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吕奉先》 第1章 乱世之始 夜色如墨,大雨瓢泼。 一道惊雷劈开了天际,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啊!”破碎焦黑的棺椁碎屑中,吕逸捂着头,猛然坐起。 暴雨倾泻而下,他的身上脏污泥泞,满头的乱发杂草般苦立,混上雨水更显得仓皇如同鬼怪。 吕逸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旌摇荡,很难相信自己竟然穿越了。 模模糊糊的他听到耳边嘈杂不断,脑袋像被利刃劈开了一样,无数纷乱的记忆潮水般的涌入脑海,剧烈的头痛在噪音的刺激下更加难以忍受。 他双目赤红,大口喘着粗气,试图缓解这难以忍受的痛苦,脑子里散碎的记忆渐渐清晰。 东汉末年,乱世烽烟将起。 我在哪? 九原县?那不是雁门关外吗?! 我是谁? 汉末第一猛将“温候”吕布唯一的儿子?! 我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是了!鲜卑人犯境,把九原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吕布组织了一千乡勇兵丁反抗,但架不住鲜卑打游击的大军不下一万,凭借着无双武力,勉强支撑到现在。 连日来的抵抗之下,城内粮草空虚,几近弹尽粮绝。 哪怕他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样的局势也一筹莫展。 自己的前身,更在乱军之中不幸罹难。 吕逸怔怔转头,看向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 身旁的地面上散落着数个酒坛,脚边倒伏着一柄巨大的有些夸张的方天画戟,红樱如血。 他的身边围着两个壮汉,暴雨遮住了视线,看不清面容,声音急切又慌张。 “待某出城,与贼死战!”那人仰天长啸,状若疯魔。 “将军,不可冲动啊!将军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此时敌众我寡,将军绝不可以身犯险啊!”其中一个壮汉大声劝道。 “我儿死于贼人之手,此仇不共戴天!”那人暴喝道。 “将军若再有失,城中军心必乱,到时候谁能抵挡啊?”另一个壮汉焦急的说道。 “某管不了这么许多了!杀子之仇不报,某有何面目立身于天地之间!”那人吼道。 “少将军虽为国捐躯,但城中还有夫人,小姐也尚在襁褓之中,将军怎忍心弃她们于不顾?” 提起妻女,那人顿时冷静了许多,长叹一声,默不作声。 另一人大声道:“只要将军冲出去,或能搬来救兵,到时候,九原之危或能解除啊!” 那人似乎有些意动,默不作声沉吟片刻,却叹道:“哎,若某不在城中,军心必乱,仅凭你们几人能守住几日?” 两人顿时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到时候某之妻女哪有幸理?” “将军,只此一线生机,留得青山在...”两人兀自苦劝。 “住口!”那人厉声喝斥道:“她们若都死了,我又怎能独活?!与其如此,某自出城去,与贼拼个鱼死网破!” 吕布叹罢,一把擎起方天画戟,迈步就要离开,两个壮汉赶紧上前拽住,苦苦哀求。 他们的力量如何能跟吕布相提并论,现在他一心死战,杀意盈天,伸手一推,两人只觉得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巨力袭来,踉跄着连连后退数步。 吕布要去给自己报仇? 以一己之力独抗数千大军?即便他神勇无敌,也绝无幸理,这无异于送死啊! 怎么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吕布死,九原破,自己刚刚重生,恐怕就要再一次死于乱军之中了... 吕布不能死!九原不能破,他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吕布绝对不该命丧于此,可眼前的一切又历历分明,是什么改变了吕布的命运?是谁拨乱了历史的车轮? 是自己! 是的,自己的重生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就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这个时代也跟着“醒了”! 谁能阻止这一切? 显然也只有自己! “父...父亲大人住手!万不可轻生啊!”吕逸心念电转,脱口而出! 吕布听到这里的动静,豁然转身,待他看清吕逸的时候,顿时猛地推开身边的侯成和宋宪,三两步冲到吕逸身边。 “我儿没死?”吕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的晃动着,红肿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惊喜和关切。 吕布大喜之下没收住力,吕逸只觉得被两只铁钳似的手牢牢攥住,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父...父亲大人!”这个于他而言本该十分生涩的称呼脱口而出,显然是这具身体对吕布的孺慕之情不由自主。“别晃了,再晃我真的就死了...” 吕布这才醒悟过来,尴尬的松了手,怔怔的看着吕逸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想来是天意,只是眼前的吕逸让他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 侯成和宋宪也赶到近前,见吕逸死而复生,看向他的目光里既惊且惧。 “天可怜见,我儿活过来了!快,快,快告诉夫人!摆酒!”吕布大声吩咐道。 侯成、宋宪闻言面色难看,吕逸只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一些的头痛,又开始发作了。 “父亲大人,现在不是摆酒的时候啊,城内外局势危如累卵,此时升帐议事才是当务之急啊!”吕逸忍不住出言提醒。 他是真的急了,胡虏大军压境,还摆酒庆祝呢?家都快没了! 吕布糊涂那是出了名的,但直到亲身经历,他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糊涂到这个地步。 “哎,我儿有所不知。现在城内粮草已绝,军卒伤病过半,已无可战之力,升帐还有什么用...” 是啊! 吕布是怎么死的? 白门楼前就是意志消沉,被人暗算。 遇到挫折,一蹶不振。 第一时间不想自救,而是摆烂。 现在同样如此! 不行!现在必须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吕逸略作沉吟,起身把住吕布的胳膊劝道:“父亲怎可涨蛮夷志气,灭自家威风。您一世英雄,鲜卑不过区区一万人而已,在您面前无异于土鸡瓦狗,何惧之有!” 吕布被儿子一夸,顿时面露倨傲之色,说道:“为父自然不惧,只是乱军之中,你母亲和妹妹却难保万无一失,如之奈何啊!” “父亲大人勿忧,儿有一计,或有一线生机!”吕逸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把胸脯拍的震天响。 第2章 乱局当用奇谋 吕布有些半信半疑,但架不住吕逸一再坚持。 吩咐侯成带他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又吩咐宋宪擂鼓聚将,一刻之后升帐议事。 自己奔着后宅就去了。 衣服穿起来很不习惯,怎么看怎么别扭。 亲兵送来的饭食也粗粝的难以下咽,喉咙被刮的火辣辣的疼。 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并且无限怀念上一世的粗茶淡饭。 无奈情势危机,现在他没有时间感慨和怀念。 一边收拾,吕逸脑子里一边飞速的盘算着目前的局势。 若是没有援军,九原县断无幸免之理。 可这里虽属并州,却地处偏远,俨然一块飞地。离治所晋阳远隔三千余里,最近的云中郡也有足足三百余里。 即便云中郡接到消息,愿意出动大军前来解围。按照急行军日行五十里计算,也要至少六日才能抵达。更何况吕布现在连送消息的人都没派出去... 也就是说,现在的九原县是一座孤城,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啊。 要是有赤兔马就好了,日行千里有些夸张,但日行五百里或许问题不大,半日便可向云中郡求援。 可赤兔现在还跟着董卓在西北撒欢呢。 即便真有赤兔,大军又怎么可能两日之内抵达? 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吕逸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吕布的武力,以一人之力独挡三千鲜卑骑兵?那是做梦,小说也不敢这么写! 赵子龙七进七出?那是曹操爱惜人才,有意放水... 张翼德喝断当阳桥?那是曹操多疑,怕有伏兵... 想到这里,吕逸忽然灵光一现,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中军帐中,吕布高坐正中,左右列着几个魁梧的汉子,虽然是县城临时军帐,却也像模像样。 吕逸掀帘而入,顿时被里面的萧索气息弄的呼吸一窒。 他再向左右看去,心里又凉了半截。 现在吕布麾下要兵没兵,要将没将,简直惨不忍睹。 左手边是侯成、宋宪、魏续、郝萌,右手边是李封、成廉、曹性、高顺。麾下一共八将,前面四个是叛徒,现在齐刷刷站在一边,把物以类聚四个字诠释的活灵活现。 后面四个里面只有高顺算是个名将,可看他站的位置,明显不受吕布重用,甚至排在郝萌的部将曹性之下。 更何况现在的高顺可没有“陷阵营”的加持,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还略显稚嫩。 满帐子的初生牛犊啊,难怪一筹莫展呢。 众人见吕逸走进来,齐刷刷十六道目光聚焦。 一来是他死而复生,太过离奇,都想亲眼看一看。 二来,他夸下海口,说有办法解围的事,已经已被侯成、宋宪传了一遍,大家也都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解开死局。 吕布沉声开口道:“吾儿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吕逸四下里拱了拱手,眼光扫过,众人表情一览无遗。 侯成、宋宪等人都是满面愁容,眼神黯淡,显然对能解围一事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郝萌却满脸不屑,神情倨傲。 唯独高顺,虽然也神色冷峻,却能感受到他昂扬的战意。 吕逸心中有了计较,开口问道:“现在城外局势如何?” 侯成想了想,答道:“鲜卑军估计至少一万人,大多都是骑兵,来去如风,已将县城团团围住。” “城内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吕逸又问道。 “将不过眼前数人,兵不过八百余,其中重伤不算的话,恐怕只有五百余人...”侯成艰难的说道。 “嘶...”闻言吕逸倒吸了一口凉气,情况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峻。 五百多人,恐怕里面轻伤的还有不少,别说对上一万胡兵,就是三千也打不过啊。 “不曾想局面竟如此危机!”吕逸神情复杂。 众人闻言,顿时十分落寞,果然少将军也不过是刚刚复苏,脑子不清醒才胡言乱语说有破局之策。现在清醒了,还不是只有苟延残喘一条路! 吕逸早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不等吕布发话,朗声问道:“敢问父亲大人,若您带着麾下众将,全力死守,能坚持几日?” 吕布虽然也难掩失望,但想到儿子失而复得,十分不易,不忍心此时打击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若是全力防守,或能坚持一日,最多三日!” “只还能守三日,便有办法!”吕逸朗声说道。 “哦?我儿计将安出啊?”吕布问道。 吕逸却不正面回答,躬身朝吕布深施一礼,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儿有一计,只是时间紧迫,还请父亲大人借儿令箭一用,儿请暂代分派之权!” 吕布缓缓起身来到他身边,凝视着他的双眼,父子相视无言。 从他的眼里,吕布看到的是坚定的信念、不屈的斗志和一往无前的决然。 吕逸没有畏惧,他的命是捡来的,在场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珍惜,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豁得出去! 吕布早已熄灭的斗志被他的热情逐渐点燃,猛地一拍他的肩头,“好,果然是我吕布的儿子,有种!”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为父信你,众将听令,一切依我儿吩咐行事,若有怠慢,军法从事!” “多谢父亲信任!” “好!只要诸位**协力,听我分派,三日之后此围必解!”吕逸大喝一声,如惊雷破空,气势逼人。 吕逸大步流星走到帅案前,拿起令箭,喝道:“侯成、宋宪听令!” 两人应声出列,“属下在!” “命你二人引一百五十人,从北门杀出,逢敌不可接战,稍欲阻截便从西门退回,快进快出,你二人可明白?”吕逸吩咐道。 “属下遵命!”虽然其实不明白,好在吕逸吩咐的简单,一进一出,实行起来不会有问题。 “魏续、成廉、李封听令!” “属下在!” “命你三人引一百五十人在西门等候,待侯成、宋宪进城之后,从西门杀出,从南门杀入,也是逢敌不战,快进快出,你三人可明白?” “属下遵命!” “郝萌、曹性听令!” “属下在!”曹性率先上前,郝萌明显犹豫了一下。 “命你二人引一百五十人在南门等候,待魏续等进城之后,从南门杀出,从西门杀入,一样逢敌不战,可明白?” “属下遵命!” “众将入城之后,整顿兵卒,各分一百人在西门汇合,侯成守北门,李封守南门,城上多备旌旗锣鼓,草人,声势一定要弄大!” “宋宪、魏续、成廉、李封、郝萌、曹性你等在西门整军,安排兵卒轮番骂阵,作势佯攻,务必将鲜卑人主力给我拖在西门!” 众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战法,只觉得眼前的吕逸行事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虽然将信将疑,却碍于吕布严令,只得躬身领命。 吕布也觉得今天的儿子判若两人,那指挥若定的神情,仿佛兴周之姜尚,开汉之张良,军神下凡一般。 “我儿,你分派了诸将,不知为父做什么呢?”吕布忍不住问道。 “父亲大人乃是重中之重,此地存亡,归根结底,系于您一身!”吕逸面色凝重的说道。 第3章 哪支队伍里没有老鼠屎? 吕逸分派了众将,唯独剩下吕布和高顺两个人没有安排。 高顺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极沉得住气,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言。 吕逸瞟了他一眼,暗暗赞许,转向吕布道:“请父亲大人亲率精锐五十人,待贼人主力汇集西门之时,直捣黄龙,奇袭鲜卑中军!不需斩将杀敌,只要佯攻穿插,攻敌不备便可。” 吕布虎目中精光一闪,道:“妙啊!吾儿这声东击西之计,果然深得兵法之要!” “都是父亲平日里的教导,儿子不敢居功。”吕逸赶紧施礼,谦虚地说道。 吕布面露得色,不料冷不丁地听见“哼!”的一声。 众人都循着声音望去,却是郝萌,正兀自冷笑。 他本出身在河内郡,光武帝龙兴之地,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官,被贬斥到这里。 仗着自己年纪大,平时偶尔也会显露出对出身关外将领的不屑,只是碍于吕布威严,不敢对吕布不敬。 现在听吕逸侃侃而谈,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嗤之以鼻。 是他! 吕逸心中一凛,他清楚的记得,郝萌过不了多少年就会落井下石背叛吕布。 这样一个阴险反复的背主小人呆在身边,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让他寝食难安。 吕逸还正愁找不到反面典型立威,没想到面临困局,郝萌自己就跳了出来。 “不知郝将军以为哪里不妥?”吕逸沉住气,耐着性子问道。 “呵呵,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恐赵括之事重演罢了。”郝萌淡淡的说道。 “将军是说我纸上谈兵?”吕逸问道。 “不敢,少将军天赋异禀,又有吕将军日夕提点教导,自然深谙兵法。只是...”他故作沉吟般顿了一顿,又道:“某有两事不明,还请少将军赐教。” “将军尽管问。”吕逸自信的答道。 “其一,这三路军,只佯攻不接战,可能解围?” “不能!”吕逸坦然回答。 “其二,吕将军亲率精兵,可能杀尽贼酋,吓退敌军?” “不能!贼军由数部组成,错综复杂,贼酋众多。即便以父亲大人之英武,也不可能一举诛灭。” 郝萌大声道:“如此,既不能解围,亦不能斩将,我等疲于奔命,岂非儿戏?!” 众将闻言,也都豁然抬头看向吕逸。 郝萌说的也正是他们心中的疑惑,只是没有人敢提出来而已。 “郝将军此言差矣,我何曾说过此计足以解围?”吕逸一脸无辜的看着郝萌。 “不为解围,难道用全城的性命陪你胡闹不成?”郝萌没想到吕逸会直接承认,顿时抓住话头,不依不饶。 吕逸环视四周,见众人眼里都是疑惑,即便是一直支持自己的吕布,也有些神色不定。 他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若不能把郝萌压住,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大胆!父亲大人先前已有严令,众将依令行事,我话还没说完,你便横加指责,莫非是要乱我军心不成?”吕逸暴喝一声,先声夺人。 “哼!某且听你说完,若还是这样的胡闹,哪怕你用军令压某,某也不服!”已经到这份上了,郝萌索性跟吕逸针锋相对。 吕逸却先不理他,继续吩咐道:“高顺何在!” 高顺一愣,没料到一直被忽略的自己,突然被点了名,赶紧上前拱手,朗声道:“末将在!” “命你晚间扮做父亲大人模样,领精兵快马出城,夜袭贼营,务必多带引火之物。冲入营中之时不需交战,四处纵火即可。接连两夜,贼起你退,贼息你烧!” “末将遵命!只是...”高顺有些欲言又止。 “?”吕逸示意高顺明说。 他有些郁闷,郝萌这一跳出来,果然麻烦接踵而至。就连高顺这样敦厚的人,都会多嘴问上一句。 “只是不知为何要扮做将军模样?”高顺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因为孝父虽然勇猛,却不及父亲大人威名赫赫。贼人见了你或许会穷追不舍,见了父亲大人就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了!”吕逸认真的说道。 “不需如此麻烦,为父亲率精骑夜袭即可。”吕布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 “父亲大人虽然勇猛无双,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孝父兄为人沉稳,又武艺高强,夜袭之事交托与他大可放心。父亲大人还需好好休整,应对白天的奇袭。”吕逸满脸关切,认真的说道。 这番话却把吕布和高顺都捧了一下,顿时再无异议。 他又转头问郝萌道:“依你之见,如此一来,守足三日当非我夸口吧?” 郝萌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依计行事,守足三日肯定不成问题。 见吕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不止于此,还有后手。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了,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兀自嘴硬道:“守是没问题,解围却仍无头绪,岂不还是空谈?” “解围之事不劳你费心,包在我身上,三日之后我自会带援军前来!”吕逸自信的说道。 “我儿的意思是?”吕布若有所思。 “父亲大人明鉴,儿愿单人独骑杀出重围,去云中郡搬兵解围!” “云中郡离此三百余里,即便他们肯出援军,如何来得及在三日之内赶到?”郝萌顿时又反驳道。 “我一人双骑,马不停蹄,半日之内可至云中。到时候只借骑兵,再两日足以前来救援。”吕逸不假思索的说道。 “哼,某当你有什么妙计,不过是拖延时间求救而已,为何非要你去?”郝萌冷哼道。 “城中有此勇力者,除父亲外,舍我其谁?!莫非你能突围?!”吕逸傲然反驳。 “哼,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确定云中太守张扬将军愿意借兵与你?!”郝萌仍旧嘴硬道。 “呵呵,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成算!”吕逸懒得再和他啰嗦。 却不料郝萌不依不饶,语出惊人,“某怎知你不是怀了畏敌之心,借口搬兵,独自逃生去了!” 众人闻言,顿时齐刷刷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吕逸。 “放肆!”吕逸暴怒,虎目圆睁,厉声斥道:“我父母俱在城中,幼妹尚在襁褓,怎会弃而不顾!即便无法请来援兵,我也自会回到城中与父亲大人及诸位将士一同血战到底!” 说到这里,他豁然转身,面向众人,朗声说道:“苍天在上,我吕逸在此立誓,定与九原共存亡!若违此誓,天厌之!” 众将肃然拱手,吕布却叹了口气,道:“何至于此...” “虎父无犬子!”吕逸凝视着吕布的双眼,郑重的说道。 事已至此,郝萌已经无话可说,默默垂首。 但吕逸知道自己绝不能就此放过他。若不立威,人人怀有二心,这城还怎么守! “至于你!”他暴喝一声,劈手一指郝萌,“乱我军心,其罪当诛!” “竖子敢尔…”郝萌一脸震惊,没想到吕逸这时候发难。 “左右,将这匹夫推出去斩首示众!” 第4章 打的就是出头鸟 大帐之中,众人一言不发,肃静的有些诡异。 帐外两个亲兵听到命令,毫不迟疑的冲了进来,一左一右钳住郝萌,摘了他的头盔,就要拖出去。 郝萌没料到吕逸来真的,更没想到竟然一个替他求情的都没有。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猛地挣开亲兵束缚,戟指吕逸骂道:“竖子,某乃朝廷任命的别部司马,轮不到你一个黄口小儿生杀予夺!” 他转过身去,环视众将。帐中其余众将大多不过二十左右年纪。 除了吕布,就只有郝萌年纪最大,而且虽然被贬斥,实打实的职分却和吕布相当。 此刻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众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郝萌骂道:“私自加害朝廷命官?!造反吗?!”见众人不做声,又道:“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辈,竟然不知劝阻,你们都是同罪,担得起吗?!” 他又转向吕布,到底不敢在吕布面前放肆,老老实实一拱手,劝道:“将军,这竖子上过几次战场?打过几次仗?将军您可不能不知轻重,听任他肆意妄为!末将或有失言,但绝不敢对将军不敬,更何况忠言逆耳,末将一片赤诚,请将军明察!” 吕布闻言,略作沉吟,转过头对吕逸道:“我儿杀伐果断,为父心中甚慰。只是一来这厮虽然语出无状,却也情有可原。” 见吕逸面色冷肃,一声不吭,他又劝道:“更何况此时贼兵压城,也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暂且寄下他项上人头,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郝萌见吕布发话,顿时趾高气扬的看着吕逸,眼中充满不屑。 “不行!” 吕布一愣,没想到吕逸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 “逸儿...” “父亲大人容秉,此人有三罪,留不得!”吕逸拱手,态度诚恳,眼神坚定。 “军令已下,不奉照执行,质疑挑拨,此为悖军,其罪一也!” 郝萌闻言,脸色大变。 吕逸这顶帽子扣下来,开口就是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摆明了要置他于死地。 “竖子!你非主将,信口雌黄,某乃朝廷命官,岂能奉你这黄口小儿的乱命!” “哼!好一个不能奉命!儿代行军令,此僚语出无状,名为欺我,实则不敬父亲大人,此为慢军,其罪二也!”吕逸朗声说道。 接连两个罪名安在头上,郝萌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焦急的向吕布道:“将军,末将没有那个意思啊,将军!” 不等吕布说话,吕逸冷冷的打断了他,厉声道:“更何况,你还有叛军之罪!仅此一条便绝不可恕!” 众将闻言,悚然抬头,齐刷刷望向郝萌。 虽然不知道吕逸为什么这么说,但鲜卑胡虏压境,叛徒这两个字是九原所有军民的逆鳞。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郝萌脑袋里炸开,“噔噔噔”连退数步,浑身发软,“叛军?!末将一向忠心,何曾叛军!” “哼!就知道你要狡辩!”吕逸冷笑一声,环顾众人。 从大家的眼里他能看到疑惑,不解甚至不忍。 “我问你们,在他之前,有谁曾说过离城而去,独自逃生的话吗?” 众人摇摇头,却不明白他这样问的意思。 “胡虏兵临城下,九原万众一心,同心协力。诸位都是我大汉好儿郎,我相信大家心中只会有杀敌报国的念头,保卫边疆的豪情。” 吕逸顿了一顿,猛地一指郝萌,喝道:“可他不仅有临阵脱逃的无耻想法,还宣之于口,不是叛军,又是什么!此其罪三!三罪并罚,罪不容诛!” 郝萌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指自己刚才那句“某怎知你不是怀了畏敌之心,借口搬兵,独自逃生去了!” 想到此节,郝萌顿时气的满脸通红,须发乱颤,斥道:“竖子,你欺人太甚。某分明说的是怕你畏敌逃脱,你竟颠倒黑白至此!” 吕逸用看傻子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一定要知道,你是个小人!” “你!...” “所以你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吕逸不容他答话,继续道。 “我!...” “所以你觉得我会临阵脱逃,正说明你自己包藏祸心,畏敌怯战!这叫欲盖弥彰!”吕逸对着郝萌微笑着说道。 这笑容在郝萌看来,如此阴森,如此可怕,他的心底一丝寒意陡生,遍体发颤。 “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仅凭你红口白牙,就妄想颠倒黑白吗?”郝萌愤而反驳道:“那某说你欲临阵脱逃,你如何自证?” “哈哈哈!”吕逸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 “自证!我为什么要自证?你凭什么要我自证?”吕逸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朝郝萌踏出一步,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某已经为国捐躯一次了!” 郝萌猛然怔住,他竟忘了,吕逸是死而复生。 吕逸再踏一步,双眸灼灼,直视郝萌。 郝萌心生惧意,不敢和他对视,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某的棺材就在后山,与三军将士忠魂为伴,你的在哪里!”吕逸暴喝一声,气势慑人。 郝萌浑身一颤,嗫喏连声道:“末将...末将...”。 吕逸稳稳站定,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道:“某叫你做个明白鬼,免得说我不教而诛!” 他高喝一声:“高顺何在!” 高顺眼中精光一闪,一个箭步越众而出,拱手大声道:“末将在!” “你去这厮营帐中,将他畏敌而逃的证据取来!”吕逸吩咐道。 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郝萌,心中大惊。 吕布眼中狐疑更胜,暗想难道是自己儿子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关头提出来? 高顺领命,正要出去,吕逸却郑重的补了一句:“孝父,我说的是畏敌而逃的证据,你可明白?” 高顺略作沉吟,心中赫然有了明悟,大步流星出了大帐。 这一刻,吕逸知道他懂了,未来的一代名将,陷阵营的主将终于开始崭露峥嵘。 不多时,高顺就带着两个亲兵回来了,他手上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猛地掼在郝萌面前。 “当啷”!一声脆响,包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几块马蹄金咕噜噜四下滚动,众人一片哗然,郝萌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吕逸喝道。 第5章 用你祭旗 吕逸虎目四顾,睥睨帐中,众人对上他的目光,各自神情不同。 侯成、宋宪、魏续,明显的眼神有些躲闪,额头见汗。 李封、成廉若有所思,却坦荡不惧。 曹性眼神最为复杂,既有惋惜,又有些潜藏的兴奋,默默低头,怕被吕逸察觉。 唯有高顺,满脸不齿,眼神明亮。 “你还有什么话说!”吕逸厉声又问一遍。 郝萌满头大汗,他知道这罪名无论如何不能被坐实。临敌怯阵,叛军之罪,即便死了也要遗臭万年。 他可以认命,但被他藏在雁门关内的妻子儿女,以后难道要背着叛徒之后的骂名过一世吗? “这是污蔑!栽赃!”郝萌大声说道。 证据确凿,他无从分辩,当下把心一横,挣扎着起身。 “不过是些细软而已,能说明什么?!”郝萌拼命用大喊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 他突然发了疯似的指着侯成、宋宪和魏续道:“你,你还有你!你们难道没有收拾细软吗?若是这样就算叛军,这大帐之中,有几人无罪?!” 侯成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大惊失色,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辩解道:“末将实无此心,请将军和少将军明察啊!” “实无此心?”郝萌一声冷笑:“那就是也有这样的行径咯!装什么忠义?我呸!” 吕布闻言,面罩寒霜,冷冷的目光看向侯成三人。 三人顿时觉得如芒在背,额头上冷汗如雨,瞬间湿透皮甲,滴落在地,洇成一片。 “匹夫,你是不是傻了?某刚说过的话,你竟忘了吗?”吕逸冷笑一声。 “竖子你血口喷人,你说的都是一派胡言!”郝萌梗着脖子抗辩道。 “那我再说一次,你是个小人,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谢谢!”吕逸淡淡的说道。 他不理郝萌,上前一一搀起三人,还不忘细心的替他们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我信他们!” “你...”郝萌顿时气结。 “我信他们!”吕逸真诚的望着三人,眼神坚定而温暖,“我信他们,是因为我们曾并肩作战。” 三人闻言顿时抱拳,眼里满是感激。 “我信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家就在这里,九原的百姓是他们的家人,帐外的军士是他们的袍泽,这里是他们的根!” 三人低下头,感慨万分。吕逸的话深深的触动了他们。 是啊,即便他们收拾了细软,难道真的能抛下亲人不顾,独自逃生吗? 三人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眼眶微红,心中感动无以复加“少将军懂我们!”。 “我信他们,更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自幼便追随父亲大人守卫边疆,更从兵卒做起,浴血奋战多年,积功累累才能站在这里。这九原城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鲜血和汗水铸成!” 吕逸的话瞬间让他们想起了那个初入行伍,立誓保家卫国的情景。 “他们是某可以托以性命的袍泽,是亲逾骨肉的兄弟!”吕逸大声喝道,“他们和三军将士一起,就是九原的军魂,我大汉的忠魂!” “而你,是个小人!” 一番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侯成三人热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再次拜倒,哽咽道:“末将等绝无二心,誓与胡虏不共戴天!愿为少将军效死!” 吕逸微微一笑,扶起三人道:“不是为某效死,是为大汉效死,为九原百姓效死,为自己的家人效死!” “至于你...”吕逸转向郝萌,此刻的他已经面如死灰,无从辩驳。 “现在又多了一条罪状,“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诬陷同侪”,此为谤军!” “左右还不把这厮拖下去斩首,更待何时?”吕逸冰冷的声音在郝萌听来不喾晴天霹雳。 他满脸惊惶,颤声说道:“你血口喷人,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你乱我军心,死有余辜,这里没人救得了你!”吕逸淡然说道。 两个亲兵就要上前,郝萌自知必死,眼中厉芒一闪,“呛哴”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我跟你拼了!” 吕逸怡然不惧,稳如泰山,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郝萌。 没等他出手,侯成三人已经率先出手,围了上去。 郝萌困兽犹斗,状若疯癫,不闪不避,全是杀招,毫不留情。 侯成三人竟一时不是对手,被他先声夺人闯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吕逸还有闲情给吕布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一切尽在掌握。 本来吕布还在担心儿子托大,已经伸手准备拔剑,见吕逸成竹在胸,顿时放下心来。 郝萌猛地冲到吕逸面前,利刃带风,闪电般刺去。 吕逸冷哼一声,身子一侧,让过他这一剑,觑准空门,一脚踹中他的心窝。 郝萌只觉得胸口如同千钧巨石砸中,五内翻涌,一口鲜血压都压不住,倒飞出去一丈有余,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上。 “匹夫,自你来九原之后,每日里倚老卖老,欺压士卒。就凭你这亏虚的身子骨,三脚猫一样的功夫,跟我动手?!哪来的自信?”吕逸不屑的道。 这次郝萌再也没法反驳了,他已经披头散发委顿在地,连连吐血,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两个亲兵架起行尸走肉一般的郝萌,吕逸在他耳边轻声道:“借你项上人头祭旗,某替九原军民谢谢你!” 不多时,亲卫捧着郝萌的人头来报,吕逸传令道:“传示三军,叛将伏诛,若有畏敌怯战者,同罪!” 郝萌死不瞑目,吕逸自己也并不好受。虽然已经融合了这一世的记忆,但真正经历这些,也难免心中感慨。 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就这样烟消云散。即便是事出无奈,时势所迫,吕逸也无法真正做到心里毫无波澜。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乱世用重典,郝萌不死,他就无法立威,众人将信将疑之际,这九原城怎么守? 用郝萌一条性命,给阖城军民换一线生机,吕逸没得选。 大帐之中,冰冷肃杀。 吕逸再次扫视众人,朗声说道:“各位将军,城外是鲜卑胡虏,身后是亲人袍泽,我们该怎么做?” “死战!”众人异口同声。 “好!”吕逸大笑一声,豪情万丈道:“请各位将军依计而行,三日之后某带兵归来,咱们一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鲜卑血,杀他个干干净净!” 众人轰然应是,战意昂扬。 吕逸转身向吕布单膝跪地,大声道:“父亲大人,众志成城,军心可用!儿请杀贼!” 黎明前的一线曙光划开天际。 “杀贼!杀贼!杀贼!” 声浪如海啸般从中军帐中掀起,瞬间席卷三军,声震九霄。 第6章 破局从突围开始 夜幕渐退,群星将隐。 九原城东门前,吕布、吕逸和高顺并肩而立,目光越过重峦叠嶂,森森关隘,落在隐藏在茫茫薄雾之中的鲜卑大营里。 耳边传来隐隐嘈杂声一片,晨曦中旗帜摇动,战马长嘶之声此起彼伏。 天亮了,九原城即将迎来新一轮的血战。 “孝父兄!”吕逸对高顺说道,“此间诸将,唯兄最为稳重,某只有将大事托予孝父兄,才能放心!” 高顺眼底一亮,抱拳沉声道:“少将军但有所命,末将万死不辞!” “好!有孝父兄这句话,某便放心了!三日之后,见城东烟尘起处,请孝父兄在东门举火为号,全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吕逸吩咐道。 “末将定不辱命!”高顺接令。 “另外,城中诸将,唯孝父忠毅果敢,某信不过旁人。城中艰难之时,还请孝父多多留意,某只怕人心不稳,乱从内生!”吕逸担忧的说道。 “少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多加留意!”高顺郑重答应,躬身而退,把这里让给他们父子二人话别。 “逸儿,云中郡无太守,长史张扬领军,与为父颇有交情,盟为异姓兄弟。你此去云中搬兵可寻你张伯父说明原委,想来他不会推辞。”吕布嘱咐道。 吕逸认真的听着,点头道:“儿子记下了,只是儿与张伯父素未谋面,又事涉兵马,还需个凭证取信于人。” 吕布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印。 吕逸伸手接过,入手温润,是上好的蓝田白玉。上半截雕了一头栩栩如生的螭龙,下半截四四方方,底下阴刻着四个字。 好在已经将这具身体的记忆融合,他仔细辨认之下竟是“刘会邑印”这四个字。 “刘会邑...这哪位?”吕逸有些不解,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能和什么事情联系在一起,却一时根本摸不到头绪。 “此印是你祖母家传。”吕布解释道,“你祖母外家代代相传,从未曾流落。当年为父曾向稚叔兄请教过,他说此印乃是宗室信物。” “宗室?”吕逸猛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吕布。 “正是!此事不为外人所知,除为父与稚叔兄外,你是第三个知道的。”吕布郑重的说道。 吕逸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正要说话,却被吕布截住了话头,“现在不是时候,若能脱此围,为父再与你细说。” 他顿了一顿,又道:“稚叔兄见此物便能信你。” 此时城北号炮声乍起,侯成、宋宪目光决绝,带着一百五十名兵卒冲出城门。 “杀!”百人齐呼,人数虽然远远不及鲜卑,滔天战意却如奔雷冲霄,声势惊人。 天公作美,九原城外雾气正浓,视线不清,鲜卑人不知出城的有多少军马,果然成功被北门的动静吸引,吕逸前面的鲜卑人瞬间分出一支向北门那里冲去。 他知道时机已到,此时容不得他们父子惜别。 朝吕布深施一礼,说道:“儿去了,父亲大人保重!” 吕布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逸儿你真不与你母亲告个别吗?” “不必了,儿此去任重道远,实非儿女情长的时候。若不负所托,再向母亲大人告罪!”吕逸面色坚毅的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道:“若是...” 吕布大手一挥,斥道:“休再多言,没有如果!为父在城中等你佳音!” “是!”吕逸心里莫名有些感动,此时言语显得无比苍白,父子之间一个眼神已经足够让他热血沸腾。 吕布把马缰塞在吕逸手中,沉声道:“你骑为父的马去。切记,不要逞强,若事不可为,你当随机应变! 不等吕逸拒绝,又解下身前的护心镜,亲手给他绑扎牢靠。 吕逸静静地看着吕布为他做的一切,心中一股暖流肆意流淌。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深切的感受到父爱的厚重。 吕布一掌重重拍在吕逸的肩膀上,放声大笑,“我儿英武,颇有某之风采!” “虎父无犬子!”吕逸大声回应。 “哈哈!好!”吕布翻身上马,接过高顺递来的方天画戟,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 “上阵父子兵!待为父亲自为你开路!” 吕布拨转马头,四蹄翻飞间,转眼便冲入了薄雾,四下里顿时喊杀声渐起,不一会鲜卑人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吕逸一人三骑,紧随而上。 从他跨上战马的一瞬间,一种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 上一世的他从没有这种纵横沙场的豪情,在大帐中指挥若定是一回事,有勇气直面鲜卑铁骑是一回事,可让他真刀真枪的去拼杀却又总觉得心里没有底。 不是怯战,而是陌生,是上一世灵魂对这全新的一切并没有完全适应。 尽量稳定心神,他的手紧紧的攥住了枪柄。 多年习武养成的肌肉记忆,让他瞬间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手中的亮银枪如臂仿佛与自己血脉相连,不分彼此,强大的自信瞬间占据了心灵。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一声长啸,战马绝尘而去,循着吕布为他开好的前路飞驰。 短短半刻时间,吕布所过之处鲜卑军已经溃不成军。 吕逸身边只有零星围上来的散兵和侥幸在吕布画戟下捡回性命的败寇。 本来一盘散沙的鲜卑残兵反应过来冲阵的只有两人,顿时又大呼小叫着从四面八方朝他围了上来。 吕逸怡然不惧,一杆长枪舞出点点银光,在昏暗的雾色中灿若繁星。 鲜卑人又哪里是他的对手,顷刻之间伏尸遍地。 虽然北门成功牵引住了鲜卑主力,但此处剩余的鲜卑人也足有千余众,吕逸即便神勇,却既要杀出一条血路,又要保护身边战马不受损伤。 没过多时,已经被残余的鲜卑人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吕逸枪出如龙,马踏流星,身前更无一合之敌,硬生生推着鲜卑人的包围圈一路向东。 只是他面上镇定,心中却忧急如焚。 时不我待,求援搬兵本就是争分夺秒,眼看鲜卑人杀都杀不完,再耽误下去,自己的体力终有耗尽的时候。 心中焦急,吕逸拔出腰悬佩剑,近身的用剑砍,远的银枪刺,手起处惨呼连天,血如泉涌,眨眼便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之间,吕逸心头警兆顿生,匆忙之间猛地一侧身,一支狼牙箭呼啸着擦着脸皮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他顺着狼牙箭射来的方向看去,雾气中隐约看到百步之外,门旗之下,一个顶着夸张高冠的魁梧男子正在弯弓搭箭射向自己。 第7章 雏龙降世斩蛮敌! 吕逸不怒反喜,大喝一声:“天助我也,贼酋受死!” 双腿一夹马腹,电射而去。 他胯下战马本是吕布的坐骑。四岁口,又跟着吕布纵横塞北多年,正是全盛之时。 此刻吕逸人马合一,如虎添翼。 战马四蹄翻飞间,转眼便杀到了那魁梧鲜卑首领面前。 那人也没料到吕逸来的这么快,手上狼牙箭刚扣上弓弦,还没来得及开弓,眼前蓦的一黑。 吕逸满脸鲜卑胡虏的鲜血,目若寒星,面带冷霜,杀气腾腾宛如神兵天降。 一点银芒追星逐月电射而至,在他眼中瞬间放大。 锋锐直逼面门,那人仓惶之间赶紧丢下弓矢,侧头勉强避过,摘下马槊用尽全力架住吕逸长枪。 “砰!”的一声巨响,那汉子的马槊被吕逸枪上巨力顶的弯成了月牙,“唏律律!”一声哀鸣,那汉子胯下战马吃不住力,连连后退。 吕逸顿时眼前一亮,这汉子手里的马槊显然是个宝贝。 自己人马合一,这一枪砸下何止千钧之力,若是寻常兵刃怕不是早就崩裂摧折? 这杆马槊竟然瞬间回弹,笔挺如初,也不知道这胡虏哪里弄来的这般宝槊。 那汉子受了吕逸一枪,一口鲜血喷将而出,面色委顿,仓惶之间血沫横飞的吱哇乱叫,吕逸一句都听不明白,但看四周鲜卑军纷纷朝那汉子拥来的样子,也大概猜的到什么意思。 他哪里会放过这人,一催战马,银枪划出漫天枪影,暴雨梨花一般罩住那人。 那汉子只觉得一瞬间视线便被星光遮蔽,点点寒星遮天蔽日,眉心、脖颈、心头处处空门,根本避无可避,一时间心胆俱寒,竟吓得拨转马头想要逃跑。 狭路相逢勇者胜,吕逸枪绝马快,如猛虎出兕,那汉子若勉强抵挡还能支撑几个回合,此刻被吓破了胆,手足无措之下回马转身无异于自寻死路。 吕逸一枪如电光石火,自那汉子后心刺入,前胸透出,扎了个透心凉。 “哪个再来送死!” 吕逸暴喝一声,他身边的鲜卑军心胆俱寒,忍不住纷纷后退。 “某就问,还有谁!” 吕逸浑身杀气暴涨,离他最近的鲜卑军被他气势所夺,胆小的已经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敢直视。 “哈哈哈,送你们!”吕逸大笑三声,轻舒猿臂,取过那人马槊,随手舞了个枪花,马槊寒光闪闪,身边的鲜卑军纷纷吓得又大呼小叫,仓惶躲避。 吕逸单手角力,银枪挑起那汉子的尸首,朝着面前鲜卑军密集的方向猛地砸去。 那汉子显然在鲜卑族中地位颇高,一众胡虏又吱哇乱叫着去抢那人尸身,包围圈里瞬间乱做一团,压力稍解。 吕逸马槊在手,再添神威,如入无人之境,直透重围,砍倒大旗,前后槊挑枪刺,杀死鲜卑胡虏百十余人,手下哪曾见一合之敌?! 后人有诗赞曰: 神威再兼宝驹功,初出九原露峥嵘。 血染征袍透甲红,胡虏岂能压真龙! 就在此时,远处北门外声势渐熄,吕逸回身望去,依稀见北面鲜卑胡虏源源不断的正朝自己这边涌来。 他当下虽然杀透重围,暂离大阵,但连番苦战也已血满征袍。 隐隐之间双臂已有些酸麻,带出来的两匹马更早不知道遗失在了何处。 “哎!”吕逸心中哀叹,计划再好,临阵之时瞬息万变,终究没法做到万无一失。 一旦鲜卑人再度围住自己,仅凭一人之力,自己真的能坚持住吗? 一人对数千?他不敢想,但他唯有力战! 鲜卑人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 长枪如林,刀剑如雨,吕逸惊觉自己已被团团围住。 奋起余勇,马槊如金蛇狂舞,用尽全力左拨右挑,自己却再难寸进。 “当!”一声闷响,身前一个鲜卑壮汉觑准他空门,挺枪照着面门就刺。 吕逸慌忙侧头躲避,挺枪架拦,堪堪挡住。 说是迟那时快,另一边又是一杆长枪刺来,吕逸此刻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他此刻实在已经避无可避,心中哀叹一声,不甘的闭上双眼。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暴喝:“我儿休惊,为父来也!”声如巨雷,鲜卑人闻之,尽皆股栗。 吕逸慌忙睁眼看去,吕布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霸烈神武,宛如魔神。 正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替自己拦下了致命一击。 听到这一声喊,他吕逸精神大振,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合力冲杀。 一个挥戟,手起处,衣甲平过; 一个挺槊,光寒时,血光迸射。 原本围在四周的鲜卑人抱头鼠窜,乱做一团。 吕逸正要说话,却见吕布已经一马当先,朝西面横冲直撞,再一次杀入重围之中。 远远的耳边传来霹雳般的大喝声:“我儿自去,为父为你断后!” 吕逸虎目渐湿,心头感动的难以自持。勉强稳定心神,在马背上回声喊道:“父亲大人千万小心,儿定不负所托!” “哈哈哈!鲜卑小儿,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谁能挡某!”吕布霸道的声音传来,四下的喊杀声为他声势所夺,竟一时被压了下来。 “待我儿回城之日,为父为你设宴庆功!哈哈哈哈!”吕布的声音渐闻渐消,所过之处鲜卑人无一幸免,竟连一个能再冲到吕逸身边的都没有。 吕逸心中感怀,吕布在历史上声名狼藉,可他上一世看到的记载也不过是一家之言,一面之词。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至少自己看到的吕布是一个可以为儿子遮风挡雨,付出全部的好父亲。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不管史书如何记载,也不管别人以后会如何看待吕布,在这一刻,两世为人的吕逸真真正正的把吕布视作父亲,血浓于水! 此时九原城危机未解,正是争分夺秒的关键。容不得吕逸多想,重重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千钧重担系于一身。 吕逸仔细辨认道路,纵马疾驰,不敢稍有停歇。 半日光景,一段高耸的城墙戳破地平线,映入眼帘。 也是万幸,突围之际带出来的两匹备用战马已经遗失,若不是吕布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他,哪有这么快便赶到云中郡。 饶是吕布的坐骑神骏,也经不住连番冲阵之后疯狂驱驰,堪堪来到城门下的时候,战马一声哀鸣,轰然倒地,眼看着是不行了。 敌楼上军卒见他纵马而来,又满面血污,风尘仆仆,又不知来历,一时间警惕戒备,一齐竖起刀枪,弯弓搭箭。 吕逸心急如焚,朝城上大喝道:“某乃九原城都尉吕布之子,速开城门,鲜卑寇边,某有重大军情禀报张长史!” 城上一阵人声,不多会,城门缓缓打开,吕逸刚要进去,却只见一骑打着令旗冲出,来到他面前一拱手,说道:“吕公子,长史此刻不在城中,若有军情,可由小人代为通禀。” 吕逸一听就毛了,这怎么行,他是来搬兵的,不是来报信的。 见不到张杨就全完了! 第8章 没想到云中郡也有小人啊 那骑兵也是久居塞北,多历战争。 见吕逸模样已经信了八九分,只是职责所在,主将张杨不在城中,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私自放吕逸进城的。 吕逸也知道他为难,拱手道:“事关重大,某需当面禀告张长史,不知长史现在何处?” 骑兵略作沉吟,道:“张长史奉命整军,正在城西南二十里处大青乡编练士卒,吕公子若要求见,当向那里去寻。” 吕逸心里感激,能告诉自己这些,这骑兵显然冒了极大的风险,泄露军营所在,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骑兵更不敢多言,说完这几句,拨马便要回城。 吕逸无奈,一个闪身拦在马前,郑重的说了句:“事出突然,十万火急,得罪了!” 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将他拽下马背,翻身上马,槊杆一戳马臀,疾向西南驰去。 那骑兵灰头土脸从尘土里爬起来,却也知道吕逸情非得已,只是喃喃说道:“抢我马有什么用,没有手令,你怎么可能进得了大营...” 吕逸毕竟是重生未久,这一世更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便是跟随吕布行伍多年,到底不是事无巨细都能清楚。 更何况九原城中哪个不认得他少将军的身份,又是关外边塞,少讲这些虚礼。 果不其然,他一路奔驰到大青乡辕门之外的时候,再次被拦住。 只是这次,吕逸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他满身狼狈,血染征袍,刚到营前,立刻被戍卒团团围住。 吕逸有求于人,不能动粗,耐着性子反复解释,戍卒却油盐不进。 任凭他说的口干舌燥,却被死死拦在营门前。 正争执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大营之外喧哗吵嚷啊?” 吕逸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挺胸迭肚,满脸横肉的将军模样人,正倨傲的站在那里。 “禀杨将军,此人自称九原别部司马吕布之子,有紧急军情禀报,要求见张长史。可却一无手令,二无军牌,我等不敢私自放入,正要将军做主!”一个军卒赶忙上前,简要的说了。 杨丑闻言,细眼一挑,不屑道:“管他谁的儿子,没有手令一概不见,来啊!给本将军乱棍打出!” 九原危在旦夕,此人既然已经听到自己有军情禀告,却不闻不问,蛮不讲理,吕逸心头顿时火起。 只是人在屋檐下,有时候不得不低头,现在跟他起了冲突,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吕逸强自按下胸中怒火,耐着性子上前躬身施礼道:“杨将军容秉,鲜卑寇边,九原城城内粮草将尽,士卒死伤枕籍,旦夕之间,就支撑不住了!” 杨丑却不为所动,朝吕逸一瞪眼,叱道:“休要胡言,鲜卑兵犯九原城,本将军怎么不知道?” “胡虏此次倾巢出动,一万大军围城五日有余。九原城中只得千余兵马,被围的水泄不通,消息难至,这才未向张长史及时求援啊!”吕逸赶紧解释道。 “哼!怎么不见狼烟示警?”杨丑问道。 “连日暴雨,九原离此又有三百余里,烽烟难起啊!”吕逸急道。 “休要哄骗本将军,你又是如何来此的?”杨丑压根不信,继续反驳道。 “家父亲冒矢石,浴血奋战护送小子出城,这才侥幸突围前来搬兵,请杨将军明察!”吕逸坦然说道。 在场的都是关外士卒,和鲜卑经年血战,自然知道吕逸话中的份量。 父子二人,杀出重围,这是怎样的豪迈和勇武啊! 众人再看向吕逸的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敬意。 “我呸!唬谁呢?你当本将军是三岁孩童?一千人马被打的窝在城里,你们父子二人说突围就突围了?!”杨丑自以为看破吕逸话中漏洞,一双鼠目贼光隐隐。 “并非全是我父子二人之功,突围之际,也赖全城将士勠力同心,牵引胡虏主力于一侧,小子这才侥幸成功。”吕逸没有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实事求是的说道。 边军将士哪一个没听过吕布威名,更被奉为“飞将军”名驰塞北。 “吕将军不愧是飞将军,便是杀神白起再世,霸王项羽复生恐怕也不过如此!” “是啊,是啊!老子英雄儿好汉,看少将军血染重甲的模样,明显经历了好一场恶战!” “恨不能追随吕将军麾下,亲眼看看飞将军神采!”军卒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全是崇拜。 杨丑听在耳朵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出身弘农杨氏,是太尉杨彪的族亲,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别人。 此刻见众人一窝蜂的倒向吕逸这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勃然大怒道:“好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在本将军面前夸夸其谈!” 见吕逸一愣,他冷笑一声,又道:“本将军看你分明是黄巾贼的奸细,假托鲜卑寇边,想要用调虎离山之计引我大军北上!哼,区区小计,本将军一眼便已识破!来人,来人!还不快快给本将军拿下!” 众军卒碍于杨丑淫威,不敢不从。 吕逸连张杨的面都没见到,此时此刻也不敢贸然反抗。 老老实实让军卒绑了,只道一会长史张杨听到禀报,自然会召见自己。 却不料杨丑见他被五花大绑,顿时细眉一挑,鼠目一寒,声色俱厉的命令道:“来人,将这黄巾反贼拖出辕门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任谁也没想到杨丑竟然猖狂到不由分说,胡乱给吕逸扣上个反贼的头衔,说杀就杀。 吕逸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跟这厮解释,这厮却油盐不进,更翻脸不认人。 众军卒既不忍奉令,又不敢抗命,一时间僵在当场。 杨丑见没人动,顿时勃然大怒,。 抬手给了离吕逸最近的士卒一个耳光,大骂道:“你这贼厮,竟敢抗命,要造反吗?知不知道,惹恼了本将军,治你们个通贼的罪名,一并斩首!” 那军卒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杨丑举起马鞭,劈头盖脸抽去,边抽边骂:“一群贼厮鸟,竟敢违逆本将军,弄死你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吕逸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飞,暴喝一声:“贼厮敢尔!” 第9章 我很急,打你不过分吧 杨丑没想到吕逸已经被五花大绑了,竟然还敢对自己破口大骂。 气的他浑身颤抖,脸色铁青,怒道:“好!好!好大的胆子!本将军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呛哴!”一声,杨丑拔剑在手,朝着吕逸分心便刺。 吕逸冷笑一声,喝一声:“来的好!”不闪不避,一头迎了上去。 他是能在胡虏环伺之下杀个对穿的猛将,更是万军丛中谈笑自若的英雄。 而杨丑不过是个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窝囊废,在吕逸眼里,跟个草人也没什么两样。 纵然利刃在手,杨丑又真能奈吕逸如何! “当啷!”一声金铁交鸣,吕逸胸前火星迸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杨丑却像一剑砍在了泰山之上,受不住反震之力,脚下虚浮,连连后退。 若不是身边军卒眼疾手快,扶他一把,差点一屁股栽到地上。 杨丑没想到自己宝剑在手,对方手无寸铁,出丑的竟然是自己。 他气的连连喘着粗气,拼命瞪大了他那双小眼看着吕逸,满脸的难以置信。 吕逸长身而起,他对敌经验何其丰富!适才觑准剑势,挺身用护心宝镜抵挡。 这一剑砍在护心镜上,于他而言,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也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剑锋所过之处,把捆缚着他的麻绳切开了几股。 吕逸冷哼一声,双臂一用力。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暴凸,绳索应声寸寸崩断散落一地。 不等杨丑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抬脚踢在杨丑手腕上。 如遭雷击! “当啷!” 宝剑落地! 杨丑只觉得一阵剧痛,钻心刻骨,手腕软软的耷拉下来,顿时捂着腕子开始鬼哭狼嚎。 吕逸脚下不停,再踏半步,重重踹在杨丑的嘴上,把他的哭喊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吕逸彪悍霸道,杀气腾腾,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有老军反应快,一溜烟朝中军营帐方向奔去报信。 这里吕逸到底没有下死手,留了余地,杨丑哼唧半天,终于缓过来一些,捂着肿的发亮的腮帮子,含混不清的吵道:“你敢一下寒少!(以下犯上),你等着!” 吕逸怡然不惧,横眉立目叱道:“狗贼!某身上背着九原城数万军民的性命和希望,有何不敢!” 他又抱拳朝四周拱手,朗声道:“众位军中兄弟今日便为某做个见证。某自问虽无手令,却事出有因。见了此僚之后,更是以礼相待,谨守本分,据实相告。” 围在周边的众军卒都把前因后果看在眼里,见吕逸说的在理,虽然不敢明着出声附和,暗地里却纷纷点头。 吕逸眼神灼灼,摄人心魄,杨丑被他瞪的心头发寒,两股战战。 这一刻,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狼狈的少年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吕逸又跨前一步,这一步如同重重踩在他的心头,吓得他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 “害民贼!鲜卑胡虏寇边,九原城危在旦夕,你还敢隐瞒不报,在这里作威作福,你真当这大营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吗!”吕逸喝道。 “上有张杨长史坐镇边陲,数年餐风饮露,艰苦奋战,下有各位袍泽奋勇杀敌,驱除胡虏,不畏死生,你算个什么东西!” 吕逸说到此处,众军卒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是啊! 这杨丑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颐指气使? 难道就因为他在朝中有人?就因为他出身弘农杨氏? 可直面刀兵的是他们这些草头兵,并不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名士高门。 他们才是大汉最后一道防线! 吕逸一指周围这些军卒,厉声道:“没有他们,你凭什么安安稳稳享受一切?没有他们,胡虏长驱直入,你能抵挡?” 杨丑面如死灰,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单纯的想为难一下吕逸,却莫名其妙的站在了整个边军的对立面。 他又不敢反驳,吕逸刀子一样的眼神,凶神恶煞的表情,随时要暴起的模样让他硬生生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 不!他甚至不敢生出反抗的念头! 吕逸的话让这些军卒感同身受。杨丑平日里欺压他们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人群里顿时轰然叫好声此起彼伏。 “你,你们...”杨丑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这人是个杀胚,打死自己也不敢多嘴。 吕逸足尖一挑,掉在地上的宝剑精准的跃入他的手中。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朝杨丑咧齿一笑,看上去如“春天般温暖”。 杨丑看的肝胆俱裂,这笑容落在他的眼里,狰狞如同鬼神! “你...你敢杀我...我是弘农杨氏,你...饶命啊!”杨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不顾一切的开始求饶。 吕逸意味深长的朝着中军帐的方向瞟了一眼,很好!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沉得住气! 看来是戏还不够足,没事,可以加! 吕逸一脚踩在杨丑胸口,淡然的说道:“杨将军,好教你知道,某送你个为国捐躯的死后哀荣如何?想来以你弘农杨氏的背景,不难办到吧?不必谢我!” 杨丑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拼命想要挣脱。 但吕逸轻描淡写的一脚,如同泰山压顶般镇的他动弹不得,又哪里搬的开? 吕逸俯下身,悄悄在杨丑耳边说道:“不是某要杀你,实在是有人要你死,某不过是送个见面礼罢了,你一会做了鬼,可别恨错了人哟。” 杨丑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瞳孔猛地一缩。 吕逸适时的松了一松脚,杨丑一声怪叫冲口而出:“张杨匹夫,你敢害我!” 寒芒一闪,宝剑挥落,杨丑双眼一闭,放弃了挣扎。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响起。 杨丑猛地睁眼,一杆长枪在他身前稳稳的架住了吕逸的宝剑。 长枪的那头,稳稳的攥在一名面容冷肃的老将手中。 “活下来了...”杨丑顿时浑身一松,双股之间一股热流四逸横流。 终于来了!吕逸也松了一口气,随手将宝剑掷落在地,恭敬的躬身施礼,朗声道:“小侄吕逸,见过张伯父,伯父大人万安!” 第10章 各人自扫门前雪?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张杨和吕逸对视,神色难明,良久才幽幽说道。 “是!一切听凭伯父安排。”吕逸轻轻一笑,顺势收起宝剑,一副乖顺识礼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中军帐中,张杨高坐帅案,吕逸拱手而立,两个心腹亲兵面无表情的守在帐外,把探头探脑的人拦了个严严实实。 张杨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自称奉先之子,可有凭证?” 吕逸从怀中拿出玉印,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摆在帅案正中。 张杨拿起玉印,仔细辨认过后,终于脸色稍缓,点了点头道:“确是奉先家传之物。” “伯父大人英明。”吕逸不要钱的马屁随手送了一个。 “砰!” 毫无征兆,张扬把脸一板,大喝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吕逸一脸人畜无害,“伯父大人何出此言啊?小侄对伯父一向恭敬,不敢稍有逾越。” “好一个一向恭敬,不敢逾越!老夫且问你,刚才在辕门外是怎么回事?”张杨冷哼一声问道。 “伯父大人容秉。”吕逸从容拱手道,“鲜卑一万大军围城数日,眼看支撑不住,小侄拼命突围,前来示警。这厮却拦着不见,贻误军情,其罪当斩,小侄只是替伯父大人略施薄惩而已。” 张杨被他气笑了,斥道:“你差点杀了他,还叫略施薄惩?” “不如此,怎能请的动伯父大驾呢?”吕逸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刚才辕门之外都闹翻了天,吕逸绝不相信张杨这一郡主官会一无所觉。 若真昏聩到这样的地步,他又怎么可能坐镇云中郡这么多年,岿然不动呢? 很显然张杨是有意回避。 借刀杀人? 不至于,真要置杨丑于死地,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动手,更何况最后也是张杨现身,救下杨丑一条狗命。 那想来也只有假痴不癫了! 张杨一定有苦衷,他不想见自己,又碍于和吕布的兄弟之盟,不好直截了当的回绝,这才把杨丑这个挡箭牌推了出来。 要的就是自己知难而退。 只是张杨万万没想到,吕逸完全不按常理出招,一力降十会,差点就真把杨丑杀了,这才不得不亲自出面。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只当吕逸是个愣头青,还存了随意打发的心思。 现在三言两语之间,吕逸锋芒毕露,把自己逼的一点退路都没有,张杨哪里还会再轻视吕逸。 “哎...”张杨长叹一声,“贤侄啊,不是老夫刻意为难你,实在是中原巨变,老夫虽心有余,而实难为也!” 吕逸眉头一挑,问道:“哦?愿闻其详,小侄虽不才,也愿为伯父大人分忧。” “贤侄有所不知,有妖人张角假托天命造反。纠结三十万众,号称黄巾军,中原八州尽起刀兵。”张杨幽幽说道,“老夫已接到大将军军令,整训兵马,驰援幽州,前锋营已尽出,老夫这里,明日也得起行!” 吕逸一愣,他这才想起来,今年正是黄巾起义之时,难怪张杨避而不见,原来症结却在这里。 丢了九原,罪不在张杨,误了军令,倒霉的却一定是他。 “恕小侄说一句僭越的话。”吕逸略作思索说道:“一来,黄巾贼刚刚起事,虽然号称三十万众,想来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小侄看来,最多十万,不可能再多!” 见张杨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二来,黄巾贼虽然猖獗,不过是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一时听信妖人蛊惑,归根结底都是汉人。” “八州军马训练有素,现在不过是事出突然,没有准备。一旦各州郡严防死守,必能力挽狂澜,何至于要打我们边军这区区万人的主意?” “再者说来,胡虏屡屡寇边,觊觎我大汉之心不死。鲜卑人更是残虐好杀,所过之处百姓死伤枕籍,血流漂杵。驱逐胡虏乃是大义!” “这世上哪有放着胡虏不打,先杀自家同胞的道理啊!”吕逸语出惊人的道。 “休要胡言!大将军既有明令,我等岂能肆意妄为,不遵军令?”张杨斥道。 吕逸再次拱手,说道:“即便如此,九原城外鲜卑不过万人,伯父大人分小侄三千精骑即可,不至于影响大局!” “贤侄!”张杨脸色大变,说道:“无令岂可私自调兵?” 沉吟半晌,见吕逸丝毫不为所动,又道:“老夫予你精骑两百,助你救出父母也就是了。你父亲有万夫不当之勇,贤侄看来也深得奉先真传,有这些人,当可万无一失。” “那九原城的其余军民又该如何?九原城又该如何呢?”吕逸没料到张杨竟然撺掇自己父子弃城而逃,心中愤怒已极,大声质问道。 “时也,命也,怪不得旁人!”张杨面露不忍,却决绝的说道。 “好一个怪不得旁人!”吕逸气的满脸通红,再也憋不住了,厉声说道:“张将军可知,九原城是我大汉疆土?” “张将军可知,自我大汉立国以来,多少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才打下这关外寸土?” “张将军可知,受降城外千里地,多少忠魂尽望乡?你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弃就弃了?!” “将军豁达,着实让某佩服!只是要某学将军苟且偷生,却万万做不到!”吕逸越说越激动,“某怕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无言面对百年忠魂!” 看着慷慨激昂的吕逸,张杨脸色数变,青一阵白一阵。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意气风发,敢想敢为。 曾几何时,他也甘愿马革裹尸,不及个人得失。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让他患得患失,丢掉了当年的豪情壮志。 可他现在拥有的已经太多了,抛不开,舍不下,切不断。 张杨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吕逸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 他很想拂袖而去,面对这样一个自私薄情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他的侮辱。 但他不能走! 果真负气而去,九原之围谁来解?满城数万军民的性命谁来救? “某还有最后一句良言奉告。”吕逸一字一顿的说道:“九原城破之日,就是将军前程尽毁之时,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就走。 第11章 我还是很会讲道理的 张杨闻言眉心一跳,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他忍不住猛地一拍帅案,豁然站起,板着脸问道:“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须知老夫这中军帐,也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呵呵,张将军好大的虎威啊,某佩服,佩服!”吕逸停住脚步,嘴上说着佩服,眼里全是不屑,敷衍之意一览无遗。 “将军还记得熹平六年,夏育、田晏、臧旻旧事吗?” “这...” 张杨当然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 七年之前,西北边关有警,胡虏寇边。 乌丸、鲜卑、羌人四起,幽州、并州、凉州等边塞诸郡接连遭到攻打,死伤无数。 朝廷命夏育为乌丸校尉从高柳出发,田晏为破鲜卑中郎将由云中出发,臧旻为匈奴中郎将率领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由雁门出发,各率骑兵万余,三路分兵出塞。 不料却被鲜卑王檀石槐率东、中、西三部族人击溃。 夏育等三人惨败,辎重丢失,符节遗落,各自带着数十骑兵逃命奔回。 大汉军队损失惨重,十不存一,几近全军覆没。 灵帝勃然大怒,夏育三人因此获罪,槛车下狱,贬为庶人。 张杨曾亲历其中,更时常唏嘘感叹,本是一代将星,不仅仕途戛然而止,还连累家人背负骂名。 吕逸突然在这个时候,拿这事举例子,张杨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哼!你以为用这样的旧事就能唬住老夫?他们三人是丧师辱国,老夫是奉命而行,岂能同日而语?”张杨兀自分辩道。 吕逸冷笑一声,盯着张杨的双目说道:“他们再狼狈,寸土未失!将军你凭什么跟他们相提并论!” 张杨被他看的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分辨道:“老夫又何时丢了我大汉疆土了?” “九原城二日之内恐怕就要陷于胡虏之手,到时候将军莫非能把这丧权辱国的罪名按到何大将军头上?”吕逸双目灼灼,大声质问道。 “九原城并非老夫治下,老夫又不是太守,只要云中不失,谁也怪不到老夫头上。” “哼!将军果然深思熟虑,好一个独善其身!”吕逸眼里满是不屑。 张杨老脸一红,好在他肤色黢黑,倒看不太分明。 “唇亡齿寒这个垂髫幼儿都能明白的道理,难道将军竟然不懂吗?!”吕逸暴喝一声。 张杨眼底精芒一闪,若有所思。 “塞北旷野,一马平川。云中郡西至阴山下两千余里无险可守,九原城就是云中的唯一屏障,请问将军是也不是?”吕逸大声问道。 “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吕逸粗暴的打断了张杨的话,“胡虏生性暴虐,九原城破之后必遭劫掠。此时胡虏粮草军需得到补给,自此长驱直入,两日之内云中必直面刀锋!” “云中城墙坚固,胡虏一时如何能破?”张杨终于找到机会,反唇相讥道。 “一时?将军兵马都去杀我大汉同胞了!能留几人守城?” “胡虏破了九原,拿了攻城器械,一万人对上千余守军,破城需要几日?” “到时候将军想要回师相救,没有军令,你敢擅动?” “云中若陷,胡虏兵指雁门关,将军到时候再向朝廷好生解释解释,我大汉疆土是怎么一遭沦丧的吧!” 吕逸义正词严,每说一句,便向张杨迈出一步。 “你不怕成为千古罪人吗!” 这一句话,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杨听的额头冷汗涔涔,“咚!”的一声,不知不觉竟已被他逼的撞到帅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贤侄,老夫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中无奈,不足为外人道也...”张杨勉强挣扎挤出一个苦笑,早就没了先前的气势。 他怎么不知道吕逸说的句句属实,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见张杨松口,吕逸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一扬,诚恳的说道:“事在人为!伯父已然明白其中利害,当知只有保住九原,才能保住云中!只要伯父愿意,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千精骑,三天!” “三千精骑,五日归还!” “一千五,三天!” “两千精骑,不能再少了!星夜兼程,四日之内小侄亲自送回!”吕逸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了出来,斩钉截铁。 “好!一言为定!”张杨也不再讨价还价。两千人马确实是他所能给出的极限。 少了于事无补,再多动静太大,不好向朝廷交待。 虽然结果并没有完全如吕逸所想。但精打细算,两千人运用得当,以有备攻无备,在他看来也不是没有胜算。 “伯父大人深明大义,救九原全城于水火,小侄替阖城军民先行谢过了!”朝张杨拱手,深施一礼,吕逸郑重的说道。 “好说,好说,只是还有一点小麻烦,贤侄等解决之后,再谢不迟。”张杨神情意味深长。 “哦?”吕逸没想到还有变故,“请伯父大人示下。” “杨丑!”张杨面色凝重的说道:“此人你也见过,若私自分兵之事被他知晓,恐怕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吕逸忍不住心中暗骂,这摆明了是张杨气自己刚才出言顶撞,把一个烫手山芋扔给自己。 杨丑也是自寻死路,平日里太过招摇,得罪了主官。 张杨老奸巨猾,既想解决麻烦,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这个时候提出来,明显是让自己背锅。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自己有求于张杨,没有选择,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哎...”吕逸一声长叹,无奈的道:“那便请伯父命杨将军亲自领兵,随小侄驰援九原吧!” “贤侄能不计前嫌,老夫甚为欣慰,果然虎父无犬子,贤侄颇有乃父之风啊!”张杨笑眯眯说道。 “不知回军之时,杨将军还要不要同列?也请伯父大人示下!”吕逸试探着问道。 “呵呵,贤侄聪慧过人,何必明知故问?”张杨意味深长的看着吕逸,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人多眼杂,手尾还需干净利落。” “伯父尽管放心,小侄刚才在辕门外就说了,要送杨将军一个为国捐躯的死后哀荣,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如此甚好,甚好!” 第12章 名将就要从小招募 两人把臂相携而出,吕逸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萧瑟和肃杀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大营之中。 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 吕逸明白了,他们刚才在大帐中的一番争执没能逃过隔墙之耳。 这里都是常年在边塞奋战的将士,每一个都和鲜卑胡虏有着血海深仇。 此时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他们热切的眼神,昂扬的战意已经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写在了脸上。 吕逸在大帐里说的话,深深的触动了他们的心灵,驱除鞑虏是国仇家恨,民族大义,所谓黄巾不过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共祖同胞! “砰!” 众将士齐刷刷的握拳敲击胸前铠甲,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末将请战!愿赴九原!” “杀贼戍边!保家卫国!” “誓于鲜卑不二天!” 吕逸的心头炽热,心潮澎湃。 谁说古人都是愚民?谁说底层没有思考! 他们只是不会蝇营狗苟,患得患失而已!反而只有在他们的身上,才能真正的感受到民族大义,满腔热血! “吕某不才,愿与众位并肩抗敌,胡虏不退,誓不回寰!”吕逸抱拳拱手,朗声说道。 “滚!滚!滚!都要造反吗?干什么,干什么?”一个含混不清的腌臜声音突然传来。 杨丑满面怒容的越众而出,站到人前,指着众人破口大骂。 吕逸一愣,心里暗暗惊奇,“这人怕不是傻吗?刚才的教训没给足?还敢来招惹自己?” 只见杨丑恨恨的瞟了自己一眼,转身朝张杨委委屈屈的控诉道:“这竖子擅闯军营,殴打上官,谎报军情,蛊惑军心,其罪当斩,请将军当机立断!” 他刚被张杨救下,此刻站在张杨面前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 张杨笑了,吕逸也笑了... 吕逸刚要说话,人群里却突然冲出一个少年,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与吕逸相仿。 那人指着杨丑的鼻子骂道:“狗官,别人怕你,我却不惧!我平生最见不得你这种颠倒黑白,陷害忠良的败类!” 杨丑愣住了,今天怎么是个人就敢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人看着面生,大营本部人马他都认得,又对着自己一副高傲的模样,难道有什么背景不成? “你是何人,是何出身?现居何职?”杨丑强忍怒气问道。 那人傲然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辽是也!没有出身,现为雁门郡吏。” “谁?!你再说一遍!”吕逸闻言,脸色大变,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禀将军,在下张辽,表字文远。”对着吕逸,张辽态度极为恭敬。 吕逸心头狂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这个少年现在还声名不显,他却知道,过不了多少年,这就是一个力劝关公,威震逍遥津的猛将。 自己才刚刚开始在这乱世挣扎,正缺一个这样的臂助。 上一世的吕逸,在读到张辽中阵独立,以弱胜强的场面时,曾无数次幻想过他的相貌。 直到亲眼见到的这一刻,他才知道,一代名将,就该长成眼前这幅样子! 言语只能描述外貌,他的可贵之处却在胆识、豪情和不怒而威的气质。 一刹那,心目中伟岸的形象和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杨丑看在眼里,一股无名怒火直贯瞳仁。 “反了!反了!佐尔小吏,竟然嚣张至此。”他转头朝着张扬吼道,“将军,再不严明军纪,这一个一个都要反了呀!” 张杨抬头望天,只当没听见。 吕逸微微一笑,对张辽说道:“文远仗义直言,真豪杰也!” 张辽直视吕逸,诚恳的说道:“窃闻将军要率军北上,抗击胡虏,我虽不才,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吕逸眼睛一亮,紧一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某得文远相助,胡虏不日可退!” 杨丑见张杨压根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讨了个没趣,心里不甘。 听到张辽这句话,顿时又跳出来,喝道:“好啊,好啊,一个私蓄兵马,一个擅离职守,你们是真要造反啊!” 他又转过头朝张杨吼道:“张长史,你是真不打算管了是吧?好,好,好,那便怪不得本将军不讲情面了!” “哦?杨将军待怎样?”张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 “哼!”杨丑夸张的朝南面拱手,大声说道:“自然是上报朝廷,治你个御下无方之罪,到时候就交给大将军定夺吧!” 他又一指周围的军卒,喝道:“还有你们,一个个也想抗命造反吗?还不给本将军把这两人拿下?” 他这罪名按的太大,众军士虽然不齿他的为人,却又不敢正面和他对抗,面现犹豫。 “狗贼,你还敢威胁我等,我先拿你人头祭旗!”张辽气不过,愤然就要拔剑。 吕逸微微一笑,伸手按住张辽剑柄,淡定的说道:“文远休要冲动,怎能对上官无礼?” 他这话一出口,张辽和杨丑都愣住了。 张辽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会从吕逸嘴里听到。 但吕逸按着他剑柄的手掌上,却传来一股暖流,坚定而强大。被他按着,任凭张辽如何用力,宝剑都无法抽出半分。 杨丑也没想到,吕逸这个煞星居然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吓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要向自己服软啊! 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小人得志的笑意,趾高气昂的说道:“现在知道怕了?后悔了?晚了!” 却见吕逸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轻咳一声,对张扬说道:“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张长史俯允。” 他一开口,张杨望着天的脑袋瞬间转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吕将军请讲,但有所请,本将军无不应允!” “张将军高义,借兵驰援九原,抗击胡虏,末将铭记于心。”吕逸环视四周,朗声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即刻发兵,唯缺先锋官一名!” 众军卒一听去打鲜卑,顿时群情激昂,纷纷自告奋勇。 张辽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大声请战:“在下虽不才,自幼习练弓马,久历战阵,若蒙将军不弃,愿为先锋,定不辱使命!” “好!”吕逸爽朗大笑:“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文远豪情,不禁让某肃然起敬!” “但是!先锋一职,有人比你更合适一些呢。” 张辽不解的看着吕逸,只见吕逸幽幽一笑,指着杨丑说道:“杨先锋,上奏朝廷的事先放一放,等你从塞北回来再做不迟!” “啊...”杨丑如遭雷击,面如死灰。 第13章 这么点人,怎么打赢? 营外十里之处,吕逸和张扬话别。 他身后半个马身是未来名将张辽,此刻顶盔掼甲英姿勃发,依稀已有大将风范。 杨丑面沉似水远远落在后面,接连的唉声叹气,早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贤侄,替本将军向奉先致意。不是本将军薄情寡义,实在是大将军军令难为,贤侄自己多加小心!”张杨说道。 “伯父放心,小侄记下了!”吕逸拱手道别。 时不我待,吕逸大手一挥,两千精骑整齐划一,瞬间发动,地动山摇般的朝西面九原城进发。 大军开拔的速度和吕逸单人独骑突围相比要慢上许多。 这就给了吕逸思考的时间。 他一边催动战马,一边暗暗分析目前的形势。 按照骑兵推进的速度,从自己突围开始算,到骑兵抵达九原城,一共两日的时间,想来只要自己的计策被执行到位,应该勉强能够支应的住。 只不过九原城在鲜卑一万大军的轮番攻势下,到时候只怕难免伤亡惨重,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兵力。 自己手上虽然新增了两千精骑,却是日夜奔袭,到城下之时早已是疲惫之师。 再加上一比五的人数劣势,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全歼鲜卑那纯粹是做梦,这点人马,能不能把胡虏击退还是未知之数。 鲜卑人部族林立,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这里最大的优势是万众一心。 分而化之是最好的办法。只要能第一时间把鲜卑大阵冲散,九原之围自然瓦解冰消。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千精骑,杯水车薪啊。 除非...再有一倍的兵力,否则仅凭两千人去冲万人大阵,只怕是飞蛾扑火。 想到这里,吕逸忍不住在马背上喃喃自语,“再多一倍就好了...” 张辽离他最近,见他眉头紧锁,陷入苦思,便问道:“将军,有什么疑难?不知可能示下,我虽不才,也愿为将军分忧。” “文远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年纪相仿,叫将军反而生分了,某虚长文远几月,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兄长便可。”吕逸说道。 短短的相处,两人极为投缘,吕逸自然不会放过拉近距离的任何机会。 “哈哈!兄长!”张辽爽朗一笑,从善如流。 吕逸把困扰自己的局势向张辽细细解释了一遍。 “文远,愚兄现在最愁的就是兵力,敌我悬殊,为之奈何啊?”吕逸感慨道。 张辽也知道,能把两千兵马借给吕逸已经是张杨的极限了,倒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雁门关外,再无别处可以找到汉军,这着实是个死局。 突然,他的眼底一道精芒闪过,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有些激动的对吕逸说道:“兄长,如果没有兵,只有马呢?” 吕逸一愣,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迁延,张辽有些兴奋的搓着手道:“再多一倍的军卒实在是没办法,但若是兄长想要再多一些战马,小弟或许能试一试。” “战马...战马!”吕逸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能有多少战马?” “最少三千匹,多的话也可能有五千,小弟尚不能确定。” “此去多久?” “至多半日!”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吕逸双眼冒光,急不可耐。 “兄长不怕小弟我胡乱吹嘘,为何如此信我?”张辽既感动,又疑惑,主动问道。 吕逸坦率的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我兄弟,更该如此!” 张辽又指了指暗戳戳躲在军卒之中,死活不肯露面的“先锋”杨丑,问道:“那这狗官怎么办?兄长你不怕他跑了?” 吕逸哈哈一笑,“跑?他往哪里跑?” “云中啊!” “他去云中,张长史正好以临阵脱逃的名义杀他,他总不能自己跑去鲜卑吧,哈哈哈!”吕逸笃定的说道。 眼看已经大军已经连续奔驰了几个时辰,吕逸索性吩咐骑兵临时驻扎略作休息,自己跟着张辽去找战马。 两人争分夺秒,一路风驰电掣,不一会来到一处山坳面前。 还没走近,吕逸已经隐隐约约听到山坳中战马长嘶之声此起彼伏,顿时眼前一亮。 “文远,这种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他不禁十分好奇的问道。 “兄长有所不知,此地是贩马商贾开辟的避乱之所,寻常人自然不会知道。”张辽说道。 “塞北乃是养马之地,中原和边军所用马匹,多是商贾从关外一路贩运而来。” “此事我也知道,只是今年胡虏时时寇边,商贾将此地用作中转,岂不是羊入虎口?”吕逸不解的问道。 “哎...一言难尽,中原现在也不太平,黄巾军四起,朝廷缺马,更缺粮饷,只会巧取豪夺。黄巾军也缺马,但商贾不敢资敌。”张辽长叹一声说道。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塞北反而成了商贾最后的安身之所,鲜卑人虽凶顽,但讲究的是劫掠奇袭,不敢深入腹地。这些马贩子机动性强,倒也没有多怕鲜卑人。”张辽又道,“反而是进了关内,那才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是实话,士农工商,商人本来地位就低。身处乱世,更被各方觊觎,日子过得犹为艰难。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转进山坳。 外面看是重重山隘,一进到里面却豁然开朗。 无数马匹散落在各处吃草,吕逸粗略算了算,恐怕还不止五千之数。 他们刚现身,早被谷内巡查的护卫发现,数十个身穿皮甲的骑士一拥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二人看见张辽,顿时面露喜色,大声招呼道:“文远,竟然是你,你不是在雁门郡为吏了吗?” 张辽赶紧引荐,“这是九原城飞将军吕布将军之子,单人独骑冲出重围的少将军吕逸,还不快来拜见!” 吕逸这才知道,眼前两人便是中山国的大商人张世平和苏双。 两人本是豪商,困在这里已有数日,人困马乏,每日愁眉不展。 吕逸顿时心情大好,若能说服这两人鼎力相助,有了这批战马,困扰他的最大问题将迎刃而解。 第14章 人不够,马来凑 吕逸带着张辽来到他们的营地。 “某此次前来,正有一事相求,请两位先生万勿推辞。”吕逸开门见山的说道。 张世平和苏双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商人逐利,这两人经年行商,城府极深。 在没弄明白吕逸的真实目的之前,没打算轻易表态。 “不知两位先生谷中,共有多少马匹?”吕逸问道。 两人看向张辽,见他坚定的点头,顿时决定不做隐瞒。 苏双拱手道:“上等的匈奴战马四千匹,驽马两千匹,合共六千余马匹。” 吕逸闻言大喜,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里的马匹数量远远超出预期。 若是这二人鼎力相助,不说其他,就是自己现在的两千精骑,就能做到一人双马,行进速度可以快上一倍。 这样算来,只要一日时间就足够抵达九原城下了。 想到这里,吕逸长身而起,郑重其事的向两人一揖到地。 “九原城已遭鲜卑大军围困数日,旦夕城破,满城军民危在旦夕。某请二位先生大发慈悲,将这些马匹借我一用,以解燃眉之急!”吕逸诚恳的说道。 “这...”两人齐齐皱眉,沉吟不语。 吕逸再施一礼,高声道:“某也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九原军民上万条性命皆系于此,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两位先生高义,我替阖城军民先行谢过!” 两人还是一声不吭,吕逸无奈,只得又道:“两位先生若肯相助,事成之后,我必重重报答,决不食言!” 张辽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怒道:“你们怎么这么不晓事?都是大汉子民,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不懂?胡虏一旦越过九原,此处定然难以独善其身,到时候你们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张世平也是个暴脾气,他碍于吕逸身份,不敢直接反驳。 但张辽就没这么大面子了。 “文远,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我本姓同宗,难道不知我等苦衷?”张世平高声说道。 “哼!什么苦衷,不过是舍不得一些蝇头小利而已,你要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到几时?”张辽不屑道。 “你说的轻巧!你莫非不知道,我们背后有多少弟兄指望着这点蝇头小利生存?”张世平针锋相对的说道。 “你躲在这里又能给弟兄们什么保证?不过是晚死几天罢了。”张辽冷笑道,“我家将军若能救下九原城,你们不就安全了?难道为了这一线生机,不该全力一搏吗?” “安全?没了这些战马,我们空手回中原吗?你让兄弟们全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张世平也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宁愿让这些战马落入胡虏之手也不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张辽喝道。 “我何曾这样说过?” “莫吵,莫吵,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吕逸见两人吼的脸红脖子粗,赶紧出来打圆场。 张辽和张世平对视一眼,“哼!”的一声,齐刷刷别过脸去。 吕逸只好对着苏双说道:“某知道两位先生难处,所以我说的是借。所谓有借有还,吕某言出必践,两位先生尽管放心!” 苏双叹了口气,说道:“恕小民斗胆之言,将军自身难保,纵有践诺之心,恐怕没有践诺之力啊。” “大胆!”张辽勃然大怒。 “无妨!”吕逸平静的说道,“苏先生能直言相告,我倒觉得苏先生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我有一言相告,若是两位先生听完之后,依然觉得我们没有机会,那我立刻告辞,绝不多说一句!” 张世平、苏双一起道:“愿闻其详。” “九原破,此地难保,是也不是?” “正是。只是我等所货之物毕竟是战马,倒不至于满盘皆输,或许免不了损失,却多少能留些家底。”苏双坦诚说道。 “好!若是某能保证两位先生借我马匹,不论我成败与否,至少能保下其中半数毫发无损,先生可愿一试?”吕逸微笑着说道。 “哦?吕将军的意思是,只要这里一半的马匹?”苏双问道。 “不,一半不够,这里的马某全要借用,具体如何,容后相告。两位若不放心,也可随**军而行,岂不安全?” 张世平虽然和张辽争执,却深信他的为人。既然张辽会把吕逸带来,人品上自然不用怀疑。听到吕逸的许诺,已经有些动心。 “我再请教两位先生,即便没有鲜卑寇边,中原乱局已现,这些战马运到关内之后,能保住多少?”吕逸目光灼灼的问道。 苏双摇头叹息,说道:“不好说,多则三五成,少则十不存一。” “那若是我承诺,九原之围一解,残损战马我足价照付如何?”吕逸郑重说道 “当真?!”此话一出,两人顿时眼前一亮。 张辽看在眼里,暗骂一句奸商。 “只是...”张世平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我们不识好歹,只是九原城不过塞北小城,这里马匹数量不少,不知吕将军如何付得起?” “一半真金白银,一半牛羊牲畜,总不至于叫两位先生吃亏就是了。”吕逸肯定的说道。 “另外,事成之后,我与文远亲自护送两位先生的商队前往中原!”吕逸继续重加码。 商人逐利,吕逸开出的条件实在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如果事成,他们不仅一点损失都没有,还平白多了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吕逸更是吕布之子,军中也能说的上话,无疑给他们前往中原加了一重保障。 即便吕逸没有成功,顶多损失一半马匹,见势不妙,他们及时远离战场也未必做不到。 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困在这里束手无策,听天由命。 吕逸乘热打铁,从怀中掏出吕布给的玉印,递给二人。 二人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惊呼出口:“宗室之印!” “正是!”吕逸爽快承认,“此印乃我家传之宝。我以此印为质,如此一来,两位可以放心了吧。” 两人再不疑有他,连声答应,知道救兵如救火,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见没有外人在场,张辽忍不住问道:“兄长,九原城竟富庶成这样了吗?” 吕逸摇摇头,“九原弹丸之地,哪来钱财?” “那兄长刚才是使诈?”张辽恍然大悟。 “非也!”吕逸大摇其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人无信不立,愚兄坦坦荡荡,怎会虚言诓骗他们!” “那...”张辽满脸困惑。 “文远安心,山人自有妙计!”困扰他的最大难题迎刃而解,吕逸心情大好,大步流星走出帐外。 第15章 吕布就不能受挫折 九原城里烽烟处处,夜幕下点点火光鳞次栉比。 城外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城里军民满脸疲惫,人人带伤。 依照吕逸临别时候部署的疑兵之计。 鲜卑人哪里懂得华夏兵法之精妙,只知道直来直去的砍杀。 第一天他们的确把鲜卑大军牵引的疲于奔命。 三路人马这里出,那里进,有条不紊。 九原军尽力避免正面接敌,减少损伤,反倒是鲜卑人追在后面却没什么收获,气的渐渐有些失了方寸。 吕布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要把这样的重任交给高顺。一夜下来,惊喜的发现,吕逸果然有识人之明。 高顺年纪虽轻,武艺却不弱,更难得的是临危不惧,冷静果敢,假以时日,绝对能堪大用。 到了夜间,他扮成吕布的模样,人衔草马衔枚,打了鲜卑人一个措手不及。 鲜卑人根本不知道高顺是真是假,一开始吓得四散奔逃,大营更是处处火光,乱做一团。 好不容易组织起抵抗,高顺却极为敏锐,来去如风,带着精骑一溜烟回了城。 鲜卑人刚刚收拾好残局,准备休息,高顺的游骑又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整整一晚,鲜卑人被熬的如同惊弓之鸟,片刻不得休息。 可到了第二天,情况却急转直下。 鲜卑人仿佛突然开了窍一般,战法大变。 四面围城,各个方向都安排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骑兵不分昼夜,守株待兔。 只要九原军一出城,立刻一拥而上。 侯成、魏续等人试了多次,却被鲜卑人死死堵在了城门口,只得放弃。 鲜卑主力更是加强了攻势,分成三批,轮番攻城,日夜不休。 这样一来,晚上高顺的疲兵之计也根本无从施展,九原城被迫陷入了攻城的短兵相接。 吕布此刻双目赤红,布满血丝。 连番苦战,几乎片刻喘息功夫都找不出来,即便强悍如吕布,也已经筋疲力尽。 “来人!” 侯成推门而入,呼啸的北风狂啸着灌了进来,吕布猛地抬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禀将军,已经三更天了。” “鲜卑贼还在攻城吗?” “贼兵未退,攻势更急,末将恐怕...”侯成欲言又止。 看鲜卑人的架势,分明是想趁着他们人困马乏,今晚就结束战斗。 可他不敢说,困坐愁城吕布脾气日渐暴躁,稍有不顺心,动辄打骂。 “我儿还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东城上已安排军卒日夜观望,不见烟尘。”侯成幽幽的说道。 “取些吃食与某!”吕布吩咐道。 侯成松了一口气,不一会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烧肉进来,放到吕布身前案上,躬身退出。 吕布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又酸又腥,是马肉。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吕布心中叹息,“哎,逸儿不知现在如何,若是城破,好歹我吕家血脉未绝,别回来了吧...” 即便是马肉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九原城早就没了粮草,能吃的都吃了,侯成、魏续、宋宪三人围着火堆,一言不发。 三人脸色难明,眼神空洞,垂头丧气。 魏续率先开口道:“贼围城下,水绕壕边,我们恐怕难逃一死了...” 宋宪说道:“明日便是第三日了,少将军若能搬来救兵,咱们就有希望了!” “哎!”侯成叹了口气道,“少将军音信全无,不知生死,援兵之事恐怕指望不上啊!” 魏续猛地抬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看两人,有些欲言又止。 宋宪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此地只有我们三人,兄长心中但有所想,尽管直言不妨!” 魏续眼神掠过其余两人,沉吟半晌终于阴沉的说道:“坐困愁城,死将至矣,你我兄弟勠力同心,换装从南门突围,沿河溯流而上,或可逃去朔方求一线生机。” 篝火明灭,三人目光闪烁,求生的欲望渐渐在他们心里越占越满。 三人计议停当,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满脸疲惫,浑身浴血的高顺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满面怒容的喝道:“城外贼兵攻势不减,李封、成廉二人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你们还在这里躲着,是何道理!” 三人正心虚,被高顺一骂,面面相觑,一句话都不敢说。 高顺看他们三人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临别之际,吕逸的托付言犹在耳。 “城中艰难之时,某只怕人心不稳,乱从内生!” 少将军果然料事如神,眼前这几人,分明已经心生怯意,有了二心! 城头上一线的几人早就筋疲力尽,曹性更带着弓箭手没日没夜的狙敌,控弦的双手血肉模糊,犹自苦苦支撑。 此刻正是用人之际,高顺纵然心中鄙夷,怒火滔天,却不得不强自按捺住。 “你们看看!”高顺手指前方。 城里处处燃起的火堆旁,所有百姓自发的加入了守城的行列。 “咱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高顺说道。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耄耋老者,衣衫单薄,颤颤巍巍艰难地在地上捡拾掉落的箭矢。 不停有利箭破空而至,老人心无旁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城门处,几个老妇人正用尽全力把伤兵拖到角落。 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们带着幼小的孩童,不停的向城门口运送着木材石料。 没有牲畜,她们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硬生生拉起了沉重的板车,坚定的在城内一步一步挪动。 危在旦夕,九原城没有哀声遍地,只有万众一心! 三人默不作声,这一刻心中惭愧。 “少将军说过,咱们的家就在这里,九原的百姓是咱们的家人,拼命守城的军士是咱们的袍泽,这里是咱们的根!”高顺朗声说道。 “现在咱们这些人,就是守卫家园的最后一道防线。咱们绝不能垮下,更不能没了勇气!” “老幼妇孺尚且甘冒矢石,况我等男儿!” “我只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耳,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中不愧这些相信我们,依赖我们的百姓!高某但有一口气在,绝不让鲜卑胡虏踏进九原城一步!” 高顺暴喝一声,问道:“三位与我同行否!” 三人猛地抬头,大声回应道:“愿与九原共存亡!” 第16章 观敌掠阵,不容乐观啊 吕布的夫人严氏在内宅哭的梨花带雨,几欲晕厥。 自己的独子死而复生,竟然连面都没有见上一见,又独自突围求援去了。 两天两夜,音信全无,严夫人惦记的肝肠寸断,却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吕布忙着守城,四处救援,也两天两夜没回内宅了。 严氏每天被不断传来的厮杀声搅的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襁褓中的吕玲绮感受到了母亲的焦虑和痛苦,“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严氏再也坐不住了,冲到门口,大喊道:“将军在哪里?快把将军喊来!” 婢女慌忙跑去找吕布,不多时,吕布满脸关切的冲了进来。 严氏看见丈夫,顿时止不住大放悲声,哀哀说道:“郎君守城,两日里人影全无,毫不顾念妾身母女,怎不叫人念断肝肠?” 吕布赶紧安慰道:“夫人莫哭,有我在,定能护得你母女平安!” “郎君,虽然妾身足不出户,却也知道九原城内情势危急,贼众旦夕就要破城,到时候郎君纵然勇冠三军,又如何能在群贼环伺之下,护得我们周全?” 严氏顿了一顿,又道:“只可怜我那苦命的逸儿,虽侥天之幸,得以复生,却又投身锋锐,难道我母子终无再见之日了吗?” 吕布心下一阵难过,吕逸的安危也是他最牵肠挂肚的地方。 “夫人,为今之计,只有某亲率精锐,与胡虏放手一搏,或许能拖延些时间,到时候逸儿唤来援兵,其困自解!” 听到吕布的话,严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泪如雨下的道:“将军若出城,其余众将群龙无首,岂能坚守城池?倘有变故,我孤儿寡母到时候更能依靠哪个?” 她顿了一顿,又道:“胡虏凶暴,毫无人性!将军委全城,捐妻女,孤军而出,倘将军稍有差池,妾身岂得再为将军之妻?” 吕布闻言,长叹一声。坐下安慰妻子,照看幼女,轰然一声,关上宅门,吩咐谁也不见,闭门不出。 北风呼啸,吕逸率领两千精骑,一路狂奔。 他时刻记挂着九原局势,不敢片刻耽搁。 好在有了张世平和苏双的战马补充,一人双骑,歇马不歇人,仅仅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九原战场已经近在咫尺了。 “呜呜呜呜...”空旷的塞北原野中传来鲜卑人的军号声,是攻城的信号,低沉而悠长,犹如从极寒北地刮来的呼啸寒风,令人不寒而栗。 吕逸看看身后被露水打湿的骑兵,强按下如焚的焦急,吩咐下马整休,埋锅造饭。 他自己却不敢休息,带着张辽亲自打探虚实。 不一会,他们登上离城十里外的一座小山坡,苍天有眼,微曦的晨光中,视野格外的清晰。 九原城外的情势一览无余。 老话说,兵上一千,人山人海,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吕逸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乌泱泱的胡虏把九原城四面围的水泄不通,鲜卑人似乎感觉到九原城已经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一般,随时会崩断,号角声中疯狂发动着攻势,一个个悍不畏死。 五颜六色的门旗下,鲜卑各族的首领顶盔掼甲,骑着高头大马,不断催促着士兵猛攻。 九原城里稀稀落落射出的箭矢落到鲜卑人阵中根本无法造成太大的减员,反倒是鲜卑人的箭雨一阵接着一阵,把城上的守卫压得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吕逸眼尖,只见鲜卑中军的门旗下,一个魁梧的壮汉似乎正在发号施令,几个背着五色令旗的传令兵穿花蝴蝶一样,随着他的指令奔走各处。 号角声渐息,第一波攻城的鲜卑人潮水一般的退了回去。第二波鲜卑人早已蓄势待发,填补了城墙下的空缺。 守城的兵卒还没来得及庆幸打退了第一波攻势,又不得不开始迎接第二轮猛攻。 “文远,你怎么看?”吕逸眉头紧皱,他心里更加焦急了。 当时自己实在是太理想化了,把胡虏都当成了茹毛饮血未曾开化的蛮夷。 现在看对方有条不紊的分兵排阵,他忍不住心中暗道侥幸。 还好缩短了回援的时间,否则真的到第三天才赶回来,九原城早就没了。 张辽也觉得十分意外,说道:“兄长,依我看,这批鲜卑人很不寻常啊。这一年来遇到的胡虏都是各自为战,从来没有向这样令行禁止,步调一致。” “一年以来?”吕逸奇道。他虽然融合了记忆,但这一世的吕逸更多的是冲杀在第一线,从来不用费心思考战局,对整体的把握还不如张辽知道的多。 “不错,鲜卑王檀石槐死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张辽仔细回忆道。 “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竟然能把一盘散沙的鲜卑各族重新聚在一起,殊不简单啊。”吕逸说道。 “是啊,本以为檀石槐一死,鲜卑人几年之内都成不了气候,没想到苍天无眼,竟又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张辽恨恨的说道。 “是啊,鲜卑之祸一日不除,我大汉边境便永无宁日!”吕逸也叹道。 “兄长,现在看来,局势比一开始预料的还要严峻,该当如何?”张辽问道。 “确实有些困难,但我们别无选择,这一次,不仅要把鲜卑人击退,还要把他们打疼,打怕,让他们不敢再来!”吕逸坚定的说道。 张辽一愣,两千人对阵上万人,在他看来,能取胜已经需要缴天之幸了,吕逸居然还想把胡虏打怕,是不是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他忍不住问道:“兄长,恕小弟愚笨,以一敌五,胜负难料,如何能一举而竟全功?” “文远安心,愚兄已有计划,事不宜迟,咱们速回本阵再提不迟!” 吕逸说完,一马当先朝后方奔去,他确实已经有了计划,但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更需要可靠的人来执行。 策马飞奔,北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透骨的寒意让他更加的清醒,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 第17章 高顺的斗志不会熄灭 李封、成廉带着数十个军卒在北门上艰难的抵挡着鲜卑人潮水一般的攻势。 人人带伤,个个疲惫,战刀在手上重逾千钧,每一次挥砍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当!”的一声,李封手上早已卷刃,仿佛锯齿一般的长刀应声而断。 李封踉跄着倒退一步,千钧一发之际稳住身形,断刀狠狠地插进翻过城头的鲜卑人胸口。 鲜卑人一声惨叫,坠下城头,但又有两个鲜卑人紧跟着冒出头来。 “顶住!弟兄们顶住,咱们没有退路!”李封、成廉不断地嘶吼着,声嘶力竭的稳定军心。 他们的内心,充满绝望。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城门处不断上演。 曹性双臂已经没有了知觉。 郝萌被斩首的那一刻起,他就顺利的接替了偏将的位置。 但他根本来不及品尝荣升的喜悦,却已经陷入深深的绝望。 手下的弓箭手已经死伤枕籍,十不存一。 现在还坚守在城墙上的人,一大半是百姓。 只要能拉的开弓,就会被派上城头射箭。 根本不需要瞄准,城下密密麻麻的的全是鲜卑人,能把箭射出去就行,好过留个空门。 身边的百姓死的比兵卒更快,曹性的脚下黏黏的全是鲜血,分不清是鲜卑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城墙上就是个修罗场,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谁能狠过谁! 曹性倚坐在城墙边,用脚蹬着弓臂,用牙咬住弓弦,猛地一甩头,弓开半月,僵硬的手艰难的搭上一支箭,觑准一个冒头的鲜卑人,松开牙关。 “倏!”一箭封喉。 曹性瘫倒在地,气喘吁吁,嘴角被弓弦割开一条恐怖的伤口,宛如修罗的微笑! 他的内心,充满绝望。 侯成、魏续和宋宪,各自领着寥寥数人艰难抵抗。 他们心里更加绝望。 本来乘着夜色还有独自逃生的希望,没想到被高顺撞破,现在天色已亮,等于最后一线生机都被生生掐断。 身边不断传来惨叫声,如同锋利的刀子,在他们心口上不断割开一条条伤口。 “完了,现在连留下骂名的机会都没有了...”三人虽不在一处,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 高顺已经第三次来吕布门前求见了,他恐怕是整个九原城里最辛苦的人了。 城池四面都有鲜卑人不断从豁口冲进,他领着数十个简单包扎过的伤兵四处救援。 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哪怕现在累的眼冒金星,浑身发颤,他却不能让自己稍稍停下一刻。 血水小溪一般从高顺的铠甲缝隙中汩汩流下,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 “将军!将军请赐一见!”高顺再一次朝着门里大喊。 “人困马疲,胡虏攻势不减,为今之计,只有将军亲自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将军!”高顺喊的声嘶力竭,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砰!”心急如焚的高顺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大门,直闯了进去。 昏暗的角落里,吕布满脸憔悴的坐在那里,身边围满了横七竖八的酒坛子。 一股冲天的酒气把高顺激的浑身一凛。 “啊!”严氏一声惊呼,吕布猛然抬头。 他红肿的双眸平静的看着高顺,用嘶哑的嗓音挤出两个字:“出去!” 高顺大急,喊道:“将军!” “滚!”吕布暴喝一声,高顺还想说什么,吕布已经自顾自捧起了酒坛猛灌一大口。 酒液顺着吕布的嘴角四溢横流,别人身上沾满了鲜血,他的身上却沾满了酒浆。 这一刻,高顺也绝望了!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神威凛凛的吕布吗?还是那个千军万马中谈笑自若的杀神吗? 这样的吕布怎么救得了九原城? 猛地一跺脚,高顺一言不发,咬紧牙关转身就走。 “高将军留步!”突然,一个哀哀的女声传入耳中。 高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实在看不得吕布颓丧的鬼样! “我儿有消息吗?”严氏怯怯的问道,她声音发颤,显然心里面无比忐忑。 “没有!但有少将军消息,末将一定第一时间禀告夫人!”高顺面无表情的说道,“末将告退!” 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冲到门口,高顺扳鞍上马,眼前突然一黑,差点一头栽下马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高顺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状若疯癫,闻者无不为之侧目。 “大丈夫死则死耳,又有何惧之!”高顺大声喊道:“吾血流干之前,胡虏休想入城一步!谁敢随我赴死?” 说完高顺头也不回,打马扬鞭朝城门绝尘而去。 蹄声如雷般在城中各处响起,他身后,不断有人艰难的爬上马背,一言不发的紧紧跟着他的身影而去。 高顺冲到城中的时候,身后已经又跟了十余骑。都是伤员,模样凄惨,却个个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弟兄们!”高顺热泪盈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众人轰然喊道,壮志豪情直冲霄汉! “杀!”高顺暴喝一声,一提马缰,率先奔出。 四门皆乱,他却一马当先,朝东门直冲而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吕逸慷慨激昂的话语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咱们一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鲜卑血,杀他个干干净净!” 是啊!吕布虽然一蹶不振,但少将军仍旧是他们的希望! 他相信吕逸一定会回来,所以他现在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吕逸争取时间,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少将军,末将无愧九原,剩下的便交给你了,希望来世再与你并肩作战!” 高顺从东门一处豁口跃马而出,战马前冲的巨大力量瞬间撞飞了一个刚刚冲到豁口的鲜卑人。 “弟兄们,杀啊!”高顺挺枪便刺,惨叫声接连响起,挡在他面前的鲜卑人根本无法招架,一个照面,便成了枪下亡魂。 跟随其后的几人也奋起余勇,即便有伤在身,也浑然不觉,一个个只攻不守。 只片刻时间,区区十数人竟在鲜卑人的重重包围之下,杀出一条数十米的血路。 高顺仰天大笑,枪锋遥指鲜卑中军的门旗,大喝一声道:“随某冲,击杀贼酋,虽死无憾!” 第18章 神兵天降,高顺你不会死 “咚!” 一声沉闷的战鼓响从城头传来,荡人心魄。 高顺自杀式的冲阵,让东门的压力稍解。 城头上一个仅剩单臂,浑身浴血的军卒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敲响了战鼓。 他的英魂在这一刻穿过百丈距离,越过密密麻麻的鲜卑贼寇与高顺凝结在了一起。 “咚!”又一声鼓响,每一个视死如归的军卒,不约而同的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擂响进攻战曲。 