诸佛、菩萨、金刚、迦蓝不断自虚空中涌现,颂经咒声震耳欲裂,金刚钹、伏魔杵、智慧印,千万种佛宝自天空散下,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照得周身骨软筋酥,而刘辰龙则在其间若隐若现,她看刘辰龙嘴角含笑,看着她的眼神已由沉迷转为欣赏,神色间竟颇有调侃之意,自知其并无恶念,只是竟似是要自己出声服输,方会停止法阵运转。 她却是极为要强的人,看着刘辰龙的神色,不知为何,竟是心头火起,虽尔此时可谓一败涂地,服软的话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却反是一咬牙,拼尽最后一分力,向东南角一处空白处撞了出去。 其实刘辰龙并不是想逼人太甚,只是一来他也是初次碰到这“娑毗迦罗先梵天咒”,而且一上来就险些被整得生死两难,是以对此颇感畏惧,实不知道那位冰霜美女还有多大能耐,是以脚下实不敢停;二来他所布下的佛阵初成,自己也不知道实有多大威力,而且此时渐入佳境,感受四周佛法之力,心底一片光明,无意中竟是隐然有晋入藏密大手印胎藏界第一重天境界的感觉,一时手上法印千变万化,却是忘了停手。 眼见那位女董事长忽然一声娇喝,身化光影直撞向东南角虚空处,眼见??然就要穿透了光幕撞将出去,忽然那虚空中竟是化现出天龙八部众,各具异象,无数道庞大至沛然莫可御的劲道交织成网绞了过来,那位女董事长勉强射出一道劲气略顶了顶,不一刻功夫嘴角已渗出血渍来。 要知道这个佛阵纯以佛法感应而成,遇强则强,若是身在阵中者并不妄动,而是心下生出光明慈悲之念,非但无害,反是大有裨益,但若是阵中人恶念丛生,则菩萨低眉顿成金刚怒目,化现出来的却是天龙八部的广大伏魔神通。 刘辰龙此时正步入法阵中间,手上结成“大日如来”印,那大日如来又称毗卢遮那佛,因其智慧之光遍照一切处,能使三千大千世界永放光明,因此又得“大日如来”的尊号。本来这是大手印金刚乘至上如来经法界方可结出的印法,但只是刘辰龙在佛阵威能激荡下,竟然结出了这一印法,大日如来本是一切佛身化现之根本,此印一成,整个佛阵便完整无缺,刘辰龙心底这点感应一生,只觉得心中一片光明,一时只似三界十方、浮生万相,尽在心头纷沓显现,只觉得刹那间整个天地尽在掌中一般,心下宁静喜乐,浑然忘了周遭一切。 徒然间却传来一声娇哼,刘辰龙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那位女董事长悬在半空,手中闪射出两道蓝光硬抗天龙八部众神力所强成的天网,眼下那两道蓝光已剩下不到半尺长,形势实在已是岌岌可危。 侥是刘辰龙此是心境光明,波澜不惊,亦不得不地在心里暗暗叫了声:“惨!” 注一:阿难陀尊者的故事见《愣严经》:“涂中独归,其日无供。即时阿难执持应器,于所游城,次第循乞”。 “经历淫室,遭大幻术摩登伽女,以娑毗迦罗先梵天咒,摄入淫席,淫躬抚摩将毁戒体”。等 注二:五方五佛为:中央毗卢遮那佛代表法界体性智;东方阿?佛,代表大圆镜智;西方阿弥陀佛,代表妙观察智;北方不空成就佛,代表成所作智。南方宝生佛,代表平等性智。 第二十八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此时佛阵已成,自在运转,刘辰龙反是没有能力马上将之停顿下来,虽然这位美女董事长无礼试探他在前,但实则却无意中成全了他,此时他心下一片宁静祥和,毫无怪责她的意思,眼见她知陷困境,刘辰龙当下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到那位女董事长身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心下但生一点慈悲光明念,便自可得佛法加持,困厄自解!” 那位女士临难在前,眼见刘辰龙飞了过来,原本还心下暗喜,却见他也不出手,反是叫自己生什么“慈悲光明”,她所修习非是正法,于佛法妙用上并不是很懂,当下却以为刘辰龙竟是在看她笑话,趁机讽刺她,不由恼羞成怒,口中喝道:“我死了也不需要你来教训我!”手上拼尽最后一分力将那天网略顶开了些许,人化流光,竟是向天龙八部众化现出的本体直射了过去。 刘辰龙苦笑不已,此时眼见那位女士竟如飞蛾扑火一般直向天龙八部众扑了过去,心下一急,也顾不得体面,左手一把抄住那名女士的脚踝,将她拉了回来,右手一圈一划,挡住随之而来的天龙八部天网神威,却也不由周身一震。 其实他是知道这等法力本是因心造境,不应以力硬抗,而应当以光明心感化之,但此时这位姑奶奶冥顽不宁,心中恨意不减,感应之下,法阵的威能也便直往她身上招呼,而他为了护住她,却是不得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将那天龙八部众化现的威能硬接了下来。 那名女董事长本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出手在先,才引发刘辰龙的反击,归根到底错还在自己,是以此时原本亦想着就势下台,不再妄动,但一抬头却看见刘辰龙嘴角竟似还挂着笑意。她并不知道刘辰龙此时心境保持在佛家所说“常、乐、我、净”之大欢喜境地,还以为刘辰龙是在嘲笑她,不由顿时倔性又上来了,一咬牙叫道:“不用你可怜!”又自纵身出去,可怜刘辰龙不知自己笑也会出事故,一把没捉住,眼见她竟是直直向天龙八部众法力交织而成最强的一点上撞了过去。 生者死之途,死者生之始,天下高明之诸法阵,无不将破阵之至弱点藏于最凶险之处,此时这位女董事长死中求生,实是极高明的破阵手法,若能穿过至强之处,自然可以脱困而出。只可惜她的实力相较法阵威能而言相差实在太过悬殊,此时她心中恨念一发,引动佛阵内金刚伏魔神通之感应,还不等撞上天龙八部众之神威,四面八方的金光佛宝、诸佛菩萨,尽皆向那名女董事长身上围拢收缩了过来,其威能之盛,已令得那名女董事长凝在半空,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仿似是这片天似是刹那间坍塌收缩,四面八方地向自已收拢压来,尚未及体,一股奇异的压力便让自己周身欲裂,前尘往事便如放电影在脑中般纷沓显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死亡的恐惧涌将上来,倔强如她也不由得叫出声来,闭上了眼睛。 半晌,她忽觉得身上一暖,浑身压力却是一轻,她一惊张眼,却见刘辰龙将自己抱在怀里,双手祭起一片紫光,勉强将收拢下来的天地金幕撑开了一线,她又羞又急,正要挣扎,却见刘辰龙嘴中汨汨冒出血来。 要知道那佛阵一成,以四方无尽诸佛之力,引动这片天地内所有天地元气,又被那位女士的恨念全力引动,其威能实非人力难当,若不是刘辰龙身上劲气与之同出一源,只怕这时两人早被压成劫灰。 侥是如此,刘辰龙勉力支撑的紫光不一会也被压缩成薄薄一点,这佛阵由心所感,他也很想提醒那位女士心生慈悲光明之念,则威劫自解,但此时口鼻出血,无法长篇大论,又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心知这位女士实在毫无慧根,又香又臭,自己的口才虽然不错,但用来讲讲“三个代表”,做做政治思想工作也还勉强罢了,想学前辈高僧般舌灿莲花,令得这块顽石点头,却是自知毫无可能,于是索性认命,运转全身功力支持一会是一会。 那名女士看着刘辰龙的惨状,自然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不由一阵后悔惭愧,开口竟带着哭腔地问道:“你干嘛要救我?” 刘辰龙心中苦笑,怎么都生死关头了,这位女士的反应还好像在电视剧里客串女主角一样,他心境尤沉在刚才结阵的感应之中,于这生死一线之际,心底仍是一派光明,宁静喜乐,还有心情低头向那女士十分绅士地笑了一下:“我的荣幸!” 那名女士嘴角牵动了一下,差点就被他逗笑了,刘辰龙却是一声惨哼,心知紫光已经撑不住了,心念电转,毫不犹豫地一低头,环抱住那女士的腰,竟是用自己身体将那名女士团护了起来。 那名女士呆了一呆,忽然也还手抱住刘辰龙的腰身。 金光乍闪,天地为合,一声轰然巨响,复归宁静…… 良久…… 那位女董事长睁开眼来,困惑道:“怎么我们没事?”她转头望去,发现周遭一切已然恢复原状,自己与刘辰龙两人还是身处在那间卧室里,一切家具好好地摆放着,便犹如刚才只是一场幻梦一样。 她功行运转,竟发现连刚才的伤势都几乎痊益了,却原来她最后一刻感动之余忘却了生死善恶,心神所注,只在眼前,无意中却是暗合了《金刚经》所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意,这点感应一生,佛阵的威能便对其不再有任何伤害,佛力入体,与那心地一点光明结合,反是将其伤势治疗得七七八八。 她也是聪慧之人,转念一想,便差不多明白了,侥是她平时因为自小修习的功法的缘故,总是以冷脸示人,但这番死里逃生,脸上也不由得堆满了笑,说道:“原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啊!” 刘辰龙苦笑不已,那时都什么时候了,不说真的难道还那么有心思逗你玩?不过一看那位姑娘露出如小女孩般的笑脸,不由一时呆住了。 这时他还把那位姑娘抱在怀里,因着刚才行功的缘故,那位姑娘身上只穿着件睡衣,刘辰龙仕途上少年得志,感情上却就此耽搁了,加之后来修习藏密大手印金刚禅法,男女之念更是淡了,近几年还时常自嘲自己怕是要去当和尚了,此时软玉温香抱满怀,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自心底流了出来,竟是呆在那里,说不出话。 那位姑娘看他没回答,正想说话,突然却是想起了什么,竟是面上一红,低下了头去,却忘了松开手。 一时间这片天地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颗砰砰跳的心。 第二十八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最不恰当的人喜欢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做一些最不恰当的事情,正当两人沉醉在那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微妙气氛中,或许正在酝酿出点什么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光当”一声被推开了。 杨日钊出现在门外,正想说些什么,看到眼前的景象,先是愣住了,继而眼睛至少放大了三倍,然后张大了嘴。 刘辰龙二人被那块响动惊醒了过来,留意到目前的情况,不由得都是脸一红,将对方推了开来。 卧室里三个人都站着,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杨日钊才回过神来,忽然嘴角微露笑意,旋即敛去,快步跨进房里,很夸张地朝刘辰龙打下千去。 刘辰龙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要扶住杨日钊,问道:“杨兄,你这是干什么?”他询问性地看和那位姑娘,却发现她也是瞪大了两只眼睛,惊奇地看着杨日钊。 杨日钊抬起头来,肃容说道:“在下有事相求刘兄,还望刘兄应允!” 刘辰龙困惑道:“到底怎么回事啊?起来再说啊!”杨日钊却以很坚定的语气答道:“你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刘辰龙苦笑不已,怎么刚演完言情剧这么快就开始换成武侠剧的对白了,那瞬间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却始终猜不出杨日钊到底要干什么,他平日无聊时也上网看过些玄幻书,眼前的情景简直几乎就要让他以为是他自己刚才爆发了王者之气,杨日钊现在是求着当他忠心无比的小弟了。 旁边那位姑娘却开口问道:“杨日钊,这是怎么回事啊?把我都看糊涂了!” 杨日钊抬起头,嘴角终于忍不住绽了一丝笑意,继而哈哈大笑道:“我是在求刘兄把他的驯女密技传授给我,看看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样的神技,居然能在不到半小时内,就把我们安全部上上下下几千个兄弟魂牵梦萦的冰霜美人祁大小姐调教成了温驯柔顺的小绵羊!实在是神乎其技,叹为观止!” 那位冰霜美人也不由脸上飞起两片红霞,刘辰龙哭笑不得,这才知道这小子是来耍宝的,飞起一脚凌空虚踢,杨日钊腰间发力,轻轻巧巧一个翻身,笑吟吟地正要落地开口,不提防旁边那位美女插花地补上一脚,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杨日钊翻身跃起,兀自调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郎情妾意脚吗?这么快就夫唱妇随了?” 那位美女又羞又恼,喝道:“杨日钊!” 杨日钊这才做投降状:“不说了!不说了!”却还是忍不住向刘辰龙挤了挤眼。 刘辰龙这时才有机会开口道:“杨兄,你和这位……这位姑娘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杨日钊笑道:“刘兄,平时看你也还算老实巴交的,怎么今天都……都这样了还叫得这么见外?” 刘辰龙苦笑不已,杨日钊现在简直是逮上他了,他好半晌才说道:“我确实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名字,刚才是……是……”他想解释一下,却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杨日钊又待说话,却被那位姑娘止住了,她这时已差不多平复了下来,深吸了口气说:“还是我来说吧!” 她走上前,向刘辰龙伸出手,脸上又恢复了冰冷的神色,淡淡说道:“我叫祁枫,国家安全部的,这次是奉命前来对你进行测试!” 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还有……刚才……嗯……多谢了!”她脸上虽然努力保持没有表情的状态,但说起刚才,刘辰龙总觉得她似乎微微红了一下脸。 刘辰龙也轻轻握了下她的手,皱起眉头,困惑道:“测试?” 杨日钊凑了过来,笑道:“是啊,刘兄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国家对于有超常能力的人一向是有所掌握的,本来国家指令让我顺便测试你下,但我自知不是刘兄的对手,是以上级才特地指派了这位男人终极杀手类型的祁大小姐来,没想到,呵呵……” 他忍不住笑了两声,向瞪着他祁枫做了个鬼脸道:“没想到眼皮底下折损无数英雄年少的祁大小姐这次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实在是令人出乎意料之至!” 祁枫似是恢复了平日的心境,站在那里,充耳不闻。刘辰龙这才明白过来,苦笑道:“杨兄你还笑得这么开心,刚才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杨日钊吃了一惊,说道:“不会吧,场面不是很温馨吗?” 祁枫冷冷说道:“你出的好主意,差点害死了你的好兄弟!” 两人说了好一阵,刘辰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法阵竟然是杨日钊布下的,跟刘辰龙交往的这段时间里,杨日钊也明白刘辰龙的功力在他之上,但他却认为,刘辰龙再强也绝对挡不住这位祁大小姐的“娑毗迦罗先梵天咒”,他虽未曾亲身试过此法,但当时负责测试这位祁小姐的那位老大功力却实在他之上,据说在咖啡厅里被祁小姐几个眼神弄得失魂落魄、狼狈百出,是以他布下这个法阵实则是出于保护刘辰龙考虑的,毕竟“娑毗迦罗先梵天咒”这等功夫,以精神力制人,顽抗越久,精神上损耗越大,法力消耗打坐调息不难补回来,精神上的损耗要调整回来可就要费事多了。是以他刚才来,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来解救刘辰龙的,却没想到刘辰龙居然有这个本事,反客为主,竟是将这位祁大小姐收服了,实在是让他大跌眼镜。 他倒是没想到,刘辰龙自己确实没这个本事,但却领悟了阵法的奥妙,布下了一个佛阵,那个佛阵实如牵引四方大地八方秘藏无尽诸佛现身相助,自有不可思议的神通妙用,实非凡人可当。 好半晌三个人才相互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刘辰龙不由叹道:“没想到你们还来这一手,杨兄你也真是好朋友,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刚才小弟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了,现在算怎么样?测试通过了吗?” 杨日钊刚刚为方才他们所说的险状吓出了一声冷汗,连称侥幸。此时听刘辰龙问起,拱手道:“抱歉抱歉!实在是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幸好你们是吉人天相!呃,呵呵,还因祸得福啊!”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这种测试本无所谓通不通过的,只是了解一下刘兄的能力到底去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而已,提交一个报告就是了,不过……”,他看了祁枫一眼,坏笑道:“这次的报告可就好看罗!说不定可以出版成传奇言情小说!” 刘辰龙哭笑不得道:“你小子,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嘴上不饶人,怎么一见了美女就原型毕露了?!”他跟杨日钊呆久了,杨日钊身上毫无那种令人窒息的官场陈腐习气,让他不觉也自忘了彼此间的身份,跟他打骂无忌赶来。 祁枫这时倒似是被打趣惯了,也不介意杨日钊的话,说道:“好了,别开玩笑了,说正经事吧!” 刘辰龙跟杨日钊一顿,向她看来,这位祁大小姐不言笑时却自有一分冰冷的气质,刘辰龙虽知这是她修行的功法所致,仍不由多看了两眼。 却见祁枫向刘辰龙微一抱拳,说道:“现在我们是搭档了,刘兄,请多关照!” 刘辰龙一时摸不着头脑:“搭档?” 祁枫轻轻点头:“是!以后我会加入你们,一起追查汪木的这桩案子!” 刘辰龙“哦”了一声,还没说话,杨日钊倒先开口道:“你跟的那件国宝失窃案解决了吗?” 祁枫摇头:“没有!” 她停了一下,看见杨日钊探询的眼神,才又很不情愿地开口解释道:“那件案子很复杂,作案者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倒像是国宝自己凭空飞走了一样,是以上头接到你的报告,就让我先来这里帮忙!” 刘辰龙好奇地问道:“什么国宝?” 杨日钊说道:“是一件秦始皇陵的军官俑,还是在你们山南宁州展出时丢失的,不过那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东西,若不是手法太过怪异,本也不用我们出手。” 刘辰龙心头一动,似乎模模糊糊有些什么想法,却又说不上来。 祁枫这时又说道:“我还带来了汪木的一封信!” 刘辰龙动容道:“什么信?” 杨日钊插口解释道:“我们这样的人,在接任务的时候,一般都会留下一封信,毕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不过”,杨日钊沉吟着,将目光投向祁枫:“从没听过汪木兄有什么亲人的,也不知道他的信是留给谁?” 祁枫恢复了常态后似乎并不太情愿说话,半晌,才接道:“一个名叫‘明霞儿’的女人!” 杨日钊微微念叨着“明霞儿”这个名字,皱眉道:“看这个名字不像汉名,但也不大象苗名,说不定是相互间的昵称,真不知道应该上哪里去找!” 刘辰龙缓缓说道:“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汪兄的老家应该就在苗族村,反正我们也要去寻找罗大海,到时便一起留意一下也就是了!” 祁枫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第二十九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本来三人是想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但是刘辰龙这张脸在苗族村可谓家喻户晓,如果不事先通知一下,到时说县委书记突然悄悄来了,闹出了什么误会就不好了。况且祁大小姐还挂着个亿科地产董事长的名号,这次还说好了是要来做苗族村的投资考察的,要是自己就这么静悄悄地把她拐下乡,恐怕连罗怀仁都会把自己给毙了。 所以刘辰龙还是决定推迟到下午再去,当天一早就给现任岵岭镇的党委书记打了个电话,上次林永兴调走之后,出于稳定班子的考虑,就由当时的岵岭镇镇长林贤光接任了岵岭镇的党委书记,这位林贤光也是老乡镇干部了,对于岵岭镇及苗族村的形势都还是比较了解的。 刘辰龙特别向林贤光交代说他这次下去是陪祁董事长去考察的,要看的是苗族村的原汁原貌,是以不但要求镇里方面绝对不准出面接待,而且要求林贤光要做好苗民老乡们的工作,告诉他们照着平常的生活继续各干各的就行了,不要刻意地做任何准备工作。 林贤光不迭声地答应着,刘辰龙却知道这班乡镇老爷们习惯了迎来送往,指不定到时还真给自己想出什么花样了,就像上次纪委搞廉政建设,自己也是强调了下去只吃工作餐,可是他们却还是给自己整了满满一桌菜,只是放在四个大盘子里,还说这也叫四菜一汤,根本没有超出标准,搞得自己是哭笑不得。是以他临了还是很不放心地交代了林贤光一句:“林书记啊,我们整个山南省上上下下对祁董事长的这次考察可都很重视啊,你可一定要按着我说的话去办,不要自作聪明给我捅出什么漏子来,到时我可要拿你是问!” 林贤光连声答应着:“刘书记,我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好好安排!好好安排!”刘辰龙暗暗苦笑,加重语气说道:“安排什么?!我看你就是还没领会我的意思!你给我听着,要看苗族村的原汁原貌,要看村民们的平常生活,这是亿科地产祁董事长的意思,关涉到整个旅游开发计划的规划,任何刻意的安排都可能误导了祁董事长,所以你要把这个意思传达下去,让苗族村的村干部也好,普通父老乡亲们也好,都不要搞什么仪式,就当……嗯……就当我们是三个去观光的客人嘛!明白了吗?!” 林贤光听到“客人”两个字,眼前一亮,很诚恳地应道:“刘书记,我是真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就放心吧,我们不会瞎掺合的,一定让您跟祁董事长他们看到一个原汁原貌的苗族村!” 刘辰龙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再交代了两声,就放下了话筒。 林贤光放下电话,却是“嘿”地一声笑了出来,对正好也在电话旁的乡党委秘书罗敏辉道:“小罗啊,你好象也是苗人吧,我记得你们苗人有一套什么迎客礼,叫……叫什么来着?” 那个罗敏辉也不甚了了,应道:“应该就是叫迎客礼吧,反正挺隆重的,一般是贵客来了才用,怎么了林书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贤光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下午刘书记要带着亿科地产的董事长来苗族村考察,你呆会亲自过去安排一下,让村委会牵头组织一下,拿出最隆重迎客礼来,好好迎接一下我们的小刘书记还有这位亿科地产的董事长!不过他们不要出面,找几个村民代表出面,你跟他们说,要用最高的水平来招待,所有的开支,等小刘书记他们走了,都可以拿到镇上来报销!” 罗敏辉应了一声,却又迟疑道:“林书记,这不太好吧,刚才刘书记不是说了,不要搞接待嘛?”刚才他也在电话旁,做党委秘书的人对于这种领导指示一向是竖着耳朵听的,是以也听到了不少。 林贤光露出一丝自得的笑:“罗秘,你还年轻啊,领导的指示可以有很多种听法,要学会掂着办,想着办,斟酌着办嘛!” 他看着罗敏辉还是不解,不由得继续开导道:“你想想,亿科地产的这次投资,从上到下惊动了那么多大领导,怎么可能到了最重要的关口上了,反而一点接待也不搞?我估摸着,刚刚刘书记应该是应那位董事长的要求打这番电话的,你没听他说嘛,一再强调要原汁原貌,还说要把他们当成客人,这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嘛,那位董事长不就是来考察苗族村的民族生态么,那我们就是要拿出苗族村最原汁原貌的风情来,展现在客人面前嘛!当然了,表现得要自然一点,你去跟村领导们说,让他们要做好工作,跟那几个村民代表说,就让他们说是他们感谢亿科地产的开发使他们的生活环境有了一个改善的机会,也感谢县领导跟我们镇里的配套措施做得好,所以自觉自发地迎接贵宾,记住,一定要强调是自发自觉!这个词你这个笔杆子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编一套出来吧,反正是这个意思就行!” 罗敏辉还是有点犹豫,问道:“这样好吗?我听着刚才刘书记话说得很死!要不我们再去请示一下刘书记?!” 林贤光摇头说:“小老弟,你糊涂啊,这个时候去请示刘书记,不是让刘书记为难吗?这个要求肯定是亿科地产方面提出来的,刘书记当然要把话说死,这样万一亿科地产方面发现了我们做了安排,说我们弄虚作假,责任也不在刘书记头上!” “但是我们具体办事的人,就要懂得勇于为领导分忧解难,要分清楚主次目标嘛!谁不想这次的考察能让亿科地产满意啊?而亿科地产不就是来看民族风情的吗?那我们当然要做到让他们尽兴而归嘛!” 罗敏辉算是听明白了,苦笑着说:“就是说万一搞成了,功劳是刘书记的,搞砸了,黑锅得我们背?!” 林贤光也是说得兴起,哈哈大笑道:“小老弟,你这么说可就真是觉悟不够了,领导的黑锅不但要背,而且要抢着背,要学会主动为领导着想。你要想想,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做事的魄力体现在哪里?开拓性体现在哪里?对领导的感情又体现在哪里?不就是领导的没想到的你要帮领导想到,领导不方便做的事你要帮领导做好,领导露出一分口风你就要做十分的准备,这样你在领导心目中的重要性自然就体现出来了嘛!小老弟,不是我说你,想要进步还要多学着点啊,快去吧,听老大哥的准没错!” 罗敏辉这才心悦诚服地说道:“林书记,我终于明白了,您的水平就是高啊!” 林贤光感慨地说道:“小刘书记的水平才高啊,说起话来滴水不漏,要不是我在这乡镇这块混了这么多年,换了别的党委书记指不定还真领会不来,要不然人家怎么能这么年轻就能爬到那个位置上去?你我都要多向他学习学习!” 他看着罗敏辉有点沮丧的样子,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很高屋建瓴地说道:“所以小老弟啊,不要气馁嘛!不是我们太愚蠢,实在是共军太狡猾啊!” 第二十九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可怜林贤光还真是高估了刘辰龙,他自己都没有那个本事从自己的话里领会出这么多的政治哲学来。所以他们一行三人来到苗族村口的时候,确实是被眼前的情景很吓了一大跳。 只见八个苗族汉子,穿着全套的苗族服饰,戴着亮银项圈,手持猎枪站在离村口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地方,刘辰龙他们看到这几个汉子,有点不知所以,远远地下了车。那八个汉子,一看到刘辰龙一行人走过来,立即端起手上的猎枪,朝天鸣放了起来。 八名汉子鸣完了枪,退到一旁,刘辰龙看着沿路走出了数十名苗族少男少女,端着酒坛酒碗,在路当中摆上了一连串的小方桌,然后在桌上摆上了一大碗酒,刘辰龙一眼望过去,这一排竟有十二个小方桌。 刘辰龙苦笑不已,看了这么大阵仗,瞎子也知道是林贤光做的手脚,但是既然已经被堵在这里了,却也不得不拿出一幅笑脸来应对目前的盛况。 其实林贤光原本是没这么大能耐摆出这一幅排场的,小罗秘书下乡找了村干部一商量,结果还是打着刘辰龙的旗号去进行动员,说这是刘书记要求的,跟大家伙能不能顺利迁移也有关系。那些苗族父老们对刘辰龙的印象本来就很好,已经将他当成苗人们的朋友了,而苗人本就好客,对待朋友讲究倾其所有、真心诚意,是以德瓦老爹跟几个当家的一合计,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按照苗寨的礼俗,有贵客进寨,以猎枪礼炮相迎,然后就是要喝“拦路酒”,数量从三道到十二道不等,而这一连十二道的“拦路酒”,正是苗寨对待最尊贵客人的礼节。 刘辰龙回头看着杨日钊与祁枫,一脸抱歉的苦笑。他的酒量尚可,却不知道杨日钊跟祁枫如何,尤其是祁枫,平日冷冰冰的,一幅不愿交际的样子,他可真怕老乡们太热情,反是惹恼了这位大小姐,到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杨日钊向他耸了耸肩,做个鬼脸,祁枫却也展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向刘辰龙微微笑笑,点了点头,示意不妨。 刘辰龙这才放心地举步走了过去,那第一桌的苗族男女端起碗来,倒上了苗寨自晾的米酒,先由姑娘唱起了祝酒歌,然后是那位小伙子,却是先敬了祁枫,然后才是刘辰龙跟杨日钊,一连敬了三个人各两大碗酒,刘辰龙跟杨日钊自是一饮而尽,祁枫犹豫了一下,也是一口喝了下去。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村寨门口第十二道“拦路酒”所在的地方,刘辰龙跟杨日钊倒是还好,祁枫却不由得感到有点吃不消了。勉强撑过了这第十二道的两碗酒。那几十名苗族男女一起欢呼了起来,村寨里忽然鞭炮炸响、鼓乐齐鸣,许多苗寨的男男女女都穿着盛装涌了出来,连德瓦老爹跟王吉晶还有东孜保、吴婆婆、阿东他们一家都在人群里,排最前的却是七位戴着全套亮银饰品的苗族少女,手里都提着水牛角,牛角里灌满了酒,迎到刘辰龙他们面前,开始舞蹈着唱起了祝酒歌。 刘辰龙他们对望一眼,都是苦笑,刘辰龙暗暗向杨日钊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去各接了三大牛角的酒,仰脖开始灌了起来,祁枫拿着最后的那个大牛角,却是喝得很吃力,那堆苗族父老乡亲们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他们三个在努力着,刘辰龙喝得最快,抬头发现祁枫皱着眉头,很辛苦的样子,只是他约略知道苗族的习惯,接过了牛角不喝完可是会让老乡们觉得自己这些人看不起他们的,于是连忙走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酒,一仰脖自己灌了进去。杨日钊刚喝完放下牛角,却看到这一幕,不由差点被一口酒呛到,咳嗽着调笑道:“好体……体贴……”刘辰龙这才想到刚才自己抢喝祁枫的残酒,虽是事急无奈,确实是颇为暧昧的样子,不由一时也红了脸,至于祁枫,现在早已晕红满腮,倒分不清是酒劲,还是娇羞。 那群苗族老乡们沉默了半晌,忽然爆发出震天价的叫好声来,要知道其实苗人虽然热情好客,但却绝对不会强人所难,毕竟那十二道“拦路酒”加上最后入寨门的大牛角杯酒,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全部喝光,一般人若是自忖喝不下,只要不用手接杯,而将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用唇轻触酒杯即离,并有礼貌地说一声“兜社莫”就可以“过关”了。但刘辰龙他们本没准备,自是不懂,一路硬喝了进来,也幸好刘辰龙与杨日钊都是能跟汪木拼酒的人,自是海量,而祁枫纵是稍逊,酒量也实在不凡,但苗族的米酒入口味薄,后劲却极大,闹得眼下三人还未进寨,便已有三、四分酒意了。 但这样也让那些苗族老乡们感觉到兴奋不已,要知道,苗人个性直爽,最不喜忸捏作态,象刘辰龙三人如此放量豪饮,正是最对苗人父老们的胃口,当下所有人都对他们三人更是亲近了几分。 看他们喝完了酒,德瓦老爹上前来行了个苗人的礼节,今天他是当然的主迎宾人,也是一身盛妆,唱了下迎客的歌,请刘辰龙三人走在前面,所有的苗人父老们都让在两旁,让开了一条道,让刘辰龙他们先过去了,才跟在后面走进寨子里。 进了村里,又是另一番热闹,德瓦老爹领着他们三人在村里最大的屋子紧闭的房门前唱起了歌,告诉主人尊贵的客人到了,然后一位盛装的女主人也唱着欢迎他们的歌开了门,只见宽敞的大厅里面,早已开了十几桌的宴席,摆满了苗家的糯米饭、油茶汤、姐妹饭,还有鸡鸭等种种佳肴,男女主人又歌舞了一番,才邀请刘辰龙他们三人入席,又是殷勤地劝起了酒。 席间刘辰龙还闹了个小笑话,几个苗族少女,唱着歌上来要跟他喝交杯酒,他并不知道这是苗人敬客常有的礼节,畏畏缩缩的,最后还是坐在旁边的杨日钊暗推了他一把,这才接了下来。而此时祁枫却是不胜酒力,已经先去客房休息了。 酒酣耳热之际,刘辰龙也没有忘了来的目的,拉着德瓦老爹问起了罗大海的消息,还有那个“确”的情况,德瓦老爹有点叹息的说,那个“确”的许多人都坚持认为罗大海肯定是无辜的,对于县里搜捕罗大海的举动很不能理解,不过对于刘辰龙,他们还是相信的,这次去迎接刘辰龙,他们八户也都有人来代表。 说着话,杨日钊也插了过来,问道:“德瓦老爹,那几户人家的房子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德瓦老爹笑着说道:“那有什么问题,那个‘确’就在……就在……”他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抬头失笑道:“瞧我这记性,可能是喝多了,村子里这几十户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怎么一时就是说不上来了!” 他转过头对着坐在旁边的王吉昌说:“旺孜吉,明天你带着刘县长他们去吧!”他不是很分得清县委书记跟县长的区别,一直还是习惯性地叫刘辰龙为刘县长。 王吉昌也笑着说:“好啊!”杨日钊笑着跟他碰了一杯,王吉昌忽然顿了一会,歪着头道:“奇怪,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去那里要怎么走了?” 刘辰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在做苗族村蹲点做迁移工作的时候也曾到过罗大海那个“确”,但现在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走,原先他还以为是自己少来苗族村,而村里的房子又都长得一样,是以想不起来,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于是问道:“难道你们两位很少去那个‘确’吗?” 德瓦老爹想了一会,忽然动容到:“不会啊,我们每次有什么事都有到那里去通知的,路很熟才对,但在这里想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不过小刘县长你放心,到了那我们就会走了!” 刘辰龙与杨日钊对望一眼,刘辰龙又问道:“不是说今天也有那个‘确’的兄弟过来吗?能不能请他过来聊聊?” 德瓦老爹这才想起来,笑道:“对!对!我糊涂!”他转头唤了一声:“阿达,县长说要找你说话呢!” 门边那一席里站起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壮汉,应了一声,走了过来。杨日钊往旁边挤了挤,让了个位子给他。 那个壮汉向刘辰龙敬了碗酒,才很严肃地说道:“县长,你想问什么就说吧!我们都服你!” 刘辰龙笑道:“阿达兄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只是想跟你随便聊聊你们那个‘确’还有家里的一些情况而已!” “哦”,那个壮汉脸色一松,想了想,忽然渐转迷惘,半晌,才支吾着说:“唔,我……这个……说不上来……” 旁边德瓦老爹有点急了,脸稍一沉说:“阿达,今天刘县长是贵客!” 苗族里待客最为热诚,若是刘辰龙是平日里以县委书记的身份问话,他们还可以选择不说,但既然这次是以贵客里迎接刘辰龙他们进村的,那也就是什么也不应该向他们隐瞒才是。 “德瓦老爹,我知道”,阿达苦笑着:“可是……关于这些……我……我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第三十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一夜,尽欢而散,刘辰龙跟杨日钊谢过了德瓦老爹跟一干老乡们,又再三跟他们说明了明天就想去罗大海的那个“确”跟后山看看,不用再麻烦他们搞什么接待了之后,才由几个人带着来到了为他们准备的客房。祁枫这时已经沉沉睡过去了,两人也各自有了七八分酒意,就让几个苗族老乡带着他们来到火炕旁打地铺“包总”。火坑旁是苗家人设灵位祭祀祖先的地方,请贵客在火炕旁睡地铺,是让客人与主人的祖先英灵睡在一起的意思,是极大的尊敬。当然,客人也不能称呼这为“睡地铺”。 刘辰龙跟杨日钊也是不懂,不过他们也是随遇而安的人,倒也不至于会想要爬到床上去,两人谢过了苗族老乡,把他们分别送走,便歇下了。 刘辰龙对杨日钊说道:“杨兄,看来那个‘确’确实有些古怪!” 杨日钊此时有点晕晕沉沉,信口应道:“是啊,反正明天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辰龙沉吟道:“记得有一次我跟汪兄说起过罗大海这个‘确’的事,汪兄当时说,拆掉罗大海那个‘确’九户人家的房子,是他这次投资计划的主要目的之一,会不会是那个‘确’的房子跟有什么问题?杨兄?杨兄?”他半晌得不到回答,转头定睛看去,杨日钊却是酒劲上涌,已经先自睡了。 刘辰龙耸耸肩,他虽也有几分酒意,却是没有马上睡的心情,习惯性地运聚起“不空成就佛”手印,不一会,不但酒意全消,甚且感到神完气足,精神充沛。 他那日在佛阵中便隐隐感到自己似乎已自踏入藏密金刚印胎藏界第一重天的境界,但却有点难以置信自己一下跨越了两重境界,但今日一试,单是这“不空成就佛”手印,成就之殊胜,已跟自己昔日不可同日而语,他这才确定了自己实是功力大增,不由得也是心情大好。 他这时更是无心睡觉,看了杨日钊一眼,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苗寨的父老乡亲们本来就有早睡的习惯,今天又大多忙了一整天,还喝了酒,这时整个寨子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睡着了。寨子里路灯极少,这时住户里的灯又都熄了,只有一弯淡朦朦的月,斜挂在天际,刘辰龙长吸了口气,一股清凉宁谧的感觉拥上心头,不由得有点醉了。 他信步在村寨里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长夜中轻轻回响,不觉得有了种到了家的感觉,毕竟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才可以这么深更半夜不用任何理由四处乱走,不管走遍天涯海角,只有家是始终最懂得宽容自己的地方。刘辰龙不由得又想起了已经逝去的把自己养大的那群人,刘老爹已经逝去了,但那群乡亲们还在,也跟这群乡亲们一样,朴实、贫困但自足、快乐,要不是仓吉嘉措**王的临终嘱咐,他才不会在意这个什么县委代书记还是县长,两年前援藏期满后就直奔回去了,在故土上做一个小小的乡长,也是快乐的。 可惜迁移开始之后,这些可爱的苗族老乡们不知道还能不能维持这样质朴的生活习惯? 刘辰龙旋即摇头,他也知道这其实是个假问题,城里的生活环境确实会比这边要多样化一点,但同样城里的节奏、人际关系也不会再象在村寨中这般纯朴天然,哪怕砚海只是个小县城,也是如此。以前他总是说服自己觉得,帮苗族父老们迁移,帮他们走出大山去,哪怕他们一时会不习惯,终究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是以从来没有对这个做法的对错有过任何怀疑。但这个如水的长夜里独自行走在安详的苗寨土路上,他却突然觉得有些惘然了。或许将苗族村的老老少少们尽皆迁移到城郊去,会使他们的子女们在世俗生活的标准里过得比在苗寨中以种地打猎为生的要好,但为此而舍弃如此自得其乐的生活,真的是这些苗寨父老们想要的吗? “呵呵”,刘辰龙轻笑了两声。 实在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事已至此,多思何益?迁移计划已成定局,就算是自己这个时候后悔了,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里微微一动,这一个多月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独自沉思的时候了,这时他安静下来,忽然觉得这些事情一环扣着一环,似乎背后隐隐有些什么东西在推动运转。 “难道法王当日让自己到这个地方来的,就是料到了今日?”刘辰龙沉吟着,脚下转过了一条路,却是出了德瓦老爹的那个“确”,转上了一条两边夹着竹子的土路。苗族村里三个“确”相互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中间有小路相连,刘辰龙嗅着竹子的清香,停了下来,正在想着是不是要往回转,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芦笙的声音。 刘辰龙不禁有些奇怪,芦笙是苗族人民最喜欢的民间乐器之一,苗语称嘎斗、嘎杰、嘎东、嘎正,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苗人们在节日、礼庆的时候,总是会吹起芦笙来,今天他们在村寨门口迎候刘辰龙他们的时候,就有用芦笙吹奏迎宾曲。本来在苗族村寨里听到有人吹奏芦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这样一个万籁皆俱的时候,还会有人不怕吵着别人而在吹芦笙,这就有些怪异了。 刘辰龙反正左右无事,便循着声音信步走去,他六识敏锐,在月色下听着芦笙曲,嗅着竹子的清香,不徐不缓地走着,也是别有一番情趣,只是这芦笙吹着,调子却渐转悲切。 苗族长久以来并没有文字,他们的历史便是用着歌曲的形式传承了下来,几千年的战乱与迁徙使得苗歌苗调往往充满了凄苦的表现,解放前便是在“踩花山”这样喜庆的节日里,苗族人民也是“歌多凄苦”,但近年来,随着苗族人民的生活渐渐稳定了下来,更随着各地政府对于民俗及景点的开发,苗人们在节日表演及迎宾等方面的曲调已经大多换成了欢快的乐曲。虽然砚海县的这个苗族村还是保存了许多苗族的古风,但毕竟每年都有些苗人来当地朝圣,是以吹唱起古曲来也是变化了不少,殊少如此悲切的音调。 刘辰龙沿着声音走了一段,不知不觉拐进了另一个聚落,恍恍惚惚间似乎觉得心里被什么触动了一样,许多事情浮现了出来,却又具体说不清楚什么,恰好这时,芦笙的曲调突然一转,更为低?悲愁,似是在诉说着主人郁郁难解的忧悲与苦恼。刘辰龙忽然眼前一花,似是恍然间置身在一个千军万马的古战场,四面八方都是高大的枫树,漫天漫地飘舞着一片血红色,也分不清是枫叶还是勇士的血。一个高大的英雄被围困在中间,敌人如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剑戈如林,血肉横飞,英雄悲愤地仰天长啸,在宛转柔和的芦笙调里,刘辰龙却直感觉到金戈铁马、热血沸腾,那份感觉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刘辰龙几乎可以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个英雄心中的不屈与愤慨,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第三十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芦笙声为之一停,刘辰龙听见有个女子“咦”了一声,这才醒觉了过来,恰好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位少女走了过来,虽然月色淡淡,但以刘辰龙的目力,却是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长得并不是十分漂亮,但却带着一股出水清莲般的楚楚动人,穿着一身苗族服装,却没带头饰,长发披散了下来,在月色下似乎柔柔地发着光。 她戒备地望着刘辰龙,问道:“你……你不是蒙施?你是谁?你怎么能过到这边来?你是谁?”说到后来,声音里有了些质问的语调。 刘辰龙知道“蒙施”是苗人的自称,忙解释道:“我不是蒙施,是今天入村的那批人,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晚上睡不着,听着你在吹芦笙就顺着声音过来了,打扰姑娘了,对不起!” 那位姑娘似是想了一下,皱眉说道:“今天?”她仔细看了刘辰龙转了一小会,说道:“你怎么可能走到这里来?你到底是谁?” 刘辰龙有点啼笑皆非,他看出这个少女并不是今天下午人群中的一员,想是并不曾参加,但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不至于一无所闻,怎么会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不过他也怕自己是无意中触犯了苗人的什么禁忌,耐着性子诚恳地解释道:“我真的是无意间听到姑娘吹芦笙的声音,一路跟着走过来的,我是外来人,不懂规矩,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姑娘原谅,我马上就退回去就是了!” 他说着就想转头离去,那位姑娘却叫住了他:“站住!” 他愕然回首,那位姑娘眉头深锁,缓缓摇头道:“你能来到这里,就不能这么走了!” 刘辰龙愣了一下,苦笑道:“难道姑娘想把在下留下?”他直觉得眼前的场景颇为滑稽,他不由得也说笑了一句。 那位姑娘却似是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会杀人的!”她刚才一直冷冷的样子,直至此时,才露出了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神情。 刘辰龙听她的语气,竟似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呆了一下,才试探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我无意间犯了什么忌讳?” 那位姑娘却又是摇了摇头,似乎很为难地想了一会,才说道:“这样吧,你闭上眼睛!” 刘辰龙有点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重复道:“闭上眼睛?” 那位姑娘郑重地点了点头,刘辰龙虽然困惑不已,但他六识敏锐,直觉那位姑娘并没有什么敌意,自觉坦坦荡荡,当下依言闭上了眼睛。 只见那位姑娘徒地伸出手来,食指快逾闪电地在刘辰龙印堂上一触,稍沾即走,刘辰龙只觉得心里徒然一空,却似是有扇门被推开了一般,骇然张眼,那位姑娘却已经转了一副笑脸,说道:“原来你心地光明,果然是个好人!” 刘辰龙略一思索,不由吃惊道:“你……你刚才那样能照见我的心?”要知道,他心通是了不起的大神通,便是与刘辰龙半师半友的阿郁达,大手印金刚禅上的修为已臻至胎藏界第二重天的境界,也尚未能显现这等大神通,这位姑娘刚才所施展的,虽然较传说中可遥知人心中所想,巨细无遗的他心通尚有一段距离,但也绝对是了不起的功夫了,更何况刘辰龙并没有在这位姑娘身上感受到什么能量波动,自然大是奇怪。 那位姑娘却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愣了半晌,忽然眼睛一红道:“我哥哥死了!” 她似是原本满腹心事无人可诉,此时查知刘辰龙心境,对他放下心来之后,情不自禁地竟对他倾诉了起来。 刘辰龙见状也不好再追问神通的事,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停了一下,又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那个小姑娘摇了摇头,自顾自说着:“我大哥跟二哥原本很要好,可是后来因为明霞嫂嫂,两个人吵过一次,但最终还是很快就言归于好!” 刘辰龙心中一动,冲口而出道:“明霞嫂嫂?你哥哥是汪木?” 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却摇头道:“不是啊,我们都是榜香尤的子孙!” 刘辰龙一愣,小姑娘却看了看天色说道:“也差不多时候了,我也该回去了!” 刘辰龙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应该跟汪木有些什么关系,忙说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话还没说完呢!” 小姑娘笑了笑:“我就住这里啊,算了,还是我先带你回去好了,边走边说!” 刘辰龙也想多听听小姑娘说的情况,却也没推辞。 小姑娘在前面,带着刘辰龙走着,刘辰龙恍惚觉得景象跟来的时候好似不太一样,但也没多留意,问小姑娘道:“对了,你哥哥后来是怎么了?” 小姑娘眼睛又有点微红道:“后来我大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留下嫂嫂自己出来了,二哥很生气,不顾一切地说一定要帮嫂嫂把大哥捉回来,于是也出来了。可是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大哥,就在这边住了下来,我偶尔也可以偷偷出来看看他。” 这时两人好像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一拐拐到了刘辰龙来时的那段两边种着竹子的路上,小姑娘又接着说道:“可是我上一次出来的时候,二哥告诉我,大哥已经死了,我很伤心,问大哥怎么死的,可是二哥就是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刘辰龙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小姑娘口中的大哥、二哥就是汪木与罗大海,虽然看着惹起了小姑娘的伤心事,颇不忍,却也还是又问道:“那你二哥呢?上哪去了?” 小姑娘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二哥走了,这次我出来就没有见到他。他原来说过他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的,但终究还是走了,我想……我以后都看不见他了!” 刘辰龙不由得也长吁了口气,他本也没抱着什么希望能问出罗大海的下落,毕竟罗大海若是要躲,也必不会通知家人而连累他们的,虽然他和罗大海相交不深,而且后面一直因着各自的立场处于敌对的方向,但他还是始终觉得罗大海是条汉子的,这是种男人间的信任。这次无意间能碰上汪木跟罗大海的妹妹,已经算是意外收获了。 那位小姑娘却又开口说道:“我也快要嫁人了,以后也不能常常偷着出来了!” 刘辰龙倒是有点吃惊,虽然国家规定了少数民族地区可以根据自己的民俗习惯适当降低婚龄,但苗族村毕竟不是一个成建制的自治单位,而且从岵岭镇报上来的数据看,他们对于《婚姻法》的普及还是做得比较好的,苗族少女一般都把握在二十岁左右结婚,现在这位小姑娘,看上去最多十六、七岁,嫁人未免也太年轻点了。 他现在对林贤光可是不太信任了,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能嫁人了?” 那位小姑娘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啊?我下个月就满十六了,我们那里都是十六岁嫁人的!” 刘辰龙吓了一大跳:“什么都是十六岁嫁人?就没人管你们吗?” 那小姑娘忽然站住了,眼泪凝在眶里,低低地说道:“没人管就好了,可惜他……他……” 她哽咽了一会,似是不想再说了,指着前面对刘辰龙说道:“你沿着这条路走就到了!我要回去了!” 刘辰龙有许多问题还没理出个头绪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一些关于你哥哥的事,明天我去找你好吗?” 那名小姑娘愣了一下:“我哥哥?!什么事?” 她看了看刘辰龙,摇头道:“算了,不可能的!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刘辰龙急道:“怎么不可能?你二哥的汉名是不是叫罗大海?我明天去找你细说吧!” 没想到那小姑娘却还是摇了摇头:“什么汉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去了!”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 刘辰龙想跟上去,却怕小姑娘误会,想着她反正是住在那边,也不怕找不到,在小姑娘身后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我明天去你那里找你!” “呵呵”,那位笑出声来,转头说道:“你这人真有趣,我是住那里的,你找得到我再说吧!” 刘辰龙也没多想,点了点头,目送着那位小姑娘转过了一个弯,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刘辰龙这才开始往回走,他抬起头,月光更见清冷。 新的一天又要到了! 第三十一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第二天一早,听刘辰龙诉说了昨晚意外遭遇的祁枫跟杨日钊都心情很不错地等着去找罗大海的妹妹,但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来领路的王吉昌跟罗大海那个“确”的那个阿达,都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罗大海有一个妹妹,四乡八里倒有两个女孩叫“明月”,但都还没嫁人,却绝对没有叫“明霞”这个名字的。 对于刘辰龙说起的说苗族女子十六岁嫁人的说法,两个人也是摇头不已,这一点上岵岭镇方面倒是没说谎,毕竟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情况对乡镇干部是一票否决的,而苗族村虽然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却不是成建制的自治单位,他们也不敢放得太松,万一哪天上面要较起真来,就有他们的罪受了,是以岵岭镇确实每年有到村上来宣传《婚姻法》。而且现在时代也不一样了,苗族村的年轻一代都有各自的想法,再不是包办婚姻,一般苗族少女十六、七岁的时候最多是去参加一下“游方场”,苗语称“嘎打良庚”,即少男少女相互认识的场合,已经很多年没有十六岁就嫁人的少女了,更别说什么都是这样。是以他们虽然碍于面子不好说,但眼神里却都流露出了觉得刘辰龙是在做梦的表情。 现在连祁枫跟杨日钊都感觉到不对了,他们自然不会认为刘辰龙碰到那个小姑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但也隐隐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转过了那道两边围着竹子的土路,杨日钊忽然浑身一震,轻喝了一声:“不对!” 刘辰龙与祁枫先后应声看了过来,却骇然发现走在前面的王吉昌跟阿达,恍若不觉,还自顾自指点着向前走去。 刘辰龙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日钊示意大家继续远远地跟在王吉昌与阿达后面,一边打量着四周,轻声说道:“这里似人被人布下了一个极为高明的幻阵!但是,又跟我所知的阵法不太一样……” 刘辰龙凝神内守,却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疑惑道:“我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异样的波动啊?” 祁枫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杨日钊说道:“你们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两人想了想,骇然对望一眼,终于发现了问题在哪里。 莫说他们本是警醒之人,便是一般人,对于刚走过的路,多多少少也应该有点印象,但这时在他们的记忆里,对这条路的印象居然只到转出那条夹竹路为止,出了夹竹路之后竟是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刘辰龙才恍然道:“我昨天来的也是这里,也是跟刚才感觉心里一阵恍惚,看来这个幻阵跟以前杨兄布下的那种牵引天地之力的阵法不一样,难怪那些人居然会想不起来到这里来的路了!” 杨日钊点头开口道:“其实世俗里、小说里所说的阵法的原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所布下的那种法阵,反而是经过融合了术法神通之后,已经完全改变过的东西了!” 这个刘辰龙倒是闻所未闻,侥有兴致地应了一声:“哦?” 杨日钊对于阵法素有研究,就接着解释了起来:“其实阵法的概念,原初时并不是那么神秘,它开始起源于行军打仗地的观风、望水之术,因为在冷兵器时代,通信不便的情况下,风向与水源对于一支军队能否打胜仗是非常重要的,于是一些有经验的统帅,就渐渐对于要如何扎营、兵员如何排列,才能最好地利用风与水,摸索出了一套独特的方法,并且渐渐由利用风和水引申开去,发展到利用天地自然万物。” 刘辰龙听得津津有味,祁枫此时开口道:“我们现在是否已算被困?” 她说话不多,但与刘辰龙不同,问的总是最关键的地方。 杨日钊也笑着说道:“先跟着他们走吧,他们既然这么多年能来了又去,自然不会走不出去的,幻阵跟杀阵是不同的,这个幻阵虽有些迷乱人心的功效,但以你我的修为,既然有所防备,也就没有什么影响,应该是没有什么凶险的!现在这还不是阵法的中枢!看不出奥妙来!” 刘辰龙兴趣犹高,追问道:“杨兄刚才说什么幻阵跟杀阵?有什么区别?” 杨日钊平日对阵法很有兴趣,曾经很下过一番功夫,这时听刘辰龙问起,不由也话匣子大开,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幻阵其实才是阵法的原型,也就是刚才我说的那种由行军布阵而来的一门技艺,在我看来,其实很多时候幻阵是在利用了人的一些视觉误差,一些盲点。其实我们也常常有这样的时候,经常会想找一件东西,却找不到,过了一些时候,却会发现这样东西其实就摆在很显眼的地方,但你当时就是没看见。是以我觉得这种幻阵跟现代的军事上隐蔽方面的工作有点相似,只不过更为高明,但也更为难以推广,因为其必须因地制宜地与天时、地利、人物、景观相配合,根本不具备可复制性,但其功效是极为惊人的,甚至传说中阵法有使得千军万马在眼前而尤令人视之不见的功效!” 杨日钊叹了口气说:“由于这种阵法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格式可以传授,只能依据每个人的领会跟体悟不同,所以渐渐就失传了,后来一些有道之士,根据这样原理,发展出了我们修法界现在使用的法阵,也就是我刚刚说的杀阵,当时的前辈认为,天地万物流转不息,但天地间一些基本的力量组合却是恒定不变的,是以修法界的法阵与原初时的阵法其实已经不同了,一则是将自己溶入于自然,一则却是在利用天地之力,只是法阵应用传授起来都比较方便,虽然也需要调整方位,但排列却是基本固定的了,而且其在不同地方施用功效只有大小之别,所以渐渐到了后来,最初时的那种阵法已经没什么人会了,反而是法阵大行于世,以至于我们现在说起阵法这个概念时,基本上想起的就是修法界的这种法阵了。” 刘辰龙担心地问道:“也就是说这种阵法已经失传了?那这个幻阵不知道是在隐藏些什么,杨兄可能解破得了?”祁枫没有说话,此时一双妙目也向杨日钊看来。 杨日钊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一切要等呆会看见了阵法中枢再说,我对于这种古阵也下过功夫。最开始,他们应该只是在实践中发现了这样的一种现象,然后根据经验对这些盲点与误差加以利用,不过后来渐渐在流传中,也结合中国天人相应、嬗变流转的思想形成了一套理论,虽然艰深奥秘,但总算也传到了今天,就是所谓的―奇门遁甲!” “我曾苦习奇门遁甲三年的时间”,杨日钊长叹了口气:“不过可惜啊,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倾尽心血,也没有办法布出任何一个像点样子的阵法来,看来这种阵法确实是注定失传了!” 刘辰龙看着杨日钊有点沮丧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祁枫走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开口,此时却忽然看着天际飘过的白云,悠悠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说道对天地自然的观照体悟,恐怕杨兄再精研也赶不上任何一个古代人,毕竟只有他们,才能说是真真正正地生活在大自然之中!你、我们,都不是!” 刘辰龙与杨日钊细细品味祁枫的话,不觉深感赞同,刘辰龙对祁枫颇有几分刮目相看,他知道祁枫的话实是在开解杨日钊,祁枫初见面时,给他的是冰霜美人及刁蛮大小姐的形象,现在看来,其实她心里也有着柔软知性的一面。 祁枫似是感受到刘辰龙的目光,别过了头去。 第三十一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杨日钊却是一洗颓丧,哈哈一笑道:“原来不是我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问题,如此一想,真是数年心病,一朝尽去啊!” 刘辰龙看他心情大好,笑着打趣道:“如此大恩,杨兄岂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杨日钊邪邪一笑:“昨儿有人合卺酒都抢着喝了,怎么还敢来说我?!” 刘辰龙一时语塞,苦笑之余心里却似乎还有点甜丝丝的。祁枫却兀自酷酷地走着,似是没听到 这时走在前面的王吉昌跟阿达才回过了头来,说道:“小刘县长,前面就到了!”他们不似刘辰龙他们三人是有修为的,可以基本上不怎么受这个幻阵的影响,是以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浑忘了招呼刘辰龙他们,直至此时才醒觉了过来。 刘辰龙三人行快几步,走上前去,入眼处,只见几座小竹楼出现在视野里,刘辰龙原来来过几次,但当时并没有留意,此时有了个念头再看去,却发现这些楼果有不同之处,并不像外面般盖成一排,而是错落有致,隐隐似乎含着什么布置。 祁枫探询般地朝杨日钊望去,杨日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些竹楼的排列方式,跟奇门遁甲的记载,颇有暗合之术!” 刘辰龙却是有些微愣,眼前的场景颇有似于昨天他见到那位小姑娘时的样子,但细看却又似乎有些不同,他试探地问了一句:“王老爹,我昨天见到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在这里的,难道没人见过这样一个小姑娘吗?” 王吉昌愣了一下,还没说话,阿达却先说道:“客人,我们这里九户人家我都认识,根本没有什么小姑娘!小伙子倒是有几个!” 刘辰龙沉吟着,阿达却已带着他们,径自进“确”里去了。这幻阵也是神妙无比,阿达昨天在外面的时候会记不起“确”里的一切情况,但一走到这里,又对这个“确”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他领着他们三人在整个“确”里转了一圈,介绍了所有的住户的情况,也带着三人到每一家房子都去转了一圈,然后才带着三人到家中落坐,招呼了婆娘,煨好烟,热好油烟茶,他的小儿子才七、八岁大,对祁枫很感兴趣,拉着她的手一直叫阿姨,祁枫却似是很喜欢小孩,竟破颜笑了出来。 王吉昌这才笑着对刘辰龙说:“怎么样,县长?我没说错吧!这个‘确’你已经转了一遍了,哪有你说的什么小姑娘。” 刘辰龙隐隐觉得总有些什么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信手接过阿达递过来的茶碗,忽然一震道:“不对!罗大海的家在哪里?”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刚才他们转过了这里八户人家的房子,但却漏掉了最重要的罗大海,但最奇怪的是,本来便为追寻罗大海而来的刘辰龙三人,居然也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上面去,大家竟都觉得似乎已经把这个“确”都转遍了一般。 良久,王吉昌才一脸迷惘地说:“对啊,奇怪了,怎么仔细想想,好象从来没有看过阿海的房子一样?” 阿达两条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说道:“不可能啊,我们‘确’人少,家家户户都经常串门的,怎么我就是想不起来户首的房子在哪?” 这个“确”户户都有巴歹,阿达也是其中之一,这时显然眼前的情状让他想起了什么,不由脖子一缩,向着王吉昌咽了口唾沫,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难道……难道……我们都被蛊了?” 此言一出,王吉昌也不由觉得有点寒毛倒竖,他并不是巴歹,但苗区里人人对于一个“蛊”字十分畏惧,由阿达嘴里说出来,联系到目前的情形,更添几分恐怖。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罗大海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的巴歹,眼前的这些怪事又跟罗大海有关,而刘辰龙他们三个人却是明显跟罗大海过不去的,万一自己真的被罗大海蛊了,而罗大海又对自己这么接待刘辰龙他们不满意,那岂不是…… 不经意间,两个人看着刘辰龙他们的表情都有点不一样了,只是苗人好客,他们却说不出不欢迎刘辰龙他们的话,一时气氛不由颇显尴尬。 祁枫心细,发现了王吉昌他们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偷偷示意了一下刘辰龙与杨日钊,三人也不愿为难他们,于是向阿达说了三人想自己在村里转转,就告辞出来了。 阿达没有挽留,脸却涨得通红,送出了门口一个劲的道歉,倒是让三人好一番劝。 杨日钊沿着几座房子都转了一圈,苗人老乡们认为竹子是有灵气的东西,有防蛊的作用,是以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以竹子为基本原料盖了起来的,这几座房子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古朴简单,但也明显是做过改建的,至少通了电了。 杨日钊手上拿出了一个圆圆的遁甲盘,很严肃地计算着什么,这种东西刘辰龙倒是见过,近年来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一些原来销声匿迹了的东西又重新多了起来,像这种遁甲盘,刘辰龙就曾经看过夜市的地摊上有在卖。据说遁甲盘的上层象征天,上列九星,作为来自宇宙能量流对已形事物的运化模式;中列八门,开、生、休、景、死、惊、杜、伤,象征人事运行;以下层来象征地,列九宫八卦,用以反映能量流感应万物的时空变化规律。不过是不是真有这么玄,他就不得而知了。 祁枫则被阿达的小儿子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他的话。三人中以刘辰龙功力最高,但论对阵法的理解远不如曾经下过苦工的杨日钊,论亲和力则更是不如祁大小姐,于是反而成了最无事可干闲晃的一个。 他运聚起天目,却也看不出这个聚落有任何特出的地方。百无聊赖下将沉下心神,以神识默查,只觉得周围似乎浑融一体,一屋一石、一草一木乃至自己三个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成了这片天地的一部分。内外圆融,毫无滞碍,却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他自知这是阵法之力,不禁骇然,自那日无意间结成佛阵,他就对法阵有了极为浓厚的兴趣,是以他方才才会对杨日钊追问不已,但眼前的阵势与那日结下的佛阵显然不同,那日的佛阵借诸佛之能牵引天地之力,方位各具,一点也错不得,但今日的阵势却似是没有一定的方位,而是溶汇在这整片天地之中,因应着每个变化随时在变化一般,每一个人的每一项举动,乃至这片天地里的轻风吹拂、小草生长,都被阵法之力吸纳运化,而成为阵法的一部分。是以人在其中,根本无法破阵,除非…… 刘辰龙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睁眼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第三十二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祁枫似是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举动,这时听他叫出声来,把阿达的小儿子打发着去跟其他几个小孩游戏之后,走了过来问道:“有什么发现?” 刘辰龙笑着点了点头,杨日钊这时也听到声音,收手走了过来。刘辰龙微笑着说道:“杨兄,我们这样恐怕是破不了这个阵的!” 杨日钊叹息道:“是啊,能令这么多代人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于其中而丝毫不觉察其怪异,这样的阵法实在不是我能想象得到的。如果我料得没错,罗大海说的房子应该建在了阵眼的地方,而这整座幻阵的目的便是在掩盖那个阵眼的,只是我功行浅薄,实在推算不出这个阵眼所在。” 刘辰龙摇头道:“恐怕天下间无人能推算得出,杨兄,你可曾注意到,当你在推演变化的时候,你的举动无形中也成了阵法变化的一部分,我倒觉得这样的阵法布置得实在很像物理学上说的‘测不准’原理,你的任何一个活动都将影响阵法的变化,那么这个阵法也就永远推演不尽了!” 杨日钊想了半晌,沮丧道:“确是如此,那么照刘兄的意思,这个阵法就永远破解不了了?” 虽然祁枫与刘辰龙相处时间尚短,却似是比杨日钊更了解刘辰龙,此时说道:“别卖关子了,到底发现了什么?” 刘辰龙微笑道:“刚才我在想起阵法的时候,不由想到了罗大海,又由罗大海想到了他当时闹出这么多事来的缘由,于是便想到了一个破阵的法门!” 杨日钊与祁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拆迁!” 刘辰龙笑着点头,杨日钊伸手敲了敲脑袋,笑了出来:“我真糊涂啊!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 刘辰龙笑而不语,他知道杨日钊痴迷于阵法,一见到这般传说中的大阵自然第一反应是要如何去推演,却没有想到大道至繁亦是至简,人是活的,阵法是死的,若是从根本上去除了这些立阵的根本,那阵法再神奇也只好荡然无存。只是许多时候人们出于对不可知事物的恐惧心理,不会做此想而已。 祁枫显然也是心情大好,千娇百媚地看了刘辰龙一眼,竟开玩笑道:“刘书记,那我们亿科地产就决定了,以这九户……呃……八户作为第一期迁移改建的工程,怎么样?你们砚海县没什么意见吧?” 杨日钊也笑着说道:“纵然是拆去了这八座竹楼恐怕也还不能破解之阵,我们当然还要在一些地方树上一些跟这番景象不和谐的东西,如此才能……才能……”他似乎突然到了什么,住口不说,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去。 刘辰龙看他的神色,也自明白了,看了看四周,长叹了口气说道:“不必了,等到拆迁的工程队一进来,这里就永远不会再有这么人与自然和谐为一的景象了!” 杨日钊轻轻点头,苦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神奇的阵法也会失传!” 祁枫也是微微黯然,刚才想到破阵之法时的喜悦已自不翼而飞。 千年之前布下这个阵法的高人,恐怕也想象不到,终有一日,这个山高水远、与世无争的小山村也会被卷入到十丈红尘当中去。 他的阵法可以让生活于其中的人自得其乐,不会动起换个天地的念头,但他再聪明也无法想象到,千年之后,整个社会已经连成一体,哪怕这个遥远的小山村,也无力逃离于时代之外,喧嚣终将取代宁谧,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或许在其他的许多地方也有过这样的古阵法,但是在这个时代下,它们已无能力再遮蔽什么,等待它们的命运自然也就是从此淹没于历史的洪流里。 从某个时候开始,人类破坏人与自然和谐为一的境地,似乎已经变得不遗余力、不可回头了。 刘辰龙他们三人看着丽日晴空下一派安乐天然的小聚落,不由得有了种琉璃玉碎般心痛的感觉。 不过生长在这个时代,又有谁不是帮凶之一呢? 刘辰龙最先恢复过来,微嘘口气,说道:“算了,多想无益,有些事,不是我们所能更改的!” 祁枫看了看在阳光下跳跃嬉戏着的那几个小孩,叹了口气,眼里充满恋恋不舍的神色。回头开口却是说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等我们出去之后恐怕就要开始布置了!” 刘辰龙缓缓点头道:“不错,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得先去做一件事!” 祁枫问道:“什么?” 刘辰龙望着不远处连绵的青山,脸色渐转严肃,说道:“上山,找罗大海!” “明天,就是第五十九天了!” 苗族村后边这座山,莫说放在全国,哪怕只在山南省,也最多是一个中型的山脉,但植被保护得极好,古茶树林里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地形也颇为险峻,有些险要处据说是飞鸟难渡。 王连城原本已经回县城了,搜索了一个多月,毫无所获,他作为公安局长,手头不止这一桩案子,自然不能长驻这里,只留下了一队林业巡警,继续对罗大海的行踪进行监控搜捕。不过事实上那些林业警察比王连城他们更懂得这个山林,因而也更知道,要在这座大山里找寻一个早有防备、训练有素的猎人,只能是痴人说梦了,因此自王连城走了之后,他们也就是做做样子,每天上山吆喝两声,偶尔打几只小动物改善下伙食罢了。 但前天林贤光神神秘秘地跟他透了刘辰龙赶来苗族村的消息,王连诚就想到这位凡事亲力亲为又兼身手不凡的刘大九天文学式搜捕。 所以刘辰龙他们三人来到山脚下时,看到是一番繁忙的景象,王连城站在山脚下,顶着大太阳,全幅武装,目光不断往山上扫视着,手里捏着报话机,不断接听指挥着各部分的情况,充分展示了作为公安局长的威武英姿。 他远远瞥见刘辰龙他们走了过来,却是假做不见,更为投入地卖力指挥着,直到刘辰龙隔着十米外叫了他一声:“王局长!”他才故做吃惊地回头,快步迎上前去,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道:“刘书记,您怎么来了?!” 刘辰龙向他点了点头,微笑示意。杨日钊那日初到“六?二四事件”工作组时,王连城因为在山下主持搜捕工作,并未到场,祁枫他就更不认识了,是以刘辰龙先指着杨日钊介绍道:“这位是国家安全部的杨日钊杨局长,杨局长是这次汪木案件的最高领导,这个情况应该对你也传达了,如果有什么发现,可以好好向杨局长汇报一下!” 王连城这才注意到杨日钊,心下虽然诧异于杨日钊的年轻,身上却是丝毫不慢,一并脚,一抬手,向杨日钊敬了个礼:“杨局长好!” 杨日钊摆摆手说:“王局长不用客气,我也没穿制服,不用这么正式!” 刘辰龙又指着祁枫说道:“这位是亿科地产的祁董事长,我们这次来,一是了解一下对罗大海的搜捕情况;二则是陪同祁董事长考察一下山上古茶树林,毕竟这也是亿科地产方面的重要项目嘛!” 王连城很认真地应道:“是!我一定配合做好领导们的安全保卫工作!” 第三十二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看着王连城,失笑道:“这倒不必了,我们就上山随便走走!咦,我说王连城,今天怎么跟我这么正经起来了!”他跟杨日钊、祁枫在一起的日子,说说笑笑,全无官场上的习气,骤然王连城正正经经地跟他汇报,倒还真有点不习惯。 王连城却是一愣,在他看来,刘辰龙是陪同大领导跟财神爷过来的,在外人面前自然要对刘辰龙把场面上的事做足,是以心里有些紧张,也就特别正经,不像平时那般还敢跟刘辰龙拉几句玩笑。 杨日钊捅了捅刘辰龙,调笑道:“刘大书记,肯定是你平时对待这位局长大人如狼似虎的,才会让人家一见到你就紧张成那样,现在还好意思问?在我们面前想表演跟部下们兄弟一家亲么?迟了吧!” 王连城这才松弛了下来,笑道:“没有没有,大领导别误会,平日里刘书记还真都跟我们打成一片的,只不过今天见到大领导,心下一紧张,说话也就严肃了起来,倒真不是刘书记的问题!” 杨日钊笑道:“王局长还真会维护领导啊,那照这么说岂不就成了我的问题了?” 王连城看得出杨日钊是在开玩笑,心下也就宽了,“王大炮”的本色又找回了几分,也笑道:“哪里哪里!是我一见到大领导,立马觉得觉悟就高了,说话不知不觉水平也就上去了,领导多批评!” 杨日钊失笑:“刘书记,你这局长可真宝!” 刘辰龙摇头苦笑:“他这张嘴厉害着呢!好了,王局,觉悟上去了也要体现在工作上嘛,现在就跟我们说说搜捕罗大海的情况吧,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连城带着他们三人到临时驻扎的林业派出所的办公室坐了下来,倒上了茶,这才开始汇报了起来,他从一个多月前的第一次拉网式搜捕说起,详细介绍了自己一直坚持在第一线布置指挥,着重强调了一下这座山地势显要、山高林密的情况对于搜捕造成的实际困难,并表扬了干警们的连续奋战精神及在山地上工作的辛苦,最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下一个多月来几乎没什么发现,只是半个月前曾经在一个洞穴中发现过有生火的痕迹,也对那个洞穴进行了重点布控,但是并没有后续发现,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罗大海留下的,因为这座山关涉到苗族村大部分人的生计问题,所以只在最初一星期实行封山,解封之后就经常有苗族村的猎户上山打猎,也有可能是他们留下的。 刘辰龙他们耐着心听了他一番长篇大论,这才弄明白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毫无所获!虽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但终究是有点让人沮丧的消息,不由相视摇头苦笑了一番。 只是刘辰龙看着刚刚王连城拖着肥胖的身躯在烈日下晒得浑身是汗的样子,却也不忍苛责,反是勉励表扬了几句,赞扬了一下公安干警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把王连城乐得呵呵直笑。 杨日钊终究是比较专业,听着王连城的汇报,想了一下,问道:“王局长,你们说要对全山进行全面的‘拉网式搜索’,但实际操作上应该不可能走遍每一个地方吧,是不是还存在一些无法搜寻到的盲点,这点很重要,要实事求是地说!” 王连城有点尴尬,支吾了下才说道:“是的,这座山地势复杂,有许多悬崖断壁,我们的干警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尽量去堪查了,但还是有一些没有办法到实地去,但也都有用探照灯、望远镜扫视过,当然,也有遗漏的可能……这个……” 杨日钊看他有点误会了,忙安慰道:“王局长你不要误会,我这不是批评,你们的搜捕工作做得很好,这是要肯定的,我先代表‘六?二四事件’工作小组对你们的工作表示肯定,并予以口头表扬,我这么问的意思,主要是想理明白到底哪些部分是搜捕的盲点,以便对下一步搜寻工作的开展提供思路,所以你只要据实具体回答就行了,不要紧张!” 王连城这才明白过来,放下了心,说道:“我们曾经根据原有的勘测地图跟我们在组织搜捕时实际遇到的情况,画了一张粗略的示意图,几位领导要不要看一下?” 杨日钊点头让他把地图拿了过来,王连城在一旁解说着,却原来这座山光断崖总共就有十几处,其中只有一处有组织几个干警爬上去勘探,结果没能上到坡顶就有人摔了,还好下面有防护,没什么大碍,但也从此没怎么敢再组织人上去了。 而至于林木阻隔或者其他种种原因无法勘测的地方,就更多了,在示意图里,表示未勘测的黑色圆圈总共有几十处之多,刘辰龙开玩笑地说道:“王局长啊王局长,你这下是吹牛遇上老祖宗了,刚还说拉网式搜捕下,几无遗漏,现在在我们英明的杨局长法眼观照下,怎么就盲点处处起来了?!” 王连城闹了个大红脸,不敢说话,不过刘辰龙其实也知道在这样的山高林密的地形下做搜捕,存在搜索不到的盲点是很正常的,王连城把干警们的安危摆在第一位,这个思路是很对的,而且他的地图上标的密密麻麻,证明做起事情来并不是敷衍了事,还是认真布置过的,对于这点,其实刘辰龙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王连城这人喜欢表功,所以在适当的时候敲打一下还是必要的,不然就凭刚才杨日钊跟自己先后表扬了他一番,他的尾巴还不就翘到天上去了。 这时他看王连城的脸都红了,也便不为已甚,反是勉励了他两句,又随便扯了些其他的,就打算往外走了。 他在杨日钊问起那些搜寻不到的盲点的时候,已经几乎猜到了杨日钊想干什么了,以他们三人的身手,飞天遁地自是不能,但攀援一些寻常人所不能至的险处,却不是太难,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搜捕的罗大海,也是他们的同类人。 王连城再三提出了要陪同几位领导上山,却都被拒绝了,甚至也不让他派人随行。王连城苦求不果,只好送他们出了门,嘴里还一直挽留着,在杨日钊与祁枫不留意时还偷偷拉了拉刘辰龙的袖子。 刘辰龙有些嘀咕地停住了步子,王连城神神秘秘地在刘辰龙耳边说道:“领导,要不留杨局跟祁董在这边吃个饭吧,我们的干警刚在山上搜捕时顺便打了些野味,估计这两位城里来的公子小姐会有兴趣的!” 刘辰龙哭笑不得,低声训道:“好你个王连城,合着你拿政府的枪炮对付山鸡野兔呢,难怪在这驻点一个多月肚子里油水一点没见少!” 王连城涎着脸笑道:“也就偶尔改善下生活,领导,京城的大领导不好接待啊,反正这也就顺手,怎么样?” 刘辰龙没好气边走边说道:“你王局座慢慢享用吧,京城的大领导现在要上山打猎,可没心思跟你共进午餐!”他知道王连城也是在替他考虑,倒也不是真的生气。 王连城茫然止步,在他身后喃喃自语道:“打猎?枪一响小东西全跑光了,城里人就是城里人,现在上山,我倒想看看能猎出个什么东西来?” 第三十三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尽管原本已经对形势有了一个大致的预估,但也要等到进了山之后,他们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开展搜捕工作是何等的不易。 山上的古树林树木高大参天、遮天蔽日,一进树林便如同整个天空黯淡了下来,视野很差,还好最近没怎么下雨,地面尚算干硬,并不难走。只是植被保护得好就不免有不少蚁虫鼠蚁之辈横行,也亏得祁枫不是一般柔弱女儿家,否则还真走不来这段路。 刘辰龙看杨日钊入了山之后便不大说话,只是一直在前面领着路,手上还拿着地图默默在观察计算些什么,不由问道:“杨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杨日钊微微一笑,说道:“我在体会罗大海当日的心境,在想着如果我是他,会躲往哪里去。” 刘辰龙沉吟道:“这也能算得准吗?刚才王连城的那张图上,未曾搜捕到的险要处比比皆是,我们恐怕没有办法一一加以探查。” 杨日钊轻轻点头道:“可以的,罗大海对这座山很是熟悉,入得山便如同回到家一样,必不会没头没脑地乱撞,而且他当时有伤在身,肯定会懂得去挑一个适合长期隐蔽的地方藏身。这个地方不但要有地势险要,他能轻易隐藏而别人却很难找到,而且还应该有足够的水源与可狩猎的野兽或可采集的果子,综合这样一些条件来推断,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刘辰龙想了想,说道:“这恐怕也未必吧,罗大海当时有伤在身,而且精神状态颇为不稳定,王连城他们采取行动又来得很急,在这样的急乱交迫之下,罗大海不一定便能够如此冷静地去寻找这样一个最适合躲避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就近躲藏在某个角落,甚至有可能只是隐身在树上,他也是有修为的人,如果他刻意隐匿自己的行迹,哪怕就躲在那些干警们头上,他们也是很难发现的!” “呵呵”,杨日钊轻笑了两声,笑声里却是充满了苦涩:“你们不懂的,我刚刚说过,罗大海回到了这座山里,便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他抬起头,微眯着眼看着树叶间隙下射下的片片阳光,悠悠说道:“一个受了伤的正在被追杀着的野兽回到了自己的山林,是不需要什么判断的,他自然就会凭着本能去找一个安全的窝来舔一下自己的伤口!” 他的脸难得地阴郁了起来:“这种事,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明白!” 刘辰龙跟祁枫看着他的模样,心下明白杨日钊必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便不再说些什么,刘辰龙拍拍他的肩,一起陪着他默默走着。 一路无话。 三人跟着杨日钊,不一时便到过了两处据杨日钊判断有可能是罗大海藏身之所的峭壁及山谷,三人的身手比之罗大海都要强上不少,这些绝地在平常人看来险端处处,但他们此时攀援纵跃,无不圆转如意,直比猿猱之属还要自在上几分。 杨日钊似是对山间十分熟悉,刘辰龙与祁枫却是平日间各有一大堆事要忙,也难得有此登临绝壁的体验,险绝之处往往有奇崛之景,不觉都觉得眼界大开, 但情况却是不尽人意,三人攀下第七处谷底时,时间已渐近黄昏,这个山谷却是四面环抱,壁立如镜,如非三人这般身手实在难以下得来。但山谷颇大,甚且有獐、羊之辈在谷底悠游往来,一道小瀑布自山顶直流而下、潺潺不绝,在山谷里冲成了一条山涧,整个山谷中,只有一棵数十米高的古树在山涧边参天而立,树荫郁郁苍苍,将整座山谷覆盖了一大半,崖边还有几处天然洞穴,实是一个绝佳的逃避之所,但三人穷索遍了整个山谷,却犹是一无所获,那些洞穴也似是从未有过人烟一般,一直信心满满的杨日钊都不由有些焦躁了起来,举目四顾,喃喃自语道:“怎么搞的?” 刘辰龙倒是一直保持着宁静喜乐的心境,安慰他道:“还有十余处地方未及探查,罗大海说不定便隐身于其中一处,反正我们三人也无惧什么晚不晚的,便一路找下去便是!” 杨日钊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祁枫这时却在那棵大树下望着树有些发呆,刘辰龙一眼看见,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累了吗?” 祁枫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指着那棵树说:“这不是茶树!” 杨日钊走过来,略看一下,说道:“不错,这是棵枫树,这等巨枫,怕不有上百年以上,倒也着实罕见!”不过他也不以为意,毕竟这里本身就是千年古树林,谷底人迹罕至,生长些古树并不奇怪。 祁枫皱眉,说道:“不是的,这已经是今天我们见到的第三棵枫树了,你们不记得吗?见到第一棵的时候我还曾经赞叹过,不过当时你在留意堪查地形,并不在意而已!” 杨日钊这才隐隐约约想起似乎有这件事情,刘辰龙走过来说道:“这也没什么啊,这个森林里树种良多,有几棵百年老枫也不奇怪!” 