高顺头也不回,眼里只有远处高耸的鲜卑大旗。 两百步! 高顺身边跟随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围上来的鲜卑人却源源不绝。 一百五十步! 他的手臂已经肿胀酸麻,每刺出一枪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的手却牢牢地握紧枪杆,枪势稳定而决绝。 一百步! 身边传来一声惨叫,又有一位勇士淹没在凶残的鲜卑人刀山枪林之中。 高顺不敢停留,不敢悲伤,更不敢去看。 他要留着最后一口气! 大旗下鲜卑首领狰狞的面孔填满了高顺所有的心神,哪怕是死,也要斩将夺旗,为九原争取更多的时间。 最后的五十步!无比艰难。 越是靠近大旗,鲜卑人越是凶悍和狠厉。 高顺的双手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仅仅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不屈的战意勉强挥动。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枪矛扑面而来,这一刻,他实在已经无力闪避。 身边跟随的最后两个骑士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大叫一声,合身向枪矛中扑去。 悍不畏死的英勇一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高顺挡下了致命一击。 鲜卑人的包围圈被两人的身体冲开一个豁口,泪水模糊了高顺的双眼,他再难忍住心中汹涌而至的痛苦,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啊!” 他尽力了,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斩将夺旗,但他已经问心无愧了。 与无数英魂共赴黄泉,死而无憾,他践行了自己最后的誓言,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这一刻,高顺双眸晶亮,热血沸腾,一瞬间仿佛力量又回到了身体里。 枪出如龙,一往无前! 面前两个鲜卑悍卒被一枪贯胸,钉在地上,枪杆兀自颤动不止。 高顺一把攥住枪尾,怒目圆睁,暴喝一声:“哪个再来送死!” 这一声吼,气贯长虹,声震四野,围在边上的鲜卑人声为之夺,气为之滞,一时间哪个都不敢靠近。 高顺如同深深扎入敌营的一根钢钉,狠狠扼住了鲜卑大军的咽喉。 他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前发黑,金星直冒,身形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战马踏地的隆隆声如同一道汹涌澎湃的浪潮,从东面席卷而来。 霎时之间地动山摇,隐隐有人喊马嘶之声夹杂其中。 高顺眼中掠过一丝精芒,是谁?! 他艰难地抬头朝东方望去,远处林中沙尘蔽日,冲天而起。 他想起临别之际吕逸的吩咐,“但见城东烟尘起处,请孝父兄在东门举火为号,全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 没错,一定是少将军回来了! 东门城头上更早一步便发现了动静,军心大振,人人都似乎都看到了一线曙光,城头的短兵相接之中,九原守军竟短暂的压制住了鲜卑人的攻势。 鲜卑人军阵中传来一串急促的号角声。 听到声音的鲜卑人又争先恐后潮水一般的开始朝本阵退去。 东方地平线上,一道红光乍现。 如同骄阳初升,映红了天际,九原城外光芒万丈。 隆隆蹄声由远及近,两千匹驽马浑身浴火,风一般的彻地而来。 不到十里的距离,一马平川的荒野,着了火的马匹瞬息而至,根本不用人指挥,在鲜卑大阵中横冲直撞,左冲右突。 鲜卑人的战马顿时受了惊吓,骑兵根本控制不住发了疯的马,无数鲜卑人被掀翻在马下,又被乱马踏做肉泥。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自诩骑射无双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迎接死亡。 一时间鲜卑大军乱做一团,根本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鲜卑中军的军令无从下达,处处都是亡命奔逃,慌不择路的胡虏。 鲜卑大营更是处处火起,一时之间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火马阵犁庭扫穴,把鲜卑大军切割的七零八落,难以为继。 九原城门上顿时欢呼声一片。他们站的高,看得远,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吕逸的援军。 “快,快报吕将军,少将军带着援军回来啦!”城头上疲惫的守军精神大振,奔走相告。 不远处的高岗之上,三人三马并鞍而立,神色紧张的望着远处的战场,目光一瞬不瞬。 杨丑心乱如麻,一言不发。 张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连声发问:“兄长,兄长,请快开下令吧,小弟我再也忍不住啦!” 吕逸也心潮澎湃,高顺慷慨悲壮的举动他一点不漏的全都看在眼里,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冲到阵中,和高顺并肩作战。 冷冷的回头,瞥了一眼杨丑。 察觉到吕逸浑身上下散发的凛冽杀气,杨丑莫名的浑身发冷,颤声说道:“吕将军...我...” 吕逸冷哼一声,喝道:“杨先锋,吕某送你一程!” 话音落处,银光一闪,一枪闪电般刺出,扎在杨丑马臀之上。 杨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战马吃痛,“唏律律”一声长嘶,带着杨丑就朝敌阵中没头没脑的冲了下去。 风中隐隐约约听到杨丑凄厉的喊声。 没了后顾之忧,吕逸战意昂扬的看着张辽,大喝一声:“文远,可敢跟我比试一场?” 张辽豪气顿生,高声回道:“小弟不才,虽不及兄长万马军中单骑突围的勇力,但也绝不愿让兄长专美于前,有何不敢?” “好!哈哈哈!”吕逸仰天大笑,说道:“如此你我兄弟各引一千精骑,谁先杀透胡虏中军,便算取胜如何?” “正合我意!兄长...”张辽大声答应,抬眼一看,吕逸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张辽顿时大怒,气道:“兄长你竟耍诈!” 地平线上,一道洪流奔腾而来,当先两人一左一右风驰电掣。 吕逸身后战袍迎风猎猎,鲜红如雪,两千精骑摧枯拉朽般冲入阵中,直捣黄龙! 第19章 击溃鲜卑,胜利终将属于我 吕逸亲自率领的一千精骑训练有素,在奔驰中组成失形之阵,如同一枝锋利的箭矢朝鲜卑大阵疾射而出。 吕逸就是箭头,一马当先扎入敌阵。 刚刚被火马阵冲的七零八落的鲜卑人,即便总兵力远远多于吕逸所率骑兵,却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面对惊涛骇浪一般的骑士,半数的鲜卑人吱哇乱叫着转身就逃,只恨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剩下的胡虏勉强举起盾牌和刀枪抵抗,但战马冲撞之势何其凶猛,一个照面便被撞飞开去,骨断筋折。 吕逸左手马槊,右手银枪,杀的酣畅淋漓。手下没有一合之敌,所过之处,神鬼辟易,血流成河。 他和张辽两支骑兵队伍如同怪蟒翻身一般在鲜卑阵中搅得天翻地覆,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只片刻功夫,吕逸已经从东到西,率先凿穿鲜卑军阵冲到了九原东门之下。 他心里记挂高顺,指挥人马朝鲜卑中军方向冲杀,自己拨转马头,单人独骑朝高顺那里奔去。 吕逸的出现给了高顺喘息的机会,总算保住了性命。 此刻勉强拄着长枪维持身形不倒。 一个亡命的鲜卑骑兵呼啦啦纵马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高顺的一刹那,斜刺里吕逸神兵天降一般及时杀到。 连人带马把那人撞开数步,一抖手,银枪透心而过,高顺只觉得眼前一暗,遮天蔽日的全是吕逸的身影。 “孝父兄辛苦,剩下的交给我就是了!”吕逸柔声说道。 “末将幸不辱命!”高顺心神一泄,顿时滑倒在地。 吕逸赶紧跃下马背,轻轻搀起高顺。 他的手碰到高顺身体的一刹那,才发现高顺浑身上下早已染满了鲜血。 “啊哟!”一声痛呼,吕逸吓得慌忙松手,高顺现在浑身是伤,随便一碰就是钻心的疼痛。 “少将军不用管我,别让胡虏跑了!”高顺握住吕逸的手,恨恨的说道。 吕逸郑重点头,把他交给身边跟随的骑士,吩咐好生掩护回城养伤,翻身上马,准备继续冲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孝父,怎么不见我父亲大人?他可还好?” 从他回援至今,就始终没有在第一线看到过吕布的身影,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哎!”高顺长叹一声,“将军大人虎躯康健,只是...一言难尽啊!” 看高顺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有什么变故发生。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四面环敌,只能强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吕逸回身上马再一次冲进了阵中。 “呜呜呜呜!”忽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鲜卑中军阵中响起。 吕逸惊讶的发现,身周只剩零星的鲜卑溃军。 大股的敌人正迎着号角声缓缓向中军方向围拢。 当初引起他注意的鲜卑大汉,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的片刻时间里逐渐止住了颓势。 加上原本一直按兵不动的中军,此刻围拢的鲜卑人虽然还有些慌乱,但已经渐渐开始变得有序。 差不多四千胡虏,在传令兵的奔走指挥之下,渐渐分成三层。 最里层是中军两千人,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第二层是长枪兵,在最外围的盾牌兵身后,架起长矛。 鲜卑大军顿时变成的如同四面生刺的刺猬一般,让人生出一种无从下口的感觉。 张辽带着骑兵试探着冲杀,面对大排长枪,率先接阵的骑兵仗着马势勉强冲开一道豁口,但却被迎面而来的枪林逼的险象环生 鲜卑人吱哇乱叫,盾墙上的裂缝迅速合拢,反倒是张辽麾下的骑兵,多有负伤。 张辽大急,暴喝一声,带头冲去。 眼看快到了阵前,却见鲜卑前排盾墙猛然朝内一缩,让开一条三人宽的口子。 张辽收势不急,带着数十名骑兵,一头冲了进去。 身后盾墙又轰然合拢,把张辽和大队人马隔开。 吕逸看的大惊失色,张辽还是太年轻,临敌之际最忌冲动,眼下陷入重围,一不小心就要饮恨当场。 他不敢耽搁,双腿猛夹马腹,战马疾逾闪电,转瞬来到盾墙面前。 一勒马绳,战马人立而起,伸出镶铁的双蹄猛地踹到盾墙之上。 长枪从四面八方向吕逸捅来,他怡然不惧,马槊当先,舞成一团光影,密不透风磕开攻势,盾墙也在马蹄的重踏之下瓦解冰消。 前排的盾兵哪里挡得住吕逸连人带马的重击,脚步踉跄着疯狂闪避。 吕逸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回身点点银芒洒落,鲜卑人群中顿时血光迸现。 张辽刚进包围就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左支右绌,拼命抵挡,这时候听到身后动静,这才发现是吕逸出手相助。 他这时候不敢继续逞强,赶紧和吕逸汇合,又顺着冲开的豁口退出。 鲜卑人也不追击,盾墙缓缓合拢,有条不紊的徐徐后撤。 吕逸收住马缰,面色阴沉。 还是人马太少,若是强行冲阵,恐怕损失太大,自己无论如何承受不起。 可是就这样眼看着鲜卑人从容撤退,心里又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一念及此,吕逸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纵马向前,扬鞭直指鲜卑中军位置,大喝道:“蛮酋听着,某乃飞将军吕布之子,吕逸是也。男子汉大丈夫,敢不敢跟我单挑?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 过不多时,却听鲜卑中军中传来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愿与将军阵前一会!” 话音刚落,鲜卑阵中一片嘈杂声起,盾墙轰然一声大开。 一名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的鲜卑大汉,提着一把宣花巨斧骑着马缓缓走出。 直到此刻,吕逸才第一次近距离的看清此人面貌。 “来将通名!”吕逸大喝一声,目射神光,威风抖擞。 那人被吕逸如雷般的喊声一惊,勒住马头,不敢向前,沉声道:“某家轲比能,东部鲜卑部族之主,一向仰慕中原繁华,盛世文章。” 吕逸怪笑一声,“好一个仰慕中原,那你便留在中原吧!” 猛地一磕马腹,战马电射而出,马上吕逸抡圆了胳膊,马槊呼啸带风,泰山压顶般朝轲比能兜头砸下。 第20章 别弄死,留着还有用 轲比能没料到吕逸说翻脸就翻脸,心里大骂,中原人不都是讲究先礼后兵的吗? 礼都不讲的吗? 脸都不要了吗? 吕逸要的是九原安定,塞北太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把鲜卑人打疼,打怕。 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招式大开大阖,势大力沉。 轲比能虽然是鲜卑人中数一数二的猛将,但和吕逸相比,差了不止一筹,更何况吕逸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勉强拆解了不到二十个回合,早就已经累的浑身冒汗,左支右绌,招架不及。 他的护卫亲兵见轲比能险象环生,顿时仓惶不已,吱哇乱叫着排开军阵要冲上来帮手。 吕逸眼前一亮,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刚才还是乌龟壳一样的中军阵从里面开始混乱,好不容易保持住的阵型渐渐走了样。 吕逸大喝一声:“文远,冲阵!”手上枪势又紧三分,死死拖住轲比能,不给他脱身机会。 张辽瞬间会意,呼啸一声,带着骑兵就朝鲜卑大阵冲去。 这次有了胡虏自己打开的缺口,张辽的进攻势如破竹,即便是以一敌三,却丝毫不惧。 骑兵如风暴般掠过,不到一刻时间已经把鲜卑中军杀了个对穿,来回奔驰间,鲜卑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结阵。 轲比能心头大急,连连呼叫亲兵。他手下的亲兵也确实是鲜卑人中的精锐,听到他呼喊,顿时奋不顾身的朝吕逸那里冲去。 纵然吕逸勇冠三军,到底还是被蜂集蝇聚般的亲兵拖住了手脚,轲比能觑准机会,架开长枪,转身就跑。 他的亲兵不约而同的拦住吕逸,给他制造逃生的机会。 眼看着轲比能冲出重围,绝尘而去,越奔越远,吕逸长叹一声,心里十分惋惜。 就在此时,耳边风声响起,吕布一骑绝尘冲到自己面前,面露喜色道:“我儿休要失望,为父来也。” 他一开口,冲霄的酒气冲口而出,吕逸只觉得脑仁一疼,一脸的茫然的看着吕布。 吕布将方天画戟挂在得胜钩上,一手摘下宝雕弓,朝着轲比能远去的方向眯眼瞧了瞧,对吕逸说道:“那厮可是贼酋?” 吕逸脑子还没转过来,分别两日有余,怎么吕布看上去如此憔悴和颓废... 听到吕布问话,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吕布哈哈一笑,双臂角力,宝雕弓瞬间拉成满月。 吕逸心中一动,这才反应过来,忙大喊一声:“父亲大人,留活口!” “啪!”一声,四石强弓弦响如同霹雳惊雷,一道黑影闪电般划过一百五十步距离,准确的钉入了轲比能肩头。 轲比能吃痛,在马上晃了一晃,拼尽全力才稳住身形,这下更不敢停留,扔下大斧,拔出佩剑刺入马臀。 战马哀鸣一声,四蹄翻飞间,跑的没了踪影。 “父亲大人神技,儿自愧不如,想来古之神射手养由基也不过于此吧!”吕逸捏着鼻子,由衷的夸赞道。 吕布满脸得色,想到刚才吕逸的话,又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儿为何放走此人?” “儿留着他日后另有他用。若要取此人性命,刚才单挑之时,此人哪能活的过十个回合!”吕逸淡淡的说道,却并不想解释他放走这人的理由。 轲比能一逃,鲜卑大军顿时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张辽带着人马片刻功夫就已经大胜而归。 吕逸放心不下城中情况,跟着吕布先行回城,吩咐张辽穷寇莫追,带着人打扫战场。 这一战缴获颇多。 鲜卑人逐草而居,四处放牧,没有深沟高垒的城池,一家一当都带在身边。 溃散之后,满营帐的金银财物,更有足足五千牛羊牲畜。 九原城本来已经弹尽粮绝,现在得了这些粮草补给,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一下子变得富裕起来。 吕逸跟在吕布身后进了城。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比他预料的更凄惨无数倍。 城内处处断瓦残垣,为了抵挡鲜卑人的疯狂攻势,百姓的房子被拆做砖石,梁柱被伐做炭薪。 城内街道上十室九空,处处哀声不断。 视线所及之处,人人带伤,个个挂彩。 城里的百姓和幸存的兵丁听说救下全城的吕逸回来了,自发的走上街头,在一片狼藉中迎接英雄凯旋。 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跪在路旁连连磕头,满身血污的妇人手捧水碗纷纷递向吕逸。 这一刻吕逸心潮澎湃,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短短两天时间,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但鲜卑人即便尸骨盈野,也不会让他再有丝毫动容。 但面对眼前这些活生生,凄惨的面孔,他深深的明白了“国仇家恨”这四个字重逾千钧! 这一刻吕逸心里又有些后怕,这一次拒敌,没有一步不在冒险。还好苍天护佑,每一个计策都取得了成功,但万一呢? 万一任何一环出了问题,自己要背负的就是全城军民的性命,这样沉重的负担,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 吕布不理解儿子的行为,看到泪流满面的吕逸,喝道“收起你的眼泪,战场上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东西。一将功成万枯,强者生,弱者丧,这才是塞北的铁律!” 吕逸默然拱拱手,一言不发。 有些事情说不明白,有些感情这个时代的人不会拥有,有些道理,现在的自己都无法理解,更无力改变。 吕布先回府邸去了,他很高兴,因为死里逃生,反败为胜。 于是吕布决定大排筵宴,犒赏三军,哪怕现在所部三军早已所剩无几。 吕逸留了下来,他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 战事如此惨烈,战后的收尾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 阵亡将士需要一一收殓,择地安葬。 城内还要仔细清理,防止疫病滋生。 房舍损毁的百姓也需要临时的安置之所。 千头万绪啊,让他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现在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更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心里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空洞,感觉怎么填都填不满。 好在九原城保住了,家还在,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吧! 第21章 我举报,有叛徒! 月上中天,九原城里火光星星点点,吕布府中烛火通明。 城外的旷野只有呼啸的北风,不见一丝光亮,黑沉的如同吕逸此刻的心情。 他正带着张辽探视伤兵营。 简陋的临时军帐,高顺、侯成、魏续等有职衔的校尉在内层,好歹有个遮风的地方,军卒却只能拥挤的躺在外面。 人手不足是一方面,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又是一方面,能不能活下来,全由天意不由人。 吕逸看的眉头直皱,心里越发的感到压抑。 除了吩咐包扎用的麻布必须用沸水煮过,伤口必须用凉白开清洗之外实在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 看着他们痛苦而微弱的呻吟,吕逸心乱如麻。 内帐里的情形就更让人感觉压抑了,吕逸掀帘而入的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整懵了。 塞北的冬末,虽然天气寒冷,但帐内火盆熊熊燃烧,怎么吕逸却觉得气氛冷的如同千年寒冰,忍不住一哆嗦。 高顺冷冷的看着侯成、魏续、宋宪三人,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三人恐怕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李封、成廉和曹性却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众人见他进来,纷纷挣扎起身想要行礼,吕逸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客套。 所有人里,吕逸最爱高顺,勇毅果敢,性如烈火。 所有人里,也数高顺此战贡献最大,称得上力挽狂澜。 吕逸坐到高顺身边,微笑着说道:“孝父,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刚刚才大获全胜吗。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来来,给少将军笑一个。” 高顺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欲言又止。 “不笑啊,那少将军给你笑一个!”吕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了高顺一个大大的笑脸。 高顺气的猛然坐起,大喊一声:“少将军,末将与小人同帐,笑不出来!恨不能平!” 吕逸不明所以,但见他面色狰狞,眼中全是恨意,怕他太激动,赶紧伸手扶他,不解的问道:“孝父你此话怎讲?” 高顺的话一出口,侯成、宋宪和魏续早已面色大变,却不敢出声。 这一幕被张辽看在眼里,悄悄给吕逸递了个眼神。 吕逸若有所思的看了三人一眼,安慰高顺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这几日大家并肩作战,同仇敌忾,若真有什么误会,我在这里替大家做主,说开了也就是了。” 顿了一顿,他又自信满满的补了一句,“都是自己弟兄,哪来的隔夜仇嘛!呵呵呵...” 高顺还是不笑,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吕逸也笑不出来了。 “少将军,这三个人是叛徒!小人!不配与末将称兄弟!”高顺须发皆张,怒指三人。 三人大惊,急忙辩解道:“高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等三人也有奋力杀敌,守卫九原,何曾背叛?” 又回过头来,朝吕逸哀求道:“少将军明察秋毫,千万不要听信高顺一面之词,我等冤枉啊!” “哦...竟有此事?”吕逸眉头一皱,心里一紧。 “哼!你三人昨夜不思御敌,躲起来密谋叛逃,若不是被我撞见,只怕早就弃城而逃了吧!”高顺冷哼一声骂道,“无胆鼠辈,老幼妇孺尚不畏死,你等却想临阵脱逃,与那乱我军心的郝萌何异?” 三人本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高顺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当众把他们的丑事抖落出来。 想起郝萌下场,顿时肝胆俱裂,顾不得身上伤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末将冤枉啊!” “少将军明鉴,末将实无此心啊!” “无凭无据,高顺你不要信口雌黄...” 三人心慌意乱,七嘴八舌开始辩解。 这一下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李封、成廉和曹性偏过头去,不想掺和,张辽冷哼一声,满脸鄙夷。 高顺还要说话,吕逸却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三人面前,一言不发就这样紧紧盯着三人的眼睛。 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灼灼目光之下,三人渐渐语无伦次,满头大汗,不多一会已经结结巴巴,再难说出话来。 “哎...”吕逸长叹一声,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帐中短暂的再次陷入了沉默,侯成三人度日如年,渐渐面如死灰。 吕逸杀伐果断,斩郝萌祭旗的霸道场面走马灯般在三人脑海里闪过,“完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背负叛徒和懦夫的骂名死在刑场,悔不当初,一念之差啊!” 三人神色数变,吕逸明察秋毫不见舆薪,全都看在眼里。 俯下身子,吕逸逐一扶起了三人,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少将军!”高顺不理解,愤而出声。 “兄长,你...”张辽也不理解,他跟高顺一样,也是嫉恶如仇的直性子,若不是吕逸在场,他早一剑把三人砍翻在地了。 吕逸目光坚定,沉声说道:“孝父,文远,你们稍安勿躁,我自有说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吕逸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畏死之心,乃人之常情,不奇怪!” “可是...”高顺和张辽异口同声的抗议。 “没有什么可是!”吕逸打断他们,又道:“我们不要指望人人都是不避生死的英雄。古往今来,英雄之所以被称为英雄,正是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太少了...” “我们评判一个人是不是懦夫,应该论迹不论心!”吕逸瞟了一眼一脸震惊的三人,朗声说道:“论心孔孟非圣贤,论迹满帐尽豪杰!” 三人如遭雷击,万万没有想到吕逸竟然会替他们说话。 一瞬间,三人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混杂着羞愧、感激和一丝后怕的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当时自己怯懦的样子,在现在回想起来是那样的丑恶和令人生厌。 “少将军!我...”三人泪眼朦胧的看着吕逸,泣不成声。 “我不是说你们没有错,而是说你们犯了每个普通人都可能会犯的错!”吕逸平静的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是我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给了自己机会,也是孝父给了你们机会!” 第22章 要做一个有容乃大的好主公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吕逸的身上,听着他侃侃而谈,若有所思。 “他们和郝萌不一样。”吕逸清咳一声,定了调子。 “郝萌该死,是因为他胡搅蛮缠,尚未开战便乱我军心,更有畏敌而逃的实际行为。”吕逸说道:“当时人人绝望,举足无措,不杀他不足以定军心,不杀他不足以行军令!” “你们不同!”他一指侯成三人,继续说道:“你们已经尽力抗敌,个个带伤,用行动证明了你们与九原共存亡的心!” 侯成三人羞愧无地,感动莫名,高顺却仍然不忿。 “九原能守到我带着援军赶来,孝父,你说他们难道一点功劳都没有吗?”吕逸郑重的问道。 “功劳归功劳,可是...”高顺还想分辩。 “又来了,又来了,不需要想那么多。”吕逸淡淡的说道,“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没有曾经升起过哪怕一丁点放弃的念头,更何况大家呢?” 是啊! 身陷绝境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连一个念头都没有起过呢? 高顺黯然,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郝萌的家眷被他送去了雁门关内。他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园,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九原的一份子!”吕逸说道,“论迹论心,他都罪无可赦!” “但他们的家人都在这里,他们的根也在这里。我相信他们虽然有一念之差,但也只是一时糊涂!”吕逸朗声说道。 “少将军,我们...”侯成三人无地自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你们最后是因为孝父的劝阻,还是自己醒悟。但你们的确和九原城所有人一起,奋战到了最后一刻,所以我说你们和郝萌不一样!” 吕逸大喝一声问道:“但你们也应该感谢孝父,没有他及时劝阻,你们想过自己的结局吗?” “你们还年轻,都不过二十上下,这一辈子还很长。”不等三人回答,吕逸掷地有声的说道:“哪怕你们能逃出升天,但你们这一世都将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 明明吕逸和他们年龄相仿,甚至除了高顺和张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年长。 但听到吕逸说的话,却没有人觉得违和。 和吕逸的心胸眼界相比,他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抛弃家人而活,那叫苟且偷生!与家人两世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吕逸幽幽的说道,声音苍凉而悲壮。 吕逸说到这里,心神有些恍惚。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种感受,自从来到这里,只要稍有空闲,他都会忍不住的想念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 那种永不能见的煎熬,剜心蚀骨,每每想来,总会让人痛不欲生。 侯成三人闻言,泣不成声,再次跪倒尘埃,大声道:“少将军的话,如醍醐灌顶,令我等茅塞顿开。少将军之恩,我等铭记五内,从今往后,愿为少将军效死!” “砰砰砰!”三人连连磕头,额上见血。 “你们又错了!”吕逸被他们从恍惚中惊醒,郑重的说道。 “其一,你们不该谢我,该谢孝父!” 高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说道:“不必谢我,少将军的话我明白了,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也就罢了!” “诶,他们该谢你,全城军民都该谢你!”吕逸认真的说道:“若不是你让他们悬崖勒马,少了他们相助,九原城就支撑不到我来,他们更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孝父,你既是他们的救赎,更是全城军民的救赎,此战你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三人恍然大悟,纷纷又朝高顺致谢。这一次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既惭愧又感激,诚恳真挚无比。 高顺反倒被夸的十分不好意思。 “其二,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效死。”吕逸顿了一顿,说道:“当初那句话,我再说一遍,不是为某效死,是为大汉效死,为九原百姓效死,为自己的家人效死!” 三人恍然大悟,正要表忠心,吕逸又道:“动不动就为某效死,说的好像某是个杀人为乐的嗜血屠夫,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哈哈哈!”帐中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一股暖意,所有人的眼里都有了光彩。 吕布的亲兵过来找吕逸,说庆功宴已经备妥,请少将军移步。 吕逸和张辽搀着高顺起身,却被亲兵拦住了,面色十分尴尬的样子。 张辽嫌那亲兵不痛快,叱道:“有话直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不就是吃个饭吗?” “将军吩咐的清楚,城内军需短缺,庆功宴只请少将军,其余将军,另有安排。”亲兵嗫喏着说道。 众人眼神一黯,虽然物资短缺也是实情,自己的地位和功劳跟吕逸无法相比也是事实,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吕逸勃然大怒,气道:“胡说八道!这是什么话,要去都去,不让去某也不去。回去告诉我爹,某吃不下,气饱了!” 亲兵一脸无奈,更无助的看着吕逸和众将。 打死他也不敢回去如实禀告,吕布性如烈火谁不知道,这不是让他去找死吗... 吕逸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亲兵,眼珠一转,又改了主意。 “去!都去!凭什么我爹糊涂,我们跟着饿肚子!” 他这时候说话就很没有动员力了,除了张辽跟着,其他人都一动不动,神色复杂。 吕逸有些尴尬,指着侯成三人怒道:“诶?!我说你们三个真有意思啊,刚说甘愿为某效死,现在连顿饭都不肯去吃?” 三人拉长了苦瓜脸,勉强挤出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吕逸又问高顺,“孝父,别人可以不去,你不能不去啊!” 高顺倒是不怕,只是他实在不想因为自己,让吕逸父子之间生出嫌隙。也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婉言拒绝道:“末将浑身是伤,哪来的力气赴宴,少将军自便就是,好意末将心领!” 吕逸冷哼一声,给张辽使了个眼色。 张辽会意,不由分说,和吕逸一起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架起高顺就朝帐外走。 风中传来高顺求饶的声音:“少将军,张将军,休要如此,休要如此...啊!疼,疼疼...” 隐约还能听见吕逸的声音:“孝父,休要挣扎,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管你!” 不知道为什么,帐中诸将的眼眶又湿润了... 第23章 厅前结义,看不起谁? 严夫人早早的已经在寒风中翘首期盼了许久。 独生的儿子失而复得,连面都没有见上一见,险险又要得而复失。 其中的煎熬和痛苦,恐怕不是血肉相连的母子,根本无法真正的体会。 襁褓中的吕玲绮也瞪圆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跟着母亲一起朝门口看去。 不知道她看不看清,看不看的懂,但严夫人觉得女儿和自己连着心。 吕逸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步流星的从外面冲进来,身后跟着板着脸的张辽,张辽扶着不情不愿的高顺。 从他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起,严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如江河决堤一般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踉跄着朝吕逸奔去,口中悲呼连连:“儿啊,我的儿啊,你让为娘想的好苦啊!” 吕逸僵在当场,他有些不知所措。 身体的本能让他很想回应母亲的呼唤,灵魂的生出却是一种空洞荒凉的陌生感。 夜色太浓,烛光太暗,严夫人冲的太急。 “啊哟!”一声惊呼,她被自己的裙裾绊倒,颤颤巍巍的就要摔倒在地。 下意识的,严夫人把吕玲绮牢牢地护在胸前。 看到这一幕,吕逸的心仿佛漏了一拍,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扶住了她。 上一世甚至已经开始模糊的记忆,这一刻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小时候母亲应该也曾这样护过自己吧。 严夫人一手抱着吕玲绮,一手抚上吕逸粗糙的面孔,泣不成声道:“我儿瘦了,黑了,受苦了...” 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吕逸的心渐渐融化,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心潮澎湃,泪水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儿子不孝,让母亲担惊受怕,死罪,死罪!”吕逸哽咽着说道。 严夫人情难自抑,赶紧搀起吕逸,哽咽着笑道:“快呸掉!什么死啊活的,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吕逸起身,怔怔的看着严夫人,许久不发一言。 上一世的母亲也曾这样慈爱的责备自己,这一刻,两世母亲的形象依稀重合在了一起,吕逸心中即感动又难过。 突然,他猛地冲上前,给了严夫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我好想你!”吕逸轻轻的说道。 严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个时代的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奔放的情感表达方式,即便是母子也从未这样炽烈。 但只一瞬间,严夫人便恢复了镇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拍打着儿子的后背,说道:“啊哟,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躲在为娘的怀里哭鼻子呢?这让麾下将士们看到,以后还怎么领兵打仗?” 吕逸依依不舍的松开手,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回头偷看张辽和高顺。 两个人知情识趣,抬头目不转睛的望着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很专注... 严夫人拉起吕逸的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你父亲早为你备好了宴席,都是你爱吃的菜,快随为娘进来吧。” “咳!”吕逸轻咳一声,把两个有志于钻研汉末天文学的二愣子唤醒,跟着严夫人走进了大厅。 厅上灯火通明,吕布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正举着一个巨大的酒樽豪饮。 看到吕逸母子进来,顿时爽朗大笑:“我儿快来,就等你了!” 吕逸躬身请安,却见吕布对着高顺和张辽喝道:“谁让你们来的,出去!” 高顺面色铁青,他本就不想来。这一刻看见吕布饮酒的样子,又想起了早前那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吕布也面色铁青,高顺是吕逸叫来的,他本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儿子。但他看见高顺,也想起了早前那一幕,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张辽不吱声,见高顺梗着脖子想要说话,一把捂住高顺的嘴,于是高顺也不吱声了。 “父亲大人,他们是儿子喊来的。敢问父亲大人,既是庆功宴,他们为何不能来?城中诸将皆有功劳,为何不请?”吕逸目光灼灼,直视吕布,大声问道。 吕布一愣,没想到吕逸有这么大的意见,当即说道:“我儿有所不知,战后城中粮草匮乏,物资紧缺...” 吕逸直接打断道:“不是有诸多缴获吗?哪里不够诸位功勋将士一餐之用?” “厄...他们只是麾下将士而已,何必...”吕布说道。 “既是庆功宴,只问有无功劳。大家同生共死,并肩作战之时,何分彼此,哪来高低?”吕逸义正词严的反驳道。 “其他人也便罢了,孝父以一人之力,置自己性命于不顾,以久战疲惫之躯,不曾退却一步!为阖城军民争取时间,当为首功!”吕逸愤愤不平的说道,“这样的英雄,不该为他庆功吗?” 三言两语,却有理有据。吕布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也怒道:“竖子!某今日设的是家宴!你待如何?莫非你与他们是一家吗!” 吕布开始蛮不讲理,高顺眼里满是失望,这样的人,真的适合自己跟随吗?明明是父子,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张辽却毫无波澜,目光清澈如水般看着吕逸。吕布说什么他不在意,他只信吕逸。 “好一个家宴,好一个一家人!”吕逸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飞。 一直以来,他见到的都是吕布对自己的保护、慈善,却没想到在对待其他人上,竟然这样的不近人情。 不!甚至是冷漠和无情! 吕逸寸步不让,一指张辽,大吼一声说道:“张辽,张文远,自云中便跟着儿子并肩作战!” 又一指高顺,继续吼道:“高顺,高孝父,城东分别之后,坚守九原,奋不顾身,力挽狂澜,与儿子的心一起并肩作战!” 他直视着怒气冲冲的吕布,斩钉截铁般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都是儿子能够交托性命的兄弟,也是儿子的家人!” “今日借大胜之机,黄天后土在上,父母双亲座前。” “请阖城的军民做个见证。某吕逸,愿与张辽、高顺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天厌之!” 第24章 父子没有隔夜仇,但道不同难为谋 吕布闻言气的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吕逸针锋相对,圆睁虎目,一步不退。 四目遥遥相对,虚空之中看不见的地方,火星四射,在场的所有人耳中仿佛能听到“噼里啪啦”般的电闪雷鸣。 大厅之中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竖子敢尔!”吕布怒喝道,手在空中乱点,遥指吕逸。 严氏见丈夫动了真怒,赶紧劝吕逸道:“逸儿,你怎么能顶撞你父亲呢,还不赶紧认错?” 吕逸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没错,凭什么认错!” 严夫人见吕逸这里劝不动,又转过头去劝吕布道:“将军,逸儿也是连番苦战,心神俱疲,难免糊涂。将军千万不要动怒,跟自己儿子置什么气啊!” 吕布气的浑身发抖。 自己的儿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说不出有什么具体的不同,但气度、态度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却处处透着一股陌生感。 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竟敢当面顶撞自己了? 从不敢和自己目光相对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眼底竟然看不到一丝畏惧了? 是从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开始的?还是从他代行军令,力挽狂澜开始的? 吕布想不明白,这样的转变一时也难以接受。 自己儿子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样子,坚定果敢的眼神让吕布觉得十分欣慰,但他当众顶撞自己的行为,不肯认错的态度,又让他面子上十分挂不住。 吕逸现在也骑虎难下,心乱如麻。 这一世的记忆不断在潜意识的最深处传来一阵阵的颤栗,想让自己向吕布服软。 但上一世的灵魂无论如何不愿意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弯腰。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吕逸时不时的会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正是不同的价值观和认知带来的矛盾感,让他的内心对吕布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来源于身体,陌生来源于心灵。 “砰!” 一声巨响,怒火中烧的吕布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几案,满桌子的酒水菜肴四处泼洒,一片狼藉。 最先顶不住的竟然是高顺。 他本已伤痕累累,疲累困顿。更被吕逸一番话说的心情激荡,情难自抑。 吕布积威甚重,高顺站在这里心中难免忐忑。 再一想到因为自己,竟然让他们父子针锋相对,心中既愧疚又感动。 心潮澎湃之下,一口逆血止不住的冲口而出,顿时眼前一黑,面如金纸,晕倒在地。 吕逸和张辽慌了神,再顾不得跟吕布斗气,赶紧带着高顺前去救治。 望着火急火燎冲出大厅的儿子,吕布大骂一声:“竖子!”扭头拂袖而去。 严夫人看看丈夫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儿子的方向,一时间六神无主,幽幽叹了口气,还是追着吕布去了内室。 吕逸不放心高顺,直接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里。 他和张辽衣不解带,亲自照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高顺终于悠悠醒转,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孝父,孝父,你总算是醒了,吓死哥哥我了!”吕逸拉着高顺的手,关切的说道。 “少将军,末将...”高顺仍然显得有气无力。 “孝父!怎么还自称末将?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吕逸佯装不悦的看着高顺道。 高顺赶忙分辩道:“少将军,末将尺寸之功,更出身寒微,怎敢与少将军称兄道弟,相提并论?” “诶!孝父此言差矣!”吕逸大摇其头,说道:“英雄不问出处,你我三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更并肩抗敌,肝胆相照,如何做不得弟兄?” “话虽如此,只是...”高顺心中感动,嘴上却仍想拒绝。 “没有什么只是!”吕逸打断他的话,说道:“孝父难道看不起我和文远,不屑与我们结义?” “末将哪有...”高顺急道。 张辽看不下去了,闷哼一声插嘴道:“孝父兄,我看你在战场上也不曾有丝毫畏缩,怎么这时候反倒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恁不爽利!我就问你一句话,这兄弟你做还是不做?” 高顺感动的热泪盈眶,终于放下心中负担,嘴角带笑着说道:“承蒙少将军和文远错爱,如此我高顺却之不恭。从今之后,唯兄长马首是瞻,永不相弃!” 三人执手相视,爽然大笑。 此刻吕逸豪气万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何愁大事不成? 三人正儿八经坐在一起共叙年齿,毫无疑问吕逸最为年长。 只是到了张辽和高顺两个人这里,就出现了问题。 张辽家世悠远,是汉武帝时聂壹的后人,生辰年月记得清清楚楚。 高顺却自幼父母双亡,出身寒微,勉强知道自己出生在哪一年,却说不清楚时辰。 两人同年,哪个当哥哥顿时成了争论的焦点。 平日里看着老实沉稳的高顺,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三弟,你连自己生辰都不清楚,怎么好意思跟我争先?”张辽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三弟此言差矣!我自幼便跟随兄长并肩作战,你才认识兄长几天!”高顺不屑的反驳道。 “三弟既然讲先来后到,那我与兄长在云中便先约为兄弟,你到此刻方才加入,怎能后来居上?”张辽义正辞严的说道。 高顺想了想,说道:“那时不过随口一言,更无见证,岂能作数?”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高顺更是咳嗽连连,眼看又要喘不上气了,却死活不肯松口。 吕逸心中暗想,别看他们轻生死,傲疆场,骨子里面却依然是两个少年。 怕他们吵出真火,赶紧劝道:“二位贤弟,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才是啊!” 两人分不出高下,对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齐刷刷看向吕逸,异口同声的说道:“此事还需兄长做主!” 吕逸想了想,一脸促狭的说道:“办法嘛,愚兄倒是想到了两个,全凭二位贤弟自己决断。” “愿闻其详。”两人好奇的问道。 “这第一个办法么,全凭天意,你俩抓阄,谁抓到谁当哥哥。” “如此大事,怎可这样草率?!”两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等孝父伤势痊愈之后,你俩比试一场,赢得那个当兄长。” 二人眼里瞬间精芒一闪,对视一眼,战意昂然。 兄弟三人第一次抵足而卧,彻夜畅谈。 第25章 怎么能把两个天使投资人忘了呢? 张辽和高顺的二哥之争还遥遥无期,第二天一早吕逸的皮肉之苦却已经拉开了帷幕。 大战之后弟兄三个聊了一夜,眼看着天光渐亮,三个人都已经睡眼惺忪。 正要补个觉,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将军,少将军。将军有令,请您速去校场集合。”亲兵在门口喊道。 吕逸黑着眼圈,嘟嘟囔囔的艰难起身。 张辽赶紧帮他整束衣冠,忍不住有些担忧的问道:“兄长,将军这么早就唤您前去,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吕逸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变故倒不至于,泄愤是肯定的。” 张辽顿时又想起昨晚吕布愤而掀案而起的样子,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那我陪兄长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算了吧...”吕逸也心有余悸的说道:“毕竟是亲爹,倒不至于真把我怎么样。你要是去了,只怕火上浇油。为了愚兄的屁股着想,你还是在这里照顾孝父吧,他身边缺不了人。” 张辽虽然无奈,也知道昨日吕布的怒火,倒有一半是因为他们两人而起,不再坚持。 吕逸还是想的太美好了... 校场之上,吕布拄着方天画戟,昂然卓立正中。 阳光下他威风凛凛,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吕逸远远的就感觉到了一股肃杀的气息,偷眼一看吕布这幅严阵以待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这一世的记忆里,无数“父慈子孝”的画面走马灯般的在脑海里流动。 吕逸只觉得身上一紧,头皮发麻。趁着吕布还没有发觉,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房间,麻利的换上了吕布给他的护心镜,长吁短叹的出了门。 张辽和高顺看的一愣一愣的,十分担心。 期期艾艾再一次回到校场,吕逸老老实实走到吕布面前,尽量装作老实无辜的笑了笑,施礼道:“父亲大人早,儿子给您请安,嘿嘿嘿...” 吕布冷着脸,用鼻孔看着他,说道:“弓刀石,马步箭,你自己挑一样!” 吕逸心里一紧,陪着笑脸倒:“大早上的,怎能让父亲大人操劳,儿子于心不忍啊...” “少说废话,你不选,某替你选如何?”吕布手上画戟舞了个花,冷冷的说道。 “不劳父亲大人费心,我选槊!”吕逸毫不犹豫,从兵器架上抄起马槊,站好架势。 “来吧,让为父好好看看,你现在到底有几斤几两!”吕布暴喝一声,画戟兜头砸下。 吕逸不敢怠慢,赶紧双臂一振,挺起马槊招架,嘴上忙不迭讨饶道:“父亲大人手下留情啊!” “当!”一声巨响,吕逸双臂发麻,“噔噔噔!”连退三步。 他一晚上没睡,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 吕布却彷如未闻,“某看你昨日威风的很啊。早已不将为父放在眼里了吧,何须为父留情?!” 嘴上冷嘲热讽,手上一戟紧似一戟! 沉重的方天画戟在他手中如同绣花针一般轻巧。 毒龙一般凶猛霸道,灵蛇一般蜿蜒灵巧。瞻之在前,忽焉在右,招式大开大阖,偏偏又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吕布正值壮年,体力,武力都是巅峰。又常年征战,久经沙场,经验老道。 吕逸却还是少年,筋骨都没有发育完全,再加上现在身体疲惫,纵然弓马娴熟,又深得吕布真传,此刻却高下立判,根本招架不住。 “砰!” 一个闪避不及,吕布的画戟重重挥在吕逸胸口。 即便是吕布及时收力,更有护心镜卸去了大半力量,吕逸却依旧只觉得胸口一股巨力袭来,如同被蛮牛冲撞,心跳都险些漏了一拍。 “啊哟!”一声痛呼,吕逸踉跄后退,吕布却冷哼一声,画戟翻飞,乘势在他身下一挑。 吕逸身子还没停稳,被吕布单手一戟翻了个面。 “啪!”一声脆响,屁股上结结实实被戟杆抽中。 “哈哈哈哈!”吕布仰天大笑,吕逸羞的满面通红,疼的龇牙咧嘴。 “小子,你想跟他们称兄道弟,某不拦你!”吕布喝道,“但你若想忤逆为父,还得再等几年,翅膀毛再硬些不迟!” 吕逸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顿时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教训完儿子,吕布神清气爽,甩下一句“好自为之!”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一瘸一拐的吕逸,揉着屁股正要回去找张辽和高顺。 只见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正在远处校场外朝着自己拼命招手。 吕逸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张世平和苏双抛在了脑后。 赶紧喊来亲兵,把两人放了进来,一见面,不等他们开口,吕逸歉然说道:“两位先生恕罪,战火刚熄,百废俱兴。我一时疏忽,忘了招呼二位,实再抱歉!” 两人慌忙施礼,嘴上喊着“无妨,无妨。”但眼神飘忽,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的表里不一。 “二位先生可是为了马钱而来?”吕逸何等聪明,早看出两人来意,一语道破。 张世平连连点头,正要说话,却被苏双一把拉住,说道:“我等虽为商贾,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吕将军运筹帷幄,智计无双,连环计下,鲜卑望风而逃,为我等商贾除了心头大患,特来感激!” 吕逸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苏某此来,也为奉还吕将军家传之宝。”说罢,苏双从怀中掏出一个雕漆木的精致小盒,双手捧起,递到吕逸面前。 吕逸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自己借马时典押的“刘会邑印”。 他也不推辞,随手收入怀中,继续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依旧一言不发。 苏双有些词穷了... 这一套商人惯用的欲擒故纵的办法,他们二人屡试不爽,没想到吕逸油盐不进,根本不接茬。 张世平性子火爆,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跺脚,埋怨苏双道:“我就说瞒不过吕将军,你非要来丢人,现在僵住了吧!” 他又转过头来,郑重的看着吕逸,抱拳拱手,不安的问道:“我们二人来此,其实就为问吕将军一句话,您的承诺做不做的准?” “哈哈哈!”吕逸大笑着拍了拍张世平的肩膀,说道:“某的话,千金不易!哪有不算的道理!只不过,某也有一事相求,请二位先生万勿推辞!” 第26章 买卖做的好,精骑少不了 吕逸明白张世平和苏双的难处。 从他们问的问题就可以看的出来。 吕逸问的是马钱,张世平和苏双期待的是承诺,这两者虽然大体相同,但却有着微妙的差别。 马钱只不过是金银交割,牛羊易主。承诺却还包括护送他们前往中原腹地,吕逸亲自陪同这个条件。 既然把话说开了,吕逸也不再摆姿态,索性问道:“两位先生此去何处?” “涿郡!”两人不禁有些吞吞吐吐。 涿郡远在幽州,离九原县不下八千余里,不说其中艰难险阻,仅仅是带着战马一路行去,恐怕都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 现在塞北边关的胡祸虽然暂时平定,但中原腹地却又处处燃起战火。 凭他们自己带着这么多战马、牛羊和金银长途跋涉,恐怕还没过壶关,就被各处势力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吕逸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运筹帷幄,前后仅用三千人就击退了鲜卑万余大军,说是威震塞北也毫不为过。 更何况,这一场大胜无疑是给四处漏风,狼狈不堪的朝廷打了一剂强心针,战后的封赏必然远超寻常。 吕逸一鸣惊人,各地的势力肯定争相拉拢,有他亲自护送,这一路不知会减少多少麻烦! 但他们也实在找不出吕逸坚守承诺的理由。 当初是吕逸是有求于人,他们两人犹犹豫豫,吕逸这才许诺亲自护送。 现在形势逆转,吕逸安安稳稳等着朝廷褒奖就可以了,没必要趟他们这股浑水,也不怪他们不敢直说。 听到涿郡,吕逸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顿时眼睛一亮。 关羽,张飞!怎么能让他不动心。 哦,还有刘备... 算了,这位就真的算了吧… “好!我亲自护送两位先生走一趟!”吕逸想都没想,立刻答应,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正如适才所说,某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二位先生万勿推辞!” 见吕逸答应的爽快,张世平顿时大喜过望,“吕将军但有所命,我等必不推辞!” 苏双见张世平脱口而出,顿时脸皮一紧,补了一句道:“只是我二人不过区区商贾,能力有限。只能尽力,却不敢保证让将军完全满意。” “奸商!”吕逸心里暗骂,嘴上却说:“二位先生不必担忧,某之所请对于二位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二人闻言,顿时期待的看着吕逸道:“愿闻其详,请吕将军示下。” “请教二位先生,贩马之利几何?”吕逸问道。 苏双略作思索,坦诚相告:“十倍之利。” “那千里迢迢,其中风险又几何?” 苏双面色愁苦,长叹一声说道:“承平之时,尚有层层盘剥,现在烽烟四起,叛军,贼寇层出不穷,实在是...哎!” “既然风险这么大,收益又得不到保障,难道二位就不曾想过换一门生意?”吕逸问道。 “哎,怎么能没想过?”苏双叹道,“可一来我们世代以此为业,除了贩马,其他营生一窍不通。二来,世道正乱,又哪有十全十美的生意?” 张世平也跟着道:“是啊!即便是有,各州豪强众多,盘根错节,又怎么会轮得到我等...” 吕逸微微一笑,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门路,不知道二位先生敢不敢试一试?” “依我看来,二位最大的风险其实在于商路太长。二位必须千里迢迢携带金银至塞外买入马匹,再千里迢迢运回中原变卖,才能换成财帛,是也不是?” “吕将军一语中的,正是如此!”二人应道。 “那若是就在九原交割,我能帮二位缩短至少一半的时间和路程,又会如何?”吕逸眉头一挑,朗声问道。 张世平还没反应过来,苏双却眼底猛的闪过一道精光,激动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要在九原城中建立榷场?” 吕逸点点头,说道:“虽不中,不远矣!” 顿了一顿,他又道:“未来肯定是要兴建榷场的,但目前看来,时机还不成熟。” 苏双也点点头,十分认同。但无疑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以他多年的从商经验来看,其中的利益之巨大,无法估量。 塞北胡虏游牧为生,最为擅长豢养牛马牲畜,这些中原急缺的战略物资,在他们那里确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物资。 而中原百姓世代农耕,百工兴旺。茶叶,布帛,铁器一应俱全,却又是胡虏必不可少又极难获取的奢侈品。 “二位不必再去塞北求马,由我负责向二位提供马匹,牛羊,牲畜等货物。” 两人有些不理解,一些好奇。 “二位也无须携带大笔金银,折成粮草,布帛与我交割。我只有一个要求,以一年为期,二位只与我一方合作,不得另投他人,如何?”吕逸郑重的问道。 “若真能如此,对我等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苏双看了看吕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将军哪里来那么多战马物资?” “呵呵”吕逸微微一笑,带着他们走上了城墙。 居高临下,城内情形一览无余。 一队队军卒正井然有序的赶着成群的牛羊走进临时搭建的圈篷,城门口更时不时有给战马运送草料的板车出入。 “两日之前,九原马不过数百,牛羊更是一头也没有,你们现在再看看!”吕逸自豪的说道,“牛羊成群,健马成林!” 张世平,苏双恍然大悟,吕逸这是要就食于敌啊! “我有一个梦想,让我大汉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胡虏肆虐之苦。”吕逸感慨的看着城中热闹的景象说道。 “我有一个梦想,马踏焉支,封狼居胥!”吕逸目露精光,灼灼逼人。 “我有一个梦想,驱除鞑虏,兴我中华!” 张世平被吕逸的豪情壮志感动了,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道:“小人不才,愿与将军戮力同心,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苏双也很感动,但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犹豫半晌,还是问道:“将军既有如此壮志,那又为何还愿亲自护送我等和这批战马去幽州呢,岂不是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奸商!”吕逸心里又骂了一遍,嘴上却说道:“好叫二位先生知道,某送去的是六千战马,要带回来的可是六千精骑,哈哈哈哈!” 第27章 并州来的加封信 高顺的伤势看上去凄惨,但好在年纪轻,火气壮,恢复起来一日千里。 半个月以来,吕逸带着哥俩一边休整,一边筹备远赴涿郡的崛起大计,忙的不亦乐乎。 儿子勤奋,老子就显得十分清闲。 吕布除了在内宅陪老婆,逗女儿,就是每天一大早把儿子拉出来收拾一顿。 美其名曰考校武艺,实际上是借机泄愤。 一开始吕逸还左支右绌,有的时候喊上张辽,以二敌一都免不了吃亏。 几天下来,吕逸的武艺愈发精熟,对这一世身体的掌控也越来越熟练,很有一些厚积薄发的势头。 吕布看的出儿子对张辽的信重,指点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藏私。 有他这个当世第一的猛将悉心教导,张辽一日千里,进益颇多。 现在两兄弟除了气力上还比不过巅峰状态的吕布,单论武艺和招法已经相去不远了。 这天吕逸带着两兄弟早早来到校场,却发现吕布竟然还没有来。 这就很稀奇了,往常这种欺负儿子的事情,吕布一向积极主动。 找来亲兵一打听,这才知道,九原城来了贵客,吕布竟然亲自前去迎接,估计这会应该在大堂上亲切交流,顾不上自己。 吕逸心里有些奇怪,倒也没想太多。 九原城这塞北苦寒之地,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穷山恶水,哪里来的“贵客”? 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哪位贵客?” “秦宜禄秦将军。”亲兵禀报道。 “谁?” 这名字似曾相识,吕逸又偏生想不出具体是哪里听过。 张辽曾在雁门郡为吏,对并州的各路文武比较熟悉。 见吕逸有些困惑,便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此人是并州刺史丁原丁大人麾下参军,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咱们九原?” 吕逸一听“丁原”这两个字,顿时脸色大变,大叫一声“不好!” 这些日子,自己过的太逍遥了,竟然沉浸在九原大捷的喜悦中久久不能自拔。 自己甚至忘了,这一切才刚刚结束,而并非开始! “丁原”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吕逸脑海中炸响,冲开迷雾,一瞬间把他拉回现实。 九原城不过塞北一隅而已,在滚滚洪流般的天下大势面前算得了什么? 鲜卑这次寇边的胡虏也不过区区万人而已,在大争之世中,又算得了什么? 黄巾之乱已起,十常侍之祸不远,各路诸侯都在蠢蠢欲动,静待时机。 自己现在远远没到可以停下来喘息的时候。 历史的车轮已经把丁原推到了他们父子面前,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吕布认贼作父,再次踏上这条不归路。 可惜自己依旧很弱小,手无兵权,身无职爵,一种无力感从心头蔓延开来。 不! 既然苍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就必须牢牢把握! 朝廷腐败,皇帝昏庸,那就拨乱反正! 诸侯割据,群雄并起,那就一争长短! 胡虏寇边,匪患不绝,那就犁庭扫穴! 目标远大,前路艰难。 自己不会坐以待毙,但当务之急,先得阻止吕布投靠丁原! 想通此节,他火急火燎朝大堂奔去。 张辽一怔,即便是万马军中,吕逸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 心里奇怪,顿时甩下高顺,一阵风般的跟了上去。 高顺腿脚还没好利索,这会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心里把张辽骂了个狗血喷头,一瘸一拐也去了大堂。 大堂里,客座上一个大汉,宽口阔鼻,偏偏生了一双细眉狭眼,正是秦宜禄。 吕布高坐主位,正和秦宜禄亲切交谈。 大堂正中,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箱笼,箱盖大开,里面金珠玉带琳琅满目。 吕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的投向金银,平易近人的一反常态。 吕逸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也不理秦宜禄,朝着吕布躬身施礼,大马金刀的在左手坐下。 秦宜禄一愣,吕布眉头一皱。 张辽和高顺也紧跟着走了进来,见大堂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也给吕布施了礼,昂然站在吕逸身后,一言不发。 秦宜禄眼珠子一转,满脸堆笑,朝吕逸拱拱手,说道:“这位想必是飞将军爱子,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的小吕将军咯。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吕将军好福气啊!” 吕布闻言,十分高兴,自豪的说道:“秦参军谬赞,小儿无礼,还请参军不要见怪!” 转头面色一沉,对吕逸道:“这位是并州刺史丁原丁大人帐下参军,还不快来见礼!” 吕逸现在不好发作,敷衍的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呵呵,秦参军,久仰久仰。不知参军千里迢迢,来我九原城有何贵干啊?” “某此来,特为吕将军和少将军贺喜!”秦宜禄不以为忤,笑眯眯的说道。 “哦?喜从何来?”吕逸冷冷的问道。 秦宜禄哈哈一笑,朝南拱了拱手道:“刺史大人听闻二位将军驱除胡虏,守土卫国,九原城下一战,以少胜多,威震塞北。如此赫赫战功,怎能不加封赏。” 吕布听的心花怒放,满脸堆笑。 “刺史大人向来喜爱英雄,二位将军有擎天架海之才,怎会让明珠蒙尘于关外。使君已经上表朝廷,册封奉先将军为主簿、越骑校尉假司马。少将军为屯骑校尉军候,至并州听用。” 听他这么一说,吕逸顿时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吕布喜形于色。 丁原的封赏可谓诚意满满。 吕布之前不过是校别部司马,最底层的武官。 吕逸更是无官无职。 而丁原一下子便把吕布连升三级,已经称得上青眼有加,平步青云。 更何况买一送一,连带着自己都有了官职。 秦宜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明显能感觉出吕逸对自己的戒备和敌意,但在他看来,这样的封赏条件一抛出,吕逸还不得感恩戴德,纳头便拜? 这样的条件,在旁人看来确实足够吸引人。 吕逸是什么人? 穿越而来,虽然不敢说事无巨细都能未卜先知,但遇到大事关窍处,他却有领先两千年的先知先觉。 并州就是吕布悲剧般一生的开端。 三姓家奴的骂名也好,白门楼殒命的惨事也罢,这一切都是从吕布离开九原,投身丁原帐下开始拉开帷幕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旦被卷入,那就是万劫不复。 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改变大势的走向,他必须拒绝,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秦宜禄正老神在在的捻须轻笑,却不料吕逸冷冷的说道:“多承刺史大人美意,但九原城仍在鲜卑胡虏环伺之下,我父子仍需枕戈待旦,小心应对,一时半刻根本脱不开身,见谅,见谅!” “这怎么能行?”秦宜禄顿时脸色一僵。 这下就连张辽和高顺都难以理解,更别说吕布和秦宜禄。 吕布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叱道:“放肆!你这竖子,这九原城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速速退下!” 吕逸寸步不让,就当没听见,转头对张辽吩咐道:“文远,孝父,我有些话要单独向父亲大人禀告,你们带秦将军先下去休息。” 两人领命,不假思索,大步流星走到秦宜禄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宜禄还想再说两句,却感觉到他们二人身上隐隐透出的杀伐之气,顿时身上有些发冷,老老实实跟着走了出去。 吕布气的勃然大怒,刚要说话,却见吕逸满脸诚恳的说道:“父亲,儿子还能害您不成吗?” 一句话把吕布说愣住了。 第28章 谁说升官一定要上任的? 吕布不是个有智谋的。 儿子重生以来的表现,称得上智计百出,举重若轻,早就让他潜意识里产生了信赖感。 吕逸没来由的反对自己去并州,又没头没脑的说起了加害这样的字眼,吕布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秦宜禄一走,大堂里顿时只剩了父子二人。 有些话当着外人没法说,吕逸稍加思索,率先开了口。 “爹,您看现在大势如何?” 吕布沉着脸不说话。说实在的,僻处九原,吕布还真的不知道现在雁门关以内是什么情形,更不用说天下大势了。 “儿子向张伯父借兵的时候听说,现在中原大乱,黄巾军揭竿造反,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的信众分为三十六方,意图推翻汉室,其势甚为猛烈。”吕逸说道。 “竟有此事?”吕布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中原消息难通于此,塞北飞地竟然闭塞到这等地步!”吕布感慨道。“逸儿,如此看来,九原果然不是久居之地,你又为何如此反对?” 吕逸心中苦涩,他总不能说我未卜先知吧? 满肚子的话憋的他浑身难受,却只能一点一滴开始给吕布分析。 “黄巾之乱不过是百姓日子过不下去,这才被有心之人利用。依儿子看来,芥藓之疾罢了。”吕逸先给吕布送上个定心丸。 “当今陛下虽然昏庸,但我大汉立国已近四百年,仍有喘息的机会。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黄巾叛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镇压。” 吕布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 别看黄巾军号称三十余万,但要跟久经沙场的精锐军队相比,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是对手? “可如此一来,岂不正是咱们父子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最好时机?”吕布疑惑的问道,“难不成要某坐壁上观,错过这场功劳?” 吕逸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平定乱军不难,但平定乱局却难如登天!” “当今陛下昏庸无道,苛捐杂税层出不穷。更卖官鬻爵,偏信于宦官、小人,乱从中起啊!”吕逸满面痛惜的说道。 “黄巾之乱易定,人心之乱难平。造反来自于百姓,来自于民间,撬动的却是汉朝的根基!” “到时候天下群雄必然乘势而起,中原大乱,不知几人称孤,几人称王!咱们父子羽翼未丰,过早卷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吕逸劝道。 “逸儿你虽言之有理,却都是没影的事。大丈夫正该大展宏图,总好过一直窝在这塞北苦寒之地餐风饮露,提心吊胆。”吕布不以为然的说道。 “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中原乱局已是板上钉钉,不过早晚而已。”吕逸大摇其头,再劝道:“您再想一想,丁原为什么这时候给您封赏?” “想来是九原大胜,丁原赏识于某?”吕布想了想说道。 “九原屡遭鲜卑寇边,父亲大人飞将军的名号也早就威震塞北!”吕逸不着痕迹的一个马屁送上,果然吕布听着十分受用。 “他丁原若是真心赏识,早就该提拔重用,却偏偏要挑这黄巾之乱刚起的时候,还不是因为他早早就看出其中的机会,想要利用父亲大人的英武!”吕逸一针见血的说道。 “您再想一想,此时您去并州丁原帐下听用,官职不高,地位不显,不过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人家把咱们当马前卒而已。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吕布闻言,顿时有些心动,却犹豫再三,说道:“话虽如此,但咱们父子呆在九原,岂不更没有机会出人头地?若有朝一日,丁原席卷天下,到时候...” “父亲大人所言差异!”吕逸打断他道。 “那丁原不过是区区边境刺史,微末的小官,称不上诸侯!将不过数名,兵不过万余,成不了气候!”吕逸郑重的说道,“和那些世家门阀相比,区区丁原又算得了什么?” “西有蜀中刘焉,中有荆州刘表,北有冀州韩馥,南有扬州刘繇,都是坐拥数十郡,麾下数十万众的豪强。乱势一起,丁原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坐大,难逾登天。” “我儿虽言之有理,只是...”吕布觉得很有道理,丁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眼下乱势未起,丁原又是他唯一的选择。 “父亲大人难道忘了?咱们虽然是并州之臣,但更是大汉之臣啊!”吕逸提醒道。 吕布猛地眼睛一亮,似有所悟的看着吕逸。 “事汉不事丁,正是大义所在,父亲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吕逸肃声问道。 “可是丁原毕竟是并州刺史,总不好现在就跟他翻脸。”吕布犹豫道。 “哈哈哈!”吕逸见成功说动了吕布,心情大好。 刚刚还在为什么时候吕布就给自己认回来一个短命的便宜爷爷而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父亲大人勿忧,儿子有一计,此事易如反掌!” “计将安出?”吕布现在一听这句话就心里踏实,也笑着问道。 “受任但不往,听调不听宣!”吕逸胸有成竹,目光灼灼的说道。 “张伯父接到军令,带着云中郡人马驰援幽州,现在云中群龙无首,几乎是一座空城。”吕逸施施然说道。 “那又如何?”吕布不解的问道。 “张伯父奉的是大将军的军令,咱们也可以!”吕逸说道,他知道吕布一时半会也想不通,索性自顾自说道:“等朝廷的正式任命下来,父亲大人可上书朝廷,就说鲜卑亡我之心不死,此刻云中郡空虚,自请驻扎于此,抵御胡虏侵扰关内。” “哦?朝廷会答应?”吕布问道。 “依儿子看来,朝廷必然会答应。”吕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其一,内乱不平,朝廷绝不愿意再起边衅,又不可能把云中和九原拱手相让。” “其二,此去洛阳,千里迢迢,等朝廷收到父亲的奏表,也已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即便朝廷不准,父亲也可再上一表,就说鲜卑再次寇边,云中这里脱不开身,又能拖延两三个月。” “此举有三利而无一弊,管教父亲稳坐壁上观,待儿子娓娓道来。”吕逸悠然的说道。 第29章 鲜卑只是傻,等他们聪明了再收拾 吕布来了兴致,认认真真听儿子分析。 “爹爹,这样一来,咱们既受了朝廷封赏,又不用费一兵一卒,还可以静待时势,以观天下,这是第一个好处!”吕逸说道。 吕布点点头,深以为然。 其实最让他心动的除了金银财帛之外,就是丁原许诺的封赏。 吕家三代戍卫九原,也不过是最低级的武官。 朝中无人,军中无人,这么多年下来,积功无数却无法升迁,心里难免既有怨言,又有期盼。 丁原这次完全拿捏住吕布的心理,不仅请了封赏,更让他连胜三级,父子皆有荣膺,可以说下足了本钱。 但这点蝇头小利却根本不足以打动吕逸。 当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吕逸早就放眼天下,看到了群雄并起,诸侯征伐的大争之世。 他需要封赏和任命,因为有了这些,他们才有了立足的身份,有了招兵买马的政治资本。 但他不会替丁原卖命,因为他的目标是天下归心,是中原一统。 正如他跟吕布说的一样,“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没有人可以把他吕逸当枪使!他只愿意做百姓的枪,公道的盾! “这二来么,张伯父领军在外,远涉幽州,后方空虚,于九原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风险!”吕逸又道。 吕布点点头,深以为然。 云中郡人去城空,九原又深入塞北,等于是直接暴露在鲜卑铁骑之下,成了一座孤城。 不说其他,单单是后勤补给就成了问题。 若是胡虏卷土重来,总不能再去雁门关搬兵吧,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必须驻军云中郡,否则后路一断,形势堪忧!这就是第二个好处。”吕逸说道。 “只是你张伯父刚刚借兵给咱们解围,现在咱们反倒占了他的云中郡,是不是显得咱们父子有些不近人情,不讲道义?”吕布有些犹豫。 吕逸倒是真没想到这话会从吕布嘴里说出来。 很明显,吕布是真把张杨当成了盟兄。 想到这里,吕逸轻轻一笑,说道:“爹爹,儿子可没说要占了云中郡,替代张伯父。咱们是借住云中,代为防守而已。” “等张伯父凯旋之日,咱们父子连城池,带人马一并归还也就是了,哪来的不近人情,又怎么会不讲道义?” 顿了一顿,他又道:“爹爹若是心里不踏实,可以修书一封给张伯父,言明其中利害,我想伯父深明大义,应该不会见怪。” 吕布又点了点头,这样看来,倒确实是个万全之策。 沉吟半晌,吕布又问道:“只是如此一来,九原城难道就不要了吗?” 吕逸摇摇头,微笑道:“怎么会不要,这就是儿子说的第三个好处了。” “可若是分兵两处,九原和云中都危险,只怕到后面,两个地方都守不住!”吕布担忧的说道。 “爹爹想岔了,儿子的意思是先弃后取,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吕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愿闻其详!”吕布好奇的问道。 “自前几日鲜卑围城之时起,儿子就在想,如何能将胡虏打疼,打怕,让他们不敢再染指我大汉疆土一步?”吕逸严肃的说道。 “呵呵,我儿有此雄心,为父甚为欣慰。只是你也知道,鲜卑人来去如风,聚散如雾,战事稍馁,便远遁塞北,若想一次性剿灭,实在是难如登天啊!”吕布说道。 “所以啊,只有让鲜卑人先行聚集起来,才有可能!”吕逸说道。 吕布闻言,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把九原城做诱饵,让鲜卑人在此聚集?” “正是!塞北苦寒,九原城深沟高垒,既可抵御风寒,又可作为战略据点,我就不信鲜卑人不动心。”吕逸冷冷说道。 “动心是会动心,可鲜卑人也不是傻子,咱们平白无故弃城而去,难道他们不会疑心?”吕布反问道。 “儿子此次与鲜卑人交战,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吕逸没有直接回答,却拐了个弯说道:“鲜卑自檀石槐归天之后,一盘散沙。但近一年来,东部鲜卑之主轲比能倒隐隐有了崛起的势头。临阵之时指挥极有方略,他更自称久慕中原,是胡虏之中少有的智谋之主。” 吕布更糊涂了,问道:“照你这么说,他岂不是更难中计?” “嘿嘿,父亲大人有所不知,我这计策啊,只能对付聪明人,还真对付不了傻子。”吕逸笑道,“轲比能就很合适,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空城一座,他自然会怀疑是咱们的计策,不敢贸然进攻。”吕逸解释道,“但若是他发现咱们全军撤至云中郡,又会如何?” 吕布略作思索,说道:“应该会以为咱们兵力不继,粮草不足,收缩战线。” “父亲大人英明!”吕逸又恰到好处的拍了个马屁。 “此时轲比能必然疑虑渐消,但应该还不敢把人马都招进九原城。”吕逸继续分析道,“可是若此时他听到中原内乱,黄巾军四起,各州兵马俱被征召的消息又该如何?” “那恐怕就会放心大胆进驻九原,让我们腹背受敌。甚至兵锋直指云中郡也说不定!”吕布不假思索的答道。 “如此一来,鲜卑主力就被牢牢的锁在了九原城和云中城之间!”吕逸朗声说道。 吕布闻言眼神倏地一亮,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那轲比能远在塞北荒野,他如何能知道这些消息?” 听到吕布这么问,吕逸忍不住嘴角带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滑稽的事情。 “父亲大人,您还记得杨丑吗?” “哦?就是那个在稚叔兄那里为难你的小人?”提及此人,吕布顿时心头火起,怒道:“若不是他已经被你扔进了胡虏军阵,为父定不与他甘休!” 吕逸笑道:“他可万万死不得,这散播消息的重任,全系于此僚一身呢。” 杨丑是个标准的小人,狗仗人势,贪生怕死。 战后吕逸就曾派人找过此人,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相信杨丑会战死沙场,也不相信杨丑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回云中。 不出意外,现在杨丑应该已经是轲比能的俘虏了。至于是座上客,还是阶下囚,那就不是吕逸会关心的事了。 总之,杨丑现在很重要。 第30章 南下涿郡,目的很明显 “即便鲜卑人被困在这里,以现在为父手中兵力,抵挡侵扰都力有未逮,又怎么做到一举击溃?”吕布还是觉得儿子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父亲大人,您只算了目前兵力,却没算时间啊!”吕逸提醒道。 “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吕布不解的问道。 “轲比能是个人才,在鲜卑人里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吕逸认真的说道:“所以这次虽然在九原城下大败,儿子却可以肯定,对他而言,却是个绝好的机会。” 吕布对轲比能印象不深,听到吕逸这么说,反而觉得跟疑惑了。 “哦...此话怎讲?” “自去年檀石槐和相继死后,鲜卑如同一盘散沙,时至今日才勉强聚拢,犯我九原。父亲可知为何?”吕逸问道。 “鲜卑部族林立,各有野心,又互不服气,所以如此。”吕布不假思索的答道。 “父亲大人所言极是!”吕逸眉头一挑,说道:“此次大败,轲比能的中军损失最轻,但其余部族却被咱们打的七零八落。依儿子看来,此消彼长之下,轲比能一定会趁此机会排除异己,收拢各部。对他而言,岂不是绝佳的机会?” 顿了一顿,吕逸又道,“可这也是给我们的机会!” “无论是收拢残兵还是排除异己,都需要时间,恐怕半年之内,鲜卑人无力再次进犯!” “半年的话...”吕布若有所思的沉吟着。 “这半年,咱们可以依云中郡为根基,招兵买马,筹措钱粮,待轲比能整顿完内部,入我彀中,便可一鼓作气,在九原围而歼之!”吕逸双眼放光,朗声说道。 “可是私自招兵买马,罪同谋逆,若是被朝廷知道了,恐怕...”吕布有些担心的问道。 “朝廷不是要剿灭黄巾,平定乱匪吗?”吕逸一本正经的说道,“没兵怎么平叛,咱们光明正大啊!” “即便如此,丁原就在晋阳,咱们阳奉阴违不去并州,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无论如何瞒不过去,也说不过去吧...”吕布还是很担心。 “为什么要瞒啊?九原一战,艰苦卓绝,父亲大人麾下军卒十不存一,当然要先行补充兵员才好去刺史大人麾下效力!”吕逸气定神闲的说道。 “这么一来,又多了个不去晋阳的理由。”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咱们不在并州募兵,儿子之前答应过张世平和苏双两位先生,战事平定之后,亲自护送他们去涿郡,进了关内,何愁没有兵源。” 听到这里,吕布一愣,“涿郡?区区商贾,随便派几个人护送也就是了,千里迢迢,你没必要亲自去吧?” 吕逸摇摇头,说道:“儿子既然答应过他们,人无信不立,这一趟还得自己去。” 吕布还想再劝,吕逸义正词严的说道:“大丈夫立身天地间,当轻生死,重然诺,义之所在,一往无前,岂能因人、因事而异?” 见儿子心意已决,吕布也只得应允,问道:“那你准备何时启程?”。 “一来一回,最快也需半年。事不宜迟,明日便走。”吕逸不想再耽搁了,想了一想说道:“那六千匹战马,还请父亲大人吩咐准备妥当,另有牛羊牲畜等一并交割。” “什么?战马你也要带走?”吕布当时就不乐意了,圆睁双目,一脸震惊。 吕逸没好气的说道:“一来,这是人家的货物。他们已经助我们守住九原,总不能翻脸不认人。” “二来,九原城内空虚,这么多战马牲畜靡费甚剧,留在身边徒增烦恼。” “儿子现在带走,半年之后管保给父亲带回来六千精骑!咱们父子同心,待时而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吕逸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父子两人达成共识,吕布找来了秦宜禄,态度更加亲切。吕逸懒得应酬,自己去做出行的准备。 第二天一早,吕逸拜别父母,带着张辽、高顺,点了五十精骑随从,护送着张世平、苏双开赴涿郡。 过所、文书一应准备齐全,万无一失。 从九原县到涿郡千里迢迢,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么走大路,从云中过定襄,进雁门关,沿着太行山西麓南下,过上党进壶关至邯郸,北上过常山,经中山,最后到涿郡。 这条线路绵延八千余里,却都是官道。 又或者走雁门关以东,进代县,从飞狐口经涞源,横穿太行山脉,东至紫荆关出,直接走易县北上也能到涿郡。 这条路要近上许多,总行程不过三千余里。但太行山脉绵延曲折,崇山峻岭,山路难行。再加上他们的队伍里,既有战马,又有牲畜,即便能安全度过,时间上估计也节约不了太多。 吕逸是个穿越而来的,对这个时代的山川地理可以说一窍不通,两千年沧海桑田,早就不是后世的模样。 张辽和高顺也自幼便生长在塞北,出了雁门关,两眼一抹黑。 于是决定行进线路的重任便交到了见多识广的张世平和苏双身上。 两人计议良久,这批战马是幽州刺史郭勋年前便定下的,他们无论如何要保证马匹安全,只能选择远路。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南下,走了足足两个多月,终于来到壶关之前。 望着眼前巍峨延绵的太行山,众人不禁感慨万千。 塞北苦寒,关内凄凉,原本以为并州位列三辅之一的左冯翊,应该是繁华膏腴之地。 没想到一路行来,却只看到满眼的荒凉,人烟稀少,十室九空。 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壶关出口的魏郡正是黄巾军起事的地方,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天公将军”焚烧官府,劫掠富豪官吏,各地州郡抵挡不住,接连陷落。 安平王刘续更被劫持到广宗,朝野震惊。 这一来张世平和苏双彻底傻了眼。去年出来的时候,还貌似天下太平,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 吕逸建议他们就近在上党郡将马匹牲畜出手,换些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再进冀州。 两人无奈,也只好答应,约好在涿郡汇合之后,各自分头。 吕逸轻车简从,只带着张辽高顺和五十精骑,小心避开各方势力,星夜兼程朝涿郡进发。 他知道,广宗之战即将开始,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涿郡更有两个人才正默默无闻,恐怕现在的世间,除了吕逸,没人知道他们以后会有多声名显赫。 吕逸又怎么舍得错过? 第31章 害民之贼留你何用 转眼离开九原已经快三个月了,眼看涿县将至,吕逸心情大好,一路上和张辽、高顺有说有笑,行进速度也放慢了不少,不再一路猛赶。 三人正信马由缰,高谈阔论欣赏着沿路风光。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吕逸眉头一皱。 冷不丁冲出几个衣衫破旧,农户模样的人,一路朝他们这边跑来。 五十精骑训练有素,又久经沙场,不用吩咐,立即整队,严阵以待。 那些人有老有少,待看清吕逸军马整肃的模样,顿时又忙不迭的停下脚步,朝吕逸这里看看,又仓皇的朝身后张望,模样凄惨,神情无助。 流民? 但看样子又不是,这些人全是男丁,倒像是被什么人追赶一样。 张辽上前查看,不一会带了个老者回来。 老者一眼便看出这些人以吕逸为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吕逸赶紧上前搀起,问道:“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在下能帮上一二。” 老人嚎啕大哭,连呼将军救命。 吕逸一再探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涿县周边村镇的黔首百姓。 前些日子官府张榜出文,要征募义军剿灭黄巾军。 朝廷无道,苛捐杂税日渐沉重,响应者寥寥。 信任的县令一怒之下,竟然出动军丁抓捕各村镇的男丁,稍有不从便被扣上反贼的帽子,搞的民不聊生。 今日又逢捉丁,眼前这些人早早望风而逃,身后正是县衙兵丁一路穷追不舍。 吕逸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官逼民反,官逼民反!简直岂有此理!”打马扬鞭朝前就去。 张辽、高顺也气的怒发冲冠,紧随其后。 楼桑村东南游医棵大桑树,亭亭如盖,方圆数里都清晰可见。 桑树下的广场上,正篝火熊熊,黑烟冲天而起。 数十个青壮村民被五花大绑,押在崔忠脚边,边上围着一百来个如狼似虎的军卒,盔明甲亮的不似县衙中兵丁。 旁边是哭成一片的妇孺和老人,嗫嗫喏喏,满脸悲苦,全是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痛苦模样。 县令崔忠面无表情的坐在篝火前。 “刁民!都是刁民!”崔忠冷冷的看着面前哭嚎不止的村民骂道。 “朝廷出榜征召义军,本县等了十日,你们楼桑村竟然无一人应征,是何道理?” 一个青年勉强抬起头,哀告道:“县尊大人明鉴,小民等上有老,下有小,马上又是农忙播种,地里缺不了人。实属无奈,求县尊大人开恩啊...” 崔忠一脚踩在那人脸上,用力压在地上,脚底碾了碾。 那汉子“呜呜”痛呼,却不敢挣扎。 “呸!休要狡辩,本县看来,你们分明是黄巾余孽,聚啸乡里,意图谋反!”崔忠叱道。 “大人,大人,小民等冤枉啊!”一众村民闻言大惊失色,纷纷喊冤求饶。 崔忠冷哼一声,说道:“本县不管你们是真黄巾还是假黄巾。” 他顿了一顿,冷冷的眼神扫过期期哀哀的村名。 众人被他豺狼般的眼神吓得不敢直视。 “本县眼里,只有两种刁民。从征应招,为本县卖命的活人,还有...” 崔忠声音猛地提高,“意图谋反,把人头留给本县请功的死人!” “县尊饶命啊,我等愿意从军,愿意从军啊!” 众人吓得两股战战,屠刀加身,顿时明白了自己该如何选择。 “晚了!本县给过你们机会了,现在嘛...由不得你们选了!” 崔忠一挥手,围在身边的军卒一拥而上,把地上的村民一个个拖起。 村名哀嚎挣扎,崔忠却感觉越来越兴奋。 军卒把村名像牲口一样拖到篝火前,拿起通红的烙铁,一个个给他们脸上烙上金印。 受了刑的哀恸不绝,没受刑的面如死灰。 亭亭如盖的桑树遮蔽了日光,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广场,宛如人间炼狱。 这一幕看的吕逸怒火冲天,目眦欲裂。 “杀!”暴喝一声,吕逸一夹马腹,提枪在手,一马当先朝着崔忠的爪牙冲了过去。 张辽、高顺紧随其后,如同锋矢一般冲入场中。 众军卒大惊失色,匆忙中扔下手中村民,慌慌张张结阵抵挡。 吕逸三人是塞北横行的豪杰,这些军卒不过是跟着崔忠横行乡里的恶霸而已,如何能跟三人相提并论。 顷刻间,如虎入羊群一般,一次冲锋便把百十个军卒的阵型冲散。 张辽和高顺一左一右,见缝插针,把他们打的七零八落,抱头鼠窜。 崔忠只觉得眼前一黯,吕逸勒马扬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重重踩在他心口之上。 “砰!” 崔忠狠狠的摔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夺喉而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一如刚才被他欺压的村民。 他的爪牙听见主子痛呼,又一窝蜂的冲过来,想要仗着人多救回崔忠。 却赫然发觉吕逸身后蹄声隆隆,五十精骑已经赶到,边军的杀气凌冽如刀,哪里还有勇气抵抗。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崔忠直接打懵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发现吕逸一行人盔明甲亮,分明也是官军。 顿时满脸惊恐的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竟敢袭击本县,你可知道,本县是博陵崔氏?” 吕逸不屑的冷哼一声,骂道:“害民贼!某管你是哪家的混账,残害百姓,罪不容诛!” 张辽嗤笑一声说道:“兄长,依小弟看来,这世家门阀最是欺软怕硬,没几个好东西,不如...”他在马上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阴涔涔的看着崔忠,似笑非笑。 崔忠和他的眼神一对,森寒的杀气透骨而过,吓得肝胆俱裂,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趴在地上拼命磕头。 “别啊,一刀杀了岂不是便宜他了?”吕逸笑道,“对付这种人,愚兄颇有心得,管教文远满意。” 说完他吩咐麾下,把一众村民放了,又把崔忠和他的爪牙绑起。 “你既是县尊,自当爱民如子,没想到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吕逸指了指篝火边通红的烙铁对崔忠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烙印,那就烙个够!” 高顺手里拿着红的发亮的烙铁,迫不及待的往崔忠脸上按去,“滋啦!”一阵青烟冒起,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立马传了出来。 高顺没打算住手,接连不断的把烙铁胡乱按倒崔忠脸上。 崔忠的厚脸皮成功的把烙铁的温度降了下来。等烙铁恢复了黑色的时候,他的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高顺一巴掌呼在他尚且完好的另外半边脸上,崔忠悠悠醒转,痛不欲生。 吕逸哈哈一笑,在众人注视下,把崔忠拴在马后,牵着就朝现成出发。 第32章 千古第一莽撞人 吕逸一马当先,崔忠双手被缚,跌跌撞撞的被拴在马后,张辽、高顺笑眯眯的不时拿鞭子抽打两下。 张辽每抽一下,崔忠便“啊哟”痛呼一声,脚步更加踉跄。 高顺再抽一下,崔忠便有气无力的喊一声:“我是狗官!”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涿县城门。守门的军卒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杀气腾腾的边军和狼狈不堪的县令,顿时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你看我,我看你,僵在当场。 城里的百姓一拥而上来看热闹,忽然间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越众而出,一声暴喝:“兀那凶徒,休得猖狂!”声若巨雷。 吕逸抬头一看,只见那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响亮的名字。 “此人何罪,你等竟将他作贱至此,还有王法吗!”那人怒目而视,大声问道。 吕逸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张辽这个火爆脾气却被那人瞬间点燃。 “你这汉子好不晓事,不问来由,张口便骂吗?” 那汉子怒哼一声,驳斥道:“还用问什么情由,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如此羞辱于他,天理不容!” 张辽正要骂回,吕逸却抬手止住他,朗声问道:“这位好汉,可敢报上姓名?” “哼!”那人大声道:“有何不敢!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人张飞是也!你又是何人?可敢与俺一战?” 吕逸顿时心里乐开了花,会心的笑容堆满了整张脸。 “好一个莽撞人!”他看看张飞,越看越是喜欢,灼灼的目光把张飞盯得莫名其妙。 “姓张的,杀鸡焉用牛刀。你算老几,也配与我兄长动手?” 张辽早被张飞气得不轻,听他出言挑战,顿时战意昂扬。 顿时眉头一挑,大喝一声道:“姓张的,你要是能赢过爷爷我手中这杆长枪,再来问爷爷名号不迟!” 话音未落,张辽纵马疾驰,挺枪分心便刺。 张飞见他杀来,怡然不惧,等张辽快到身前,突然豹眼圆睁,一声霹雳也似的暴喝冲口而出,“且慢!” 张辽疾冲而至,却见这人不闪不避,正有些纳闷,胯下战马冷不丁耳边炸雷也似的传来这声暴吼,顿时惊得人力而起,嘶鸣不已。 张辽用尽全力这才守住惊马,这一枪还没出招,便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气的满脸通红,“姓张的,你待怎样?” “无胆匹夫!欺你爷爷手上没有兵刃,果然小人是也!”张飞仰头鼻孔向天,不屑的说道。 “孝父,借你枪一用!”张辽被气的浑身发抖,一抬手把自己的枪扔给了张飞,转头找高顺借枪。 却听身后张飞有些嫌弃的嘟囔道:“什么破枪,这么轻,一点也不趁手。” 一句话把张辽气的,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好不容易平复心神,勒转马头,又一次疾冲而去。 只见张飞沉腰坠肘,扎定马步,觑准张辽长枪将出未出之际,又是一声暴喝:“且住!” 张辽这一枪,硬生生又被憋了回去,无可奈何的问道:“你又待怎样?” “无胆匹夫,欺你爷爷胯下无马,果然小人是也!”张飞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嘴脸,不屑的说道。 “来来来!马也给你!”张辽气结,他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人,偏生张飞说的又句句在理。 自己气鼓鼓的回身,又找了匹马。 这次张辽学了个乖,不急着发动,先问了一句:“姓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次全都说出来,免得说你爷爷我欺负你!” 吕逸见这两人一来一回,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辽扭头幽怨的看了一眼吕逸,心里暗骂,自家兄长幸灾乐祸的样子才是真的小人! 张飞也挺枪上马,来回遛了两圈,稍作适应,这才满意的喊道:“来吧,让俺试试你有几斤几两!” 跨马挺枪的一瞬间,张飞整个人的气势暴涨,如同出兕猛虎,又如出海蛟龙,与先前的无赖模样判若两人。 张辽识货,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抖擞精神全力应战。 两人酣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张辽有心在吕逸和高顺面前表现,没想到越打越是心惊,眼前这个莽汉子也不知什么来历,招法纯属,枪出如风,好几次自己都险象环生,差点就要败下阵来。 张飞也在纳闷,眼前这个少年,看来不过十四五岁模样,却像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一般,招招夺命,杀气腾腾。 两人两马纠缠在一起,张辽脸上见汗,张飞手上不停,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气的张辽满面通红,出招越来越快,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转灯儿般厮杀,又打了五十多个回合,围观的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 后人有诗赞曰: 初出勇将试新锋,银枪煌煌领天风。 若无当阳张翼德,世上几人敢争雄。 吕逸眼尖,看出张辽求胜之心太过急切,招式只见已经隐隐露出败相,生怕张辽有失。 立刻拍马上前,觑准两人长枪交错之时,马槊雷霆般疾刺而出,“当啷!”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三个枪头会聚之处火星四溅。 张辽和张飞只觉得一股巨力沿着手臂袭来,顿时握枪不住,连人带马,“噔噔噔”连退三步。 张飞一脸惊骇的看着吕逸,虽然是人借马势,自己又是先和张辽打了上百回合,体力上亏了不少。 饶是如此,能仅凭枪杆上传来的力道就将自己震退,也足够骇人听闻。 他一向自恃勇力,没想到不仅张辽跟自己不相上下,就连眼前这个少年也是深藏不露。 张飞心里盘算,以一敌二,自己无论如何没有胜算,顿时心念急转。 “不打了!不打了!”张飞大吼一声,声如雷霆,“这一番厮杀,俺老张肚子已经空空如也,没有力气了。尔等休走,可敢让俺老张饱餐战饭,再来比过?” 张辽正顺不过气来,闻言眉头一皱,正要喝骂。 吕逸却先在马上一拱手,爽快的说道:“张兄但请自便,马可骑去,速去速回,某在此恭候!” 张飞又不走了,回过头来,环眼圆睁,不解的问道:“俺看你也是个磊落的好汉,怎么却偏要做这伤天害理,作贱他人之事呢?” 第33章 不打不相识 吕逸却没有分辩,下了战马,喊来张辽、高顺一起见礼。 “在下吕逸,表字...”说到这里,吕逸心里突然一阵恍然。 这个时代,表字一般是长辈赐赠,算是对后辈未来的期许。 有父亲给儿子取字的,更多的是师长给亲传子弟取字。 吕布早年不想让他一辈子呆在塞北荒原,存了给吕逸找个名师的念头,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所以吕逸现在有些尴尬,自己好像...还没有表字。 吕逸不介意先给自己取个字,心里却暗下决心,是时候给自己找个合适的老师了。 想在这个时代茁壮成长,仅仅靠自身强大是不够的。 上一世的宿慧让他深深的明白万事开头难的道理。 想在这个时代立足,更想要有所作为的话,有两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一是人才,二是出身。 即将乘势而起的十八路诸侯,哪个没有背景?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草莽英雄崛起是做梦,真正站到台前的几位,都有故事。 蜀汉的刘备是汉室宗亲,根正苗红,至少他是这么宣传的。逢人便说,说的多了,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他自己是肯定深信不疑的。 曹魏的曹操,拜了干祖父大太监曹腾,奉事四帝,更是唯一封侯的宦官。别管曹老板是不是亲生的,人家有后台是肯定的。 即便如此,曹老板一辈子都没有肯跨出最后一步。 唯一例外的是东吴的孙坚,但人家的故事更离奇,天降传国玉玺!按照这个时代时髦的话说是天命所归。 但也正是因为他没有背景,只能偏安江东,历经三世,辛苦经营,也始终在寻求朝堂的认可。 献帝时候进贡,向曹操请降,曹丕篡汉之后又请封,夷陵之战获胜后还得派人去通聘刘备。另外两家都称帝七八年了,他才敢悄悄称帝,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严格意义上说,吕家现在依旧是寒门,这种情况下,想要提升自己的背景、名望,找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虽然还没有头绪,但吕逸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自己的缘法。 急中生智,吕逸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在下吕逸,表字世安,并州九原人氏。” 世安,世安!天下太平,万民皆安。 这是他的愿景,也是他对这个时代的期许。 张飞闻言,也拱手道:“某姓张,名飞,字翼德,就是此间人氏。” 吕逸又一指张辽和高顺,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结义兄弟,都在我帐下暂任军司马。” 高顺也跟着上前见礼,张辽却有些不情不愿,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他虽然心中也十分佩服张飞武艺,却拉不下脸来服软,更不想在吕逸和高顺面前丢了面子。 吕逸把脸一板,叱道:“文远,不得无礼!” 张辽梗着脖子嘴硬道:“若不是兄长出手,再过数个回合,小弟定能赢过此人!” “哼,还敢胡吹大气,若不是翼德兄手下留情,还能容你打上这么多回合?”吕逸叱道:“为兄一向告诫你,戒骄戒躁,不可鲁莽,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是吧?你可知道,从一开始你便已经输了?” 高顺偷笑,张辽脸色大变,惊问道:“怎么可能?” “文远,你也曾饱读兵书,熟谙《春秋》,更在塞北与胡虏厮杀经年。岂不知夫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吕逸语重心长的说道。 张辽一怔,脱口而出道:“小弟知道啊,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吕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翼德兄三声断喝,接连打断你三次攻势,待你出手之际,就已是心浮气躁,一味贪功,难道你自己便一点都没有觉察吗?” 张辽这才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战至五十回合,你拼命抢攻,气衰力竭。翼德兄却枪势丝毫不乱,攻守之间,法度森严,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吕逸又道。 张辽嗫喏不语。 “再五十回合,翼德兄用言语扰你心神,此时你虽然出招更加凌厉,却空门大露,气急败坏。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不用为兄出手,你早已饮恨当场。翼德兄给你留着脸面呢,你不知感激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胡搅蛮缠?”吕逸喝道。 “小弟愚钝,多有冒犯,还请张大哥海涵!”张辽被说的面红耳赤,心中惭愧至极。立即朝张飞深施一礼,道歉道。 “哈哈哈!”张飞朗声大笑,一把扶住张辽,笑道:“俺老张哪有世安兄弟说的这么厉害。倒是文远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艺,俺老张佩服的很!” 吕逸鞭辟入里,一语中的,张飞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心中佩服。他性格豪爽,刚才那一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翼德兄不必自谦!”吕逸摇摇头,诚恳的说道:“依在下看来,翼德兄貌似粗豪,却心细如发,有勇有谋,倒是我们兄弟相形见绌,佩服的紧啊!” 张飞大喜,说道:“三位都是性情中人,俺老张平生专号结交天下豪杰,跟三位兄弟一见如故。某世居涿郡,颇有田产,卖酒屠猪为业。若是三位兄弟不嫌俺老张粗鄙,不妨到我庄中一聚,如何?” 吕逸大喜,说道:“素封之家,多有贤达,王亥陶朱,开国兴邦。蒙翼德兄相邀,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里四个人惺惺相惜,相谈甚欢。 凄惨的被挂在马后的崔忠本以为张飞会替自己出头,没想到刚才人家一激动,把他给忘了。 顿时扯着嗓子大喊道:“翼德救我,翼德救我,这些人是反贼,是反贼啊!” 张飞也猛然想起,听声音甚为熟悉。仔细一看那张面目全非的嘴脸,依稀倒是认出是刚接任不久的代县令崔忠。 他此刻早已不会怀疑吕逸的人品,却又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崔忠会沦落到这幅狼狈模样,顿时又有些疑惑的看向吕逸。 吕逸冷然一笑,旁边张辽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来龙去脉跟张飞一一道来。 张飞闻言勃然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大骂一声:“害民贼,你还敢说认得你张爷爷!” 第34章 大耳贼!你没机会的! 张飞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知道了原委顿时无法压制心中怒火。 不待崔忠分辩,径直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扯到身前,一顿拳打脚踢。 边打边骂:“腌臜泼才,害民狗官,今天让你好好认识认识你张爷爷!” 崔忠伤上加伤,被打的哀嚎不绝。 张飞还觉得不解气,抬头一看,城门边正围了一群看榜文的百姓。 又拖着崔忠上前,将他牢牢捆在告示牌边,旁边随手攀下一根儿臂粗细的柳枝,劈头盖脸又一顿猛抽。 围观的百姓看的兴高采烈,时不时的轰然喝彩。 崔忠哪里受得了这轮番的折磨,顿时口吐鲜血,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张飞余怒未消,扬起柳枝还要再打。吕逸三人抱着手在边上看着,一言不发。 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中年汉子,生的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 围观者甚众,吕逸一开始没留心到此人,现在一见他样貌,顿时眉头一皱,心中鄙夷之情油然而生。 这不就是三国第一伪君子,真小人刘备,刘玄德吗? 要说吕逸最讨厌谁,非此人莫属。 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若论抛妻弃子,假仁假义,上下五千年中,此人绝对名列前茅。 若论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终汉四百年里,也无人能出此人之右。 投了曹操,转头骗了兵马倒戈就投靠了袁绍。 没过多久,又骗了兵马投靠刘表。 在荆州邀买人心,上蹿下跳,大搞分裂,转头又占了人家地盘,刘琦死的不明不白。 西川刘璋待他甚厚,给钱给粮,他却包藏祸心,觊觎川蜀之地,把刘璋逼的远离故土,老死荆州。 更何况后来刘备被袁术大军困住,还是吕布辕门射戟,替他解围。最后白门楼上却被他恩将仇报,落井下石,落得一个饮恨当场的悲惨结局。 诚然当时的吕布咎由自取,但刘备更为不堪! 他这一辈子,不知坑过多少主公,多少恩人,说是“数姓家奴,养不熟的白眼狼”一点都不为过。 吕逸恨屋及乌,一想起刘备,便气得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 刘备抬手抓住张飞的手腕,沉声说道:“壮士息怒,壮士息怒,不要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张飞转头,怒目而视刘备,喝道:“此等害民贼,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祸害百姓,不打死,留着他作甚?!” 刘备长叹一声,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说道:“此僚虽行为卑鄙,极为可恶,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若壮士失手将他打死,岂不是误了自己的前程?” 张飞懒得啰嗦,充耳不闻,手上发力,柳枝又要挥下。 刘备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子险些都要站不稳,慌忙两手一起用力,好不容易才拦住张飞这一鞭。 “壮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意气用事,实属不智,还请三思啊!”刘备苦口婆心的劝道。 “哼!”吕逸冷哼一声,越众而出,一巴掌朝那刘备手上拍去。 “啪!”一声脆响。 刘备分明看着吕逸巴掌拍来,却怎么躲也躲不开。 一阵剧痛袭来,刘备如遭雷击,忙不迭缩回了手。 吕逸这一巴掌用了足足七分力气,刘备吃痛不住,将手背在身后,止不住的颤动连连。 “这位兄台,在下一番肺腑之言,都是为二位着想,替你们可惜啊!”刘备急道。 “不必了,此等害民之贼,除掉他是为民除害,有什么可惜?”吕逸喝道。 “便是这个道理,俺老张最看不惯这等害民贼!”张飞附和道。 “这种人都能做一方父母,朝政昏庸,可见一斑!我等拨乱反正,有什么可惜?”吕逸又道。 “便是这个道理,俺老张也这么认为!”张飞继续附和道。 “杀了此人,既能为百姓除害,免得此人日后变本加厉,继续为非作歹。又能给这天下贪官污吏树个榜样,好教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仗义敢为的义士,路见不平的好汉。他们日后再要倒行逆施的时候,也好长个记性!”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 吕逸朗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哪里不智?” “哪里有错?” “可惜什么!” 三声暴喝,振聋发聩! 张飞闻言,顿时双眼精光直冒,朝吕逸用力一抱拳,大笑着说道:“俺也这么想!世安兄弟好一番道理,尽抒俺老张心中之意,果然是真英雄,大豪杰,俺老张佩服!” 吕逸谦虚的笑了笑,说道:“也是有感而发,当不得翼德兄这些称赞。倒是翼德兄敢想敢做,才真叫人钦佩。” 两人再一次惺惺相惜,那汉子却兀自劝说,满脸沉痛的说道:“可此人毕竟是朝廷命官,万万不可私刑诛杀,乱了朝廷法度,祸将不远啊...” 张辽听不下去了,只觉得这人婆婆妈妈,十分不爽。 冷冷的打断他,说道:“什么狗屁命官,我大哥也是正儿八经的命官。屯骑校尉军候,那可是一枪一刀在胡虏大军里杀出来的功劳,难道还不比这劳什子芝麻绿豆的县令值钱?!” 刘备没想到吕逸他也是官身,顿时脸上一凛,拱手致歉道:“失敬,失敬。吕军候既然也是朝廷命官,自当率先垂范,遵纪守法,万万不可任意妄为啊!” “狗屁的法度,老子们是边军,只知军法,不懂其他!一边去!”张辽不耐烦的说道。 吕逸想了想,对张飞说道:“翼德,倒也不急着诛杀此僚。不如先拴在此处几日,也让百姓们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等过得三五日,此人赎尽了罪孽,再杀不迟,免得今日脏了手,坏了咱们吃酒的心情。” 吕逸的劝说,立竿见影,张飞顿时收了手。 刘备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眼底阴霾被他瞬间藏起。 他站到两人身前,一揖到地,诚恳的说道:“二位深明大义,在下佩服!在下姓刘名备,表字玄德,本是汉室宗亲...” 他正在介绍,却冷不丁远处一个庄丁模样的人慌慌张张的飞奔而来,远远的就在喊:“老爷,老爷,不好啦,咱们的肉铺上有人闹事,快去看看吧!” 张飞猛的抬头,怒吼道:“哪个不开眼的浑蛋,敢来捋你张爷爷虎须!” 转身对吕逸抱拳,不好意思的说道:“世安兄弟稍待片刻,俺老张去去就来!” 吕逸一听有人闹事,顿时脑海里蹦出一个了不起的名号,眼里精光一闪,拉住张飞的手,激动的说道:“翼德,我与你同去!” 张飞大喜,两人把臂同行,刘备一个人被晾在边上,尴尬的在风中凌乱。 第35章 忠义炳千秋! 张飞有个肉铺,就开在涿县集市中心,日常卖些卤肉酒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此刻肉铺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一个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的大汉昂然卓立摊前。 此人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虽然穿的是一身粗麻布的陈旧衣袍,却难掩拔群的气度。 摊上的刀手满脸无奈的朝这汉子拱手致歉道:“这位壮士,不是小的不肯沽酒卖肉与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壮士若是等得及,待我家主人来了再卖与你,若是等不及,明日再来也是可以的。” “哼!”那汉子冷哼一声,傲然看着那刀手道:“什么有心无力,某看你分明是欺我穷趸,不肯卖酒肉与我!” “啪!”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随手一扔,投在案上,说道:“一吊钱想来足够,快些斟酒,再取三斤上好卤肉来吃,我待赶入城中投军。” 刀手十分为难,一指摊边水井说道:“壮士不要误会。我们开买卖的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实在是家主人临出门走的急,忘了将那井盖挪开。肉食都在井中挂着,小的拿不出来啊!” 那汉子睨目望去,只见井口之上,摆着一个车轮大小的磨盘,把井口压得严严实实。 看磨盘大小,怕至少也有千斤的重量。 “这有何难?”那汉子朗声大笑,问道:“若是某将这石磨搬开,可能卖我酒食?” 刀手满脸不信,嗤笑道:“我家主人早就有言在先,若壮士真能将这磨盘搬开,这里的酒食尽管取用,分文不取!壮士自便!” “呵呵,好!”那汉子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向周围百姓说道:“如此便请众位乡亲父老做个见证。” 说完他撸起袍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沉腰扎马,一双大手紧紧攀住石磨边缘,暴喝一声:“开!” 千斤石磨应声而起。 “起!”那人再喝一声,声如洪钟。 石磨在这汉子手中轻飘飘如同无物,应声被他高高举过头顶。 他擎着石磨,绕着井口转了一圈,随手一丢。 “轰!”一声巨响,石磨脱手飞出一丈有余,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再看那汉子,面不更色,气不雍出,浑若无事。 人群看的瞠目结舌,哄然叫好声连绵不绝。 刀手也傻了眼,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汉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除了自己主人,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第二个能举起石磨的人呢! 那汉子随手从井中提起肉食,将一扇生猪肉掷在肉案前,朝围观的百姓说道:“这扇猪肉诸位可按需自取,算某答谢乡里!” 那刀手哪里肯依,上前就要抢夺,被那汉子随手一拦,任凭那刀手怎么发力,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前进一步。 刀手大急,求饶道:“壮士,三斤上好卤肉小的立马奉上,只是这...这...这送给众人万万不行啊...”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某已举起石磨,这肉便是我的了,如何送不得?” 他随手一拉,刀手脚下踉跄,不由自主被他带到肉案前。 那汉子把卤肉朝刀手面前一放,丹凤眼微眯,精芒电射,“你既然出尔反尔,某便不客气了。来来来,将这肉切出三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 刀手被那汉子看的心肝儿发颤,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切好。 “再来三斤肥的,也给某细细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精的在上头!” 刀手无奈,又老老实实切好。 旁边有机灵的刀手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去找张飞告状,那汉子冷眼瞧着,视若无睹,自顾自拖来一张条凳,大马金刀坐在案前,睥睨之间,不怒自威。 刀手将卤肉包起,双手捧到那汉子面前,那汉子却一动不动,又道:“给某再剔三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剁成臊子,不要见一丝肉在上面!” “壮士爷爷,您饶了小的吧...”刀手剁肉剁的双臂酸麻,一听还要再来三斤,眼泪都快下来了! “哼!”一声巨吼,声若雷霆,势如奔马,“哪里来的恶汉,竟敢搅扰俺老张的买卖!” 那汉子抬眼一看,正是张飞接到庄丁禀告,引着吕逸几人赶到。 此刻见自己的买卖门前乱作一团,顿时勃然大怒。 待他看清这汉子面貌,只觉得此人绝不简单,气质更是孤冷豪迈,又忍不住心中暗赞,暗暗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那汉子怡然不惧,双目如电直视张飞,朗声道:“做买卖便该讲究一诺千金!既是你的规矩,为何出尔反尔?” “某何曾出尔反尔,只是不信你有本事挪开磨盘。”张飞喝道。 “哦?你要如何能信?”那汉子凤眼微眯,傲然回道。 “你可敢与某比试一场,若能胜我,俺老张便信你!”张飞不假思索的说道。 “哈哈哈!”那汉子纵声大笑,“原来是来打架的,正合某意,有何不敢!” 张飞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吕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拦住。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赤面、美髯再加上这傲视群伦的气质,除了关羽还能是谁。 吕逸心里火热,两眼放光。 青灯观青史,提青龙偃月,微细处不愧青天! 赤面秉赤心,跨赤兔追风,驰骋间不枉赤字! 两千年来,被无数人敬仰歌颂的关圣帝君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第一次生出了不枉穿越而来的荒诞念头。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底最深处,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在蠢蠢欲动,难以抑制。 是昂扬的斗志! 上一世的自己只能仰望膜拜,而这一世的自己却有机会和关羽并肩作战! 吕逸深吸一口气,直视关羽,不屈的战意雷霆般跨越空间的界限,视线在半空中和关羽交汇。 “翼德兄,让我来!”吕逸声音不大,却尽显坚决。 他缓缓走上前去,朝关羽一拱手,沉腰扎马,双手角力,“喝!”一声断喝。 躺在地上的石磨被他高高举起,紧接着又“砰!”一声,远远掷出。 吕逸也是面不改色,气不喘,抱拳朗声道:“在下吕逸,表字世安,九原人氏,壮士可肯赐告姓名?” 关羽凤目微睨,面露赞许,也抱拳赞道:“小兄弟好功夫!某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也。正要请教!” 第36章 沙地演兵云长归心 吕逸气质渊停,如大海般沉稳。 关羽不动如山,似泰山样巍峨。 武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万钧,力求一击即中,毕其功于一役。 不会像市井泼皮厮打那样全无章法。 两人遥遥相视,各自心中赞叹,却谁也没有贸然出手,各自寻找机会。 吕逸心念电转,气息猛然一收。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羽正全神戒备,突然感受到他的气机倏地消失,心中突然一空,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浑不受力。 他们并非生死相搏,关羽的气机无处着力,招式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蚕眉一挑,正要发话。 吕逸却率先开口,笑着说道:“小弟看云长兄渊渟岳峙,气势如海,自有一派大将风范!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云长兄能见允否?” “小兄弟谬赞,但讲无妨!”关羽正色答道。 “小弟以为,廓平南北,非孤勇可为,辟壤经世,当文武相藉。”吕逸朗声说道。 “为将者,有文武两道,小弟均想请教,不知云长兄意下如何?” 关羽凤目微睨,双眸灼灼,朗声问道:“哦?愿闻其详,文比如何,武比又如何?” “武比则弓刀石马步箭,兵刃拳脚,凭云长兄自选,小弟无不奉陪。文比则排兵布阵,攻城略地,你我沙盘推演,一决胜负。”吕逸笑着说道。 围观众人听得眉飞色舞,平时看惯了打架斗殴,吕逸这样的提议倒是第一次听说。 刘备更是听得两眼放光,看场中的神情满是热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飞大奇,悄悄问身边的张辽道:“文远兄弟,俺看你家兄长一膀子好气力,一身的好武艺,没想到年纪轻轻,怎的还精通排兵布阵?” 听他夸赞自家兄长,张辽满脸骄傲,与有荣焉。自豪的说道:“张大哥你别看我家兄长年纪不大,却早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是我吹牛,我家大哥那可是经世济国,百年难遇的奇才!” 高顺也点点头,由衷的赞叹道:“大哥确实非同凡响。就说咱们九原一战,真称得上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我每每想来,都觉得如在梦中!” “九原一战?愿闻其详,愿闻其详!”张飞听得两眼放光,心驰神往,急的直搓手,连声打听。 “张大哥不急,一会再说,兄长他们要开始了!”张辽提醒道。 张飞又向两人看去,只见关羽抚髯大笑,慨然道:“小兄弟既有所命,关某奉陪,那便先文后武,请!” “那便以攻守之道为题。”吕逸微微一笑,拱手近前,拔出佩剑,随手在黄土地上画了个方块。 “以此为城,城开四门。”他又在方块的南面划出一条长线,说道:“南门依黄河之地利,可以不用防守。除此之外,其余三面一马平川。” 他又在方块东南面一尺左右的位置再划出一个方块,说道:“此为后方城郡,离此三百余里。”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兴致勃勃的听吕逸排演,关羽更是全神贯注,时而皱眉思索。 “城内守军一千,上马可为骑兵,下马可为步卒,城外敌军一万,五千骑兵,五千步卒。” 说到这里,吕逸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张辽和高顺也感慨的悄悄低下了头。 虽然是沙盘演兵,但他们眼前却不自觉的出现了当时烽烟四起的惨烈场景,心里的悲伤竟一时难以压抑。 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明白其中的艰辛,苍白的语言难以表达万一。 无数英灵用血肉之躯筑就长城,一次次抵挡住了胡虏的铁蹄! 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现在想起,仍旧犹如最恐怖的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关羽听到这里,忍不住眉头紧皱,感叹道:“敌我悬殊如此之大,说是绝境,毫不为过…” 顿了一顿,他又道:“天气如何?” “连日阴雨,烽火难起!”吕逸答道。 “城内粮草军需是否足用?”关羽又问。 “敌军围城十日,粮草断绝,无以为继,勉强堪用三日。”吕逸幽幽说道。 “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众人都以为吕逸这是在故意设置绝境,为难关羽。 关羽却不以为意,眉头紧蹙,动念如飞。 良久,他又问道:“后方城池有多少兵马?” “两千精骑,两日可至!”吕逸不假思索,又道:“敌我已明,小弟便不客气了,这第一阵,小弟来攻,云长兄守城如何?” “请!”关羽毫不犹豫。 吕逸心里暗暗唏嘘,嘴上脱口而出,说道:“围三阙一,除南门外,其余三门各派一千五百士卒攻城,多为步卒。三班轮换,日夜不息。弓箭手压制城头,骑兵待机而动。” 关羽神色一凛,没想到吕逸一开始就是全力以赴的架势,皱眉思索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若关某来守,当务之急先发动民夫协助守城,全城动员,多备滚木礌石,金汁箭矢集于东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东门口画上一个小圈,表示守军。 又在三个城门外的位置上,各画上一个大圈,表示攻城的敌军。 想了一想,又在城外空旷的位置,画了个更大的圈,示意是按兵不动的中军。 “城中一千兵马,俱作骑兵,集于西门,待敌军轮换之时,乘势杀出,直闯中军!”关羽沉声说道。“此时敌军换阵,首尾必难相顾,某用精骑突进,敌方中军必乱,势必回防。” 吕逸点点头,说道:“云长兄所言甚是,但敌军人多势众,西门虽乱,但仍有三千敌众,再加上北门外及待机而动的骑兵,恐怕凶多吉少。” 关羽却傲然说道:“某亲为前锋,区区数千贼寇,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在某看来,如土鸡瓦狗耳,何足为虑!” 听他这么说,人群里哄然一声,嗤笑声四起。 “你这汉子好不要脸,互吹什么大气,当自己是霸王复生还是贾复再世?” “是啊,是啊,不要以为有点蛮力就能冲锋陷阵,你这汉子打过仗吗?” “只怕真到了那个地步,腿都吓软了吧,还骑得了马?” 七嘴八舌的风言风语苍蝇一般挥之不去,关羽气的额头上青筋直跳,一张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正要发作,却听吕逸一声断喝,“都给我住口!”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吕逸怒目环顾四周,众人为他气势所夺,瞬间都闭上了嘴。 第37章 英雄相惜 吕逸伸手按住关羽,沉稳而有力。 他诚恳的注视着关羽的双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云长兄铮铮铁骨,豪气干云,更有万夫不当之勇,休管凡夫俗子愚见,小弟却对云长兄深信不疑!” 感受到吕逸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股暖流瞬间冲上关羽心头。 灼灼的目光中满是感激,关羽的声音竟然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吕兄弟与某只是萍水相逢,关某一介白身,市井中一个寻常的贩夫走卒而已,竟得你如此看重!关某心中感慨,愧无地也!” 吕逸爽然大笑,郑重的说道:“云长兄此言差矣。萍水相逢也可肝胆相照!草莽之中多出仗义豪杰。” 他转过头去,戟指刚才嗤笑的几个闲汉,叱道:“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云长兄乃是绝伦超群人物,有韩信、张良之才,非黥布、彭越之徒可比。假以时日必将名震天下,尔等市井蝼蚁,岂能同日而语!” 这些人被吕逸气势所夺,嗫喏着不敢出声。 关羽被吕逸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心中虽感动欣喜,脸上却着实有些挂不住,一张脸又红了几分。 吕逸不再理会众人,一指地上沙盘,问道:“那我若是也亲领骑兵,缠住云长兄,中军齐出,乘虚而入,全力攻城又会如何?” 关羽回过神来,良久叹道:“若吕兄弟亲自拦截,某恐难以脱身,旦夕城破...” 张飞这时候冷不丁凑上来,插嘴问道:“诶,这后方城郡还有两千精骑,俺老张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去突围求援?” “来不及!”关羽摇了摇头,说道:“援兵赶到需要两日。仅有一千人守城,城外三军轮换抢攻,势必伤亡惨重。此消彼长之下,恐怕难以坚持!” “两千援兵赶到之时只怕城池已失,敌军更可以逸待劳,以多打少,顺势吃下这两千精骑...” 关羽朝吕逸拱手施礼,慨叹一声,又道:“关某才疏学浅,除与敌死战,与城携亡外,实无良策。惭愧,惭愧!” 张飞一怔,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绕着沙盘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办法。 气得他一声大吼,“依俺老张看来,这城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守不住!大丈夫,死战而已,又有何惧哉?” 吕逸笑而不语,张辽忍不住对张飞说道:“张大哥,谁说守不住的?我就知道一人,不仅守住了,还大获全胜!” 吕逸没料到张辽这时候替自己出风头,想拦他,但话已出口,顿时一脸的尴尬。 关羽、张飞却同时抬头,一脸惊愕的问道:“此话当真?” 张辽摇头晃脑,一脸的莫测高深,“当然!” 关羽又问:“此战是何时发生,某竟不知?” “今年年初,恐怕朝廷邸报还没来得及写。”张辽有些得意的说道。 他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学着吕逸的样子也抽出腰间宝剑,朝着方城一指,朗声说道:“这是我们九原城!” 又一指后方城郡,说道:“这是云中城!” 张飞听到“九原”两个字,顿时两眼放光,一脸震惊的看向吕逸。 张辽又在北门画了个小点,傲然道:“这里是我三弟。”说完朝高顺挤眉弄眼。 “我是你二哥...”高顺冷着脸骂道。 他是个沉稳的性子,觉得张辽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着实有些丢人,撇过头去懒得看他。 张辽只当没听见,又在东面画了个小圈,说道:“这里就是不才小弟我了。想当时,小弟亲率两千精骑,披荆斩棘,一路冲杀,力挽狂澜...” 他说的眉飞色舞,高顺实在听不下去了,又骂道:“要点脸!” 张辽脸上一红,也意识到自己有点飘了,赶紧住嘴,有些悻悻的看着高顺。 关羽和张飞异口同声问道:“那吕兄弟当时在何处?” 既然张辽和高顺都亲历其中,更身兼重任,想来吕逸不可能不在场。 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是死路一条,吕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张辽傲然一笑,长剑在地上用力一划,一条粗壮的箭头从九原城直指云中城。 “我大哥单枪匹马,杀透重围。在九原力陈得失,搬来援军。” 张辽再次用力一划,又一条粗壮的箭头从云中城直指九原城。 “更设下奇兵,火马冲阵,城外布下疑兵,鲜卑胡虏顿时大乱!” “咻!” 张辽挥剑凌空朝鲜卑中军方向猛然劈下,大喝一声道:“我大哥单人独骑,直闯中军,一招制敌,击退贼酋。胡虏望风而逃,溃不成军!” 他讲的慷慨激昂,荡气回肠。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瞠目结舌。 “其中曲折、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也!”张辽摇头摆尾的得意洋洋,就仿佛当时单枪匹马,力挽狂澜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吕逸脸皮滚烫,窘的无地自容,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怒目而视张牙舞爪的张辽,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良久关羽才从震惊中醒来,看向吕逸的眼神里多了三分赞许,七分敬佩。 他朝吕逸一抱拳:“关某平生孤傲,自恃甚高。没想到吕兄弟年纪轻轻便已建立如此不世之功,关某实在佩服,更羞惭无地!” 吕逸赶紧回礼,连连摆手,谦虚的说道:“云长兄过誉,我这弟弟年少轻狂,多有夸张,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关羽却郑重的说道:“事实胜于雄辩,小兄弟之才,胜关某万倍,这一轮比试,关某输的心服口服!” 吕逸正要谦让,却听关羽又道:“关某虽不才,却也有几分勇力。文比虽败,武比却更为期待。不知能否领教领教吕兄弟单人独骑,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武艺?” 吕逸一怔,随即会意,放声大笑,一口应允,却道:“刀枪无眼,我与云长兄一见如故,不如就拳脚上切磋一二,点到为止,如何?” 关羽大喜,整衣下场。 两人都是武艺高绝之人,又惺惺相惜,切磋之时虽然没有刻意留手,却都是规规矩矩的君子打法。 关羽势大力沉,招式大开大阖。 吕逸灵动翻飞,兵法寓于招中。 来来回回打了有一百多个回合,不分胜负,眼看天色渐渐西沉,两人兀自打的尽兴,谁也不肯停手。 张飞在旁边看的摩拳擦掌,心痒难耐,再也忍不住,一声虎吼,冲进战圈。 吕逸和关羽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各分出一只手来,将张飞砂钵般的两个拳头挡在半空。 张飞用尽全力挣动,憋的一张大脸黑中透紫,脚下却一步都挪动不得。 三人僵持半晌,忽然相视一眼,仰天纵声大笑,齐刷刷一起收手。 第38章 人间第一厚脸皮 吕逸看着两人,心里豪情万丈。 自己特意千里迢迢远赴涿郡,明面上说是为了践行对张世平和苏双的护送承诺,实际上不就是想试一试运气,看能不能和这两位不期而遇吗? 现在僻处塞北,手上兵马不过二千,将只有数名,关键还都不能算是自己的班底。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都是自己老爹吕布的。 自己真正能掌控的,只有带出来的这五十精骑,算是亲卫。 另外也只有张辽和高顺两个拜把子兄弟。 虽然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毕竟现在还是十五岁的少年,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远远达不到历史记载中的名将程度。 现在的吕逸,别说纵横天下,能保住九原不失都已经很勉强了。 他是有目标的,既然苍天给了自己重来一世的机会,他不可能再碌碌无为的浪费。 北拒胡虏铁蹄,南定中原大局,随便哪一条都要钱要粮要兵要将。 若自己再有关羽和张飞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更何况吕布的短视和急功近利已经初现端倪。 丁原只用了一点金银和微末的官职,就把吕布弄得心神荡漾,恨不能立刻去投奔。 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就要去给别人当枪使,一点战略眼光都没有。 吕逸一想到上一世记忆中,吕布悲惨的结局就忍不住一阵阵害怕,以他对吕布的观察和了解,恐怕这一切绝不是空穴来风。 吕布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这些日子以来吕逸深有感触,他已经渐渐从心底里开始接受和认同吕布父亲的身份了。 所以守护吕布,不让他重蹈覆辙也成为了吕逸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但很遗憾,他们的目标和价值观无法趋同,他不可能一直陪在吕布身边。 那样的话,自己将处处掣肘,事事为难。 更何况吕布也不是个听劝的性子,现在的吕布还只是边军的一名低级武将,多少还能听进去一些意见。 可一旦吕布真的踏入中原,被裹挟进汉末的乱局之中,更有了一方诸侯实力的时候,他会变的。 吕布的问题十分极端,刚愎自用,孤傲薄情,对待家人虽然深情爱护,对待手下却薄情寡恩,视如草芥。 一帆风顺的时候还好,一旦遇上挫折,众叛亲离的结局几乎可以注定,甚至都没法怪到别人头上。 更何况吕布的心态极其不稳,每每碰到大事,耳根子又软,还很容易自暴自弃。 他忍不住又想起九原城下,吕布那冲天酒气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后怕。 吕逸一边看着关羽和张飞,一边心里百转千回,嘴里笑着,心里却有点苦。 刘备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里急的直冒火。 吕逸三人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气氛越来越热烈。他几次想插话,却根本找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这三人停了手,刘备迫不及待,越众而出。 张辽和高顺正笑眯眯跟着一起感动,一个没留神,眼前一晃,突然多了一个人,顿时一惊。 刘备也跟着吕逸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成功把三人的眼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吕逸看清是刘备,顿时脸皮一跳,心里大骂晦气,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在下刘备,表字玄德。适才见三位文武兼资,身手不凡,都是当世的豪杰,心中极为仰慕,故此不揣冒昧,特来拜见。”刘备一揖到地,朗声说道。 张飞之前见过他,只记得他婆婆妈妈,印象一般。随意拱了拱手算是还礼,也不说话。 关羽却是第一次见。 抬眼一看,刘备衣衫破旧却极干净整洁,长相又异于常人,说话更彬彬有礼。当下没有怠慢,也跟着还了一礼,通了姓名。 刘备又一脸诚恳的说道:“在下虽窘迫,却与三位一见倾心,欲请三位村店之中小酌共叙,还请三位万勿推辞。” 张飞见他背着草席,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几串草鞋,确实一副生活穷趸的模样,说的话却十分慷慨,顿时对此人观感大改,有些动容。 “哼!有心做东,又何必提什么生活拮据?市恩卖好,岂是君子所为!”吕逸冷冷的说道。 张飞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黑。 是啊!诚心请客,哪有先告诉客人我很穷的道理,不是市恩卖好是什么?! 刘备脸色一僵,满肚子委屈憋在心里极其难受,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吕逸。 明明从见面开始便曲意奉承,小心讨好,吕逸却处处针对,一点没给他留脸面。 正想分辩两句,吕逸哪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朝着张飞笑道:“市井之中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弟与两位兄长一见如故,打算厚着脸皮向翼德兄叨扰一顿酒水,不知兄肯见允否?” 张飞就喜欢吕逸直爽不作伪,顿时大喜,哈哈大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张辽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挤眉弄眼的打趣道:“张大哥,我们这可还有五十多精骑呢,人吃马嚼的,不会把你的庄园吃穷了吧?” “酒管够,肉管饱,俺老张还怕你人多不成?”张飞环眼一瞪,雷声说道。 吕逸和关羽、张飞相视一笑,冷不丁刘备又说道:“如此,备也厚颜叨扰,先行谢过张兄慷慨之意。” 吕逸这回是真服了,叹了口气道:“要说脸皮之厚,我吕逸这辈子除了你,估计再也不会服谁了!” 刘备被吕逸说的有些下不来台,张飞见他表情尴尬,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只是觉得刘备这人有些婆婆妈妈,说话办事一板一眼,十分不爽快,倒也不像吕逸那样打心眼里厌恶。 “那便同去就是了,俺老张也不缺你一口吃食。”张飞说道,只是明显不如对吕逸亲近。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张飞回了庄园,吕逸吩咐亲卫自去休息,只带张辽和高顺入内。 大厅里众人一番谦让,分宾主落座。 张飞是主人,坐在西边主位,左手边是吕逸,右手边是关羽。 张辽不知怎的,和关羽特别投缘,笑嘻嘻坐在关羽身旁,高顺挨着吕逸。 刘备不想坐在张辽边上,坐在老实人高顺下首。 可惜这里隔着吕逸、关羽和张飞都有些远,说话小点声恐怕都听不见。 每人身前都放了一张漆案,庄丁鱼贯而入,不一会酒肉就堆满了面前。 张飞端起酒碗,满脸笑容,刚准备邀饮酒。 却只听一阵号啕大哭之声响起,情真意切! 第39章 刘备的表演 哭的是刘备... 刘备哭的全情投入,情绪饱满,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吕逸震惊了,嘴巴张成“o”型,老半天都合不拢。 刘备的表演极具张力,吕逸忍不住都想给他发个小金人,“最具感染力奖”... 张辽和高顺隔空交换了个眼神,都是一脸的嫌弃。 关羽不明所以,张飞大手捧着酒碗,僵在空中。 刘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偷看着众人的表情。 吕逸那里他已经不指望了,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冲天而起,饶是他城墙厚的脸皮都抵挡不住。 关羽、张飞的表情被他看在眼里,心里早早打好了腹稿,就等他们二人发问。 “你这个人,真不痛快!”张飞果然按捺不住,叱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直抒胸臆,快意恩仇。成天到晚哭哭啼啼,做妇人状,简直岂有此理!” 刘备等的就是这一问,顿时以袖拭泪,面容悲苦,准备答话。 却不料吕逸冷不丁插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说道:“翼德兄有所不知,小弟尝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关羽点点头,也说道:“吕兄弟言之有理,这话听来,颇有深意。” 张飞一愣,想了想,没说话。 刘备心中一阵茫然。 吕逸一开口他就暗道不妙,却没想到,吕逸竟然破天荒的替他说了一句好话。 但直觉又在警告自己,只怕吕逸这殷勤送的是包藏祸心。 这会自己附和吕逸吧,感觉是个坑,反对吧,又显得自己哭的不真诚。 人家简简单单一句话,把他彻底架在杠头上,上不得,下不去,难受的直欲抓狂。 “我们毕竟都是外人,萍水相逢而已嘛,所谓交浅不宜言深!刘先生哭的如此伤心,恐怕其中隐情不足为外人道也!”吕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刘备。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充满了洞察人心的智慧,刘备看的心头一凛。 吕逸端起身前酒碗,朝张飞、关羽一举,笑着说道:“小弟今日与两位哥哥相逢,只觉得意气相投,一见如故,小弟先敬两位哥哥一杯。” 张飞、关羽也端起酒碗,三人隔空一碰,各自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刘备慌忙止住哭声,也端起酒碗,吕逸却回头朝他咧齿一笑,“刘先生你只管哭的尽兴,不必管我们。” “在下只是见三位英雄豪气干云,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事业,由此感慨,又自叹身世飘零,人近中年,一事无成而已,倒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情。”刘备急忙说道,语速极快。 他算是看出来了,吕逸摆明了不给自己机会,这时候再不说,恐怕后面更接不上话茬。 “实不相瞒,我本汉室宗亲。乃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刘备一股脑的往下说道,“昔日家祖逐鹿亭候坐酎失金,遗下我这一支在涿县。” 刘备偷眼看众人反应,果然他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除了吕逸的表情让人觉得十分耐人寻味之外,其余人的表情正如他期待的那样,充满了惊叹,更有一丝敬畏。 刘备适时的挤出两行热泪,哽咽道:“我十五岁起游学四方,寻师访友,常思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奈何时乖运蹇,蹉跎至今,却反落得家徒四壁,一事无成的境地。每思及此,心中怆然...” 他这话一出,惹得关羽感慨万分,长叹一声道:“先生所言,关某感同身受。” “关某本是河东解良人,因看不惯豪强欺压乡里百姓,愤而杀之,从此只能亡命江湖,至今已有六年...”关羽无奈的说道。 “想我关羽,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落得天涯漂泊,报国无门,哎...”关羽长叹一声说道。 张飞闻言大怒,拍案而起,吼道:“杀人怎地,俺老张恨不能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关羽感激的看了一眼张飞,又说道:“今日在城门口,看那募兵告示,关某正有意报国从军,一刀一枪效命疆场。即便马革裹尸,却也不枉男儿七尺之躯。” 张飞大喜,疾步走到关羽身边,斟满一碗酒,举到面前,朗声道:“大丈夫正当如此,干了这碗酒,俺与你同去投军!” 他看向吕逸,举碗相邀,问道:“吕兄弟,张兄弟、高兄弟,三位意下如何?” 不等吕逸回答,他又转身朝刘备说道:“还有刘兄。你既然贵为帝胄,怎不想着光复祖业,重振家风,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不如一起同去如何?你若愿意,便一起干了这碗如何?” 刘备端起酒碗,长叹一声,又重重放下,张飞正要发作,却听吕逸和张辽、高顺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不去!” 张飞一愣,怔怔的抬头看着三人,刘备婆婆妈妈也就算了,他没想到吕逸竟然也拒绝自己。 刚要发作,却听张辽笑道:“张大哥你糊涂了?还投军,我们弟兄本来就是边军啊!” 张飞恍然大悟,尴尬的挠了挠头,大笑着说道:“俺老张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何必舍近求远,跟着三位兄弟一起杀敌报国,岂不快哉?” 关羽眼里精芒一闪,长身而起,拱手朗声道:“关某也有此意,不知吕将军可肯收留?” 吕逸不敢怠慢,喊过张辽、高顺一起,朝关羽、张飞深施一礼,诚恳的说道:“小弟何德何能,两位哥哥如此抬爱,小弟铭心感佩,愿与哥哥们并肩作战,同心报国!” 刘备闻言顿时大急。吕逸处处针对自己,眼看着关羽、张飞也要被吕逸拐走,哪里还忍得住?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刘备脱口而出阻止道。 张飞正在兴头上,听他这么说,环眼圆睁,怒目而视,暴喝一声道:“你这人好不爽快,自己不去也就算了,还不让我等报效国家?简直岂有此理!” 刘备既惊又急,满头大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里动念如飞。 果然急中生智,刘备脑子里灵光一闪,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解释道:“在下岂会阻止两位投军报国?只是目下黄巾猖獗,天下大乱,大汉已经危如累卵,而两位却要跟随吕将军投身边军,这才是舍近求远啊!” 张飞听他这么说,顿时一怔。 是啊!黄巾之乱起于四野,自己拉着关羽去边军,似乎真的是南辕北辙了。 心里隐隐有些动摇,抬头看看吕逸,却见他横眉怒目,一声暴喝脱口而出:“简直一派胡言!” 第40章 大耳贼,我来教你什么是公道和民心 刘备猛遭呵斥,脸面上十分不好看,有心想要发作,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虚心请教的表情,认真的说道:“不知备哪里说的不对,还请吕将军指正,备不胜感激。” 吕逸看的叹为观止,这就是传说中的“唾面自干”吧,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自己由衷的“佩服”。 见关羽、张飞也在看着自己,吕逸沉声问道:“我且问你,黄巾之乱为何而起?” 刘备不加思索的说道:“有民间妖人张角,裹挟民意,愚弄百姓,自号黄巾,乱由是起!” “哼!”吕逸冷哼一声,“你只说百姓揭竿造反,怎么不说朝廷虐民残暴?” 众人闻言一怔,纷纷若有所思。 “当今皇帝,倒行逆施,税赋之重,闻所未闻。”吕逸朗声说道,“自今年以来,除正常租赋之外,更增加了亩税十钱只为营修宫室,满足私欲,何其荒唐无道?” 张飞一怔,脱口而出问道:“亩税十钱?税吏明明收了俺百钱啊!” “腐败!从上到下的腐败!”吕逸怒道,“翼德兄有所不知,这个昏君信重阉宦,卖官鬻爵,各级官位明码标价!” 张飞怒道:“竟有此事?” “当然,否则那崔忠之流如何能当上一县之主?”吕逸愤怒的说道,“刺史、太守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要交纳助军修宫钱,除授大郡者要交纳钱二、三千万。” “新官上任前,皆须先去西园讲定钱数。届时交清,多有无法交齐而自杀者。所以新官到任,纷纷争相搜刮百姓,聚敛财富以为补偿。” “朝廷收你十钱,到了州县就变成了百钱,甚至更多!”吕逸痛心疾首的说道。 “云长兄,翼德兄,这样的朝廷,该不该反?百姓该不该怨?” 关羽面色涨红,一言不发,张飞须发皆张,气的浑身颤抖。 刘备也一脸惊愕的说道:“竟有此事?我竟不知,惭愧,惭愧!只是...” “没有什么可是!”吕逸白了他一眼,说道:“别人说不知,我自然相信,你刘备说不知,是不是有些太假了!” 刘备一愣,佯装镇定的辩解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吕将军何出此言啊?” “哼!”吕逸冷哼一声,叱道:“就算赋税的事你不知道,那崔忠诬民为盗,杀民冒功的事你又该作何解释?” “那都是崔忠胡作非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若知道,虽是白身,人微言轻,也定然会阻止。”刘备顿时脸色十分难看。 “哼!你刘备是哪里人,是自己说,还是某来替你说?”吕逸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如刀。 “我...”刘备支支吾吾,一时根本不敢回答。他实在搞不明白,吕逸就像未卜先知一样,明明是萍水相逢,竟然连自己就是哪里人这样的隐秘都了如指掌。 他明明没向任何人提及。 “哼,你就是楼桑村人!崔忠就是你的一县之长,你若有心,这汉室宗亲的身份怎么不知道拿来阻止狗官鱼肉百姓?!真当这天下英雄都是傻子吗?!”吕逸一声暴喝,如晴天霹雳,震的刘备心头巨颤,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翼德兄,你当这厮不让你杀那害民贼是存了好心?不过是沆瀣一气而已。”吕逸转头看向张飞。 “狗官虐民的时候他跟你讲朝廷法度,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时候他又跟你讲朝廷法度。怎么?难道狗官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的眼里满是愤慨,张飞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 “好你个大耳贼,若不是吕兄弟说出来,俺老张差点就被你骗了过去!”张飞想起刘备阻止自己杀崔忠的场景,顿时如梦初醒。 刘备被吕逸说的哑口无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滴落。 “始皇暴虐,犹造长城,功在千秋。当今昏聩,贪图淫乐,气数当终!”吕逸昂然直言道。 满室皆惊! 他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刘备颤着声,指着吕逸,惊骇的说道:“你也是朝廷命官,如此不忠不义的话,你怎么敢说出口?你这是造反,大逆不道啊!” 就连关羽和张飞都吓了一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吕逸。 “大逆不道?”吕逸冷冷的反问道,“大逆在哪里?又不道在何处?!” 吕逸双目之中精光暴射,一步踏前,大声喝道:“皇帝昏聩,横征暴敛,视百姓如蝼蚁,此为大逆!” “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呼为“阿父”,此为不道!”吕逸再喝一声,又踏一步。 “昏君即呼阉宦为阿父,黔首安得不奉张角为天师!如此昏聩,却窃据九五之尊之位,更行大逆不道之事,怎么?竟然连说都说不得吗?!” 吕逸狂吼一声,再踏一步。 此刻刘备和吕逸近在咫尺,刘备只看到一双赤红的双目中怒焰滔天,仿佛天罚降世。 一瞬间,心神皆为之夺,刘备只觉得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汹涌而出,根本不敢和吕逸对视,仓惶间拼命的把脸转开。 他的窘态落在众人眼里,张辽、高顺毫不遮掩,嗤笑出声,关羽、张飞也连连摇头,心中不屑。 吕逸朝关羽、张飞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哥哥都是博学之人,孟轲曰: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絜,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小弟不才,窃以为,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水可能载舟,亦能覆舟!” “云长兄身怀绝技,见豪强欺压百姓,路见不平,还世间以公道,义也!” “翼德兄任侠豪迈,见狗官残民害命,仗义出手,还百姓以公道,义也!” 吕逸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大声问道:“百姓没有两位哥哥的能力!难道就只能被欺凌、被迫害,还要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昏君歌功颂德,死心塌地吗?还有公道吗?还有天理吗?!” 关羽和张飞闻言,连连点头,心中感慨万千。 吕逸伤感的说道:“黄巾士卒,不过是一些寻常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想为自己争条活路而已。都是大汉的子民,昏君不知怜惜爱护自己的子民,还要汉人屠害汉人,这样的行径,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第41章 大耳贼,我的墙角也是你挖的到的? 即便是穿越过来已经这么长的时间,即便是已经融合了这一世的记忆。 吕逸却始终无法做到像这个年代的人一样思考。 有些事情他没办法接受。 就比如他明明知道地球是圆的,又怎么说服自己天圆地方? 所以吕逸明明很爱大汉,但他爱的是大汉的风物,大汉的百姓,却爱不了这个昏君一点。 所以他愿意践行忠义的信条,愿意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愿意任人摆布,更不愿意助纣为虐。 吕逸不会因为这人生而为皇帝,就格外尊重,也不会因为这人出身微末,就鄙夷轻贱。 正是他这样一视同仁的处事方式,让身边的人觉得格外亲切,亲切到忘了他的年龄,与他相处,如饮醇酪。 关羽、张飞和高顺都是黔首百姓,张辽祖上也只是商贾之流,听到他刚刚的一番话,虽然觉得震惊,但内心深处却也深深的赞同。 刘备简直难以置信,吕逸就这么毫不掩饰,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辱骂当朝陛下。 简直骇人听闻! “吕逸!大胆狂徒!”刘备脸色煞白,怒目而视,大声说道:“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此万世不易之理,你怎么敢说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言?!” “荒唐!”吕逸斥道:“你既然用董仲舒的话来论理,难道不知:德侔天地者称皇帝,天佑而子之,所称天子?” “昏君倒行逆施,无德不仁,天下凭什么认他做天子?”吕逸骂道。 “陛下不过是受外戚蒙蔽,又受阉官掣肘,其中无奈,难以向外人所道。我等当此非常之时,正该忠君报国,匡扶社稷,岂能生出谋逆之心?”刘备仓惶的分辩道。 “昏君被人蒙蔽?呵呵,即便真是如此,他自己蠢,凭什么要天下人替他承受苦果?!”吕逸不屑的说道。 “我高祖皇帝,斩白蛇,兴义兵,除暴秦,救万民…”刘备抢白道。 “好一个兴义兵,除暴秦!”吕逸眼底精芒一闪,大喝一声。 刘备话刚出口,已经暗道不妙,顿时脸色煞白。 吕逸不给他丝毫机会,冷笑着问道:“请问这位汉室宗亲,贵祖上高祖皇帝陛下,是何出身?起事之前,身居何职啊?” “高祖…高祖…”刘备嗫喏连连,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好意思说?我来告诉你,泗水亭长!”吕逸冷冷的说道。 “樊哙不过一个屠狗之辈,夏侯婴不过一介马夫!曹参区区狱掾,萧何也仅是小吏,你要论出身,他们哪里高贵!” 是啊,刘邦起于微末,人尽皆知,这时候被吕逸拿出来举例,众人顿时一点就通。 “秦始皇北击匈奴,开疆拓土,修造长城;南征百越,营筑灵渠,勾连长江,皆万世之功也。”吕逸表情沉重,面色严肃。 “更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立百代之表率。却也因严刑峻法,焚书坑儒,令百姓苦不堪言。” “高祖这才挥剑斩蛇,虽起于微末,但顺应民心,终于成就大汉四百年国祚。” “而现在这个昏君呢?”吕逸又问道。 “既无始皇之雄才,昏聩无道却变本加厉,自他继位以来,做过哪些利国利民的善举?” “这倒反天罡的事,高祖干得?其他人便干不得吗?你老刘家好大的脸面!”吕逸怒吼道。 刘备一时听的目瞪口呆,拼了命的想反驳,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急的面红耳赤。 “今天我就教你个道理,所谓:吊民伐罪,周发殷商,退位让贤,有虞陶唐!”吕逸正色说道。 “天下从来不是一人、一家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吕逸环视四周,除了刘备,众人纷纷点头。 “皇帝不应该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吕逸严肃的说道,“皇帝既然是承天之命,代天巡狩。便应该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将万民福祉一肩挑起。这才叫“有德而居之”。” 吕逸叹了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昏君要是没有这样的觉悟,哪怕苍天不收他,也自然会有人收他!想想桀纣,想想秦始皇,殷鉴不远!”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刘备,不屑的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真的要谋反。只是无论是朝廷的军兵,还是头裹黄巾的百姓,大家同气连枝,归根结底都是我大汉的儿郎!手足相残,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东有乌桓,北有鲜卑,西有匈奴,南有百越,大汉风雨飘摇,胡虏觊觎我中华之心不死!”吕逸转过头去,朝着关羽、张飞一拱手,神情坚毅,语气决绝。 “我有一个梦想,让我大汉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胡虏肆虐之苦。”吕逸诚恳的说道。 “我有一个梦想,马踏焉支,封狼居胥!”吕逸目露精光,灼灼逼人。 “我有一个梦想,驱除鞑虏,兴我中华!” 张飞他世居涿郡,深受乌桓寇边之苦,听了吕逸这番话,早就热血沸腾,激动的难以自持。 他一把冲上前去,拉住吕逸的手,说道:“俺也一样!” 关羽也上前,朝吕逸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关某之前浑浑噩噩,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今日方知何去何从,惭愧,惭愧!” 张飞赞许的看着关羽,又说道:“俺也一样!” 吕逸拉着两人,哈哈大笑,彼此心意,尽在不言中。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刘备眼看着自己被吕逸说的一无是处,关羽、张飞又被吕逸三言两语拉拢到了他的麾下。 现在除了跟吕逸撕破脸,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否则仅凭自己一人,没钱没势,只有一个汉室宗亲的名头,如何在这乱世占下一席之地? 事到如今,刘备索性撕破脸,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必须争取到这两人,尤其是张飞的支持。 “张兄、关兄,请听我一言!”刘备急赤白脸的拦在三人中间,猛地插嘴道。 “目下正值乱世,乱世则必出英雄。像你们二位这样的英雄,正是用武之时,何必非要屈身受制他人?”刘备努力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岂不闻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啊!”刘备痛心疾首的说道,他的心是真痛。 第42章 解衣敬酒重英雄 刘备觉得自己舌头都有些发麻了。 这绝对是自己有生以来说话速度最快的一次。 他是真的怕了,吕逸锋芒毕露,说的话滴水不漏,有理有据。 在吕逸面前,刘备根本没有和他辩论的勇气。 刘备心里暗暗纳闷,明明是只是塞北一个小小军侯,怎么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难道不应该是一介莽夫才合理吗? 偏偏这个人不仅能说会道,还武艺高超。 自己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要想争取关羽和张飞,除了利诱,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他只剩一个汉室宗亲的身份可以用了,当下索性直截了当,毫不遮掩。 “现今黄巾造反,天下响应,朝廷诏令各州郡自募乡勇守备,是因力不能及,兵匮将乏,且有宦党掣肘之故,然而如此一来,必将造成地方豪强割据之势,黄巾平定之日,必是群雄崛起之时,那时域中竟为何人之天下,还尚未可尽知也!” 刘备目光灼灼的看着关羽和张飞,想从他们脸上看到自己期待的结果。 嘴上却一刻不敢停,又道:“备虽不才,却是汉室宗亲,若得两位鼎力相助,到时候建功立业,指日可待!这吕逸不过边军一个小将,未来至多官至一郡刺史,二位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却甘愿屈身这大逆不道的边军之下,岂不可惜?” 关羽、张飞一脸不屑,正要出言反驳,旁边张辽已经忍了许久了,好不容易逮到自家大哥说完了,迫不及待,张嘴就来。 “我呸!”张辽脑袋高高昂起,用鼻孔看着刘备,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大哥这么说话,汉室宗亲?很了不起吗?” 刘备看不起边军,就连高顺都憋了一肚子火。 这时候见张辽率先发动,也在一边煽风点火,阴阳怪气的说道:“三弟你有所不知,这昏君虽然把天下祸害的千疮百孔,但毕竟还没有改朝换代。汉室宗亲这种东西吧,多少还是值点钱的。” “哦,原来如此啊!”张辽一瞪眼,又问道:“你说是就是了?可以凭证?” 刘备没想到这两个人冒出来,一唱一和的又把自己说了个手足无措。 自他入世以来,所有人听到他自称汉室宗亲,都一脸的敬仰和客气,从来没有人向他要过证据。 他哪有什么凭证? “...”刘备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僵在当场。 张辽乐了,指着刘备对高顺道:“三弟,这当着汉室宗亲的面,冒充汉室宗亲该当何罪?” 高顺配合的摇摇头,说道:“冒充帝胄,论罪当诛,这当着帝胄的面冒充嘛,罪加一等,连诛?” 其他几人都被他们逗乐了,饶有兴致的看他们折腾刘备。 刘备都听糊涂了,脑子里面一团浆糊,只听得到前半句,顿时脱口而出问道:“这里除了我,哪里还有汉室宗亲?” 张辽咧齿一笑,指了指吕逸,说道:“好叫你这个冒牌货认认清楚,正经的汉室宗亲得长我大哥这个样子!” 他这话一说,不仅刘备,连关羽和张飞都眼神一紧,心里大惊。 刘备颤着声道:“一派胡言,你...你不仅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竟还敢冒充宗室,简直天理不容啊!” 张辽一脸难以置信,没想到刘备还能反咬一口,当即喊道:“好你个小人,事到如今还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今天张爷爷我就让你开开眼!” 说完毛手毛脚就在吕逸身上翻来找去。 吕逸一脑门子黑线,板着脸叱道:“文远,休要胡闹!” 张辽撇着嘴,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哥,就拿出来这大耳贼开开眼怕什么...” 好半天他才从吕逸身上掏出那枚玉印,劈手塞到刘备手里,鄙夷的说道:“喏,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货真价实的宗亲之印,多稀罕!” 刘备满脸震惊,从玉印入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错不了。 那温润的质感,银钩铁画般的刻痕,没有一处不彰显出汉室宗亲的尊贵。 “这...”刘备简直难以置信。 就连关羽和张飞也没想到,吕逸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刘会邑印...”刘备呆呆的看着印上的四个字,喃喃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姓吕...” “关你屁事!”张辽一把又从他手里夺回玉印,胡乱又塞回给吕逸。 “我大哥虽然只是边军一个小将,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汉室宗亲!”张辽朗声说道,“边军怎么了?边军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是大汉最坚强的盾牌,最锋利的戈矛!” 说到这里,他一把拉过高顺。 “撕拉!” 裂帛声突然响起,高顺一点准备没有,就被张辽扯开衣袍,露出精赤的上身。 大厅之中,烛火摇曳,高顺胸前伤痕累累,此时更显狰狞恐怖。 关羽和张飞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带着满身的伤痕。 高顺的胸前如同刀剜过一遍,伤痕遍体,盘根错节,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高顺有些羞赧的低下头。 大厅中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吕逸虎目含悲,眼眶湿润,大喝一声,“孝父,抬起头来!” 高顺听话的抬起头。 吕逸走上前去,轻轻用手抚着高顺的伤口,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孝父,这里没有一个人配让你低头!你的胸前刻着整个九原城的忠魂!” 关羽和张飞更为动容,一脸钦佩的看着高顺,心中一股热流涌动,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吕逸端起酒碗,张辽赶紧过来替他斟满。 “孝父你当日以一人之力,独自面对鲜卑上万铁蹄,不曾后退一步。”吕逸猛地一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张辽赶紧又续上一碗。 “你不惜性命,被疮满身,肤刻如画,却全在身前,铁骨铮铮,无人能及!”他又一仰头,再干一碗。 “你是九原的功臣,大汉的功臣,比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昏聩无道之君更应该受世人敬仰!”吕逸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我吕逸虽是边关区区一小将,却从不曾和孝父分过彼此。我们休戚与共,荣辱相同,生死相随,永不相负!” 第43章 桃园五结义 有道是: 自古英雄重豪杰,看淡生死耀日月; 披肝沥胆护社稷,谁说少年不热血! 三碗酒下肚,一股热流直冲脑门,酒意上涌,吕逸面红耳赤,身形摇晃,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但心中激荡,热血澎湃,却让他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高顺看着激动的吕逸,心中感动无以复加,他喃喃的说道:“承蒙大哥不弃,小弟微末之功,不足挂齿。九原城中忠勇之士数不胜数,边关将士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大哥更是以一人之力,救下阖城。小弟万万承受不起!” “怎么承受不起?!孝父你不要妄自菲薄。”吕逸摇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只恨昏君无道,奸佞当朝。不思开疆拓土,抵御胡虏,却向自家百姓高举屠刀,真叫人恨啊!” 他朝关羽和张飞沉声说道:“黄巾之军,实则苟活之民,杀之于心何忍?胡虏为寇,乃是民族大义,不除何以慰英灵?” 关羽闻言,大受震撼,端起身前酒碗,也跟着一饮而尽,抱拳拱手,大声说道:“高顺兄弟年纪轻轻便已有这般顶天立地的气概,关某碌碌无为多年,却于国于民未立寸功,实在汗颜。” “若蒙三位将军不弃,关某愿性命相随,甘为马前一卒,只求驱除鞑虏,与三位将军一起马踏焉支!” 张飞那肯落于人后,也冲上前来,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大声道:“俺也一样!” 吕逸大喜,退后一步,朝两人深施一礼,激动的说道:“二位哥哥肝胆照人,豪气冲天,小弟在此,先替边关将士和百姓谢过!” 张辽、高顺也跟着朝二人施礼。 关羽、张飞顿时大惊,赶紧上前搀扶,五个英雄,十只手掌牢牢相握,惺惺相惜,开怀畅笑。 “淘尽黄沙始见金,苍天有眼,让你我兄弟在此相逢!”吕逸欣喜的说道。 “我们兄弟三人,虽与两位哥哥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此后并肩作战,更愿性命相托。” 顿了一顿,吕逸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诚恳的说道:“我等兄弟三人不才,想和两位哥哥结拜为生死弟兄,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关羽、张飞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张飞一拱手,激动的大声道:“俺老张早有此意!五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俺老张情愿追随!” 关羽一张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也拱手朗声道:“关某虽是一介武夫,自诩颇知忠义二字。今日听吕兄弟一席话,这才知道自己何其短视!吕兄弟所言,振聋发聩,让关某自愧不如,由衷钦佩。” 他顿了一顿,又道:“正所谓择木之禽,得其良木,择主之臣,得遇明主,关某平生之愿足矣!从今往后,关某之命即是众兄弟之命,关某之躯即是众兄弟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心!” “俺也一样!”张飞立即附和道。 “关某誓与众兄弟患难与共,终生相伴,生死相随!”关羽眼中精芒四射,诚恳的说道。 “俺也一样!”张飞又附和道。 “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之!”关羽掷地有声的说道。 “俺也一样!” 五人执手相看,哈哈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人有诗赞曰: 羽檄从北来,烽火透洛阳。铁骑屯九原,英雄出四方。朔冬戈矛劲,胡虏悍且强。 将军仗剑怒,百姓苦相望。龙城架橹墙,阴山阻且长。南歌抒汉思,胡笳透雪霜。 烈风遮塞北,砂砾漫尘扬。战马迎风立,角弓怎开张。乱世秉臣节,时危有忠良。 捐躯效明主,死生赴国殇! 五人回身,却正看见尴尬的瘫在原地的刘备。 此刻刘备心丧若死,自己的一肚子的算计,终究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眼睁睁看着五个人意气相投,结下盟誓,自己却只能干瞪眼,什么都捞不到,一时精神恍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吕逸这会心情极其舒畅,根本懒得搭理这个人。 转头向他怒目而视,舌绽春雷,叱道:“你这搬弄口舌,颠倒是非的小人。包藏祸心,与崔忠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狗贼,岂能与我等同席?还不快滚!” “滚!”张辽也大喝一声,不怒自威。 “滚!”兄弟五人异口同声,刘备脸色苍白,以袖掩面,落荒而逃。 骂走了小人,大厅里只剩兄弟五个,坐在一起共叙年齿。 按照出生年月,应该是关羽最为年长,他是桓帝延熹五年生人,足足长了吕逸他们七岁,今年已经二十一岁。 张飞该排第二,他是桓帝延熹六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 只是关羽自觉还是白身,吕逸已经在九原建功,是正经的屯骑校尉军候,再加上自己刚刚与吕逸结识,寸功未立,无论如何不肯居长,提议奉吕逸为兄。 张飞也自忖不过一介商贾,虽然薄有资财,却无论如何不能和吕逸这个沾边的汉室宗亲相提并论,也不肯居长,也愿意奉吕逸为兄。 五人争执不下,还是关羽最后说道:“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你我兄弟相交,尊的是天下正道,秉的是家国大义。怎能再拘泥于世俗之礼?” 吕逸觉得还是不妥,正要反驳,却听关羽又道,“关某以为,吕将军身份既贵,功劳又高,更难得一片爱国爱民之心,天日可表。我等众兄弟皆心服口服。你若再推辞不让,便是看不起我等兄弟,若是如此,这兄弟之义,不结也罢!” 张飞赶紧附和道:“俺也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逸实在无法推脱,勉强接受。 虽然被两个大自己许多的人称呼为兄长,有些不太习惯,但终于有惊无险的把关羽和张飞从大耳贼手里争取过来,心里难免窃喜。 有人欢喜有人愁。 张辽前两天还在和高顺争当二哥,没想到一眨眼,活生生多了两个哥哥。 刚才把高顺的伤疤拿出来一顿展示,现在高顺在二哥,三哥心目中的形象光芒万丈,没有一个人支持自己当高顺的兄长。 “四哥...”张辽胳膊拗不过大腿,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 “诶,五弟乖!”高顺眉开眼笑,扬眉吐气。 刘备带给众人的不快烟消云散,甚至都没人想起还被捆在皇榜前面的代县令崔忠。 第44章 未来的规划 择日不如撞日,五人心摇神旌旗,迫不及待。 前几日在九原城,酣战之后,吕逸就想和张辽、高顺义结金兰,虽说当时是不忿吕布看轻他们二人,却也情之所至,发自肺腑。 只可惜被吕布掀了桌子,后来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机会。 现在不仅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更多了关羽和张飞两位英雄,怎不让吕逸心花怒放? 张飞说道:“我这庄园后面有一处桃园,花开正盛。今日天色未晚,何妨祭告天地,我们五人义结金兰,协力同心,报效国家!” 吕逸众人齐声应和。 张飞连声吩咐庄丁,就在他的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瓜果祭礼,五人焚香三拜,指天盟誓道:“念吕逸、关羽、张飞、高顺、张辽,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驱逐胡虏,复兴中华。” 五人异口同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恩忘义,天人共戮!” 誓约已成,生死相依,五兄弟慨然相视,壮志豪情直冲云霄。 张飞是个急性子,这里刚刚结拜,就吵吵着要典卖庄园家产,招募乡勇同赴塞北。 吕逸赶紧拦住,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首先是兵力,张杨借给他们的两千精骑当然是不会还的。 满打满算吕逸也就不到两千五百人可用。 九原这次抵御鲜卑寇边基本已经把后劲打完了,除了残家败户什么都没剩下,想在九原征兵基本上不用考虑。 而且九原依旧暴露在胡虏铁蹄之下,按照吕逸的战略规划,这时候吕布应该已经转移到云中郡,把断壁残垣的九原城“送”给轲比能。 云中也不可能募兵,张杨领着军令支援幽州,可战之兵基本上都带走了。剩下的还要从事生产、后勤,如果在云中征兵,那他们只能缩回雁门关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在中原征兵。 各州都有州牧、刺史,没有朝廷的诏令,哪怕是这些“土皇帝”也只能悄悄在属地征兵,他这个边军小小的军侯,在人家的地头上募兵,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造法。 吕逸当时决定来涿郡,就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 他看中的正是黄巾军。 黄巾军被张角兄弟裹胁、愚弄,看似人多势众,却没有几个真正有能力的统帅,说到底大多数都是农民,矮子里拔长子,能有几人知兵? 更何况黄巾军成分复杂,还有山贼、土匪充斥其中,各怀鬼胎想着趁火打劫,内里其实一盘散沙,名副其实的乌合之众。 皇帝虽然昏庸,朝廷也很腐败,但虎老威风在。 吕逸这一路轻骑快马,千里迢迢,途经各处多有耳闻,对当前的战局早已了然于心。 大将军何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 又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 各地严防,各州郡纷纷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征募义兵。 卢植领副将宗员,率北军五校士负责北方战线,与张角主力周旋。 皇甫嵩及朱儁各领一军,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刚募来的精兵勇士共四万多人,讨伐颍川一带的黄巾军。 朱儁又上表招募下邳的孙坚为佐军司马,带同乡里少年及募得各商旅和淮水、泗水精兵,共千多人出发与朱儁军连军。 朝廷的兵马一开始连连失利,朱儁军被黄巾军波才所败,和皇甫嵩一起被波才围在长社,汝南黄巾军在邵陵大败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连破幽州,朝廷下诏并州军驰援幽州。 张角亲率主力,盘踞广宗,居中指挥。 但黄巾军如无根之水,后继乏力,汉军却正在源源不绝向中央战场增援。 现在已经占了人数之利的黄巾军,迟迟不能击溃汉军的防御,此消彼长之下,等汉军增援一到,顷刻就会颠覆。 中原的黄巾之乱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平息。 胡虏不平,边塞不净,在吕逸看来,这才是心腹大患。 而这一批溃败下来的黄巾军士卒,正是吕逸的目标。 诚然,这些人曾经是苦苦挣命的百姓,但时移世易,现在已经不是这么单纯的问题了。 烧过城,杀过人,他们还能接受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苦难日子吗? 烧杀抢掠得来的东西更快,也更容易,还有多少人愿意再用汗水辛辛苦苦豪门大阀家的田地? 吕逸不敢想象,按照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黄巾起义一旦失败,这些人的结局大体上只有两个。 要么被朝廷论罪处死,要么成为流寇山贼。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是吕逸不想看到的,他想给这些人另一个选择。 跟着他,抗击胡虏,守卫疆土,给他们的人生赋予崭新的意义。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他们曾经身在黄巾军中,对自己同胞,对和他们同样苦命,但没有起来抗争的人所犯下的罪行的救赎。 除了兵力,还有后勤的问题也一样让吕逸头疼。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想要实现他既定的目标,把鲜卑胡虏打疼、打怕,让他们不敢再觊觎中原,最起码也要有三万人。 如果一切都很顺利,吕逸能在这次黄巾之乱中充实兵力,三万兵马,至少需要三万民夫保障后勤,更何况塞北辽阔,战线恐怕会拉的很长,这个数字只少不多。 接近十万人吃喝拉撒,对后勤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不可能从并州获得支援,丁原派秦宜禄来封赏他们父子,目的已经很清楚了,人家的话说的很明白“去并州听用”。 丁原看的是中原,想要乘势而起。 关外两郡的死活,人家根本没往心里去,吕逸根本指望不上他。 那就只能靠自己打造一个后勤补给线,所以当时吕逸对张世平和苏双两个商人折节下交,更定下了一年之约,用粮草、布帛换关外牛羊战马。 为的就是保障自己的补给线。 过去了这么多天,这两个人至今音信全无,吕逸难免有些着急。 据他估计,广宗之战已经为时不远,他们这时候还不到,恐怕战事再猛烈一些,就真的过不来了。 第45章 大耳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 吕逸在担心自己的兵力和后勤补给,已经把刘备和崔忠忘了个干干净净。 刘备讨了个没趣,在张家庄颜面尽失,以袖遮面,几乎是泪奔着仓惶而逃。 站在庄外,刘备心绪难平。 他靠着这一手说哭就哭的绝技,和假仁假义的说辞,之前的岁月里无往而不利。 无论是自己的老师卢植,还是现在已经被派到幽州当偏将的公孙瓒,都被他拿捏的服服帖帖。 “竖子,坏我大事!我与你不共戴天!”刘备恨恨的骂道。 他恨不能生啖吕逸之肉,将他碎尸万段,煎皮拆骨。 可惜他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力,明显都不如吕逸,这一点他自己十分清楚。 刘备现在有些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 天下大势他看的很清楚,黄巾之乱平定之日,必定是群雄崛起之时。 他也想成为群雄之一,他告诉所有人,自己是汉室宗亲,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一飞冲天... 关羽、张飞哪个都是不世出的猛将,张飞更有资产,却眼睁睁被吕逸抢走了。 刘备伤心的简直要抓狂,行尸走肉一般的沿着路闷头直走,一言不发。 “玄德...玄德...是刘玄德吗?快救救本县...”一个微弱压抑的声音飘进刘备的耳朵。 刘备吓了一跳,赶紧四下里张望,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 皇榜被大风掀起了一角,飘飘扬扬的跟他的命运一样落拓。 柱子边上捆了一遛人,最前面那个鼻青脸肿跟个猪头一样,看上去格外凄惨,正小心翼翼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崔忠吗! 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机会吗! 崔忠可是崔烈的亲弟弟。 崔烈是谁? 当朝司徒,位列九卿,虽然名声不太好...他的官职是买来的,但吕逸只不过区区一个边军的军候,两人地位犹如云泥之别。 “哼!只要崔大人动动小手指,碾死你还不跟碾死个蚂蚁一样?”刘备心中狂喜。 他赶紧上前,见四下无人,立刻帮崔忠松了绑绳。 “崔县尹...这...”刘备一脸的关切。 “那匹夫,那张屠...可恶,可恨啊!”崔忠含糊不清的骂着。 刘备赶紧捂住他的嘴。 崔忠满脸伤痕,被刘备的手一捂,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拼命挣扎。 “崔县尹,噤声,噤声啊!”刘备一脸警惕的四下张望,小声对崔忠说道:“在下救了你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吕逸那匹夫和张屠狼狈为奸,正在庄中图谋造反!” 崔忠听在耳朵里,吓得浑身一哆嗦,拼命瞪大了眼珠子,惊疑不定的问道:“竟有此事?” 刘备满脸惶恐的说道:“可不是吗。那厮早有反意,此时正和张屠商议着要拿崔县尹您祭旗造反呢!” 崔忠更害怕了,浑身颤抖,连声道:“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见崔忠这幅模样,没来由的刘备心里一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握着崔忠的手,满脸诚恳的道:“崔县尹放心,那厮手上兵丁不足,即便是要造反尚需时日。当务之急是先把您救出去!” 崔忠连连点头。 刘备又道:“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涿县已是贼寇盘踞之地。当务之急,当立即回朝找崔大人调兵剿贼。” 崔忠早就六神无主了,现在刘备说什么是什么,只知道点头如捣蒜。 刘备帮着崔忠给一众爪牙松绑,一行人不敢张扬,偷偷摸摸回府收拾细软,快马加鞭朝洛阳赶去。 这一路上两个人火急火燎,小心翼翼。 一边躲着几乎无处不在的黄巾军,一边拼命赶路,涿县离洛阳接近二千多路程,两个人风餐露宿,星夜兼程,只用了不到十日就进了洛阳。 崔烈看到自己亲弟弟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那模样太凄惨了。 破衣烂衫,狼狈不堪,比流民看上还要落魄。 刘备更狼狈,崔忠是个标准的废物,他不仅要赶路,还要保护和照顾崔忠,这会又累又饿,整个人都快脱了相。 一见了崔烈,崔忠顿时嚎啕大哭,声震瓦砾,崔府俱惊。 崔烈连番追问,崔忠不敢说自己杀民冒功,只推说自己带着县里义兵剿除黄巾,碰上吕逸,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己揍了一顿,求崔烈给他做主。 刘备在旁边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说着吕逸的霸道和蛮不讲理。 崔烈越听越怒,边军未奉军令私自入关已经是死罪了,竟然还敢当众打他们崔家的脸面,简直无法无天! 刘备见崔烈被成功激怒,又在旁边煽风点火,控告吕逸和当地屠户张飞暗自勾结,聚众在庄园内图谋造反。 崔烈一下子就坐不住了,朝廷现在四下漏风,最怕听到的就是“谋反”两个字。 黄巾蛾贼之乱愈演愈烈,边军低级将领突然又悄无声息潜入幽州,暗中策划谋反,这还了得?! 这背后会不会有人指使? 难道是并州刺史丁原有不臣之心?还是幽州刺史郭勋坐不住了?还是冀州刺史韩馥别有用心? 崔烈处的位置太高,想到的事情也远比现在的刘备长远和复杂。 虽然刘备的本意只是想置吕逸于死地,但崔烈听在耳朵里,却觉得这是牵涉三州政局的天大阴谋。 崔烈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复杂,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们这里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崔府的后宅都被惊动了。 崔钧听到前厅哭喊声连连,赶紧过来查探,在门外正好听到刘备的控诉,顿时勃然大怒,冲进厅中。 “父亲大人,此事刻不容缓,当即可进宫,禀明陛下,尽快发兵,否则夜长梦多啊!”崔钧朗声说道。 崔烈一抬头,发现是自己的大儿子,顿时醒悟过来,“我儿所言极是,老夫连夜进宫叩阙!” 刘备偷眼看去,只见说话的人二十上下年纪,长得器宇轩昂,一脸正气。 一瞬间,刘备戏精附体,慌忙整理破烂的衣衫,躬身施礼,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崔忠赶紧给他介绍:“这是我的侄子,崔钧,表字州平...” 崔钧也客客气气还礼,又吩咐下人带他们二人下去收拾。 火急火燎的崔烈立马出了府,坐着马车朝皇宫走去,走了一半却突然叹了口气,吩咐仆从道:“去张常侍府吧,快!” 第46章 遗臭万年的十常侍,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张常侍就是张让,十常侍之首,汉灵帝刘宏最亲切,最信任的“阿父”... 崔烈内心其实根本不想和这些阉宦打交道,名声会臭的好不好... 可他没有办法。 现在的朝廷,当今的陛下,哎!想起来就让人心酸。 陛下耽于享乐,宠信宦官,自己想要为大汉做些事情,就不得不和光同尘。 这么多年,同尘的次数太多了,崔烈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算忠臣还是佞臣。 崔忠被人打了事小,谋反这种事就大了,只可惜在皇帝看来,似乎也比不上自己享乐重要。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皇帝,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他只能去找张让。 这无疑又让他的名声离遗臭万年更进了一步,心里着实万分凄凉。 不能想,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的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张让正在府里享受着几个小黄门的服侍。 他最近心情不好,毕竟伴君如伴虎。 虽说当今皇帝刘宏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跟自己最为亲近。 但最近黄巾军之乱有愈演愈烈之势,朝廷派出去的军队节节败退,皇帝每天都着急上火,脾气阴晴难测,十分难以捉摸。 朝中大臣更是趁机上奏,众口一词把责任推到自己这些宦官头上。 每天面对大臣们的口诛笔伐,即便圣眷再隆,保不齐哪一天发生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皇帝还是要向群臣妥协的。 就好比先前的皇甫嵩,以提振士气为名,上谏刘宏,要求解除“党禁”。 这哪里是提升士气?这分明就是当着他张让的面磨刀啊! 放出来的都是跟他作对的,领兵带军的也都是和他作对的,每每想到这里,张让都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现在只是放人,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不是要抓人了? 再接下来呢? 难道杀他们这些宦官祭旗吗? 张让越想越害怕,正兀自担惊受怕,突然接到仆役禀报,崔烈求见。 “传他进来吧。”张让没精打采的吩咐道。 崔烈见了张让,恭恭敬敬一揖到地:“下官给张侯请安。” 张让微微一笑,崔烈是个贴心懂事的,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来。 别的大臣都以宫中职位“中常侍”称呼自己,唯独崔烈尊他为侯。 因为张让得宠,刘宏赐了他关内侯的爵位。 除了历经四朝的大长秋曹腾,还有哪个宦官曾经达到过这样的殊荣? 只有他张让! “崔大人免礼,这么晚了来找某,可是钱财已经凑够了啊?”张让淡淡的问道。 “钱财之事尚需时日,下臣正不遗余力。夤夜前来打扰张侯,其实是有要事禀报!”崔烈赶紧答道。 “哦...什么事?”张让一听不是来送钱的,顿时又没了精神。 还没等崔烈说话,他阴阳怪气的又补了一句,“虽然说崔大人您已经是九卿之一了,离三公之位也仅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可不好走啊!” “下臣明白...” “明白就好。不是某不愿意帮崔大人,只是三公之位,事关重大,朝野里多少双眼睛可都死死的盯着呢。”张让拖长了调门说道:“崔大人那,你要是再不抓紧,某只怕这太尉的位子,就要拱手让人咯!” “下臣明白,明白!”崔烈额头见汗,赶紧答道。 好不容易等张让把最关心的事问完了,崔烈一股脑儿把吕逸殴打崔忠,意图谋反的事说了。 张让闻言大怒,从榻上翻身坐起,烦躁的挥挥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张让问道。 “舍弟得义士相助,这才侥幸逃生,下臣所言句句属实,怎敢欺瞒张侯?”崔烈赶紧说道。 张让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半天一言不发。 “你说那人姓甚名谁?”张让冷不丁用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崔烈问道。 “吕逸,听他自称是并州九原县的军候。”崔烈心里一动,张让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难道这个人张让认识? “去,把丁原送来的信函拿来。”张让眉头紧皱,吩咐身边伺候的黄门道。 他确实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刚刚收到丁原送来的一箱金玉,里面还有一封请封的信函。 丁原除了为自己讨封并州牧之外,还提到了两个人,吕布和吕逸。 小黄门不一会就把信拿了过来,张让展信观看,再三确认,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不可能,吕逸怎么会造反。一月里他刚刚以两千人对阵鲜卑三万大军围城,力保九原不失。”张让冷声说道,“朝廷正要封赏,这种人怎么可能谋反?” 崔烈大惊,他没想到张让不仅知道此人,而且人家还刚刚立下赫赫战功。 张让一把将手中信笺掷下,崔烈打开一看,顿时哑口无言。 “哼!”张让冷哼一声,“依某家看来,是不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胡作非为,不知天高地厚,惹到了人家吧。” 崔烈正要狡辩,张让一挥手,不让他说话。 “边军嘛,又是少年,脾气火爆一些也是有的,不必小题大做。”张让轻描淡写的说道。 “可是张侯,边军未奉军令,私自入关数千里,这分明就是谋逆之罪啊!”崔烈兀自不忿,大声说道。 “什么谋逆?!”崔烈敢直接反驳自己,这让张让很不高兴,小眼一瞪,厉芒闪过。 “看看清楚,有官身的是他爹!此人尚未有官职在身,只是请封,现在可算不得私自进关!”张让不悦的说道。 “那人有亲口说出大逆不道之言,下臣还有人证。他年纪轻轻,若真牵涉谋反,幕后必有主使之人,这丁原恐怕难脱干系啊,张侯不可轻信一面之词!”崔烈急道。 “你这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张让没好气的说道:“人家丁刺史明白的很,还想再向上走一步,崔大人你还是替自己多操操心吧!” 顿了一顿,张让又突然道:“你说还有人证,明日下了朝,带他来见某家!” 崔烈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躬身应是。 只听张让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让崔忠好好清醒清醒,要知道轻重,不要因为一些私怨节外生枝!” 崔烈当然明白张让的意思,还不就是让他们老老实实替他敛财吗? “可舍弟也是为了替张侯积聚钱财,这才被这厮羞辱...”崔烈又急又气,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住嘴!”张让暴喝一声,怒视崔烈,骂道:“那是替陛下营建宫室出一份力,难道你们做臣子的不应该替陛下分忧吗?简直混账!” 第47章 游侠儿徐福 崔烈的口不择言彻底惹怒了张让,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赶出了府邸。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告倒吕逸,似乎张让还对吕逸加深了印象,简直一地鸡毛。 赶走了崔烈,张让玩味的想着吕逸的名字,心里面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灰溜溜的崔烈回了府邸,一个人闷坐在房中,喝着闷酒。 香醇的美酒入喉,此刻却苦涩的难以下咽。 他离开府里之后,崔钧一直很担心,这会听说父亲回府,立刻前去探望。 却正看见崔烈黑灯瞎火的借酒浇愁,赶紧上前劝阻。 “父亲大人,可是面圣不太顺利?” “哎...”崔烈长叹一声,“为父根本没有见到陛下,被中常侍张让那厮拦了下来!” 崔烈没敢直说,这个儿子跟他不太一样,嫉恶如仇,一向反感自己和宦官走的太近。 当初自己走了张让的门路,捐了五百万千到了司徒之位,心里有些不安。 就曾经问崔钧,朝野上下对自己是什么看法。 崔钧就直言不讳的说道:“论者嫌你铜臭!”意思是你虽然位列九卿,但却是拿钱买来的,十分嫌弃。 崔烈举杖要打,崔钧不好反抗,又不甘心白白挨揍,转身就跑,还留下了“舜之事父,小杖受,大杖走”的至理名言。 此人也堪称少年俊杰,既有眼光,还颇具智慧,崔烈一向都把这个儿子当成出谋划策的左膀右臂。 只不过说话的时候常常需要遮掩粉饰,不敢让他知道全部真相。 果然崔钧一听崔烈又去找张让这个宦官,顿时满脸的不悦,“父亲,跟阉宦走的太近,只怕祸不远矣...” 崔烈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道理他都懂,但身在局中,他的无奈却不足为外人道,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为父自有分寸,只是张让那厮却不以为意,如之奈何?”崔烈满面愁绪的说道。 他把今天求见张让的事跟崔钧说了,其间免不了唉声叹气,牢骚满腹。 崔钧听完,眉头紧皱,想了一想说道:“此人想来一定是仗着背后有丁原撑腰,这才有恃无恐。丁原现在一心钻营,和这些阉宦走的很近,不惜重金贿赂,张让之流这才有意纵容。” 崔烈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但博陵崔氏的脸面也很重要。 这事日后传扬出去,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四面漏风的名声恐怕更保不住了。 “哎!屠户窃居高位,阉宦朋比驾前,朝政之乱,闻所未闻!”崔钧叹道,“咱们世家大户,却反被一介白身凌辱,简直荒唐!” 崔烈也哀叹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崔钧却道:“父亲勿忧,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哦,既然朝廷不管,那儿子就只能用江湖的办法了!” 崔钧告辞出来,回了自己的小院,里面灯火通明,他的房中正传来爽朗的笑声,两个人对酌畅聊,相谈甚欢。 其中一个正是刘备,他陪着崔忠回了崔府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尽办法接近崔家嫡长子崔钧。 另一人却是崔钧的同窗好友,姓徐名福,表字元直,这几日访友到此,正在崔府盘亘。 崔钧推门进去,径直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哎!”一声长叹,满面愁容。 房间里的两个人齐刷刷抬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崔公子,为何事忧心,不知可能赐告?我等或许能为公子排遣一二。”刘备问道。 徐福也道:“州平兄,小弟从未见你如此困扰,究竟是怎么了?” 崔钧向徐福苦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元直,涿县的事你可听说了?” 徐福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刚听玄德兄说完,小弟也觉得十分气愤。” “是啊,我叔父征募义兵,为国分忧,却遭那边军如此羞辱,天理何在?”崔钧说道。 刘备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问道:“司徒大人难道没有什么办法?” “哼!家父本要面圣,却被中常侍张让横加阻挠,那吕逸本是并州刺史丁原麾下爱将,仗着有丁原撑腰,横行跋扈惯了。”崔烈恨恨的说道。 “张让受了丁原贿赂,欺上瞒下,对此事根本不闻不问!” 刘备大惊:“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多次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在下亲耳听到,难道那张让竟连谋逆都不在意吗?” “哼!阉宦之流,除了在意钱,还会在意什么?”崔钧怒道,“只可惜陛下被这些奸佞蒙蔽,朝政糜烂至此,我等身在朝中却无能为力,怎不让人痛心疾首?” “哈哈哈!”徐福闻言,突然朗声大笑,崔钧和刘备都被他笑的有点莫名其妙。 “元直兄为何发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崔钧不解的问道。 “我笑崔兄当局者迷啊!”徐福笑着说道。 “哦?请元直兄赐教!” “崔大人虽然是当朝的司徒,却没有兵权,朝政又被阉宦把持在手,自然处处掣肘,此其一也。”徐福不紧不慢的说道。 “现在天下处处烽烟,群寇四起,朝廷军队却节节败退。张让之流粉饰太平还来不及,你再跟他说边军也有谋反之相,他怎么敢让这消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此其二也。”徐福又道。 “十常侍窃据中馈,蒙蔽圣听,满朝文武都视若仇雠。反倒是丁原处处巴结,这种时候,张让拉拢还来不及,又岂会因为丁原麾下一个军候行事猖狂,就为了令叔得罪边军?此其三也。” “再者说,那人虽然猖狂,但却不是奉了朝廷的调遣前来涿县,来意难明。” 徐福若有深意的说道:“有此三点,本来就不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崔兄却想在台面上解决,不是自寻烦恼,还能是什么?” 崔钧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起身朝徐福深施一礼,说道:“若非元直兄一语点醒梦中人,愚兄尚不自知,惭愧,惭愧。只是...” 徐福笑道:“我兄勿忧,小弟自从来到这里,叨扰数日,心中感激。” 他起身扶起崔钧,又道:“我曾得异人传授,虽资质愚钝,不堪大用。却也会些千里奔袭,高来高去的江湖伎俩。过几日小弟亲自去涿县走一遭,为崔兄排忧解难如何?” 崔钧大喜,三人又坐下继续饮酒,直聊到深夜,这才依依不舍散去。 临分别之际,崔钧猛然想起张让要见刘备的事,有些忧心的告诉了刘备。 刘备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双眼睛里的喜色却藏都藏不住。 第48章 出了名的昏君 月落日升,朝气蓬勃。 群臣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了许久,皇帝刘宏今天终于在温德殿召开了早朝。 众文武分左右列于丹陛之下,十常侍在御座前分立侍候。 其中张让最得宠信,站在御座边上,神态恭敬。 刘宏一身异域服饰,不穿朝服,也不戴冠冕,一脸的不耐烦。 群臣本来跃跃欲试,挤压了无数的奏本想要启奏,一看刘宏这幅德性,顿时又觉得心灰意冷。 “阿父!”刘宏轻声唤道。 “奴婢在!”张让上前半步,侧身对着刘宏躬身,恭敬的应道。 他这么多年,简在帝心,深受宠信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在外面如何飞扬跋扈,对刘宏却永远忠诚和尊敬,数十年如一日。 这一手欺上瞒下,被他玩的炉火纯青。 “阿父,近日朕越发觉得疲惫,你却非要朕上朝,到底所谓何事啊?”刘宏懒洋洋的问道。 张让见刘宏发问,赶紧回答道:“陛下龙体自然要紧,只是陛下久不视朝,奴婢恐怕政务荒废,这才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劳动陛下。” 群臣见张让说话,本能的就想出口反驳。没想到张让今天忧国忧民,说的都是人话,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刘宏无所谓的点点头,小黄门赶紧唱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郎中张钧早就迫不及待了,出班施礼,朗声说道:“臣启陛下,黄巾之乱为祸日盛,究其根源,乃是中涓猖獗,倒行逆施。十常侍祸乱朝纲,安插亲信荼毒州郡。臣请陛下除奸佞,正朝纲,蛾贼之患指日可定啊!” 刘宏对这种老生常谈早就听腻了,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大臣明面上说的是十常侍的事,暗地里指的不就是自己这个皇帝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些人天天指桑骂槐的,刘宏顿时面带愠色。 他刚要呵斥,议郎蔡邕又出班奏道:“臣启陛下,蛾贼势大,连日来已破邵陵、广阳等数郡,中郎将皇甫嵩被贼军困在长社,危在旦夕啊!” 刘宏大惊,正要发问,司空张温也出班启奏。 他是老臣,又是三公之一,说话份量比先前两人重的多。 再加上张温又是捐了千万钱才坐上这个位子的,刘宏对他也多了不少耐性。 “陛下,长社不能有失啊!长社若不保,则颍川难保,颍川不保,则蛾贼兵锋将直指洛阳。大将军何进无勇无谋,难堪大任,陛下宜速派援军,另寻良将,否则悔之晚矣啊!”张温忧心忡忡的说道。 “什么!蛾贼竟凶顽至此!朕怎么一点都不知晓?”刘宏第一次听说战况,顿时大惊失色,望向张让。 时局凶险,表章雪片似的报往京师告急,张让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是报喜不报忧,藏匿下来不跟刘宏说而已。 张让见刘宏问起,躬身委屈的说道:“虽说诸位大臣都是陛下的股肱,却只是文臣。空谈战况如何却并没有前线奏报佐证,想来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罢了,当不得真。” 他悄悄偷瞟刘宏脸色,见略有缓和,又道:“如今各州兵马齐出,不日奔赴广宗,蛾贼平定,天下承平,指日可待,陛下但请宽心。” 张让的话一出口,满朝哗然,几乎人人面带怒色。 谏议大夫刘陶更是怒不可遏,他径直走到丹犀之下,放声大哭。 刘宏被他哭的一愣,赶紧问他缘故。 刘陶哽咽着道:“天下危在旦夕,陛下还听信阉宦一面之词,置国家危亡于不顾,臣痛心疾首!” 刘宏不悦道:“他们也是为朕分忧,为何他们说胜利指日可待就不足信,你们说战局危在旦夕就必须信?简直岂有此理,难道你们是盼着我大汉亡国吗?” 刘陶伏地痛哭,朗声道:“四方盗贼并起,侵略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所起,朝廷正直之臣尽去,祸在眼前啊!” 不等刘宏说话,张让带头,十常侍都脱下冠冕,跪伏于刘宏面前,哀声恳求道:“奴婢等只知尽心服侍陛下,少与大臣们交集。大臣们见陛下宠信奴婢等,难免心生怨怼,不肯相容,奴婢等死无日也!愿乞性命归乡,所有家资情愿献于陛下以助军资!” 刘宏顿时大怒,对着百官叱道:“你们这帮蠢材,不思报效国家,整日里盯着朕身边几个近侍之人,委罪推过,是何居心?” 众臣愕然,刘宏昏庸至此,众臣竟无言以对。 张让这时候又泪水涟涟的说道:“陛下,众臣危言耸听,只是为了除掉奴婢几人而已,奴婢等死不足惜,大臣们都是国之股肱,陛下万万不可和大臣们心生龃龉啊!” 刘宏听他这么说,十分感动,又对群臣骂道:“阿父一向忠君爱国,侍奉朕无不尽心尽力,你等为何非要为难于他,就真的见不得朕身边有两个贴心之人吗?” 众臣面面相觑,对这个昏君一时无语。 张让见时机已到,又哭着道:“奴婢今日请陛下视朝,本是有喜讯奏禀,却不知哪里惹恼了众位大臣,非要置我等于死地。” “哦?阿父有什么喜讯,快快奏来!”刘宏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满脸期待。 众大臣也一阵茫然,黄巾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哪来的喜讯?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让的身上。 张让得意的朝丹陛之下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章,恭恭敬敬的双手托着举过头顶,朗声道:“陛下大喜,我大汉朝大喜。边关奏凯,八百里加急捷报!一月九原城遭鲜卑大军围城,有小将吕逸力挽狂澜,二千精骑击溃鲜卑三万胡虏,大捷,大捷啊!” 十常侍早有默契,心领神会,齐齐拜伏于地,山呼:“臣等为九原贺,为陛下贺,为大汉贺!陛下天威所向,万方景从啊!” 众臣无奈,只得也跟着祝贺。 刘宏闻言大喜过望,连连问道:“此事当真?这吕逸又是哪家的子弟?” 第49章 差一点就封侯了 张让侍奉刘宏这么多年,皇帝怎么想的可能皇帝自己都不一定清楚,但张让肯定是清楚的! 刘宏只想享乐,跟他说天下大乱就是给他添堵。 但战局却是一塌糊涂,黄巾军的势头起来的极快,颇有燎原之势。 朝廷的军队没有准备,仓促之下应付起来有些捉襟见肘,节节败退。 整整四个月,没有一个好消息。张让怎么敢让这些消息被皇帝知晓? 皇甫嵩发兵之前的上谏犹在眼前,为了提升士气,刘宏已经大赦党人,发还徙徒。 这些幸蒙大赦的,可都是跟他们十常侍作对的死敌。 大臣们都蠢蠢欲动,紧紧盯着每一个可以扳倒他们的机会,若是再以增兵破贼为由,逼迫刘宏诛杀宦官,到时候恐怕刘宏再不情愿,也只能妥协。 现在张让最需要什么? 一场胜利! 一场不属于群臣,但属于大汉,属于皇帝的胜利! 九原大捷无疑是给他雪中送炭! 吕逸是边军,这就意味着他们跟朝中这些大臣,这些世家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大汉立国近四百年,边衅不断,上一次大捷还是早已经致仕的度辽将军马续在四十年多前在谷城,率二万大军击败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的八千铁骑。 但上一次大败却是七年前田晏、臧旻和夏育三万大军不敌鲜卑单于檀石槐的胡虏联军。 自此以后,边境战事不断,侵扰不绝,直到吕逸这一战,才总算扬眉吐气。 更何况吕逸是以少胜多,足以让军心大定,朝野振奋。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汉朝不是没有可以力挽狂澜的勇将,更不缺敢战之兵。边军对抗胡虏都能以少胜多,朝廷的军队在中原镇压农民造反为何连连失利? 很明显是你们这些大臣无能,总不能再厚着脸皮怪到他张让的头上了吧。 崔烈也终于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张让昨天是那样的态度。 张让需要吕逸,这样一个能打胜仗的少年将才,无疑是张让拉拢的首选对象。 十常侍除了刘红的宠幸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筹码。 没有军权就没有真正的话语权。 如果能顺利得到边军的支持,恐怕他们这些世家大臣还真的只能一筹莫展。 关键丁原这样的边军也需要张让这样的天子近臣的赏识和提携,否则他只能一辈子窝在并州,再难有升迁的可能。 两方面一拍即合,至于说吕逸谋反? 在张让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一个边军小小的军候,年轻气盛,发两句牢骚而已,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是了!吕逸甚至还不是军候,只是请封而已,说到底现在还是白身,拿什么谋反? 张让一边心里面暗爽,一边笑眯眯的向刘宏禀告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有并州刺史丁原奏章为凭。” 刘宏龙颜大悦,破天荒的接过奏章亲自翻看。 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满意。 “阿父,这吕逸之前朕从未听闻,我大汉有此少年才俊,为何竟无人举荐?”刘宏兴奋的问道。 “陛下容秉,那吕逸今年不过十五,又僻处关外,自然声名不显。”张让从容说道。 刘宏闻言,连连点头。 张让又道:“若不是九原城被围困数日,只怕太平之时,此子也没有一展雄才的机会,丁原大人州郡事务冗杂,一时无法面面俱到,也情有可原!” “阿父言之有理,只是既然这吕逸有如此才华,理当为我大汉效力,不可埋没于边塞才是啊。”刘宏说道。 “陛下圣明!”张让等十常侍赶紧拍马屁道,“此战大胜,扬我大汉国威,丁刺史特请陛下圣恩加封吕逸为屯骑校尉军候,其父吕布为并州主簿,越骑校尉假司马。” “确实该加封!”刘宏点点头,顿了一顿,又道:“他父亲朕不管,此子留在并州着实可惜。” 他冷着脸朝丹陛下的大臣们看去,叱道:“满朝公卿,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却每日里只知道盯着朕身边这点小事!” 众臣不敢答话,纷纷低下头去。 刘宏又骂道:“数十万大军镇压区区几个妖人农夫祸乱,竟然迁延数月还连战失利,朝廷养着你们这些蠹虫有什么用?” 众臣纷纷伏地请罪。 “传朕旨意,吕逸护边有功,封胡骑校尉,假节钺,领尚书丞事,另封武都县侯。其父吕布,一如丁卿所请。”刘宏一高兴,把吕逸的封赏瞬间抬高了三级,一步到位,直接封侯。 崔烈闻言大骇,崔忠的事情一发生,他们崔家和吕逸就是势同水火的仇敌,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吕逸一步登天?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崔烈大叫一声。 刘宏很不高兴,叱道:“有何不可?有功不赏,朕还怎么治理天下?” 崔烈急道:“陛下圣明,赏功罚过,自然不错。但此子尺寸之功,不足以封侯啊!再者,伦理纲常,父子天伦,岂有当儿子的官位比父亲高的道理,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宏更不高兴了,喝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自当不拘一格,如此人才自当从重褒奖,以示朕爱才之心,尔等妒贤嫉能,是要亡我大汉吗?” 崔烈吓的浑身一颤,跪下请罪,一筹莫展。 张让却适时的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崔司徒所言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陛下爱才之心拳拳,此子也确实于国有功,但年纪尚轻,日后有的是为陛下效力的机会,到时候再加恩赏不迟。” 刘宏略作沉吟,觉得张让说的很有道理。 “那便暂不封侯,其他照旧。事不宜迟,速速派人去九原传旨,调此人洛阳听用。”刘宏急道。 张让笑眯眯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奴婢听闻此子在幽州访友,此刻身在涿县,可比关外近的多了。” 刘宏大喜,说道:“阿父此话当真,那还不赶紧宣来朝觐?” 张让笑着说道:“陛下不要着急,与其让他千里迢迢前来面圣,倒不如命他就地招募义兵,驰援广宗。想必以他的才能,定不至于像皇甫嵩,朱儁之流一般无能,有这样一支奇兵,奴婢看来,黄巾之祸指日可平,奴婢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刘宏从善如流,当即允诺,尚书台当下拟了诏书,八百里加急去向吕逸传旨。 崔烈如丧考妣,垂头丧气的下了朝。 第50章 正所谓,贼来需打 崔忠被刘备救走,涿县上下没了主官,张飞闲来无事,自告奋勇要为民做主。 吕逸知道他看似粗豪,实际上粗中有细,处事果决,也就乐见其成。 这一个月以来,倒是把涿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张飞更执意典卖家产,凑得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 吕逸便找来良匠打造兵刃。 关羽造了一柄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 张飞造了一杆丈八点钢矛,重三十六斤。 张辽一直眼馋吕逸从鲜卑大将那里缴获的马槊,死乞白赖要了过来。 吕逸没了趁手兵刃,无奈之下,命人仿着吕布的方天画戟也造了一杆,重七十二斤。 只有高顺,似乎对枪矛都不满意,亲自设计,造了一面镔铁巨盾和一柄断马刀,双面开刃,刃长四尺三寸,重一十六斤。 吕逸一看就明白了,高顺这是铁了心要往重甲步兵方向发展,以亲卫统领的身份自居了。 五人各自置办了全身铠甲,又募集乡勇一百余人充入队伍。 平日里欢聚饮酒,训练士卒,算得上难得的逍遥时光。 可惜始终没有张世平和苏双的消息,就连出去打探的亲兵也杳无音讯。 吕逸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这两人是中山国人,临别之际定下的路线是过真定到涿县。 听说现在这条线路完全暴露在黑山贼张牛角的袭扰之下,吕逸生怕他们有个什么闪失,当即决定亲自领军前去接应。 这里刚收拾好行装,整备人马打算出发,庄园里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的人是邹靖,现在是幽州刺史郭勋帐下校尉。 郭勋现在日子很不好过,早知道就跟着哥哥郭闳去凉州了,贪恋中原富庶,果然是有代价的。 本以为在广阳这么偏僻的角落,南有广宗、巨鹿,东有渤海、青州,西面还有太行山脉连绵不绝,黄巾军一时半会根本打不到自己这里。 没想到青徐黄巾军势如破竹,个把月就杀到了家门口。 不得已只能调公孙瓒带着人马在渤海抵挡,眼看收效甚微,还被死死牵制在那里,动弹不得。 打着打着,老百姓莫名其妙就望风景从,黄巾贼是越打越多。 就连官军倒戈的也不在少数,手上的兵力是越打越少。 张牛角已经带着五万黄巾蛾贼占据了博陵。扼住了中山国和河间郡要道,广阳现在等于基本切断了和中原的联系。 郭勋愁的每天败火药得吃好几斤。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没想到天降一个传旨的小黄门。 吕逸?不认识。 差一点封侯?关他郭勋什么事? 单人独骑冲阵?好厉害。 以少胜多?丁原好运气啊,麾下有这样的猛将。郭勋心里羡慕的一塌糊涂。 什么?人就在幽州,就在涿县? 郭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原地升天,天无绝人之路啊,列祖列宗保佑啊! 他简直要高兴疯了,自己手上满打满算能动用的只有三千人,要对付的是五万黄巾贼。 吕逸现在就像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样。 郭勋固执的认为,别人做不到,吕逸一定能做到。 两千人就能击败三万凶悍的鲜卑铁骑,对付五万个农夫岂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火急火燎安排邹靖带着封赏,连夜赶到涿县请吕逸出兵。 人家是来给自己升官的,吕逸自然客客气气,刚把人迎进大厅,正要安排酒宴,邹靖却噗通一声给吕逸跪下了。 “五万黄巾贼兵临城下,广阳危在旦夕,请吕校尉速速发兵啊!”邹靖哀求道。 说实话,吕逸内心是不愿意掺和的。 一来自己完全没有朝廷命官的觉悟,对皇帝殊无敬意,更没有好感。 自始至终吕逸都认为黄巾起义是官逼民反,自己凭什么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二来邹靖说的明白,黄巾军有五万人,去掉水分,少说三万是有的,自己手上有多少人马? 除了从九原县带来的五十精骑,就只有刚刚招募,仅仅训练了十多天的乡勇。 以少胜多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三万人一人一口唾沫就够把这点人马淹死了。 张辽看出自家兄长的犹豫,有些话吕逸不方便直说,他却无官无职,可以畅所欲言。 “邹校尉,圣旨我家兄长领了,我们是并州所属,无令不得擅自行动,请恕我等爱莫能助,请回吧。”张辽直截了当的说道。 邹靖一怔,他做梦都没想到,吕逸会直接拒绝自己。 “吕将军无需担心,陛下有旨,许将军就地招募义军,便宜行事。”邹靖急道。 吕逸皱眉,沉吟许久,这才缓缓说道:“邹校尉,既然陛下有旨,某也不好推脱,只是招募义军尚需时日。那便请邹校尉回禀郭刺史,等我募齐人手,立即出兵。” “不知将军需要多少时间?”邹靖满怀期待的问道。 “多则两三个月,少则一两个月。”吕逸随口说道。 邹靖闻言,哪里还不知道吕逸的意思,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趟自己这趟浑水啊。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想到这里,邹靖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可怜我幽州百姓,从此生灵涂炭,城破之日,血流漂杵,满城老幼丧于山贼禽兽屠刀之下。”邹靖越哭越伤心,索性豁了出去。 指着吕逸怒喝一声,问道:“你吕逸于心何忍?!” 吕逸猛然间听他提起“山贼”二字,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出言问道:“邹校尉,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但你也不要危言耸听,黄巾军不过是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受了妖人蛊惑愚弄,何至于此?” “什么百姓?张牛角那是黑风山的山贼!”邹靖哭道。 “张牛角?”张飞在旁边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声。 “三弟知道此人?”吕逸忍不住问道。 “倒也知道此人。”张飞说道,“张牛角这厮盘踞山岭,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过往商旅,百姓常常被他所害。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投了张角。” 吕逸一愣,原来是自己想岔了。 如果是山贼的话,为民除害这种事,吕逸是当仁不让的! 第51章 第一次见到活的邪教组织 博陵距离涿县不过三百里,急行军三日可到,黑山贼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只是让吕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黑山贼竟有这么多人? 整个涿县的人口也不过五十万左右,除掉老幼妇孺,成年男丁也就十万。 三到五万山贼是怎么来的? 吕逸一问才知道,自己又想岔了,张牛角手下本部山贼不过千余,剩下的都是裹挟来的流民。 这样心里就有底了。 自己现在有两百士卒,其中五十是精锐,邹靖带来了郡兵五百,虽然不能和九原的骑兵相提并论,好歹不是新兵,壮壮声色还是够的。 其中更有两百是骑兵,这就让吕逸多了不少机动的可能。 吕逸找邹靖取来地形图,一边研究方略,一边问几个弟兄意见。 他当然可以自己下判断,不过他更明白群策群力的好处。 一方面人多智广,自己一个人思考难免会有疏漏。 另一方面,除了他自己有两世的经验和知识以外,其他几人都不过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离独当一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样探讨的机会不容错过。 按照邹靖所说,不考虑零星小股的造反队伍。黄巾军在附近的主力一共有两股。 其中张牛角的黑山贼人数三到五万,占据博陵,意向不明。 “大贤良师”张角的亲弟弟张宝率领的黄巾军,人数十五万,占据曲阳,兵锋指向中山和常山,随时南下和广宗的张角主力汇合。 “都说说吧,这仗怎么打?”吕逸听完了两军对比,把问题抛给了几个弟兄。 “大哥,还能怎么打,依俺老张看来,咱们挥师南下,先杀张牛角,再取张宝,然后直取广宗!”张飞不假思索的说道。 张辽听得连连点头,补充道:“一群乌合之众,岂是你我兄弟对手,到时候我和三哥一左一右,不消片刻功夫,定叫张牛角之流抱头鼠窜!” “问你们军略呢,没让你们自吹自擂...”吕逸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两个人怎么想的,七百对三万,横冲直撞? 张飞和张辽讨了个没趣,又不太愿意动脑子,悻悻退下,不再说话。 关羽沉吟半晌,上前说道:“大哥,依某看来,首战宜速。” 吕逸眼睛一亮,问道:“哦?云长此话怎讲?” 关羽一指地图上博陵的位置,自信的说道:“博陵乃是四征之地。地势平坦,北上可击广阳,南下可至曲阳,西进可攻中山,东去可攻河间。”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他又一指河间,说道:“公孙将军在河间,此刻应该最为艰难。既要对抗青徐黄巾,又担心黑山军随时从西面攻来,形成夹击之势。首尾难顾之下,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吕逸赞许的点点头,说道:“云长所言极是!此时确实应该速战速决,立刻瓦解黑山军。这样一来,公孙瓒那里压力顿解,可以逼迫黄巾军朝西南靠拢,把战线收缩在潺沱河以南。” “只是敌众我寡,这一仗该怎么打?”吕逸又问道。 张飞和张辽又想说话,被吕逸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关羽又道:“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敌我兵力悬殊,正面交战恐怕力有不逮,只能考虑出奇兵。” “哦?计将安出?”吕逸问道。 关羽轻轻一笑,说道:“大哥何必明知故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没有亲眼看过贼兵部署,如何能定的出计策?”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当即分派人马。 吕逸没准备带邹靖,只是接收了他带来的兵马和军械,吩咐他驻守涿县,随时警戒。 众人休整一夜,清晨埋锅造饭,拔营出城。 一路上吕逸不断派出哨探,等到第二日,探马来报,前面三十里处,正遇敌军,看方向,正是朝涿县而来。 吕逸当即吩咐扎营,带着兄弟几个找了一处山头亲自查看。 九原一战,已经让吕逸从这一世记忆里继承到的军事知识融会贯通,观敌掠阵之道更几经检验,自问颇有心得。 只是他远远看着黄巾军的军势,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山脚下的敌军,人喊马嘶好不热闹,但乱糟糟的全无章法可言。 看人数,大概有五千人上下,只分了中军和前军两部分。 前军衣衫各异,手上拿镰刀、锄头、棍棒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走的七零八落乱哄哄拥作一团。 很明显是农夫出身,刚刚投入黄巾军没有多久。 中军要稍微强点,大概四五百人,手里好歹还是正经的刀枪,大多数穿着破旧的麻衣,少数几个为首的还有一袭皮甲护身。 吕逸打眼一瞧,心中有数。这些人估计是黑山贼张牛角的本部人马。 只见中军处立着两杆大旗,左面黄旗上写着“黄天当立”,右面黑旗上写着“程”字。 人人都披头散发,用一条黄巾扎在额前。 最奇怪的是人群中,还有两个穿着黄色道袍,做方士打扮的人。 这些人蓬头跣足,手舞足蹈,在人群中蹦蹦跳跳。 他们所过之处,人群中不断爆发出一声声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那几人还时不时从怀中掏出符纸,迎风一抖竟然凭空点燃。 符纸烧成的灰烬被他们悉心收集,倒入随身带的水葫芦,分给众人饮用。 分到符水的莫名其妙精神亢奋,没有分到的拼了命的挤过去想要抢到一点。 本来就乱哄哄的前军,更是时不时要骚乱上一阵,把吕逸几人看的头皮发麻。 吕逸忍不住心想,这不就是邪教吗...上一世只在新闻里见过,没想到穿越回来,倒见着了个活的。 几兄弟相互看看,这仗连商量的必要都没有了,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准备的必要。 吕逸刚要说话,张飞和张辽已经一马当先自顾自冲了出去,两人争执的声音远远传来:“老五,这首功你无论如何让与俺老张!” “三哥,不是小弟不想让啊,是这马怎么自己就跑出去了,拦不住啊!” 吕逸一脑门子黑线,正要说话,只听身边马蹄声又起,关羽和高顺招呼都不打,紧跟着拍马而去。 吕逸一个人留在原地,气的大骂:“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我还没下令呢!” 第52章 张文远威震黑山贼 四个兄弟分先后朝山下黑山贼杀去,心里着急,战马四蹄攒飞,呼啦啦转眼就到了阵前。 前军的农夫显然是刚刚加入黄巾军没多久,不仅毫无战斗经验,遇到这样突如其来,违反常理的对手更加毫无准备。 明明自己这里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怎么对面几个大呼小叫的反而更像是猛虎下山,直冲羊群呢? 刚刚参加起义的新兵,行动比脑子快,他们质朴的内心告诉自己,转身就跑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于是前军轰然一声,直接做鸟兽散,硬生生在张飞的马冲到阵前的那一刻,给他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张飞也愣住了,他还没有出手,连他引以为傲的破胆虎吼也没有出口,怎么就所向披靡了呢? 正在他发怔的时候,身边“嗖”的一下掠过一道黑影,张飞只觉得一股劲风袭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张辽已经大笑着遥遥领先了。 张辽冲过人群,毫不停留,散作两边的黄巾新兵此刻倒像是观看演出的看客,视线紧随着张辽的身影。 前军的主将是个方面阔口的大汉,手拿一把开山大斧,骑着一匹杂色马,正大声喊叫着想要聚拢四散而逃的士兵。 冷不丁前面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没头没脑的一矛凌空砸下。 那人仓促之间挺斧拦挡,张辽使的是虚招,根本不跟他硬碰,枪势一晃,分左右刺向他的双手。 那人大惊失色,没料到眼前这人枪势如风,这样凌厉,赶紧撤手低头,一夹马腹,猛地前冲,险之又险,躲过了这一枪。 “来将何人,敢不敢报上姓名?”那人惊魂未定,朝着张辽喊道。 “你先报名!”