祁枫说道:“不是的,我因为名字的关系,平常就比较喜爱枫树,以前还曾特地跑遍各地去赏枫,所以我知道这几棵枫树并不只是百年枫树,恐怕要有千年以上才能生长成这个样子,现在千年以上的枫树虽然也有,便极为稀少,实在不太可能在一座丛林里便有三棵之多,而枫树虽然耐寒耐热,但却多数喜欢生长在干燥排水性好的地方,这棵巨枫生长在山涧边,水都泡到树根了,哪怕是枫树中最耐湿的北美红枫,恐怕也受不了,又怎么可能长这么大呢?” 刘辰龙隐隐有些明白祁枫的意思,沉吟着说道:“你是说这几棵枫树有古怪?” 祁枫点头道:“嗯,我觉得如果把这几棵树的方位连起来看,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杨日钊被祁枫一语提示,从背包中取出了遁甲盘,又让祁枫在示意图上指出刚才巨枫所在的位置,对照起来,渐渐露出凝重的神色,说道:“没错,这三棵枫树都恰巧种植在合乎阵形的方位上,难道在苗族村布阵的高人,以这古树林为局,又布下了另一个阵法?!” 刘辰龙想起一事,苦笑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听德瓦老爹说过,苗族村后的这座山里,有着传说中的苗族圣迹,每年还有人上山找寻,说不定就跟这些巨枫有关!” 杨日钊吁了口气说道:“那可麻烦了,要是罗大海再躲入另一个幻阵去,我们总不能把这些巨枫都给锯了,更何况锯得了这些个巨枫,也锯不了这整片森林,怎知道他们说的圣迹到底在林间何处啊!” 要隐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放入沙漠。 三人遥望着山上密密麻麻的古树,都有些发呆,颇有无从下手之感。 良久,杨日钊才沉沉说道:“现在我们就按照阵形排列,到另一点去看看,看看那里到底是不是还有棵巨枫,是不是真的是个阵!” 刘辰龙看着日渐西斜,怕王连城放心不下,打了个手机跟王连城交代了一声,三人这才出发,向下一个地方寻去。 第三十三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次却是在一个绝壁顶上,三人毫无意外地发现同样的山涧,同样的巨枫,但不同的是,现在不过公历七月天气,这棵枫树的叶子竟是已然转色了,猩红如血,夕阳下,层林尽染,幽静林间蝉鸣鸟啭声不绝于耳,虽然几人现下心里都不轻松,但面对这番景致,也不由得颇有些尘嚣尽去之感,一时都微微呆住了。 良久,祁枫目现迷醉之色,轻叹道:“好美!” 刘辰龙看着她如同小女孩般的神情,心中忽然涌过一阵异样的感觉。淡淡的,却是一阵暖。 杨日钊恢复得最快,四下搜寻了一遍,皱着眉道:“看来有九成是一种阵法了,我们是不是还要去看下一处,确认一下?” 刘辰龙还未回答,祁枫却回答道:“不用了,这是一种阵势,而且与苗人有关,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杨日钊疑道:“为什么?” 祁枫吁了口气:“我听说过这种品种的枫树,它的名字叫‘蚩尤血’!” 杨日钊喃喃道:“蚩尤血……蚩尤血……” 相传昔日黄帝杀蚩尤于黎山之丘,掷械于大荒之中、宋山之上,后化为枫木之林。传说中这种枫木共有十二株,一年四季,依次转红,其叶色猩红若血,象征蚩尤经年累月、无尽之恨。 但是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这样的枫木,黔东南的苗民们至今崇拜枫木,但那只是平凡的枫树罢了,长久以来,人们也习惯于将这当成一种带寓言性质的民族神话,没想到在这个不知名的后山中,居然生长着这种传说中的神树。 刘辰龙走上前去,用手轻触那千年古枫盘根错节的树干,正想说话,突然却觉得眼前又如那夜在苗寨听到芦笙时一般,恍然间便如同置身在一个千军万马的古战场,四面八方都是高大的枫树,漫天漫地飘舞着一片血红色,也分不清是枫叶还是勇士的血。一个高大的英雄被围困在中间,敌人如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剑戈如林,血肉横飞,英雄悲愤地仰天长啸,刘辰龙心里挣扎着,却是如同掉入噩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忽然听到有人低低地“咦”了一声,竟是在心里响起的。 刘辰龙叫不出声来,只能在心里发问道:“什么人?你是谁?是不是罗大海?” 那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仓吉嘉措的弟子,你终于来了!”声音苍老,却绝非罗大海的声音。 刘辰龙吓了一大跳,连声追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你怎么知道?我……我……” 那人似是在刘辰龙心里微笑了下,缓缓说道:“秘密只存在于耳目间的层次,对于两颗圆融无碍的心灵来讲,世间再无任何秘密是不可分享的,等你到了我们的境界,自然就会明白了!” 刘辰龙不由一时有点接受不来,皱起眉头,追问道:“你是谁?你在哪里?” 那人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你我终会有见面的一天,不过现在,请先去帮我做一件事吧!” 刘辰龙茫然问道:“什么事?”他对于这个神秘的老人一无所知,但却直觉他并不会加害自己。 那人说道:“救一个人,救一个你们想找的人!” 刘辰龙差点跳了起来:“罗大海?!” 那人轻轻说道:“是!” 刘辰龙急道:“他在哪里?” 那人却是沉默下去,没有回答,刘辰龙又追问了几声,正在疑惑间,忽然发觉心灵仿佛被一股什么力量拉扯着,直沉了下去,直沉到整个大山的深处,仿佛与整个大山融为一体。在那个刹那,他简直可以感觉到山上每株大树、每棵小草、每片树叶伸展的情况,可以感觉到有獐与鹿在林间跳跃着,感觉到有只豹子穿行在树下,甚至可以感觉到它正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扎脚的荆棘。那日他在结成佛阵的瞬间,也有过这种与天地万物融合为一的感觉,但却绝无今日这般清晰。 猛然间他看到了罗大海,他正半躺半坐在一个山崖上,身边还站着一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罗大海似乎正在对那个人说着什么,那人却笔直站立着,一动不动。 那股力量将他的心灵牵引到那人面前,刘辰龙徒然喊出声来:“旱魃!” 他张开眼,入眼处是祁枫与杨日钊那张关切的脸,刚才的那种感觉消失无踪。 杨日钊问道:“你没事吧?怎么突然间如同在做梦一样,闭着眼睛,对不理不睬的?” 祁枫默默掏出条手帕,递给刘辰龙,刘辰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是满头大汗。 他向祁枫道了声谢,接过手帕,急急说道:“我知道罗大海在哪了!” 杨日钊诧道:“在哪?你怎么会知道的?”祁枫虽没说话,但一双妙目也是写满了惊异的神色。 刘辰龙长吁了口气:“以后慢慢再跟你们解释,现在我们先去找罗大海!” 方才那种感觉虽然消失了,但他却可以清楚地知道罗大海的位置,杨日钊与祁枫两人跟在他后面,看他也不由看左转右折,竟如同对山上的路娴熟无比一般,都不由咋舌,满怀困惑地跟在他身后。 刘辰龙来到山崖下,停下脚步,对杨日钊与祁枫低声说道:“罗大海便在这个山崖上,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只旱魃,呆会我们上去要小心!” 二人相信刘辰龙并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此时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互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祁枫未曾见识过旱魃的厉害,也倒罢了,杨日钊可是亲身体验过旱魃的威力,此时听说山崖上还有一只旱魃,忙对祁枫交代道:“旱魃厉害无比,不是我们所能力敌的。呆会上去后,你跟刘兄先拖住他,我来布个法阵,然后你们就将旱魃引入阵中,希望可借阵法的威力,将之消灭!”他曾与程明生一场打斗,亲眼看见程明生进化成旱魃后举手投足间便破掉了天罡天雷大阵,心知自己哪怕再加上刘辰龙与祁枫,也绝不是程明生的对手。虽说旱魃也有强弱之分,但以程明生的程度而言,再弱也有限得很。 祁枫并不是太当一回事,直至刘辰龙也面色凝重地交代了几句,她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三人合计停当,便静悄悄地攀援而上,为了不惊动上面的旱魃与罗大海,三人都尽量收敛了气机,也因此攀援起了多费了不少力气。三人爬到崖顶,探出头来。夕阳沉入地面,天已微黑了。但以三人的目力,还是能隐隐看见罗大海依旧半躺半坐在地上,离悬崖面临深谷的那一边不到一米远,那只旱魃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祁枫的方位离旱魃最近,此时向二人以目视意打了个招呼,娇叱一声,手在崖顶地面上一按,人借力拨起,凌空翻向旱魃,出脚踢去。 刘辰龙功力最高,本欲打头阵,此时一把没拦住,祁枫已冲了出去,连忙紧随上崖,也向旱魃与罗大海那边扑去。 这时旱魃与罗大海的反应却是不同,罗大海仍然懒懒地不动弹,刘辰龙看着他的脸上竟似隐隐露出喜色,那只旱魃却兀自端凝不动,任祁枫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身上,这才突地仰天一声长嚎,也看不清他怎么出手,祁枫突然闷哼一声倒摔了出去,刘辰龙正好在她身后,忙一把接住,落在地面上。 那只旱魃转过头来看了二人一眼,他不像程明生一般几于生人无二,而是满脸黑乎乎的,此时天光黯淡,几乎看不清眉目,口中两棵长长的獠牙,眼珠子却与程明生一般做淡红色。此时望着二人,似乎直欲扑过来一般。 强敌当前,刘辰龙无暇查看祁枫的伤势,手上一个“不空成就佛”手印灌入她体内,双目炯炯,却是一直盯着旱魃,丝毫不敢大意。 夜更黑了,旱魃脸上渐渐现出凌厉的表情…… 第三十四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月渐渐亮了。 刘辰龙左、右手各自拇指、食指成一扣环;而后面三指的相互交插,平放于腹前气海丹田穴之间,正是大手印金刚界的“修菩提心妙观察智弥陀印” “修菩提心妙观察智弥陀印”,解天下一切生死杀机。 这些日子来诸事繁忙,甚至无暇再为汪木的死来悲痛,但此时面对旱魃,刘辰龙才知道自己心里的哀伤悲愤丝毫未随时日推移而减,只是面对旱魃这等强敌,他只能努力将自己的心境保持在大光明心的状态,将一切情绪排出脑外。 祁枫已挣扎着爬起身来,并无大碍。身后杨日钊响声不断,想是已经在布阵。 那旱魃突然抬头对着月光,发出一声难听的嚎叫。 “咦!”祁枫看见月光照射下旱魃的身形,忽然起了一声充满惊讶的娇呼。 刘辰龙以为旱魃立时就要发作,脚下一错,挡在刚刚立稳的祁枫面前,全神戒备着。 旱魃却突然转过身去,刘辰龙不明所以,稍微愣了愣,电光火石间,却见旱魃竟飞起一脚,正踢在身前罗大海的身上,这一脚势雄力猛,罗大海登时飞上半空,漫天带起一蓬血雾,便如石块一般,直往悬崖下坠去,却似是发不出声音,连声惨哼都没吐出来。 几人不由被眼前的变故呆住了,那只旱魃转过身来,在月光下吱牙咧嘴,竟似是在得意发笑。刘辰龙看着他的狰狞笑脸,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抑不住怒意勃发,长啸一声,手中印结一转,左、右手腕交叉,左手腕在内,左手腕在外,双手分别将姆指、小指指尖扣成一环,中间三指竖起微张,转瞬间已结成大手印金刚界威力最强的军荼利羯摩印,刘辰龙长吸口气,周身隐隐现出腾腾火焰,却是心中感应引发天地间忿怒母火,站在他不远处的祁枫都觉得气息微微滞了一滞,刘辰龙双手推处,一道火焰凝成实相的大手印脱手而出,似慢实快,直击向旱魃。 那旱魃本是至阴中生出至阳来的火中之精,是以丝毫未将这道火焰大手印放在眼中,只是信手迎向大手印一抓,却是当堂吃了大亏。 这忿怒母火不同于天地间任何一种火焰,形虽暴烈,性实阴柔,专伤人心中五毒七恨,凡体内有贪嗔爱欲痴之人,尽皆难逃此火,那旱魃本是以怨为力、以血为食,嗔恨方炽,那火触到他的手,徒然明亮了起来,沿着它那只手直往上烧去,这只旱魃显然未如程明生般高级,尚不能言语,此时直挥舞着着火的手,跳将开去,惨然长嚎,声闻百里。 刘辰龙见旱魃闪了开去,忙一闪身,来到悬崖边上,向下望去,却是一片黑茫茫,哪里还看得到半点罗大海的踪迹。 刘辰龙稍稍愣神,耳畔忽听祁枫一声娇喝:“小心!”头顶两道风声巨响,刘辰龙忙脚下凝力,横移了开来,正见那只旱魃与祁枫方自飘飘自天上落下,祁枫站在他身畔,面色肃穆,手上多了一把蓝色的小剑,肩上却现出五道爪痕,那只旱魃站在不远处,月光下面容扭曲,似是怒急交加。 刘辰龙没想到那只旱魃这么快便炼化了大手印所附之忿怒母火,一时大意下显些中了暗算,此时眼见罗大海踪迹全无,怕是不活了,不由想起汪木临死前那圆瞪的大眼,顿时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双手提至当胸,手指翻飞,左右手拇指、食指相扣成环相并立;另外三指则指尖交叉竖立,却是大手印胎藏界的“遍法界无所不至大惠刀印”,自他晋入这一境地以来,还是首次动用大手印胎藏界的印法,手印一成,顿时浑身荡漾起一层金光紫气,头顶竟隐隐显出心中所奉请之四大明王庄严法相,刘辰龙只觉得全身劲力激荡,几欲爆出体外,不由又是一声长啸,手印一推,劲气排空,连人带印直向旱魃撞了过去。 那只旱魃抬首处,觉得劲气如刀,扑面而来,不由也激起体内凶性大发,他不同于程明生,此时行事但凭本能,一时战意发作,周身冒出淡淡红光,也是不假思索,飞身一头向刘辰龙撞了过去。 祁枫看着刘辰龙这么不要命似的打法,不由又是叫出了声来。 杨日钊此时刚刚布完法阵,抬头一看,也是顿时傻了眼,只见半空中一紫一红两道光芒直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直直撞在了一起,光芒四射,一时似乎连月光也黯淡了几分。但出乎意料地是只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杨日钊与祁枫却如同心下被人狠狠撞击了一下一般,连退了几步。 半空中传来刘辰龙一声闷哼,金光敛尽,刘辰龙的身形直坠了下来,他刚刚以大手印金刚界的军荼利印轻易挫伤旱魃,未免错估了旱魃的实力,以为此次应用高一层大手印胎藏界的“遍法界无所不至大惠刀印”更应当不惧才是,却浑没想到刚刚伤了旱魃的并非其自身大手印之力,而是以大手印点燃引发了天地间的忿怒母火,忿怒母火以心火之力伤人,若非心地清明、一尘不染之辈,无论修为多高也会为其所伤,却并不是刘辰龙的修为已然高到可以和旱魃硬碰硬的地步,此时他一时莽撞,正面接下旱魃全力一击,不由顿时吃了大亏,一时五内如焚,在空中止不住身形掉落了下来。 祁枫奋不顾身地纵身扑了上去,当空接住刘辰龙,杨日钊也自在同时身形一晃,飞到半空,凌空截上追击而来的旱魃。 月光下,四条人影乍分乍合,祁枫接过刘辰龙退到一旁,那只旱魃在与刘辰龙一搏中显然也受了颇重的伤,被杨日钊几道雷火符灰头土脸的炸回了原地。 刘辰龙在祁枫的搀扶下挣扎着盘坐了下来,手上结成“不空成就佛”手印,对祁枫说道:“我没事,你快去帮杨兄!” 祁枫看他还可以运功自疗,略略放心了些,但看着杨日钊尚能应付,却没有马上过去,还守在刘辰龙身边。 旱魃此时颇显委顿,他是不死之躯,大惠刀印的劲气虽厉,于他却无多大损伤,但刘辰龙的金刚禅法光明心却对他颇有克制之能,僵尸之属原本最怕雷火之类,他虽已成旱魃,境界上已可无视雷火之流,但内心深处却还有着本能的畏惧,加之现在有伤在身,一时反被杨日钊的雷火逼住,渐渐引入阵法核心。 杨日钊见旱魃已深入阵中,扬手处,一件法宝飞出,罩在旱魃头上,竟当空响起一片金紫雷电,颇有当日天雷之势,只是规模威力小了许多,顿时将旱魃困在了罩中,自己却纵身向后,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刘辰龙与祁枫身前,手做剑指斜向天际,径引月华入阵,法决到处,一道莹白如玉的光柱自天上月直投入法阵之中,整个山崖都亮了起来,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美态。那只旱魃似乎也感到了极大的威胁,纵声长嚎了起来,却被法阵之力困住,一时动弹不得,只是随着他的嚎叫声益转激烈,在一片银白色的光芒里它身周数尺亮起了淡淡的红光,红光到处,转瞬间那件法宝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片片落下,此时杨日钊却已周行九步,口喝一声:“结!” 第三十四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原本柔和的月光徒然亮得让人张不开眼,光芒照射处,旱魃一声惨嚎,身上冒起了大量白烟,白光渐渐转剧,忽然一道光柱直射向旱魃立身之所,旱魃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号叫,继而又是接连八道光芒,一道比一道闪亮,旱魃的惨号声渐渐无力,待得最后两道光芒映射下,已是悄无声息。 九道光柱之后,白光渐转黯淡,不一刻功夫,山崖慢慢恢复了原貌,半边月挂在中天,沉沉如水,若非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实难想见如此温柔的月也会有这般暴烈的一面。 杨日钊松去法决,汗水汨汨而下,这个“九曜星宿锁妖大阵”是茅山宗镇山的阵法,九曜乃是罗天诸宿中最凶悍的恶星,牵引九曜之力降妖伏魔自是威力无穷,但要承受恶星之力的反震却实需布阵者有极高的功力,莫说是杨日钊,便是现任茅山掌教宗师清宁子也未必能接得下来,原本这阵非他能力所能布得出来,但杨日钊却自苗族村的古阵法里得到了体悟,将阵法的力量本源改成明月,而依据天时山势,使人月为一,情景交融。他原本也不知道这样是否可行,但这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那日与程明生一战,他所能布下的最高级阵法“天罡天雷大阵”被程明生举手间破去,他就知道,要困住乃至消灭旱魃,唯有这套“九曜星宿锁妖大阵”或可做到,是以虽然心中殊无把握,却也是冒险一试,没想到以月为源的“九曜星宿锁妖大阵”,其威力功能竟殊不在以九曜恶星为力量本源的法阵之下,而那只旱魃的能力比之程明生,却显然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兼之受伤在先,此消彼长之下,眼看这法阵之力竟几乎将旱魃打得烟消云散。 刘辰龙刚才运聚体内金刚乘之力周行三脉七轮,已是基本压住伤势,由祁枫扶着站了起来,目睹杨日钊法阵之威能,也不由咋舌不已。他此时虽无大碍,却是暂时无法再动手,杨日钊也是耗损真元过度,盘坐在地上径自闭目调息,自己这方只剩下一个祁枫还能抵挡,她的功力虽然不在杨日钊之下,但其修为以媚咒之术为至上,对着旱魃这种异类生物,无疑打了个折扣。如若旱魃还能动作,形势实是颇为不利。不过现在淡淡月光下,不远处的旱魃犹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双方僵持了一会,祁枫沉吟了半晌,说道:“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刘辰龙犹豫了下,才叹道:“要多小心!”祁枫微微点头,手上提着那把小剑,亦步亦趋地向躺在地上的旱魃走去。 十步、九步、八步……刘辰龙眼见祁枫一步步接近旱魃,不由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若不是自己现下确是无法上前,又实在不能给旱魃这种拥有不死之身的生物太多时间,他绝对不会让祁枫亲自冒险。 眼见祁枫又踏前一步,刘辰龙看着祁枫手上的小剑在月光下泛出淡淡蓝光,忽然灵机一动,喝道:“小祁,用剑!” 祁枫闻声知意,纵身而起,凌空一翻,手上剑化一道蓝色电光,直往地上一动不动的旱魃处射去。 那只原本似是已然死亡的旱魃却动得更快,祁枫剑方离手,他忽地发出一声嚎叫,翻身而起,险险躲过小剑,竟是伸长两双利爪,向祁枫扑来。 刘辰龙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上下强行运聚起大手印,一时却是真气微逆,当堂吐出一口血来。 祁枫却似是吓呆了,一手抚心,秀眉微蹙,淡淡月光掩映下,更显身形柔弱纤细,让人不由顿起呵护怜爱的冲动,整片天地似乎蓦地静了下来,连旱魃都凝在半空中,愣愣地发起了呆。 祁枫突然拨身而起,当空飞退,手上却有如蝴蝶翻飞,那把已落在地上的蓝色小剑竟随她手法变化,凌空有如游鱼一般,转折而回,在空中划出一道电光,后发先至,正从旱魃胸前透过。 旱魃要害又受重击,登时掉落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嚎。 祁枫也落在地上,脸色惨白,她刚才临急之下,发挥了“娑毗迦罗先梵天咒”的至上境界,果然连旱魃也不由为之所动,险险赢回一条命,但也是为方才的惊变吓得不轻。 那旱魃坐倒在地上,眼中红芒大盛,从祁枫、刘辰龙、杨日钊身上缓缓扫过,每个人都能感到他深沉的恨意。 杨日钊此时也为变故惊醒了过来,但一时间全身乏力,插不上手。 祁枫全神盯着旱魃,全身功力提升至最高状态,突然旱魃又是一个翻身扑起,祁枫早有防范,一声娇叱,扬手处,小剑光芒四射,护在身前,但旱魃却是凌空斜斜一转,换了个方向径往悬崖外飞了过去。 祁枫这才明白旱魃此时竟是想遁逃,指挥小剑随后追击,但终究差了一线,眼睁睁看着那只旱魃踏蹈着虚空而去,消失在一片茫茫黑暗中。 半晌,几个人才回过神来。杨日钊缓缓走到悬崖旁边,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心有余悸地一声长叹:“没想到这样也灭不了他,旱魃的能力真的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 刘辰龙强压下翻腾的血气,勉强来到祁枫旁边,问的却是:“你……你没事吧?” 祁枫摇了摇头:“没事,皮肉伤!” 她停了一下,却转头对刘辰龙微微笑道:“你呢?伤到哪了?” 刘辰龙心中不由自主地一跳,强笑道:“没什么大碍,中脉跟心轮微伤,死不了的!” 祁枫竟微嗔:“那也不能大意啊!” 刘辰龙笑道:“我皮糙肉厚,大男人一个,倒是大小姐要小心,玉手余疤,殊非美事哦!”玉人关切,他不禁心情大好,一时倒把刚才的紧张给忘了大半。 祁枫微瞪了他一眼,杨日钊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到他们两个的微妙情景,不由失笑道:“二位好兴致,如此良宵美月,看来我也该一头从这跳下去避开才是!” 刘辰龙却是被他提醒,皱眉说道:“明天天一亮,我们就组织搜索队,搜寻罗大海,希望能有所收获!” 祁枫说道:“这里深不见底,恐怕罗大海是凶多吉少了!” 杨日钊叹道:“是啊,不过罗大海终究是有修为的人,或许能有奇迹也说不定。”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管如何,我们总要尽尽人事,谁也没想到,旱魃的反噬来得这么快!” 刘辰龙心中微微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得上来。 杨日钊又喟叹道:“旱魃果然是旱魃,如此法力,难怪罗大海掌控不住!” 祁枫忽然说道:“你们觉不觉得旱魃看来有点眼熟?” 刘辰龙跟杨日钊愣了一愣,经祁枫这么一提,他们也是觉得这只旱魃果然看来跟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杨日钊微皱眉道:“可能是跟程明生相似吧,獠牙、红眼,看上去……不过……小祁不是没有……”他忽然意识到祁枫并没有见过程明生,不由困惑地看了祁枫一眼。 刘辰龙也自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突然眼前闪过那只旱魃身上那副铠甲,他跟旱魃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不由几乎跳了起来,张大了眼睛望着祁枫,喘着气说道:“他是……他是……兵……”却是惊骇过甚,一时说不下去。 祁枫缓缓点了点头:“原来你也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杨日钊摸不着头脑,叫了起来:“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刘辰龙深吸了口气,才说了出来:“杨兄,你难道没发现这只旱魃装扮上很像一种东西!” 杨日钊茫然道:“什么?” 刘辰龙苦笑道:“兵马俑!” 杨日钊的反应几乎跟刚才刘辰龙一样,瞪大了眼睛,好一阵子才说出话来:“这……这怎么可能?!” 祁枫开口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这只旱魃的一些特征真的和我跟的案子中那件丢失的军官俑非常相似,包括高度及身上所穿用的铠甲,只不过脸跟手起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我一时不敢确定而已!” 杨日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可是……” 也无怪他会觉得难以置信,他出身于茅山正宗,对于旱魃本身已经有了一个系统的认识,眼下这事完全打破了他原本的知识结构,不由一下子难以接受。 反是刘辰龙对于旱魃的祭炼几近一无所知,目睹了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对于这一类事情已是见怪不怪,是于反是接受得最快,说道:“杨兄,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当时不也说了,这只旱魃很可能是只封印了旱魃厉魄的陶土人偶,以兵马俑为人偶,跟你所说也并不相悖啊!” 这句话提醒了杨日钊,他转头说道:“对!对!我们马上找一下,附近可有这只旱魃打斗中掉下的陶土!” 第三十五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三人借着淡淡的月光,在旱魃方才倒落的地方搜寻了一会,很容易便找到了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却跟汪木手中所握的陶土一模一样,杨日钊握着陶土块,不由愣愣地发起了呆。 祁枫想起那只旱魃临离去前的眼神,顿时机灵灵打了个冷战,说道:“不管这只旱魃是什么东西变的,他恐怕是恨透我们了,以他的实力,今后若是伺机报复起来,可确实是一件不小的麻烦!” 杨日钊与刘辰龙同时动容道:“没错!”此次三人以有心算无心,又是合上三人之力,再加上了许多侥幸,却也还是不能消灭这只旱魃,若是旱魃恢复了过来,来寻他们的晦气,他们可还真是没有把握抵敌得过。 回想起来,这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三人都已经在鬼门关里打了几个转,个中险处,百转千回,实在让人倒捏一把冷汗。 杨日钊长吁了口气,苦笑道:“这只东西来历实在怪异,不过具有旱魃的实力却是毫无疑问的,这种东西飞行来去,行踪无定,便是在平日里我们也无法追踪得上,何况我们跟小刘都是有伤在身,一时也没什么能力去追寻他,看来我们三人只好暂不分开,以不变应万变了!” 这种生灵实在已经超出了他心中对于旱魃的定义,是以他索性以“这种东西”来称呼之。要知道他虽曾提出以陶土为偶,封印旱魃厉魄的可能性,但这种陶土人偶也自有种种讲究法式,绝不是随便找个兵马俑就可以祭炼这么简单的。 刘辰龙却叹道:“恐怕还不止如此,如果那只旱魃闯入闹市公然动手,伤了我们不算,这个社会影响,可就更是严重之极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险死还生的喜悦几乎不翼而飞。 刘辰龙忽然微微沉吟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杨日钊微微诧异:“怎么说?” 刘辰龙抬头望着淡淡的月,说道:“方教授说过,这只旱魃是一件超级武器,并不具有自己的意识,但刚才看那只旱魃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件武器这么简单!” 方才那只旱魃最后强烈的恨意也还罢了,毕竟那是生物的本能之一,但是他居然会以诈死来诱祁枫走近,这恐怕就绝对不是一件武器所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了。可恨的是,他居然击杀了罗大海,让许多事情都变得不清不楚起来。 杨日钊想了想,说道:“方教授也说过,这种以拟神经元运作的武器也具备人工智能,说不定……说不定这种人工智能的程度真能高到这样的地步也说不定……”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况且,对于这些东西的研究终究是起始阶段,方教授就算出了些错误也不奇怪。但不管如何,这只旱魃我们算是亲眼见识过了,实在是不简单,我们的确不能掉以大意!” “不过”,杨日钊说道:“罗大海真的遭到了那个旱魃的反噬,这至少证明了这只旱魃应该最初是由罗大海召唤出来的,这点应该是没有疑问了!” 刘辰龙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错在哪里。 杨日钊接着说道:“只是罗大海为什么能用一件兵马俑来作为祭炼旱魃的材料,实在是让人想破头脑了,而且他又是怎么得到这件兵马俑?这应该是只丢失了几个月的……”他看了一眼祁枫,祁枫补充道:“三个半月!” 杨日钊点头道:“那这在时间上就又有了问题了!” 刘辰龙缓缓说道:“还有那件秦代玉牌,这件玉牌到底在这场命案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兵马俑也是秦始皇陵里出土的,二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这也都是问题!” 原本还以为找到了罗大海与旱魃,案情就会水落石出,没想到现在事情却似乎越扯越复杂了起来,千头万绪,许多原本所做的推论都似是而非,让人简直理不出一个脉络来。 杨日钊不禁头大道:“现在只希望罗大海会没事,那只旱魃……唉……那只旱魃又不会说话!” 祁枫苦笑道:“还说话呢!只希望他能就此逃走,不敢再出现,倒是省了许多事!” 刘辰龙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曾在汪兄尸体前立誓,不管杀他的凶手是九天十地哪路,也一定会为他复仇,就算那只旱魃不来找我,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祁枫这才明白他刚才怎么会用那么拼命的打法,微微皱眉道:“我们三人都灭不了他,你……你可别……” 刘辰龙豪情上涌,朗声说道:“打不过,也要打!”他此时体气犹虚,心情激荡下不觉微微血气上涌,一阵头晕。 祁枫见他有点轻晃,一时也忘了什么旱魃,上前扶住他,轻声说道:“多小心啊!” 月无声,静静悬在天际。 突然间,刘辰龙的手机响了。 手机是王连城打过来的,现在几个人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是临近晚上二十一时了,虽然刘辰龙有过交代,但这几个领导在山上深夜不归,实在让王连城很放心不下,要知道这个山上可是有不少猛兽出没的,虽然王连城知道刘辰龙的身手非同一般,但要说真能如武侠小说中的高手一般能赤手屠熊搏虎,他可不太相信。是以他在担心了大半天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冒着得罪刘辰龙的危险给罗怀仁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这个情况,并请罗书记指示应该如何行动。 罗怀仁当时便在电话里将王连城痛骂了一顿,说他简直是不顾领导的安危死活,王连城的汇报还是比较艺术的,罗怀仁还以为刘辰龙是因着杨日钊的要求才不得不上山,是以明令王连城立即联系刘辰龙,要求刘辰龙无论如何也要将杨日钊与祁枫马上带下山来,劝不回来拉也要把他们拉回来。 只是原本他就算不打电话给刘辰龙,刘辰龙也正准备给他打电话,布置明天的搜索任务,是以电话一响,刘辰龙倒先说了起来:“王局长,你的电话来得正好,我们已经发现罗大海的踪迹了,你立即联系相关单位,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开始进行搜索。另外,罗大海可能掉入一个悬崖下,你们要准备最好的攀援工具,还要找几个熟知山体情况的向导,联系完后立即向我汇报,明白了吗?” 电话那头的王连城愣了好一会,他实在没想到这几位领导这么神奇,打猎能打到把罗大海的行踪都摸出来了,不过他也不是笨蛋,马上就明白了这几位领导上山的真正目的,不由心下暗暗佩服,不迭声地答应着。 但他也没有忘记罗怀仁的命令,在电话里就势跟刘辰龙说道:“领导,搜索工作里涉及的有些单位可能还是需要您跟杨局长亲自进行协调啊,罗书记那里也需要交代一声吧?!您现在在山上的哪一处?要不这样吧,您先下山来布置一下明天的工作,明天我们再一起上去,您看怎样?” 刘辰龙倒没想那么多,他伤势未愈,杨日钊也是功力未复,并不是很想跑动,于是说道:“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在罗大海掉下去的那个悬崖旁边,我们就在这边守着吧。罗书记那里我自然会跟他汇报的,你尽管先去布置吧,就说是我说的,哪个单位敢扯皮,我就追究他们一把手的责任。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杨局长也在这里嘛,协调起来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王连城听刘辰龙这口气竟是要在山上过夜,不由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刘书记,你们几位领导还是下山吧,那里山高林密,猛兽众多,夜里指不定有什么突发情况,万一哪位领导有了什么闪失,可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啊!” 刘辰龙不以为然地说道:“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守在一起不会出什么问题!” 王连城急了,又不太敢说出是罗怀仁的命令,想了会才说道:“领导,你们不下来给我们带个路,明天搜索队也不好寻找位置啊!” 刘辰龙沉吟了一下,还没有说话,王连城又压低了声音提醒道:“领导,这个……祁董……可是个女人啊!” 刘辰龙蓦然一惊,他倒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下想起来,祁枫这样一个女生就这么跟着自己还有杨日钊两个大男人在山上过夜,尤其自己这三个人还都算是焦点人物,恐怕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实在很是不妥。 是以他马上对王连城说道:“没错,你这个考虑也是有道理的,那就这样吧,我们马上下山去,你先给几个相关单位通通气,让他们连夜布置,要求他们明天一早就给我都赶到这座山下你的林业派出所前面集合!其他的事情,等我们下去了再说!” 王连城擦了把汗,连声问着刘辰龙的位置,要派人上山来接他们下去,却被刘辰龙坚决拒绝了。 挂下电话,祁枫还有点不解地问道:“你现在要下这个断崖可是不太方便,干嘛这么急着下去!还不如明天让他们直接上来。” 刘辰龙笑了笑:“有些事情还是要我跟杨兄回去布置比较方便一点!” 祁枫耸耸肩,也不再说什么。 第三十五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在刘辰龙与杨日钊的调度下,第二天天刚朦朦亮的时候,从各处赶来的搜索队就在山下的林业派出所前集结了。连罗怀仁及“六?二四事件”工作小组的一些省厅专家接到消息后也都连夜赶了过来。 这次搜索队的组成规模是强大的,不但有砚海县调来的公安、武警、消防官兵,还有罗怀仁跟省公安厅临时抽调来的一些有经验的干警,有些已经到了,有些还在路上,据说还带来了整个山南省最先进的攀援设施,连设备最完善的救护车也从市里借调了一辆,还有四个苗族村里找来的最好的猎人,也当然就是最好的向导,其中有一个居然就是阿达。 现在自然是由杨日钊进行布置调度,祁枫本来不方便参加这样的行动,但杨日钊行使了他的特权,以亿科地产方面希望对汪木遇害案加以关注为由,将祁枫留在了搜索队里。 他在地图上标出了那个点,然后让那四位向导想想有什么样的路能让大队人马下到谷底进行搜索,毕竟他们三个在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应该能从那个山崖那边下到山谷,但其他人可就没办法了,那个山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又森林茂密,人少了还真是很麻烦的事情。但那四个向导对着地图都是一脸的茫然,他们一辈子在山上打转,对于山势地型那是熟悉无比,但却从来没有用过地图这玩意,实在搞不懂上面那一圈圈一条条的能代表什么,王连城几个人耐着心解释了半天,他们还是直摇头,搞得王连城胖脸上直往下滴汗。 最后杨日钊简直都想使用道术重现那个山崖的景致了,还是刘辰龙提议,干脆先带着几位向导去实地堪查一下,总比纸上谈兵地耗在这里强,杨日钊跟罗怀仁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这个建议。 省里带着装备过来的那些干警也大部分到了,不过攀援起重的设备几乎都是大型车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使用,倒是一些安全保险用的东西还能派上些用场,杨日钊根据人员情况点了将,带着十几人先出发了。他考虑到刘辰龙伤势未愈,本想把他留在了大本营,但刘辰龙坚持说这段路只有自己最熟,还是跟去了,祁枫作为现在还唯一有特殊能力的人,自然也要跟着,罗怀仁原本也想跟着去的,但杨日钊以自己带队必须有人留守主持全局为由,把他留下了。 一行人来到那座断崖下,几个攀援专家都有点傻眼,这座断崖只有几个微突的小石块可以踏足,其他地方光滑如镜,爬山藤倒是有一些,但一扯就断,根本吃不住力,要说从这里爬上去,在没有一些设备助力的情况下,只能是不可能的。而据观察在断崖那边的悬崖也是陡峭无比,要从山崖上攀爬下去,恐怕更是困难。 不过几位向导倒是对这块地方比较熟悉,四个人一合计,确实想起了有三、四条可能下到山崖去的小路来,杨日钊跟刘辰龙不禁大喜,回去后将人员分成四队,由四个向导分别带着,进行堪查。 在回去的路上,阿达悄悄将刘辰龙拉到一边,很郑重地说道:“刘县长,我们苗人都很信任你,所以这次才过来帮你,希望你能答应我们,不要太为难我们的户首!” 刘辰龙看着他,温言说道:“阿达,罗大海这次很可能牵涉到一起人命案,我只能答应你,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是罗大海做的,那恐怕他必须接受国法的制裁!”其实虽然这件案子还有不少地方没有理清,但他基本认定跟罗大海是逃不了干系的,只是这时看阿达如此义气,他也不想太打击他。 阿达想了一会,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刘辰龙怕阿达有了什么想法,忙又说道:“阿达,我也不瞒你,昨天罗大海是从上面掉下悬崖的,这么高掉下去,恐怕……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地找到他,或许还能救回他的一条命,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留待以后再说吧,好吗?” 阿达沉默了半晌,点头长叹道:“县长,我信你!” 可是不到下午,其中两路人马都已经铩羽而归,一边是阿达带的,下去的路被横出的断木巨石完全阻塞住了,还有一处是有位向导凭印象带过去的,这几年树木生长,变化很大,根本没找着路,还有几个战士因此而弄伤了脚。 刘辰龙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由担心了起来,他昨天亲见罗大海被旱魃踢下山崖,纵能侥幸不死,也必是身受重伤,时间拖得越久,罗大海生还的希望恐怕就越渺茫,若不是自己跟杨日钊功力未复,祁枫则是女儿身,多有不便,更顾虑到这样做会惊世骇俗,只怕他们早就自己飞身下山崖去开始寻找了。 幸好,另外的两个向导没有让他们失望,都顺利地将人马带入了那个山谷,这时负责领队的都是老经验的搜索专家,让一名干警跟着向导出山,沿途做下记号,引领大队人马进山,其他人则留在原地马上开始搜索了起来。 等他们出山的时候,天就已经全黑了,但杨日钊跟刘辰龙考虑到形势紧急,不能再拖,还是安排大队人马吃完晚饭后带上一些必须的工具,连夜赶进了山里。刘辰龙跟祁枫也跟了过去,罗怀仁原本不同意,却无奈杨日钊才是最高长官,有他支持,刘辰龙也便装没看到罗怀仁劝阻的眼神,还是跟祁枫一道加入了搜索队里,临走前杨日钊还明确交代了,由刘辰龙来担任搜索组的现场指挥。 这次入山的几乎有上百人,探照灯将半片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这个山谷并不是特别大,但难就难在树木参天,于是刘辰龙根据当时目测的罗大海掉落的大致方位给出了重点搜索范围,由此为中心向四周推广出去,要求各搜索单位在注意地上的同时也要注意用探照灯将树上扫一遍。 由于地势比较复杂,这次全方位搜索也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应该说是搜索得很细的,连山涧都追溯到人过不去的地方去看过了,却还是没有发现。 集中的时候,大家都很有点沮丧,刘辰龙跟祁枫也不由得暗暗发急,有一名干警叹着气说:“大概是掉在树上了,我们这么照是照不清楚的!”另外一名领队也是找得烦了,没好气地说:“谁不知道不在地上就在树上,可是这里成千上百棵树,总不能一棵棵爬上去看,鬼才知道他掉在哪棵树上!” 旁边的向导跳了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说:“别乱说,别乱说,要是惹恼了vangldongl,可就不得了了!” 不少参与搜索的干警是当地的,知道vangldongl是苗语里山神的意思,苗族宗社里原始崇拜的迹象还很浓重,对于山川河流等等自然神灵十分崇敬,而且这位苗人向导是个猎人,以大山为生,自然对大山之神多了一分敬畏与感激,是以此时一听这名领队的话可能有辱于山神,不由当即跳了起来。 那名领队看着黑压压的山林,不由也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说,向刘辰龙请示道:“刘书记,要不我们再去搜一遍?!” 苗人向导的那句话却是提醒了刘辰龙,他不由想起那天找到罗大海时的经历,那个在心里响起的声音,还有那种对整座山的形势巨细无遗的把握。 山神?! 或许也只有这个身份才配得上那个声音所具有的神通吧。 他点头答应了那名领队,将一干人支走后,便开始闭目调神。 他此时伤势未复,无法动用功力,但心境修为却未有丝毫减退,稍一凝神,便将心境保持在光明喜乐的境界上,过了一会,刘辰龙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声,心下一喜,正欲说话,眼前却如当日般被一股力量引导着掠过了千万棵树木…… 良久,刘辰龙张开眼来,入目处是祁枫明亮而关切的眼神。 刘辰龙感激地对她笑了笑,开口朗声说道:“我知道罗大海在哪了!” 第三十六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看着几个搜索队干警在探照灯的照射下越爬越高,心也越提越高。刚才惊鸿一瞥之下,他看见罗大海就躺在这棵大树的顶上,他对于那个神秘的声音的神通早已深信不疑,但随着越临近于知道结果,心下仍是不免忐忑,毕竟罗大海实在太重要了。 几名搜索队员身形渐渐没入树冠中,在树杈上挂上了保险钢丝,开了军用手电,悉悉索索地拨弄着树叶,过了好一阵,突然一名搜索队员大叫起来:“在这里!在这里!” 底下不由也是一阵骚动,大家都很兴奋,忙碌着布置在下面安放好了气垫之类防护的,但据树上的搜索队员说罗大海的状态又绝对不宜激烈震荡,最后费了好大一阵工夫,才用钢索小心翼翼地将他吊了下来。 下了树来,所有人包括祁枫在内,看刘辰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刚才刘辰龙说在树上发现了人影,除了祁枫隐隐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之外,其他人都当这位刘大书记是找急了出现的幻觉,要知道在这沉沉黑夜里,山高林密,探照灯打上去都一眼望不到树梢在哪,何况能看出个人来。况且这个地方离悬崖足有十几米,怎么算罗大海也不应该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尤其是那些上树搜索的干警心里更是奇怪,他们爬上去后,俨然发现那株古树枝叶茂密,树冠直如蛛网一般,罗大海是整个人被包裹在浓密的树冠里,如果不是有意识地去寻找,哪怕是从天上俯视,也很难发现,原先有几个砚海本地的干警曾经目睹刘辰龙当时翻身跃过高墙的,此时不免对于刘辰龙更有种种异想天开的猜测,望向他的眼睛里都多带上了几分敬畏。 刘辰龙却无暇理会这些,探照灯照射下,他看着罗大海的情况实在很怵人,脸上身上都被划得血肉模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手足尽皆无力地软垂着,如若不是自己六识敏锐,尚能听得见罗大海微弱的呼吸声,恐怕早已当他是个死人。 他抬头看着祁枫充满困惑的眼神,歉意地一笑,使了个眼色示意以后再解释,祁枫也知道现在人多耳杂,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上前微微握了握罗大海的手,转瞬间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讶色,回来低声对刘辰龙说道:“他经脉尽断,肺腑重伤,早应该撑不到现在,但他体内却好似有着一股很奇怪的能量在维系着他的生命运转一样,实在很奇怪!” 刘辰龙隐隐有点明白很可能是那个神秘的声音做的手脚,他也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他直觉上却相信他对自己是完全没有恶意的,反是给他一种慈祥长者的感觉,不由心下暗暗感激。 这次上来的时候百密一疏,搜索队居然都没有携带医疗用具上来,甚至担架也没一个,刘辰龙先跟杨日钊通报了一下这个大好消息,权衡了目前的情况,觉得让杨日钊再派人运担架进山来实在多有不便,最后决定就地取材,砍下几根树干,连着树藤,做了一副简单的担架,好在这些搜索队员对于野外救护并不陌生,就这么硬把罗大海给运下了山去。 听说找到了罗大海,所有参与“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专家人员都是喜气洋洋,但守在山下的他们一见到罗大海的那副模样,都不由得把那颗刚放下了一些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连跟着救护车过来的几个市立医院的医护专家一见到罗大海的情况,也不由得直摇头。他们都是极有经验的急救专家,一看罗大海的样子就知道以他的伤势是绝对不宜移动的,现在在山路上颠簸了这么久,还能吊着一口气就算是生命力很顽强了。待得他们用救护车上的仪器对罗大海进行初步检测之后,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伤患全身内脏几乎全部重伤破败,加上多处骨折,甚至还有大量失血,如果照医学常识来讲,恐怕早应该是一个死人了,他们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坚持到现在,甚至弄不明白现在他体内的几套系统是依赖什么在运转的,是以只好采取保守治疗的方式,将一些可以处理的外伤做了简单处理,然后就是输血输液,马上将罗大海送往医院,对于杨日钊及罗怀仁的询问,只说了一句:情况很不乐观,一切都等到了医院经过专家会诊之后再说。 不管怎么样,罗大海终究是归案了,忙了一整夜,大队人马开始离开了临时指挥所,刘辰龙坐在搜索队的丰田吉普上,摇摇晃晃地往砚海县城方向出发的时候,回头望望兀自沉沉的大山,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天微亮了,晨曦初露,可以见到天际隐隐显出蓝天白云。 今天应该会有个好天气吧。 回到了砚海县城,虽然离开不过数日功夫,回到县委代书记位置上的刘辰龙却已颇有几分不太适应的感觉。毕竟过去几天里,见妖灵、战旱魃,几乎是置身于一个完全反常的世界,一旦回到了日常的工作生活的轨迹上,不由颇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但却又似乎觉得原本琐屑无味的事,平淡无趣的人,都变得有些新鲜可爱了起来,连偶尔听王长盛发几句不咸不淡的牢骚怪话,都会觉得如此地意兴盎然。 理论上他这时候应该还是在假期里的,当时杨日钊跟山南省委请的是三个月的长假,但他既然出现在了砚海县城,那些部下们自然习惯大事小事都来向他请示,他也就兼着开始正式上班了。 当然汪木的案子他也还是有参与的,但在正式的场合他毕竟只是以案发地点县委书记的身份列席“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会议而已,并不起着多重要的作用,是以两头跑还是忙得过来的。 罗大海的恢复情况很让那些市医院及省医院请过来的专家们咋舌,尽管他们并没能采取什么积极的治疗措施,甚至他们都断定罗大海的生命拖不了夜,但罗大海却仍是顽强地活了下来,而且依靠人类共有的自愈能力慢慢地修复着自己体内的各个破损器官,专家组的成员们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也都承认了这个奇迹确实发生了,在继续输血输液,增强罗大海恢复能力的同时,已经开始乐观地估算着,照这样的恢复情况来看,大概再过一两个星期,就可以使用一些比较积极的手段加以治疗了。 刘辰龙跟杨日钊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只要罗大海能保着一条命,待得刘辰龙慢慢恢复过来,自可以用大手印金刚禅定的功法加以治疗,杨日钊的茅山宗正法里虽然也有些治人的法门,但他对此却没有下多少功夫,论其神通效验,自是不如已有经验的刘辰龙了。 关于那块玉牌的消息也露出了一线曙光,国家安全部已经跟那位知情者进行接触了,但那位知情者却是海外侨胞,而且目前似乎还有所顾虑,并不是很愿意说出实情,国家安全部已经专门派员到海外去做工作,相信应该很快会有好消息传来。 一切似乎都开始渐渐顺畅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无奈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的,就在刘辰龙开始享受生活温馨平淡的真味的时候,却时而会有一些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或许是因为山南初秋以来连绵不断的雨,也或许,是因为,祁枫。 说他对祁枫没有好感,那是自欺欺人了。不过他早过了伤春悲秋惨绿少年的年纪,要他如何主动采取什么行动,却是瞠目不能了。 回头想想,如果照传奇一点的说法,两个人也算经历过几番几回同生共死,可惜现实终究不是故事,在佛阵里、苗族村、山崖上,在那种生死一线的气氛里,他们可以忘却所有外在的东西而酝酿出一些微妙的情感来,但现在一旦回到了世俗生活里面,就不得不顾忌到许多方方面面,祁枫的身份跟杨日钊类似,也是国家安全部的特殊人物,国家公务员的管理规定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哪怕普通的国家安全机关工作人员,婚嫁方面组织上也都还有过问,更何况祁枫这种特殊人物?而且现在自己与她一是投资方,一是受资的地方政府代表,虽是合作关系,但立场殊异,若是自己贸然举动,恐怕也只是让祁枫更加为难。 再者说,就算祁枫真的也是神女有心,但为君故,抛下一切也要跟自己在一起,那自己呢?是不是也真能放下目前的一切呢? 刘辰龙苦笑了起来,这些年来被叫小刘叫习惯了,直至现在才发现自己终究是老了,想起事情来这么现实,浑没有了少年家仔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做了再说的闯劲与拼劲。 可是自己当了十几年的领导干部,回想起来,好似除了当官,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了?打猎放羊砍柴种地?现代人估计是享受不了这种浪漫了,连苗族村这种世外桃源都在自己手里启动了迁移改造,恐怕天下虽大,两个无业游民也是无所逃于天地间。 刘辰龙望着窗外的绵绵雨丝晃了晃头,努力把这种恼人的情绪排出脑外,自嘲地笑了笑,都还不知道祁枫做如何想呢,多思何益? 祁枫开始时担心旱魃出现,刘辰龙与杨日钊又是功力未复,一直守在砚海县。但这些日子两个人都差不多恢复过来了,她也渐渐放了些心,又要兼顾亿科地产那边,也只好两头跑,苗族村的第一批拆迁工程已经开始启动了,现在已经开始对罗大海那个“确”的八户人家进行迁移安置工作,在刘辰龙与祁枫的策应下,一切倒是非常地顺利,祁枫与刘辰龙间的配合也越来越有默契,但她与刘辰龙平日里虽然不至于无话可说,但两人间却似乎总是隔了点什么,说起话来都有点彼此小心翼翼的感觉。到得后来,祁枫竟似有点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刘辰龙,最近几次过来都没有见他,弄得刘辰龙心下颇为惆怅。 杨日钊跟祁枫从刘辰龙嘴里了解到了那个在心里响起的神奇的声音之后,都是十分好奇,一直很想找个时间去试验一下,但三人各自都有一大堆事情,加上天气的缘故,一直未能成行。 直至这几日来,连日阴雨后终于有了几天晴天,刘辰龙估摸着山上的路应该也干得差不多了,祁枫又刚巧这些天又过来砚海县这边视察拆迁进程,于是就约了祁枫与杨日钊,明天一早,上山去碰碰运气,但能不能再感应到那个奇异的声音。 三个人走在大山里,茂密的林间还有些潮湿的气息,杨日钊一到了山里,就显得特别有状态,照例走在了前面,刘辰龙跟祁枫并肩走着,林间静静的,时而传来几声鸟鸣,还有几个人踩着地上断落的枝叶发出的“吱呀”声。 祁枫这次沉默了很多,开始时跟刘辰龙说了几句话,就不作声了,只是静静地走着。她今天穿着一套宝蓝色的运动型衣裤,身材益显修长,长长的头发在山风中轻轻飘拂着,偶尔还会有一两丝飘到身畔刘辰龙的脸上。 刘辰龙嗅着林间树叶缝隙里漏下的阳光,还有身边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认真地看过祁枫,他转过头,却发现阳光下祁枫的脸上仿佛也有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祁枫却似是感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去。 刘辰龙一阵尴尬,讪讪地转过了头去。祁枫却先轻轻地问了一句:“刘兄年纪也不少了,怎么至今还没成家呢?” 刘辰龙只觉顿时热血上涌,徒然一阵口干舌燥,强笑着回答:“哈……哈……我是孤魂野鬼,有谁能看得上呢?” 祁枫似乎欲言又止,终究轻叹了一口气。 刘辰龙看着祁枫的脸色,壮着胆子装做随意地问了一句:“小祁,你条件这么优秀,怎么在这一点上也这么落后啊!” 祁枫站住了一会,刘辰龙不自觉随她站定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腔子来。 一阵山风吹过,万叶千声摇头晃脑,祁枫转过脸来,刘辰龙俨然看见她的眼中似是闪过一抹凄楚的神色,不禁一棵心直往下沉。 异常的神色一闪即逝,祁枫一如平常般地轻轻笑了笑,说道:“刘大书记,我们跟你可不一样!” 她转过头,又开始走着,嘴里淡淡说道:“我或许是属于国家的,或许是……是属于我出身的那个宗门的,却唯独不是自己的!” 她抬起头,发丝在风中轻轻拂着,微眯着眼对着树叶间隙里射下来的阳光,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话音里却似是有着无尽的萧索:“像我们这样的人,不知道哪天就会消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不会有人追究,不会有人悼念,甚至连墓地都不会有一个,或许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再有人记得这个世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家庭啊、幸福啊,离我们真是太远太远了。远得我们这类的人从来都未曾去想过,也不敢去想的!” 刘辰龙愣在了当地,脸一下变得煞白煞白,仿佛周身的血液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样。 祁枫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却终究没有上前,反是转过头去,在掩饰什么似地扬声说道:“你说是吗,杨兄?” 杨日钊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早就觉察出刘辰龙与祁枫之间的不对劲了,但又没有办法。原本他爱开祁枫跟刘辰龙之间的玩笑,只是当玩笑话说说,实在没想到这位安全部里的万人迷居然会真的对这位边远山区土土的县委书记真的有了那么一缕微妙的感情,不过他也知道祁枫说的是实在话,莫说是他们这些经常要处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人,就是安全部门的一般情报人员,也有多少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颁勋章的时候不会有他们,祭祀英烈的时候不会有他们,人们在沉沉夜色下埋怨生活的平淡无趣时,却不知道这样的一分平淡里面包含着许多英雄血与泪的结晶。 但他却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祁枫,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停了好一会,他才说道:“不瞒你说,其实上次上面自派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有意识要吸收刘兄成为我们的一员,所以我才挑了刘兄做我的助手,但后来我却以种种理由帮你推掉了,就是因为刘兄不像我们这么身不由己,我实在不想让刘兄也陷进来!” 他转过头,看着刘辰龙有点惨白的脸,很诚恳地说道:“兄弟,小祁说得很对,或许我们真的不是同一类人,人生如浮萍聚散,兄弟……兄弟也应是个洒脱的人……” 刘辰龙沉默了许久,正想说些什么,杨日钊却指着前面说道:“看,我们到了!” 第三十七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在分析了刘辰龙所说的两次神奇的经历之后,他们这次选择来到了刘辰龙初次在心里听到那个神秘的声音的那株巨枫下。 这个巨枫种植的角度选得很好,在山崖上参天而立,树荫几乎盖住了整个山崖,又是满树猩红,在树林中原本应当很突出才是,但偏偏就是远近看过去,都很难发现它的踪迹,现在顺着杨日钊所指处望去,也略看不见一点红,实在是奇怪无比。 现在刘辰龙与杨日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三个人攀上断崖,那株巨枫赫然出现在眼前。 秋雨洗过的枫叶似乎比以前益发红了,他们一早从县城出发,又走山路到了这里,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正好,蓝天白云下一树铺天盖地的猩红,随风轻轻摇摆着,让人不觉心胸为之一畅。 杨日钊有点担心地转头问道:“刘兄?” 刘辰龙脸色依旧有点惨白,却是对着杨日钊跟祁枫点头笑了笑,说道:“当日我就是在这里接触到那个神秘的声音的,当时我是用手触到了巨枫的表皮,要不然我们一起试试?” 杨日钊跟祁枫都点了点头,三个人默默走上前去,各据一方,将手放在巨枫的之上,闭目凝神,开始观想了起来。 刘辰龙根本就静不下心来,他现在心里还翻江倒海般回荡着刚刚祁枫似无情若有意的话语,他自然也明白祁枫与杨日钊说的都是实话,但却也因此更是由心里涌起一阵无力的感觉。 如果横在他与祁枫之间的障碍是哪个有形有质的具体敌人,哪怕是如旱魃般强大,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以命相拼,但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却似是整个国家,让他有空有一腔热血,却是无从使力的感觉。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巨枫上摩娑着,历经千年风雨、沟壑纵横的树皮与手掌摩擦里那份涩,似乎直涩到了心里。迷离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全身一颤,暂时将种种问题放在了一边,在心里说道:“你好!” 停了很久,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是特地来谢谢你的,你是谁?我们能见个面吗?” 又是一阵很久的沉默,刘辰龙才听到那个声音很温和地说道:“以你现在的心境,恐怕无法见到我!”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又说道:“孩子,我嗅到你心里充满了酸楚黯淡的味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辰龙心上一酸,这个神秘的人虽然从未谋面,但仅从声音里他就感到了浓浓的关怀。他自小无父无母,被刘老汉收养,虽然全村人都很疼他,但随着文化程度差别越大,真正的交流反而越少,上大学,当了公务员之后,飘荡在外,许久都未曾听过有人关怀的问候了,一时不由百感交集。 那个声音又说道:“你的心里有什么问题?不妨说给我听听!” 刘辰龙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好一会,他才在心里说道:“没什么的!”他虽然知道这个神秘声音的主人神通广大,但这种事情,哪怕这位神秘人真的是天神地祗,也插不上手。 那个声音又沉默了一会,说道:“世间层面上的任何问题,都会有他因应解决的办法,关键只在于你肯不肯去做罢了!” 刘辰龙想了一下,终究将自己与祁枫碰到的问题跟那个声音诉说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觉得对那个声音有种信任乃至孺慕的感觉,就如同当初见到仓吉嘉措**王一样,是以什么事情都毫不隐瞒。 刘辰龙说完后沉默了一会,才长叹道:“所以,现在我是无力做为,或许杨兄说得对,人生浮萍聚散,就把这些日子当成一场梦吧,还是现在适可而止,再强求下去只会让我跟祁枫更为辛苦,毕竟我们中间的鸿沟是不可改变的,我们终究是两类人!” 祁枫与杨日钊凝神内守了一阵,毫无所获,睁开眼来,看着刘辰龙皱着眉头静立在树下,对外界一切不闻不睹,大致明白他又跟那个神秘的声音沟通上了,便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敢打扰。 那个声音安静了很久,忽然缓缓说道:“你们那天到这里来的时候,身上沾上了一些树籽,在离这里五十步外的地方,就掉落了一颗,现在已经沉入土里去了!” 刘辰龙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不由愕了一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那个声音又接着说道:“你说二十年之后,这里会不会出现另外一棵树,它又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刘辰龙不明所以,茫然应道:“可能……呃……我不知道……” 那个声音微微笑了,说道:“我也不知道!” 刘辰龙隐隐觉得有所触动,但却又说不上来。 那个声音又接着说道:“我可以轻易地掌握这座大山所有生灵的每一次最轻微脉动,但却不能在一棵树没长出来之前,说它将会长成什么样子。因为它是属于未来的,它有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但关键是要撒下种子!” 那个声音笑了:“所以,我想一段感情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不是吗?” 刘辰龙蓦然心头一阵宽畅,刚刚听了祁枫跟杨日钊的劝诫,他确实是颇有几分沮丧无奈的,总觉得二人间横亘着太多东西,但这时听了那个神秘声音的一番话,却似乎眼前打开了一重开阔的天地。 是啊,是现在决定未来,而不是未来决定现在,只要真正决定了的事情,何必怕?!何有悔?! 事到无奈处,唯赌! 一时间他似乎又回复了几分少年心性,张开了眼睛,入目处是杨日钊与祁枫两双关切的眼神。 祁枫与杨日钊看着刘辰龙短短一段时间内竟似换了一个人似的,由愁眉不展转而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由都愣了一下。 杨日钊试探地问道:“刘兄,你莫非……” 刘辰龙笑着点了点头:“主要是我自己想通了一些事情!” 杨日钊微微困惑:“哦?” 刘辰龙却是笑而不答,仰面对着悬崖外的天空深吸了口气,感慨道:“好美的景致啊!” 他们在这树下一站,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多小时,这时日渐西斜了,夕阳将金色的余晖铺满山崖,山风吹过,猩红的枫叶飘飘落下,与蓝天、晚霞交相映衬,美得尤如画卷一般。 祁枫与杨日钊一时也为这种景致所吸引,忘了再追问下去。 良久,祁枫忽然提议道:“这里以后也很少来了,不如我们照张相吧!” 她一直对枫树有异乎寻常的执迷,上次看见了如此难忘的景色,这次过来就特地带了一架数码相机。 杨日钊跟刘辰龙自然都无异议,三人搬来了石块,调试好像机的高度,在走到崖边树下,看着镜头。 “咔嚓”一声,那一刻凝固在了像片里。 那景,那人。 虽然三个人表情各异,但却都是笑的。 三人下了山,各自别过了。杨日钊与祁枫虽然没什么收获,但他们都是修法的人,也自明白要接触这类神秘人物讲究的还是缘法,那人明显是只想与刘辰龙进行沟通,自己也无谓强求。 祁枫第二天就离去了,甚至没来得及让刘辰龙送行,似乎是在逃避着些什么,不过此时刘辰龙已经有了打算,倒没有太受打击。 但杨日钊头痛的时候却刚刚开始。 第三十七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杨日钊头痛的原因,当然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刘辰龙的要求。 在祁枫走后,刘辰龙就很坚决地向他表明,希望能够加入他们。杨日钊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向刘辰龙说明了一些情况后,也就不再多劝什么了。他比刘辰龙清楚,就算刘辰龙取得了跟他们一样的身份,与祁枫之间也还是颇为渺茫,但却确实会多了一会希望。兄弟之间,有许多事心照不宣,是毋庸说的,反正刘辰龙想清楚了,决定了,自己就尽力帮忙就是。是以他在将汪木案情牵涉出来的旱魃与兵马俑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汇报上去的同时,也将刘辰龙的情况报了上去,现在正在等待着上面的进一步指示,但每次想起,总是仍不免会为他头痛上一阵。 二则是随着罗大海的恢复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工作组的专家们在对罗大海应该采取什么样措施的问题上居然吵了起来。工作组里的专家分成了两派,一边主张罗大海出院后应立即对其实行逮捕,一边则主张目前的事实还不足够让检察院方面对罗大海做出逮捕决定,双方各持已见,已经吵了一个多星期了。 其实这件事起因不过是一句玩笑,毕竟罗大海确实是这件凶案毫无疑问的第一嫌疑人,如果当时省公安厅的那位徐处长以比较委婉的语气提出当罗大海出院后立即对其执行逮捕的意见,相信省检的官员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但当时那位公安厅的那位徐处长说话说得太牛气了,直接是用命令式的语气说让检察院方面配合一下,也就不由得省检院批捕处的顾成兵副处长心里不爽。 顾成兵是老检察官了,从最早设置的刑事检察处开始,就一直在批捕起诉这块干,是以当下针锋相对地回了他一句:“徐处长,这件案子疑点处处,甚至连作案凶器也没找到,你们甚至还没有对嫌疑人进行问讯,就敢送到检察院来申请逮捕?我看还是先办刑拘,证据搞充分点再说,要不然我这里就通不过,我看徐大局长好像没有吸取九四年的教训嘛,还想再搞出一起全国通报批评的糗事来?” 那位省公安厅的徐志刚处长一下子就急了,也不顾杨日钊还在就拍着桌子质问顾成兵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在杨日钊、罗怀仁的劝解下事情没有再进一步激化,但就此之后省公安厅跟省检察院的专家们就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大阵营,各自引经据典地论证着己方观点的正确性,搞得杨日钊头大无比。 杨日钊也是后来才知道,顾成兵跟徐志刚是老冤家了,当时徐志刚在武山市公安局当局长,顾成兵则是市检察院分管批捕起诉的副检察长,徐志刚有件杀人案在环境证据不足、仅有嫌疑人口供的情况下提请检察院对一名他们认定的凶嫌批准逮捕,当时顾成兵觉得这样过于草率,就退回补充侦查,但公安局自认嫌疑人的口供已经是最充分的证据,又将原来的卷宗原封不动地送到了检察院,顾成兵心头火起之下又把这卷子退了一次,还放话说公安局如果敢在送过来检察院方面就做存疑不诉处理。 这下子徐志刚不乐意了,找了当时市检察院的倪检察长直嚷嚷,说顾成兵是在存心找碴,完全破坏了政法两家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当时市院的倪检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就做了顾成兵的工作,将这件案子定了下来,结果案子还没判下来,真正的凶手就因犯了其他的事落网了,无意中供出了他才是真凶,于是由此还牵扯出了市公安局对原本认定的嫌疑人加以刑讯逼供的丑闻,一批办理此案的违法干警被处理了,徐志刚虽然当时是被底下办案的干警误导了,但也负有领导责任,背了个警告处分,调离了武山市公安局长的岗位,降一级到省公安厅当了个副处级侦察员。最无辜的却是顾成兵,因为是在他手上批准了逮捕,也背了个大黑锅,跟徐志刚一样受到警告处分,调到省院当了个正处级副处长。 顾成兵对这件事一直都觉得很冤枉,尤其后来徐志刚又爬上来了,当了公安厅预审处的处长,职位还在他之上,更是让顾成兵心里总是有个疙瘩解不开。这时跟徐志刚狭路相逢,又见他说话那么牛气,不由得新仇旧恨一时都翻了上来,言语上也就不甚客气。 徐志刚却一直深以当年这件事为耻,他一直觉得最冤的应该是自己,底下几个具体办案的干警瞒着他搞刑讯逼供,把他也误导了,他当时去找检察院也是为了公安局的体面,结果为了这件事却耽误了自己仕宦生涯里最黄金的十年光阴,每次想起都要郁闷半天,这下子顾成兵这个老对头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提起这件事情,实在也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事一但扯上了意气之争,就很说不清楚了,双方的专家各自搬来了对自己有利的法律条文,开始互相为自己的论点辩驳着。面对省里两大机关的争论,罗怀仁也只好苦笑不已,不敢多话。而杨日钊劝了几次不果之后,也便听之任之了,毕竟在他看来,这种争执只是程序上的不同,实际效果都是一样的,反正罗大海是要控制起来的,至于是用刑拘还是逮捕,就当给闲了太久的两大系统的专家一个可以投射激情的空间好了。 刘辰龙是法律的门外汉,听了几次大辩论,倒觉得颇长见识。其实检察院方面的坚持也是有他们的苦衷的,现在的《国家赔偿法》设置得不太合理,一旦检察院批准逮捕的案子,如果出现冤假错案,不管是不是因为公安局方面的侦查结果误导了检察机关,都一律要求检察机关进行赔偿并承担责任,是以像现在这种尚未对嫌疑人进行审讯的案子要求直接对罗大海采取逮捕,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更何况这件案子还有许多未理清的地方。是以他在心理上还是比较倾向于检察机关的意见的,不过他也和杨日钊一样,认为这样的争执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区别,而且他也不是能拿主意的人,也就没说什么。 这段时间来,杨日钊还特地跑了趟北京,跟踪了一下玉牌的事情。刘辰龙也常到市立医院去看望罗大海,罗大海的恢复情况很是理想,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已经是一天比一天好转了起来,这时刘辰龙的功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偶尔趁着医护人员不注意的时候给罗大海用上一记“不空成就佛”手印,自然也能促使着罗大海的伤势痊愈得更快一些。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意外却终于出现了。 那天刘辰龙正在办公室里跟刚从深圳赶过来的亿科地产方面的一个副总商量着拆迁工程队入驻罗大海那个“确”的诸般注意事项,自从那日离去后,祁枫只来过一次砚海,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都委托给这个副总处理了,杨日钊却忽然走了进来,脸色铁青,似乎生着很大的气。 刘辰龙还以为是那些专家又吵得厉害了,笑道:“杨兄,怎么了?又被那群返老还童的专家们闹得头大了?” 杨日钊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淡淡说道:“我要被调走了!” 第三十八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一时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茫然问道:“什么调走?” 杨日钊看了看那名亿科地产的副总,缓缓吁了口气,打了个手势示意让刘辰龙他们先说完。 刘辰龙也明白杨日钊他们有许多事情是属于国家机密,当下不再多问什么,跟那位副总再谈了几句,把他打发走了,倒了杯茶递给杨日钊,问道:“怎么回事?什么调走?” 杨日钊心情已经恢复了过来,呷了口茶,说道:“上面下了命令,要调我去办另一件案子了!” 刘辰龙不禁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皱眉道:“怎么回事?那这件汪兄案子呢?换由谁来负责?” 杨日钊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快要没入地平线的夕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有!” 刘辰龙追到他身边,诧异道:“没有?这件案子还有这么多不清不楚的东西,你走了旱魃怎么办?还有那块玉牌?你走了这件案子谁来办?” 杨日钊转过脸来看着他,摇头道:“上面的意思是,这件案子到此为止了。还特别下了命令,说我走了之后,这件案子将交由山南省方面的‘六?二四事件’工作组接手,而且特别强调要降低规格,从快从重办理!” 刘辰龙有点蒙了:“从快从重?现在案情都还没理清楚,怎么从快从重办理?” 杨日钊苦笑道:“刘兄,你还是没明白过来,上面的意思就是,这件案子就追究到罗大海为止,将罗大海作为第一凶嫌,甚至可以说就把他当成凶手来办,要尽量控制在小范围内处理!” 刘辰龙几乎跳了起来:“这怎么可以?!” 杨日钊苦笑着叹了口气,低低地说道:“上面好像是有什么顾虑,想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所以……” 刘辰龙凝定了下来,沉声说道:“不管有什么理由,我们也不能任由这个谜团处处的案子就这么算了吧?!罗大海虽然嫌疑很重,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把罗大海一杀了之?杨兄,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而且万一这件案子背后还有什么蹊跷,汪兄在天有灵,可真的就要死不瞑目了!” 杨日钊呼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刘兄,这些话我也都向上面说过了,但是上面这次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肯多说什么,只是很坚决地要求我服从命令,所以……” 刘辰龙静了下来,好一会,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杨日钊低下头:“明天!” 他沉默了半晌,又解释道:“国安战士入门第一课,就是要求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指令,哪怕上级的指令看上去再不合理,也必须先执行了再说。因为在我们的部门里不同级别的人能够接触到的信息的机密程度也不相同,越高级别的长官就掌握着越核心的机密,因此他们做出的判断在我们看来可能是完全不合理的,但那或许只不过是因为有一些情况是我们不知道的而已!” “所以……”,他看着刘辰龙,露出无奈的神色。 刘辰龙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人-命-关-天!” 杨日钊点头道:“我这次回去,一定会问个明白的。这件事我不会放弃!但是,我明天必须按照命令离开这里,刘兄,这个……我……呃……”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去,脸都有点微微红了。 刘辰龙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缓缓说道:“兄弟,你真的明天就要走了?!” 杨日钊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去,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刘辰龙笑了,笑得很愉快的样子:“那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不是吗?走吧,晚上我要跟你干上十瓶酒!” 杨日钊抬起头,看着刘辰龙的眼睛。太阳下山了,没人开灯,办公室里有点暗,他的眸子里却有点光微微闪动着。 男人与男人之间,有些话,说出来,不如喝下去。 良久,他忽然也笑了起来:“十瓶哪够?至少要二十瓶!” 今夜,无星有月。 何如一醉? 然而再浓的酒却终究还是要醒的,第二天刘辰龙醒来的时候,杨日钊已经走了。 不得不说,山南省在贯彻上级指示的时候还是很雷厉风行的,杨日钊离开之后,随即整个“六?二四事件”工作小组进行了改组,省公安厅及省检察院的专家官员们都被召回了,“六?二四事件”工作小组组成人员成为武山市公、检、法三家的领导及办案人员,罗怀仁仍然担任着这个工作小组的组长。 或许是出以贯彻降低规格指示的考虑,山南省方面甚至要求由砚海县的公安局及检察院来承担这一案件的侦查起诉工作,这也是让刘辰龙始料不及的。 甚至在媒体宣传上,山南省方面也在全面往回收。原本亿科地产在砚海县的这个旅游投资方案是山南省全面力推的一个项目,从省里到县里各大媒体都大肆加以报导,后来的汪木遇害案更是在全国传媒界里都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山南省能管控住省内媒体,却对于那些全国性的媒体却是无可奈何,平日里为了向媒体表示自己对此案积极侦破的态度,也时不时会配合一下媒体要求,发表一些不痛不痒讲话,但现在却是从上到下下达封口令,对于此案,在应对任何媒体的询问时,都只能说犯罪嫌疑人已经擒获,此案不日即可告结。其他细节部分,一概不能多说一个字。 而原本亿科地产恢复了在砚海县的投资,在迁移工程正式启动之后,山南省方面为了挽回影响,专门在省台开了一个栏目,对于亿科地产在砚海县投资方案的进展状况进行追踪报导,现在也悄悄地停掉。山南省境内从上到下的各大媒体,更是连带着对于原本应该要大力推广的砚海县旅游项目只字不提,更不用说提及汪木遇害案了,搞得砚海县原本负责为旅游项目宣传公关的县委宣传部长头大无比。 相对的,对于罗大海的管控却严格多了,刘辰龙去医院的时候,在罗大海的特护病房外看管的人员已经由原本的两名干警换成了市公安局一队十名警察,人人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一般。负责罗大海治疗的医护专家都必须凭“六.二四事件”工作小组发放的带有特殊标志的身份牌子才能进出,刘辰龙去探望罗大海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哪怕亮出砚海县县委书记的身份,也还是被拦住了。直到拨通了罗怀仁的电话,才得以放行。 不过也是因着这次严密的守卫,刘辰龙才第一次有了一个较长的时间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对罗大海的身体情况做一个检查。他自然也不便捏决做势,但他此时功力比之当日治疗吴婆婆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默默守心,凝神观想,自也有不可思议的神通效验。 由于罗大海的自我恢复情况比实施那些专家预订下来的治疗方案还要理想,是以他们一直采取的是观察辅助的治疗方式,只是对于骨折的地方及一些外伤做了处理,其余便是输血输液,以及注射一些抗生素之类,并没有对罗大海动任何大的手术。 刘辰龙微微闭目,心中暗自奉请本尊明王,不一刻,心下光明感应一生,罗大海体内的情况一一浮现在心头,丝殊并现,巨细无遗。 第三十八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感应到处,刘辰龙骇然发现罗大海原本沉重至极的内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在他体内还有一股奇异的能量在不断运转着,淡得让人难以觉察,但其运转上一周天,伤患便好上了一会,其疗伤之功效,实不下于自己治疗吴婆婆时以“尊胜空印”所催化出来的殊胜成就,甚至更为和煦自然,丝毫没有一丝跟病患搏斗的感觉,只是如同将一些障碍的石头搬开,让水自然流出来一般一派天然。是以罗大海昏睡这么多天,肌肉一点也没有萎缩的迹象,竟然是强健如初。 而罗大海之所以一直没有醒过来,也并不是伤重所至,倒是这般能量禁制了他脑部活动,让他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刘辰龙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破解掉这般能量对罗大海脑部的禁制,以他的修为,自是明白这股能量让罗大海处于沉睡状态反是为罗大海着想,他此时一念不起,正是暗合《金刚经》所言“无所用心”的境界,对其伤势大有裨益。况且罗大海遭遇过这么多事情,若是有了思维能力,必然杂思纷陈,不利于养伤。而现下醒过来,还必须马上去面对聆讯之类的纷扰,更为不美。是以他虽然也很想问清楚罗大海一些事情,但权衡之下,还是任由罗大海保持这样的状态,毕竟按照罗大海的恢复情况,清醒过来的时候也应该不远了。 离开之前,他还在罗大海的病房里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法阵,虽然照道理讲罗大海就算伤势恢复过来了,也还是处于极度虚弱状态,应该是逃不了的,但毕竟他对于那股奇异的能量究竟有多神奇的功效并不是太有把握,还是保险为上。 自苗族村听杨日钊系统地讲解了一番阵法的源流与原理,兼且在大山中体验过那种与整座山林浑然为一的感觉后,他此时布下的阵法已浑不止是使用当日与祁枫一战时那种借诸佛之力牵引天地之力的法阵格局了,而是将室内室外的一些摆设、景观都计算在内,虽然终究还是必须以一些无形有质的能量做为驱动整个阵法运转的源头,但已经能使得整个阵法的作用只是在限制罗大海无法使出任何能力,而其余出入阵中的人则不至于感觉有什么异样。 刘辰龙收手时还有点不满意,总觉得这样的法阵斧凿之意仍然太重,比之苗族村那种浑若天成,于天地自然溶为一体,甚至可以使得每个入阵的人都在不知不觉间成为阵法一部分的大阵,相去实在是不啻云泥。他却不知道要是杨日钊得知他竟然能布置得出这样的法阵,恐怕眼珠子都会掉下来,毕竟传说中作为古阵法理论的“奇门遁甲”艰深晦涩,杨日钊穷究多年,亦未能得其门而入,而现时刘辰龙的阵法虽然仍然是以法阵的方式来驱动,但已经也溶入了许多古阵法的特点了,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究其本原,杨日钊还是受法阵的布置格局影响太严重了,对于阵法的方位推演太受奇门遁甲理论所影响,反而往往忽视一些必须因应具体形势所做的变化,却是陷入佛家所言的“所知障”了。刘辰龙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阵法理论,都是靠自己体悟推演,却是没有了这层问题。 刘辰龙走出房门前,又不放心地巡视了一遍,他对于自己的阵法到底有多少威力并不是很有把握,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再搞下去了,毕竟,罗怀仁还在等着他开会呢。 这是“六.二四事件”工作小组改组之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由于基调已经定了下来,原本罗怀仁并没有想过还有出现争议的,所以当市公安局的李子毅副局长跟砚海县检察院检察长许卓然吵起来的时候,他一时都有点愣住了。 李子毅当时也以为这个会议已经是属于具体执行落实省里精神而已,所以也没有讨论什么案情,直接开始谈起了关于罗大海清醒后的种种措施程序,布置了砚海县公安局在近两天内就做一下关于这件案子的情况,向检察院提请批捕,然后还对于罗大海的关押及保护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具体说明,他正口沫横飞地说道:“对于罗大海这样一个高度危险的罪犯,我们绝对不可掉以轻心,若论对待犯人的手段,我们的干警比司法机关的狱警要专业多了,所以我建议,比由我们局的……”忽然坐在对面的许卓然举起了手:“李局长,我有一个问题!希望领导注意一下!” 李子毅对于许卓然的突然打断很不满意,但许卓然并不是他的下属,而且级别不在他之下,他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有点悻然地做了个请的姿式。 许卓然淡淡说道:“我想提醒李局长,在罗大海未经审判之前,他都还只是个犯罪嫌疑人,我们恐怕不能一口一个‘罪犯’、‘犯人’地叫他吧?!” 李子毅觉得许卓然这是在没事找茬,不由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连包括刘辰龙在内的所有“六.二四事件”工作组成员都觉得许卓然这话说得有点重,在座的市检察院吴明忠副检察长用力清咳了几声,提醒的意思很明显。 