张辽双眼一瞪,学着张飞暴喝一声。 他的嗓门没有张飞大,但好在两人离得不远,这一声也是中气十足,把那人唬的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说道:“本将军邓茂,你是何人?” “黑山贼?”张辽答非所问,冷不丁又来一句。 他跟随吕逸最久,知道自己大哥的心思,如果是百姓出身,说不得自己还要留个活口,要是山贼嘛,哼哼... 邓茂一愣,顿时大怒:“是黑山大王,小子...” 张辽一听,了然于心。 暴喝一声:“给你张爷爷拿命来!”勒转马头,挺枪分心就刺。 邓茂一来没想到张辽说翻脸就翻脸,二来刚才交手之际,张辽不清楚他的底细,着实留着七分余地。 现在张辽全力以赴,人借马势,出枪快逾闪电。 邓茂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心口一凉,手上蓦失了力量。 “砰!” 一声巨响,开山斧轰然落地,砸出一地尘土。 张辽双膀较力,将邓茂的尸体挑落马下,回头朝着已经赶上来的张飞咧嘴一笑。 “三哥,多谢哥哥相让,这首功小弟就不客气啦!” 张飞气的浑身乱颤,偏偏满腔的怒火又不好发泄在张辽的身上。 “哇呀呀呀...气煞俺老张也!”张飞越想越气,一根丈八蛇矛在身周乱挥乱劈,带起阵阵劲风,状若。 周围的新兵刚刚被邓茂之死震慑,又看见这个杀神一样的黑脸汉子莫名其妙在发火,更不敢靠近了。 呼啦啦一下逃的更远了,给他们兄弟二人让出好大一个空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两个个身穿道袍的方士。 突然其中一人带头大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四散奔逃的军卒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听到这句话都仓促的停下脚步,朝这些方士望去。 更有人情不自禁的跟着高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口号声由小变大,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很快就蔓延全军。 四五千人一起喊口号是什么壮观的场景,张飞和张辽深有体会,只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随时要把自己颠覆。 轰鸣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 另一个方士见止住了颓势,紧接着换了口号,喊道:“天地生万物,至德无私匿,黄巾覆首额,刀枪皆不避!” 新兵们高喊着口号,越来越齐,眼神在一瞬间仿佛充满了信仰,坚定而毫不畏惧。 原本已经溃不成军的前军,竟然在一声声口号声中不断聚拢,看向张飞和张辽的目光中没有了畏惧。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他们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 关羽、高顺和吕逸这时候也已经从后面赶了过来,都被眼前这些人疯狂的模样吓了一跳。 吕逸又是第一次看到邪教洗脑的真实场景。 这一幕远比在新闻里看到的要震撼,也更让人觉得可悲。 原本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农夫百姓,在邪教的裹挟下简直都已经丧失了自我。 这一刻,吕逸深深的明白了那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后世经历过无数年教育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陷入诈骗、邪教、传销的陷阱,这些没有读过书的普通百姓,又怎么会有能力抵挡和分辩呢? 吕逸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真正有能力左右这个时代的话,他愿意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但现在,他必须阻止“疯狂”的蔓延。 眼看着张飞和张辽身边围上来的人密密麻麻,越来越多。 两人一开始还记着吕逸的吩咐,要对这些百姓出身的人手下留情,尽量用枪杆拨开众人。 可他们留情了,被洗脑的黄巾军士却毫不留情,七手八脚的不断攻击两人,两人再不敢留手,相视一眼,同时大喝一声,出招之际已经不留余地。 虽然于心不忍,但这种时候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两人拼尽全力,离得最近的几个黄巾军已经身受重伤,倒在了血泊之中,但围上来的人还是源源不绝,仿佛没看到一样。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啊!啊!”接连两声惨叫。 方士喊口号的声音戛然而止,围住两人的黄巾军像是突然没了支撑一样,瞬间停了手,齐刷刷向方士那里看去。 只见两个方士面色痛苦,嘴角挂着血迹,“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飞和张辽在马上居高临下,只见两人尸身上各插着一支劲箭,箭杆还隐隐有些颤动。 第53章 还首功呢,等着挨军棍吧 “天师怎么了?”离两个方士最近的黄巾兵丁最先反应过来,顿时惊慌的问道。 “天师,天师!” “天师是死了吗?”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开始问道。 “胡说,天师有‘大贤良师’符水护身,仙人附体,怎么会死?”入教早一些的兵丁仍然抱有一丝幻想,反驳道。 “可天师明明是死了啊,一动都不动了!”凑上去察看的兵丁一脸恐惧的说道。 “死了?怎么可能?天师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迅速在人群里扩散。 相比于直面凶神恶煞的张飞和张辽,这种恐惧更加的直击心灵。 那是信仰颠覆的恐惧! 几个月以来看到的、听到的、“天师”们不断坚定又不厌其烦向他们灌输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当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天师”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在绝对武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大贤良师”的形象也瞬间崩塌,不再如神仙一样高不可攀。 这时候,没有哪个兵丁会以为自己还能够受到“黄天”的庇佑,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反贼,彻头彻尾,没有退路。 有些人已经放弃了,颓然扔下手里的“兵刃”,面如死灰。 有些人无法接受现实,发狂一样的顿足捶胸。 有些人想到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悲惨结局,难以自持,抱头痛哭。 四五千人乱成一团,张飞和张辽近在咫尺,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却无比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两箭穿云,一击毙敌,吕逸脸上却殊无笑意,面沉如水,冷的都快凝出冰霜。 这两个人太冒失了,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 单枪匹马就敢去冲四五千人的队伍,这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自己前脚才跟他们一起发誓,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吕逸可不想这么快就陪他们一起践诺... 回头看看高顺,人家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吕逸知道,问题其实出在自己的身上。 当初在九原城下,自己当着高顺的面突围,又当着张辽的面,单骑突进,冲进鲜卑人的军阵。 所以他们把这一切当成榜样照做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等这一战结束,有必要好好给弟兄们捋一捋思想了,吕逸默默做了个决定。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前军的黄巾军兵已经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本来就是百姓,只想活的更好一些罢了。 刚刚发生的一幕,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信仰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场虚无的幻梦,继续下去,搭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主将和所谓的“天师”一死,群龙无首之时,他们瞬间还原成了一盘散沙,四散奔逃。 后军中突然传来一阵阵传令般的吼声,山贼的军事素养明显要高出许多,勉强还是能做到令行禁止的。 面对前军的突然溃散,山贼们举起刀枪,刀锋直指溃军。 有几个跑的快,却糊涂的前军,冒冒失失的冲到了后军的面前。 贼兵毫不犹豫,手起刀落,鲜血四溅,人头滚落。 后军迅速行动,列做长蛇阵,将溃散的前军悄悄圈在原地,一阵大吼从山贼嘴中传来:“临阵而逃者,斩!” 山贼不断向前军挥出刀枪,前军顿时止住了退势,茫然无助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后军,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吕逸在后面看的清楚,心中暗叫不好! 张飞和张辽现在极其危险。 百姓们被迫在五百山贼的屠刀和他们两个之间做选择,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一旦他们两人被围住,短时间内根本动弹不得,山贼只要万箭齐发,到时候神仙难救。 吕逸已经看到后排的山贼弓箭手开始列阵了,心急如焚。 他们本来只是打算前来探探敌情,本部人马还在三十里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哥几个自己。 刻不容缓,吕逸当机立断。 “四弟,你速去接应三弟、五弟,尽量护他们周全。”吕逸吩咐高顺道。 “云长,你左我右,直冲后军,务求最快速度斩将夺旗!”他又对关羽说道。 二人各自领命。 三人全力催马,分三路杀去。 高顺距离最近,借着战马疾冲的速度,势如破竹直直撞进前军之中。 张飞和张辽见高顺冲来,也立刻调转马头冲去。 三人堪堪汇合,就听身后弦响如霹雳,数百支羽箭从天而降,密密麻麻。 看到箭雨,三人不约而同飞身下马,躲在战马肚子下面,高顺撑起大盾,尽量遮蔽住他们的身形。 “笃笃笃!” 箭如雨下,盾牌上一瞬间插满了无数羽箭,好似刺猬一般。 三人哪里还敢冒头,耳中听到雨点般的声音,都一脸的心有余悸。 周围的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黑山贼根本不顾忌这些前军百姓的性命,为了减少损失,这一轮箭雨就是无差别攻击,若不是吕逸见机的快,若没有高顺的巨盾,恐怕张飞和张辽武艺再高,也只能饮恨当场。 “孝父,多谢!”两人都是粗线条,死里逃生还有心情跟高顺贫嘴。 高顺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手上一阵酸麻,没好气的回道:“闭嘴吧,还是想想一会怎么跟大哥交代吧!” 两人心里一紧,有些心虚的问道:“大哥生气了?” “你们觉得呢?”高顺懒得理他们。 “咦?大哥和二哥呢?”张辽突然问道。 高顺朝着中军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斩将夺旗,替你们解围去了...” 两人顿时眼睛一瞪,懊恼道:“完了,首功飞了...” “呵呵...”高顺一脸无奈,提醒道:“还首功呢,等着挨军棍吧!” 他们这里无计可施,又顾忌都是百姓,尽量避免下狠手,只能且战且退,慢慢后撤,十分被动。 吕逸和关羽兵分两路,却势如破竹。 对付山贼他们一点顾忌都没有,出手一点都不留情面。 后军的山贼没想到突然斜刺里又杀出两个煞神,主将看到两个人砍瓜切菜一般直冲本阵的时候,心里一阵恍惚。 他长这么大,万人敌的猛将一个都没见过,现在倒好,一下子见了五个... 第54章 虽然求饶,但是眼瞎 吕逸切入战场的时机选择的非常完美,这是他在生死之间培养出来的“本能”,没有办法复制。 后军的山贼为了维护前军的秩序,防止溃兵冲散了自己的阵型,几乎把大多数人都用来围追堵截上了。 本来就只有五百人左右的山贼,要止住四千多溃兵的去路,已经被牵扯成单薄的长线。 这样的变化,无疑对吕逸来说是最有利的。 他马速快,武力高,正面冲撞不用担心撞进严整的军阵,他的面前始终没有大股的贼军。 弓箭手一旦被近身,就等于削弱了一半的实力,远程的威胁顿时消失。 虽然能担任弓箭手的,自身武力在士卒中也是拔尖,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拉得动硬弓,这对臂力有着极高的要求。 但他们面对的也不是普通人,吕逸和关羽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所以吕逸他们分头冲到近前的时候,所向披靡,贼军根本连抵挡的能力都没有,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两人毫无滞涩,横冲直撞。 吕逸挥动方天画戟,关羽狂舞青龙偃月。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们兵刃的优势了。 大开大阖的招式,再配合沉重的兵刃,一扫一大片,山贼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这些山贼虽说平日里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亡命之徒,但他们从来都是亡别人的命,一旦发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溃散的反而比前军还快。 除了后军贼酋身边的几个死忠之外,其余山贼毫无义气的混入了逃军的行列。 贼酋一看形势不妙,他做梦也没想到五千人的队伍竟然真的被五个人就冲的七零八落。 心中无奈,亲自出马,大吼一声:“我乃黑山程远志,来将通名!” 他不喊还不要紧,本来身在乱军之中的吕逸和关羽一时还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听到这一声喊,顿时眼前一亮,循着声音,催马疾冲过去。 程远志身边几个亲卫见他们二人来势凶猛,各自挥舞刀枪迎了上去。 没了弓箭手的袭扰,张飞、张辽和高顺那里压力顿解。 高顺举起巨盾,虎吼一声长身而起,身边的溃兵顿时心胆俱裂,纷纷让向两旁。 张飞、张辽觑准时机,执着枪矛扫去,又清许多空间。 高顺断马刀一挥,盾牌上插着的箭矢劈落一地,三人相视一眼,高顺开路,劈波逐浪迅速向贼酋那里冲去。 程远志的亲卫哪里是吕逸和关羽的对手,连他们前冲之势都无法阻挡,吕逸不想和他们周旋,猛地一提马缰,战马通灵,高高跃起,从几人头顶上飞过。 程远志只觉得眼前一黯,神兵天降一般的吕逸凌空而至,方天画戟兜头劈下,顿时吓得心胆俱裂。 匆忙之间,举起手中长枪隔挡。 吕逸得吕布真传,虽然年轻,但单论力量之大,当世有几人可看匹敌? 再加上他这一击是居高临下,人马合一,就是吕布亲临恐怕都不会正缨其锋,更何况程远志? “唏律律”一声战马哀鸣,程远志被吕逸结结实实的一戟砸的眼冒金星,一股逆血冲口而出,当时就从马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出丈许。 胯下战马吃力不住,四蹄一软,跪倒在地,口吐白沫,眼看是活不了了。 程远志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五个魔神般恐怖的人团团围住。 明明自己有五千人马啊,怎么竟落到这样的凄凉境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程远志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他能在山贼群里脱颖而出,一路混到现在的位置,靠的就是识时务,能屈能伸。 “噗通!” 程远志跪的那叫一个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几位将军饶命,饶命,小人愿降,愿降!”程远志鼻涕眼泪汩汩而下,连声哀求道。 吕逸冷哼一声,说道:“哼!你选择做山贼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饶了你?你问问那些被你残害的百姓们答应不答应!” 张辽正一肚子窝囊气,听吕逸这么说,立刻上前,“呛哴”一声,宝剑出鞘,双手高举就要劈下。 “且慢!”程远志大急,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 “小人有重要情报,重要情报,只求换我一条狗命!”说着,他期期艾艾的向吕逸看去,他知道眼前这个年纪最轻的才是这五个人里能做主的。 “你且说来听听?我不是不能考虑。”吕逸沉声说道。 程远志见有一线生机,顿时大喜,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原来他是黑山贼匪首张牛角手下亲信。 张牛角自从跟张角勾搭上了之后,以黑山军入股,加入了张角的造反大军。 张角对他十分信重,毕竟此人常年盘踞太行山脉,杀人放火的勾当干的驾轻就熟。 手下的山贼战斗力在整个黄巾军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张角看来,简直是帅才。 于是对他委以重任,不仅任命为大方渠帅,更调拨博陵一带新加入的四万多黄巾军加入他麾下供他驱使。 张牛角果然不负所望,用五千山贼控制着四万多黄巾军,合兵五万,牢牢锁住幽州咽喉。 只是最近这些日子,他却始终盘踞在博陵,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张角多次催促他东进河间,前后夹击公孙瓒,他却阳奉阴违,无论如何不肯发兵。 无奈之下,张角又要求他北上攻打幽州治所广阳。 张牛角见他催的急了,也怕彻底惹恼了张角,这才派程远志带着五千人马,做做样子。 听到这里,吕逸也有点不明白了,明明张角的部署才是对黄巾军最有利的,为什么黑山贼却非要拖后腿呢? 只听程远志满脸谄媚的说道:“将军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大王其实是看中了一处宝藏!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跟着张角那蠢货跟朝廷死磕?” 吕逸顿时有了兴致,问道:“竟然有这样的事?” 程远志点头如捣蒜,一脸肯定的说道:“千真万确,那可是我们家大王亲口跟小人说的。” “既然他早就知道宝藏,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吕逸不解的问道。 “哎,我们黑山军不过五千,听说那宝藏有重兵把守,根本打不过,这不是现在手上有了五万人,这才有了一探之力啊!”程远志老老实实的说道。 “哦?”吕逸心里一动,问道:“什么宝藏,这么难取?” 第55章 伏波将军的遗宝? “伏波将军遗宝!”程远志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说道,“传闻里面有无数金银珠宝,富可敌国。更有伏波将军亲自撰写的兵书战策,得之可得天下啊!” “可是当年那位马革裹尸的大汉伏波将军马援?”吕逸一惊,追问道。 “正是,正是,还能有谁?”程远志连连点头。 “伏波将军有遗宝?这种事你们区区几个草寇,如何得知?”吕逸觉得难以置信。马援逝世已经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宝藏遗留。 即便这事是真的,那消息也不可能落到几个山贼手里,反而各个世家大族却毫无线索。 程远志见吕逸怀疑自己,顿时大急,他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可全看人家信不信自己。 “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大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线索!”程远志急吼吼的说道,生怕吕逸一个不耐烦,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机缘巧合?”吕逸有些不信,这个时代又没有“某度”,也没有“百科”,要想查点信息,要么靠打听,要么靠传承。 像伏波将军遗宝这么大的事情,一百多年都没有传出来,可见何其隐秘。 现在冷不丁的竟让几个啸聚山林的贼寇知道了,仅仅用“机缘巧合”四个字来解释,无论如何不能让吕逸信服。 但他看看身边几个兄弟的神情,居然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顿时心里觉得一阵无语。 这古人也太好骗了吧... 程远志只看到吕逸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想当然的觉得吕逸是听进去了,顿时觉得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大了许多。 胆子也跟着大了,偷偷活动了下跪的酸麻的膝盖,却正好迎上吕逸冷冰冰的眸子,瞬间又缩了回去。 “今年年初,我们寨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单枪匹马杀到寨门口。”程远志继续说道。 “那人武艺那叫一个高强,寨子里的弟兄们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说到这里,程远志一脸的佩服,冷不丁一看眼前几个煞星,又赶紧补充道:“当然,当然,跟几位将军相比,那肯定是远远不如的...嘿嘿...” “少废话,讲重点!”吕逸不耐烦的打断他的马屁。 “是是是,小的知道,小的知道。”程远志一缩脖子,他是真的见吕逸发怵。 “后来我们大王...不不不,是张牛角那厮见那人来势汹汹,只能亲自下场跟他比试。两人大战一个时辰,不分胜负,张牛角正为了拿不下此人而烦恼,那人却突然不打了。” “倒有些奇怪...”吕逸沉吟道。 “可不是吗!”程远志说道,“后来他跟张牛角进了里面密谈,出来的时候,那人便成了我们黑山寨的二当家...” 说到这里,程远志满脸的愤愤不平,骂道:“小人跟了张牛角那么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也不过是个小头目,那厮一来就成了二当家,当时小人心里虽然有些不忿,只是顾念着山寨大局...” 张辽见他欲言又止,冷哼一声,斥道:“大局个屁,你不就是打不过,不敢招惹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是是,将军教训的是,小人不敢。”程远志连声应是,非常乖巧。 “那人自称叫褚飞燕,有个外号‘飞燕子’,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是常山真定人氏。” “常山?真定?”吕逸眼睛一亮。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有着后世的记忆,这两个地名,单独一个都没什么稀奇,但放在一起,就足以让他想起那个威震三国的名字-赵云! 不知道赵云现在在不在真定? 不知道赵云现在多少年纪了? 不知道赵云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神勇? 吕逸强迫自己把满脑袋的子龙清空,眼下还不是时候。 “所以说,这‘伏波遗宝’的消息就是褚飞燕带来的?”吕逸问道。 “将军英明啊!”程远志连连点头。 “满口胡言!”吕逸突然怒目而视,斥道:“即便是他带来的消息,你一个小小头目,如此机密消息,为什么会被你知道?” 程远志被他一瞪,腿都快软了,叫起了撞天屈,“小人冤枉啊。实在是我家大王有一日酒后失言,跟小人吹嘘,说只要拿下真定,得了这‘伏波遗宝’,天下唾手可得,到时候他当皇帝,褚飞燕当大将军,还会赏小人一个丞相做做...” “噗嗤”,张辽被他的话逗乐了。 “就你这德性,还做丞相?我看给你加个壳,你下水就能游,哈哈” 程远志臊的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 吕逸看了他一眼,突然换了极其温和的声音问道:“你所言属实?” “小人不敢有半点欺瞒,句句属实啊将军!”吕逸难得的和颜悦色,程远志眼里满是希冀。 “很好,那我再问你,你们黑山贼主力有什么部署?” “小人知道的也不多。”程远志现在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二当家已经带着二千黑山军和一万黄巾军先行出兵真定,大当家从后面接应,小人奉命佯攻广阳,大当家的命令是拖住守军即可。” 吕逸点点头,循循善诱道:“你再想想,可有什么遗漏的?” 程远志乖乖的想了半天,摇头说道:“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谢谢!”吕逸轻轻的说了一声,程远志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到吕逸表情的那一刻,却心中猛地一紧。 这哪里是感谢应该有的神色,分明是要杀人的眼神! “既然都说完了,那就上路吧!”吕逸淡淡的说道。 程远志大急,跪在地上,抓住吕逸的袍襟哭道:“将军您不是说放小人一马的吗?您不能出尔反尔啊!” 吕逸用力一抽衣襟,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斥道:“我只说考虑考虑,没说放过你啊。我记得我说的很清楚,放了你,那些被你残害的百姓岂不是死不瞑目?” 顿了一顿,吕逸又道:“我给你个机会,看在你给消息的份上,我们兄弟五人里面,你随便挑一个,只要你能赢过我们任意一人,我便做主,放你离去,绝不再为难你,如何?” 兄弟五个都似笑非笑的看着程远志,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双贼眼不断在五人身上逡巡,最后竟停留在关羽的身上... 第56章 宝藏无所谓,我只想见赵云 程远志朴素的内心,在极短的时间做出了他自己看来最好的选择。 他当然不可能选吕逸,刚才那天神下凡的一戟,连马都劈死了... 他也不会选高顺,虽然看上去是个娃娃脸,但手上那块巨盾...破防都难... 张飞和张辽?两个人就冲进四千多人的军阵,毫发无伤还随手杀了邓茂。 自己虽然比邓茂强,但也极其有限... 于是关羽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刚才关羽冲阵的时候,他被吕逸吸引了全部心神,没有留意太多。 五个人里,只有他面红耳赤,一声不吭。 程远志心里小九九一阵飞快运算,立刻“看透”了“真相”。 脸红说明什么?气血虚浮,用力过猛。 不说话代表什么?体力不支,消耗过甚。 选其他人恐怕九死一生,选关羽搞不好有点胜算啊。 程远志顿时下定决心,一指关羽,大声道:“我选他,将军求您信守承诺!” 张辽看看程远志,又看看关羽,戏谑的说道:“二哥,啧啧啧,这厮眼光还挺犀利,哈哈哈。” 关羽的脸更红了,颌下长髯无风自动,青龙偃月刀重重在地上一顿,“咚”的一声,如同闷雷响起,刀柄没入地面足有一寸。 “好!好!好!某给你个机会,不用赢某。只要你在某的刀下能走过三招,今天某便做主,放你离开!”关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程远志一听只要抗住三招,顿时大喜过望。 “小人要借这位将军的盾牌一用!”,他自觉生机又多了几分,竟然得寸进尺,觊觎上了高顺的巨盾。 “给他!”高顺正要喝骂,却只听关羽冷冷的声音传来,只得不情不愿的把盾牌丢了过去。 程远志没想到盾牌如此沉重,高顺抛掷的时候还加了三分暗劲,他甫一接到手上,顿时被巨力震的踉跄后退。 好不容易才止住颓势,勉强没有摔倒,心里却暗喜。 自己急中生智,有了这面巨盾防身,只要专心防御,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三百招又有何难? 关羽见他站定,凤目微睨,寒声问道:“你还要什么,一并讲来!” 程远志把身子在盾牌下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偷看,嘴上说道:“够了,将军您自己说的三招!” 兄弟几个抱着胳膊看戏,张辽煽风点火的问旁边张飞,“三哥,你说二哥用三招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张飞摇摇头,“要俺说,二哥要是全力以赴,一招就行!” 高顺对自己的盾牌很有信心,难得插嘴问道:“一招怎么可能?当我的盾牌是吃素的?” 张飞摇了摇头,理所当然的说道:“一招之后,很有可能盾就没了啊!” 高顺瞬间反应过来,赶紧朝关羽吼道:“二哥,别坏了我的盾啊!” 关羽已经疾冲而上,快到程远志身前的时候猛地擎刀冲天跃起。 半空中双臂用力,青龙刀高高举过头顶,一招“力劈华山”朝着盾牌劈去。 “四弟,回头二哥赔你一块新的!”关羽傲然一句话,正传到程远志耳中。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刀招已经瞬间劈中了盾牌。 “呛啷”一声巨响。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众人循声看去,镔铁巨盾被一刀劈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整个盾牌表面凹陷扭曲,惨不忍睹。 高顺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关羽一脚踩盾,单手用力,青龙刀发出一声龙吟也似清啸,重又回到手中。 他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程远志一眼,转身走开,路过高顺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抱歉!” 程远志躺在毁损的盾牌之下,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眼看是活不了了。 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吕逸吩咐收拢溃兵。 这些黑山贼决不能轻易放走,否则又会啸聚山林,为祸州郡。 对吕逸来说,这五百山贼倒是正可以派上用处,都是手上沾过血的悍匪,带去关外杀胡掳无疑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能活下来的,就当他们已经将功折罪,这些人就是吕逸最初的班底。 活不下来也不心疼,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误赎罪。 至于剩下的四千多黄金军卒,几个月前都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他们只是一时信错了邪教,并没有什么罪过。 所谓的“天师”就死在他们当面,他们应该明白“太平道”的虚假和伪善。 想回家种田的占绝大多数,吕逸亲自写了手书,吩咐亲兵带着就近择村县临时安置,等他们解决了博陵的张牛角之后再安排返乡。 也有不少青壮愿意投军的,吕逸也安排亲卫接收,这一下子,麾下的人马倒有了接近一千人,七百步卒,三百骑兵。 得到了程远志的情报,吕逸又招呼兄弟几个商量部署。 伏波遗宝这种事情在吕逸看来,可信度是要打折扣的,但宝藏什么的无所谓啊,吕逸只想见见赵云。 但现在褚飞燕带着两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兵发真定,估计此刻真定城一定岌岌可危,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救真定城于水火。 可张牛角那里更有三千黑山贼和四万黄巾在博陵郡虎视眈眈,自己这点人马要是被他们两军前后夹击,恐怕兄弟五个再厉害,也没办法反败为胜。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畅所欲言。”吕逸皱着眉,看着地图。一边思索,一边跟几个兄弟商量。 张飞和张辽脑子都没动就准备说话,被眼疾手快的高顺一边一个,拉过一边。 不用问高顺就知道这两个会出什么主意,刚才的胜利很明显让他们已经有点飘了。 吕逸现在满脑子军略,暂时还没找他们算擅自行动的罪过,要是他们再说错话,恐怕一顿军棍是跑不了了。 关羽略作沉吟,说道:“大哥,依某看来,当先出兵博陵。” “此话怎讲?” “若先出兵真定,敌众我寡,短时间未必能大获全胜,张牛角既然这么看重遗宝,想必会格外留意真定的情况,一旦战事胶着,我们很容易腹背受敌。”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而褚飞燕正全力进攻真定城,又有张牛角大军镇守后方,随时支援。必然不会关注博陵动向。我军与张牛角交战,哪怕时间长一些,也不用担心被敌军前后夹击。”关羽又道。 吕逸点点头,说道:“云长所言,正合我意,只是敌众我寡,博陵城又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之下,如何能胜?” 关羽沉吟良久,有些犹豫的说道:“某倒有个计策,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他一抬头,正对上吕逸鼓励的目光,顿时明白,其实吕逸也早有成谋。 吕逸一笑,说道:“云长,不如你我各自将计策写在手心,看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第57章 定计:诱敌加诈降,双重增效 张飞和张辽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军议,顿时觉得十分新奇,跃跃欲试也想参加。 就连一向沉稳可靠的高顺,也觉得很有意思。 吕逸一向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告诉他们怎么做,他们以后怎么成长? 现在地盘小,兵卒少,表面上看似乎横冲直撞的猛将做派非常有效。 但这一点终将改变,甚至这个改变到来的会比大家预想的都快。 在吕逸的记忆里,现在的皇帝刘宏离驾崩也不远了,三年还是五年,他不确定。 更不确定的是,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至于会不会让短命的刘宏更短命一些,谁说的准呢? 刘宏死后,十常侍作乱,黄巾起义余乱未平,最主要屠夫出身的大将军何进临死之前还会出个大昏招,惹出群雄割据的局面。 到时候自己兄弟几个面对的就不再是乌合之众和散兵游勇,都是有组织,有目标的一方诸侯。 仅凭个人勇武如何能屹立不倒?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吕逸这个带着两世记忆的穿越者? 他都快忧到五胡乱华去了... 这几个兄弟以后都要独当一面,他必须尽快的把大家变成帅才,而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猛将。 喊来亲兵,取了笔墨,兄弟五个各自背过身去,在手心上写起来。 吕逸和关羽显然是胸有成竹,一挥而就。 高顺思索半晌,也写完了。 唯独张飞和张辽,两个人抓耳挠腮,半天没能动笔,时不时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半天这才下笔。 五只握紧的拳头聚在一起,大家相视一笑,眼里都是期待和好奇的神色。 大家一起摊开手掌,露出掌中所写的字,互相观看。 吕逸和关羽两人掌心都是一个“诈”字,顿时相视一笑。 高顺掌心写了个“诱”字,看到吕逸写的和自己不一样,默不作声又开始反思。 张飞和张辽两个人憋了半天,竟然不谋而合,都写了一个“干”字。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同时放声大笑,满脸自豪。 吕逸和关羽只觉瞬间被两人清澈的愚蠢洗涤了心灵,一时无语。 “孝父,讲讲?”吕逸发现自己和关羽所见相同,饶有兴致的问高顺道。 “大哥,我可能想的不太对...”高顺见自己和吕逸的计划不一样,有些不好意思。 “诶,这天下可没有万无一失的计谋,端看谁来使用,怎么使用。”吕逸微笑着摇了摇头,鼓励的说道:“四弟既然写了‘诱’字,想必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你看看那两个不肯动脑子的,写的什么玩意!” 张飞和张辽本来还开开心心,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视,顿时哑火,垂头丧气不好意思说话。 高顺被吕逸坚定的眼神鼓励,思忖片刻,说道:“张牛角占据博陵城,且敌众我寡,强攻不智。依小弟看来,唯有诱敌而出,分散歼敌方为上策。” “四弟说的没错,只是具体如何实施?”吕逸问道。 “小弟一开始想的是用三百人城下邀战。黑山贼见我们人少,自然会派人迎战。到时候只需佯装不敌,诱敌深入,其余人马分做两路,埋伏于路旁山谷处。待贼寇衔尾追至,我们三路齐出,可保稳胜。”高顺说道。 “此计甚妙,也极稳妥,孝父果然有长进。”吕逸满意的夸奖道,“只是这样一来虽然稳妥,却只能小胜,破不了城。” “大哥所言极是,小弟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实在惭愧。”高顺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 “孝父不必妄自菲薄,倒是你的计策,给了我一些新的启发。”吕逸朗声大笑,又道:“本来我还在发愁如何诈降才能让张牛角这厮上当,有了四弟这一计,这下就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了!” 吕逸如此这般吩咐已定,兄弟四人各有职司分派,纷纷躬身领命,分头去点人马准备。 大队人马原地扎营,埋锅造饭,略作休整,只待明日一早就向博陵城进发。 他们这里枕戈待旦,徐福已经从洛阳星夜兼程,赶到了涿郡。 这会天色渐晚,徐福悄悄进了楼桑村,打算明天一早再去涿县。 连日赶路,风餐露宿,徐福又饥又饿,只得就近找了一户还亮着灯火的农庄,下马叩门。 不多时,一个老者从门后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来者何人啊?” 徐福客客气气施礼道:“在下行路之人,从洛阳前来涿县访友,天色已晚,腹中饥馁,求一饭充饥。” 老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他葛巾布袍,皂绦乌履,虽然风尘仆仆,却不掩英气勃勃,又彬彬有礼,顿时心生好感,引着徐福进了庄内。 徐福进得厅堂,只见陈设极为简单朴素,除一些桌案,坐席碗盏之外,别无长物。 厅中各处皆昏暗,唯独中堂之处点着明烛。 徐福心中奇怪,老翁分明十分节俭,是哪家神明,竟令老人家舍得靡费香火? 莫不是黄巾贼党? 趁老人不在,徐福小心翼翼上前查看,只见中堂处放着一个小小神位,上面刻着“恩公吕逸将军之神位”几个大字。 长生牌位前香炉中香灰溢满,显然是日夕供奉,不曾有片刻疏忽。 徐福一看“吕逸”二字,心中大惊,他此行正是为了吕逸而来,只是那吕逸在刘备口中,分明是一个狷狂霸道,欺压百姓,残害官员的凶徒,为何这里倒有他的神位? 老人端了饭食正好进来,见他在神位前发怔,招呼道:“寒舍破敝穷趸,没什么好饭食招待,只一些寻常粗粮,先生将就吃些吧。” 徐福拜谢,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这吕逸是什么人?你为何供养他的神位?” 老人闻言,热泪盈眶,恭恭敬敬朝吕逸的长生牌位拜了一拜,这才说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楼桑村向来尊神重道,吕将军于我们楼桑村上下有再造之恩,我等无以为谢,家家都为他立了长生牌位侍奉。” 徐福闻言大为诧异,他隐约的感觉到,吕逸背后的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第58章 诈降赚城,出奇制胜 张牛角在博陵城里好不逍遥。 他现在志得意满,只觉得飞黄腾达已经身在云端。 原本只是盘踞在太行山脉的一介小小山贼,麾下贼兵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两千。 平日里也就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里属于大汉北境,张牛角不仅要面对官军隔三差五的围剿征讨,还要时不时提防北边乌桓人打草谷,每天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大贤良师”张角刚刚起事的时候,天下八州尽乱,他们这里离冀州最近,商路一时断绝。 没有商贾可以劫掠,张牛角的经济来源更加捉襟见肘,眼看就要压不住手下这群悍匪,没想到形势急转,他的春天说来就来。 先是各地山贼听说了他黑山军的匪号,纷纷响应,甚至的不远千里前来投奔,像于氐根、张白骑、左髭丈八、于毒、苦蝤、白饶、眭固等都率众加入,黑山军一下子涨到了五千多贼寇,风头一时无二。 黑山贼人多势众,又都悍勇凶猛,一下子入了张角的“法眼”,主动抛出橄榄枝。 不仅将张牛角任命为大方渠帅,更将就近招募的流民等组成的黄巾军交由他统帅。 人马一下子变成了五万,可以说是意气风发。 就连绿林中赫赫有名的“飞燕子”褚飞燕前不久都带着人马自愿加入他的麾下,更给他带来了“伏波遗宝,可得天下”这样震撼的消息。 张牛角忍不住有点飘,他总有一种错觉,或许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坐上洛阳皇宫里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谁知道呢?梦想这种东西,努努力,或许真的会实现呢。 于是张牛角不遗余力的支持着褚飞燕围攻真定城的行动,甚至不惜阳奉阴违,冒着被张角怪罪的风险,坚定不移的按兵不动。 为褚飞燕争取更多的时间。 今天一早,张牛角早早的带着几个心腹走上城墙巡视。 常年从事山大王这样高危的职业,让张牛角比寻常的将领更加的小心谨慎。 每天只有亲自登上城楼,亲眼看到下属没有偷懒,他才能稍稍放心。 城池坚固,很好。 城门紧闭,很好。 滚木礌石,金汁火油一应俱全,也很好。 各什各伍各司其职,他十分满意。 城外一片宁静,城里却时不时传来哀鸣和痛苦的声音。 没什么问题,不过是手下对那些冥顽不灵的愚民略施惩戒而已,算不得什么。 占据了城池,不让手下乐呵乐呵,以后还怎么服众? 张牛角心满意足的走下城楼,准备回到自己的“渠帅府”里好好享受这个宁静的清晨。 突然,城外数里处腾起一股烟尘,似乎有什么人正朝博陵城冲来。 张牛角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吼一声:“戒备,戒备!”重又回身,登上城楼,手搭凉棚,目不转睛的朝烟尘处望去。 只见不远处林子里转出一伙人来,为数约莫两百。 看身上穿着,倒像是黑山贼军的打扮,不少人额头上都系着黄巾,跑的豕突狼奔,仓惶不堪。 这群人大呼小叫着朝城下赶来,张牛角看的心里一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即吩咐城头上的贼兵弯弓搭箭,全神戒备。 这伙人跑至半途,林子里又追出一队步卒,盔严甲齐,为首的是一个白脸的少年,一手舞着一把硕大的断马刀,一手擎着一面扭曲了形状的巨盾,正是高顺。 高顺见城头上隐隐绰绰全是贼军,当即大喊一声,“快追,别让黑山贼跑漏了回城!” 说罢脚下加快,身后步兵齐刷刷提速。 跑在前面的山贼溃兵一听身后动静,似乎吓破了胆,头也不回的没命般朝城头方向冲去。 “放箭!放箭!”张牛角眼睛里面厉芒一闪,大声下令。 箭如雨下,密密麻麻一排箭雨插在了溃兵的身前。 有个别运气差的,更一头撞进箭矢攻击范围,一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 其他溃兵纷纷止步,看看城头,又仓惶的看看身后的追兵,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的样子十分凄凉。 张牛角身边的亲信小头目李大目这时候有些于心不忍。 他看这伙溃兵分明是自家匪众,赶紧向张牛角进言道:“大王!” “什么大王,叫渠帅!”张牛角叱道。 “是!禀渠帅,城下这些人,似乎是自家弟兄,是不是...”李大目小心翼翼的说道。 “自家弟兄?咱们的人怎么会这么狼狈?”张牛角有些怀疑。 “渠帅,末将看似乎是程远志那小子的人马,或许是遇到官兵不敌也说不定。”李大目提醒道。 “怎么可能?程远志手下五千多人,这附近哪个县的官兵有这样的兵力?”张牛角心中不安。 若真是程远志被打败,那就说明官军势大,自己更加应该小心应付。 他们这里正在争执,弓箭手没收到命令,暂时停了攻击。 溃兵中为首的一个大眼睛汉子突然扯着嗓子对城头上喊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我等是程远志将军麾下,程将军被官军杀了,我等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大王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头上的贼兵一听那人喊声,顿时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李大目更是一惊,那喊话的人他认识,是他本家的堂弟,两人一般的大眼睛,十分好认。 他赶紧说道:“渠帅,城下是自己人无疑,那是末将堂弟,求渠帅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啊!” 张牛角才不管谁家兄弟,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把眼珠子一瞪,骂道:“胡说,这一开城门,后面的官军不就杀进来了?” “渠帅,官军不过三百来人,咱们城中足有三万军卒,根本无需担心!”李大目着急的说道。 他见张牛角不为所动,赶紧又劝道:“渠帅,这些可都是黑山上下来的弟兄,跟随渠帅多年。您可不能见死不救,让弟兄们寒心啊。” 张牛角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了看城外,似乎除了高顺带着的三百官军也没有其他追兵。 权衡了半天,张牛角终于下定决心,吩咐一声“放吊桥,开城门”,带着李大目急急下了城楼。 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第一时间召集队伍在城门口集合,力求万无一失。 第59章 第二计:诱敌而出 张牛角能活这么久,就靠一个“稳”字。 哪怕亲眼看到官军只有三百人,他却一点都没有掉以轻心。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以赴的格言被他坚定不移的贯彻到底。 他在博陵城中的部署可以说是精打细算,自以为万无一失。 城东和河间县城遥遥相望,那里正是公孙瓒和青徐黄巾军鏖战的战场。 张牛角时刻提防着公孙瓒给他来个回马枪,安排了整整一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驻防,随时戒备。 城西是真定城方向,褚飞燕的进展缓慢,他也准备了一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以备不时之需。 退可以随时回防,进可以第一时间出城支援。 城北更是重中之重,那里正对幽州治所广阳。 他亲自驻防,剩下的一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都在这里严防死守。 唯独城南没有安排大队人马防御,一来是南面正是张角所在的广宗,此刻几乎已经尽入黄巾军控制之中,没什么风险。 二来城外不远就是潺沱河,有这条大河隔断,他根本不担心会突然遭到袭击。 各处都是一半戍守,一半修整,没半日一个轮换,昼夜不息。 此刻见溃兵要进城,张牛角紧急部署,吩咐李大目率领二百黑山贼和二千黄巾军出城接应,顺便看看能不能把高顺那一支三百人的官军小队消灭。 又安排心腹于氐根,带着另外二百黑山贼和二千黄巾军就在城门口等待,生怕高顺之后还有伏兵。 他自己在城内带着剩下的一百黑山贼和轮防的一千黄巾军严阵以待。 安排完一切,张牛角这才再次回到了敌楼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城门口。 城门开启,吊桥缓缓降下,刚才还被箭矢吓得进退不得的山贼溃军顿时看到了一线生机。 一窝蜂的朝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李大目带着手下贼兵赶着黄巾军也出了城门,他的目标是高顺,自然不会过多停留。 和他堂弟错身的一刹那,李大目发现自己兄弟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壮汉,一个面如紫玉,一个漆黑如炭。 不是张飞和张辽还能是谁? 堂弟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颇有深意,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堂弟的身影已经被汩汩溃兵人流裹挟着冲过了身侧。 李大目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官军击退。 在他看来,自己两千多人马,对付区区三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顺见博陵城里有大队人马冲出,顿时一挥手,三百人的队伍缓缓止住追击之势,就在城外列起方形阵,和李大目遥遥相对。 李大目虽然见高顺手下令行禁止,心里微微感叹自己这伙山贼,到底是不如人家正规军。 但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看高顺长得又极其年轻,根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开山刀猛地挥落,大喊一声:“弟兄们,给老子冲,杀了这些官军,回城吃肉喝酒啊!” 话音一落,自己带头冲了过去。 他麾下的山贼和黄巾军顿时呜哩哇啦怪叫着跟了上去。 高顺岿然不动,完全没有把这两千人的冲锋放在眼里。 张牛角在城头上看的眉头直皱,对高顺这样的行为难以理解,他越想越觉得必有埋伏。 李大目是跟随张牛角多年的心腹,这疑心病也跟着学了个十足十。 现在见这对官军当着自己的冲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顿时疑心大生,眼看着就要冲到高顺面前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呼哨。 一众贼兵倒也算是令行禁止,听到哨音顿时一分为二,从两侧向高顺的人马包围过去。 “来的好!”高顺处变不惊,看准李大目的方向,把手上巨盾用力掷去。 巨盾打着旋横飞了出去,李大目只觉得脑后一阵恶风袭来,福至心灵,顾不得形象,就地一个驴打滚翻了出去。 只听“咚”一声巨响,巨盾擦着他头顶飞过,落在身前地上,砸出好大一个坑来,尘土四溅,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李大目一阵后怕,这还是人吗?蛮牛也没这么大的力道。这要是被砸在身上,恐怕当时就是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敌楼上张牛角也看的真切,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少年官军武艺超群,难怪面对大军冲阵丝毫不惧,顿时疑心去了一半。 高顺盾牌出手,防御力大减,被两千敌军围住,顿时显得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李大目心中窃喜,果然还是年轻,太莽撞了,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就敢这么托大,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他赶紧指挥手下收束包围圈,高顺人少,又失了趁手的兵刃,自知抵挡不住,在战阵中间面色焦急,大吼连连,指挥着士兵突围。 张牛角在城头上看的乐了,这官军怕不是傻了吧,突围的方向都搞反了,不向北冲回,倒反而像城门下冲来。 他的疑心顿时全消,这正说明这附近没有官军的伏兵,否则这时候早该出来了。 没了顾忌,张牛角就想着速战速决了,吩咐于氐根全军出击,和李大目前后夹击,务求最快速度歼灭高顺。 于氐根领命,带着人马风风火火也冲出城去,朝着高顺方向掩杀而来。 高顺这里一见呜呜泱泱又从城里冲出一队人马,不惊反喜,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精神一振,大喊一声:“杀啊!” 手中断马刀凌空挥出,离他最近的两个黑山贼毫无防备,被他一刀两断,血洒当场,只留下两声惨叫。 惨叫声惊动了城头的张牛角,他远远的就看见高顺一反常态,颓势尽收,仿佛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似得。 断马刀舞的虎虎生风,黑山贼沾着就死,碰着就亡,根本就是虎入羊群。 他身后的官兵有他带领,个个精神大振,披荆斩棘迅速杀开一条血路。 后面的李大目还没来得及整军赶上,前面的于氐根的前队已经被冲的七零八落。 就在高顺和黑山贼杀的正酣之时,林间一声号炮响起,吕逸一马当先,带着两百精骑呼啸而出。 战马四蹄如风,雷声隆隆朝着城门飞速冲来。 张牛角心头大骇,心知中计,急吼吼朝城头下令,“关城门,关城门!” 只听城门口一声暴喝如雷:“你张爷爷在此,哪个前来送死!” 第60章 张翼德喝断山贼魂 声如霹雳,气势惊人,城门边的黑山贼被这一声大吼,吓得亡魂皆冒,纷纷抬眼看去。 只见张辽已经率先冲进了城门,劈手夺过贼兵手中长枪,“突突突”一顿乱刺,几个呼吸间,贼兵已有数人毙于枪下。 张辽迅速收拢已经跟着进城的士卒,有了李大目堂弟相助,这次赚开城门的诈降计出奇的顺利。 现在他们只要守住城门不失,等待吕逸精骑杀到就可竟全功了。 突然之间,只听城门边“嘎拉拉”一阵响动。 门口的吊桥竟开始缓缓升起,原来城头上的张牛角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下令关城门,收吊桥。 在他看来,城外四千人的黑山军无论如何不可能敌不过五百人的官军,最多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城内自己也有一千多军卒,对付冲进来的三百人还是绰绰有余。 吕逸那队骑兵是最大的威胁,一旦冲进城来,胜负还是未知之数,但只要把城内外隔开,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张辽一听响动,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当机立断,指挥士卒向吊桥绳索那里攻去。 但他又担心城门得而复失,百忙之中担心的朝张飞问道:“三哥,我要去抢吊桥,城门这里...” 张飞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说道:“五弟尽管放心,贼兵我自挡之!” 张辽闻言,心中大定,率先冲去。 张牛角亲自带着北门守军赶到城门口,只见张飞倒竖虎须,圆睁环眼,一手一个扯过靠近的贼兵,两膀较力,两个山贼根本无法抵抗,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一起,顿时脑浆迸裂,立毙当场。 张飞随手扯起二贼尸身,当成兵刃舞的虎虎生风,周围贼兵哪里见过这样凶猛的将军,顿时逡巡徘徊,不敢上前。 张飞睁圆环眼,见城中大队人马赶至,隐隐后军伞盖、旌旗来到,猜到是张牛角亲自带着人马赶来。 张飞厉声大喝道:“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声如巨雷,闻者胆寒。 张牛角也被他魔神般恐怖的模样吓了一跳,暗暗思忖,这是哪路英雄,竟然从未听说过,看样子有万夫不当之勇,绝不可轻敌。 他还在想着,张飞又睁圆虎目,厉声再喝道:“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来决死战?” 众贼军哪里见过这样猛人,尽皆股栗。黄巾军士卒更加不堪,他们本不过是流民百姓而已,这两声喊,早把他们胆子吓破,根本不敢上前。 张飞等了半天,不仅没人杀过来,周围的贼军竟还缓缓开始后退,于是猛地踏前一步,将两个贼兵尸首远远扔出,又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无胆鼠辈!” 喊声未绝,张牛角身边一个亲兵吓得肝胆俱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后人有诗赞曰: 博陵城头胆气生,独立千军眼圆睁。 三喝好似轰雷震,哪个贼儿敢吱声。 群贼顿时哗然,张牛角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惧意,却知道此时绝不能乱,大吼道:“怕什么!他再厉害只不过一人而已,咱们有一千人,给本帅上啊,杀得此人,就坐咱们黑山寨第三把交椅!” 众贼寇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此刻听到张牛角封官许愿,顿时有不少利欲熏心之辈忍不住生出了富贵险中求的大胆念头。 正鼓足勇气要冲上去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尘土四溅,吊桥机关被张辽率众成功拿下,吊桥轰然再次落下。 城外吕逸其疾如风,早已和高顺合兵一处。 高顺指挥着步卒在两侧掩杀,吕逸带着精骑朝城门口风驰电掣而来。 于氐根仓促之间正要抵挡,他麾下的黄巾军却已不战自溃。 这些流民被身后巨吼吓了一次,又被吊桥砸下的声音吓了一次,面对精骑雷霆般的冲势又吓了一次,早已乱作一团。 一时间四散逃窜,慌不择路,倒把于氐根堵了个进退不得。 他拼了命的想要收束士卒,却哪里有人听他指挥,就连本部的二百贼兵都被上千人的黄巾军冲得七零八落。 只一晃眼间,吕逸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到他的面前,方天画戟兜头劈下,仓促之间于氐根挺枪格挡。 他和吕逸之间的差距不喾云泥,方天画戟势如破竹将他劈落马下,吕逸马势不减,带着精骑横冲直撞,从城门一冲而过。 高顺在后面大喊:“贼酋已死,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他麾下众士卒士气大振,也跟着喊道:“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三百人生生把两千人吓得动弹不得,纷纷跪地投降。 李大目是个机灵的,追到一半就看到斜刺里冲出来的吕逸,当时就开始出工不出力,在后方观望。 此刻见大势已去,根本生不出抵抗的意思,招呼身边亲随,只带着本部的二百黑山贼夺路而逃,朝着东南方向一溜烟跑了。 城外吕逸神兵天降,杀进城门和张飞、张辽汇合,两人骑上马,接过自己的兵刃,顿时气势更涨了三分。 城外高顺已经渐渐收拢溃兵,赶着两千多降卒,浩浩荡荡也进了城门。 强弱之势顿时逆转,本来还是人多势众的张牛角,瞬间失去了所有优势。 见大势已去,张牛角倒也光棍。 他算看出来了,人多根本没用。除了本部的黑山贼之外,这些黄巾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打顺风仗还行,摇旗呐喊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能凑个人数,充充门面。 可一旦逆风,瞬间就让人明白什么叫兵败如山倒,不仅不能组织有效防御,慌不择路之下,反而让自己陷入泥潭。 事到如今,张牛角已经不做他想,拨转马头,带着本部一百心腹山贼急急朝城西冲去。 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带着剩下的贼兵,一起去真定城和褚飞燕会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博陵城完全没有守的必要,军心已散,回天无力。 吕逸见他逃走的方向,一点都不着急,冷笑一声,吩咐张飞、张辽和高顺在城中收拢败兵,安顿百姓,自己带着二百精骑不紧不慢,朝张牛角追去。 他倒真想看看,张牛角能不能保住这条狗命。 第61章 一戏张牛角之欲擒故纵 李大目到底是张牛角心腹。 两个人逃命的选择都是一模一样的,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牛角一路狂奔,不断呼喊着黑山军本部人马。 这些山贼都是熟练工,这么多年下来,都有一套自己的独门路数。 本来还在轮休的山贼瞬间惊醒,简直就是梦回黑山寨。 无数次被官军围剿的经验让他们下意识的抄起家伙,从博陵城里的各个角落蜂拥而出,加入张牛角的撤退行列。 张牛角呼呼啦啦带着一群黑山贼,从城西冲出去的时候,身后差不多又有了两千人马,除了狼狈一点,倒也算没伤到元气。 斜刺里猛地冲过来一小股人马,直勾勾的就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张牛角顿时大惊,正要调整方向,却听队伍前面有人大喊:“渠帅休惊,末将李大目,前来保护渠帅!” 张牛角定睛一看,领头的那人一双滴溜滚圆的大眼睛,不是李大目是谁。 顿时心中一宽,等李大目风风火火冲到面前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 李大目眼神略略有些闪躲,大眼珠子四下乱转,说道:“渠帅,那官军首领来的凶猛,于氐根一回合便被他斩于马下,末将生怕渠帅有失,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屁的渠帅,叫大王!”张牛角啐了一口。 “不跟张角那鸟妖人厮混,还是回咱们黑风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快活。”张牛角愤愤的骂道,“什么狗屁黄巾军,屁用不顶,还不是要靠咱自己弟兄。” 李大目见成功糊弄了过去,张牛角没有发现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情,顿时心里暗暗高兴,连连点头附和。 “你是个忠心的,还知道想着你家大王我,等回了山寨,老子让你坐第三把交椅!”张牛角说道。 “谢大王!大王知遇之恩,小的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啊!”李大目激动的道。 他也没想到,不仅没有被问罪,竟然还升了官,顿时精神大振,神采飞扬,说话都中气十足。 “那大王,咱们现在就回黑山?”李大目从兴奋中挣脱出来,试探的问道。 张牛角没有直接回答,朝身后恨恨的看了一眼说道:“老子占山为王之后,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李大目不敢接话。 “先去真定跟老二汇合,哼哼!”张牛角想了一想说道:“先拿下‘伏波遗宝’,再回黑山修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带着队伍再下山的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一边逃跑一边有模有样的商议,突然身后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张牛角回头张望,见不远处人喊马嘶,隐隐有追兵赶来。 风中传来喊声:“莫叫贼酋逃了!” 还有人喊:“杀了贼酋,立功三级,大家快追!” 张牛角听得心惊胆颤,哪里还敢流连,招呼手下没命的朝西南真定方向赶去。 跑了又有一炷香功夫,身后追兵声音终于听不见了,一群山贼跑的丢盔弃甲,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张牛角突然停住马,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追兵转瞬即至,危在旦夕啊,大王因何发笑啊?”李大目不解的问道。 这时候张牛角看着李大目,突然觉得这个手下格外顺眼。 他一向自诩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山大王,尤其对自己的智力水平十分自信,甚至喝多了酒常常自比张良韩信。 现在故作张狂,就是为了在手下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足智多谋,顺便安稳一下已经涣散的人心。 李大目这句话问的就很是时候,搔痒搔的精准无比,否则自己干笑没人搭理,就会显得很另类和愚蠢。 张牛角赞许的看了一眼李大目,故作深沉的说道:“未来的三大王,你有所不知啊,我笑那官军也不过如此。” 李大目很狗腿的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问道:“小的愚钝,大王何出此言啊?” “你看,这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身后又声息全无,定然是官军疲惫不堪,放弃了追击。”张牛角得意的说道,“他们却不知,我们全速撤退这么久,也没了余力,若是他们再有毅力一些,多追上片刻,我们还真就凶多吉少了!” 李大目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他的马屁还没来得及跟上,却见身后一里处的林中突然一片沸腾之声响起。 “扑啦啦!”数只飞鸟冲天而起,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 “咚咚咚!”紧接着一阵鼓声响起,林中又窜起一阵火光。 张牛角被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好,特码的官军追来了!”黑山贼还没坐安稳,大部分贼寇气都没喘匀,就被身后的动静吓得肝胆俱裂,赶紧起身。 张牛角哪里还有心情装高人,拨转马头转身就跑,李大目赶紧屁颠屁颠跟上。 两千多黑山贼也不管身后追兵到底来了多少人,呼啦啦又一窝蜂的紧随而去。 吕逸总共就带了两百精骑,都是精锐,要对付的却是张牛角的两千山贼。 正面冲锋肯定有损伤,吕逸现在麾下军马虽说已经有了七百,这次攻进博陵城,又能收拢不少溃军,但真正能马上派上用场的,也就这两百精骑而已。 少一个都会让吕逸心疼不已,自然不可能跟张牛角死磕。 两百人在林子里面清出一片空地,砍树放火忙的不亦乐乎。 果然张牛角像惊弓之鸟一般,一见到风吹草动就望风而逃。 吕逸见他们豕突狼奔般跑的麻利,觉得自己这些弟兄们追了半天应该也十分疲劳。 索性吩咐原地下马,埋锅造饭,好整以暇的吃上了行军餐。 张牛角要是能看到吕逸现在的样子,估计肠子都能悔青,他要是回身一击,搞不好还真能反败为胜。 从九原就跟着的五十个亲卫这会围在吕逸旁边,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不解的问道:“少将军,要是那厮杀回来怎么办?” 吕逸笑笑,说道:“他不敢!” 亲卫又问:“那让他跑了咋办?” 吕逸又笑了笑,笃定的说道:“他没这命!” 第62章 二戏张牛角之赶狗入穷巷 旭日当空,万里无云,东风渐起。 张牛角带着李大目和一众黑山贼又没命般的跑出了十里地。 眼看手下一副狼狈模样,个个面带饥色,张牛角心里十分矛盾。 身后虽然又没了动静,这次他可不敢再装高人了,保不齐话音未落,又见官兵。 但再跑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等官兵追上,自己这伙人现在又累又饿又害怕,转眼间就要分崩离析。 李大目眼尖,看出张牛角的窘境,自告奋勇前面探路。 不一会就面带喜色冲了回来,禀报道:“大王,前面有个村落,依小的看,咱们还是稍事休息再做打算。” 张牛角见手下模样,无奈答应。 只是这次他留了小心,一面朝村落进发,一面又安排几个机灵的山贼朝身后打探。 被派出去的贼兵也害怕,不敢贸贸然朝后面找寻,小心翼翼绕着路探了五里地,发现确实没有追兵踪迹,这才折回禀告。 张牛角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吩咐手下众贼进村,仔仔细细搜索了半天,却发现村落里干干净净,人去楼空,竟连一点吃食都找不出来。 张牛角气的跺脚大骂,李大目满脸懊悔地说道:“大王,这里离博陵城太近,咱们占了城之后,人吃马嚼的靡费太多,附近这些村落早就劫掠过数遍,确实...” “哎,早知今日,就不该听那张角的鬼话,凭白无故多了那么多张嘴要养活,关键时候屁用不顶!”张牛角愤愤说道。 眼下无奈,只能因陋就简,张牛角吩咐就村落中暂歇,附近采了些野菜,又杀了几匹受伤的战马,勉强凑够了一顿吃食。 没有佐料,水煮的马肉酸涩难以下咽,野菜更是寡淡难嚼,想着早上还在博陵城里作威作福,现在只不过半日光景,竟已沦落至此,张牛角和李大目都难免心酸苦涩。 好歹能填饱肚子,看看麾下众贼也没有损失多少,毕竟褚飞燕那里还有二千贼众,张牛角又燃起了斗志。 “嘿嘿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坐在那里忍不住奸笑出声。 李大目顿时又惊又疑。 疑的是不知道自家大王又抽的什么风,为什么突然傻笑。 惊的自然是,自家大王上一次发笑,结局可不大好。 他这次没想当捧哏,生怕重蹈覆辙。 张牛角见没人搭理,十分生气,睨目望着李大目,眼神渐渐变得不悦和冰冷。 “大王因何发笑?”李大目很无奈,只能老老实实问道。 “呵呵,未来的三大王你有所不知啊,我笑那官军毕竟智谋不足。若是我用兵,就现在这个去处,再埋伏一路人马,以逸待劳。此时杀出,不需多少人马,我们正是疲惫之时,我等纵然能逃得性命,也难免重伤啊!”张牛角庆幸又得意的说道。 李大目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四下里打量起来,生怕冷不丁真冒出一路人马。 好在四下里没什么异常,这才勉强应付道:“大王英明,那些官兵毕竟不知道咱们的去处,怎么想得到在此埋伏?” “哈哈哈哈!”张牛角闻言大喜,志得意满的说道,“官兵只道咱们要南下和张角汇合,岂知老子是要去西面找老二。那人即便再是神机妙算,总不可能知道真定的事吧,哈哈...” 哪料他这里笑声才起,前面突然一声号炮声响起,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他的笑声硬生生打断。 张牛角和李大目吓得浑身哆嗦,两股战战,仓皇无措的爬上马背。 手下贼众也像惊弓之鸟,茫然抄起刀枪朝号炮响起的方位看去,更有胆小的连兵刃都不要了,转身夺路而逃。 只见村落北面马蹄声响起,一个赤面长髯的大汉,手提一柄长刀,带着五十骑兵突然冲了出来。 不是关云长,还能有谁! 他们身后,烟尘四起,火光隐隐,更不知有多少人马尚未赶来。 关羽朗声喝道:“兀那山贼,还不速速下马,束手就擒,关某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张牛角第一反应是逃,正要拍马招呼众贼跟上,旁边李大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缰绳,急道:“大王,这么逃下去不是办法啊!” “放屁,此时不走,等身后官兵追上来,被人前后夹击吗?”张牛角气的破口大骂,没命的抢缰绳。 “大王,后面追兵还远,现在杀过来的只有这么点人,咱们可有两千弟兄啊!”李大目紧紧拦住,急急说道。 “那不是林后还有伏兵吗?”张牛角一愣,有点心动。 “哎呀,我的大王,这厮估计是立功心切,和大队人马跑散了,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啊,不!是擒兵先擒将,眼下咱们人多势众,把这红脸汉子杀了,伏兵岂不是不击自溃?”李大目煽动的说道。 张牛角闻言,恍然大悟。 是啊!自己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把关羽杀了岂不就反败为胜了? 只是此刻他只顾着逃命,胆气已经丧了不少,看关羽模样,神威凛凛,不像是个寻常将领,心里有些打鼓。 眼珠子一转,大喝一声,四下里问道:“官军人少,哪个弟兄愿意出战,拿下那红脸厮的首级,老子让他坐咱们黑山寨里第四把交椅!” 李大目一个白眼差点翻到了天上,都这节骨眼了,谁还在乎你画的大饼。 “大王,这可不是讲规矩的时候了,还等什么啊,并肩子上吧!”李大目急道。 张牛角一愣,自己是当渠帅当得久了,连本行该怎么干都忘了,顿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给老子冲!” 众山贼见确实官军人少,又有张牛角刚才的重赏寻诺,顿时恶向胆边生,一窝蜂的抄起家伙,大呼小叫着向关羽那里杀去。 关羽被张牛角一番操作气的怒贯瞳仁,血气上涌,一张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了。 自他跟随吕逸以来,先是被程远志小瞧,这会山贼们已是穷途末路,满以为自己出其不意,神兵天降一般杀出,张牛角就应该识趣的跪地请降。 没想到这不开眼的又小瞧自己,竟然敢反抗? 还叫嚣着拿下自己首级? 简直欺人太甚! 关羽横刀立马,一挥手拦住要迎上去的骑士,凤目微眯,在马上捻须长啸一声,喝道:“关某大好头颅就在项上,某倒要看看哪个蟊贼想来试刀!” 第63章 关云长单刀震群寇 关羽横刀立马,独立千军,气吞山河。 张牛角和李大目顿时大喜过望,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狂到一人硬抗两千人。 这不是送死吗?! 这红脸汉子果然是疯了! 张牛角想的是一雪前耻,李大目想的是扬眉吐气,众贼寇想的是乱刀齐出,混个四当家... 他们微妙的表情,纤毫毕现的落在关羽的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千山贼从村落四面八方朝着自己冲过来,人人大呼小叫,双眼里充满着欲望和杀意。 关羽怡然不惧,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战马打了个响鼻,缓缓迎着贼众碎步前进。 “拿命...” 跑在最前面的山贼已经冲到了关羽面前,狠话还没说完,关羽随手一刀挥出。 “啊!” 血光迸现,喊杀声随着刀芒闪过变成了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周围的山贼无动于衷,他们每天过着刀头上舔血的日子,见惯了死人,只一腔贼血还吓不退他们。 四面八方的贼兵朝着关羽围拢过来,他们自觉的避开了不远处厉兵秣马的五十精骑。 关羽神色自若,继续催动战马,青龙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般灵动,招式之间又都大开大阖,霸道无双。 霍霍刀光闪过,山贼们耳边不断传来同伙凄厉的惨叫,刀锋过处,所向披靡。 关羽马速丝毫没有因为前方山贼众多而减缓。 单手握着缰绳,如闲庭信步般在贼众中穿梭,身旁两侧,血流成河。 关羽本就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是被吕逸的光芒掩盖,几个兄弟又都是万里挑一的猛将,平日里声威不隆。 此刻在村落的街巷上杀贼,四周断壁残垣又挡住了贼众围攻的方向,关羽更少了许多顾忌。 一路杀去,如入无人之境,一刀砍去,又一声惨叫,血光溅起,关羽习惯性的收刀朝身边挥去,却挥了一个空。 关羽凤目微睨,朝边上一看,自己周围哪里还有贼人,都吓得转身就跑,只恨自己爹娘没有多给自己生出两条腿来。 张牛角和李大目也看的心惊胆寒,这么多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这红脸汉子杀了个七零八落,战意全无。 竟然连让他慢下一点都做不到,这还是人吗...为什么这次他们面对的几个官军,都如此恐怖? 张牛角简直难以置信,正愣神间,关羽马速又提了几分,四蹄翻飞朝自己这里冲来。 马上关羽青龙刀朝张牛角一指,喝道:“贼酋休走,拿命来!” “快!快拦住他!”张牛角心胆俱寒,颤声喊道。 他手下贼众哪里敢应,逃命还来不及,只有李大目,把心一横,说道:“大王,咱们并肩子上啊,弟兄们可拦不住他!” “好!”张牛角答应的极其干脆。 李大目顿时举起开山刀,喊道:“兄弟们不用怕,跟着大王并肩子上啊,那厮只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只觉得耳畔生风,胯下马哀鸣一声猛地冲了出去。 他顿时大惊,百忙之中扭头一看,马屁股上被张牛角狠狠扎了个窟窿,鲜血直流。 再看张牛角,已经朝着反方向,随着众山贼一起落荒而逃。 远远传来张牛角气急败坏的声音:“老三,你顶住,你要是能活下来,老子这头把交椅让给你坐!” “你大爷!”李大目目眦欲裂,心里狂骂,恨不能生撕了张牛角。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关羽鲸波逐浪般已经杀到他的面前,冷哼一声,青龙偃月刀看似随意,轻飘飘朝他压来。 李大目慌忙举起开山刀格挡,在他看来借着战马速度,无论如何可以架开这一刀。 没想到关羽面不改色气不喘,双手稍一用力,李大目连人带马被硬生生止住去势。 他拼尽全力抵挡,憋的满脸通红,青筋暴凸。 身下战马也四蹄刨地,嘶鸣连声,却无论如何都前进不了半步! “我降,我愿投降!求将军饶我一命!” 李大目憋的上气不接下气,手上传来的力道仿佛有千钧之重。 一双大眼睛因为用力过猛,都快瞪出眼眶了... 好不容易才勉强把这句求饶的话说完整了。 “无胆鼠辈!已经晚了,关某给过你们机会!”关羽不屑的说道。 他要是硬气一些或许还有机会,偏生要当软骨头。 当软骨头也就罢了,适才这样的货色竟还妄想拿下自己... 关羽怒极,收刀挥刀一气呵成,再不看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下辈子招子放亮一些,插标卖首的匪类,也敢在某的面前大放厥词!” 李大目死的干脆,但死不瞑目,滚落的人头最后一刻还看着张牛角仓惶而逃的方向。 临死之际,用满心的怨毒,留下一个字,“淦!” 他的遗言张牛角是听不到了,他已经跑的快没影了,身后稀稀拉拉跟着不少贼众,豕突狼奔。 关羽堵住了朝真定去的方向,博陵城那里沙尘又起,显然吕逸的追兵也在不远。 到底是逃命经验丰富的老贼,火烧眉毛的时候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认定了西南方瘿陶城的方向一路狂奔。 关羽正要率众衔尾追去,他可没想着放张牛角活命。 却突然身后一阵人仰马翻的骚乱声音传来。 关羽凝目望去,只见精骑中不知何时冲进来一个青年,此人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 这人身上白盔白甲血迹斑,胯下雪白骏马染红霜,手中一杆亮银枪红缨胜血,精神抖擞神威凛凛。 单枪匹马冲入骑兵阵中,短短几个回合,已有数名骑士被他所伤。 关羽大怒,拍马舞刀,返身杀去,大喝一声:“大胆贼寇,休要猖狂,看刀!” 麾下骑士见关羽回马,纷纷拨转马头,让开路径,一个个面露羞惭,有些无地自容。 那人见关羽杀来,冷哼一声:“来的好,今天某就杀尽你们这些贼寇,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 关羽闻言,怒气更甚,又见此人武艺超群,不敢怠慢,青龙偃月刀高举过顶,全力劈下。 风声大起,这一刀如同飓风呼啸,神鬼皆惊。 那人怡然不惧,手腕一抖,亮银枪分心便刺。 银芒划空,这一枪好似银蛇狂舞,霹雳裂空。 第64章 青龙刀大战龙胆枪 “呛哴”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枪、刀交错之处,一串火星飞溅。 那人银枪如龙,适才这一枪只攻不守,快如闪电。 关羽本来势大力沉的一刀,不得以砍到半路硬生生收势,改砍为拦。 青龙刀划过一个半月,斜刺里拦住了枪势。 两人一触即分,都已用出全力。 关羽暗暗心惊,这一枪灵动异常,快捷无伦,枪上力量更大的惊人,忍不住心中暗赞,凤目中精光闪过。 自从他出道以来,除了吕逸和张飞,还没有哪个人能给他这么大的压力。 相比之下,张辽和高顺都要逊色眼前这汉子几分。 那人也心中骇然,关羽这一刀从半路变招,本已弱了三分,再加上刀沉枪轻,又增了三分优势。 此消彼长之下,竟然打了个平分秋色,枪杆依旧在不停颤动,这一刀的力量之大,连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只是此刻他心中焦急,自己这次出来,身负重任,根本没有时间耽搁在此。 本想着凭借自己超凡脱俗的武艺,用的又是一击毙敌的招式,能快速解决战斗,突围而去。 没想到第一招就被阻住,眼看对方麾下精骑一个个面带怒色,不怀好意的就要围上来,他心里更加忧焚,一带马缰,就要换个方向突围,避开和关羽正面冲突。 却只听一声暴喝:“你我胜负未分,贼寇休走!” 凝神一看,关羽已经回转马身,拍马舞刀向自己冲来。 周围骑士见关羽发动,配合默契,也跟着策马,却听关羽又喝道:“某与他单挑,尔等勿动!” 于是纷纷转向,只是从四面围住战场,防着那人走脱。 那汉子顿时怒火中烧,心里一横,也喝道:“该死的贼寇,非要找死,今日便让你试试我龙胆亮银枪的锋芒!” 说罢也催动战马,挺枪迎上。 这一枪他更不留力,借着马速,枪出如电,一点枪头在半空中连连颤动,好似暴雨繁星,看的人眼花缭乱。 五十精骑都是好手,又都是吕逸从九原城带出来的,即便以他们的眼力,却根本看不清枪势走向,设身处地,无不心中震惊,若是换了自己抵挡,恐怕这一枪就能把他们扎个透心凉。 再看关羽,怡然不惧,凤目微眯,藏刀于手,待战马冲到近前,枪头即将迎面之时,猛然眼中精光大放,于间不容发之际觑准枪势,侧身一闪。 枪尖擦着脖颈刺过,关羽只觉面庞上隐隐作痛,劲风袭过,有如锋刃裂空。 艺高人胆大,普通人哪敢如此冒险,关羽千钧一发之际避过这一枪,青龙偃月刀打横里劈出,陵劲淬砺,如雷霆之怒。 这一刀关羽以身作饵,甘冒奇险,已是他毕生所学的巅峰,自问天下间难有人能躲过。 更何况此时正是那人枪势用老,新力已尽,旧力未生之际。 避无可避之下,关羽极为自信,满以为可以一刀将此人砍于马下。 没想到那汉子竟双腿用力,仿佛旱地拔葱一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青龙偃月刀刀锋堪堪从那人脚底划过,砍了一个空。 半空中那人又一枪凌空刺下,收枪出招一气呵成。 关羽赶紧回刀拦截,电光石火间一刀砍中枪身,“呛哴!”又是一阵火星溅起。 那汉子借着这一刀之力,又飞身骑回马背,顺势一拉缰绳,战马“唏律律”一声长鸣,被他力量带动。 后蹄立地,前蹄高高扬起,半空中划了个圈,电光石火间完成了转身。 关羽仿佛没看见一般,一夹马腹,战马继续前冲,将后背留给那人。 那汉子见关羽没有回身,无暇多想,他知道今天不先把这红脸猛将击败,恐怕自己是脱不开身的,顿时也催动战马,迅速追去。 关羽不断策马,战马四蹄翻飞,青龙偃月刀拖在身后,扬起一地尘沙。 那汉子的马看上去比关羽的马神骏不少,马速一提再提,渐渐逼近。 正在此时,吕逸带着二百精骑正施施然从城外走了进来。 一边安排麾下收拢溃散掉队的黑山贼,一边听着动静朝场中走去。 吕逸一身武艺得了吕布真传,再加上这一路来连番作战,又精进了不少,六识极其灵敏,远超常人。 他仅凭隐隐传来的声音就判断出,此刻关羽正逢敌手,两人战况焦灼,打的险象丛生。 吕逸心里不由暗暗奇怪,一个占山为王的山贼,再厉害能到这个地步? 竟然能和关羽平分秋色?! 他有些担心关羽安危,赶紧快马加鞭,冲过去查看,以防万一。 转过一处石屋,眼前豁然开朗,场上状况一览无遗。 吕逸只见一个白盔白甲的青年将军挺着一杆亮银枪,越追越紧。 看到这人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如同响起一道惊雷,霹雳划空般响起一个名字。 再看关羽,似乎胯下战马已渐渐不支,整个人也有些委顿的伏在马鞍上,青龙刀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触目惊心。 “不好!”吕逸心中大骇,如果那汉子真如他所想的,可不舍得让他就此丧命。 只是两人越逼越紧,他离二人还有数十丈距离,即便全力催动战马,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立刻冲到面前拦住两人。 那汉子的枪势分明一往无前,关羽这模样别人不认得,吕逸却知道,正是他的成名绝技“拖刀计”! 两人都是威力绝伦的杀招,根本一点余地都没给对方留,更没给自己留。 只怕招数临身之时,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悲惨结局。 “住手!都住手!”吕逸骇然高声提醒。 关羽听到吕逸的声音,却有心无力。 刀势已经蓄足,精气神凝于一线,背后空门大露,强敌近在咫尺。 他这时候哪怕真的能够收势,也无疑是将性命白送给那汉子。 那汉子也听到吕逸的高呼,只道是关羽的援军,更加不敢停手,反而加快马速,双手将亮银枪攥的更紧。 两人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看生死难料,龙虎相争,寰宇震荡! 第65章 难道是我的子龙吗?哦,闹乌龙了... 千钧一发之际,吕逸福至心灵,一边更加疯狂催动战马,一边从鞍鞯旁取下硬弓。 弯弓搭箭,“嘣”一声弦响如霹雳。 战弓瞬间拉开如同满月,吕逸也不用瞄准,心神系处,毫不犹豫一箭射出。 “咻!” 一道寒芒划空而过,数丈距离转瞬即至。 “啪!” 手上硬弓虽然也是精工细作,但毕竟只是凡品,哪里经得起吕逸全力以赴的一拉,顿时弦断弓折,裂作两半。 利箭离弦,吕逸却马不停蹄,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瞬间将速度提到极致,两人已经与吕逸近在咫尺。 就在此时,关羽蓄势已到顶峰,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关羽松开马缰,战马虽然止住前冲之势,他却借着巨大的惯性离鞍冲天而起。 半空中拧腰乍背,身形猛然翻转,双手握紧青龙偃月刀,高高举起,一式“力劈华山”霸烈绝伦,从天而降。 那汉子也正好冲到近前,凌冽刀风袭来,罡气扑面,有如实质。 他却虎目圆睁,暴喝一声,一条龙胆亮银枪在手中如怪蟒翻身一般一抖,一拧,疾逾奔雷,快若毒龙钻空般迎着半空中的关羽心口扎去。 半空中关羽眼看劲招刺来,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劈落。 那汉子一枪出手,也没有余力回防招架,眼神一黯,却面无惧色。 眼看两人就要同归于尽,千钧一发之际,吕逸一咬牙,拼尽全力。 他一脚踩在马背上,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飞窜而出,借着战马前冲的巨大惯性,竟然后发先至。 人、箭几乎同时突入。 “当!”一声脆响。 吕逸刚才射出的狼牙箭精确无比的命中枪缨位置。 虽然只是普通的羽箭,倾注了吕逸的全副心神之后竟穿金贯铁,将亮银枪射了个对穿。 枪缨位置如同蛇的七寸,被这惊艳一箭射中,那汉子只觉得从枪杆处传来一阵巨力,虎口剧痛,鲜血迸现,险些握不住枪杆。 这一枪硬生生被箭矢带着朝旁边偏去。 “我命休矣!”那汉子长叹一声,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同一时间,吕逸手中方天画戟自下而上,半空中迎上关羽的青龙偃月刀。 “呛哴!”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吕逸是仓促之间飞身扑救,好不容易拦下这一刀,却也被刀上的巨力震的双手颤抖,两膀酸麻,方天画戟“噗通”一声掉落在地,他自己也踉跄着连退数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自从出道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关羽也不好受,即便吕逸未尽全力,但他要承受的反弹之力也一点没少。 再加上人在半空,本就无处凭依,整个人如同断仙风筝一样倒飞出去足足两丈才落地。 “噔噔噔!”收势不住,又连退三步,用刀柄杵地这才勉强没有摔倒。 “大哥!” “哎哟!” 关羽和吕逸几乎同时喊出声来。 这会顾不上那个汉子,关羽一脸关切的冲到吕逸面前,把他搀起来,一脸不解的问道:“大哥你没什么大碍吧?” 估计现在除了吕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刀的厉害,想想都后怕,万一伤到吕逸可如何是好。 “无妨...嘶...云长,你的武艺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差点就交代在这了...”吕逸龇牙咧嘴的说道。 他还是大意了,盲目自信的结果就是现在腿都有些发抖,想想自己都有些后怕... 那汉子本已绝望,他完全不知道吕逸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很明显自己这条命是吕逸保下来的。 看着自己枪身上扎着的狼牙箭,那汉子脸上神色数变,朗声问道:“这位兄台神武,在下由衷佩服,却不知为何要从贼?” 吕逸没有注意听,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眼前这个汉子身上。 白盔白甲,白马银枪,吕逸看的连连点头,心里快乐开了花。 这和想象中的形象是如此贴合,简直就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一样,整个汉末,有这样风采的青年将军,吕逸有且仅能想到一个人-一身是胆的常山赵子龙。 不知不觉的,吕逸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看向那人的眼神灼灼而“情深”... 那人不明所以,见吕逸这副表情,心里十分奇怪,偏偏又莫名其妙生出一丝好感。 吕逸不回答自己,那人只得又问一遍:“看你们也像是好汉,为什么要和山贼同流合污?!” 他这次说的大声,吕逸终于被他从白日梦里惊醒,恍惚之间只听到“山贼”两个字,顿时一怔,茫然说道:“啊?山贼,哪来山贼?” 关羽闻言极为不悦,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汉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若不是我大哥出手,你现在早已是关某刀下亡魂,还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那人闻言也是大怒,提枪一指关羽,喝道:“谁胜谁败还不可知,某还怕你不成?” 吕逸这时候听明白了,顿时打断二人,说道:“误会啊,这里都是误会!我们是边军,在下吕逸,表字世安,现为胡骑校尉。” 又一指关羽说道:“这是我结义兄弟,关羽,字云长,现在我帐下暂任武猛从事赞军事。” 那人一听,顿时愣住了,疑惑道:“边军?你们原来不是山贼?” 关羽叱道:“你哪只眼睛看我们像山贼?” 那人顿时十分尴尬,抱拳道,“我刚见这村落中有数千贼兵,以为你们是一伙的...这...” 关羽又要发怒,吕逸一把拦住,笑眯眯的说道:“无妨,无妨,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还未请教这位英雄尊姓大名啊...” “在下赵霆,字...” “啊呀,在下思慕子龙久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三生有幸啊!”吕逸迫不及待的冲过去,一把拉住赵霆的手。 “字伯虎...嗯?子龙?吕将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赵霆说了一半,被吕逸莫名其妙的热情打断,有些茫然和不解。 吕逸这才听到他的后半段话,也懵了,这乌龙闹的... 好在他反应快,赶紧改口,“啊!想是刚才用力过猛,此刻还有些耳鸣,听岔了,听岔了,伯虎兄勿怪...” 赵霆有些尴尬的挣开他的手,说道:“吕将军如何知道舍弟表字?” 第66章 伏波遗宝岂能落于贼人之手? 当着人的面喊着别人的名字,吕逸顿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这个...我幼时有个玩伴,姓赵名云,字子龙,只是后来失散,杳无音信。” 吕逸难得老脸一红,硬着头皮编起了瞎话,“他与伯虎兄长得倒有几分相似,今日一见,心中感怀,忍不住脱口而出,伯虎兄见谅。” 他有些后悔,当初见了刘备就应该好好请教一下表演。 这时候要是也能像大耳贼一样,说着说着时不时就能应景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应该会很有说服力。 “是吗?”赵霆忍不住惊咦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舍弟也叫赵云,表字亦是子龙。” 吕逸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心中喜悦难以抑制,声音都有些发颤,问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谓无巧不成书。那什么,令弟现在何处?或许便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好友,哈哈哈...” 他笑了半天,见赵霆根本没有搭理他,反而一脸无奈。 “吕将军说笑了,舍弟今年才十一,从未离开过家门...”赵霆说道。 吕逸还要解释,赵霆却明显看出了他的招揽之意,拱拱手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且容日后再向二位将军赔罪,告辞!” 说完转身要走。 吕逸一怔,自己就这么被拒绝了? 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而稚嫩吗?赵霆怎么看上去对自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刚刚听到赵云只有十一岁还忍不住窃喜,赵霆也是一员无双猛将,自己来的早,很有可能买一送一,一下子收获两员大将。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连眼前这位都要失之交臂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至少也要惺惺相惜才能分别啊... 想到这里,吕逸忍不住上前,一把拦住赵霆,沉声道:“且慢!” 赵霆浓眉一挑,有些不悦的问道:“吕将军这是何意?莫非要强留赵某不成?”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顿时把关羽惹得怒火中烧,也上前一步,喝道:“强留你又如何,若是不服,某与你再战三百回合,敢是不敢!” 赵霆闻言,勃然大怒,正要说话,却听吕逸喝道:“云长休要无礼!” 两人都是一愣,错愕的看着吕逸,尤其是关羽,觉得自家兄长今天行为十分怪异。 吕逸面带苦涩,赵霆的“无情”让他“脆弱”的心灵饱受摧残,但还是要强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明主模样。 “伯虎兄,云长,你二人都是夺熊殪虎势无前的猛将,岂不闻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吕逸诚恳的说道。 “云长你的‘拖刀计’虽强绝当世,愚兄看来却未见的就强过伯虎兄,要知道枪法里也有‘回马枪’的绝艺。”见二人在听,他又说道:“你们二人再斗下去,胜负虽不可知,但真要分出输赢,恐怕只有性命相搏。” “既然是友非敌,大好男儿,不在沙场建功立业,却做着无谓的意气之争有何意义?” “你们二人,但有闪失,徒令亲者痛,仇者快而已,如此不智,于己何益?于国何益?”吕逸语重心长的说道。 关羽闻言,猛然醒悟。 确实,枪法中的回马枪也是这样欲擒故纵,示敌以弱的战法,赵霆武艺高强,他也不禁暗暗佩服,只是他向来铮铮铁骨,傲气如霜,不愿承认而已。 现在被吕逸一语中的,点破关窍,顿时不再说话。 赵霆见吕逸不偏不倚,说的正气凛然,顿时心中也有些歉然。 吕逸看出他的焦急,又道:“看伯虎兄也是爽直之人,在下交浅言深,就索性直说了。” 赵霆只当他要出言招揽,心中本不反感,只是他挂念真定安危,忧急如焚,却还是不敢耽搁,正想着怎么婉拒。 却听吕逸说道:“伯虎兄可是为了真定之危而忧心?” 赵霆闻言大惊失色,急急退开一步,双目精光毕露,警惕的看着吕逸,问道:“你如何知道?” “前日我们杀了一个黑山贼,他临死前曾说,褚飞燕带着二千贼寇和一万黄巾军兵发真定,在下正是为了给真定解围而来。”吕逸毫不隐瞒的说道。 听到“褚飞燕”这个名字,赵霆的怒火再也藏不住,怒骂道:“那就是个卑鄙小人,无耻叛徒,某恨不能生啖其肉!” “伯虎兄此去可是要搬兵求援?”吕逸问道,“如此说来,真定城定然已经岌岌可危。” “你怎么知道?”赵霆心头大骇,脸色大变。 眼前这人仅仅凭借三言两语,便道出真定城的虚实,若是敌人,恐怕自己凶多吉少。 吕逸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刚才还不确定,现在看伯虎兄神色,已经毋庸置疑了...” 不等赵霆说话,他又道:“若非城中空虚,贼人势大,断不至于要伯虎兄单枪匹马突围求援,不久之前,在下才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境况与此时的真定城倒有几分相似,这才大胆猜测,伯虎兄勿怪。” 赵霆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心中燃起希望之光。 “赵某斗胆,敢问二位将军可愿仗义相助?” 吕逸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慨然应允。 赵霆顿时面露喜色,心头千斤重担瞬间落地,“敢问吕将军麾下多少人马,驻扎在何处,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动身,迟恐生变啊!” “我城中倒有五百士卒。”吕逸略作沉吟,又道:“只是刚从张牛角手中收降了众多俘虏,博陵城里的兵力还需镇压看管以防万一,现在能动用的,只有身边这二百五十精骑。” 赵霆一听这话,刚暖和起来的心顿时又凉透了。 二百五十精骑对一万二千贼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心灰意冷之下,完全没了跟吕逸再说下去的心思。 赵霆面沉如水,一拱手,说道:“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但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在下告辞!” 说完转身,扳鞍上马,就要离开。 却听吕逸斩钉截铁的说道:“伯虎兄若此时离去,真定危矣!到时候‘伏波遗宝’落入贼人之手,伯虎兄便甘心吗?” 赵霆闻言心头巨震,大惊失色的问道:“你说什么?!” 第67章 什么宝藏?我压根没信过! 赵霆惊疑不定,神色数变。 突然在马上擎枪一指吕逸,怒喝一声,问道:“若非你自己说漏了嘴,赵某还差点把你当成了好人!不用问,你自然也是觊觎那‘伏波遗宝’,莫非是那褚飞燕找来的帮凶?” 关羽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叱道:“你这厮好不讲理,我大哥折节下交,对你客气有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血口喷人。来来来,今日就让你试试关某的刀硬,还是你的脖子硬!” 说罢横刀挺身,站到吕逸身前,凤目含威,怒视赵霆。 他们正僵持间,身后突然又有了动静。 赵霆更加警惕,皱眉凝目朝后方看去。只见两员大将并驾齐驱,一个豹头环眼,一个方面阔鼻,正是张飞和张辽。 两人赶到吕逸面前,见赵霆和关羽正互相对峙,顿时眉头一挑,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我大哥、二哥面前放肆,还不快快下马就擒,更待何时?” 两个大嗓门一喊,三军皆惊,唯独赵霆不为所动,只是握着枪杆的手又紧了几分,面色却怡然不惧。 “好啊,图穷匕见了是吧!仗着人多又如何?我赵某还怕你们不成?”赵霆怒发冲冠,针锋相对的说道。 吕逸被他们一闹,满脑袋黑线,心里一阵无语。 本来就有误会,这两个莽人一来,更说不清楚了。 “都给我住手!”吕逸大喝一声,“都说多少次了,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张飞听岔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张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问道:“三哥,你干啥?” 张飞一脸的理所当然,“大哥不是说了吗,翼德服人?俺老张去服他啊!” “哪个翼德啊!”张辽又气又好笑说道:“大哥的意思是要讲理,君子动口不动手!” 张飞这才恍然大悟,扭头一看气的浑身哆嗦的吕逸,悻悻的退了回去。 他们哥俩讨论的光明正大,连赵霆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差点没笑出来,倒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误会了,只是吕逸既然提到“伏波遗宝”,却让他心中警惕。 吕逸看他神情,心中了然,潇洒一笑,主动说道:“伯虎兄,可是因为“伏波遗宝”生疑?” 赵霆紧盯着吕逸,不置可否。 “呵呵,这几个字拿来骗骗山贼土匪还行,又岂能骗得了我?”吕逸目光灼灼的看着赵霆,朗声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伏波遗宝”对不对?” 赵霆闻言,虎躯一震,却不由自主的反驳道:“谁说没有?” 吕逸闻言一愣,他其实笃定所谓的宝藏是假,不过是褚飞燕放出来的障眼法而已,为的就是钓起张牛角的贪念,好让他为自己所用。 现在看赵霆的神色,又是下意识的回答,似乎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哦?即便有却也不是寻常金银财宝,所谓的兵书战策一类,是也不是?”吕逸心念电转,马上反应过来。 赵霆浓眉一挑,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 吕逸轻轻一笑,说道:“很简单的道理。遥想伏波将军当年,抚平羌乱,南渡江海,北击乌桓,二平岭南何等壮烈!老当益壮,马革裹尸,慷慨的气概,我至今思之仍不免常常感佩!” “这样的人,你说他贪慕财富,积蓄钱财,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吕逸大声道。 赵霆忍不住暗暗点头,当年伏波将军马援为奸人构陷,死后清明更曾受损于一时,可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虽得平反,但世间仍有流言,却不知凡夫俗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世唯一看清的却是眼前这个少年将军。 吕逸又道,“至于什么‘伏波兵法’,不传之秘的兵书战策,得之可得天下,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赵霆听得一愣,不解的看着吕逸。 吕逸潇洒一笑,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战场之外,错综复杂,运用之妙,从来都是存乎一心,兵书战策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众人纷纷点头,那个时代,书籍极少,往往都把这些东西传的神乎其神,现在被吕逸一语点破,都觉得其中极有深意。 “《孙武兵法》十三篇,《六韬》六卷、《司马法》百五十五篇皆传世已久,世家大族多有研习,这不也没见人人都成了韩信、张良嘛!我自九原用兵以来,侥幸未尝败绩,只知道兵法之道,因时、因势、因地、因人而异,从没听说过照本宣科,纸上谈兵能打胜仗的!”吕逸自信的说道。 “我靠的都是电视剧...”吕逸心里说道。 赵霆心里已经十分佩服,但嘴上却下意识的反驳道:“这也只是吕将军一家之言,并不代表世上没有‘伏波遗宝’。” 这下连张辽都糊涂了,他和关羽格外亲近,忍不住问道:“二哥,我怎么没听明白?” “大哥所言鞭辟入里,发人深省,又发前人所未发之想,哪里不明白?五弟,今后还是要多读书,一腔孤勇岂能成大事,今后如何为大哥分忧?不如跟某一起读《春秋》?”关羽殷殷嘱咐道。 “啊呀,小弟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看着不对啊?这汉子怕不是让大哥、二哥你们打傻了吧?”张辽一脸困惑的问道。 “此话怎讲?”关羽一愣。 “大哥分明是向着他说话,怎么听他话里的意思,倒像是逼着大哥相信有宝藏呢?”张辽直言不讳的说道。 “...”赵霆听了脸皮一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吕逸也听见了,轻笑一声,免得赵霆太过尴尬。 “更何况,伏波将军犹有后人在世,真有所谓‘伏波遗宝’,马家岂不早就得了天下?”吕逸笑着说道,“马融大人又何至于惨遭陷害,被剃发流放,马续大人又何至于屡立战功却被罢官免职?” 赵霆闻言,顿时惊讶的问道:“吕将军竟知道他们?” 吕逸肃容道:“当今世上,像二位马大人一样的豪杰再难寻觅,在下只恨没有早生几年,与两位大人并肩作战,当是何等快意之事啊!” 见赵霆还要再说话,吕逸一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我这里人马虽少,对付区区几个山贼应该还不在话下,我们兄弟愿助伯虎兄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他正瞥见跃跃欲试的张飞和张辽,猛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三弟、五弟,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博陵城中都安顿好了?” 第68章 褚飞燕的那些事 张飞和张辽听到吕逸问他们,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哥放心,博陵城中不是还有孝父在吗,几个溃兵而已,不在话下。” 吕逸被气得眼前一黑,叱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城中只有本部五百不到的人马,收拢的溃兵倒有两万余,四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简直胡闹!” 他们俩被吕逸一骂,顿时哑了火,也知道自己光想着过来凑热闹,根本没认真思考,顿时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吕逸知道这两个人的脾气,现在跟他们置气一点意义都没有。 无奈之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急急对关羽说道:“云长,博陵城里万一有变,我怕孝父独木难支,还是劳烦你带五十精骑回去相助。” 关羽点点头,他也觉得张飞和张辽有些莽撞,领命带着人立刻动身。 赵霆眼睁睁见又少了五十精骑,顿时大急,说道:“吕将军,这点人马,如何能敌万余贼寇?我还是另寻他处吧,告辞!” 说完又要走。 吕逸这时候也对这位仁兄有些无语了。 火急火燎也就罢了,偏偏还患得患失,婆婆妈妈。 最可气的是说话总是遮遮掩掩,办起事情来,脑子好像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 “伯虎兄且慢,恕我直言,你恐怕除了我,找不到援军了吧...”无奈之下,吕逸也只好把残酷的现实告诉这位糊涂虫了。 赵霆又愣住了,忍不住说道:“我与涿县县令公孙瓒相交甚厚,可去他处借兵。” 吕逸摇了摇头,一盆冷水泼去,“公孙瓒早已不是涿县县令了,他被调去渤海抵挡青徐黄巾军了,离此地近一千里,即便他肯借兵,一来一回要多少时日?” “啊!”赵霆好久没出常山地界了,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当时就怔住了。 好半晌他才又道:“那我去曲阳,中郎将卢植是我师叔,我找他借兵!” 吕逸毫不留情,又一盆冷水泼去,“别说曲阳,安平、广宗、巨鹿、高邑,这一线都已陷在黄巾军之手,卢中郎此刻还在濮阳与黄巾军相峙,恐怕也有心无力。” “这可如何是好...”赵霆都快绝望了。 “你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我们三兄弟和这两百精骑!”吕逸斩钉截铁的说道,“别看我们人马不多,但我这两个兄弟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张飞和张辽听到这里,顿时昂首挺胸,一脸得意。 “我们之前也不过区区七百人马,不一样拿下了博陵城?”吕逸淡淡的说道,“事在人为,伯虎兄不妨将个中情形详细说说,所谓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或许能想出办法。” 事到如今,赵霆也知道别无他法,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赵霆是常山真定人,先祖曾是伏波将军马援的亲传弟子。 马援死后受人构陷,不仅被收回新息侯印绶,更以外戚之家不得封侯预政的荒唐理由未能列入云台二十八将之列。 赵霆的先祖一怒之下,辞官归隐,就在真定隐居,不肯再和朝廷又任何瓜葛。 一百五十多年以来,马家和赵家世代交好,从未断过联系,只是马家在朝,赵家在野,所以赵家声名一时不显。 到了赵霆这一代上,马融惨遭陷害,被剃发流放,已经亡故。 马续屡立战功却被罢官免职,对朝廷也以心灰意冷,甘心隐居。 为了怕朝廷再找到自己,索性将一家老小都迁到了真定和赵家作伴。 马续今年已经八十,按照辈分,算是赵霆的爷爷。 那褚飞燕也是真定人,和赵霆是同乡,自幼习武,一身武艺,放在江湖上也算的上一个好手。 马续爱才,平日里在乡间也乐于指点年轻后辈,褚飞燕倒也从马老爷子身上好好学了几招,武艺日渐精进,更旁听了不少练兵之法,颇有进益。 他耐不住性子,觉得自己不能埋没于乡里,有一日不辞而别,说是要游历江湖,建功立业。 当时马老爷子听了一笑了之,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过了半年,褚飞燕灰头土脸的又回了真定,在老爷子面前痛哭流涕,直说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一出江湖才明白不过是井底之蛙,决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马老爷子一开始并没有怀疑,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对他还是一视同仁。 褚飞燕却一反常态,对马老爷子殷勤的很,晨昏定省,做的跟亲孙子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时间长了,狐狸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先是隔三岔五,话里话外的想套老爷子的话,问的都是当年伏波将军马援的旧事,就差没把“伏波遗宝”四个字直接说出口了。 与此同时,真定城里时不时会多出些陌生面孔,看样子都是游侠儿之流。 这些人一来便聚在褚飞燕的家中,彻夜长谈,白日里又时长在乡里四处打听,关于马家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打听。 马续是什么人? 早年便博览群书,中年远出边塞大败鲜卑,更曾补全《汉书》独撰《天文志》。 可以说当世仅存的文武全才。 褚飞燕这点小伎俩怎么瞒得过他的法眼,只是马老爷子年纪大了,总想着给他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没有直接收拾他。 却不料这一时心软,终于埋下祸根。 褚飞燕见殷勤多日,马续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顿时起了歹念。 有一日突然发难,带着一群江湖游侠入夜偷袭马续。 马续本来没将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褚飞燕平日里藏拙,一身武艺深不可测,轻敌之下,马老爷子竟被他打伤。 好在赵霆带着家丁及时赶到,这才没让这厮得逞。 褚飞燕见事情败露,顿时带着游侠远遁。 马老爷子怒气攻心,一病不起,这才刚刚有了点气色,没想到褚飞燕竟又回来了。 只是这次,他明显有备而来,除了一众游侠儿之外,更带了二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声势极为浩大。 褚飞燕是懂练兵的,麾下贼寇令行禁止,井然有序。 虽然算不上当世精锐,战力却已经和官军不相上下,和乌合之众的黄巾军有着天渊之别。 马老爷子隐居的地方是赵家的邬堡,依山而建,北面是滋水,南面是潺沱河,西面是延伸到太行山脉的大茂山,东面直通曲阳、博陵方向。 堡中只有马、赵两家亲眷和护卫,满打满算,可战之兵不过三百。 现在被褚飞燕的贼军死死围住,困城三日有余,眼看苦苦支撑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局面。 第69章 马革裹尸,虽死何惧 吕逸听完,也忍不住眉头大皱。 情势远比他想象的要恶劣。 自从出世以来,他屡屡以少胜多,麾下众人难免生了骄骄之气。 只看张飞和张辽就敢扔下两万俘虏冒冒失失跑过来就知道。 但吕逸自己心里却明白,他能取胜,还有一大半功劳要归到对手身上。 当初在九原,虽然虚张声势和出其不意这两招起了作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鲜卑部族林立,一盘散沙才能最后取胜。 昨日博陵城,靠的是张牛角山贼出身,不懂兵法,麾下黄巾军又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战自溃。 再加上张牛角部署不当,吕逸诱敌成功,把他本部的黑山军切割零散,分而击之才能取胜。 说到底,在局部战场并没有太大的兵力悬殊。 但现在褚飞燕的部下明显是训练有素,兵力又五十倍于自己,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吕逸可不像张飞和张辽,打仗全靠莽。 他很清楚,兵法有道,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 以少胜多,那是奇迹,是个例。 白起五千秦军坑杀赵兵四十万,上下五千年一共就这一出。 这场仗不好打啊! 赵霆也知道不好打,他本来的想法是就近求援,现在听吕逸说完时势,心里已经绝望了。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吕逸在听完他这番话以后,扭头就走的场景。 二百精骑对抗一万两千堂堂之军,无异于飞蛾扑火,他不觉得吕逸会为了他们赵家和马家舍生忘死。 见吕逸皱眉沉吟,赵霆不禁神色黯淡,长叹一声,说道:“赵某自知事不可为,不敢勉强将军,既然援军不可求,赵某这便告辞,将军珍重!” 说完一脸惨然,又准备离去。 “且慢!我何曾说过不帮伯虎了?”吕逸猛然喝道。 赵霆闻言,眼中光亮一闪即逝,又叹道:“将军好意,赵某心领,只是明知必死,不敢拖累将军。” 吕逸抬头,双目灼灼的看着赵霆,说道:“究竟谁死还不知道呢,伯虎前面带路便是!” 他又转头对张飞和张辽说道:“二位贤弟,可敢跟愚兄一起探探贼情?” 张辽早就等这句话了,毫不犹豫的说道:“有何不敢!” “俺也一样!”张飞不甘人后,欣然答应。 赵霆被他们的气概感染,顿时心中豪气重生,一马当先朝邬堡驰去,兄弟三人带着二百精骑紧随其后。 明月当空,夜色如水。 赵家邬堡上灯火通明,三百青壮组成的临时守卫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堡外的贼寇。 城里人声嘈杂,老弱妇孺有力出力,自发的参与到防御工事中去。 每个人的脸上只有坚毅和疲惫,唯独没有恐惧。 邬堡的围墙外,这时候空空荡荡,远处褚飞燕的贼军大营,火光星星点点,此时正是三日以来,堡内难得的平静时光。 但没有人敢停下来,堡门经过几轮强攻已经处处生裂,摇摇欲坠,急需加固。 围墙上也赫然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缺口,一群人正用砖石拼命修补,哪怕能多支撑一刻也好。 守城用的滚木礌石和金汁火油眼看已经见底,正从堡内各处搜罗补充。 看似平静的贼营,实则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下一波攻击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堡门前不远处的临时军帐中,一员老将正高据帅案,白发白须,不怒自威,正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曾任度辽将军的马续。 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说话时候更连连咳嗽。 马续身边站着一个葛衣青巾的中年人,正一脸担忧的看着马续,生怕他随时支撑不住。 帅案下侍立着两人,一个身材颀长瘦削,长相清秀,此刻满面关切的看着马续。 另一个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却已有七尺身高,长得极为英俊,满脸坚毅。 “贼势如何?”马续沉声问道。 帐外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亲卫,上前禀告道:“贼军已退回营寨,只不知何时再攻。” 马续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一时三刻不会再攻了,命城上守军熄灭篝火,都来这里集合!” 老兵毫不犹豫,出去传令,不多时帐外人喊马嘶,已经集结完毕。 马续又看向清秀少年,柔声说道:“这三百人,就是咱们马家和赵家最后的生力军。从现在开始,便交给你们!明日一早,贼军攻势未起之际,你带他们突围,还有一线生机!” 少年闻言大骇,泪水瞬间涌上眼眶,急道:“爷爷,我不走,我要陪在您身边!” 马续虎目圆睁,叱道:“我平日里都白教你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身负何等重担!留在这里陪我赴死,你对得起马家列祖列宗,对得起伏波将军威名吗?!” 那少年不敢反驳,只是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爷爷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要知道,爷爷已经老了,能活八十已经是缴天之幸了,虽死无憾!”顿了一顿,他又道:“但你们不同,你们才是马家和赵家未来的希望,你们必须把伏波精神传承下去!” 他又转过头,对那十一岁的少年说道:“子龙,你虽年幼,却天赋异禀,一身武艺已经青出于蓝,假以时日,必能大放异彩。” 少年正是赵云,闻言虎目含悲,也说道:“马爷爷,我愿留下与您并肩作战!” 马续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我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们身负重任,不可意气用事,我这个老家伙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苦苦哀求的两人,向边上的葛衣中年歉然一笑,说道:“华先生连日来对老夫照料有加,老夫实在迫不得已,倒不是诚心要坏了先生的声誉。” 那人黯然摇头,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老将军哪里的话,能为将军问诊,正是我辈医者的荣幸。” “华先生过誉了。”马续笑道,“事到如今,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先生不要推辞!” “将军但有所命,在下必定竭尽所能!”中年肃容道。 “听说华先生有一手绝技,可令垂死之人回光返照,一时三刻间仿如常人,不知老夫能否一试啊?”马续郑重的问道。 青年闻言大惊失色,“老将军不可啊,‘鬼门十三针’乃是透支生命力的极端手段,一经施展回天乏术啊!” 马续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死何惧哉,马革裹尸正是老夫的梦想,死前能见识到先生神技,老夫三生有幸!” 第70章 不好,中计了! 吕逸听赵霆说完,就知道赵家邬堡情势危急。 此地离真定尚有五十里距离,顿时不敢耽搁。 好在麾下都是骑兵,快马加鞭之下,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堪堪赶到近前。 吕逸吩咐士兵就地休整,亲自带着张飞、张辽在赵霆的陪同下悄悄去贼营前查探。 整个营地绵延数百米,营开两门,前门正大,后门隐蔽。 中军大帐处灯火通明,四周各处要隘皆有重兵把守。 正对邬堡的前营外,各处要隘都设着拒马,严防死守,不留空隙。 巡逻探哨一丝不苟,各处交接都有口令。 前门直通中军大帐,中间一条甬道,本部山贼扎棚于两侧,枕戈待旦,衣甲井然,全无懒散之状。 看到这里,吕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一个将领是否知兵,先看扎营。 褚飞燕果如赵霆所说,深谙兵法,只看一万两千人分兵下寨,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可见一斑。 算上自己,四员大将虽然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麾下人马却只有两百,敌我悬殊太大。 可以断定,直接冲阵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眼前这些贼军明显不张牛角那样的乌合之众。 吕逸心念电转,轻声对赵霆说道:“伯虎兄,现在既无地理之便,又无人数之优,唯有出奇方有胜机。” 赵霆也没什么好主意,点点头说道:“但凭吕将军吩咐,在下听命行事。” “好!”吕逸说道,“我的意思,将二百精骑一分为四,你我四人各率五十,多带引火之物,待时机一到,便从四面杀出,冲入贼营放火,彼时贼寇必乱。” 张飞和张辽最喜欢这种打法,听到这里,顿时眼睛放光。 “待贼军一乱,褚飞燕那厮一露头,你我再齐向中军杀去,合你我四人之力,斩杀这厮易如反掌。贼军群龙无首,此战可定。”吕逸沉声说道。 “吕将军所说的时机,指的是什么?”赵霆不解的问道。 “不好说...”吕逸摇了摇头。 见赵霆纠结,只得耐心的补充了一句,说道:“时机这种东西稍纵即逝,唯有静待,等他出现的那一刻,咱们自然会知道。” 说完带着三人回了本部,吩咐人衔草,马衔枚,更用麻布枯草裹住马蹄,悄悄将本部分作四队,掩藏在营外林中。 吕逸一瞬不瞬的望着褚飞燕的大营和山上的邬堡,看似平静,心中却也有些提心吊胆。 所谓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他确实不知道,但他相信马续老将军既然在邬堡中就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反常。 无论是褚飞燕的贼营还是邬堡里面都太平静了,两方面似乎都在等? 褚飞燕到底在等什么?他明明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要是不计代价的攻城,以邬堡内区区三百的战力,被攻破不过是须臾之事,何必大费周章的围城。 周边县城已尽数落入黑山贼和黄巾军之手,他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为什么反而打的这么谨慎? 更让吕逸疑惑的是,按照赵霆所说,褚飞燕本身武艺高强,现在看来更军容严整,指挥有序。 赵霆虽然厉害,似乎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单枪匹马冲出重围,更何况身后一个追兵都没有? 哪怕是他自己似乎也做不到这样吧! 吕逸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重要事情,被层层迷雾牢牢的遮盖住。 似乎只要清风拂过,眼前就能豁然开朗,偏偏这阵清风在哪里却一无所知。 正在此时,吕逸猛然发现,邬堡敌墙上的篝火突然熄灭,整个邬堡瞬间没入夜色之中,漆黑一片,杳无声息。 褚飞燕的中军却突然有了动静。 大帐中走出一个彪形大汉,一身黑盔黑甲,吕逸离得远,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隐约一股匪气扑面而来。 褚飞燕遥视邬堡方向,稍加思索,突然仰天狂笑,连声开始吩咐起来。 传令的山贼穿花蝴蝶一样在营地奔走传令,不多时营中噪声大作,各处兵棚不断有人涌出。 头裹黄巾的士卒在前,身穿皮甲的山贼在后,各成方阵,大队人马开始在前营空处集合,严阵以待。 吕逸眼中精芒一闪,他要等的时机竟然不期而至。 “就是现在!事不宜迟,伯虎向西,翼德向东,文远放火,我居中而入。”吕逸吩咐道:“切记敌众我寡,不可恋战,四处火起,贼寇一乱,齐向中军杀去!” “得令!”三人早已等的心急如焚。 张辽迫不及待,带着手下五十骑兵乘着夜色,悄悄向后营方向掩去。 吕逸带着赵霆和张飞只隔开五十米距离,紧随其后。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褚飞燕的大营里泾渭分明。 前营人喊马嘶,火把接连亮起,耀如白昼。后营里不断有士卒走出,只剩孤零零的几个篝火在夜风中摇曳。 张辽所属离后营门近在咫尺,“霍!”,五十精骑不再隐藏身形,齐齐燃起火把,呼哨一声展开冲锋。 五十骑横冲直撞,张辽一马当先冲入贼营,手中的火油乱泼,尽朝着草垛毡布处放火。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褚飞燕的后营处处着火,黑烟冲天而起。 还没来得及赶到集合地的贼军瞬间大乱,一时分不清来的有多少人,纷纷大喊:“不好啦,有人劫营啦,有人劫营!” 贼军首领此刻都在前营,后营这里的贼寇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闯,不辨东西,碰上横冲直撞的精骑,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吕逸见张辽得手,方天画戟猛地一挥,一马当先朝贼营正中杀去,赵霆和张飞紧随其后杀入,一左一右,朝着东西两面贼营掩杀。 吕逸一往无前,所过之处哪有一合之敌,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几个呼吸,已经快杀到贼营正中。 不远处,褚飞燕凶残的面孔已经依稀可辨,吕逸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清晰的捕捉到他脸上那一丝玩味的表情。 吕逸猛地心中一惊,这一切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他不由得向四下看去,贼寇虽乱,但却乱中有序,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褚飞燕在前营空地上集合的贼众,竟不知何时齐刷刷的转身,面朝大营。 营前原本宽阔的甬道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拒马和木栅连环挡住了前进的去路。 褚飞燕满脸阴鸷,似笑非笑的和吕逸隔空相望。 “不好!中计了!”吕逸顿时大惊。 再看其他三人,仍不停放火,浑然未觉! 第71章 身陷重围 张飞、张辽和赵霆杀的正酣,在贼营里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这次放起火来简直易如反掌。 四下里堆满了干草,柴薪等引火之物,营帐更在火油的浸润之下一点就着,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吕逸看的心中大骇,不知不觉,竟已落入褚飞燕的圈套。 后营已经是一片火海,前营那里却没被波及到多少,几个贼寇有条不紊的提着水桶灭火,刚窜起来的火苗转瞬即逝。 这哪里是放火袭营,褚飞燕显然早有准备,火势没有伤到贼寇主力,却把自己这里回撤的后路给烧断了。 还是大意了,自从出世以来,未逢败绩,吕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态的微妙变化。 轻敌、自矜甚至自满自大,这些情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了自己。 哪怕明知敌众我寡,却自以为是的贸贸然带着所有人袭营。 内心深处从没想过,一旦贼寇有了准备,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他已经下意识的认为贼寇不过是山贼,远远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 自己对贼寇已经足够的重视,甚至用上了计谋,更待机而动。 现在看来,自己太轻敌了,这样不周全的计策,和张飞、张辽提议的单枪匹马杀入贼营的莽撞行径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现在不就等于将自己这两百人送到有备而来的万余贼军面前吗? 吕逸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赶紧呼喊部下,想和张飞、张辽汇合。 却听黑山贼前营处一声号炮响起,身周锣鼓声大作。 须臾之间,各处未着火的营帐中冲出一队队披坚执锐的贼军,看情形,分明是黑山贼中的精锐,人数虽然只有千余,却一个个目露凶光,面色狰狞。 贼军闻鼓而行,进退有序,分成数股,朝自己这方围拢过来。 前有伏兵,后有火海,现在除了硬碰硬,再无其他办法! 赵霆,张飞和张辽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赶紧呼喊部下,四人四部被四下里涌出的贼寇切割,团团围住,一时难以相顾。 突然杀出来一个魁梧大汉,拍马舞刀直奔张飞。 张飞大怒,暴喝一声:“来得好!”丈八蛇矛一振,旋风一样迎了上去。 那大汉哪里挡得住张飞神威,一个照面,就被刺于马下,贼军虽惊却不乱,褚飞燕中军令旗一挥,又有两个小头目模样的壮汉冲出,挡住去路。 两人明显对张飞心存畏惧,小心翼翼互相掩护,只守不攻。 张飞一时竟被两人拖住,前进不得,身边潮水般涌来不少贼兵,所率轻骑寡不敌众,又陷在包围之中。 没了马速的优势,骑兵攻击力少了一半,顿时陷入苦战,不一会已经有不少带伤,更不断有人惨叫着翻身落马。 赵霆那里更不好受,他才接手五十精骑的指挥,相互之间从没有过配合,再加上突遇伏兵,又惊又急,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和身后五十骑的联系几乎已经被完全切断。 好在他武艺高强,贼兵虽多,却暂时无法将他拿下,也陷入了僵局。 唯独张辽,虽然是率先冲入的,此刻却压力最轻。 他的后面有吕逸压阵,侧面两翼又有张飞和赵霆吸引贼军,只需防备正面。 东西两面都陷入苦战,吕逸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会分身之术。 但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电光石火之间,心中立刻做了决定。 “文远,跟我合兵一处,先助三弟,再救伯虎!”吕逸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带队向东面掩杀。 张辽不假思索,也调整方向跟上。 他们二人麾下加起来正有百骑,又是从后掩杀,和张飞所部前后夹击,东面局势顿时好转。 那两个小头目抵挡张飞已经极为吃力,即便是全力防御,也已累的气喘吁吁。 此刻听见身后动静,大惊失色,扭头望去,只见吕逸和张辽风风火火朝自己这里杀到,快逾奔雷。 这一分神哪里还有命在,张飞觑准时机,丈八蛇矛如黑龙出涧,凌厉至极,分心刺到。 当先一人只觉眼前黑芒一闪,心口剧痛,惨叫一声栽落马下。 另一人听到动静,刚要回头,胸前一凉,丈八蛇矛透甲而过,也惨叫一声,被张飞高高挑起,朝着众贼寇聚集的地方猛地甩去。 众贼军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杀神般的猛将,纷纷朝两边躲去,东面贼军立时一阵骚乱。 张飞杀得兴起,正要乘势率剩余精骑掩杀,吕逸已经冲到近前,喊道:“翼德不要恋战,随我冲杀!” 张飞顿时收了性子,跟着吕逸一起调转方向,朝赵霆那里突围。 他们这里全力突围,褚飞燕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他眼底厉芒一闪,手中令旗一挥,前军步卒马上有了行动。 一千刀盾手在前,一千长矛手在后,紧紧依靠,积刃而伸,朝着吕逸他们突围的方向稳步推进。 正左冲右突的吕逸听到前面的动静,凝神望去,正看到褚飞燕指挥步兵行动,顿时又看的一惊。 这褚飞燕哪里是旁听些许兵法这么简单? 一群山贼和黄巾军的乌合之众,被他调动的如臂使指,进退有序。 令旗所指,毫无滞涩,分明已经深谙兵法之道。 再看这阵型,貌似简简单单的方阵,实则暗藏玄机。吕逸一眼就看出,正是孙膑十阵中的“数阵”。 此阵表面上看平平无奇,实则变数极多。 攻守兼备,正所谓“往者弗送,来者弗止”,进退自如。 更有前后相保之妙,士卒恐惧之时,只需不动如山,便可以不变应万变。正适合对付他们这些个人武力极高,让士卒闻风丧胆的猛将。 褚飞燕短短时间之内,变阵得宜,指挥若定,再加上人多势众,吕逸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三兄弟虽已经合并一处,突围却十分艰难。 见一切尽如自己所料,褚飞燕仰天大笑,极为猖狂。 一指赵霆方向,说道:“姓赵的已是垂死挣扎,哪个兄弟有胆与他一战?谁能取他首级,此战之后当论首功!” 他身边人多是游侠儿出身,赵霆武艺之高,他们都看在眼里,自问难是敌手。 眼看就要赢了,哪个愿意去送死? 褚飞燕连问三遍,竟没一个吱声的,顿时不悦,叱道:“一个个平日里都说自己武艺高强,真到此刻,怎么都当了缩头乌龟?” “哼!都是废物!还得老子亲自动手!”褚飞燕骂骂咧咧,拍马舞刀朝着赵霆那里杀去。 此刻山下的动静已经传到了邬堡大帐中,马续领着众人等上敌楼查看。 赵云眼尖,见赵霆那里险象环生,顿时目眦欲裂,心急如焚,急道:“不好,兄长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第72章 深藏不露的褚飞燕 赵云迫不及待,转身就走。 瘦削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说道:“你不能去!” 赵云眼眶含泪,用力挣扎,怒道:“我不怕死,我不去,兄长危矣!” 瘦削少年气力及不上赵云,用尽全力才勉强拖住他,此刻满脸的焦急和担忧,却无暇解释。 “子龙,你现在出去,只会害死伯虎!还不住手!”马续突然开口说道。 赵云闻言大惊,一时停住了挣扎,错愕的问道:“怎会如此?” “你自己看!”马续沉声说道,声音坚毅却有些中气不足。 瘦削青年见赵云被劝住,赶紧半拖半拽的把他拉到敌楼边上,赵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听话的凝神朝墙外看去。 只见褚飞燕大喝一声,纵马朝赵霆冲去,贼寇如潮水般向两旁让开。 赵霆身周压力一松,正看到褚飞燕朝自己杀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深恨褚飞燕无耻卑鄙的行径,大喝一声,骂道:“来的正好,无耻小人,今天某就让你亲眼见识见识‘伏波枪法’!受死吧!” “嘿嘿!”褚飞燕狞笑一声,浑然不惧。战马陡然加速,瞬间冲到赵霆面前。 他用的是双刀,并非寻常武将的长柄兵器。招式也不是大开大阖的沙场招法,反倒像是江湖游侠武技。 龙胆亮银枪在夜色中如同星辰爆炸,撒开点点银光,罩定褚飞燕咽喉、颈项、心口要害疾刺。 这一枪赵霆用尽了全身解数,虚中带实,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仅看他仓促之中,出招仍能随心所欲,尽情挥洒,便可知他的枪法绝对堪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吕逸也时刻留意那边动静,正奋力向赵霆那里突围合拢。 远远看到他这一枪动静,心中忍不住赞叹不已。以小见大,赵霆已是如此骁勇,想来他弟弟赵云一定不遑多让。 纵然现在年幼,一旦长成,乱军之中七进七出应该绝非虚言,古人诚不我欺。 之前程远志求饶的时候说过,褚飞燕刚去黑山寨的时候,曾和张牛角大战一个时辰未分胜负。 虽然没有亲自和褚飞燕交过手,但张牛角是个什么德行吕逸心知肚明。 用无胆匪类四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这种货色,能有几斤几两?以此类推,褚飞燕虽然表现的精通兵法,甚至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吕逸仍旧无法把他的武力和赵霆相提并论。 吕逸嘴角噙起一丝浅笑,满以为二马错身,毫无悬念。 “当!当!当!”三声脆响竟然连成一片,龙胆枪上火星四溅,两人一触即分,各自勒马后退一步。 吕逸看的一愣,心里大骂:“程远志这蠢货,没一句话靠得住!” 褚飞燕双刀舞得快如闪电,势大力沉,刀光霍霍之间和赵霆换了一招,竟然平分秋色,和吕逸想像的截然相反。 “哈哈哈!”褚飞燕挡住赵霆一招,猖狂大笑,不屑说道:“什么‘伏波枪法’,老子看也不过如此,还是我的杀猪刀法更凌厉些!” 赵霆闻言气的浑身乱颤,咬碎银牙,怒道:“你找死!” 拨转马头,挺枪再次冲锋。 赵霆已经被他逼出了真火,这一枪枪势决绝,一往无前,分明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褚飞燕看似浑不在意,实则全身戒备,待龙胆枪临身一刻,右手刀猛地探出,竟在星星点点的枪芒之中,精准的劈中了枪头。 枪势顿时为之一滞,但褚飞燕也被枪上巨力反震的右手猛地荡开,险些握不住刀。 赵霆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应对,双手一抽一送,龙胆枪如毒龙出洞,又似怪蟒翻身,直奔咽喉刺去,快如闪电,速度更胜先前。 眼看就要得手,褚飞燕却一个侧身,灵活至极,如同猿猴。 右手刀压左手刀,在赵霆枪杆上用力一砸。 甫遇大力,赵霆本能的抵抗,双臂较力,枪身向上一挑。 褚飞燕竟然借着反震之力,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团身缩腿,在半空中“咕噜噜”翻了个跟头。 赵霆马势不减,一个错愕间已经冲出了一步,褚飞燕此刻正从他头顶滚过。 突然之间,刀光一闪,“哼!”一声闷哼,赵霆背后带出一道血光。 褚飞燕头下脚上,半空中倒挂着从赵霆身后出刀,这样的江湖伎俩赵霆根本从未见过,一不留神,吃了大亏。 好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赵霆前冲之势又正猛,看似血光四溅,其实并没有伤及筋骨。 赵霆大怒,正要拨马回身再战,却冷不丁的发现,场中哪里还有褚飞燕的身影? 一阵刀风从身下袭来,赵霆猛然惊觉,仓促之间用力一拉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两道刀芒如同半月,堪堪抵着战马前蹄划过,不知何时,褚飞燕已经藏身马腹,这一刀自下而上,若是劈中,只怕赵霆连着战马都要丧命当场。 “好险!”赵霆额头冒出冷汗,心脏骤然收缩。 “老子这一招,可是从当年韩信胯下之辱中所悟,哈哈!”褚飞燕虽未得手,猖狂却不减半分,“来来来,试试‘淮阴刀法’压不压得住你‘伏波枪法’!” 话音未落,刀招已至,褚飞燕阴损至极,贴着地发招,如同滚地老鼠一般奸猾异常,每一刀都冲着下三路来。 赵霆人在马背上,被逼的应对失据,束手束脚,一怒之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吕逸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是他和赵霆相距足有百步,根本赶不过去,匆忙之间,只能大喊提醒:“伯虎,莫中了这厮奸计,不能弃马!” 赵霆当局者迷,听到吕逸提醒,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自己是马上将,下了马,战力先降一半。 再者说,自己的目标是突围,没了马,难道靠双腿跑回邬堡? 可惜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四周贼寇觑准时机,倒是不敢跟赵霆动手,拿着刀枪对着战马一阵袭扰,战马“唏律律”长嘶,惊恐暴躁不已,后面又有褚飞燕蠢蠢欲动。 下马容易,再想找机会上马,难如登天。 “看见没有,褚贼困住你兄长,百般羞辱,分明是以伯虎为饵,诱我们出城相救。”敌楼上马续指着赵霆的方向,沉声对赵云说道:“所谓关心则乱,一旦我们出击,他正可乘势进攻,到时候,伯虎再无幸理,定先葬身贼手!” 赵云见赵霆险象环生,哪里还管这些,梗着脖子说道:“爷爷,我一个人去,绝不拖累大家!” 第73章 休教廉颇专美于前! 马续听他这么说,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匹夫之勇!” 赵云眼里带着泪光,却丝毫不惧,昂首不退。 “成大事者,当谋定而后动。这道理老夫教过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不明白?!”马续气的浑身发抖,不假辞色的训斥道。 “褚贼围堡数日,却始终留有余地,是为什么,你可想过?”马续厉声问道。 赵云眉头紧皱,默不作声。 “你哥哥单枪匹马,就能杀透敌阵。但他带着援兵赶到,却陷入重围,是为什么,你可想过?”马续又喝问道。 “明明贼多势众,却要与你哥哥单挑,形同戏耍。你哥哥险象环生,却始终留得性命,这又是为什么?你可有想过?”马续断喝道。 “可马爷爷...”赵云意识到问题所在,心里却惦记着兄长安危,明知道褚飞燕是别有用心,可让他就这样坐视不理,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啊! 瘦削少年见赵云既难过,又矛盾的样子,十分心疼,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柔声道:“子龙,褚贼用赵大哥作诱饵,就是想让咱们自己乱了阵脚,这时候千万要沉得住气,可不能再中了他的奸计啊!” “可我大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赵云泪流满面。 道理他想的明白,可心里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谁说不救你大哥了?”马续朗声说道。 瘦削少年闻言一怔,他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有的时候必须要做一些抉择。 马续就是这样教他的,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有些抉择哪怕心里流干眼泪也只能义无反顾。 他想不出救出赵霆的办法,城里只有区区三百可战之人,很多还带着伤,冲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在他看来,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吕逸他们成功突围,和赵霆汇合。 但吕逸三兄弟自己也身陷重围,贼寇“数阵”盾牌防守的水泄不通,他们即便悍勇绝伦,推进的速度依旧慢的可怜... 赵云闻言,眼中顿时充满了希望。马续在他心目中犹如战神一样的存在,领军多年,从无败绩。 他现在忧心如焚,除了拼命,自己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办法,但既然马续这么笃定,赵云坚信,他一定会让奇迹发生。 “马爷爷,您尽管吩咐!只要能救出哥哥,让我做什么都行!豁出命去也无所谓!”赵云大声说道。 马续慈爱的看着赵云,枯瘦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头顶,笑道:“小小年纪,不要老想着玉石俱焚。子龙,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在这里给老夫压阵,老夫亲自去救你大哥回来。” 瘦削少年和赵云闻言齐齐大惊失色,急道:“爷爷,这怎么行,您的身体...” 马续银眉一挑,沉声说道:“怎么不行,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夫岂能让古人专美于前?” 顿了一顿,他又傲然说道:“再说这里所有人里,除了老夫亲临,又有谁能震的住这些跳梁小丑?” 瘦削少年和赵云一脸的焦急,赵云更是觉得心里极其愧疚。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马续为了保护自己和赵霆,以身涉险。 “哈哈哈!”马续看出他们的担忧,老顽童似得朝两人挤眉弄眼,大笑着说道:“谁说老夫救人就要用蛮力?” 他又一指正在阵中横冲直撞的吕逸三人,说道:“你们看,这几个小将,年纪不大,却骁勇异常,若再擅临机应变,老夫何愁不能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马续转身就朝城下走去,他融入夜色的身影里传来一句话,“你们两个好好学学,老夫能再教你们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瘦削少年和赵云再也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城门前三百战士盔严甲凛,刀枪严整,肃杀待命。 一个亲兵见马续走来,迫不及待迎上去,大声道:“三军集结完毕,请将军下令!” 马续刚要说话,身形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亲兵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把搀住,这才没有摔倒。 “将军...您的身体...”亲兵眼中含泪,关切的问道。 “嘘!莫让城上看到!”马续有气无力的阻止他,吩咐道:“快,请华先生过来!” “将军,您先歇息歇息吧,我...”亲兵哽咽着劝道。 亲兵哀伤的看着老将军,手上只觉得他的身子轻的如同幼儿,骨瘦如柴。 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熄灭,他却还要坚守在此,怎能让他不动容?又怎能让他忍心? “老夫的将令你都敢不听了吗?速去!”马续有气无力,但极为坚定的说道。 亲兵无奈,搀着马续靠着墙边坐下,急急去喊华佗。 这一幕被城上的赵云看在眼里,心里悲伤无法自抑,就要冲下去,却被瘦削少年又一把拽住。 “不许去!”少年喝道,“你想想爷爷说过的话,我们不能辜负爷爷一番苦心!好好看,好好学!” “是!”赵云泣不成声,却终于站定了脚步,抹了一把泪,跟着少年一起注视着城外的战局。 华佗背着药箱,风风火火的赶来,看到委顿在墙角的马续,顿时急的额头冒汗。 三两步冲上前去,拉过马续干枯的手就要诊脉。 却连换了三两次位置,都摸不着脉门。老将军瘦的青筋暴凸,却没了活力。 华佗满眼的焦急,俯身在药箱里翻来覆去的的找着什么。 “华先生,是时候了!”马续淡淡的说道。 “不,将军还有机会,在下还有固本培元的灵药,假以时日,定可恢复如初!”华佗急道。 “呵呵,你这大夫也有说大话的时候,还真以为自己能起死回生?”马续戏谑的说道。 他明明是笑着在说,华佗却听的哭了。 “将军,你相信在下,在下可用性命担保!”华佗急道。 “你们一个个在我老人家面前讲生讲死的,殊为可笑啊,哈哈!”马续笑道。 他拉过华佗的手,双目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华佗,毅然说道:“华先生,你们医者讲究悬壶济世,拯救苍生,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能明白老夫心意的!” 华佗泪水汩汩滑落,泣不成声道:“在下懂得,但是...” 马续沉声道:“那便不用但是了,老夫行将就木,只愿马革裹尸,还请先生成全!” 第74章 鬼门十三针 华佗哭拜于地,还想再劝几句,只是他迎上马续的双眼之时,千言万语,再说不出口一句。 马续轻轻拍了拍华佗的手,笑道:“劳烦先生,老夫感激不尽!” 华佗抬起头,眼神一凛,终于下定决心。 打开药箱,珍而重之的取出一个青色锦囊,在箱盖上摊开,里面是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长的足有半尺,短的也有三寸。 借着城下火把,银针熠熠生辉。 华佗的手有些颤抖,显然他心中激荡,哪怕是经年累月的修心养性,在这一刻也觉得胸中块垒,如同烈焰焚身,难以自抑。 但他的手捻住银针的那一刻,却猛然停止了颤动,沉稳而有力。 闭目沉吟,良久之后豁然睁开双目,眼中精芒一闪,不再迟疑。 只见华佗双手翻飞,如同云卷云舒,一静一动之间,暗合天地之妙,宇宙之奥。 十三根银针电光石火间刺入马续十三个大穴。从捻起第一根银针,到施术完毕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喝!”银针入体,针尾犹颤,马续长舒一口浊气。 蜡黄干枯的脸庞,肉眼可见的浮现出血色。 “好手段!华先生神技,老夫叹为观止!”马续中气十足的赞了一声。 短短片刻功夫,华佗已经累得汗出如浆,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形摇摇欲坠,面上惨白一片。 “老将军,这‘鬼门十三针’已是在下毕生所学的极限。”华佗勉强的说道,“现在针行肌肤,仅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后,元气已伤,但仍有救。” 马续点点头,“没想到先生这套针法,还有余地,佩服,佩服!” “听在下说完!”华佗急道,“若持续搬运气血,针入血肉,虽可再换一盏茶的时间,却要元气大伤,恐怕没有三年五载,无法恢复!” “哦?竟如此神奇!”马续闻言一愣。 “若是此刻犹自逞强,针入骨髓,针尾不现,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是回天乏术!”华佗哀泣道。 “哈哈哈!”马续朗声大笑,说道:“老夫本自分必死,华先生却能给老夫这副残躯三次机会,真乃神人也。今日方知,华先生果有起死回生之妙手,老夫能亲眼见识,虽死无憾了!” 说完朝着华佗躬身施礼,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华佗泪眼朦胧,站在原地,长揖到地,久久不愿起身。 堡门前,三百士卒严阵以待,目光齐刷刷看着迎面走来的马续。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声大吼震开夜色,“伏波之后,一往无前!” 喊声渐渐连成一片,三百人的声音凝成一个,声震天际,浩气冲霄。 马续大喝一声,“取我马来!” 亲卫牵来战马,马续一跃而上,又喝一声:“取我枪来!” 两名亲卫抬着一杆丈八长的镔铁大枪捧到马前。 马续抬手接过,轻轻摩挲着枪头,低声喃喃道:“老朋友,好久没让你饮到贼寇之血了,不着急,今天一定让你喝个够!” 亲兵首领跟着上马,朗声说道:“请将军下令!” “三军听令,堡门大开,弓弩准备,听某号令!”马续断喝一声,吩咐道。 “啊?”亲兵首领刚准备领命冲锋,听到马续将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不到你们出动的时候,且看老夫退贼!”马续豪迈的说道。 “遵令!”三军齐声应道,喊声如雷。 三百人依令而行,迅速在寨外壕中埋伏,摘弓搭箭。 城门口火把逐一点起,将前路照的一片光明。 “咚!”号炮声响起,城门轰然洞开。 马续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撒蹄朝堡外奔去,白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褚飞燕这里正和赵霆打的难分难解。 他本身武艺极高,虽然跟赵霆相比还是略有不如,但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之列。 再加上他用的都是江湖游侠的招数,阴狠毒辣,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双刀全朝着赵霆下三路劈去。 赵霆是个马上将军,一身功夫没了战马顿时少了一半。再加上他用的是长兵,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被褚飞燕欺近身前,苦不堪言。 此消彼长之下,赵霆已经险象环生,身上不知不觉已经多处挂彩,渐渐落入下风。 这一声号炮响的如同晴天霹雳,两人同时心头一惊,赵霆见马续单枪匹马冲出堡门,顿时心中大急,手上银枪招数一变,根本不顾自身安危,只求以命换命,阻住褚飞燕。 马续积威甚重,褚飞燕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个老爷子。 之前偷袭成功,连日来他围城猛攻,却始终不见老爷子下场,只道是马续身受重伤,心里顿时没了顾忌。 现在见马续跃马扬鞭,精神矍铄,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不知道老爷子虚实,哪里还敢恋战,匆匆两刀逼退赵霆,回身就撤,压根不在乎在手下众贼面前丢脸。 赵霆哪里肯放过他,挺枪从背后疾刺,却不料褚飞燕一身腾挪功夫独步江湖,几个纵跃间就拉开了距离,周围贼寇又纷纷围上,赵霆终究没能将他留在当场。 吕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深陷重围,但还是游刃有余,没有遇到太大的危险。 只是众贼一心防御,堵住去路,突围速度缓慢,难以和赵霆汇合。 此时号炮响起,众贼寇到底是被分了神,再加上褚飞燕一心窜回中军,指挥之间出了空隙,众贼群龙无首之下,顿时给了吕逸突围的机会。 时机稍纵即逝,但吕逸何等精明,又怎么可能把握不到。 他猛地一拽缰绳,胯下战马划了半个圈,后蹄扬起,重重踢在迎面的盾牌之上。 “砰!”一声巨响,身后的两个盾牌兵吃不住力,顿时被踹倒在地,他们身后的枪兵被压在身下,挣扎着正要起来。 “冲!”吕逸大喝一声,招呼张飞和张辽。 两人会意,亲为锋矢,带着身后精骑,从吕逸身边疾驰而过,踏着倒地的盾牌兵猛冲而去。 吕逸方天画戟挥舞,亲自替他们拦住赶上来的贼寇。 张飞和张辽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刚才被堵在盾牌阵后面憋出来的一腔怒火,此刻一股脑儿宣泄到面前的贼寇身上。 第75章 千军万马,有何惧哉? “数阵”最讲究变化,若是褚飞燕居中指挥,盾牌阵严防死守之下,根本不会有突围的机会。 但褚飞燕一分心之下,阵法暂时失了灵魂,和普通的方型阵没有了区别。 区区几个贼寇,纵然扛着盾牌,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吕逸、张飞和张辽的亲自冲杀。 劈波斩浪一般,三人带着精骑一路突进,鬼神辟易。 沿路众贼寇丢盔卸甲,纷纷被排开,须臾之间,三人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冲到赵霆身前。 吕逸挥戟劈开身周贼寇,对赵霆大喝一声:“上马!直冲中军!” 赵霆会意,翻身上马,汇入吕逸本部,四人杀气腾腾,朝着褚飞燕的中军方向冲去。 褚飞燕刚回中军,凝神一看,四人所向披靡,顿时眉头紧皱,挥动令旗,指挥四下贼军围堵。 却听邬堡前马蹄声响,马续纵马向前五十步,跃马挺枪,朗声喝道:“度辽将军马续在此,褚贼出来受死!” 声如巨雷,划破夜空,闻者皆惊。 这一嗓子把褚飞燕吓了一跳,没想到马续中气十足,更能声传百丈,这哪里是气血虚亏的样子? 再一看马续单手持枪,遥遥指向自己,霸烈英姿,不怒自威,忍不住心胆俱寒,哪里敢答话。 马续见褚飞燕当了缩头乌龟,冷哼一声,又大喝道:“无胆匪类,卑鄙小人,你不是觊觎我“伏波遗宝”吗?老夫就在此处,怎么不敢来取?!” 褚飞燕闻言,脸皮一紧,有些动心。 强忍住心中恐惧,皮笑肉不笑的朝马续遥遥拱手,喊道:“师父别来无恙,弟子一直担心师父身体,今日一见,师父虎威不减从前啊!” “呸!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谁是你的师父!”马续不留情面的骂道。 当着自己手下被骂,褚飞燕脸皮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笑着说道:“师父说的哪里话,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一向对师父牵挂的紧。师父何必如此无情!” “少废话!老夫就在此处,有胆子你就放马过来,老夫亲手送你一程!”马续叱道。 话音刚落,马续再次纵马向前五十步,此刻两人之间,已不足三百步,依稀已经看的见彼此面容。 褚飞燕心里一虚,不敢答话。他身边心腹头目雷九斤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大王,依标下所见,这老头单枪匹马,想他再厉害,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咱们不如全军出击,定可一举将他擒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 褚飞燕闻言顿时有些意动,他偷眼朝邬堡中望去,只见城门内外,火把灯火通明,耀如白昼。 城内似乎空无一人,旗枪偃倒,金鼓不鸣。 敌楼上也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身影,明显堡内空虚。 此刻堡门洞开,自己这一万二千多人一拥而上,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仿佛已经看见偌大的宝藏再向自己招手了,更有那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一旦邬堡攻破,擒住马续,还愁那人不从吗? 想到这里,褚飞燕邪气顿生,眼神一厉,瞬间做了决定。 “师父相邀,弟子敢不从命?”他朝马续喊道:“弟子最近于兵法一道颇有心得,还请师父不吝指点一二!” 说完令旗一挥,前军闻风而动,齐齐朝邬堡推进。 城楼上观战的瘦削少年和赵云见状大骇,他们惊见褚飞燕没有被马续吓退,反而全军押上,顿时急的目眦欲裂。 瘦削少年牢记马续临别前的话,尽管心急如焚,却还是死死拉住赵云,说道:“别忘了爷爷的嘱咐,你看,赵大哥和那三人已经汇合,还有机会!” 赵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吕逸三人和赵霆汇合之后,如虎添翼。 四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所率精骑已经折损不少,但已不复先前陷入重围那般处处掣肘,进退不得的窘境。 再给他们点时间,或许真能杀透重围,到时候前后夹击,真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褚飞燕好像完全不在乎身后吕逸他们的情况,率领中军朝马续方向前进。 听着耳边整齐的踏步声和盔甲兵刃发出的“沙沙”声,褚飞燕越走越有胆气。 前军足足六千士卒,还能怕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休伤此人性命,给老子抓活的!”褚飞燕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趾高气扬的吩咐雷九斤道。 “遵令!”雷九斤笑呵呵把令传了下去,狗腿子的模样十分贴心。 他也看到城中空虚,马续又垂垂老矣,觉得正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会,有心在褚飞燕面前表现一番,一马当先,领着众贼寇一阵风似得冲了上去。 马续平静的看着雷九斤率众向自己逼来,怡然不惧,八风不动站在原地。 待雷九斤冲到近前,马续眼中精芒一闪,摘下鞍上长弓,抬手一箭射去。 “纵有千军万马,老夫一身挡之,有何惧哉!”马续断喝一声。 话音未落,一道黑芒闪过,雷九斤只觉得眼前一道劲风袭来,匆忙间想要躲闪,却哪里来得及。 “啊哟!”一声惨叫,一箭正中面门,雷九斤翻身就倒,立时气绝。 正跟着雷九斤豕突狼奔的贼寇猛地瞥见主将被一箭毙命,顿时惊骇莫名,马续神威凛凛挡在当道,从容不迫的样子如同。 “哪个再来送死!”马续的战马打了个响鼻,猛地跃前一步。 离得近的贼寇先被吓破了胆,杵在当场,进退不得。 恐惧如同狂风般席卷了前军,数百人忙不迭的刹住脚步,前后相撞,乱作一团。 “哈哈哈!老夫一人一枪,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马续又喝道。 褚飞燕见状,惊疑不定,下意识的勒马止步。 马续少年成名,戎马半生,出道以来凡六十多年,未逢败绩。在他心目中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难以逾越。 更用兵如神,有神鬼莫测之机,以少胜多的战绩数不胜数。 褚飞燕神色数变,心中早生惧意,但终究不甘,仗着人多,一咬牙将令旗一挥,催督众贼寇向前。 马续虎目圆睁,迎风而立,面对张牙舞爪冲过来的贼军,面不改色,目光灼灼,嘴角更噙起一抹冷笑。 这一抹冷笑仿佛一道霹雳正劈在褚飞燕的心头! 雷九斤的死状犹在眼前,洞开的堡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有埋伏!” 恐惧瞬间潮水般涌上心头,褚飞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顿时吓得冷汗直冒,转身拨马就走,嘴里大喊:“撤,都撤!” “哈哈哈哈!”马续见他狼狈的样子,在马上仰天大笑,豪气干云,喝道:“哪个不怕死的尽管过来!老夫若是退后一步,便不配这度辽将军的名号!” 第76章 女儿身,男儿志,巾帼不让须眉 马续喝罢策马挥枪,作势欲冲。 褚飞燕吓得亡魂大冒,拼命逃窜。 前军的贼寇冲的正猛,根本止不住势头,兀自前进。 马续铁枪一招,壕中埋伏的三百士卒弓弩齐发,霎时间箭如雨下,遮天蔽日。 贼寇哪里反应的过来,不少人正撞进箭雨之中,立时人仰马翻,惨叫声迭起。 侥幸留得性命的前军贼寇,见自家主将已经跑了,纷纷丢盔弃甲,转身没命奔逃,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马续怒雷般的大吼从他们身后传来:“还有谁!” 贼军一时间失了指挥,前军拼命后撤,后军不明所以,乱作一团。 吕逸四人终于找到机会,精神大振,接连冲杀,势如破竹。 不一会四人已经杀透重围,四下里只有跟着褚飞燕狼狈逃窜的贼寇,哪里还有围堵他们的士卒。 赵霆气的双目通红,一拨战马,要向褚飞燕那里追击。 吕逸一把抢过他的缰绳,制止道:“伯虎休要鲁莽!贼军虽败,元气未伤,现在敌众我寡,追之无益,速速随我进堡,与马老将军合兵一处才是啊!” 赵霆也知吕逸说的才是正理,恨恨朝褚飞燕背影啐了一口,气鼓鼓的跟着吕逸回邬堡。 吕逸带着众人,风驰电掣赶到马续身边,拱手正要说话,马续面色猛然一黯,身子有些摇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口逆血已经冲口而出。 赵霆大惊,赶紧上前想要搀扶。 马续用力一摆手,扶住鞍鞯,低声说道:“不用扶,老夫自己走!莫让那厮看出破绽!” 勉力一带马头,当先朝邬堡驰去,众人一进堡,三百士卒鱼贯跟进,堡门轰然在身后关上。 马续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敌楼上瘦削少年和赵云火急火燎奔了过来,面带泪痕,急的浑身发颤,满眼焦急的看着华佗,不敢说话。 华佗一直等在堡门口,见马续面如金纸,双目紧闭,顿时吓了一大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查看。 见十三根银针根根宛在,针尾虽然随着气血运行一阵阵轻颤,但仅是入肉三分,立时松了口气,嘴里喃喃说道:“还好,还好!” 手上不停,撬开老爷子的嘴,喂进一颗药丸,忙不迭的开始推宫过血,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马续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长舒了一口气,幽幽醒转。 马续眼神在围着的众人中一阵逡巡,最后落在了吕逸的身上,意味深长的审视良久,缓缓开口问道:“这位小将军怎么称呼?” 瘦削少年大急,拉着马续的手,垂泪道:“爷爷,您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先歇息要紧啊!” 马续温和的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无妨,时不我待,爷爷心里有数。” 吕逸赶紧上前一拱手,“可是马续马老将军当面,小子吕逸,表字世安,久慕老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子佩服,佩服!” 马续艰难的摆了摆手,说道:“现在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老夫有一事不明,吕将军可愿直言相告?” 吕逸郑重点头,诚恳的说道:“老将军尽管问,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马续眼神一厉,问道:“吕将军与我素昧平生,因何至此?” 邬堡中众人闻言,纷纷狐疑的看向吕逸,眼中满是防备。 吕逸还没答话,张飞却挠头抢先说道:“不是赵家兄弟找我们弟兄来当救兵的吗?为何明知故问?” 瘦削少年心疼马续身体,替他说道:“赵大哥心思单纯,为人厚道,容易被骗。你们人马不多,又和我们素不相识,仅凭赵大哥只言片语,便愿意以身涉险,趟我们这浑水,怎不让人起疑?” 说完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吕逸,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出疑点。 吕逸目光灼灼回望,他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心虚。 那少年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竟似完全抵挡不住,脸上一红,别过头去。 吕逸眼神一动,似有所觉,却没有点破,说道:“小子出身九原边军,当年伏波将军,三千骑兵出高柳,巡行雁门、代郡、上谷,胡虏望风而逃。将军虎威,至今震慑群虏,小子只恨没能早生百年,在将军阵前效命!”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老将军您,补写《汉书》,击败鲜卑,安定河西,平叛匈奴,更是殷鉴不远,至今仍在北地传颂。小子听闻老将军遇险,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马续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吕将军这话,不尽不实。若不是从赵霆那里探得‘伏波遗宝’的消息,你还会来吗?” 赵霆猛地一怔,满面通红,分辩道:“师父,我没有...” 瘦削少年顿时满面怒容,看向吕逸,叱道:“你果然没安好心!” 吕逸一怔,正要分辩,张辽却已经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丫头怎么反咬一口,我们好心来救,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像审犯人那样羞辱我大哥,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女被张辽一语道破身份,顿时面红耳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张飞一开始就觉得这少年有些古怪,顿时奇道:“俺老张就说这人哪里不对,原来是个女娃娃...” 少女不服气,反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辽一脸的理所当然,嗤笑道:“这么明显,如何瞒得过我老张的法眼。” 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茬子,觉得不够威武,眼神四下逡巡。 “你跟我...大哥年纪相仿,却没有喉结和胡子,不是女子,难道是宦官不成?”他指着张飞气派的络腮胡子说道。 少女闻言大怒,正要发作。 吕逸赶紧制止,斥道:“翼德,文远,休得无礼!” 又朝着少女郑重拱手道:“小姐虽是女儿身,却不避矢石,亲临敌前,无论勇气还是魄力都令在下由衷敬佩,不愧伏波之名,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听他这么说,少女脸色蓦一红,却兀自说道:“巧言令色也没用,你到底是何居心,还不据实说来!” 吕逸全无愠色,诚恳的说道:“‘伏波遗宝’在下知情不假,但在下根本不信!” 他和马续对视,眼中一片坦然,马续不置可否,轻声说道:“愿闻其详!” 第77章 虎头虎脑的赵子龙 吕逸当下一五一十,把如何遇到程远志,又如何击败张牛角,之后碰上赵霆求救的事情备细说了。 得到赵霆确认之后,他轻轻一笑,拱手说道:“伏波将军一身正气,功在千秋。只是可惜,身后令名却遭奸佞污蔑,险些毁于一旦。其中艰辛,每每思之,不免让人扼腕叹息,心中愤慨。” 他不停的盛赞伏波将军马援,成功的赢得了邬堡众人的好感,敌意顿减,气氛也渐渐缓和。 马续却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不听空话!” “是!小子知错。”吕逸恭敬的答道。 “伏波将军辞世之后,奸佞污蔑将军从交趾搜罗奇珍异宝运回藏匿。后来虽得澄清,但世人无知,更愿听信谣言,所谓‘伏波遗宝’,恐怕也是因此而来。”吕逸肃容说道。 “哦?你又怎知不是空穴来风?”马续平静的问道。 “千古艰难唯一死!”吕逸崇敬的说道。 “将军为我大汉江山,自己性命尚不顾惜,马革裹尸而还,又岂会蝇营狗苟,在意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世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何能懂伏波将军壮烈豪迈之情?”吕逸凝视马续,朗声说道。 “说的不错,所以你觉得世上没有‘伏波遗宝’?”马续被少女搀扶着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吕逸道。 “正是!”吕逸郑重点头,说道:“在下年轻识浅,斗胆妄言,‘遗宝’断无其事!”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赵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吕将军,你凭什么断定‘遗宝’就只是金银珠玉呢?” 少女闻言一惊,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赶紧喝道:“子龙你不要胡说!” 赵云毕竟只是十二岁少年,不服气道:“我哪有胡说?分明...” 吕逸闻言,循声看去,只见赵云年纪虽小却一表人才,更兼着虎头虎脑,现在可看不出日后七进七出的骁勇模样,却有三分稚气未脱的可爱。 他顿时两眼放光,一本正经拱手施礼,认真道:“这位想必是赵云贤弟。常听令兄提起,子龙浑身是胆,强挚壮猛,义贯金石!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失敬,失敬!” 赵云顿时满脸通红,吕逸三言两语简直把自己夸到了天上。 顿时没了质问的气势,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吕将军过奖,我哪有这么厉害...” 赵霆也纳闷了,自己总共就跟吕逸提过一嘴,怎么听人家的意思,倒真像是仰慕已久,神情不似作伪... 吕逸压根不想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他只想立刻、马上、着重给赵云留下个好印象。 “子龙贤弟不必过谦,在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他笑眯眯的说道,“正如子龙贤弟所言,在下也认为‘伏波遗宝’确有其事!” 少女闻言眉头一皱,冷冷的斥道:“你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刚才还说世上不该有遗宝,现在又说确有其事。首鼠两端,奸滑似鬼!” 张飞听她骂吕逸,顿时压不住火,喝道:“你这丫头好生无礼,俺大哥客客气气,你却横加指责,欺人太甚!” “翼德,休要无礼!”吕逸赶紧劝住张飞,歉然说道:“我三弟莽撞,出言无状请小姐勿怪。适才是我没把话说清楚,这才让小姐误会。在下替三弟给小姐赔罪。” 说完他郑重的朝那少女一揖到地,张飞无奈,“哼”了一声,敷衍的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稀罕!”少女白了张飞一眼,对着吕逸这谦逊忍让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不好再发脾气 “财帛俗物,自不必提。江湖传闻,伏波将军兵法,在我看来也是无稽之谈。”吕逸朗声说道。 “你莫非是在小瞧我们马家?”少女质问道。 话一出口,俏脸微红,她不禁暗暗奇怪,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往日里哪会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当着吕逸的面,忍不住的就想反驳。 “自伏波将军开始,凡百四十余年,马家满门忠烈,在下岂敢小瞧马家?”吕逸赶紧解释,“在下的意思是,世人谬传伏波兵法,却不知,兵法之道,既不是靠个人勇武,也不能纸上谈兵,端看随机应变。” “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马家世代簪缨,自不屑向凡夫俗子解释,小子虽不才,却也明白其中道理。”吕逸说道。 马续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吕将军以为的遗宝是何物?” “在老将军面前,当不得“将军”二字,若蒙不弃,唤小子表字即可!”吕逸恭敬的垂首说道。 不等老爷子回答,又肃容道:“依在下愚见,真正的遗宝,乃是矢志不渝、马革裹尸的不屈斗志,是心怀天下,复汉兴邦的伟大志向,更是驱除胡虏,开疆拓土的崇高理想!” 吕逸环视四周,神情坦诚而坚定,“我辈生逢乱世,更当谨记伏波将军教诲,为大汉兴亡,为天下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死于边野,马革裹尸’不改其志!这才是真正的‘伏波遗宝’!这才是伏波将军慷慨悲歌,留给天下人的宝藏,余者皆不足论!”吕逸朗声道。 “好!”马续激动的眼眶泛红,感慨的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老夫佩服!” “小子只是有感而发,当不得老将军谬赞!”吕逸谦虚的说道。 “后生可畏啊...我大汉后继有人!”马续叹道:“世安,老夫见你武艺超群,更有博大胸襟和高远志向。只不知你见识如何,老夫要考你一考,不知你意下如何?” 吕逸闻言顿时大喜,他两世为人,怎么会听不出老爷子话里的意思? 名为考校,实则自己刚才一番话,已经说进了马续心坎里,话里话外,恐怕已经有了收徒的意思。 “老将军请赐教,小子尽力一试!”吕逸郑重说道。 马续轻捻白须,睨目问道:“这第一个问题便是,当日伯虎单枪匹马便能杀透重围,但你们带着援兵赶到,却陷入重围,难以寸进,所为何来?” 赵云一听,顿时满脸期待,瞪大眼睛看着吕逸,就看他如何回答。 当初他在敌楼上也被问及这个问题,却百思不得其解,困扰至今。 第78章 我只想拜个师,不过分吧 吕逸不敢怠慢,哪怕他已经胸有成竹,但面对马续逼人的目光,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马续年高德劭,深晓兵要,戎马多年,从无败绩。 被吕逸心中视为当代战神。 深思熟虑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一松一紧,看似蹊跷,实则褚贼有意为之。” 马续不置可否,问道:“何以见得?” 吕逸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那厮看似凶蛮,实则奸猾多疑。只看刚才老将军独立千军,单枪匹马震慑群寇之时,此獠不假思索,转身就跑便可见一斑。” 吕逸见马续依旧不置可否,只得自顾自说下去,“当时贼寇围堡,这厮身后又有张牛角黑山贼扼守博陵城,本无后顾之忧。此人却仍旧不放心,所以故意放伯虎兄突围,又于营中时刻埋伏,防备援军。” 赵霆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怪不得他当日突围这么轻松。 吕逸面面俱到,看到赵霆神色,又补了一句,“伯虎兄骁勇无比,正中此獠下怀,若是换了常人,能冲的出去不免令人生疑。” 赵霆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朝吕逸拱手致意,谢他这个时候还顾及自己脸面,好感顿生。 当初自己太过莽撞,不顾马续劝阻,执意突围。冲出去之后还暗自窃喜,没想到那时候已经落入褚飞燕的陷阱。 “等伯虎兄与我会合,虽用了夜袭之策,却被那厮将计就计,陷入重围。他见我们不过两百精骑,自然知道城外再无可用援军,否则伯虎也不会陪我们一起回来。” “此时那厮看破我军虚实,再无顾忌,自然全力以赴。这厮练兵有方,贼军行动有序,令行禁止,绝非一般草寇之流,战力堪比官军。我们以寡敌众,这才陷入重围,难以突破。若非老将军奇谋,恐怕危在旦夕!”吕逸感慨的说道。 马续点点头,又问道:“既然褚贼多疑,又为何不速战速决,全军压上,却要将你们困而不杀,形同戏耍?” 张辽一愣,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哪有戏耍,再有一时三刻,便能突围,老爷子忒小看人了!” 张飞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吕逸却说道:“我们能撑这么久恐怕要多谢伯虎兄。” 赵霆闻言,顿时满脸困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褚贼围堡至今,定然是别有所图。”吕逸没有立刻回答,说道:“堡中尽是马家、赵家亲属,伯虎兄身份极为重要,想必那厮是存了生擒伯虎兄,以此要挟老将军的心思。” 顿了一顿,他又道:“所谓关心则乱,到时候老将军牵挂伯虎安危,即便不至于方寸大乱,也无法毫无顾忌,放手施为。” 赵霆神色黯然,他当时身在局中根本不曾细想。 马续又点点头,目光掠过一脸恍然大悟的赵云,又向吕逸问道:“当时子龙想去救他兄长,老夫不许,你道为何?” “子龙若去,只怕伯虎难以幸免!”吕逸不假思索的说道。 “啊?为什么?”赵云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被他这么一说,又懵了。 “褚贼想威胁大家,自然要留着伯虎兄性命。但子龙你亲自下场,情势就完全不同了。”吕逸认真的说道。 赵云少年心性,顿时不服气道:“我也弓马娴熟,对付区区贼兵,绰绰有余,吕将军你休要看不起人!” “子龙虽然年轻,却有万夫不当之勇,愚兄怎会小瞧于你?”吕逸笑眯眯说道:“叫什么吕将军,如此生分,我与你大哥一见如故,若是不嫌弃愚兄粗鄙,叫我一声兄长如何?” 赵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却直视吕逸,分毫不让,非要等他解释清楚。 “子龙你虽勇猛,但相比伯虎还略有不如,是也不是?”吕逸笑着问道。 “正是!”赵云毫不作伪,大方承认。 “子龙果然人如其名,君子如龙,坦诚大方,愚兄敬佩!”吕逸又是一记马屁毫不吝惜的送上。 这下连马续都忍不住奇怪,吕逸不断委屈自己衬托赵云,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他又怎么会知道,作为一个穿越者,看到赵云的时候那种激动和炽烈的心情。 谁都可以不要,赵云必须收在身边! 不等赵云答话,吕逸又问:“褚贼招数卑鄙,为人阴损,令人防不胜防。伯虎兄尚且应接不暇,你又如何能保证万无一失?” “到时候褚贼自然不会以身涉险,以一敌二,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拥而上,先除掉伯虎,到时候再擒下你以为要挟。”吕逸幽幽说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让伯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云闻言黯然低头,瞬间明白了其中道理。他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差点酿成大祸,好在马续及时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里不免有些后怕,歉疚的看着赵霆。 赵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一言不发,又看向吕逸,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同样身在局中的吕逸,却已经条分缕析,把一切想的明明白白,不禁即惭愧,又佩服。 马续听完他的回答,赞许的说道,“短短时间之内,世安便能将局势看的如此清晰,殊为不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样的见识。” 吕逸赶紧躬身施礼,说道:“老将军谬赞,小子愧不敢当。当时仅凭一腔孤勇便贸然定计,险些害了大家,心中有愧。若不是老将军神机妙算,力挽狂澜,小子现在哪还有命站在这里?” “哈哈!好一个狡猾的小子!”马续朗声大笑,说道:“居功不自傲,处安知思危,除了满肚子小心思之外,倒真是个难得的帅才!” “什么都瞒不过老将军法眼,小子出生在塞北九原,虽自幼跟随家父习练弓马,却常叹未遇名师。今日一见老将军,心中仰慕,若蒙不弃,愿拜老将军为师,日夕侍奉,聆听教诲。”吕逸满脸激动和崇敬,屈身就要下拜。 “哎!”马续神色黯淡,抬手拦住了正要行礼的吕逸。 叹了口气说道:“若早些见到你,倒也未尝不可,可惜啊,可惜...老夫已得其人,却不得其时啊!” 吕逸正要分辩,却听城外金鼓齐鸣,一员贼将飞马来到堡外,大喊道:“城内之人听了!我家大王已摆下大阵,问尔等可敢一试?” 第79章 混元一气大阵? 众人都没想到,褚飞燕去而复返,这么快又有了新花样。 听到堡外叫阵,纷纷怒气勃发。 赵霆、张飞、张辽忍气不住,正准备杀出去,吕逸赶紧阻拦道:“师父他老人家尚未发话,我们岂可自作主张?” 说完上前,恭敬的搀起马续的胳膊,扶着他登上敌楼观阵。 马续对他自说自话的称呼不置可否。 要论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的功夫,这个时代的人跟两千多年后的吕逸,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只见堡外褚飞燕分了四千贼兵,列做了一个圆环阵型,单列只有两名士兵,前排举盾,后排架枪。 圆阵中间起了一座木台,台下密密麻麻也有千人护卫。 双方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面容。 依稀只见褚飞燕高据其上,他脚下还踩着一个人,披头散发,显得极为萎靡。 褚飞燕手中拿着五色令旗,顶盔掼甲,满脸倨傲。 马续扫了一眼,转头问道:“世安,你可认得此阵?” 吕逸摇了摇头,他虽然融合了这一世的记忆,但吕布教他的只是武艺,兵法还是靠着后世的经验,自己琢磨的野路子。 像这种排兵布阵的学问,自己是一点不会。 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敢欺瞒老师,这阵认得弟子,弟子却认不得它...” 马续头一次听到这么戏谑的说法,忍不住莞尔一笑。 吕逸临危不乱,这时候还能轻松的开着玩笑,更让他心中暗赞,又多了几分欣赏。 换了一般人,在这样的关头,恐怕不是愁眉不展,就是唉声叹气,哪有吕逸这份洒脱。 少女闻言顿时忍不住调侃道:“还以为吕公子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是啊!”吕逸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比如在下尚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失礼,失礼...” 少女俏脸微红,却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叫马媛。” 吕逸一愣,“啊?” 马媛知道他想岔了,更正道:“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吕逸却摇摇头,郑重的道:“小姐亲冒矢石,身先士卒,多少须眉尚不及矣,这等妖冶之词,不配小姐万一。在某看来,小姐勇气正合伏波将军之气概,与令祖同名也名副其实!” 张飞和张辽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嘀咕道:“大哥说的啥意思,这名字怎么还这么多讲究?” 他们两个都是大嗓门,明明是窃窃私语,却声震四野,一点都遮拦不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续看着吕逸若有所思,马媛听得满脸通红。 吕逸本来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和感慨,被张飞和张辽一打岔,反倒有些暧昧,赶紧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的气氛。 “咳咳!小姐适才的意思,是这阵法有些门道,还请不吝赐教。”吕逸诚恳的说道。 “此阵表面上看不过是寻常圆形之阵,实则暗藏玄机,名为‘混元一气大阵’,也不知道这厮是从哪里偷学而来的,摆的倒也似模似样。”一说到正事,马媛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那一瞬间,吕逸似乎想起了那个羽扇纶巾,挥斥方遒,无所不能的智者--诸葛亮。 现在的诸葛亮估计也就三岁左右,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没想到马媛竟也有如此风采。 吕逸忍不住定定的望着马媛出神。 马媛认真的看着堡外大阵,完全没发现吕逸灼热的目光,自顾自说道:“此阵乃是根据道家‘弃内外修,泾渭不分至道由’之理所创,《道德经》中言及,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为此理。” 张飞闻言,不耐烦的说道:“那厮如此嚣张,叫骂多时,咱们却缩在城中,说什么一二三四的,大哥想听,自听便是,我跟五弟自去冲锋陷阵!” “三哥所言极是!这劳什子破阵有什么可怕,里外不过四千贼寇而已,咱们哥俩还不是手到擒来!”张辽十分认同,满脸不屑跟着附和道。 吕逸一脑门子黑线,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媛却已经嗤笑出声,说道:“你们两个仅凭蛮力就想冲阵,跟送死有什么两样?” 张飞和张辽顿时不高兴了,反驳道:“你一个女娃娃懂得什么,我们哥俩兄弟齐心,什么阵破不了,区区山贼,二哥怎么说来着的?对...‘土鸡瓦狗耳’!” “休得无礼,骄兵必败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明白吗?”吕逸没好气的说道。 张飞和张辽满脸不忿,恨恨的说道:“哎!真急死人也!”兀自生气了闷气。 出道以来,这两人只知道猛打猛冲,从来不肯费力思考。 张辽日后威震逍遥津那有勇有谋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 初见张飞之时,那粗中有细的精明也不复存在。 吕逸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是自己把他们两个带跑偏了?不应该啊,自己培养的很认真啊... 他偷眼看向马媛,生怕两个兄弟口无遮拦,把人家气着,到时候不肯指点这阵法的玄妙,吃亏的还是自己。 只见马媛已经面现愠色,赶紧挽回道:“小姐切莫动怒,我这两个兄弟是粗人,我替他们向小姐赔罪。只不知这阵法变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媛见吕逸识趣,倒也没有真的计较,继续说道:“这阵法端看指挥之人,若是贸贸然冲进去,令旗指处,便有圆阵边做两仪阵,将入阵之人切割,首尾不能相顾,凶多吉少。” 吕逸点点头,经她这么一提醒,也开始看出点门道。 “若是冲阵之人还有三分蛮力,能顶得住两仪阵的前后夹击...”马媛意味深长的看了张飞和张辽一眼,又道:“又可立时翻成三才阵、四象阵、八卦阵,到时候入阵之人四面八方都是敌军,周而复始,源源不断,就是万劫不复的必败局面。” 张飞和张辽顿时满脸不屑,刚要反驳,就迎上吕逸怒气冲冲的眼神,一个激灵,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悻悻的耷拉着脑袋。 “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受教了!”吕逸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小姐既然识得此阵之妙,定然知道破阵之法,还请小姐赐教。” 马媛并不跟他虚情假意的客套,点点头,说道:“破阵的法子我倒是知道,只是...”说到这里,她有些欲言又止。 吕逸一拱手,郑重说道:“小姐不必顾虑,但讲无妨!” 第80章 皆奉将军号令! 马媛想了想,面露难色说道:“破阵之法易得,但破阵之人难寻...” 吕逸想了想,以为马媛初次相识,不了解大家实力,会有这样的疑虑也是情理之中。 “小姐不必多虑!”吕逸轻轻一笑,指着张飞和张辽自豪的说道:“伯虎兄自不待提,便是我这两位兄弟,也有万夫不当之勇,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一般。” 张飞和张辽闻言大喜,昂首挺胸,满脸得意。 吕逸顿了一顿,又笑着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赵云,说道:“更何况还有子龙兄弟这样一身是胆的猛将,何愁没有破阵之人!” 赵云闻言也喜不自禁,毕竟还是个孩子,被吕逸夸的多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飘飘然。 “世安,媛儿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马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吕逸,说道。 吕逸一怔,一时没有明白马续的意思。 “堡中总共可战之兵不过五百,必有万全把握方可一试。还是老夫亲自下场吧,伯虎局中,有劳世安殿后,不知世安意下如何?”马续也不解释,淡淡的问道。 众人还没说话,却把华佗吓出来一身冷汗,赶紧说道:“老将军不可,您的身体可经不住再次冲杀,万万不可啊!” “无妨!”马续摇了摇头,“欲破此阵,需上下同欲,令行禁止,非老夫亲自前去,否则难获全胜!” 马媛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急道:“爷爷,还是媛儿代您前去吧,您这样让我们如何放心的下?” 听到这里,吕逸顿时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马媛不是担心他们三人武力不够,而是担心张飞和张辽盲目自大,不肯听从号令,无法顺利破阵。 “师父,是弟子思虑不周!”吕逸歉然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贼寇,跳梁小丑,何需师父亲自出马。您只管安坐此地,且看弟子兄弟三人去将那厮擒来便是。” 不待马续接口,从袖中摸出玉印,双手捧起,递到马媛面前,说道:“小姐,这是在下家传玉印,愿奉与小姐做个信物!” 马媛一时听的愣住了,回味片刻,猛地一张俏脸涨成通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道:“好你个吕逸,这个时候,还出言放浪,当我是好欺的吗?” 马续也瞪着吕逸,眼神中疑惑和纠结一闪而逝,旋即归于平静,竟忍住了,一言不发。 吕逸也愣住了,他觉得自己表态很到位啊,没有问题啊,礼贤下士的模样十分真诚,怎么没来由的挨了顿骂? 正觉得冤枉,却见张辽眉飞色舞的跟张飞嘀咕道:“我说大哥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对马小姐一见钟情啊,这不‘信物’都给了,以后恐怕得叫嫂子了!” 张飞闻言,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附和道:“正是,正是,俺老张也觉得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既是大嫂,俺以后不说她便是,哈哈!” 吕逸听得满脑袋黑线,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光想着要郑重其事一些,却不该对着一个女子说“信物”二字。 顿时窘了个大红脸,尴尬的想要解释,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本来只是信物还有余地,偏偏张飞和张辽添油加醋,口无遮拦,煞有介事的越描越黑。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着急,猛然又想起来,这个时代登台拜将之类的,除了印信,标配还有个佩剑。 赶紧着急忙慌的扯下腰间佩剑,拿在手上。 “登徒子!你言语调戏,被我戳穿,现在还要动蛮不成?要知道我马媛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马媛羞怒之下,对吕逸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误解和敌意,见他拿剑,更是怒火中烧。 “这...这...在下冤枉啊!”吕逸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感觉再不把话说清楚,恐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索性把心一横,眼一闭,豁出脸皮不要,双手捧起玉印和佩剑,脑袋埋在双臂之间不好意思抬头,急道:“我将佩剑与印信交于小姐...啊...不!是将军,以令三军,自某以下,皆奉将军号令,请将军发令!” “哈哈哈!”马续看到吕逸窘境,忍不住仰天大笑,戏谑的看着自家孙女。 马媛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顿时脸更红了几分,站在那里,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十分尴尬。 吕逸低着头,良久不见马媛应声,顿时又窘了三分,憋的满脸通红,实在想不出办法缓解尴尬的气氛。 脑子里面天人交战,“实在不行,我来个单膝跪地,是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大敌当前,脸面什么的,不要也罢!” 想到这里,咬牙切齿正要下拜,但总是狠不下心,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媛儿,世安一片赤诚,你再扭扭捏捏,岂不让人看了笑话?”马续适时的开口解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马媛款款上前,接过玉印和佩剑,轻轻扶了一扶吕逸。 两人同时抬头,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一张大红脸,马媛顿时像触电一般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奇怪的情愫在心里悄悄的扎了根。 “请将军下令!”吕逸直视马媛,认真的说道。 “你真信我?”马媛也直视吕逸,小声问道,“竟如此草率?” “将军既然识得此阵,胸中必有丘壑!”吕逸诚恳的说道。 蓦地脸上又一红,发现自己一时嘴快,好像又说了一句会让人误会的话。 偷瞟一眼马媛,见她还没有察觉,赶紧找补道:“窃以为,与人相处之道,要在不疑,唯才所宜。” 见马媛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心里竟莫名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自顾自的补充道:“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在下才疏学浅,正所谓:‘既不能令,则受命也’...” 他这里摇头晃脑,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证明自己是真心实意相信,马媛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他道:“你信到什么程度?” “愿以性命相托!”吕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马媛红着脸点点头,正要发令,身后突然传来张辽一阵压抑的哀叹,“三哥,完啦!” 张飞环眼圆睁,不解的问道:“五弟何出此言?” “大哥替咱哥俩,把命一齐交到大嫂手上了...”张辽一脸无奈的说道。 第81章 破阵不易,主打一个听话 破阵之策,马媛已经成竹在胸,别看褚飞燕的“混元一气阵”听上去复杂,但还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思忖片刻,便决定以“一字长蛇阵”破敌。 城上马媛分兵定计,唤人取来三面令旗,细细嘱咐令旗所指含义。 吕逸认真听完,连连点头。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前世的自己对古代阵法之类常常嗤之以鼻,现在身临其境,经过点拨,这才知道其中之妙。 老祖宗用了上千年的东西,至今还能传颂不绝,怎么可能不实用? 听马媛分派完,心里顿时也有了底气,和先前初闻混元阵之名时的茫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城下贼兵鼓噪不休,轮番叫骂,吕逸见众人各明职司便下城点兵。 吕逸冲阵带的还是自己本部人马,一来转战至今,配合已经有了默契,二来都是骑兵,机动性更高。 前锋由吕逸亲自率领,所部五十精骑整装待发。 中阵由张辽统率,带领一百精骑候命。 后阵交给张飞所部五十精骑,他的嗓门最大,时刻关注城上马媛令旗变换,随时提醒。 之前马续一言不发,任由马媛分派,只是最后提醒了一句吗,为保万一,让赵霆领着邬堡三百兵丁分列两侧压阵。 轰然一声,堡门大开,四人领兵各自出阵。 城头上马媛看着吕逸潇洒的身影,心中蓦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她从未想到和吕逸萍水相逢,对方竟说出对自己性命相托的豪言壮语。 更难能可贵的是,吕逸做这一切,全无半点扭捏勉强,对自己的尊重和信任完全是一片赤诚。 “世安胸襟气度,却非凡夫俗子可比,此子日后,必能在这乱世闯出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地!”马续感慨道。 他又转向马媛,慈爱的说道:“媛儿,明主良人可遇不可求,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凭心而断吧!” “爷爷!”马媛哪里还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羞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嗔道。 只是现在千钧一发之际,哪里容得她分心,立时收拾心情,毅然转身,拿起鼓槌,大声朝吕逸喊道:“将军且去,我为将军击鼓壮行!” “咚!咚!咚!”鼓声响起,吕逸心头一暖,方天画戟劈空挥舞,一马当先,朝褚飞燕本阵冲去。 马蹄声伴着铿锵的鼓点,隆隆呼啸,如同狂潮一般自高坡之上宣泄而下。 贼阵中金鼓齐鸣,高台上褚飞燕攥紧着大旗,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吕逸冲锋的去向。 不消片刻,吕逸已经亲抵前阵,“轰!”的一连串响动,前排盾牌手以盾驻地,身子死死抵在盾上,想用血肉之躯阻拦吕逸的冲势。 后排长抢手在盾牌的缝隙中立起枪林,寒光烁烁,蓄势待发。 正面所见,密不透风,吕逸这里不过区区五十人,面前确有几百贼军。 若是普通人见到这样场景,恐怕难免心生怯意,十成的实力能发挥出三成都称得上勇士。 但吕逸岂是凡人,单枪匹马面对鲜卑上万铁骑犹酣战不退,冲出重围,眼前这些贼兵在他眼里,形同虚设。 只见吕逸劈手一戟挥出,“砰!”的一声巨响。 当先的盾牌手只觉得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巨力袭身,盾牌脱手掉落,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被震飞出去,身边几人都被他牵连,前排阵型顿时露出一个足有三人宽的豁口。 吕逸速度丝毫未见,当先冲入阵内,大喝道:“不想死的就给某让开!” 褚飞燕见前军贼兵已有怯意,一边挥动令旗,一边在高台上喊道:“他只不过五十余人,尔等以十敌一有什么好怕的?谁能杀了此人,老子让他当渠帅!” 贼军闻言,大受鼓舞,阵型依着令旗所指的方向流转,从两侧向吕逸的人马汇集过来。 每个贼军都只出一枪,毫不恋战,一枪刺完,不论中与不中,都自顾自滚滚向前奔行。 吕逸画戟狂舞,如同一道光幕,只要是戟刃所及之处,漫天飞血,惨嚎不断。 但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身后部下更没有这般武艺,还要时常回马救护部下,一时之间难以突破。 就在此时,贼军第一次变阵已经完成,吕逸的前军陷在阵中,两侧各有一千贼军组成小型圆阵。 这样一来,吕逸压力顿增,之前只要面对两排贼军,现在成了两侧各有两排贼军。 更让他头疼的是,两侧的圆阵如同磨盘一般转动着向他们攻来,即便杀了眼前的贼寇,立刻就有人补上。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混元一气”的意思,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即便是以他的武艺,一时也无法突破。 张飞见此情景,急的连连回头像城楼上看去,只见马媛依旧有节奏的击鼓,传令兵手上的令旗纹丝不动,顿时气的怒火中烧。 马媛没动,褚飞燕的令旗却动了。 只见贼军阵型立时又变,此刻张辽也已冲进阵中,眼看就要和吕逸的后队汇合上,却突然遇上从两侧杀来的贼军,顿时前冲之势为之一滞,也只能开始应付眼前之敌。 贼军大阵依势而变,后方两侧各自又有一千贼众顺势汇入两个圆阵,圆阵瞬间大了一圈,转动之间把吕逸和张辽各自隔开,分别围在圆心。 吕逸那里的圆阵顺时针转动,张辽那里的逆时针转动。 两千多人围着自己大喊大叫还滴溜溜转,饶是他们两个骁勇无比,还是觉得眼前发花,头晕目眩。 贼寇这一下变阵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一般,却转眼之间已经完成。 他们原来只要面对两侧之敌,现在四面八方全是盾牌枪矛,两人带着部下左冲右突,脚下横尸无数,奈何贼军源源不绝,始终无法突围。 贼军在褚飞燕调动下,包围圈渐渐收缩。 他们所率都是骑兵,被围在中间,没了速度优势,更显得捉襟见肘。 就在此时,张飞率着后队也已经杀到了阵前。 城头上的鼓声沉稳的保持着原有的频率,令旗纹丝不动。 若是就这样直冲进去,不仅于事无补,自己这点人马恐怕也只能陪着陷入包围之中。到时候真的就是首尾无法相顾,被分散切割也就罢了,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张飞急的大吼连连,早该知道马媛一介女流,胡吹大气而已,就算真看的懂阵法又如何?临阵指挥能一样吗? 事已至此,现在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前冲锋,或许还能替吕逸和张辽缓解一些压力。 “红颜祸水!”张飞心里大骂,一横心,纵马冲锋。 第82章 大破混元一气阵 就在此时,鼓声一变! 堪堪奔到阵前的张飞急带马缰,扭头一看,城头上令旗飘扬。 这一动,如同旱苗逢甘霖,张飞不假思索,虎吼一声,如春雷乍响,声震四野。 “大哥,五弟,令旗动了!” 吕逸和张辽正陷入苦战,闻言顿时抬头朝城头瞥去,心领神会。 各自呼哨一声,引着兵马依令变阵。 部下精骑不用多说,紧紧跟住自己主将,齐齐带动战马,顷刻之间排成了“一字长蛇阵”,随着面前圆阵的方向一顺的冲杀过去。 这一变,立刻化腐朽为神奇,吕逸和张辽惊讶的发现,仅仅是随势而动,竟压力顿减,精神为之一振! 两人顿时大喜,使开画戟、马槊,如银龙出水,似猛虎离山。 张飞的后军如同锋刃一般,从正中直插进敌阵,所向披靡,褚飞燕的大阵刚刚变成两仪阵,从内突破极为艰难,但从外进攻却要轻松许多。 局势立时逆转。 圈内吕逸和张辽顺着阵势流转的方向冲杀,人勇马快。 圈外张飞乘势掩杀,虎吼连连,荡贼心魄。 不像是被困在阵中,倒像是他们撵着贼兵追杀,贼兵之中隐隐已经现出乱象。 褚飞燕惊觉不妙,顿时令旗再翻,金鼓齐鸣。 贼军阵法演练的十分熟练,霎时间两仪阵一翻,包围圈内侧贼兵立即转身,反向包围。 外圈贼兵自动分出一半,从两侧向张飞的后军包来。 “两仪变三才!”马媛在城头上看的清楚,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区区小计,早在本姑娘意料之中!” 吩咐旗牌官打出令旗,这次三面令旗一齐翻动,手上不停,鼓声铿锵有力,逾显急促。 阵中吕逸三人听见鼓声,再看令旗,心领神会,呼啸一声,也跟着变化。 此刻正是褚飞燕变阵的关键时机,毕竟是四千人组成的阵型,怎么可能毫无阻滞,说变就变完? 反倒是吕逸他们,人数虽少,却都是骑兵,每逢变化,要快上许多。 马媛看准的就是这个时机,此时下令,恰到好处。 吕逸带队向西面突围,张辽带人向东面猛冲,张飞朝褚飞燕所在木台掩杀,他们死死盯住贼阵衔接的间隙,穷追猛打。 吕逸三人表面上看依旧处在包围圈中,但城头上马媛却看的清楚,三才阵的三个包围圈在他们左冲右突之下,不断朝外扩去,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本来互相衔接,源源不绝的阵型,不一会就被扯成了三个独立战团。 “就是现在!”马媛令旗再动。 吕逸三人毫不犹豫,朝着令旗所指的方向杀去。 三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亲自做前锋,所向披靡。面前只剩单薄的两排枪盾兵,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 三才阵几个呼吸之间便被轻松打开一个豁口,吕逸三人终于冲出包围,反而利用机动性,返身不断在外围斩杀零散贼兵。 褚飞燕此刻却十分难受,如果刚才他不变阵,恐怕还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 此刻想再把他们重新包围起来几乎不可能,只要愿意,他们随时可以撤离战场。 褚飞燕无奈,他本想借着引以为傲的“混元一气阵”,以多欺少,好好挫一挫邬堡的锐气,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已经不做他想了。 没想到吕逸三人重见天日,精神大振,根本没想着空手回去。 三人不约而同,带着所部精骑,在大阵外兜了一圈,齐发一声喊,朝着木台方向返身冲了过去。 褚飞燕大惊,赶紧传令前阵回防,木台下守卫的一千亲信山贼在副将黎大洪的率领下缓缓推进,朝吕逸他们前进的方向截杀而来。 吕逸三人怡然不惧,贼军严阵以待他们尚且能进退自如,现在大阵既破,哪里还会再给褚飞燕整军的机会。 吕逸从西向东,张辽从东向西,张飞自后而前,专挑贼兵前后军交接的空隙冲杀。 他们三人如同虎豹入羊群,顿时杀的贼军哭爹喊娘,人仰马翻。 关键他们马速还快,一触即分,虽然贼军人多,却偏偏奈何他们不得。 不一会功夫,贼军的兵势已经彻底被打乱,远远只要看到他们三人冲来,贼兵自动退出一个空地,更有胆小的,索性扔了刀枪,转身就跑。 前军贼兵被他们逼的撒腿就向后跑,没头没脑的冲进后军本来严整的队形,倒像是临阵倒戈一般。 黎大洪无奈,亲自上前,连杀数名离的最近的溃兵,这才勉强震慑住骚乱。 等他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吕逸三人已经分三路杀到他面前,近在咫尺。 黎大洪也是游侠出身,一身武艺仅次于褚飞燕,此刻见吕逸他们势如破竹,自恃勇力,策马上前,准备亲自拦截。 吕逸三人的勇猛,他虽也看在眼里,但想来以自己的武艺,即便不能取胜,阻上一阻应该还有希望。 只要把他们的冲势截住,就能稳定军心,到时候大队人马一拥而上,再把他们困住,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他怎么想的吕逸压根没放在心上,弟兄三人配合极其默契。 张辽一马当先,已经杀到了近前,手上马槊不由分说,分心便刺。 黎大洪只见一道寒芒扑面而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躲避。 张辽一击不中并不恋战,策马向前继续斩杀前面贼兵。 黎大洪刚想追击,身侧劲风大作,张飞也已杀到面前,丈八蛇矛被他当成了长棍,兜头砸下。 黎大洪大惊失色,不假思索挺枪格挡。 “当!”一声金铁交鸣,黎大洪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顿时两膀酸麻,五内翻涌,在马上摇摇欲坠。 张飞也不恋战,策马前冲,黎大洪身后吕逸堪堪赶到,方天画戟凌空划出,光刃闪出,黎大洪避无可避,当场人头落地。 黎大洪胖大的身躯“砰!”的一声栽落马下,腔子里鲜血四下狂喷,众贼兵心胆俱寒,连连后退。 吕逸在马上画戟遥指褚飞燕,大喝一声道:“褚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还不快快下来受死,更待何时?!” 身后精骑跟着齐声大吼:“褚贼受死!” 群情激昂,百来人的声浪盖过了三千多贼寇的嘈嚷,褚飞燕面如土色,脸皮抽搐,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第83章 这仗赢得很诡异啊! 冷冷的凝视着吕逸,褚飞燕长身而起。 明明是大势已去,却好像有恃无恐,眼前已经六神无主,没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的溃兵他却视若无睹。 他的神情落在吕逸眼里,顿时心里一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或许很重要,但一时半会又有些琢磨不到。 猛然间瞥见褚飞燕脚下那人,越看越觉得眼熟。 褚飞燕也发现了吕逸目光所在,一脚踩下。 那人突遭重击,被重重踩在木台之上,一声惨叫脱口而出,却被褚飞燕在背上又碾了几下。 顿时气息一窒,胸口憋闷,喊声戛然而止。 那人如泥鳅一般拼命挣扎,褚飞燕那只脚却如扎根在他背上一样纹丝不动。 见那人就快要窒息,褚飞燕这才松了一松。 那人长舒一口气,悲切的喊道:“吕将军救命,吕将军救命啊!” 吕逸和张辽听到声音,同时大惊,这不是苏双吗? 心念电转,这时候必须当机立断。 吕逸清楚的知道,褚飞燕就是贼军的灵魂,一旦没了他的指挥,贼军就很难组织起像样的进攻。 反之,若是被褚飞燕缓过神来,贼军依然有三千余人,未伤根本,一旦褚飞燕收拢贼军,组织反击,只怕自己这一百来人又要陷入先前的境地。 自己三兄弟倒还不怕,全身而退问题不大,但麾下骑兵就没这样的能耐了。 连番冲杀已经损失不少,每少一人,吕逸的心里都在滴血。 现在难得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他暗暗盘算,若是一鼓作气冲进褚飞燕的本阵,应该胜算颇大。 哪怕褚飞燕的武艺足以和赵霆打成平手,凭三兄弟的实力,留下他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吕逸眼神一厉,画戟一挥,当先朝褚飞燕杀去。 张飞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不假思索,紧随其后。 张辽快马加鞭跑到吕逸身边,为难的问道:“兄长,苏大哥他...” “相信我!”吕逸无暇解释,画戟连连挥动,身前贼军惨嚎不绝,去势不停。 张辽虽然于心不忍,却也知道时不我待,此刻绝不该瞻前顾后,一咬牙,也跟着左冲右突,开辟战场。 褚飞燕见状大惊,本以为苏双和吕逸是旧识,总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讲。 只要略缓一缓,就有时间收拢阵型,没想到吕逸不管不顾,依旧朝自己这里杀来,顿时气的浑身乱颤,骂骂咧咧对着苏双拳打脚踢。 苏双连连哭喊,惨叫声传入吕逸耳中,连他都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眼看前面贼兵还有不少,自己离褚飞燕还有百余步距离,若是再不出手,恐怕没等冲到面前,苏双已经被他打死了。 无奈之下,吕逸摘下长弓,弯弓搭箭,瞄准着褚飞燕一箭射去。 “嗖!” 箭如闪电,破空而去,褚飞燕听到弓弦响声,见机的快,百忙之中一缩脑袋。 这一箭堪堪擦着他头顶飞去,将他的头盔掀翻在地。 褚飞燕大惊,没想到吕逸箭术也这样精准,自己但凡慢上半拍,这一箭就直接扎脑门上了。 眼看着他自以为是的安全距离一点都不安全,褚飞燕顾不上脸面,披头散发直接跳下高台,在一众亲兵护卫之下,仓皇朝大营方向窜去。 列阵的贼兵一见主将逃了,顿时一窝蜂的跟着朝大营猛冲,去势如潮,豕突狼奔。 吕逸看着说走就走的褚飞燕,一脸茫然,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停下马来,眼前这一幕对他来说简直无法理解。 张辽却一脸狂喜,他刚才还在担心苏双安危,没想到吕逸一箭射出,苏双就这样被丢在了原地,无疑是意外之喜。 他赶紧冲上高台查看,只见苏双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不过好歹是留下了性命,一见张辽,苏双顿时难忍心中悲苦,放声大哭。 张辽赶忙问道:“苏大哥,张大哥现在何处,怎么只有你一人?” 苏双闻言,哭的更加痛苦,哽咽着说道:“张兄他...张兄他被贼寇杀了啊...张兄...你死的好惨啊!” 吕逸被他这句话惊醒,既然一时半会想不通,也只能暂时搁在心里。 大破“混元一气阵”,更救出来苏双,做人就该知足。 拦住了还要掩杀的张飞,兄弟三人带着苏双撤向邬堡。 城下马媛带着赵云已经等候多时。 马媛第一次发号施令,更大获全胜,看向吕逸的眼神明亮而纯澈,飒爽英姿中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赵云也被吕逸兄弟三人所向披靡的英姿感染,一脸的崇拜和敬仰憬,冲上去缠着他们问东问西。 张飞见到马媛,顿时两眼放光,走上前去抱拳施礼,大声道:“大嫂好手段,俺老张扬眉吐气,心里佩服的紧!” 马媛见他胡言乱语,顿时俏脸通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吕逸满脑袋黑线,叱道:“翼德休要胡言乱语,平白败坏了小姐清誉!” 张飞满不在乎的大摇其头,大大咧咧的喊道:“俺怎么无礼了,反正这个大嫂俺老张是认定了的,换了别人,俺可不答应!” 吕逸懒得跟他啰嗦,狠狠瞪了张辽一眼,若是当初没有这家伙煽风点火,张飞怎么会想歪。 张辽自知理亏,悻悻的不敢多说,看到旁边立着的华佗,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说道:“华先生,我这朋友受了伤,您给看看伤势如何?” 华佗闻言上前把脉,又细细查看了伤势。 好在苏双虽然模样凄惨,却都是皮肉伤,无甚大碍,随手给敷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粉,嘱咐多加休息就好。 吕逸听到这里,顿时眉头又紧紧皱起,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马媛发现了他的异样,顾不上心中羞怯,小声问道:“吕大哥,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吕逸摇了摇头说道。 “哼!不愿意说就算了,谁稀罕知道!”马媛见他欲言又止,以为他在敷衍自己,想想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姐你误会了!”吕逸惊觉马媛发了脾气,赶紧解释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无人的地方,在下好跟你解释啊!” “登徒子,谁要跟你去无人的地方!”马媛大怒,转身就走。 第84章 意想不到的包藏祸心 吕逸有些尴尬,抱歉的朝马续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师父...” 马续摇了摇头,打断了他苍白的解释,笑道:“世安,媛儿的事老夫可管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吕逸满脑袋黑线,老爷子这不是越描越黑吗!见众人都一副正当如此的奇怪表情看着自己,顿时更加尴尬,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没奈何,一跺脚,朝着马媛离开的方向追去,不一会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声音。 “师妹,你听我解释...” “谁是你师妹!” “小姐,你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哎...” 众人莞尔,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 邬堡外褚飞燕的大营也渐渐归于平静,这次破阵,让他也元气大伤,更狠狠折了颜面,一时三刻不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马续在敌楼上分派人马紧盯敌阵动向,各处守御一一分派,虽然只有三百余人,却安排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部署已定,马续带着赵霆和赵云暂且回去休息,张飞自告奋勇站第一轮岗,让张辽带着苏双也去调养。 张辽祖上是聂壹,和张世平是本家。 张世平、苏双常年在从塞北贩马回中原,在中山国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大商,早年天下还算太平的时候,也曾风光无限,没想到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张辽心中不胜唏嘘。 四下没有旁人,苏双哭的跟泪人似得,无尽的委屈和伤感,止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等他略微平复了心神,张辽伤感的问道:“苏大哥,你怎么会落进贼手,张大哥又怎么会...哎...” 苏双好不容易止住悲声,哽咽着说了他们分别之后的机遇。 他们行商日久,本来黑白两道都有三分薄面,即便是盘踞在太行山脉的张牛角,逢年过节都有丰厚的打点,按理说不会对他们下此毒手。 经过吕逸提醒,他们在上党郡就近将马匹抛售,带着轻便的金玉绢帛轻装回中山国,途经黑山寨,按照惯例,给张牛角上了拜山贴,封了厚礼。 怎料自从褚飞燕加入了黑山军,张牛角就兴冲冲的带着山贼去了博陵城。 现在黑山寨里,是褚飞燕当家,不仅将他们的财物抢夺一空,更把他们扣为阶下之囚。 张世平是个直爽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怒斥褚飞燕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当场惨遭杀害。 苏双当时就被吓破了胆,为了保命,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他们行商多年,颇有积蓄,都藏在中山国老家,褚飞燕听到财帛,顿时起了贪念,苏双这才勉强留下一条小命。 说道这里,苏双即羞愧,又伤心,泪流满满,一把拉过张辽的手,哀求道:“文远贤弟,我也是逼不得已,若不是如此,性命难保啊...” 张辽神色数变,心中五味杂陈,他满脑子都是张世平怒斥褚飞燕,却惨遭杀害的悲壮画面,对苏双这样苟且偷生的行为,实在有些不齿,忍不住想抽回手。 他一动,苏双顿时觉察,用力握住,凄凉的哭诉道:“文远贤弟,你是个豪杰,自然不齿我这贪生怕死的懦夫行径。” 张辽嘴上不说,但冷肃的表情早已把他的想法表露无遗。 “可我没有文远你的高强武艺,我只会行商贩马,我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这乱世纷争,我区区一介商贾,呈血气之勇又能改变什么?”苏双泪眼朦胧的说道。 “张世平死的惨,一了百了,我再一死,我们的家人怎么办?他们还能依靠谁?”苏双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伤,泣不成声的道:“难道他们就此饿死、冻死,便是大义了吗?” 张辽有些无言以对,心里一软,安慰道:“苏大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苏双颤声道:“我知道文远并无此意,可我苟全性命,难道就真的十恶不赦,不可原谅吗?我只是有一点私心而已,我只是想保全自己的家人而已,难道有错吗?” “哎!”张辽叹了口气,说道:“苏大哥,我没有说你有错,只是...只是张大哥之死,让我心里难受,一时接受不了罢了,你别多心!” 苏双见张辽松了口,顿时放下心来,一边垂泪,一边问起分别之后的情形。 张辽娓娓道来,说到吕逸带着他们,一百五十骑大破褚飞燕“混元一气阵”的时候,终于心怀略畅,整个人也渐渐振奋起来。 苏双听到这里,也止住悲声,连声赞叹道:“恭喜文远贤弟,甫一出世便得逢明主!我看吕将军虽然年少,却有勇有谋,自九原开始,虽然恶仗不断,却总能以少胜多,假以时日,封侯拜将绝非难事!贤弟跟着吕将军,前途无量,愚兄为贤弟贺!” 提到吕逸,张辽脸上终于泛起了笑容,坚定的说道:“那是自然,我家兄长可是绝无仅有的英雄豪杰,区区褚飞燕之流,不在话下!苏大哥你既已脱离虎口,在这里大可放心!” 苏双闻言,眼底也有了光彩,忍不住问道:“吕将军神勇,我自然知晓,只是外面贼军众多,邬堡之中毕竟只有不到五百兵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无妨,咱们虽然人少,但守上个三五日毫无问题。”张辽自信的说道,“更何况我二哥和四哥正在博陵城整肃张牛角的败兵,这几日收不到我们消息,自会带兵来援。” “哼哼,到时候我们内外夹击,褚贼这区区万人,不足为虑,苏大哥尽管放心就是!”张辽满怀信心的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苏双眼珠子一转,又问道:“只是褚贼围着邬堡已有数日之久,城内粮草可足使用?关将军和高将军赶来恐怕还需时日,万一...” 张辽闻言,自己心里也没了底。 从他们进城以来,真就一顿饱饭都没吃上,苏双这么一提,他顿时想起赵霆麾下军卒,一个个面有菜色的模样。 苏双见他神情,便知道被自己一语中的。 “文远贤弟勿忧,你也知道我常年行商,颇擅经营算术之道,不妨带我前去存量处看看,或许能想出周转的办法也说不定。”苏双诚恳的说道。 张辽顿时大喜,“啊呀,怎么把苏大哥这经济的大才给忘了,走走走,快跟我去看看!” 说完拉着苏双直奔囤粮之处而去。 第85章 赠弓收徒,不堕伏波威名 马续在华佗的精心照料之下,精神大好,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简单用了些饭食,便把吕逸和马媛叫到身边。 马媛似乎还在生吕逸的闷气,看都不看他一眼,吕逸讪讪的垂首侍立,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她生气,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世就是个直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这一世托生在九原,记忆里更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只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还不如上一世直接,心思捉摸不透,十分尴尬。 马续看出了他的窘迫,忍不住微笑着说道:“世安,这一阵破的漂亮,你可有什么感悟?” 吕逸拱手施礼,老实的说道:“师父,虽然破阵,但弟子却心有余悸。往日里只知道横冲直撞,以为自己武艺高强,总能以少胜多,颇为骄傲。” 他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说道:“直到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阵法看似简单,却能将一群山贼流寇战力提升许多,端的是神妙非常。” 说到这里,又朝马媛欠身施礼,说道:“若不是师妹用兵如神,我们兄弟三人贸贸然陷入阵中,恐怕凶多吉少,师妹大才,在下万分佩服,不敢居功,倒要多谢师妹相助之恩!” 马媛没想到吕逸在这个时候,竟然会突然感谢自己,芳心暗喜,紧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不少,却依旧嗔道:“哼!区区小阵而已,哪里难得倒我,我会的还多着呢,让你小瞧人!” “师妹教训的是,在下日后还要多向师妹请教,还望师妹不要嫌弃在下愚笨才是。”吕逸见马媛心情大好,立刻一记马屁送上。 马续闻言,哈哈大笑,看着吕逸的眼神,满是欣赏。 “世安胜不居功,且能反躬自省,胸襟气度实非常人所及,日后成就,定然非同凡响。”马续忍不住夸奖道。 吕逸大喜,这个时代能得到名士的夸奖是一件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好比曹操,有了许劭的点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从此名声大噪。 在吕逸看来,许劭不过一介夸夸其谈的腐儒而已,又怎么能和马续相提并论。 更何况许劭评曹操是半推半就,勉勉强强。马续夸自己却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怎么能让他不激动窃喜? “可惜,若不是时下艰难,贼困愁城,否则便真收你为弟子也无不可。”马续叹道。 吕逸一听,两眼放光,哪里会错过这样的机会,马上施礼,大声道:“师父,弟子尝听先贤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若能拜在师父门下,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传授,弟子也心甘情愿,虽死无憾!” 说完就要行礼,马续却上前,一把扶住,“且住!” 吕逸闻言,愣怔抬头,看向马续,只见老爷子眼神灼灼,直透人心。 “老夫已经年逾八十!”马续沉声说道,“已与冢中枯骨无异”。 马媛见听爷爷说的悲壮,心里大急,正要插嘴,却被马续凌厉的眼神止住,不敢吱声。 “你一身武艺已是当世少有,临机处事更见沉稳冷静,可见智谋亦远胜常人。”顿了一顿,他又道:“若此时拜我为师,老夫自问已没有多少东西可以传授给你。” 吕逸正要答话,马续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老夫隐居多年,朝中已无人脉,纵然拜在老夫门下,对你今后朝堂立足,并无丝毫助力你可知道?” “弟子明白。”吕逸老老实实点头应道。 “好!”马续见他丝毫不作伪,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夫为官之时,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朝中树敌甚多,你若拜在老夫门下,不仅不能助你扬名立万,天下闻名,恐怕宵小攻讦,反而要陷于暗潮汹涌的险境,你可知道?” “弟子明白!”吕逸眼神坦荡,毫无惧色。 “好!”马续眼中满是欣慰,又道:“我马家,上承伏波将军遗志,百余年来,马家众人无不以复汉兴邦为己任。你若想拜在老夫门下,亦需不堕其志。此生不能驱逐胡虏,或将死于边野,马革裹尸,你可知道?” “弟子明白!”吕逸朗声说道,“弟子生于关外,死于塞北,何惧之有!马革裹尸,何其壮哉,师父放心,弟子定当尽心尽力,保国卫民,不复河山,死不旋踵!” “好!好!好!没想到老夫行将就木,犹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此生无憾矣!”马续闻言开怀大笑,手上一松,吕逸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三拜。 马媛疾走两步,将马续身后屏风推开,露出一张娟制画像,正是伏波将军马援,跃马扬鞭,傲视胡虏的场景。 画像下是马援神位,信香袅袅,一尘不染,显然四时拜祭不停。 马续带着吕逸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跪倒,朗声说道:“叔祖英灵在上,不孝子孙马续今日收吕逸为弟子。从此伏波之志不堕,马革裹尸豪情不改,叔祖英灵不远,护佑子孙驱除胡虏,永靖边塞!” 马续苍老豪迈的声音振聋发聩,吕逸的豪情壮志被瞬间点燃,如同一团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他情难自抑,大声而决绝的说道:“弟子今日对天盟誓,若不能驱逐鞑虏,马踏龙城,绝不履足中原一步!若违此誓,天厌之!” 师徒相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伏波精神如同一道洪流,无声无息在两人之间传递。 马续长身而起,肃容朗声道:“伏波一脉,后继有人,不肖子孙马续,斗胆请‘伏波遗宝’!” 这句话犹如一道霹雳,在吕逸心头炸响,他这才知道,原来竟真有遗宝,顿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惊,满脸错愕。 马媛见他模样,唇角微扬,恭敬的伸手卷起马援画像,只见其后是一个暗格,一张巨弓映入眼帘。 马媛双手托起巨弓,费力的拿到吕逸面前,短短几步路,已经香汗淋漓,气息急促。 吕逸赶紧起身接过,巨弓入手,饶是他天生神力,也双手一沉,险些没有握住,赶紧沉腰扎马,这才没有当着马媛的面出丑。 只听马续肃声道:“世安,此弓名为‘射日铁胎弓’乃是先祖当年驰骋塞外所用,今日传你,愿你凭此弓为我大汉开疆拓土,射虎驱狼,终不堕伏波威名!” 第86章 榆木脑袋,难解风情 “此弓铁胎做脊,虎筋为弦,是当世仅有的五石强弓!”马续沉声说道,“为将者,诸般武艺,以骑射为首。为师今日见你于此道颇有建树,可惜所用长弓只是寻常之物,你不妨试试此弓,可还趁手?” 吕逸闻言大喜,试问世间哪个猛将不爱神兵? 放眼整个时代,要论箭术第一,恐怕吕布当仁不让,辕门射戟的威名,传颂千年! 吕逸自幼便得吕布悉心教导,弓马娴熟,虽然身体尚未完全长成,也只是气力上还有提升空间,就单论弓术射艺,隐隐已不在吕布之下。 吕布家传的宝雕弓是四石强弓,他早就眼红心热,却始终找不到能够相提并论的强弓。 昨日为解关羽和赵霆的争斗,情急之下拉毁了一张三石硬弓,现在用的只是普通二石长弓,十成箭术发挥不出五成来。 若非如此,适才破阵之时,怎会只射落褚飞燕头盔,让他从容逃生。 现在宝弓在手,吕逸喜形于色,爱不释手。 马续最欣赏他毫不作伪的真性情,笑着说道:“世安先别高兴的太早,你且看能不能拉开!” 吕逸默默点头,两膀较力,一拉弓弦,“嘎吱”一声颤响,射日弓只被拉开半尺。 弓身急颤,仿佛蛟龙在吕逸手上挣动不休,吕逸双臂连颤,手上一滑,当时便把持不住。 射日弓瞬间复原,仿佛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一般,“嗡!嗡!”连串震鸣不绝于耳。 马媛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吕大哥如何啊,这射日弓可还趁手?”马媛调侃的说道。 吕逸老脸一红,有些尴尬,赶紧收起自大和狂妄。 刚才一拉,他大概感受到这射日弓的不凡,只怕双臂若没有千钧之力,根本不可能拉满。 吕逸深吸一口气,沉腰坠肘,扎定马步。 马续眼底精芒一闪,心中忍不住暗暗赞许,吕逸第一次受了挫折,却能在短短数息之间瞬间平复心神,单论这份心性,就远超常人,更不是他这般年纪该有的沉稳。 吕逸没注意马续的神情变化,此刻全神贯注都在弓上,左手一推,右手向怀中一带,暴喝一声:“开!” “轰!”弓张如满月,弦开似惊雷! 射日弓瞬间拉满,吕逸纹丝不动。 “嘣!”弦回霹雳响,弓合鬼神惊! 吕逸弛弦复弓,气定神闲。 “好弓!”吕逸双目灼灼,忍不住连声赞叹。 “可惜,可惜...”震惊过后,吕逸忍不住又轻声叹起来。 马媛十分好奇,问道:“吕大哥,难道你对这弓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哪里,哪里...”吕逸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是我气力不济,全力以赴,恐怕也只能满弓三次,更只能在平地施为,若是在马上,恐怕连一次都拉不开,心中十分惭愧,如此神兵,若是埋没于我之手,如何对的起师父期望,对得起伏波英名?” 马续闻言,大笑着说道:“世安,你怕是想岔了。一来这弓本就是不是为骑射所备,别说你,在马上能开五石强弓的,这世上一个都没有!” 吕逸闻言顿时醒悟,是啊,自己怎么又钻了牛角尖。 “当年先祖全盛之时,也只能连发五箭,便需休息至少一日,你现在气力未成,已能满弓三次,还有什么好苦恼的?”马续感叹道。 “世安,先祖当年,留下三件至宝,其一便是这‘射日铁胎弓’,另一件是‘龙胆亮银枪’,早年便已传给伯虎。”顿了一顿,又道:“老夫一生,便只得你们两个弟子,望你们今后相互扶持,切不可忘记拜师之誓!” 吕逸郑重点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敢问师父,那第三件至宝又是什么?” “伏波兵法!若能融会贯通,可安天下!”马续捻须说道。 “啊...弟子无知,先前出言无状,请师父责罚...”吕逸顿时脸皮一紧,原来竟真有兵法传承。 自己先前还大言不惭,不仅断言世上没有“伏波遗宝”,更将“伏波兵法”斥为无稽之谈,现在想来,简直是井底之蛙,贻笑大方。 难怪当时自己信誓旦旦说这些的时候,赵云会那样激动,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马媛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呵呵,无妨。”马续微笑着说道,“你若没有这样的眼光和豪情,又怎么配得上先祖一生的心血?” 吕逸肃容,翻身跪倒,双手高奉,诚恳的说道:“弟子定勤学苦练,不敢让伏波兵法蒙尘!” 说完就等着马续将兵法取出,却见马媛笑盈盈的走到他的面前,戏谑的看着他。 这就很不地道了,吕逸没想到这么隆重的环节,马媛竟然还有占自己便宜的心思... 心里郁闷,又不好跟个姑娘家计较,只能自己起身,用讪笑掩饰尴尬。 “媛儿休要胡闹!”马续老脸一僵,他也没想到马媛来这一出,一边斥责,一边跟吕逸解释道:“世安,老夫这孙女一向刁蛮任性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轻描淡写的说道:“无妨,无妨,拜师妹怎么了,不丢人,都是自己人,呵呵...” 马续闻言一笑,又自豪的说道,“媛儿虽然武艺平平,但天资聪颖,自幼便跟在老夫身边长大,虽不能冲锋陷阵,但于兵法一道,却已青出于蓝。伏波兵法早已融会贯通,便是老夫也自愧不如!” 吕逸一阵错愕,没想到马续所说的兵法,竟然不是书册,而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 马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听说女子懂兵法,不屑一顾?” “没有!怎么会!”吕逸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 这丫头古灵精怪的,一言不合就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现在吕逸本能的开始对她问的每一句话都仔细琢磨,生怕又哪句话说的不在点子上,再把大小姐惹生气了。 “世安,媛儿便是老夫所说的第三件至宝,更是老夫心中的至宝。今日老夫便将她交到你的手中!望你好生待她,万勿相负!”马续有些忧伤和不舍的说道。 马媛闻言,俏脸通红,双手搓着衣襟,羞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放心!”吕逸不假思索,又朝马媛一拱手,极其诚恳的说道:“师妹既然已经学成了兵法,便是代师授业,刚才那一拜更是当之无愧!今后愚兄定将师妹看做亲妹妹一般悉心照顾,敬之爱之,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续闻言愣在当场,马媛一跺脚,气道:“吕逸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谁要当你亲妹妹!” 说完转身怒气勃勃夺门而去,吕逸一脸茫然,小声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第87章 出其不意,别有所图! 吕逸追着马媛出去,大小姐既羞且怒,压根不愿意跟吕逸说话。 她心中气苦,马续托付之意这么明显,就是傻子也该听得出来吧。 偏偏吕逸冲锋的时候智勇无双,定计的时候深谋远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却像个榆木疙瘩一样,蠢得要死! 还说什么“定将师妹看作亲妹妹一般悉心照顾,敬之爱之,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谁稀罕当他妹妹!”马媛越想越气。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没来由的气恼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才认识短短一日,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吕逸到底是什么时候走进了她的内心? 