许卓然却没有理会吴副检察长的提醒,接着说道:“当然,我必须声明一下,我这话并不是对李局长个人有什么意见,也不是吹毛求疵,只是觉得我们这个工作组的思路是不是有了点问题?大家都知道,汪董事长遇害案目前还在侦查阶段,虽然罗大海的嫌疑很重,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件案子也还是有许多的疑点没有理清,然而现在在在各位领导的话语里,却已经俨然将罗大海当成了当然的凶手!一切的布置都是根据已经确定罗大海是凶手的情况下做出来的,我们带着这样强烈的主观色彩去办案,是不是容易出问题?容易办出冤案、错案?” 四座一片沉寂,一些原本就参与了“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成员都觉得许卓然的话象极了那天顾成兵的发言,都觉得这是检察与公安两套系统争论的延续,罗怀仁不由暗暗皱眉,觉得检察院这次未免有点不顾大局,但一时也不好说些什么。 李子毅更是心下恚怒不已,他是徐志刚的嫡系,当时徐志刚任局长的时候,他是局里的办公室副主任,成天跟着徐志刚跑的,现在在他看来,许卓然明显就是代表检察机关故意在扫他的面子,是以他咳嗽了一声,也不理许卓然,直接对着吴明忠问道:“吴检,这就是你们检察院执行省委指示的态度?” 他转头看着罗怀仁:“罗书记,那我们公安方面的工作就没办法开展了,您看要怎么办吧?” 罗怀仁还没说话,许卓然倒先说话了:“罗书记,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事先并没有和吴检他们商量!” 罗怀仁不禁有点意外,轻轻地“哦”了一声! 吴明忠也皱起眉头,看了许卓然一眼。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在这么多领导面前,我或许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既然这个案子交由砚海县来办,而我作为砚海县人民检察院的检察长,我就必须保证有效地行使我们检察院对于这个案子的法律监督职能,必须保证这个案子的合法性、公平性!” 他沉吟了一下,才接着道:“我人微言轻,或许决定不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一句:如果这件案子送交到砚海县人民检察院的手上,如果公安局送过来提请批捕的卷宗只有目前的这些证据,那么……”他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人,轻轻而坚定地说道:“我将不会签署对罗大海的逮捕令!” “不会!” 第三十九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所有人都被许卓然的话一时震住了,会议室里一阵寂静。 刘辰龙倒有点对许卓然刮目相看乃至肃然起敬,许卓然已经当了将近十年检察长了,他平时也听到不少关于许卓然的评价,都说许卓然是个好人,业务娴熟,但胆子小、缺乏开拓性,在他手上检察院连座象样一点的办公楼都是一直到刘辰龙干预了之后才开始盖起来,许多人提起许卓然来都经常是意味深长地说上一句:“许检察长太老实了,是个老实人啊!” 这种话似褒实贬,现在谁都知道,说人“太老实”、“老实人”俨然是跟说人“没出息”没什么两样,已经是一种不甚恶毒的骂人话了。 所以刘辰龙绝对没有想到许卓然居然会在这一点上表现得这么强硬,竟然敢在市县各位领导面前据理力争、侃侃而谈,毫无退缩的神色。 虽然原本刘辰龙对于省里要将罗大海就这么定罪的结论很不以为然,也早就做好了发言力争的准备,但是却不是在现在,毕竟他是同意对罗大海采取控制措施的,倒不是很在乎逮捕跟刑拘的区别,没想到许卓然的反应比他还要来得坚决、尖锐。 李子毅重重地呼着气,好久才冒出一句:“吴检,你们有个好检察长啊,那我们这个案子干脆就到此为止算了,把罗大海放了,领导们问起来,就说你们检察院以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行不行?!反正你们是‘一府两院’,牌子大,扛得住嘛。不像我们只是打下手的政府部门,这件事我们没办法管了,你们检察院看着办吧!” 吴明忠皱起了眉头,他心里对于许卓然的认死理也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如果李子毅不说话,他说不定反而会代表上级检察院说一下许卓然,但李子毅这么一撒泼,他反倒心下很有点窝火,市公安局一个副处级的副局长,一开口就要压自己这个正处级的副检察长一头,未免也太牛气了吧。 他轻呷了一口茶,笑笑地说:“李局长,你也别上脸啊,案子是我们公、检、法三家共同的事情,恐怕不是你说不办就不办的吧,板子打下来,人人有份,临阵脱逃是不行的!” 罗怀仁一阵苦笑,吴明忠这一说话,扯上两个系统间的争端,他反而不好开口了。 吴明忠又接着说道:“再者说,许检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罗大海无罪’这个论断吧?!许检只是要求你们公安系统在取证上规范一点、全面一点,这难道有什么错吗?好像这本来就是你们今年什么什么‘五项承诺’之一吧!检察院作为法律监督机关,职能上就是要把关的,许检有些话可能说得有点过,但意思上还是很清楚的,我觉得大方向上还是对的嘛!” 许卓然接着吴明忠说道:“是的是的!刚才我一时情急,态度上不太好,在这里向李局长跟各位领导道歉、检讨。”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必须声明一下,我跟罗大海并没有任何交情,甚至我个人也认为罗大海确实是本案嫌疑最大的第一犯罪嫌疑人,但作为检察长,我必须对案子负责,对罗大海负责,所以我才提出希望公安机关能不要这么快报捕,能多收集一些有利的证供,罗大海也快醒过来了,至少可以对罗大海审讯完后再视审讯情况来办嘛!我可以在这里向在座的各位领导表个态,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检察院一定会积极配合,从快从重地将凶手绳之以法,如果各位领导发现砚海县人民检察院有任何徇私舞弊、拖延不办的情况,可以立即法办我许卓然,我绝无怨言!” “但是”,他显然有点激动,喝了口茶,稳定了一下情结,才又说了下去:“前提是公安机关侦查所得的证据足够支持对罗大海提起公诉,这一点原则我同样是会继续坚持的!绝以不敢因为这是哪一级领导的指示而更改!毕竟,那关涉到一条人命啊!” 虽然上面说要将罗大海当犯人办了的这种说法,只是杨日钊私下跟刘辰龙通气时说的,省里传达精神时说的还是场面上的话的,照例强调了要依法办案、要文明执法,但像许卓然这种在官场上沉浮了几十年的人,自然是听得出这些精神里哪些是真实意思,哪些是场面话,不然也就不用混了。所以看得出他说这番话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情绪还是很激动,脸都涨红了。 又是一阵难堪地沉默,许久,罗怀仁才笑道:“老许言重啦,省里虽然说对于这件案子要从快从重,但也强调了要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依法办案嘛!”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吧,我们‘六?二四事件’工作组,只是负责你们这些办案相关人员的协调互动,并不能直接插手到具体案件里去,这件事我们这里就暂且不做结论,小李你也别说气话,我看这样……” 他看向刘辰龙,说道:“刘书记,既然省里明确了这件案子由砚海县的公检法三家负责侦查起诉,那这个争议就由你们砚海县方面去协调,我们市里的各个机关就都不要插手了!” 他看了一眼吴明忠跟李子毅,吴明忠很快就点头同意了,李子毅不忿地瞪了许卓然一眼,但终究还是点了头。 罗怀仁微笑了笑,向刘辰龙使了个眼色,说道:“刘书记啊,这件事省委可是有明确指示,要从快从重,我看你们这阶段捉紧一下,尽快把两家的争议解决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刘辰龙轻停了一下,点头说道:“好的,我们会尽快落实,没问题!” 罗怀仁满意地笑了笑,许卓然从市检察院刑事诉讼检察处处长的职位上调到砚海县当检察长,正是他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所以他对许卓然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人虽然平时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在涉及案件的问题上一向是毫不退让,而且一旦倔起来什么人的话也听不进去。 当年他在办理县人民银行行长贪污公款案时,正是全省精神文明县市评选,罗怀仁当时并不认为这位行长会有什么大问题,是以出于维护县里形象的目的,曾悄悄跟他打过招呼,要求他将这件案子押后一点,等到评选完后再公开办理,结果许卓然却没有听他的,还是办了,当时还把他搞得很恼火,公开狠狠批评了几次检察院,说他们不顾大局。但许卓然最终却硬顶着把案子办下来了,而且那个行长的问题很大,涉及金额上千万,还办了外国护照,差点就外逃了。自那之后,罗怀仁对许卓然就一直保持着一分敬意,换届时有人提议把许卓然换到人大去他也没有同意,但他也同时知道,对于这位检察长,在这样的场合下强压他,只会有反效果。 不过许卓然对于刘辰龙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谁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当时许卓然当检察长的时候,办起事来不讲情面,把各个部门头头脑脑都得罪光了,所以检察大楼一直盖不起来,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检察院的几十号人还窝在一座已经成了危房的办公楼里办公,连空调都没法装。直到刘辰龙来当了砚海县县长,亲自过问了这个问题,还陪着许卓然到省里市里去跑钱,才终究有了现在这座检察大楼,所以许卓然对于刘辰龙的话总是会多讲几分情面,而且现在刘辰龙还是许卓然的直管上司,县官不如现管,是以有许多事情让刘辰龙去说,或许会比自己更为有效。 第三十九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却是另有一番打算,罗怀仁把这件事情交到砚海县的手里,至少自己还能多替许卓然担待一点,而且如果自己没答应下来,让罗怀仁把话说死了,自己以后就不好做工作了。 而且他虽然心里暗暗为许卓然击节叫好,但也觉得许卓然这样做在精神上是可嘉的,却未免缺乏技巧,毕竟在他看来,逮捕与刑拘只是名义上的不同,没什么实质性区别,真正应该争的是在对罗大海的定罪上,检察院大可以在公安局的证据上面卡得严一点,而不应该在现在这种场合让几位领导都下不来台。 所以他考虑了一下,当天晚上就私下约了许卓然在自己的临时宿舍里会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许卓然说道:“许检,你可真算是新时代的包青天啊!今天说的话有理有据,大义凛然,让我真是赞之叹之,自愧不如!” 许卓然大致也明白刘辰龙叫他来的意思,还以为刘辰龙在说反话,苦苦地一笑,说道:“刘书记,我真不是想给你添麻烦,可是……可是……” 刘辰龙知道许卓然是误会了,忙招呼他坐下,倒了杯茶给他,才接着说道:“许检,你别误会,我是真心支持你的观点的!” 许卓然显然很意外,手一颤,茶差点泼了出来,望着刘辰龙困惑道:“哦?” 刘辰龙笑着点点头,说:“不管是哪一级政府,都应该尊重法律的尊严的与权威嘛,不管罗大海是不是凶手,都需要用事实、用证据来说话,而不是以应该什么人的指示和精神为准,更不应该抱着先定罪后求证的心态来进行操作,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了嘛!” 许卓然很激动,站起来搓着双手说道:“刘书记,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就是这个意思,我向你保证,只要公安局方面能够取得足够的证供,我们一定会尽快地做好批捕起诉工作,绝不拖延手软!” 刘辰龙看着许卓然兴奋的样子,心下很有点感动,他在决定要为罗大海求取一份公平时,还曾以为在现在这样的时势里,会为了一个嫌疑犯来硬抗上级指示的官员恐怕也只有自己了,没想到在自己的治下这有这么一个检察长,而且他跟罗大海还是素不相识。 不过他想起罗怀仁的关照,口中却还是先劝了一句:“不过许检啊,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讲究一下方式方法,在罗大海定性起诉工作上面,对于公安局的证据是否充分,那肯定是要你们检察院好好把关,这一点上我会全力支持你们!但是关于罗大海的逮捕问题,你们能不能先权宜一下,毕竟不管用什么名目,罗大海总是要先控制起来的嘛,批捕了你们还可以把案子接过来,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嘛!你看怎么样?” 许卓然愣了愣,坐了回去,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思考着。 刘辰龙又说道:“这样子我跟罗书记也好说话了,而且也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等罗大海醒过来了,你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介入对罗大海的取证工作,说不定这件案子就会因此而出现突破性的进展,你看如何?” 许卓然又考虑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刘书记,我恐怕没办法答应你!” 这次换成刘辰龙很有点意外,皱起眉头问道:“哦?怎么说?” 许卓然苦笑道:“刘书记,其实我也认为罗大海是第一凶嫌,但我们能不能等到罗大海醒过来后,看能不能提取到一些更为过硬的证据之后,再来决定是否对罗大海进行逮捕?我相信以他们公安局的侦讯能力,突破罗大海应该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这件案子的环境证供实在太薄弱了,甚至……甚至连凶器是什么都没弄清楚、都没找到,这要拿来报捕,实在也太……” 刘辰龙不由也苦笑了起来,这件案子的凶器要送到检察院去,那可就要死人成堆了,不过他也不能跟许卓然直说,一时有点冷场。 许卓然还以为刘辰龙生气了,叹着解释道:“刘书记,这个……我……” 刘辰龙摆摆手说:“许检啊,这个案子恐怕涉及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要不然也就不需要用到国家安全部的杨局长来办理了,所以你说的这些,可能有些东西是永远没有办法弄清楚的,这一点,你可能还是必须有思想准备!” 许卓然两手一摊:“那就可能需要换一个检察长了,至少在我的手头上,不可能会把这样的案子批准逮捕或者提请起诉的!” 刘辰龙苦笑道:“许检,你还真是铁面无私啊!可敬可佩!” 许卓然叹口气,也苦苦地笑了:“刘书记,你不知道我这性子,家里人说,单位的人也说,都没什么好话,但我是实在不敢拿法律当人情来讲啊,不管这件案子涉及到什么样的机密,既然让我来办理,那我自然就必须了解与案件相关的一些详情,让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将一个人定罪,我是做不到!” 刘辰龙微微点头,一时没有说话。 许卓然看着刘辰龙,又解释道:“刘书记,至于批捕的问题,真的不是我不通人情,而是这样做实在不符合法律程序,我一直觉得,虽然程序正义不能保证实现实体正义,但如果连程序正义都不能保证的话,那么实体正义是一定不可能的,所以刘书记,这个……” 刘辰龙摆手止住了他:“许检,我能理解的!” 他看着许卓然,点头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支持你! 许卓然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打量着刘辰龙是不是在说反话,终究被刘辰龙诚恳的笑脸打动了,站起身出双手紧紧握住刘辰龙的手,连声说道:“刘书记,您能理解真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这……太难得了……太难得了……” 他想来也是为了这种坚持孤独得太久了,现在看刘辰龙在上级的压力下不但没有责备他,反而支持了他的意见,不由大起知己之感,一时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 许卓然再度落座的时候,气氛就轻松多了。刘辰龙感慨地说道:“许检,我原来还常听到议论,说你胆子小,现在我才知道你的胆子很大啊,你说你怎么就敢这么硬抗一大堆省市领导的精神指示呢?难道你老哥就不怕丢了这顶上乌纱?” 许卓然一哂道:“什么胆大啊!刘书记,我就是胆子太小了,才不像有的人那样,敢拿着党纪国法来换取个人的荣华富贵!当着这个检察长,别人倒觉得很威风,拿我自己的体会来说,呵呵……”显然他也放松了下来,被刘辰龙的话激起了满腹感怀,喝了口茶,长吐了口气道:“这十年检察长当得真是如履薄冰,苦不堪言啊!“ 刘辰龙倒是没想到许卓然会这么来形容自己的仕宦生涯,不由有点微微诧异道:“哦?不至于吧?怎么说?” 第四十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许卓然转头对刘辰龙说道:“刘书记啊,其实我原本也不是这么坚持的人,只不过有一件事给我的教训太大了呀,到现在都十多年了,想起来还是禁不住后怕不已!” 刘辰龙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追问道:“什么事啊?” 许卓然摇了摇头,说道:“那是93年的时候,我还在市检察院刑事诉讼检察处当处长,当时省公安厅的那位徐志刚处长在市公安局当局长,而省院的顾成兵副处长则是市检察院分管刑诉工作的副检察长!” 刘辰龙倒是听说过这段恩怨,自那天徐志刚跟顾成兵开吵之后,省里市里人多嘴杂,总是会有人把当年的那段典故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刘辰龙虽然不是很八卦,但听来听去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许卓然也是当事人之一。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当时有一桩案子,公安局送过来报捕……” 他看了一眼刘辰龙,说道:“说实在的,那件案子比现在汪董事长这桩案,证据上要充分多了,至少在公安局送过来的卷宗里是这样!” 刘辰龙微皱眉,问道:“是什么案子?” 许卓然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是一桩杀人案,死者是一个小学老师,刚装修了房子,准备等第二年女朋友从外地调回来就结婚,结果装修完后的一段时间里,学校发现他一直没去上课,就上他家去找他,结果发现他被人用斧头砍死在了家里!” 许卓然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公安机关在给死者做过法医鉴定后,发现死者的伤口是由一种木匠所用的斧头造成的,又在那个老师的邻居口中知道,那个老师出事前曾与木匠因为薪酬问题发生过争吵,那个木匠还曾对死者说过狠话,说死者不给足够钱就要让他过不了日子!” “于是这个木匠成了当然的第一嫌疑人,而且公安局在现场提取到的除了死者外的唯一的指纹又正好跟他完全吻合,在当时公安局送过来的卷宗里,这位木匠也对于自己的罪行完全承认,可以说我当时都认为是完全可以批捕的!” 刘辰龙听得入神,给许卓然添了茶,问道:“后来呢?” 许卓然说道:“但细心的顾检发现这件案子还有疑点,首先这件案子的凶器没有找到,如果照公安局送上来的卷宗来看,那个木匠对于自己的罪行是供认不讳的,而且口供里的时间、地点以及一些犯罪现场的细节部分都跟实际发生的情况完全一致,但却就是不说出或者说是说不出凶器在哪里,这一点就于情理不合,非常有问题!” 刘辰龙点头道:“不错!”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而且公安局关于那个木匠的用来比对的清晰指纹是在衣柜内侧提取出来的,那当然可以解释成是杀人后翻箱倒柜找财物,但也完全可能是木匠在做家具时留下的,因为这个衣柜本来就是这个木匠做的,而且完成后基本就没有怎么使用,留下木匠的指纹非常正常!以此来作为证据,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刘辰龙说道:“对啊,那么这案子应该很明显了!” 许卓然望定刘辰龙,苦笑道:“刘书记,你这是旁观者清了!” 他长叹道:“所以说人的主观取向是很可怕的,当时一切的证供其实都是对那个木匠不利的,这个木匠亲口说过威胁死者的话,而且死者确实还欠着他最后一笔做家具的钱,有着足够的犯罪的动机;在凶案发生当天,那个木匠跟妻子吵了架,跑出去了,没有人看见他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现在分析起来这些疑点当然好象很明显,但在当时看来,却是完全可以忽略的。毕竟凶器找不到可以说是他当时太恐惧自己也忘了丢在哪里,而指纹就更是可以争议的了!” 许卓然笑了笑说:“而且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发生这样的凶案市领导很重视,都是领导督办、限时破案,所以当时公安局很急,一捉到那个木匠就把影响造出去了,说什么反应神速,及时破案,市里的媒体都报了,搞得我们也跟着急了。反过来想想,人的情绪真的很容易影响人的判断力,至少在当时,整个检委会在讨论这件案子的时候,只有顾检坚持认为证据不足,其他人都觉得完全可以批捕起诉!” 刘辰龙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许卓然在“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会上如此旗帜鲜明地强调不能带着主观意向去办案,原来是有过经验教训的。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比如说我,当时在检委会上就一直认定这个木匠就是凶手,我们不能因为还有一些疑点就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我是正规学法律出身的,但当时的我一直觉得,我们要的不应该是表面上的公平,而是要为死者求一份真正的公平,这些疑点完全是可以解释的!我们不能因此放过凶手,否则就是对不起死者的在天之灵!” 刘辰龙沉默着,思考着许卓然的话。 许卓然又说了下去:“当时市检察院的倪检作风不霸道,还是比较尊重分管副检察长的意见的,所以这件案子终究退回去补充侦查了,记得当时公安局的徐局长很生气,说我们检察院是故意在找碴,不过终究还是顾及了检察院的面子,退补后做了些文字修饰工作,又把卷宗递上来了!” 他顿了一下,看着刘辰龙苦笑道:“刘书记,想起那个时候我真是有愧啊,当时我们刑事检察处跟公安局方面原本一向配合得不错,我跟市局管侦查的陈副局长是同学,听他抱怨了几次,对顾检也有了不满情绪,而且当时顾检跟徐局长因为一些私人上的事情,本来就有些不对劲,所以我当时还在检委会上跟顾检争执过,埋怨他因私废公,不顾大局,还说……还说……” 他低下脸去:“还说顾检太霸道了,一点也不民主!” 他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其实顾检对我可以说是一直青眼有加的,当时我也是现在这么一副说话很直的臭脾气,容易得罪人,是以正规法律本科毕业却在刑诉处里干了将近十年还是个检察员,直到顾检上任了,才把我一步步提拨到处长的位置,当时恐怕他都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的居然会是我……” “后来大家七嘴八舌,都劝顾检,他也没办法,就通过了对那个木匠的逮捕决定,当时市里也是一再要求从快从重,于是我们不到半个月就连起诉书都做好了,要不是……要不是……” 第四十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看着黯然的许卓然,轻笑道:“许检,最后不是也真相大白了嘛,你也无须自责!” 许卓然长叹道:“刘书记啊,你是不知道,我们把那个木匠放出来的时候,他成了什么样子!” “捉到了真凶之后,我们就怀疑公安局办案的干警会有诱供、逼供的行为,谁知道一查之下,他们……他们……” 刘辰龙皱眉道:“怎么了?” 许卓然恨道:“那群家伙简直就不是人,原来的口供就是打出来、逼出来的,据说那个木匠还是比较硬的,费了他们好大的功夫才撬开了他的嘴,开始我们检察院没有批准逮捕的时候,他们还有点顾忌,一旦等到我们检察院也正式批捕,准备起诉书了,那群家伙以为大局已定,那个木匠就是个死囚,他们就把他往死里折磨,竟然……竟然在他的两个足踝上甚至十个脚指头上都打铁钉……” 刘辰龙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许卓然摇头道:“我原本听说公安有些干警办案时会使用一些手段,但也绝对想不到他们会出格到这种地步,他们被我们捉起来的时候,还曾经争辩说,这些都是为了工作,说如果木匠是凶手,环境证据又不足够将之定罪,不使用上一些手段,难道我们应该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么?” 他看着刘辰龙,叹息道:“刘书记啊,你能了解当时我的心情吗?这些话正是我几天前对着顾检说过的呀,当时我真是想想就后怕啊……要是这件案子定了下来,那是一起怎么样的冤案,我……我就是帮凶啊!” 刘辰龙冷静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默默无语。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后来我担任主诉检察官,把那几个丧尽天良的警察送上了法庭,那个木匠的家人还给我送了面锦旗,上面写着‘再世青天’,当时我那个愧啊,其实在这件案子里惟一清醒的是顾检,可是最后受到处分的却也是顾检,我哪是什么‘青天’啊,我差点就把那个木匠送上了刑场!” “所以啊”,许卓然叹了口气:“以后的日子里一听到什么‘青天’我就怕,也再不敢带着主观去办案,更不敢绕开法律程序讲什么便宜行事,中国现在最缺的不是‘青天’,可是只有‘青天’的热情和壮志,缺乏遵守程序的坚持,缺乏客观中立的判断,那就算主观愿望再好,也很容易就办出冤案、错案来!” 刘辰龙点点头,叹道:“许检,这些年来你可真不容易啊!” 许卓然笑笑:“有什么办法呢,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一个检察长不过是个副处级,但手下的笔一滑,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啊!” 他抿了口茶,才说道:“这些年来,说我什么的都有,胆小啊,没人情味啊,不过这些倒也都罢了,最难受的是这个时代啊,你想当清官都没人信,连亲戚都不信!” 刘辰龙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在这里又无亲无故,对这些倒不是很清楚,不由疑惑地“哦”了一声。 许卓然笑道:“我当检察长这么些年,倒不敢说做得多好,但有一点可以大声说的,就是从没收过人一分钱。” “不过刘书记啊,就我们这点工资,过日子是不难,但要办点什么家业可就难了。上个月我儿子谈了个对象,他在武山市的一家公司工作,要在市区买套房子,我是倾尽大半辈子的积蓄都不够首付啊,就去找了几个亲戚借,结果……结果……” 他苦苦地一笑说道:“结果人家都说我是装的,还说表演廉政也不用表演到自家人头上来嘛!十年检察长当得到头来,在外是各部门的大人们见怪,在家里是儿子见怪、老婆见怪,唉!” 刘辰龙不由也是一时无语,他虽然平日里甚少出门,但也知道许卓然说的确实是真的,这些年来随着一些大案要案的曝光,群众对官员的信任度实在已经降到了极低的程度,甚至有所谓说“把处以上的干部都拉去枪毙了,肯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的”这样极端的话,像许卓然这样子做官,在外不符合潜规则,难以跟其他官员合群;在内则不若其他官员一般,可以泽及子孙;只怕真的只能是四面不讨好,到处埋怨声了。 许卓然沉默了半晌,挥挥手说:“不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我老许总是问心无愧的!” 他看着刘辰龙,笑了:“还好这次有刘书记支持我们,那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刘辰龙愣了下,摇头道:“许检啊,你也不要把形势想得太乐观了!” 许卓然侧脸问道:“怎么说?” 刘辰龙苦笑道:“这次要以罗大海为突破口,从重从快结案是省里的指示,就凭我们两个,恐怕……” 许卓然坦然说道:“我们两个的背后是整个国家的法律,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坚持到底,哪一级领导的指示也不能以牺牲法律尊严为代价!” 刘辰龙说道:“是的,我也是这么想。但是如果到时候我们不在这个位置上了呢?” 许卓然顿了一下,望向刘辰龙,困惑道:“不会吧?!为了这个案子,撤了我这个检察长也就罢了,还会连累到刘书记?” 他随即叹息道:“只要你刘书记还在位子上,还能坚持把这个案子依法办下来,我许某人去还是留,倒是没什么关系了!” 刘辰龙笑道:“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老哥啊,你可别忘了,我还只是个‘代’书记啊!” 对于此案,他比许卓然知道更多的内情,是以对于前景的估算也就更不乐观。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拿下我们两个,到时省里只要另外指定由武山市或者其他地方的政法机关来承办此案,那我们就失去了插手的资格了!” 他望着许卓然,问道:“照规定,这件案子本来就应该是市一级的检察院办的吧?而且省院有权利指定由其他地区的检察院跟法院来承担起诉跟审理工作吧?” 许卓然沉吟了半晌,说道:“这种情况一般只适用于一些贪污案,因为涉案官员可能跟当地的政法系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才会由省里指定异地审理,不过……嗯……如果省里强要这样做的话,恐怕也不是不可以!” 刘辰龙双手一摊,说道:“是啊,所以许检,你还是不能太乐观,现在也不要说太硬的话,如果公安机关还是把案卷报上来批捕,你就先拖一拖吧,有些事要只说不做,有些事要只做不说嘛!” 他想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样的话,我也可以以县委的名义要求你们提前介入一下罗大海的审讯工作,也可以防止那些主观意识过强的办案人员出现逼供、诱供这样的事情,你看怎么样?” 许卓然沉默了一会,才长叹着点了点头:“好吧,反正在我职权范围内的案子,我一定会坚持到底,如果……如果有一天省里真的采取向刘书记刚才说的那种办法,那我也就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吧!”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或许……或许等罗大海醒了,这件案子的案情就会进一步明朗化也说不定呢!” 以他对于案情的了解,还是自觉不自觉将罗大海当成第一凶嫌的,是以对于罗大海的口供,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 刘辰龙却不敢这么乐观,旱魃、秦代玉牌还有杨日钊的匆匆离去,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了这件案子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如果到时上面真的出于不知什么样的目的要将这件案子草草了解,自己是不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就这么算了呢? 刘辰龙眼前浮起汪木那瞪大的眼睛还有旱魃狰狞的笑脸,不由捏紧了拳头。 不可能! 第四十一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跟许卓然达成了共识,刘辰龙第二天一早就召开了常委会,对于这件案子做了一个简单的说明,通报了一下检察系统与公安机关关于这一案子的争议,传达了一下省里市里对于这件案子的态度,强调了此案一定要从快从重,同时也特地说明了省委领导在布置的时候同时坚持了必须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依法办案,中国话很神奇,只要把次序颠倒一下,表达的意思就不太一样了,在座的都是官场老手,自然能心领神会,听得明白这些指示的重点是放在哪里。 刘辰龙传达完指示后,扫视了一圈,说道:“现在市里全权负责此案的‘六?二四事件’工作组,决定将这件事情交给我们砚海县委来协调,不知道大家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十几个常委翻动着手上的文件,做思考状,都没有人说话。 毕竟这件案子是发生在砚海县的地头上,他们又都是在砚海县城里神通广大的人物,这件案子虽说是一切保密,但他们对于其中的内情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汪木的凶案从开始时便充满了诡异的气氛,还惊动了国家安全部的强势介入,现在却又把案子交到一个县的政法系统手上,形势变化之快,让这些历练丰富的县领导们也不由得有些看不清楚的感觉,而刘辰龙不但是一把手,还是唯一代表砚海县全程参与此案的领导,是以对于这件事情,他们基本上已经决定唯刘辰龙马首是瞻,在还没有摸清楚刘辰龙的态度前,他们是绝不会发表什么意见的。 而唯一可能放炮的王长盛,今天说是身体有恙,缺席了! 是以刘辰龙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先说两句吧。我认为啊,我们地方党委对于政法系统办理案件,只能起一个大原则上把握方向的作用,而不应该插手具体案件的运作,要建设和谐社会嘛,往法制化方向发展既是我们国家的大势所趋,也是这一阶段中央一再强调的重中之重,所以我看这件事情,还是由检察跟公安两家去论证吧,应该批捕还是先刑拘,都由你们根据手上所掌握的证据,依法办理就是了。最终结论到底是什么,我们就不过多干涉了。当然,从重从快是必须要强调的!” 他也不再多问其他人的意见,看着来列席常委会的许卓然和王连城,径自布置道:“许检察长、王局长,这件事情关涉重大,你们要放在心上,集中人力,从速办理,工作上的争议是可以的,但你们包括你们手下的办案人员,都绝不允许在这件事情上带入个人情绪,不允许演变成意气之急,这一点精神,你们两家都要贯彻下去!” 许卓然跟王连城都连忙各自答应了下来。 各个常委听着刘辰龙的意见,也都很明确甚至夸张地点着头,做出一副赞同的表情。 刘辰龙也满意地笑了笑,对着政法委书记李成仁问道:“李书记,这块是你分管的,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成仁忙点头说道:“刘书记的指示很重要,高屋建瓴,即顾到了大局,又联系了实际,我们一定会认真领会,捉紧落实!” 刘辰龙挥了挥手,正想说什么,忽然心头一动,转头往门外望去,却见原本请了假王长盛风风火火地走了进了。 王长盛颇有几分红光满面,向大家打了招呼,落了座,陈副书记故意诧异地问道:“小王县长,你这病生得脸色还真好看啊!” 自从上次跟王长盛在常委会起了冲突之后,这位陈副书记就一直对王长盛耿耿于怀,只要有机会,总要对王长盛冷嘲热讽两句。 王长盛这次表现却很大度,乐呵呵地说道:“发了一身汗,也就好了,毕竟我们是年轻人嘛,身体素质还是要强过老人家的!” 刘辰龙看陈副书记又待反唇相讥,忙出声打岔道:“王县长,你来得刚刚好,我们正在讨论关于罗大海的处理程序问题,正好听听你的意见!” 刘辰龙又把刚刚的一些情况介绍了一遍,说道:“我们的意见是党委不插手具体案件,交由检察跟公安两家去讨论,你觉得呢?” 王长盛收敛了笑容,微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我倒是有点不同意见!” 刘辰龙微愣了一下:“哦?” 自从上次王长盛在纪委书记的任上跟刘辰龙一番争斗里被压服之后,虽然刘辰龙也知道他心里一直不服,但在台面上王长盛倒都是没有驳过他的意见,除了自己分管的那一块,很少发表过自己看法,而且自从上次去省城的事件之后,班子里的一些同志对他也有了些看法,搞得他也颇为没趣,常委会上甚至经常借口生病不来,刘辰龙也曾听到些风言风语,说王长盛正在通过活动他那个当市委组织部长的娘舅,准备调任到其他地方去,没想到这次一开口就要提不同意见,倒是刘辰龙很有点意外。 王长盛径自说了下去:“我对这件案前期也有所参与,据我所知,罗大海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而且市里甚至省里的领导都对这件案子高度重视,如果我们不对他采取一些积极果断的措施,会不会导致什么意外?会不会因此而增加了让他逃逸的可能?” 他看了一眼刘辰龙,刘辰龙听着王长盛的话,隐隐觉得这位王县长这次倒似乎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来的,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轻轻点了点头。 王长盛没从刘辰龙脸色里看出任何东西,微皱了皱眉,又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认为,对于罗大海,应该采取最严厉的看管手段,由检察院正式批捕,相信应该会更合适一点。我们看守所的环境好象不太好吧,三年前还发生过人犯越狱的事件。相对而言,市二监的安全措施就要完善多了嘛。批捕和刑拘,这也不过是一个手续问题,对于这种特殊案件我们就应该特事特办,我想不应该冒这个险!” 一众常委虽然都没说话,但刘辰龙也能看得出他们的脸上都颇显出几分赞同来。 平心而论,其实王长盛的考虑实在不无道理,如果不是听过许卓然的陈述,再加上对罗大海现状比所有人都要明白上几分,甚至刘辰龙都会赞同这个意见,这确实是一个最不冒风险的做法。 但现在刘辰龙却不能同意王长盛的话,毕竟他对许卓然是有过承诺的,或许如何推托掉压上身来的责任也是一门从政必修课,但刘辰龙却始终觉得有些原则还是必须坚持的。 他正想说话,王长盛却自说自话地转过脸远远对着许卓然说道:“至于手续问题,我相信许检察长也会有一个全局观的嘛,如果是顾虑市检有问题,你大可以说是我们地方党委跟你打了招呼,你才办的。毕竟你们检察院还是吃地方财政这碗饭的嘛,偶尔听听我们的招呼也是常情,对吧,许检?” 许卓然摇头苦笑,看向刘辰龙,支吾道:“这个……” 王长盛却又语气森冷地开口截道:“这件事情上面的领导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要尽快决定,如果许检真的不能理解的话,我看我们党委也会拿出相应的措施的!“ 第四十一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王长盛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谁都没想到身为一把手的刘辰龙还在座呢,王长盛说起话就居然敢这么咄咄逼人。有些常委甚至暗酎,王长盛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什么省委领导的意思,是以包括陈副书记在内,都是默默无语,没有人说什么。 刘辰龙也是一阵无名火起,但心念电转,却隐隐知道王长盛敢这么说话,恐怕还有一些自己想不到的原因,长吸口气,清咳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又引了回来,才用平缓的语气开口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 他顿了一下,转脸向王长盛说道:“王县长,你说的很有道理,安全问题确实是需要注意的!” 王长盛似是很有些意外,低低地“哦”了一声,盯着刘辰龙,眼神里隐约露出一丝诧异,肥胖的身躯扭动了下,似乎刘辰龙的认同反是让他很不安。 刘辰龙没有理他,转过脸来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这样直接对具体案件下结论,始终还是不妥当,我想还是这样吧,由我来跟‘六?二四事件’工作组联系,罗大海暂时还是由市公安局出面看管,我们公安系统的办案干警就辛苦一点,到市里布控的地方去进行审讯工作嘛!” 他看了一眼王长盛,对着一众常委说:“至于王县长所说的领导指示,我暂时没有收到什么通知,不过就算是领导们有什么其他考虑,依法办事这个大原则总是要遵守的嘛,我想我们这么决定还是符合国家精神的,你们说呢?” 所有的常委自是没有异议,刘辰龙将征询的目光转向王长盛。 王长盛却似乎隐隐露出一丝笑,也不多争什么,只是淡淡说道:“你刘书记决定了就是了,我只是提提意见,不过我还是认为让检察院对罗大海直接进行批捕比较妥当!” 刘辰龙不想再多说什么,拿出了一把手的气势,手一挥说道:“那你王县长就保留意见嘛!” 他指着做记录的那个县委办干事说道:“小陈,要把王县长的这个意见如实记录起来!” 王长盛没有拒绝刘辰龙这么做,微眯着眼,不再说话了。 刘辰龙也不想再多拖时间,直接布置道:“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了,许检,这件案子很复杂,你们检察院也组织一些得力一点的干警提前介入一下吧!” 许卓然点头答应了下来,刘辰龙又交代了王连城几句,强调了一下两家要积极配合、审慎求证,同时强调必须保证从快办理,就此宣布散会了。 各位常委陆陆继继地站起身走出了会场,王长盛也站起身来,却又对走近来的许卓然笑了笑:“许检真的是很坚持原则啊,名不虚传,也难得刘书记这么支持你,希望不会让刘书记失望啊!”说着又朝刘辰龙一笑,这才扬长而去,走出会议室。 刘辰龙皱起了眉头,跟许卓然一起走过来的王连城看着王长盛远去的背景,有点忐忑地小声说道:“大老板,这个王县长今天好像有点不寻常啊,难道真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刘辰龙也自心下狐疑,正要说话,罗怀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刘辰龙还以为罗怀仁是要询问对于协调罗大海处理意见的进展,于是先开口说道:“罗书记,我正要向你汇报,我们这里刚开过常委会,对于罗大海的处理已经取得一致意见了,会捉紧处理的!” 罗怀仁好像兴致不高,闷闷地应道:“嗯,这样最好,们是应该要捉紧了,老伙计啊,对于许卓然当然要先尽力劝服,但如果他实在是固执不化的话,恐怕你也要准备有点其他手段了!” 刘辰龙听他这话简直跟王长盛如出一辙,不由愣了下,转身出了门,避开许卓然和王连城,这才故意用轻松点的语调说道:“老领导,这是怎么了,王长盛刚也说了要上手段呢,难道真起了什么风?” 罗怀仁有点意外,问道:“王长盛?他说了什么?” 刘辰龙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给罗怀仁听,然后才问道:“老领导,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变化?” 罗怀仁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既然王长盛都知道了,那我也就跟你通个气,我的位置恐怕要动一动了。” 刘辰龙吓了一跳,追问道:“什么?怎么回事?老领导你又没做借什么,怎么……” 罗怀仁忙解释道:“你会错意了,不是这么回事,年初的时候有个国家公安部跟中央编委下发的文件,说是各级的公安局长都要入常委班子,你应该也收到了吧?” 刘辰龙有点明白了,应道:“收到了,正在等省里的实施细则,怎么了?” 罗怀仁叹道:“实施细则已经出来了,公安局长升了常委,政法委书记就相应地要由党委副书记来兼任,我是新进的常委,不可能这么快就升副书记,所以就得跟其他常委掉换一下分工!” 刘辰龙心下隐隐有些料到,却是有点不愿相信地问道:“那是跟谁交换?不会是……不会是……” 罗怀仁苦笑道:“就是他,我们的市委组织部陈大部长,现在市常委里就数他资格最老了,今天一早省组的王副部长刚刚代表省委跟我谈了话,要我去接这个组织部长,陈其昌则调任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下午就要办交割了。” 刘辰龙呆了一会,强笑道:“组织部长可是个要职啊,老领导,我这不还是要恭喜你嘛!” 罗怀仁却是知道刘辰龙的心思,叹道:“老伙计啊,汪木凶杀案的这一摊子,以后也就由陈部长来接手了,你可要担心啊!” 刘辰龙静了半晌,说道:“反正我就是按着原则做事,具体案件有法律,有公安、检察,他陈副书记嘴巴再大,总也不能逼着人枉法吧!” 罗怀仁苦笑道:“你看你看,我担心什么你就给我来什么。老伙计,你我之间,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陈部长可不比我,刘大书记啊,我知道你做事情的时候喜欢讲原则,还很有点书生意气,但这件事情马虎不得,省里乃至……乃至更上面是什么意思,你老弟恐怕比我清楚。陈其昌这可是带着尚方宝剑下来的,他又一向对你有些看法,你要担心一不小心可就被人先斩后奏了!” 刘辰龙知道罗怀仁说的是实在话,都是为了他好,也感激道:“老领导,我明白的,不会真那么胡来的。” 罗怀仁却还不放心,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下电话。 王连城站在旁边也都听到了,这时不安地说道:“刘书记,王县长今早这么闹,说不定……说不定可就是陈部长的风向了。” 他看了一眼许卓然,说道:“老许,我们都是现在可不能给刘书记添乱了,你看是不是……” 许卓然怕连累了刘辰龙,一时心下颇为踌躇,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刘辰龙却是回过神来,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只管办案,不用去理会这些,罗书记换成陈书记,法律还是法律,你许检察长还是要当好你的许检察长。” 王连城有些意外,望向刘辰龙,说道:“刘书记,这……这合适吗?” 刘辰龙拉开了窗,山南七月,正是多雨季节,此时大雨未至,但乌云漫天,沉沉地压在头上,窗开处,一阵强风吹得三人都有点微眯起眼。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刘辰龙转过身,淡淡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第四十二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没想到初见陈其昌的时候,他却完全没有想像中的咄咄逼人。 原先刘辰龙跟这位陈部长也不免打过交道的,不过一直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印象中这位陈部长办事的时候还是比较严肃的,一板一眼,不像其他领导一样喜欢开玩笑。但这次“六?二四事件”工作组开会,这位新任的陈书记却是一直笑呵呵的。跟政法几家的领导东拉西扯,也不提案子,简直是把这次会议当成了一次见面茶话会。倒是当众很夸奖了刘辰龙一番,说他办事果断干练,坚持原则,十分难得。搞得刘辰龙都很有点不好意思。市公安局的李子毅副局长有几次想提起与检察院之间争议的话头,都被他岔过去了,说是自己刚刚接手这个摊子,情况还不熟悉,这件事暂时先不讨论,让李子毅极为郁闷。 会议临了,陈其昌才宣布了市委的新指示,让那些市里政法系统的专家领导们都不用再驻点在砚海县了,以后这件案子具体上就交给砚海县方面负责,市里只需要在大方向上指导督促一下。那些专家们虽然有点意外,不过想想这也符合省里要把这件案情影响降到最小化的精神,而且不用在砚海蹲点,对于这些家在武山市区的专家领导们都可算是一桩好消息,他们欣喜之下,倒也没人提什么异议。 会后,陈其昌把砚海方面的刘辰龙、许卓然跟王连城单独留了下来。刘辰龙三人互望一眼,都觉得戏肉来了。刘辰龙走了过去,主动说道:“陈书记,关于罗大海处理方案的问题,我先跟您汇报一下……” 陈其昌却笑嘻嘻挥手打断了他,对刘辰龙说道:“小刘书记,这个呆会再说,我要先跟你通个气,我看你肩上的担子还不够重,准备再给你压压担子啊!” 刘辰龙有些摸不着头脑,低低地“哦”了一声,这才连忙打哈哈道:“我是肩小力薄,可担待不了太大的事。陈书记那才是真正的干将,可不能把我当成您一样来使用啊。” 陈其昌摇头笑道:“这个担子我是压定了,你耍滑可滑不过去哟!” 他摆了摆手,招呼几个人都坐下,这才正色道:“好了,言归正传,是这样的,你们大家也知道,政法这块我从来没碰过,组织工作那头也是千头万绪,许多事到现在也没交割清楚,所以我这一阶段的工作重心还是要放在市里,那这个案子可能就要劳烦刘书记你来当家作主,把他管起来了。” 刘辰龙愣了下,说道:“陈书记这是哪话,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给您好好跑腿就是了,市里各部门的领导都是我们的管头,我哪当得了这个家?” 陈其昌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什么话啊,在砚海的地头上,有谁能盖过你老弟去!” 他旋即敛去笑容,正色道:“不过你考虑的也有道理,我也想过了,来这之前我就跟市委黄书记打了招呼,任命你为‘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副组长,以后这边厢的事情就由你老弟就多上点心吧!” 刘辰龙听得一愣一愣的,支吾道:“陈书记,这……” 陈其昌手一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老啦,原来都想上人大去过上两年就退休了,年纪一大精神头是越来越差。不过这次市里的任命一下来,我还不是二话没说就接下了吗?!你刘书记风华正茂,难道还要跟我、跟市委讨价还价不成?年轻人就应该多历炼历炼嘛,这也是市委跟黄书记对你的信任!” 刘辰龙过了半晌才苦笑道:“陈书记,这桩差事可不好办啊。” 陈其昌提高了音调:“当然不好办,但是没有困难,要我们这些**员做什么?再说上有党纪国法,下有我们武山市委,你就一切按照法律原则去办嘛,不是听说你小刘书记一向是很有原则很有看法的吗?怎么现在开始退缩了?” 许卓然在一边插话道:“陈书记,你是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们王县长都跟刘书记吵起来了,说是有什么上级领导的指示,要我们尽快批捕,不要顾及太多法律程序之类的。” 陈其昌皱起了眉头:“有这种事?” 王连城在桌底下偷偷踢了许卓然一下,许卓然却管三七二十一,一五一十地将当天常委会上的事说了一遍。 陈其昌脸都红了,一拍桌子,骂道:“胡闹!这个王长盛,头脑不清醒嘛!搞什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当我们的一级党委是什么,梁山忠义堂吗?” 刘辰龙微微皱眉,只好劝解道:“陈书记,王县长还年轻嘛,可能是一时冲动失言,不能太计较。” 陈其昌似是余怒未消,反是批评道:“小刘书记,这件事你也要负上责任啊,你是这个班子的班长,王长盛不清醒,你就应该当面点醒他,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如果是因为顾着我还是哪个领导的面子,那我就更要批评你一下,心底无私天地宽,对待自己的同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辰龙苦笑,几个人都不知怎么接口,陈其昌停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们党做事,就是要讲‘认真’二字。包括现在这个案子,你也要给我踏踏实实地负起责任来,出了什么问题,我老头子当然是要负首要责任,但打板子的也少不了你,明白了吗?” 刘辰龙倒是有些明白了陈其昌的意思,心下微哂,也就不多说什么。 陈其昌似乎没了多少兴致,又扯了两句闲话,就这么离开了。 王连城望着陈其昌远去的背景长吁了口气:“老头子利害啊!” 许卓然摇头道:“可不是,一句话都没提具体的意思,把所有的事情都堆到刘书记头上,还搞了个什么副组长,摆明了就是在推卸责任嘛。” 刘辰龙送完陈其昌,走了回来,正好听到许卓然的话,淡淡应道:“怕什么?在法律尊严与领导意愿之间,我们本来不就是准备要承担责任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可以多争取到一点时间!” 王连城长叹了口气:“希望罗大海能快点醒过来,案子能快点有个结果。” 刘辰龙想起案子里的种种错综复杂,微吁了口气,点点头:“希望吧!” 第四十二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不满意的人却不止刘辰龙一个。 王长盛怒冲冲地来到陈其昌下榻的宾馆前,刚要伸手扣门,又缩了回来。 他也是刚听说这个娘舅居然向市委建议任命刘辰龙为“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副组长,全权主管此案,最可恨的是,他当天还上自己到常委会上跟刘辰龙提点不同意见,现在又来这手,这简直就是当面扇了自己一巴掌嘛,叫自己以后哪有脸面见那些常委们? 要说这个娘舅是大公无私,出于工作,他王长盛第一个不相信。开玩笑,想当年他刚考入公务员系统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想做一番事业?何等满腔热血想为民请命?还不是这位娘舅一步步把自己教成这样的?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刚被提拨成科长的时候,向娘舅慷慨激昂地诉说自己要效法古之先贤,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以人生成就为毕生追求的时候,他娘舅的当头棒喝:“笑话,你要效法哪个先贤?韩文荆公都说了:‘汲汲于富贵,乃救世之事业’,你的风骨要比他还高?” 王长盛顿时默默无语了,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在他眼里只知钻营的很庸俗的老舅是恢复高考第一届的北大中文系高材生,据说当年还小有诗名,也曾经是个文青。 他老舅看着他,眼神渐转柔和:“长盛啊,我不是不理解你,当初我也劝过你,让你不要走仕途,但你既然还是要走这条路,也就要遵守这里的游戏规则,不能不多长几个心眼,这里,是另一种战场啊!” 宾馆门口,王长盛从往事的回忆中醒了过来,长吐了口气,还是推了开门。 这些年的历练,他也碰过壁,吃过亏,心里早就认同了他老舅的话,官场确实是一个另类的战场。 正因为如此,自己更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拿去当炮使。 哪怕这个人是他老舅! 陈其昌正坐在真皮沙发上,?着茶,灯没开,窗帘也拉着,一层淡淡的茶气升腾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 真见了陈其昌,王长盛原本的怒意一时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温顺如小绵羊般地轻轻叫了声:“舅舅。” 陈其昌似乎是早就料到他会过来,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坐吧。” 王长盛犹豫了一下,开了灯,给陈其昌添上茶,这才坐了下来。 陈其昌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王长盛这才大着胆子略带埋怨地问道:“舅舅,你怎么净纵容着刘辰龙胡闹啊?” 陈其昌手指习惯性地敲着桌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胡闹?我看你才在胡闹,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县常委会上大放厥词,把从我这里听到的一些东西拿出去乱讲?” 王长盛急了,说道:“那天我原本都请假了,专程跑到常委会去提一些不同意见,这不也是您叫我去的吗?” 陈其昌看着这个外甥,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我教你的东西你不知道都听哪里去了?我问你,我让你在刘辰龙赞同许卓然的时候,你要去适当表露出一些反对的意思,但我有叫你态度表得这么激烈吗?还把什么省委领导也搬出来了,万一刘辰龙被点醒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长盛露出思索的表情,他当时也是郁闷久了,一看刘辰龙果然不出所料地提出了有悖上级领导的意见来,不由得嘴里少了把门,大放了一炮,现在冷静下来,却也明白了些。 陈其昌又说道:“你也不想想,如果当时刘辰龙被你一番话说动了心,顺势下台,故做无奈地换个风向,传到领导的耳朵里会留下什么样的印象?人家小刘书记那是坚持原则,你呢?” 王长盛胖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陈其昌又接着说道:“你还是太嫩了啊,有些事要只说不做,有些事要只做不说,连这点关碍都没当清楚,你还怎么当这个县长?” 王长盛不敢争辩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陈其昌放缓了语气说道:“还好我们的小刘书记还真是倔啊,那你的工作就没白做,你们那次常委会的记录迟早会送到市领导面前的,不过晚一点会更有利,到时如果领导们对刘辰龙的拖拉有了意见,你的表现也就突出起来了嘛。” 王长盛这才长出了口气,脑筋也灵活了起来,陪笑道:“我总算明白舅舅你干嘛给刘辰龙独挡一面的权力,我倒要看看那姓刘的会不会一条路走到黑。” “诶”,陈其昌挥手打断了王长盛:“刚教你又忘了?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小刘书记要坚持原则办事,大方向上是对的嘛,我只不过让市委放手给他一个平台,年轻人喜欢表现,那自然要给人家一个机会!” 王长盛陪笑了两声,又沉吟道:“不过,舅舅,你不是说上面催得很急吗?你这样放任刘辰龙拖下去,会不会……” 陈其昌转眼看着王长盛:“长盛啊,做事情的时候眼睛当然要盯着上面看,但却绝不能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上面让你去上吊,你就真往梁上扔绳子吗?” 王长盛有点不明白:“这个……” 陈其昌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我虽然也还弄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从上面的态度来看,很可能里面有些什么隐情,我们要是太卖力,万一到时风向一转,我们可就都被绕进去了。” 王长盛有点不明白:“有省里甚至中央的意思,还能怎么转?再说我们不过是个执行者嘛,有事也轮不到我们头上啊!” 陈其昌摇头道:“你呀,有空空发议论,还不如去多看看历史书。执行者?你还当过纪委书记呢,党的规章制度看明白没有?为什么对于这项与法律相悖的决定你没有向上级反映?再说了,你又哪只耳朵听到了省委乃至中央领导说了让你可以罔顾法律的?” 王长盛答不上来,低下头,心中却知道陈其昌说的是对的,暗暗闷道:“我能跟你比吗?你这官都当成精了!” 陈其昌却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长叹道:“长盛啊,你不要以为舅舅是心机太深,你以为黄立平把罗怀仁调走,让我来当这个市委副书记是真心想用我吗?我今年都五十八了,罗怀仁才是他的人,他这是在保护罗怀仁,倒把我推到这风口浪尖上来顶缸,哼!” 王长盛一惊:“不会吧!” 陈其昌语意里似乎有点苍凉,长嘘道:“你当官的日子毕竟还是太短,你当舅舅没事喜欢这么算计着过日子吗?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刚要考进公务员系统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踏进了这个圈,你就应该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这是个你死我活的战场啊!我就快退了,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实在让我放心不下啊!长盛,要走这条路,要不你就多长几个心眼,要不你就干脆跟刘辰龙一样,认些个死理,至少……至少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能……也能求个安心!” 他转过头去窗外,一时无语。 王长盛涨红了脸,陈其昌的话正刺痛了他的心。他抬起眼,正想抗辩些什么,入眼处却正看见他娘舅稀疏的白发,不由把那些话又吞了回去,只是无端端起了一阵惘然。 依稀间听见陈其昌似乎在喃喃自语:“老啦……” 过了好一阵,陈其昌才回过了头来。 他摇摇头,掩饰地笑笑:“刚才说岔了,不说这些,反正你现在要懂得,要着急的可以是上面,也可以是刘辰龙,但绝对不应该是我们,明白吗?” 王长盛点头称是。 陈其昌呷了口茶,忽然莫测高深地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来跟刘辰龙急!” 刘辰龙确实很着急,但却暂时不是为了这件案子,而是苗族村的拆迁又出了问题。 原本大家都已经谈好了,由罗大海那个“确”的八户人家开始进行迁移,苗人最重然诺,虽然那些苗民乡亲们还有些顾虑,但也陆续打点行装准备搬了,拆迁工程队也已经开始分批进驻,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苗族村里的房屋不过是竹木结构,当时拆迁工程队刚进驻的时候,还有点觉得是小题大作了,这样的八座房子恐怕人力手工都能很快清理干净,在他们看来,只要村民们搬走了,拆这几座房子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 然则问题却出现了,首先是所有的机械工具一开进了那个“确”就死火,怎么发动也发动不起来,而随之他们打算拆掉第一期搬走的那两户人家的房子时,又频频发生怪事。 先是负责拆迁的领队原本站得远远的指挥,却不知怎么地,身边一根原本长得好好的竹子就这么倒了下来,把他砸得头破血流。而那房子的材料看上去不过是竹子,却是坚固无比,斧子砍上去了也只不过能留下一道白印,他们足足费了三四天的功夫,也才拆了不到半间房,然而三、四天里整个工程队不管动手的还是不动手的,倒是伤了五、六个,而且伤得都离奇怪诞,甚至有许多人有过天亮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知怎么地就挪了个窝的经历。 于是那些拆迁队不敢再在那里呆了,他们也是常年在外面跑的人,对于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忌讳本来就多,刚开头乡里还劝着哄着,但过不了几天,那个拆迁工程队实在是惊恐过甚,连钱也不要了,也不支会镇里一声,忽啦一下就全跑光了。 镇里一看瞒不住了,这才赶紧报告给了刘辰龙,而那个“确”的苗民们原本由阿达口里得知了大家可能被“蛊”了的消息之后,就有些忐忑不安,这时目睹了工程队发生的种种怪事,更是害怕。苗人素信神怪,此时许多人不自觉地想起了罗大海口中的“蚩尤的惩罚”,于是不但还没搬走的几户说什么也不搬了,甚至已经搬走的两户都又跑了回来,房子被拆了一半的那户人家宁可寄住在别人家里,也不愿再离开这个聚落一步。 待得刘辰龙知道的时候,这股恐慌甚至开始蔓延到了其他“确”,搞得他头大无比。 他隐约想到这或许跟那个阵法有些关系,交代了岵岭镇要继续做好工作,正想亲自上苗族村实地勘查一番,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的竟是祁枫。 刘辰龙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祁枫愕了一下:“什么?” 刘辰龙皱眉:“你不是收到苗族村拆迁发生问题的消息才过来的么?” 祁枫摇头:“不是!” 刘辰龙愣了愣:“那你……” 祁枫微低下头:“我收到上面的指示,不要再插手这件案子,知道杨日钊也被召回了,所以担心……嗯……担心这件案子,就过来看看!” 刘辰龙看着祁枫似是有点微红的脸,依稀明白了什么,不由一阵说不清的情怀涌了上来。 良久,祁枫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的苗族村是怎么回事?” 刘辰龙这才回过神来,将苗族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沉吟道:“我觉得这应该是那个阵法造成的,刚想着要去苗族村探查一下。” 祁枫皱起眉,点了点头:“一起去,走!” 第四十三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两个人刚踏上通往罗大海那个“确”的小路上,隐隐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了。 上次他们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几乎是立时融入了这片天地之间,浑然忘我,若不是杨日钊出言提醒,恐怕几个人都要沉醉在这片景致之中。 但眼下一切一如从前,两边的修竹,微润的土地,甚至天气也难得地放了晴,碧空如洗,两个人却是从踏足这条路的第一步开始,就从心里感到一阵急剧地不舒服,似乎有一股力量在从足底、从天上、甚至弥散在无孔不入的空气里,向他们压过来、渗进来,让他们心闷、气浮,又有如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们心里一直叫嚷着,却又偏偏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这种感觉极之诡异,如果不是两人功行深湛,恐怕早已掉头就走。 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虽然心惊,却是不惧,各自运聚功力护身,径自向前,但随着两人越走近那个“确”,这股力量就越来越强烈,简直让他们每抬一步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 刘辰龙一直留意着身边的祁枫,眼见她嘴唇发白,娇躯都有点微微发抖了起来,目光渐渐板滞,忽然开始不知不觉要倒着往回走,心知不妙,一把拉她站定,左、右手各自拇指、食指成一扣环;而后面三指的相互交插,平放于腹前气海丹田穴之间,瞬间结成“修菩提心观妙观察智弥陀印”。 修菩提心观妙观察智弥陀印,解天下一切生死杀机。 刘辰龙此时功行深厚,心下感应一生,一点似有还无的淡淡光明从心处亮起,顿时将自己连同祁枫都一同护持住。 佛光到处,祁枫眼光渐由迷茫转为清醒,这才如同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一般,打量一下四周,心有余悸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好像在做梦一样!” 刘辰龙的“修菩提心观妙观察智弥陀印”本是由心出发的功夫,以感应万物众生善信之心为念,光明到处,杀机恨意尽化祥和,但现在佛光所触间,这股莫名的力量却似是由整片天地发出来的一样,沛然莫能御,连“修菩提心观妙观察智弥陀印”的效验也只能顾及身周这一小片,而且他等于是将祁枫的压力也接了下来,心下那股声音更丝毫未受佛光阻碍,仍自喧嚣着,他努力将心境保持在大光明心的境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祁枫看着刘辰龙的模样,也自明白了过来,心下骇然,一时又帮不上忙,只能担忧地望着刘辰龙。 刘辰龙以目视意,缓缓举步,祁枫心领神会,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心里都隐隐明白这应该是这个阵法的变化,罗大海的那个“确”已然在望,退出去比往前走路程更长,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又怎能不到阵法的中枢去探查一番? 刘辰龙心下虽担心祁枫,但他自忖以他此时的功力,应该尚可以护得住她,又知道祁大小姐心高气傲,若是说护着她先退去自己再一个人来探查,她是肯定要跟自己急上的,索性一起过去了再说。 三步、两步,眼见罗大海那个“确”已经就在眼前,刘辰龙却突然一声闷哼,脚再也迈不出去。 身后的祁枫猝不及防,险些一把撞在刘辰龙身上,不由也是差点叫出声来,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刘辰龙面色凝重,手指微微颤动着,口唇微动,似在默诵真言,想是压力益增,祁枫虽然担心不已,但她修法的路子与刘辰龙并不相同,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确”本来就只有八间房子,稀稀落落,眼下他们虽站在“确”外,却也可以看得清全“确”的情况。 看得出拆迁队才来了没几天,但还是在这个原本一派天然的小聚落里留下了不少痕迹。 路旁十几株大竹子只剩下半尺长的根,砍下来的竹子不知道被拆迁队拖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些枝枝叶叶,那些拆迁队原本临时搭盖的工棚也还在,黑乎乎地在一片青绿中显得极为难看,一些电线,插座之类的散落在拆了一半的房子旁边,可以看出那些拆迁队真的走得很急,连东西都没收拾好。 “县长!”阿达正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刘辰龙,快步走了过来。 刘辰龙这时却有些承受不住了,他手上法印本已感应天地生灵善信之心方为殊胜,但身处此地,或许是因为阵法之力,只觉得自己仿佛与天地之间隔绝了开来,非但感应不到任何助力,反是越来越心颤神摇,几是持印不住,强撑了一阵,开始耐不住缓缓往后退去。 阿达愣了一下,他生平最重然诺,虽然害怕,但这次也是第一家搬出去的,也是在老婆哭闹,万般无奈下才迁了回来,现在还以为刘辰龙是生了他的气在躲他。不由顿住了脚,黝黑的脸上都红透了。 幸亏祁枫机警,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边跟着刘辰龙退去,一边跟阿达说道:“阿达兄弟,刘县长正好有事要找你,我们到林那边再说好吗?” 阿达有点不明所以,但他生性憨厚,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就跟着过来了。 刘辰龙这才长吁了口气,转身回头往外走。 他们这一往外走,那股力量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几人也不觉得走得有多快,但转顾间居然就出了那条路。 阿达是走熟了的,不由困惑道:“奇怪,今天这路怎么觉得特别短!” 刘辰龙微微闭目调息,刚才完全依靠体内金刚乘力支持运转,抵抗那天地之力,虽然他自晋入胎藏界第一重天后,气脉悠长,但也不禁有些支撑不住。 祁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达说着话,一边担心地看着刘辰龙,还好刘辰龙很快就张开了眼睛,向祁枫一笑,示意不妨。 阿达原来还以为刘辰龙在想些什么,此时一见他回过神来,忙上前叫了声:“县长……” 刘辰龙还在思索着刚才的力量,打量着四周,问道:“怎么了?” 阿达却是扭捏了起来,支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县长,我们……我们可不可以……呃……可不可以不要搬走?” 刘辰龙心里明白,微微叹了口气,温言说道:“阿达,这样恐怕不太对吧,原本大家都说好了,是不是我们拆移工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阿达脸都红了,好一会才说出来:“县长,不关你们的事,是我们自己不想搬了,那些外人在这里一个个都……再搬……再搬会有祸的。”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原本我都已经搬了,但是……但是……” 他抬起头,看着刘辰龙,很认真的说:“县长,再这样的话我怕你也会有事的!” 刘辰龙看他的神色,知道确实是在为自己担心,不由心里也是一阵感动。脸上却只能摇头苦笑,说道:“阿达,我明白,但是大家都是立了约的,汉人的法就是你们说的贾里,你说根据贾里立的约还能变吗?” 贾里是苗人神化了的法律,刘辰龙一抬出贾里来,阿达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辰龙想起刚才那拆了半间的房子还有一地狼藉,想起这阵法已变,再感应不到那天地浑融一的感觉,又劝道:“而且现在这里都弄成这样了,就算停下来恐怕……恐怕你们也很难像从前一样!” 阿达走到他身边,说道:“只要我们能够不搬走,这些都不是问题的!” 刘辰龙转头望去,微微说了一声:“哦?” 第四十三章(下)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阿达沉声道:“县长,我们的户首说的是对的,我们不走也不只是为了怕什么惩罚,原来我们也曾对去外面动了心,但我们几个人亲自到外面去住了两天,才知道,野鸡不能学鹰飞,小鼠不能学猫叫,外面不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这里才是我们自己的天地。” 阿达看着四处:“断了的竹子可以再栽,拆了的房子可以再盖,县长,只要我们人还在这里,这里迟早会变得跟以前一样。” 没有风,眼前的整片竹林乃至那片天地似乎都微微晃了一晃,便如在为阿达的话当注脚。 祁枫和刘辰龙站在阵外了,心里却仿佛又听到了刚才那个声音。 祁枫恍然,回首望向刘辰龙,刘辰龙缓缓向她点了点头。 是它! 是它们! 他总算明白那股力量为什么会强大至如此沛然莫可御,一直排斥他们的恐怕不只是这个阵法,而是这片天地、这片风景,乃至构成这片风景的片云只瓦、一草一木。 刘辰龙刚刚的心法以感应天地众生之心为念,体验更加深刻。 刚才的情形居然仿佛是这片风景发怒了! 一念及此,他的心下不由骇然。 可是真的要停下来吗? 真的能停下来吗? 罗大海怎么办? 汪木的死怎么办? 那一连串的谜,就由着让它们石沉大海? 祁枫也自想到这些,一时只觉得千头万绪,心有点乱。 刘辰龙却是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他转身对着阿达,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轻轻说道:“阿达,恐怕……” 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刘辰龙长吁了口气,没有说下去,走到一旁接电话,听着听着脸上渐渐阴霾尽扫,露出欣喜的神色。 祁枫一直注意着他,不由心中讶异,刘辰龙挂上手机走了过来,却是先对用希望甚至企求的眼神看着他的阿达说道:“阿达,这事晚点再说好吗?我们现在要赶回县城去。” 他顿了一下,笑着对阿达说:“因为你们的户首刚刚醒了!” 罗大海适时的清醒,对于正在担心工作陷入僵局的砚海县公安、检察两套系统不啻于一剂强心剂。 原本刘辰龙提议出于安全起见,罗大海清醒之后,正式处理决定出来之前,是否可以由市公安局出面来看管着,却被陈其昌说不符合司法程序而拒绝了。是以市里一通知罗大海醒了过来,王连城跟许卓然就连忙亲自带着人手到市医院去把罗大海接回了县里,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这件事还是很重视的,出动了好几辆警车,干警们都是荷枪实弹,刘辰龙却还是放心不下,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也还是亲自跟了过去。 罗大海看来消瘦了一些,但应当是出于那股能量的神奇功效,却不像一般长期瘫睡在床的人一般,出现手足无力、肌肉萎缩的现象,仍然能站能走。刘辰龙他们赶到时,市医院的专家组已经对罗大海做过了全身检查,结论是他已经一切正常,完全恢复健康。 刘辰龙原本还担心罗大海经历了这许多风雨,会心神大乱,一直在提防着他暴起伤人,但罗大海却是出奇的配合,目光冷漠空洞,任那些人给他戴上手铐,推搡出门,毫无任何反抗。 刘辰龙皱了皱眉,特意走到他面前,他的目光茫然从刘辰龙面上扫过,却是如同完全不认识一般,未曾激起任何涟漪。 刘辰龙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上前微触罗大海的肩,感应到处,只觉得罗大海百脉通畅,脑部也没有任何异常,甚至体内仍有真气运转,反较原先要充沛上几分,但罗大海却仍是任由他摆布,没有一丝修法之人应有的反应。 刘辰龙说不上来哪里出了岔子,此时又是人多嘴杂,也不便多问,也就先送罗大海走了。 既然连市医院的专家们都认可了罗大海的健康状况,那针对他的审讯也就在他被押回砚海县城当晚就开始了,公安、检察两套系统都派了最有经验的侦讯专家参与,希望能尽快突破。 刘辰龙反是不方便参加审讯了,他甚至很遵守规矩地没再去见罗大海,毕竟现在上有陈其昌,下有王长盛,都瞪大着眼等待挑错,他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授人以柄。 从砚海县到武山市,或许背后还有某些更高的领导,都在等待着罗大海的口供。 然而罗大海的表现却让那些负责审讯的人十分哭笑不得,他甚至不等预审人员开始提问,就先开了口:“不用问了,都是我做的!” 那些审讯人员精神大振,以为罗大海决定主动交代,宣讲了一番政策,表扬了一番罗大海的主动,接着开始追问案情的细节,罗大海却是一言不发,再不说半个字。 连着好几天的攻坚,罗大海都是如此,说的永远只有那句话,那些审讯人员们恨在心里,不约而同将这种尴尬状态归咎于对罗大海太过文明了,纷纷向王连城提议必须采取一些手段。 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个犯人是上面几级领导都一直盯着的,但一直没有任何突破也让王连城很着急,他知道许卓然的脾气,不敢找许卓然商量,却跟检察院派过来的那个批捕科长沟通了一下,那个科长本身也是上催下迫,几天没睡好觉了,于是也就默许了。 接着的审讯就回到了那些刑侦专家熟悉的轨道上,当然碍于罗大海的特殊性,他们并不敢使用一些“触及灵魂”的手段,但类似熬鹰、点灯、关密室这类精神征服法却是轮番上阵,很是各显了一番神通。 但是罗大海终究是修法的人,虽然他此时显然不在状态,但应付这些关碍却是没有任何问题,几番折腾下来,罗大海还是依旧只有那句话,倒是把那些专家累病了几个。 而关于这件案子尽早结案风向也越来越烈了起来。 首先是山南省委书记上官明禹指亲自示武山市委要将这件案子的进展情况做成简报,通过秘密渠道逐天上报。接着武山市委的黄立平书记也定期打电话给刘辰龙,虽然每次都有不同的由头,但却总是要绕到这个案子上面去,语气也一次比一次严厉,要求他要尽快突破,拿出结论来,市里原本参加过此案的公安、检察的审讯专家也都下来了不少,但罗大海却是依然故我,转眼间两个多星期过去了,他还是只有那一句话。 王连城、许卓然跟刘辰龙汇报时都是满脸苦笑,这件案子的环境证据本来就很薄弱,没有任何关于细节上、时间上的口供可供与事实比对,只凭罗大海一句空口白话的认罪,要定下罪来在法律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连城布置了对罗大海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但这些天来,罗大海不管是在被提审时候,还是独自关在牢狱里的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呆坐着,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个。关于罗大海的资料又实在太少了,他甚至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没有家人,苗族村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只限于他自己原先口述的那些东西,让许多习惯于打攻心战的专家都有无从下手之感。 刘辰龙听着汇报,却是心里忽然有了些想法,自己虽然对罗大海也不熟悉,但终究知道得比其他人要多上许多了,或许,自己应该去试上一试。 许卓然长叹道:“可惜省里不许再让更多人介入了,要不然我们或许可以去山南大学请个宗教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来,据说罗大海对于宗教很执迷,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刘辰龙摇摇头,缓缓说道:“这样吧,等我跟上面汇报一下,你们陪我去试试!” 第四十四章(上)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辰龙在许卓然跟王连城的陪同下,来到了会议厅。 他是直接跟市委书记黄立平做的汇报,黄立平虽然有点犹豫,但终究也是心急了,想着刘辰龙毕竟是跟着杨日钊办过案的,或许真能有些其他收获,是以也就同意了这次见面。 刘辰龙与许卓然并不是符合法律规定的审讯人员,这样的对话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是以刘辰龙特地交代了不要把气氛弄得那么严肃,干脆将地点定在会议厅,就当成是一次会见。 许卓然对于刘辰龙倒是不抱什么希望,虽然他对刘辰龙也很有好感,但却不认为他能有本事问出连许多审讯专家也问不出来的事情。 王连城却不做如是想,自从上次刘辰龙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苗民集会事件,以及跟杨日钊、祁枫在大山上找到了他们一百来号人一个多月都没找到的罗大海之后,他对这位年轻的代书记就有一份盲目的崇拜,在官场打滚了几十年,几乎是对什么都看透了、看腻了,刘辰龙的出现却让他觉得还有世界上还有一些个新鲜神秘的东西,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次背弃了官场的潜规则,完全不留后路地听刘辰龙的指示做。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两个干警带着罗大海走了进来,手铐依照刘辰龙的吩咐去掉了,但估计是罗大海不同意,却没有换上新衣服,还是一身的囚服。 两名干警带着罗大海到刘辰龙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敬了个礼就退走了,还顺便带上了门。 罗大海一直只是随着两名干警动而动着,坐到椅子上后呆呆地望着远方,眼神便似没有焦点一般,直如行尸走肉。 许卓然也是第一次来见罗大海,见到这种情况不由皱了皱眉,悄悄捅了一下王连城,用手指着脑袋问道:“你有没有让人检查一下他这里?” 王连城低声答道:“有啊,那些专家说他一切正常。原本还以为是惊吓过度,但听他说话的语气又不像!” 许卓然若有所思:“那就是他在装神弄鬼?” 王连城刚要答话,刘辰龙用眼神止住了他们,开口说道:“阿海,你还认识我吗?” 罗大海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眼神都不肯稍给一分。 刘辰龙微微皱眉,手指在桌底下微捻,心念动处,一股气机罩住罗大海全身,他此时功行不同往昔,感应一生,罗大海的情况便尽在眼前,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原本还以为罗大海是为什么邪术所惑,现下看来,也自不像。 他沉吟了一下,心中盘算着从汪木、德瓦老爹还有那晚的女孩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寻找着一个切入点,半晌才忽然开口说道:“罗大海,你认不认识明霞儿?” 原本似乎对外界不闻不睹的罗大海听到“明霞儿”这三个字果然是全身一震,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刘辰龙,眼神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王连城与许卓然互望一眼,均是精神大振。 审讯犯人最怕的是没有一点反应,只要有了反应,自然就能顺腾摸瓜,捉住他心理上的弱点。 罗大海眼神突然又黯淡了下去,转过头去,好一会才终于开口道:“是……是他告诉你的?他还说了什么?” 刘辰龙想了一下,向王连城跟许卓然做了个报歉的手势,让他们先去外面等。两个人很有点意外,不过犹豫了一下,都还是遵命照办了。刘辰龙也是无奈,他也知道这样私自跟如此重要的人犯接触实在是很违规犯忌的事情,但有些事实在涉及太大,他暂时还不敢让王连城跟许卓然知道。 刘辰龙看着两人退了出去,带上了门,这才对罗大海说道:“不是汪木兄,我是听你妹妹说的!” “什么?”罗大海雄躯剧震,霍地站了起来,带得椅子都倒了,发出一声巨响,原本刚走到门口的许卓然跟王连城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又推开门冲了进来,王连城连枪都拨出来了。 刘辰龙苦笑地费了一番唇舌,才让他们又转了出去。坐回了椅子上,罗大海跑了过来捉着他的手问道:“你见过我妹妹?怎么可能?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刘辰龙点头正容说道:“我是在你那个‘确’里见到她的,她很挂念你们,还有,她说她要嫁人了!” 罗大海重重地坐回了身边的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嫁人……她才……不对……七年了,整整七年了,阿幼娜都要嫁人了……我……唉……” 刘辰龙看他的眼神又迷茫了起来,似是蒙上了一层水气,又接着说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很不开心,好像要嫁的人她并不喜欢。” 罗大海手一紧,将桌角掰下了一块来,恨道:“果然又是这样!我……哼……” 这下刘辰龙心下有些疑问,微微皱眉,不过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是以脸上仍是正容接着说道:“我见到你妹妹的时候,她吹着很哀伤的芦笙曲,哭得很伤心,说她的大哥死了,二哥也不见了,她马上要嫁人了,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以后就要孤苦伶仃,再没人痛爱,还有她的明霞嫂嫂,以后就……” 罗大海双手抱着头:“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我……” 刘辰龙看罗大海的反应基本上跟自己料想的差不多,轻吸了口气,放缓语气问道:“大海,到底那天是怎么一回事?” 