是那晚贼困愁城,却骤然火起的那一瞬间,如同希望之火点燃了自己的内心? 还是陷于敌阵,临危不乱的所向披靡,永不言弃的不屈斗志,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 又或是独立千军,带着一百多人,义无反顾的杀入敌阵的无双勇力,让自己依稀看到先祖伏波将军的身影? 仔细想想,似乎都不是。 她的身边不乏这样的人,自己的爷爷马续就是大汉硕果仅存的帅才,师兄赵霆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些场景在外人看来难得,于她而言也不过寻常而已。 是了! 是吕逸的信任!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虽然马媛可以自信的说,自己已经将伏波兵法了然于心,融会贯通,就连马续也曾说过,单论兵法一道,她已经青出于蓝。 但马续是自己的亲爷爷,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而吕逸却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吕逸智勇双全,却没有盛气凌人。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得出他从发自内心的尊重和信赖。 她不知道这样的信赖是从哪里来的。当她在城楼上说出自己可以破阵的一刹那,内心的忐忑只有自己知道。 当时她已经做好了一番唇枪舌战的准备,只要吕逸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她都不惜亲自出阵。 哪怕明知自己的武艺稀松平常,但她也愿意用性命相搏,向天下人证明,她这个最后的伏波传人,不会让先祖英名蒙羞。 但吕逸没有丝毫的怀疑,更当众说出“性命相托”这四个字。 他说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勉强和做作,是那样的诚恳和真挚。 吕逸没有把她当作女子,在吕逸的眼里,自己和他是平等的,他对自己的尊重才是最让自己感动的地方! 就在那一刻,吕逸不仅赢得了她的信任和感激,更直接走进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完全是一厢情愿?自己芳心暗许,吕逸却不解风情,怎能让马媛不气结、委屈和羞恼? 吕逸也不是这个意思,事到如今,他要是再看不出来,真就成了傻子。 但他一时接受不了啊... 不是马媛不好,想反,她不仅长相极美,更有普通女子没有的飒爽和英气,更添了七分别样的气质,他怎么会不怦然心动? 但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啊... 虽说这个时代都是父母之命,有了马续的首肯,他们两人其实名正言顺。 可吕逸的身体里住着的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他承认自己对马媛有欣赏和爱慕,但现在自己几乎一无所有,更肩负着远大的目标和理想。 自己能给马媛带来安稳的生活吗?即便日后在塞外连年苦战,最终或许也是马革裹尸,马媛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他们都还年轻,自己如何能保证给人家一个安稳的未来? 或许有一天,马媛醒悟过来,又或许有一天,马媛发现这样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样被自己耽误了,到时候只能顾影自怜,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的快乐。 吕逸不希望这样,他愿意给双方更多的时间,更深入的了解彼此。 或许有一天,他们可以真正做到情投意合,携手相伴,但肯定不是现在。 苦口婆心,委曲求全的向马媛解释了大半天,然而大小姐正在气头上,吕逸越唠叨,她越生气,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邬堡的粮草现在都聚集在东面,一是为了调配方便,另一方面也因为接连被围困数日,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粟、栗、豆、野菜,琳琅满目,就连阵亡的战马也没有浪费,被剥洗干净,晾在一边。 妇孺不能作战,主动承担起了战饭的整饬活计,偶尔还有从家中找到些残粮送来的老幼。 看得出来,虽然城中艰难度日,却万众一心。 苏双类世经商,经济头脑在整个邬堡堪称第一。 张辽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却三言两语,硬生生把仅有一点吃食,分派的井井有条,本来只够支应两日不到的粮草,现在支撑上四天不成问题。 “苏大哥这一手无中生有,小弟着实佩服!”张辽由衷赞叹道。 “说来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本事而已,文远你过誉了。”苏双脸上殊无喜色,平静的说道。 张辽只当他是刚脱虎口,心有余悸,大大咧咧的一拍他的肩膀,说道:“苏大哥不必忧心,有我们兄弟几个在,绝不会让你再落入贼人之手。走走走,我给你备些吃食,咱们哥俩多日未见,小弟给你压压惊。” 苏双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却不肯去堡内,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非要亲眼看着堡外敌营的动静才能安心。 张辽见劝不动他,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自去弄了一盘野菜端上城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往事。 苏双突然说道:“有菜无酒,岂能尽兴,文远,为兄去找两坛酒来佐菜!” 张辽一惊,说道:“褚贼兵临城下,咱们阵前饮酒可是犯了大忌!” “诶!文远这话从何说起,我又不是你大哥麾下军卒!”苏双摇头说道,“再说,你现在又不当值,咱哥两小酌几盏有什么打紧?” 见张辽还要拒绝,他突然一脸沉痛,说道:“就当给世安大哥祭奠一场,他走的太惨...”说罢泫然欲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辽心里一阵悲伤难以自抑,终于不再劝阻,任由苏双抱了两坛酒过来斟满。 两人边喝边聊,越聊越感伤,不知不觉中,酒意上涌。 城头上的戍卫守了大半日,堡外褚飞燕的贼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戍卫们被酒香吸引,时不时眼馋的瞥上几眼。 张辽见巡哨的贼兵离得远远的只在营门口晃悠,连看都不看这里一眼,心中大定,爽快的又搬了几坛酒过来, 苏双见戍卫眼馋这里,爽快的上前给戍卫们一人斟上两盏酒暖身子。 几碗酒下肚,苏双激荡的心情明显平复了许多,话匣子不由自主就打开了。 他行商多年,天南海北去过很多地方,那些山狐野怪的故事,塞北南疆的风物信手拈来。 苏双说的绘声绘色,声音又大,众人听得心驰神往,竟渐渐围拢过来。 第88章 夜袭!夜袭!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天,气氛越来越热烈,城外贼营却依旧波澜不惊。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不少人已经喝高了,摇摇晃晃着要回去戍卫,却只能勉强扶着堡墙站立,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张辽也喝的有点迷糊,边上跳动的篝火映着苏双的脸庞一明一灭,只有一双眸子在半明半暗中神色复杂。 “文远,愚兄敬你一杯!”苏双双手捧起酒盏,递到张辽面前。 “苏大哥...苏大哥!我不能喝了!再喝就...醉...醉了...”张辽舌头打结,醉眼惺忪的说道。 “这一盏,愚兄敬你当初九原建功,扬名塞北!”苏双感慨的说道。 “好!那就说...说好...就最...最后一...一盏!”张辽一饮而尽。 苏双又替他满上,说道:“这一盏,愚兄敬你年纪轻轻,得逢明主,前途无量!” 见提起吕逸,张辽顿时兴高采烈,喜道:“我大哥那...那是当...当世豪杰...大...大英雄!”却还保留了一分难得的清明,推着不肯喝。 “如此文远便该满饮此盏!男子汉大丈夫,一盏酒还推三阻四,岂不堕了吕将军名头?”苏双劝道。 “好!那就真...真是...最...最后一...一盏!大丈夫言...言出必...必践!”张辽深吸一口气,勉强喝完。 “嗝”的一声,逆嗝冲吼,脸色紫中透红,眼神迷离。 苏双再替他满上,劝道:“这一盏,愚兄敬你救命之恩,若非文远及时赶到,愚兄此刻恐怕已跟张大哥泉下作伴,你我兄弟再无相见之日啊...” 说道此处,苏双泣不成声。 张辽双眼一瞪,强自压下胸中翻涌的酒意,怒道:“苏大哥你...你...放心,我们弟...弟兄一定...给...给张大哥报仇!” “好,有你这句话,张大哥泉下有知,定感激涕零!愚兄代张大哥敬你,先干为敬!”苏双一饮而尽,举着手中空盏朝张辽示意。 提到被害的张世平,张辽心里不由得想起幼时相识的点点滴滴,感伤至极,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咚!” 酒意上涌,张辽轰然仰面倒地,手中酒碗滴溜溜打着旋,滚到了苏双身边。 苏双眼神闪烁,凝视着已经鼾声大作的张辽许久,一动不动。 “哎!”长叹一声,长身而起,所有人里,他喝的最多,此刻却妨如无事,面沉如水。 堡墙上这一段,没有几个戍卫还能保持清醒,大多数人依着墙面,醉眼惺忪,戈矛弓箭散落身边。 苏双缓缓站起身,双手在袖中摸索一阵,轻轻的走向戍卫身边。 寒光闪过,血光融入昏暗的夜色,城上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无声无息。 苏双满脸痛苦和挣扎,站在张辽身前,手中高擎着一把滴血的短剑,却迟迟下不去手。 看看墙外贼营,他终于下定决心,短剑猛然下刺,却见张辽突然一动,眼皮一抬,似要醒转。 苏双大惊,仓惶之间将短剑藏到身后。 “苏...大哥...报仇...给...我大哥...”张辽只是翻了个身,嘴中呢喃着不成语句,复又眼皮紧闭,鼾声大作。 这一句话呢喃,在他听来却妨如晴天霹雳,心中大恸,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剑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苏双哀哀的看着张辽,内心挣扎,却无可奈何,叹道:“哎!文远,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回头路了!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今夜之后,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艰难地扶起张辽,苏双就近找了个不起眼的墙角,把他轻轻放下,又找来几个箱笼茅草将他身形遮住,细细检查,觉得万无一失,这才有叹了口气离开。 夜风中,苏双孤独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堡墙上,格外的凄凉。 “砰!”他猛地抬脚,踹翻了身边的火盆,着火的柴薪滚落一地,火星腾空而起。 苏双的脚面顿时被滚烫的炭火燎了个大泡,痛彻心扉,他却恍如未觉。 “当!”他的面前突然飞上一个抓钩,绳头一缩,铁爪牢牢扒住城头,不一会一个浑身黑衣的大汉露出脑袋。 见面前有人,眼里凶光一闪,正要出手,苏双压低了嗓音说道:“别动手,是我!” 那人看清苏双面目,收了兵刃,一个鹞子翻身凌空落在墙头,一把推开苏双,“滚开,别碍事!” 苏双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尴尬的站在原地,满腔怒火却不敢发作。 那黑衣大汉从腰间解下绳索,将一头系在城垛上,甩手扔了下去,城下顿时又飞上数个铁爪,数条黑影在夜色掩映中,蜿蜒着攀援而上。 不一会第二个黑衣人也翻过墙垛,抬眼一看站在原地的苏双,顿时大怒,压低了嗓子骂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苏双双眼冒火,怕被黑衣人发现,只能低下头,默不做声的走上前去,攥住绳索,用力拉扯。 麻绳在手上摩擦,不一会苏双的两只手掌就被磨出了水泡,鲜血淋漓。 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缓慢而坚定的继续拽着。 苏双只是个寻常商贾,力量有限,拉扯的速度远比那两个黑衣汉子慢,两个黑衣人顿时眼露凶光,又骂道:“玛德,磨磨蹭蹭,你找死不成!” 被他们劈头盖脸呵斥,苏双心里憋屈,手上不自觉一滑,绳子一松,城墙下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两个黑衣人大惊失色。 他们也在拉拽绳索,想当场就把苏双劈了,却腾不出手来。 好在苏双听到声音,拼命拽住绳索,双脚蹬在墙垛上,疼的眼泪汪汪,这才止住下滑之势。 这里的火盆已经熄灭,动静又有些大,远处的戍卫觉得不太对劲,隔空喊道:“什么人?!” 已经攀上墙垛的数个黑衣人神色一凛,纷纷紧张的看向苏双,手中紧攥兵刃,蓄势待发,只要苏双一个回答不好,先死的一定是他。 苏双眼神一黯,嘴角竟然上扬,一抹自嘲自怜的惨笑浮上脸庞。 “是我,张将军喝高了,踢翻了火盆,无碍,无碍,弟兄们安心便是!”苏双大声回应道。 他是吕逸的熟人,又是当着几乎所有人的面被救回来的,戍卫们听到他的声音,不疑有他,随口招呼一声,又自回去驻守。 此刻二十名黑衣人悉数登城,为首一人正是褚飞燕。 他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苏双的肩膀,小声说道:“苏先生,你做的很好,今日城破,老子记你首功!” 苏双低着头,艰难的说道:“大王,只要您信守承诺,小人别无他求!” “好说,好说!”褚飞燕敷衍的说道。 就在此时,耳中隐隐传来一道鼾声,离的近的黑衣人若有所觉,低声厉喝道:“听!什么声音?” 第89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苏双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急中生智,说道:“哪有什么声音,夜深风疾,难免有些响动,大事要紧,再迟恐被戍卫发觉!” 褚飞燕狐疑的看向四周,凝神细听,果然除了呼啸的夜风,并没有其他异常,暂且放下心来,问道:“堡中布防如何?” 苏双早就探听的明白,把布防情况一一说了,褚飞燕眯着眼,听得连连点头。 “老东西在哪里?”褚飞燕又问道。 “老将军正在府中休息,身边只有华大夫照料。”苏双将他从张辽那里套来的消息也老老实实说了。 褚飞燕闻言眼睛一亮,马续身边只有华佗,说明老爷子身体状况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糟,已经离不了大夫了。 “事不宜迟,分头行动,你们四处放火,让他们首尾难顾即可!事成之后,不要恋战,城外大营会合!”褚飞燕顿时大喜,招呼众人道,“大眼,黑风、黄须你们三个跟我走!” 想了一想,又低声吩咐一句:“你们手下有点分寸,不要伤了马小姐性命,城破之后,老子还要留着当压寨夫人!” 黑衣人纷纷低声应诺,褚飞燕正要离开,却突然猛地转身,一双厉眼凶光大冒,近在咫尺的盯住苏双的双眸,问道:“你敢诈我!” 苏双大惊失色,他的眼神如同刀剑般锋利,又像九幽地狱般阴森残忍,心里忍不住一阵阵胆寒。 冷汗从额头上涔涔淌下,他知道,一旦自己有哪个字说错,褚飞燕绝不会有丝毫犹豫,自己当场就要血溅三尺。 强作镇定,苏双眼神丝毫没有躲闪,双股战栗,却勉力让自己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 艰难的一指墙边倒伏在血泊中的戍卫尸体,苏双哀声道:“大王,这些人都死于小人之手,小人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褚飞燕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从他的眼里,清楚的读到了恐惧、哀伤还有惭愧和自责,他终于确定,苏双不是作伪。 “哈哈!”褚飞燕突然一笑,这笑容在苏双眼里却如同催命魔咒,恐怖渗人。 “跟先生开个玩笑,先生不要往心里去。”褚飞燕笑道,“既然先生已经脏了手,不妨好人做到底。这里的人都认识先生,烧粮草的事便托付给先生如何?” 苏双心中哀恸,颤声道:“可那里都是老弱妇孺...小人...” “是啊,妇孺可不是先生对手,你是个聪明人,老子相信你不会选错的,祝先生马到成功,老子给你庆功!”褚飞燕理都不理苏双,带着黑衣人几个纵跃隐入夜色。 墙垛上贼去人空,苏双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一般朝囤粮的地方龃龉独行。 夜深人静,囤粮的库房外面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缩着身子戍守。 远远的见苏双一个人走了过来,老兵笑呵呵问道:“这么晚了,苏先生不去休息,来这里作甚?” 苏双勉强的笑了笑,说道:“睡不着,随便走走,对了,还有酒吗?城楼上风寒重,再讨两坛酒,给弟兄们暖暖身子。” 他一边说着话,脚步不停,慢慢走近。 老兵眉头一皱,说道:“本来苏先生要些酒水也没什么,只是大敌当前,若是戍卫的弟兄喝多了,恐怕误了敌情,将军怪罪下来,可不好办啊...” 苏双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对不住,在下也是情非得已...” 他声音极轻,老兵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不得已用手拢着耳朵,凑到他的近前,不好意思的笑道:“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先生刚才说什么?” 苏双眼中痛苦一闪而逝,转而变作凶狠的厉芒。 一手顺势捂住老兵口鼻,寒芒一闪,短剑瞬间割开了老兵喉咙,鲜血狂飙而出,老兵双手紧紧捂住脖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双。 逆行的血水瞬间充满了咽喉,老兵根本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泪水从苏双眼眶滑落,滴在地上,融进血泊之中,他低声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城东忽然一道黑色浓烟冲天而起,几乎同一时间,邬堡内火光隐隐,乱声四起。 正在和马媛说话的吕逸顿时惊觉,看着浓烟升起的方向,急问道:“媛儿,那可是囤粮之处?” 马媛朝那里一看,顿时急的花容失色,“师兄,正是粮仓!坏了,走水了!” “哼,只怕不是走水,是来贼了!”吕逸瞬间反应过来,恨声说道,“褚飞燕这厮果然贼心不死,我就料他要弄点什么动静出来!”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转身就朝马续所在的内室赶去,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即便是外面一片慌乱,两人却忍不住相视一笑。 急急忙忙赶到大厅,正碰上赵霆和张飞一阵风似的从里间冲了出来,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父他老人家如何?”吕逸赶紧问道。 赵霆说道:“华佗先生正在给师父调理,我没敢惊动他老人家,先来看看。世安,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想来总不过是褚贼不死心,制造混乱罢了。”吕逸随口说道,“伯虎兄,邬堡内的情况你更熟悉,我见囤粮处火起,事不宜迟,你速速带人去救!” 赵霆应声而去,张飞赶紧问道:“大哥,俺去哪里?” 吕逸稍加思索,说道:“翼德,我怕褚贼还有后手,你带本部人马,速去堡门口守卫,千万不能让贼人冲进城来!” 张飞一怔,问道:“那这里怎么办?” “混进城的必定只有小股贼寇,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此地有我足矣,你速去!”吕逸想都不想的回答道。 张飞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吕逸突然想起张辽,现在乱声四起,张辽怎么踪影全无? “翼德,可有见到文远?” “老五在陪苏先生,此刻不知在何处。”张飞随口答道。 吕逸点点头,牵过马媛的手,快步朝里间跑去。 他现在最担心的反倒是马续,老爷子年逾八十,身上还有伤,万一褚飞燕偷袭,恐怕根本没有办法应付。 就在此刻,放哨的贼兵见到邬堡内火光冲天,知道混进去的人已经得手,发一声喊,群贼汹涌而出,一拥而上向邬堡冲来。 第90章 常山赵子龙在此! 内室之中,马续披衣而坐,骨瘦嶙峋的胸膛上,满布着伤痕。 长年累月的征战,早就让这个坚毅的老人伤病缠身,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病痛折磨。 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将伏波精神传承下去,而此时此刻,马续心中十分满足。 他一度已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赵霆和赵云悟透了枪法,马媛继承了兵法,术的传承不会断绝,唯一可惜的是,马媛是女儿身,终究无法像男子一样,统兵带将,马踏焉支。 但就在这个时候,吕逸出现了! 仿佛是苍天在回应自己虔诚的祝祷,将这样一个人送到他的面前! 武艺高强,有勇有谋,更为难得的是他出身边塞,拥有跟先祖一样的雄心壮志和民族大义。 行将就木之际,能收他为徒,无疑让马续老怀大慰,精神也好了许多。 华佗小心翼翼的检查着马续身上的银针,针入肌肤,随着他的气息颤动不休。 那一场厮杀,最担惊受怕的就是华佗。马续与他而言,亦师亦友。 若不是自己用了“鬼门十三针”的秘术激发潜能,马续又怎么会亲自上阵? 别看当时马续威风八面,顶天立地般的横枪立马,只有华佗明白,每一时每一刻,马续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当时马续没能坚持下来,自己真的可以原谅自己吗?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现在危机暂解,只要悉心调养,华佗相信以自己的医术,还能再为马续争取不少时间。 “银针入穴之法颇耗气血,不可久存,在下这就为老将军起针。”华佗严肃的说道。 马续双目微合,点点头,轻声道:“有劳先生。” 华佗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意,半点不敢分神 “老将军且忍耐片刻!”华佗沉声说道,撮手如喙,闪电般向银针探去。 就在此刻,一个阴鸷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哈哈!师父果然身体抱恙,却把弟子瞒的好苦!” 正是褚飞燕的声音。 华佗闻言大惊,千钧一发之际,手指一偏,从银针上划过,顿时一阵心慌,汗出如浆。 他是真的后怕啊! 起针的风险远大于施针,稍有不慎,便有气血逆行,经脉紊乱的风险。 若刚才褚飞燕再晚上片刻说话,他正在起针的关键时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马续闻言,顿时双目暴睁,猛地站起,朝窗外暴喝道:“无胆鼠辈,藏头缩尾,还不给老夫滚出来!” “哗啦!”一声大响。 窗棱破碎,褚飞燕纵身跃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大汉,一个眼睛颇大,使一把鬼头刀。另一个头发泛黄,手里握着两杆短枪。 正是他两个得力心腹,孙大眼和李黄须。 褚飞燕落地,双刀护住身前,环视四周,见只有马续和华佗两人,顿时心里大喜。 “师父,您老人家老当益壮,弟子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躲着您呢!”褚飞燕狞笑着说道。 马续勃然大怒,须发戟张,抽出兵器架上的宝剑,叱道:“贼子,你既然自来送死,老夫便送你一程!” 华佗大惊失色,他只擅长养生,却不会武艺,马续以一敌三,岂不凶多吉少? 仓皇之间,忍不住喊道:“老将军不可...” 褚飞燕见华佗焦灼的模样,心里更加笃定马续是外强中干,兀自苦撑,有些得意的说道:“好教师父知道,弟子的这两位朋友都是绿林好手,最擅搏杀功夫,您老人家虽说枪法如神,却不适合平地厮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老人家现在投降,弟子一定好好孝敬您终老!” “呸!”马续怒发冲冠,叱道:“几个跳梁小丑,老夫还怕了你不成,一起放马过来便是,还省的老夫多费工夫!” 褚飞燕眼中凶光一闪,说道:“既然师父不领情,就别怪弟子不讲情面了,弟兄们,上!” 双刀一挥,舞成光幕,豕突狼奔朝马续砍去。 孙大眼和李黄须见状分左右掩杀而至,隐隐封住马续退路。 马续怡然不惧,挺剑迎上。 单论武艺之高,马续已是当世顶尖的存在,褚飞燕自以为刀势如波涛汹涌,浑然一体,却被马续一眼看出破绽。 “叮!”一剑刺出,快如疾风,于刀轮之中一闪而逝。 褚飞燕只见眼前一点寒芒顷刻刺到,顿时大惊,向后纵身一跃,刀幕瞬间崩塌,褚飞燕心中大骇。 马续这一剑如同天外飞仙,神妙非常,哪里像是气血两虚,体力不济的模样? 孙大眼和李黄须却紧随其后,正好杀到。 马续刚刚逼退褚飞燕的一剑已经是他全力以赴的结果,还是发动“鬼门十三针”之后才有这样威势。 本以为全力一击,褚飞燕大意之下可以一举将他刺死,没想到他奸猾无比,一见苗头不对,抽身而退。 马续旧力已尽,新力难继,正是最空虚的时候,这两人此刻杀到,马续百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挺剑架挡。 “当啷!”一声脆响。 鬼头刀砸中剑身,宝剑脱手飞出,落在地上。 马续吃力不住,踉跄退后两步,正绊在几案上面,仰面摔倒,却堪堪避过李黄须的双枪。 一口逆血呕出,马续脸色一片煞白,却依旧怒视三贼,毫无惧色。 “砰!” 门板轰然倒地,赵云冲进门来,手中银枪一摆,指着褚飞燕大喝:“休要伤我爷爷!” 褚飞燕不惊反喜,猖狂的看着赵云,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你来陪你爷爷送死吗?” 赵云恍若未闻,挺枪直刺,如银龙出水,似猛虎离山。 褚飞燕没想到赵云小小年纪,竟已将枪法练到这样炉火纯青的境地,不愿硬拼,闪身避开。 赵云去势不减,银枪一晃,顺势朝孙大眼和李黄须刺去。 两人只觉银光点点,似漫天星辰在眼前炸开,根本看不清枪势,更不知如何抵挡。 当下只得止步回身,暂避锋芒。 赵云一枪吓退三人,立时抢身护在马续身前,朗声喝道:“无胆鼠辈,常山赵子龙在此,谁来送死!” 第91章 逆鳞,触之即死! 趁着这空隙,华佗赶紧抢身上前,查看马续状况。 事发突然,老爷子全力抵挡,气血运行已达顶峰。此刻银针入肉三分,针尾已经依稀难寻,华佗脸上一片惨然。 马续看他神色,不需言语,心中已知大概,大手覆上华佗颤抖不停的手,轻声说道:“无妨,华先生无需多言,退敌为先,此事决不能让他人知晓!” 华佗只觉得手上一紧,老爷子紧紧攥住自己,眼神清明而坚定。 他也知道此刻大敌当前,决不能让褚飞燕等人察觉,无奈点头,小心翼翼守在马续身边,眼神一瞬不瞬,时刻观察着老人气色变化。 赵云何等聪明,两人既然刻意降低了声量,无疑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心里顿时又难过,又愤怒。 若不是褚飞燕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袭扰,老爷子的身体又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以至于一天之内,已显露出油尽灯枯之兆? 赵云怒不可遏,银枪一摆,朝三人没头没脑的刺去。 只是他毕竟年幼,纵然枪法精妙,气力却还未长成。 面对三个正值壮年的悍匪,一开始还能凭借一往无前的气势勉强压住,时间一长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现在身处内室,方寸之间,斗室之内,陈设繁杂,空间局促,他用的还是长枪,许多招式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反倒是褚飞燕三人,闪转腾挪,窜高伏低,从上中下三路袭来。 三人配合娴熟,攻势连绵不绝,赵云简直防不胜防,仅仅数招之后,就已经额头见汗。 他更要护着身后马续和华佗,不敢轻易后退,于局促之中又添了三分束缚,不免心里忧急如焚。 出手之时更不敢猛冲猛打,反而小心翼翼,又少了三分锐气,一时间险象环生。 就在赵云独自支撑大局之际,吕逸和马媛已经堪堪赶回了赵府。 里面的动静在他们听来不喾晴天霹雳,马续的身体状况他们再清楚不过,隐隐又听见赵云略显稚嫩的声音,更让他们心烦意乱。 他们刚要冲进去,突然一个黑衣人挺身拦到面前。 那人身高足有八尺,膀阔腰圆,使两把开山斧,宛如巨人一般,正是褚飞燕带来的游侠之一,卫黑风。 见到吕逸,他不惊反喜,叫嚣道:“哈哈,该着我老卫立功,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想上哪里去!” 吕逸哪有心情跟他废话,抽出佩剑,一招“青龙出水”分心便刺,毫不含糊。 卫黑风咧嘴一笑,双斧一合,如同一扇铁门板一样,将前心护了个严严实实。 “叮!” 火光四溅,吕逸一剑气势如虹,正刺在开山斧上。 卫黑风根本没想到,吕逸看似瘦削的身躯中竟然蕴藏着这么巨大的力量。 这哪里是剑,分明如巨锤一般,顿时双臂一震,身子猛的向后一仰,险些跌倒。 吕逸打蛇随棍上,手上丝毫不停,又一剑朝咽喉刺去。 卫黑风无处可躲,双斧沉重,一时也来不及回防,本来是闭目待死,却不料吕逸这一剑却在离他咽喉处不到一寸的位置堪堪停住。 吕逸也懵了,低头一看,原来刚才全力以赴的第一剑用力过猛。他的佩剑只是青铜锻造的凡品,和开山斧硬碰硬之下,竟已经断去半截。 就是这断掉的半截救了卫黑风的狗命。 卫黑风当山贼多年,无数次死里逃生,状似粗豪,其实心里狡猾异常,否则也不能在这种关头被褚飞燕带在身边,委以重任。 见吕逸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却正好恢复了气力,顿时就地一滚,身形不退反进,朝着吕逸身后的马媛滚去。 眼前一空,胖大的黑影瞬间消失,吕逸顿时惊得亡魂皆冒,他立刻明白卫黑风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见卫黑风双斧交到左手,右手从怀里一掏,猛地一扬,一蓬白烟兜头兜脸朝马媛罩去。 “闭眼屏息!”吕逸大喊一声,匆忙提醒道。 这时候他才发现,马续说马媛武艺稀松平常那是一点都没有自谦的意思。 这已经不是寻常了,在他看来,跟不会武艺有什么区别? 不会也就罢了,临敌经验更是压根没有。 卫黑风这样下三滥的江湖手段对付马媛,那是一用一个准。 此刻马媛花容失色,幸得吕逸及时提醒,她的反应虽然慢了半拍,却也第一时间听话的闭上眼睛,只是生石灰无孔不入,还是吸入半口,顿时一阵灼痛,自咽喉直烧肺腑。 “啊!”马媛立时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捂住胸口,踉跄后退。 卫黑风一击得手,顿时面露狂喜,吕逸他打不过,这个小姑娘明显是个软柿子。 就地一滚,迅速欺到马媛身前,骤然长身而起,大斧劈头盖脸砍下。 吕逸听到马媛喊声,顿时心中剧痛,眼前烟尘遮蔽了视线,一时根本不知道马媛伤势。 “媛儿!”吕逸心急如焚,顿时不管不顾,急急抢身上前。 此刻卫黑风背对吕逸,身后空门大露,只需随手一击,就能将他斩杀,但巨斧临身,马媛恐怕绝难幸免。 卫黑风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要的就是吕逸投鼠忌器,不敢对自己下手。 若是先砍伤马媛,吕逸心神打乱之下,自己再回身一击,吕逸如何能够抵挡? 眼看马媛惊慌失措,近在咫尺,他的嘴角已经咧出丑陋而狰狞的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吕逸心念急转,一瞬间已经判明形势,宁可错过杀敌的机会,也决不能让马媛遇险! 吕逸绕不假思索,绕过卫黑风,一个闪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马媛面前。 “鼠辈敢尔!”吕逸暴喝一声,怒目圆睁。 这一喊,声遏行云,卫黑风气势顿为所折,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巨斧却已经顺势临身。 “砰!”一声巨响。 巨斧正正劈在吕逸胸口,卫黑风纵然远不及吕逸神力,但身大力不亏,全力一击又岂容小觑。 猛遭重击,吕逸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噗!”一口逆血冲喉而出,正正喷了卫黑风一头一脸。 卫黑风一击得手,心中狂喜,满脸血污更显狰狞,狂吼道:“哈哈,老子首功,首...” 蓦的只觉心口一凉,剩下的半截子话再也说不出来,惊骇的低头一看,只见吕逸右手断剑已经刺入胸膛,直没至柄。 “谁说断剑杀不死人的!”吕逸艰难的说完这句话,气力一泄,手上一松,仰面就倒。 第92章 险之又险,死里逃生 吕逸仰面栽倒,马媛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双手紧紧抱住吕逸。 她心里着急,根本不知道吕逸伤的多重,只见一柄巨斧牢牢的嵌在吕逸胸口,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马续所处的内室中不断传来兵刃交击的铿锵声,却只有赵云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马续和华佗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边是生死不知的吕逸,一边是危在旦夕的爷爷,饶是马媛自幼熟读兵书,却到底只是个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少女,一时之间难免方寸大乱,心乱如麻。 可这样的生死关头,哪里容得她有半分犹豫。 马媛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纷繁复杂的情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双手紧紧攥住,指甲嵌入肉中,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地上。 手心传来的阵阵疼痛成功压制住了她心头的剧痛。 凤目一凝,先冲到吕逸身边,探他的鼻息。 还好,鼻息犹在,心中稍定,“吕大哥,吕大哥...”马媛连声呼唤,怎奈吕逸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马媛只道吕逸伤重,此刻只能靠自己了,银牙一咬,一狠心,从卫黑风胸口猛地拔出断剑。 一股热血飚射而出,溅了她满头满脸,头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恐怖画面,马媛忍不住花容失色,胸腹翻涌欲呕,不忍直视。 但她记挂马续安危,知道时不我待,只能鼓足勇气,强行将这口气压下,奋然起身。 马媛知道自己武艺低微,若是直冲进去于事无补,搞不好还要为贼所制,反倒让自己爷爷和赵云束手束脚。 于是强按下心中焦灼,轻手轻脚向内室摸去。 她刚一动,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声响起,“嗬!” 马媛顿时面露狂喜,转身看去,只见吕逸摇摇晃晃,挣扎着正要坐起。 她赶紧返身,冲上前去,一拉吕逸的胳膊想扶他起来。 可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吕逸人高马大,体重颇为可观,又身穿甲胄,胸前还嵌着一把沉重的巨斧,这一拉之下,根本就纹丝不动。 “别!”吕逸痛呼一声,马媛拉扯的太用力,牵动胸腹,一阵剧痛袭来,把吕逸疼的冷汗直冒。 马媛顿时不敢再用蛮力,吕逸略缓了一缓,猛地坐起,伸手拽住斧柄用力一扯。 “嗤啦!” 裂帛声起,吕逸胸口一凉,衣袍破碎,胸口露出一大片乌青,触目惊心。 他手上巨斧锋刃上嵌了一块护心镜,已经扭曲变形,根本看不出原来形状。 这护心镜还是当初九原突围时吕布传给他的,是他们吕家的传家宝,至今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他一向爱惜,空闲时间时时擦拭,没想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上了用场。 也幸亏他从不离身,否则巨斧当胸,哪有幸理。 饶是如此,刚才那一斧也着实让吕逸很不好受,他硬生生承受了所有力量,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气血凝滞,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好在他自幼习武,根基稳固,体质极佳,若是寻常人受了这一下,哪有这么快就能回过气来? 饶是如此,吕逸现在也绝不好受,表面看来皮肉完整,里面实在已经伤筋动骨,内腑受了极重的创伤,稍稍一动,就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由内而外,潮水般袭来。 吕逸用力起身,却猛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马媛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吕逸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勉强扶住。 吕逸深吸一口气,胸口一阵刺痛,用力摇了摇头,眼神终于恢复清明。 “快去里面救师父!”吕逸咬牙说道。 感觉到吕逸拉着自己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马媛却没有立刻动身,下意识关切的问道:“你的伤?” 吕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大碍,皮肉伤而已,我撑得住!” 抬脚把卫黑风的尸首踹过一边,随手捡起两把巨斧,掂了掂份量,还算凑手,当先朝里面走去。 马媛心急如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吕逸醒了过来,她的心里顿时一块大石落地,只是看到吕逸强撑的模样,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但她知道现在只有吕逸能解危局,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分心,任由泪水滑落,只是默默的跟着,一声不吭。 快到门口,吕逸猛地挺住,侧耳倾听,脸上神情凝重。 马媛不敢打扰他,却见吕逸听了一会,眼神一紧,低声叮嘱她道:“我进去帮手,你在这里等我,放心!” 说完一纵身,朝里间冲去。 赵府里面千钧一发,城门口的战况也正焦灼。 褚飞燕的计策极为歹毒。 自己带着二十个高来高去的江湖游侠,一边在邬堡之中制造混乱,一边直捣黄龙,偷袭马续。 深夜之中,堡内众人不明所以,难免首尾不能相顾。 待到邬堡之中火光一起,堡外贼众猛攻城门,双管齐下,让人无从下手。 若是偷袭成功,他们再杀向城门,堡内大乱之下,众贼兵一拥而上,必然得逞。 若是偷袭不成,也能成功牵制堡内为数不多的兵力,更能将吕逸等高手成功吸引到赵府,此时城门要兵无兵,要将没将,破门而入只是时间问题。 他却没想到,马续身上有伤,还能勉强一战,赵云年纪轻轻,却抵住了他们多时。 他更想不到,吕逸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安排张飞和赵霆兵分两路,一路截杀城中贼寇,一路守御城门。 此刻张飞带着本部人马,第一时间冲到了城门口,正巧碰上慌慌张张赶下城头的张辽。 贼兵出营,喊杀声震天,张辽就被苏双“埋在”城头角落,当时就被吵醒了。 醉眼惺忪的一见城外景象,顿时惊得一身冷汗,酒意全消,慌慌张张四下里找苏双,却哪里看见他的影子。 只见城头不远处,几名戍卫倒在血泊之中,心中大骇,赶紧下城查探。 一见张飞,急急问道:“三哥,见我苏大哥了吗?” 张飞一指摇摇欲坠的城门,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商人作甚,快跟俺老张抵挡贼寇!” 第9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月色如水,城下沸反盈天。 数千贼兵向着城门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连绵不绝。 他们惊讶的发现,白日里如同杀神一般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在城楼上。 只有为数不多的戍卫在稀稀拉拉的朝城下射着箭,勉强阻挡他们的攻势,简直如螳臂当车。 几十名贼兵顶着盾牌,扶着冲车朝城门撞去,“轰!”地动山摇,城门嘎吱作响,尘土飞扬。 十几个戍卫用身体拼命顶住城门,在冲车的连环撞击下,厚实的门板已经破裂翘曲,随时可能倒塌。 张飞吩咐麾下军卒上城头协防,自己领着张辽直奔城门而来。 戍卫见他们两人赶来,顿时士气大振。两人连战两场,有如魔神降生一般神武的场景历历在目。 张飞暴喝一声:“闪开!” 戍卫依言向两边退开,城门口的阻力一松,冲车顿时势如破竹,粗大的尖头撞破城门,足有两丈余长的巨木赫然嵌在城门里。 攻门的贼兵狂喜,发一声喊,用力将冲车拉回,带着几片门板落地,露出老大一个豁口。 身后贼兵顿时手攀足蹬,顺着豁口中朝里冲。 刚一冒头,正撞见张飞提着丈八蛇矛怒气腾腾赶来,“来的好!”一声巨吼,先声夺人。 这贼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一双腿,骤见杀神,肝胆剧颤,忙不迭的就要往回退。 他身后贼寇攀附如蚁聚,没头没脑的把退路堵得严严实实,那贼哪有空间转身,“噗通”一声,倒被自己人挤进了窟窿,正栽在三爷面前。 “哈哈,自己送上门来,俺老张笑纳了!”张飞忍俊不禁,咧嘴一笑,上前一把提起那人脚踝,单膀用力,把他当个石块一般,顺着窟窿又扔了回去。 那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砰!”一声,脑门正撞在刚挤进门洞的另一个贼人头上,登时脑浆迸裂,两人一起毙命。 张飞脚下不停,一挺蛇矛,力贯双臂,一招“气贯长虹”,蛇矛如黑龙出涧,似奔雷彻地,直中冲车上的巨木。 “轰!”木屑四溅,巨响中,整个冲车被张飞巨力震的猛然后退。 四周攀附的众贼寇如遭雷击,纷纷倒地。 “要这破门何用?”张飞再喊一声,执住两扇城门,双臂一分,城门轰然洞开。 张飞从城门口大步流星走出去,在众贼面前插手站定,吼道:“燕人张翼德在此,哪个敢向前一步!” 声如巨雷,势若猛虎,众贼纷纷股栗胆寒,不但不敢上前,竟齐唰唰退了一步。 “无胆鼠辈,既然敢来攻城,为何不敢上前?”张飞挺身踏前,再喝一声。 众贼越发心惊,又自仓惶后退,更有胆小的双腿发软,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张飞见状,仰天大笑,众贼举着兵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恐惧和茫然,数千人竟被他一人所阻,进退两难。 “尔等既然不肯走,便让张爷爷送你们一程!”张飞转身向后,一把攥住还钉在冲车上的矛柄,双手用力环眼暴睁,厉喝一声,“起!” 冲车上的巨木长足三丈,径有数围,不下千钧之重,寻常数个壮汉都抬不起来,竟在张飞暴喝声中被一矛挑起在半空,张飞沉腰扎马,双手将巨木稳稳托住。 “咚!咚!咚!” 张飞高举着巨木向贼兵走去,每踏一步,轰隆作响,脚下足印宛然。 到得近前,张飞猛然发力,额头青筋暴现,身上甲胄连接处纷纷被暴凸的肌肉涨裂,再喝一声:“去!” 巨木脱手飞出,如同炮弹一般向群寇砸去,正面的贼寇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被巨木砸成肉泥,贼群大乱,离得近的哭爹喊娘拔腿就跑,离得远的根本不敢再靠前来。 张辽见时机已到,带着部下从城门里掩杀而出,顷刻杀入敌群,一阵乱劈乱砍。 也是褚飞燕百密一疏,把一应好手心腹都带进了城中,贼寇此时群龙无首,瞬间崩溃。 两人见贼兵潮水般又退了回去,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只有百十来人,乘胜追击想都不用想。 张飞坐镇城门,指挥士卒修缮城防,张辽火急火燎转身去找苏双。 他此刻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故交,城里兵荒马乱,苏双这才刚脱虎口,张辽可不想让他再落入贼手。 与此同时,吕逸带着马媛已经来到内室门口。 吕逸临敌经验何其丰富,不用亲眼看到,仅凭兵刃交击的声音已经能猜出大概。 想到马媛这尴尬的身手,吕逸叮嘱道:“媛儿,你千万别进去,我去救师父!”说完直闯而入。 只见赵云被三人围攻,咬牙苦撑,早就险象环生,落在下风。华佗一脸焦急的站在马续身边,老爷子嘴角挂着血,面色苍白,不知伤势如何。 吕逸看的目眦欲裂,暴喝一声:“贼子,拿命来!” 话音未落,巨斧脱手飞出,直奔高擎鬼头刀,正向赵云兜头劈下的孙大眼而去。 孙大目只觉脑后生风,仓惶转身,一道黑芒打着旋呼啸而至。 他赶紧回刀格挡,却没料到巨斧势大力沉,吕逸又是怒急攻心,出手毫不留情,哪里是他能抵挡的住的? 鬼头刀被巨斧劈中,余势不减,“砰!”的一声一并砸在胸口。 “咔嚓!”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孙大目胸口瞬间塌陷,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委顿在地,眼看是活不了了。 褚飞燕听到吕逸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吕逸现在赶来,恐怕计策八成是要落空。 暗骂孙大目和卫黑风废物,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只是依旧抱有一丝幻想。 正自思忖该不该脚底抹油,心中犹豫不定之际,却猛然瞥见吕逸正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他为了救马媛,本就受了内伤,刚才急火攻心,仓促出手,牵动肺腑,此刻胸中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褚飞燕见状,顿时心中窃喜,朝着李黄须大喊道:“这小子受伤不轻,趁现在结果了他!” 吕逸被他一语喝破,心中也是一惊,只要再给他片刻功夫,便能暂时稳住伤势,若此刻贼人当真冲上来,只怕凶多吉少。 第94章 褚贼遁走,弹尽粮绝 褚飞燕一眼看破吕逸虚实,心中狂喜,顿时撇下李黄须,手舞双刀朝吕逸方向扑来。 吕逸虽惊不乱,手中还剩一柄大斧,立刻护在胸前,站定不动,默默搬运气血。 他也看准褚飞燕鏖战多时,并不在全盛之时,只要开始几击抵挡下来,拖延时间便有胜算。 说时迟,那时快,褚飞燕一个猛扑,双刀自上而下斩落,吕逸挺身接战,大斧自下而上格挡。 褚飞燕使的是虚招,双刀临头之际,突然变招,左手刀刀势不变,右手刀却蓦地一收,藏肘在怀,凝而不发。 一招两式,端的狠辣无比。 他料定吕逸只有一把斧头,又是伤疲之身,反应不及往日迅捷,只待他架住自己左手刀时,必定怀中空门大露,到时候右手刀随时发动,吕逸绝难闪避。 吕逸也看出其中凶险,奈何自己有苦难言,胸口烦闷欲呕,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剧痛,气力、速度不及往日一半,眼看硬碰硬讨不到好,搞不好还会伤上加伤,到时候更难应付。 无奈之下,也只能放下脸面,合身就地一滚,闪过一边。 他这一动,褚飞燕顿时心中大定。 吕逸分明不敢正缨其锋,连格挡似乎都力有不逮,顿时揉身扑上,一刀紧过一刀,追着吕逸身形砍去,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褚飞燕盯着吕逸截杀,赵云那里顿时形势逆转。 本来兵刃就施展不开,更要一个人应付褚飞燕和李黄须,赵云早就捉襟见肘,岌岌可危。 但现在只剩李黄须一个,无论是招数、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远无法和赵云相比。 赵云此刻心无旁骛,眼中只有这个黄须贼寇,刚才被压制得狠了,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一杆银枪上下翻飞,瞻之在前,忽焉在右,使得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李黄须擅长诡谲伎俩,一开始三五回合还能勉强抵挡,但时间稍长,便无从招架。 他眼里只觉得满天星辰爆裂一般的枪影,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自己根本不知道哪一枪是实,哪一枪是虚。 “看枪!”赵云虎吼一声,先声夺人,银枪飒沓如流星直奔李黄须面门而去。 李黄须吓得亡魂大冒,用尽全身力气朝边上一闪,却只觉耳畔生风,眼前人影一闪即逝,却是赵云与他擦身而过。 “不疼!” 李黄须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既不透风也不疼痛,顿时心里大定,这惊雷也似的一枪,竟然真叫自己躲过去了,小命还在,万幸,万幸。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身后又一声大喝响起,“贼子受死!” 话音未落,只觉得心口一凉,半截带血的枪头从背心投入,胸前透出。 李黄须手捂胸口,艰难的扭过脖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赵云,手上双矛颓然落地。 “回马枪,见识一下!”赵云冷冷的说道,看也不看李黄须,从地上捡起他的双矛,转身朝褚飞燕杀去。 他的银枪太长,施展不开,李黄须用的短矛,还是一对,早就被赵云看在眼里了。 这一套连杀,行云流水一般,着实是智勇皆备,千钧一发之际,就连吕逸都忍不住由衷赞叹。 褚飞燕没想到李黄须也是个废物,在赵云手底下竟然十招都支撑不到,眼看吕逸已经被逼入绝境,自己却要功亏一篑。 手上刀势未停,心里却已经打起了开溜的主意。 正在这时,李黄须蓦地动了,他被赵云一枪贯胸,已是必死无疑,却并没有立时咽气,脑子里面浑浑噩噩,最后一点求生的执念带着身子夺路而逃。 他的胸口带着银枪跌跌撞撞就朝门口冲去,濒死之际,无知无识,如同一头莽牛般直扑而出。 到了门口,终于气尽力竭,扑在门板上,轰然倒地毙命。 马媛知道自己武艺太差,帮不上忙,老老实实按照吕逸叮嘱,焦急地在门口等着,不敢露面。 不料眼前一黑,李黄须的尸身“砰!”的一声砸在面前,却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褚飞燕听到马媛声音,顿时面露狂喜之色,眼中贼光一闪,立时舍下吕逸,脚尖点地,向门口的马媛扑去。 吕逸这次真的是眼前一黑,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李黄须临死之际能破门而出,马媛会突然暴露! 马媛一声出口,已经知道不妙,再听里面动静,似乎褚飞燕正向门口杀来,想要抵挡,一来自知不是对手,二来手上连个兵刃都没有,无从反抗。 纵然她精通兵法,却到底不过是个花季少女,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一时之间心神大乱。 吕逸一个鲤鱼打挺翻起,用尽全力朝褚飞燕追去,急火攻心,强提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气血,根本不管自己的伤势会不会加重。 他此刻无比后悔,若是当时带的是方天画戟这样的长兵,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所谓鞭长莫及,明明看着只有咫尺距离,差之毫厘却可能是生死两别! 他又不敢把手上斧头当暗器扔去,只怕以褚飞燕的武艺,很难一击必杀,若是这时躲开,搞不好还要误伤马媛,吕逸现在根本是束手束脚,除了玩命追赶,全无良策。 他是当局者迷,好在赵云已经脱出手来,见此情状,大喊一声:“姐姐切莫现身!”脱手一矛,向褚飞燕后脑掷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马媛福至心灵,顿时不再慌乱,急退两步,远离门口。 褚飞燕惊觉脑后金风大作,感受到赵云这一掷的威力,也不敢托大,硬生生止住冲势,偏头躲闪。 一道劲风袭来,触脸生疼。 “哆!”一声,短矛钉在对面墙板之上,矛柄兀自颤动,发出“嗡嗡”颤响。 褚飞燕情知马媛哪怕近在咫尺,自己却已经没有机会了,身后吕逸和赵云也是近在咫尺,以一敌二,与送死无异。 反正城里火起,马续重伤,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不留恋,转身朝外面冲去。 吕逸带着赵云追出赵府门口,却见褚飞燕飞檐走壁,跃上房顶,几个起落便已跑远。 赵云不忿,还想再追,却被吕逸一把拦住,说道:“穷寇莫追,先平乱!” 只见城中处处黑烟,赵霆带着人马四处扑救,乱作一团,尤其是城东囤粮处的火光,烧得吕逸一阵心寒! 第95章 兄弟反目?商贾贱命不足惜? 苏双此刻满身是血,拖着老兵的尸身有些茫然和彷徨。 他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对自己人下毒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那样。 看着眼前火光冲天的仓廪,他怔怔的出着神。 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仿佛能看到往日的点点滴滴,自幼与张辽相识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随着火焰不断闪现。 “不知文远会不会原谅我...”苏双喃喃自语道,声音缥缈而低沉,仿佛从九幽深渊中传来的幽冥之音。 耳边不断传来厮杀的声音,他知道是游侠和邬堡守军短兵相接。 看情形,二十个黑衣人恐怕凶多吉少,等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破门而入的贼寇,想来城门那里也应该是守住了。 他不知道该替邬堡庆幸,还是该替自己悲哀。 忽然,远处房顶上一道黑影闪过,头也不回的朝城外奔去。 这个身影早被苏双刻在灵魂深处,一眼便知是褚飞燕! “褚贼脱身,我该如何?”苏双又喃喃自问。 褚飞燕丢下一众黑衣人,独自逃生,想都不用想,他们趁夜偷袭的计划肯定彻底失败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他现在哪怕后悔,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苏大哥,苏大哥你在哪里?”张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个时候,果然张辽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这一声声焦急的喊声,如同利刃一般在他心头不断划开一道道伤口。 苏双苦笑一下,把心一横,眼里厉芒一闪,手中短剑用力朝自己肩头扎去,直没至柄。 刺骨之痛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忍不住惨呼出声,“啊!” 张辽正找他找的焦头烂额,猛听这声惨叫,顿时更加惶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来,正看到苏双手捂着肩头,瘫坐在地。 张辽疾冲过去,一把扶住苏双,问道:“苏大哥,是谁伤了你?” 苏双疼的牙关打战,话不成声,“褚贼...褚贼...” 张辽眼里怒火熊熊,恨声道:“这千刀万剐的匹夫,某与他势不两立!” “仓...仓廪...”苏双艰难的抬起手,指着烧成断壁残垣的仓廪呻吟道。 张辽这才发现,邬堡囤粮已经付之一炬,心里大惊,却看苏双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顿时一咬牙,“苏大哥,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先带你找华佗先生救命,其他的事你先别管!” 说完俯身抱起苏双,三步并作两步朝赵府赶去。 赵府内,马媛被马续借口探听邬堡内情况打发了出去,华佗此刻正专心致志给马续疗伤。 老爷子气急攻心,又硬生生挡了孙大眼势大力沉的一刀,伤上加伤,情况不容乐观。 尤其是银针入肉,若再不起针,就真的万劫不复,回天乏术了。 华佗正要动手,马续立刻察觉,轻轻的摇了摇头。 “啊呀,褚贼已退,城中还有吕将军在,老将军你何苦...”华佗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赶紧劝道。 马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道:“褚贼奸猾,想要拿下他,还需老夫亲自出手。老夫已有计策,望先生成全!” 华佗有些哽咽的说道:“可是老将军的身体...” “呵呵,先生此刻起针,又能让老夫多活几日?”马续洒脱的说道:“苟延残喘岂是老夫归宿?让老夫能有机会手刃贼寇,方称得上死得其所!” 华佗未语泪先流,还想再劝,却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记得先生说过,尚有固本灵药,不如给老夫来上几颗,尝尝咸淡如何?哈哈哈”马续打趣的说道。 吕逸和赵云刚巧回来,见马续发笑,又见华佗泪痕宛然,满面愁容,顿时心里一紧,有些忐忑。 马续不等他说话,先开口问道:“世安,今日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师父,褚贼此来,颇为蹊跷,弟子尚不能确定!”吕逸稍加思索答道。 “哦?不能确定,就是已经猜到大概?”马续问道。 “确有怀疑,只怕是奸细所为!”吕逸笃定的说道。 “邬堡之内,尽是赵家和马家的子弟,断无奸细,你带来的人,又和褚飞燕毫无瓜葛,也不可能有奸细,如此说来,你觉得是谁?”马续沉声问道。 他今夜虽然深居内宅,却洞若观火,仅凭只言片语,便抽丝剥茧,一语中的,吕逸不禁敬佩万分。 就单单这眼光和洞察力,就是自己远远不及的。 “弟子看来,唯有一人...” 吕逸正要说出那人名字,张辽一身狼狈,抱着苏双闯进了门来。 “华先生,华先生,快救救苏大哥!”张辽高喊道。 吕逸眉头一挑,忍不住问道:“文远,苏先生受伤了?” “苏大哥被贼人刺伤,危在旦夕,华先生救命啊!”张辽三两步冲过去,眼中满是惶急。 华佗正给马续推宫过血,忙的额头见汗,闻言抬头瞟了一眼痛的浑身打颤的苏双,随口说道:“等一等。” 张辽手上不断传来苏双筛糠般的颤抖,心急如焚,忍不住冲口而出:“苏大哥这样子如何等得?华先生你救死扶伤,当知轻重缓急,苏大哥明轩一线,你为何对他如此冷漠,难道他的命便轻贱许多不成!” 吕逸见他出言无状,怒斥道:“文远休得无礼,华先生自有分寸!师父他老人家...” 张辽此刻酒意加怒意齐齐涌上心头,几乎已经失了理智,哪里听得进去。 见吕逸也不帮自己,顿时梗着脖子,口不择言的喊道:“大哥,没想到你也这样,罢罢罢,你们都不管他,我自己救他!” 说着将苏双轻轻放在地上,一把攥住剑柄,眼神一厉,就要拔剑。 “你要是不想让他没命,就住手!”华佗见状,赶紧出言阻止。 张辽闻言,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僵在当场,双眼通红,眼角泪光隐隐。 吕逸见他伤心,感同身受,心中不忍,上前想要扶他。 张辽一瞪眼,冷哼一声:“我们商贾出身,贱命一条,不敢劳动吕将军大驾!” 吕逸知道在激动中的人不可理喻,又气他口不择言,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张辽祖上是聂壹,也是商贾出身。 没想到他其实一直对这个出身耿耿于怀,只是深藏兄弟日常情厚,他将这点自卑深藏心底,从未表露过。 此刻压抑的情绪陡然爆发出来,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伤情分的话。 “五弟你...哎...简直...”吕逸气结,指着张辽半天说不出话,兄弟两个怒目而视,众人面面相觑。 第96章 世安,计将安出? 华佗一丝不苟的给马续推拿完毕,老爷子脸色顿时好了不少。 顾不上擦汗,过来给苏双看伤。 张辽见到华佗过来,火气顿时消弭了不少,脸上又急又苦。 刚才他气急攻心,大放厥词,一时激愤之下,口不择言,现在着实是有些骑虎难下。 有心服软道歉,又着实有些拉不下脸来,一张紫膛脸憋的通红。 吕逸叹了口气,见他可怜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些心软,朝着华佗一拱手说道:“华先生,舍弟刚才出言无状,多有冒犯,在下替他向您赔个不是,望您宽宏大量。” 顿了一顿,又道:“这位苏先生,也曾对在下有恩,还请华先生尽力救治,在下感激不尽!” 张辽闻言,顿时感激的看向吕逸。 吕逸还在气头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咦!”华佗看过苏双伤势,忍不住惊呼一声。 张辽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再顾不得脸面,急道:“华先生,都是我的错,我给您赔罪,您千万救我苏大哥啊!” 说完就要俯身磕头,吕逸没好气的冲上去,一把拉起他,斥道:“就不能等华先生把话说完?添什么乱!” 这一近身,正闻到张辽浑身上下一股浓烈的酒气,忍不住气息为之一窒。 “你喝酒了?”吕逸怒道,“大敌当前,你还醉酒?简直越活越混账了!” 张辽顿时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和吕逸愤怒的目光对视,嗫喏说道:“大哥,小弟我...” “谁是你大哥,叫将军!”吕逸气道。 “将军...末将...”张辽更加无地自容。 “回头再跟你算账,家法军法一个都少不了!”吕逸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转头又问华佗道:“华先生,苏先生伤势如何?” “伤不致命,却有些蹊跷...”华佗一边说着,一边在苏双伤口周围运针如风,不消片刻伤口中鲜血便已止住,华佗探手一拔,苏双浑身一颤,痛哼一声,晕了过去。 “性命无碍,张将军可以放心了!”华佗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说道。 “那苏大哥怎么晕死过去了?”张辽还是不放心。 “疼痛过度,暂时晕厥,已无大碍了。”华佗随口答道。 吕逸赶紧问道:“适才先生说他的伤有些蹊跷,不知何意啊?” “不知道这位苏先生武艺如何?”华佗略作沉吟,却答非所问。 吕逸不知道,疑惑的看着张辽,张辽赶紧说道:“稀松平常,与我等自不能比。” “那张将军以为,苏先生的武艺,较之今夜的游侠儿孰高孰低?”华佗又问道。 张辽今夜只跟普通贼兵交手,没遇到游侠儿,但想来以区区几人就敢潜进邬堡夜袭,绝不可能是寻常江湖庸手。 “恐怕远远不如。”张辽思忖片刻答道。 “那便是了!”华佗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皱着眉头说道:“若说苏先生武艺与这些游侠在伯仲之间,搏杀之间,便不该只得肩上这一处伤口。” 顿了一顿,他又道:“若说相差甚远,那贼人这一剑为何不一击毙命,却要将他重伤?” “这短剑锋利异常,不是凡品,江湖人对这等兵刃爱逾性命,怎会弃之如敝履?故而觉得蹊跷。”华佗平静的说道。 张辽是个聪明人,自然已经听出他话里怀疑的意思,顿时又忍不住心头火气,梗着脖子说道:“苏大哥为了守卫仓廪,被贼人重伤至此,你还怀疑他,简直岂有此理!” 吕逸见他又要犯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华先生说的哪里有错,你就不觉得当日救出苏先生之事,太过简单了吗?再说,他好端端的一个客人,也不擅长武艺,没来由的谁让他守仓廪了?” 张辽哪里听得进去,急道:“大哥,张大哥也死在褚贼手里,苏先生和褚贼之仇不共戴天,他总不可能会害咱们!” 提到张世平,吕逸心中顿觉伤感,叹了口气,不忍心再斥责张辽。 张辽只当吕逸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话,又道:“等苏大哥清醒过来,一问便知,小弟敢用性命担保,苏大哥绝不会从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逸也没心思跟张辽争辩,很明显张辽已经被冲昏了头脑,这时候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根本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吕逸和马续交换了个眼神,马续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吕逸顿时心领神会。 “不必了,你且带苏先生下去休息,好生照料。”吕逸吩咐道。 张辽老老实实领命,又找华佗讨了些止血生肌的药,抱着苏双下去了。 师徒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不妨将计就计?” 马续老怀大慰,大笑不绝,马媛正从外面回来,邬堡这次损失惨重,城内四处火起,断瓦残垣,道路阻塞,仓廪更被付之一炬,粮草顷刻断绝。 但也好在赵霆及时带人扑救,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再加上潜入的不过是二十个游侠,倒被赵霆着实留下了好几个。 另一方面,张飞及时赶到城门,一声虎吼震慑群寇,硬生生把数千贼军吓得不敢上前,直到褚飞燕逃遁,贼营鸣金收兵,城门一夜未失。 马媛心里记挂爷爷和吕逸,匆匆了解完形势就火急火燎冲了回来,见一老一少两个伤员开怀大笑,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马媛埋怨道,“老的不让人省心,小的也不让人省心!” 一老一少顿时有些尴尬,马续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世安,计将安出?” 吕逸见马媛进来,这计策在嘴边转悠了半天,硬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苦恼的挠了挠头,嗫喏着不吱声。 “世安,但讲无妨,老夫还能怪你不成?”马续鼓励的说道。 “师父,不是弟子不想说,只是这计策着实有些大不敬,弟子不敢说!”吕逸无可奈何的说道。 马媛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应该贤惠的给吕逸撑腰,鼓励道:“吕大哥,你有话直说,爷爷不会怪你的!” 吕逸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的意思是,或许要给师父办个丧事?” 第97章 嚣张的褚飞燕 马媛突然觉得心里隐隐有了些不详的征兆,想了一想还是不同意。 “不行,爷爷年事已高,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已是不详,哪有人还活着,就办丧事的道理!”马媛想到爷爷年过八十,又伤病交加,顿时悲从中来,仿佛马续真就要不久于人世一般,泫然欲泣。 马媛所说句句真切,自己这办法却是大不敬,只是一时之间,却哪里想得出更好的计策? 又觉得对不起老爷子,慨叹一声,不再坚持。 “事急从权,值此危急存亡之际,正当不拘小节!”马续看出吕逸的尴尬,及时解围道。 吕逸闻言,肃然起敬,看向马续,正要说话,老爷子却又道:“世安,切记!机事不密,大事难成。”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明白”吕逸点点头。 褚飞燕这厮实在是太奸猾了。 吕逸从九原出道以来,可以说一帆风顺,直到遇到这厮,却屡屡碰壁,艰难无比。 第一次夜袭便被他将计就计,折损了不少人马,更险些弟兄三人都陷在阵中。 第二天冲阵,明面上看自己大获全胜,实际上褚飞燕的贼众元气未伤,自己麾下的骑兵又损失不少,更救回来一个行事处处透着诡异的苏双。 今晚的偷袭,褚飞燕更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连自己都受伤不轻,马续更是险些丧命,一想到这些,吕逸心中忍不住怒火熊熊,恨意滔天。 吕逸没有急着说话,在马续身边跪坐下来,闭目沉思。 马续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赞许,临大事最忌心浮气躁,吕逸这种时候能静得下心来,足见心志之坚,处事之稳。后继有人,马续老怀大慰,拈着白须不断微笑点头。 良久,吕逸蓦的睁开双眼,目中精光四射,沉声说道,“师父,弟子想...” 正要解释,却见马续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已经老了,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老夫不想知道你的打算,这邬堡上下,你自去分派便是,老夫累了。” 马续的对自己的信重让吕逸心头一暖,更坚定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 马媛见他们两个已经做了决定,无奈之下也不再反对。 吕逸如此这般把计策巨细说了一遍,马媛听得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更因势利导,将他疏漏之处一一补足,两人窃窃私语,商量到天光大亮,这才相视一笑,胸有成竹。 计议已定,吕逸又唤来众将,逐一安排,唯独不叫张辽,只让传令闭门自省,无令不得出门。 分派既定,忽有戍卫前来禀报,褚飞燕带着一众贼寇在堡外搦战,吕逸和马媛相视一眼,这第一招,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鏖战一晚,褚飞燕却精神奕奕,在城外纵马来回奔驰,状极嚣张。 他这一次夜袭,仅仅带了二十个游侠儿,就把邬堡闹得人仰马翻,不仅让马续和吕逸重伤,自己更全身而退,此刻可以说志得意满。 马续到底伤的多重,现在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褚飞燕一向自视甚高,除了马续之外,其他人还真没被他放在眼里。 此刻一众贼寇污言秽语的叫骂了半天,城头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已经开始暗暗有些期待了。 “嗖!”破空声大作,褚飞燕机警的一拉马缰,战马急退两步,一支羽箭破风而至,“噗”的一声钉在马前,箭尾颤动不止。 褚飞燕心里一惊,抬头向城头望去,只见吕逸手握一张浑身黝黑的铁弓,正向弦上搭箭。 “射日弓!” 褚飞燕忍不住惊呼出声,面色一冷,咬牙暗骂道:“老不死的果然偏心,连这宝贝都传了这厮,老子哭求多时,却死活不肯松口,玛德!” 他恨恨的朝吕逸望去,却只见吕逸憋的满脸通红,一张弓却再拉不开,利箭迟迟无法射出,吕逸已经气喘吁吁,若不是身边亲兵搀扶,差点站立不稳。 吕逸的样子分明是受伤极重,却还在硬撑。倒不是他演得真,实在是自己有些逞强,这一箭射出,牵动胸口伤势,有苦自知。 褚飞燕见状大喜,忍不住嚣张的朝吕逸喊道:“小子!这射日弓落在你手上也算是暴殄天物!你可知这宝弓射程足足两百步,你居高临下,却只能射出百步,简直可笑!” 城头上吕逸怒气勃勃,用力猛拉,弓弦却纹丝不动,褚飞燕更加得意,叫嚣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回去再练几年再出来吧,快让我师父出来答话!” 说道这里,褚飞燕更纵马向前几步,斜睨着眼,看向吕逸,极尽挑衅之能事。 吕逸费了半天力却实在拉不开弓,急火攻心之下,更加摇摇欲坠。这时只见马续顶盔掼甲登上城头,居高临下看向褚飞燕。 褚飞燕见马续现身,心里一惊,又带马急退两步,这才定住身形,喊道:“师父你老人家身体康健,弟子心里这块大石终于落地,万幸,万幸!” 两人隔着百步距离,马续从现身至今又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褚飞燕顿时心里疑窦丛生。 “昨晚弟子与师父切磋一场,意犹未尽,不知师父是不是也觉得弟子已经青出于蓝?”褚飞燕眼里贼光闪闪,紧盯着马续一瞬不瞬,又道:“哈哈,师父难道是自愧不如,没脸见弟子,竟连头都不敢抬了吗?是吗!” 城上马续气的浑身发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吕逸勃然大怒,又去张弓,却用力过猛,气血一窒,仰面栽倒,后面亲卫赶紧上前搀扶,城头上瞬间乱做一团。 褚飞燕突然厉喝一声:“师妹,哥哥心里一直挂念你,你何不摘下头盔,让哥哥再一睹芳容啊!哈哈哈!” “马续”顿时大惊,似乎被他一语道破,方寸大乱,连连后退几步,不敢露面。 褚飞燕这下心中已经笃定,马续恐怕身体状况极为不妙。吕逸这分明就是缓兵之计,妄想用马媛假扮马续,拖延时间,区区小计,岂能瞒过自己。 果然吕逸强撑着骂道,“褚贼你休得猖狂!今日...” 话没说完,已经咳嗽连连,声音更是虚浮飘忽,传到城下轻的几不可闻。 “哈哈哈!”褚飞燕志得意满,桀桀怪笑道:“放心,老子今天不攻城,给老不死的带个话,让他安心休养,算是老子最后一点孝心!” 说完扬长而去。 第98章 烈焰焚心,张辽苦遭心魔 饶是用计,褚飞燕这厮嚣张的样子也着实把吕逸和马媛气的不轻。 两人城上的样子,一半是演戏,另一半倒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显得格外真切。 见褚飞燕志得意满的回营,马媛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忍不住问道:“吕大哥,这厮真会中计吗?” 吕逸想了想,说道:“这厮狡诈多疑,恐怕这样一来也只信了一半,若要他全信,恐怕免不了还得再给他添把火!” 马媛蛾眉轻蹙,问道:“可这火从何来?” 吕逸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落在我那轻信别人的五弟身上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料定褚贼今夜必然来攻,师父那里媛儿多费心,城内部署便交给愚兄!” 马媛担心的看着他,问道:“你的伤...都怪我...” “区区小伤,不碍事...”吕逸笑着安慰她。 眼神转厉,咬牙切齿的说道:“今夜定要让褚贼葬身于此,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也对不起这城里战死的英灵!” 二人分派已定,各自前去调度,忙活了一整天,将近入夜时分,赵府里白幡林立,冥灯高悬,城内各处尽张素帷,家家设祭,悲声四起。 守在城外的贼军哨探一听到里面的动静,慌不迭的跑去禀报褚飞燕。 群贼大喜,摩拳擦掌,撺掇着褚飞燕立刻发兵,皆以为城中举丧,必定是马续殡天。 褚飞燕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反而举棋不定,只暗暗嘱咐心腹,时刻留意,却始终按兵不动。 城里的动静把张辽吓了一跳,他刚想出门,却被两个亲卫拦了下来。 张辽勃然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拦我作甚!” 两个亲卫也无奈,陪着笑道:“五将军,小的也是奉令行事,少将军说的明白,让您在房里反省,哪里都不让去!” 张辽无奈,心里越想越气苦,吕逸对待他的态度,让他打从心底里觉得伤心和绝望。 哪怕打自己一顿,骂自己一顿都行,但现在分明是已经不信任自己了,连门都不让出,面都不屑见,除了喝酒,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自己帮自幼相识的朋友说话,有什么错? 他绝不相信苏双会做出卖友投敌的大逆之举,这里面的误会他必须再向吕逸解释清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关在这里,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正在这时,苏双满脸歉然的出现在张辽门口,长叹一声说道:“文远,是我连累了你!” 说完一揖到地,躬身不起。 张辽担心他的伤势,赶紧说道:“苏大哥不必如此,你还有伤!” 他想上前搀扶,两个亲卫却铁面无私,不肯放他跨出房门半步,张辽无奈,跺脚埋怨道:“我不出门行了吧,你们帮我把苏大哥搀起来总可以吧!” 亲卫还在犹豫,张辽气急,用力一把推开亲卫,怒道:“大哥只说不让我出门,可没说不准苏先生进来!” 亲卫无奈,只能任由张辽冲过去扶起苏双,搀进房中。 一坐下来,苏双便劝道:“文远,你和吕将军一路从九原并肩杀出,情笃义重,没想到竟因为我这微末之人,让你们兄弟生了嫌疑,我心中有愧,对不起你啊!” 说完这句,已经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苏大哥,你这话从何说起!”张辽气道:“难道让我眼睁睁见你落难,却不相救吗?你把我张辽当成什么人了!” “我知文远重情重义,正因如此,我才不愿你和吕将军兄弟之情蒙尘。我知文远你素有大志,吕将军人中龙凤,正是你梦寐以求的明主,切不可因我,而失吕将军之信任。”苏双诚恳的说道。 这一句话正戳中张辽痛处,闻言忍不住神情一黯。 苏双又悲悲切切的说道:“愚兄死不足惜,若是能因此让你和吕将军重归于好,愚兄便自刎于此,又有何妨!” 张辽大惊,赶紧阻拦道:“苏大哥何出此言!我大哥只是关心则乱,这才对你起了疑心,小弟与苏大哥相识多年,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苏大哥你放心,等我见了大哥,自然会再为你分辩!” 苏双点点头,红着眼睛说道:“文远不必费心,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说完长叹一声,意兴萧索。 从张辽那里出来,苏双却不回房休息,拖着病体,艰难的在城里晃悠。 四处打探,嘘寒问暖,时不时的这里帮下忙,那里搭把手。 除了吕逸对他有怀疑,其他人并不清楚详情,只知道他是被救回来的,更是张辽的朋友,对他毫无戒备之心。 更见他身残志坚,却还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心中都十分感动。 褚飞燕围城数日,城里粮草本就紧张,一个个都面有菜色。昨晚剩下那点粮秣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每个人脸上的悲伤都是发自肺腑。 这一切都被苏双看在眼里。 他亲眼看着众人加固城门,亲眼看着众人把一个个草人扎在城头,伪装成守军,又亲眼看着众人用木料梁柱堵住城墙处的缺口。 金乌西坠,众人忙完,纷纷下城而去,只留不多的几个人警戒,看他们的去向,苏双知道必然是去赵府吊唁。 时机已至! 苏双咬牙忍痛,又一次爬上城头,悄悄举起火把,朝城外方向连连晃动。 城上戍卫稀疏,又隔着许多草人,他的动作在城外看来明显,城上却是死角,毫无察觉。 晃了多时,他估计褚飞燕应该收到了消息,立刻悄悄掩下城头,朝城墙缺口处疾走过去。 白天他早就刻意打听明白,这里只剩薄薄一层土砖,里面早已破朽不堪,是整个邬堡最脆弱的地方,此刻却无人看管。 苏双费力的挤进里面,贴着耳朵听着城外的动静。 城头的火光一起,褚飞燕的心腹立刻又飞奔回去禀报。得了这个信号,褚飞燕心头疑虑尽去,贼营瞬间热闹起来,人仰马嘶,倾巢出动,朝邬堡冲来。 一万人奔袭,地动山摇,邬堡上守军顿时发现敌踪,号角声大作,城里吵嚷嘈杂瞬间乱象频生。 苏双眼神一狠,把手中的火把朝墙垛里一扔,瞬间火光冲天。 一声怒吼从身后猛地响起,“苏双!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某今日誓杀汝!” 苏双骇然回头,只见张飞带着张辽堪堪赶到。 张辽血贯瞳仁,目眦欲裂的站在不远处,正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 第99章 情有可原,罪无可恕 “文...文远,你都看见了?”苏双心里一阵寒意涌上,结结巴巴的说道,“文远...你听我解释...” “匹夫!小人!叛徒!”张辽咬牙切齿,状若疯狂,厉声喝道:“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竟然一个时辰前还在骗我!” 和张辽相识多年,苏双并不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凶厉的神情,但却是第一次亲身面对这样凶厉的张辽。 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灵,有愧疚、自责、无奈更多的却是恐惧。 苏双本能的后退,向城墙边上走去,他恨不能纵身一跃,至少不用面对这样的张辽,但他凝视着城墙下的黑暗,终究鼓不起勇气。 张辽一步一步的靠近,苏双没头苍蝇一样的在城墙上四处乱窜,找不到去路。 “噗通!”苏双终于被心里的恐惧压塌,跪倒在地,涕泪交流,哀哀求饶道:“文远,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求你...” “啪!”张辽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怒吼道:“某只恨自己有眼无珠,错信了你这小人,竟为了你,怀疑大哥!” 苏双被他抽的眼冒金星,半边脸颊瞬间肿起老高。 “噗!”苏双吐出一口血水,里面还夹着两颗断裂的牙齿。 他肩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洇洇鲜血渗透了衣襟,看上去一副凄惨模样。张辽看在眼里,攥紧着拳头高高举起,却始终没能再次落下。 张飞在侧,这一幕幕都被他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叹道:“五弟,大哥早有吩咐,命你带他去帐前听候发落!” 说完一招手,两个亲卫上前,把苏双就地捆翻,拖着就走。 张飞走到兀自高举着拳头的张辽身前,用力一拉,将他搀起,只见张辽泪流满面,双目赤红的看向自己,说道:“三哥,我没面目见大哥,我来守城!你帮我告诉大哥,我对不起他,对不起马家和赵家,对不起全城所有人,我...” “混账!”张飞环眼圆睁,怒吼一声,骂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你自己犯的错,便该亲口给大哥一个交代,给全城一个交代!这些话你留着自己跟大哥说,大哥说了,这是军令!” 张辽还想再分辩,张飞吩咐两个亲卫架着张辽就下了城墙,张辽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拖着就走,张飞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城下褚飞燕大军杀到,他这次倾巢出动,为的就是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八千贼军从四面八方冲击城墙,他自己带着两千黑山贼对堡门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势。 不知为何,吕逸却只安排了张飞一人在城头组织抵抗,其余众人都在临时军帐中待命。 苏双和张辽被带到吕逸面前,苏双此刻血染前襟,极为凄惨,张辽却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吕逸高据帅案,眼神冰冷的望着阶下的苏双。 苏双感受到他的怒意,怯怯的抬起头,望向吕逸。 吕逸心里万分不解,怀疑是一回事,当真相摆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苏双本该和自己一样,对褚飞燕恨之入骨,却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反过来当起了内奸? 苏双的眼神一开始充满了恐惧,继而变成了哀求,但从吕逸的眼里,他看不到一丝的情感变化,苏双的眸光渐渐地变得疯狂而愤怒。 “苏先生,为什么?”吕逸沉声问道。 “什么为什么?”苏双挣扎着站起身,梗着脖子回答道。 “我且问你,张世平张先生之死,是真是假?”吕逸问道。 “他死了!”苏双眼中哀伤一闪而过。 吕逸眼神一厉,问道:“张先生也是你害死的?” 苏双闻言,瞬间癫狂了起来,大喊道:“他是蠢死的!蠢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齐刷刷看向他,眼里全是鄙夷。 “当着褚贼,他罔顾家人眷属安危,却偏生想要做义士,何其愚蠢!”苏双厉声说道,“我们不过一介商贾,从古至今,商贾何曾被人高看过一眼?我们不过逐利之徒,艰难求存而已,讲什么大义?”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张世平和苏双都是商人出生,生死面前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这里唯独吕逸,心中百感交集,他来自后世,更明白人性的自私。 张世平这样的选择,在别人看来英勇慷慨,在他看来,竟能理解苏双嘴里的“愚蠢”二字中的悲凉和无奈。 “我只是不得已!”苏双眼里的悲伤浓的像化不开的墨水,“褚贼占了真定城,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褚贼一念之间,我能怎么选?我该什么选?” “凭什么我只能选择去死?”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 吕逸默然,神情复杂的看着苏双,他做出了选择,情有可原,但却又让人无法宽恕。 张辽闻言,眼里怒火高炽,恨声骂道:“姓苏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张大哥为大义捐躯,你却苟延残喘,偷生于世,不仅没有丝毫悔意,竟还出言侮辱他身后令名?” 他愤然横在苏双面前,双目赤红,喝道:“你顾念家小,张大哥难道没有家小?这邬堡中的每一个人,谁没有家小?你为何能这样理直气壮?这样自私自利?”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无胆无骨的匹夫,我呸!”张辽一口浓痰啐在苏双脸上。 苏双不闪不避,任由唾沫在脸上淌下。 静静地凝视着张辽,缓缓低下了头,良久,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眼里却多了一丝疯狂和决绝。 “我自私?我哪里自私?”苏双厉声反驳,“城里这些人和我素昧平生,我凭什么要为他们冒着牺牲家人的风险?” 张辽被他反驳的一窒,想怒斥他的话被硬生生噎在喉咙里,竟突然说不下去。 是啊,他苏双和邬堡里的人非亲非故,在自己家人和陌生人之间做选择,他为什么必须要牺牲自己? 设身处地,他张辽和苏双自幼相识,苏双的亲人也是自己的故友亲朋,如果他们死了,难道他张辽心里就不难过吗? 想到这里,张辽不禁有些神色黯然,却听苏双突然放声大笑,状若疯癫。 第100章 心魔早生,谁才是背叛者? 苏双仰天大笑,状若疯魔。 他的声音如同夜枭哀啼,阴惨惨让人不寒而栗。 良久,苏双止住狂笑,脸上涕泪纵横,面容扭曲,恶狠狠的对吕逸喊道:“张世平已经死了!死了!就这么死了!” 吕逸冰冷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怅然,并没有接话。 “他家人的性命也落在我的肩上!”苏双厉声喝道,“难道我们张、苏两家,牺牲一条人命还不够吗?” 张辽默然,眼神哀伤。 “难道非要我们全族尽丧褚贼之手,你们才觉得理所应当?才称得上大义和慷慨吗?”苏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双目尽赤。 “这样的大义于我何益?这样的慷慨要来何用?!”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 “大哥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张辽有些哽咽的说道。 “没说过?哼!你们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苏双厉声打断他的话,斥道:“自私?说我自私?我哪里自私了?我难道不是和你们一样吗?我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我有什么错?” “苏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张辽脸色一变,苏双牵累全城,卖友投敌,竟然没有一丝悔意,怎么能让他不怒火中烧?! 见张辽连称呼都变了,苏双眼里更增加了一丝悲凉,冷冷的反问道:“说到自私,你们难道不自私吗?” 他用力挣动,却因为绳索的捆缚,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颤抖。 “你吕逸不自私?!你张辽不自私?!你们除了高喊大义,又何曾顾惜过我们这些微贱的商贾?”苏双声嘶力竭的吼道。 “苏大哥,我何曾有过看轻你们的意思?”张辽艰难的反驳道。 “哼哼!自从你跟了这吕逸之后,你何曾再将我们放在眼里?”苏双转头怒视张辽,破口大骂。 张辽一时不解,怔怔分辩道:“我何曾...” “说到自私,你张辽有什么面目指责我?”苏双劈头盖脸的对着张辽骂道。 “你这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你的先祖是聂壹!也是个商人,你难道忘了自己的出身!”苏双厉声喝道。 “我没有...先祖虽为商人,却也曾为国谋贼,不惜性命!”见苏双提及先祖,语出不敬,张辽顿时梗着脖子反驳道。 “我呸!”苏双勃然大怒,啐道:“你先祖不惜性命,朝廷可有半分褒奖?丝毫肯定?你们张家祖训你都忘了?” “我没有,先祖虽说不许张家子孙再涉朝堂,可世易时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这么多年,咱们两家被胡虏残害的还不够狠吗?”张辽怒气攻心,反问道:“国仇家恨,难道都不管了吗?” “管?怎么管?你是个商人,凭什么去管?”苏双冷笑一声,问道:“我们苏家和你们张家世代从商,从先祖一辈开始,便曾一起盟誓,互相扶持,永不相背!你可还记得?” 张辽不由自主的答道:“自然记得,不敢有一时忘却,我也一直把你和张大哥视作亲人!” “呵呵,好一个视作亲人!你何曾把我们放在心上?”苏双嗤笑一声,冷冷说道,“你自幼喜爱习武,好,没问题,我们两家鼎力支持。” “这么多年,你要访名师,我跟你张大哥费尽心力,帮你遍访高人!” “你要兵刃,我跟你张大哥四处找寻能工巧匠为你打造!” “你要良马,我跟你张大哥但凡找到宝马良驹,哪一次不是送到你面前尽你心意挑选?”苏双越说声音越尖厉,张辽却被他说的抬不起头来。 “你跟张大哥对我的恩情,我不曾有一日或忘...”张辽想起往日情谊,眼眶湿润,喃喃说道。 “没有一日或忘?哼!你何曾真心实意感激过我们?”苏双怒哼一声,斥道。 “你学成一身本领,非要从军,我和你张大哥苦劝不成,也由得你去,并不曾怪过你一丝一毫!”苏双幽幽叹道,“你要从军,我跟你张大哥上下打点,好不容给你谋了个去雁门郡为吏的差事,我想着商路由此,你在那里,还能是不是关照一二,可你呢?” 张辽默默低头,不发一语。 “当初在九原,你认识吕逸之后,不仅将这来之不易的官身弃之如敝履,更把我们商队藏身之地向一个陌生人和盘托出!”苏双恨恨的说道。 张辽怔怔的看着苏双,“可是...” “呸!什么可是?”苏双啐道:“你明明知道,但你一心建功立业,一心跟着吕逸大展雄图,你可曾考虑过我们?!” 张辽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当初吕逸为了兵力不足而愁眉不展,自己一心为他分忧,何曾想过那么多,可是,难道抗击胡虏,救援九原有错吗? 张辽心里有些茫然。 “那地方是我们几代人,花多少心血,用多少人命才找到的,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不明白?!”苏双厉声骂道,“说到背叛,难道不是你先背叛的我们?难道不是你心向外人,忘了自己的本分?” 苏双一副狰狞的面孔,像要择人而噬,这一席话憋在他心里恐怕已经半年多了,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 张辽根本没想到,他当初自以为仗义的举动,竟然对苏双的伤害这么重,他心中竟然积攒了这么深的怨气。 不断地挣动之下,苏双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透了前襟,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张辽忍不住心中一恸,脸上关切之色大露,上前半步,想要搀扶。 “滚开,不要碰我!”苏双闪身避过,满脸鄙夷和不屑。 张辽悻悻的退后一步,一脸哀恸之色。 苏双勉力站稳,喘了口粗气,又骂道:“你背叛了张家和苏家,我们没有怪你,我们好酒好菜招待你们,可你们呢?” “你吕逸开口就要我们豁出身家性命,给你们建功立业,难道你们就不自私吗?!” 吕逸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第101章 凭谁问,我错在哪里? “凭什么?!”苏双向着张辽狂吼一声,又转身对着吕逸,怒吼道:“你说凭什么?” 吕逸默然,看着状若疯魔的苏双,心里百味杂陈,既有愤怒,也有一丝同情,不知不觉,还夹杂着一点愧疚。 是啊!当初他只想着退敌,解围,真的曾经设身处地替他们想过吗? “说到自私,你吕逸难道不自私吗?”苏双不管不顾的吼道。 “当初在九原县,你们被鲜卑围城遭厄,却要我们苏家和张家拿出全部身家性命陪你冒险,这不是自私还是什么?”苏双大声质问吕逸。 “不错,当时之事,虽是情非得已,却果真是我吕逸对不住你们!”吕逸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哼!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苏双一点不为所动。 他对张辽怒目而视,问道:“我和你张大哥若不是看在往日情分,又怎会豁出性命相陪,难道就凭他吕逸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吗?” 张辽无言以对,眼神哀伤。 “可我们得到了什么?!”苏双突然暴怒,大声质问道。 “事成之后,你吕逸加官进爵,好不风光!”苏双冷冷的眼神如同毒蛇一样在吕逸身上逡巡。 “年不过十五,从一介白身,官拜胡骑校尉,假节钺,领尚书丞事,更差一步封侯,中原皆闻,名重天下!”苏双咬牙切齿的说道,“世人都说,吕将军少年英才,有当年冠军侯风采!好啊!好啊!” 吕逸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道:“我并非为名,也不愿逐利,这一点,苏先生应当知道!” “我呸!假仁假义!”苏双蓦的满面通红,怒从心头起,歇斯底里的喊道:“你现在说的轻描淡写,世人只觉得你品行高洁,却不知你有这一切,都是我苏家和张家用身家性命替你换来的!你凭什么不为名,你凭什么不要利?” 吕逸一时语塞,目光流转,若有所思。 “你功成名就,前途不可限量,你想过我们吗?”苏双梗着脖子喊道:“九原大胜之后,你爹吕布视我们如草芥,而你呢?你替我们分辩过只言片语不曾?!” 吕逸心里蓦的涌起一番愧疚,是啊!当时他和高顺、张辽义结金兰,却何曾为苏双、张世平争过半分? “我们得到了什么?你吕逸大杀四方的时候,我们却要东躲西藏,保全性命都艰难,这又是凭什么?”苏双厉声吼道,声嘶力竭,已经喊破了音。 帐中众人都被他狰狞的面貌震惊,一个个沉默不语,马媛更是感伤落泪。 “说我背信弃义?哈哈,笑话!”苏双冷冷的说道,“这里哪有情?又有多少义?” 他踉跄几步,对着赵霆喝道:“我跟你有情?” 又转到张飞面前,喝道:“我跟你有义?” 再转到吕逸面前,质问道:“萍水相逢,你这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我跟你有什么情义?” 苏双充满恨意的双眼朝众人一一望去,众人纷纷别过脸去,不忍心看他。 他又转到张辽面前,突然之间泪流满面,哀哀的问道:“除了你,这里我跟谁有交情?你告诉我啊!” “苏大哥,你...”张辽嗫喏。 “哈哈哈!我从贼怎么了?我想保全自己和张大哥家人性命哪里有错?”苏双怒极反笑,状若癫狂。 “可我冒着被褚贼察觉的危险,冒着家人受戮的危险,放过了你张辽啊!”苏双痛哭失声,哽咽着道:“我怎么背信弃义了?我何曾负你!你说话啊!” 张辽被问的面红耳赤,心中如千刀万剐般剧痛,眼泪夺眶而出,喉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瞠目结舌,硬生生一句分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凝望着苏双的脸庞,呆若木鸡。 吕逸缓缓从帅案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苏双面前,悲悯的望着他。 “苏先生,你错了!”吕逸的声音十分沙哑,显然心中伤痛难以言喻。 他本不屑于辩解,更无所谓别人怎样看待他,但看张辽泫然伤感的模样,哀莫大于心死。 若不能及时开解,心魔一成,恐怕张辽这辈子都无法从这种自责和负罪中走出来,他会毁掉的! “当初在九原县,我承蒙两位先生大恩,托付身家性命,这一点毋庸置疑!”吕逸定了定心神说道,“可胡虏围城,不仅仅是九原之危,更是中原之危,是大汉之危!” 苏双面无表情,不屑的和吕逸对视,丝毫不让。 “九原若破,云中、雁门两地毫无防备,也要遭殃,到时候胡虏铁骑长驱直入雁门关,中原罹难,百姓流离失所,会有多少人白骨盈野,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吕逸目光灼灼的望着苏双,反问道:“先生难道就能独善其身?难道就能在那山谷中躲上一世?” 苏双被他问的有些错愕,他常年在塞北往返经商,鲜卑人多么凶残他岂会不知? 现在吕逸当面问他,叫他如何反驳? “我跟先生说自己不求名,不逐利,并非假清高,伪仁义,而是原原本本将心意告诉先生!”吕逸诚恳的说道。 “朝廷的封赏并非我自己请来的,你可以问文远,我可曾主动请功?又可曾眷恋过这封赏半分?”吕逸沉声说道。 苏双不由自主的看向张辽,张辽含泪点头。 张飞气的三尸神暴跳,再忍不住,雷声道:“朝廷封赏大哥分毫未动,全用来置办军需粮饷,俺老张虽不如大哥,却也典卖家业,以资军费,你这小人,如何敢血口喷人!” 苏双怔怔无言。 “自从壶关一别,我时时挂念两位先生安危,多方打探,却无消息。”吕逸又道:“后来听说黑山贼兵发真定,便料到两位先生会有危险,这才发兵来救。若非如此,此刻我们或已在去塞北剿灭鲜卑胡虏的路上了!” 吕逸望着他,严肃的说道:“我自问也没有对不起两位先生,更没有背信弃义!” 苏双冷着脸,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张辽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吕逸,眼里渐渐有了些清明。 “可邬堡里这些人是无辜的,谁不知道开门投降就能苟活?”吕逸突然目光灼灼,盯着苏双的眼睛问道,“老弱妇孺尚且死战不退,宁死不降,他们又是为什么?” 第102章 你吕逸凭什么杀我?! 吕逸踏前一步,眼神冰冷如刀。 苏双竟不知怎的,不敢跟他对视,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是啊!老弱妇孺尚明大义,死战不退,他的这些理由何其苍白和无力? “他们明白一个道理,邪不胜正,可以死,但不能向贼寇低头!”吕逸朗声说道。 他掷地有声的说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伏波将军精神的传承,他们就是大义!” 吕逸又踏前一步,一把攥住苏双身上的绑绳,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不容他闪躲。 “马老将军八十高龄,独立千军,他是为什么?”吕逸大声问道:“他身后是千千万万不屈的英灵,身边是万万千千铮铮的铁骨,他们可以死,我们可以死,你为什么不可以死?!” 吕逸说的大义凛然,更合情合理,苏双却根本听不进去,凄厉的喊道:“张世平已经死了,我也可以死,但我们的家人凭什么要陪你们一起死?” “不要把家人的性命,当成你懦弱的挡箭牌!”吕逸冷冷的说道:“你可以为了家人性命投降褚贼,情有可原,我不会怪你,文远也不会怪你,张先生九泉之下更不会怪你!” “你要保全家人性命,不丢人!”吕逸暴喝一声,双目之中精光四射,厉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助纣为虐,自请做内应,难道不该死吗?” 苏双被他一语道破心事,顿时满脸惊骇,震惊的问道:“你...你...你如何知道...” “哼!”吕逸冷哼一声,斥道:“若不是你自甘堕落,告知褚贼与我们相识,他何必等到现在才放你,更怎么可能派你这个跟马家、赵家非亲非故之人来当内应?” 苏双哑口无言,心虚胆怯之下,双腿发软,却被吕逸单手提住。 “你本可以闭口不言,却偏要向褚贼告密,更罔顾文远和你们的情谊,利用他探听堡中虚实,暗中放火烧粮,引贼入室,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难道不是因为自以为不公,而引出的嫉妒之火?”吕逸厉声问道。 苏双紧闭双目,泪水汩汩滑落,心里百转千回,难以自持。 “你用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做筹码,换你自己的苟且,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吕逸斥道。 苏双闻言,竟猛地睁开眼,双目之中突然多了一抹疯狂的邪意。 “良心?苟且?笑话!我是个商人,商人逐利,有什么错!”苏双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梗着脖子喊道。 “怕死怎么了?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们一样,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 “怕死怎么了?难道我就非得跟你们一样,把建功立业当成梦想?” 他喊的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直冒,“什么狗屁梦想,什么马踏焉支,封狼居胥?什么驱逐鞑虏,兴复中华,关我屁事!” “我只是个商人,我们两家世世代代都是商人啊,文远!”他看向张辽,绝望的喊道:“我只想延续家族,只想在乱世里面活下去!我想让家族活的更好,有错吗?” “你凭什么把大义强加到我的头上?凭什么?”苏双红着眼睛,怒视吕逸。 张辽听到这句话,神色数变,时而愤怒,时而忧伤。 苏双见吕逸和张辽丝毫不为之所动,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玩味般的笑意,进而变得狰狞又凶狠。 “姓吕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邪魅一笑,大声说道:“现在你们粮草已绝,城门已破,城外是一万黄巾军,你们还有什么机会?” 吕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苏双又道:“到时候,褚贼大军杀进,你们如何抵挡?死路一条罢了!还不如趁现在投降,我去向褚贼替你们求求情,或许能留你们性命,哈哈哈!” 吕逸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死到临头,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难道是真疯了? “痴人说梦!”吕逸怒斥道。 苏双恍若未闻,转头看向张辽,眼中满是哀求,凄然说道:“文远,你现在放了我,跟我一起走!咱们还有希望,不要陪着他们送死啊!” 张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见张辽没有说话,苏双觉得有希望,赶紧道:“文远,咱们回去一起经商,咱们还有家底,总有一日能够东山再起,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本以为张辽会被他说动,但却惊愕的发现,张辽听完之后,面如死灰,眼神黯淡,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吕逸长叹一声,沉声说道:“你错了!枉你们自幼相识,你却根本不清楚文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双不解的看着吕逸。 “你若有他万分之一的担当和勇气,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吕逸冷冷的说道。 “现在这个地步?哼!”苏双冷哼一声,“我便死在这里又如何,我和张世平的家人至少还活着!” 吕逸哀伤的摇了摇头,叹道:“城未破,你们的家人尚有活路,城门已失,只怕你们的家人已经遇害了...” 苏双闻言,满脸惊恐,颤声问道:“怎...怎么可能?” “哎!”吕逸也伤感的说道:“褚贼心狠手辣,你的家资尽落入他手,现在城门一破,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他又怎么会留着你的家人?” 苏双愣在当场,呆若木鸡。 “正是你的愚蠢和错误的选择,害死了你们的家人...你罪无可恕,却不知九泉之下,你该如何面对张世平张大哥?”吕逸悲悯的看着他。 “呛哴!”一声剑鸣,吕逸拔剑在手,看着苏双,伤感的说道:“事到如今,我送先生上路,走好!” 吕逸慨叹一声,拔剑欲劈,苏双却陡然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你不能杀我!” 吕逸摇了摇头,叹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趁现在说了吧,我一定尽力!” 苏双仓皇着连连后退,却见剑锋始终罩定自己身周,顿时心胆俱寒,歇斯底里的喊道:“褚贼能杀我,偏你吕逸杀不得我!我在九原于你有救命之恩,你要恩将仇报吗!” 吕逸高擎的剑倏然定在了半空,心里百转千回,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尤其是张世平那真诚而又豪迈的笑容,挥之不去。 他咬牙切齿怒视着苏双,却无论如何砍不下去... 第103章 兄弟阋墙,张辽反目 苏双见吕逸的宝剑停在半空,眼里疯狂一闪而过,似乎更加有恃无恐。 “你杀不得我,你们也杀不得我!”苏双转向众人,大吼大叫,状若疯魔。 自从绑了苏双过来,一直到现在,马续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任由吕逸做主,一言不发。 直到此刻,他才蓦然抬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吕逸的一举一动。 吕逸迟迟下不了决心,马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心里感叹,“心太软了啊...如何能成大事?” 赵云在旁边早就怒不可遏,少年心性,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只觉得眼前此人面目可憎,心思歹毒。 忍不住冲上前去,并指做剑,指着苏双斥道:“混账!谁要听你信口雌黄,守粮囤的老兵何辜?戍卫城头的兵士何辜?你却将他们杀害,更引狼入室,竟仍不知悔罪!” “你犯下这滔天罪孽,我们如何杀你不得?今天就算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否则如何对得起被你害死的那些人?”赵云愤恨的说道。 苏双竟毫不畏惧,更没有一丝悔意,只是看着吕逸。 突然,一丝阴鸷的笑容挂上嘴角,苏双朝吕逸努了努嘴,说道:“我救了他,没有他,你们现在早就城破人亡了,所以我也救了你们!” 赵云愕然,这是什么歪理,竟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我对你们都有救命之恩!”苏双见众人哑口无言,顿时胆气大壮,朗声说道。 “我救了你们几百个人,拿回几条人命又怎么样?就是全拿走,又怎么样?”他冷冷的看着众人,“救命之恩就不用还的吗?” 吕逸仰天长叹,这人已经彻底疯了,没有救,也没必要救。 此刻全城安危系于自己一身,没有时间再浪费在他的身上了,哪怕要背上忘恩负义这样大不韪的恶名,他也只能痛下决心! 突然之间,张辽冷冷的声音响起,如同万载寒冰,“苏大哥,你说的没错,他们没有道理杀你!” 满帐皆惊,众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张辽,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只有苏双听得眼睛一亮,一丝希望涌现心头,惊喜的喊道:“文远,你终于想通了对吧,你是明白我的,对吧?” 张辽默默的走到他的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苏双却惊骇的发现,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心中猛地一惊。 却只觉得心口一凉,一阵剧痛袭来,他佝偻着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直没至柄的短剑。 张辽攥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微微颤抖,鲜血从胸口不断渗出,这柄剑正是他用来杀人的那柄,此刻却终于插在了自己的心上。 苏双面色惨白,眼神里有恐惧、悲凉、痛苦、愤怒,最后却随着鲜血的流淌,终归平静。 他缓缓坐倒,张辽扶着他躺在自己怀中。 苏双似笑非笑的望着终结自己生命的人——张辽,嘴巴微微张合,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张辽哀伤如死,泪水夺眶而出。 吕逸愣住了,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没有想到张辽会亲手杀了苏双,明明他才是最关心和最不舍的人。 张辽的啜泣声渐渐止住,一言不发的哀哀看着苏双紧闭的双目,吕逸心中恻然,感同身受。 他轻轻走过去,缓缓伸出手,搭在张辽肩上,说道:“文远...” “滚开!”张辽倏地回头,一掌推开吕逸,赤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和苏双一样的疯狂,“不要碰我们!” 吕逸丝毫不以为忤,他明白此刻张辽的心情,低声劝道:“他能死在你的手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文远你要振作起来...” 张辽用冷漠的目光望向吕逸,说道:“你错了,他认识你,我认识你,或许才是不幸!我杀死他是因为他该死,而我不想他死在别人手里!” 吕逸闻言,心里一阵剧痛,兄弟离心!张辽的话犹如一把钢刀,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里。 马续见状,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吕逸,最后望向张辽,沉声说道:“你是一个傻子,世安也是一个傻子!” “你们应该早就可以察觉苏双不对劲了,却一直欺骗自己不去探究。褚贼把他带到阵前凌辱,却让你们轻而易举救出,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们选择轻信!”马续声音不大,却条分缕析。 “一个商人,不老老实实呆着,要问粮秣军需,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还是选择轻信!” “城上戍卫艰难,他却陪你饮酒叙旧,还至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还是没有怀疑!” “他莫名其妙受伤,华先生丹青妙手,悬壶济世多年,见过多少金创?他都说伤势古怪,难道你不该警醒吗?你还是选择轻信!”马续没说一句,张辽的脸就白上一分。 “如果不是你们没有及时制止,他怎么会铸成大错?说到底,他该死,但你们也责无旁贷!”马续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张辽将血淋淋的短剑抽出苏双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张辽望着他冰冷的尸体,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错了!苏大哥本不该死,他是因为你!” 他倏地抬起头,怒视着吕逸,吼道:“他胆小,自从在九原我劝他助你开始,他就已经方寸大乱,时刻提心吊胆。若没有你,我们也许还好好的呆在雁门,我做我的小吏,他做他的生意...” “所以,是你把他逼上了绝路,是你的出现,让我们生死两隔。吕逸,我恨你,你最好现在杀了我,让我去地下陪苏大哥和张大哥,否则将来,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跟你势不两立!” 张辽赤红的双目,怒火滔天,冷冰冰的话语一刀又一刀扎进吕逸的心头。 吕逸闻言,竟忍不住踉跄着连连后退,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马媛和赵云一左一右,赶紧冲上去,这才将他扶住,两人怒视张辽,大帐中冰冷似寒冬。 正在此时,张飞满身鲜血,风风火火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见吕逸和张辽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顿时愣住了,连要禀报的军情都险些忘了。 第104章 痛苦的抉择 “大哥,五弟这是怎么了?这要跟谁誓不两立来着?俺老张陪你去!”张飞只听了后半句,一脸的茫然。 张辽的眼泪再一次如江河决堤般流下,落在苏双冰冷的尸体上。 他别过头去,不看张飞,不理张飞,张飞更加茫然了。 但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吕逸分明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些什么! 是无奈、悲痛、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更有对自己的不舍和愧疚! 张辽没有疯!像苏双那样疯魔的人怎么会有愧疚之情? 这一刻,吕逸心头如同一道霹雳划过,立时有了明悟,心中大痛,眼眶湿润了起来。 他一振双臂,站定身形,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张辽。 张辽豁然一惊,颤抖着手,平端着短剑,指向吕逸。 张飞顿时吓了一跳,环眼圆睁,斥道:“老五你疯了,你拿剑指着大哥做什么!” 说罢就要出手夺张辽手上的短剑,却见吕逸重重一挥手,将他拦住。 吕逸直直的朝张辽那里走去,双目炯炯,直看进他的心底。 他脚步不停,张辽的短剑堪堪抵到颈前,在剑刃锋芒的刺激下,吕逸的喉头猛地一缩,他却仿佛未觉一般,又朝前坚定的跨出了一步! 众人大惊失色,马媛忍不住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破喉而入的刹那,间不容发之际,张辽的手遽的回缩。 吕逸又向前走了一步,张辽的剑再向后缩了一尺。 张飞气的浑身颤抖,和马媛一起冲到两人面前,指着张辽破口大骂:“快住手!五弟你怎能对大哥挥剑?他人不知咱们当日之盟?你难道便忘了同生共死之誓了吗?” 张辽闻言,心头巨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短剑却依旧停在半空中,始终不能放下。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你再这样是非不分,一意孤行,俺老张先打死你!”张飞须发戟张,大喝道。 吕逸却一转身,将后背心毫无防备的露在张辽剑前,坚定的看着所有人。 他的眼中泪水滑落,声音哽咽。 “师父!”他朝马续拱拱手,马续仿若未闻,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不理会。 吕逸又看向张飞,沉声说道:“三弟,诸位,你们都错怪五弟了!” 众人不解的看着吕逸,张辽的剑尖猛地一颤。 “文远这是在为我承担罪孽,也是在为苏双承担罪孽!”吕逸长叹一声,幽幽的说道:“苏双害死了这邬堡中许多人,还放火烧粮,引狼入室,今夜更纵火烧城,和褚贼里应外合...” 他扭头看了一眼苏双的尸体,哀伤的说道:“他罪无可恕,不思悔改,也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闻言,都有些感伤,这一日夜来,发生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可是,苏双救过我的命,救过九原城所有人的命,他对我有大恩,如果我杀了他,就是不义!”吕逸面色惨然的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道:“他说的或许有些极端,有些偏激,可若我们不来,这里也守不住,所以,他说他救过邬堡,也并非无稽之谈,你们也不能杀他,否则也是不义!” “他为了救自己和张世平的家人,才委身于贼,助纣为虐,虽然罪无可恕,却也情有可原。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珍爱之人才站在这里,我们若杀他,就是不仁!”说到这里,吕逸的视线轻轻扫过马媛,马媛若有所觉,默默垂首。 “即便如此,可老五你怎么能对咱们拔剑相向?兄弟之义难道在你看来一文不值吗?”张飞犹自发怒,质问张辽道。 吕逸摇了摇头,痛心疾首的说道:“翼德,你错了,文远正是为了兄弟之义才这么做的!” “当啷!”一声脆响,吕逸话音刚落,张辽已经短剑坠地,掩面而泣。 “文远和苏双自幼相识,和张世平更是同宗同族,亲如手足!”他看着张辽,哽咽着继续说道:“文远相当于自断手足,为我承担不仁不义的杀业,他已经很痛苦了!” “别说了,我没有...我不是...”张辽猛地大吼一声。 吕逸一双大手重重的按在他的肩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辽。 张辽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暖流从肩膀涌向心头,哪里还说的下去? “你出言不逊,对我拔剑相向,只是想激怒我,激怒大家,希望在跟我交手之际被我杀死,这样你就能自我宽恕了,难道不是吗?”吕逸流着泪问道。 “不是...”张辽兀自反驳,但声音沙哑,低不可闻。 “你一直都是这样,看似鲁莽、轻率,却总是会用你自己的方式来为大家分忧,即便被误解,你也从不解释。”吕逸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了解你,你只是年轻气盛,心很善良!” 张辽放声大哭,说道:“大哥,你别说了,不是这样...” 听到这里,张飞顿时恍然,却猛地想起什么,又气的面色通红,骂道:“五弟你这个混账,你只想到自己,你可曾想过大哥,可曾想过我们弟兄几个?” “我...”张辽无言以对。 “你倒好,死了就可一了百了,大哥难道能背负杀你的痛苦活下去吗?”张飞吼道,“我们当初怎么盟誓的?”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恩忘义,天人共戮!”见张辽兀自痛哭,张飞厉声喝道:“你是要我们陪你一起死吗!” 张辽再难支持的住,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文远,你想错了!”吕逸抚着他的背,在旁边跪坐下来,朗声说道:“苏双之死,根由不在我,也不在你,而在褚贼!” 张辽蓦的抬起头,眼神一厉,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是啊,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难道不是褚飞燕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贼寇吗? “文远,振作起来,大仇未报,怎能轻言生死?”吕逸诚恳的说道。 张辽以袖拭泪,咬牙切齿的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今日誓要手刃褚贼!” “好!”吕逸和张飞同时大喝一声,一左一右扶起张辽。 却忽然只听马续冷冷的斥道:“有功不赏,有罪不罚,好在哪里?难道张辽就不需要给我们邬堡这几条人命一个交待吗?” 第105章 兄弟情真,军法无情! 马续声音不大,却冰冷无情。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吕逸听得心里一凛,张飞面色大变,竟然第一次面露惶急之色。 唯有张辽,两膀一晃,挣开了吕逸和张飞的搀扶,重重跪倒,闭上双眼,面如死灰。 他本就存了死志,现在马续说出这番话,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更没有丝毫的委屈。 苏双虽死,但自己的罪孽并没有洗清,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偏听偏信,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邬堡内本来就人少力孤,褚飞燕奸计得逞,又折损了不少人马,连囤粮之处都毁于一旦,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万死难赎己罪! 张辽只想这一切快一点结束,任凭发落,毫无怨言,他心里已经痛苦到了极点,现在对他的惩罚越严厉,他心里反而越踏实! 吕逸看他这副模样,哪里还能想不到他的心思,心里一阵难过。 但既然马续亲口发话,却容不得他再有丝毫偏袒和犹豫,无论是张辽还是自己,都必须给出一个交待,否则如何面对邬堡中无辜横死的这么多条人命? “师父容禀!”吕逸想了想,拱手上前说道。 “吕将军,你的部下老夫不便多言!”马续睨目看向吕逸,冷冷的说道,“老夫只问你,为将者,持军之急务,以何为先?” 吕逸吓了一跳,马续喊他“吕将军”,就是不肯回应他“师父”的称呼,摆明了公事公办,将他们两方切割开来。 看来马续已经下定决心,吕逸无奈,垂手道:“持军之急务,莫大于赏罚!” “很好!”马续冷着脸,点了点头,又问道:“赏罚之道,以何为先?” “在于秉公直断,令行三军!”吕逸额头见汗,老老实实答道。 “很好!”马续微微颔首,又问道:“老夫再问你,如何令行三军,威而不疑?” 吕逸想了想,拱手道:“尽忠益时、轻行重节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惰、败事泄密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质直敦素者,虽重必舍;游辞巧说、虚伪狡诈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赞,恶无纤而不贬。可以服众!” “很好!”马续眼里精芒一闪,沉声道:“道理吕将军都明白,却不知能不能践行?” 吕逸猛地抬头和马续对视,只见老将军神色难明,一副怒己不争的痛惜表情,心中顿时有了明悟。 “师父,弟子明白!”吕逸拱手应是,豁然转身,大喝道:“张辽,你可知罪?” 张辽俯身叩首,沙哑着嗓音说道:“末将罪无可恕,但凭将军发落!” 张飞闻言大急,大喊一声:“大哥,你...” “这里是军帐,没有你大哥,只有三军主帅,帐中将军!”吕逸瞪了张飞一眼,厉声喝道,“还不退下,若再敢胡言乱语,当与其同罪!” 张飞悻悻而退,却气的胸膛急剧起伏,攥紧了砂钵大的拳头,向马续怒目而视。 “张辽,当日初战黄巾,你不奉军令,擅自出击,虽斩程远志,却出越行伍,不遵禁训,此为乱军!”吕逸肃声说道。 “末将有罪!”张辽叩首应声。 “昨日守城值夜,你公然酗酒,乱我军心,便是蔑视禁约,此为轻军!”吕逸又道。 “末将有罪!”张辽叩首再答。 “你只顾念及旧情,不察苏双从贼之实,罔顾劝阻,一意孤行,便是观寇不审,察贼不详,此为误军!”吕逸厉声喝道。 “末将有罪!”张辽叩首哽咽。 “城中囤粮之处,乃重中之重,城门守备更是关乎存亡,你竟私告外人,已至邬堡失守,粮秣焚毁殆尽,便是窃闻所谋,漏泄于外,此为背军!”吕逸又叱道。 “末将罪在不赦,甘愿伏法!”张辽伏地痛哭,不肯抬头。 “张辽!今日若是败军折将,城破地失,皆你之过!”吕逸长叹一声,幽幽说道:“若不明正军律,岂能服众,又如何告慰牺牲的英灵?” 张飞越听越不对,吕逸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吕逸袍襟,满脸焦急的喊道:“大哥!” 吕逸用力一挣,扯过袍襟,别过脸去,不肯看他。 张飞更急,闪到另一边,抓着吕逸的手不肯放,吕逸慨叹一声,紧闭双目,任由他拉扯。 见吕逸决绝,张飞急的面红耳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吼道:“大哥,五弟是咱们结义的兄弟啊,你刚才不也说,誓同生死,永不相负吗?大哥!” 张飞哀切的声音让吕逸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泪水滑落,滴在地上。 “大哥,五弟有罪,但现在邬堡尚存,还有机会,你也该给五弟一个机会啊!”张飞苦求道。 吕逸仰天长叹,沉默不语。 “大哥,现在城里空虚,褚贼人数众多,正是用人之际啊!你现在要把他问罪,岂不是自断臂膀,徒令亲者痛,仇者快,大哥三思啊!”张飞虎目之中,泪光隐隐,抓着吕逸的手因为用力,骨节泛白。 吕逸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阵刺骨剧痛,却远远及不上心中的痛苦。 正要说话,却见张辽泪流满面,一把握住张飞的手,痛苦的说道:“这里变成这样,都是我一人之罪,大哥秉公直断,三哥不要为难大哥!” 张飞一把拉过张辽,说道:“五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一起求大哥网开一面!” “我之死罪,实已难逃,今日至此,皆是咎由自取!”张辽摇了摇头,哽咽道:“三哥,我唯有一死,方能心安,你千万不要埋怨大哥,大哥心里的苦,比咱们更胜啊!” 张飞还要再劝,张辽却甩开他的手,重重顿首在地。 “大哥!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大哥了!”张辽泣不成声的说道:“小弟先走一步,日后大哥带着几位哥哥马踏焉支,荡平胡虏之时,还望在小弟灵前设酒相告,小弟死也瞑目!” 吕逸霍然睁眼,望着张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大哥!三哥!”张辽红着眼眶,捡起地上短剑,横在颈中,大喊一声:“你们珍重,小弟去也!” 第106章 军法无情,兄弟有义! 张辽引颈就戮,神色决绝。张飞吓得亡魂皆冒,一把抱住张辽,拼命去抢夺他手中短剑。 无奈张辽死死攥住,张飞本来天生神力,几兄弟之中只有吕逸和关羽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可此刻张辽死志坚定,竟然抢了半天,硬是拿不下来。 张辽看着张飞惶急的模样,心中更痛,哭道:“三哥,我不死,不足以告慰英灵,我不死,不足以正军威军纪,我不死,不足以平心中愧疚,三哥,求求你,让我去吧!” “我呸!”张飞环眼圆睁,赤红双目,吼道:“什么军纪军威,俺老张只知道你是俺的兄弟!” 他死死抓住张辽,不让他挣动分毫,继续吼道:“你纵有错,也有恩于这邬堡!” 张辽泪流满面,视线模糊,哽咽难言。 “若不是俺们弟兄拼死杀进城来,这城哪里还能支撑到现在!”张飞激愤难当,喊道:“只是一时中了贼人奸计,怎么就非要我五弟性命?难道就不能将功折罪吗?” 众人闻言,心中感叹,不禁动容。 张飞见状,又朝马续苦求道:“马老将军,五弟年幼,虽然有罪,但念在他实非有意,更有微功,放他一马如何?” 马续不置可否,冷面朝天,脸上殊无表情。 张飞气结,又转向马媛,喊道:“大嫂,你便忍心五弟就此丧命,大哥他一生痛苦、自责?” 马媛听他称呼,不由自主的脸上一红,她看着三兄弟痛苦的模样,紧紧咬住了下唇。 尤其是吕逸,她如何看不出来吕逸心中的煎熬。 虽然张辽有罪,但确实像张飞说的,也不是非死不可,只是她明白自己爷爷的心思。 这是马续对吕逸的一次考验,也是吕逸为将为帅,甚至日后纵横天下必须通过的一场试炼。 慈不掌兵! 吕逸必须把公、私感情泾渭分明的切割开,否则就是取乱之道,难以久持! 她很想替张辽说情,但此时此刻,无论是自己的立场,还是马续的深意,都让她没有办法开口。 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张飞,马媛默默的低下了头。 见始终没有人替张辽求情,张飞勃然大怒。 戟指吕逸,吼道:“还有你吕将军!现在拜了师父,早忘了当日桃园之誓!任由五弟作贱自己,却无动于衷,你有何面目当我们大哥?!” 见张飞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口不择言,张辽心中更加悲痛,急道:“三哥,你不要误会大哥,皆我之过,大哥何辜啊!” “哼!你还叫他大哥?”张飞怒极,斥道:“他人不知我们昔日之盟,他现在为了在师父面前长脸,也装不知道,这样的大哥,俺老张不认!” 他狂吼一声,朝着吕逸道:“哼!你不肯帮五弟,俺老张却不能看着他就这样白白送死,跟俺走!三哥陪你去和褚贼拼个鱼死网破,血染沙场也好过在这里受这些人的腌臜气!” 张飞气急败坏,一把将他抱住,就要使蛮力拖走。 只听面沉如水的马续,终于开口。 “吕将军,你的部下好胆魄,好气势!这就是你的御下之道,用兵之法?哼!还大言炎炎什么复汉兴邦?” 张辽闻言浑身巨震,双腿落地生根,死死站住,任凭张飞用力,不肯挪动分毫。 “三哥,你住手!”他大喝一声,对张飞说道:“老将军说的没错,你不能让我一错再错,我更不能让三哥你,因为我和大哥反目成仇!” 张飞还要再说,却听吕逸开口说道:“弟子军纪不严,内外不分,公私不明,确实疏于约束,实在惭愧!” 马续冷冷地说道:“道理你既然明白,如何取舍,老夫拭目以待!” 说完又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 吕逸重重抱拳,转过身去,走到张飞和张辽的面前。 他缓缓伸手,从张辽手中接过短剑,张辽一声不吭,默默流泪,毫不反抗。 吕逸另一手按在张飞的肩膀上,轻轻一笑,说道:“翼德,稍安勿躁!” 张飞怒哼一声,还不肯甘休。 “此间事本是五弟之罪,不容辩驳!五弟必须给师父他老人家和邬堡上下一个交待,愚兄也是一样!”吕逸郑重的说道。 “可你!”张飞不依不饶,怒目而视。 “待此间事了,愚兄与你同往,你且稍待!”吕逸拍了拍张飞。 张飞听出他话里有话,顿时脸上惊喜之色一闪而过,正要说话。 却见吕逸豁然转身,面向马续,朗声说道:“我与三弟、五弟当日在桃园结义,曾有盟誓。” 马续猛地睁眼,精光灼灼,看向吕逸,神色难明。 “我吕逸之躯既是众兄弟之躯,他张辽之命,也是我吕逸之命!”吕逸郑重的说道:“我们曾经相约,患难与共,性命相托,自那时起,我吕逸不曾有丝毫忘却!” 张辽惭愧的低下了头,张飞却精神大振,他就知道吕逸不能亲手断送了五弟性命。 “如今张辽违犯军令,其罪当斩!”吕逸朗声说道。 马续气势暴涨,死死盯住吕逸,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华佗着急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马续喝道:“吕逸,你要为他开脱?” “不敢!也不会!”吕逸摇了摇头,单膝跪地,猛地一把扯开身上衣袍,袒胸露怀。 他这一来,众人顿时大惊,却不明所以,唯有马续,脸上神情数变,嘴唇颤动,却忍住没有开口。 “噗!”一道血光迸现,马媛首当其冲看在眼里,“啊!”一声娇呼脱口而出。 只见吕逸毫不犹豫,短剑瞬间刺进自己肩头,虽然疼得眉头紧皱,却咬紧牙关,死死忍住,不吭一声。 张飞和张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猛地冲到吕逸面前,却被吕逸一挥手拦住,“不许过来!” 他手上还擎着短剑,鲜血自剑尖滴滴答答掉在地上,触目惊心。 马媛急的眼泪在眼里打转,想要上去,却被赵云死死拉住,劝道:“姐姐,你这时候过去,只会让爷爷更失望!” 只见吕逸抬起头,和马续四目相对,眼神中一片清明,“他是我兄弟,他的罪孽,我替他承担,责无旁贷!” 第107章 三刀六洞,我来赎罪! “大哥!”张飞和张辽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心里一热,异口同声喊了声大哥,“噗通”一声,跪倒在吕逸身后。 张飞虎目含泪,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这一刀就像扎在他心头一样。 刚刚他还斥责吕逸不讲情义,言犹在耳,此时才醒悟,吕逸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张辽更是痛苦到不能自持,他自己犯的错,不仅连累了邬堡众人,更硬生生把吕逸逼到了这步田地,此刻他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决绝一些,更果断一些? 短剑上滴落的每一缕鲜血,都是张辽悔恨交缠的心魔,触目惊心! 吕逸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肩头传来的剧痛,艰难的回头给了两个结义兄弟一个自以为爽朗的微笑。 看在张飞和张辽的眼里,却无比凄惨,让他们喉头发堵,心中剧痛。 “刚才论罪,是身为主将的职责,张辽固然有错,但归根结底,也是我御下不严,军纪不肃,自问难辞其咎!”吕逸平静的说道。 张辽惭愧的无以复加,以头戗地,垂泪道:“末将死罪,死罪!” 吕逸强装潇洒的笑了笑,又道:“现在这番话,却是作为兄长的职责。五弟年轻,识人不明,以致铸成大错,也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疏于教导,即便曾有怀疑,却没有当即厘清,归根结底,我作为大哥也难逃罪愆!” 张辽泣不成声,“砰!砰!砰!”顿首在地,不一会已经额头见血。 吕逸有些着急,张辽此刻心情太过激动,再这么磕下去,脑子搞不好都要撞出问题了,赶紧说道:“翼德,你让他别磕了,本来就不聪明,这再磕出个好歹...” 见吕逸竟然在这个关头竟还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马续顿时怒气冲霄,大喝一声:“吕逸!你太让老夫失望了,你以为自戮一剑,便能替他赎罪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马媛一听爷爷这么说,顿时心头大骇,惊呼出声:“爷爷!吕大哥他...” “住口!”马续横眉怒目,一道严厉的眼神向马媛瞪去,斥道:“老夫正在整肃军纪,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马媛心头一寒,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马续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不敢再出声。 可她见吕逸凄惨的模样,又着实心疼,只能哀哀戚戚的看看吕逸,又一脸哀求的望向马续。 却不料马续视若无睹,理都不理! 吕逸艰难的转过头,直视马续怒火滔天的双目,朗声说道:“师父所言极是,这一剑自然不够!” “刚才这一剑,是为弟子御下不严之罪,其罪在我,故而自罚,师父以为可否?”吕逸问道。 “以此赎罪,合情合理!”马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多谢师父!”吕逸诚恳的说道,重又单膝跪正。 这一动牵到肩头伤口,又一道血箭飚出,“嘶!”吕逸吃痛,没忍住,龇牙咧嘴闷哼了一声。 马续目光灼灼,盯着他一瞬不瞬,丝毫不为所动。 吕逸洒然一笑,眼中精芒一闪,咬紧牙关,短剑回手刺出。 “噗!” 手起剑落,吕逸猛地向自己大腿扎去,利刃穿腿而过,顿时鲜血淋漓。 吕逸不敢让自己有半刻犹豫,抬手拔剑,这一剑扎的快,拔的也快,饶是如此,也把他疼的冷汗从脊背上汩汩而下,混着血水,洇湿一片。 “这一剑,是向屈死在苏双手上的英灵谢罪!他们虽非我五弟所伤,却因他而起,我这个做兄长的,责无旁贷,师父以为可否?”吕逸运了半天气,这才咬牙切齿的说完。 张飞和张辽再也无法支持,膝行两步冲到他的身前,一左一右搀扶住吕逸。 看着吕逸对穿了一个窟窿的大腿,张辽撕心裂肺的狂吼道:“大哥,所有的罪过都是我犯下的,你让我死,你斩了我!你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啊!你让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间?” 吕逸强装无事的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休要轻言生死,你我兄弟同心,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他顿了一顿,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再说你的份量还不够,这么大的罪过,只有愚兄才担得起!”说完便望向马续。 后人有诗赞曰: 桃园结义誓无双,同生共死志不忘。 自古山盟脱口出,几人践诺用血偿? 马续脸上殊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沉吟良久,才说道:“苏双之事就当你已经赎罪了吧!” 吕逸眼中神色一黯,他本以为这样已经足够,没想到马续话里有话。 他只说苏双的事,却绝口不提张辽的罪过,分明还是不满意! 吕逸无奈,看样子今天没有个“三刀六洞”,根本不可能让马续放过张辽。 心里郁闷,嘴上却兀自强撑道:“好!多谢师父!张辽三犯军法,罪不容赦,身为大哥,我这一剑替他赎罪,请师父宽宏大量,容他戴罪立功!” 说完紧咬银牙,高擎短剑,又要刺下。 张飞和张辽大骇,拼命阻拦,吕逸却暴喝一声,斥道:“我正在为你不奉军令赎罪,你还来阻拦,当真毫无悔意吗?!” 两人顿时不敢再动,只是眼中哀戚之色更胜。 吕逸现在摇摇欲坠,身下鲜血已经汇聚成了一个汩汩血洼,触目惊心,再来一剑,别说华佗,恐怕扁鹊复生都要摇头。 他自己也骑虎难下,现在两处伤口疼痛难忍,刚才一鼓作气扎下去还则罢了,被他们一拦,想要再鼓起勇气刺下,就更为艰难了。 深吸一口气,吕逸把心一横,眼一闭,短剑终于落下。 “当!”一声,马媛实在心疼,满眼泪光,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赵云,拔出佩剑,将吕逸手中短剑击落。 “吕大哥,够了!”马媛飞奔到他身边,眼泪扑簌簌直掉。 她抬头向马续怒目而视,娇喝道:“爷爷,吕大哥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您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难道您非要逼死他才肯收手吗?” 她又看向吕逸,即嗔且怒的说道:“吕大哥,你就非要跟爷爷对着干吗?他的苦心难道你不明白吗?” 吕逸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师父的意思,我都明白,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没得选!” 第108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马续丝毫不为所动,怒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可知道,妇人之仁乃是为将者之大忌?” 吕逸正要说话,却听马续又道:“老夫问你,《尉缭子》曰:‘吴起与秦人战,战而未合,有一夫不胜其勇,乃怒而前,获首而返,吴起斩之。’何解?” 吕逸一怔,想了一想,无奈答道:“虽壮士,然不从令者,必斩之!” “哼!”马续冷哼一声,骂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今天这番作为,又是为什么?” 吕逸沉吟半晌,豁然抬头,眼中满是坚定,忍着剧痛朗声说道:“吴子虽知用兵,却不知用心!以暴烈治人者,终亡于暴,以仁义待人者,方能得人心!” “吴子未得人心,已致乱箭穿心,尸骨不全,前车之鉴不远,难道师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吕逸反问道。 马续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从来没有人像吕逸这样思考问题,他学兵法,用兵法,从来都是把麾下将领、士兵当成胜利的工具,却没有把他们视作活生生,有思想,有血肉的人。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都是如此,没有人觉得有错,直到吕逸说出这番话。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吕逸郑重说道,“所谓的英雄,若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守护不了,又如何指望他守护天下万千黎民百姓?” “这样的人,为将则寡情薄义,穷兵黩武,为君则残虐好杀,荼毒百姓,纵然功成名就,于国何益?于百姓何益?”吕逸义正词严的质问道。 马续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想了半天,无从辩起。 吕逸的话貌似离经叛道,和他一贯秉承的治军理念完全背道而驰,却隐隐暗藏深意。 这么多年,看惯人事变迁,皇位更迭,马续心里也有疑惑,也有不甘。 直到此刻,被吕逸一番话说的愣怔当场,这才真正开始想起那些曾经被自己强行压抑下去的念头。 但他无法承认,他的信念和数十载的坚持让他固执的认为自己现在秉承的理念才是正确的。 心绪激荡,又被吕逸当场顶撞,义愤难平,马续勃然大怒,面红耳赤,狂吼一声“住口!一派胡言!” 逆血冲口而出,马续眼前一黑,仰头就倒。 华佗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扶住马续,一伸手搭上脉门,顿时脸色剧变。 马媛一见马续晕倒,顿时吓的花容失色,不知怎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个不祥的预兆。 她舍下吕逸,快步冲到帅案边,一脸焦急地望着眉头紧皱的华佗。 有心发问,心里却着实恐惧的一塌糊涂,紧抿着嘴唇,面色渐渐变得煞白。 吕逸也道不妙,华佗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如同宣判一般,心里蓦地一慌。 张飞和张辽大急,一左一右赶紧扶住,吕逸急喝道:“快!扶我过去!” 两人顾不得其他,慌忙搀着他上前。 他这一动,伤口中鲜血汩汩涌出,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摔倒。 吕逸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短剑一划,割下一截袍角,随手在腿上扎牢,又痛的闷哼一声。 马媛看着吕逸凄惨的模样,又看着双目紧闭,躺在华佗怀中的马续,悲从中来,痛哭失声,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滑落,滴在马续脸上。 吕逸忍不住问道:“华先生,我师父他怎么了?” 华佗闻言,霍然睁开双目,眼底全是哀伤,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你们了,老将军恐怕,时辰不多了!” 吕逸和马媛顿时大惊,虽然心里已经有些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听到华佗亲口承认,还是不愿意相信。 “怎么会...师父他身体明明还很硬朗,昨日更亲自退敌,为何突然...”吕逸惶急的问道。 他猛地想起什么,满脸自责,颤声问道:“难道是师父他气我不过,这才...弟子死罪,死罪啊!” “与你无关!”华佗满脸悲伤,沉声说道:“老将军前日就已经不行了,是用了秘术‘鬼门十三针’强行续命,这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可此时已经...哎!” “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马媛满脸惊恐地望着华佗,“为什么我们都毫不知情?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华佗摇了摇头,泪水滑落,沙哑着说道:“不是我要瞒你们,是老将军不许我说,哎...” 马媛急的花容失色,俯身朝华佗跪下,连连磕头,哀求道:“华先生您想想办法啊,您一定有办法救救爷爷的对吗?只要您能救他,我拿命换都可以!” 华佗慌忙伸手将她扶住,惨然说道:“药医不死病,老将军银针入骨,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 马媛闻言,最后一丝希望破碎,浑身力气瞬间消散,身子一软,扶着马续痛哭失声。 吕逸也没想到,竟连华佗都无力回天,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刚才马续冰冷无情,自己心里未尝没有过埋怨,可直到此刻真相大白,吕逸瞬间明白了老爷子的一片苦心。 他这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想要告诉自己他一生坚持的信念--慈不掌兵!虽然有些极端,和吕逸自己的理念大相径庭,但孰对孰错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马续绝不是无情,恰恰相反,他只是为了心中的大义,舍弃了私情。 他是这样带兵的,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无边的悔恨涌上心头,吕逸深恨自己竟然到现在才醒悟,却在马续生命即将走上终点的时候,将他气的怒火攻心。 若不是自己,马续或许没有这么快倒下。 吕逸心中愧悔无以复加,更无法排遣,心口一阵剧痛,钻心蚀骨,逆血冲口而出。 就在此刻,马续突然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目。 见自己倒在华佗怀中,众人悲悲切切的看着自己,尤其是吕逸,嘴角带血,满脸凄凉悲哀,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华佗见他醒转,正要上前给他诊治,马续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先给世安治伤吧,早一些,晚一些于老夫而言,没什么区别了!” 吕逸闻言,悲不自胜,泪眼婆娑着拼命摇头,却喉头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续轻叹一声道:“世安,老夫时日无多,本想最后将老夫之道传授于你,没想到你已经悟出了自己的道!事已至此,孰对孰错,已经无关紧要!” 他艰难的喘息了片刻,又道:“你和老夫不同,或许你的道走下去,别有一番天地!但此时此刻,老夫还有心愿未了!” 吕逸泣不成声,哽咽道:“但凭师父吩咐,赴汤蹈火,弟子万死不辞!” “扶我起来!”马续决然说道:“今日若不能手刃褚贼,老夫死不瞑目!” 第109章 褚贼破城,翼德难支 马续神情决绝,不容任何人反驳。 吕逸无计可施,刚才一阵混乱,谁也想不到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趁着华佗给吕逸简单包扎伤口的间隙,张飞三言两语把邬堡城门的情况做了禀报。 褚飞燕见到城墙处火起,全军押上,贼寇倾巢而动,城门岌岌可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吕逸一声令下,众人依计行事。 张飞领命正要去城门御敌,张辽一把拉住他,横在吕逸身前,重重跪倒,流着泪说道:“今日一切,都因我而起,请将军开恩,容我戴罪立功,城门交给我,誓死不让褚贼一兵一卒踏进城门半步!” 看他的样子,吕逸又是心痛,又是生气。 当时定计,分派众将,独独没有安排张辽,固然是因为怕他粗心大意,又被苏双套出话来,到时候计策不成,反而没了转圜余地。 可此刻张辽却不明所以,又正处在羞愤难当的尴尬境地,主动请战,显然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吕逸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具体计划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这一瞬间,吕逸似乎对马续的道有了一些明悟。 是啊!若不是自己从来没有把兄弟之情和令行禁止这两件事严格区分开,又怎么会总是出现这样的局面? 想到这里,吕逸一狠心,斥道:“休得胡闹,依令而行,否则数罪并罚,军法无情!” 张辽眼神一黯,不敢再说,满脸的痛苦。 吕逸心中蓦的一软,叹了口气,又道:“文远放心,今日定然你报仇雪恨!”说罢不再理他,陪着马续去了赵府大厅。 张飞赶到城门口的时候,褚飞燕的贼军已经接连发动了三轮攻势,城门岌岌可危。 守城的戍卫拼命抵抗,但敌我悬殊,这里只有不到两百士卒,却要面对数千贼军,根本就像螳臂当车。 褚飞燕眼里闪着贼光,哪怕他现在心里料定马续已死,吕逸受伤,城中群龙无首,不堪一击。 却依然保持着谨慎,小心翼翼的在心腹贼寇的簇拥之下,和前军保持着距离。 他口中不断发号施令,贼军依令而行,有条不紊,一波冲锋结束,不管死伤多少,立即撤回,第二波蓄势待发的贼军紧随其后,一拥而上。 没过多时,城墙已经四处火起,城门摇摇欲坠。 城头上射下的箭矢数量锐减,褚飞燕敏锐的判断出城上的戍卫明显伤疲交加,大幅减员。 他眼底喜色一闪即逝,当即调整,两千精锐贼军立马冲向苏双放火的那段城墙,冲车在十几个壮汉的簇拥之下,势不可挡的撞上城墙。 轰然声响,本来就只剩薄薄一层的城墙顿时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整道墙体裂出一条大缝,摇摇欲坠。 豁口处火光冲天,耀如白昼,褚飞燕手搭凉棚,朝里面看去,只见城内戍卫已经乱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朝缺口处赶来。 褚飞燕心里一阵狂喜,期待多日的大胜就在眼前了! “弟兄们,给老子冲!先登者赏万金,封渠帅!”褚飞燕狂喊一声,指挥贼兵向豁口冲去,自己却带着亲卫,不紧不慢的向城门方向进发。 这一群山贼,都是亡命之徒,哪怕是后面加入的黄巾军,耳濡目染之下,也已经养成了一股凶戾之气,现在眼里看到城墙倒塌,耳中听到褚飞燕重金悬赏,心中瞬间被贪欲填满。 发一声喊,众贼寇朝着豁口一拥而上。 有盾牌的拿盾牌铺在脚下,阻隔火势,没有盾牌的随手找来破砖断木压制火焰,更有甚者,将身边倒下的贼寇尸身丢进火里,争先恐后顺着豁口涌入。 “砰!” 最先冲进豁口的贼寇像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来,重重砸在众贼寇面前,口中鲜血狂喷,身上更被火焰点燃,狂吼惨叫着在地上疯狂打滚,不一会就气绝身亡。 一道魁伟雄壮的身影纵马堵在众贼寇面前,暴喝声如同巨雷:“燕人张飞在此,谁敢踏前一步!” 正是张飞,手里丈八蛇矛的矛尖被火光耀的光华四射,如同天神下凡。 前一波攻城,张飞一人破冲车,早就在众贼寇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现在横空出世,更把当先的贼寇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来的快,去的更快。 张飞见贼寇胆怯,仰天大笑,纵马上前,蛇矛连刺,跑得慢的贼寇顿时被他连杀数人,张飞顺势冲出豁口,遥遥正看见向城门前赶去的褚飞燕。 “褚贼敢尔!你张爷爷在此,敢不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张飞挺矛遥指,怒喝问道。 褚飞燕一见张飞,不惊反喜。 张飞一人一马堵在豁口,岂不正说明城中空虚?他自然不会和张飞正面较量,不屑的骂了一句:“莽夫!” 令旗一挥,后阵的贼军三百弓箭手列队而出,不由分说,一时间箭如雨下。 张飞正要纵马杀去,冷不丁一阵箭雨遮天蔽日射来,只得挥矛左右拨挡。 可惜他势单力孤,箭雨如蝗,饶是神勇如张飞,没有左右护翼,还得分心保护座下战马,顿时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笃!” 百密一疏,一支羽箭穿过重重矛影,正中张飞肩头。 张飞闷哼一声,身形一晃,手上不觉又慢了几分,立时又有几支羽箭乘虚而入,正射中他胯下战马。 战马哀鸣一声,前蹄高扬,人立而起,却把张飞掀落马下,一阵箭雨,战马顿时被射成刺猬一般,轰然倒地。 张飞狼狈的爬起,脸上惊怒不定,却无可奈何,只能顺着豁口,边挡边退。 众贼寇一见张飞吃瘪,顿时贼胆大盛,发一声喊,又冲了上去。 他们一上,后阵的弓箭手反而有些投鼠忌器,不好再放箭。 张飞压力顿减,虎吼一声,挺矛又刺,众贼见他虽然肩头插着一支羽箭,战力却丝毫不减,心里恐惧,发一声喊,又开始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轰!”一声巨响,贼寇一阵欢呼。 褚飞燕已经指挥着前军攻破城门,守卫的戍卒支撑不住,纷纷朝城中逃去。 张飞一看大势已去,丈八蛇矛一招“横扫千军”逼退众贼,大喝一声:“贼寇受死!”转身拔腿就跑! 第110章 引贼入瓮,关门打狗 褚飞燕一见张飞落荒而逃,心里更是笃定胜券在握。 他与张飞交手以来,早就认定张飞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在他看来,张飞这种人只知道一往无前,现在连他都跑了,可见城内局势已经岌岌可危。 当即吩咐留下两千步卒把守城门,防止城内人走脱,自己带着亲卫,率领众贼向城内杀去。 自从吕逸他们现身之后,褚飞燕的攻势一直受阻,明明看着城内空虚,唾手可得,却生生被逼的接连两日无功而返。 此时此刻,张飞仓惶败退,褚飞燕带着众贼,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 张飞但凡跑得慢些,就是一阵箭雨袭身,气得他暴跳如雷,偏生毫无办法。 褚飞燕这会只觉得胸中这口恶气倏然消散,无比畅快,忍不住桀桀怪笑。 城里的景象一览无遗,处处断瓦残垣,守卫的戍卒节节败退,根本无法阻挡贼寇兵锋。 张飞被褚飞燕逼的怒发冲冠,几次三番想要转身冲过去跟他拼命,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刚才临时军帐中,吕逸染血的身影,顿时冷静了下来。 褚飞燕武艺高强,更被数千贼寇簇拥,自己能不能成功还在其次,若是被褚飞燕拖在此处,坏了城中部署,那就也成了罪人了。 想到这里,张飞强忍下胸中恶气,大吼一声,“撤!回赵府!” 麾下军士闻令顿时放弃阻挡,转身就跑,张飞亲自断后。 褚飞燕听他这一嗓子,顿时心里一惊,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样。忍不住驻马凝神,朝远处的赵府方向望去。 只见那里灯火通明,白幡招展,影影绰绰不少人正匆忙的进进出出。 褚飞燕心中默算,差不多也有近百来人,顿时心中大定。 他生怕城里有埋伏,但现在看来城中不过三四百人,绝大多数已经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有埋伏又如何?自己麾下七八千贼寇,区区百十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眼看张飞已经退进巷陌之中,褚飞燕一挥令旗,贼众叫嚣着朝赵府方向冲去。 正冲到半路,突然一声号炮声响起,赵霆纵马舞枪,带着百十骑兵从街角杀出,直直朝褚飞燕方向冲来。 两侧的贼寇都是步卒,哪里能挡得住骑兵冲杀,顿时人仰马翻,一瞬间阵型就被冲散,首当其冲者更是骨断筋折,惨叫不绝。 褚飞燕不惊反喜,哪怕仗着人多势众,心里却总是七上八下。 直到赵霆现身,这最后一股反击的力量明刀明枪的摆到他的面前,反而让他心里踏实了下来。 “哈哈!赵将军好威风,又要来试试老子的‘淮阴刀法’了吗?”褚飞燕手中双刀遥遥对着赵霆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少废话,今天不把你留在此处,我赵霆誓不为人!”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赵霆双目赤红,怒火隔空灼灼袭来,恨不能把褚飞燕生吞活剥。 四下里贼寇蜂拥而上,阻住赵霆和骑兵退路。 城中一片狼藉,地上断瓦残砖,就是步兵前进都要受阻,何况骑兵。 赵霆连冲数次,奈何马速提不上来,硬是只能看着褚飞燕桀桀怪笑,就是近不得他的身前。 无奈之下,赵霆大喝一声:“撤!”拨转马头,带着骑兵夺路而逃。 接连两员大将无功而返,众贼士气大振,正要追赶,褚飞燕却大喝一声:“给老子冲!哪个先进赵府,赏万金,封渠帅!” 众贼寇利欲熏心,顿时两眼放光,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冲向赵府门前,浑然忘了刚才在城墙边,先登那人被张飞一矛刺死的惨状。 城中的道路因为房倒屋塌的缘故渐渐变窄,贼寇越聚越多,推进的速度逐渐变慢。 这就给了已经汇合的张飞和赵霆组织防御的时间。 褚飞燕冷冷的看着他们焦头烂额的组织着兵士用木材、板车组成临时路障横在赵府门口。 零星的箭矢不断从路障后面射出,虽有贼寇中箭倒地,但很快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人踩在脚下,惨叫声都含混不清。 褚飞燕嘴角带笑,自觉已经胜券在握。 大队人马潮水一样的冲上去,张飞和赵霆带着人节节后退,赵府的大门近在咫尺。 褚飞燕眼里满是疯狂,指挥着贼寇发起最后的冲锋。 张飞和赵霆终于溃不成军,两人相视一眼,各分左右带着兵士夺路而走。 褚飞燕一看眼前一马平川,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自己冲进赵府的脚步,顿时胆气大壮,带着亲卫,排开众贼寇,当先冲了进去。 刚踏进赵府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厅正中摆着的一口薄皮棺椁,上面书着斗大的一个“奠”字。 “老匹夫,你终于肯死了吗!”褚飞燕满脸狰狞,破口大骂。 这话刚一出口,瞬间想到了什么,猛然举目四顾。 只见偌大的灵堂上灯火通明,却一个人都没有,褚飞燕顿时心中猛然一惊。 一咬牙,挺身上前,一刀劈在棺椁上。 “哗啦!” 薄棺应声碎裂,满地碎板中,褚飞燕定睛望去,棺椁里面躺着一具中年人的尸体,胸口鲜血淋漓,面色铁青,容貌扭曲狰狞,圆睁着的双眼之中早已没了神采,却根本不是马续。 “苏双!怎么会是苏双?!”褚飞燕大惊失色,大喊一声:“不好,到底中了老贼奸计,撤,快撤出去!” 这厮反应极快,第一时间转身就跑。 却不料身后贼众早就一窝蜂的跟进来数百号人,此时灵堂和前院满满当当都是贼寇,自己倒把自己堵了个水泄不通。 褚飞燕大急,眼中厉色闪过,双刀连连挥舞,朝挡在他身前的贼寇没头没脑的劈了下去。 贼寇刚刚还见自家大王猖狂的大笑,片刻功夫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向自己人大开杀戒,顿时更加慌乱,大呼小叫着左躲右闪。 “挡我者死!”褚飞燕双刀绕身,毫不留情朝大厅门口冲去,刚刚踏入院中,只见墙头上突然一排弓箭手挺身站出,手中火箭呼啸而出,落入院中。 “轰!”火焰腾起,院中早被浇过火油,瞬间成了一片火海。褚飞燕和数百贼兵生生又被堵回了灵堂。 只听一声冷喝从里面响起:“褚贼,你好好看看灵牌上写了什么!” 第111章 负隅顽抗的褚飞燕 这一声喊,吓得褚飞燕亡魂皆冒。 他凝神望去,只见灵堂正中一块小小灵牌,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英灵不远!” 旁边放着一个红漆托盘,盘中一块木牍,上书几个小字:“褚贼授首于此!” 褚飞燕瞬间额头见汗,眼神惶急朝后堂方向看去。 马续带着吕逸等人缓缓走出,老将军再见褚飞燕,顿时怒发冲冠,虎躯一震,大喝一声:“褚贼!既然已经看清,还不引颈就戮,更待何时?” 褚飞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马续一脸的难以置信,嗫喏道:“马...师父...” 马续面罩寒霜,眼中满是厌恶,怒斥道:“褚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 褚飞燕神色数变,突然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强笑着说道:“师父您老人家无恙便好,弟子心中一直牵挂您老人家,您老人家何必如此无情?” 马续冷哼一声,斥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死到临头还妄想蒙混过关?你问问这里活着的人,堂前被你害死的英灵,哪个会放过你?” 张辽目眦欲裂,须发戟张,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他看着褚飞燕,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苏双临死前,悲伤、无奈、悔恨的面容。 “褚贼,张大哥和苏大哥与你无冤无仇,我今天要替他们报仇雪恨!”张辽歇斯底里的吼道。 他这一喊,反而提醒了褚飞燕。 “那两个商人?哼哼...”褚飞燕嘴角挂上一抹诡笑,反问道:“我只杀了一个,苏双早就弃暗投明归顺于我,他难道已经死了?是你们杀的?恐怕这条人命怪不到我头上吧!” “我呸!”张辽怒斥,“若不是你这狗贼以他们家人相胁,苏大哥又怎么可能做下这等背信弃义的糊涂事?” “嘿嘿...”褚飞燕桀桀怪笑,有恃无恐的对张辽说道:“你这么一说,老子倒想起来,那两人似乎还有家眷在我寨中做客,哈哈哈,你确定不管他们的死活?” 张辽闻言一怔。 褚飞燕又道:“你若现在弃暗投明,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证,一旦我离开此地,便礼送他们的家人下山,决不食言!” “褚贼,你这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亏你也说得出口!”吕逸突然冷冷的说道。 “大哥!”张辽急急喊了一声,褚飞燕的话真假难辨,可他却不敢冒险,更不忍心冒险。 吕逸一摆手,直视着褚飞燕,笃定的说道:“且不说你为何到现在还肯留他们活口,即便你所言不假,你今日授首之后,难道我们就不能亲自杀上你的贼窝,将他们救出来吗?” 褚飞燕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吕逸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无奈又道:“吕将军,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就不能放我一马?若你今天肯让我等离开,大恩大德,我褚飞燕永志不忘!” 吕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替天行道,责无旁贷,你少在这里做白日梦!如果你心中还有半分人性,爽快一些于灵前自刎谢罪,我还可留你一条全尸!” 他又朝褚飞燕身后众贼喊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吕逸保证,你们若是放下兵刃,我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说到这里,吕逸眼神倏然一冷,暴喝一声:“若还是执迷不悟,就和褚贼一起陪葬吧!” 话音刚落,院墙上弓箭手又一轮箭矢齐发,院中不断有试图反抗的贼寇丧生,惨叫声此起彼伏。 厅里是正义凛然,神威凛凛的吕逸等人,厅外是张弓搭箭,毫不留情的埋伏戍卫,众贼寇顿时被吓破了胆。 “当啷!”不知是哪个贼寇率先扔下了兵刃,双手抱头,当场跪下。 弓手果然放过了他,箭矢朝他身边兀自傻站着发呆的贼寇射去。 剩下的贼寇哪里还分不清好歹?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吵嚷声顿时变成了求饶声。 褚飞燕见此情景,心中绝望,山贼本来无义,现在山穷水尽,哪里还会有人替他卖命。 把心一横,褚飞燕眼里凶芒毕露,手中双刀一摆,指着吕逸喝道:“姓吕的,是好汉的敢不敢跟我单挑?” 马媛闻言,顿时勃然大怒,怒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褚贼你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怎么有脸自称好汉?今日正是你恶贯满盈的时候,还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众人怒目而视,刀剑出鞘,褚飞燕却阴笑一声,说道:“资格?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但老子手中刀也不是吃素的,你们若是单挑,输赢都凭手上功夫见真章,即便输了,老子认命!” “可你们要是想仗着人多,哼哼!说不得,老子临死前总能拉两个垫背的,至于是谁...哼哼...可就不好说了!” 说道这里,褚飞燕一双贼眼轻佻的看着马续,又望望赵云,再看看马媛,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吕逸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只听身后马续沉声说道:“好!既然如此,老夫亲自送你上路!”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就连褚飞燕自己都没有想到,马续竟然会亲自出马。 所谓老不以筋骨为能,马续年过八十,褚飞燕却正是盛年,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是身体康健之时,恐怕也难有多少胜算。 更何况马续身心俱疲,气血两虚,现在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了,随时可能倒下,又如何能和褚飞燕交手? 马媛泪水夺眶而出,上前死死拦住马续,哀求道:“爷爷,您的身体如何能再和人动手?” 马续轻轻拍了拍马媛的手背,摇了摇头,对吕逸说道:“世安,老夫问你,伏波将军之志是什么?” 吕逸虎目含悲,老将军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哽咽答道:“马革裹尸,死不旋踵!可是师父...” 马续笑了笑,说道:“那你可知道老夫此生唯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吕逸摇了摇头。 “老将迟暮,缠绵病榻,生不如死!”马续沉声说道,“老夫此生,除了肆虐边境的胡虏之外,便只恨褚贼这一人而已。如今老夫行将就木之际,以此残躯,诛灭此僚,正是有始有终,死得其所!” 第112章 困兽犹斗,人至贱则无敌 不等吕逸他们辩驳,马续自顾自的说道,“此僚能有今日气焰,归根结底也是老夫之过。” 马媛心里难过至极,哭道:“爷爷,这怎么能怪您呢?” “若不是老夫当年未曾看清这厮嘴脸,还教他武艺兵法,岂能有今日之祸?”马续叹道。 “是此僚猥琐卑鄙,善于隐藏,师父怎么能归罪己身?”吕逸说道。 “呵呵,为将之道,首在识人,其次用人,世安你要谨记!”马续笑道,“老夫识人不明,用人不淑,今日正当拨乱反正,不可假手他人!” 众人苦劝不休,马续却心意已决,他看向华佗,笑道:“华先生,你当初说可以给老夫三次机会,此前已用两次,这是最后一次麻烦先生了,还请不要藏私才好!” 华佗满脸悲伤,饶是见惯了生死,此刻却无法压抑心中难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默默打开药箱,珍而重之的取出夹层中的一根金针。 金针长逾一寸,在他手中连连颤动,显然此刻心绪难平,看在众人眼中只觉得触目惊心。 华佗哽咽着说道:“老将军,这一针下去,便是万劫不复,请您三思啊!” 马续仰天大笑,一把握住华佗的手,坚定而有力。 “先生谬矣,这一针下去,褚贼万劫不复,老夫死得其所,正是你我各展所长,并肩作战,何其快哉!” 华佗怔怔的看着马续坚定的目光,心里瞬间一片空灵,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明悟了生死。 他的手不再颤抖,他的眼里没有了犹豫,他从马续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老将军壮哉!”华佗慨叹一声,“在下自习得此术,未尝有用武之地,今日能以此重现老将军昔日风采,荣幸之至!” 吕逸和马媛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华佗金针一抖,自马续头顶百会穴刺入。 金芒一闪即逝,一寸长的金针瞬间没入发际,不见踪迹。 一针扎完,华佗浑身虚脱,跌坐在地,马续仰天长啸,声传四野,越来越清越。 苍白的脸庞渐渐变得红润,双目之中精光暴射,炯炯有神。 马续双臂一振,扶住他的吕逸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触电一般松开双手。 “哈哈!先生神技,令老夫叹为观止!”马续惊喜的感受着久违的力量逐渐在身体中汇聚,笑道:“老夫现在觉得,更胜往昔,幸哉,幸哉!” 褚飞燕一双贼眼,始终留意在众人身上。 他见马续不仅答应单挑,更要亲自出手,本来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马续年高体弱,自忖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忧的却是老将军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一生纵横天下,从无败绩,怎么想都觉得必有后手,绝不可能呈一时之气,白白送到自己面前。 此刻见金针入体,马续顷刻之间容光焕发,褚飞燕心中顿时明悟,这无疑就是马续最后的底牌。 马续气势节节攀升,不断暴涨,褚飞燕知道一旦他的气势攀升到巅峰,出手之际必然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他怎会坐以待毙,现在蓄势之时反而是马续最空虚之际,褚飞燕觑准时机,双刀齐出,纵身扑上前去,大喝一声:“杀!” 褚飞燕刀光烁烁,身形转瞬即至,马续却怡然不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枪来!” 赵云虎目含悲,泪光隐隐,闻言毫不犹豫,手中银枪一摆,顺势递到马续身前。 马续单手接过,银芒一闪,一招“青龙出水”快如闪电。 “叮!”一声脆响,马续枪法如神,一枪正戳在褚飞燕双刀交错之处,刀光戛然而止,褚飞燕如遭雷击,顿觉虎口酸麻,险些握不住刀。 甫一交手,褚飞燕就吃了大亏,心中骇然。 他实在是没想到,马续行将就木,枯朽的身体中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刚猛的力量,自己竟然完全无法与之相抗。 凶戾的眼神瞥了一眼华佗,只见华佗满脸悲伤,痛不欲生,顿时心有所感。 马续是靠华佗阵法强行催发了生命力,根本不可能久持,只要自己拖延时间,此消彼长,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想到这里,褚飞燕嘴角挂起一抹诡笑,他混迹江湖多年,自保的猥琐法门数不胜数,又怎会甘心坐以待毙。 褚飞燕身形暴退,就势一翻,滚地葫芦一般朝着马媛方向扑去。 吕逸眼尖,这一下似曾相识,心中顿时警兆大生,脱口而出喊道:“媛儿,小心!”,更急朝马媛身前冲去。 他和马媛之间相隔本就不远,奈何腿伤刚刚负伤,一动之下,疮口迸裂,鲜血如注。 吕逸咬紧牙关,不顾伤势,急急冲去,却还是不及褚飞燕。 他借着马续银枪上反击之力,又是有心算无心,眨眼之间已经窜到马媛面前,刀交右手,左手在怀中掏出一物,朝着众人方向猛地一洒。 一蓬白雾漫天飞扬,正是江湖人最擅长的生石灰粉! 众人不需提醒,急忙捂住口鼻,闭住眼睛。 马媛本就不是褚飞燕对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弄得措手不及,根本无法抵挡。 只一个错愕之际,便已被褚飞燕劫持在手。 褚飞燕左手按在马媛后心,右手双刀架在马媛粉颈之上,桀桀怪笑,得意非常。 “别过来!你们谁敢动一下,说不得老子只能狠狠心,辣手摧花了!”褚飞燕喊道。 众人大惊失色,齐刷刷怒视褚飞燕,若是眼神可以化刀,此刻褚飞燕早已千疮百孔,死无葬身之地了。 “无耻狗贼,你竟连脸面都不顾了吗?”吕逸怒不可遏的骂道。 “脸面?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来何用?活着不好吗?”褚飞燕一脸的理所应当,毫无羞愧之意。 冷静!此刻必须冷静! 吕逸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强行平复心神,对褚飞燕道:“你把媛儿放了,我做主,留你一条狗命!” “放了?哈哈哈,做梦!”褚飞燕怪笑一声,“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今天就两个选择,要么老子带着师妹一起双宿双飞,要么师妹陪老子一起下地府,当一对亡命鸳鸯,哈哈哈!” 第113章 伏波之后,岂有贪生之辈! “人至贱则无敌,我今天才算是真正领教了!”吕逸咬碎银牙,恨声骂道。 “我呸!”褚飞燕横眉立目,啐了一口,说道:“少跟老子这里假仁假义,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子给自己求一条生路,天经地义!” 就这一会的功夫,马续又急又怒,气息已经开始不稳,银枪柱地,颌下白须无风自动。 褚飞燕冷眼瞥见,心中大喜过望,老爷子靠着秘术激发潜能,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手中刀一紧,厉声喊道:“退后!老子再说最后一遍,谁敢阻我,我先杀了师妹!” 吕逸神色一凛,刀锋寒芒闪闪,离马媛粉颈近在咫尺,他心里一阵发紧,生怕褚飞燕真的不管不顾。 万一马媛有个好歹,他如何对得起马续,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就在此刻,被挟持的马媛明眸之中闪过一道精芒,恨声说道:“褚贼,马家只有断头将军,没有贪生怕死的鼠辈,你做梦!” 声如春雷,在褚飞燕耳畔炸响,把他吓得心里猛地一激灵,暗道不好。 果然马媛眼中悲伤一闪而逝,明亮的双眸含泪在马续和吕逸脸上一扫而过。 马媛瞬间一脸决绝,不管不顾,一双玉手悍然握住刀背。 “爷爷,吕大哥,来生再见!”马媛凄声喊道,双手用力,紧闭双眸迎向刀锋。 褚飞燕顿时吓得三魂齐飞,七魄离体。马媛是他最后的依仗,本想着吕逸和马续投鼠忌器,不敢逼迫自己过甚,到时候总有机会逃生。 却压根就没想到,马媛性如烈火,贞烈至此,更自寻死路。 他哪敢让马媛有个好歹,千钧一发之际,右手猛地一转刀柄,双刀急旋,间不容发之际调转了方向。 马媛粉颈正撞在刀背之上,喉头剧痛,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双玉手却被转过来的刀锋割的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刀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吕逸看的心如刀绞。 褚飞燕出手如电,左手在马媛背上并指连戳,马媛猛地痛苦的睁大双眼,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身子一僵,直挺挺的立在当场,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晦气!贱人差点坏了老子大事!”褚飞燕惊魂甫定,骂骂咧咧道。 可怜马媛身不能动,只剩一双明眸,绝望的看向吕逸。 吕逸双拳紧握,怒目圆睁,偏生忌惮马媛安危,一动都不敢动,双眼中怒火熊熊,宛如实质。 就在此刻,马续调息已毕,眼神一凝,悍然银枪探出,如同霹雳电射,一往无前。 银枪擘厘分星,如同灵蛇出洞,从褚飞燕双刀缝隙中瞬间钻入。 马续手腕一抖,褚飞燕如遭雷击,一股大力顺着刀身袭上右手。 褚飞燕哪里还握得住刀,“当啷”一声脆响,双刀落地,褚飞燕满脸惊骇,难以置信的看着马续。 马续毫不停留,抽枪挺枪,一气呵成,电光石火之间,银枪闪过一道寒芒,直奔褚飞燕咽喉而去。 褚飞燕临敌经验何其丰富,双刀落地的刹那已经知道不好,一个滚地葫芦,翻身躲开,银枪堪堪扎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枪头直没入青石地面,只剩红缨似血,枪杆兀自颤动不止。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马续临危不乱,局势瞬间逆转,褚飞燕此刻再无依凭,只剩死路一条。 马续手腕一抖,收回银枪,枪尖遥指褚飞燕,吕逸纵身上前,一把搂住马媛,带到自己身边。 这一拉,却发现马媛浑身上下,气血凝滞,宛如石雕一般,竟然僵硬不似活人,顿时心中大骇。 “哈哈哈!抢回去又能怎么样?老子用了独门秘术点了她穴道,若不能及时解开,不消一时三刻,她就是气血凝滞,香消玉陨的下场!”褚飞燕狼狈起身,却狞笑着说道。 马续闻言,不由也是一怔,毕竟骨肉相连,老将军年过八十,膝下仅剩这一个孙女,一向珍逾性命,怎么可能真的舍下不管? 褚飞燕见一句话把马续和吕逸都镇住了,顿时胆气大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猖狂地说道:“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解她穴道,你们谁敢动我!” 华佗此刻早已赶到马媛身边,伸手搭脉,面色凝重。 时而皱眉沉思,时而摇头叹息,这一幕看在马续和吕逸眼里,不喾晴天霹雳,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褚飞燕所言不虚。 吕逸双目喷火,强忍住心头这股恶气,恨声说道:“褚贼,你把师妹穴道解了,我做主,放你离开!” 马媛虽然不能动,但神志清醒,听到吕逸这话,心中更加焦急,即恨自己轻敌,已致胜券在握,却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更不甘心让褚飞燕就此脱身。 褚飞燕闻言脸上殊无半点喜色,大大咧咧走到一旁,捡起自己双刀,面目狰狞的说道:“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的命在老子手上,老子凭什么走!” 吕逸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那你还待怎样?” “哼哼,我想怎样?”褚飞燕冷笑连连,邪笑着说道:“你们想要我救师妹也不难,一命换一命!谁替她死?” 众人闻言,目眦欲裂,这厮果然毫无人性,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竟然还敢提出这么无耻的要求。 吕逸气的浑身发抖,马续须发戟张,满脸通红。 “我跟你换!”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辽突然越众而出,笔直的站在褚飞燕的面前,满脸决绝。 “文远,你疯了不成!”吕逸和张飞异口同声地喊道。 张辽回首,凄然一笑,说道:“大哥,三哥,小弟大错铸成,悔之已晚,现在能用我这条残命换马小姐安全,值得很!请大哥和三哥成全!” “混账!”吕逸脱口而出骂道,“褚贼反复小人,他的话你也能信?再说,媛儿的命也轮不到你来救,要换也是拿我的命换,还不退下!” 他心情激动,说话之时牵动伤口,肩头和大腿两处同时涌出鲜血,瞬间血染铠甲,触目惊心。 张辽还要再说话,褚飞燕却冷冷地打断了他,“不错!你算老几,你的命老子回头再取!” 顿了一顿,他看向吕逸伤处,邪魅一笑,说道:“老子一世英雄,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吕将军可敢跟我公平对决?若你胜了,老子就放过师妹,你意下如何?” 第114章 束手束脚,难以为继! 吕逸没想到褚飞燕竟然会提出与他一战。 虽然“公平”二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是如此可笑,但无疑是给了自己一些转圜的余地。 心中困惑,嘴上却冷冷的斥道:“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胜我不成?” “哈哈!”褚飞燕大笑一声,坦然说道:“你全盛之时,老子或许不是对手,可你现在站着都费劲,凭什么还敢看轻老子?!” 吕逸恍然大悟,这厮果然没安好心,看准自己伤势不轻,马媛现在又被他们抢了回去,只怕是存了挟持自己的想法。 虽然不耻,但暗暗也对这厮小心提防,短短的时间之内,这厮已经换了无数种花样,滑得像条泥鳅一般,果然让人防不胜防。 “如你所愿!”心里谨慎,伤口疼痛,吕逸却浑然不惧,冷哼一声,挺身应战。 “取我戟来!”吕逸大喝一声,张辽一声不吭,取过他的方天画戟,郑重递到他的面前。 画戟在摇曳的火光中闪烁着寒光,吕逸接戟在手,胸中豪气万丈。 任他褚飞燕奸猾似鬼,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却不料褚飞燕双刀一摆,大大咧咧摇着头,说道:“老子有个条件,你不许用戟!” 众人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张飞虎吼一声,骂道:“贼厮,死到临头还这么多条件,当你张爷爷好欺不成!” 褚飞燕只当没听见,冷笑一声,指着马媛说道:“想她活命,最好乖乖听话,否则老子一怒之下,哼哼...” 张飞顿时气窒,偏偏无处发泄,只憋的三爷满脸通红,目眦欲裂。 马媛虽然不能动,却听的真切,吕逸已经身受重伤,伤筋动骨,再连趁手的兵刃都不许用,无疑是猛虎斩断爪牙,雄鹰折却翅膀。 褚飞燕此刻提出这样荒诞的要求,明显是不想给吕逸丝毫取胜的机会。 而吕逸若是为了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更无疑是把性命扔出去一大半,怎能不让她心急如焚,伤心欲死。 马媛急的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拼命挣扎,气血却始终不能运行。 “好!不用画戟又何妨!”吕逸脸色不变,画戟又扔给张辽,转身朝张飞说道:“翼德,借你蛇矛一用!” 张飞黑着脸,正要把蛇矛递出,却不料褚飞燕又道:“老子还有个条件,也不许用长兵!” 众人一听,纷纷破口大骂,褚飞燕仿若不闻,戏谑的看着吕逸。 马媛更加着急,吕逸一身功夫大半都在枪矛戟刀这类长兵之上,此刻褚飞燕等于是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至于短兵,却从未见吕逸施展过。 所谓关心则乱,马媛越想越怕,泪珠儿滚滚滑落,一口气堵在胸口,憋的满脸通红。 马续却若有所思。 当局者迷,所有人都被褚飞燕气的暴跳如雷的时候,老将军却敏锐的发觉了其中微妙之处。 此刻他们身在斗室,处处局促,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长兵刃在这种地方施展开来,威力反而大打折扣。 褚飞燕江湖经验何其丰富,心肠何其歹毒,绝无可能放着让他占先机的优势不取,反倒逼着吕逸换成更好施展的短兵。 马续心念电转,略作沉吟,心中已有明悟,目光灼灼的望着场中,一言不发。 枯瘦的右手却已经紧紧握住,蓄势待发。 吕逸满脸怒容,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让我用什么兵刃!吕某就是赤手空拳,又有何惧!” 褚飞燕阴阴一笑,说道:“老子说了,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用剑用刀都随你,只是不许用长柄,省的你输了再找借口,说老子胜之不武!” 他用心歹毒,却偏生能说的冠冕堂皇,众人竟被他无耻的样子气的瞠目结舌,一时连反驳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吕逸冷笑一声,伸手拔出腰间佩剑,随手抖了个剑花,撒开架势,横剑在胸,厉喝一声:“放马过来!” 褚飞燕一见他这架势,顿时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武艺高强如吕逸,许多行动都已经是下意识所为,无需刻意。 他上来就不自觉的用了守势,明显重伤之下行动不便,一切尽如他所料。 “生死之战,老子不客气了!”褚飞燕突然暴喝一声,双刀一分,揉身杀来,快如闪电。 吕逸凝神静气,双脚落地生根,岿然不动。 双目灼灼,精光暴射,觑准褚飞燕双刀走向,剑芒一闪,惊鸿一剑直奔褚飞燕咽喉而去,对他刀锋所指,不管不顾。 吕逸以攻为守,冷静沉着,马续看的真切,老怀大慰。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他这一剑后发先至,褚飞燕势必回刀格挡或者闪身退避,否则一剑穿喉,刀势也必然瓦解冰消。 说起来简单,但在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能瞬间把握其中关窍,更能在电光石火之间立刻做出决定的,当世又有几人? 却不料这一剑出手,褚飞燕竟然也是不闪不避,来势不减,刀光霍霍直直朝吕逸撞来。 那一瞬间,吕逸正看见褚飞燕嘴角的邪笑,顿时心中一惊,猛然醒悟。 他可以不守,却偏偏不敢将褚飞燕立毙剑下,否则马媛如何得救? 褚飞燕有恃无恐,正在于此。 然而这样一来,本就已经处于劣势的吕逸,这下更加束手束脚。 除了兵刃不趁手之外,现在连用什么样的招式都必须深思熟虑,他这里只能胜不能败,但褚飞燕却有恃无恐。 一瞬间,自己所有的优势都变成了褚飞燕的优势,这场战斗瞬间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剑尖已经堪堪刺到褚飞燕身前,千钧一发之际,吕逸无奈收招,身形猛地后撤,剑随身走,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褚飞燕的双刀。 吕逸只觉得胸中无比憋闷,一口恶气横亘在心头,咽不下,吐不出! “姓吕的,你不是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吗?怎么,下不了手?”褚飞燕猖狂的仰天大笑,怪叫一声道:“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第115章 神医妙手,回春解危 褚飞燕说罢,双刀一翻,悍然杀到。 吕逸刚才收剑撤身,看上去如行云流水般收发自如,实则有苦难言。 他一身武艺都是沙场对敌的招数,讲究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那一剑出手之际,心神为之所系,全身气血相随,凝于剑尖,故而有势如破竹,俾睨天下的霸道。 可惜被褚飞燕逼的仓促收剑,无疑是用自己的重伤之躯,硬生生承受了自己这一剑所有的剑势。 肩头和大腿上两处剑伤瞬间被牵动,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吕逸气血顿时一窒,脸色一片苍白。 褚飞燕双刀已经近在咫尺,吕逸强提一口气,挺剑招架。 “叮!”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双刀一前一后,重重劈在剑身上,吕逸双腿一软,踉跄着连退两步,眼前一黑。 褚飞燕哪里会容他喘息,身形一矮,向前一滚,双刀如轮向吕逸双腿砍去。 一股恶风袭来,吕逸心生警兆,间不容发之际,宝剑拦身一划,勉勉强强挡住双刀,却气血翻涌,难以为继。 “当啷!” 吕逸双臂一阵酸麻,宝剑脱手掉落。 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褚飞燕为何不许自己用长兵。 此刻若是方天画戟在手,自己只要驻戟身前,就能挡住褚飞燕大半攻势,更能节省自己许多气力。 褚飞燕大喜过望,自交战以来,每一招都是他精心筹划的结果,现在一切都如他所料,吕逸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制住吕逸,他逃得性命就是十拿九稳。 投鼠忌器之下,说不定马续还会予取予求,任凭自己漫天要价。 想到这里,褚飞燕毫不停留,双刀翻飞,自下而上一挑,朝吕逸悍然斫去。 吕逸此刻眼冒金星,站着都有些勉强,更手无寸铁,根本没法抵挡。 “啊!”马媛看在眼里,急得额头大汗淋漓,拼命挣扎,一声娇呼脱口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张飞和张辽哪里还顾得上马媛,一心都扑在吕逸身上,一个丈八蛇矛疾刺,一个方天画戟下劈,一左一右朝褚飞燕电射而出。 褚飞燕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不管不顾,顿时吓得亡魂大冒。 一矛一戟奔雷也似迎面袭来,他见机极快,不假思索抽身撤步,纵开丈许,勉强避开。 饶是他退的快,方天画戟的小枝还是划破了他的脸颊,半边脸被豁开一条大口,鲜血从伤口涌出,像是一道狰狞的修罗笑脸,让他看上去更加面目可憎。 褚飞燕吃痛,捂着脸,朝吕逸怒吼道:“姓吕的,你不讲道义,你女人的命不要了吗!” “三弟、五弟,住手!”吕逸好不容易平复了气血,顿时大急喝道。 张飞暴怒,想也不想,吼道:“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总不能让俺眼睁睁看你...” “住口!”吕逸厉声喝道,心绪难平,胸口急剧起伏,“不许插手,这是军令!” “啊!”张飞气的仰天长啸,声震屋瓦,梁上灰尘扑簌簌往下直落,一众贼寇看的胆战心惊。 马媛听到吕逸这么说,心里悲苦哀伤无以复加。 若不是自己没用,又怎么会连累吕逸落到这样窘迫的境地。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吕逸为自己白白送命吗? 马媛心如刀绞,面色涨的通红。。 “噗!”一口逆血再也压抑不住,从胸口直冲而上,脱口喷出。 “吕大哥,不要!”马媛绝望的喊道。 吕逸闻言,百忙之中回头一看,正见马媛浑身颤抖,嘴角挂着一缕血迹,满眼的哀伤和痛苦,望着自己,一瞬不瞬。 这一刻吕逸的心莫名的一疼,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没有那么剧烈了。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心头涌出,瞬间散入四肢百骸,吕逸虎躯一震,眼里满是怜惜。 捡起宝剑,遥指褚飞燕,喝道:“再来!” 却见褚飞燕脸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吕逸心中似有所觉,却又有些虚无缥缈,一时把握不住。 就在此时,始终在给马媛把脉的华佗突然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匆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略作沉吟,向马媛身上穴道扎去。 最初两针,华佗出手还有些犹豫和迟疑,银针入体,马媛顿时蛾眉紧蹙,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冒出,不一会就沾湿了鬓发。 似乎是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马媛纵然银牙紧咬,拼命忍耐,却还是不由自主闷哼一声。 这一声轻如蚊蚋,却像巨雷一般在吕逸心头炸响,忍不住回头望去。 褚飞燕趁他分心的一刻,猛地扑上前去,双刀一上一下,直取吕逸脖颈和胸腹。 吕逸只觉脑后劲风大作,刀锋呼啸而来,不敢怠慢,勉力朝边上疾避,宝剑护住身周,只守不攻。 只待熬过这轮攻势,稍微平复下气血和伤情,再找机会反击。 张飞和张辽急的火急火燎,偏偏碍于吕逸严令,又不敢再出手,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褚飞燕双刀,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形势危急,可顾不得马媛,无论如何要护住吕逸周全。 华佗却全神贯注,继续施为,两针下去,马媛虽然难受,却不复当时面红耳赤的可怕模样,气血消退,脸颊绯红,脸色却是平复许多。 华佗精神大振,出手再无迟疑,银针如飞,不断扎入马媛要穴。 随着银针入体,马媛只觉痛苦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百骸一阵阵潮水般涌来的酸麻感觉。 她家学渊源,不惊反喜,这正是气血疏通之兆,顿时周身放松,搬运气血随着华佗银针行遍各处要穴。 “吕将军,请放手施为,马小姐在下有把握解救!”华佗最后一针扎入马媛足底涌泉,长舒一口气,朗声提醒道。 吕逸闻言心中狂喜,精神陡然为之一振。 看向褚飞燕的双目之中精光暴射,一股霸道狠厉之气神魂夺魄。 褚飞燕唯一的依仗已经失效,现在自己大可以放手施为,再无丝毫顾忌。 心中畅快,出剑毫无滞涩,快如闪电。 腿脚行动不便又如何?吕逸落地生根,稳如磐石,寸步不让。 肩上有伤又如何?吕逸势如猛虎,心剑合一,一往无前! 褚飞燕正舞双刀扑来,吕逸不闪不避,奔雷一剑,直指褚飞燕咽喉,后发先至! 第116章 最后三招! 这次褚飞燕可不敢不闪不避,硬接吕逸一剑了。 一见局势逆转,褚飞燕刀势立转,左手刀招式不变,依旧奔着吕逸前胸砍去,右手手腕一翻,回刀格挡吕逸夺命一剑。 吕逸剑走轻灵,冷笑一声,宝剑遽收疾刺,绕过褚飞燕右手刀,直奔他面门刺去。 这一剑比刚才那一剑更准,更快,更狠! 褚飞燕避无可避,若是继续冲去,左手刀固然能砍中吕逸,自己却无论如何躲不开他这一剑。 褚飞燕心头大骇,身在半途,拧腰缩身,硬生生止住去势,朝身后窜去。 “拦住他!”吕逸暴喝一声。 张飞和张辽早就跃跃欲试,严阵以待,此刻听见吕逸下令,不假思索,纵身而起,一矛一戟分左右向褚飞燕落脚处刺去。 褚飞燕果然奸猾似鬼,看似后退,其实还留了三分力。 他看准吕逸不能久持,要的就是把张飞和张辽这两个生力军骗离吕逸身边。 此刻见他二人飞身袭来,脚下一顿,立时止住去势,返身又朝吕逸方向冲来。 吕逸只见他刀交左手,右手倏然又向怀中探去,立刻知道不好。 “屏住呼吸!”大喝一声,提醒身后众人,百忙之中单手横剑护在身前,另一手抬袖掩住面门,只留一条缝隙警惕的关注褚飞燕动向。 这一招太熟悉了,吕逸心中冷笑。 江湖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可一可二,怎可再三再四。 自己这里接连吃了两次亏,如何还能再中招? 却不料褚飞燕猛一扬手,却不是生石灰! 三点寒芒呈“品”字形电射而出,一个奔吕逸,一个朝马续,还有一个竟然是射向华佗! “不好!有暗器!”吕逸急的脱口惊呼,却只能挥剑自保。 “叮!”一声脆响。 袭向自己的暗器应声击落,却是一柄模样古怪的飞刀。 刀刃扁平,形似短剑,却更尖更长,把柄末端有一个铁质的圆环。 “飞苦无!”吕逸大惊,别人不熟悉,自己却如何认不出来? 后世电影动画看的多了,这倭寇忍者的标配竟然在此时此刻赫然出现在褚飞燕这个山贼手里。 这厮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吕逸忍不住咋舌。 掉在地上的“飞苦无”刀刃上闪烁出一片蓝汪汪的诡异光芒,吕逸心中顿时大骇,惊呼出声道:“有毒!” 可是此刻提醒早已于事无补,褚飞燕暗器功夫炉火纯青,其势疾逾劲弩,力道更猛,吕逸手中宝剑兀自颤动不休。 若是听到他提醒,众人再做反应如何能来得及躲避? 吕逸心惊胆战,竟有些不敢回头看。 “噗”一声闷响,如中败革。 马续无数次在危机边缘游走,经验何其丰富。 从褚飞燕阻止吕逸用长兵开始就在反复琢磨,时刻提防着,早料到他要用阴招,何需吕逸提醒。 褚飞燕刚一出手,马续早就蓄势待发,长身而起,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手臂一振,大氅打着旋在身前展开,将自己和华佗罩了个严严实实。 褚飞燕的两枚“飞苦无”霎时间被卷入大氅之中,马续怒哼一声,冷冷的瞥向褚飞燕,斥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摆弄,简直笑话!” 褚飞燕眼里终于浮现出一抹恐惧,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了,没想到马续竟然早有防备,更没想到明明油尽灯枯的老将军犹有余力。 此刻他已经黔驴技穷,除了硬拼,再没有其他选择。 一双贼眼在众人身上不断逡巡,心中一狠,双刀挥舞,不管不顾直朝吕逸冲去。 他看的真切,现在吕逸情况最不容乐观,仗着自己轻身功夫了得,只要绕过张飞和张辽,犹能做困兽之斗,若是击倒吕逸,或许仍有一线生机。 正在此时,马续却只觉的眼前一黑,身体一晃,手中大氅滑落,重重撑在桌案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华佗听到动静,暂时放下马媛,抬头看向马续,只见老将军面泛潮红,气息急促,满头大汗。 马续也正向他看来,轻声问道:“华先生,老夫还有多久?” 华佗面露哀色,默默掐指一算,悲声道:“最多三招,老将军...”说到这里,已经止不住啜泣失声。 马续点点头,脸色平静,朗声喝道:“都退下,让老夫亲手亲自诛杀此僚!”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哀伤痛心,张飞和张辽也不再追赶,肃然挺身,压住阵脚。 吕逸泪湿眼底,对疯狂攻来的褚飞燕视若无睹,只是定定的看着马续,心中感伤无以复加。 马媛更是急的血灌瞳仁,双目赤红,竟猛地挣扎坐起,痛呼一声:“爷爷!”声如杜鹃啼血,哀泣如诉,闻者无不动容。 马续抄起银枪,双目神光熠熠,干枯的身躯仿佛一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力,动如脱兔,猛如虎豹。 “看枪!” 马续暴喝一声,身形飞掠。 就在褚飞燕双刀即将砍到吕逸的瞬间,银枪后发先至,精确无比的架住刀锋。 马续只是单手擎枪,褚飞燕却是双刀连环。 马续枪在半空,无处依凭,褚飞燕却是身在半空,势大力沉。 偏偏褚飞燕的双刀砍在枪杆上,如同劈中顽石,银枪只是略沉半分,又挺直如初。 褚飞燕却被这反震之力打的倒飞出去,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这才站定。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马续,心中惊骇无以复加。 后人有诗赞曰: 稚子当年习弓马,从此北向不曾夸。 八十横枪破敌胆,皓首苍髯犹杀贼! 这一枪别说是他,就是霸王复生,力能扛鼎恐怕也不过如此了,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风中残念的八旬老人,竟能爆发出这样刚猛的力量。 定睛一看,顿时又燃起了希望,他耳力过人,华佗说的话一字不落被他听了个真切,马续现在虽然强如,却只能出手三招。 第一招为了救吕逸,已经落空,自己只要小心应对,只剩两招也不是没有机会。 褚飞燕拼命镇定心神,攥紧双刀,蓄势待发,却正看见一缕鲜血从马续嘴角渗出,触目惊心! 第1章 乱世之始 夜色如墨,大雨瓢泼。 一道惊雷劈开了天际,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啊!”破碎焦黑的棺椁碎屑中,吕逸捂着头,猛然坐起。 暴雨倾泻而下,他的身上脏污泥泞,满头的乱发杂草般苦立,混上雨水更显得仓皇如同鬼怪。 吕逸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旌摇荡,很难相信自己竟然穿越了。 模模糊糊的他听到耳边嘈杂不断,脑袋像被利刃劈开了一样,无数纷乱的记忆潮水般的涌入脑海,剧烈的头痛在噪音的刺激下更加难以忍受。 他双目赤红,大口喘着粗气,试图缓解这难以忍受的痛苦,脑子里散碎的记忆渐渐清晰。 东汉末年,乱世烽烟将起。 我在哪? 九原县?那不是雁门关外吗?! 我是谁? 汉末第一猛将“温候”吕布唯一的儿子?! 我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是了!鲜卑人犯境,把九原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吕布组织了一千乡勇兵丁反抗,但架不住鲜卑打游击的大军不下一万,凭借着无双武力,勉强支撑到现在。 连日来的抵抗之下,城内粮草空虚,几近弹尽粮绝。 哪怕他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样的局势也一筹莫展。 自己的前身,更在乱军之中不幸罹难。 吕逸怔怔转头,看向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 身旁的地面上散落着数个酒坛,脚边倒伏着一柄巨大的有些夸张的方天画戟,红樱如血。 他的身边围着两个壮汉,暴雨遮住了视线,看不清面容,声音急切又慌张。 “待某出城,与贼死战!”那人仰天长啸,状若疯魔。 “将军,不可冲动啊!将军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此时敌众我寡,将军绝不可以身犯险啊!”其中一个壮汉大声劝道。 “我儿死于贼人之手,此仇不共戴天!”那人暴喝道。 “将军若再有失,城中军心必乱,到时候谁能抵挡啊?”另一个壮汉焦急的说道。 “某管不了这么许多了!杀子之仇不报,某有何面目立身于天地之间!”那人吼道。 “少将军虽为国捐躯,但城中还有夫人,小姐也尚在襁褓之中,将军怎忍心弃她们于不顾?” 提起妻女,那人顿时冷静了许多,长叹一声,默不作声。 另一人大声道:“只要将军冲出去,或能搬来救兵,到时候,九原之危或能解除啊!” 那人似乎有些意动,默不作声沉吟片刻,却叹道:“哎,若某不在城中,军心必乱,仅凭你们几人能守住几日?” 两人顿时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到时候某之妻女哪有幸理?” “将军,只此一线生机,留得青山在...”两人兀自苦劝。 “住口!”那人厉声喝斥道:“她们若都死了,我又怎能独活?!与其如此,某自出城去,与贼拼个鱼死网破!” 吕布叹罢,一把擎起方天画戟,迈步就要离开,两个壮汉赶紧上前拽住,苦苦哀求。 他们的力量如何能跟吕布相提并论,现在他一心死战,杀意盈天,伸手一推,两人只觉得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巨力袭来,踉跄着连连后退数步。 吕布要去给自己报仇? 以一己之力独抗数千大军?即便他神勇无敌,也绝无幸理,这无异于送死啊! 怎么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吕布死,九原破,自己刚刚重生,恐怕就要再一次死于乱军之中了... 吕布不能死!九原不能破,他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吕布绝对不该命丧于此,可眼前的一切又历历分明,是什么改变了吕布的命运?是谁拨乱了历史的车轮? 是自己! 是的,自己的重生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就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这个时代也跟着“醒了”! 谁能阻止这一切? 显然也只有自己! “父...父亲大人住手!万不可轻生啊!”吕逸心念电转,脱口而出! 吕布听到这里的动静,豁然转身,待他看清吕逸的时候,顿时猛地推开身边的侯成和宋宪,三两步冲到吕逸身边。 “我儿没死?”吕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的晃动着,红肿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惊喜和关切。 吕布大喜之下没收住力,吕逸只觉得被两只铁钳似的手牢牢攥住,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父...父亲大人!”这个于他而言本该十分生涩的称呼脱口而出,显然是这具身体对吕布的孺慕之情不由自主。“别晃了,再晃我真的就死了...” 吕布这才醒悟过来,尴尬的松了手,怔怔的看着吕逸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想来是天意,只是眼前的吕逸让他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 侯成和宋宪也赶到近前,见吕逸死而复生,看向他的目光里既惊且惧。 “天可怜见,我儿活过来了!快,快,快告诉夫人!摆酒!”吕布大声吩咐道。 侯成、宋宪闻言面色难看,吕逸只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一些的头痛,又开始发作了。 “父亲大人,现在不是摆酒的时候啊,城内外局势危如累卵,此时升帐议事才是当务之急啊!”吕逸忍不住出言提醒。 他是真的急了,胡虏大军压境,还摆酒庆祝呢?家都快没了! 吕布糊涂那是出了名的,但直到亲身经历,他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糊涂到这个地步。 “哎,我儿有所不知。现在城内粮草已绝,军卒伤病过半,已无可战之力,升帐还有什么用...” 是啊! 吕布是怎么死的? 白门楼前就是意志消沉,被人暗算。 遇到挫折,一蹶不振。 第一时间不想自救,而是摆烂。 现在同样如此! 不行!现在必须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吕逸略作沉吟,起身把住吕布的胳膊劝道:“父亲怎可涨蛮夷志气,灭自家威风。您一世英雄,鲜卑不过区区一万人而已,在您面前无异于土鸡瓦狗,何惧之有!” 吕布被儿子一夸,顿时面露倨傲之色,说道:“为父自然不惧,只是乱军之中,你母亲和妹妹却难保万无一失,如之奈何啊!” “父亲大人勿忧,儿有一计,或有一线生机!”吕逸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把胸脯拍的震天响。 第2章 乱局当用奇谋 吕布有些半信半疑,但架不住吕逸一再坚持。 吩咐侯成带他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又吩咐宋宪擂鼓聚将,一刻之后升帐议事。 自己奔着后宅就去了。 衣服穿起来很不习惯,怎么看怎么别扭。 亲兵送来的饭食也粗粝的难以下咽,喉咙被刮的火辣辣的疼。 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并且无限怀念上一世的粗茶淡饭。 无奈情势危机,现在他没有时间感慨和怀念。 一边收拾,吕逸脑子里一边飞速的盘算着目前的局势。 若是没有援军,九原县断无幸免之理。 可这里虽属并州,却地处偏远,俨然一块飞地。离治所晋阳远隔三千余里,最近的云中郡也有足足三百余里。 即便云中郡接到消息,愿意出动大军前来解围。按照急行军日行五十里计算,也要至少六日才能抵达。更何况吕布现在连送消息的人都没派出去... 也就是说,现在的九原县是一座孤城,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啊。 要是有赤兔马就好了,日行千里有些夸张,但日行五百里或许问题不大,半日便可向云中郡求援。 可赤兔现在还跟着董卓在西北撒欢呢。 即便真有赤兔,大军又怎么可能两日之内抵达? 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吕逸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吕布的武力,以一人之力独挡三千鲜卑骑兵?那是做梦,小说也不敢这么写! 赵子龙七进七出?那是曹操爱惜人才,有意放水... 张翼德喝断当阳桥?那是曹操多疑,怕有伏兵... 想到这里,吕逸忽然灵光一现,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中军帐中,吕布高坐正中,左右列着几个魁梧的汉子,虽然是县城临时军帐,却也像模像样。 吕逸掀帘而入,顿时被里面的萧索气息弄的呼吸一窒。 他再向左右看去,心里又凉了半截。 现在吕布麾下要兵没兵,要将没将,简直惨不忍睹。 左手边是侯成、宋宪、魏续、郝萌,右手边是李封、成廉、曹性、高顺。麾下一共八将,前面四个是叛徒,现在齐刷刷站在一边,把物以类聚四个字诠释的活灵活现。 后面四个里面只有高顺算是个名将,可看他站的位置,明显不受吕布重用,甚至排在郝萌的部将曹性之下。 更何况现在的高顺可没有“陷阵营”的加持,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还略显稚嫩。 满帐子的初生牛犊啊,难怪一筹莫展呢。 众人见吕逸走进来,齐刷刷十六道目光聚焦。 一来是他死而复生,太过离奇,都想亲眼看一看。 二来,他夸下海口,说有办法解围的事,已经已被侯成、宋宪传了一遍,大家也都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解开死局。 吕布沉声开口道:“吾儿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吕逸四下里拱了拱手,眼光扫过,众人表情一览无遗。 侯成、宋宪等人都是满面愁容,眼神黯淡,显然对能解围一事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郝萌却满脸不屑,神情倨傲。 唯独高顺,虽然也神色冷峻,却能感受到他昂扬的战意。 吕逸心中有了计较,开口问道:“现在城外局势如何?” 侯成想了想,答道:“鲜卑军估计至少一万人,大多都是骑兵,来去如风,已将县城团团围住。” “城内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吕逸又问道。 “将不过眼前数人,兵不过八百余,其中重伤不算的话,恐怕只有五百余人...”侯成艰难的说道。 “嘶...”闻言吕逸倒吸了一口凉气,情况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峻。 五百多人,恐怕里面轻伤的还有不少,别说对上一万胡兵,就是三千也打不过啊。 “不曾想局面竟如此危机!”吕逸神情复杂。 众人闻言,顿时十分落寞,果然少将军也不过是刚刚复苏,脑子不清醒才胡言乱语说有破局之策。现在清醒了,还不是只有苟延残喘一条路! 吕逸早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不等吕布发话,朗声问道:“敢问父亲大人,若您带着麾下众将,全力死守,能坚持几日?” 吕布虽然也难掩失望,但想到儿子失而复得,十分不易,不忍心此时打击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若是全力防守,或能坚持一日,最多三日!” “只还能守三日,便有办法!”吕逸朗声说道。 “哦?我儿计将安出啊?”吕布问道。 吕逸却不正面回答,躬身朝吕布深施一礼,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儿有一计,只是时间紧迫,还请父亲大人借儿令箭一用,儿请暂代分派之权!” 吕布缓缓起身来到他身边,凝视着他的双眼,父子相视无言。 从他的眼里,吕布看到的是坚定的信念、不屈的斗志和一往无前的决然。 吕逸没有畏惧,他的命是捡来的,在场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珍惜,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豁得出去! 吕布早已熄灭的斗志被他的热情逐渐点燃,猛地一拍他的肩头,“好,果然是我吕布的儿子,有种!”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为父信你,众将听令,一切依我儿吩咐行事,若有怠慢,军法从事!” “多谢父亲信任!” “好!只要诸位**协力,听我分派,三日之后此围必解!”吕逸大喝一声,如惊雷破空,气势逼人。 吕逸大步流星走到帅案前,拿起令箭,喝道:“侯成、宋宪听令!” 两人应声出列,“属下在!” “命你二人引一百五十人,从北门杀出,逢敌不可接战,稍欲阻截便从西门退回,快进快出,你二人可明白?”吕逸吩咐道。 “属下遵命!”虽然其实不明白,好在吕逸吩咐的简单,一进一出,实行起来不会有问题。 “魏续、成廉、李封听令!” “属下在!” “命你三人引一百五十人在西门等候,待侯成、宋宪进城之后,从西门杀出,从南门杀入,也是逢敌不战,快进快出,你三人可明白?” “属下遵命!” “郝萌、曹性听令!” “属下在!”曹性率先上前,郝萌明显犹豫了一下。 “命你二人引一百五十人在南门等候,待魏续等进城之后,从南门杀出,从西门杀入,一样逢敌不战,可明白?” “属下遵命!” “众将入城之后,整顿兵卒,各分一百人在西门汇合,侯成守北门,李封守南门,城上多备旌旗锣鼓,草人,声势一定要弄大!” “宋宪、魏续、成廉、李封、郝萌、曹性你等在西门整军,安排兵卒轮番骂阵,作势佯攻,务必将鲜卑人主力给我拖在西门!” 众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战法,只觉得眼前的吕逸行事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虽然将信将疑,却碍于吕布严令,只得躬身领命。 吕布也觉得今天的儿子判若两人,那指挥若定的神情,仿佛兴周之姜尚,开汉之张良,军神下凡一般。 “我儿,你分派了诸将,不知为父做什么呢?”吕布忍不住问道。 “父亲大人乃是重中之重,此地存亡,归根结底,系于您一身!”吕逸面色凝重的说道。 第3章 哪支队伍里没有老鼠屎? 吕逸分派了众将,唯独剩下吕布和高顺两个人没有安排。 高顺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极沉得住气,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言。 吕逸瞟了他一眼,暗暗赞许,转向吕布道:“请父亲大人亲率精锐五十人,待贼人主力汇集西门之时,直捣黄龙,奇袭鲜卑中军!不需斩将杀敌,只要佯攻穿插,攻敌不备便可。” 吕布虎目中精光一闪,道:“妙啊!吾儿这声东击西之计,果然深得兵法之要!” “都是父亲平日里的教导,儿子不敢居功。”吕逸赶紧施礼,谦虚地说道。 吕布面露得色,不料冷不丁地听见“哼!”的一声。 众人都循着声音望去,却是郝萌,正兀自冷笑。 他本出身在河内郡,光武帝龙兴之地,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官,被贬斥到这里。 仗着自己年纪大,平时偶尔也会显露出对出身关外将领的不屑,只是碍于吕布威严,不敢对吕布不敬。 现在听吕逸侃侃而谈,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嗤之以鼻。 是他! 吕逸心中一凛,他清楚的记得,郝萌过不了多少年就会落井下石背叛吕布。 这样一个阴险反复的背主小人呆在身边,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让他寝食难安。 吕逸还正愁找不到反面典型立威,没想到面临困局,郝萌自己就跳了出来。 “不知郝将军以为哪里不妥?”吕逸沉住气,耐着性子问道。 “呵呵,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恐赵括之事重演罢了。”郝萌淡淡的说道。 “将军是说我纸上谈兵?”吕逸问道。 “不敢,少将军天赋异禀,又有吕将军日夕提点教导,自然深谙兵法。只是...”他故作沉吟般顿了一顿,又道:“某有两事不明,还请少将军赐教。” “将军尽管问。”吕逸自信的答道。 “其一,这三路军,只佯攻不接战,可能解围?” “不能!”吕逸坦然回答。 “其二,吕将军亲率精兵,可能杀尽贼酋,吓退敌军?” “不能!贼军由数部组成,错综复杂,贼酋众多。即便以父亲大人之英武,也不可能一举诛灭。” 郝萌大声道:“如此,既不能解围,亦不能斩将,我等疲于奔命,岂非儿戏?!” 众将闻言,也都豁然抬头看向吕逸。 郝萌说的也正是他们心中的疑惑,只是没有人敢提出来而已。 “郝将军此言差矣,我何曾说过此计足以解围?”吕逸一脸无辜的看着郝萌。 “不为解围,难道用全城的性命陪你胡闹不成?”郝萌没想到吕逸会直接承认,顿时抓住话头,不依不饶。 吕逸环视四周,见众人眼里都是疑惑,即便是一直支持自己的吕布,也有些神色不定。 他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若不能把郝萌压住,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大胆!父亲大人先前已有严令,众将依令行事,我话还没说完,你便横加指责,莫非是要乱我军心不成?”吕逸暴喝一声,先声夺人。 “哼!某且听你说完,若还是这样的胡闹,哪怕你用军令压某,某也不服!”已经到这份上了,郝萌索性跟吕逸针锋相对。 吕逸却先不理他,继续吩咐道:“高顺何在!” 高顺一愣,没料到一直被忽略的自己,突然被点了名,赶紧上前拱手,朗声道:“末将在!” “命你晚间扮做父亲大人模样,领精兵快马出城,夜袭贼营,务必多带引火之物。冲入营中之时不需交战,四处纵火即可。接连两夜,贼起你退,贼息你烧!” “末将遵命!只是...”高顺有些欲言又止。 “?”吕逸示意高顺明说。 他有些郁闷,郝萌这一跳出来,果然麻烦接踵而至。就连高顺这样敦厚的人,都会多嘴问上一句。 “只是不知为何要扮做将军模样?”高顺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因为孝父虽然勇猛,却不及父亲大人威名赫赫。贼人见了你或许会穷追不舍,见了父亲大人就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了!”吕逸认真的说道。 “不需如此麻烦,为父亲率精骑夜袭即可。”吕布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 “父亲大人虽然勇猛无双,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孝父兄为人沉稳,又武艺高强,夜袭之事交托与他大可放心。父亲大人还需好好休整,应对白天的奇袭。”吕逸满脸关切,认真的说道。 这番话却把吕布和高顺都捧了一下,顿时再无异议。 他又转头问郝萌道:“依你之见,如此一来,守足三日当非我夸口吧?” 郝萌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依计行事,守足三日肯定不成问题。 见吕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不止于此,还有后手。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了,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兀自嘴硬道:“守是没问题,解围却仍无头绪,岂不还是空谈?” “解围之事不劳你费心,包在我身上,三日之后我自会带援军前来!”吕逸自信的说道。 “我儿的意思是?”吕布若有所思。 “父亲大人明鉴,儿愿单人独骑杀出重围,去云中郡搬兵解围!” “云中郡离此三百余里,即便他们肯出援军,如何来得及在三日之内赶到?”郝萌顿时又反驳道。 “我一人双骑,马不停蹄,半日之内可至云中。到时候只借骑兵,再两日足以前来救援。”吕逸不假思索的说道。 “哼,某当你有什么妙计,不过是拖延时间求救而已,为何非要你去?”郝萌冷哼道。 “城中有此勇力者,除父亲外,舍我其谁?!莫非你能突围?!”吕逸傲然反驳。 “哼,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确定云中太守张扬将军愿意借兵与你?!”郝萌仍旧嘴硬道。 “呵呵,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成算!”吕逸懒得再和他啰嗦。 却不料郝萌不依不饶,语出惊人,“某怎知你不是怀了畏敌之心,借口搬兵,独自逃生去了!” 众人闻言,顿时齐刷刷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吕逸。 “放肆!”吕逸暴怒,虎目圆睁,厉声斥道:“我父母俱在城中,幼妹尚在襁褓,怎会弃而不顾!即便无法请来援兵,我也自会回到城中与父亲大人及诸位将士一同血战到底!” 说到这里,他豁然转身,面向众人,朗声说道:“苍天在上,我吕逸在此立誓,定与九原共存亡!若违此誓,天厌之!” 众将肃然拱手,吕布却叹了口气,道:“何至于此...” “虎父无犬子!”吕逸凝视着吕布的双眼,郑重的说道。 事已至此,郝萌已经无话可说,默默垂首。 但吕逸知道自己绝不能就此放过他。若不立威,人人怀有二心,这城还怎么守! “至于你!”他暴喝一声,劈手一指郝萌,“乱我军心,其罪当诛!” “竖子敢尔…”郝萌一脸震惊,没想到吕逸这时候发难。 “左右,将这匹夫推出去斩首示众!” 第4章 打的就是出头鸟 大帐之中,众人一言不发,肃静的有些诡异。 帐外两个亲兵听到命令,毫不迟疑的冲了进来,一左一右钳住郝萌,摘了他的头盔,就要拖出去。 郝萌没料到吕逸来真的,更没想到竟然一个替他求情的都没有。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猛地挣开亲兵束缚,戟指吕逸骂道:“竖子,某乃朝廷任命的别部司马,轮不到你一个黄口小儿生杀予夺!” 他转过身去,环视众将。帐中其余众将大多不过二十左右年纪。 除了吕布,就只有郝萌年纪最大,而且虽然被贬斥,实打实的职分却和吕布相当。 此刻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众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郝萌骂道:“私自加害朝廷命官?!造反吗?!”见众人不做声,又道:“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辈,竟然不知劝阻,你们都是同罪,担得起吗?!” 他又转向吕布,到底不敢在吕布面前放肆,老老实实一拱手,劝道:“将军,这竖子上过几次战场?打过几次仗?将军您可不能不知轻重,听任他肆意妄为!末将或有失言,但绝不敢对将军不敬,更何况忠言逆耳,末将一片赤诚,请将军明察!” 吕布闻言,略作沉吟,转过头对吕逸道:“我儿杀伐果断,为父心中甚慰。只是一来这厮虽然语出无状,却也情有可原。” 见吕逸面色冷肃,一声不吭,他又劝道:“更何况此时贼兵压城,也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暂且寄下他项上人头,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郝萌见吕布发话,顿时趾高气扬的看着吕逸,眼中充满不屑。 “不行!” 吕布一愣,没想到吕逸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 “逸儿...” “父亲大人容秉,此人有三罪,留不得!”吕逸拱手,态度诚恳,眼神坚定。 “军令已下,不奉照执行,质疑挑拨,此为悖军,其罪一也!” 郝萌闻言,脸色大变。 吕逸这顶帽子扣下来,开口就是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摆明了要置他于死地。 “竖子!你非主将,信口雌黄,某乃朝廷命官,岂能奉你这黄口小儿的乱命!” “哼!好一个不能奉命!儿代行军令,此僚语出无状,名为欺我,实则不敬父亲大人,此为慢军,其罪二也!”吕逸朗声说道。 接连两个罪名安在头上,郝萌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焦急的向吕布道:“将军,末将没有那个意思啊,将军!” 不等吕布说话,吕逸冷冷的打断了他,厉声道:“更何况,你还有叛军之罪!仅此一条便绝不可恕!” 众将闻言,悚然抬头,齐刷刷望向郝萌。 虽然不知道吕逸为什么这么说,但鲜卑胡虏压境,叛徒这两个字是九原所有军民的逆鳞。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郝萌脑袋里炸开,“噔噔噔”连退数步,浑身发软,“叛军?!末将一向忠心,何曾叛军!” “哼!就知道你要狡辩!”吕逸冷笑一声,环顾众人。 从大家的眼里他能看到疑惑,不解甚至不忍。 “我问你们,在他之前,有谁曾说过离城而去,独自逃生的话吗?” 众人摇摇头,却不明白他这样问的意思。 “胡虏兵临城下,九原万众一心,同心协力。诸位都是我大汉好儿郎,我相信大家心中只会有杀敌报国的念头,保卫边疆的豪情。” 吕逸顿了一顿,猛地一指郝萌,喝道:“可他不仅有临阵脱逃的无耻想法,还宣之于口,不是叛军,又是什么!此其罪三!三罪并罚,罪不容诛!” 郝萌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指自己刚才那句“某怎知你不是怀了畏敌之心,借口搬兵,独自逃生去了!” 想到此节,郝萌顿时气的满脸通红,须发乱颤,斥道:“竖子,你欺人太甚。某分明说的是怕你畏敌逃脱,你竟颠倒黑白至此!” 吕逸用看傻子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一定要知道,你是个小人!” “你!...” “所以你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吕逸不容他答话,继续道。 “我!...” “所以你觉得我会临阵脱逃,正说明你自己包藏祸心,畏敌怯战!这叫欲盖弥彰!”吕逸对着郝萌微笑着说道。 这笑容在郝萌看来,如此阴森,如此可怕,他的心底一丝寒意陡生,遍体发颤。 “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仅凭你红口白牙,就妄想颠倒黑白吗?”郝萌愤而反驳道:“那某说你欲临阵脱逃,你如何自证?” “哈哈哈!”吕逸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 “自证!我为什么要自证?你凭什么要我自证?”吕逸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朝郝萌踏出一步,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某已经为国捐躯一次了!” 郝萌猛然怔住,他竟忘了,吕逸是死而复生。 吕逸再踏一步,双眸灼灼,直视郝萌。 郝萌心生惧意,不敢和他对视,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某的棺材就在后山,与三军将士忠魂为伴,你的在哪里!”吕逸暴喝一声,气势慑人。 郝萌浑身一颤,嗫喏连声道:“末将...末将...”。 吕逸稳稳站定,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道:“某叫你做个明白鬼,免得说我不教而诛!” 他高喝一声:“高顺何在!” 高顺眼中精光一闪,一个箭步越众而出,拱手大声道:“末将在!” “你去这厮营帐中,将他畏敌而逃的证据取来!”吕逸吩咐道。 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郝萌,心中大惊。 吕布眼中狐疑更胜,暗想难道是自己儿子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关头提出来? 高顺领命,正要出去,吕逸却郑重的补了一句:“孝父,我说的是畏敌而逃的证据,你可明白?” 高顺略作沉吟,心中赫然有了明悟,大步流星出了大帐。 这一刻,吕逸知道他懂了,未来的一代名将,陷阵营的主将终于开始崭露峥嵘。 不多时,高顺就带着两个亲兵回来了,他手上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猛地掼在郝萌面前。 “当啷”!一声脆响,包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几块马蹄金咕噜噜四下滚动,众人一片哗然,郝萌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吕逸喝道。 第5章 用你祭旗 吕逸虎目四顾,睥睨帐中,众人对上他的目光,各自神情不同。 侯成、宋宪、魏续,明显的眼神有些躲闪,额头见汗。 李封、成廉若有所思,却坦荡不惧。 曹性眼神最为复杂,既有惋惜,又有些潜藏的兴奋,默默低头,怕被吕逸察觉。 唯有高顺,满脸不齿,眼神明亮。 “你还有什么话说!”吕逸厉声又问一遍。 郝萌满头大汗,他知道这罪名无论如何不能被坐实。临敌怯阵,叛军之罪,即便死了也要遗臭万年。 他可以认命,但被他藏在雁门关内的妻子儿女,以后难道要背着叛徒之后的骂名过一世吗? “这是污蔑!栽赃!”郝萌大声说道。 证据确凿,他无从分辩,当下把心一横,挣扎着起身。 “不过是些细软而已,能说明什么?!”郝萌拼命用大喊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 他突然发了疯似的指着侯成、宋宪和魏续道:“你,你还有你!你们难道没有收拾细软吗?若是这样就算叛军,这大帐之中,有几人无罪?!” 侯成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大惊失色,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辩解道:“末将实无此心,请将军和少将军明察啊!” “实无此心?”郝萌一声冷笑:“那就是也有这样的行径咯!装什么忠义?我呸!” 吕布闻言,面罩寒霜,冷冷的目光看向侯成三人。 三人顿时觉得如芒在背,额头上冷汗如雨,瞬间湿透皮甲,滴落在地,洇成一片。 “匹夫,你是不是傻了?某刚说过的话,你竟忘了吗?”吕逸冷笑一声。 “竖子你血口喷人,你说的都是一派胡言!”郝萌梗着脖子抗辩道。 “那我再说一次,你是个小人,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谢谢!”吕逸淡淡的说道。 他不理郝萌,上前一一搀起三人,还不忘细心的替他们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我信他们!” “你...”郝萌顿时气结。 “我信他们!”吕逸真诚的望着三人,眼神坚定而温暖,“我信他们,是因为我们曾并肩作战。” 三人闻言顿时抱拳,眼里满是感激。 “我信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家就在这里,九原的百姓是他们的家人,帐外的军士是他们的袍泽,这里是他们的根!” 三人低下头,感慨万分。吕逸的话深深的触动了他们。 是啊,即便他们收拾了细软,难道真的能抛下亲人不顾,独自逃生吗? 三人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眼眶微红,心中感动无以复加“少将军懂我们!”。 “我信他们,更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自幼便追随父亲大人守卫边疆,更从兵卒做起,浴血奋战多年,积功累累才能站在这里。这九原城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鲜血和汗水铸成!” 吕逸的话瞬间让他们想起了那个初入行伍,立誓保家卫国的情景。 “他们是某可以托以性命的袍泽,是亲逾骨肉的兄弟!”吕逸大声喝道,“他们和三军将士一起,就是九原的军魂,我大汉的忠魂!” “而你,是个小人!” 一番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侯成三人热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再次拜倒,哽咽道:“末将等绝无二心,誓与胡虏不共戴天!愿为少将军效死!” 吕逸微微一笑,扶起三人道:“不是为某效死,是为大汉效死,为九原百姓效死,为自己的家人效死!” “至于你...”吕逸转向郝萌,此刻的他已经面如死灰,无从辩驳。 “现在又多了一条罪状,“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诬陷同侪”,此为谤军!” “左右还不把这厮拖下去斩首,更待何时?”吕逸冰冷的声音在郝萌听来不喾晴天霹雳。 他满脸惊惶,颤声说道:“你血口喷人,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你乱我军心,死有余辜,这里没人救得了你!”吕逸淡然说道。 两个亲兵就要上前,郝萌自知必死,眼中厉芒一闪,“呛哴”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我跟你拼了!” 吕逸怡然不惧,稳如泰山,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郝萌。 没等他出手,侯成三人已经率先出手,围了上去。 郝萌困兽犹斗,状若疯癫,不闪不避,全是杀招,毫不留情。 侯成三人竟一时不是对手,被他先声夺人闯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吕逸还有闲情给吕布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一切尽在掌握。 本来吕布还在担心儿子托大,已经伸手准备拔剑,见吕逸成竹在胸,顿时放下心来。 郝萌猛地冲到吕逸面前,利刃带风,闪电般刺去。 吕逸冷哼一声,身子一侧,让过他这一剑,觑准空门,一脚踹中他的心窝。 郝萌只觉得胸口如同千钧巨石砸中,五内翻涌,一口鲜血压都压不住,倒飞出去一丈有余,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上。 “匹夫,自你来九原之后,每日里倚老卖老,欺压士卒。就凭你这亏虚的身子骨,三脚猫一样的功夫,跟我动手?!哪来的自信?”吕逸不屑的道。 这次郝萌再也没法反驳了,他已经披头散发委顿在地,连连吐血,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两个亲兵架起行尸走肉一般的郝萌,吕逸在他耳边轻声道:“借你项上人头祭旗,某替九原军民谢谢你!” 不多时,亲卫捧着郝萌的人头来报,吕逸传令道:“传示三军,叛将伏诛,若有畏敌怯战者,同罪!” 郝萌死不瞑目,吕逸自己也并不好受。虽然已经融合了这一世的记忆,但真正经历这些,也难免心中感慨。 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就这样烟消云散。即便是事出无奈,时势所迫,吕逸也无法真正做到心里毫无波澜。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乱世用重典,郝萌不死,他就无法立威,众人将信将疑之际,这九原城怎么守? 用郝萌一条性命,给阖城军民换一线生机,吕逸没得选。 大帐之中,冰冷肃杀。 吕逸再次扫视众人,朗声说道:“各位将军,城外是鲜卑胡虏,身后是亲人袍泽,我们该怎么做?” “死战!”众人异口同声。 “好!”吕逸大笑一声,豪情万丈道:“请各位将军依计而行,三日之后某带兵归来,咱们一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鲜卑血,杀他个干干净净!” 众人轰然应是,战意昂扬。 吕逸转身向吕布单膝跪地,大声道:“父亲大人,众志成城,军心可用!儿请杀贼!” 黎明前的一线曙光划开天际。 “杀贼!杀贼!杀贼!” 声浪如海啸般从中军帐中掀起,瞬间席卷三军,声震九霄。 第6章 破局从突围开始 夜幕渐退,群星将隐。 九原城东门前,吕布、吕逸和高顺并肩而立,目光越过重峦叠嶂,森森关隘,落在隐藏在茫茫薄雾之中的鲜卑大营里。 耳边传来隐隐嘈杂声一片,晨曦中旗帜摇动,战马长嘶之声此起彼伏。 天亮了,九原城即将迎来新一轮的血战。 “孝父兄!”吕逸对高顺说道,“此间诸将,唯兄最为稳重,某只有将大事托予孝父兄,才能放心!” 高顺眼底一亮,抱拳沉声道:“少将军但有所命,末将万死不辞!” “好!有孝父兄这句话,某便放心了!三日之后,见城东烟尘起处,请孝父兄在东门举火为号,全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吕逸吩咐道。 “末将定不辱命!”高顺接令。 “另外,城中诸将,唯孝父忠毅果敢,某信不过旁人。城中艰难之时,还请孝父多多留意,某只怕人心不稳,乱从内生!”吕逸担忧的说道。 “少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多加留意!”高顺郑重答应,躬身而退,把这里让给他们父子二人话别。 “逸儿,云中郡无太守,长史张扬领军,与为父颇有交情,盟为异姓兄弟。你此去云中搬兵可寻你张伯父说明原委,想来他不会推辞。”吕布嘱咐道。 吕逸认真的听着,点头道:“儿子记下了,只是儿与张伯父素未谋面,又事涉兵马,还需个凭证取信于人。” 吕布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印。 吕逸伸手接过,入手温润,是上好的蓝田白玉。上半截雕了一头栩栩如生的螭龙,下半截四四方方,底下阴刻着四个字。 好在已经将这具身体的记忆融合,他仔细辨认之下竟是“刘会邑印”这四个字。 “刘会邑...这哪位?”吕逸有些不解,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能和什么事情联系在一起,却一时根本摸不到头绪。 “此印是你祖母家传。”吕布解释道,“你祖母外家代代相传,从未曾流落。当年为父曾向稚叔兄请教过,他说此印乃是宗室信物。” “宗室?”吕逸猛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吕布。 “正是!此事不为外人所知,除为父与稚叔兄外,你是第三个知道的。”吕布郑重的说道。 吕逸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正要说话,却被吕布截住了话头,“现在不是时候,若能脱此围,为父再与你细说。” 他顿了一顿,又道:“稚叔兄见此物便能信你。” 此时城北号炮声乍起,侯成、宋宪目光决绝,带着一百五十名兵卒冲出城门。 “杀!”百人齐呼,人数虽然远远不及鲜卑,滔天战意却如奔雷冲霄,声势惊人。 天公作美,九原城外雾气正浓,视线不清,鲜卑人不知出城的有多少军马,果然成功被北门的动静吸引,吕逸前面的鲜卑人瞬间分出一支向北门那里冲去。 他知道时机已到,此时容不得他们父子惜别。 朝吕布深施一礼,说道:“儿去了,父亲大人保重!” 吕布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逸儿你真不与你母亲告个别吗?” “不必了,儿此去任重道远,实非儿女情长的时候。若不负所托,再向母亲大人告罪!”吕逸面色坚毅的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道:“若是...” 吕布大手一挥,斥道:“休再多言,没有如果!为父在城中等你佳音!” “是!”