罗大海抬起头来,脸上肌肉抽搐了起来,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没什么,都是我的错,他……他确实是我杀的!” 刘辰龙稍微一愕,缓缓摇首道:“我不信!” 罗大海望定了他:“为什么?” 刘辰龙叹道:“汪木兄死前曾告诉过我一句话,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罗大海皱起眉头:“什么?” 刘辰龙想起那天汪木的样子,不由也是鼻头微酸,顿了一下才说道:“他说:‘我不相信阿海会杀我的,哪怕他杀了他自己也不会杀我。’” 罗大海愣在那里,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忽然笑了出来,喃喃自语道:“大哥,我从小到大做的事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但这最后一次却是你错了,我是想杀了我自己,但我却还是杀了你!” 尽管早已隐隐知道这个答案,但在亲耳听到罗大海说了出来的时候,刘辰龙却还是有点不愿相信,追问道:“真的是你?那只旱魃是你召唤出来的?” 罗大海颓然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当日我打不过你,败了回来。我心下说,我绝对不能让他一错再错,我就想着再去宾馆伏击他,虽然我知道很可能奈何不了他,但最多也不过是赔上我的一条命罢了!” 他显然陷入了回忆:“当时我很急、很恨、很怕,不是怕我会死,是怕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他,那时他就是全族的罪人啊,我不能眼看着他再错下去了,那时我甚至在想蚩尤为什么不肯派个使者来阻止他犯错……” 他顿了一下,脸上现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微叹了口气:“可能是蚩尤听到了我的呼唤,就……就派来了那头‘血奴’。” 强烈推荐荆洚晓先生大作《烽火涅?》: /?bl_id=46596\ 第四十四章 (下) 刘辰龙眼中精光一闪:“血奴?” 罗大海点头道:“嗯,‘血奴’就是你们口中的旱魃,在我们那里叫做‘血奴’。” 刘辰龙心念微转,假做不经意地问道:“圣地里有很多这种血奴吗?” 罗大海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蓦地住了口,警觉地扫了刘辰龙一眼。 刘辰龙看见了罗大海点头,心里翻江倒海,一只旱魃已经足够搅得天翻地覆,看情形那个什么圣地里竟有许多,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岔了开去:“接着呢?” 罗大海却似是不想再多说了,摇头道:“反正就是我带着血奴到了他的宾馆,原本……原本我只想让血奴把他捉回去,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他……大哥……终究还是……还是……”他心情激荡,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辰龙微微拍着他的肩膀,心里仔细咀嚼的他的话,好半晌才问道:“听你的说法,那只旱魃是自己跑来找你的,而不是你用什么特殊的法门召唤出来的,更不是你祭炼出来的?” 罗大海心中一动,他也不是笨蛋,隐隐已经明白了刘辰龙的意思,只不过月来连遭巨变,让他无暇喘息,而这件事情于他冲击太大,他从来没有好好冷静地思考过这个可能,此番生死之际走了一圈之后,心灰意懒,才会把一切事揽了下来,此时经刘辰龙提醒,顿时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你是说,他有可能是假冒的蚩尤使者?” 刘辰龙正色点头道:“你再仔细想想,难道这只旱魃跟你所知的血奴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罗大海想了一会,缓缓说道:“不错,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立下血誓后,他竟然没有完全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不过……” 他思考了一会,还是摇头叹道:“不可能的,除了圣地,还有哪里会有血奴,还会在那个时候出现,还跟我立下了血誓,这种血誓只有我们那里的人才会,本来以我的水平本不可能跟血奴立下血誓的,所以他肯定是血奴,虽然……虽然……” 刘辰龙忙追问道:“虽然什么?” 罗大海微微皱眉:“按照我们的规矩,跟血奴立下血誓后,他就会尽主人一生一世忠心不二,唯主人之命是众,但这只血奴并没有完全按照我说的话做,最后还想……还想……” 他似是遇到了疑难的问题,想了一阵,终究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也不是不能解释的,我跟……跟大哥都是违背了蚩尤戒律的人,跟血奴立约凭的也不是自己的本事,如果这只血奴真的是……是蚩尤的使者,惩罚我们也是应该的。” 刘辰龙皱起眉头,这只旱魃出现得太奇,显然跟原先料想的由罗大海召唤或祭炼的不一样,而且是由三个多月前失窃的兵马俑祭炼而成,撞上罗大海本应该是一个巧合;但是他出现的时间又是如此刚好,听罗大海的意思还懂得罗大海他们的不传之秘,这样看来又跟罗大海与汪木的来处脱不了关系,实在让人越想越乱。难道真的是什么蚩尤的安排?他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现在他不同往日,旱魃也见识过了,妖灵也见识过了,再听罗大海提起蚩尤这种形式的存在,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当成虚无缥缈的事情来听,而且要真是有蚩尤的存在,一切不可索解的东西似乎就都可以用他的神通广大来解释,甚至包括了那个兵马俑无缘无故地变成旱魃。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在心理上还是很排斥的,毕竟如果真的扯上了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魔神,那这件案子可就真不知道要如何了解了。 他把所有的线索在头脑里理了一遍,忽然想起一事,望向罗大海,说道:“大海,你可记得那天汪木兄的手里有一块玉牌?” 罗大海本已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时不由张开眼困惑道:“什么?什么玉牌?” 刘辰龙似是隐隐把握到什么,说道:“大海,你能不能把那天发生的情况详细地再说一遍,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 罗大海有点犹豫,叹道:“算了吧,一切由我而起,就当是我杀的,我赔一条命就是了,没什么可说的。” 刘辰龙温言劝道:“大海,这不是你一条命的问题,如果那只旱魃真的是你口中蚩尤的使者也就罢了,如果是别有用心而来,那汪木兄跟你,可就都就要死不瞑目了!” 刘辰龙看罗大海微微色变,似是有些意动,又说道:“如果你有什么不想说的我也不追问,我们都想把这件事弄个清楚,不是吗?” 罗大海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 “那晚,我被你打伤了,茫茫然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宾馆前的那个小树林里。” “我知道以我的力量是不可能再做什么了,但是我还是想定了,要再去试一试,不管怎么说,他……他还是我的大哥,我不想让他一错再错,成为我们族的大罪人。” “当时我心里甚至曾对蚩尤起了不敬之心,我就在想,你威灵无限,为什么不肯显显灵,阻止一下我大哥,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我正这么想着,绕过了一棵树,就看见了那只……那只血奴!” 刘辰龙插话道:“等一下,你所知道的血奴都长成这个样子吗?” 他知道这只旱魃是兵马俑祭炼成的,理当在外形上很有特征,如果罗大海那里的旱魃都是这副样子,那可就奇怪了。 罗大海摇了摇头,诧异道:“有獠牙、有红眼,血奴当然都是这个样子的,难道你见过不一样的血奴?” 刘辰龙苦笑,他心里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自己第一个见的旱魃是与人一般无二的程明生,是以下意识地还是习惯于把旱魃当成人来看,会去留意他们长相的各个不同,而听罗大海的口气,他却显然是把旱魃当成了一类生物,就跟人看猩猩长得都差不多一样,大概是只认獠牙、红眼了。 他摆摆手,罗大海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一看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是蚩尤派来帮助我的血奴,当时我又惊又喜,又有点害怕,我慢慢地走了过去,试着用……试着与他立了血誓,他的反应就像……就像原来说的那样,所以我就更确认了他是蚩尤的使者。” 刘辰龙截道:“什么是血誓?你确定这是只有你们那里才有的仪式吗?” 罗大海犹豫了一下,说道:“关于血誓的事我不能告诉你太多。”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这种与血奴立约的方法肯定是我们那才有的,必须以蚩尤的血脉为引,本来这种方法是需要制服旱魃后才能用的,我那天也是觉得那只血奴是蚩尤的使者,所以就大胆地试了一下,他果然很驯服……” 刘辰龙微微沉吟道:“你当时就不怕被他反噬?” 罗大海却茫然道:“什么反噬?” 刘辰龙看着他,异道:“不是说功力不足的人,六十日内将为旱魃反噬吗?” 罗大海摇头:“你从哪里听来的?” 刘辰龙花了一些时间,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罗大海才恍然大悟道:“原本还有这回事。” 他解释道:“在我们那里,这种血誓之法是成年子孙都会的,但前提是要制服旱魃,不能制服旱魃根本就无法施术,是以我从来也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刘辰龙,知道他心里的困惑,又补充道:“他……他的身份不一样,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得多。” 提起了汪木,他的情绪不由又低落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 强烈推荐荆洚晓先生大作《烽火涅槃》: ***://***.***/showbook.asp?bl_id=46596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罗大海似是不愿刘辰龙再多追问,转口又说了下去:“那天我与血奴立约成功之后,就带着它到……到他住的宾馆那里,我曾经在那跟他吵过架,这次估计他也是住在那间,但我当时心里有点乱,带着血奴躲在上面的树上,犹豫了好久,才发命令让血奴去擒下他。” 他的语气突然急促了起来:“这时候宾馆的灯突然都熄了,我突然感到血奴起了一阵浓烈的杀意,我心里一惊,但手想拉住血奴,血奴却已经箭一样地飞了过去,连我也被他一起带着飞了过去,玻璃、血、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个他的手下已经都躺在地上了,血奴还是飞在半空中,正捉着……捉着他的手,伸着脖子要咬他!” “我吓坏了,站定了下来,拽着血奴的胳膊,喝令它停手,它却都没有理会,还是一把咬住了他的脖子……” 刘辰龙听得也是惊心动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有点紧张地问道:“当时你有没有看清血奴的动作?他是不是在跟汪兄争夺?” 罗大海停了一下,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好半晌才动容道:“不错,它好像是在拉扯着,不过太黑了,当时我心里又乱,并没有看清楚!” 刘辰龙思索着,罗大海又说了下去:“很短的时间里,我看着……看着他也躺下了。一时吓呆了,手还捉着血奴的胳膊,血奴却毫不停顿地又从窗口地方飞了出去,我手一松,就掉了下来,然后就有几个警察向我开枪,我当时很乱。不敢相信眼前这些是真地,只想逃得远远的。就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大山上!” 刘辰龙沉吟着,突然又想起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忙问道:“那时候那只血奴呢?后来怎么又跟你在一起?” 罗大海还沉浸在当时的气氛里,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当时我也曾经感应召唤过它,却只知道它飞得很快,不一会我就感觉不到它了……” 刘辰龙诧异道:“?感应?” 罗大海微微皱眉。说道:“是啊,与血奴立约之后,我们心灵之间就有感应了,只要在一定范围内,我都能感应得到它!” 他接着说道:“所以那晚他一定飞出了很远,我很快就感应不到它了,我一路跑回了山上,在那里躲着。可是有一天,我却又感觉到它了,它也感应到了我,我用心灵召唤他过来,想弄清楚当天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他一见面就出手治住了我,把我带到悬崖上边……” 刘辰龙感到有几个问题积在了一起,一时不知先问哪一个,想了一下才皱眉道:“你说弄清楚?怎么弄清楚?难道……难道旱魃会说话?” 罗大海摇头道:“会说话的血奴是最高级的,这只血奴肯定不会,不过它跟我立过约的,只要在我面前,我就有方法能知道一些。” 刘辰龙微微点头:“那它为会捉你到悬崖?” 罗大海反是看向刘辰龙:“刚刚你不是说会反噬么?这应该就是反噬了吧!”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难怪血奴捉了我,在那边等了两三天,我一直不知道它要干。现在看来。竟然是在等六十天到。” 刘辰龙摇了摇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想了一阵,才说道:“你是说,我碰到你们地时候,他已经捉住你两天了?那这两天里他都做了些?” 罗大海想了一下,说道:“没干,它制住了我,就带我到悬崖那边,把我丢在那里,然后它站在身边,一动不动,我刚开始还很吃惊,喝问它,它却一直没有反应,直到你们出现前不久的时候,我忽然隐隐感应到有人在对它下指令,我还以为是蚩尤显灵了,就大声地问它是不是蚩尤地神喻,它……它却连我说话都禁制住了。” 他抬起,看着刘辰龙:“再后来,你就知道了。” 刘辰龙思索着罗大海的话,心里已经基本上将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这只旱魃必定是有人指使的,罗大海不过是适逢其会,但这个幕后的人恐怕又跟罗大海的来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他能将兵马俑祭炼成旱魃,又知道罗大海他们不传之秘地血誓,还知道旱魃在六十天时会有反噬,让那只旱魃将罗大海捉住后特意等待的数日,恐怕就是在等待着六十天的期限,好制造出罗大海已为旱魃反噬而死,而使得这件案子就此为止的假相。 不过这个人会是谁呢?跟罗大海的来处有如此密切的关系,又有如此神通,难道真的会是罗大海口中的蚩尤? 不过就算他是所谓地蚩尤,他的目的只怕也不是惩罚,而是汪木手上的那块秦代玉牌。 那件秦代玉牌又到底是了不得的宝物,居然会值得让那个神秘人做这么多事? 刘辰龙不由叹了口气,杨日钊被召回了,他对于许多东西的信息都是残缺不全,实在难以推断出来。 现在最值得追寻地线索就是那张秦代玉牌了,杨日钊曾说过会继续追查的,不过这一个多月来他都没有跟刘辰龙联系过,估计是被事情拌住了,不过刘辰龙相信哪怕是国家力量的阻止,杨日钊也还是会给他个说法的。 毕竟,他们是兄弟。 杨日钊的身份特殊,莫说他,就是祁枫也没有杨日钊的联系方式,看来一切。要等杨日钊联系上自己,两方面资料对照一下再说了。 恍惚间,他却觉得这一切自己听来都觉得有点荒诞。 县委书记、蚩尤、神秘人…… 这个报告可要怎么写? 罗大海看刘辰龙皱着眉,半天不说话,却是会错了意,叹气道:“县长,不用多想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是我地终究是我的。我私自离开圣地,又与大哥相互残杀,违背了蚩尤的戒律,那天本就应该被血奴杀死了……” 刘辰龙被他提醒,忽然想起一事,忙追问道:“大海,你现在还能感应到那只血奴在哪里吗?”无错不跳字。 罗大海愕了一愕:“你们没有灭掉它?” 刘辰龙肃容:“你有灭掉它地方法?” 罗大海却不多答话。闭目凝神,半晌睁眼道:“感应不到,可能是回去了吧。” 刘辰龙长叹了口气,这些天来,其实他一直担心这只旱魃会在哪里突然出现,暴起伤人,不过现在推断出这只旱魃是有人操纵地,倒让他安心不少。 这也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既然罗大海感应不到,也就没有办法了。 罗大海明白了刘辰龙地意思,却是有点不以为然地说道:“县长,血奴是不会伤人地,这是蚩尤的规矩,你放心好了。” 刘辰龙微微“哦”了一声。旋即苦笑道:“大海兄弟,以我所见,这只旱魃恐怕不是你嘴里地血奴。” 罗大海却已不似刚才那般激动,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说?” 刘辰龙字斟句酌地说道:“这件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确定这只旱魃是由三个多月前才失窃的一只兵马俑祭炼成的,你们那里的血奴应该不可能是这么来的吧?无错不少字” 罗大海微微沉吟:“三个多月前?” 刘辰龙缓缓点头。 罗大海摇头喃喃道:“不对,不可能,难道……” 刘辰龙忙追问道:“大海,你们那的血奴是怎么来的?总不可能是三个多月前还到这边来盗取兵马俑做地吧?无错不少字” 罗大海想了一阵。突然又转失落。坐下了身子,叹道:“蚩尤神力无边。我从来不知道我们那里的血奴是从哪里来的,说不定……说不定……” 刘辰龙苦笑,罗大海对蚩尤的崇拜诚可谓根深蒂固,一想岔了,就出不来。 他自己也是修法的人,对于神通越是了解,越是明白神通法力绝不可能如同传说中那般无所不能,是以哪怕是真有蚩尤,也不过是一个如旱魃般强大的存在罢了,他绝不会把他当成神一样供起来。 但许多事情他心里虽然清楚,却拿不准应不应该对罗大海说,毕竟从身份上讲,有些事涉国家机密,他实在是不宜向罗大海这样的犯罪嫌疑人泄露的。 所以他也只好叹口气,说道:“大海,这件事情还存在许多疑问,你想赔上一条命容易,但这样这件案子就永远也弄不清楚了,如果你还信我,就不要急着认,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查清楚。” 罗大海却没有反应,不置可否地漠然一笑,摇了摇头:“就是这样了!” 刘辰龙皱起眉,叫了一声:“阿海!” 罗大海却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说话。 刘辰龙又站了一会,一时也不知道说才是,叹了口气,走出门去,召来狱警把罗大海带走了。 许卓然与王连城都凑了上来,问道:“怎么样?” 刘辰龙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次与罗大海谈话,倒是理清楚了不少线索,但谜团同样还是很多,而且这些事情都涉及到旱魃之类地神神怪怪,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许卓然他们说。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罗大海不过是受人利用,绝对不能让他成为替罪羊。 许卓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反是安慰道:“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这个罗大海是油盐不进,实在是很难让他开口!” 王连城却颇为困惑地看了刘辰龙一眼。他们出来的时候罗大海已经对刘辰龙地话有了反应,是以他对刘辰龙地期望还是很大的,他也是刑侦出身的老公安,直觉上知道刘辰龙有事情在瞒着他们,不过他既然不愿意说,自己实在也不方便追问。 许卓然叹道:“那现在怎么办?环境证据不足,又没有口头证供辅助。上面催得这么急,难道我们要就这么结案?” 王连城苦苦一笑:“你老哥想得也太美了。你要这样报上去,先了结的恐怕不是这个案子,是你我两人的顶戴乌纱!” 许卓然有点怫然色变,刘辰龙忙挥挥手止住了他,他也明白王连城的意思,这不是胆小,是审时度势。现在上面地意思如此明显,如果这两个人被调开了,换上全听上面招呼的人来填上这两个要职,恐怕这件案子地风向就要马上逆转了。 为今之计,只能是等待杨日钊跟自己联系上,让自己把新得出的线索告诉他,或许能够让上面改变主意。 刘辰龙也知道希望着实很渺茫,但这恐怕是唯一可能改变局势地机会了。 他脸上却是不敢露出沮丧地神色。淡淡地对许卓然与王连城说道:“你们就依法办吧,不需要故意拖延,也不需要顾忌,尽快给出一个结论就是了!” 王连城叹道:“刘书记,这个结论怎么下啊?说我们查无实据?说检察院决定不予起诉?这……这我们自己听着都听不过去啊!” 许卓然皱眉:“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没办逮捕手续。刑拘只有十四天,就算我事急从权,办了批捕,也还是不能拖太久,结论是迟早要给的,我看罗大海还是一个关键,你们公安局要多使点劲,加紧突破一下嘛!” 王连城也急了:“许检,你这话说得可就不道义了,难道是我们公安局不使劲?罗大海那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们有办法你们来使点劲试试?” 刘辰龙苦笑着打圆场:“你们二位也别上脸了。有气冲我撒吧!” 许卓然也知道话说得过了,讪讪地有点不好意思。刘辰龙这才说道:“这样吧,你们先把现阶段地情况写个报告,我找个时间跟市委的领导们汇报一下,再做打算吧!” 王连城皱眉道:“领导,这怎么写?就跟市领导们说证据不足、无法定案?无法对罗大海采取进一步措施?” 刘辰龙点头:“该怎么写就怎么写,难道我们还能自己编不成?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王连城心里又几分忐忑,现在这起案子在侦破阶段已经停顿了许久了,现在这么报上去可就显得是自己这个公安局长太无能了,但他却不好多说,只好苦笑道:“领导,这样能行吗?你觉得就这样报上去,市里地头头们能给你好脸色看吗?!” 刘辰龙手一挥:“就按我说的办吧,丑媳妇终须见公婆,何况市里也有不少侦讯专家在嘛,相信他们也会给出公正的意见的。” 王连城还想再说,许卓然截道:“王局,就这样吧,报告里就写你们已经准备落实领导的意见,是我们检察院强调要证据齐全,诸多阻挠,还一直派人盯着,严重影响了你们的侦查工作进展,所以才会拖到现在,这不就结了!” 王连城还以为许卓然是在讽刺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也顾不得刘辰龙在,当堂脸就板起来了,连刘辰龙都觉得许卓然这说得有点太过,不管怎么说,王连城已经够配合了,把侦查工作做得很细致,为此还挨了市里不少批评。 是以刘辰龙心里也有些不悦,正想说话,许卓然却先开口了,他很诚恳地对王连城跟刘辰龙说道:“刘书记、王局,你们别生气,我说这话是真心的,不是气话,总要有个人来唱黑脸的,要不然领导地气没处撒,我们的工作就更难做。” 他看着王连城,说道:“以其我们三个人都这么硬撞硬地都站上第一线,不如就由我来当这个恶人,刘书记你该批地就批,王局长你该骂的就骂,希望这样能够多撑一会。而且就算我下来了,有你们两位在,也还能够给这个案子一个公平,总比……总比我们三个人都被换下来的好。” 王连城端详着许卓然,终于被他脸上的真诚打动了,握着他的手,很动情地说道:“老许,你这说地是话,把我王连城看成了?既然跟着刘书记一块干,我王连城就没想过退缩,这个局长别人宝贝,我还真是从来没希罕过!” 刘辰龙也是心里感动,但脸上却是面容一板,训道:“胡闹!你们把我们的一级党委,把我们省市的领导都当成了?” 他缓了缓口气,又接着说道:“我是县委代书记,又是‘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副组长,对于这件事情我是当然的第一责任人,这是怎么推也推不掉的!” 许卓然又想说,却被刘辰龙摆手止住了,说道:“许检、王局,你们的职责就是依法办案嘛,这件案子的内情很复杂,其他的事你们就不要想太多了,明白了吗?”无错不跳字。 许卓然跟王连城默默点头,刘辰龙看气氛有些凝重,开了句玩笑打岔道:“再说了,现在领导都还没说啥呢,你们就这么搞得这么像要生离死别的做?我说王连城,你刚才说地都叫啊?叫跟着我干?合着我带你们另立中央闹**呢?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刘辰龙带着两人开始往外走,折腾了半天,已是中午了,狱警们开始分饭,走廊里一片喧哗。 许卓然叹了口气,问道:“刘书记,不是我瞎操心,如果上面领导……嗯……您打算怎么办?” 刘辰龙一时无语,这个发展态势他不是看不到,只是当着两个手下地面,自己必须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而已,但现下时势已是迫在眉睫,恐怕自己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下一步要如何走了。 王连城接口道:“我们也只能是尽我们所能,但求问心无愧罢了,上面要是真想把罗大海给杀了,难道我们还能去劫死牢?” 刘辰龙顿住脚步,看向王连城,面色沉沉地应了一句:“或许……再说吧!”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刘辰龙在向市领导汇报之前,先去找了祁枫,跟她商量了一下新获得的情况。 祁枫这些天来都呆在砚海县,名义上是在协调苗族村的拆迁,实则恐怕也是放心不下刘辰龙。也亏得如此,刘辰龙才总算有个知情的人能说上点话,要不然事都一个人憋着,滋味还真叫不好受。 祁枫听了刘辰龙转述罗大海的话,也是长呼了口气,原先的兵马俑失窃案也是由她办理的,等于是间接地与这个幕后神秘人交过一次手,也更明白了这个神秘人的手段匪夷所思,不由慼起了眉头。 刘辰龙沉吟道:“小祁,你说是不是真有蚩尤这样的存在?罗大海口中的那个神秘人会不会就是蚩尤?”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夜,他知道祁枫是有师承的人,对于这种东西的了解比应该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喇嘛要深上一些,所以便问了出来。 祁枫却是摇头苦笑:“这个我也不知道,门派里也有些关于九黎一脉的传说,但跟流传中的神话一般离奇怪诞,可信度并不高。” 刘辰龙低低地“哦”了一声,皱眉道:“那你们门派的典藉里,可曾记载了这些妖灵的神通究竟能够高到样的地步?” 祁枫摇头:“记载多得很,如果照那里面说的,法力神通足以开天辟地、另立乾坤,不过我读得书越多。对于这种话反是越来越不相信了!” 刘辰龙望向她:“这是怎么说?” 祁枫似是想起了心事,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人总是这样地,喜欢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说得何等光辉伟大、前途无量,加上每一代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前辈的三分成就夸耀成十分,这么一代代下来,门派里的事迹行状还能有几分是真实可听的?” 刘辰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类似的经历。但平日熟读历史,对于这种现象倒是不难理解。 祁枫却似是被激起了心事。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凄然:“我从小在门派里长大,曾经对于这些传说都是深信不疑的,也一心以追寻天道为毕生所求。直至十二年前,我们门派里对我最好地一个师姑,天赋异禀,修成本门至上层心法。便依照典藉里的记载,入灭死关,以巨石封闭坐关地山洞,发愿不得证无上天道誓不起身,结果呢……” “我当时年纪还小,很为琼师姑自豪,但也很有点害怕,我就想着。师姑要一个人呆在那么一点点大的洞里,就不会害怕么?不会难受么?就算师姑已经修为精湛,已经可以不食五谷,但……但总是不能连水都不喝啊!” “所以我就经常去洞外面转转,偶尔也会喊师姑两声,虽然洞外有两位师姐守着。不过我年纪最小,她们一向疼我,也就由着我胡闹,但师姑却从没回答过我,我知道师姑是在修炼,也不敢再打扰她,直至……直至有一天……” 刘辰龙看祁枫身体有点微微发抖,不由担心地低唤了她一声,祁枫却恍若不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天我在门外。听着师姑在叫着。叫得很惨,我走近了过去。听得很清楚,师姑是在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祁枫杏目微红,似是忆起当时的情景:“我当时吓坏了,问那两位守门的师姐,有没有听见师姑在叫?师姑肯定是很难受了,为还不快点放师姑出来?” “那两个师姐却笑笑说我还小,还不懂,按照典藉里的记载,这是师姑的重要关口,正在接受天魔试炼,此时是断断打扰不得的!” “我很生气,跑去找大师姐、找师傅、找掌门师姑,她们说地却都跟那两个守门的师姐一样,我又急又气,走到洞门口叫着想帮师姑推开那块大石头,我听见师姑很高兴,她在叫我的名字了,但那块石头好沉,我根本推不动……然后我师傅来了,说我太胡闹了,影响师姑修行,把我捉了回去关到小黑屋里……” 祁枫停了一会,咬着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用尽所有的方法,却总是被拦住,我不知道被关了多少次小黑屋,虽然早就已经听不到师姑的一丝声音。” “十年啊!她们……她们足足过了十年啊!等到她们推开那块巨石,师姑早就化成一堆森森白骨,她们只不过小小地诧异了一下,又开始欢天喜地,说那是尸解成仙,虽然不是肉身成圣,但也终究是得成正果,这是数百年来我们……我们那里的头一个!” 刘辰龙听得心动魂摇,他从来也没想过修道也会修出这等惨事,不由担心地看着祁枫,祁枫却渐渐平复了下来,淡淡说道:“那天我也去了,但却没有哭,我的泪,早在小黑屋里流尽了。我看着她们把琼师姑的白骨收拾进仙堂,供上香,把她地事迹行状写进典藉里,晓喻后世,我才终于明白门派传说里的那些神仙是怎么来的!” 祁枫的语意里透着一股冷咧:“那个时候,正好国家不知怎么找上了门派,我就主动要求下山,我算是看透了,平日里门派里的师姑师姐,高蹈世外,仿佛看淡了一切,但一提到‘神仙’两个字,那种样子,那种神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刘辰龙在旁边叹了口气,祁枫慼着秀眉,说道:“从那时起,我就在想,神仙到底是个东西?本来亲如一家的师姑师姐为会为了‘神仙’变得那般狠心?从那天起我就没有回过师门,那里是神仙地地方。不是人呆地地方。” 刘辰龙怜惜地看着祁枫脸上抑不住的愤恨,顿了许久,微叹道:“其实也不用如此。” 祁枫转过脸来,神情有点紧张地问道:“哦?” 刘辰龙说道:“你看看我、看看你自己,也就是程度不同而已。我现在觉得进退维谷,你说你身不由己,我们又是为了?比之你师门的师姑师姐又何曾高明到哪里去?” 祁枫皱着眉。显是心下不服,却一时不知怎么驳斥。 刘辰龙叹笑道:“我也是刚刚才明白的。我这几天一直在辗转反侧,在想着面对这件案子我要怎么办?但其实这本来是很明白的事情,之所以会这么首鼠两端,还不是因为自己心里多了些东西?!” 祁枫侧着头,若有所思。 刘辰龙微笑着,看着祁枫,说道:“每个人都有被一些东西遮蔽了心眼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神仙’,别说你没有。” 祁枫长呼了口气,这事压在她心里很久了,不知不觉就对刘辰龙说了出来,被刘辰龙这么一说,虽然还未能完全放下,但也觉得心下舒服了许多,此时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不由俏脸微红,轻笑道:“正说案子呢,我都岔到哪里去了,真对不起。” 刘辰龙心下松了口气,祁枫地故事在与现实情境观照下。确实让他有所明悟,不过也有大半是因着不愿祁枫带着这样的心结过日子,才说这些话开解她地,此时见她面容转霁,不由也是心情大好,夸张地合什揖首道:“大小姐当头棒喝,小生方得明悟,我还要多谢大小姐点化呀!” 祁枫也笑了出来,横了刘辰龙一眼,笑道:“那刘大书记是想好要怎么办了?” 刘辰龙微微一笑:“是啊!” 祁枫假装板起脸道:“我原本还想把这件案子地进展报上去。现在有刘书记力挽狂澜。看来也用不着罗?” 刘辰龙一惊:“你不是不能再插手这件案子?” 祁枫微哂:“事急从权,现在既然明确了背后还有一个主使人。我就不信上面还要装糊涂到时候?!” 刘辰龙心下微微沉吟,他原本倒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只是觉得既然上面有了明确的意思,要让案件到罗大海中止,没有过硬地证据摆到台面上,只怕再有进展上面也是听不进去。 但此时听祁枫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这虽然不太可能有实际收效,却也不失为试探上面真正的态度的方法,而且说不定可由此让杨日钊知道这里的情况,当下微微点头,旋即关心地问道:“这样不会对你有影响吧?无错不少字” 祁枫俏皮地一笑道:“怎么了,刘大书记?刚教完我心眼就又被遮蔽住了?” 刘辰龙一时被祁枫娇俏地样子弄呆了,说不出话来。 祁枫却是面色复转凝重,说道:“不过就算上面改变了主意,恐怕……恐怕也是缓不济急,这段时间你可还是不好过。” 刘辰龙看着祁枫微微一笑:“没,该来的,总是要来。” 有了刘辰龙的指示,王连城跟许卓然很快就把关于这件案子的大体情况做了一个简要的报告,写得还是很艺术的,强调了市里专家的指导及干警们的连夜突破,但罗大海口风太紧,这件案子地环境证据又过于薄弱,是以暂时没有足够的证供支持,建议暂缓进入起诉程序,继续对罗大海进行突击审查。 刘辰龙先给陈其昌打了个电话,说想跟他汇报一下案子的进展。虽然市委书记黄立平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来问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但按规矩陈其昌是市委指定负责此案的领导,刘辰龙要是直接找黄立平汇报可就是越级了,但陈其昌在电话里还是果不其然的只打哈哈,说自己一直没有具体过问这件案子,授权刘辰龙直接去找黄立平汇报,临了还很大义凛然地交代刘辰龙:“小刘书记,你尽管去吧。反正有事还有我老头子撑着嘛!” 刘辰龙半真半假地说道:“陈书记,这事可真要您多担待了,这件案子可是真不好办啊,现在我一无所获去见黄书记,心里直打鼓。” 陈其昌笑得很天真无邪地样子:“有可害怕地,关键是个态度问题嘛,只要你摆正了态度。按着原则认真去办,该是样子就是样子。不要把我们的市委书记想象成冷血动物嘛!” 刘辰龙心知肚明,也不多说,闲扯了两句,就放下了电话。又拨通了市委书记黄立平的电话,黄书记对于这件案子确实很重视,一听说要向他汇报进展,就让刘辰龙马上赶过去。 作为刘辰龙的直接上级。刘辰龙跟黄立平打的交道可谓不少。平心而论这位黄书记还是对刘辰龙很不错的。他是军人转业的,原本是个独立旅地旅长,现在身上还是带着浓浓的军人印记,说起话来整座楼都听得见,刚来地时候他总觉得刘辰龙是小朋友,而且书生气太重,是以一直半戏谑地称他“秀才”,直至有一次捉着手下县长、书记们灌酒地时候才发现刘辰龙身上也有豪气的一面。罗怀仁又常在他面前夸奖刘辰龙,这才慢慢改变了他对刘辰龙地印象,把刘辰龙当成自己人看待。不过刘辰龙心里明白,这位黄书记始终还是有点觉得自己的魄力不足,所以这次的案子他才会每天亲自打电话督促敲打。 这次黄立平是在自己办公室里会见刘辰龙,连秘书也遣走了。气氛一开始就很严肃。 黄立平也不象平日里那般笑mimi的,跟刘辰龙说不上两句闲话,就板着脸,让刘辰龙开始了汇报。 刘辰龙把案子地情况先介绍了一遍,关于旱魃、妖灵之类的东西,自然是略了过去,只是重点说了这件案子的疑点,包括到现在没找到、甚至没弄清楚凶器是,包括死者体位与足迹的不对,大胆提出了这件案子发生时还有第三者在场的设想。而罗大海如今似是决意顶罪。故意承认,所以现在还不可能这么快结案。还必须做进一步查证,希望市委能够多给一点时间。 刘辰龙说了大半个小时,停了一会,看黄立平没说话,问了一句:“领导,您有指示?” 黄立平闷闷地哼了一声:“你不是把话都说完了,还要我说?” 刘辰龙微微苦笑,没有答话。 黄立平气呼呼地说道:“你小刘书记本事大啊,省委市委要求你们尽快结案,你们拖到现在还没报捕;省委市委都认为罗大海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你倒好,折腾了几个月,罗大海没突破,倒给我提出一个第三者来,既然你这么本事,还来问我这个市委书记干?”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看着刘辰龙,说道:“在场的第三者?捉一个罗大海就用了几个月,捉这个毫无痕迹的第三者,你要给我用几年?到时上级要结论、要凶手,谁去填命?是你还是我?” 刘辰龙毫无惧色地与黄立平对视,争辩道:“可是黄书记,案子既然有了疑点,就要追查,难道我们能就这么草草结案?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黄立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坐了下来,说道:“这是话,我时候说过要草草结案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现在省里市里那么多专家,全部认定罗大海是第一凶嫌,他们可都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刑侦,就没你刘辰龙神奇?就你能看出一个第三者在场来?” 他端起座位旁地茶缸呷了口茶,指着刘辰龙说道:“我看你这是个态度问题,刚才你在汇报里不也说了,罗大海明明已经认罪了嘛,虽然没有提供其他的细节口供,但他又不是惯犯,他就不能是当时紧张,把都给忘了?你说他态度颓丧,就不可能是意识到要遭受国法的治裁,紧张所致?你说是不是?” 刘辰龙有些话说不出来,苦笑道:“您说得是!” 黄立平语气缓和了下来:“所以说,同样一句话。听在市局专家的耳朵里,就觉得是认罪伏法,到了你地耳朵里,就成了刻意顶缸?你说你这样怎么能说服人?” 刘辰龙微叹了口气,解释道:“黄书记,这只是对于这件案子一种可能性的猜想。这件案子地疑点实在太多,环境证供过于薄弱。我们砚海县具体负责侦办的人员也认为,目前的证供。还不足以将罗大海提交检察院起诉,就算罗大海真是凶嫌,我们也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能将他入罪啊!” 黄立平皱起眉头,摇首道:“书生之见,真是书生之见!凶嫌自己都认罪了,居然还会以为证据不足,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刘辰龙苦笑道:“黄书记。今年公安部可是刚发了文,要求具体侦破案件时不能过份依赖口供……” 黄立平挥手打断了他:“说你书生你还真是书生,中央那些大员们出点子地时候是坐着喝茶想出来的,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你在实际办事地时候怎么能够照本宣科?你这是犯了教条主义错误嘛!” 他站起身来,拍着刘辰龙的肩膀说:“我也明白,你的底下有人脑袋比较僵,老罗也跟我反应过这个问题。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当一把手,有些事情就是要处理果断,要有开拓性、要有大局观,不能因人废事嘛!你喜欢讲原则、讲法制,台面上讲,这当然是好事。但在现在我国地国情下面,完全按照章程来办,你事都干不了。我要一个干不了事地县委书记来干?” 刘辰龙刚想说,黄立平却又先说了开来:“所以我宁可要一个错误累累的战士,也不愿意要一个为了怕犯罪而不做事地完人,我知道你一向很讲原则,但过分地讲原则就是一种懦弱,这一点精神你在以后地工作里必须给我牢牢记住,贯彻下去!” 黄立平这么泛泛地讲,刘辰龙反是不好说。只好点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 黄立平神情缓和了些。向刘辰龙说道:“小刘,现在把你摆在县委代书记这个位置上。市常委会里还是很有几个人反对的,我是一直觉得你这个同志虽然书生气重了一点,但还是想做事的。放在一把手的位置上锻炼一下,还不失为可用之才,所以力排众议把这项任命定了下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刘辰龙皱眉叹息道:“黄书记,可是这个案子……” 黄立平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个案子你就不用再提了,你是秀才,我是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就不要再跟我提大道理了,回去之后好好教育教育你们办案的手下,我看这就是个态度问题、精神状态问题。你就告诉他们,这是我说的,真心办案的留下,存心拖延地滚开,不管是哪一级的干部,该撤就撤,该换就换,我跟你们的罗书记就说了,砚海县不会连个检察长的人才都挑不出来吧?无错不少字实在挑不出来,我给你指派,反正一切工作必须围绕尽快结案这个中心主题来办!” 刘辰龙听黄立平的话,知道大概罗怀仁也在黄立平面前替自己担待了不少,将一些责任都推到了许卓然身上,这固然是一番好意,但却对许卓然太不公平了。 他皱着眉插话:“黄书记,这也不能怪许检,他只是依法办案,这也是我跟砚海县委的意思。” 黄立平有点火:“听你地意思,是要我把你也拿下来?” 刘辰龙面容不改,抬眼看着窗外:“您看着办吧。” 黄立平没想到刘辰龙敢这么跟他说话,一时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黄立平才平息了下来,长叹道:“好了好了,我们两个也别在这里说气话,小刘啊,我这是为你好,我给你通个气,省里甚至……甚至更上面对于这件案子催得很紧,你要是再这么下去,连我都护不住你。” 刘辰龙也强笑道:“领导,您也别见怪,我也是这些日子憋急了,一时情急才乱说话。” 黄立平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还是建议你把许卓然换一下,你要真觉得他可以重用,下一届你可以推荐他当人大主任嘛,我也没意见。” 刘辰龙苦苦一笑:“领导……” 黄立平看他的神色,摆了摆手,有点意兴索然:“算了,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好自为之!” 刘辰龙从黄立平办公室退出来的时候,还听到黄立平隐隐咕哝了一句:“书生就是书生……” 他微叹口气,得罪这个颇为看重自己的黄立平本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也还是怀有一丝希望,希望黄立平能够支持他依法办事。 但现在…… 难道真的无可挽回?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黄立平虽然在听刘辰龙汇报时憋了一肚子气,但本来也不想把这件事弄到市常委会上讨论的,毕竟一来这件案子上面本来就想把影响降到最低;二来虽然他觉得刘辰龙书生气太重,但还是把他当成小朋友、自己人的,能保的终究还是要保一保。可是没想到市常委会一开,陈其昌倒先把这个话题抛了出来。 陈其昌说得倒是很冠冕堂皇,说是自己作为“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的组长,因为一些错误讯息的引导,过于信任刘辰龙,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办,才导致案件一拖再拖,所以要向常委会做个检讨。 但这个检讨却是说得很绵里藏针,没谈多少具体的工作失误,倒是把大部分话题集中到了刘辰龙的身上,说自己原本与他接触不多,但却听到他在一些领导口中风评极佳,都说他讲原则、有担当,而办案最需要的就是讲原则,所以这次才在无力分神的情况下,放心地把案子交给他。而这次案子的拖延,虽然也有刘辰龙主观上的原因,但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本案错综复杂,十分特殊,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陈其昌最后还很义正严辞地说道:“虽然我也认为小刘书记在这一件事情上虽然头脑有些不清醒,但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而且大方向也没有错。对于这样一件关涉数条人命的案子,讲法制、讲证据。这难道有错吗?刘辰龙是有些吹毛求疵,但我觉得他办事还是很细致地,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在督促他加快速度的前提下,让他继续把这个案子办下去。” 刘辰龙接到罗怀仁电话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窗外正下着小雨,已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往外走了。 罗怀仁跟刘辰龙通报了一遍市常委会上的情况。在电话里叹道:“我的刘青天啊,陈其昌陈大书记现在都快成包公了。还要我们支持你把这件案子继续给办下去,你们倒是很登对啊,你是不是也准备跟我说同样一番大道理?把我这个不通人情、草菅人命的老家伙骂一顿?” 刘辰龙心下明白,苦笑道:“老领导,您就别在戏弄我了,我明白,陈其昌这是话里有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罗怀仁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刘青天的眼里只有你那义正辞严地大原则了,看来你倒也还没傻透嘛,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继续当别人手里的剑,让人把黄书记跟我往墙角里逼?” 刘辰龙皱起眉头,问道:“老领导,陈其昌把重用我地责任推给你跟黄书记,这勉强还说得过去。但他怎么算也是‘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的组长,怎么还敢让我把这件案子办下去?难道这板子就打不到他的头上来?他又怎么敢这么跟黄书记叫板?” 罗怀仁叹息道:“他这个组长只是个挂名。只是常委分工,现在有哪件重要的事情不是要求一把手亲自督办的?省里追下来的时候,找的还不是黄书记跟你这武山、砚海地一把手?再说人家是省委常委会新通过提拨的市委副书记,现在为了这事还真是不会去动到他,要不然省委岂不是识人不明,自打嘴巴?” 他口气缓和了下。劝道:“老伙计啊,现在你要明白,为了你,黄书记跟我都被搞得很被动啊,我老头子无所谓,黄书记现在快到换届的时候了,下一步要往哪里走省里市里可都在盯着,他当你是自己人,现在这个时节,你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行不行?” 刘辰龙微微皱眉。他原来倒没有想到这一层。罗怀仁说的很实在,自己这样一来。倒真是把这两个领导都牵连了,他迟疑了一会,摇头苦笑道:“老领导,我明白,但这件案子……这件案子事关人命啊!” 罗怀仁窝了一肚子火,终究却只是长叹了口气:“我的小刘书记啊,你时候被许卓然洗了脑?我看你现在简直是属山西驴子的!你以为我跟黄书记就不知道那是一条人命?黄书记为了这个,昨天还跟省委上官书记争论了一次,被狠狠批了一顿。关键是我们手上没有过硬的证据,而现在为止虽然证据不是很充分,但所有的证供都是对罗大海不利,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无错不少字我地刘青天?!” 刘辰龙默默不语,罗怀仁说的句句在理,有些事他心里清楚,但却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讲的东西。 虽然国家法律现在实行的是无罪推定原则,疑罪从无,但在具体的司法实践里,这一原则恐怕本来就没有多少能落到实处,何况是在这么一起特殊的案件上。 罗怀仁语意低沉地说道:“小刘啊,我跟你说点掏心窝子地话,你讲原则这是没错的。当时我在砚海的时候,不是连许卓然也保了吗?但这件案子却实在是不一样,也许这里面真的有隐情,但上面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步田地,就已经绝对不是你跟我所能改变得了的,市里不是撤不了你这个县委书记,甚至省里也不是撤不了黄立平这个市委书记,你自己说说,要再这么倔下去,最后得利的是谁?偷笑的是谁?我们都下去了,这件案子就可以不办了吗?罗大海就可以无罪开释了吗?你……你好好想想!” 刘辰龙默然良久,罗怀仁又说道:“砚海不是只有一个罗大海的案子,你们的旅游线路开发还牵着苗族村甚至砚海上上下下几十万口人呢!武山市矿业改造的大盘生意也才刚刚开张,你要是把黄书记、你自己甚至许卓然都弄垮了。剩下地摊子就准备交给陈其昌、王长盛这伙人去收拾?” 刘辰龙微呼了口气,砚海县这个旅游计划倒也罢了,武山市地几百上千个小煤矿却是因扰武山市上下良久的事情,几十年来市里都习惯把这些小煤矿承包给私人开发,大家都知道这些小矿主尽是逐利之夫,但由此这些小矿里生产事故连年不断,但一旦关闭了。又有十几万地矿工不知道要怎么转岗,就这么一直拖了十几年。直到黄立平来了才开始力排众议,准备大刀阔斧开始动真格的,现在临到换届,如果黄立平被调走了,那可真是影响广泛了。 罗怀仁叹口气道:“老伙计啊,我跟你说实话吧,昨天是我主动建议黄书记干脆先把你拿下来。黄书记还替你说话,说你是人才难得,缺乏历练,如果现在这么把你调走,打击了你的积极性是一回事,以后你要再当一把手也很难服众了,对你的发展影响太大。不过如果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恐怕也只好……那可是亲者痛而仇者快啊!你就好好惦量一下吧。” 刘辰龙终于叹笑道:“老书记。我懂了!您说得对,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罗怀仁倒是有点意外,连说了好几句:“真地?真的?” 刘辰龙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反是轻松了起来,笑道:“老领导,你就放心吧。我明白地,不会再出问题的。” 罗怀仁虽然还是有点困惑于刘辰龙转变得太突然,但也认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不由心怀大敞,又交代了几句,就挂下了电话。 刘辰龙站起身来,天已经全黑了,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雨犹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刘辰龙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他总算是明白了许卓然所说的话。 原来自己考虑的确实太单纯了。许多事并不是拼掉乌纱帽乃至身家性命就可以解决的。在这庞大而无所不在地潜规则下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是一张网啊。 去掉任何一个人。所有的规则也还是一样运作,所以罗大海的命运似乎已经是注定了的。 “既然如此”,刘辰龙微昂起脸:“只好……” 雨下得益发烈了。 第二天刘辰龙召集公、检、法三长开会的时候,口风就全转了,一再强调省里市里领导对此案非常重视,要求他们加快速度,迟早批捕、尽早起诉、迟早结案。 许卓然很吃惊,连声追问道:“刘书记,这是怎么回事?这件案子的证据还没取全,罗大海还没有突破,怎么批捕起诉?怎么结案?” 刘辰龙微微皱眉,语气强硬地说道:“许检察长,上面说我对你们太纵容了,我回想起来,也是如此,现在这件案子的拖延,是我的责任,但如果接下去继续拖延,应该追究地就是你们了,我想对于这件案子,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现在需要的已经不是讨论了,而是如何踏踏实实地尽快把它办好、办完!” 许卓然站了起来,脸都涨红了:“刘书记,难道领导指示就真的比国法还大?难道有了领导指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冤狱?” 刘辰龙一拍桌子:“话?!许检察长,说话要小心。这件案子是不是冤狱,不是你许检察长说了算!公安局的王局长、法院的简院长都在这里,一切都按程序来办,叫指示大于国法?” 王连城悄悄扯了扯许卓然,许卓然颓然坐入椅子中,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就……” 刘辰龙看了看许卓然,没再对他说,边把桌上地文件收入公文包,边对王连城布置道:“王局长,这件事你要看紧一点,检察院方面要是不配合,你就直接跟我汇报!” 说着拎起公文包,就这么走了。 法院的简院长跟王连城与许卓然打了个招呼,也便离开了。王连城原本就只是因着刘辰龙才坚持的,也深知刘辰龙因此承受地压力。此时看刘辰龙转换了态度,倒是很可以理解,甚至心中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但看着许卓然一脸失神地坐在那里,不由也是心下不忍,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许啊,想开点。刘书记这也是不得已,他……他也有他的难处。我们就体谅体谅他吧。” 许卓然抬眼看了他一眼,摇着头,叹道:“有好说体谅不体谅的,刘书记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王连城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既然事于至此,我们也就不多说了。好好把这件事做好吧。” 许卓然苦苦一笑:“算了吧,这件案子我是无力做为,呆会我就给人大递辞职信,这个检察长我是干不了了!” 王连城愣了下:“老许,不用这个样子吧?无错不少字!” 许卓然径自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外走,却又回过头来对王连城一笑道:“王局长,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老许折腾了一辈子。就让我留下这个最后的坚持吧。” 王连城有些发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许卓然渐行渐远,身影挺拨,又似带着几分蹒跚。 许卓然地辞呈自然是没那么快通过地,但他却说自己身体不适请了长假,刘辰龙以县委地名义指定了由一位副检察长暂时主持工作。特别强调了要他负责这件案子地批捕起诉工作。 刘辰龙态度的转变让许多人大为吃惊。黄立平、罗怀仁自是大为宽心,而陈其昌与王长盛却是有点措手不及。 陈其昌是听说了刘辰龙与黄立平之间发生了激烈争执,知道这个小刘书记还真是绝不松口,这才在常委会上抛出了那一番话来,希望抢得主动,一箭双雕。没想到这个小刘书记转向转得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他大为吃惊。看现在这个态势,只怕这件案子的批捕审结,都是指顾间事。 特意来到武山市区陈其昌家中的王长盛十分不甘地问道:“舅舅,现在我们就这么看着刘辰龙咸鱼番生。逃过此劫?” 陈其昌苦笑道:“还不止啊。小刘书记这手玩得可漂亮了,虽然稍拖了一点时间。但现在讲原则的形象也树立起来了,事情也办上了,倒是把恶人都让我们给做了,我们这次是输了一手啊。” 王长盛皱起眉头,有些不信地问道:“您是说刘辰龙原来那些坚持原则是装出来的?不会吧?无错不少字这个刘辰龙一向很正经地样子,难道他的心机竟有那么深?” 陈其昌长叹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要不是他隐藏得深,又怎么会连我都被绕进去了。” 他突然摇头叹笑道:“我居然……”话说一半,划然而止。王长盛发现他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本应凝重的脸上,反是有了几分轻松的神色。 王长盛还以为这位舅舅是有了妙计,看着陈其昌,问道:“舅舅,我们现在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刘辰龙风光招摇下去吧?无错不少字” 陈其昌深吸了口气,微点了点头:“看来我也应该去砚海走一走了。” 王长盛沉吟道:“可是这件案子有省里市里盯着,现在刘辰龙这么办,恐怕我们还真难找到他的把柄。” 陈其昌不紧不慢地说道:“又乱说话了不是?我这可是去给小刘书记打气叫好的。” 王长盛有些不明白,呆呆地不敢搭话。 陈其昌转头对着王长盛说道:“这个刘辰龙可不简单啊,讨好了黄立平之后,还跑来团结我。今天还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刚刚跟罗大海接触了一下,罗大海仿佛有了想说话的意思,问我要不要亲自主持对他进行一次聆讯,说不定会有所突破。” 王长盛沉吟道:“舅舅,刘辰龙就会那么好心?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陈其昌点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我这次去,只是去看看、听听,审讯自有专业人员,结论上级早就做出来了,他刘辰龙能搞出花样来?我去露个脸做点事,也总是比也不做要好上许多。” 陈其昌冷笑道:“你看这个小刘书记多懂事啊,知道毕竟直接主管领导是我,有些功劳不能吃独食,识进退、明形势,哼,我以前还真是看走眼了。” 他转头对着王长盛说道:“所以你现在要沉住气,不能急躁,还要学着跟刘辰龙搞好关系,明白吗? 王长盛差点跳了起来,恨道:“跟他?!舅舅啊,他是书记,我也是县长,难道我还要仰他鼻息不成?凭……不就是个官嘛,大不了我不当了。” 陈其昌愕然回望了他一眼,哂道:“都十几年了,怎么这少年心气,还没磨掉啊?暂时撤退是为了更好地组织进攻,你这种态度,连翻身地机会都没有了。” 王长盛愤愤地长叹了口气,扫了一眼陈其昌,不再说话。 陈其昌又告诫道:“刘辰龙可是个小狐狸,绝非善类,你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千万不要大意了。先图留存,才能有机会,咬他一口。” 王长盛唯唯诺诺,心中暗道:“他要是只小狐狸,您恐怕就是头狼。”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陈其昌原本已经准备告知刘辰龙要亲赴砚海县去参与对罗大海的审讯,临到打电话的时候,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在电话里先是跟刘辰龙扯了不少闲话,才进入正题,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可从来没有问过案,第一次身临其境,不免有点紧张。让刘辰龙先跟他介绍一下关于这次审讯的具体安排。 刘辰龙却是借机先跟他诉起了苦,说了一大堆砚海县的贫困历史,然后才终于提起由于砚海县一穷二白的具体县情,看守所里自然也没好配备,所以明天陈书记听审,也就只能安排在审讯室的隔壁间,那里有原本架设好的传音设备跟报话设备,可以实时听审、实时指示,不过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不见审讯室的情况的,大领导想身临其境恐怕是不可能了。 陈其昌低低“哦“了一声,有点故做天真地问道:“居然没有那种全息监控的指挥中心啊,我去年到沿海考察,那边可是县一级的公安系统都装上了。” 刘辰龙苦笑地跟他打哈哈道:“陈书记,我们砚海是在山沟沟里穷了八辈子的地方,怎么能跟沿海开放城市比。您就委屈委屈吧,别说全息监控了,连个单向玻璃我们砚海都还没装上呢。” 陈其昌放沉了声音应道:“那我可真要批评批评你了,你这个县太爷对我们政法系统很不重视嘛,一个单向玻璃才多少钱?公安工作就不需要与时俱进了?” 刘辰龙叫起撞天屈来:“我的大领导啊。你是不知道王连城那小子有多黑,说那那种单向玻璃是内部销售地警用商品,还有防弹效果,报告一打上来就要二十万,说是要连县二看、局办都要一起换上。我当场就给他打了回票,说你小子有本事干脆就带着干警蒙上脸抢银行去,砚海上上下下几个月都在等米下锅了。工资还没着落呢。还防弹?我要是去抢劫也是穷得只能买西瓜刀了。” 他停了一下,忽然笑了几声。说道:“大领导,要不你们市政法委把这二十万给出了,我立马给王连城他们换装去,保证是专款专用,决不拿去给那些乡镇大老爷抵工资。” 陈其昌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刘书记啊,你的手还伸得真长。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还说王连城黑呢,你还真差不到哪去。” 刘辰龙笑道:“我这也是为领导着想,您说要是这次您来听审,能装上这设备,也就不那么寒碜了嘛。” 陈其昌轻笑了两声,说道:“你说得也对啊,其实王连城也不是在黑你。他说的这种东西我倒是知道,市公安局也是前几个月刚刚装上了。所以我想着,你们干脆把罗大海带到市里来,我们就在市公安局的审讯室开审吧。” 刘辰龙微顿了一会,才语气犹豫地问道:“陈书记,这……这不大好吧?无错不少字罗大海可是个危险度极高的杀人嫌疑犯啊。” 陈其昌却笑得很天真无邪的样子。说道:“所以要你小刘书记亲自出马啊,你跟王连城他们安排一下,就把罗大海带上来吧,毕竟我还是‘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的组长嘛,总得让我老头子看看罗大海是长样子地吧。” 刘辰龙似是很踌躇了一阵,没有说话。 陈其昌收敛了笑,沉声说道:“罗大海的看管羁押地地点问题,原本你曾提出由市公安局来看管安全性会高一些,当时由于这个案子还没有定论,我出于方便你们侦查工作的考虑。还是决定将罗大海留在了砚海。现在既然案子已经基本上有结论了。也不再需要审讯多少次了,那我看罗大海还是先放到市局二监来会比较安全一些。等案子进入审判阶段再还押回去吧。你原来也是这个意思嘛。我看就这么决定了。” 刘辰龙苦苦一笑:“您是领导,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陈其昌笑得很开怀:“这就对了嘛,你跟王连城他们协调一下,就定在这两三天内,把罗大海送过来吧。你作为‘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的副组长,这件工作要亲自过问亲自抓,最好能亲手把罗大海押送到市里来。市公安局这边我会做好安排的。一路上的安全工作可要做好,这是件大事,千万不要出了纰漏。” 刘辰龙明白陈其昌的话中之意,心下微哂,应道:“陈书记,要是罗大海跑了,被杀头的大概就换成我了吧?无错不少字!” 陈其昌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刘大书记可是真会说笑啊,不过这件事你确实是要放在心上,要不然,杀头是不至于,但打板子总是跑不了你地哟。” 刘辰龙不想再说,随口应了两声,就收了线。 陈其昌放下电话,却是心情大好。 自己毕竟挂着政法委书记、“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的组长,照省里老领导传过来的话看,这件案子是已经确定要办成铁案的。前面的推搪延误虽然目前责任都挂在刘辰龙身上,但相应的风光地也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现在他把这件案子给办结了,很可能上面还是会给他表功的,再怎么说刘辰龙也是罗怀仁甚至黄立平的爱将啊。 事已至此,自己再不出头去做点,抢抢风头,岂不是有点犯傻?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愿去砚海县地,虽然他也觉得刘辰龙应该搞不出花样来,但砚海县终究还是刘辰龙的地盘。从上到下都是刘辰龙地班底,自己去那里主持办案,至少是很难凸显出自己的重要性。 而把罗大海送到市里来就不一样了,刘辰龙在砚海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情,总不可能成天泡在市里。他虽然挂着个副组长,对于市公安局却也是使唤不动的,终究还是要自己出面。而进了市公安局。砚海的那群公安更不敢随时乱往上级部门跑。 反正这个案子已成定局,要是罗大海在市局有了突破。功劳自然是自己地,没突破,至少最后定案把关的还是自己,省里市里要论功行赏的时候,老领导也总算能有点话说。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押送罗大海地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危险性,但一来这件案子是省里市里都盯着看地,他可不信刘辰龙敢在这件事情上面做文章;二来他已经对刘辰龙如此交代了。刘辰龙自然会明白罗大海要是出了岔子,自己也必然落不了好。 他故意不派市局的干警过去帮忙押送也是这个意思,让市局的人一下去,刘辰龙的责任就分散了,还不如现在这样,可以让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保证不出事故。 他并没有从开始时具体参与这件案子,对于这件案子地了解都是来自于一些卷宗。种种传说倒是从王长盛还有其他人口中听过一些,不过他陈老爷子是老马列了,对于这种怪力乱神之论一向嗤之以鼻,他才不信有这么一大堆全副武装地干警围着,罗大海还能跑得出去,要是真有这个神通。早就走掉了,还会等到现在?还等着让人砍头? 而只要罗大海送入了市公安局地二监,安全方面就更不用他担心了。 所以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这个临时决定还是很英明地,现在唯一怕的就是刘辰龙这只小狐狸醒觉了过来,跑去请示黄立平,由他出面来阻止自己,那样的话,可就有点麻烦了。 但这次要自己去听审的也是那只小狐狸,如果他是有意向自己卖好。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同志。那应该不至于走这步棋才对,毕竟现在换届在即。形势还不明朗,自己是不会动的,黄立平可难说了。再说自己还兼着“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组长,以后关于此案的种种结论总是要由自己往上报地,那只小狐狸应该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故意向自己示好的。不过自己还是要先想好说词,以防万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有点沉吟了起来:“那个小狐狸的棋路,实在让人有点捉摸不透啊!” 但陈其昌却似乎是过虑了,刘辰龙根本没有去请示黄立平的意思,反是连夜积极落实陈其昌的指示,召集了王连城和临时主持工作的陈副检察长,在自己家里碰头。开始讨论起了如何把罗大海送到市里地路线方案。 王连城跟陈副检察长前天都跟随刘辰龙去见了罗大海,知道罗大海已经有了点想说话的意思,现在听到陈其昌要把罗大海弄到市局去,不由得很有点愤愤不平,冲着刘辰龙说道:“刘书记,这个陈其……陈书记是怎么搞的,原来我们就提议要让罗大海直接由医院进市二监,他又不肯!现在看着案子办得差不多了,就又来这一出,他……他这简直就是在折腾我们嘛。” 刘辰龙脸上微笑一闪即逝,淡淡说道:“王局座,你就别发唠叨了。人家这是官大一级如父母,他陈书记发话了,我们听命跑腿就是了,有可说的。” 陈副检察长献计道:“要不我们连夜突审罗大海,看看是不是能够赶在他送往市局前有所突破。” 王连城眼前一亮,正想答话,刘辰龙却失笑挥手止住了他们:“得了得了,别在这出馊主意了,案子就是案子,哪里办不一样?你们这是怎么了?原本推都推不掉的东西,怎么陈书记一伸手,你们还真就当这是个香馍馍了?” 王连城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刘辰龙也不再多讨论这个话题,径自布置起了那天的路线与人员安排。 王连城在这方面是专家,原先就有所准备。拿出了地图,正自讨论间,突然响起了几声轻轻地敲门声。 三人愕然抬头,刘辰龙走过去开门,心里还在嘀咕着来的会是谁。 他住的这里是外地来的县领导住宅区,左邻右舍都是砚海县领导班子里地成员,低头不见抬头见。本来下面地人就因着避嫌,谈事都是另约地方。不爱往这跑。自从前些年有几个来送礼的,被他严辞批评,弄得四邻皆知,抬不起头之后,除了工作就很少有人跑这来找他,所以他才把王连城他们叫过来,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却有人找上门了。 刘辰龙正想着。打开了门,一阵香风扑来,站在门外地竟是祁枫。 刘辰龙不由有些呆住了,祁枫前些天刚因着亿科地产的事回去了,他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一时还有些以为身在梦中。 祁枫却有几分心事重重地样子,勉强笑了笑:“不请我进去?” 刘辰龙这才如梦初醒,忙拉开门:“祁董请进、请进!” 祁枫跨进门。听着刘辰龙的称呼,刚皱眉困惑道:“你怎么……”抬眼处才发现了屋里还有旁人在,不由微“咦”了一声,脸上飞起两片淡淡的红云。 刘辰龙忙着给三人介绍了,又是一番喧哗。 祁枫苦笑道:“我刚刚是有些急事才过来找刘书记您的,不知道您这里还有事情要忙。要不我明天再找您吧。” 刘辰龙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祁董你在外面先等一会,我们很快就解决了。”他知道祁枫深夜找上门来,肯定是真有急事要说,所以还是出言留住了她。 祁枫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刘辰龙跟王连城他们在房间里又商量了一阵,在这方面,王连城他们才是专家,刘辰龙只是在一些问题上拍拍板,细节性的问题具体交给他们去斟酌就可以了。 送走王连城两人的时候。王连城还回头嘿嘿地贼笑了一下。向刘辰龙挤挤眼,悄声说道:“领导要保重身体啊!” 刘辰龙看着他那样子。知道这个家伙又想歪了,他那张没把门的嘴不知道会说出些来,不过现在祁枫在里面,又不好说,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刘辰龙关上了门,忽然觉得一阵莫名地情怀涌了上来。 夜阑人静,心仪的女孩静静地坐在屋里,等着自己。 虽然知道一切都不是这么回事,但这股气氛还是让刘辰龙觉得很温馨、很宁谧。 是以他连脚步都轻了几分,静静地走到祁枫身边坐了下来。微笑问道:“怎么了?出事了?” 祁枫秀眉微慼,看着他,说道:“我把汪木凶案很可能存在幕后黑手的事报告了上去了。” 刘辰龙给祁枫跟自己倒上了茶,说道:“然后呢?” 祁枫叹了口气:“上面根本没有记录我的报告,反是告诫我,不要再插手这件案子。说是有大领导的指示,此案到此为止,不准再行深究。” 刘辰龙呷了口茶,淡淡说道:“这也是意料之中。” 祁枫微摇臻首:“但有件事很奇怪,上面在不准我插手这个案子的同时,让我留意那只是否有那只旱魃的行踪,过一段可能会有人来协助我一起想办法消灭那只旱魃。” 刘辰龙微微一愕,望向祁枫:“哦?” 祁枫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旱魃本来就是此案的一部分,有理由上面既不让我们插手此案,又会主动提起旱魃来?” 刘辰龙皱眉道:“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这只旱魃是一个定时炸弹,如果不消灭他,万一出了乱子可是会引起社会严重恐慌。” 祁枫叹道:“我也曾这么想,生存在这个世上地妖灵虽多,但很少像这只旱魃来得这么怪异的,或许是上面也看出他的危险性,所以才下决心要除掉他。但是……” 她看向刘辰龙:“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刘辰龙被祁枫提醒,想了一会。点头道:“不错,如果说上面意识到这只旱魃危险,那么制造这个旱魃的人应该更为危险才是,不可能要除掉这只旱魃,却要刻意放过这只幕后黑手,除非……” 他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不由手一抖。几乎连茶都泼翻了,刘辰龙却是恍若不觉。猛抬处,正看见祁枫明眸中也闪过一丝惊恐地神色。 刘辰龙沉声问道:“你也这么想?” 祁枫却又缓缓摇头道:“但这还是有许多事说不通。” 刘辰龙诧异道:“怎么说?” 祁枫叹了口气:“上面如果要杀汪木兄,有几千几百种方法可以让他死得无声无息,又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怎么会挑在汪木兄带着上面地任务到砚海的时候?” 刘辰龙点了点头:“有理!” 祁枫又说道:“而且,如果这件事与上面有关,一开始他就可以让此案迟早了结,绝不应该先后派杨日钊跟我来介入此案。使得这件案子的影响反而扩大了。” 刘辰龙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可是……” 祁枫苦笑道:“我也想不明白,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越扯越乱。” 刘辰龙看了眼祁枫,似是犹豫了下才问道:“跟你直接接触的……嗯……就是……就是你口中地‘上面’本人?” 祁枫明白刘辰龙的意思,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怀疑有人假传圣旨?” 她旋即摇头道:“不太可能,与我们接触地是一个专门设立的机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忠诚度应该没问题,而且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敢做假,毕竟我们还有好几个渠道可以获知讯息,只不过向上汇报地消息只能通过他们转达而已。” 刘辰龙苦笑道:“那我就猜不透这里面有玄机了。” 祁枫又想了一回,忽然转看向刘辰龙,说道:“不说这个了。说你!” 刘辰龙愣了一下,笑道:“我怎么了?” 祁枫盯着他地眼睛,说道:“听说你变节了,准备把罗大海送去当替死鬼了?” 刘辰龙不敢直视她的眼,把眼神转向其他地方,强自哈哈一笑,说道:“这……这有办法呢?” 祁枫声音转寒,说道:“看着我!” 刘辰龙犹豫了一会,才僵硬地把头转了过来,苦笑道:“小祁。你这是干?” 祁枫却是神色不动。说道:“告诉我,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刘辰龙看着祁枫。夜深了,两个人这么对视着,可惜相互之间谈论地,却都是如此不美妙地话题。 刘辰龙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意沧桑地说道:“小祁,你不明白。我一个人,总不能对抗整个国家,所以我……” 祁枫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是淡淡一笑,打断了他:“这是借口,我要听实话。” 刘辰龙小噎了一下,说不下去了,皱眉苦笑道:“这就是实话啊。” 祁枫微微摇头,说道:“不是!” 刘辰龙双手一摊,无奈道:“我都承认自甘堕落了还不行,那大小姐到底要听样的实话呢?” 祁枫却是玉容解冻,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微偏臻首,笑道:“其实你叫我大小姐的时候,本小姐听起来还是比较顺耳的。” 刘辰龙又是微愕了一下,祁枫除了初见面那次表露了几分娇蛮本质外,一直是以很知性的面目出现。而自从上次似明非明地表露了心迹之后,更是甚少这般与他开玩笑,不过怎么算,她现在也应该是拍案怒斥自己没骨气才是,又怎么会在这当口跟自己调笑了起来。 刘辰龙心里剧跳了几下,隐隐明白了些,看着伊人语笑嫣然,却是强自抑住,苦苦一笑道:“我都把罗大海送去当替死鬼了,大小姐就不怪我屈节从俗,全无骨气么?” 祁枫却若无其事地一笑:“你再不说实话,我可要走了。” 刘辰龙更是明白,双眉一轩,一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却终究死死咬住了。 他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去不看祁枫,发狠道:“我都跟你说了,我是迫于压力、迫于现实。你不知道啊,那些日子,从省里到市里,从市委书记到我的老领导,晓之以情、动之于理,一天不知道说我多少遍,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又怎么逃得过这张人情关系网?更何况,我又能改变?少了一个刘辰龙,地球照样转,罗大海照样杀,不合法又怎么样?证据不足又怎么样?既然那么多大员们都点了头,我这个七品芝麻官为就要那么不听话?”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再说了,我是个穷小子,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地,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上面来。这个县委书记,噢,不,是县委代书记,是我十几年辛辛苦苦才得来的。罗大海跟我无亲无故,我为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来毁掉自己半生的心血?来毁掉自己的锦绣前程?” 他转过头,看着祁枫:“这些,难道不是实话吗?”无错不跳字。 祁枫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轻轻说了一句:“是!难为你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多问了,我……我走了。” 刘辰龙心中一痛,略咬住牙,脸上却是哈哈一笑:“大小姐终于肯相信了。” 祁枫站起身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虽然祁枫并非弱质女流,但这么深的夜,刘辰龙还是坚持送祁枫回到宾馆。 月色很好,但一路上祁枫低头默默,没有再跟刘辰龙说上一句话。 刘辰龙心下黯然,虽然眼前的效果虽然正是他想要地,但为自己的心却在隐隐作痛呢? 祁枫从未离自己如此之近,自己却在一分分地把她推向远方。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想向祁枫说出来,但却终究咬住了。 有时候,隐瞒也是一种怜惜与爱。 刘辰龙送祁枫来到宾馆门口,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宾馆,心也一分分往下沉。 祁枫眼看就要跨入宾馆大门,突然停了一停,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说了一句:“有些事,我明白的。你别总想一个人担着,其实还是……还是会有人肯跟你一起分担的。” 刘辰龙浑身一震,好半晌才苦笑着说了一句:“难道我骗人的功夫就这么不过关?大小姐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祁枫突然回头,做了个鬼脸:“因为你是刘辰龙,我是祁枫啊。”说着脸色微红,开着门,闪入宾馆,飞也似地上了楼。 刘辰龙呆呆地站在宾馆外面,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眼前、心里满是祁枫那从未见过的娇俏可人的模样。 月如水,轻轻披在他身上。 刘辰龙抬起脸,只觉得月光有些发烫。 他数个月以来一直郁郁的心刹那间充满了斗志,直想对月高歌,仰天长啸一番。 人生至此 夫复何求?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在刘辰龙的积极调配下,就在陈其昌交代把罗大海带往市里的第二天下午,砚海县方面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速度快得出人预料。刘辰龙向陈其昌汇报的时候,陈其昌都很有点意外,犹豫了好一阵。 不过这个主意是他自己出的,虽然现在觉得刘辰龙热情得有点过火,也已是骑虎难下。不过他反复询问推敲了好几遍押送罗大海路线、人员等等细节,也自感觉砚海县方面布置周密,并没有破绽,总算放下了不少心。 市公安局方面他是一早便打好了招呼的,出于谨慎起见,他还是跟市公安局长毕成胜碰了下头,将一些具体的事情又落实了一下。 清晨,整个武山市都笼罩在淅淅沥沥的雨丝之中。 陈其昌一上班就来到了市公安局,似乎很认真地听着公安局局长跟政委的工作汇报,还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实则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些。 窗外的雨还在下,他抬起头,有点烦躁地扭了扭身子。 算算也已经快两个小时了,砚海县方面押送罗大海的车队应该快到了吧?无错不少字 前导车里的王连城看着车队过了收费站,驶进了熟悉武山市区的街道,通知车队一律亮起警灯,鸣响警笛,自己也坐直了身子,提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国道上视野开阔,车队行驶顺畅。比较不容易出事故。但这市区里人流拥挤、交通不便,虽然此事重要,但也没到封路的地步,难免要走走停停,出事地机率大了很多。 直至车队拐过了主干道,路况明显清楚了许多,车队行进又开始顺畅起来。王连城才松了一口气,拿起报话机跟坐在后面车上的刘辰龙说道:“领导。现在路况很好,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市公安局了,你那边怎么样?”照说他的位置应该跟刘辰龙掉一个个才对,但刘辰龙主动提出说要由他亲自押送,他熟知刘辰龙之能,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刘辰龙扭头看了看后座坐在两个全副武装的干警中间的罗大海,尤自沉眉闭目。沉沉如老僧入定,对外界一切恍若不觉,不由嘴角唤起了一丝笑,意味深长,在报话机里冲王连城说道:“我这里状况良好,你要继续打起精神来。” “好戏,总是在后头才上场。” 陈其昌远远听到警笛声,再顾不得矜持。跟市公安局局长、政委一道,迎到了门口。 眼见着砚海县的车队驶入了市公安局地大院,早已整装待命的市公安局干警上前协助砚海县方面地人员将罗大海押入了审讯室,陈其昌这才真正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迎上去与刘辰龙跟王连城挥手寒暄。连称辛苦。 刘辰龙原本跟毕成胜他们并不是很熟,现在介绍起来又是一番口舌。王连城跟几位领导汇报了一会,就托言砚海方面有事,带着干警们匆匆忙忙又赶了回去,连市局方面准备的午宴都没参加。 吃过了饭,陈其昌都顾不上休息,拉上了刘辰龙还有市公安局的毕成胜局长,来到了审讯室,迫不及待地准备开始对罗大海的审讯。市公安局的陈政委说自己是分管政治工作的,又不是“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地成员。参与此案多有不便。已经先行离去了。 武山市整体经济状态在山南省里也算是落后几个地区之一,更不要说跟沿海开放城市相比。武山市公安局的审讯室设备也是极为简陋,只不过在审讯室与隔壁一间听审室间多装了一块那种单向防弹玻璃而已,其他的扩音、报话等设备,比之砚海县公安局也先进不到哪里去。陈其昌要不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也不会费尽周章把罗大海弄过来。 陈其昌他们来到听审室,三名审讯人员、一名负责记录的书记员都已经就位了。等了一会,两名全幅武装的干警押着罗大海走了进来。 陈其昌还是第一次见到罗大海,此时兴致颇高,不由凑近了些,口中啧啧叹道:“这人看上去挺老实的,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居然是个冷血杀手。” 他忽然皱了下眉,转头问毕成胜道:“毕局长,怎么只给他戴了个手铐啊?” 毕成胜愣了一下,笑着解释道:“陈书记,罗大海还没定罪,只是个嫌疑犯,照规矩不能用脚镣那些的。” 陈其昌微板起脸,说道:“特事特办嘛,这个罗大海是个危险度极高地人物,我建议你们还是给他上点重刑具的好。” 毕成胜忙接口道:“陈书记指示得是,等呆会审完出来,我们就给他戴上全幅的。” 陈其昌露出满意的笑,却故意转头问刘辰龙道:“小刘书记,你觉得呢?” 刘辰龙看着隔壁的罗大海戴着手铐,闭目端坐在那边,一副万物不萦于怀的模样,不由嘴角泛起一丝笑,无可无不可地打了个哈哈:“您大领导说是,我能有意见。” 毕成胜刚准备说话,隔壁地审讯人员试了下音,准备开始问话了,陈其昌对这次审讯显然是有期待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挥手止住了毕成胜说话,开始全神贯注聆听了起来。 负责主审罗大海的是市公安局预审处处长刘耀滇,这位刘处长是从刑侦大队出来的,手底下对付过不少凶顽恶徒,却在几个月前的案子里因公负伤,一直休着病假。是以到现在为止还没跟罗大海照过面。 这次本来他也还在家里调养身体,但陈其昌一再对毕成胜强调此案的重要性,毕成胜看着刘耀滇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把他提前征召了回来。 做为一个经验丰富地老刑侦,刘耀滇做事一向是谋定而后动,但此次由于陈其昌主意来得突然,他也是昨天才被告知此事。不过他还是找了几个接触过此案的市局专家谈了一下,还看了一夜的卷宗。心下也明白这个罗大海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 这时他清咳了一声,说道:“我们现在开始。” 旁边地两个陪审人员都坐直了身子,书记员也提起笔,全神贯注地等着,审讯室内落针可闻,刘耀滇却姿态悠闲地开始上下打量着罗大海,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这种特定的场合下。静默是一种难言地压力,在面对前途未卜的嫌疑犯,这一招更是屡试不爽。 尤其是这个罗大海,个人资料基本是一片空白,对于以往审讯地反映也是冷淡得吓人,如果不是惯犯,就是心理素质过硬。要突破他,只能是从打破掉他的冷漠开始。现在的罗大海身陷如此境地,已经一无所恃,只要能打破了他用来抵御审讯的冷漠,相信接下去的问话就会顺畅上许多。 就算这次说了罗大海有了要坦白的意思,也还是必须打破那层冷漠,要让他知道。他要说的东西自己并不是那么急着知道,他是没有讨价还价地余地的。 所以他在等,等着罗大海主动抬头看他,甚至主动开口说话,他相信,在这种奇异的气氛下,罗大海总是会先忍不住的,这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五分钟过去了,罗大海仍是恍如石雕木塑,连眼皮都不曾翻动一下。虽然审讯室里有空调。刘耀滇身边的两名陪审人员以前也曾见识过他的办案手法。还勉强坐得住,但额头上却也开始微微往外渗汗。而那位年轻的书记员。更是满头汗水淋漓。 十分钟过去了,那个年轻的书记员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反是被自己吞口水地声音吓了一跳。 刘耀滇微嗔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又回到了罗大海身上,他跟罗大海是唯一没有变动过姿式的两个人。 但是他不急,却有人急了。在隔壁观审的陈其昌开始时还碍于领导的身份,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但隔了几分钟,看对面还没有一点开始的意思,再也耐不住了,站起身来,强笑着问道:“毕局长,你们这传声设备是不是坏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毕成胜也是老公安了,苦笑着解释道:“陈书记,老刘这大概是在用心理战术吧,您先别急。” 陈其昌轻轻地“哦”了一声,似乎了解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刘辰龙,也坐了下来,但不一会功夫里,不断地喝茶、添水,很有几分心神不宁地样子。 毕成胜看在眼里,也明白这位陈书记心急,而且他也觉得刘耀滇这拖得有点太久了,正想说话间,刘辰龙却先开口了:“毕局长,这等得也有点太久了吧,老这么不说话我怎么觉得心里怵得慌。” 陈其昌听刘辰龙也有相同的感觉,心里一松,微出了口气,朝毕成胜看了过去,毕成胜忙点了点头,站起来用报话机跟刘耀滇说道:“耀滇,既然心理攻势无效,就快点进入下一步,几位领导都在等着听结果。” 刘耀滇听着耳塞里传来的指示,不由微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点了点头。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突然站起身来,大喝道:“罗大海,抬起头来!” 身边的两名陪审人员都微微地动容,那名书记员被吓了一大跳,罗大海却充耳不闻,连衣袖都不见半丝颤动。 刚才毕成胜为了怕陈其昌听不到,把传音设备开到最大,这时刘耀滇的一喝,却把他们也吓了一跳。 刘耀滇微微皱眉,这个嫌犯还真是不容易对付,正在他缓缓坐下的时候。罗大海却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炯炯,直盯着刘耀滇。 刘耀滇毕竟是老刑侦,眼见眼下罗大海虽然有了反应,但时机拿捏在他心神微分地时候,反是弄得他心下一凛,心知心理战上反是自己输了一手。脸上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向旁边的陪审人员使了个眼色。 那个陪审人员心里明白。忙开口道:“罗大海,听说你有话要向政府反映,这位是市公安局预审处的刘处长,你有话现在就开始说吧。” 罗大海脸上似笑非笑,仍是盯着刘耀滇,并没有搭腔。 刘耀滇深吸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罗大海。你知道吗?我原来都建议不必要举行这次审讯地。” 罗大海似乎眼角微动了下,露出些许不一样地神色。 刘耀滇心下一喜,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不经意间的神情变化,这才语气转厉地说道:“因为你这个案子,可谓铁证如山!我们根本不再需要你地任何口供,就可以把你送上刑场。” 罗大海神情不变,似乎是在听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地故事一般。 刘耀滇放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我们还是决定要给你一次机会,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现在把事情地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们还可以算你认罪态度良好,考虑从宽处理。” 隔壁听审的几个人看着审讯室里交锋激烈,已然进入关键时刻,不由得都站起身来,凑到了那块单向玻璃跟前。 刘耀滇见罗大海并没有反应。顿了一下,又说了下去:“领导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这是你的唯一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隔壁的刘辰龙似是不经意地伸出一手轻按在单向玻璃上,皱眉道:“这个罗大海还真是难对付啊!” 审讯室里,罗大海突然一扬眉,朝刘辰龙三人站的地方望了一眼,似是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领导?” 陈其昌以前从未见过这般悍犯,只觉得罗大海这一眼利如鹰隻,好似直盯入他心里一般。不由遍体生寒。转头问毕成胜道:“毕局长,这……这……他不会看得见我们吧?无错不少字” 毕成胜明白陈其昌在担心。忙解释道:“不会的,我们测试过,这个单向玻璃效果隔音、单向成像效果都很好,防弹效果也不错,我们的警用地‘七七’式都射不穿,领导不用担心。” 刘辰龙也笑道:“大领导,这可是钱堆出来的,不会这么经不起考验的。” 陈其昌这才放下了心。 隔壁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刘耀滇微微皱眉,罗大海却似是挑衅地昂然看着他们。 旁边的一名陪审人员不由心上一阵无名火起,他手下审过人犯无数,从没哪个敢这么嚣张的。要搁平时,早就老大耳括子打过去了,开始给他“触及一下灵魂”。但现在有领导在旁边盯着,他只好强抑住怒气,一拍桌子喝道:“罗大海,你现在只有相信政府、好好配合,才可能有从宽处理的机会,除此之外,你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如果你再心存幻想,就只能是自寻死路,你明不明白?!” 罗大海这次却有了反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第一次开口说话道:“那也未必!” 刘耀滇不由精神大振,审讯怕的就是犯人不说话,而不是犯人乱讲话,只要他开口,总是有露出破绽地时候,于是他也不相逼过甚,做出对罗大海的话很兴趣的样子,轻轻“哦”了一声,就势问道:“那你就说说,你还能有一条样路可以走啊?” 罗大海沉默了半晌,突然大喝了一声:“有!” 声音隆隆,震得审讯室里其他人刹那间头昏眼花、东倒西歪,连隔壁听审的三个人也都感觉突然间似是整个房间晃了几晃。 电光火石间,罗大海双手一分,锁住他手腕上手铐一声脆响,断成几截,身形拨起,顺势往身边已自晕头转向的两名武警身上一按,那两名武警半身闷哼也没发出来便瘫倒在了地上。 陈其昌与毕成胜大惊失色,正欲呼喊,罗大海身形却是动如鬼魅,合身朝着那面玻璃撞了过来,陈其昌与毕成胜本能地双手抱头,蹲了下来,刘辰龙却似是吓呆了一般,手仍按在那片玻璃上。 一声巨响,直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那面防弹玻璃在罗大海一撞之下竟是碎做片片、四散飞溅,审讯室里几个人刚回过神来,连忙抱头躲避,场面混乱之极。 忽然听到罗大海冷冷地说了一句:“等你们来放,为我不自己走?!” 众人站直了身子,茫然一阵才定下神来,却不由得又是大惊失色,眼见罗大海现在一手捏着陈其昌的脖子喉结处,一手拿着一块刀状地大块碎玻璃,直指着刘辰龙的咽喉。 刘耀滇是最早镇定下来的,他今天是主审,并没有带枪,忙跑过去取下了武警身上的枪,对准罗大海大喝一声:“罗大海,你不要乱来!”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毕成胜这才回过神了,醒觉罗大海正站在自己身前,下意识地就往外跑,这时外面的干警也都听到了声响,离得近的都纷纷撞开门跑了进来,但市局的干警不像基层,坐办公楼的基本都不带枪,也从没见过这等突发事件,不由得一时七嘴八舌,却都不敢上前,乱成了一锅粥。 毕成胜站在人堆里,这才有些镇定了下来,喝问道:“罗大海,你想干?” 罗大海冷哼了一声,说道:“撤开人,找辆车,放我走。” 毕成胜不敢做主,眼见陈其昌和刘辰龙两人落在罗大海手中,陈其昌竟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子直如倚在罗大海身上,不由大惊失色,色厉内荏地喝问道:“你把陈书记怎么了?!罗大海,你这是罪上加罪,你是逃不出去的,不要胡来!” 罗大海没有答话,只是手上微微紧了一紧。陈其昌哼哼了几声,悠悠醒转了过来,却是眨了好一会眼睛,才弄明白眼前的状况,不由扭动了几下,刚要叫出声来,却被罗大海手指一紧,噎得直翻白眼。 这时有些机灵的干警去取了枪,跑了过来,毕成胜一把接过枪,却是紧张得满手都是汗,险些滑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攥住了枪,胆气顿时粗了些,又是一声大叫:“罗大海,你别乱来!” 罗大海却一手挟着陈其昌,一手持刀状玻璃逼着刘辰龙。开始举步往外走,冷冷地说道:“少废话,马上撤开人,找台车在大楼门口等,要你们这里最好的轿车,走到楼下再看不见车,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一直没说话地刘辰龙开口道:“罗大海。你要捉人质就捉我好了,陈书记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先把陈书记给放了吧!” 毕成胜呆了一呆,陈其昌也扭动了下,眼里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罗大海微顿了一顿,便继续举步往外走,骂道:“少废话,走!” 毕成胜不敢拦他。一大堆人缓缓地往后退着,毕成胜就是不提是否答应罗大海条件的事,眼睛一直往陈其昌脸上瞟,嘴里叫着:“罗大海,你先把陈书记跟刘书记给放了,一切条件都可以商量!” 刘辰龙心里微哂,陈其昌毕竟是久历风浪的人,这时也略微回过了点神。看着毕成胜的意思,心下明白他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做了决定要担干系,不由心里怒意大盛,挥了挥手,示意有话要说。 罗大海略松了松扣在他喉结上的手指,陈其昌登时咳嗽了起来。 他直咳了好一阵。才嘶哑着声音叫道:“罗大海,就算……就算先被你逃走了,你也逃脱不了恢恢法网制裁地。你……毕局长,不要管我,先把罗大海拿下要紧,我死都没……”罗大海听着他越说越不对,手指又复一紧,陈其昌又噎了一阵,眼神却尤是死死地盯住毕成胜。 毕成胜心下苦笑,明白陈其昌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心下也明白若是陈其昌真有了闪失。自己确实是脱不了干系,当下也不再犹豫。让人把局里最好地那辆宝马车开到楼底下等着,罗大海径自亦步亦趋贴着墙地走着,毕成胜局里的干警围着他绕成了一个大圈,且行且退。 罗大海突然一声哼,说:“你们都滚开,不然……”话音落处,身形微动,所有人都发一声喊,毕成胜却只觉得眼前似是寒光一闪,“当啷”一声脆响,自己手中一轻,定眼看去,手上枪竟只剩下半截。罗大海却似是动也不曾动过,手中的刀状玻璃还架在刘辰龙的脖子上。 毕成胜吓出了一身冷汗,脚一软,若不是身边干警及时扶住,险些坐倒在了地上。 枪是精钢,玻璃虽然是防弹玻璃,但终究是易碎之物,罗大海竟能以玻璃削断手枪,实在令人心寒。而且罗大海手捉着锋锐的玻璃边缘,竟是夷然无损。刚刚罗大海撞破防弹玻璃,事起突然,大家都无暇细想,直至现在罗大海突然来了这一手,他们才意识到罗大海的可怕。 那些干警看在眼里,不待毕成胜吩咐,都各自散了开来,罗大海一路无阻来到楼梯口,也不坐电梯,从楼梯一步步退下了楼底。 走得急了,难免是会露出些守护不到的地方,但那些楼上楼下地公安人员,没了指挥,谁也不敢擅自行动,大部分都只是各自缩在办公室里,只在窗前偷露个脸看热闹。 审讯犯人一般不能在高层,以防发生意外,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武山市公安局因着当时把办公室的一楼都划拨给了那些举报、接待的窗口单位,这才把审讯室设在了二楼。罗大海不一会便来到了楼底下,宝马车已经静静地停在了那里。 雨停了,地还是湿的。 一个司机坐在车里面,罗大海不疑有他,大踏步走了过去,刘辰龙却是突然脚下踩中了积水,不由一个踉跄,“唉呀”轻叫了一声。 罗大海是个猎人,眼力极佳,被刘辰龙一挡,顿了一下,目光到处,却眼见那个司机袖口隐隐有枪管的痕迹,不由一声闷哼,将陈其昌推到了面前,喝道:“你们搞鬼?真是想我弄死他吗?”无错不跳字。 陈其昌猝不及防,不由大叫道:“你干?干?”他身材肥大,这一挡在前面直如一面肉盾一般,根本看不清罗大海的身形,那名乔装成司机的防暴警察不由微叹了口气。 毕成胜这时冲了出来,叫道:“罗大海。你地要求我们都满足了,你还不放人!” 罗大海恨声道:“你们汉人就会骗人,以为我看不到那个司机手里有枪吗?叫他滚开,把前后车厢门都打开,把车钥匙留下!是不是想我先撕下他一个耳朵给你看看?”他手里微微一紧,陈其昌又是一声闷叫,脸上现出痛苦地神色。 毕成胜吓得连连摆手。马上下令那员干警离开,罗大海半侧着身子。反手捏住陈其昌的喉结,将他塞进车后门,陈其昌被他手一拿,浑身无力,只好听由罗大海摆布。 罗大海想是以前没怎么坐过轿车,小心翼翼地顾着进车门,手上的玻璃刀眼看离开了刘辰龙的脖子。身后的刘耀滇突然大喝一声:“刘书记,趴下!”同时枪往上扬,他是真正屡屡追捕过悍匪地老公安,枪法精准,一路跟下来,直一在等待一个罗大海分神的机会,这时只要眼见罗大海地刀离开了刘辰龙的脖子,而且弯身要进门。手力必然分散,只要刘辰龙能机灵得应声趴下,他就有信心一枪打爆罗大海地头。 但刘辰龙却只是愣了一下,反是踏前半步,对应声挺身而起、复将刀状玻璃压在他脖子上,正欲怒叫的罗大海说道:“陈书记年纪大了。你放了陈书记,我跟你走,当你的人质,如何?” 罗大海似是呆了一呆,笑道:“有意思,谁说要放你走了,你当司机,快!” 此时他离开了车厢,但陈其昌却似是失去了知觉,毫无声响。 毕成胜又惊又怒。叫道:“罗大海。你把陈书记怎么了?” 罗大海冷哼道:“只要你让我好好走,他就没怎么样。要不然,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刘辰龙微皱眉道:“好,我答应你。” 毕成胜又叫了声:“刘书记,这……” 刘辰龙也不回头,说道:“我也跟着去,多少有个照应。” 罗大海押着刘辰龙走到驾驶室,自己先坐进车后座,将陈其昌挤在靠办公楼的这边的位置,刘耀滇原本还一直在找寻角度,这时终于一声长叹,废然放下了枪。 汽车开始启动了起来,车里传来罗大海的声音,叫唤道:“你们给我听着,不许叫车跟着我,不许在路上阻拦,要死地话就是死三个人,不会只死我一个地!” 说着宝马开动了起来,绝尘而去。 后面等在公安局门口的几辆原先已安排好地没有警用标志的警车也同时启动了起来,远远地吊在那辆宝马后面。 毕成胜连忙打着电话跟市委书记黄立平汇报了起来,刚才事情出得太急,连汇报都没顾上。黄立平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后极为震怒,命令毕成胜立即布置在各大路口设置路障,动员市局乃至下面县市全部警力,既要保证绝对不许让罗大海逃脱,又要保证陈其昌跟刘辰龙两个人的安全,黄立平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对于罗大海,你自己斟酌,必要时可以果断予以击毙,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至于陈其昌书记跟刘辰龙,他们两个要是出了岔子,我就拿你填命!” 毕成胜一口一个“是”的应着,满身重汗沿着额头往下滴,几乎把制服都弄得湿透了。 刘耀滇在旁边一声叹:“可惜刚才小刘书记不懂配合,要不然……” 毕成胜刚挂下电话,正一肚子没好气,喝斥道:“要不然怎么了?谁叫你擅做主张了?要是陈书记跟刘书记有了事,把你枪毙十次都换不回来。” 刘耀滇在局里素有声名,历来局里的领导对他也都抱着几分尊敬,这次毕成胜情急失言,他不由脸色一沉,当场就要发作。 局里地刘政委原先一直站在人堆里,现在忙上来拉住刘耀滇,说道:“老毕也是一时情急,别计较。” 他跟毕成胜搭档久了,关系不错,说话比较没顾忌,转头冲着毕成胜说道:“老毕,别顾着生气了,黄书记有指示啊?” 毕成胜这才如梦初醒,就站在当地。分配起了人手。又捉起手机,对下面各县市区的公安局长下了一连串指示,命令他们各自带着人到各大路口设置路障,尽量将罗大海留在国道上,不要让他进入人口密集地城区,方便追捕。 这时跟踪罗大海的两辆车也发了消息回来,说看着宝马车的动向。是朝着砚海县去的。 毕成胜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打电话给王连城。王连城却说他们车队地两辆车不知怎么刚出市区就发现车胎坏了,耽搁将近一个小时,于是在路上吃了饭,现在还没到砚海,从他报告的位置来看,倒很可能还落在罗大海他们后面了。 毕成胜气急败坏,大叫道:“你马上给我赶过去。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截住他们。” 王连城苦笑:“毕局长,你说他们开的是宝马,我这……” 毕成胜情急之下蛮不讲理了起来:“这个你想办法,反正必须给我赶上,在国道上把他们截住,要是让他们进了砚海县城,你就打好辞职信吧!” 还是刘政委比较清醒,知道王连城不在县城还不要紧。可是他还带着砚海县几乎全部地精锐警力,这样一来,砚海县公安局怕是指望不上了,连忙打了个电话给了砚海的交警大队长,把车地型号、牌照等等报给他,要求他们在国道入口设置路障。在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辆车拦下来。 虽然交警名义上挂靠在公安局,但实际上却属于单列管理,他这样子下命令颇为不妥,但现在事急从权,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那砚海县的交警大队长一听自己的县委书记也被当了人质,吓得屁滚尿流,连声答应着就要马上出动,偏偏这时王长盛也接到了市委的通知。也来了电话布置工作。反是搞得一团乱。 王连城虽然心下暗骂,但也情知此事非同小可。更是担忧刘辰龙地安危,他也是老公安了,比毕成胜地业务还精熟了一点,一放下电话便拿起了车载报话器,接通了共用频段,联系上那几辆追踪宝马车地警车,要求他们提供此时地位置,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那些负责追踪的警官也都是老武山人了,几句话一传来,王连城不由精神大振,原来那辆宝马不知为并没有全速行进,从现在所处的路段看,还落在自己车队的后头。 王连城当机立断,马上命令车队停下,以三辆中型囚车并排横放为主,其他小型车为辅,以车身作为路障。 虽然武山属于经济不发达市,而且现在小矿站的运煤高峰期过了,便国道上来往的车流也还是不少,王连城拦了不一会,就有五、六辆车被截停,作为路障边角地两辆轿车只好不断地来回倒车放行。 大概十来分钟过去,远远看到有辆黑色轿车在地平线处露出身影,在场的都是砚海县警务人员的精锐,各自站到了该站的位置上,子弹上膛。王连城更是身先士卒,竟自一马当先地站在路正当中,遥举枪对着渐行渐近的那辆宝马。 宝马车内的刘辰龙却是憋了一肚子气,他是少年得志,当上局长以来一直都有专职地司机伺候,虽然也弄了本驾驶证,但真正上路架驶的经验少之又少,原本他还也不太当这是一回事,总觉得会开就行了,直到这次真刀真枪开始飚车了才知道自己实在是不行,一开快车就心里发怵,不自觉松了油门,连胎藏界第一重天的大光明心都克服不了这种驾驶新手恐惧症,愣是把好好一辆宝马开出北京吉普的速度来。 而最让他郁闷的是,罗大海居然还会晕车,吐得车里一蹋糊涂,还好陈其昌已经被施法锁了经脉,六识全失,否则岂不是一下子就穿帮了。 他从倒后镜看着后面几辆一直尾随不去的轿车,心下明白,不由暗自苦笑,要回苗族村的后山可是还有一段山路,自己这半吊子司机,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考验? 没想到考验却是提前到了。 刘辰龙六识敏锐,远远就看到了那拦路的车,还有那威风凛凛站在路当中的王连城,肚子里暗暗叫了声苦。 他脚下轻松油门,缓缓放慢速度,心底下转眼间打过千百种心思,却似是没有一种能解决眼下的危机。 罗大海尤自昏昏沉沉,抬头看见眼前地情况,叫道:“刘县长,这么多人,我们是不是硬冲过去?” 刘辰龙微叹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拦路地不是那种路障,而是囚车,四周还站着那么多持械干警。硬撞过去,再好的车也不敢保证还能开得动,何况要是搞出了爆炸地伤了人,更不是自己的本意。 他终于停在了路中间,背后四辆轿车也缓缓逼了上来,前面的王连城拿来了车载喇叭,高声叫道:“罗大海,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快点放掉人质弃械投降,不要罪上加罪了!” 他停了一下,看着没有回应,又走前两步,叫了起来:“你给我听着,如果刘书记有了任何闪失,我王某人不管如何,也要把你格毙当场!” 刘辰龙远远看着王连城,不由又感动又焦急,心里暗暗骂道:“这个家伙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拦路,他不是一早回砚海了么?”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背后的四辆武山市局的车也在一段距离外缓缓停了下来,架车的都是市公安局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了,停车的位置拿捏得十分到位,武山市这段国道319线是六车道,他们四辆车却把路给封得差不多了。 这一段路一面是茂密的茶林,另一面则是陡峭的山壁,路两头被车一堵,实在是无路可走。 王连城等了一会,看着眼前已成合围之势,举枪上前,正要再说话。轿车里却传来刘辰龙的声音,喝道:“不要开枪!” 王连城叫了一声:“刘书记!”他对刘辰龙奉若神明,始终觉得他不应该被胁持的,大概是在伺机而动,准备擒拿罗大海,是以一听到刘辰龙说话,便自把枪口低了下来。 接着响起的却是罗大海的声音,恨道:“你们汉人真不讲信用,说好了不追又追来,难道真的不信我会杀人吗?”无错不跳字。 王连城厉声喝道:“罗大海,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你的作为是罪上加罪,还不快点投降!” 罗大海一声冷哼:“不就是个死吗?现在反正我死也有伴,再不让开,我就把他们一块块碎剐了!” 王连城大惊失色,后面市局一个年轻的副处长却是插话叫道:“你敢!你要是伤害两位领导,我们就把你打成马蜂窝!” 罗大海大喝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车内,刘辰龙看着罗大海刀状玻璃一晃。竟是想要割下陈其昌的手指,不由心下一惊,手指颤动,一股光明之力随心而起,托住了罗大海地手。 罗大海手腕一暖,手上玻璃刀竟是落不下去,不由诧异道:“刘县长。你这是干嘛。” 刘辰龙正色道“大海,不要伤害他。” 罗大海苦笑道:“那现在怎么办?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要是让我现在投降,我绝无二话,只要……只要你记得帮我把那件事给查清楚了,我罗大海死了也感激你!” 刘辰龙摇了摇头,出声喝道:“王连城,快让开,罗大海手上有刀。我们很危险。” 王连城一听刘辰龙出声发话,正要点头答应,却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王连城接着手机,一边往车这边看着,一脸为难的表情。 刘辰龙看着眼前的形势,确实没点震慑性的东西难以马上逼他们让开,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于是一咬牙,说道:“大海,你割了我的手指吧。” 罗大海愕然道:“这怎么行?这个狗官不是好东西,干嘛要护着他。” 刘辰龙眼见王连城他们又蠢蠢欲动,沉声喝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快点!” 罗大海却是倔劲上来。压低声喝了一句:“那还不如割了我自己的手指!” 刘辰龙看他手起刀落,竟真地要往手指上划,又好气又好笑,手指轻拂罗大海手腕,已将那块刀状玻璃抢在手中,自己一狠心,便往往小指上落去,却在此时,公路上异变突起。 一辆漆着出租车标志的小型“夏利”,突然从那四辆车后面远远驶来。他们僵持时间前后也不超过五分钟。这是第一辆驶过地车。 国道上本便不少车来车往,那些市警的干警本也不以为异。正打着手势要那辆夏利在旁边停车。那辆夏利却远远地徒然一跃,便如电视上的特技镜头一般,直从四辆警车头上凌空飞了过去,却是如同毫无重量一般落地无声,速度不变地从刘辰龙的宝马身畔擦身飞驰而过,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以刘辰龙的目力都没看清楚这辆擦肩而过的夏利司机的面目,那辆夏利却是又一个飞身跃起,半空划过一个优美地弧度,正撞在三辆并排横挡在路中间囚车的其中两辆交接之处。 挟带着原本的速度与半空而下的冲量,撞的角度位置又是恰到好处,小小夏利竟将两辆中巴型囚车撞得硬生生转了个九十度,空出中间一条路来。 这一连串动作直如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目眩神迷,王连城最早回过神来,吆喝着一群人刚要上前拦阻,那辆夏利却是夷然无损,居然也不急着离开,在公路上左冲右突,居然用车头车尾将那群围上来的干警一一扫开,却又没压伤一个人,其灵活的程度实在有如活物,不像是一辆钢筋铁骨的轿车。 片刻间夏利已清出一条空畅地路面来,刘辰龙又惊又喜,早已发动了车,紧跟着夏利后面绝尘而去。 市局的那些干警刚刚已经醒过神来,但中间隔着一辆宝马,却是不敢上前,一时不知所措。现在才连忙抢步过来,帮忙扶起那些倒了遍地的砚海县方面的警察,却是骇然发现那些被车撞倒了的干警们,居然毫无损伤,只是有几个轻微擦破了点皮,不由登时一阵头皮发麻,实在不知道驾驶那辆夏利的是人是鬼。 王连城在几名干警地搀扶下站起了身,望着那辆夏利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微微发起了愣。 刘辰龙跟在那辆夏利车后面,一直运足目力想看清楚前面的是谁,无奈夏利车在公路上七扭八折,他根本超不过去。偶尔离得近了些,也让夏利后面排出的阵阵黑烟遮挡住了视线,让他怎么也看不清。 罗大海被刘辰龙这一番急赶颠得晕晕沉沉,仍不由咋舌赞叹道:“刘县长,这是你朋友吗?怎么架车架得跟舞剑一样?好厉害啊!” 刘辰龙心头一动,他刚刚看那夏利在路上进退转折间。无不圆转如意,就曾觉得天下间如何可能有如此神乎其技的驾驶技术,此时罗大海一提,蓦地似有了些明悟。 他边架着车,注意着路况,边自凝神调心,试着将心境提升至大光明心地状态。车轮与路之间每一次摩擦与震荡,那种高速移动的震颤感。从车的每一个部分传到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踩着油门的脚上,恍忽间只觉得自己似是心头一敞,便似是蓦然间整辆车地每一个微小地变化尽在眼前,视野徒然扩展到四野八荒,却是如同与那车交融为一一般。 刘辰龙脚下微微用力,宝马车陡然加速,但平稳得不带起半分震动。那种随心所欲地感觉让刘辰龙开心得直欲长啸一声,罗大海地一句话提醒了他,天下间万事万法本自相通地,如今车便是自己的武器,其实操纵汽车的基本动作无非如此,只不过其中力道分寸难以拿捏,而今他以意为导,心里做出样的念头。手上脚上便自动转化为相应的动作,如臂使掌,实在是好不痛快也哉。 那夏利的车手看着驶在自己后面的宝马车似是行驶得越来越顺畅,心里微微诧异,带点试探性地渐渐加速。那辆宝马却也径自跟得上来。 那个夏利地车手好胜心起,到得后来。几是拿出全副技术,只见两辆车在车流攒动的国道上迅如闪电,穿插往来,竟几如鱼游大海一般悠游自在,倒是把许多辆车吓得一阵急刹车,公路上一片骂娘声。 那夏利在路上左转右折,一直将刘辰龙的宝马挡在身后,但随着刘辰龙动作越来越精熟,颇有些难以为续之感,当然其中也有车辆性能差异的因素。但也足以让驾驶夏利的车手暗自心惊。 眼见刘辰龙架着宝马左弯绕过一辆大货车。徒然横斜四十五度角,直向正在前方行驶夏利车的左侧冲去。眼看就要看到那驾驶夏利的人的相貌,突然那辆夏利竟是半侧了车身,直沿着那段峭壁开了上去,不旋踵间,竟是整辆车在峭壁上行驶一会,直冲上了山壁顶。 路边几辆摩托车都停了下来大声呼叫、啧啧称奇。 刘辰龙却是心头暗叹,刚悟通了驶车如奕剑地他实是初生牛犊,方才会兴致勃勃地玩起追逐战,若不是此时身有要事,他说不定还真跟着那辆夏利直驶了上去。不过现在却只好废然而止,接着向砚海县方向行进了去。 此时他架起车来速度跟方才完全不一样,把辆宝马车开得直如要飞起来一样,却又是平稳不已,连车内罗大海的晕车都好了许多。 毕成胜接到王连城的报告不由直想破口大骂,但现在他却不敢造次。市委书记黄立平、市长张福兴都已经亲临市公安局,坐镇指挥。黄立平听完毕成胜的话,阴沉着脸,批评道:“我看这一次大好局势下让罗大海给跑了,你们公安局、尤其是你这个局长的指挥混乱是一个大问题!” 毕成胜哈着腰,哼哼嘅嘅地辩道:“主要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辆夏利……” 黄立平一挥手:“不是这个问题!我问你,你有没有意识到,刚刚堵住了罗大海,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对于堵住罗大海之后地解决方法,你有没有考虑?围困住罗大海之后,如何保证人质的安全?怎么跟罗大海谈判?谈判的底线是?这些方面你心里都有没有考虑过?” 毕成胜一时张口结舌,不住地擦汗:“这个……这个……” 张福兴上来插话道:“这一点是应该批评,你们公安局平日紧急预警方案做了一大堆,当紧当忙的时候一点用不顶,这些东西就是拿来唬弄我们的么?” 他缓了一下,说道:“不过现在要立足于解决问题,下一个围绪的关口就是国道在砚海县的收费站吧,如果刚刚报上来的位置来看,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罗大海就会到达那里,毕局长,你现在有想法?” 这时黄立平的秘书跑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黄立平忙走了出去接手机。 毕成胜这时脑袋里一片浆糊。苦笑道:“张市长,这个……我……” 张福兴心里虽对毕成胜地无能也很有几分窝火,但现在却不是批评他地时候,沉吟道:“这样吧,你给砚海县方面的人员说明一下,围捕工作要以保证人质地安全为前提,这是个大原则。在这个原则下面。对于罗大海要尽一切可能捉捕归案,甚至有击毙他的机会也可以予以果断击毙。” 他想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但如果围捕工作和保护人质安全发生了冲突,以保护人质安全为重,罗大海的一切要求,都可以先答应他。毕竟罗大海逃了,还可以再捉他回来,我们的同志要是牺牲了,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转过头。对着毕成胜说道:“另外,现在对罗大海地位置已经失去了监控,你要命令在319国道沿线有入口的各个县、区甚至各个乡镇,都给我动员警力,上路设卡,要防止他遭受阻拦后不走砚海方向,转而插入哪个乡镇,到时候就难找了。” 毕成胜连忙点头。转身就走。这一点他情急之下倒是没考虑到,重点全放在砚海方面了,现在急急忙忙要去布置落实。 张福兴在后面又叫道:“人质为重地精神也要给我落实下去!” 毕成胜应着声,正要去打电话,黄立平却接完电话,转了回来。唤道:“你先等一下。” 张福兴愕了一愕,神情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对啊,还是要以黄书记的指示为准。” 黄立平看在眼里,知道他有所误会,苦笑了一下,拉着张福兴走到一边,低声说道:“我刚接了省委上官书记的电话,他对这件事有了新指示。” 张福兴愣了一下,忙问道:“?” 黄立平摇头说道:“上官书记说,要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其他都在其次。” 张福兴眼中精光一闪:“都在其次?难道可以不惜放掉罗大海?” 黄立平轻轻点了下头:“关于这一点我不好问。上官书记也没有明说,但是他最后还特地交代了一句话。” 张福兴问道:“是?” 黄立平说道:“他说:‘只要能把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你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张福兴轻轻吁了口气,眼里露出思索的神色:“不惜一切代价。” 黄立平微“哼”了一声:“看来我们一开始就领会错上面的意思了,原来……” 他顿了一下,张福兴接着苦笑道:“但现在人也派了,路障也设了,有影响也都造出去了。尤其是罗大海手里还有人质,我们总不能放手不管吧。” 黄立平点了点头,轻叹道:“其他都好说,关键是陈书记跟刘辰龙地两条命,都是一个班子的同事,要是出了事,这可……” 张福兴摇头道:“还不止如此,而且他们里面任何一个出了事,恐怕这影响也小不了!” 黄立平支动容道:“没错,我原来倒是没想到这层。老弟,你有招数没?我们现在是很被动了。” 张福兴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还没上路设路障的地方就先不要设路障了,但还是要有人、有车在路口盯着,另外通知砚海收费站设置的路障尽早撤除,如果罗大海从那里经过,我们就让收费站人员放行,只留下几辆不带警用标志的车,跟踪罗大海,方便我们随时掌握他的位置。” 黄立平缓缓摇头:“这跟刚才市局的做法不是差不多嘛,治标不治本啊,罗大海可是个杀人犯,万一时候凶性大发,陈其昌跟刘辰龙可就……” 张福兴说道:“大老板,刚才我听毕成胜转述砚海县那个公安局长的分析,觉得挺有道理地,罗大海是砚海县岵岭镇苗族村的人,如果他走砚海县方向,有很大可能是回苗族村去。那是个山沟里的小村庄,人员稀少,我们把他堵到那里去,怎么说也算是符合省委领导降低影响的指示了!” 黄立平眼神一亮,说道:“不错!” 张福兴又接着说道:“公安人员不上路设岗,却都要整装集结待命。我们先命令砚海县方面的武警到苗族村方向路段,挑一个比较四面无人的地带设下关卡,一旦确定了罗大海是往苗族村去地,我们就开始调集人马,做好准备,一举合围,再跟他谈判,只要他放过了陈书记跟刘辰龙,我们就让他架车走好了。” 黄立平叹息道:“就怕那个亡命之徒不听解释,冲动之下有了误会,铤而走险,那可就……” 张福兴说道:“也只好试一试了,如果让罗大海这么顺顺当当地一路无阻,恐怕他更不会放回陈书记跟刘辰龙!” 黄立平考虑了片刻,点头道:“好,要打仗总是要冒点险的,就采用这个方案!” 毕成胜在旁边忐忑不安地看两位大领导商量着,一边也在发动脑筋想着各种方案,无奈他半天之间遭逢太多变故,现在脑袋里一团混乱,实在支不出高招来。 黄立平与张福兴商议停当后,叫过了毕成胜,对他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番。 毕成胜连忙拿起电话,给在砚海县收费站主持布置路障的砚海县交警大队长甘宝顺打了过去。 正说不到两句话,突然电话里巨响连连,惊叫声、撞击声、呼叫声响成一片,甚至还有几声枪响,毕成胜吓得不轻,在电话这头大叫:“甘大队长?甘宝顺?喂……喂……” 黄立平与张福兴听得毕成胜语气不对,也连忙走了过来,毕成胜按下了电话的免提,两人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声,不由互望了一眼,都知道出事了。 好一会,那边厢才传来甘宝顺的大叫声:“毕局长,毕局长,不好了,他飞过去了……他……他……” 张福兴皱起眉头,开口喝道:“甘宝顺,我是张福兴,你到底在干?给我好好说话!” 甘宝顺却似是有点蒙了,喃喃念了几声“张福兴”,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张市长,是……这个……张市长……” 张福兴皱起眉,却没有再出言呵责,好半晌,甘宝顺缓过气来,才汇报道:“五分钟前,疑犯罗大海的车从我们布置的路障头上飞过去,我们没有拦住,现在他们已经不见了。” 张福兴愕然道:“飞过去?飞过去?是一辆车,还是两辆车?” 刚才毕成胜转述王连城汇报的时候,由于时间紧要,又是心情激荡,不免有些颠三倒四,只说了有辆夏利帮助罗大海冲撞开了一条路,却没有详细描述出那辆夏利车的动作来,是以张福兴根本无法理解叫车从路障头上飞过去。 毕成胜在旁边听着,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却只是一直擦汗,不敢多说话,这个时候让领导知道自己错漏了这么重要地讯息,导致未能及时作出布置,那可真是要被骂个狗血喷头了。 甘宝顺大声说道:“只有一辆车,就是毕局长布置任务时说地那辆宝马。就像电视里拍的一样,不!不!比电视里还厉害。他们以超过一百五十公里地时速向我们冲过来,在距离路障五十米左右地方腾起,从半空中跃过我们设置的路障,甚至接连越过收费站外侧的槛栏,在空中滑行了将近三百米,完全越过了我们的封锁线,这才重新以超过一百公里的时速快速离去,我们……我们的干警甚至开了枪,但根本没法拦得住。” 他这个交警大队长倒是业务精熟,一连串目测出来的数据随口报下来,把当时的情况描绘得活灵活现。 黄立平、张福兴与毕成胜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毕成胜举起手表,颤声说道:“现在离他突破王连城的防线,还不到四十分钟!”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罗大海出人意料地突破砚海县收费站封锁线,让黄立平跟张福兴很有点措手不及,两个人一时愣了半晌,黄立平突然气笑道:“这个刘辰龙,平时怎么不见他有这么神奇?我看把他放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还真是放错了,他应该去演马戏!” 毕成胜忽然想起一个可能,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瞒着,大着胆子说道:“两位领导,我刚刚想起来有个情况,王连城……我……” 黄立平跟张福兴看着他嗫嗫嚅嚅的样子,都皱起了眉,张福兴沉声喝道:“事?还不快点说?” 毕成胜长吸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我刚想起,听王连城的描述,刚才那辆夏利车突破王连城他们封锁线的时候,跟宝马车通过砚海县收费站的动作好像是一样的,都是远远腾起,跃过空中一大段距离,然后……” 黄立平气得脸都红了,怒斥道:“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毕成胜低着头,小声说道:“刚刚王连城也只是约略提了一下,我……我……” 黄立平又想说话,张福兴面容一肃,似是想起了,插话道:“老毕,你刚刚提起这个是意思?” 毕成胜这才敢抬起头来,说道:“我是怕……怕那个宝马车的司机会不会……会不会是……会不会不是……” 他说得含含糊糊,黄立平与张福兴却是听得明白。张福兴皱起了眉头:“确实很有可能,那样一来,陈副书记跟刘辰龙可就……” 黄立平恨道:“他敢!” 他顿了一下,转身向毕成胜指示道:“马上给砚海县及岵岭镇下命令,在往苗族村的路上,给我想尽一切办法截住罗大海,必须先给我查明到底刘辰龙跟陈副书记到底是不是还在那辆车上……” 毕成胜唯唯诺诺地应着。等了半天才大着胆子抬头道:“领导,如果……如果他们……那要怎么办?” 黄立平烦躁地在房间里踱起了步。张福兴沉吟道:“应该不至于,罗大海现在毕竟还没逃脱出去,这两个人质可是奇货可居啊,他怎么也不应该在现在就把他们……嗯……” 毕成胜想起罗大海地手段,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摇着头说道:“这可还真难说,那个罗大海还真有点古怪。他……” 黄立平霍然立定,指着毕成胜说:“这样吧,你调动市局跟市区两个局里的公安、武警力量,现在就给我开到砚海县待命,其他县的公安、武警力量也全部呆在当地待命,万一……万一到时发现他们两个人已经……嗯……已经不在车上,给我各局出动,在各自辖区里展开搜索。一定要给我找出他们两个人的下落来。另外市局与区里分局的干警协同砚海县方面,想尽一切办法把罗大海给我捉住!” 张福兴皱眉道:“黄书记,这样……不太好吧,不太符合上官书记的指示啊!” 黄立平叹息道:“我们总不能不管他们吧?无错不少字!就这么办吧,上官书记那边我来应付!” 张福兴想了一想,也点了点头。 毕成胜一看两人都点了头。连忙赶出动布置了。 砚海县财政困难,从砚海县城区到岵岭镇这段路是直到四年前才改成的柏油路,过了岵岭镇政府到苗族村更是山路崎岖,沿路地盘肠小道,侥是刘辰龙此时的驾驶技术已是非同一般,也自不敢开得太快。 而且,他刚刚飞车跃过砚海县收费站地封锁线时,颇有几分是驾驶技术大进之后,一时兴起,发起了少年狂。冷静下来之后。也不免有些后悔,毕竟自己是被胁迫架车。表现得如此卖力,恐怕以后都不好交代。 林进贤接到了派出所所长的电话报告,含糊应着,让他先赶过去布置,自己却是呆在办公室里发了会愣。 照道理,这样的案子自己这个当地一把手当然要亲临指挥,反正周围有警察围着,没危险,倒还可以表表功。 但是这件案子闹得这么轰动,他多少也是知道了一些,在现在的国情下,所有的保密都是相对的,他自然知道这件案子从发生到处理,到处都透着古怪,就连这次派出所所长跟他汇报时提到的市领导指示,也很怪异。一方面强调要尽全力把他拦下,一方面又要求采取行动时一定要谨慎,有人质地话要以保全人质为第一,没有人质则要在保全罗大海性命的情况下把他拿下;这种说话方式让他一时不太明白到底上面是想捉还是想放。 可恨毕成胜的命令不是下给他的,他也无从知道到底上面在“保全罗大海性命”与“拿下”这两个词之间,到底哪个才是真实意思。 他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心里暗骂那个派出所所长祈大振,一点政治警觉性都没有,难怪干了一辈子还是个副科级。 他正在犹豫着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办公室的门“碰”的一声巨响被撞开了。 林进贤有点不悦地回过头,正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识相乱闯乱撞,却是浑身僵硬了一下,满脸堆着笑迎了上去:“王县长,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王长盛一脸焦急,喝斥道:“林进贤,你怎么还在这?” 林进贤还有点摸不着头脑,道:“我……这个……” 跟着王长盛进来的一个公安局副局长解释了一通,林进贤才明白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王长盛就一迭声地催促了起来,林进贤只好跟着一群人出了门,朝着岵岭镇派出所布防地地方赶了过去。 毕成胜也是临急昏了头,根本就忘了岵岭派出所总共就那么七八个人十几条枪,总共三辆车还有两辆是老解放吉普,怎么可能拦得住连闯了两道关卡地罗大海他们。 王长盛原本是想赶往砚海县收费站那里的。但因为要协调在县里与国道的接入口多加一道封锁线,迟了一步。却是已经接到砚海县收费站封锁线被突破了的消息,而且还是横空飞过。接着他也不待市里的吩咐,带着原本准备在县里与国道接入口间布置封锁的人手赶往岵岭镇。 王长盛并不笨,砚海县收费站那道封锁线基本上已经集中了砚海警务力量地精华,他们都拦不住,在国道与县里入口的封锁线就更不可能拦阻得住了。既然那辆车能开得如此神奇,恐怕只有借助岵岭镇地地利才有可能拦住它。 在车上他才接到市里的电话。布置跟他想的差不多,但他也没心情细听张福兴罗罗嗦嗦的一大堆唠叨,心神早就飞到了那辆不知现在开到哪里的宝马车上面,那里,可还有他的亲娘舅。 祈大振目光炯炯地看着来路,等待目标的出现。 他原本是县公安局地刑侦科科长,却因为在追捕一名杀人犯时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而被调到这个边远地小镇来当了个派出所副所长。就这样一直在这里呆了几十年。 岵岭镇里人口本来就少,案子也都是些鸡鸣狗盗地事件,几十年来都没撞过可以让他一显身手的案件,实在让他很是郁闷。 而且他刚来地时候,还是很摆点刑侦专家的派头,没跟上级和同事处好关系。搞得在派出所里也混不好,一直处于半闲置状态,镇上几次跟苗人集会的大事情,他也一直不能发挥上任何作用,只是干着急。 直至岵岭镇的派出所原来那个所长因着上次苗人围困岵岭镇政府时表现不力,而被撤了职,他才当上了这个派出所长,但年过五十,已是英雄迟暮,他总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荒废掉了。常自郁郁。 所以这次接到了围堵罗大海地消息。很是让他热血沸腾了一把。研判了电话提供的信息与岵岭镇的具体地形之后,带着所里仅有的三辆破车跟五、六个在班干警就出发了。 在岵岭镇城区离苗族村离得还真不远。从小路走爬过座小山包,也不过十几里地。但开车反是很不好走,因为那段能通车的路恰是盘旋而上的山路,九扭十八弯,而且路很窄,勉强只能算得上三车道,祈大振把两辆吉普堵在了山路急转弯处地一个路口,一面是崎岖徒峭的高岩,一面则下临深谷,那车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故技重施地从吉普车顶上飞跃过去,那可是要掉下深崖,粉身碎骨的。 祈大振望着来路,心里不由暗暗打了个突:“他们会不会下车走小路?!” 他不是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个可能性,但考虑到那个罗大海手中还扣着人质,又急着窜入大山,下车改步行的可能并不大,而所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分散过去人手也不够,所以才孤注一掷把警力都集中在了这里。 祈大振抬起头,山风吹得得白发飘飘,他眼神一亮,盯上了那辆正从山脚下盘旋而上的黑色轿车。 刘辰龙小心缓缓开着车沿着山路向上,隐隐看见了山腰处的人。 罗大海终究还是有点昏昏沉沉,据说他上几次来县城坐的是大车,倒没大反应,这次一坐上这种小轿车却是不由自主地就发晕,实在是让刘辰龙只有苦笑。 刘辰龙放慢了车速,远远看着那群警察,叹了口气,唤道:“大海,又有麻烦了!” 罗大海张开眼,有点不太清醒地看了会周围,才叫道:“刘县长,你这是开到哪里来了?” 刘辰龙差点跳起来,说道:“这不是往你们苗族村的路吗?”无错不跳字。 罗大海又定睛看了一会。才认了出来,笑道:“刘县长,我们一般都是用双脚走山路地,那边比这要近得多。” 刘辰龙心里一阵苦笑,他每次来苗族村都是坐车的,这次自然而然就开着车上来了,早知道有条可以通行地山路。早就让罗大海一个人走了。只要他上了山,那就如鱼归大海。倾尽武山市地警力也未必拦得住他。 说话间又近了许多,已经可以看清楚前面带队的警察是新任地岵岭镇派出所所长祈大振,刘辰龙心念电转,踩下了刹车。 以他的目力,面前地形势一目了然,那两辆吉普堵得很是地方,自己再想玩原来那手恐怕是不行了。况且他也不想再次表现太好,既然现在罗大海说了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何不掉头出去。 那边祈大振也发现了这辆车的异常,端着枪,正准备喊话,正在看着观后镜准备倒车地刘辰龙却是骇然发现,山路上又有一列车开了过来,不旋踵间已临近后面。却是无意间把自己的路给堵住了。 王长盛他们到了! 王长盛、林进贤带着砚海县里还剩下的那些警察下了车,端着枪,看着不远处的那辆宝马车。 这些警察多半不是在第一线办案的,有点畏畏缩缩,王长盛此时却很勇猛,霍霍地冲上前面。对着宝马车吼道:“罗大海,把我舅舅放了。” 刘辰龙看着他急得眼睛发红、青筋暴起,不由心里一阵悸动,回头看了陈其昌一眼。 他此时被封闭了六识,毫无知觉地半躺在后座上,脸色灰败,褪去了平日里那股深沉,只是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罗大海担心地问道:“县长,现在怎么办?” 王长盛听不到回答,心里想起了市里毕成胜交代时说话的古怪。不由心里一阵发虚。抢过旁边那位公安局副局长手里地枪,又走近了些。大叫道:“罗大海,你把我舅舅怎么样了?再不说话我要开枪了!” 后面林进贤看着王长盛大失常态,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辰龙看着王长盛情绪有点失控,忙出声假装颤声地叫道:“别开枪,我跟陈书记还在车里,我们没事。” 一群人都长呼了口气。 祈大振忙接过话叫道:“罗大海,你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快点下车投降,要不然我们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刘辰龙与罗大海相视苦笑,这个情景与当时刚被王连城堵住时何等相似,当时还有辆夏利横空出来,现在呢? 刘辰龙想起夏利,忽然心头一动,眼睛开始打量着旁边。 罗大海刚想开声说话,王长盛却先叫了出来:“罗大海,放了我舅舅,我就放你走!”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祈大振。 林进贤他们没有亲耳听到市里的指示,虽然觉得在这种形势下放走罗大海很有点可惜,但王长盛是这里最大的领导,车里的人质居然还是县委书记跟市政法委书记,想来是市里有这个意思,是以也都没说话。 他们的惊异,倒有更大一部分是王长盛居然提条件时没提到刘辰龙,虽然早知王长盛与刘辰龙不合,但总不应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无遗到这般田地吧。 车里罗大海突然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话算数吗?”无错不跳字。 林进贤忙大着胆子应了一句:“对!你只要先放了陈书记跟刘书记,我们就放你走!” 祈大振却是顿时感到一阵愤然,他可没研究领导指示重点的心思,只觉得眼前这种局势下,人犯可谓无处可逃,至于人质问题,还可以谈判,王长盛怎么也不应该就这么因私废公,就这样公然将人犯纵逃。 他一边拿起手机,拨通了毕成胜的电话,一边想着,就是王长盛下令放人,自己这边也要慢点移开吉普,多拖上一会,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正在众人各怀心事间,那辆宝马忽然动了。瞬间增速,王长盛情急下,手一抖,枪响了一声。 毕成胜刚接通电话,就听到枪响,不由吓了一大跳。 接着电话里又是如同刚才一般,喧嚣声。呼叫声响成一片,毕成胜心里发凉。连连叫着“喂”,黄立平和张福兴也皱着眉,来到了电话前等着。 这次倒是没过多久,电话里就传来祈大振阴沉地声音,苦笑着汇报道:“毕局长,我们没拦住,他……罗大海闯过去了!” 黄立平皱着眉头喝道:“怎么回事?人质呢?有没有查清楚人质有没有事?” 祈大振连忙说道:“人质应该没事。刚刚还听过刘书记说话!” 黄立平“哦”了一声,这才有点缓和了下来,放平了声音问道:“他们是怎么过去地?不是跟你们通报了架驶那辆车的车手技术不凡,能空中飞车吗?你们就没有一点有针对性的布置?” 祈大振顿了一会,才叹息道:“他……他是从山壁上竖着开车过去的,我们……我们实在是……” 这时那边林进贤大概是听到了祈大振在跟市领导汇报,接过电话开始说了起来,他口齿比祈大振清楚得多。好一番解释下,黄立平他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辆宝马竟是斜斜地从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山壁上直开了上去,而且居然在山壁上如履平地,沿着山壁一个急转弯,就这么开走了。 不过走之前,罗大海还丢下一句话。说只要不追来,他会保证人质安然无恙,并且放他们回来地。 拦路的是老解放吉普,这种山路上一颠就散架,而宝马车越过之后,那两辆老吉普反是拦了后面一大堆车地路,等到混乱过后他们想起要追踪下去,那车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黄立平与张福兴似是已经习惯了这件案子的种种古怪,听到罗大海关于人质地说话,虽然无奈。脸上也微微松了些。也没多说话。 倒是毕成胜地长叹了一句:“这件案子,真是越来越神奇!” 穿过了那条山路。很快又穿过了苗族村,刘辰龙好不容易说服了罗大海按捺下想进村看一眼的冲动,直从村外面绕行着把他送到了村后的大山面前。 罗大海下了车,扬手丢掉手中的玻璃,望着茫茫大山,轻轻吁了口气,脸上不知似悲似喜。 刘辰龙跟着下了车,看着罗大海的神情,也陪着叹了口气,按着他的肩膀,轻轻说道:“大海,在山里呆一段,等我地消息吧。” 罗大海回头看着他,沉声说道:“县长,你真地能找出杀大哥的真凶?” 刘辰龙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尽力!你自己在山里要多小心!” 罗大海轻轻叹道:“大山就是我地家,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刘县长,你放心。原本我是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但现在居然知道想杀我大哥的是另有其人,我一定会活到替大哥报仇之后的。” 刘辰龙微微苦笑,在现在这种局势下,是不是能找出杀害汪木的幕后真凶,老实说他心下实无半分把握,当时他向罗大海力陈自己已经隐隐掌握到真凶地线索,只不过是看罗大海意志消沉,甘心领死,为了激起罗大海的斗志,取得罗大海的配合而不得已下使用的权宜之计,不过此时他也不能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罗大海举步朝山上行去,又回过头来交代了一句:“刘县长,记得我们说好的地方跟记号。” 刘辰龙心下微叹,却自笑道:“记得的!” 罗大海朝刘辰龙点了点头,径自行去,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了莽莽大山之中。 天近傍晚了,残阳如血。 刘辰龙看了看宝马车里兀自有如沉睡地陈其昌,心里微吁了口气。 这次计划是成功了,但他心里却殊无喜悦之色。 让罗大海在山里等多久,一天?一年? 他有点不敢想下去。 保住罗大海的一条命,是他必须坚持的一点,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有转机。 他打开车门,发动了车,开始掉头往来路驶去。 夕阳将坠,把车影拉得很沉、很长……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刘辰龙在半路上解开了陈其昌的禁制,向这位尤自半昏半醒的陈书记解说了这段真假掺半的经历,只说罗大海还算守诺言,到了大山外就自顾自走了,把他们两人放了回来。 陈其昌此时劫后余生,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听着,低着头,沉沉地一句话也没说。 刚从苗族村开始出来的时候,他就给黄立平汇报了自己跟陈其昌已经安全了,正在送陈书记回去的路上。黄立平得知他们一切无恙,大喜过望,还关切地让刘辰龙径自回家休息,让砚海县的人把陈其昌送回来就可以了,刘辰龙却说砚海县一班人人困马乏,还是不要再麻烦他们一次了。 黄立平跟张福兴也自想听听此案具体情况,也就点头答应了。 刘辰龙把他送回了家里,看着陈其昌走向家门,正想离开的时候,陈其昌忽然叫了一声:“小刘!” 刘辰龙愕然回首:“陈书记,您还有吩咐?” 陈其昌顿了一会,才微叹着说了声:“谢谢了!” 刘辰龙愣了下,陈其昌的家人大概是听见了声音,门一下开了,几个人扑了出来,拥着陈其昌哭着,刘辰龙轻轻一叹,微微笑笑,开着车径自走了。 刘辰龙原本就准备了一大套说辞,但黄立平跟张福兴却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盘根问底,只是简单听刘辰龙讲述了一下过程。就结束了汇报。张福兴还准备了场酒给刘辰龙压惊,然后再叫车送了他回砚海。 县里地领导听说他安全归来,纷纷想着好好慰问巴结下这个领导,一路上刘辰龙的手机就没消停过,都说要到宿舍看看他。但刘辰龙以自己身心俱疲为由,都谢绝了,连王连城也没让来。 送走了市里的司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刘辰龙一个人走在的宿舍楼的楼梯上。这才长吁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是按照自己原先设想的那般暂时保住了罗大海的一条命,虽然他现在变成了伏案在逃犯,但终究也算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只是下一步呢,自己真地就有这个能耐找出真凶? 他转上了一层楼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看着不远处走廊昏暗灯光下自己宿舍地门。却蓦地涌上一阵莫名的疲倦。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该想些。 恍惚间他似是听见有人轻轻“咦”了一声,刘辰龙霍然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拐角的暗处转了出来,刘辰龙眼前一亮。有点惊喜交加地叫道:“祁枫?” 暗暗的灯光下,祁枫的脸上却没有笑容,轻轻一颔首,说:“你回来了!” 刘辰龙却是心花怒放,全没注意祁枫地表情,快步上前。打开了门,请祁枫进去坐了下来,烧开水,冲了茶,这才在祁枫对面坐了下来,强忍住心头的激动,笑着问道:“祁……嗯……大小姐一直等在这?” 祁枫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欲言又止地微叹道:“是!” 刘辰龙有点不敢相信,脸上乍惊乍喜,口中嗫嚅着:“你……”却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祁枫看着刘辰龙的表情。脸上似是露出不忍之色。却终究叹了口气。 刘辰龙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祈枫面容一冷。刘辰龙徒然觉得一阵冰冷的气机顷刻间罩住自己周身,却听得祁枫轻轻说道:“我是来捉你的!” 刘辰龙的笑容微僵,旋即端起茶来泯了一口,神色却已恢复了正常,淡淡说道:“这是怎么说?” 祁枫感觉刘辰龙只有片刻的气机激荡,却又在转瞬间平复如常,不由暗暗讶异,冷道:“你是县委书记,却帮助死刑重犯越狱,刘兄熟知法律,难道不知道这是犯了罪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眼睛半开半闭,却没有说话。 祁枫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秀眉微慼,冷“哼”了一声,接着说了下去:“我看你是早有预谋,从你开始转换态度开始,应该就已经有了这样地计划。强迫许卓然休息,拖着他的辞职报告,是为了避免他以硬碰硬;让陈其昌书记来接手,有可能是你想报复他,当然更有可能,是为了使他也担上一份责任,防止他到时候撇清了责任,反而落井下石。” 刘辰龙没有答话,神色凝定,祁枫觉得自己的气机似是已遥遥制住他周身要害,但却难以再进一步,实是摸不清他的虚实。 祁枫观察着他的表情,微皱眉头,继续说道:“所以陈其昌争功心切,让你把人押到市局去,对你来说是正中下怀。我想你跟罗大海应该在车上就已经商量好了,而王连城说有急事,匆匆忙忙地赶回去,但事实上他们的表现却完全不是有急事地样子。我想他们这也是听众你的吩咐,想让他洗脱责任,对吗?刘书记?” 刘辰龙回头看着祁枫,淡淡说道:“大小姐原来……原来好像不是这个态度的吧?无错不少字” 祁枫似是心下微虚,躲过刘辰龙的眼神,但面容不改,冷道:“我是国家安全部的人,是执法者!你犯了法,我当然有责任捉捕你归案,难道有不对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点了点头:“对!很合理!” 祁枫眼神凝在刘辰龙脸上,有如冰霜:“但我看刘兄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莫非你还当我是在开玩笑!” 刘辰龙徒然哈哈大笑:“我担心?我就算是国法难逃。怎么也轮不到祁大小姐你这个从犯来捉我吧!” 祁枫没有答话,刘辰龙嘴角含笑,眼见着祁枫仍然冷冷地与他对视着,笼罩着自己周身地气机却是渐渐散了。 良久,祁枫徒地玉容解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千娇百媚地横了刘辰龙一眼。气鼓鼓地嗔道:“真不服气,为每次都会输给你!” 刘辰龙看着祁枫罕见的小儿女情态。一时有点呆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大小姐这是舍长就短,要是早用上这招,我早就丢盔弃甲,大叫投降了。” 祁枫愣了一下,才明白了刘辰龙是在说。面上一红,居然却没有抗议,只是轻笑着说道:“不过你刘大书记实在很会掩饰啊,刚开头假装车都开得歪歪扭扭,没想到你原来驾驶技术这么好?对了,你是跟谁学的?” 她虽施巧招离去,但到得后来,却也知道刘辰龙的驾驶技术实不在她之下。教她地驾驶技术地师傅甚至不是国家安全部里的一员。颇有些世外高人地味道,可遇而不可求。她虽自忖不过得了她师傅五、六成的功夫,但车技在国家安全部这种奇人辈出地系统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是以实在没想到刘辰龙居然也能有如此能耐。 刘辰龙也是心情大好,装模作样地乱吹了一通,逗得祁枫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刘辰龙吹了好一会。这才向祁枫说出真相,讲述了一番自己悟出的那套驶车如奕剑的道理来,只听得祁枫眼前一亮。 她的驾驶功夫虽然技术上可谓登峰造极,但她师傅从未向她提及过这番道理。她又不像刘辰龙般哲学系出身,有将具体事实上升到理论的恶趣味,更不像他般看多了黄易的武侠,是以从来未曾想到这层。此时她将刘辰龙这番可谓“借鉴”自黄易地理论想上几遍,倒是不由得对刘辰龙多生出了分佩服。 不过她对着刘辰龙的时候,好胜之念总是较平时要炽烈上几分,是以此时故意皱皱鼻子。说道:“不过说起来。你这家伙还是输了我一次,至少一路上都没能追上我哩!” 刘辰龙很凑趣地陪着笑。连连称是,将祁枫逗得又笑了起来。不过她旋即想起一事,困惑道:“对了,你明明没有看见我的样子,为会知道是我呢?” 刘辰龙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刚才祁枫的话中虽然有些破绽,但他多半也还是凭着直觉,诈了祁枫一诈,现在祁枫问起,他细思着一个理由,突然脸上笑容却渐转苦涩。 祁枫看他久久不语,佯做生气,起身道:“你不说的话,我可要走了!” 刘辰龙忙起身打拱作揖,苦笑道:“我说!我说!” 祁枫也不坐下,站在那里,做气乎乎状,看着他。 刘辰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除了你,还会有谁明白我?有谁会来帮我?” 祁枫听着刘辰龙语意萧索,一时也忘了装生气了,细如蝇蚋地说了一声:“有我还不够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愕然抬首,看着祁枫晕红娇羞的脸,一时都忘了说话。 夜深了,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良久,刘辰龙刚想说,祁枫却同时开了口,两人一起说了个“你”字,又各自住了口,四目交注,失笑了起来。 祁枫微笑道:“刘大书记想下指示呢?请说吧!” 刘辰龙笑着打趣道:“我是在想大小姐地大恩,可要我如何来报呢?电视上这些可都是要以身……嗯……的哦。”他看着祁枫说话中大有情意,也自大着胆子调笑了起来。 祁枫却似是想起了,笑容一黯,把脸转了过去,淡淡说道:“我这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哪有这么严重。” 刘辰龙微微一愕,也自岔开话题道:“不过,说实在的。我一直没想明白,你怎么能这么及时地冲出来?难道你一早就猜到我会走这步棋?” 祁枫微笑道:“当时我只是隐隐直觉地感到,你不太可能就这样把罗大海给送到陈其昌地手里去,所以那天我就远远地跟在你们后面,看着你们进了市公安局。” 她看着刘辰龙,说道:“我看到王连城推说有事,急急说要回砚海。但在车上却有人跟他报怨也没啥事了,干嘛不在市里吃完饭再走。你那位王局长倒没架子。被他们一闹,开始跟几个人商量起了回去后要带着大队人马去哪吃饭,犒劳大家。实在是一点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我就觉得这事里面有蹊跷,很可能是你安排的一环。” 刘辰龙失笑道:“这个王连城……” 他忽然凝了一下,望向祁枫,诧异道:“怎么大小姐对王连城跟市局里地情况都能这么了如指掌。难道……” 祁枫一笑:“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我这个安全部特工可不是叫着好听的哦。” 刘辰龙了解地点点头,不再多问说这个课题,只是问道:“然后呢?” 祁枫接着说道:“当时我只想到你把他调开,是想让他推卸责任,所以我就觉得应该很快就会有事发生,于是就守在市局门口,结果……” 刘辰龙叹笑道:“这个王连城。还真会给我找事,回城吃饭还不给我走快点,居然在半路上把我给堵了,改天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祁枫轻嗔薄怒地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开始那段路开的都是车啊?好好一辆宝马让你给开成那样,简直是醉八仙嘛。有十几回我都担心你撞车!” 刘辰龙被她提起糗事,也不由老脸微红,讪讪称是。 祁枫看着刘辰龙犯糗的样子,似是心情大好,失笑道:“刘大书记,不过说起你这个王局长,他可还真是个宝贝,你还真以为他是车坏了才耽误那么久,他那是中间拐了几十里路,带了一大票人特地跑到华侨林场去吃野味呢。要是你能有后面一半地驾驶技术。就那会功夫。早就到砚海了,也就不用我多事了。刘大书记。你要治他的公款吃喝,我倒可以给你提供个录音带做证据哦。” 刘辰龙这才知道王连城那天怎么会堵在半路上,不由一时苦笑摇头。这个王连城,确实宝得可爱,不过他也知道祁枫是在开玩笑地,王连城的操守已经算不错了,虽然公款吃喝也是明令禁止的,但要真在这条上较起真来,恐怕没一个公务员能算得上合格的。 一念及此,刘辰龙不由微叹了口气。 祁枫明白他地心思,轻声说道:“总算罗大海暂时是安全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好结局吧。” 刘辰龙轻叹道:“事情哪有这么快算完地,省里市里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催着。再说罗大海原本是无辜的,现在却背了个伏案在逃地罪名,实在说不上有好的。” 祁枫摇头道:“但我们连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才总算给罗大海争得这么一个结局,人力有时而穷,有些事情,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刘辰龙长叹道:“为了达到维护公平的目的,却不得不用上违法的手段,我们……这……” 祁枫不想再多往这话题上说,轻笑道:“刘大书记,还是别发感慨了,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接着的麻烦吧。” 刘辰龙点头轻笑道:“这个,早就有预料了。” 他看着祁枫:“何况现在,我更不在乎了。” 祁枫脸上微微一红,却没答话。 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祁枫无意间扫见墙上的钟表,轻声“呀”了一声,说道:“都这么晚了,我走了。” 刘辰龙点头应着,有如上次一样,把祁枫送了回去。 现在他隐隐已经明白了祁枫地心思,但她总是在提到一些关键话题时,有意无意地回避开了。不过他也知道祁枫仍是有所顾忌,也就不再多说这方面的话题,只是谈些无关紧要地事情。倒是逗得祁枫一路笑声不断。 眼看着祁枫进了宾馆,他回过头来,抬起头,对着同上次一般无二的月,心里却似多了种莫名的情怀。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乱人肠。 然而刘辰龙与祁枫想象中的风雨。却未曾出现。 山南省从上到下,好像就故意忘了这件事一样。 省里没发通缉令。市里也没有追究任何人地责任,刘辰龙有点纳闷不过,授意王连城打了个电话给市公安局,却被毕成胜说了一顿,让他以后没事少提这件事情。 听罗怀仁说,陈其昌似是转了性,在市委常委的民主生活会上发言自我批评。将责任都担了下来,全无一句贬损刘辰龙,反是真心诚意地夸了他一番,但黄立平与张福兴却好像不愿再提及此事,两人一搭一唱把话题岔了开来,大家也就识趣地都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黄立平也亲自给刘辰龙打了个电话,对他这位饱受胁持惊魂的县委书记再次表达了慰问之意,在刘辰龙问及对罗大海地追捕情况。黄立平却只是轻描地说了一句依法办理就推过去了,倒是特地强调了一切要以不扰民为重。 开始时,刘辰龙还很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底这里面卖的是药。一直等过了三、四天,他才从各种渠道收集到地消息,分析出了七七八八。 上面关于这件案子。从来都是从降低此案影响的角度去考虑的,原本选择让罗大海当替罪羔羊,大概也不过是因为在他们的设想里,当时罗大海已经在押了,他们只要一声令下,下面的政法部门想必会尽快把一切法律程序上地问题解决好,于是这便可以算做是降低影响地最优方案,倒不是刻意在针对罗大海地。 而现在罗大海逃走了,如果要在砚海县范围内捉捕罗大海,势必要动员更多地人力。反而会扩大知道此案人士的范围。更加不符合降低此案影响的本意,是以上面干脆就势将此案不了了之。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种案犯在逃,案件因此停滞封存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 而且当时上面想尽早以罗大海为主犯而了结此案,也是顾虑到山南省的政法部门尤其是公安部门从上到下,都有不少人参与此案的,要是在当时强要将这件案子就这么了了,恐怕有许多人会有意见,反为不美。而现在罗大海是从武山市公安局里逃窜出来地,这对于公安系统是一件大大的糗事,恐怕不用上面多吩咐,公安系统自己内部也会对此事三缄其口,由此顺势了结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在当前形势下,最符合降低影响的一个选择。 想通了这点,刘辰龙的工作也就好做了,先是跟县人大方面协调了一下,把许卓然的辞职报告给退了回去,又亲自去做通了许卓然的工作,让他继续回来当砚海县地检察长。 而这次他在被胁持时的表现似是感动了陈其昌,连带着王长盛对他的态度也转变了些,私下还特地上门跟他道了谢,虽然仍不能说化敌为友,但两人间的火药味倒确是淡了许多。 祁枫也没走,一方面恐怕她与刘辰龙间方自渐入佳境,每日下了班谈谈笑笑,也自有点舍不得离开;另一方面,她现在毕竟还领着追查旱魃下落的任务,而且苗族村的迁移改建工作也进展得不甚顺利,她也便以此为由,在砚海县先留了下来。 祁枫此时是亿科地产的董事长,大投资商,刘辰龙身为县委书记,全程陪同本是应该的,是以他们天天在一起,倒也没人说些。再说纵然有人说,刘辰龙此时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这一日,刘辰龙下了班,到宾馆接了祁枫,走在林荫道,正在商量着上哪吃饭,忽然刘辰龙霍然停下了脚步。 祁枫正想开口,却也有所感应,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刘辰龙手结印契,喝道:“人?” 旁边树上应声露出一个头来,朝他招了招手,从树荫里滑落到地上,居然是罗大海。 刘辰龙与祁枫互望一眼,又惊又怒,此时虽然形势转了,但罗大海仍是个在逃犯,要真被人认出来了,麻烦也不小。幸好这条林荫道一向幽静。刘辰龙四顾无人,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对着罗大海诧异道:“大海,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祁枫也跟着走了过去,罗大海的神情似是十分激动,一把捉住刘辰龙,叫道:“快……快跟我走!我感应到他了,他……他要杀人了……”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祁枫兀自不明所以,刘辰龙却是吓了一大跳,按住罗大海的肩膀问道:“是旱魃?他在哪里?” 罗大海有点惊魂未定,长出了口气,方自说道:“是他!他……他现在杀气大发,好像……好像是在找我……” 祁枫柳眉微蹙,问道:“旱魃现在在哪里?” 罗大海凝下神来,闭上眼睛,感应着,说道:“他刚离开了我原本呆的那棵道莽树……他心里……他……糟了!” 罗大海徒然睁大了双眼,骇然叫道:“他……他要去我们那个‘确’!” 三个人坐在刘辰龙的0002号别克上面,都是面色凝重,静默无语。 时间紧急,兼之事情来得不但突然而且奇异,刘辰龙并没有叫上司机,而是亲自架车。他此时驾驶技术不同,把车开得风驰电挚,不一会,已驶了一大半的路程。 祁枫从刘辰龙口中问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禁心下忐忑,顾不得罗大海在旁,坐在副驾驶座上,便开始盘坐调息。 她是亲身领教过旱魃的厉害的,上一次她与刘辰龙再加上杨日钊,还是靠了几分运气,才侥幸重创了旱魃。算起来,实在有一大半是仰仗了杨日钊的阵法之力,而今杨日钊不在身边,虽然多出了一个罗大海,但他法力低微,实在起不了多少作用,这一去。只怕是凶险难当。 但是听罗大海所言,那旱魃竟是杀性大发,而且径奔苗族村内他那个“确”而去,那里可还住着八户数十口人家啊。 总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而又必须去做的,哪怕为此陪上自己地命。 刘辰龙却无暇旁顾。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协调着体内的气息。渐渐人与车似是合而为一,感应着车下黄土、周围天地,恍惚间气息变得若有若无,连带着整辆车都尤如一道无声的黑色闪电,快若惊雷,却毫无滞碍地融入于这片黑暗之中。 天已全黑了,刘辰龙似是忘了一样。竟未开车灯。祁枫若有所觉地从定中醒来,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身边刘辰龙。天色虽暗,以她的目力却尤能看得清他紧抿着双唇,却还有点孩子气地微微有点上翘,目光炯炯,似乎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道,不知不觉轻轻一笑,心下也安定不少。又自调息了起来。 罗大海也不知是因着晕车还是紧张,脸色有点苍白,但看着祁枫盘坐调息,双手摆了个奇怪的姿式,也自运起了功来。 这个夜里一点月色也没有,刘辰龙却有如心灵上长了眼睛一般。在蜿蜒蛇行的山路上转折自如,一路上都没意识到自己车灯没开。幸好县城往来苗族村地道路除了一天两班往来客车之外,本来便没有车流,现在又是晚上,他在那一片沉沉黑暗中将车开得飞快,却也侥幸一路上都没遇上任何车辆。 不一会,三个人便在苗族村村口下了车。 现在时间还不到晚上九点,苗族村的村民却一向睡得早,现在房子里多半已经熄了灯了,但淡淡夜色下。村庄里一片宁谧地气息。祁枫与刘辰龙互望一眼,均是长舒了口气。倒隐隐有些觉得罗大海会否是大惊小怪了。 临近苗族村,罗大海却是睁大了双眼,益发露出惊恐的神色,向刘辰龙沉声说道:“他……他就在里面!” 两人展开身法,随着罗大海绕过苗族村前面那段路,来到了通往罗大海那个“确”的路上,三人都是有修为的人,苗族村里的村民又大半睡了,是以一路行来,倒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刘辰龙此时尤沉浸在那片与天地一体的感觉中,感应尤为灵敏,一踏足上那片竹林间的小径,便知道事情不对了。 这片天地似是跟外面变得完全不一样,外面地苗族村虽然没有半分月色,但入秋的山南,清风徐来,小山村里的宁静,只是给人一份温馨与安逸的感觉。 但这踏进竹林以后的这片天地,空气却似是完全凝固住了。天空阴郁得仿佛马上要蹋了下来,但却又偏偏没有一丝雨,没有一丝风,连整个竹林的每株竹木的朝向都让人觉得如此怪异,令得刘辰龙与祁枫从心里头感到一阵不舒服。 所有的声息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片天地之外,竟连三人地脚步声也完全听不见。 刘辰龙与祁枫互望一眼,他们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刘辰龙眼见罗大海恍若无觉地径自走着,脚下一飘,将祁枫护在身后,手上如同上次般结成“修菩提心观妙观察智弥陀印”,方自小心地举步前行。 祁枫心下微甜,也自运功护住全身,小心地跟在刘辰龙后面。 转眼间走上了数十步,刘辰龙却觉得身法腾挪中毫无滞碍,手上印契感应到处,也全无上一次的压力,只是渐渐一股怒意升腾着、酝酿着,让人直想长啸一番,更无端端觉得鼻头一阵微酸,心下发涩,却又似是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一般。 刘辰龙皱眉回首,却见祁枫脸上早已挂了两行清泪,正自拿了手绢揩拭着,两人目光交错处,各自心下明白,这又是这片天地、这片风景的威力在发挥作用。 如果说上一次,他们感受到的是这片天地对他们的“排斥”,那么这一次,他们则是无意间契入了这片天地此时的心情。 是这片天地! 它们想痛哭,想呼喊,想暴发…… 那是一种深深地悲愤。 究竟发生了事情? 刘辰龙与祁枫随着罗大海,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蓦然间。一声若有若无地惨叫声传入三人耳中,在这一片死一般的沉郁中显得分外刺耳。 罗大海霍然抬首,叫道:“是阿达!” 话音方落,身形一展,发全力向竹林尽处奔了过去。 刘辰龙与祁枫忙紧随着罗大海飞奔了过去,竹林渐疏,不远处原本罗大海那个“确”的地方。竟隐隐似乎透着火光。 刘辰龙隐隐闻到了味道,一颗心直往下沉。散了手上印结,脚下发力,片刻间已抢在了罗大海的前面,转了个弯,前面没有了竹林遮掩,罗大海那个“确”的情况尽在眼前,刘辰龙不由长呼一声。目眦尽裂,急步抢上前去。 不远处的两三株竹子着了火,淡淡火光下、烟雾中,原本安乐天然的世外桃源,现在却俨然成了一个修罗场。 尸体、血,满地触目惊心地铺了一片腥红…… 阿达地尸首就半坐半卧地倚在竹路尽处的一株断了地竹子根上,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前方。身体奇怪地扭曲着,仿佛正在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遍地,有的嘴巴大张着,有地还竖着两只手,除了升腾的火焰,便如一切在刹那间被凝固住了。 阿达的小儿子坐倒在一地尸体当中。放声大哭,但奇异的是居然听不到一点他地哭声。 刘辰龙却没有奔上前去,站在当地,眼神直盯着阿达小儿子身后站立的那只旱魃。 他似乎愣愣地在思考着,抬着头,向天,一动不动。 长长的獠牙闪着白光,还隐隐可以看见带着几缕血丝。 祁枫与罗大海也随着转了过来,祁枫一声惊呼,双手捂住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罗大海更是一时呆在那里。浑身急剧地抖动了起来,两眼充血。伸手用力握住身边的竹子,才勉强定住了身形,却把竹子捏得破了,竹蔑刺破手掌,血沿竹子滴了下来,他却恍无所觉。 三人一尸,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辰龙眼见旱魃恍无所觉,担心阿达的那个小儿子,手结法印,缓缓走上前去。 祁枫紧咬着银牙,也小心地跟在了刘辰龙后面。 罗大海的血滴落到竹子上,一滴、两滴、三滴…… 突然整个竹林,连着那八间房子,徒然发出一阵青濛濛的光。 旱魃一声大吼,随着小孩地哭声入耳而来,所有声息都响动了起来,却似是一幅原本静止的画活了过来。 刘辰龙大惊,吐气开声,一声大喝:“叱!”,整片天地竟似应声亮了一亮,近处的祁枫、罗大海,远处的小孩都恍无所觉,那旱魃却是周身一震,略退了一步。 刘辰龙飞在半空,手上指轮飞转,转瞬间由“修菩提心观妙观察智弥陀印”转换成胎藏界的“世尊陀罗尼观自在印”,周身明光一闪,人在半空,隐隐幻化成大日如来忿怒法身,直向旱魃落去。 祁枫心领神会,也随在刘辰龙身后贴地飞出,目标却是旱魃身前的小孩。 旱魃仰天嚎叫,身上散发出淡淡地红光,手凌空一捉,坐在地上的小孩一声凄厉的长号,竟被旱魃当空吸了过去,如同鹰捉小鸡一般,捉着后颈,拎在手里。 刘辰龙身形一滞,顿在半空,手上印契不散,明光却渐渐敛去,缓缓落了下来,神情肃穆,遥对着不远处的旱魃。 祁枫站直了身子,看见眼前的情形,虽然明知旱魃未必听得懂人言,却仍是忍不住一声娇呼:“放开他,不要!” 旱魃的脸十分古怪地扭曲了一下,竟似是在狞笑,露出两棵森森獠牙。 沉沉的天,浓浓的乌云翻腾着,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雨。 旱魃身上的红光更胜了几分。 所在之国,赤地千里。 但旱魃就在眼下。却丝毫驱不开这片天地间地阴郁。 忽然“蓬”地一声,那旱魃手中小孩身上的衣衫突然着起火来,小孩原本渐渐哭得无力,声音低了下去,此时却又高声痛哭了起来,越发凄切,手脚乱挣着。显是十分痛苦。 罗大海忽然一声虎吼,从后面扑了过去。旱魃却是看也不看他,忽地一低头,獠牙已刺入小孩地脖子,小孩一声长号,嘎然而止。 祁枫一声悲呼,刹那间动了,祁枫手挥处。一道蓝光脱手而出,就在当空一化十、十化百,交织做一道蓝色剑网,直向旱魃绞了过去。 旱魃一扬手,将小孩的身躯直向罗大海丢了过去,罗大海硬生生刹住身形,接住了他,却是掉落在地面上退了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胸前尤如火灼般焦黑了一块。他却恍若不觉,看着怀中的小孩,轻手轻脚地缓缓将那具小孩的尸首平放在地上,仿佛是怕惊动了他。 刘辰龙一声怒吼,眼目尽赤。刹那间光明心、大手印全部忘到了九霄云外,纵身起到了半空中,就这么一拳向旱魃轰了过去。 旱魃置身处似乎被都那蓝色剑网罩住了,他微抬起脸,对着漫天漫地的剑,双手一分,手指甲便似在瞬间长了一半,淡淡红光闪现间,手指连珠价地交撞在交织而来地剑网上,一片叮叮当当声响间。将那片片蓝色光剑弹得片片乱飞。 剑网消散。显出的却是刘辰龙由小到大地拳头,从天上直压将下来。 没有光明心、没有忿怒相。刘辰龙的拳却令旱魃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那不是刘辰龙本身的力量,而是整片天地的悲痛与愤慨。 拳未到,那般气息竟压得旱魃想弯腰,想闪避。 旱魃本自以怨为力,好斗尚狠,刘辰龙的拳反是激起了他的凶厉之气,仰天一声长嚎,周身红光一烈,旋即周身地红光都聚在了拳头上,竟也是一拳往上直顶顶迎了过去。 一声闷响,两只拳头交撞在一起,“蓬”地一声,竹林间突然有十数株修竹着火燃了起来,旱魃半声厉嚎,身影顿时矮了半截,却是被硬生生砸进了地里。 刘辰龙也是一声哼,凭空飞出十余丈,又自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脚下旋转几圈,化解了冲力,却是夷然无损。 天更阴了,旱魃将身一拔,站在半空中,身上的红光却也似淡了几分。 罗大海跪在阿达的小儿子身边,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头,忽然伸出手指,蘸上阿达小儿子的血,在自己左脸上画了一道横杠。 刘辰龙与祁枫虽然发觉罗大海行为怪异,但此时他们面临蓄势待发的旱魃,不敢多有分心,也只好不理。 罗大海却又走到了另一具尸体面前,蘸上他的血,在自己的右脸处又加了一道横杠。 转眼间,罗大海的左右脸上各画了四道横杠,罗大海立起身,咬破手指,用自己地鲜血在自己的额头正中处画上了一条竖杠,虽然弄了个大花脸,但他此时神情虔诚肃穆,让人看上去却感觉到隐隐有种圣洁的光芒流转。 罗大海这时张开双臂,仰首向天,神色里竟是充满了悲悯。他舞动着双手,踩着古拙的步伐,绕着几具尸首摆动着。 满地的尸首,着火的竹林,獠牙滴血地旱魃,还有一个舞着的罗大海。不知不觉间,这片天地的气氛似是益发怪异了起来,一股沉沉的压力弥散开来,刘辰龙与祁枫都觉得颇有些呼吸不畅。 罗大海忽然开口,低低地吟唱了起来,他的嗓音沙哑,在这种气氛下刘辰龙与祁枫更没心情欣赏歌声,但随着罗大海的歌声渐渐转为高亢,那股苍凉、悲愤的感觉,仍然不由得让他们心为之动。 罗大海似是在进行仪式,时而俯身下拜,时而展臂招摇,歌声益发悲凉,刘辰龙与祁枫都不通苗语,但却也约略感受得到他在膜拜这一方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的天地,在向这片天地倾诉着自己心中的悲凉与愤懑。 随着罗大海的仪轨进行得益急,那八座房子乃至整片竹林发出地濛濛青光似乎更亮了,而那八间房子更是随着罗大海歌声地章节,开始有节奏地颤动了起来,似乎也在愤怒、也在等待爆发的时刻。 自罗大海醒来后,刘辰龙与祁枫一时均没把心思放在迁移工作上面,罗大海那个“确”地村民们不但没再迁走,反是原先迁走的那些也都搬了回来,是以那座原本被拆了半间的房子也都修好了,而那些原先拆迁队丢弃的垃圾、搭建的工棚,也都被村民们移走了,一切基本上恢复了原样。但此时那间后来修补的房子却是先又塌了些下来,但罗大海恍若不觉,完全顾不上了。 天益发沉了,乌云低得便似一伸手即可及,但却迟迟下不来雨。 旱魃原本一直站在那里,身上的红光也益发亮了,隐隐似乎在与这片天地之威对抗着,一时无暇分神。 但随着罗大海的歌声益渐拨高,旱魃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切与罗大海有关,渐渐转过了脸,忽然眼神中红芒一闪,凝在罗大海脸上,发一声长嚎,伸直双臂,便向罗大海扑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刘辰龙与祁枫早就在注意盯着旱魃的举动,此时双双脚下一错,挡在罗大海面前。 刘辰龙指轮微颤,双手食、中二指伸出,右手握于左手手心,手上印结便是大手印胎藏界的“不动明王印”。但双手虚拱若圆,却又似另有所藏。 旱魃周身红光闪烁,连人带光,直撞向刘辰龙,只见光芒若箭,箭下如雨,已自不断往刘辰龙身上射去,但到了刘辰龙身周一尺方圆处,却尽皆凭空消失不见。 旱魃身形随之而至,却也被当空挡在那里,他只觉得眼前似是毫无任何障碍,但却无论他如何发力,都只有如泥牛入海,丝毫无法越雷池一步。 旱魃一声厉吼,凌空一脚向刘辰龙脸面踏去,以他的能力,任何有形的障碍,恐怕在这一脚之下也无法巍然不动,但这一脚顿在刘辰龙身前,刘辰龙身周一尺方圆内,竟是片丝涟渏不起。 刘辰龙的“不动明王”大手印在原本镇一切众生颠倒恐怖的妙用之中,竟又满储虚空之相,却是有了较诸原本胎藏界印契更为不可思议的殊胜神通。 有相者难逃成住异灭四相,唯有虚空湛然,虚空不坏。 任凭旱魃有翻江倒海、屠虎搏龙之力,在这刘辰龙结合这片天地间感应妙用营造出来的虚空面前,也颇有无从下手之感。 祁枫原本在刘辰龙身后又布上了一个禁制,但此时却不禁有点看呆了眼。 自她与刘辰龙相识以来。共同经历了三场战斗,刘辰龙的表现竟是一次比一次神奇。从刚开始差点受制于自己,到悬崖顶上能与旱魃硬碰一记,直至现在,竟俨然能以一己力对抗旱魃,丝毫不落下风。进步之速,实在让她很有点诧异。她自己也是天资过人之辈,素来冷傲。原本对着刘辰龙时更是有几分好胜,但此时心境不知不觉间就不一样了。倒是暗暗替刘辰龙高兴在心里。 刘辰龙手下也不轻松,虚空大藏、虚空妙有,藏一切法、一切种子、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种种生灭缘起。面对虚空,便如面对自己过去未来宿世因缘果报。而今刘辰龙眼前、心上异相纷呈,他唯有勉力守住一心,让心心念念毫不相继,浑不相转。才能勉强维持运转这方寸虚空之境。 罗大海地歌声益发高亢了,手足舞动间,房子、竹林,乃至整片大地,似乎都随着在他的歌声摇动着、震荡着,甚头上的沉沉乌云都随着他的歌声不断离合聚散,压得越发低了。直如天塌地震一般,若非在场的都是修为深湛之辈。恐怕早已立足不住。 那旱魃似是也感到了压力,伸臂向天,姿势竟与刚才罗大海有六、七分相似,一声厉嚎,忽地周身冒起了熊熊火焰。旱魃双手往下一压,烈火瞬间竟似将方圆数尺连同刘辰龙在内尽皆裹在了里面。 祁枫一声惊呼。也顾不得自己,纤手飘摇,淡蓝色的光幕骤然扩大开来,身形展处,硬撞入了那一片火海之中,将刘辰龙罩在里面。 刘辰龙原本也自快支撑不住了,虚空无尽,但维持这无尽虚空,却是需要身、口、意三昧一如,此时他实在已是强弩之末。而旱魃吞吐出那灼灼焰火。却直要灼透这虚空的每一处方寸空间。此时眼见祁枫不顾自己安危闯了进来,心下一急。虚空体却自散了。 祁枫一声娇哼,弯下了腰,嘴角渗出一行血迹来,她地功力较之旱魃相差何啻霄壤,更何况此时她是仓促发力,而旱魃却是全力施为,此消彼涨下,不一刻功夫,蓝色光幕已被压得几近片片碎裂,祁枫不由喷出了一口血,却兀自强撑光幕,将刘辰龙护在里面。 刘辰龙方才心力交竭,一时无以为续。但他功行深厚,稍一凝神,已自缓过气来,此时眼见伊人受创,拼命强催起体内金刚乘力,手指翻转,转瞬间结成胎藏界最具殊胜神力的“观自在菩萨手印”,一双手臂刹那间变得皎洁如玉,便如明月般发出清冷地幽光,纵是外边千层万叠的熊熊烈火,也丝毫遮掩不下这淡淡的清辉。 观自在菩萨,又称观世音菩萨,内观自在,十方圆明;外观世音,寻声救苦。 观自在菩萨手印,以体会观音大士慈悲之心为念,这点感应一生,随着刘辰龙的双手微展,光明普照,将祁枫也罩在了里面,虽然只是无形无相一层清冷光芒,但却将烈火尽皆挡在了外面。 观音之心,心怀大悲,虽火虽冰,无法得坏。 祁枫顿觉灼热全消,周身泛起清凉之意,一手抚心,站直了身子。 旱魃一声闷吼,双手一合,那火舍了祁枫,复将刘辰龙团团笼罩住,烈火竟似幻化成一只利爪,将刘辰龙扣在掌心,五指渐渐合拢。 刘辰龙身周压力大增,却是恍若不觉,双手各作金刚拳,左拳仰按于左乳附近,右拳覆在其旁。 他此时观想与心中所奉请的观自在菩萨本尊合而为一,脸上显出悲天悯人之色,伸出右拳小指,以指端把左手五指,从小指开始逐一打开,继之在左掌中用右小指抓三次,先是中指,而后无名指,最后是小指。 他似是对身周一切完全没有了知觉,心神全部集中在右手动作上,盈专注喜悦。 左手即如众生界,手指逐一开启,即有打开众生心莲之意。 随着刘辰龙的动作,一朵洁白莲花隐隐从他身上缓缓升腾而起。随着他手指挑动、手掌展开,莲花缓缓绽放开来,那熊熊烈火幻化地魔爪遇上慈悲心莲地地方,转瞬间消弥无形。 旱魃一声惨嚎,将身一旋,却是将剩余的火焰召了回去。他本是火中之精,心火正是他的力量本源。此时刘辰龙以“观自在菩萨手印”灭了他的部分本源心火,旱魃顿时萎顿了不少。 此时罗大海似乎也已到了紧要关头。伏在地上,口中的歌声已经高拔至声嘶力竭,以头叩地,冬冬作响,每一响都似乎引起了这片天地间的急剧震荡,那八间房子跳动着,灰土、茅草。甚至用来墙上地竹木都开始纷纷掉落了下来。 旱魃舍了刘辰龙与祁枫,径自往罗大海头上扣去,刘辰龙身形展动,也跟了上去,但终究在这点上不及旱魃这等可凭本能飞行的生物,慢了一线。 眼见旱魃直往罗大海头上一脚踏去,罗大海却恍若不觉,刘辰龙忙喝道:“大海。小心!” 罗大海丝毫不理横空袭来地旱魃,仍自往下伏拜,旱魃那脚正落在罗大海的后心上,罗大海闷哼了一声,口中歌声竟仍是不断。 旱魃浮起半空,欲待再补上一脚。刘辰龙已自赶到,手印展处,护住罗大海,没想到那旱魃踏向罗大海的那一脚竟只是虚晃一着,此时眼见刘辰龙冲过来,脚一收,另一只脚无声无息飞起,已向刘辰龙踢了过来。 刘辰龙全然未想到这只旱魃竟有此招,临急下只好将头一偏,那脚踢在了肩膀上。刘辰龙不由当空一口血喷了出来。横飞了四、五丈,躺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祁枫一声惊呼,忙抢上前去扶住了他,刘辰龙功行运转,勉强压下面内的伤,却仍是奈不住又微吐出口鲜血,心下不由大恨。想来这只旱魃上次在悬崖上已经使过一次诈了,自己却总是为其外表所惑,觉得他是一只毫无智慧、只凭本能行事的生物,第二次上了一个大当。此时体内伤势颇重,恐怕难以再支撑多久,形势可谓急转而下。 旱魃一声嚎叫,隐隐竟透出些许得意之情,抬起脚,复往罗大海头上踏了下去,刘辰龙见罗大海又复不闪不避,心下大急,但体内金刚乘力运行犹未顺畅,实是有心无力。 罗大海竟自仰头,向天,夹着歌声,喷出一蓬血雾。 随着罗大海的动作,那八间房子竟在刹那间轰然崩塌、土崩瓦解,但大地震动却丝毫未减,反是益演益剧,隆隆之声越响越烈,突地从那原本八间房子所在地地方,八株枫树破土而出,旋转着,迎风而长,顷刻间参天而立,片片猩红,于黑暗中尤为醒目。 侥是刘辰龙与祁枫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之辈,仍不免为这天地间地异变弄得一时目瞪口呆。 那“确”的正中间忽然隐隐显出一座式样与原本八间房子一样的房子,转眼间散作无形,俨然显出了一道漩涡,旋转吸纳,旱魃竟尔硬生生地被扯离了好长一段距离,显些被扯进漩涡之内,旱魃显是功行全力运转,浑身红光乱闪,才勉强定下了身形。 罗大海又是一声高歌,八株枫树枝叶漫响,似若应和他的歌声,乌云翻腾益急,徒然一声响,天空便如在那瞬间裂开了了口子,倾盘如注的雨水直倒了下来,刹那间罩住了这片天地。 雨终于下了! 刘辰龙本欲腾身而起,忽然漫天大雨兜头兜脸罩了下来,一时显些迷了眼。雨势滂沱,一眼看去,天地间尽是粗如儿臂的如注雨水,纵是他六识敏锐,却也几是看不出数丈外。 徒然间听见旱魃一声惨嚎、凄厉无比,刘辰龙穷尽目力望去,只见那雨水淋在旱魃身上,竟是在他身上打穿了一个个洞来,那旱魃四肢五窍升腾出本源心火来,暂时将雨水隔在了外面,但浑身阵阵白烟升腾不绝,显是功力消耗得厉害,不断放声大叫着,叫声中充满了怨恨。 而刘辰龙与祁枫立在茫茫大雨中,雨水淋在身上、脸上,却随即滑落到了地上。竟是周身寸缕未湿。而雨水入地,毫无痕迹,没有半点湿痕。 这连旱魃也驱不开的,果然并不是雨。 祁枫此时稍恢复了一些,望着倾天倒下地雨水,一脸不敢置信,喃喃念道:“这是柔弱清净水!” 刘辰龙也自感慨于这天地神威。微微点了点头,他在藏域地时候听阿郁那说过这种传说中盛载于观音净瓶之中地柔弱清净之水。 柔弱清净水。涤除世间一切垢,一切怨,一切贪、嗔、痴、妄、爱、欲、取,一切心火无明。 旱魃以怨为力、以血为食、以心火为本源,柔弱清净水正是他地克星。 这个“确”里的阵法布置,居然恍似是针对旱魃准备地。 罗大海的歌声却忽然顿了一顿。 他刚才受旱魃重挫,又全力运转阵法。此时未免体力不支,身体在风中晃了几晃,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漩涡顿时小了几分,罗大海便似是急了起来,竟奋不顾身地朝旱魃撞了过去, 刘辰龙与祁枫忙自纵身接应,罗大海与旱魃当空交错,罗大海一声低吼。已自跌跌撞撞倒飞了回来,刘辰龙当空接住,落在地上。祁枫也自飘飘落在他身边,全神戒备着。 罗大海在刘辰龙怀中,却是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自吐出了一口血。叫道:“快……快把他封入漩涡中!” 刹那功夫,刘辰龙感应到处,已知罗大海体内伤势十分严重,再不治疗,恐怕马上要毙命当场。虽然当今情势紧急,仍是嘱咐了祁枫一声,手上聚起“不空成就佛”手印,向罗大海顶上灌了下去。 漩涡又小了几分,竟连雨势也小了,旱魃手指动处。竟分出一道火焰向刘辰龙与罗大海身上射了过来。 祁枫没想到旱魃这么快便缓过了气来。手做莲印,淡淡蓝光随法决动住。引住、接下那道焰光,却是承负不住那股压力,脚步移转,踏得地上片片破裂,在漫天地雨里,发丝飘摇着,竟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美。 雨却益发小了,旱魃一声吼,又一道焰光向祁枫撞来,旱魃地本源心火暴烈无比,祁枫应付一道焰光已是极为勉强,此时眼睁睁看着旱魃另一道焰光击灭,勉强分神一挡,却是一声娇呼,横飞了出去,沿路带起一条血线。 旱魃此时身上冒起的白烟益发少了,一声厉嚎,竟向祁枫追击了过去。 刘辰龙正好张开了眼,眼见祁枫受伤飞退,旱魃随后追击,不由亡魂直冒,合身扑了上去,扣住旱魃的腿,硬生生将他压扯了下来,挡住了旱魃的去路。 旱魃暴烈性发,一声大吼,手上红光闪烁,劈向刘辰龙,刘辰龙唯恐旱魃再度追击祁枫,不闪不避,手掌亮处,也是一记大手印推了过去。 双方各自一声喝,同时飞退,刘辰龙勉强定住身形,身体剧烈晃动数下,挺立在祁枫身前。 罗大海歌声又起,漩涡徒然扩大,旱魃方才飞退时无意间接近了漩涡,此时竟又被吸附住了。 雨又大了,浇了众人满头满脸。 刘辰龙眼见祁枫躺倒在地,生死不知,旱魃却尤自凶悍欲噬,情急之下也不顾自己体内也已受重创,强行提聚剩余不多的金刚乘力,一时只觉得经脉欲摧,手上、脸上隐隐渗出血丝来。 他双手划至胸前,左掌擎天上举过顶,右掌抬至胸前,三指虚握,拇指、小指竖起,做持剑装,竟是结成号称大手印诸界中最具威力的“愤怒玛哈嘎那大手印”。 漫天漫地的雨水随着印契,流至刘辰龙胸前,渐渐凝固成一柄双耳、无锋大剑。 旱魃方才勉强定住身形,便自觉得一股森冷地寒意迎面逼来,竟让他不由自主有些战栗恐惧之感,舞动双手,一声大吼,周身火焰更炽,隐隐幻化成一条龙状,他手持龙尾,那条火龙便在他手中挣扎咆哮、矫健欲飞。 刘辰龙猛抬起脸,目光直如冷电,一字一顿地喝道:“金-刚-王-宝-剑!” 整片天地似也应和着他地声音一般应声亮了五次,以旱魃之能,仍不由连退两步。 一道明黄地光自剑柄处亮了起来,刘辰龙手扬处,那柄虚空凝成的大剑直向旱魃射了过去。 旱魃双手一合、一分,那道火龙迎空撞去,临到眼前地那柄明黄大剑徒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再出现时已然临近旱魃胸前,旱魃一声嘶吼,火龙旋身、巨尾回环,火花、水珠四溅飞散,金刚王宝剑贯入旱魃胸前半分,便被硬生生拍得复成水滴四散。刘辰龙当空喷出一口血来,萎顿在地。旱魃却也是惊天动地一声惨嚎,火光尽敛,在空中再也站立不住,凌空掉落下来,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单论实力,旱魃高出刘辰龙不止一筹两筹,但刘辰龙的密宗佛法,其殊胜处实不以力胜,在这等形势下,竟仍能借阵法、天地之能,重创了旱魃。 罗大海也是吐了口血,停了歌。他方才只是依仗着刘辰龙刚刚灌入的金刚乘力强撑了口气,此时眼见旱魃伤重,心神一散,也自缓缓坐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三人一尸,均受重伤,委顿在地,一时难以挣扎起身。 雨渐渐停了,漩涡也越来越小。 周围的枫叶经雨水冲刷,却是益发猩红了。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刘辰龙挣扎着半蹲半卧地爬起身来,抱起祁枫捉住祁枫的手,强聚起一道“不空成就佛”手印,灌入祁枫体内,自己却是忍不住又呕出了一口血来。 祁枫轻轻呻吟了一声,醒转了过来,一眼看见刘辰龙的样子,却连自己的伤痛都忘了,焦急问道:“你……你怎么了?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她勉强伸出手,欲抚刘辰龙的脸,却徒然意识到自己被抱在刘辰龙怀里,虽然此时此刻,仍不免面上一红,挣扎着站起身来,却是牵得肺腑一痛,慼眉微哼出声。 刘辰龙皱眉责备道:“小心啊!” 他眼见玉人关切,心下一甜,便似伤势也轻了几分。 雨渐渐停了,那漩涡也小得只余下一个杯口大小。 罗大海翻了身,缓缓坐了起来,想是带动了伤势,轻轻痛叫出声。 刘辰龙见罗大海没事,也自松了口气,却是周身百骸的经脉都崩痛了起来,一时竟爬不起身去查看旱魃的情况,连忙就势盘坐,手捏印契,左手向天,右手触地,潜聚体内金刚乘力,周行体内三脉七轮,力求尽快恢复自己的功力。 旱魃虽然躺在远处,一动不动,但刘辰龙与他两度交手,对于这种不死生物的能力实在是心有余悸,丝毫不敢大意。 上次是杨日钊,这次是罗大海,若非有这种威力大至不可思议的阵法相助。此时自己三人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了。 罗大海似是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是跌了一跤,躺倒在地上苦笑着。 祁枫体内伤势经刘辰龙治疗后已自痊益了不少,看刘辰龙开始疗起了伤,自己虽然五脏六腑仍隐隐做痛,仍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手上拿着那把蓝色小剑。为刘辰龙护起了法来。 那八株枫树竟渐渐有些淡了起来,祁枫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受伤之后眼力差了。但凝神看去,那枫树却真地是渐渐褪去了颜色,便如原本只是一个虚影,而今正在慢慢消散一样。 漫天翻卷的乌云也渐渐散了,一阵轻轻的风拂来,隐隐透出了半弦残月,几线星光。 祁枫转眼看着尤自端坐的刘辰龙。脸上现出温柔的神色,只是目光及处,却扫到了那横七竖八堆了遍地的尸体,不禁鼻头一酸、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她蓦地心头涌上一阵疑惑。原本在他们的推想里,这只旱魃应是有主地,某个幕后黑手制造了这只旱魃出来,其目的应当在于那件秦代玉牌才是。 刚才他对自己数人无差别攻击,也更可以确定他绝对不是执行蚩尤之罚地血奴。否则应该第一个要追杀的是罗大海才是。 看他利用罗大海报仇心切,做出种种假相的手段来使所有视线转移到罗大海身上,最后更欲击杀罗大海灭口的手段来看,显是不欲有人追查到他。如今玉牌即已到手,又怎么还会纵容旱魃杀人放火,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祁枫沉吟着。心里隐隐觉得似乎这里面还有一个极为重大的关碍,但却实在想不明白。 她眼神望向躺在不远处生死不知的旱魃,心头一阵为难,照说这只旱魃是最有价值的线索,但这只旱魃既不会说话,又极富攻击力,实在是难以管控得住,如何处理倒确实难办。 她是经过正规门派训练地人,知道旱魃这种号称不死的生物没有这么容易被消灭,现下他虽然受了重创。本源心火尽消。看来一时半刻难以行动,但若想真把他永远禁制住。还是要费上很大一番手脚的,至少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是无力完成。 枫树的颜色又淡了几分,罗大海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看着周围,忽然以手击地,大哭了起来。 他仰天,想嘶吼,但声音方才已经吼得沙哑了,叫不出声来,含含糊糊地,含着泪,祁枫却依然能感觉到他那满腔满眼的悲愤,不禁也为之恻然。 刘辰龙微吁了一口气,缓缓张开眼,看见祁枫低头关切地望来,向她展颜一笑,慢慢站了起来。 祁枫扶住他,问道:“怎么样了?” 刘辰龙看祁枫担心的样子,笑着挥手摆了个印契:“没事了!”却是不提防牵动到了经脉,手腕上又微微渗出了血丝。 祁枫虽然心情郁郁,看着刘辰龙的样子,也不由被他逗笑了。 刘辰龙转脸看着四周,脸色却是阴沉了起来,正想说话,忽然一声沉沉地吼,从躺在地上的旱魃嘴里响了起来,刘辰龙、祁枫愕然回望,连罗大海也停了声息,瞪大双眼。 一阵火苗自旱魃身上冒了出来,蓬然转旺,旱魃自地面上平平漂浮了起来,转立在空中,血红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刘辰龙几人,徒然又是一声嘶吼,便如来自九幽十地的索命魔神,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恨意与杀机。 刘辰龙面容一凛,脚下一动,挪身上前,将祁枫挡在了身后,双手提至当胸,左右手拇指、食指相扣成环相并立;另外三指则指尖交叉竖立,勉强结成大手印胎藏界的“遍法界无所不至大惠刀印”,周身隐隐泛出金紫明光,方才经脉崩绝处却又隐隐渗出血迹来。 祁枫仗剑立在刘辰龙身边,却也自知自己实在没有多少再战之能。 刘辰龙见罗大海还半坐在离旱魃不远地地方,开口唤道:“大海,快过来。”心神微分,却是险些持印不住,嘴角又渗出一缕血丝来。 他方才强行以密宗疗伤之法接续上经脉。也只能保得无性命之虞,此刻体内伤势尤重,实无能力再战,只是事已至此,唯有赌上一赌,希望能拼得性命,保全祁枫与罗大海两人。 雨早已停了。枫树越发淡淡,那漩涡更是仅余下一个硬币大小。对旱魃丝毫构不成威胁。 那只旱魃想也是受伤颇重,虽是浑身火焰腾腾,却一时没有上前,与刘辰龙遥遥对峙了一会。 刘辰龙此时虽然体内金刚乘力所剩无几,但心境丝毫未乱,感应到处,身周金紫明光隐隐幻化成心中所奉请的四大明王法相。旱魃看在眼里,徒地又是一声嚎,火光敛尽,霍然旋身,竟是又想当空遁去。 刘辰龙心下一喜,他自己清楚自己体内地情况,四肢欲裂,三脉七轮痛如刀割。外观的法相庄严不过是个空架子,如果旱魃出手,恐怕自己三人就要毙命当场了。 躺在地上的罗大海却在这个时候,徒然一挣,从地上弓身弹起,抱住了旱魃的脚。将他硬生生拖到了地上。 旱魃发狠嚎叫,一爪就往罗大海头上拍去,罗大海头一偏,以肩膀硬捱了一掌,鲜血四溅,点点血花喷到周围枫树上,那原本已渐如虚影的枫树颜色竟然一时又鲜艳了起来。 刘辰龙一惊,手中手印推处,劲气排空,直往旱魃割去。那旱魃正在拉扯罗大海。不提防间胸前又受一击,只砸得陶土、火花四射。不由一声厉嚎,周身冒出火来,却是将罗大海也圈在烈火中,只听得罗大海一声痛叫。 祁枫也顾不得刘辰龙,连人带剑化一道蓝色电光直向旱魃射去。 旱魃凶性大发,双掌击在罗大海身上,罗大海喷出一大口鲜血,却是益发抱紧了旱魃,一声大吼:“留下他,不能让他再害人了!” “蓬”然一声巨响,罗大海整个人突然爆成一团血雾,反将旱魃团团围在里面。 刘辰龙一声痛叫:“大海!”急欲抢步上前,脚下却是一个踉跄,站立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那八株枫树一时剧烈颤动了起来,忽然枫叶飘零,开始自树上、天上掉落下来。 一片、两片…… 不旋踵间,漫天漫叶都是血一般的枫叶,枫叶一般的血。 旱魃抬眼,却已看不见东西,满眼只余下怵人地一片红。 他地本源心火本自无坚不摧、无物不化,但却摧不破、化不掉这片鲜红。 旱魃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淡淡地死,他张开双臂,仰天嘶吼,一线蓝光却在满天艳红中撞了进来。 刘辰龙眼见异变纷呈,已自暗叫不好,却是有心无力,眼看祁枫人剑合一,蓝光电闪处,竟直直砍下了旱魃的一只手。 旱魃稍愣了愣,仰天痛叫,另一只手掌闪动间,竟向祁枫捉了下来。 祁枫原本旧伤未益,强行御剑伤了旱魃,已自无力委顿,却被旱魃一把捉了个正着,毫无挣扎之力,玉颈低垂,似是晕了过去。 刘辰龙发一声吼,不知哪里来地力气,合身撞了上去。 那漫天漫地的枫叶徒然亮了一亮,原本已缩自硬币大小的漩涡瞬间又自扩大有如一扇门,吸力顿增,旱魃浑身红光乱闪,勉力在空中稳住身形,徒然獠牙一晃,竟向祁枫修长的玉颈上直咬落下去。 刘辰龙身形到处,情急之下,抢出右手臂横在旱魃牙齿与祁枫中间。“喀喇”一声,却是旱魃那长长的獠牙已自深深刺入手臂血管之中。 刘辰龙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焦痛,周身血液似乎刹那间涌向体外,一阵天旋地转,尤自勉力疾出一掌将祁枫从旱魃手里推飞了出去,却是反身抱住旱魃,用尽全身仅余地力道将他推向漩涡。 恍惚间听得旱魃仿佛模模糊糊地在大叫,似乎在挣扎着,弄得自己也是一阵剧痛,而后便如同有一把烈火岩浆自手臂流了进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似乎在那一刻都要被灼焦了一般,接着便感觉有一股大力四面八方挤压、撕扯着自己周身。 刘辰龙苦修多年。虽身处此境,心智上仍留有一线清明,此时隐约知道自己终于把旱魃推进了漩涡,不由得心头一松,就此晕了过去。 漩涡顿时敛去,枫叶飘飘落地,却是尤如雪花一般消融淡去。周边枫树旋即枯黄,消隐。转眼间,消失无迹。 一切,复归平静无痕。 良久,祁枫慢慢睁开了眼睛,月色当头洒下,她几乎有点不知身在何处,茫然举目四顾。 坍塌的竹楼。满地地尸体,血…… 她蓦然想起旱魃那只巨掌向自己捉来,霍然翻身越起,却是痛得又跌坐了回去,仍然禁不住四处游目寻找着。 刘辰龙呢? 漩涡不见了,枫树也不见了,若不是这满地狼藉,还有身上的痛如此真切。她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场梦。 她呆呆地望着漩涡消失的地方,隐隐想起一个可能,不由从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抬起手来捂住了嘴,两行泪水却禁不住流了下来。 刘辰龙,你到底怎么样了? 刘辰龙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如同被丢入了熔炉之中,灼热得自己无法呼吸,一股火烈的岩浆在自己体内奔流来去,就仿佛要将自己周身融化了一样,但却又偏偏融之不去,仍然感觉到那无穷无尽的火灼与焦痛。 原来死后地世界是这样子地吗? 不知道可曾把那只旱魃也拖下了地狱? 还有……祁枫…… 一念及此,他飘忽无主的思维猛然清醒了过来,但周身苦痛如昔,挣扎着想睁开眼睛,但整个身体便如同不再是自己地。却是怎么无法使得上力。 那股火热的岩浆仍然一遍一遍地在他的经脉里肆虐着。又有如一把烧红地刀子,正在一刀刀剜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侥是在藏域时,曾修过苦行精进法门,但这等痛苦也实是觉得难以忍受,只能苦苦地意守着心地间的方寸光明。 刘辰龙以密宗苦行法门强行呼吸吐纳着,意守着热流经过的地方,那种痛苦虽然丝毫未减,但心志却渐渐一分分坚凝清明了起来。 那岩浆般地热流周而复始地流着,刘辰龙隐隐觉得这热流运行途径虽然与自己以往修习密宗大手印金刚禅定的法门大相径庭,但也似乎有着自己的运行路线,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他心下一动,试着用心念引导热流行进,初时热流便如未驯服的野马,丝毫不听使唤,但随着他渐渐熟捻了热流运行的路线,赶在热流未至之前先行以意默守住一些关键的气窍,慢慢迟滞了热流奔行地速度,再徐图取得这股热流运行地控制权。 也不知过了多久,热流行进地快慢已可完全随着他地心意运转,但却怎么样也无法把热流引导至循他惯常修习的三脉七轮之中运作,此时他体内热流在他心念操控下运行缓缓,痛苦已浑无方才之烈,但苦于身体仍浑不自属,难以动弹。 他试着将这股热流引至丹田气海,却是难以成功,只好试着将它散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却徒然心头一跳,火热了起来。那股热流顿时如磁引针,如同一条火龙般钻入心脏中,顿时消隐无迹。 刘辰龙“啊”地一声,翻身坐起,入眼处竟是一双血红的眸子,长长的獠牙。 旱魃! 他身形动处,感觉自身竟然尤似轻如无物般地飘在半空,手上欲捏印结,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掌,却在刹那间惊得呆了。 十根指甲长逾半尺、尖厉如刀。 这怎么会是自己地手? 他惊骇欲绝地抬起脸,喝问:“你……你……”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若非有道石床,简直便如山洞一般。 那只旱魃双手捧着一碗水一般的东西,呆呆站在石床前面,似乎被他吓得呆了,忽闪着红色的眼珠子,打量着他。 刘辰龙开口说话间,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嘴唇动了几下,心里不断地虚了下去。 他犹豫地伸起手,慢慢抚向自己的脸,却是几度踌躇,才终于将手摸了上去。 獠牙! 真的是獠牙! 刘辰龙一声悲啸,骈指如刀,直向眼前的旱魃扑去。 不知道这个东西用了花样,竟把自己变成跟他一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生有何益! 拼了! 一股烈火随着他的手掌去势窜出,便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此时他已感应不到体内地金刚乘力,但这新地莫名的能量,威力却尤在其原本功力之上。 那个旱魃似乎吓了一跳,手上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撒满地,旱魃放声大叫了一句怪异地音节。 奇怪的是,刘辰龙听在耳朵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只旱魃在叫的居然是:“妈妈。” 虽然心神大乱、惊怒交集,但这声叫一入耳,刘辰龙仍是霍地一抬手,火龙擦着旱魃头上飞舞而去,那只旱魃似乎吓得厉害,软倒坐在地上。 刘辰龙这才略定神打量眼前这只旱魃,才发现他绝对不是与自己在苗族村做殊死斗的那一只,不但身材矮小如八九岁孩童,脸上也绝不象他那般黑乎乎的,身上更没有那身兵马俑式的盔甲。 刘辰龙想起眼下自己的情况,不由又是怒火升腾,厉声喝道:“你是谁?!”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那只旱魃瞪着眼,却似是听不懂刘辰龙的话。 刘辰龙再次呼喊,心头一阵模糊,冲口而出的却是方才如那只旱魃一般怪异的音节。 门口蓦然传来一声号叫,一只旱魃快逾闪电地直奔了进来,横挡在刘辰龙与那只身材略小的旱魃身前。 刘辰龙看着眼前旱魃红眼獠牙的丑陋模样,想起自己的现在,心头又是一阵无名火起,凌空踏前一步,又大声问道:“你们是谁?为把我弄成这样?” 那只大旱魃见刘辰龙凶形恶相逼近过来,吼了一声,一掌劈面而来,刘辰龙对于旱魃早就心存戒备,一见他先行动手,手掌翻动处,一把擒住那只旱魃的手腕,脚下一闪,却是结结实实踹在旱魃肩上,把他直踹了出去。 刘辰龙隐隐觉着这只旱魃方才手下并没使上多大的劲道,但此时怒火攻心,飘飞而近,手爪翻飞,便欲捉住那只旱魃好生逼问。 小旱魃发一声喊,竟尔扑了过去,合身护在那只旱魃身上,那只旱魃却翻了过来,挡在小旱魃身前,一双深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正对着刘辰龙逼在眼前的利爪。 刘辰龙心头一颤,缓缓收回了爪子,慢慢落在地上,颓然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问道:“这里到底是地方?我……我为会变成这样?” 大抵是方才的响动声太大了,门外又是几道身影冲了进来。一样地红眼獠牙,居然都是旱魃,方才这两只旱魃,身上只是兽皮缝成的衣物,而后面进来的这几只旱魃,身上穿着的,竟俨然是苗人的服饰。 刘辰龙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与罗大海曾经的对话。 血奴! 自己肯定便是在罗大海口中的家,苗人口中地圣地。 除了这里。还有哪个地方能有这么多的旱魃? 那只旱魃呢? 他跑到哪里去了? 为他没有咬死自己,却是让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到底有目地? 自己要怎么才能回去? 自己……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怎么还能回得去? 他一声呻吟,双手抱住了头,蹲下身去,浑身轻轻地颤抖着。 一夜之间,身置在这完全不同的天地里。变成一只半人半鬼的怪物,侥是他素有修持,心志坚凝,也不由得一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那几只旱魃各自诧异地互相望了望,慢慢靠近了过来,那只小旱魃也凑了近来,好奇地伸出手。拍了拍刘辰龙的肩膀。 刘辰龙正自心神不属,感觉到肩上有人碰触,蓦地霍然暴起,也没看清眼前是谁,一爪便向那只小旱魃抓了过去。 一直守在小旱魃身边的那只旱魃发一声喊,出手便向刘辰龙胸前袭去。这次它情急出手,手上隐隐泛起焰光,结结实实拍在刘辰龙胸前。 刘辰龙利爪正扣到小旱魃头上,当胸一掌却是把他打得清醒了,看着小旱魃恐惧的眼神,脸上戾气渐渐消隐,转扣为抚,轻轻摸上了小旱魃的头。 旁边那只旱魃却是惊恐万状,又待出掌,却是愣在当空。忽然看见可怕地事情似的大叫了一声。旁边的旱魃也都面露纷纷面露异色,刘辰龙轻轻苦笑。缓缓坐倒在地。 他看到小旱魃在叫嚷着,但眼睛渐渐模糊了,耳朵里也听不见声音。 忽然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缓慢、陌生了起来,仿佛整个天地都离自己非常地遥远。 又要死了吗? 他无力撑住地,却忽然感觉到了,不敢置信地慢慢抬起手臂,映入眼帘的竟当真是一双人的手掌,惊喜交集之下,眼前一黑,也不知道了。 刚刚他收摄热流,已自花了不少心力,又经历了一番心情大起大落,兼之那只旱魃临急一掌实在不轻,若非此时不知不觉间体质已非昔日可比,恐怕早已毙命当场,但侥是如此,也仍是经受不住,就此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那股热流似乎又开始奔行了起来,只是此番却再没有那种痛澈心肺的感觉,反是流经的地方都感觉到一阵地暖,体内的伤痛却是渐渐被这道暖流一分分熨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辰龙悠悠醒转,身前那只小旱魃正支着下巴看着他,一见他张开了眼,却是吓得蹦了起来,一溜小跑逃了出去。 刘辰龙无暇旁顾,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抬起了自己的双手,令他失望的是,十指如刀,自己依旧是一只旱魃的模样。 难道晕倒前是自己的错觉? 不可能! 他现在还可以清楚地忆起那一幕。 他此时经过几回生死之际地徘徊,心下冷静了许多,沉吟半晌,隐隐觉得似是把握住了关碍。 这时洞口轻轻一响,刘辰龙目光扫过,却发现是那只小旱魃趴在洞门口,露出半个脸,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自己。 日已西斜了,看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昏迷了一整天。 他昨晚惊怒交集,一见那红眼獠牙,第一反应便是旱魃,却丝毫没发现这只旱魃与原先那只有任何不同之处,现在心境平和了许多,仔细端详之下,才发现这只旱魃圆头圆脸,若是除去了那令人生畏的红眼獠牙,其实也是个可爱地小孩。 他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笑笑,向那个站在门口的小旱魃招了招手。 那只小旱魃犹犹豫豫地闪了进来,眼睛很好奇地盯着刘辰龙,但又有点害怕,不敢靠近前去。 刘辰龙知道他昨晚被自己吓得狠了,微微苦笑,他形貌虽变。但那身服装却没有换,此时往身上口袋里摸索着。却是找不出可以哄小孩子的东西。 那只小旱魃大概是看他态度和善,又往前走了几步。 门口一声唤,那只大旱魃又闪了进来,挡在刘辰龙与小旱魃之间,一双红色双眸戒备地望着刘辰龙,似是还有着几分恐惧。 刘辰龙正有点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外面几声响。几个穿着苗族服饰的旱魃也走了进来。 一个看上去个头不高的旱魃,似乎是首领模样,看见几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抢上前来,向着那只大旱魃接连说了几句话。 他说话极快,刘辰龙听不太懂,只是心下却明白他的大致意思是在说自己是新生地不适应,要那只大旱魃冷静。不禁一阵困惑。 他试着开口,用那种语言说了一句:“请问……” 那几只旱魃都转过脸来看着他,刘辰龙思绪有点乱,好半晌才苦笑道:“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几只旱魃面面相觑,似是没想到刘辰龙会问这样地问题。 良久。那只有如带头模样地旱魃开口说了起来,他说话很快,又是长篇大论,中间另外几只旱魃还不断插话,听得刘辰龙头脑发晕,才勉强弄清楚他们所说的意思。 但是事实上,他们也是糊里糊涂地。正如无人能说得清世界的源起一样。 自他们出生以来,就是以这样的身份,生长于这片天地之间,从未有人去想过刘辰龙的问题。是以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刘辰龙至少也弄明白了一个基本情况。这里其实跟外面殊无二致,一样的天。一样地日月,也生存着一群一样的人。 这些人被他们称为蒙施,通分为五姓六族,但彼此之间却没有区分,统一由大索、当康、仡僚三位大神主掌,而三位大神之上,则是传说之中榜香尤的女儿、至高无上的主宰,神母奶夔。 这里与外界区别最大的大概就在于这里还生存着旱魃这样不同寻常的种族,但让刘辰龙极为诧异的是,在这里,旱魃竟然似乎是作为一个次等种族存在的,一切劳苦服役型地工作,都是由旱魃来完成,这不由得使刘辰龙对于生存在这里的人类的能力大为惴惴不安,尤其是那三个旱魃一提起来显然敬畏非常的大神,还有那个据说从来没人见她真面目的神母奶夔,实在不知道他们有多大的神通。 不过转念间想起罗大海、汪木甚至那个只见过一面地小姑娘,都不见得有多了不得的修为,不由得又是一阵想不通。 按那些旱魃说的,每隔一段悠长的时间,总是会有一两个新的旱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们也从未想过去追问这些旱魃是从何而来,是以他们对于刘辰龙的到来并不觉得稀奇。 旱魃之属无病无死,倒是每隔一段时间一些蒙施经过三位大神允准后,就会到他们之中挑走一些旱魃加以培训,让他们去做各种工作。是以呆在这里负责普通劳作的旱魃数量相对是固定的,也就那么一两百个。 刘辰龙听着他们的描述,倒觉得这里就像个小村落一样,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于旱魃承担了原本那些牛马所做地事情而已。 刘辰龙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了跟自己斗生斗死地那只旱魃,忙追问道:“对了,你们在发现自己的时候,可曾发现另外一个旱……嗯……另外一个跟我一起来地?” 那些旱魃互望了一眼,纷纷大摇其头,那个为首的旱魃似是想起来地说道,离上次那只小旱魃出现,才不过隔了两个动月,居然这么快就有一个新的成员出现。好像已经是以前从来未曾有过地事情,又怎么可能还有另外一个。被那为首的旱魃一提醒,大家纷纷打量着刘辰龙,很是诧异的样子。 刘辰龙看那个为首的旱魃吞吞吐吐的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只是拿眼看着自己,没说出来,忙问道:“怎么了?我有不对吗?”无错不跳字。 那只旱魃踌躇了下。才说道:“照说,你有我们洪蛉一族的印记。应当没问题。但是昨天有一小段时间,你却变成了蒙施的样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刘辰龙先是心下一愕,继而却是高兴得险些跳将起来。 从那个旱魃口中吐出“蒙施”这个音来,他就知道,虽然旱魃里说地话与苗语不同,但有些词显然是按苗语的音发出来地。“洪蛉”在苗语里是半人半兽的生物的意思,可以说一种贬语,由斯也可见旱魃一族在这里的地位。而“蒙施”则正是苗人的自称。 也就是说,昨天确确实实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确实还有可能变回人! 那只旱魃看着刘辰龙没有说话,又说道:“本来是不应该问的,但这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所以……所以你能不能让我检查一下……” 他原本是只顾着高兴。一时没有说话,现在听到旱魃地话,抬起眼来,却正看着那个旱魃微皱眉头,盯着自己。 经过几番生死恶斗,他对于旱魃这种生物实在是有点戒慎恐惧。不知道自己若是说出实情,会有样的后果,又不能明言拒绝,毕竟这么多只旱魃围着,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之不掉的。心念电转间,假作迷惑地抬起双臂,看着双手,颤抖地说道:“这个……我……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蒙施?” 那个为首的旱魃看着刘辰龙这个样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其他那些个旱魃更是纷纷面露不忍之色。小旱魃也挣脱了大旱魃的手。轻轻拉了拉刘辰龙的衣角。 那个为首的旱魃苦着脸说道:“我……我本不应该……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唉……”说着走了过来。伸出手要搭住刘辰龙地肩,眼睛里竟满是抱歉的神色。 刘辰龙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反而不忍心了起来,此时更是骑虎难下,只得垂下了双手,装得呆呆傻傻地说道:“我……这个……要怎么检查?” 那只旱魃微微点头,手势不停,直搭了上来,刘辰龙虽然觉得这只旱魃应当没有恶意,否则大可一拥而上,不必多此一举,却仍是不由得心下戒备,那股热流暗暗蓄势,护住重要部分。 那只为首的旱魃的手轻轻搭上了刘辰龙的肩,刘辰龙只觉得心里徒然被轻轻触了一下似地,正自怔忡间。那只旱魃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刘辰龙大惊之下,那股热流正欲鼓荡而出,将之驱开,却是发觉那只旱魃只是用力抱住自己,轻轻拍了拍的背,便大笑着放了开来,脸上充满释然之色,毫无恶意。 一众旱魃也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刘辰龙眼见这群旱魃比之那只与自己打斗的旱魃不同,言谈举止实与生人无二,若非红眼獠牙,简直可以与程明生相比美了,而且生性并不见凶戾,反倒是很有几分善良纯朴的意味,不由得脸上一红,心下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暗自惭愧。 那只为首的旱魃却是丝毫不觉,笑道:“我就说嘛,哪有可能,刚来的新人,出现样状况的我都见过,但怎么也不可能由洪蛉一族变成蒙施的。” 旁边一只旱魃笑道:“我刚刚可是吓得要死,还好他不是,要不然我们可就都要完了。” 刘辰龙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旱……呃……洪蛉一族变成蒙施,就会大家都完了?” 那个为首的旱魃一脸虔诚地合掌,尤如唱歌一般地赞颂道:“上一代那伟大地仡僚大神啊,他那无边无际地神通,只有至高无上的光辉照耀天地地神母才可以媲美,他在离去的时候心里忧愁,于是他留下了预言来警示:‘当洪蛉一族变回蒙施的时候,就是这片天地完结的时候。’这里所有的蒙施与洪蛉,都要把大神的教诲记在心头。” 刘辰龙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国家历史上一个特殊时期的情形,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刘辰龙有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泛起了一阵怪异的感觉。 洪蛉一族变回蒙施,旱魃变回人,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 难道…… 不过他旋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开玩笑,自己恐怕连眼前的旱魃都敌不过,更何况外面的天地里生活的可是一群能把这些旱魃收得服服帖帖的人,还有大神、神母的,就凭自己的实力,又能做得了? 再说了,他也根本没有这个心情,他心下早已计议停当,等着摸索出了如何变回人的法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罗大海的妹子,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现下他的心里,还不停地想着那浴血的苗族村、满地的尸首、牺牲了的罗大海…… 毕竟,他可还是砚海县的县委代书记啊。 还有……祁枫…… 她可还好吗? 刘辰龙深吸了口气,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由感到一阵荒诞,又是一阵迷茫……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那只为首的旱魃看着刘辰龙的样子,误以为他在担心害怕,忙笑着劝解道:“你不用害怕,我们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说过了,伟大的仡僚大神所预言的情况,是到天地尽时方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离我们还有无尽悠长的时光,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 刘辰龙愣了下,也没多解释,唯唯诺诺地应了。 那只为首旱魃却似是兴致颇高,接着说道:“我是现在洪蛉一族的都掌,既然你是我洪蛉一族的新人,按规矩,我就得给你起个名字。” 他沉吟了一阵,才说道:“这样吧,你是诏晨在堂屋的时候出现的,就叫你晨诏好了。” 刘辰龙不由苦笑,还好他对苗族历史下过一番功夫,知道诏在苗语里有龙的意思,而堂屋是苗历对于时间的一种记载方法,苗族古历里,将十二生肖与所居住的房屋方位相配合来计时,将一天划分为夜、晨、昼、昏四个阶段,与十二生肖配合记为“大门口、堂屋、左屋、屋后、右屋、屋顶”,晨诏也就是早上的龙,看来自己还真是脱不了这个名字。 那些旱魃与刘辰龙又闲谈了一阵,便出门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石室,这个空置的石室便留给了刘辰龙。 刘辰龙安静下来,盘坐在石床上,小心试验着种种方法,努力想着如何把自己化身回人,但折腾了许久。也不见有成效。 照说以他将密宗大手印金刚禅定已经修入了胎藏界的修为,便是数日不睡,只须打坐片刻,也自能精神奕奕,但此时换了这副身体,能量运行方式与以往大相径庭,心态上也不由烦燥了许多。此时坐了半夜却是徒劳无功,不由身子一歪。竟是睡了过去。 之后地数日时间,刘辰龙终日里几乎都埋首琢磨着要如何来使自己恢复人的样子,闲暇之余,也会陪陪那个小旱魃聊天、玩耍。 那些旱魃每日都要一起出门劳作,除了那只刘辰龙刚醒来时看到的小旱魃。 刘辰龙也是跟小旱魃聊天的时候才知道,这里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长得便如同小孩一样的旱魃,是以这只小旱魃一出现的时候。着实引得那些旱魃好一番惊异。 在这片天地里,洪蛉一族并不能如人类一般婚娶生子,是以对于突然间多出来的了个小孩似地旱魃,全都是极为疼爱,几个女性的旱魃更是抢着要当小旱魃地母亲,从来没有吵过嘴的她们甚至为了这件事情险些大打出手,最后还是那个洪蛉族的都掌出来调停,让那个小旱魃自己挑。结果小旱魃一下子便选中了现在这个他最早看到的旱魃。 那个女性旱魃想是平日里看多了这里人类间的生活,母性大发,对待这只小旱魃还真是如珠如宝,呵护倍至,所以昨天一见刘辰龙想对他不利,一反常态。几乎下重手要了刘辰龙的命。 那只小旱魃叫做“贺隆夏“,这是那只女旱魃,也就是他现在口中的妈妈给他起地名字,照规矩,起名字的事要由都掌来做的,但那个女旱魃却是坚持要用这个名字,那个都掌也就由得他了。 刘辰龙知道“贺隆夏”在苗语里是给小男孩戴的护命镯的意思,在砚海的苗族村里也有这样的风俗,一般男孩子满周岁之后,父母可以根据儿子的身体健康状况及自己地经济状况在一到七八岁的年龄段内给他们做护命镯。由父母亲的叔伯兄弟集银一两二。取给小孩送力送命之意。还要请来巫师封寿,制成护命镯。据说能让小孩无病无灾、添福添寿。 其实旱魃一族本来便是无病无灾、寿元悠长的。但那个女旱魃却还是珍而重地要给小旱魃取上这样一个名字,那番心意,让刘辰龙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柔软。 他坐在湖边,看着在自己身边咿咿呀呀跑来跑去地小旱魃,抬起头,深吸了口气。 这片天地跟外面的世界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自己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这这么蓝的天、这么一大片的绿,还有这么清澈可鉴的湖水。 多日来,他一直为着如何变返为人烦恼着、害怕着,为自己旱魃的样子憎恶、厌烦,但此时嗅着淡淡的草腥味,心中一宽,似乎多日来横亘在心中的块垒,却也是渐渐淡了、散了许多。 那个女旱魃正好劳作完了回来,这些天来,她看贺隆夏跟刘辰龙走得近,一直颇为担心,说了贺隆夏好几次,贺隆夏却只是似听似不听,她也没办法。这些日子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贺隆夏,把他唤回家。今天她远远看着贺隆夏在刘辰龙身边转来转去地样子,正想叫唤出声,却又吞了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日升月落,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这些日子来,刘辰龙渐渐没了初时地急躁,心境恢复原本的空明澄澈。有了这等心境之后,接下去地日子里,他倒是渐渐摸到了门径。 其实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那股热流在做怪,自己身体的结构被这股热流弄得许多地方,尤其是经脉气穴都有些变异了,特别是在心脉部分,但刘辰龙却是能感觉这些变异还是以热流所构筑出来的虚相居多,变化并不是不可逆的,只要能恢复原本的身体组织运行状况,应当便可以恢复自己的人身。 然而这股热流这些日子来在心脉部分吞吐着,竟尔渐有壮大的趋势,每当他想将热流完全收摄进心脉之中,不再令其周行全身的时候。心脉部分总是炙热难耐,让他难以持守住心境光明,密宗大手印金刚禅定修为讲究身、口、意三昧一如,心境一乱,便难以控制住体内地变化。 他在数天努力不果之后,灵机一动之下,想到了借助湖水之寒气略为缓解心火的方法。此处天气与外面并不相同。刘辰龙初至这里的时候,天已初秋。山南省的天气已是颇为寒冷,但这里却尤是绿意盎然,颇有些暖春的感觉。不过这个湖水却是长年其寒若冰,据那些旱魃所言,这个神奇的湖,是由那个神母特别设置的,新生地旱魃都是由里面爬出来的。 自想明白了这个关碍之后。他白天待那群旱魃出了门之后,便几是成天泡在这湖水里,果然颇见成效。 虽然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知道那些旱魃善良淳厚,但他仍然是不想让他们看出异状,总是把握着在他们回来之前就上岸了,是以唯一知道他这个秘密地,也就只有那个成天要跟着他的贺隆夏了。 贺隆夏虽然看上去是七、八岁小孩的模样。但心态上却浑如三、四岁儿童,还不是太懂事,甚至原本还不是太会说话,直至跟刘辰龙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口齿才渐渐清楚了起来,是以刘辰龙倒也没费多少口舌。反是这段日子来还教会了贺隆夏游泳。 其实刘辰龙是不知道,这些旱魃出门上工几乎就是一种本能,一般出世后十天之内,就会自发地出去做事,贺隆夏在这一点上已经是一个特例了,而刘 辰龙更是丝毫没有这个觉悟。 只是那些旱魃生性纯朴,与刘辰龙也是相处甚欢,倒也没有过多盘问的地方。 这一天,刘辰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上了岸。穿好了袍子。再替贺隆夏穿好衣服,抱着他。一句一句地教着他说话。 洪蛉一族并没有谁能自己做衣服,那些旱魃的衣物都是由村里发下来的,只有那只女旱魃在收养了贺隆夏之后,居然也学着用兽皮缝了两套衣服,成为洪蛉一族里一道独特地风景,现在刘辰龙还由于还没经都掌去报号,穿的这衣服,是以前一名被选中的旱魃临走时换下的,有点略显宽长,不过也还勉强能穿。 刘辰龙正在考虑着是不是要把下摆撕掉一些的时候,抬眼处,却看见那个都掌手捧着一套衣服急急地奔了过来。 这些旱魃都自具旱魃所当有的能力,虽然不知是否因为少有争斗,能力似乎并不是很强,照刘辰龙的观察,应当还不及那只跟自己殊死斗的旱魃,不过想来潜质还是在地,比如那晚那个女旱魃那一掌之威,就比那只旱魃不遑多让。 但至少对于他们来说,飞行来去这种本能都还是有的,不过他们好似在大多数情况下常常忘掉了自己的这个能耐,走起路来仍是脚踏实地,如若不是红眼獠牙的特征太过明显,简直一如地道的田间老农。 刘辰龙心知是那个都掌报号完了,领了衣物过来,抱着贺隆夏,笑着迎了上去。 那个都掌把衣服给了刘辰龙,笑着扯了几句,然后才随口说了一句:“你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光辉的大索大神说会有人来大挑,可能要早起。” 刘辰龙微微皱眉,问道:“都掌,大挑?怎么回事啊?” 那个旱魃都掌好似颇为诧异地愣了一下,才说道:“每过一段时间,总是会有人来进行大挑,选走我们其中地一小部分去做其他的事情,这应该是每个洪蛉生来都知道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微愕了一下,晃了晃头,忙掩饰道:“啊,从那天被打晕之后,我就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实在是没印象。” 那个旱魃都掌果然不是心思细腻之辈,也不以为异,反而担心地连连问候了刘辰龙一番,才恍如想起似的扬眉笑道:“说来也奇怪,离上次大挑好象也没过多久,怎么又想起过来大挑。” 刘辰龙心下微微一沉,问道:“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吗?”无错不跳字。 那个旱魃都掌茫然摇头:“没有!” 他忽然目眨异芒。上下打量了刘辰龙一番,说道:“我今天去见光辉地大索大神时候,他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这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难道……” 不过他旋即摇首,失笑道:“不可能的,你不过是个新来地。光辉地大索大神哪里有可能认识你。” 刘辰龙连忙点头称是,旱魃都掌也没往深里想。又扯了几句,就转身回去了。 刘辰龙在原地静立良久,若有所思,直到贺隆夏觉得不耐烦了,蹬着小腿吵着要下去,才回过了神来。 刘辰龙把贺隆夏放下了地,他欢跳着正要跑开。那只女旱魃却来了,跟刘辰龙点了点头,让贺隆夏对刘辰龙招了招手,道了声别,便携着他的手往回走,刘辰龙看着她们转身而去,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女旱魃与贺隆夏都回过了头,刘辰龙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抚着贺隆夏地头,嘴唇动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以后贺隆夏都要跟现在一样,乖乖地听妈妈话哦。” 贺隆夏忽闪着两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那只女旱魃好象生性不怎么说话,见了面都无非是点点头。从来没跟刘辰龙交谈过,此时似是感到有些奇怪,嘴唇动了下,似是想说些,却终究没说出来,再次跟刘辰龙点头致意了下,便拉着贺夏隆离去了。 小贺夏隆一路上,还不断回过头跟刘辰龙做鬼脸,逗得刘辰龙也不由笑了起来。 眼看着地身影消失在了洞口,刘辰龙才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夕阳将坠。天渐渐黑了。 夜深时的山谷,一如既往地幽静。 没有风。那池平滑如镜的湖水却忽然起了一阵涟漪。 湖面渐渐冒起了白气,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泡从水底慢慢冒了出来,原本只是一小片地方,随即速度越来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广,最后简直恍似整个湖都被煮沸了一般,翻滚着,烟雾腾腾。 那些旱魃早耕晚归,生活极是规律,此时都已经睡着了,却也没有谁发现此处这般异状。 湖水翻腾益急,蓦地湖水便如被大力推起一般中分两边,一条人影自湖底冲天而起,凌空几个跟斗落在湖边草地上,月淡淡,照在他脸上,正是刘辰龙。 刘辰龙印结展动处,手上、身上竟隐隐发出一层莹洁如玉的光芒,里面却似是又有火焰在微微升腾,脸上庄严肃穆,缓缓盘腿端坐了下来。 湖水摇荡摆动一会,渐渐恢复了平静,夜沉如水,只剩下刘辰龙尤如泥雕木塑一般坐在当地,淡淡光芒,似于天边的清夜遥相呼应。 良久,那层火逐渐消隐进了体内,浑身只余下一层淡如月光的明辉,刘辰龙自草地上一跃而起,欣喜地看着自己已恢复了原状地双手,又自不放心,跑到湖边借着月光左右端详了半晌,方自长吁了口气。 红眼、獠牙已经尽皆恢复了原样,手指也不再尖厉如爪。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他终于在今晚将那股热流完全收摄进了心脉,只是为此体内大概有四成左右的金刚乘力不得不用于封镇热流,功力只余下从前六成。 不过藏密大手印金刚禅定的修为,以境界体悟最为殊胜,功力虽然去掉了一小半,但恢复了大光明心的刘辰龙却也不觉得有多大的影响。 他抬起眼,望了望四周,突然却颇有了几分恋恋不舍之意。 这里虽然是世外悠悠,但这些天他在这里的生活,安宁、自足,甚至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飘泊地游子所追寻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可以独立于喧嚣红尘之外,略为歇脚的地方么? 不过他却终究是要走了。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如果不是明天那个大索大神要来进行大挑,他或许也不会连夜突击,寻求一举奏效,毕竟,这时居住的都是能力超群的旱魃一族,他实在不愿惊动他们。 但是现在他是不得不走了,听那个旱魃都掌地话,大索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而自己实则是一个伪旱魃,如果这个身份被揭穿了,实在不知道这里的人会如何对待自己这样一个外来客。 他的六识敏锐,不知怎么,总是隐隐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索抱着一份戒慎的心态,实在不愿跟他照面。 月上中天,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他绕着这个山谷走了一圈,在经过贺夏隆居住的山洞时,很是停了一会,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放弃了进去看一眼小贺夏隆的冲动,继续走了下去。 他走到了谷口,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来,走到湖边,掬了捧水,劈头劈脸浇了下去,这才站起身,往谷口行去,再不回头。 湖水被搅动了,在月光下,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切,再不平静……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晨雾起了。 刘辰龙不知不觉间使出了身法,顿时脚下风生,走得快逾奔马,却是没感觉耗费多少功力。 刘辰龙暗暗诧异,这番情况照他以往也是不同,想来自己虽然收镇了热流,自己身体看上去似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体内却已是有了些变化,不过此时他心有牵挂,却是无暇顾及。 他这些日子来都只是呆在那个旱魃聚集的山谷,初时心里只记挂着如何恢复自己原来的样子,对于外界颇少闻问,但到得后期,他对于恢复至原样已是甚有把握,也便未雨绸缪,向那些旱魃们了解了不少这片天地里的情况。 出得洪蛉一族的山谷,第一个想找的就是罗大海的妹妹,毕竟他曾在苗族村亲眼见过罗大海的妹妹出到外面去。虽然那只伤他的旱魃还不知在何处,而这片天地里也很可能有他想知道的许多问题的答案,但不管如何,他都必须先找到可以出去的路。 算算时间,他来这里也有二十余天了,在洪蛉一族的山谷里,过的日子清淡悠闲,他渐渐地跟外面的世界也便有点疏离了,恍惚间便如同那是发生在几生几世之前一般,但现在一出得山谷,重履红尘,一颗心却不由得却是焦急难耐了起来。 砚海……祁枫…… 现在都怎么样了? 长风穿过浓浓的雾,那一层乳白如轻纱般荡漾着揭了开去。影影绰绰露出了一大片地天地。 清风拂面,犹带着几分春日的清冷。 刘辰龙站在路口,望着不远处颇有点人声鼎沸的小山村,不由得一时有点发呆。 按他这些日子对于这里情况的了解,这里的五姓六族原本分姓而居,聚集成五个家族村落,相互之间隔了好一段路。但苗人的规矩同姓不婚,是以许多年来五姓六族互通婚姻。到了今天,各姓之间已是交错而居,每个村落里都是各姓杂处,刘辰龙此来也只是碰碰运气。 他对于罗大海妹妹的情况其实也不甚了解,只是从罗大海身上推知她应当是属于五姓六族里地“蚩”姓之族,而且云英未嫁,还是有比较大的机率居住在蚩族所居地村庄之中。所以出谷的第一站就是这里。 这里的蒙施虽然各有祖先图腾供奉,但均奉榜香尤为自己的最高祖先,“蚩”性在这里便是如同外界的皇族一般。但在这片天地里,据说一切蒙施一律平等,连那三个大神起居饮食都是一如常人,并未有任何特出的地方。是以蚩姓之族聚集的这个小村落也不过如砚海县地那个苗族村一般,都不过是些竹子搭建起来的短楼。 天还只是朦朦亮,一堆人却都已经在村口聚集着。鼓嚷着,水田在村外,一堆人渐行进田头,刘辰龙目力非凡,看着这些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而且大都挂着满脸的笑,似乎兴致很高的样子,只是笑容看上去似乎却颇有些怪异。 今天那些旱魃都守在谷里等候那个大索大神进行大挑,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出来做事,田里空荡荡的,一个影子也没有,刘辰龙看那些人聚集在田头,还以为他们是今天想替代旱魃们下田劳作,没想到他们却只是站在田边,似乎在等待着。 刘辰龙微微皱眉。走近了些许。眼神在人群中逡巡了一番,人群中倒是确有几个与印象中罗大海的妹妹年纪相近的女孩。但他与罗大海的妹妹也不过匆匆一面,当晚月色虽好,但刘辰龙对着女生总是有几分腼腆,也并未曾多仔细地看她地样子,兼之苗族女孩的服饰都差不多,是以他一时也实在是不敢确定。 他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混过去看看,有两个站得近的村民看见了他,却是先走了过来。 刘辰龙这才猛醒起自己并未问过那些洪蛉一族与村民们见面时应当用样的礼节,不由一时有些愣住了。 他微愣神间,那两名村民却已经走了过来,刘辰龙心中闪过千百种念头,百般无奈下强笑着正欲挥手为礼,那两句村民却是满脸带着笑地先行对他大大地鞠了一躬。 刘辰龙连忙也鞠下了躬去,心中暗自赞叹着苗人的纯朴,抬起头来,正想说话,那两个苗人却先开了口。 左边的苗人双手合什,举在额头上,半躬下了身子,口中便如唱歌一般高声吟诵道:“赞颂那至高无上、光芒照耀天地地神母啊,我们方向的指引者,我们的母亲,在您温暖的光芒照耀下,我们的生活从此幸福安康!” 右边那个身材较高的苗人也是双手合什,躬身一齐合声唱道:“赞颂神母!” 刘辰龙不太清楚这是苗人的迎客礼,不过他也是聪明人,看那几个苗人一脸虔诚,连忙也依样施为,双手合什躬下了身去,唱道:“赞颂神母!” 那两个苗人站直了身,刘辰龙看他们一脸笑容,知道这一次让自己撞对了,正在踌躇应该怎么问话,那个较高的苗人却又是双手合什唱道:“神母是天,神母是地,神母教诲我们,所有的蒙施都是榜香尤的子孙,因为流着相同地血而走到一起来地,对面的弟兄,欢迎你来到我们地村庄做客。” 刘辰龙被弄得有点晕头转向,暗暗叫苦,这简直跟在背语录一样,自己又如何能应对得来,情急之下只好仍然双手合什颂了一声:“赞颂神母!” 现在太阳已经升离地面,晨雾尽散。阳光洒照在众人身上,身上一阵暖洋洋。 那两个苗人站直了身来,正想再说,后面的一群人却开始喧哗了起来。刘辰龙趁机向那两个苗人一躬身,伸了个请地手势,径自举步向那些人走了过去,那两个苗人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也就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那些苗人鼓噪着、叫嚷着。言语里仍然每句话都夹杂着许多“神母教诲”之类的话语,刘辰龙也跟着随口嚷嚷两句,却是双眼在人群中不断扫视着、寻找着,希望能看到那个印象中有点模糊了的面孔。一直过了好一会,耳畔听着他们的话,才明白到那些人聚集在这里居然是来找旱魃,说是要规训他们的。倒象是要寻他们的晦报。而此时他们在吵嚷埋怨,便是那些旱魃今天居然没来。 那些苗人又自顾自讲了一阵,刘辰龙这才弄明白那些苗人也知道今天那个大索大神要去洪蛉一族聚集的山谷进行大挑,但他们却还是一早来这,想等着看那些旱魃是不是呆会会过来。 看着他们面孔通红地激动模样,却似是将这当成了一种有趣的活动一般,颇有些翘首以待、欢欣鼓舞地态势,刘辰龙不由得微微皱眉。有些叹气,又有些好笑。 据他所知,这片天地里的活计几乎都是由洪蛉一族在做,但他细细观察眼前的这些人,虽然每个人都好似有所修为,但基本上没特出之辈。基本上最多也不过是罗大海的水准,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有特殊的本事,竟能让这群旱魃俯首贴耳、任劳任怨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细想起来,眼前这些苗民们,一身吃喝其实尽拜旱魃辛劳所赐。悠哉游哉,终日含脯而熙、鼓腹而游,却居然还来跟旱魃们过不去,也实在让他们很想不通。 不过他此时有事在身,虽然觉得这些苗民们的行为颇为怪异。但也无暇理会。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确定那位罗大海的妹妹并不在人群之中。 这群人里男女老幼各色人等都有,想来已是倾村出动。刘辰龙正犹豫着是要就此离去还是要入村去查看上一番,这群人里忽然有个年轻人叫了出来:“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地神母教诲我们:‘榜香尤的子子孙孙,都是兄弟姐妹,我们相互之间,要如对待兄弟姐妹一般相亲相爱;而对于洪蛉一族之类的叛徒,我们要规训他们、提醒他们,让他们生生世世为奴为仆,让他们生生世世都记得他们曾经背叛过榜香尤的可耻行径’。” 有些人微皱起了眉头,但也都举手额头诵道:“赞颂神母!” 然后才有人语带不悦地问道:“我们都是榜香尤的好子孙,这些事自然明白,小四你提神母的这句教诲是意思?” 刚才那个小四又说道:“神母的教诲里说,我们要规训的对象是包括洪蛉一族在人地所有叛徒,今天洪蛉一族虽然没有来,但我们村里不是还有一个叛徒的家人吗?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规训他们、提醒他们?” 这些人一下子沉默了下去,似乎都有点犹豫。 刘辰龙原本已经想偷偷溜走了,但一听得小四这话,心里不自觉地一动,却是停下了脚步。 顿了好一会,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苗人说道:“这个……这个不太好吧,阿幼娜她们都是村里人,跟洪蛉一族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们这么多人……” 刘辰龙心下微微一动,总觉得阿幼娜这个名字似乎曾听罗大海提过,不由得更加用心听了起来。 那个小四此时看许多人虽不说话,但脸上却颇有点茫然不知所从的神色,有些激愤地大声说道:“我们伟大的仡僚大神说过:‘听从神母教诲地,就是一家人,就要待之如兄弟姐妹;背离神母教诲的,就是叛徒,就要时刻规训他们、提醒他们,让他们回到正道上’。神母的教诲里可并没有说,兄弟姐妹与叛徒是用是否属于同一个村子来区分的。” 这时不少人听了小四的话,也都深以为然,都附合地叫了出来。那个小四年纪本轻。此时看着有这么多人听他的话,不禁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又大声叫道:“神母教诲我们:‘对他们地规训与提醒,这是一种帮助而不是惩罚’,他们听了神母的教诲,干活也有劲了,做事也勤快了。对于阿幼娜。我们难道就不应该去好好帮助他们、提醒他们吗?”无错不跳字。 这下连原来那个原本提出了不同意见的年老苗人都开始点了头,那个小四更是兴奋。举手一挥大叫道:“赞颂那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遵从神母地教诲,我们现在一起去帮助阿幼娜!” 众人轰然应诺,大家伙拥着,就朝着村里走了进去。 刘辰龙心里又惊又疑,总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但他此时也正想入村探查。便夹在大堆人中,一边跟着他们喊地口号乱喊着,一边默想着呆会可能出现的情况,盘算着应对之策。 这个小村落其实也并不大,不过六、七十户人家,他们一行人拥着,走了好一阵,刘辰龙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地芦笙器乐声。似乎便是那晚在苗族村里听到的音乐,但夹杂在周围地一片喧嚣中却是听不清楚。 队伍前面转了个弯,在一座两层的小竹楼前停了下来,想是屋里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那芦笙曲却也停了。 那群人临到眼前,叫嚷声却是渐渐小了。他们原本每日大群人几乎都是去训诫旱魃。这里虽然也出过一个叛徒,但毕竟大家都是同村同姓,低头不见抬头见,只是偶尔有几个如小四这般的年轻人,喜欢寻求新鲜刺激,也来这里闹过几次,但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来为难同村人的先例,虽然他们方才均为小四说动,满脑的“神母教诲”,但一到此处。未免却微有点退缩之念。 那个小四却是只觉得周身热血沸腾。他原本就是村里最爱热闹地主,也不知为。他从小开始都最喜欢跟阿幼娜为难,不过那个时候阿幼娜有两个哥哥,他为此挨了阿幼娜两个哥哥的不少胖揍,而阿幼娜更是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现在阿幼娜的哥哥不在了,他也比较不那么怕了,前些日子他也曾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到阿幼娜的家前来闹过,不过阿幼娜对他冷口冷脸,他也只是讨了个没趣。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第一次带了这么多人,顾盼之间,觉得威风至极,眼见那些苗民声音渐渐小了,都拿眼看着他,连忙举起手来高声呼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教诲我们:‘凡是榜香尤的子孙,有背离了神母教诲的,必得主动反省自己的过错,必得向榜香尤虔诚表过。而榜香尤地所有子孙,都有责任像挽救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去挽救他们,都有责任去规训他们、帮助他们,给他们讲神母的教诲,引领他们回到神母的光辉的路上。’” 所有人都跟着同声大叫:“赞颂神母!” 小四又接着叫道:“我们禀着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教诲,来帮助你们了,阿幼娜,快点出来聆听神母地教诲,接受我们的帮助!” 户内一片沉寂,似是没有人一般。 那个小四正在兴头上,又大叫道:“伟大的仡僚大神告诉我们‘凡不肯聆听神母的教诲,这片天地不会再承负他,神母的光辉不会再照耀他,他将永生永世沉沦在黑暗的虚无之中’。赞颂神母,阿幼娜,你已经离神母的教诲又远了一步,快点出来接受帮助。” 后面一些人也跟着小四叫了起来:“赞颂神母,阿幼娜,你们快点出来接受帮助!” 房间尤沉沉,忽然却是那芦笙的曲子又响了起来,宛转低廻,在这一片叫嚷过后,显得格外怪异。 一干人面面相觑,一时有点不知所以,那个小四却觉得脸上很有点挂不住,左右看了一番,觉得心里一直发虚,一咬牙壮着胆子大喝道:“宣讲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教诲的时候,你们竟然依旧躲在屋里,再这样,我们……我们……可就要……可就要……” 他皱着眉头,想了大半天,把肚子里所记得地“神母教诲”都穷索一大遍,却居然没有找到“神母”对于这样地情况有相关的说法,不由一时愣在那里。 这时里面一个清脆地女声夹在芦笙声中说道:“哼,小四,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打的鬼主意吗?不要借着神母的名号来这里逞威风,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看不起你!” 刘辰龙却是心下大喜,他对于罗大海妹妹的声音实在比样子还记得,此时听到那个声音,心下已可认定这个说话的女孩便是罗大海的妹妹,只是不知道那个吹芦笙的是哪位。 那个小四被说破心事,猛抬起头,一张脸涨得紫红,心里又气又羞,徒然发狠道:“你居然敢不尊敬我们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我们就冲进去把你拉到伟大的仡僚大神那里请罪!” 一些年纪较大的苗人男女觉得有些不妥,但对于屋中女子对神母的态度也有几分生气,都没有说话,几个小年轻却是跟着起哄,一时也很有点声势。 小四又有点洋洋得意了起来,跨前了几步,手一挥,眼看便要借着胆子冲上去。 刘辰龙眼见时势不好,手结印结,正自潜神准备间,忽然听得一个沉沉的声音唤道:“慢着!”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这声唤似从远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但又直贯入人心里,在场众人齐齐一震,都停下了脚步。 刘辰龙方自结成“修菩提心妙观察智弥陀印”手印,心下光明无碍,自是不为这声音所动,但声音入耳,也觉得这个来者功力非凡。他抬头望了过去,却见四个旱魃扛了一袭竹子做的大交椅,凌空飞了过来。椅子之上端坐着一个年老的苗人,双目精光闪闪,戴着黑色帽子,穿着件半旧黑色衣服,一身服饰简单朴素,没有出奇的地方,只是衣服上一条金色的龙闪闪发亮,倒似是新绣上去的,十分抢眼,显得颇为不衬。 轿子转眼间已经到了眼前,那四只旱魃落下地来,刘辰龙瞳孔蓦然收缩,因为直至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轿子边还一直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面孔微黑,长相甚有几分粗豪的感觉,打扮并没有特出的地方,但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然而他就这么一直大大方方地跟在轿子边,从天上到地下,以刘辰龙的六识敏锐,却直至现在才发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刘辰龙凝神盯着这个汉子,发现他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那轿子边,那四只旱魃抬轿子显是极不专业,时快时慢,摇摇荡荡,他却一直保持轿子右侧的同一个位置上,便如同是那轿子的一部分一般,进退趋避间。不差分寸、不失毫厘。 他一路行来,飘摇转折间,直似浑不着力,仿佛只是一片树叶随风飘飘般轻颖自然,刘辰龙隐隐觉得便是他这几步间,实颇有苗族村里古阵法那种与天地浑然为一地气势。 然而与身法的轻灵自在相比,他脸上却是神色木然。毫无表情,更离奇的是。他的一双眼,竟赫然一直是紧闭着的。 难道他是个瞎子? 转念间,那行人已经来到了跟前,晃身间挡在了那群人与竹屋之间,四个旱魃放下轿子,待立在后,那名老者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在当中,那个汉子依旧站在他微侧后的地方。 那老者面带微笑,双手合什举在头顶,唱颂道:“赞美那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啊,您是慈祥地太阳,我们每时每刻都沐浴着您温暖的光芒,我们地生活因此幸福安康。” 聚在罗大海妹妹家前的一堆人都双手合什举在额头上,躬下身子去。唱颂到:“伟大的仡僚大神啊,你是那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最好的助手,最忠实的伙伴,只有您的智慧,才能将神母温暖地光芒播撒遍这片大地。” 刘辰龙连忙也跟着躬下了身子去,口里装腔作势地随着众人念叨着。他心下明白,“仡僚”在苗语里是龙的称呼之一,也是智慧之神的指代,这个在衣服上绣着金龙的老者想来便是这些苗民口中的仡僚大神。 他不由眉头微皱,他也是熟知历史的人,眼下的情况让他觉得熟悉无比,但这片天地与世隔绝不知多少年了,难道说除了罗大海与汪木,还有其他人到了外面? 但哪怕是这样,又怎么会好学不学。居然偏偏学了这个? 他口中胡乱说着。心下刹那间转过千百种念头,但却没有一个能解释清楚眼前的情况。 徒然他脸上感到一阵炙热。两道目光,有如实质,正直盯着他。 刘辰龙大吃一惊,这些人并非素有训练,唱起颂来参差不齐,自己并没发出多大地声响,难道那位仡僚大神竟有如此神通,能在这一片嘈杂中听出自己是嘴唇乱动? 当下他也不敢抬头,收摄心念,跟着旁边的人高声唱颂道:“赞颂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赞颂智慧无边、伟大的仡僚大神!” 那两道目光很快敛去,他徐徐抬头,却见那个仡僚大神似乎很满意苗民们的反应,微笑着频频点头,目光扫视间,毫无留意自己的意思,而那四只旱魃也是仍然站在他身后,毫无异状。 天地间静了下来,连屋内原本地芦笙曲也停了。 他心下一动,往那个站在仡僚大神身旁的汉子看去,他却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双目依旧紧闭着,面容如古井不波,不带分毫表情。 那个仡僚大神笑着说道:“神母教诲我们,‘要勤劳,要早起,要用积极的精神来过好自己的每一天’。我看大家都做得很好啊,只是都聚到这里来做?” 那些人被仡僚大神的话一问,都有些顿住了,相互交换着眼神,最后都转头看着小四。 仡僚大神是这些苗人们尊敬的三个大神之首,这些苗人对仡僚大神的尊敬仅次于神母,那个小四看着这个仡僚大神的架势明显是阻拦他们,不由身子顿时矮了一半了,颇有了几分畏缩之意,但这时被大家的眼光一扫,却是由然激起了几分光棍脾气,腰一挺,说道:“神母教诲我们,‘对于洪蛉一族之类地叛徒,我们要规训他们、提醒他们,让他们生生世世为奴为仆,让他们生生世世都记得他们曾经背叛过榜香尤地可耻行径’、‘对他们的规训与提醒,这是一种帮助而不是惩罚’,伟大地仡僚大神,阿幼娜的两个哥哥都是叛徒,都背离了神母的教诲,我们这次来,就是来提醒阿幼娜、帮助阿幼娜的!” 那个仡僚大神仍是笑着,摇头道:“神母这是在说洪蛉一族的,他们在远古的时候。曾经做过背叛我们祖先地事情,阿幼娜跟我们一样是榜香尤的子孙,怎么能相提并论。” 那个小四看那个仡僚大神语意温和,殊无怪责的意思,胆子也大了起来,又说道:“伟大的仡僚大神,是您告诉我们的:‘听从神母教诲的。就是一家人,就要待之如兄弟姐妹;背离神母教诲的。就是叛徒,就要时刻规训他们、提醒他们,让他们回到正道上’。” 那个仡僚大神微微点头,说道:“这个……在我地话里,兄弟姐妹是在先的,叛徒是在后地,凡是榜香尤的子孙。首先都是兄弟姐妹,只有对背离了神母教诲的,才能规训他们。你们宣讲教诲的时候,要注意体会其中的意思,不能只知道念,不知道想。” 他顿了一下,看小四子有点噎住了,又笑道:“不过。你把神母跟我的话记得很牢,这个很好!” 那个小四原本已有几分退缩,观察着仡僚大神嘴角含笑地夸了自己一下,信心大增,又说道:“可是神母教诲我们,‘凡是榜香尤的子孙。有背离了神母教诲地,必得主动反省自己的过错,必得向榜香尤虔诚表过。而榜香尤的所有子孙,都有责任像挽救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去挽救他们,都有责任去规训他们、帮助他们,给他们讲神母的教诲,引领他们回到神母的光辉的路上。’可见榜香尤的子孙也是有背离了神母教诲地,而我们依照神母的教诲来帮助阿幼娜,就是当她是兄弟姐妹,难道这有不对吗?难道连神母的教诲也会有错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冷眼旁观。总觉得这个仡僚大神的反应有点怪异。虽然做出了一副来劝架的姿态,便事实上似是并没有多大阻止的意思。倒很像是在做做样子。 仡僚大神听得那个小四长篇大论,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沉吟着,缓缓说道:“这个……嗯……你说地也不无道理,神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神母的教诲,我们当然是要遵从!” 他退到了一旁,双手合什,放在额头上,唱颂道:“赞颂神母! 他的举动无怀疑默许小四他们的行为,小四一听之下,精神大振,大声地唱颂道:“赞颂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赞颂伟大的仡僚大神!” 后面的群众也跟着他大呼:“赞颂神母!赞颂仡僚大神!” 小四热血沸腾,手一挥,又是大叫道:“阿幼娜,快点出来接受我们的帮助!” 一堆人跟着起哄,他们原本对仡僚大神便十分尊敬,此时看到连他也默许了自己的行为,不由得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那个仡僚大神微叹了口气,向屋里说道:“阿幼娜,你们也听到了,不是我不帮忙,但神母的教诲是苍天、是大地、是光芒万丈地太阳,他们是按神母地教诲在做,不可违背,你可不要怪我!” 屋里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不送!” 那个仡僚大神脸上笑容一僵:“你也在这,好!好!” 他微念叨着,转过身,脸上地笑却又绽了开来,双手合什,放在额头,高声颂道:“榜香尤的子孙们,你们按神母的教诲行事,会更加充满斗志与力量,赞颂神母!” 那群人听着仡僚大神隐含鼓励的话,不由更是亢奋,合什加额,高声应道:“赞颂神母!赞颂仡僚大神!” 那个仡僚大神向大家微弯了弯腰,上了竹椅,那些人都躬下了身,刘辰龙也躬下身去,但微微侧脸,又盯了那个一直站在仡僚大神身畔的汉子一眼,他自站在那里以来,云停渊峙,丝毫不动,若论气态,比那个仡僚大神更要强上不止一分半分。 那汉子突地双目微张,两道精芒撞上了刘辰龙的眼光,旋即敛去,但只这一眼,一股炙热的感觉便让刘辰龙呼吸直为之一滞。 刘辰龙连忙低眉闭目,眼珠隐隐作痛。 方才用瞄着自己的果然是这个汉子! 他果然不是瞎子! 那他为要一直闭着眼? 那个仡僚大神似也感觉到了,转头看着那个汉子。目露询问之色。那个汉子仍闭着眼,却仿佛能看穿身周一切,当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仡僚大神也没放在心上,上了椅子,打了个手势,四个旱魃扛起轿子,就此凌空而去。那名汉子依旧跟随着,一路却再也没有回头看刘辰龙一眼。 那些人直起了腰来。小四神情更见激动,大声地吼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教诲我们:‘凡是榜香尤地子孙,有背离了神母教诲的,必得主动反省自己的过错,必得向榜香尤虔诚表过。’阿幼娜,你要是再不出来接受帮助,就是背离了神母的教诲。我们就要进去把你拉出来!” 一群人方才受了仡僚大神的鼓舞,也自情绪高昂,应和着乱叫了起来。间中或有几个年长的苗人觉得不妥,但此时眼见众人正在兴头上,也自不敢出头。 小四见到有人应和,叫着,渐渐靠近了屋子,身后一帮小年轻跟着他。年纪大点的苗人们则多半只是站在原地喊着。 刘辰龙看着形势不对,也不顾抢眼,抢身出来,高声叫道:“不对,这样不对!”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把眼神投向他。 小四瞪了下眼。说道:“外来人,你说不对?”他一眼就看出刘辰龙不是本村地人,虽然这片天地里生活的都是榜香尤地子孙,几千年来交错杂处,也基本上都是七缠八绕的亲戚,但不同村的终究也还算做客人。苗人生性好客,对于客人一般会尊敬有加,是以小四才会强捺住气,让他说话。 刘辰龙高声说道:“伟大的仡僚大神说:‘背离神母教诲的,就是叛徒’。但并没有说背离了神母教诲的。就全家都是叛徒。现在背离神母教诲的是阿幼娜地哥哥而不是阿幼娜,怎么能够要阿幼娜受过呢?” 那些人都没说。静静地拿眼看着小四。他们中许多人对于这事并不是如何热切,只是有点跟风凑热闹性质。眼前刘辰龙的出现,反是让他们觉得侥有兴味,是以都没有阻止。 小四皱着眉,很理所当然地说道:“阿幼娜的大哥背离了神母的教诲,当了叛徒;阿幼娜的二哥接着也背离了神母的教诲,当了叛徒;所以接下去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阿幼娜也会背离神母的教诲,也会当叛徒!他们可都是阿幼娜地亲哥哥啊!这有不对的?!” 刘辰龙不由一时哭笑不得,这番逻辑可谓牵强至极,但看跟着小四的那些人居然是连连点头,居然深以为然的样子。心念电转间,问小四道:“也就是说,阿幼娜的哥哥是叛徒,所以她就有当叛徒的可能,就要把她拉出来接受我们地帮助?” 小四还以为刘辰龙是同意了他的看法,挺胸凸肚、洋洋自得地说道:“那当然!” 刘辰龙笑道:“好!那样说来,你也有当叛徒的可能,我看我们要先帮助帮助你。” 小四大怒,青筋都浮起来了,几乎想上前动手厮打刘辰龙,看了一眼仡僚大神,却又强忍住了,双手拳头紧了又松,粗着气问道:“外来人,你……你这是话!” 刘辰龙双手合什,举在额头,高声颂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教诲我们:‘榜香尤的子子孙孙,都是兄弟姐妹’!” 所有人都跟着他合什至额头前,颂道:“赞颂神母!” 那小四勉强颂完,怒冲冲地问道:“这跟刚才的话有关系?!” 刘辰龙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榜香尤的子孙?” 小四益发恚怒,一双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大声应道:“当然!” 刘辰龙又问道:“那么阿幼娜是不是榜香尤的子孙?” 小四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道刘辰龙在戏耍他,气得转过头去,呼呼喘着气,不再理他。 刘辰龙也不理会,却又说道:“既然你是榜香尤的子孙,阿幼娜也是榜香尤地子孙,那么按照神母地教诲:‘榜香尤的子子孙孙,都是兄弟姐妹’,那么你是不是阿幼娜地哥哥?阿幼娜是不是你的妹妹?” 小四转过头来盯着刘辰龙,心下知道不对,但不知怎地,听刘辰龙说起阿幼娜是他妹妹,却是不禁心头一甜,没有反驳,反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我们从小就很好的!” 楼里一个女声冷哼了一下,似是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刘辰龙心跳了一下,庆幸那个阿幼娜总算没乱说话,忙接着笑道:“既然这样的话,你是阿幼娜的哥哥,那阿幼娜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哥哥,对不对?她的哥哥当了叛徒也就是那你的哥哥当了叛徒,对不对?你的哥哥当了叛徒也就是你有可能当叛徒,对不对?你又是阿幼娜的哥哥,也就是说你比她更早有可能当叛徒,对不对?所以我说我们应该先帮助你,这难道有不对吗?”无错不跳字。 那群人几乎都被他这话一时有点绕晕了,良久,才有人想通了,解释了半晌,一片哗然,一时七嘴八舌说的都有,小四转过头来,张口结舌,半天才憋出一句:“可是……可是……他们是一家人……” 刘辰龙微微笑道:“既然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又怎么会不是一家人呢?” 小四一时被他绕进去了,总觉得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站在当地。 刘辰龙又转身向着大家说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教诲我们:‘凡是榜香尤的子孙,有背离了神母教诲的,必得主动反省自己的过错,必得向榜香尤虔诚表过。’照着方才那样算下去,我们大家都是榜香尤的子孙,都是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那么我们也就都有了背离神母教诲的危险,所以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依从神母的教诲,先回主动反省自己的过错,向榜香尤虔诚表过呢?” 那些人愣了一会,有人高声叫了出来:“是!”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年长的都叫着:“他说得对!” 刘辰龙六识敏锐,听得屋里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幸好声音不大,离得最近的小四又是神魂不守,却也没人听到。 刘辰龙眼见差不多了,忙举手加额,高声颂道:“赞颂那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啊,您是最慈祥的太阳,在您温暖的光芒照耀下,所有榜香尤的子孙亲如一家,我们的生活从此幸福安康!我们会互相帮助,互相提醒,使自己永不背离神母的教诲!赞颂神母!” 他这番话倒有多半是他自己编的,不过语体学得颇像,倒也没人听出来,大家都举手加额,唱道:“赞颂神母!” 刘辰龙举起双手,高呼道:“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帮助阿幼娜,但既然我们自己也同样需要帮助,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各自回去,好好领会明白神母的教诲?” 那个小四支吾着,想反对,却又憋不出一句话。其余人却大多已是在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刘辰龙忙双手合什加额,高声颂道:“神母是苍天,是大地,是慈祥的太阳!神母的教诲是光芒万丈,我们要天天读、日日想,赞颂神母!” 所有人都一齐躬身颂道:“赞颂神母!” 直起身来,年长的几个人相互看看,便先举步走了,其他人也跟着,稀稀落落地各自散了。 那个小四愣了一会,叹了口气,低着头,也走了。 刘辰龙看着他们渐渐离去,这才微吁了口气。 这里的苗人果然是心性沌朴,又兼被这个“神母教诲”把思维束缚住了,要是在外面,就凭自己这个外来人的这番话,恐怕也改变不了。 不过他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不由脸上浮起一丝笑。 看来走到哪里,有一桩本事都还是有用的 --忽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刘辰龙回头看着小竹屋,走前几步,想上去敲门,却是还没想好自己应该编一个样的身份,不由得一时顿住了。 正踌躇间,竹门突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名穿着少女走了出来,头上顶着亮银牛角帽,身上、手腕上,更佩挂着各色明晃晃的服饰,穿一身粉色的盛装,脸色淡淡地透着一层晕红,却似是上过了妆一般,刘辰龙愣了好一会,才确定这位少女便是那晚上见过的罗大海的妹妹。 那名少女笑吟吟地问道:“外来人,你是哪家的叔叔?刚才真是多亏了你!阿幼娜很感谢你呢!” “叔叔?”刘辰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摇头苦笑,抬起头面对那个少女询问的目光,张口说了个:“我是……”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 那个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里突然闪过惊异之色,掩口失声叫了出来:“你……你是……” 刘辰龙吓了一跳,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那名少女却似是受了惊吓一般,闪身就往屋里躲,刘辰龙看她举手便欲掩上门,情急之下身形一晃,跟了进去。 那名少女被刘辰龙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张口叫道:“你不是蒙施……你……你想做?” 刘辰龙踏前一步,那名少女面露戒备之色,却是后退了一步。刘辰龙摆手苦笑,正想解释。里屋的门帘一掀,一条淡蓝色地人影射了出来,直向刘辰龙撞了过去。 刘辰龙生恐加深了误会,手上并未用上全力,只是信手化解那后来人影的招式,只是那人影的招法力道虽然不强,却是周身在空中盘旋来去。柔若无骨,隐隐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一般。攻势直如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刘辰龙开始时一下留手,竟是应付得有点吃力,节节后退。 片刻功夫,那身影虽是犹离刘辰龙周身有一段距离,但刘辰龙只觉得周身便如同被绳索圈缠绕住,而且益收益紧。隐隐竟是有手脚使动不开的感觉,不由心下骇然,手下环抱成圆,振臂处周身气劲到处,衣袂鼓涨如圆,罡风吞吐,硬生生将那条身影弹了开去。 那个阿幼娜一时也为这场面吓呆了眼,这时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别打了!”那道人影却已是在半空中一折一曲,箭也似地向刘辰龙弹了过来,去势如电。 刘辰龙微吸口气,微退一步,两手高举头顶,紧扣如花蕾。无名指斜起,其余四指贴合,正是大手印胎藏界的“不动根本印”,脸上端凝肃穆。 “不动根本印”,以体念三界十方一切有形无形心源本根处为殊胜,刘辰龙心下这点感应生处,那个袭来的身影,当下只觉得对手仿佛与那浩浩苍穹、茫茫大地融铸为一体一般,浑然不可摇撼,不由一声微咦。落在了地上。现出身形,却是个三十许人地**。体态纤细,明眸晧齿,看上去还十分年轻,只是着一身素蓝的衣服,头上又挽了个发髻,却似是刻意打扮得老了几岁一般,但也别有一番成熟地风韵。眉宇间隐约罩着一层淡淡的惆怅,自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气质,站在那里,倒像是个弱不经风的小女子,若非刘辰龙刚刚与她交过手,实不敢相信方才那一阵招招夺命的攻势是出自眼前这位女子之手。 阿幼娜上前拉住了那个**的胳膊,说道:“嫂嫂,别打了,我记得他是谁了!” 那个少女微“哦”了一声,问道:“是哪个?” 阿幼娜这时才想起自己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就是那晚她在“外面”碰到过的那个人,但却是从来不知道这个家伙到时是哪个,不由一时张口结舌,呆在那里。 那个**微微皱眉,刘辰龙苦笑着提醒道:“我就是那个心地光明地好人啊!” 阿幼娜这才叫了出来:“对!对!” 那个**更是糊涂,忍不住问道:“阿幼娜,这是跟啊?” 阿幼娜心情转好,叽叽喳喳地把那天的事向那个**从头开始讲了一遍,中间还夹扯了许多其他的话题,若不是刘辰龙后来耐不住,一再插话帮她把话头引回到正题上来,恐怕不知她讲到后来,要把话岔到哪里去了。 侥是如此,也直是花了大半个时辰,阿幼娜才算是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那个**沉吟了片刻,向刘辰龙一礼道:“适才是小妇人鲁莽了,先生勿怪为盼!”说的竟是标准普通话。 刘辰龙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勉强收摄住心神,忙作了个揖,也用普通话应道:“不敢!不敢!” 他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不管是那些洪蛉一族也好,蒙族一族也好,使用的多是与外面的苗语相差不大的一种语言,自己被那只旱魃咬了之后,不知为何居然也便听得懂了,一直以来沟通并没有问题,但此时听到那位**说起普通话,虽然用词上颇类古人,但也不由大为亲切。心念电转下,又由此想到这位**显是跟阿幼娜一般对外面的天地素有了解,心情更是大为激动。 那个**又说道:“方才先生仗义施以援手,深恩未谢,小妇人反是动手得罪了先生,实在是失礼之至!” 刘辰龙尚未回答,阿幼娜先是瞪大了眼睛,冲那个**问道:“嫂嫂,你就这么相信他是好人啦?” 那个**看着阿幼娜地神情,也不由微露出一丝笑道:“先生适才所施展的广大神通,浩缈如天地。若非有如天地般光明开阔地胸怀,又如何能容纳得下!” 刘辰龙心下一愕,藏密大手印金刚禅定的修为本来便是讲求“身、口、意”三昧一如,这个**不经意间却是一语道破了自己修为的奥义所在。 他忙自摇头答道:“不敢当,适才夫人若再多试一招,小可就要当场出丑了!” 那个**歉然一礼道:“小妇人学艺日浅,又值多事之秋。为求自保,所学之术不免流于狠辣。倒叫先生见笑了!” 刘辰龙这才心下释然,摆手连称不妨。 阿幼娜显然仍是少年心性,心思单纯,这时看那个**与刘辰龙和解,却是一直在客套,心下不耐,径自对刘辰龙笑着叫道:“那个……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玩了?” 继而也不待刘辰龙回答。已是自己侧着头,皱眉道:“不对啊,你是外面的人,怎么可能到这里来?难道是……”说着似是想起了,两眼朝刘辰龙望来,颤着声问道:“难道……是我哥……” 那个**听着阿幼娜地话,也是娇躯一颤,眼神里燃起一丝热切。却又旋即冷了下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可能的,便是你哥送人进来,我们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刘辰龙微微皱眉,却是一时不知道说才是。轻叹了口气。 那阿幼娜却急了起来,叫道:“除了阿哥,还有谁能把人从外面送到这里来?” 她也不待那个**回答,转头向刘辰龙唤道:“喂,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不是我哥把你送过来地?” 那个**喝道:“阿幼娜,不能这样跟客人说话!”便眼神望向刘辰龙,却也是充满着询问的神情。 刘辰龙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沉吟了片刻。苦笑道:“确实跟你哥有关!” 那个**一手捧心。“啊”地一声轻叫了出来。阿幼娜更是冲过去直捉着刘辰龙地胳膊,问道:“我哥在哪?你快说啊!” 刘辰龙苦笑着说道:“这件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那个**口唇噏动。正想说话,忽然门口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明霞夫人、阿幼娜,适才未曾受惊吧?无错不少字” 刘辰龙这一惊非同小可,听那男子说话,似是已在门口竹梯前,但若非他自行开口说话,自己竟是一无所觉,以他的六识神通,居然让人走到如此近处,仍旧毫无觉察,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阿幼娜一声轻呼,脸上飞起两片红霞,放开了刘辰龙的手,望向明霞夫人,一时竟似连她哥哥也忘了,喃喃念道:“他……他真地来了……” 明霞夫人却是微微慼眉,向刘辰龙放低了声音说道:“先生身份特殊,此时不宜露面,不如……” 刘辰龙也低声应道:“这间房子可有其他出口?” 明霞夫人轻点头道:“里屋有后窗,只是委屈先生了!” 刘辰龙向明霞夫人点头示意,便想走进里屋,明霞夫人心悬适才地疑问,也欲跟去,却被此时有些六神无主地阿幼娜一手拽住,央求道:“好嫂嫂,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走!” 刘辰龙讶然看着面红如中酒地阿幼娜此时目光尽瞄向门外,眼神中尽多温柔的神色,心下有些明白,不由嘴角露出一丝笑。 明霞夫人无奈摇头,也自微笑,向刘辰龙低声说道:“先生若有暇,明日此时,还在此地相见!” 刘辰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此时外面毫无声息,以他的修为可听得户外方圆数里虫鸣鸟啭,但却丝毫感觉不到门外有人,心下暗忖那个少年是不是走了,好胜心下分出一丝神识探出门外,那个少年却似是立有所觉,又自一声沉沉问道:“阿幼娜,你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刘辰龙心惊之下忙自里屋由窗而出,身法直如行云流水,也不落地,当空飘出数十丈,隐在树上,方听得阿幼娜这时才应了一声:“我没事,你……你进来吧……” 刘辰龙实在没有把握那个少年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又在树上等了一阵,听得那少年推门进来,跟明霞夫人、阿幼娜却只是闲扯,一句也没问起自己,这才由树冠徐徐离去。他此时身法比之以前相差不可道里计,直如保留了旱魃踏蹈虚空的本能一般,但举动间仍是小心翼翼。屏着呼吸,直至又远离了数百丈远。在树巅都已看不见那间房子,才敢落下地来,不觉两手心里已都是冷汗。 他生平会过地高手却也不在少数,却从没有一人能像这个没见到面的少年般给他如此大的压力,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六识敏锐,尤其对敌之际。更多时候是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感应到处,比亲见还要清晰上几分。但这少年完全在其感应之外,便如同虚空之中幻化出来地一般,若不是实耳听到他的声音,又有明霞夫人和阿幼娜在场,刘辰龙简直要觉得他是自己的幻觉了。 “若是与他对敌,岂不是全无胜算?!”刘辰龙一念及此。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他在树下呆立了一会,幸好这里已在村外,只在百米外有一条小道,四下无人,倒也没人来烦他。 良久,刘辰龙长吁了口气。渐渐收住了心神,不由自嘲地一笑。 打不过便不要打,又不是象里说的要争天下第一,自己怎么见了个高手就想着怎么赢,半个喇嘛还如此地五阴方炽,好胜之心如此旺盛,实在是罪过罪过。 再说自己在这片天地里只是勿勿过客,跟那个少年打照面地可能性并不大,又何必操这个无谓的闲心。 而如果真是没有办法撞上了,也就赌了。想这么多更是无益。 他一笑。转身看了看现在已不见看不见踪迹地那间屋子,想了一会。盘脚坐了下来。 算算时间,已近正午,想来那个大挑也好该结束了,毕竟新来的旱魃就自己跟贺隆夏两个,料来那个大索大神怎么折腾也折腾不来这么久。 现在自己还要在这呆个一天,说实在,他心里还真是有点想着贺隆夏。 是以他开始凝神内视,小心翼翼地着将体内金刚乘力散入三脉七轮,一点点解除对心中那股火劲的禁制,同时分出一半心神,引导着那股火劲在自己体内川行,构筑出一串虚相。 自经过那次收摄火劲之后,他对于这股能量已是颇能把握,只是这一次是初次刻意把自己往回变,也带着点试探性质,是以仍是十分小心,查觉到体内的变化已是差不多了,便分出金刚乘力封住了心脉处火劲的流动。 他一跃而起,飘在半空,抬手看着自己手上又复十指尖尖,一副利爪的模样,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獠牙,心下暗笑,身形动处,便往洪蛉一族聚集地山族飘了过去。 他一路也没用上多大劲道,却是快逾奔马,体内的火劲经过他这一番收摄重开之后,那股灼热的暴戾之气减了几分,却是圆转柔和多了。 其实他此时体内地金刚乘力与火劲天性相克,时时在三脉七轮间相抗相涨,便如时时不断与高手对敌练功一般,不知不觉间已是功力大涨,只是他自己却没有察觉。 不一会,他已到了洪蛉一族聚集地山谷之外。 他不敢大意,按下了身形,聚起耳力倾听着谷内的动静,却是忽然有几声惨叫,直贯入耳中。 贺隆夏?! 刘辰龙心下一惊,身影动处,直如一道黑色闪电,撞入山谷之中。 贺隆夏正躺在地上,小小地身躯上鲜血淋漓,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根鞭子状地东西,还在不断抽打着贺隆夏,每一鞭下去就带起一片血肉,贺隆夏似是连躲避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哀号。 最不可思议的是,一堆旱魃围在旁边,竟没人上前加以援手,连那个贺隆夏的妈妈,也是站在一旁,口中荷荷有声,手掌松了又紧,却是始终没有冲上前去。 旁边还有两个苗族服饰的小孩,不过十岁左右地样子,一男一女,那个女生叫道:“采德瓦,你有种就去收服那些大旱魃,老是欺负这个小旱魃算本事!” 那个小男孩似乎比她看上去要大上一点,却拉着她的手劝道:“阿夏妮别惹他,小心采德瓦放他家的老虎咬你的手指头!” 台上的少年怨愤地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却没有搭理她,手上鞭子高高举起,横扫下去,顿时又是带起贺隆夏一片血肉,口中高声叫道:“你服了没有?” 贺隆夏一声哀号,却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个贺隆夏的妈妈一声惨叫,手指紧紧捉住旁边一个旱魃的胳膊,几欲晕了过去,却是仍然站在当地。 那个小女孩一声惊呼,就想往台上冲,却被那个男生死死拽住了,狠狠地跺了那个男孩一脚骂道:“你这个胆小鬼,连采德瓦都怕,跟他一样,都是只知道欺负弱小的懦夫!” 那个少年听到这话,怒气大炽,恶念丛生,手上鞭子又复高高扬起,瞄的却是贺隆夏的脑袋。 那些旱魃脸上都现出不忍地神色,闭上了眼睛。 一声长啸,响徹全场。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一条人影,随着啸声迅如闪电地撞了进来,身法之快,直带起一阵劲风。 哪怕洪蛉一族如此强悍的生灵,也未能看清他的面目,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更是张大了嘴,只有贺隆夏似是感觉到了,两只眼睛远远地望向那条身影的动作,一时连悬在头上的鞭子也忘却了。 贺隆夏身前的少年也被那啸声弄得心头一震,但他自小被娇纵惯了,生性勇悍,眼看那贺隆夏竟似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怒意勃发,手上鞭是用足了十分力道,便径直往贺隆夏头上落去,却是突然觉得眼前躺在地上的贺隆夏竟依稀露出了一丝笑脸。 山谷里响起一阵惊呼,那少年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身影横栏在贺隆夏身前,自己的鞭子正抽在他身上,那人却尤是如同山河大地般巍然不动,不由得大惊失色,连连退了好几步。 刘辰龙一眼看到贺隆夏的惨状,仰天一声长啸,周身隐隐升腾出一层火焰来,若不是眼前这个满手鲜血的凶手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他几乎要按捺不住一掌拍过去。 但此时他只有强抑住怒,恨恨地瞪了那少年一眼,回身抱起了贺隆夏。 下面那些洪蛉一族面面相觑,不知道在想些,那个贺隆夏的妈妈却是耐不住,合身扑了上来,便要从刘辰龙手中接过贺隆夏。 那个少年这时才看出来眼前的汉子居然是只红眼、獠牙地旱魃,不由心下大怒。上前一步,骂道:“哪里来的畜牲,居然敢挡我的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家?” 刘辰龙看着贺隆夏的浑身累累伤痕,道道伤口外翻,竟还都流着殷红的血,贺隆夏本是洪蛉一族。体质非同寻常,原本不易受伤。便是伤了恢复起来也是极快。但那名少年手中的鞭子是特异法宝,最能克制洪蛉一族,触处皮开肉绽,此时的贺隆夏几乎已经是奄奄一息。 他心中又急又怒,转身避过那个要伸手接过贺隆夏地女旱魃,也不顾体内运行的尤是那股火劲,手上径自结起“不空成就佛”手印。便往贺隆夏身上灌了下去。 “不空成就佛”手印,乃是佛门殊胜神通,于一切天人六道、人非人等,俱有不可思议地神通效验。洪蛉一族虽是六道众生之外的异类,但慈悲之心,无所不覆,感应到处,贺隆夏轻轻“哼”了一声。张开了眼睛。 那名少年看见刘辰龙竟不理他,脸上又红又白,旁边的两个小孩此时才回过了神来,小女孩拍手笑道:“彩德瓦,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夸口能降来一只血奴!哼,我看你成天带的那只虎也是从别人手里要来的。一点本事没有,成天就只会吹牛!还是快回家吧!” 那名少年本来便怒气大炽,他本是大索大神的亲子,大索是苗语中雷兽的别称,大索大神是九黎一族传说中地战斗之神,他自小在父亲羽翼下长大,丝毫未曾遇过凶险,平日里见他父亲降伏血奴时似乎一点也不费力气,这次更磨得他父亲把专降血奴的“役魔鞭”借了给他,心气更是高了几分。只觉得降伏一只血奴回去不这只是件小事。没想到这个小血奴如此之倔。更没想到横里还会撞出这么一个如此强横的大血奴,弄得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 只是他看那刘辰龙竟似不怕“役魔鞭”。又似不若其他血奴般不敢伤人,不免也有点惴惴。但此时他见刘辰龙浑不把他当成一回事,听了阿夏妮的话,脑中一热,上前一声喝,手中鞭便抽了出去,只是他对刘辰龙始终还是有着几分忌惮,鞭子落处,却尤是刘辰龙怀中的贺隆夏。 刘辰龙此时功行正至紧要处,无暇旁顾,那个贺隆夏的妈妈却扑了过来,将身护住贺隆夏,鞭子正抽在她背上,正正打出一道血痕来。 那个女旱魃厉声长嚎,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那个彩德瓦,两只獠牙磨动着,似乎真欲扑上去咬他一口,却是始终没有动作。 彩德瓦看着女旱魃的眼神,心下微虚,后退了一步,却又一阵无名火升了上来,大叫道:“你们这些畜牲,都给我滚开!”说着一抖手上役魔鞭,上前便是一阵乱抽,只打得那只女旱魃血肉横飞,那名女旱魃长声惨叫,却未曾退开一步。 那名小女孩惊叫一声,情知叫也无用,索性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掷向彩德瓦,彩德瓦没提防,临时一偏头,准准正中他地肩膀,把他打了一个踉跄,好不作痛。 那少年正在火头上,此时正中一石子,怒火更炽,大喝了一声:“你也来跟我作对?!”提起那鞭子竟舍了旱魃,奔向阿夏妮来。 阿夏妮自小玉雪可爱,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连小孩中一霸的彩德瓦对着她也都是以逗她开心地居多,是以此时她看着彩德瓦恶狠狠地冲过来,一时倒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 转眼间,彩德瓦已冲到她面前仰起了鞭子,看着阿夏妮红扑扑的小脸,也不由得心下有些不忍,鞭子在半空中略凝了半晌,大喝道:“说!你还敢不敢乱说我的不是了?!” 阿夏妮回过神来,却是仰起脸,脆声叫道:“敢!你就是懦夫,我瞧不起你!” 彩德瓦一时也没想到阿夏妮如此之倔,呆了一会,旁边那个小男孩扑了上来拉住他的手,劝道:“彩德瓦,你……” 彩德瓦却是一声暴喝:“滚!”抬脚处,把那个小男孩踢到一边,手中鞭子再不犹豫。径往阿夏妮身上落去。 阿夏妮年纪虽小,但人却硬气,闭上了眼睛,竟没有缩首躲避。 彩德瓦徒然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遮在阿夏妮面前,手中的鞭子被牢牢攥在这道身影手上。 他骇然抬首,碰上地正是刘辰龙冰冷的眼神。 他用力抽动着手中的鞭。却是尤如铜浇铁涛一般,分毫不动。而且眼前这只血奴。手中握着役魔鞭,竟尔全无痛感,不由心下大惊,色厉内荏地大叫道:“你这个畜牲,你……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刘辰龙刚刚完成对贺隆夏的治疗,张开眼来,便看见那女旱魃被打得背上血肉模糊。而那个少年竟尔还想持鞭伤人,不由得也是心下大怒,只是他始终觉得这个不懂事的少年尤是个小孩,深加克制,一甩手,彩德瓦踉踉踉跄连连退出好长一段路。 那个彩德瓦却是被骄纵坏了,人虽不敢上前,口中兀自强撑道:“我爹便是大索大神。你这个下溅的畜牲,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刘辰龙正眼也不看他,回头望着似是被吓呆了地小女孩,温言问道:“你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阿夏妮似是还没回过神来,仰脸看着刘辰龙,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个小男孩也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那些洪蛉一族似是为眼前的惊变吓得呆了,直至此时才有几个上去把那个贺隆夏地妈妈扶了起来。 彩德瓦举目四顾,竟似没人当他存在一般,他自小便被当成宝贝捧着,走到那里都是众人眼中地焦点,此情此景,不由心下郁怒难耐,眼见刘辰龙背对着他,全无防备。不由恶念复起。手中鞭起,便往刘辰龙身上打来。 刘辰龙六识敏锐。心见那彩德瓦如此冥顽不宁,按捺不住,霍然转身,嗔目喝道:“滚!” 这一声唤,却是以喝念真言之法喝出,但他却浑忘了体内而今是火劲流转,这一声喝出,竟隐隐有层火光一闪,直如由无形化有形,直向那彩德瓦撞了过去。 鞭断、人飞…… 彩德瓦一声闷哼,飞出三、四丈。 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爬起身来,看了一眼手中地半截断鞭,脸色煞白如纸,突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刘辰龙看得出自己无心之下重伤了彩德瓦,依他本性,虽然对彩德瓦这纨绔少年非常不屑,也会上前救治,无奈他方才连续以那股火劲运使大手印金刚禅定的修为,自己体内也是一阵劲气起伏乱窜,不由一时呆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彩德瓦狠狠地瞪了刘辰龙一眼,口中恨道:“我爹不会放过你!”他眼光森寒地扫过在场地洪蛉一族,包括阿夏妮与那两个小男孩,咬着牙齿恨道:“不会放过你们!” 刘辰龙恢复过来,看着彩德瓦蹒跚着离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对那两个小孩说道:“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那个小男孩点了点头,阿夏妮却似是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刘辰龙耸耸肩,拍拍那小男孩的肩膀,走回洪蛉一族那边去。 那小男孩推了推尤呆立在那里的阿夏妮,刚想说话,阿夏妮却突然冒出了一句:“你看!” 那小男孩呆了一呆,顺着她地眼神看过去,却只看见刘辰龙正抱着贺隆夏,跟一群血奴们说笑着,不由挠头困惑道:“看?” 阿夏妮的眼睛还痴痴地向着那个方向,喃喃道:“他多英雄!” 夜晚,风轻轻拂过洪蛉一族聚集的山谷,一如平日里安静安谧。 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气,一时远得恍如隔世一般。 刘辰龙眼见贺隆夏睡下了,又强用“不空成就佛”手印给贺隆夏的妈妈约略治疗了下,她当时只是将身挡着彩德瓦的几下鞭子,兼之洪蛉一族的身体强度异以常人,伤势并不算太重。经过刘辰龙治疗后,已经痊益得差不多了。 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跟几个旱魃也都表现出对贺隆夏地关心来,一直跟在刘辰龙的后面。 出了贺隆夏的山洞,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长出了口气,一脸虔诚颂道:“赞颂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贺隆夏终于平安无事了!” 刘辰龙在这段时间里,也对当天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知道今天一早那个大索大神带了人来大挑,结果快速扫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让他满意地。那个彩德瓦是他地儿子,跟着他来的,看到了贺隆夏,就非想收服。大索大神没功夫陪他玩,留下了专门收服血奴地“役神鞭”给他,就径自离去了,可是没想到贺隆夏长得虽象小孩。倔劲却比许多原来的血奴还要来得大,于是就成了刘辰龙后来看到的那副情景。 刘辰龙憋不住一肚子火,愤愤地说道:“你们还懂得关心贺隆夏,怎么早上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孩虐待他?难道凭你们的本事还真会怕了他手里那根鞭?” 那几个旱魃面面相觑,好半晌,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才苦笑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这次反是刘辰龙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心下火犹未消,冷道:“我应该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也不应该任由贺隆夏任人虐待!” 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苦笑道:“我们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曾经说过,我们洪蛉一族曾经背叛了榜香尤,所以生生世世都要受到惩罚,都要自觉地接受榜香尤子孙地规训。这次那个彩德瓦是光辉地大索大神的儿子,也是来大挑地人之一。所以他看中了贺隆夏,想规训、收服贺隆夏,并没有不对的啊!” 刘辰龙怒了,喝道:“规训?!这也叫规训?!规训就是这样把人往死里打?那几鞭子可是鞭鞭到肉啊,我要再晚来一步,你们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混蛋把贺隆夏活生生给打死?” 那几个洪蛉一族的成员似乎并不是太明白刘辰龙怒从何来,相互看了看,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摇头道:“你……你还真是都不知道啊!” 他停了下,接着说道:“历来的规训,都是依仗实力获得我们认可地。难免要血淋淋。这次虽然那个彩德瓦的手上握着‘役魔鞭’,但也总算是靠着他自己来规训、收服贺隆夏的。并没有错啊!” 刘辰龙愕然望着那个洪蛉都掌:“也就是说我们洪蛉一族给蒙施作牛作马,还要被人这么欺上门来,任意鞭打,任意**,哪怕把你们打残、打死?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懂得是尊严?是愤怒?” 他跟旱魃们相处久了,总觉得这些旱魃就是些纯朴善良的山居村民,甚至有时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当成了个中一员,已经丝毫不把他们看成异类 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露出深自忏悔的神色:“自榜香尤开了这片天地以来,在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地神母光芒照耀下,我们洪蛉一族都是这么过来的,因为在远古的时候,我们洪蛉一族最初便是由榜香尤与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创造出来的,但我们的祖先却背叛了榜香尤,所以我们洪蛉一族要世代予榜香尤的子孙为奴,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给予洪蛉一族最后的机会,我们都应该珍惜、感恩,怎么还会有愤怒?” 刘辰龙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不管洪蛉一族地祖先做过样地事情,也不应该由你们、由贺隆夏来承担,你们看着贺隆夏被人鞭打成这个样子,难道就没有不忍心的感觉么?” 那个洪蛉一族地都掌摇头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是苍天,是大地,是无所不照的最慈祥太阳,贺隆夏虽然受到鞭打的痛苦,但这更是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借光辉的大索大神,借彩德瓦的手,来给贺隆夏一个机会,如果他接受了这个洗礼,就可以洗去身上可耻的印记,得到榜香尤子孙的原谅,这可是每一个洪蛉都想得到的机会啊!” 刘辰龙皱起眉头,想说,却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贺隆夏的妈妈走了出来,听到那个都掌的话,一向少话的她突然插话道:“如果……如果他再来找贺隆夏,你……我们……能有办法?” 刘辰龙正要说话,旁边一个旱魃却先接口道:“这天、这地,包括贺隆夏,都是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的,我们能有办法?” 刘辰龙再忍不住,截口道:“没办法?!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无错不跳字。 那几个旱魃似乎都被吓呆了,一阵寂静。 夜深了,四下无声,只听得远近的山谷不断回荡着刘辰龙的“反抗……反抗……” 良久,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双手合什,放在额头上,哀告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啊,愿您慈祥的光,早日照耀在诏晨身上,早日治好他的失心疯吧!”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凌晨一早,那些个洪蛉一族便如同往常一般离开山谷去劳作,连那个贺隆夏的妈妈也不例外。 刘辰龙见那个贺隆夏的妈妈也是伤势未愈,便一直劝她留下来,一则方便照顾贺隆夏,一则也可以调治一下自身的伤势。可是不知为,贺隆夏的妈妈明明也很在意贺隆夏的伤势,心里显是也认同刘辰龙的担心,但一到了固定的时辰,却仍是跟着大队人马一个劲往外走,任刘辰龙怎么说也不肯留下,实在让刘辰龙觉得很是无奈。 不过洪蛉一族都离开了,也正好方便他施为。他眼见着洪蛉一族的身影消失在谷口,他转身走进了贺隆夏的山洞,替兀自沉沉睡着的贺隆夏查看了一番伤情,沉吟了半晌,便自就地盘坐了下来,凝神内守,渐渐将那股火劲封入心脉中。 昨天毕竟事起仓促,而且当时他体内运行的是那股火劲,只是勉强运转手印,对于贺隆夏的伤势究竟治疗到地步,并无把握,此时四下无人,正好为他细细检查一番。 他此时对于收摄火劲已是颇为轻车熟路,不一会的功夫,便自功行圆满,长身而起,手上径自结成“不空成就佛”手印,感应到处,一股淡淡的五彩霞光罩住贺隆夏全身。 旱魃一族在传说中以血为食,但贺隆夏体内血气却是比寻常人要少上许多,在其体内循环运转的似乎并不是血。反是由心脉而发地那道火一般的劲流。而且气穴位置与常人也是大不相同。刘辰龙在收摄火劲时对此已是有所体悟,但此番为贺隆夏施治,轻重缓急却更要有所把握,一番运作下来,也自觉得受益匪浅,对于旱魃体内的诸般情况又多了一层了解。 实则贺隆夏本是旱魃一族,体质异于寻常。虽则在“役魔鞭”下伤势颇重,但经刘辰龙的治疗及一夜休整。已经没有大碍了,但刘辰龙一则并不大清楚洪蛉一族的体质情况,再者也是对于贺隆夏关心至甚,是以仍然以“不空成就佛”手印的殊胜神通,将他体内的伤情细细梳理了一遍,不一刻,已自察觉贺隆夏地体内劲流运转自如。浑无滞窘。 刘辰龙微吁了口气,正欲收势,忽尔查觉石床上的贺隆夏轻轻一挣,竟是欲醒转过来,心念一动之下,指轮转处,手上印结换成“不动明王尊胜印”。 不动明王尊胜印,镇一切天人众生颠倒妄想。 感应到处。贺隆夏脸上露出恬静地笑容,又复沉沉睡了过去,体内的气劲流转,却是更带上了几分光明之意。 刘辰龙散了印结,挣开了眼。这一番治疗虽然很快,但也花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已升得高了,阳光射入山洞,散了一室,映得贺隆夏脸上红扑扑的。 刘辰龙心知与那明霞夫人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已到了,不觉微微皱眉,心下颇有些焦急。 毕竟那个阿幼娜跟明霞夫人的会面不但很可能解决长久以来一直因扰着自己的一些问题,而且还关碍着自己能不能回到外面的世界去。虽说已经知道了她们住地地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毕竟自己是这么一个身份,昨天又惹了两单事情。还都跟这里的大神有关。恐怕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实在不宜在此久留。 “可是……”。他低下头,看了看尤自沉睡的贺隆夏,不由得微微苦笑了起来,自己又怎能就这么把他丢下不管。 他倒不是很担心那个大索大神前来报复,毕竟那个少年受伤颇重,短时间内应该无法行动,而那个大索大神如果要前来找事,相信以他的身份,当不会向贺隆夏如此稚子下手。至于说那个大索大神会迁怒洪蛉一族,他却更是不信,这里的那个蒙施都靠这些旱魃的辛苦劳作养活着,那个大索大神要是惹翻了洪蛉一族,恐怕那个神母都不会放过他。 只是如今山谷里只剩下贺隆夏一个,自己又怎么能就这么走开,万一他醒来了害怕怎么办? 他轻轻吁了口气,在石床边缘坐了下来,轻轻抚了抚贺隆夏的头发,看着熟睡着的贺隆夏脸上似有似无地笑容,心里却是许多思绪一起涌了上来。 洪蛉族都掌口中所言的旱魃一族曾经背叛了榜香尤,难道真的就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那场战争?但在那个故事里,最后旱魃只是被黄帝流放到了偏远的“赤水之北”,那又为洪蛉一族会在这片天地里永世受苦? 如果旱魃一族已经尽在此处的话,外面那只旱魃又是哪里来地? 而那只旱魃到底在自己身上做了?为能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照那个洪蛉族都掌所言,未曾被大挑挑走的旱魃都应该是只能聚集在这里的,那只旱魃却又跑到哪里去了? “难道……”刘辰龙蓦然心头一动,想起了一个可能。 他在这里呆了这些日子,知道洪蛉一族各自身上都有印记,而自己身上却也是带了洪蛉一族的标志,证明那只旱魃跟洪蛉一族实在脱不了干系。而他又没有住在这个山谷,莫非他竟是属于被大挑挑走的那些旱魃中的一只? 这样一来,是否可以断定那个幕后黑手也便是这片天地里的人? 自己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这片天地与世隔绝,是个世外洞天。但现在看来,明霞夫人与阿幼娜会说外面的话,而自己更是亲眼见到阿幼娜在外面出现过,还有汪木与罗大海也是从这里出去的,想来自然也有其他人能办到。如此连那个兵马俑地事,也有可能是那个人做地了。 他见过地人里,至少那个跟随在仡缭大神身边的高手与那个少年,就高明得不是自己所能望及项背地,以他们的实力,要说盗走兵马俑而不为人发觉,就应该不是做不到的。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警兆一现,身形一飘。人已站在洞口,手捏印结,全神戒备。 阳光下,入眼处,却是那个贺隆夏地妈妈去而复返。 刘辰龙心下一喜,迎上去正欲说话,那个女旱魃原本一路凌空急飚过来。看那刘辰龙迎将上去,却是硬生生地煞住了来势,反是向后飘退了一段。 刘辰龙愕然止步,眼见那女旱魃竟是一脸愤怒与恐惧交织的表情,这才猛然醒起自己此时已是收摄了火劲,还复了人身,不由微微苦笑,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那个女旱魃眼见刘辰龙堵在贺隆夏地洞口。脸上更是惊怒交急,高声叫道:“你……你把贺隆夏怎么样了?” 刘辰龙不想让女旱魃听出自己的声音,没有接口,只是对着她摇了摇头。 那女旱魃本来便是因着今天在干活时,无端端总是想起贺隆夏在“役魔鞭”下辗转哀号的样子,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下了老大的决心才破天荒地跑了回来的,如今一回来就看到有个成年蒙施站在贺隆夏所在的洞口,心下已是焦急万状,此时看刘辰龙摇头,更是会错了意,心下一横,一声低吼,但此合身朝刘辰龙撞了过来。 刘辰龙本无意与她争斗,轻轻巧巧地一折身,让在了一边。那女旱魃一见刘辰龙闪了开来。也不多加停留,闪身便穿入了山洞中去。 刘辰龙微微皱眉。也轻轻走到洞口,却见贺隆夏被惊醒了,在女旱魃怀中轻声叫着,女旱魃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脸欣喜。 刘辰龙停住了脚步,轻轻笑了,却是惊动了那个女旱魃,将身挡在贺隆夏面前,对着刘辰龙张起獠牙,舞动着利爪,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刘辰龙耸耸肩,向她一笑,转身便朝谷口走了去。 他原本便只是担心贺隆夏无人照看,这才留滞到现在,此时贺隆夏地妈妈回来得可谓正是时候,看她那副不惜与自己一拼的架势,就算有人要来惹事,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个女旱魃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反是有些呆住了。背后的贺隆夏探出小脑袋来,看着刘辰龙已显模糊的身形,似乎想到了,“呀呀”地叫了两声,却终究没能说出来。 刘辰龙出了谷口,强忍着回头望的冲动,一声长啸,展开身法,便往昨日的小村庄奔去。 这一番耽搁,到达那小村庄路口的时候,却也已是时近中午了。 村里人想是都忙着规训旱魃去了,村里静悄悄地,刘辰龙开始还有点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到得后来,已是大摇大摆地在路中间边回忆着昨天的路边找寻着。 这里的房子跟苗族村一般,都是一样的房子,他昨天又是跟着大队人马走的,只记得个大略方位,站在那里正自迷茫间,忽然不远处一处房子“吱呀”一声开了门,出来的,却正是那明霞夫人。 刘辰龙苦笑地迎了过去,向明霞夫人一揖道:“小子今晨有事耽搁了,劳夫人久候,实在是不敬之至!” 明霞夫人显然也是颇为焦急,见他出现,方自愁眉稍展,微点头道:“不妨事,先生来了就好!” 刘辰龙随着明霞夫人进了屋,只见阿幼娜正坐在那,呆呆地望着门口,对他们两个走进来却浑若无睹,两眼肿得如同两个水蜜桃,竟似是方自痛哭过一般。 刘辰龙愕然向明霞夫人问道:“这是……” 明霞夫人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尽是一个‘情’字害人。” 刘辰龙想起昨天地少年,心里隐约有点明白,摇头叹道:“阿幼娜……还年轻吧……这个……呃……”他本来是想劝解几句的,却猛然省起自己恐怕比阿幼娜还没经验。是以也便住口不说了,脸上免不了也有点发热。 明霞夫人却是没有注意到他地神情,叹道:“年轻?我象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嫁了……” 她似是想起了昔日的情况,脸上现出悠然神往的表情,刘辰龙也不免想起祁枫,一时三人各怀心事。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刘辰龙先回过了神来。苦笑道:“感情的事我不大懂,不过佛家说万般遇合,皆是因缘而起,尽时还无,大概也不要太过执着吧!” 他说完后才想起这里似乎并没有佛教,正想开口解释,明霞夫人却已是微微哂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既然情缘已起,又哪能灭得如此轻易?佛陀有大智慧,能生慧剑,断一切有情,我们却不过犹是挣扎在五浊恶世的芸芸众生而已!” 她顿了下,又接着叹道:“我们这一家人,蒙祖上荫庇,读了许多外边的书。明白了许多事情,但却也多了许多烦恼,若非这就是因缘果报么?” 刘辰龙听那明霞夫人地言谈,竟似对于佛家之学甚有心得,想起适才在贺隆夏山洞所想到地问题,忙问道:“听夫人谈吐。与此间其他人颇为不同。适才听得夫人提及祖上荫庇,不知这其中是何缘由?” 明霞夫人看了兀自呆呆坐在那里地阿幼娜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刘辰龙坐在竹椅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了下来,方自对刘辰龙说道:“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刘辰龙微微皱眉道:“哦?” 明霞夫人露出回忆的神色:“其实此事并非是由我祖上而起,而是……是他家祖上地事迹。” 她一双妙目望向刘辰龙,心下颇为急切知道那个“他”的消息,只是此时刘辰龙心神全在对于此事的关注上。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无奈之下。只好接着说了下去:“不知道从时候开始,我们这些榜香尤的子孙。以及那群洪蛉一族,便一直生活在这片天地之间。” “传说中,自亘古以来,榜香尤与神立下约定,四面的山就是大地地边缘,而仰起头,我们就已经是看到了天空的全部。” “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对我们来讲,这里就是天地的全部。而那个神母,则是这片天地至高无上的主宰。” “这片天地的规则,是由神母制订的,天因之而覆,地因之而载,日月因之而明,而我们,以及那些洪蛉一族,也一样按着她制订下来的规则做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一个不寻常的人物地出现。” 这时她自己也沉入了自己所诉说的这段往事里,她平日熟读书藉,却苦于无可对谈之人,此时不禁一时也忘了追问刘辰龙关于“他”的问题,心情激动下,语速加快,说了下去:“那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就是‘他’的祖上,是当时的仡僚大神,据说他是榜香尤最杰出地子孙,一身能力仅次于神母。然而他最让人怀念的地方,还不仅仅是他的能力,还在于他对我们的信任。” “神母与他的神通,都可以知晓这片天地之外的天地,知晓不同于这片天地的另外一种生存方法。但神母选择了隐瞒,因为她认为我们只需要按照她安排好的秩序活下去就是最好的世界,而那位仡僚大神却坚持认为,我们有权力知道真相,我们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刘辰龙听得心情激荡,也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明霞夫人又接着说了下去:“他敢说敢干,也不理会神母地反对。开始跟生存在这里地榜香尤的子孙介绍起了外面地天地、外面的生活,还从外面搬来了许多的书藉,教人们阅读,那一段时间,是这里最有生机、最有活力的一段时间。据说当时还发生了很多事,不过现在都已经湮灭在时光的烟尘中了。” “但最可惜的是”,那位明霞夫人语意里透出一丝惋惜:“不知道为了原因,明明这里已经显出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时候,仡僚大神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当时所有人发狂般地找遍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直至后来,神母说这位大神是因为修为高绝,升举到另外一个层次的地方去了。大家才渐渐止息了对仡僚大神的找寻。” 刘辰龙眼中精光一闪,叹道:“此事必定与神母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说不定那个仡僚大神已经被神母……” 明霞夫人摇头道:“不可以胡说,神母光耀天地,怎么会……”她虽应声反驳,但语意软弱,想是心里早已想过了刘辰龙的论断。 她是熟读过外面天地里各类史书的,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能明白。 历来锐意革新的,又有几个能有善终? 这片天地,也不过是一派缩小了的江山而已。 一时两个人各自唏嘘,都没有说话。 风静静地拂过。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过了好一阵,那位明霞夫人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神母没有说过那位仡僚大神的半句不是,甚至也没有禁止那位仡僚大神的说法,但不知不觉地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却也渐渐地把那些事情淡忘了。如今才不过几代人的功夫,已经不再有多少人记得神母并不是世界的全部、记得外面还有一层天地了!” 刘辰龙皱眉诧异道:“哦?怎么会这样?” 明霞夫人淡淡一笑道:“其实几千年来,榜香尤的子孙在这里的生活已经成了习惯了。在我看来,许多人虽然当时对那个仡僚大神的说法颠倒迷醉、狂热追随,只不过是在一代代人在这里毫无改变地这么活着,呆得久了,未免觉得发闷了,仡僚大神所说的外面的天地,只不过是让他们觉得有了一个想头,甚至只不过是让他们当成茶余饭后的一种时尚的谈资罢了。自那个仡僚大神消失了之后,再没人系统地向这里的人诉说外面天地的情况,于是一觉醒来,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神母,还是那个神母。” 刘辰龙似乎是想说些,但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所以”,她笑道:“那位仡僚大神的传说仍然一代代流传在所有蒙施的口中,味道却已经全变了。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因而努力,在各种传说之中,他是榜香尤最杰出的子孙,但他地杰出是因为他超越了人的限制。达到了跟神母一样的境界,从而飞升到了更高一层次的天地之中,而他以往对于外面世界的诉说,也就在流传中支离破碎,变成了对那个更高一层次的天地光怪陆离的各种描绘。而那位仡僚大神想让榜香尤地子孙了解生活还可以有别样活法的一番苦心,却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刘辰龙也颇感唏嘘,但此时终究不是多愁善感地时候。略为喟叹,便自追问道:“那位仡僚大神。就是……就是‘他’的祖上?” 明霞夫人轻轻点头道:“不错!虽然神母虽然未曾刻意禁绝那位仡僚大神的学说,也并未禁止人们阅读那位仡僚大神从外面天地里带回来的书藉,但是一来原本学会阅读的人就不多;二来不久之后,许多书不知原因就消失无迹;于是慢慢地除了他这一家,再也没有地方保存着外面的书藉,甚至也再没有人懂得读这些书了。” 她看了看刘辰龙,皱眉说道:“奇怪地是。神母似乎也认可了我们阅读外面天地的书藉,学习外面天地地情况,甚至从那之后,神母规定,每一任的仡僚大神都要从他这一家人里挑出来的。直至……直至八年前……” 她望向窗外,悠悠长叹一声:“东飞伯劳西飞燕,他这一走,可就是八年……八年啊!” 刘辰龙听到现在。也大略明白了些,也陪着叹了口气。 明霞夫人转眼看着刘辰龙,苦笑道:“八年来,我x日倚门企望,却未曾等到半分音信,天幸先生此来……先生这次是如何进来的?木蚩他……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未知可否赐示?” 刘辰龙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想到了木蚩应该是罗大海的苗名,眼前浮起罗大海那天暴成漫天血雾的那幅惨烈,不由脸色一时阴沉了下来,支吾道:“这个……他……他……” 明霞夫人看他的神色,脸色一时煞白了起来,一手按桌站了起来,望着刘辰龙,强忍住浑身颤抖问道:“难道他……他已经……他出了事?” 刘辰龙轻叹了口气,正要答话,一直在一旁发呆的阿幼娜却是冲了过来。边向刘辰龙使了个眼色。边截道:“大哥没事地,我上次出去还听到了他的消息。他在外面很好,没事的!” 刘辰龙为之一愕,忙配合着点了点头。明霞夫人却是何等聪慧之人,看着阿幼娜与刘辰龙的表情,按在桌子上的手渐渐无力,缓缓地跌坐了下来。 刘辰龙这才猛然省悟道,原来明霞夫人所追问的应该是汪木地情况,阿幼娜大概是为怕她担心,竟一直没有把汪木的情况告诉明霞夫人。 这么大的事情,她只能自己担着,也难怪那次会伤心无助到向自己这么一个初逢的陌生人倾诉了。 阿幼娜上前扶住明霞夫人的胳膊,担心地唤道:“嫂嫂,大哥真的没事,真的……” 她转向刘辰龙,叫道:“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明霞夫人却是不理会阿幼娜,摆手止住了她说话,一双眼睛望向刘辰龙问道:“先生,他是不是已经……已经……” 刘辰龙望着明霞夫人与阿幼娜两般不同的眼神,苦笑不语。 阿幼娜急得直跺脚,向刘辰龙一个劲猛使眼色,刘辰龙望着明霞夫人,眼神渐转黯然,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明霞夫人似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闭上了眼睛,两颗泪珠夺眶而出。 阿幼娜急得嗔道:“你这人,怎么乱讲话。” 她低下头,劝明霞夫人道:“嫂嫂,你不要听他乱说,我大哥没事的,真的……他……” 明霞夫人睁开了眼,抬头看着阿幼娜,轻轻摇了摇头。 阿幼娜看着明霞夫人地眼神,也收住了口,嘴角渐渐向下弯着,突然整个人软软地趴倒到明霞夫人怀里,“哇”地一声痛哭了起来。 刘辰龙看着黯然地明霞夫人与痛哭的阿幼娜,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又想起了汪木与罗大海死前地样子,一时似乎连窗外的阳光也苦涩了起来。 不一会,明霞夫人反是最快恢复了从容淡定,爱怜地抚着阿幼娜的头发,嘴角竟露出一丝浅笑,向刘辰龙说道:“阿幼娜一向最藏不住话,这次为了不让我难过。一个人憋了这么久,实在是难为她了。也确实应该让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刘辰龙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明霞夫人看着刘辰龙,问道:“先生可否详细告诉我,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辰龙点了点头,却是觉得一时千头万绪,犹豫了好一阵,才从汪木那个的开发苗族村的投资案说了起来。明霞夫人此时冷静得出奇。对于许多事的细节一再追问,她虽然读书甚广,但显然是以古藉居多,此时刘辰龙的叙述里不免带上了许多现代地概念,解释起来又费上了好一场功夫。 好不容易说到汪木被旱魃害死的情景,刘辰龙见明霞夫人地脸色一下子白了,身子微微晃了两晃,几欲晕厥。忙住了口,问道:“夫人?” 明霞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她望向刘辰龙,凄然一笑道:“我真不敢相信,他这么样一个人,会因为一个不知所谓的玉牌。就这么……就这么走了……还把……还把平蚩也搅了进去……” 刘辰龙不知应当如何劝解,也陪着叹了口气。 阿幼娜也从她怀里抬起了头,说道:“嫂嫂,二哥曾说过一定要把大哥捉回来见你,活的捉不回来死的也要捉回来,难道……难道真的是……” 明霞夫人抚着阿幼娜的头发,点头道:“不会的!不会是他!” 刘辰龙微微点头:“嗯,夫人也这么想?!” 明霞夫人颔首道:“不错!” 她看着刘辰龙,轻叹道:“也不瞒先生,他们兄弟。自小友爱。唯一地一次争吵,就是为了我。” 刘辰龙讶异道:“哦?” 明霞夫人点头道:“其实木蚩跟平蚩不是亲兄弟。木蚩是村里邻家的一个孩子,小时候父母亲不知因事双双谢世,木蚩的父母才把他领过来收养。但他们两个从小相亲相爱,比亲兄弟还亲!”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自他家祖上出了那个了不起的仡僚大神之后,他们这一家里收藏着关于外面天地的最多的书,这片天地里其他书藉莫名其妙消失了之后,他们这里的书却是由神母默认着传承了下来,可是平蚩自己却不喜欢读书,反是木蚩自小对这些书十分有兴趣,自小苦读不息,据说把这边的书都给看光了。” “仡僚大神这个位置一向都是由他们这一家子里挑选出来地人担任的,平蚩的父亲就是原本的仡僚大神,按道理说,平蚩是这一辈的当然继承人,但平蚩却一直不读书,他们的母亲在他们很小地时候就去世了,这里衣食不缺,他们习惯了有好东西都这么让来让去的,我也是直到很后面才知道,平蚩故意躲着不读书,是想把这个当仡僚大神的机会让给木蚩。” 刘辰龙也“呀”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也没想到,罗大海与汪木的兄弟之情会深到这种地步。 明霞夫人苦笑道:“我家在邻村,但我家与他家原来有亲,我从小便喜欢来他们家里看书,跟他们两兄弟自小一起长大,都很要好,但……但我很喜欢读书,与木蚩呆的时间长了些,跟……跟他也更要好些……” 她抚了抚阿幼娜的头发,说道:“我们……我们这里的婚配,是要双方各自同意后,通过当康大神呈报上去,然后由神母认定搭配的。我们开始并不想瞒着平蚩的,只是……只是我有些不好意思,而他则是想给平蚩一个惊喜,结果天可怜见,神母很快就同意了我们的意见,可是……” 阿幼娜原本也听得入神,此时听她说起这个话题,却是挣了下,把脸又埋进了明霞夫人地怀里。 明霞夫人闭上了眼,似乎想起了她跟汪木当天得知了神母地认可。欢天喜地地拉着手回来告诉平蚩,平蚩那一脸震憾欲绝,却又硬想强装出笑来的表情。 自己也是到后来无意间,才知道了平蚩小时候是故意躲着不读书,没想到居然无意中却是连自己也让了出去。 可是有一次,自己追问起他这件事地时候,这个粗豪的汉子倒象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躲闪着。只支吾着说了一句:“俺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所以她很能理解得知木蚩说要到外面的天地去时,平蚩地那种几近绝望的愤怒。 但转过头来。她却也是最能理解木蚩理想地人,尤其是这几年来读多了那些书,读多了外面历史中的蚩尤与九黎,她就更能明白木蚩作为榜香尤杰出的子孙,作为未来的仡僚大神,在读到同样的文字时,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情。 何况作为未来的仡僚大神。木蚩显然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正因此,他才更是不甘心九黎一族就永远这么龟缩这一小片天地中,不甘心榜香尤地子孙在这片安逸得近乎死寂的天地里丧失了原先的武勇与活力,他出去并不只是想把九黎一族带到外面的天地,更是想把外面的天地带给九黎一族。 她直至现在还记得木蚩在临离去前跟他说的话:“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榜香尤的子孙,不但这片天地是属于我们地。外面的天地,也同样是属于我们的!”那时天黑了,他的眼睛很亮,就象天上的星。 这样的人,怎么会消失呢? 她睁开眼来,看着刘辰龙。问道:“先生可知道是人害死他地?” 她只是淡淡说来,但语意里透着的冷气,却让刘辰龙也不由得为之一寒。 但他却只能苦笑摇头道:“还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那只咬死汪兄的血奴,倒是到了这里。” 明霞夫人眼里精芒一闪:“哦?” 阿幼娜也抬了头来,诧异道:“?” 刘辰龙缓缓点头:“他是跟我一起进来的,但我却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明霞夫人微微皱眉道:“方才小妇人也正想请教,先生此次进到这里,是不是……” 这件事牵扯起来又是一团乱麻,刘辰龙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阿幼娜惊喜地对着刘辰龙问道:“我二哥回村子里了?他怎么样了?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明霞夫人一双妙目望向刘辰龙。也露出探询的神色。 刘辰龙苦苦一笑,摇着头说道:“大海兄……平蚩他……他……” 明霞夫人身子一僵。怀中的阿幼娜却已是霍然站起,冲着刘辰龙叫着:“?你说?我二哥难道出了事?你说啊!” 刘辰龙想了好一阵,才从追查凶手开始,把这件事又说了一遍。直说到与那只旱魃在苗族村的一场恶斗,说到罗大海最后舍命启动了苗族村里的阵势,把他和那只旱魃都送到了这里,自己掉到了洪蛉一族聚居的山谷,而那只旱魃来了之后就不见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隐瞒了自己变成旱魃地事情,毕竟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阿幼娜听到罗大海在苗族村里为了将旱魃封入这片天地而暴成一片血雾,早就哭得跟泪人儿似地。明霞夫人银牙咬碎,却是强忍着没流下泪来。 刘辰龙向明霞夫人问道:“以夫人所知,这片天地里原先可有过这种样子的旱魃?” 明霞夫人若有所思地向刘辰龙说道:“你是怀疑那只血奴是这片天地里地人所役使的?” 她也不待刘辰龙回答,先自缓缓点头道:“这片天地里的血奴是不敢伤人的,平蚩拼了命也要把那只血奴封进来,恐怕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刘辰龙说道:“而且,在外面的天地里,洪蛉一族的数量极少,能够如此随心所欲地制造出血奴来,恐怕只有这片天地里的人才有这样的本事了。” 明霞夫人思索着,说道:“制造血奴?就是在这片天地里,制造血奴也是只有神母才具备的神通,恐怕……” 刘辰龙摇头道:“也未必,据我所知,汪木兄,也就是木蚩也曾掌握有一些制造旱魃的方法,所以我想除了神母,应该还有其他人握有这种神通的。” 明霞夫人微“哦”一声,刘辰龙又追问道:“以夫人所见,在这里除了神母与那三位大神,可还有人是有可能握有这样神通的?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人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明霞夫人微微摇头道:“除了神母与三位大神之外,传说中还有一个神母的使者玛媾,据说神母给三个大神的指令都是通过他来传递的,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在传说里他化身千万,但谁也说不准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他就是离神母最近的人,也最有可能知道关于制造血奴的方法的。” 她旋即摇头叹道:“不过这片天地里的大神,只怕没有道理跑到那边去兴风作浪,现任的仡僚大神还是他的族叔,又怎么可能……难道……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个不知道是东西的玉牌?” 阿幼娜忽然想起似的叫了出来:“我见过这种类型的血奴!” 刘辰龙跟明霞夫人眼神都转到了她身上,同时问道:“?”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阿幼娜看着刘辰龙与明霞夫人的神情,反是有点不确定了起来,犹疑了一下,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是在一年多以前了,有一次彩德瓦跟阿夏妮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起他们家有几只跟寻常不一样的血奴,比其他所有的血奴都厉害。阿夏妮当时就不信,说他在吹牛,还说要跟她叔叔借来了一只血奴,逼着彩德瓦把那只血奴带出来比试……” 刘辰龙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只血奴长得样?” 阿幼娜摇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没见过彩德瓦说的血奴,我跟他们这些小孩是不在一起玩的。当时是我在山谷那边采药,他们也在那边玩,我是听着彩德瓦说的话题太奇怪了,才留意了一下的。” 刘辰龙跟明霞夫人对望一眼,苦笑道:“就这样?” 阿幼娜横了刘辰龙一眼,说道:“当然还有。我当时以为他们只不过是几个小孩子在开玩笑,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又听到了阿夏妮跟她那个小跟屁在说起这件事情,原来她还真把她叔叔的血奴借来了一只,彩德瓦要面子,也把他说的那种血奴弄出来了,结果那只彩德瓦家的血奴跟其他的血奴都不一样,都不会说话,好象只是最低等级的血奴,但却又是强大无比,阿夏妮带来的那只血奴已经是规训过地高级血奴了。还被它几下就打败了。据说当时那只彩德瓦家的血奴还凶性大发,放出了一条火龙,险些把阿夏妮带来的血奴打得支离破碎,彩德瓦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带回去了家去,所以……” 明霞夫人探询地看了刘辰龙一眼,刘辰龙迟疑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能力超卓。以火劲化龙为攻击手法,这确实与那只与他做生死斗十分相似。这一段来他接触的血奴不可谓不多,但也是第一次知道这片天地里也有如此特征的血奴。虽然这只血奴从时间上来推断,不应该是外面那只,但应该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明霞夫人沉吟不语,阿幼娜却先叫了出来:“难道杀了我两个哥哥地就是彩德瓦的阿爹?” 刘辰龙没有答话,却是转身向明霞夫人问道:“敢问夫人,这里有多少人能随意进出此地与外间?” 明霞夫人显然也想到了刘辰龙这个问题。摇头道:“恐怕除了那个神母,再没有人有如此神通。” 刘辰龙奇道:“怎么会?我还在外面地苗族村碰到过阿幼娜,再说罗大海与汪木兄不是都出去了?” 明霞夫人嗔怪地看了阿幼娜一眼,才说道“此处据说自上古之时,便被榜香尤施大法力与外间隔离了开来,绝不相通。是以直至前人仡僚大神出现,我们才知道除此之外,尚别有一重天地。” 刘辰龙发现这位明霞夫人说起话来喜欢从头说起。心里颇有些着急,但仍是勉强按捺住性子,皱眉说了一声:“哦?” 明霞夫人点头道:“木蚩他们之所以能够离去,也是因为那位仡僚大神离去之前,留下了一个阵法,连接着此间与外界。而木蚩他们。则世代家传了启动阵势的法门。” 她转向刘辰龙,轻叹道:“然而这个阵法,是他们家传的秘密,从来没人知道。” 刘辰龙奇道:“难道汪木兄与罗大海的跑到外面,也没人知道?” 明霞夫人摇头,似有些唏嘘地说道:“原本这里跟现在不一样,一个村里的人便如一家人一样,大家都很亲近。尤其当日木蚩即将继任仡僚大神,他跟平蚩两兄弟相续不见了,自然有人问。不过这里人都是民风淳朴。当时被我支吾着,说是被神母召唤走了。他们也就都没有深问。” 刘辰龙微微皱眉:“神母呢?候任的仡僚大神不见了,难道她也不过问?” 明霞夫人轻轻点头道:“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神母对此不闻不问,甚至似乎还在有意替我们遮掩,不久便指定了由木蚩的族叔接任了仡僚大神,便如对这件事浑不在意一般。” 刘辰龙也是想不通,低头沉吟,一时无语。 阿幼娜强忍了半天,终于奈不住问了出来:“你们这都岔到哪里去了?到底是不是彩德瓦地阿爹做的啊?” 刘辰龙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明霞夫人摇头道:“那个阵势的启动需要特殊法门,只有木蚩他们这一家才能通行,我想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位大索大神,都不太可能曾出到外间去。” 刘辰龙不由得头开始痛了起来,唯一可能的线索又断了,若是事实真如明霞夫人所言,恐怕自己原来的推想便是错了。 阿幼娜突然说了一句:“对了,我想起了件事情……” 明霞夫人望向她:“事?” 阿幼娜歪着头,回忆道:“大概在一年多前吧,大叔叔,就是现在的仡僚大神,他原本一向对我们不是太过理睬,但那段时间却老是捉着我问我哥哥的事,问我知不知道通向外面地方法。” 明霞夫人思索着点了点头:“这位诏叔叔,确实是不简单。当日对于木蚩他们离去,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位现任的仡僚大神,不过他也是个明白人,一旦我们抬出了神母的招牌,而神母也不说话之后,他就不大提及此事了。更何况他后来替代木蚩继任了仡僚大神,成为最大的受益者。更是对此绝口不提。” “不过”,她看向刘辰龙,说道:“他原本跟大索大神似乎并不太搭调,我记得三、四年前,他们还曾吵过架。要知道,三位大神一般都是最接近于神母地人,都以兄弟相称。是极少会如此公开冲突地。” 刘辰龙摇头道:“利益当前,敌人也能变成盟友。三、四年的功夫里。可能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了,吵架的事,恐怕做不得准。” 一时三个人各自想着,房里沉默了下来。 半晌,刘辰龙想起了方才明霞夫人所言,忙问道:“照夫人所言,夫人与阿幼娜应该可以自由进出此地与外间?却不知……” 明霞夫人理解地微点了点头:“这个阵势因天形地势而布。启动阵势亦需借天地之力,必待中天满月之时方可启动,先生只怕要在这里多呆十天了。” 刘辰龙眼神转向窗外,轻轻一叹道:“也好,正好借这段时间摸摸那几个大神的底。” 明霞夫人欲言又止,向刘辰龙一礼:“如此多谢先生了!” 刘辰龙还了一礼,起身便欲出门,忽然回头问了一句:“夫人。您可知道这里现在流行的这些神母语录,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何人策划地?” 明霞夫人微微一愕,沉吟道:“大概是一年多前吧,当时大力失去这件事情的便是那三位大神,不过据他们说,这是神母地意思。” 明霞夫人似是已经淡定了下来。并没有再多说话。一旁的阿幼娜看刘辰龙目露思索之色,没有说话,忙追问道:“怎么了?这件事会跟害死我两个哥哥地人有关系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向她们强笑了一下:“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转身走出小竹屋,却是满腹心事。 现在这里流行地这种神母语录,总是让他觉得很熟悉,那三位大神从未与外面的天地接触过,又怎么可能搞出这样地事情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历史有惊人地巧合? 又或者,这件事真的是传说中的神母搞出来的? 他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片天地里。神母已统治了不知多少年。权威早立,无所不至。根本不需要再搞出这样一场造神的运动来。 在这场动作里,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那三个所谓的大神,他们原本虽称大神,但并非常任,与普通民众打成一片,未曾有多少高高在上的地方。这次他们借着制造神母语录地机会,把自己各自安上了“光辉”、“伟大”的名头,借此把自己与其他人区隔了开来,获得了神一般的地位。这一点,在外面天地的那段历史里,不是也曾有人这么做过么? 他一路想着,只觉得隐隐已经捉住了,但又还是总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这时他已近林边了,他停下了脚步,心里犹豫着自己是应该直接摸上那个仡僚大神的居所去探查一番,还是应当先探清楚情况再说,蹉躇了半晌,徒然觉得心里没由来涌起一阵烦躁。 一阵长风掠过,千枝万叶摇头晃脑,刘辰龙抬起头,望着那一派天高云淡,恍惚间竟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我是谁?我到底是在做些? 小时候,听着乡里村里老人家说地种种神神怪怪的故事,也曾想过有一天身负神通,快意恩仇,也曾有过种种梦想,自他身入藏域,与仓吉嘉措大法王一场遇合,又跟随阿郁那学了密法,可以说是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有别于日常世界的门。 然而身为公务员,要求的却是要甘于平淡,要毫无个性,要满足于把自己当成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这近十年公务员当下来,随着自己身份、地位的一步步升迁,自己的血气、个性却都已经差不多被磨平了,他自问这些日子来,自己想的东西实在是越来越平淡、越来越现实了,甚至大部分时候只是在想着如何好好地把这个官当下去、当好而已。 然而自汪木的那个离奇地案子发生以来,自己却一步步被引得偏离了原本平淡地生活。慢慢地陷入到了这个光怪陆离地世界里来,有旱魃、有妖灵、有血、有汗,但自己的性子却依旧是那副当公务员时地脾气,甚至此时已经置身于如此怪异的环境中,却还是总觉得一腔气力无处可使。 看来自己实在应该改一改了,想得太多,顾忌得太多。徒然让自己尤如没头苍蝇一般,而今事情摆在眼前。用志不分,其神乃凝,自己就这么一步步做下去就是了。 他想通了这层,一时颇有些意兴遄飞,一拳击在身前大树上,只打得枝摇叶落,忽然却听得一个温文的声音毫无征兆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你来了!” 刘辰龙心下虽惊不乱。手上转眼间结成印契,护住周身,抬眼望去,一个少年缓缓自林中走了出来,眼见离自己不过百米,以自己地六识竟尔毫无警兆,登时他已知道眼前来的便是昨天来找阿幼娜那个神秘少年,却不知他为何会找上自己。 那少年身上穿着地不过是寻常苗族服饰。看上去便如同一个寻常的苗族少年一般。他自百米开外就这么不徐不缓地一步步走了过来,未有丝毫出奇之处,刘辰龙望着他的步子,脸色却是益形郑重,手上印结连转,由“修菩提心妙观察智弥陀印”转至“遍法界无所不至大惠刀印”。到最后更是结成大手印金刚禅定胎藏界最具殊胜神力的“观自在菩萨”手印。 以他的目力,自然可以看出这个少年每一步踏出的都是完全一模一样的距离,只怕拿最精确地尺子来量也未必能够如此精准,这份对自身的控制,他自己便自问做不到。但奇怪的是,他能看清那少年详细的五官,甚至能看清那少年鬓角的每一根发丝,对于那名少年的样子,却始终在心里没有一个概念,便如同那位少年的脸在不断地变幻一样。那种感觉。奇异无比。 而那少年的步伐,虽然只是这么直直地走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地美。每一步,都踏在了最应该踏的地方;每一步,都使用了刚好的力道,不能增一分,不可减一毫。 刘辰龙将一切喜乐悲愁悉数忘切,心境一派澄明似月,望着那位少年缓缓逼近的身影,他的身形步法其实毫无怪异之处,但却在简单而机械的运动中,透露出一种协调到极致地韵律来。 刘辰龙感念着观世音菩萨慈悲光明之念,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明光,那名少年似有所觉,停下了脚步,嘴角泛起了一丝略带讥讽的笑,轻轻说了一句:“果然是外来的术士,几千年了,外面的世界还是这样由着大多数人把一少撮人捧成神么?” 刘辰龙心下一愕,大敌当前,却是守着心地光明,不敢稍微分心。 那位少年皱起了眉头,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压了过来,口中微哂道:“看你身上的力量也算不弱,原来外面还真有这么多人相信这些玩意,可悲!可叹!” 刘辰龙身上压力徒增,却是夷然不惧,口中轻诵道:“慈悲之心,三界十方,一切众生,无所不覆。” 那位少年摇头失笑:“我倒要看看,你的慈悲之心能有多大力道!”话音落处,也不见他轻轻举起右手,五指微拢,捏合成拳,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刘辰龙已自觉得拳劲便如一道墙般,直向自己覆压了过来。 刘辰龙手印展如莲开,一朵光莲自他身上冉冉绽开,略略抵住少年的拳风,但那少年的拳似缓实急,转眼间已是到了刘辰龙眼前,却是视那已幻化为实体地光莲为无物,一拳直向刘辰龙身上轰了下来。 刘辰龙双手一开、一合,双手交叉,双掌交叠硬生生迎住那少年地拳,却直觉得那少年一拳的劲力之重,如山洪骤发、如海浪崩袭,沉猛处实在已是超出人力之极限,他立身不住,拨身而起,借着飞退之势卸去那一拳之力,足足飞出有十丈开外,落地后更是急退几步,却是尤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那少年也不追击,悠然负手,对着刘辰龙淡淡说了一句:“人类要超越自我,追寻地应当是发挥最大力量的方式,而不应当去跟随那损人利已的修心。” 刘辰龙心境仍自持守在大光明心的境界,虽已受伤,气态上丝毫不弱,他虽还不是太明白那少年的感慨究竟因何而发,却自开口回道:“力量不过是杀人的伎俩,能令众生超脱苦海的却惟有慈悲光明之心,如果说人的进化只是在追求力量,人岂不是还比不上那些没心没肺机械?” 刘辰龙话音一落,隐约间似见那少年眼中寒光一闪,冷冷说道:“机械怎么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有不一样。” 刘辰龙心下一凛,手上印结方聚,眼前一花,那少年已自到了自己面前,胼指如刀便向自己心窝处直划了过来。 刘辰龙见那少年指刀已近身前,手上仓促间本欲聚成“遍法界无所不至大惠刀印”,拼尽全身功力想求个与敌偕亡,转念间,却是轻轻一叹,手印转处,手上已换成了“修菩提心妙观察智弥陀印”。 修菩提心妙观察智弥陀印,解天下一切生死杀机。 刘辰龙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感受着那个少年的五指如刀,毫无滞碍地突破自己身周柔和的劲气,直指向自己的心窝。 无生恋,无死畏,无佛求,无魔怖。 一片宁静。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一阵风拂面而来,微冷。 刘辰龙霍然翻身坐起,下意识地往心口摸去,那里的衣服确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但却没有想象中的伤口与血痕。 他抬起头来,入眼处天高地阔,却是置身于一处山峰之上,阳光略偏西了些,照在身上却尤是有点发烫,想是午后时分。 只记得自己当时与那少年打斗,那少年一掌插入自己心间,自己当时便只觉心口一痛,就此不醒人事,却何以此时仍然活生生地在置身于此? 他正自思索间,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说道:“不用想了,你没死成。” 刘辰龙苦苦一笑,慢慢站起身来,转过头去,果然是那少年正负手站在山峰边上,此时也不曾回过头来。 山气淡淡,那少年衣袂随风舒卷着,却给人一种极为宁静的感觉,便如站成这片天地的一抹风景一般。 刘辰龙长吁了口气,走到那名少年边上,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隐隐可见山下的田地、竹屋,以他的目力,甚至还可以看见那些在田间劳作的洪蛉一族,还有一些人围在田间,指手划脚地正在说些,想来就是他们口中的所谓“规训”。 刘辰龙正想说话,那名少年忽然伸手指向远处,轻轻道:“你看他们,日子过得多开心。” 刘辰龙顺着少年的手指,凝神穷尽目力望了过去。只见那些围着旱魃指手划脚地人们,果然是一个个面泛红光,脸上挂着兴奋得有些扭曲的笑容,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似是都在全身心地享受着眼前。 那名少年又自微微笑道:“这场游戏,不知能让他们玩到时候才开始觉得腻。” 刘辰龙收回目光,对着少年愕道:“游戏?” 那名少年却没有答他。轻轻笑道:“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无灾无病而安乐天然。还不时能有些游戏热闹让他们消磨时光,这样的日子,纵然人的心再充满欲望燥动,也应该安定下来了吧。” 方才他与刘辰龙间的对话均是以苗语进行,而这段话却是用纯正的国语说了出来,刘辰龙一时也忘了答他的话,望着少年。眼中寒光一闪道:“你是谁?” 刚才与那少年地交手,他已知道这个少年功夫道行深不可测,如今他能以外面的语言说话,应当也是能出入外边天地地,这几样一加起来,不由得刘辰龙不想起那个一直隐身幕后的神秘人。 那个少年却似是明白他在想似的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阿幼娜家的藏书我全部阅读过了,你们那的语言。你也可以当做是从她那学来的。” 刘辰龙轻轻点头,他六识敏锐,已自觉得这少年语意坦诚,似无所隐瞒,正自思索间,那少年却又先开口说道:“当时我读外面的书时。真是为生存在外面天地地人捏一把冷汗。天灾人祸,战乱频乃,动不动就人民率尔相食。所以其实当年那些想着往外走的人,后来自己想想也就都明白了,榜香尤的子孙生存在这片天地间,已经不再是被流放的一群,而是最受上苍眷顾的一群。” 刘辰龙被那个少年的自恋弄得有点噎住了,山下忽然转来一下很响的噪杂声,刘辰龙定眼望去,却是不知谁先往那些劳作的洪蛉一族上丢了石子。其他人纷纷仿效。大声开心地叫闹着。那些洪蛉一族体质不同寻常,石子砸来。不闪不避,也不反抗,只是兀自埋头干活,恍如不觉。 刘辰龙微微皱眉,那少年却是看得嘴角含笑,便似十分满意眼前这些人地状态一般,他转头望向刘辰龙,微笑着问了一句:“你看,我说的有错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毫不相让地迎上那少年的眼神,摇头微哂道:“不过是一堆快乐的行尸走肉,有可骄傲的。” 那少年也不生气,失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这下刘辰龙倒是有点愣住了,只是望着少年,轻轻地“哦”了一声。 那少年略带讥诮地笑了:“你要说的不外是自由选择,谈人生意义吧?无错不少字榜香尤就是犯下了这样地错,居然会相信了你们人类的美妙说词,相信人类每个个体都具有完美的本性,最后才会落到了那般田地。” 他似是想起了,望着远方,双手微微一紧,脸上露出冷冽仇恨的神情。 刘辰龙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刚才说?你-们-人-类?” 少年看着他的眼,沉默了半晌,转过身去望着远方,缓缓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活跃于大地之上的种群,就已经不少达到了现在人类所具备的能力,嗯,用外面的话说,当时生活在大地之上的,已经是智慧生命,当然,其中最大地族群还是你们人类。” 刘辰龙这些日子来,对于一连串奇异地事件前因后果也久有推敲,是以那名少年虽然没头没脑地讲起这似传说又似历史的一段话,他却隐隐明白那少年是在讲,更是凝神听了下去。 那名少年嘉许地看了刘辰龙一眼,接着说了下去:“那些拥有了智慧地生物,开始向超越自我进军,摸索出了各种加快自己进化速度的方式,于是当时的大地之上,生存着一群高出于众生之上的强者,他们已经超越了普通智慧生物的极限,拥有种种现在你们人类无法想象的神通手段,因此,他们被称之为‘神’。” 那少年仰起头来,微嘘了口气:“在当时。如何使自己由凡夫而进化为神祇,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毕生梦想与追求。那些智慧生物摸索出了种种法门,不同地族群对此有着不同的解释,不同的体悟,然而不论使用哪一种法门,能成功的,始终只是极小极小部分的天资超常之辈。而绝大部分的智慧生命,纵然穷尽一生的生命。纵然再艰苦修持,也不过是徒劳无功,依旧只能辗转于轮回,在时间长流中做那些拜倒于神祇脚下地芸芸众生。” 刘辰龙也轻叹了口气,不知怎地,眼前忽然闪过了阿东听说有学上时,那喜笑颜开的面容。天地间何曾有过真正地公平?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只能仍旧是如此。 那名少年接着说道:“那些厉害的神祇,寿元悠长,神通广大,在大地之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制约他们的力量,他们成为大地之上实质的王者。于是。他们中善良的,就提携一下后进;而邪恶的,肆意杀戮,横行四野,也没力量能管得到,不管时候。最苦的,终究还是没有力量地那些普通生灵。” 刘辰龙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那少年接着说道:“后来,当时几个强大而善良的神祇看不下去,决定出手整顿天地间的秩序,规定了包括神祇再不能侵扰普通的生灵以及如何培养有天资的智慧生物进化为神在内的一些规矩,他们还召集了善良的神祇,向继续残害生灵邪恶的神祇开战,那场善神恶神之战,直打了几百年。最后他们终于基本上把恶神压伏了。他们地命令遍行于大地。那一段时间。是天地间最太平的时光。” 刘辰龙皱起了眉头,这段历史。怎么听怎么象黄帝战蚩尤,但那少年应当绝不会说出对蚩尤不敬的话来,是以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少年,静候下文。 那少年却仿佛明白他在想似的,摇了摇头,说道:“当时的善神首领,是两个结拜兄弟,小弟是你们历史中的轩辕黄帝,而大哥,就是榜香尤。” 他回过头,侥有兴味地看着刘辰龙那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忽然展颜一笑道:“看来你对于你们的所谓历史学得并不好。” 刘辰龙微微一愕,有些不服气地问道:“这是怎么说?” 那名少年一哂,把眼睛转向远方,悠悠说道:“我在你们的历史书里看到得最多的,就是谎言。我总觉得,熟读过你们所谓的历史的人,恐怕很难再为真相与历史的记载不符而吃惊了,不是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一时语塞,半晌才苦笑道:“你口中所谓的真相又何尝不过只是你们的历史?你又焉知你们的历史是不是也是同一种方式写就地?” 那名少年摇了摇头,似是不屑与辩,并没有接刘辰龙地话茬,接着说了下去:“打败了组织起来的恶神集团后,大地之上总体上总算是太平地,但即使在这种条件下,大地众生能够进化成为神祇的,仍然是少数之中的少数。而且大地上仍不时会有零星的恶神搞乱,残害生灵,虽然他们不象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但以他们的能力,每次受伤害的生灵,仍然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榜香尤是最伟大善良的神祇,其他神祇都认为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最好的了,但榜香尤却对于每一个弱小生灵受到伤害,都觉得很不忍心。他分析了当时的情势,归根到底就是每个生灵掌握的力量不同,那些受限于天资无法进化成神生灵力量太过弱小,于是才会有这样的弱肉强食,于是他发愿要探索出一种特别的法门,让所有的生灵都能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那样也就不会再有恶神敢于依仗力量欺凌弱小,那样也就等于使众生都能成神。” 刘辰龙听得入了迷,对那少年对于蚩尤的溢美之辞也不为已甚,点着头,等着那少年说下去。 那少年叹道:“当时的种种法门,虽然方式不同,但始终是由自身出发,依靠自身的努力挖掘自己生命里的潜力,是以对于个人资质的要求特别严格。榜香尤决定别僻蹊径。他地眼光由内向外,以无边广大神通,制造出了一些具备神一般力量、但却连普通生灵都可以操作的神器,当这些生灵操持这些神器,他们便拥有了足于跟神祇相抗衡的力量。” 刘辰龙隐隐似是想起了,却又捉不住,那少年却接着说了下去:“这也可以说是另一种进化的方式。” 那少年抬起头。看着天,说道:“其实使那些生灵借助神器拥有神一般的力量。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但榜香尤却还觉得不满意,因为这些生灵终究只是依靠外力而拥有了神祇的部分神通,他们地本体依然脆弱,生命短促,他们,始终还不是真正的神。所以榜香尤开始想着。究竟能否借助神器,来改造那些脆弱生灵本身。” 那少年地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可是在这个时候,许多原本跟榜香尤是生死战友的神祇们,现在都对榜香尤颇有微词。他们自己是历经苦难才获得这样的神通法力,看着那些原本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弱小生灵现在居然依靠神器之助,毫不费力的获得了可以跟自己相媲美的神通,心下都觉得不舒服。于是不少神祇劝榜香尤放弃,觉得他这样做是不循常道。他们都说那些生灵们如果得来太容易,对此便不会加以珍惜,更会由此不再懂得要尊敬神祇,榜香尤对此都是一哂了之,并没有多加理会。” “当时的天地间,围绕着榜香尤与轩辕黄帝形成了两个国度。就是我们地九黎,与你们的昆仑。当时的神祇大多对榜香尤不满,基本上都聚集在了昆仑门下,而我们九黎一族,则成了普通弱小生灵聚居的地方。” 刘辰龙听着这两个熟悉而陌生的名词,不觉得有些似幻似真的感觉,昆仑,传说中众神聚集的昆仑,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那个少年说道:“当时轩辕黄帝虽然跟榜香尤毕竟有着兄弟之情。只是据说私下劝过榜香尤。让他不要再沉迷下去,在轩辕黄帝看来。是人是神,根本不在于拥有多大的力量,而在于心。在他看来,力量不是根本,只有一棵拥有仁、义、爱地心,才能让人超凡入圣,成为真正的神祇。” 刘辰龙频频点头,觉得轩辕黄帝的话实在是说得入木三分,在他看来,一味地追求力量,实在是入了魔道,惟由一心所本,方是真源。 那少年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却是嗤之以鼻地冷哼道:“都不过是一句狗屁。轩辕黄帝少年得志,成神日久,已经不知道那些弱小生灵过的是日子了。我告诉你,没有力量,在饥饿的时候,你可能会被同伴咬死、吃掉;没有力量,甚至连你地妻子、子女都会看不起你,都会离你而去。仁、义、爱都是些奢侈的东西,你难道也会幼稚到想跟一群今天不知道明天睁开眼还是不是完整的人讲仁、讲义、讲爱?” 刘辰龙只好苦笑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对着那少年问道:“接着呢?” 那少年举目,望着远方的云、云的远方,接着说了下去:“榜香尤思索了不知多少年,终于在一次晨起之时,看着鸟飞鱼跃,忽然大悟,做出了一件空前绝后神器,众生之中,都潜藏着其他一切生灵的秘密,这件神器的奥秘,就在于能将众生的长处融合无间,从而造就出一种的兼具各色生灵长处的新地生灵,他们不但可以与那些神祇相比肩,甚至在一些方面,比一些较次一级地神祇还要强大。” 刘辰龙将那少年所说与方柏村的讲座联系了起来,不由得心里一阵狂跳,数千年之前地某处,就有一个人有着跟现在最前端的科学家相同的思考,相同的梦想,听到这里,他对于那个在历史中总是以反派角色出现的蚩尤,早已没有了任何的偏见,反是起了无尽的崇敬孺慕之意。 那个少年似乎也想起那段历史,沉默了好半晌,才语意苍凉地说道:“那件神器,叫做‘九黎壶’,待到后来,昆仑一脉将‘九黎壶’制造出来的可比肩于神祇的生灵都称之为‘妖’,于是在你们的历史里,那件‘九黎壶’从此之后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那就是“,他抬起头来,对着正目光炯炯望着他的刘辰龙一字一顿地说道:“炼-妖-壶!” 刘辰龙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头脑里“嗡”地一声,似乎有东西被触动了,眼前有如多情景纷沓而来,但却始终没有一个能看得清楚,便如同一扇门被推开了,门后却是一无所有。 他晃了晃头,勉力稳住心绪,抬眼看着那个少年,有些干涩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然后……”那名少年喃喃重复着刘辰龙的问题,望着辽远的天,眼里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不知是愤怒、无奈还是忧伤。 刘辰龙看着少年的脸,总觉得这名少年虽然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但眼神谈吐间,却让人觉得他仿佛亲身参与了当日的那场变故,才能在历经数千年之后的今天,说起这段往事时,仍不禁流露出如此唏嘘不尽的沧桑。 那少年神往了好一阵子,才微微摇头说道:“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些原本弱小的生灵,一旦手中握住了巨大的力量,居然有一大部分人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原本他们尤自柔弱的时候,还能团结一致、相互扶持,有东西大家一起分着吃,有个安全的地方睡,他们就感激涕零。那时的九黎,上下一心,反是他们昆仑一脉勾心斗角,是以轩辕黄帝虽然在跟榜香尤讲‘心’,昆仑一脉的那些神祇虽然觉得九黎一族不循正途,却也不得不承认九黎一族比他们的昆仑还来得太平、干净!” “可是慢慢的,有些东西就开始变了。最开始的时候,那些生灵借着神器的力量拥有了一些神祇的神通,哪怕当时他们的能力实质上是仅能自保,但已经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有些要报仇,有些要争胜,有些认为自己生命转瞬即逝、要名动天下,榜香尤对于治下的子民一向以兄弟家人视之,一直没有象昆仑一脉一样建立起多严密的管理机构。而且他当时潜心研究使普通生灵一时间九黎与昆仑一脉起了不少冲突,幸而榜香尤与轩辕黄帝各自约束手下,而那些普通生灵纵使手持神器,但他们地寿元相对于天地悠悠岁月,实在是太短暂了,是以虽然有过几次比较轰动的事情,还算从来未曾惹起太大规模的战斗。” “但榜香尤偏偏制成了九黎壶”。那少年眼神有点迷离地望着前方,愣愣地顿了一会。 刘辰龙看着他的表情。忙问道:“怎么了?” 那少年长吁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他:“九黎壶虽然仍有缺陷,但已是夺天地造化之物,那些原本资质低下的弱小生灵经过九黎壶几番融合试练,竟几足以胜过那些神祇千万年的苦修,肉身成神,甚至更有着许多神祇所不及的神奇。这样一股力量地出现,势必打破了原本的格局,原本那些神祇对于手持神器地普通生灵虽然有所不满,但终究还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此时他们却已是对此感到严重的恐慌,开始故意挑畔。与此同时,也有些被九黎壶融炼出来的新生灵不甘寂寞,于是双方互不相让。从原本私人性质的战斗不断升级,到后来已俨然成为两个国家之间的不宣之战。” 他注意到刘辰龙微微皱眉,似是并不同意自己的说法,不由目光一凝:“你觉得我说地有不对?” 刘辰龙犹豫了下,才说道:“大概是我的视角跟你不一样,我总觉得。挑起这场战争的责任恐怕不能全算在昆仑一脉的那些神祇头上吧?无错不少字!” 那少年却没有意料中的激动,只是目露思索之色看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哦?” 刘辰龙微吁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你说的没错,乱世之中,只有力量才是众生赖以自保的唯一手段,但我觉得轩辕黄帝说的也没错,在天地间没有一个大家所共同遵守地秩序,以及保证这一秩序实施的绝对力量的时候,只怕一切众生。都有着一颗不安于现状的心。九黎壶里制造出来的新人类。呃,新生灵。拥有了神祇们千万年苦修才能拥有的力量,却缺少一颗他们经过千万年世事浮沉磨出来地心,恐怕最急于出头的,正是那些新生灵。不是吗?”无错不跳字。 那名少年默然半晌,却没有回答刘辰龙的问题,径自接着说了下去:“榜香尤当时觉得,九黎壶还是有缺陷的。” 刘辰龙突然觉得心里一跳,问道:“?” 那名少年似是感应到他的惊讶,眼神在他脸上微凝,方自转开眼去,答道:“九黎壶虽可以将不同生灵的优点长处融合为一,强化生命,但其终究最后将开发出生灵的何种潜能,即使是榜香尤,也并不能完全控制。也正由此,那些新生灵之间依然有强有弱,而且有时强弱之间相差悬殊,根本达不到他所想的令各种生灵力量齐一,使得天地间再无恃强凌弱之举的目的。是以榜香尤经过数年苦思试炼,重新改良了九黎壶,据说经过榜香尤重新修炼过地九黎壶,已经拥有了自己地智慧,甚至可以根据榜香尤的命令来调节众生之力,当时这把改良过地九黎壶炼成之时,天地间日月同升、明光万丈,榜香尤仰天大笑,以为天下从此定矣,却没想到……没想到……” 刘辰龙看着那少年渐渐阴沉的脸,轻叹道:“如此可以造神的神物,自然会让很多人坐立不安,难怪……” 那少年看着山下在喧哗的人群间埋头苦作的洪蛉一族,语意森然地说道:“最可恨的是,那些原本由九黎壶造出来的生灵中最强的一类,却成为第一个背叛榜香尤的种族,在那群东西的带动下,一些自认力量强悍的生灵害怕自己的实力被改良过的九黎壶试炼削弱,纷纷叛离了榜香尤,于是九黎一族,乱成了一片……” 刘辰龙顺着那少年森冷的眼神望了下去,心下忽然一阵明白,转头望向少年,苦笑道:“原来……原来……” 那少年也不答话,只是冷冷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刘辰龙看着那群洪蛉,心下暗自叹息,皱起眉头问道:“他们都是榜香尤制造出来的,难道榜香尤制不了他们吗?”无错不跳字。 那名少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榜香尤看待九黎壶造出来地生灵,就如同看待自己的子孙一样,子孙再忤逆不孝,做父母的也不会忍心对他们怎么样的。不是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一时无语,只能也陪着叹了口气。 那名少年又接着说道:“原本轩辕黄帝与榜香尤总算维持着兄弟之情。轩辕黄帝也致力于维持天地间的太平,对于手下的神祇,也是以一力约束为先,但一方面,他并不能代表昆仑的全部,当时昆仑一脉,还有着几个长老牵制挚肘;另一方面。这个时候,又有一个神秘地国度突然间冒了出来,据说那个国度的名字,叫做‘瑶池’。” 刘辰龙似是隐隐又想起了,口中无意识地重复了几句:“瑶池……瑶池……”这才转头望向少年,问道:“一个国度,存在于天地之间,居然能瞒过那么许多神祇地神通耳目。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无错不少字” 那少年露出思索的神色,缓缓点头:“不错!这个疑问,一直困扰我到现在,但我们自退入这片天地以来,一直恪守诺言,未曾出此一步。是以到现在对于这个神秘的国度仍是所知不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瑶池’原本绝不会是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否则无论他们的法力多高,也不可能瞒得过昆仑与九黎几位大神的耳目。” 刘辰龙有些茫然道:“意思?” 那少年轻轻吁道:“照我的判断,他们,恐怕是来自九天之外的生灵!” 刘辰龙目瞪口呆:“外星人?” 这次轮到那个少年有点发愣:“外星人?” 刘辰龙收拾心情,回想起来也觉得有点自己地想法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摇了摇头道:“没,接着呢?这个叫‘瑶池’的国度开始攻打九黎么?” 那名少年的心神被刘辰龙拉了回来。冷哼道:“那群无胆匪类。只懂得暗使狡计,哪里有胆来正面攻打我们。在正面作战中,他们都没露几回脸” 刘辰龙微微困惑道:“狡计?” 那少年深吸了口气:“现在想来,他们的狡计恐怕是早就策划好的,才能挑了这样刚刚好的一个时机出现。” 他转头,迎向刘辰龙疑惑的目光,说道:“我也是直至翻阅了阿幼娜家中的书藉,才明白这是一场何等预谋深远地诡计,然而在当时看来,‘瑶池’一脉所带来的,是普通生灵的另外一种进化方式。” 刘辰龙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哦?” 那少年叹道:“他们的方式就是借助生灵的信念!天地之间,再弱小的生灵亦拥有信念之力,普通生灵地信念之力虽然弱小,但如果能集中足够数量生灵的信念于任何一个个体之身,却足以造就出一个能力足于媲美神祇的新生灵来。在他们的建议里,刚开始时,其方法是塑造偶像,引人参拜,当有足够多的生灵对于这个偶像生起信心,哪怕这偶像本身是无生命的泥雕木塑,都能生出广大神通来。昆仑一脉本不乏与为原本挽救生灵而与恶神相抗争的英雄,此时一经试验‘瑶池’一脉的法门,有意引导众生崇信,聚集信念,果然是神力大增,精进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与他们陪列的一些普通生灵,借助这些英雄地威名,聚集了许多生灵信念之后,果然也是超凡入圣,成为神祇一般地存在。” 刘辰龙思索着皱眉道:“可是这种成神之法,是以众人的信念成就一人,与榜香尤地人人平等的伟大想法,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那名少年微微摇了摇头:“‘瑶池’一脉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当时,自有一套迷人的理论。” 刘辰龙侧起脸:“愿闻其详!” 那少年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讥诮:“万般生灵的信念,与肉体地力量不同。它可以是无穷无尽,并不会因投射于任一人身上而略有消减,是以从理论上讲,如果一个人愿意,他可以把自己信念的力量分享给天下所有人而不减其威能,而如果天下所有人都能分享各自的信念,那么也就真是万般生灵。均可成神成圣,而且大家信念相牵相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互相残害、互相敌对,也就是天下大治,从此太平了。” 刘辰龙苦笑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个‘瑶池’一脉,未免也对人类太不了解,将人类的觉悟想得太高了吧!” 那少年摇头叹道:“我看他们是太了解这片天地间的生灵习性。才能够想出如此深远的毒计来吧。” 刘辰龙看着那少年:“毒计?怎么说?” 那名少年望着远方,眼神渐渐凌厉了起来:“照他们的说法,树立起让人崇拜偶像只是为了借助偶像教会人们仁、爱之类地美德,最后使得天地间一片和平安乐,这恐怕是天地间最美丽也最难识破的谎言。在最初地时候,几乎所有生灵都信了。连我也是直至读了阿幼娜家里的那些书,才明白他们的目的所在。” 他转头看着刘辰龙,肃容说道:“原来偶像参拜得越多。生灵们对自己信念的力量就越来越淡忘了,就像在你们的世界,把偶像树得越来越高,人类就越来越失去了自我,他们拜倒在这些偶像的脚下,将自己地生死祸福、福禄寿夭全部寄托于祈求这些偶像之上。却浑忘了这些偶像只是他们自己用信念的力量树起来的。我读了阿幼娜家里收藏的书,才发现几千年来,生存于你们那片天地间生灵的能力几乎在不断地削弱之中,自许久之前以来,你们人类已经习惯于跪倒在偶像面前,忘却了你们原本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于天地之间。于是,他们的能力益广大,你们的能力就益微小,恐怕现在你们那片天地里,已经没有几个能坚信自己信念地人类了。对吗?”无错不跳字。 刘辰龙被他说得冷汗汨汨而下。偏无一语可驳。 那少年看着刘辰龙,眼神里露出一丝笑意:“也正因此。我方才才决定放过你。能凭自身信念生发出如此力量的人,实在已经不多了!” 刘辰龙默默无语,良久才长吁了口气,说道:“你的故事好象还没说完?” 那名少年点了点头:“那不是一段故事,是血淋淋的事实。我方才说过,当时几乎所有的生灵都被‘瑶池’一脉的法门打动了,包括轩辕黄帝在内,他也认为找到了一直在寻找地治世之法,昆仑一脉原本便对榜香尤早存芥蒂,只是轩辕黄帝一直压制着,此时他们借口要实行这等法门,必须使得天下生灵同心同气,于是阵兵边界,要求榜香尤交出九黎壶乃至所有神器,将九黎一族并入昆仑一脉,从此不再使用这等方法制造新生灵。当时的昆仑一脉说得振振有辞,说一味追求力量,便是入了妖,惟由从心出发,方可成神。” 刘辰龙心下明白这恐怕才是历史中的黄帝与蚩尤之战,轻轻点了点头。 那少年又接着说道:“此时正是九黎内乱,那些叛变了榜香尤的家伙,此时为了获得昆仑一脉承认他们是神祇的一部分,居然……居然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成就是怎么来的,便此反过来与那些所谓的神祇站在同一立场,要求榜香尤不能再使用九黎壶制造新生灵,九黎一族本来就不象昆仑一脉神祇汇聚,此时力量强大的纷纷叛变,更显势单力孤。” 刘辰龙皱起眉头:“可是榜香尤手上有九黎壶,为不再造出些力量强横的生灵来?” 那名少年迎着风,微眯起眼,半晌才长叹了口气:“所以,当时这些妖灵其实一无可惧。当时最可怕地,是这些可恶地洪蛉的背叛,让榜香尤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原本坚持地法门究竟是不是错了;最可怕的,是连榜香尤都相信了‘瑶池’一脉的那个谎言……” 他转头看着刘辰龙,说道:“当时轩辕黄帝力排众议,与榜香尤一席长谈,榜香尤听了轩辕黄帝所转述的‘瑶池’一脉的法门,立时觉得这种法门确实是实现自己一直在追寻梦想的最佳法门,于是与轩辕黄帝立下盟约,相约在百年之内,使得九黎一族与昆仑一脉混融为一,以瑶池一脉所说法门来使得天地间万种生灵安乐天然,榜香尤甚至立下誓言,自此以后,不再使用九黎壶制造新生灵,否则他便甘受神形俱灭、消散于天地之间的惩罚。于是一场大战,终于因着轩辕黄帝与榜香尤的盟约,而消弭于无形。” 刘辰龙讶道:“不对啊,那后来怎么会……” “后来?”那少年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讥诮:“那就要问那群自命不凡的神祇了,谁也没想到,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昆仑一脉,原来不过是一群背信弃义的畜生!”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刘辰龙望着那少年脸上痛苦愤恨的神色,忙问道:“又发生了事?” 那少年摇头道:“轩辕黄帝与榜香尤立下的盟约,给天地间带来了数十年的太平,九黎一族对榜香尤最为崇敬,在榜香尤的说服下,便是一些原本并不太能接受这个盟约的九黎一族的大神及生灵,此时都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瑶池一脉的法门也渐渐开始有了更多的信仰者,当然作为补偿,第一批有意识树立起来的成神偶像里瑶池一脉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不知不觉间,瑶池一系由原本毫无根底,成长为略具规模的一大势力。虽然他们跟昆仑一脉与九黎一族还根本不能相比。” 刘辰龙举目望着远方,微叹道:“我想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 那少年转过头,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当时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我们还只当是巧合,现在看起来,恐怕这一切都是瑶池一脉的阴谋。” “当时大地之上的灵脉基本上已被九黎与昆仑两个国度中分占据,瑶池一脉虽然势力开始渐涨,但终究是后来人,只能算是寄居于昆仑之中。但在轩辕黄帝与榜香尤立下盟约后的第八十年间,瑶池一脉忽然宣称他们在九天之外寻找到一个乐土。” 刘辰龙微微侧脸:“乐土?” 那少年点了点头:“瑶池一脉称之为‘天宫’!他们说,天宫乃是虚空之灵而生。自有祥光瑞彩、金栏玉阙,因心造境,可随心意而生出无边胜景。当时瑶池一脉将此消息知会昆仑,大地众生欢欣鼓舞,只是天宫终究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且远隔重天,是以当时在昆仑一脉地提议下。由他们联同昆仑一脉几位神通广大的大神,一同前往勘探天宫。而昆仑一脉的带头人,自然是他们之中最高明的轩辕黄帝。” 刘辰龙听着这迹近神话的一段往事,心下却已没有半分怀疑,哂道:“轩辕黄帝跟榜香尤是盟约得以实施、大地得以太平的中流砥柱,现下轩辕黄帝远离凡尘,恐怕瑶池一脉更会借机挑拨昆仑与九黎间的战争了吧。” 那少年叹道:“他们地神通虽然不高,但却有些令我们匪夷所思的技俩。就在轩辕黄帝离开后不久,一些由九黎壶制造出来地新生灵忽然无由地变成嗜食血肉的凶神,开始无差别地残忍危害一切在他们攻击范围内的生灵,而且他们的能力居然就在这样的嗜血行径中疯狂提升,以致于当时天地间的大神纷纷出手,仍然难以压制得下,反被这些变异生灵杀伤了不少。这件事最后还是仰仗榜香尤出手,以九黎壶的威力将那些变异了地生灵强行收镇。方才平息了下去。但大地生灵,因此死伤枕藉,惨不忍睹。榜香尤当时也觉得这些新生灵的变异事出蹊跷,正想进一步探寻其缘由的时候,昆仑与瑶池却以此为借口,指责九黎壶所造出来的新生灵为天地间一切乱源的根本。开始有计划组织力量,大肆搜捕、屠杀他们称之为‘妖’的这些新生灵,更有甚者,他们还声称这一切都是榜香尤暗中策划,联手威逼榜香尤交出九黎壶乃至当时仍归于九黎一族治下的所有新生灵……” 刘辰龙苦笑道:“他们也不想想,当时那些变异了的生灵还不是全靠榜香尤收镇地,居然说出这等话。” 那少年没有接话,又说道:“榜香尤原本并不愿与昆仑、瑶池之属大动干戈,一力约束住手下,想等候轩辕黄帝归来。可是他们只是以消灭变异生灵、卫护天下太平为借口。其实质却是想尽灭我九黎一族。榜香尤为防生灵涂炭,怕这等争斗会上升到两个国度间的战争。一忍再忍,但昆仑与瑶池一脉却借机设下诡计,逐渐削弱九黎一族的实力,到后来更是以阴险手段,同时杀害了榜香尤手下的几员大将,榜香尤一下犹豫,先机尽失,当看着千年以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残缺不全的尸首摆在眼前地时候,昆仑、瑶池精锐尽出,大军压境,所到之处,鸡犬不留,直欲尽屠我九黎一族,方使干休。” “榜香尤虽然神通方大,但此时势单力孤,昆仑、瑶池之属一直不敢与榜香尤正面冲突,却是仗着人多势众,绕开榜香尤,四处袭杀九黎一族的子民,看着每日里无数九黎一族家破人亡的子民涌入涿鹿,看着自己子民的鲜血染红大地,榜香尤迫不得已之下,开启九黎壶,练成了八十一名全新的强大生灵。” 那少年转身看着刘辰龙,说道:“那八十一个强大的生灵,纯为战斗而生,他们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造五兵,持刀戟大弩,威振天下,一时间杀得昆仑与瑶池的联军节节败退,榜香尤心怀仁慈,本不欲多加杀伤,无奈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这场争斗已经完全不是他可以控制得了的了。九黎一族对于毁家破身的仇恨,对于再度被迫害的恐惧,都使得他们恨不得就此将昆仑与瑶池一脉斩尽杀绝,昆仑与瑶池地那些大神更不知吃错了药,在这样地形势下,还是不肯松口,声称妖灵的存在是天下乱源所在,坚持要九黎一族交出所有地妖灵,于是大战益演益烈、如火如荼。而那八十一名战神,更是以战斗为生命,根本不懂叫留手。在这人人都杀红了眼的时候,连榜香尤也没办法停息干戈,于是这一战打了几十年,昆仑一脉与九黎一族相互损耗,而瑶池一脉却已在先前将他们的精锐尽同随轩辕黄帝送往天宫,可以说只是坐山观虎斗。” 刘辰龙微微喟道:“这个瑶池的主宰果然是深谋远虑,这等长远地计策也想得出来。实在够毒辣!” 那少年并没有接刘辰龙的话茬,接着说了下去:“昆仑一脉也有诸多悍不畏死的战将,但终究难敌九黎壶所创制的八十一名战神,最后他们被九黎大军覆压到了大本营的昆仑山附近,而在此时,远赴天宫的轩辕黄帝,带着昆仑与瑶池的精锐。重新回到了大地之上。” 刘辰龙皱起眉头:“难道榜香尤没有跟轩辕黄帝好好谈上一谈?” 那少年凄然一笑,语意里带着无尽萧索:“事于至此。双方地大地都已经被各自的血肉与仇恨填满了每一寸土地,纵使是轩辕黄帝与榜香尤,也再没有多少可谈地余地。而且轩辕黄帝也是骄傲的人,他离开日久,不明所以,一回来便看见九黎大军阵兵昆仑山周,更生误会。他当时离开大地时。曾托付榜香尤看守大地,此时听了昆仑与瑶池一些大神的说法,先入为主地认为榜香尤背信弃义,竟尔运用了九黎壶,破坏天地生灵的平衡太平,于是……” 刘辰龙一叹,望向那少年:“于是兄弟阋墙,有了涿鹿一战!” 那少年长吁了口气:“榜香尤心下始终存着三分仁慈之念。而昆仑一脉因轩辕黄帝的归来,却是斗志昂扬,于是一方处处留手,另一方却是辣手无情,终于形势开始大为逆转……” 他微眯起眼,看着山下的人群。日色西斜,阳光渐渐淡了,那群围着洪蛉的蒙施,有不少已经开始渐渐散去,那群洪蛉却尤自卖力地耕作着,对外界一切尤似不闻不问。他冷冷一笑,说道:“这些洪蛉地祖先们,在一开始局势并未明朗的时候,并没有参加到双方的争斗之中,却在这等时候。奔赴涿鹿。说要协防九黎,声泪俱下。榜香尤一时不察。听信了这群叛徒的说法,他们却借着榜香尤的信任,袭杀了当时榜香尤倚为左膀右臂的风神、雨师,当时所有人都苦劝榜香尤再启九黎壶,炼制更多的战神,以当时昆仑、瑶池的实力,只要再有几百个战神,莫说扭转败势,便是尽杀二者,亦非全无可能。” 他似是想起了,仰起头,对着苍天,久久无语。 刘辰龙看着那少年,皱眉道:“那为何……为何结局会变成……” 那少年长吁了口气:“然而风神、雨师地死却让榜香尤心灰意冷。他说,他已经看见了太多兄弟间的杀戮,太多子民们的血腥,他当然可以开启九黎壶,炼制出更为强大的生灵,但是除非杀尽昆仑与瑶池一脉,否则他们就一定会卷土重来,而这一场战争就会永远没有尽头。而这场战再这么无穷无尽地打下去,恐怕最后这一片天地将成为一片荒土,再也剩不下几个生灵……” 刘辰龙咀嚼着榜香尤的话,默默无语。 那少年咬牙切齿地道:“于是榜香尤以自己的方式让昆仑一脉明白了自己并非没有玉石俱焚地实力之后,与轩辕黄帝以及昆仑、瑶池的头面人物相以为誓,由三方布下结界,将九黎一族封入这片与世隔绝的天地间,并从此再不能迫害毒杀大地之上的残存妖灵。而榜香尤负责尽数收回战神,并且……并且……” 他叹息道:“并且榜香尤实践他的誓言,为再度开启九黎壶的承担责任,散尽功力,自毁形神,从此消逝于天地之间。临去之前,只说了一句话……” 刘辰龙听着少年的话,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副图景,漫天漫地血红的枫叶飘飘落下,一个高大的英雄,独对着千军万马,看着血肉横飞,剑戈如林,刘辰龙看不清那英雄的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英雄眼中地那无尽地疲倦与哀伤。 他深吸了口气,几乎与那少年同时说了出来:“他太累了。” 那少年愕然看了刘辰龙一眼,刘辰龙却是犹沉浸在方才的影像里,一时两人各自无语。 阳光益发淡了,山风吹拂而来,竟隐隐带上了几分清冷。 那少年转身负手,仰脸看着邈远地天空。突然失笑道:“我有许久许久,未曾说过这么多地话了。” 刘辰龙收起心神,也笑道:“那我岂不是应该觉得很荣幸。” 那少年转头看着刘辰龙,微微皱眉,说道:“你很奇怪,能让我感到有种很特殊的感觉,除了神母之外。你是唯一的一个。” 刘辰龙听到这里,想起明霞夫人所言。心下已自明白了那少年的身份,失声叫道:“你是……” 那少年目光一寒,刘辰龙止口不言,由明霞夫人想起阿幼娜的泪眼,不由一叹:“难怪……可惜……” 那少年奇道:“难怪?可惜?” 刘辰龙转头看着那少年,轻叹道:“可惜阿幼娜对你情根深种,只能是一场空想了。” 那少年却似是颇有几分惊讶。轻轻地问了一声:“情根深种?” 刘辰龙看着那少年一脸诚恳,不似有伪,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你不知道?” 那少年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一出现便自飘逸如仙,所言所行大气磅礴,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但在这个时候,却是流露几分憨态可居来。 刘辰龙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少年却也不生气。看着他笑完,才淡淡地问了一句:“有事情这么好笑,不妨说来听听。” 刘辰龙被他一问,反是有几分愣住了,仔细想想,倒也没好笑的。想解释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讪讪地问道:“你……嗯……没试过总也应该见过吧,比如这里蒙施地少年男女间情爱之事,你……你明白了?” 他看着那少年眉头微皱,似乎并没理解,无奈下叹道:“那你读过阿幼娜那里所有的书,里面总有几本写及情爱地吧?无错不少字” 那少年闭上眼睛,默然半晌,方自苦笑道:“原来如此!” 刘辰龙笑道:“你明白了?” 那少年却是摇头道:“我只是明白了:有些事,我是永远也不会明白。永远也不需要明白了。” 刘辰龙有些似懂非懂。只好接口道:“只要两心相知,自然也就明白了。” 那少年却是悠然一叹。低语道:“可惜,我是没有心的。有些书里写的东西,我永远不会拥有,比如你说的情爱,比如朋友!” 刘辰龙不太明白那少年在说些,而且说起来,对于感情的事他也没有多深刻的体会,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过了认为感情是天下间第一等大事的年纪,在他看来,阿幼娜只是少女情怀,一时意乱情迷,兼之他知道了那少年地身份,倒也没有多少要把他们拉在一起的信心,是以微微皱眉,没有接口 那少年也是一时沉默了下去,阳光已渐渐变成淡红色,几团云霞将天空涂抹得一派光彩,远远看着山下的蒙族已经各自散了回去,洪蛉一族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归去,那少年忽然开口说道:“你也应该回去了。” 刘辰龙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回去?你能送我回去?” 那少年摇头道:“这里的结界是集结当日天地间诸位大神布下的,惟有借阿幼娜家的那个法阵,方可通往外界,你就耐心在这里多等待几日吧。” 他转过头来,看着刘辰龙,眼光渐显森然,说道:“你并非九黎一族的后裔,并不属于这片天地。再过几天,便是这片天地十年一度的大挑之期,到时会有几天忙乱。是以我希望从今天到你离开这里地日子里,你最好都呆在洪蛉山林里,不要到处乱跑。否则……” 刘辰龙微微一哂,并不言语,看着那少年,却是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那少年与刘辰龙对视半晌,眼神却渐渐柔和了起来,掉头走了开去,伸手一指,说道:“沿着这条路下山,但可以到达洪蛉山林,你去吧!” 刘辰龙顺着少年的手指认了下路,转过头去,正想说话,一阵风起,眼前微微一迷,再定睛看时,山崖上却已是空无一物,那少年竟尔在这一瞬间消失无痕,便如他原本就只是因风聚合、随风而散的虚影一般,随着风,还送来那少年的一句话:“好自为之!” 刘辰龙轻轻嘘了口气,对着风,说道:“朋友,再见!” 顺着那少年指出的小路,转过了一个山头,已然到达了洪蛉山林的谷口, 他离开山头之时,山脚下劳作地洪蛉一族已自开始收拾工具,但他沿小路走来,却是赶在了他们的前面。洪蛉一族聚集的山谷,一如既往地幽静,刘辰龙心下尤自回味着方才的那少年的话语,但不知为何,入谷行来,心下竟隐隐有着几分不安。 拐过了路口,远远看见贺隆夏洞口的那个湖,刘辰龙心下一颤,霍然停步,几乎与此同时,贺隆夏妈妈一声低沉的闷吼传入耳中: “小心!”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那声女旱魅的闷吼方传入耳,刘辰龙已听得头顶处风声响动,当下也不迟疑,脚下发力,向前冲去,却是徒然觉得脚下一凉,碰到一记金铁之物。 刘辰龙听得机簧之声微响,电光火石间,吐气开声,一声大喝,竟尔在那瞬息间将本是急急前冲的身子转为斜斜向左前方拨起,暴起的身形去势太快,一时便如两个原本重叠在一起的人被撕开了一样。“咔嚓”之声纷纷响起,脚下一排各有两片锯齿状的大铁片合拢,却只有其中一只夹下了刘辰龙半片裤脚。 刘辰龙凝立在半空,他在苗族村呆了不少日子,一眼便看出那机关竟是排成一列的大型捕兽夹,这等捕兽夹一般只用来对付狮虎熊罴之流,一夹之力,纵是狮虎之类的猛兽也必筋骨尽断,不由得怒火升腾,亦自暗叫了声侥幸。 他化身为旱魅之后,六识空明上远不及寻常之时,但对于危险的感知却多了一分近乎动物般的直觉,是以方才才能于谷口止步。而且方才几乎是凭本能般拨身而起,若非是化身成旱魃后,浮游碧空,来去自在,恐怕亦难免在这机关之下断脚之厄。 身后处,四个旱魃持定一张大网,此时方自茫然地落在地面上,自己若非及时冲出,此时也早已陷身网内,再无挣扎之力。 一声惊异的微“噫”声响起,一行人从原本贺隆夏居住的山洞里转了出来。领头一个虬髯满面,浑身肌肉贲张,站在那里比刘辰龙还要高上一个头,让人感觉此人若一出手必是雷霆万钧之势。身上穿一袭淡青色地苗服,冠戴无甚出奇之处,只是左肩至胸口处以金线绣了只张牙舞爪的鳄鱼,隐隐让刘辰龙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片天地里的人。大概是数千年来养尊处优,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平日里刘辰龙除了见他们无事来欺凌洪蛉一族之外,从未见他们有甚健身活动,已不复再见多少慓悍之风,相形之下,罗大海已可算是其中壮硕者,但与这个青衣人相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然则最让刘辰龙注目的却是跟在青衣人后面地两只旱魃。这两只旱魃面色黝黑,两只獠牙长长伸出唇外,眼珠的红色也似比那些一般地洪蛉族人较为深邃,体型肿胀,除了没有那身铠甲状的外型,与那只曾与自己做生死斗的兵马俑旱魃确实更为类近。昔日刘辰龙跟罗大海之属,仅以红眼、獠牙为标志来指认旱魃,但此时刘辰龙自己身化旱魃。兼且与洪蛉一族相处日久,细审之下,却是发现了这类旱魃与普通的洪蛉一族即便在外观上也颇有不同之处。 身后的四只旱魃此时也弃了网,缓缓走了近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几声痛苦低吼,自贺隆夏那个山洞里传来。却是贺隆夏的妈妈被一个旱魃拖着头发,从山洞里直拉了出来,双手血肉模糊,竟是自肘以下被人生生截断了。 刘辰龙目眦尽裂,他与洪蛉一族相处日久,心里早已不把他们当成异类,反是如同邻居家人一般,此时眼见那女旱魃如此惨状,再按捺不住心下愤恨,一声长吼。身形如电。直向那青衣人扑去。 那青衣人却是处变不惊,脸上尤自带着些许冷冷的笑容。仰起头,微微眯眼,看着直冲过来地刘辰龙,双手还负在背后。 刘辰龙虽怒不乱,双手交叉如剪,十指翻飞,人未到根前,劲气如刀,已自由四面八方将青衣人罩在中间。他所学本是藏密大手印金刚禅定,虽有伏魔神通,却是以慈悲正念为目的,然则此时一则化身为旱魃,不觉潜移默化,二则目睹贺隆夏妈**惨状,怒意勃发,手下杀意大盛,毫不留手,人离青衣人尤有丈许处,十道火一般的光剑自手指处喷发而出,駸駸直指青衣人的面目。 那青衣人双目微微露出惊异之色,却是处变不惊,足下略略一飘,让开些许,刘辰龙气势一盛,手上光焰一烈,直行交绞追击而去,却见眼前一花,身前多了一条人影横里窜出,屹立在青衣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光剑交错直砍在那人影身上,那条身影突地一挺身,周身也自燃起一层浓浓的火,光芒大盛,火花四溅,那身影踉踉跄跄直跌出了好长一段距离,露出身后的青衣人来。 刘辰龙也自为其力反挫微微一顿,在半空中长吸口气,正欲再展身形时,旁边一条火龙却已是蜿蜒而至,张牙舞爪,宛如活物般直往他面门袭来,无奈下双手交错,十道光剑交织如网,打得那条火龙鳞片飞扬,那火龙却自仰然不退,巨爪一扬,便向刘辰龙面目上拍来,刘辰龙旧力已尽,难以硬抗,无奈下仰身沉腰,便在半空中平平滑开了数丈,方自立起,额前数绺发尤自被这一爪之劲烤得微微焦黄。 立在青衣人身边地旱魃也不追击,手挥处,火龙消散无影,原本踉跄跌出的另一个旱魃此时也已站稳了身子,一手抚胸,缓缓走了回来,脚下还微有些沉重,显是还未完全从方才一击中恢复过来。 旱魃本是火中之精,不惧烈火,但刘辰龙的气劲中隐含光明般若之力,猝不及防之下受其全力一击,那只旱魃自是分外难受。那青衣人踏前一步,立在两只旱魃中间,便如原本一般与刘辰龙对视而立,脸上却已沉了下来。 他也是第一流的战士,自是看得出刘辰龙的实力之强横。这两只旱魃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经过神母认可改造,又以一种秘法加以锤炼。方有这等神通,他方才捉捕贺隆夏时,那只女旱魃爱子心切,所表现的能力已让他觉得大为惊异,刘辰龙地表现更让其诧异不已,实没想到野生的旱魃也能厉害如斯。 刘辰龙卓立半空中,面容更是冷峻似冰。方才一番出手。他已自明白眼下的这两只旱魃较诸原先与自己做生死斗的那只能力虽然略有不及,但也相去不远。自己此时较诸原本虽然大有精进。但即使是一对一,要取胜也不容易,以一敌二,就只有想着如何保命的份了。背后更还围着四只旱魃,哪怕他们与普通洪蛉一族能力相若,自己也绝讨不了到。那个青衣人虽然不太可能有如旱魃一样广大的神通,但神秘莫测。想来也不简单。 他迭逢变故,在鬼门关里打了好几个转,心性上早已不是原先那个边陲小县的县委书记,值此生死一线之际,研判形势,反是分外冷静。 那个青衣人目注刘辰龙,忽尔双手缓缓提起,刘辰龙正自戒备间。那青衣人却没动手,只是双手结胸,对着刘辰龙喝了一句音节古怪地话。 苗人的民族性格十分坚韧,千年以还,虽然屡经迁徙,仍顽强地保存了自己民族地语言。这里所持地语言虽然跟外面地苗语有不少音调上差异,但大体上仍是差不多,刘辰龙自能化身旱魃后,不知如何,对于这种语言已是自然可以朗朗上口,但对于青衣人这句话却是丝毫不知其义,不由微微一愕。 那青衣人见刘辰龙竟尔毫无反应,周身一震,踏前些许,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句。刘辰龙眼见他眼里射出希翼的光芒,心下微动。脸上故意露出茫然之色。 那青衣人眼见之下,脸上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喜色来,又自踏前了几步,口中又照原样喝了一句。刘辰龙看他越走越近,心下暗喜,脸上却是益显木然,慢慢降落到地面上,眼神直直地望着那青衣人,口下喃喃,似在无意识地重复着那青衣人地话。 那青衣人眼中忽然亮起光芒,刘辰龙一触之下,心神不由也起了一阵迷惘,但他是苦修之士,转眼间已自清明过来,心下明白自己这一宝是押对了,眼神却更是做出光芒涣散的样子,眼望着青衣人一步步走近自己,离那两只旱魃却是越来越远。 其实他猜得没错,那青衣人正是在想着收服他。一般而言,要收服洪蛉一族为血奴,需要以自已的实力,降伏洪蛉,然后与之以血立盟。这规矩乃神母所立,那青衣人虽身份特殊,也仍需遵守。是以原本那两只一直待立在其身旁地旱魃及身后的四只旱魃也都未曾围上来。 普通的蒙施要收服血奴,只是凭自己的勇悍,而所有的洪蛉一族更是自出生伊始,便本能般地不敢伤害蒙施。是以收服血奴需以各自的能力使血奴心服认可,虽殊为困难,却是绝无危险。青衣人位列这片天地三位大神之一,平生收服血奴不下数十,眼下这秘咒更是自有其神奇的来历,专为对付刘辰龙而备,是以初时虽骇异于刘辰龙方才表现的实力,颇有几分小心翼翼,但眼下看刘辰龙渐渐有了预期地反应,不知不觉也有些松懈了。 那青衣人离越走越近,口中不断重复着方才的话,刘辰龙听得久了,隐隐觉得那青衣人所吟念的仿佛听着也有点耳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这等时候,他自是不敢分心,也不去想那青衣人的吟咒,眼神不敢闪避,直直对着青衣人泛起光芒的眼睛,心下暗暗持念守心,再不受那咒语影响,脸上却是益发作出茫然的神色来,也自往青衣人方向踏出了一小步。 那青衣人益发放心,原本一直暗捏地拳头不觉也松了些,口中声音更为拨高,眼中光芒益亮,待立他身旁的两只旱魃已自被改造成战斗型血奴,只是纯粹的战斗机器,并无喜怒之色,此时遵循着规定没有跟上来,只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但刘辰龙身后那四只旱魃及看管着贺隆夏妈**那只旱魃却只是普通的血奴,从未曾见过有人能未经搏斗便将血奴收服,此时看着那青衣人与刘辰龙间的情景。不知不觉地都是走近了些许,全神贯注地伸长了脖子看着。 贺隆夏地妈妈虽然身受重伤,洪蛉一族体质虽与众不同,并无性命之虞,但也是疼痛难耐。此时她的意识本已渐渐模糊,但眼见刘辰龙显是如同受了青衣人控制一般,不由大声吼了出来:“小……”却是甫一出声便被身旁的旱魃一把踏住喉咙。生生把下面一个字截了下来。 青衣人一惊,霍然止步。刘辰龙心下惋惜,却无暇感叹,也自霍然一声大喝,箭一般拨身而起,却是纵身向后,直往谷口投去。 那四只旱魃虽只是寻常血奴,但血奴一旦认主。则终身忠心不二,此时一见刘辰龙想逃走,各发一声喊,腾在半空,却是以身相拦。 那青衣人见刘辰龙被惊醒,停步下来举手作势,防备刘辰龙暴起发难,此时却见刘辰龙转身而去。似想逃走,不由得心下大急,一声叱咤,跟在身后急追而至。 眼看刘辰龙駸駸然要撞上那四只旱魃构成的人墙,却是突然身形一顿,去势尽消。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那青衣人身形如电,此时反是差点撞上刘辰龙地背后,但他终究也是功力非凡,虽变不惊,右手一伸,骈指如刀,已自快搭上刘辰龙地肩膀,却正好撞上刘辰龙回过头来的笑脸。 “中计!”青衣人心往下沉,却是无计可施。他虽功力高绝,但终究限于人类地天赋。无法如同洪蛉一族般浮游碧空。来去自如,眼见刘辰龙转过身来。站在那里似是不动,自己手上却已自虚飘飘未能搭到实处,偌大一个人直往刘辰龙身上撞了过去。 那青衣人终究是功力了得,虽败不乱,在这等形势下,手势再变,右手食中二指竖立如针,直指刘辰龙眼睛,左手却是立掌似刀,直插刘辰龙心脏处。他一生与洪蛉一族作战数以百计,自知这是洪蛉一族最为柔弱的地方便是眼睛与心脏,他是心志坚毅之辈,此时他难以止住身形,败势以成,但却虽败不乱,反是一咬牙,使出如此狠招,想要拼一个两败俱伤。 眼见双手气劲已快要触到刘辰龙身上,刘辰龙却是徒然矮了一截,让过了青衣人地双手,那青衣人心下一乱,这才想起这是身在半空,欲待再行变招,小腹上却是一痛,已被刘辰龙一头撞中,继而双手“咔嚓”两声,腕关节已被卸了下来,那青衣人勇悍非常,遭此巨变,只是闷哼一声,双脚*错踢出,尤欲反抗,却只听得刘辰龙一声长笑,身形一晃,已虚空浮在青衣人背后虚空处,一把按住青衣人的后颈。 后颈仍人身要穴“大椎”所在,那青衣人只觉得一道灼热如火的劲道自后颈灌入周身经脉,顿时劲力全消,动弹不得,偌大一个人便如小鸡般被刘辰龙拎在手中,连哼都哼不出来。 这一切变故只在电光火石间。那两个战斗型的血奴直至此时,方才赶到刘辰龙面前,但此时大局已定,眼见青衣人已落入敌人之手,只能呆呆站在那里,不敢妄动。而他身后那四只旱魃原本便不是善于争斗之辈,却是早已被此突变吓得呆在原处,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刘辰龙至此方自微嘘了口气,不由也暗叫了一声侥幸。刚才交手过程虽短,但这名青衣汉子以人类之身,在虚空中连续变招,招招迅猛矫捷,实在是功力非凡,纵是与刘辰龙一对一决斗,胜负之数,也尤未可知。若非他先是错以为刘辰龙已受控制,自己走了近来,后来又以为刘辰龙要逃走,心急追击,被迫在半空中与身为旱魃的刘辰龙交手,自失天时、地利,刘辰龙要在旱魃环伺的情况下擒下他,实是绝无可能。 但此时自是另一番光景了,刘辰龙捉着那青衣汉子,落在地上,侧过身子,避开身后的四只旱魃,方自一声长笑,对着那个还踏着女旱魃喉咙地旱魃说道:“放了她,把她抬过来。” 那旱魃却是木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青衣人,又看了看贺隆夏的妈妈,毫无动作。 刘辰龙目光一扫,心下恍然,手上略收了几分劲道,那青衣人方自哼了出来,第一句话却是:“诡计伤人,你算英雄!” 刘辰龙心下一愕,哼道:“少废话,快把她放了,抬过来。” 那青衣人恨恨地看了刘辰龙一眼,这才冲着那个旱魃下了指令,那旱魃如斯响应,半抱半拖地把女旱魃拉到了刘辰龙脚边,那两只战斗型的血奴却自紧盯着刘辰龙,全神戒备,丝毫不肯放松。 刘辰龙看着那女旱魃手肘断截处血肉模糊,虽然因自洪蛉一族的天赋,已自止了血,伤口开始收紧,甚至有了点再生的痕迹,但仍是触目惊心,不由手下加了半分火劲,烫得那个青衣人一声痛哼,这才冷冷地说道:“你这么对付一个妇人,又算英雄?” 那青衣人也算硬气,虽然痛得满头大汗,仍然硬撑着回答道:“血奴……血奴只是天生的奴才,是天生的叛徒,是低贱的东西,如何规训他们都……不过份!” 刘辰龙心下恚怒,冷哂道:“高贵如你,还不是落在一个低贱地血奴手上。” 那青衣人如同被提醒了,抬起眼,愣愣地看了刘辰龙一会,忽然高声叫了出来:“你……你不是洪蛉族人?!”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刘辰龙不由得也是一愕,低下头来,正对上那青衣汉子愤愤不平的眼睛,心下微动,试探着冷哂道:“我不是洪蛉一族,又是?” 那青衣汉子利如鹰隼的眼神在刘辰龙脸上狠狠地逡巡来回,在刘辰龙的红眼、獠牙上几度注目,终究叹了口气,原本在他的心目里,洪蛉一族便如牛马一般,理应终日劳作,任打任骂,无所用心。但现在刘辰龙竟是在如此逆境下,连使计谋逆转局势,反是把他套了进去,这样的表现实在让他很难相信刘辰龙是洪蛉一族,是以才如此脱口而出。但此时定神细看,以他的目力自是能分辨刘辰龙的红眼獠牙是真是假,他身为这片天地三位大神中专司战斗的大索大神,一生与人争斗从未落下风,此时不由悲愤地仰天打了个哈哈:“想不到我瓦孜榜英雄一世,居然会折在一个低贱的洪蛉手里。” 刘辰龙心下也是暗松了口气,他的身份诡异,若是让这个汉子发现了,难免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他低下头,看到贺隆夏的妈妈,洪蛉一族的恢复力果然惊人,现在那名女旱魃的双手伤口已自开始收住了口子,断口的肉仍是鲜红鲜红的,但已没有血再流出来了,只是看那女旱魃的表情,便可知其仍是疼痛万状,刘辰龙这才蓦地想起一事,不由冷汗直冒,手下一紧,喝问道:“贺隆夏呢?他怎么样了?” 那青衣汉子一愣。那女旱魃听得刘辰龙问起,强耐着痛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顿,刘辰龙这才有点明白了方才的情况。 那个青衣汉子带着这些旱魃过来,本来便是冲着刘辰龙来地,在开始布置陷井的时候,才发现谷里还有贺隆夏与女旱魃这两个血奴在,那青衣汉子见着竟有洪蛉一族白天不去劳作。当下大为惊异,想把他们两个都带回去参详研究。却是引起了女旱魃的激烈反应,双方动起了手来。那女旱魃心切贺隆夏的安危,手下拼命,能力超凡,聚合了两个战斗型旱魃之力才勉强把她制住,却也只来得及禁制住贺隆夏,刘辰龙便回来了。倒还没来得及把贺隆夏送走。 刘辰龙听得贺隆夏没事,也松了口气,手下又减了三分力道,那汉子长呼了口气,脸色正常了些许。刘辰龙的火劲灼热暴烈,直令得他体内经脉欲裂、五内如焚,只是他性格倔硬,不肯向这个低贱的血奴低头。只是一味咬牙苦忍,此时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已是汗透重衣,浑身如同被水泼中一般,沿着衣服往下滴汗。 刘辰龙原本是恼恨这汉子对女旱魃的下地毒手,是以故意要让他多些折磨。但此时看那汉子颇为硬气,也不为已甚,只是吩咐手上的青衣汉子命令那两个旱魃将贺隆夏抬了出来,放在自己身前,那汉子此时似是想明白了,出奇地合作,按着刘辰龙地意思对着那几个旱魃下了一系列的命令,不但命那个原本捉着贺隆夏妈**旱魃将贺隆夏抱了出来,更主动命那两个战斗型的旱魃后撤了开来。 刘辰龙却被那个青衣汉子突然的态度转变弄得颇有些疑神疑鬼,眼见那个旱魃将贺隆夏抱了出来。在离自己身前数丈的地方解开了禁制。眼见着贺隆夏睁开了眼睛,丝毫无恙地奔了过来。方才放下了心来,正欲开口说话,谷口方向却是一阵喧哗,正是那群劳作归来的洪蛉一族。 洪蛉一族本应能力卓异,但这些寻常地洪蛉却似是对于争斗方面毫无经验,在谷口时尤丝毫未觉察谷中气氛异样,兀自有说有笑,一进得谷来,却被眼前的形势吓得呆住了,声音渐次熄了下去,一群人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刘辰龙摇头苦笑,好一阵子,那名洪蛉族的都掌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做两步地抢到刘辰龙面前,惊呼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啊,这究竟……天啊!这是……这是英明的大索大神,诏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洪蛉一族其他人总算也恢复了过来,有几个前排的忙跑上来,将女旱魃与贺隆夏又抬又抱地弄了回去,那些洪蛉族人对于蒙施规训血奴时的手段虽然已经见惯了,便此时也不禁为那女旱魃的惨状摇头,有几名与贺隆夏妈妈交好地洪蛉族人,虽然对大索大神敬畏有加,不敢说话,但脸上却也有了几分愤然之色。 那青衣汉子看在眼里,不禁有几分讶异。一向以来,在这片天地里,都觉得规训血奴是天经地义的事,便是洪蛉一族对此也是甘心受之,毫无怨诉,从未有象今天以来这般怒形于色的情景。 他想起了今日一早时与女旱魃争斗的场景,以及现在还制住自己的刘辰龙,蓦地想起了一句许久以前的预言,不由心头一阵剧跳,脸上竟隐隐泛起一丝喜色。 刘辰龙深吸了口气,对那洪蛉族地都掌微微苦笑,也随着走到了谷口的洪蛉一族群里,那都掌在后面一路呼叫着,也跟了过来。 贺隆夏此时恢复了些,见刘辰龙走了近来,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刘辰龙勉强展颜对着他笑了笑,心下却是一阵烦躁。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实在可谓难以逆料。毕竟自己只是这片天地的匆匆过客,到时可以一走了之,但洪蛉一族却是必须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眼下自己以洪蛉族人的身份与这位大索大神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无意中给洪蛉族人惹出了天大的麻烦,如今此事可真是难以善了。 那位大索大神此时却似是恢复平静,看着刘辰龙脸色阴晴不定。脸上反是浮起了一丝笑,挣扎着出声道:“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刘辰龙心念动间,微叹了一声,手一伸,把那青衣汉子放下了地。眼见那青衣汉子深吸了口气,显是提聚真气周行全身,脸色转眼间恢复了些许。 刘辰龙负手看着他。也没阻止,他并未曾锁住这位青衣汉子的功力。毕竟那青衣汉子方才被制时经脉为自己地火劲所伤,一时半会必是难以恢复功力,在这样的距离里,他还是有把握举手间制住他,是以索性大方示之。 那大索大神却是又回到了那方自见面时深沉难测地神情,望着刘辰龙,忽尔开声叹息道:“胡先生果然有鬼神莫测之能!” 刘辰龙摸不着头脑。正欲发问时,一眼看见那位青衣汉子正拿眼打量着他,却是突地心下一动,故意不动声色地淡淡应了一句:“大神太夸奖了。” 那位大索大神似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神色顿时轻松了起来,放声笑道:“早知道胡先生要送进来地手下,能有诏晨兄如此修为,我们又还有可以担心的了。” 刘辰龙也是心下一喜。自从目睹这片天地里地人颠倒迷醉于所谓的“神母语录”,他早就怀疑这片天地里有人跟外面地世界有关联,此时这位大索大神口中所说的,应该便是一直以来隐在幕后地那个神秘的黑手。 自汪木被杀害之后,他就一直被卷入到里面来,这个案子千头万绪。线头越来越多,而今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 那名青衣汉子见他沉吟不语,还以为他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踏前一步拱手笑道:“我不知道……嗯……不知道诏晨先生与寻常洪蛉族人有如许大的差异,刚才的事,是我们多有得罪了,只是一场误会,先生勿怪!” 那群洪蛉族人都收了声,呆呆地看着那个青衣汉子,贺隆夏的妈妈忙挥手把贺隆夏召了回去。紧紧地抱住。眼神充满戒备地看着那名青衣汉子。那个洪蛉族的都掌站在两人中间,眼神一时望望这个。一时望望那个,也自傻了眼。 刘辰龙心下暗笑,却故意沉下脸来,眼神扫向那一排兀自突起地捕兽夹,冷道:“如此误会,实在很难让我相信大神合作的诚意,我这便回去上覆家主,这一趟,我看我是来错了。” 那青衣汉子面色一变,急道:“这……这不是……” 他转眼看了一下周围环立的洪蛉族人,欲言又止,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生跟我到一个地方亲眼看看,自然就会明白我们的诚意了。” 刘辰龙微微皱眉,尚未说话,小贺隆夏却先叫道:“叔叔不要走!”那名女旱魃也自叫了出来:“你要是走了,他们……他们要是再来……” 刘辰龙挥手止住了他们,故意面露为难之色,对那个青衣汉子说道:“我初来此地时,颇蒙他们照顾,不知……” 那名青衣汉子略为犹豫了一下,才勉强笑道:“好!看在诏晨兄的面子上,我不再与这些东西为难!” 那名女旱魃又叫道:“这还不行,你……你必须立誓!” 那个青衣汉子闪过一丝恼怒的神色,他身为这片天地的三位大神之一,向来不把这些低贱地血奴放在眼里,刘辰龙来历特殊,也还罢了,没想到连这寻常的血奴也敢跟他如此说话,但他此时有求于刘辰龙,不得不强捺下这口气,一时脸色极为难看,望向刘辰龙,刘辰龙却只是拿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青衣汉子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却是平静了下来,脸上又浮起了笑容,说道:“好!” 刘辰龙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诡异,但那青衣汉子却是说做便做,一手指天,大声说道:“我瓦孜榜向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立誓,终我一生,不与洪蛉一族为难,若违此誓,让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灭我之身、夺我之魂,从此湮灭于天地之间!” 刘辰龙倒不觉得有特殊,只觉得这个青衣汉子言辞恳切。不似作伪,那群洪蛉族人却是听得为之一肃,神母便是这片天地内唯一的神,向至高无上地神母立下如此毒誓,哪怕这个青衣汉子是大神之一,自也是不能有违的了,是以洪蛉族人的脸色也都缓和了下来。 那青衣汉子冲刘辰龙一笑:“先生。现在可以走了?” 刘辰龙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这个青衣汉子是解开汪木案的关键人物。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不跟过去的,方才故做姿态也不过是想保住洪蛉一族的平安而已,如今目的已达,他也很想早点去看看这个汉子所说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青衣汉子见他答应,仰头一阵大笑,近前来便如积年老友般伸手搭向刘辰龙的肩膀,刘辰龙微微凝神戒备。那汉子双手轻轻搭在刘辰龙地肩上,对刘辰龙地戒备之意却似是毫无所觉,兀自放声笑道:“我瓦孜榜生平会过不少人物,象兄弟这样地英雄好汉却是第一次看到。难怪我第一眼看见你,便是打心眼里喜欢出来。不过方才那一仗你是使诈取巧,瓦孜榜输得并不心服。改天有机会,定当再领教!” 刘辰龙看他听他说话直来直去,回想方才他落在自己手上的时候。表现也颇为爽快硬气,不由也是好感大增,笑着应道:“那是当然,刚才不过是我一时侥幸,大神无须放在心上。” 那汉子摇着头:“输了就是输了,不过我迟早要赢回来。” 这时那些洪蛉族人让出了一条路。青衣汉子一手搭着刘辰龙地肩,那四个普通的旱魃前导,那两个战斗型旱魃还有那个原本捉着贺隆夏妈**旱魃则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往谷口方向走。 那青衣汉子与刘辰龙一路谈笑着,忽然问了一句:“不知胡先生近来可好?” 刘辰龙心头一凛,正在斟酌着要怎么答话,那青衣汉子却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刘辰龙没听明白,正想开口,心头警兆突现。当下足下发力。便欲向前窜出,却是忽然只觉得肩头一重。一股劲气冷冽如刀,由肩井狂涌而入,直插心脉。 刘辰龙一声闷哼,体内蕴含光明般若之力地火劲勃发,在这股劲气攻入心脉前将其化解得七七八八,却尤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左手展住,正印在那青衣汉子护住右肋的左掌上,把他生生打出了老远。 刘辰龙急欲旋身,身后两道沉雄的火劲已自分左右狠狠地击在他的后背上,只撞得他一个身子直飞了起来,落在地上犹滚出好长一段距离,在地上拖了长长一道血带,触目惊心。 这几下兔起鹄落,那些洪蛉族人被眼前的变故吓得呆住了。这时眼见刘辰龙身受重伤,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生死不知,那两个战斗型旱魃却尤欲腾身而起,追击而去,方自回过了神来,一群人涌上去拉住那两个战斗型旱魃。那两个旱魃虽然能力超群,但洪蛉族人也均非弱者,此时人多势众,一时那两个旱魃也是动弹不得。 这时那个青衣汉子也才勉强站了起来,却也是口角流血,受创不轻,一跌一撞地走了过来,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要造反么?” 积威之下,那些洪蛉族人慢慢停下了手。那个青衣汉子慢慢走到刘辰龙的面前,蹲下身子,正想说话,却正撞上刘辰龙抬起了头来,连忙长身而起,吓了一跳。 刘辰龙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是终究动弹不得,口鼻间鲜血涔涔而下,狰狞无比。那青衣汉子愣了半晌,仰天一阵大笑,低下身去凑近刘辰龙,口中啧啧有声:“象人的血奴!姓胡的果然厉害,能造出这种从来没有过地血奴品种,加上那个小孩型的血奴,也是千年一遇啊,今天收获实在是太丰富了,太丰富了!” 刘辰龙看着青衣汉子炽热疯狂的眼神,想斥骂两句,也是有心无力。那青衣汉子的劲道专门克制血奴的火劲,若不是他体内火劲中另含有光明般若之力,光是那青衣汉子的那一下子,就足以让他再难以爬起来。何况背后又复受那两个战斗型旱魃地合力一击,此时体内各大经脉尽数断裂,全凭心脉中那股光明之意支撑住意识清醒,连爬起身来也做不到。 没想到那青衣汉子看似粗豪爽快,却是如此一个以收藏血奴为乐趣的变态阴险小人。 那青衣汉子笑了一阵,转身吩咐那些旱魃便欲把刘辰龙抬走。一堆洪蛉族人虽然停了手,却尤是挡在面前,没有让开。 那青衣汉子愕然扫了他们一眼,沉下脸来,喝道:“干?走开!” 没有人答他,也没有人走开,所有的洪蛉族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夕阳快沉下去了,风吹来,那名青衣汉子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隐隐约约似有着一阵说话声传入耳中,尤如就在耳边,却又尤如远在九天之外。 刘辰龙的意识渐渐由无边的黑暗中浮了出来,千百种钻心刺骨的痛由身周各处传来,周身尤如置身洪炉之中,四肢百骸直如正在着千百重烈火灼烤,却又有着一股透骨冰寒在心脉处萦绕不去,说不出的难受。 他只记得当时在洪蛉一族聚集的山谷,大索大神使诈重创了自己之后,命令几个血奴要把自己抬走,那些平日逆来顺受的洪蛉族人这一回却为了自己抗命不遵,还跟大索大神的手下起了冲突。自己想说话却又无力开口,甚至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间只听得谷口处厉啸连连,夹杂着洪蛉族人的大声叫唤,似乎是大索大神的援兵到了,而洪蛉族人吃了亏,一时又急又气,便就此晕了过去。 他此时下意识地聚气凝神,周身骨节、经脉却是完全不由自主,火劲徒然只在四肢处打转,每每他暗自凝神,想将火劲重新收摄入心脉的时候,总是被临近心脉处的那一股冰寒逼了回去,只若得周身血气翻腾,又是一番剧痛。 刘辰龙正待张开眼来,那阵说话声却是由模糊而清晰,传入耳来,那电光火石间,他硬生生止住了张开眼的举动,甚至连那一声痛哼也咬住了。 因为在他旁边说话的正是那个大索大神,听声音颇为不悦:“老2。救我地是老大,可不是你,如果再这么胡乱说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个略显尖细声音冷嗤道:“好威风啊!不愧是一代战神,还真是勇不可当,是不是把刚才对着那些低贱的血奴时没撒够的威风带到这来了?方才要是我们晚去半晌,哼哼……” 那青衣汉子似是怫然作色:“你怪笑?方才就算你们不来。你道我就打不出去么?” 那个尖细声音打了个哈哈:“就是!就是!你是人啊?我刚才就跟老大说,老三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手下降伏血奴成百上千。我们有可担心的,去那里也就是去观摩一下大索大神降伏血奴的威风英勇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那青衣汉子刚怒叫了一个:“你……” 旁边一个颇为苍老的沉稳地声音响起:“都不要吵了。叫人听见,成话?” 刘辰龙心下一动,认出这便是曾在阿幼娜房子前会过一面的那个仡僚大神地声音,转眼间也自明白了身旁这三个人的身份,既然仡僚大神与大索大神分别是“老大”与“老三”,那么那个尖细嗓子的“老2”自然便是从未谋面的当康大神。这片天地里神母之下的三位大神居然已经齐集这里,难道是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洪蛉族人?那些阻挡他们的洪蛉族人却不知怎么样了? 他想着,心下一急,那股冰寒似乎有所感应般为之一滞,不由又是一阵剧痛,险此叫出声来,连忙忍住了,却是不惊反喜。 方才那段时间里。他一直没有放弃收摄火劲,便却始终没有成功,其关碍便在于以意领劲,并无滞碍,但却始终无能调动这股子冰寒,以致于火劲仍是散落周身各处。横冲乱窜,自己便连动一根小指头地力气都没有,而今这一次却让他有点明白了这股冰寒似乎跟他的情绪心境有关。一时强自按捺下周身的痛楚,努力凝定心神 密宗大手印金刚禅定修为开始时便由制心止入手,于心境控制上颇有殊胜之处,而刘辰龙更是达到了金刚禅定的修为达到胎藏界第二重天的高手,虽然此时四肢百骸尤如刀砍火灼,但一念清静之下,渐渐观想此身便如虚空,所有疼痛尽是外相。于虚空无所住。便自凋零。不一刻,周身虽然仍是火劲乱窜。疼痛依然,但却已不能有碍心境的沉凝如水,一点光明萤萤如月,自心脉处慢慢亮起。 旁边的大索大神与当康大神似乎又起了争执,交谈不断,刘辰龙不敢心知此事关系重大,虽然在这形势危殆之立刻,仍自凝神,暗自观想奉请观世音菩萨的千手千眼大悲变相。 传说昔日观世音菩萨于普陀落伽山道场,以大慈悲心发愿曰:“若我当来堪能利益安乐一切众生者,令我即时身生千手千眼具足。”,一是一时周身化现千手千眼具足,于是三千大世界内众生,自此后无不蒙观世音菩萨千眼照见、千手护持。 密宗大手印金刚禅定修练法门成千上万,刘辰龙从前虽曾修习过奉请本尊之法,但并非深研,此次也是临急无奈,第一次奉请观世音菩萨千手千眼大悲变相,潜心观想,不一会功夫,突然顿觉周身内外光明澄澈,心中一亮,隐隐竟看见自己摊倒在地板上,双目紧闭,身周还围着四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那重伤了自己地青衣汉子大索大神,而那肩膀上绣着一条龙的仡僚大神正站在他身边。站在自己左侧的苗人汉子肩膀上也绣着个东西,想来便是那个当康大神,而气态沉沉站在仡僚大神身后的,却是那个深不可测的白衣汉子。 刘辰龙也未料到奉请观世音菩萨千手千眼大悲变相神通竟然殊胜若此,正自暗自欣喜下,那个白衣汉子若有所觉,突然冷哼了一声,刘辰龙心下一惊,心神微分,却是徒然眼前场景尽皆消散,又回复到闭上眼的一片黑暗中。 刘辰龙只觉得一股灼热地气劲罩住自己周身,情知是那名汉子起了疑心,想放松全身肌肉,方自醒觉此身此时半点也不由自己做主。只能丝毫不敢有动,暗自收敛心中那股光明之念。那气劲一闪即逝,只听得仡僚大神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另一个有点沙哑地声音应道:“没事!” 奉想本尊的修为方法与外道神通不同,所倚仗的只是以自心慈悲光明之念去感应所奉请本尊菩萨的慈悲之心,尽是心性上的功夫,是以刘辰龙此时虽然毫无功力,却也尤能显现殊胜神通。 而那名汉子显然于心性修为的功夫不甚了了。刚才只是凭高手的直觉感应到似是有人窥探,此时功劲一沾身。便知刘辰龙尤自气脉萦乱,功力尽失,自然也便疑心尽去了。 那三个大神也不为已甚,继续又说了起来,刘辰龙此时已摸到了些门道,不敢再象方才那般出格,只是暗暗将那股观世音菩萨慈悲光明之意。照亮周身四肢百骸,同时聚神于耳,将三人地对谈一丝不漏地收到耳朵里。 内观自在,十方圆融;外观世音,寻声救苦。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即能眼观三界,亦可耳听世象,大千世界有称菩萨名号者俱能蒙菩萨慈悲拯救,灵显非常。此时刘辰龙不过在疗伤之余听听身旁几个人地谈话,实在是牛刀小试,毫无难处。感应到处,连三人地呼吸、心跳乃至气血流动的微弱响动,巨细无遗,尽收耳内。 唯一让刘辰龙感到心惊地是。虽然借菩萨神通,他能感应到那个白衣汉子的存在,但却丝毫听不到由他身上发出的任何声响,便如他是一座泥雕木塑一般,这等功力,实在是闻所未闻。 屋中静了半晌,那大索大神似是受不了这份沉默,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不过说起来,今天那些血奴也真是奇怪。以往多少年了。他们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情况,居然敢跟蒙施过不去的。” 这话一出。屋里地人都知道他等于是向当康大神放软求和了,当康大神冷哼了一声,似是想说,却又没说出来,想是让仡僚大神止住了。 果然那个仡僚大神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件事确实十分蹊跷,老2,你好好想想,方才那些洪蛉可是连你也敢碰?” 大索大神默然了一阵,似是思索了半晌,方才答道:“没有!他们刚才只是跟那几头血奴推推搡搡,对我倒还是只敢围着,都没有沾到。” “呼”地一声轻响,似是那仡僚大神微出了一口气,这才说道:“看来我料得不错,这只血奴是个关键啊。” 大索与当康齐齐叫出声来,当康大神充满惊异地叫了一声:“?”大索大神却似是想到了,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声音里竟似透着股不安。 刘辰龙正在努力慢慢地将那菩萨的慈悲光明扩展开去,那股冰寒遇上心头那点光明,却是一丝丝开始化了开来。 观音之心,心在大悲,虽火虽冰,无法得坏。 但那股冰寒劲气也颇为强横,横塞在心脉处,而此时刘辰龙强敌环伺,也不敢太过急进,只能一点点地持正心神,以慈悲化邪寒,此时正到了紧要关头,但也情知他们说的是自己,努力持定心境不变之下,仍不由竖起了耳朵。 那个仡僚大神又接着说道:“这些洪蛉是神母一手制造出来的,洪蛉一族能力强横,甚至我等也不是对手,但洪蛉一族身上却都带着神母的诅咒,他们只能听从蒙施的规训,替蒙施做牛做马,却永远不能反抗,以此作为洪蛉一族的祖先曾背叛榜香尤地惩罚。世代以来,洪蛉一族都是安份守己,从来没有过反抗蒙施的行为。自我们颁行《神母语录》以来,他们更是敬我们三人直如神人,是以这次的他们能有这样的举动,绝对不简单。”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我猜想,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大法力的人掺进了这件事情。” 那个当康大神似乎很爱抬扛,此时又用尖细的声音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大法力地人?就他?这个低贱的血奴?” 仡僚大神却没有理他,衣袂响动。转身盯着大索大神,问道:“老三,你是规训血奴地专家,你老实跟我们说,这只血奴是不是有不一样的?” 大索大神似是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犹豫了半晌,才开声说道:“老大。你说得不错,当时我规训这只血奴的时候。他居然能连施诡计,弄得我也上了他的当。当时我就觉得他不象神母造出来的血奴,出言试探,他……他也承认了他是胡先生说的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当康大神已经先大叫了起来:“?!瓦孜榜,你既然知道了他是胡先生说地那只血奴,为这么久都不告诉我们?你这是意思?瓦孜榜。你要给我说清楚!” 又是一阵难堪地沉默,才听到仡僚大神缓缓说道:“老2,我想,你真地应该说清楚。” 那个大索大神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想隐瞒,只是当时事起仓促,我并没有验证与胡先生定下地暗号。只凭他的一面之辞,并不能就这么确定他就真的是胡先生造出来的那一只血奴。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们又没有辨认血奴的经验,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又怎么跟你们说呢?” 又是一阵沉闷,似乎仡僚大神与当康大神在评估着大索大神这些话地可信性。良久,那个仡僚大神才说道:“老2说的话,也是个道理。” 大索大神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叹道:“不过现在这件事很麻烦,这只血奴精明不在你我之下,打起架来更是拳拳到肉,现在我这么重创了他,恐怕他醒来后会记恨,到时我们的计划就不好办了。” 当康大神似是不放过任何打击大索大神的机会,故作惊奇地大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不是生平收伏血奴无数。那些平日里神气的不得了的能耐哪去了?怎么不肯施展出来把他给收了啊?” 大索大神却是出奇地没有反唇相讥,反是苦恼地一叹道:“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这只血奴简直是个怪物,我连慑心法都使上了,对他却一点效用也没有,要是有办法,你以为我还会等到现在没收服了他么?” 当康大神似是愣了一下,这才收起讥讽,半信半疑地问道:“老2,你不会是说真的吧,还会有你收不了的血奴?” 大索大神还没回答,却只听得“啪”地一声清响,那位仡僚大神轻击了一下手掌,说道:“这就对了!” 大索大神望向仡僚大神,喜道:“老大,难道你有办法?”他虽然生平收服血奴无数,自负在这片天地里,论收服血奴的手段,无人及得上他,但也想到了仡僚大神是这片天地里的智慧之神,读的东西最多,知道的东西也最多,说不定真会有办法,一双眼睛望着仡僚大神,溢出了几分希望来。 仡僚大神失笑道:“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只血奴是胡先生所造出来地了。” 当康大神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老大,这是怎么说。” 仡僚大神沉吟道:“这片天地里收服血奴的手法,都是神母传下来的,都是些针对血奴最有效的方法。摄心术更是只有历代大索大神可学,可以说是收服洪蛉一族的无上法门,如今既然对这只血奴毫无效用,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他故意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那就是这只血奴不是神母造出来的。” 大索大神愣了半晌,才苦笑道:“就算他就是胡先生说的那只血奴,但现在把他弄成了这样,又怎么能够指望借他来对付……对付……”他似是在忌讳,含糊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更何况,恐怕他也不会听我们的!” 当康大神这次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居然没有出言反对,轻轻出了口气说道:“完了,就算这只血奴是完好的,我们都没信心,何况……何况……” 刘辰龙此时渐渐将那股冰寒之气压缩到了一半,已经略可活动,心下听着他们几个地话,却也有些明白了。这几个大神口中想对付地人,恐怕就是那个在这片天地里至高无上的神母。但他们却又没胆子跟这个神母正面作对,是以将希望寄托在那个“胡先生”身上,只是不知道这个“胡先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有如许神通? 那位仡僚大神却在这时哈哈大笑:“正好相反,我现在有绝对地信心,胡先生所说的这只血奴绝对能够对付得了那个老不死的怪物。” 当康大神与大索大神同声惊叫:“?” 刘辰龙也是心头一凛,继续支着耳朵听着。 那位仡僚大神却是连声大笑,状极欢愉,说道:“我想我知道那位胡先生是谁了!”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大索与当康两人屏息聚气,一脸不能置信地盯着仡僚大神,静候他说出答案,偏偏那仡僚大神却在此时故意卖起了关子,悠然自得地捻着胡须,故意不往下说。 大索大神看了一眼尤自瘫倒在地的刘辰龙,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老大莫非在这只血奴身上发现了印记?” 仡僚大神还没回答,他却已先行摇首道:“不可能,在这里,对血奴有谁能比我熟,再说老大你连碰都没碰过这只血奴,要说这样都能让你发现我没发现的印记,那我这个大神也不用干了。” 那个当康大神与他一向不和,虽然此时也是满腹疑惑,仍不忘冲他充满讥诮地冷冷一笑,才出言道:“老大,你就直说了吧,也好让老三明白明白他这大神是样的货色。” 大索大神怒目圆睁,正要说话,仡僚大神却先开了口:“我是从这只血奴身上得到的线索……” 当康大神不待仡僚大神说完,便自故意怪笑了两声,大索大神忍不住喝道:“你鬼叫?”又复转眼瞪向仡僚大神,问道:“老大,这话是意思?” 仡僚大神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好歹听我说完话行不行?” 当康大神与大索大神各自“哼”了一声,这才不言语。 刘辰龙虽然尤自疼痛难耐。也不禁暗暗好笑,眼前这两个大神便如小孩呕气一般,看来苗人淳朴,哪怕是这几个意图“谋反”的大神,也实在不见得有多深地心机。但转念一想,又暗自警惕,刚才那个大索大神何尝不是看上去豪气干云。暗里却是阴狠狡诈,现在这般表现。说不定是他们的另一种假面目也未可知。 那位仡僚大神转身对着大索大神,劝道:“老三,你先不要急,我虽然是从这只血奴身上猜出了那位‘胡先生’的身份,但却不是这只血奴里带着样的印记,只不过是从一些迹象里推断出来的而已。论及对血奴的了解,你自是毫无疑问的第一人。这点我和老2都承认地。” 那位大索大神听得仡僚大神如此说,大为受用,轻轻“嗯”了一声,面容和缓了下来。 当康大神心下不悦,但也不好说,只好皱起了眉,问道:“老大,你到底是意思?怎么我听得糊里糊涂的?” 那位仡僚大神似乎是对有炫耀自己智慧地机会十分自得。捻着须,摇头晃脑的说道:“老三,我问你,你虽然对血奴的规训与收服,都大有心得,身为大索大神。更承传了神母所赐的强化血奴的神器,但你能试着制造出一只血奴来。” 大索大神不悦地抗声道:“老大,你这么问不是在埋汰我吗?要是能制造出一只血奴来,我就成了神母了。”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当康大神却又插话道:“原来伟大的大索大神也知道自己不是万能的呀?” 大索大神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懂?我虽然还不能制造出自己地血奴,但已经掌握到了一点关键的所在。” 这次连仡僚大神也惊讶地望向他,追问道:“哦?怎么说?” 大索大神高高仰起头,自得地说道:“关键就在那个神器。我曾经仔细观察过接受神器改造的血奴与没接受神器改造的血奴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身上的八道气脉里有一道气脉变得特别的宽广。而另一道则变得几乎微不可察。而改造后的血奴心脉处地劲气也比没有改造过的要强上好几倍。因此我发现要把普通血奴变成战斗能力强横无比,但却又只会听命于主人的战斗型血奴。其实就在于改变他们的气脉组成及心脉处的劲气强度。也就是说,这八道气脉实质上决定了血奴的不同功能,而心脉处地劲气,则是他们的力量之源。所以我们要改变血奴功能,就要从改变他们的气脉下手。” 屋里的几个人都一时静默,说起血奴来,这个大索大神确实是行家里手,了解得比其他人都来得深。 那位当康大神还是有点不服气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下去,清咳一声说道:“你说的是改变血奴的功能,跟制造血奴有关系。” 大索大神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奚落他的机会,轻蔑地横了他一眼,笑道:“你虽然不是老大,便好歹也要学着动动脑子,血奴跟我们蒙施其实在身体结构上相差无几,唯一区别的就在于横出的几截气脉与我们蒙施不同,如果我们能够把蒙施身上地气脉流向加以改变,同时在心脉处注入血奴特有地劲气,也就能够制造出一只血奴来了。” 仡僚大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康大神有点语塞,却还是不服气地哼哼一声道:“有哪个蒙施会愿意去变成低贱的血奴?” 大索大神大笑道:“老2,你不懂就不要说话,不然岂不是在惹人笑嘛。我说蒙施地身体结构跟血奴相似,又不是说只有活着的蒙施才能变成血奴。恰恰相反,照我的观察,死去的蒙施由于周身气脉本身已经停止运转了,反而会更方便我们更改他们的气脉,更容易成为制造血奴的材料,我甚至怀疑……嗯,嘿嘿……”他似是有所顾忌,适时收住了口。 刘辰龙一边努力以慈悲之力吞噬着体内的冰寒劲气,一边也是暗暗心惊,这个大索大神所说的与死人制造血奴,正好跟古来的传说相吻合。看来这些传说也自有着他地道理,并不都是以讹传讹。 仡僚大神看向大索大神,说道:“你是说,现在的血奴都是……” 大索大神目光游移,漫应道:“或许吧,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仡僚大神沉吟了半晌,又追问道:“那你是不是已经找到改变他们气脉流向的方法了?” 大索大神愣了一下。低下了头,有些懊丧地说道:“没有!” 他顿了一会。才接着说道:“虽然我知道那件神器里就藏着把普通蒙施变成血奴的奥秘,但我对着那件神器琢磨了十几年,还是没能明白一点的关碍。甚至……甚至我虽然怀疑这件神器还有着其他的功能,只是神母传给我们的手法就只有这么点,我们才只能使用到目前地地步,但是我却一直没能找出其他的应用法门来,唉……神母……神母地法力。委实是……” 他声音渐小,似是有些颓丧。一时厅里几人都沉默了下去,连最爱跟大索大神拌嘴的当康大神也没有是一时无语。 毕竟神母统驭这片天地不知几千年,神通法力,鬼神莫测,虽然眼下这三个人在受人鼓动下,起了推翻神母的念头,但一想到神母那深广无比的神通。三个人不由心里沉甸甸的,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想头。 仡僚大神看大索与当康两个有些打起了退堂鼓的意思,忙说道:“现在暂时不提这个,你们不用气馁,我刚刚说对付神母有了把握,是有来由地。” 大索大神与当康大神这才想起了方才的问题。都抬起了头来,充满希望地问道:“哦?” 仡僚大神微笑道:“能够制造出洪蛉一族应该是神母神通广大的最佳佐证,而制造血奴的神通肯定也不是神母随便可以施展出来的,不然她也不用那么视若拱壁,连我们几个人都完全没能掌握一星半点,甚至连传给历代大索大神的那件神器,她都要藏着掖着,传下来的手法里还要隐去大半的功能。这就证明,制造血奴地神通,哪怕对于神母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甚至可以说是她的最高神通。你们说,我说的对吗?”无错不跳字。 大索大神与当康大神思索了片刻。各自点了点头。 仡僚大神得意地说:“以往的几千年里,除了神母手制的洪蛉一族,从来没有过其他血奴出现,所以神母是至高无上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奇迹已经出现了,因为……” 他故意顿了一下,方自指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辰龙:“他!” 大索大神与当康大神这才开始有点明白仡僚大神说的话,大索大神目光一亮,说道:“老大,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胡先生’的神通能跟神母相抗衡?” 仡僚大神点头笑道:“老三,你的脑子确实比较好使,眼下这只血奴,各方面的能力都比神母制造出来的洪蛉一族要强大得多,甚至比用神器强化过的血奴都要来得高明,那岂不是正好说明胡先生的能力,要比神母来得更高,更强么?” 大索大神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康大神却尤为仡僚大神方才赞大索大神脑子好使而有几分不忿,虽然心下颇以为然,仍是故意抬扛道:“那也不见得,这些都只是老大自己地推断,说不定洪蛉一族只是神母制造地最低种类的血奴,真正高明地血奴会比这只来得更高呢?就象……就象……”他眼神扫向仡僚大神身后的那一个白衣汉子,止口不言。 刘辰龙虽然现在不能视物,但也感应到了当康大神的目光,不由心下一动,难道那个白衣汉子也是旱魃? 仡僚大神却是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其实你的怀疑正好印证了我的推断,‘战’的来历跟其他血奴不一样,他虽然是由神母制造出来的,但真正让他变得如此强大的,却是我的先辈,那位可以抗衡神母的仡僚大神。” 大索大神与当康大神悚然动容,他们虽然早知这个一直紧随着仡僚大神的白衣血奴与众不同,但却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居然是经过那个传奇人物的改造地。 刘辰龙也是心下暗暗吁了口冷气。这个一直让他觉得莫测高深的汉子,居然真的是只旱魃。 仡僚大神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轻轻带了过去,接着说道:“我之所以会说制造血奴是神母的最高神通,有一个原因也跟那位仡僚大神有关,你们可还记得,那位仡僚大神离去前说的话?” 当康大神点头道:“当然记得。他说:‘当洪蛉一族变回蒙施的时候,就是这片天地完结的时候’。不过这跟我们地事有关系?” 仡僚大神故作姿态地把眼光转向大索大神,问道:“老三,你说呢?” 大索大神毕竟曾与刘辰龙大战过一场,此时微皱起眉,点头道:“血奴与蒙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寻常血奴虽然能力强横,但却尤如牛马一般呆呆蠢蠢。甚至可以说能力越强横地血奴,就会越呆傻,就如那几个战斗型血奴一样。但是这只血奴确实与众不同,不但能力强横到难以制服,更是精明无比,居然能用计。嗯,老大,你说的不错。这只血奴,除了外表与能力超强之外,确实已经可以说跟蒙施没区别了。” 当康大神不服地说道:“那他终究还长着那两棵牙,怎么能说没有区别?” 仡僚大神大笑道:“老2你这是强辞夺理了,老三说的才是正道,我想我已经明白了那位仡僚大神那句预言的意思了!” 大索大神歪着头。问道:“哦?是意思?” 仡僚大神面容一肃道:“那位仡僚大神的意思是说,只有有人能够制造出象人一样精明,又能具备洪蛉一族那么强悍的能力的血奴,那么这个人也就具备了挑战神母地能力,也就是说,这片被神母统治了几千年的天地,要换上一番新光景了!” 大索大神默默点头,那位当康大神却又说道:“老大,你这解释确实可以说得通,可……可那位仡僚大神说的。也不一定就做准啊!” 仡僚大神冷哼道:“别人这么说未必就做准。但他这么说肯定做准,因为他曾经是神母的敌人。” 大索大神与当康大神齐声惊讶道:“?” 仡僚大神却是不愿细说。只是含糊说道:“反正你们知道当年神母与那位仡僚大神间曾有过一番争斗,最终那位仡僚大神虽然离开了这片天地,但却没有落败,甚至连神母,也还是承认了他的地位。也就是说,神母奈何不了他,他的能力,是与神母相等的!所以他当然能知道神母的极限在哪里,弱点在哪里!” 大索大神眼中精光一闪:“老大,你刚刚说猜到了那位‘胡先生’地身份,莫非……” 仡僚大神大笑道:“没错!除了他,有谁能知道这片天地,通过那堆旧书联系上我们;除了他,有谁能够制造了跟洪蛉一族难以区分的血奴;除了他,又有谁会这么想把神母置之于死地;胡先生就是那位曾被神母逐走的仡僚大神,他要报复了!” 当康大神喜道:“原来如此,难怪老大会说有信心,他的能力跟神母是相等的,加上了我们几个内应,哈哈……哈哈……” 大索大神却是沉吟了半刻,方才说道:“老大,要是……要是胡先生真的是他,恐怕……” 仡僚大神尚未答话,当康大神却先不悦道:“老三,有事直说嘛,这么吞吞吐吐地干嘛?” 大索大神摇头说道:“我是怕弄倒了一个神母,又来了一个新地神母!我们终究还是要给别人骑在头上!” 当康大神愕了一下,脸上也现出凝重之色,仡僚大神点了点头:“你是怕胡先生是在利用我们搞倒神母,然后他好取而代之!” 大索大神叹了口气,说道:“没错!我们原本敢于倚仗胡先生,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神通广大,但另一方面,我们也是自恃这片天地与外界隔绝,他有再大的神通也进不来,但如果胡先生是他,恐怕……” 当康大神也急了,望着仡僚大神说道:“老大,老三说的有道理,你看该怎么办?” 仡僚大神却似是胸有成竹地摇头说道:“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的结论是,他不会来跟我们抢这片天地的。” 大索大神诧异道:“哦?怎么说?” 仡僚大神眼中寒芒一闪:“你可记得胡先生帮助我们的条件是?” 当康大神急急答道:“他要我们事成之后,将所有的洪蛉族人都改造成战斗型血奴,然后送给他。” 仡僚大神大笑道:“没错!你也不想想,他要这么多战斗型的血奴干?” 当康大神与大索大神想了片刻,惊叫道:“难道……” 刘辰龙的心也不由剧跳了几跳,忙自强行收摄心神,维持在光明无碍的境界。 那个仡僚大神点头微笑道:“你们想地没错!见识过了外面世界地广鹜,我们这片小小的天地,当然已经容不下他地野心!” 他看着当康大神与大索大神,无比肯定的说道:“他的目标,一定是征服外面的世界!” 第七十三章 《灵异官场》第七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