吕逸心里莫名有些感动,此时言语显得无比苍白,父子之间一个眼神已经足够让他热血沸腾。 吕布把马缰塞在吕逸手中,沉声道:“你骑为父的马去。切记,不要逞强,若事不可为,你当随机应变! 不等吕逸拒绝,又解下身前的护心镜,亲手给他绑扎牢靠。 吕逸静静地看着吕布为他做的一切,心中一股暖流肆意流淌。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深切的感受到父爱的厚重。 吕布一掌重重拍在吕逸的肩膀上,放声大笑,“我儿英武,颇有某之风采!” “虎父无犬子!”吕逸大声回应。 “哈哈!好!”吕布翻身上马,接过高顺递来的方天画戟,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 “上阵父子兵!待为父亲自为你开路!” 吕布拨转马头,四蹄翻飞间,转眼便冲入了薄雾,四下里顿时喊杀声渐起,不一会鲜卑人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吕逸一人三骑,紧随而上。 从他跨上战马的一瞬间,一种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 上一世的他从没有这种纵横沙场的豪情,在大帐中指挥若定是一回事,有勇气直面鲜卑铁骑是一回事,可让他真刀真枪的去拼杀却又总觉得心里没有底。 不是怯战,而是陌生,是上一世灵魂对这全新的一切并没有完全适应。 尽量稳定心神,他的手紧紧的攥住了枪柄。 多年习武养成的肌肉记忆,让他瞬间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手中的亮银枪如臂仿佛与自己血脉相连,不分彼此,强大的自信瞬间占据了心灵。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一声长啸,战马绝尘而去,循着吕布为他开好的前路飞驰。 短短半刻时间,吕布所过之处鲜卑军已经溃不成军。 吕逸身边只有零星围上来的散兵和侥幸在吕布画戟下捡回性命的败寇。 本来一盘散沙的鲜卑残兵反应过来冲阵的只有两人,顿时又大呼小叫着从四面八方朝他围了上来。 吕逸怡然不惧,一杆长枪舞出点点银光,在昏暗的雾色中灿若繁星。 鲜卑人又哪里是他的对手,顷刻之间伏尸遍地。 虽然北门成功牵引住了鲜卑主力,但此处剩余的鲜卑人也足有千余众,吕逸即便神勇,却既要杀出一条血路,又要保护身边战马不受损伤。 没过多时,已经被残余的鲜卑人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吕逸枪出如龙,马踏流星,身前更无一合之敌,硬生生推着鲜卑人的包围圈一路向东。 只是他面上镇定,心中却忧急如焚。 时不我待,求援搬兵本就是争分夺秒,眼看鲜卑人杀都杀不完,再耽误下去,自己的体力终有耗尽的时候。 心中焦急,吕逸拔出腰悬佩剑,近身的用剑砍,远的银枪刺,手起处惨呼连天,血如泉涌,眨眼便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之间,吕逸心头警兆顿生,匆忙之间猛地一侧身,一支狼牙箭呼啸着擦着脸皮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他顺着狼牙箭射来的方向看去,雾气中隐约看到百步之外,门旗之下,一个顶着夸张高冠的魁梧男子正在弯弓搭箭射向自己。 第7章 雏龙降世斩蛮敌! 吕逸不怒反喜,大喝一声:“天助我也,贼酋受死!” 双腿一夹马腹,电射而去。 他胯下战马本是吕布的坐骑。四岁口,又跟着吕布纵横塞北多年,正是全盛之时。 此刻吕逸人马合一,如虎添翼。 战马四蹄翻飞间,转眼便杀到了那魁梧鲜卑首领面前。 那人也没料到吕逸来的这么快,手上狼牙箭刚扣上弓弦,还没来得及开弓,眼前蓦的一黑。 吕逸满脸鲜卑胡虏的鲜血,目若寒星,面带冷霜,杀气腾腾宛如神兵天降。 一点银芒追星逐月电射而至,在他眼中瞬间放大。 锋锐直逼面门,那人仓惶之间赶紧丢下弓矢,侧头勉强避过,摘下马槊用尽全力架住吕逸长枪。 “砰!”的一声巨响,那汉子的马槊被吕逸枪上巨力顶的弯成了月牙,“唏律律!”一声哀鸣,那汉子胯下战马吃不住力,连连后退。 吕逸顿时眼前一亮,这汉子手里的马槊显然是个宝贝。 自己人马合一,这一枪砸下何止千钧之力,若是寻常兵刃怕不是早就崩裂摧折? 这杆马槊竟然瞬间回弹,笔挺如初,也不知道这胡虏哪里弄来的这般宝槊。 那汉子受了吕逸一枪,一口鲜血喷将而出,面色委顿,仓惶之间血沫横飞的吱哇乱叫,吕逸一句都听不明白,但看四周鲜卑军纷纷朝那汉子拥来的样子,也大概猜的到什么意思。 他哪里会放过这人,一催战马,银枪划出漫天枪影,暴雨梨花一般罩住那人。 那汉子只觉得一瞬间视线便被星光遮蔽,点点寒星遮天蔽日,眉心、脖颈、心头处处空门,根本避无可避,一时间心胆俱寒,竟吓得拨转马头想要逃跑。 狭路相逢勇者胜,吕逸枪绝马快,如猛虎出兕,那汉子若勉强抵挡还能支撑几个回合,此刻被吓破了胆,手足无措之下回马转身无异于自寻死路。 吕逸一枪如电光石火,自那汉子后心刺入,前胸透出,扎了个透心凉。 “哪个再来送死!” 吕逸暴喝一声,他身边的鲜卑军心胆俱寒,忍不住纷纷后退。 “某就问,还有谁!” 吕逸浑身杀气暴涨,离他最近的鲜卑军被他气势所夺,胆小的已经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敢直视。 “哈哈哈,送你们!”吕逸大笑三声,轻舒猿臂,取过那人马槊,随手舞了个枪花,马槊寒光闪闪,身边的鲜卑军纷纷吓得又大呼小叫,仓惶躲避。 吕逸单手角力,银枪挑起那汉子的尸首,朝着面前鲜卑军密集的方向猛地砸去。 那汉子显然在鲜卑族中地位颇高,一众胡虏又吱哇乱叫着去抢那人尸身,包围圈里瞬间乱做一团,压力稍解。 吕逸马槊在手,再添神威,如入无人之境,直透重围,砍倒大旗,前后槊挑枪刺,杀死鲜卑胡虏百十余人,手下哪曾见一合之敌?! 后人有诗赞曰: 神威再兼宝驹功,初出九原露峥嵘。 血染征袍透甲红,胡虏岂能压真龙! 就在此时,远处北门外声势渐熄,吕逸回身望去,依稀见北面鲜卑胡虏源源不断的正朝自己这边涌来。 他当下虽然杀透重围,暂离大阵,但连番苦战也已血满征袍。 隐隐之间双臂已有些酸麻,带出来的两匹马更早不知道遗失在了何处。 “哎!”吕逸心中哀叹,计划再好,临阵之时瞬息万变,终究没法做到万无一失。 一旦鲜卑人再度围住自己,仅凭一人之力,自己真的能坚持住吗? 一人对数千?他不敢想,但他唯有力战! 鲜卑人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 长枪如林,刀剑如雨,吕逸惊觉自己已被团团围住。 奋起余勇,马槊如金蛇狂舞,用尽全力左拨右挑,自己却再难寸进。 “当!”一声闷响,身前一个鲜卑壮汉觑准他空门,挺枪照着面门就刺。 吕逸慌忙侧头躲避,挺枪架拦,堪堪挡住。 说是迟那时快,另一边又是一杆长枪刺来,吕逸此刻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他此刻实在已经避无可避,心中哀叹一声,不甘的闭上双眼。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暴喝:“我儿休惊,为父来也!”声如巨雷,鲜卑人闻之,尽皆股栗。 吕逸慌忙睁眼看去,吕布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霸烈神武,宛如魔神。 正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替自己拦下了致命一击。 听到这一声喊,他吕逸精神大振,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合力冲杀。 一个挥戟,手起处,衣甲平过; 一个挺槊,光寒时,血光迸射。 原本围在四周的鲜卑人抱头鼠窜,乱做一团。 吕逸正要说话,却见吕布已经一马当先,朝西面横冲直撞,再一次杀入重围之中。 远远的耳边传来霹雳般的大喝声:“我儿自去,为父为你断后!” 吕逸虎目渐湿,心头感动的难以自持。勉强稳定心神,在马背上回声喊道:“父亲大人千万小心,儿定不负所托!” “哈哈哈!鲜卑小儿,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谁能挡某!”吕布霸道的声音传来,四下的喊杀声为他声势所夺,竟一时被压了下来。 “待我儿回城之日,为父为你设宴庆功!哈哈哈哈!”吕布的声音渐闻渐消,所过之处鲜卑人无一幸免,竟连一个能再冲到吕逸身边的都没有。 吕逸心中感怀,吕布在历史上声名狼藉,可他上一世看到的记载也不过是一家之言,一面之词。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至少自己看到的吕布是一个可以为儿子遮风挡雨,付出全部的好父亲。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不管史书如何记载,也不管别人以后会如何看待吕布,在这一刻,两世为人的吕逸真真正正的把吕布视作父亲,血浓于水! 此时九原城危机未解,正是争分夺秒的关键。容不得吕逸多想,重重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千钧重担系于一身。 吕逸仔细辨认道路,纵马疾驰,不敢稍有停歇。 半日光景,一段高耸的城墙戳破地平线,映入眼帘。 也是万幸,突围之际带出来的两匹备用战马已经遗失,若不是吕布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他,哪有这么快便赶到云中郡。 饶是吕布的坐骑神骏,也经不住连番冲阵之后疯狂驱驰,堪堪来到城门下的时候,战马一声哀鸣,轰然倒地,眼看着是不行了。 敌楼上军卒见他纵马而来,又满面血污,风尘仆仆,又不知来历,一时间警惕戒备,一齐竖起刀枪,弯弓搭箭。 吕逸心急如焚,朝城上大喝道:“某乃九原城都尉吕布之子,速开城门,鲜卑寇边,某有重大军情禀报张长史!” 城上一阵人声,不多会,城门缓缓打开,吕逸刚要进去,却只见一骑打着令旗冲出,来到他面前一拱手,说道:“吕公子,长史此刻不在城中,若有军情,可由小人代为通禀。” 吕逸一听就毛了,这怎么行,他是来搬兵的,不是来报信的。 见不到张杨就全完了! 第8章 没想到云中郡也有小人啊 那骑兵也是久居塞北,多历战争。 见吕逸模样已经信了八九分,只是职责所在,主将张杨不在城中,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私自放吕逸进城的。 吕逸也知道他为难,拱手道:“事关重大,某需当面禀告张长史,不知长史现在何处?” 骑兵略作沉吟,道:“张长史奉命整军,正在城西南二十里处大青乡编练士卒,吕公子若要求见,当向那里去寻。” 吕逸心里感激,能告诉自己这些,这骑兵显然冒了极大的风险,泄露军营所在,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骑兵更不敢多言,说完这几句,拨马便要回城。 吕逸无奈,一个闪身拦在马前,郑重的说了句:“事出突然,十万火急,得罪了!” 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将他拽下马背,翻身上马,槊杆一戳马臀,疾向西南驰去。 那骑兵灰头土脸从尘土里爬起来,却也知道吕逸情非得已,只是喃喃说道:“抢我马有什么用,没有手令,你怎么可能进得了大营...” 吕逸毕竟是重生未久,这一世更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便是跟随吕布行伍多年,到底不是事无巨细都能清楚。 更何况九原城中哪个不认得他少将军的身份,又是关外边塞,少讲这些虚礼。 果不其然,他一路奔驰到大青乡辕门之外的时候,再次被拦住。 只是这次,吕逸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他满身狼狈,血染征袍,刚到营前,立刻被戍卒团团围住。 吕逸有求于人,不能动粗,耐着性子反复解释,戍卒却油盐不进。 任凭他说的口干舌燥,却被死死拦在营门前。 正争执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大营之外喧哗吵嚷啊?” 吕逸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挺胸迭肚,满脸横肉的将军模样人,正倨傲的站在那里。 “禀杨将军,此人自称九原别部司马吕布之子,有紧急军情禀报,要求见张长史。可却一无手令,二无军牌,我等不敢私自放入,正要将军做主!”一个军卒赶忙上前,简要的说了。 杨丑闻言,细眼一挑,不屑道:“管他谁的儿子,没有手令一概不见,来啊!给本将军乱棍打出!” 九原危在旦夕,此人既然已经听到自己有军情禀告,却不闻不问,蛮不讲理,吕逸心头顿时火起。 只是人在屋檐下,有时候不得不低头,现在跟他起了冲突,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吕逸强自按下胸中怒火,耐着性子上前躬身施礼道:“杨将军容秉,鲜卑寇边,九原城城内粮草将尽,士卒死伤枕籍,旦夕之间,就支撑不住了!” 杨丑却不为所动,朝吕逸一瞪眼,叱道:“休要胡言,鲜卑兵犯九原城,本将军怎么不知道?” “胡虏此次倾巢出动,一万大军围城五日有余。九原城中只得千余兵马,被围的水泄不通,消息难至,这才未向张长史及时求援啊!”吕逸赶紧解释道。 “哼!怎么不见狼烟示警?”杨丑问道。 “连日暴雨,九原离此又有三百余里,烽烟难起啊!”吕逸急道。 “休要哄骗本将军,你又是如何来此的?”杨丑压根不信,继续反驳道。 “家父亲冒矢石,浴血奋战护送小子出城,这才侥幸突围前来搬兵,请杨将军明察!”吕逸坦然说道。 在场的都是关外士卒,和鲜卑经年血战,自然知道吕逸话中的份量。 父子二人,杀出重围,这是怎样的豪迈和勇武啊! 众人再看向吕逸的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敬意。 “我呸!唬谁呢?你当本将军是三岁孩童?一千人马被打的窝在城里,你们父子二人说突围就突围了?!”杨丑自以为看破吕逸话中漏洞,一双鼠目贼光隐隐。 “并非全是我父子二人之功,突围之际,也赖全城将士勠力同心,牵引胡虏主力于一侧,小子这才侥幸成功。”吕逸没有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实事求是的说道。 边军将士哪一个没听过吕布威名,更被奉为“飞将军”名驰塞北。 “吕将军不愧是飞将军,便是杀神白起再世,霸王项羽复生恐怕也不过如此!” “是啊,是啊!老子英雄儿好汉,看少将军血染重甲的模样,明显经历了好一场恶战!” “恨不能追随吕将军麾下,亲眼看看飞将军神采!”军卒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全是崇拜。 杨丑听在耳朵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出身弘农杨氏,是太尉杨彪的族亲,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别人。 此刻见众人一窝蜂的倒向吕逸这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勃然大怒道:“好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在本将军面前夸夸其谈!” 见吕逸一愣,他冷笑一声,又道:“本将军看你分明是黄巾贼的奸细,假托鲜卑寇边,想要用调虎离山之计引我大军北上!哼,区区小计,本将军一眼便已识破!来人,来人!还不快快给本将军拿下!” 众军卒碍于杨丑淫威,不敢不从。 吕逸连张杨的面都没见到,此时此刻也不敢贸然反抗。 老老实实让军卒绑了,只道一会长史张杨听到禀报,自然会召见自己。 却不料杨丑见他被五花大绑,顿时细眉一挑,鼠目一寒,声色俱厉的命令道:“来人,将这黄巾反贼拖出辕门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任谁也没想到杨丑竟然猖狂到不由分说,胡乱给吕逸扣上个反贼的头衔,说杀就杀。 吕逸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跟这厮解释,这厮却油盐不进,更翻脸不认人。 众军卒既不忍奉令,又不敢抗命,一时间僵在当场。 杨丑见没人动,顿时勃然大怒,。 抬手给了离吕逸最近的士卒一个耳光,大骂道:“你这贼厮,竟敢抗命,要造反吗?知不知道,惹恼了本将军,治你们个通贼的罪名,一并斩首!” 那军卒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杨丑举起马鞭,劈头盖脸抽去,边抽边骂:“一群贼厮鸟,竟敢违逆本将军,弄死你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吕逸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飞,暴喝一声:“贼厮敢尔!” 第9章 我很急,打你不过分吧 杨丑没想到吕逸已经被五花大绑了,竟然还敢对自己破口大骂。 气的他浑身颤抖,脸色铁青,怒道:“好!好!好大的胆子!本将军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呛哴!”一声,杨丑拔剑在手,朝着吕逸分心便刺。 吕逸冷笑一声,喝一声:“来的好!”不闪不避,一头迎了上去。 他是能在胡虏环伺之下杀个对穿的猛将,更是万军丛中谈笑自若的英雄。 而杨丑不过是个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窝囊废,在吕逸眼里,跟个草人也没什么两样。 纵然利刃在手,杨丑又真能奈吕逸如何! “当啷!”一声金铁交鸣,吕逸胸前火星迸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杨丑却像一剑砍在了泰山之上,受不住反震之力,脚下虚浮,连连后退。 若不是身边军卒眼疾手快,扶他一把,差点一屁股栽到地上。 杨丑没想到自己宝剑在手,对方手无寸铁,出丑的竟然是自己。 他气的连连喘着粗气,拼命瞪大了他那双小眼看着吕逸,满脸的难以置信。 吕逸长身而起,他对敌经验何其丰富!适才觑准剑势,挺身用护心宝镜抵挡。 这一剑砍在护心镜上,于他而言,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也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剑锋所过之处,把捆缚着他的麻绳切开了几股。 吕逸冷哼一声,双臂一用力。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暴凸,绳索应声寸寸崩断散落一地。 不等杨丑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抬脚踢在杨丑手腕上。 如遭雷击! “当啷!” 宝剑落地! 杨丑只觉得一阵剧痛,钻心刻骨,手腕软软的耷拉下来,顿时捂着腕子开始鬼哭狼嚎。 吕逸脚下不停,再踏半步,重重踹在杨丑的嘴上,把他的哭喊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吕逸彪悍霸道,杀气腾腾,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有老军反应快,一溜烟朝中军营帐方向奔去报信。 这里吕逸到底没有下死手,留了余地,杨丑哼唧半天,终于缓过来一些,捂着肿的发亮的腮帮子,含混不清的吵道:“你敢一下寒少!(以下犯上),你等着!” 吕逸怡然不惧,横眉立目叱道:“狗贼!某身上背着九原城数万军民的性命和希望,有何不敢!” 他又抱拳朝四周拱手,朗声道:“众位军中兄弟今日便为某做个见证。某自问虽无手令,却事出有因。见了此僚之后,更是以礼相待,谨守本分,据实相告。” 围在周边的众军卒都把前因后果看在眼里,见吕逸说的在理,虽然不敢明着出声附和,暗地里却纷纷点头。 吕逸眼神灼灼,摄人心魄,杨丑被他瞪的心头发寒,两股战战。 这一刻,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狼狈的少年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吕逸又跨前一步,这一步如同重重踩在他的心头,吓得他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 “害民贼!鲜卑胡虏寇边,九原城危在旦夕,你还敢隐瞒不报,在这里作威作福,你真当这大营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吗!”吕逸喝道。 “上有张杨长史坐镇边陲,数年餐风饮露,艰苦奋战,下有各位袍泽奋勇杀敌,驱除胡虏,不畏死生,你算个什么东西!” 吕逸说到此处,众军卒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是啊! 这杨丑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颐指气使? 难道就因为他在朝中有人?就因为他出身弘农杨氏? 可直面刀兵的是他们这些草头兵,并不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名士高门。 他们才是大汉最后一道防线! 吕逸一指周围这些军卒,厉声道:“没有他们,你凭什么安安稳稳享受一切?没有他们,胡虏长驱直入,你能抵挡?” 杨丑面如死灰,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单纯的想为难一下吕逸,却莫名其妙的站在了整个边军的对立面。 他又不敢反驳,吕逸刀子一样的眼神,凶神恶煞的表情,随时要暴起的模样让他硬生生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 不!他甚至不敢生出反抗的念头! 吕逸的话让这些军卒感同身受。杨丑平日里欺压他们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人群里顿时轰然叫好声此起彼伏。 “你,你们...”杨丑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这人是个杀胚,打死自己也不敢多嘴。 吕逸足尖一挑,掉在地上的宝剑精准的跃入他的手中。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朝杨丑咧齿一笑,看上去如“春天般温暖”。 杨丑看的肝胆俱裂,这笑容落在他的眼里,狰狞如同鬼神! “你...你敢杀我...我是弘农杨氏,你...饶命啊!”杨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不顾一切的开始求饶。 吕逸意味深长的朝着中军帐的方向瞟了一眼,很好!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沉得住气! 看来是戏还不够足,没事,可以加! 吕逸一脚踩在杨丑胸口,淡然的说道:“杨将军,好教你知道,某送你个为国捐躯的死后哀荣如何?想来以你弘农杨氏的背景,不难办到吧?不必谢我!” 杨丑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拼命想要挣脱。 但吕逸轻描淡写的一脚,如同泰山压顶般镇的他动弹不得,又哪里搬的开? 吕逸俯下身,悄悄在杨丑耳边说道:“不是某要杀你,实在是有人要你死,某不过是送个见面礼罢了,你一会做了鬼,可别恨错了人哟。” 杨丑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瞳孔猛地一缩。 吕逸适时的松了一松脚,杨丑一声怪叫冲口而出:“张杨匹夫,你敢害我!” 寒芒一闪,宝剑挥落,杨丑双眼一闭,放弃了挣扎。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响起。 杨丑猛地睁眼,一杆长枪在他身前稳稳的架住了吕逸的宝剑。 长枪的那头,稳稳的攥在一名面容冷肃的老将手中。 “活下来了...”杨丑顿时浑身一松,双股之间一股热流四逸横流。 终于来了!吕逸也松了一口气,随手将宝剑掷落在地,恭敬的躬身施礼,朗声道:“小侄吕逸,见过张伯父,伯父大人万安!” 第10章 各人自扫门前雪?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张杨和吕逸对视,神色难明,良久才幽幽说道。 “是!一切听凭伯父安排。”吕逸轻轻一笑,顺势收起宝剑,一副乖顺识礼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中军帐中,张杨高坐帅案,吕逸拱手而立,两个心腹亲兵面无表情的守在帐外,把探头探脑的人拦了个严严实实。 张杨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自称奉先之子,可有凭证?” 吕逸从怀中拿出玉印,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摆在帅案正中。 张杨拿起玉印,仔细辨认过后,终于脸色稍缓,点了点头道:“确是奉先家传之物。” “伯父大人英明。”吕逸不要钱的马屁随手送了一个。 “砰!” 毫无征兆,张扬把脸一板,大喝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吕逸一脸人畜无害,“伯父大人何出此言啊?小侄对伯父一向恭敬,不敢稍有逾越。” “好一个一向恭敬,不敢逾越!老夫且问你,刚才在辕门外是怎么回事?”张杨冷哼一声问道。 “伯父大人容秉。”吕逸从容拱手道,“鲜卑一万大军围城数日,眼看支撑不住,小侄拼命突围,前来示警。这厮却拦着不见,贻误军情,其罪当斩,小侄只是替伯父大人略施薄惩而已。” 张杨被他气笑了,斥道:“你差点杀了他,还叫略施薄惩?” “不如此,怎能请的动伯父大驾呢?”吕逸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刚才辕门之外都闹翻了天,吕逸绝不相信张杨这一郡主官会一无所觉。 若真昏聩到这样的地步,他又怎么可能坐镇云中郡这么多年,岿然不动呢? 很显然张杨是有意回避。 借刀杀人? 不至于,真要置杨丑于死地,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动手,更何况最后也是张杨现身,救下杨丑一条狗命。 那想来也只有假痴不癫了! 张杨一定有苦衷,他不想见自己,又碍于和吕布的兄弟之盟,不好直截了当的回绝,这才把杨丑这个挡箭牌推了出来。 要的就是自己知难而退。 只是张杨万万没想到,吕逸完全不按常理出招,一力降十会,差点就真把杨丑杀了,这才不得不亲自出面。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只当吕逸是个愣头青,还存了随意打发的心思。 现在三言两语之间,吕逸锋芒毕露,把自己逼的一点退路都没有,张杨哪里还会再轻视吕逸。 “哎...”张杨长叹一声,“贤侄啊,不是老夫刻意为难你,实在是中原巨变,老夫虽心有余,而实难为也!” 吕逸眉头一挑,问道:“哦?愿闻其详,小侄虽不才,也愿为伯父大人分忧。” “贤侄有所不知,有妖人张角假托天命造反。纠结三十万众,号称黄巾军,中原八州尽起刀兵。”张杨幽幽说道,“老夫已接到大将军军令,整训兵马,驰援幽州,前锋营已尽出,老夫这里,明日也得起行!” 吕逸一愣,他这才想起来,今年正是黄巾起义之时,难怪张杨避而不见,原来症结却在这里。 丢了九原,罪不在张杨,误了军令,倒霉的却一定是他。 “恕小侄说一句僭越的话。”吕逸略作思索说道:“一来,黄巾贼刚刚起事,虽然号称三十万众,想来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小侄看来,最多十万,不可能再多!” 见张杨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二来,黄巾贼虽然猖獗,不过是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一时听信妖人蛊惑,归根结底都是汉人。” “八州军马训练有素,现在不过是事出突然,没有准备。一旦各州郡严防死守,必能力挽狂澜,何至于要打我们边军这区区万人的主意?” “再者说来,胡虏屡屡寇边,觊觎我大汉之心不死。鲜卑人更是残虐好杀,所过之处百姓死伤枕籍,血流漂杵。驱逐胡虏乃是大义!” “这世上哪有放着胡虏不打,先杀自家同胞的道理啊!”吕逸语出惊人的道。 “休要胡言!大将军既有明令,我等岂能肆意妄为,不遵军令?”张杨斥道。 吕逸再次拱手,说道:“即便如此,九原城外鲜卑不过万人,伯父大人分小侄三千精骑即可,不至于影响大局!” “贤侄!”张杨脸色大变,说道:“无令岂可私自调兵?” 沉吟半晌,见吕逸丝毫不为所动,又道:“老夫予你精骑两百,助你救出父母也就是了。你父亲有万夫不当之勇,贤侄看来也深得奉先真传,有这些人,当可万无一失。” “那九原城的其余军民又该如何?九原城又该如何呢?”吕逸没料到张杨竟然撺掇自己父子弃城而逃,心中愤怒已极,大声质问道。 “时也,命也,怪不得旁人!”张杨面露不忍,却决绝的说道。 “好一个怪不得旁人!”吕逸气的满脸通红,再也憋不住了,厉声说道:“张将军可知,九原城是我大汉疆土?” “张将军可知,自我大汉立国以来,多少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才打下这关外寸土?” “张将军可知,受降城外千里地,多少忠魂尽望乡?你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弃就弃了?!” “将军豁达,着实让某佩服!只是要某学将军苟且偷生,却万万做不到!”吕逸越说越激动,“某怕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无言面对百年忠魂!” 看着慷慨激昂的吕逸,张杨脸色数变,青一阵白一阵。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意气风发,敢想敢为。 曾几何时,他也甘愿马革裹尸,不及个人得失。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让他患得患失,丢掉了当年的豪情壮志。 可他现在拥有的已经太多了,抛不开,舍不下,切不断。 张杨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吕逸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 他很想拂袖而去,面对这样一个自私薄情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他的侮辱。 但他不能走! 果真负气而去,九原之围谁来解?满城数万军民的性命谁来救? “某还有最后一句良言奉告。”吕逸一字一顿的说道:“九原城破之日,就是将军前程尽毁之时,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就走。 第11章 我还是很会讲道理的 张杨闻言眉心一跳,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他忍不住猛地一拍帅案,豁然站起,板着脸问道:“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须知老夫这中军帐,也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呵呵,张将军好大的虎威啊,某佩服,佩服!”吕逸停住脚步,嘴上说着佩服,眼里全是不屑,敷衍之意一览无遗。 “将军还记得熹平六年,夏育、田晏、臧旻旧事吗?” “这...” 张杨当然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 七年之前,西北边关有警,胡虏寇边。 乌丸、鲜卑、羌人四起,幽州、并州、凉州等边塞诸郡接连遭到攻打,死伤无数。 朝廷命夏育为乌丸校尉从高柳出发,田晏为破鲜卑中郎将由云中出发,臧旻为匈奴中郎将率领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由雁门出发,各率骑兵万余,三路分兵出塞。 不料却被鲜卑王檀石槐率东、中、西三部族人击溃。 夏育等三人惨败,辎重丢失,符节遗落,各自带着数十骑兵逃命奔回。 大汉军队损失惨重,十不存一,几近全军覆没。 灵帝勃然大怒,夏育三人因此获罪,槛车下狱,贬为庶人。 张杨曾亲历其中,更时常唏嘘感叹,本是一代将星,不仅仕途戛然而止,还连累家人背负骂名。 吕逸突然在这个时候,拿这事举例子,张杨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哼!你以为用这样的旧事就能唬住老夫?他们三人是丧师辱国,老夫是奉命而行,岂能同日而语?”张杨兀自分辩道。 吕逸冷笑一声,盯着张杨的双目说道:“他们再狼狈,寸土未失!将军你凭什么跟他们相提并论!” 张杨被他看的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分辨道:“老夫又何时丢了我大汉疆土了?” “九原城二日之内恐怕就要陷于胡虏之手,到时候将军莫非能把这丧权辱国的罪名按到何大将军头上?”吕逸双目灼灼,大声质问道。 “九原城并非老夫治下,老夫又不是太守,只要云中不失,谁也怪不到老夫头上。” “哼!将军果然深思熟虑,好一个独善其身!”吕逸眼里满是不屑。 张杨老脸一红,好在他肤色黢黑,倒看不太分明。 “唇亡齿寒这个垂髫幼儿都能明白的道理,难道将军竟然不懂吗?!”吕逸暴喝一声。 张杨眼底精芒一闪,若有所思。 “塞北旷野,一马平川。云中郡西至阴山下两千余里无险可守,九原城就是云中的唯一屏障,请问将军是也不是?”吕逸大声问道。 “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吕逸粗暴的打断了张杨的话,“胡虏生性暴虐,九原城破之后必遭劫掠。此时胡虏粮草军需得到补给,自此长驱直入,两日之内云中必直面刀锋!” “云中城墙坚固,胡虏一时如何能破?”张杨终于找到机会,反唇相讥道。 “一时?将军兵马都去杀我大汉同胞了!能留几人守城?” “胡虏破了九原,拿了攻城器械,一万人对上千余守军,破城需要几日?” “到时候将军想要回师相救,没有军令,你敢擅动?” “云中若陷,胡虏兵指雁门关,将军到时候再向朝廷好生解释解释,我大汉疆土是怎么一遭沦丧的吧!” 吕逸义正词严,每说一句,便向张杨迈出一步。 “你不怕成为千古罪人吗!” 这一句话,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杨听的额头冷汗涔涔,“咚!”的一声,不知不觉竟已被他逼的撞到帅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贤侄,老夫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中无奈,不足为外人道也...”张杨勉强挣扎挤出一个苦笑,早就没了先前的气势。 他怎么不知道吕逸说的句句属实,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见张杨松口,吕逸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一扬,诚恳的说道:“事在人为!伯父已然明白其中利害,当知只有保住九原,才能保住云中!只要伯父愿意,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千精骑,三天!” “三千精骑,五日归还!” “一千五,三天!” “两千精骑,不能再少了!星夜兼程,四日之内小侄亲自送回!”吕逸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了出来,斩钉截铁。 “好!一言为定!”张杨也不再讨价还价。两千人马确实是他所能给出的极限。 少了于事无补,再多动静太大,不好向朝廷交待。 虽然结果并没有完全如吕逸所想。但精打细算,两千人运用得当,以有备攻无备,在他看来也不是没有胜算。 “伯父大人深明大义,救九原全城于水火,小侄替阖城军民先行谢过了!”朝张杨拱手,深施一礼,吕逸郑重的说道。 “好说,好说,只是还有一点小麻烦,贤侄等解决之后,再谢不迟。”张杨神情意味深长。 “哦?”吕逸没想到还有变故,“请伯父大人示下。” “杨丑!”张杨面色凝重的说道:“此人你也见过,若私自分兵之事被他知晓,恐怕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吕逸忍不住心中暗骂,这摆明了是张杨气自己刚才出言顶撞,把一个烫手山芋扔给自己。 杨丑也是自寻死路,平日里太过招摇,得罪了主官。 张杨老奸巨猾,既想解决麻烦,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这个时候提出来,明显是让自己背锅。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自己有求于张杨,没有选择,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哎...”吕逸一声长叹,无奈的道:“那便请伯父命杨将军亲自领兵,随小侄驰援九原吧!” “贤侄能不计前嫌,老夫甚为欣慰,果然虎父无犬子,贤侄颇有乃父之风啊!”张杨笑眯眯说道。 “不知回军之时,杨将军还要不要同列?也请伯父大人示下!”吕逸试探着问道。 “呵呵,贤侄聪慧过人,何必明知故问?”张杨意味深长的看着吕逸,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人多眼杂,手尾还需干净利落。” “伯父尽管放心,小侄刚才在辕门外就说了,要送杨将军一个为国捐躯的死后哀荣,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如此甚好,甚好!” 第12章 名将就要从小招募 两人把臂相携而出,吕逸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萧瑟和肃杀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大营之中。 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 吕逸明白了,他们刚才在大帐中的一番争执没能逃过隔墙之耳。 这里都是常年在边塞奋战的将士,每一个都和鲜卑胡虏有着血海深仇。 此时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他们热切的眼神,昂扬的战意已经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写在了脸上。 吕逸在大帐里说的话,深深的触动了他们的心灵,驱除鞑虏是国仇家恨,民族大义,所谓黄巾不过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共祖同胞! “砰!” 众将士齐刷刷的握拳敲击胸前铠甲,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末将请战!愿赴九原!” “杀贼戍边!保家卫国!” “誓于鲜卑不二天!” 吕逸的心头炽热,心潮澎湃。 谁说古人都是愚民?谁说底层没有思考! 他们只是不会蝇营狗苟,患得患失而已!反而只有在他们的身上,才能真正的感受到民族大义,满腔热血! “吕某不才,愿与众位并肩抗敌,胡虏不退,誓不回寰!”吕逸抱拳拱手,朗声说道。 “滚!滚!滚!都要造反吗?干什么,干什么?”一个含混不清的腌臜声音突然传来。 杨丑满面怒容的越众而出,站到人前,指着众人破口大骂。 吕逸一愣,心里暗暗惊奇,“这人怕不是傻吗?刚才的教训没给足?还敢来招惹自己?” 只见杨丑恨恨的瞟了自己一眼,转身朝张杨委委屈屈的控诉道:“这竖子擅闯军营,殴打上官,谎报军情,蛊惑军心,其罪当斩,请将军当机立断!” 他刚被张杨救下,此刻站在张杨面前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 张杨笑了,吕逸也笑了... 吕逸刚要说话,人群里却突然冲出一个少年,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与吕逸相仿。 那人指着杨丑的鼻子骂道:“狗官,别人怕你,我却不惧!我平生最见不得你这种颠倒黑白,陷害忠良的败类!” 杨丑愣住了,今天怎么是个人就敢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人看着面生,大营本部人马他都认得,又对着自己一副高傲的模样,难道有什么背景不成? “你是何人,是何出身?现居何职?”杨丑强忍怒气问道。 那人傲然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辽是也!没有出身,现为雁门郡吏。” “谁?!你再说一遍!”吕逸闻言,脸色大变,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禀将军,在下张辽,表字文远。”对着吕逸,张辽态度极为恭敬。 吕逸心头狂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这个少年现在还声名不显,他却知道,过不了多少年,这就是一个力劝关公,威震逍遥津的猛将。 自己才刚刚开始在这乱世挣扎,正缺一个这样的臂助。 上一世的吕逸,在读到张辽中阵独立,以弱胜强的场面时,曾无数次幻想过他的相貌。 直到亲眼见到的这一刻,他才知道,一代名将,就该长成眼前这幅样子! 言语只能描述外貌,他的可贵之处却在胆识、豪情和不怒而威的气质。 一刹那,心目中伟岸的形象和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杨丑看在眼里,一股无名怒火直贯瞳仁。 “反了!反了!佐尔小吏,竟然嚣张至此。”他转头朝着张扬吼道,“将军,再不严明军纪,这一个一个都要反了呀!” 张杨抬头望天,只当没听见。 吕逸微微一笑,对张辽说道:“文远仗义直言,真豪杰也!” 张辽直视吕逸,诚恳的说道:“窃闻将军要率军北上,抗击胡虏,我虽不才,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吕逸眼睛一亮,紧一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某得文远相助,胡虏不日可退!” 杨丑见张杨压根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讨了个没趣,心里不甘。 听到张辽这句话,顿时又跳出来,喝道:“好啊,好啊,一个私蓄兵马,一个擅离职守,你们是真要造反啊!” 他又转过头朝张杨吼道:“张长史,你是真不打算管了是吧?好,好,好,那便怪不得本将军不讲情面了!” “哦?杨将军待怎样?”张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 “哼!”杨丑夸张的朝南面拱手,大声说道:“自然是上报朝廷,治你个御下无方之罪,到时候就交给大将军定夺吧!” 他又一指周围的军卒,喝道:“还有你们,一个个也想抗命造反吗?还不给本将军把这两人拿下?” 他这罪名按的太大,众军士虽然不齿他的为人,却又不敢正面和他对抗,面现犹豫。 “狗贼,你还敢威胁我等,我先拿你人头祭旗!”张辽气不过,愤然就要拔剑。 吕逸微微一笑,伸手按住张辽剑柄,淡定的说道:“文远休要冲动,怎能对上官无礼?” 他这话一出口,张辽和杨丑都愣住了。 张辽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会从吕逸嘴里听到。 但吕逸按着他剑柄的手掌上,却传来一股暖流,坚定而强大。被他按着,任凭张辽如何用力,宝剑都无法抽出半分。 杨丑也没想到,吕逸这个煞星居然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吓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要向自己服软啊! 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小人得志的笑意,趾高气昂的说道:“现在知道怕了?后悔了?晚了!” 却见吕逸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轻咳一声,对张扬说道:“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张长史俯允。” 他一开口,张杨望着天的脑袋瞬间转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吕将军请讲,但有所请,本将军无不应允!” “张将军高义,借兵驰援九原,抗击胡虏,末将铭记于心。”吕逸环视四周,朗声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即刻发兵,唯缺先锋官一名!” 众军卒一听去打鲜卑,顿时群情激昂,纷纷自告奋勇。 张辽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大声请战:“在下虽不才,自幼习练弓马,久历战阵,若蒙将军不弃,愿为先锋,定不辱使命!” “好!”吕逸爽朗大笑:“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文远豪情,不禁让某肃然起敬!” “但是!先锋一职,有人比你更合适一些呢。” 张辽不解的看着吕逸,只见吕逸幽幽一笑,指着杨丑说道:“杨先锋,上奏朝廷的事先放一放,等你从塞北回来再做不迟!” “啊...”杨丑如遭雷击,面如死灰。 第13章 这么点人,怎么打赢? 营外十里之处,吕逸和张扬话别。 他身后半个马身是未来名将张辽,此刻顶盔掼甲英姿勃发,依稀已有大将风范。 杨丑面沉似水远远落在后面,接连的唉声叹气,早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贤侄,替本将军向奉先致意。不是本将军薄情寡义,实在是大将军军令难为,贤侄自己多加小心!”张杨说道。 “伯父放心,小侄记下了!”吕逸拱手道别。 时不我待,吕逸大手一挥,两千精骑整齐划一,瞬间发动,地动山摇般的朝西面九原城进发。 大军开拔的速度和吕逸单人独骑突围相比要慢上许多。 这就给了吕逸思考的时间。 他一边催动战马,一边暗暗分析目前的形势。 按照骑兵推进的速度,从自己突围开始算,到骑兵抵达九原城,一共两日的时间,想来只要自己的计策被执行到位,应该勉强能够支应的住。 只不过九原城在鲜卑一万大军的轮番攻势下,到时候只怕难免伤亡惨重,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兵力。 自己手上虽然新增了两千精骑,却是日夜奔袭,到城下之时早已是疲惫之师。 再加上一比五的人数劣势,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全歼鲜卑那纯粹是做梦,这点人马,能不能把胡虏击退还是未知之数。 鲜卑人部族林立,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这里最大的优势是万众一心。 分而化之是最好的办法。只要能第一时间把鲜卑大阵冲散,九原之围自然瓦解冰消。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千精骑,杯水车薪啊。 除非...再有一倍的兵力,否则仅凭两千人去冲万人大阵,只怕是飞蛾扑火。 想到这里,吕逸忍不住在马背上喃喃自语,“再多一倍就好了...” 张辽离他最近,见他眉头紧锁,陷入苦思,便问道:“将军,有什么疑难?不知可能示下,我虽不才,也愿为将军分忧。” “文远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年纪相仿,叫将军反而生分了,某虚长文远几月,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兄长便可。”吕逸说道。 短短的相处,两人极为投缘,吕逸自然不会放过拉近距离的任何机会。 “哈哈!兄长!”张辽爽朗一笑,从善如流。 吕逸把困扰自己的局势向张辽细细解释了一遍。 “文远,愚兄现在最愁的就是兵力,敌我悬殊,为之奈何啊?”吕逸感慨道。 张辽也知道,能把两千兵马借给吕逸已经是张杨的极限了,倒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雁门关外,再无别处可以找到汉军,这着实是个死局。 突然,他的眼底一道精芒闪过,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有些激动的对吕逸说道:“兄长,如果没有兵,只有马呢?” 吕逸一愣,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迁延,张辽有些兴奋的搓着手道:“再多一倍的军卒实在是没办法,但若是兄长想要再多一些战马,小弟或许能试一试。” “战马...战马!”吕逸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能有多少战马?” “最少三千匹,多的话也可能有五千,小弟尚不能确定。” “此去多久?” “至多半日!”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吕逸双眼冒光,急不可耐。 “兄长不怕小弟我胡乱吹嘘,为何如此信我?”张辽既感动,又疑惑,主动问道。 吕逸坦率的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我兄弟,更该如此!” 张辽又指了指暗戳戳躲在军卒之中,死活不肯露面的“先锋”杨丑,问道:“那这狗官怎么办?兄长你不怕他跑了?” 吕逸哈哈一笑,“跑?他往哪里跑?” “云中啊!” “他去云中,张长史正好以临阵脱逃的名义杀他,他总不能自己跑去鲜卑吧,哈哈哈!”吕逸笃定的说道。 眼看已经大军已经连续奔驰了几个时辰,吕逸索性吩咐骑兵临时驻扎略作休息,自己跟着张辽去找战马。 两人争分夺秒,一路风驰电掣,不一会来到一处山坳面前。 还没走近,吕逸已经隐隐约约听到山坳中战马长嘶之声此起彼伏,顿时眼前一亮。 “文远,这种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他不禁十分好奇的问道。 “兄长有所不知,此地是贩马商贾开辟的避乱之所,寻常人自然不会知道。”张辽说道。 “塞北乃是养马之地,中原和边军所用马匹,多是商贾从关外一路贩运而来。” “此事我也知道,只是今年胡虏时时寇边,商贾将此地用作中转,岂不是羊入虎口?”吕逸不解的问道。 “哎...一言难尽,中原现在也不太平,黄巾军四起,朝廷缺马,更缺粮饷,只会巧取豪夺。黄巾军也缺马,但商贾不敢资敌。”张辽长叹一声说道。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塞北反而成了商贾最后的安身之所,鲜卑人虽凶顽,但讲究的是劫掠奇袭,不敢深入腹地。这些马贩子机动性强,倒也没有多怕鲜卑人。”张辽又道,“反而是进了关内,那才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是实话,士农工商,商人本来地位就低。身处乱世,更被各方觊觎,日子过得犹为艰难。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转进山坳。 外面看是重重山隘,一进到里面却豁然开朗。 无数马匹散落在各处吃草,吕逸粗略算了算,恐怕还不止五千之数。 他们刚现身,早被谷内巡查的护卫发现,数十个身穿皮甲的骑士一拥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二人看见张辽,顿时面露喜色,大声招呼道:“文远,竟然是你,你不是在雁门郡为吏了吗?” 张辽赶紧引荐,“这是九原城飞将军吕布将军之子,单人独骑冲出重围的少将军吕逸,还不快来拜见!” 吕逸这才知道,眼前两人便是中山国的大商人张世平和苏双。 两人本是豪商,困在这里已有数日,人困马乏,每日愁眉不展。 吕逸顿时心情大好,若能说服这两人鼎力相助,有了这批战马,困扰他的最大问题将迎刃而解。 第14章 人不够,马来凑 吕逸带着张辽来到他们的营地。 “某此次前来,正有一事相求,请两位先生万勿推辞。”吕逸开门见山的说道。 张世平和苏双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商人逐利,这两人经年行商,城府极深。 在没弄明白吕逸的真实目的之前,没打算轻易表态。 “不知两位先生谷中,共有多少马匹?”吕逸问道。 两人看向张辽,见他坚定的点头,顿时决定不做隐瞒。 苏双拱手道:“上等的匈奴战马四千匹,驽马两千匹,合共六千余马匹。” 吕逸闻言大喜,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里的马匹数量远远超出预期。 若是这二人鼎力相助,不说其他,就是自己现在的两千精骑,就能做到一人双马,行进速度可以快上一倍。 这样算来,只要一日时间就足够抵达九原城下了。 想到这里,吕逸长身而起,郑重其事的向两人一揖到地。 “九原城已遭鲜卑大军围困数日,旦夕城破,满城军民危在旦夕。某请二位先生大发慈悲,将这些马匹借我一用,以解燃眉之急!”吕逸诚恳的说道。 “这...”两人齐齐皱眉,沉吟不语。 吕逸再施一礼,高声道:“某也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九原军民上万条性命皆系于此,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两位先生高义,我替阖城军民先行谢过!” 两人还是一声不吭,吕逸无奈,只得又道:“两位先生若肯相助,事成之后,我必重重报答,决不食言!” 张辽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怒道:“你们怎么这么不晓事?都是大汉子民,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不懂?胡虏一旦越过九原,此处定然难以独善其身,到时候你们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张世平也是个暴脾气,他碍于吕逸身份,不敢直接反驳。 但张辽就没这么大面子了。 “文远,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我本姓同宗,难道不知我等苦衷?”张世平高声说道。 “哼!什么苦衷,不过是舍不得一些蝇头小利而已,你要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到几时?”张辽不屑道。 “你说的轻巧!你莫非不知道,我们背后有多少弟兄指望着这点蝇头小利生存?”张世平针锋相对的说道。 “你躲在这里又能给弟兄们什么保证?不过是晚死几天罢了。”张辽冷笑道,“我家将军若能救下九原城,你们不就安全了?难道为了这一线生机,不该全力一搏吗?” “安全?没了这些战马,我们空手回中原吗?你让兄弟们全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张世平也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宁愿让这些战马落入胡虏之手也不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张辽喝道。 “我何曾这样说过?” “莫吵,莫吵,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吕逸见两人吼的脸红脖子粗,赶紧出来打圆场。 张辽和张世平对视一眼,“哼!”的一声,齐刷刷别过脸去。 吕逸只好对着苏双说道:“某知道两位先生难处,所以我说的是借。所谓有借有还,吕某言出必践,两位先生尽管放心!” 苏双叹了口气,说道:“恕小民斗胆之言,将军自身难保,纵有践诺之心,恐怕没有践诺之力啊。” “大胆!”张辽勃然大怒。 “无妨!”吕逸平静的说道,“苏先生能直言相告,我倒觉得苏先生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我有一言相告,若是两位先生听完之后,依然觉得我们没有机会,那我立刻告辞,绝不多说一句!” 张世平、苏双一起道:“愿闻其详。” “九原破,此地难保,是也不是?” “正是。只是我等所货之物毕竟是战马,倒不至于满盘皆输,或许免不了损失,却多少能留些家底。”苏双坦诚说道。 “好!若是某能保证两位先生借我马匹,不论我成败与否,至少能保下其中半数毫发无损,先生可愿一试?”吕逸微笑着说道。 “哦?吕将军的意思是,只要这里一半的马匹?”苏双问道。 “不,一半不够,这里的马某全要借用,具体如何,容后相告。两位若不放心,也可随**军而行,岂不安全?” 张世平虽然和张辽争执,却深信他的为人。既然张辽会把吕逸带来,人品上自然不用怀疑。听到吕逸的许诺,已经有些动心。 “我再请教两位先生,即便没有鲜卑寇边,中原乱局已现,这些战马运到关内之后,能保住多少?”吕逸目光灼灼的问道。 苏双摇头叹息,说道:“不好说,多则三五成,少则十不存一。” “那若是我承诺,九原之围一解,残损战马我足价照付如何?”吕逸郑重说道 “当真?!”此话一出,两人顿时眼前一亮。 张辽看在眼里,暗骂一句奸商。 “只是...”张世平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我们不识好歹,只是九原城不过塞北小城,这里马匹数量不少,不知吕将军如何付得起?” “一半真金白银,一半牛羊牲畜,总不至于叫两位先生吃亏就是了。”吕逸肯定的说道。 “另外,事成之后,我与文远亲自护送两位先生的商队前往中原!”吕逸继续重加码。 商人逐利,吕逸开出的条件实在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如果事成,他们不仅一点损失都没有,还平白多了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吕逸更是吕布之子,军中也能说的上话,无疑给他们前往中原加了一重保障。 即便吕逸没有成功,顶多损失一半马匹,见势不妙,他们及时远离战场也未必做不到。 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困在这里束手无策,听天由命。 吕逸乘热打铁,从怀中掏出吕布给的玉印,递给二人。 二人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惊呼出口:“宗室之印!” “正是!”吕逸爽快承认,“此印乃我家传之宝。我以此印为质,如此一来,两位可以放心了吧。” 两人再不疑有他,连声答应,知道救兵如救火,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见没有外人在场,张辽忍不住问道:“兄长,九原城竟富庶成这样了吗?” 吕逸摇摇头,“九原弹丸之地,哪来钱财?” “那兄长刚才是使诈?”张辽恍然大悟。 “非也!”吕逸大摇其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人无信不立,愚兄坦坦荡荡,怎会虚言诓骗他们!” “那...”张辽满脸困惑。 “文远安心,山人自有妙计!”困扰他的最大难题迎刃而解,吕逸心情大好,大步流星走出帐外。 第15章 吕布就不能受挫折 九原城里烽烟处处,夜幕下点点火光鳞次栉比。 城外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城里军民满脸疲惫,人人带伤。 依照吕逸临别时候部署的疑兵之计。 鲜卑人哪里懂得华夏兵法之精妙,只知道直来直去的砍杀。 第一天他们的确把鲜卑大军牵引的疲于奔命。 三路人马这里出,那里进,有条不紊。 九原军尽力避免正面接敌,减少损伤,反倒是鲜卑人追在后面却没什么收获,气的渐渐有些失了方寸。 吕布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要把这样的重任交给高顺。一夜下来,惊喜的发现,吕逸果然有识人之明。 高顺年纪虽轻,武艺却不弱,更难得的是临危不惧,冷静果敢,假以时日,绝对能堪大用。 到了夜间,他扮成吕布的模样,人衔草马衔枚,打了鲜卑人一个措手不及。 鲜卑人根本不知道高顺是真是假,一开始吓得四散奔逃,大营更是处处火光,乱做一团。 好不容易组织起抵抗,高顺却极为敏锐,来去如风,带着精骑一溜烟回了城。 鲜卑人刚刚收拾好残局,准备休息,高顺的游骑又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整整一晚,鲜卑人被熬的如同惊弓之鸟,片刻不得休息。 可到了第二天,情况却急转直下。 鲜卑人仿佛突然开了窍一般,战法大变。 四面围城,各个方向都安排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骑兵不分昼夜,守株待兔。 只要九原军一出城,立刻一拥而上。 侯成、魏续等人试了多次,却被鲜卑人死死堵在了城门口,只得放弃。 鲜卑主力更是加强了攻势,分成三批,轮番攻城,日夜不休。 这样一来,晚上高顺的疲兵之计也根本无从施展,九原城被迫陷入了攻城的短兵相接。 吕布此刻双目赤红,布满血丝。 连番苦战,几乎片刻喘息功夫都找不出来,即便强悍如吕布,也已经筋疲力尽。 “来人!” 侯成推门而入,呼啸的北风狂啸着灌了进来,吕布猛地抬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禀将军,已经三更天了。” “鲜卑贼还在攻城吗?” “贼兵未退,攻势更急,末将恐怕...”侯成欲言又止。 看鲜卑人的架势,分明是想趁着他们人困马乏,今晚就结束战斗。 可他不敢说,困坐愁城吕布脾气日渐暴躁,稍有不顺心,动辄打骂。 “我儿还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东城上已安排军卒日夜观望,不见烟尘。”侯成幽幽的说道。 “取些吃食与某!”吕布吩咐道。 侯成松了一口气,不一会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烧肉进来,放到吕布身前案上,躬身退出。 吕布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又酸又腥,是马肉。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吕布心中叹息,“哎,逸儿不知现在如何,若是城破,好歹我吕家血脉未绝,别回来了吧...” 即便是马肉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九原城早就没了粮草,能吃的都吃了,侯成、魏续、宋宪三人围着火堆,一言不发。 三人脸色难明,眼神空洞,垂头丧气。 魏续率先开口道:“贼围城下,水绕壕边,我们恐怕难逃一死了...” 宋宪说道:“明日便是第三日了,少将军若能搬来救兵,咱们就有希望了!” “哎!”侯成叹了口气道,“少将军音信全无,不知生死,援兵之事恐怕指望不上啊!” 魏续猛地抬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看两人,有些欲言又止。 宋宪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此地只有我们三人,兄长心中但有所想,尽管直言不妨!” 魏续眼神掠过其余两人,沉吟半晌终于阴沉的说道:“坐困愁城,死将至矣,你我兄弟勠力同心,换装从南门突围,沿河溯流而上,或可逃去朔方求一线生机。” 篝火明灭,三人目光闪烁,求生的欲望渐渐在他们心里越占越满。 三人计议停当,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满脸疲惫,浑身浴血的高顺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满面怒容的喝道:“城外贼兵攻势不减,李封、成廉二人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你们还在这里躲着,是何道理!” 三人正心虚,被高顺一骂,面面相觑,一句话都不敢说。 高顺看他们三人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临别之际,吕逸的托付言犹在耳。 “城中艰难之时,某只怕人心不稳,乱从内生!” 少将军果然料事如神,眼前这几人,分明已经心生怯意,有了二心! 城头上一线的几人早就筋疲力尽,曹性更带着弓箭手没日没夜的狙敌,控弦的双手血肉模糊,犹自苦苦支撑。 此刻正是用人之际,高顺纵然心中鄙夷,怒火滔天,却不得不强自按捺住。 “你们看看!”高顺手指前方。 城里处处燃起的火堆旁,所有百姓自发的加入了守城的行列。 “咱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高顺说道。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耄耋老者,衣衫单薄,颤颤巍巍艰难地在地上捡拾掉落的箭矢。 不停有利箭破空而至,老人心无旁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城门处,几个老妇人正用尽全力把伤兵拖到角落。 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们带着幼小的孩童,不停的向城门口运送着木材石料。 没有牲畜,她们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硬生生拉起了沉重的板车,坚定的在城内一步一步挪动。 危在旦夕,九原城没有哀声遍地,只有万众一心! 三人默不作声,这一刻心中惭愧。 “少将军说过,咱们的家就在这里,九原的百姓是咱们的家人,拼命守城的军士是咱们的袍泽,这里是咱们的根!”高顺朗声说道。 “现在咱们这些人,就是守卫家园的最后一道防线。咱们绝不能垮下,更不能没了勇气!” “老幼妇孺尚且甘冒矢石,况我等男儿!” “我只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耳,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中不愧这些相信我们,依赖我们的百姓!高某但有一口气在,绝不让鲜卑胡虏踏进九原城一步!” 高顺暴喝一声,问道:“三位与我同行否!” 三人猛地抬头,大声回应道:“愿与九原共存亡!” 第16章 观敌掠阵,不容乐观啊 吕布的夫人严氏在内宅哭的梨花带雨,几欲晕厥。 自己的独子死而复生,竟然连面都没有见上一见,又独自突围求援去了。 两天两夜,音信全无,严夫人惦记的肝肠寸断,却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吕布忙着守城,四处救援,也两天两夜没回内宅了。 严氏每天被不断传来的厮杀声搅的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襁褓中的吕玲绮感受到了母亲的焦虑和痛苦,“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严氏再也坐不住了,冲到门口,大喊道:“将军在哪里?快把将军喊来!” 婢女慌忙跑去找吕布,不多时,吕布满脸关切的冲了进来。 严氏看见丈夫,顿时止不住大放悲声,哀哀说道:“郎君守城,两日里人影全无,毫不顾念妾身母女,怎不叫人念断肝肠?” 吕布赶紧安慰道:“夫人莫哭,有我在,定能护得你母女平安!” “郎君,虽然妾身足不出户,却也知道九原城内情势危急,贼众旦夕就要破城,到时候郎君纵然勇冠三军,又如何能在群贼环伺之下,护得我们周全?” 严氏顿了一顿,又道:“只可怜我那苦命的逸儿,虽侥天之幸,得以复生,却又投身锋锐,难道我母子终无再见之日了吗?” 吕布心下一阵难过,吕逸的安危也是他最牵肠挂肚的地方。 “夫人,为今之计,只有某亲率精锐,与胡虏放手一搏,或许能拖延些时间,到时候逸儿唤来援兵,其困自解!” 听到吕布的话,严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泪如雨下的道:“将军若出城,其余众将群龙无首,岂能坚守城池?倘有变故,我孤儿寡母到时候更能依靠哪个?” 她顿了一顿,又道:“胡虏凶暴,毫无人性!将军委全城,捐妻女,孤军而出,倘将军稍有差池,妾身岂得再为将军之妻?” 吕布闻言,长叹一声。坐下安慰妻子,照看幼女,轰然一声,关上宅门,吩咐谁也不见,闭门不出。 北风呼啸,吕逸率领两千精骑,一路狂奔。 他时刻记挂着九原局势,不敢片刻耽搁。 好在有了张世平和苏双的战马补充,一人双骑,歇马不歇人,仅仅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九原战场已经近在咫尺了。 “呜呜呜呜...”空旷的塞北原野中传来鲜卑人的军号声,是攻城的信号,低沉而悠长,犹如从极寒北地刮来的呼啸寒风,令人不寒而栗。 吕逸看看身后被露水打湿的骑兵,强按下如焚的焦急,吩咐下马整休,埋锅造饭。 他自己却不敢休息,带着张辽亲自打探虚实。 不一会,他们登上离城十里外的一座小山坡,苍天有眼,微曦的晨光中,视野格外的清晰。 九原城外的情势一览无余。 老话说,兵上一千,人山人海,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吕逸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乌泱泱的胡虏把九原城四面围的水泄不通,鲜卑人似乎感觉到九原城已经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一般,随时会崩断,号角声中疯狂发动着攻势,一个个悍不畏死。 五颜六色的门旗下,鲜卑各族的首领顶盔掼甲,骑着高头大马,不断催促着士兵猛攻。 九原城里稀稀落落射出的箭矢落到鲜卑人阵中根本无法造成太大的减员,反倒是鲜卑人的箭雨一阵接着一阵,把城上的守卫压得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吕逸眼尖,只见鲜卑中军的门旗下,一个魁梧的壮汉似乎正在发号施令,几个背着五色令旗的传令兵穿花蝴蝶一样,随着他的指令奔走各处。 号角声渐息,第一波攻城的鲜卑人潮水一般的退了回去。第二波鲜卑人早已蓄势待发,填补了城墙下的空缺。 守城的兵卒还没来得及庆幸打退了第一波攻势,又不得不开始迎接第二轮猛攻。 “文远,你怎么看?”吕逸眉头紧皱,他心里更加焦急了。 当时自己实在是太理想化了,把胡虏都当成了茹毛饮血未曾开化的蛮夷。 现在看对方有条不紊的分兵排阵,他忍不住心中暗道侥幸。 还好缩短了回援的时间,否则真的到第三天才赶回来,九原城早就没了。 张辽也觉得十分意外,说道:“兄长,依我看,这批鲜卑人很不寻常啊。这一年来遇到的胡虏都是各自为战,从来没有向这样令行禁止,步调一致。” “一年以来?”吕逸奇道。他虽然融合了记忆,但这一世的吕逸更多的是冲杀在第一线,从来不用费心思考战局,对整体的把握还不如张辽知道的多。 “不错,鲜卑王檀石槐死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张辽仔细回忆道。 “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竟然能把一盘散沙的鲜卑各族重新聚在一起,殊不简单啊。”吕逸说道。 “是啊,本以为檀石槐一死,鲜卑人几年之内都成不了气候,没想到苍天无眼,竟又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张辽恨恨的说道。 “是啊,鲜卑之祸一日不除,我大汉边境便永无宁日!”吕逸也叹道。 “兄长,现在看来,局势比一开始预料的还要严峻,该当如何?”张辽问道。 “确实有些困难,但我们别无选择,这一次,不仅要把鲜卑人击退,还要把他们打疼,打怕,让他们不敢再来!”吕逸坚定的说道。 张辽一愣,两千人对阵上万人,在他看来,能取胜已经需要缴天之幸了,吕逸居然还想把胡虏打怕,是不是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他忍不住问道:“兄长,恕小弟愚笨,以一敌五,胜负难料,如何能一举而竟全功?” “文远安心,愚兄已有计划,事不宜迟,咱们速回本阵再提不迟!” 吕逸说完,一马当先朝后方奔去,他确实已经有了计划,但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更需要可靠的人来执行。 策马飞奔,北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透骨的寒意让他更加的清醒,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 第17章 高顺的斗志不会熄灭 李封、成廉带着数十个军卒在北门上艰难的抵挡着鲜卑人潮水一般的攻势。 人人带伤,个个疲惫,战刀在手上重逾千钧,每一次挥砍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当!”的一声,李封手上早已卷刃,仿佛锯齿一般的长刀应声而断。 李封踉跄着倒退一步,千钧一发之际稳住身形,断刀狠狠地插进翻过城头的鲜卑人胸口。 鲜卑人一声惨叫,坠下城头,但又有两个鲜卑人紧跟着冒出头来。 “顶住!弟兄们顶住,咱们没有退路!”李封、成廉不断地嘶吼着,声嘶力竭的稳定军心。 他们的内心,充满绝望。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城门处不断上演。 曹性双臂已经没有了知觉。 郝萌被斩首的那一刻起,他就顺利的接替了偏将的位置。 但他根本来不及品尝荣升的喜悦,却已经陷入深深的绝望。 手下的弓箭手已经死伤枕籍,十不存一。 现在还坚守在城墙上的人,一大半是百姓。 只要能拉的开弓,就会被派上城头射箭。 根本不需要瞄准,城下密密麻麻的的全是鲜卑人,能把箭射出去就行,好过留个空门。 身边的百姓死的比兵卒更快,曹性的脚下黏黏的全是鲜血,分不清是鲜卑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城墙上就是个修罗场,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谁能狠过谁! 曹性倚坐在城墙边,用脚蹬着弓臂,用牙咬住弓弦,猛地一甩头,弓开半月,僵硬的手艰难的搭上一支箭,觑准一个冒头的鲜卑人,松开牙关。 “倏!”一箭封喉。 曹性瘫倒在地,气喘吁吁,嘴角被弓弦割开一条恐怖的伤口,宛如修罗的微笑! 他的内心,充满绝望。 侯成、魏续和宋宪,各自领着寥寥数人艰难抵抗。 他们心里更加绝望。 本来乘着夜色还有独自逃生的希望,没想到被高顺撞破,现在天色已亮,等于最后一线生机都被生生掐断。 身边不断传来惨叫声,如同锋利的刀子,在他们心口上不断割开一条条伤口。 “完了,现在连留下骂名的机会都没有了...”三人虽不在一处,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 高顺已经第三次来吕布门前求见了,他恐怕是整个九原城里最辛苦的人了。 城池四面都有鲜卑人不断从豁口冲进,他领着数十个简单包扎过的伤兵四处救援。 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哪怕现在累的眼冒金星,浑身发颤,他却不能让自己稍稍停下一刻。 血水小溪一般从高顺的铠甲缝隙中汩汩流下,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 “将军!将军请赐一见!”高顺再一次朝着门里大喊。 “人困马疲,胡虏攻势不减,为今之计,只有将军亲自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将军!”高顺喊的声嘶力竭,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砰!”心急如焚的高顺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大门,直闯了进去。 昏暗的角落里,吕布满脸憔悴的坐在那里,身边围满了横七竖八的酒坛子。 一股冲天的酒气把高顺激的浑身一凛。 “啊!”严氏一声惊呼,吕布猛然抬头。 他红肿的双眸平静的看着高顺,用嘶哑的嗓音挤出两个字:“出去!” 高顺大急,喊道:“将军!” “滚!”吕布暴喝一声,高顺还想说什么,吕布已经自顾自捧起了酒坛猛灌一大口。 酒液顺着吕布的嘴角四溢横流,别人身上沾满了鲜血,他的身上却沾满了酒浆。 这一刻,高顺也绝望了!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神威凛凛的吕布吗?还是那个千军万马中谈笑自若的杀神吗? 这样的吕布怎么救得了九原城? 猛地一跺脚,高顺一言不发,咬紧牙关转身就走。 “高将军留步!”突然,一个哀哀的女声传入耳中。 高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实在看不得吕布颓丧的鬼样! “我儿有消息吗?”严氏怯怯的问道,她声音发颤,显然心里面无比忐忑。 “没有!但有少将军消息,末将一定第一时间禀告夫人!”高顺面无表情的说道,“末将告退!” 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冲到门口,高顺扳鞍上马,眼前突然一黑,差点一头栽下马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高顺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状若疯癫,闻者无不为之侧目。 “大丈夫死则死耳,又有何惧之!”高顺大声喊道:“吾血流干之前,胡虏休想入城一步!谁敢随我赴死?” 说完高顺头也不回,打马扬鞭朝城门绝尘而去。 蹄声如雷般在城中各处响起,他身后,不断有人艰难的爬上马背,一言不发的紧紧跟着他的身影而去。 高顺冲到城中的时候,身后已经又跟了十余骑。都是伤员,模样凄惨,却个个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弟兄们!”高顺热泪盈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众人轰然喊道,壮志豪情直冲霄汉! “杀!”高顺暴喝一声,一提马缰,率先奔出。 四门皆乱,他却一马当先,朝东门直冲而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吕逸慷慨激昂的话语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咱们一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鲜卑血,杀他个干干净净!” 是啊!吕布虽然一蹶不振,但少将军仍旧是他们的希望! 他相信吕逸一定会回来,所以他现在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吕逸争取时间,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少将军,末将无愧九原,剩下的便交给你了,希望来世再与你并肩作战!” 高顺从东门一处豁口跃马而出,战马前冲的巨大力量瞬间撞飞了一个刚刚冲到豁口的鲜卑人。 “弟兄们,杀啊!”高顺挺枪便刺,惨叫声接连响起,挡在他面前的鲜卑人根本无法招架,一个照面,便成了枪下亡魂。 跟随其后的几人也奋起余勇,即便有伤在身,也浑然不觉,一个个只攻不守。 只片刻时间,区区十数人竟在鲜卑人的重重包围之下,杀出一条数十米的血路。 高顺仰天大笑,枪锋遥指鲜卑中军的门旗,大喝一声道:“随某冲,击杀贼酋,虽死无憾!” 第18章 神兵天降,高顺你不会死 “咚!” 一声沉闷的战鼓响从城头传来,荡人心魄。 高顺自杀式的冲阵,让东门的压力稍解。 城头上一个仅剩单臂,浑身浴血的军卒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敲响了战鼓。 他的英魂在这一刻穿过百丈距离,越过密密麻麻的鲜卑贼寇与高顺凝结在了一起。 “咚!”又一声鼓响,每一个视死如归的军卒,不约而同的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擂响进攻战曲。 高顺头也不回,眼里只有远处高耸的鲜卑大旗。 两百步! 高顺身边跟随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围上来的鲜卑人却源源不绝。 一百五十步! 他的手臂已经肿胀酸麻,每刺出一枪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的手却牢牢地握紧枪杆,枪势稳定而决绝。 一百步! 身边传来一声惨叫,又有一位勇士淹没在凶残的鲜卑人刀山枪林之中。 高顺不敢停留,不敢悲伤,更不敢去看。 他要留着最后一口气! 大旗下鲜卑首领狰狞的面孔填满了高顺所有的心神,哪怕是死,也要斩将夺旗,为九原争取更多的时间。 最后的五十步!无比艰难。 越是靠近大旗,鲜卑人越是凶悍和狠厉。 高顺的双手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仅仅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不屈的战意勉强挥动。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枪矛扑面而来,这一刻,他实在已经无力闪避。 身边跟随的最后两个骑士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大叫一声,合身向枪矛中扑去。 悍不畏死的英勇一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高顺挡下了致命一击。 鲜卑人的包围圈被两人的身体冲开一个豁口,泪水模糊了高顺的双眼,他再难忍住心中汹涌而至的痛苦,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啊!” 他尽力了,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斩将夺旗,但他已经问心无愧了。 与无数英魂共赴黄泉,死而无憾,他践行了自己最后的誓言,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这一刻,高顺双眸晶亮,热血沸腾,一瞬间仿佛力量又回到了身体里。 枪出如龙,一往无前! 面前两个鲜卑悍卒被一枪贯胸,钉在地上,枪杆兀自颤动不止。 高顺一把攥住枪尾,怒目圆睁,暴喝一声:“哪个再来送死!” 这一声吼,气贯长虹,声震四野,围在边上的鲜卑人声为之夺,气为之滞,一时间哪个都不敢靠近。 高顺如同深深扎入敌营的一根钢钉,狠狠扼住了鲜卑大军的咽喉。 他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前发黑,金星直冒,身形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战马踏地的隆隆声如同一道汹涌澎湃的浪潮,从东面席卷而来。 霎时之间地动山摇,隐隐有人喊马嘶之声夹杂其中。 高顺眼中掠过一丝精芒,是谁?! 他艰难地抬头朝东方望去,远处林中沙尘蔽日,冲天而起。 他想起临别之际吕逸的吩咐,“但见城东烟尘起处,请孝父兄在东门举火为号,全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 没错,一定是少将军回来了! 东门城头上更早一步便发现了动静,军心大振,人人都似乎都看到了一线曙光,城头的短兵相接之中,九原守军竟短暂的压制住了鲜卑人的攻势。 鲜卑人军阵中传来一串急促的号角声。 听到声音的鲜卑人又争先恐后潮水一般的开始朝本阵退去。 东方地平线上,一道红光乍现。 如同骄阳初升,映红了天际,九原城外光芒万丈。 隆隆蹄声由远及近,两千匹驽马浑身浴火,风一般的彻地而来。 不到十里的距离,一马平川的荒野,着了火的马匹瞬息而至,根本不用人指挥,在鲜卑大阵中横冲直撞,左冲右突。 鲜卑人的战马顿时受了惊吓,骑兵根本控制不住发了疯的马,无数鲜卑人被掀翻在马下,又被乱马踏做肉泥。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自诩骑射无双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迎接死亡。 一时间鲜卑大军乱做一团,根本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鲜卑中军的军令无从下达,处处都是亡命奔逃,慌不择路的胡虏。 鲜卑大营更是处处火起,一时之间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火马阵犁庭扫穴,把鲜卑大军切割的七零八落,难以为继。 九原城门上顿时欢呼声一片。他们站的高,看得远,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吕逸的援军。 “快,快报吕将军,少将军带着援军回来啦!”城头上疲惫的守军精神大振,奔走相告。 不远处的高岗之上,三人三马并鞍而立,神色紧张的望着远处的战场,目光一瞬不瞬。 杨丑心乱如麻,一言不发。 张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连声发问:“兄长,兄长,请快开下令吧,小弟我再也忍不住啦!” 吕逸也心潮澎湃,高顺慷慨悲壮的举动他一点不漏的全都看在眼里,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冲到阵中,和高顺并肩作战。 冷冷的回头,瞥了一眼杨丑。 察觉到吕逸浑身上下散发的凛冽杀气,杨丑莫名的浑身发冷,颤声说道:“吕将军...我...” 吕逸冷哼一声,喝道:“杨先锋,吕某送你一程!” 话音落处,银光一闪,一枪闪电般刺出,扎在杨丑马臀之上。 杨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战马吃痛,“唏律律”一声长嘶,带着杨丑就朝敌阵中没头没脑的冲了下去。 风中隐隐约约听到杨丑凄厉的喊声。 没了后顾之忧,吕逸战意昂扬的看着张辽,大喝一声:“文远,可敢跟我比试一场?” 张辽豪气顿生,高声回道:“小弟不才,虽不及兄长万马军中单骑突围的勇力,但也绝不愿让兄长专美于前,有何不敢?” “好!哈哈哈!”吕逸仰天大笑,说道:“如此你我兄弟各引一千精骑,谁先杀透胡虏中军,便算取胜如何?” “正合我意!兄长...”张辽大声答应,抬眼一看,吕逸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张辽顿时大怒,气道:“兄长你竟耍诈!” 地平线上,一道洪流奔腾而来,当先两人一左一右风驰电掣。 吕逸身后战袍迎风猎猎,鲜红如雪,两千精骑摧枯拉朽般冲入阵中,直捣黄龙! 第19章 击溃鲜卑,胜利终将属于我 吕逸亲自率领的一千精骑训练有素,在奔驰中组成失形之阵,如同一枝锋利的箭矢朝鲜卑大阵疾射而出。 吕逸就是箭头,一马当先扎入敌阵。 刚刚被火马阵冲的七零八落的鲜卑人,即便总兵力远远多于吕逸所率骑兵,却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面对惊涛骇浪一般的骑士,半数的鲜卑人吱哇乱叫着转身就逃,只恨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剩下的胡虏勉强举起盾牌和刀枪抵抗,但战马冲撞之势何其凶猛,一个照面便被撞飞开去,骨断筋折。 吕逸左手马槊,右手银枪,杀的酣畅淋漓。手下没有一合之敌,所过之处,神鬼辟易,血流成河。 他和张辽两支骑兵队伍如同怪蟒翻身一般在鲜卑阵中搅得天翻地覆,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只片刻功夫,吕逸已经从东到西,率先凿穿鲜卑军阵冲到了九原东门之下。 他心里记挂高顺,指挥人马朝鲜卑中军方向冲杀,自己拨转马头,单人独骑朝高顺那里奔去。 吕逸的出现给了高顺喘息的机会,总算保住了性命。 此刻勉强拄着长枪维持身形不倒。 一个亡命的鲜卑骑兵呼啦啦纵马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高顺的一刹那,斜刺里吕逸神兵天降一般及时杀到。 连人带马把那人撞开数步,一抖手,银枪透心而过,高顺只觉得眼前一暗,遮天蔽日的全是吕逸的身影。 “孝父兄辛苦,剩下的交给我就是了!”吕逸柔声说道。 “末将幸不辱命!”高顺心神一泄,顿时滑倒在地。 吕逸赶紧跃下马背,轻轻搀起高顺。 他的手碰到高顺身体的一刹那,才发现高顺浑身上下早已染满了鲜血。 “啊哟!”一声痛呼,吕逸吓得慌忙松手,高顺现在浑身是伤,随便一碰就是钻心的疼痛。 “少将军不用管我,别让胡虏跑了!”高顺握住吕逸的手,恨恨的说道。 吕逸郑重点头,把他交给身边跟随的骑士,吩咐好生掩护回城养伤,翻身上马,准备继续冲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孝父,怎么不见我父亲大人?他可还好?” 从他回援至今,就始终没有在第一线看到过吕布的身影,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哎!”高顺长叹一声,“将军大人虎躯康健,只是...一言难尽啊!” 看高顺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有什么变故发生。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四面环敌,只能强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吕逸回身上马再一次冲进了阵中。 “呜呜呜呜!”忽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鲜卑中军阵中响起。 吕逸惊讶的发现,身周只剩零星的鲜卑溃军。 大股的敌人正迎着号角声缓缓向中军方向围拢。 当初引起他注意的鲜卑大汉,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的片刻时间里逐渐止住了颓势。 加上原本一直按兵不动的中军,此刻围拢的鲜卑人虽然还有些慌乱,但已经渐渐开始变得有序。 差不多四千胡虏,在传令兵的奔走指挥之下,渐渐分成三层。 最里层是中军两千人,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第二层是长枪兵,在最外围的盾牌兵身后,架起长矛。 鲜卑大军顿时变成的如同四面生刺的刺猬一般,让人生出一种无从下口的感觉。 张辽带着骑兵试探着冲杀,面对大排长枪,率先接阵的骑兵仗着马势勉强冲开一道豁口,但却被迎面而来的枪林逼的险象环生 鲜卑人吱哇乱叫,盾墙上的裂缝迅速合拢,反倒是张辽麾下的骑兵,多有负伤。 张辽大急,暴喝一声,带头冲去。 眼看快到了阵前,却见鲜卑前排盾墙猛然朝内一缩,让开一条三人宽的口子。 张辽收势不急,带着数十名骑兵,一头冲了进去。 身后盾墙又轰然合拢,把张辽和大队人马隔开。 吕逸看的大惊失色,张辽还是太年轻,临敌之际最忌冲动,眼下陷入重围,一不小心就要饮恨当场。 他不敢耽搁,双腿猛夹马腹,战马疾逾闪电,转瞬来到盾墙面前。 一勒马绳,战马人立而起,伸出镶铁的双蹄猛地踹到盾墙之上。 长枪从四面八方向吕逸捅来,他怡然不惧,马槊当先,舞成一团光影,密不透风磕开攻势,盾墙也在马蹄的重踏之下瓦解冰消。 前排的盾兵哪里挡得住吕逸连人带马的重击,脚步踉跄着疯狂闪避。 吕逸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回身点点银芒洒落,鲜卑人群中顿时血光迸现。 张辽刚进包围就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左支右绌,拼命抵挡,这时候听到身后动静,这才发现是吕逸出手相助。 他这时候不敢继续逞强,赶紧和吕逸汇合,又顺着冲开的豁口退出。 鲜卑人也不追击,盾墙缓缓合拢,有条不紊的徐徐后撤。 吕逸收住马缰,面色阴沉。 还是人马太少,若是强行冲阵,恐怕损失太大,自己无论如何承受不起。 可是就这样眼看着鲜卑人从容撤退,心里又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一念及此,吕逸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纵马向前,扬鞭直指鲜卑中军位置,大喝道:“蛮酋听着,某乃飞将军吕布之子,吕逸是也。男子汉大丈夫,敢不敢跟我单挑?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 过不多时,却听鲜卑中军中传来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愿与将军阵前一会!” 话音刚落,鲜卑阵中一片嘈杂声起,盾墙轰然一声大开。 一名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的鲜卑大汉,提着一把宣花巨斧骑着马缓缓走出。 直到此刻,吕逸才第一次近距离的看清此人面貌。 “来将通名!”吕逸大喝一声,目射神光,威风抖擞。 那人被吕逸如雷般的喊声一惊,勒住马头,不敢向前,沉声道:“某家轲比能,东部鲜卑部族之主,一向仰慕中原繁华,盛世文章。” 吕逸怪笑一声,“好一个仰慕中原,那你便留在中原吧!” 猛地一磕马腹,战马电射而出,马上吕逸抡圆了胳膊,马槊呼啸带风,泰山压顶般朝轲比能兜头砸下。 第20章 别弄死,留着还有用 轲比能没料到吕逸说翻脸就翻脸,心里大骂,中原人不都是讲究先礼后兵的吗? 礼都不讲的吗? 脸都不要了吗? 吕逸要的是九原安定,塞北太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把鲜卑人打疼,打怕。 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招式大开大阖,势大力沉。 轲比能虽然是鲜卑人中数一数二的猛将,但和吕逸相比,差了不止一筹,更何况吕逸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勉强拆解了不到二十个回合,早就已经累的浑身冒汗,左支右绌,招架不及。 他的护卫亲兵见轲比能险象环生,顿时仓惶不已,吱哇乱叫着排开军阵要冲上来帮手。 吕逸眼前一亮,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刚才还是乌龟壳一样的中军阵从里面开始混乱,好不容易保持住的阵型渐渐走了样。 吕逸大喝一声:“文远,冲阵!”手上枪势又紧三分,死死拖住轲比能,不给他脱身机会。 张辽瞬间会意,呼啸一声,带着骑兵就朝鲜卑大阵冲去。 这次有了胡虏自己打开的缺口,张辽的进攻势如破竹,即便是以一敌三,却丝毫不惧。 骑兵如风暴般掠过,不到一刻时间已经把鲜卑中军杀了个对穿,来回奔驰间,鲜卑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结阵。 轲比能心头大急,连连呼叫亲兵。他手下的亲兵也确实是鲜卑人中的精锐,听到他呼喊,顿时奋不顾身的朝吕逸那里冲去。 纵然吕逸勇冠三军,到底还是被蜂集蝇聚般的亲兵拖住了手脚,轲比能觑准机会,架开长枪,转身就跑。 他的亲兵不约而同的拦住吕逸,给他制造逃生的机会。 眼看着轲比能冲出重围,绝尘而去,越奔越远,吕逸长叹一声,心里十分惋惜。 就在此时,耳边风声响起,吕布一骑绝尘冲到自己面前,面露喜色道:“我儿休要失望,为父来也。” 他一开口,冲霄的酒气冲口而出,吕逸只觉得脑仁一疼,一脸的茫然的看着吕布。 吕布将方天画戟挂在得胜钩上,一手摘下宝雕弓,朝着轲比能远去的方向眯眼瞧了瞧,对吕逸说道:“那厮可是贼酋?” 吕逸脑子还没转过来,分别两日有余,怎么吕布看上去如此憔悴和颓废... 听到吕布问话,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吕布哈哈一笑,双臂角力,宝雕弓瞬间拉成满月。 吕逸心中一动,这才反应过来,忙大喊一声:“父亲大人,留活口!” “啪!”一声,四石强弓弦响如同霹雳惊雷,一道黑影闪电般划过一百五十步距离,准确的钉入了轲比能肩头。 轲比能吃痛,在马上晃了一晃,拼尽全力才稳住身形,这下更不敢停留,扔下大斧,拔出佩剑刺入马臀。 战马哀鸣一声,四蹄翻飞间,跑的没了踪影。 “父亲大人神技,儿自愧不如,想来古之神射手养由基也不过于此吧!”吕逸捏着鼻子,由衷的夸赞道。 吕布满脸得色,想到刚才吕逸的话,又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儿为何放走此人?” “儿留着他日后另有他用。若要取此人性命,刚才单挑之时,此人哪能活的过十个回合!”吕逸淡淡的说道,却并不想解释他放走这人的理由。 轲比能一逃,鲜卑大军顿时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张辽带着人马片刻功夫就已经大胜而归。 吕逸放心不下城中情况,跟着吕布先行回城,吩咐张辽穷寇莫追,带着人打扫战场。 这一战缴获颇多。 鲜卑人逐草而居,四处放牧,没有深沟高垒的城池,一家一当都带在身边。 溃散之后,满营帐的金银财物,更有足足五千牛羊牲畜。 九原城本来已经弹尽粮绝,现在得了这些粮草补给,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一下子变得富裕起来。 吕逸跟在吕布身后进了城。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比他预料的更凄惨无数倍。 城内处处断瓦残垣,为了抵挡鲜卑人的疯狂攻势,百姓的房子被拆做砖石,梁柱被伐做炭薪。 城内街道上十室九空,处处哀声不断。 视线所及之处,人人带伤,个个挂彩。 城里的百姓和幸存的兵丁听说救下全城的吕逸回来了,自发的走上街头,在一片狼藉中迎接英雄凯旋。 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跪在路旁连连磕头,满身血污的妇人手捧水碗纷纷递向吕逸。 这一刻吕逸心潮澎湃,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短短两天时间,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但鲜卑人即便尸骨盈野,也不会让他再有丝毫动容。 但面对眼前这些活生生,凄惨的面孔,他深深的明白了“国仇家恨”这四个字重逾千钧! 这一刻吕逸心里又有些后怕,这一次拒敌,没有一步不在冒险。还好苍天护佑,每一个计策都取得了成功,但万一呢? 万一任何一环出了问题,自己要背负的就是全城军民的性命,这样沉重的负担,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 吕布不理解儿子的行为,看到泪流满面的吕逸,喝道“收起你的眼泪,战场上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东西。一将功成万枯,强者生,弱者丧,这才是塞北的铁律!” 吕逸默然拱拱手,一言不发。 有些事情说不明白,有些感情这个时代的人不会拥有,有些道理,现在的自己都无法理解,更无力改变。 吕布先回府邸去了,他很高兴,因为死里逃生,反败为胜。 于是吕布决定大排筵宴,犒赏三军,哪怕现在所部三军早已所剩无几。 吕逸留了下来,他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 战事如此惨烈,战后的收尾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 阵亡将士需要一一收殓,择地安葬。 城内还要仔细清理,防止疫病滋生。 房舍损毁的百姓也需要临时的安置之所。 千头万绪啊,让他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现在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更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心里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空洞,感觉怎么填都填不满。 好在九原城保住了,家还在,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吧! 第21章 我举报,有叛徒! 月上中天,九原城里火光星星点点,吕布府中烛火通明。 城外的旷野只有呼啸的北风,不见一丝光亮,黑沉的如同吕逸此刻的心情。 他正带着张辽探视伤兵营。 简陋的临时军帐,高顺、侯成、魏续等有职衔的校尉在内层,好歹有个遮风的地方,军卒却只能拥挤的躺在外面。 人手不足是一方面,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又是一方面,能不能活下来,全由天意不由人。 吕逸看的眉头直皱,心里越发的感到压抑。 除了吩咐包扎用的麻布必须用沸水煮过,伤口必须用凉白开清洗之外实在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 看着他们痛苦而微弱的呻吟,吕逸心乱如麻。 内帐里的情形就更让人感觉压抑了,吕逸掀帘而入的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整懵了。 塞北的冬末,虽然天气寒冷,但帐内火盆熊熊燃烧,怎么吕逸却觉得气氛冷的如同千年寒冰,忍不住一哆嗦。 高顺冷冷的看着侯成、魏续、宋宪三人,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三人恐怕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李封、成廉和曹性却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众人见他进来,纷纷挣扎起身想要行礼,吕逸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客套。 所有人里,吕逸最爱高顺,勇毅果敢,性如烈火。 所有人里,也数高顺此战贡献最大,称得上力挽狂澜。 吕逸坐到高顺身边,微笑着说道:“孝父,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刚刚才大获全胜吗。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来来,给少将军笑一个。” 高顺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欲言又止。 “不笑啊,那少将军给你笑一个!”吕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了高顺一个大大的笑脸。 高顺气的猛然坐起,大喊一声:“少将军,末将与小人同帐,笑不出来!恨不能平!” 吕逸不明所以,但见他面色狰狞,眼中全是恨意,怕他太激动,赶紧伸手扶他,不解的问道:“孝父你此话怎讲?” 高顺的话一出口,侯成、宋宪和魏续早已面色大变,却不敢出声。 这一幕被张辽看在眼里,悄悄给吕逸递了个眼神。 吕逸若有所思的看了三人一眼,安慰高顺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这几日大家并肩作战,同仇敌忾,若真有什么误会,我在这里替大家做主,说开了也就是了。” 顿了一顿,他又自信满满的补了一句,“都是自己弟兄,哪来的隔夜仇嘛!呵呵呵...” 高顺还是不笑,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吕逸也笑不出来了。 “少将军,这三个人是叛徒!小人!不配与末将称兄弟!”高顺须发皆张,怒指三人。 三人大惊,急忙辩解道:“高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等三人也有奋力杀敌,守卫九原,何曾背叛?” 又回过头来,朝吕逸哀求道:“少将军明察秋毫,千万不要听信高顺一面之词,我等冤枉啊!” “哦...竟有此事?”吕逸眉头一皱,心里一紧。 “哼!你三人昨夜不思御敌,躲起来密谋叛逃,若不是被我撞见,只怕早就弃城而逃了吧!”高顺冷哼一声骂道,“无胆鼠辈,老幼妇孺尚不畏死,你等却想临阵脱逃,与那乱我军心的郝萌何异?” 三人本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高顺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当众把他们的丑事抖落出来。 想起郝萌下场,顿时肝胆俱裂,顾不得身上伤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末将冤枉啊!” “少将军明鉴,末将实无此心啊!” “无凭无据,高顺你不要信口雌黄...” 三人心慌意乱,七嘴八舌开始辩解。 这一下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李封、成廉和曹性偏过头去,不想掺和,张辽冷哼一声,满脸鄙夷。 高顺还要说话,吕逸却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三人面前,一言不发就这样紧紧盯着三人的眼睛。 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灼灼目光之下,三人渐渐语无伦次,满头大汗,不多一会已经结结巴巴,再难说出话来。 “哎...”吕逸长叹一声,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帐中短暂的再次陷入了沉默,侯成三人度日如年,渐渐面如死灰。 吕逸杀伐果断,斩郝萌祭旗的霸道场面走马灯般在三人脑海里闪过,“完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背负叛徒和懦夫的骂名死在刑场,悔不当初,一念之差啊!” 三人神色数变,吕逸明察秋毫不见舆薪,全都看在眼里。 俯下身子,吕逸逐一扶起了三人,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少将军!”高顺不理解,愤而出声。 “兄长,你...”张辽也不理解,他跟高顺一样,也是嫉恶如仇的直性子,若不是吕逸在场,他早一剑把三人砍翻在地了。 吕逸目光坚定,沉声说道:“孝父,文远,你们稍安勿躁,我自有说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吕逸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畏死之心,乃人之常情,不奇怪!” “可是...”高顺和张辽异口同声的抗议。 “没有什么可是!”吕逸打断他们,又道:“我们不要指望人人都是不避生死的英雄。古往今来,英雄之所以被称为英雄,正是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太少了...” “我们评判一个人是不是懦夫,应该论迹不论心!”吕逸瞟了一眼一脸震惊的三人,朗声说道:“论心孔孟非圣贤,论迹满帐尽豪杰!” 三人如遭雷击,万万没有想到吕逸竟然会替他们说话。 一瞬间,三人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混杂着羞愧、感激和一丝后怕的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当时自己怯懦的样子,在现在回想起来是那样的丑恶和令人生厌。 “少将军!我...”三人泪眼朦胧的看着吕逸,泣不成声。 “我不是说你们没有错,而是说你们犯了每个普通人都可能会犯的错!”吕逸平静的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是我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给了自己机会,也是孝父给了你们机会!” 第22章 要做一个有容乃大的好主公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吕逸的身上,听着他侃侃而谈,若有所思。 “他们和郝萌不一样。”吕逸清咳一声,定了调子。 “郝萌该死,是因为他胡搅蛮缠,尚未开战便乱我军心,更有畏敌而逃的实际行为。”吕逸说道:“当时人人绝望,举足无措,不杀他不足以定军心,不杀他不足以行军令!” “你们不同!”他一指侯成三人,继续说道:“你们已经尽力抗敌,个个带伤,用行动证明了你们与九原共存亡的心!” 侯成三人羞愧无地,感动莫名,高顺却仍然不忿。 “九原能守到我带着援军赶来,孝父,你说他们难道一点功劳都没有吗?”吕逸郑重的问道。 “功劳归功劳,可是...”高顺还想分辩。 “又来了,又来了,不需要想那么多。”吕逸淡淡的说道,“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没有曾经升起过哪怕一丁点放弃的念头,更何况大家呢?” 是啊! 身陷绝境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连一个念头都没有起过呢? 高顺黯然,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郝萌的家眷被他送去了雁门关内。他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园,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九原的一份子!”吕逸说道,“论迹论心,他都罪无可赦!” “但他们的家人都在这里,他们的根也在这里。我相信他们虽然有一念之差,但也只是一时糊涂!”吕逸朗声说道。 “少将军,我们...”侯成三人无地自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你们最后是因为孝父的劝阻,还是自己醒悟。但你们的确和九原城所有人一起,奋战到了最后一刻,所以我说你们和郝萌不一样!” 吕逸大喝一声问道:“但你们也应该感谢孝父,没有他及时劝阻,你们想过自己的结局吗?” “你们还年轻,都不过二十上下,这一辈子还很长。”不等三人回答,吕逸掷地有声的说道:“哪怕你们能逃出升天,但你们这一世都将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 明明吕逸和他们年龄相仿,甚至除了高顺和张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年长。 但听到吕逸说的话,却没有人觉得违和。 和吕逸的心胸眼界相比,他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抛弃家人而活,那叫苟且偷生!与家人两世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吕逸幽幽的说道,声音苍凉而悲壮。 吕逸说到这里,心神有些恍惚。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种感受,自从来到这里,只要稍有空闲,他都会忍不住的想念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 那种永不能见的煎熬,剜心蚀骨,每每想来,总会让人痛不欲生。 侯成三人闻言,泣不成声,再次跪倒尘埃,大声道:“少将军的话,如醍醐灌顶,令我等茅塞顿开。少将军之恩,我等铭记五内,从今往后,愿为少将军效死!” “砰砰砰!”三人连连磕头,额上见血。 “你们又错了!”吕逸被他们从恍惚中惊醒,郑重的说道。 “其一,你们不该谢我,该谢孝父!” 高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说道:“不必谢我,少将军的话我明白了,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也就罢了!” “诶,他们该谢你,全城军民都该谢你!”吕逸认真的说道:“若不是你让他们悬崖勒马,少了他们相助,九原城就支撑不到我来,他们更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孝父,你既是他们的救赎,更是全城军民的救赎,此战你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三人恍然大悟,纷纷又朝高顺致谢。这一次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既惭愧又感激,诚恳真挚无比。 高顺反倒被夸的十分不好意思。 “其二,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效死。”吕逸顿了一顿,说道:“当初那句话,我再说一遍,不是为某效死,是为大汉效死,为九原百姓效死,为自己的家人效死!” 三人恍然大悟,正要表忠心,吕逸又道:“动不动就为某效死,说的好像某是个杀人为乐的嗜血屠夫,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哈哈哈!”帐中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一股暖意,所有人的眼里都有了光彩。 吕布的亲兵过来找吕逸,说庆功宴已经备妥,请少将军移步。 吕逸和张辽搀着高顺起身,却被亲兵拦住了,面色十分尴尬的样子。 张辽嫌那亲兵不痛快,叱道:“有话直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不就是吃个饭吗?” “将军吩咐的清楚,城内军需短缺,庆功宴只请少将军,其余将军,另有安排。”亲兵嗫喏着说道。 众人眼神一黯,虽然物资短缺也是实情,自己的地位和功劳跟吕逸无法相比也是事实,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吕逸勃然大怒,气道:“胡说八道!这是什么话,要去都去,不让去某也不去。回去告诉我爹,某吃不下,气饱了!” 亲兵一脸无奈,更无助的看着吕逸和众将。 打死他也不敢回去如实禀告,吕布性如烈火谁不知道,这不是让他去找死吗... 吕逸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亲兵,眼珠一转,又改了主意。 “去!都去!凭什么我爹糊涂,我们跟着饿肚子!” 他这时候说话就很没有动员力了,除了张辽跟着,其他人都一动不动,神色复杂。 吕逸有些尴尬,指着侯成三人怒道:“诶?!我说你们三个真有意思啊,刚说甘愿为某效死,现在连顿饭都不肯去吃?” 三人拉长了苦瓜脸,勉强挤出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吕逸又问高顺,“孝父,别人可以不去,你不能不去啊!” 高顺倒是不怕,只是他实在不想因为自己,让吕逸父子之间生出嫌隙。也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婉言拒绝道:“末将浑身是伤,哪来的力气赴宴,少将军自便就是,好意末将心领!” 吕逸冷哼一声,给张辽使了个眼色。 张辽会意,不由分说,和吕逸一起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架起高顺就朝帐外走。 风中传来高顺求饶的声音:“少将军,张将军,休要如此,休要如此...啊!疼,疼疼...” 隐约还能听见吕逸的声音:“孝父,休要挣扎,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管你!” 不知道为什么,帐中诸将的眼眶又湿润了... 第23章 厅前结义,看不起谁? 严夫人早早的已经在寒风中翘首期盼了许久。 独生的儿子失而复得,连面都没有见上一见,险险又要得而复失。 其中的煎熬和痛苦,恐怕不是血肉相连的母子,根本无法真正的体会。 襁褓中的吕玲绮也瞪圆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跟着母亲一起朝门口看去。 不知道她看不看清,看不看的懂,但严夫人觉得女儿和自己连着心。 吕逸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步流星的从外面冲进来,身后跟着板着脸的张辽,张辽扶着不情不愿的高顺。 从他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起,严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如江河决堤一般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踉跄着朝吕逸奔去,口中悲呼连连:“儿啊,我的儿啊,你让为娘想的好苦啊!” 吕逸僵在当场,他有些不知所措。 身体的本能让他很想回应母亲的呼唤,灵魂的生出却是一种空洞荒凉的陌生感。 夜色太浓,烛光太暗,严夫人冲的太急。 “啊哟!”一声惊呼,她被自己的裙裾绊倒,颤颤巍巍的就要摔倒在地。 下意识的,严夫人把吕玲绮牢牢地护在胸前。 看到这一幕,吕逸的心仿佛漏了一拍,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扶住了她。 上一世甚至已经开始模糊的记忆,这一刻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小时候母亲应该也曾这样护过自己吧。 严夫人一手抱着吕玲绮,一手抚上吕逸粗糙的面孔,泣不成声道:“我儿瘦了,黑了,受苦了...” 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吕逸的心渐渐融化,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心潮澎湃,泪水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儿子不孝,让母亲担惊受怕,死罪,死罪!”吕逸哽咽着说道。 严夫人情难自抑,赶紧搀起吕逸,哽咽着笑道:“快呸掉!什么死啊活的,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吕逸起身,怔怔的看着严夫人,许久不发一言。 上一世的母亲也曾这样慈爱的责备自己,这一刻,两世母亲的形象依稀重合在了一起,吕逸心中即感动又难过。 突然,他猛地冲上前,给了严夫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我好想你!”吕逸轻轻的说道。 严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个时代的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奔放的情感表达方式,即便是母子也从未这样炽烈。 但只一瞬间,严夫人便恢复了镇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拍打着儿子的后背,说道:“啊哟,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躲在为娘的怀里哭鼻子呢?这让麾下将士们看到,以后还怎么领兵打仗?” 吕逸依依不舍的松开手,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回头偷看张辽和高顺。 两个人知情识趣,抬头目不转睛的望着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很专注... 严夫人拉起吕逸的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你父亲早为你备好了宴席,都是你爱吃的菜,快随为娘进来吧。” “咳!”吕逸轻咳一声,把两个有志于钻研汉末天文学的二愣子唤醒,跟着严夫人走进了大厅。 厅上灯火通明,吕布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正举着一个巨大的酒樽豪饮。 看到吕逸母子进来,顿时爽朗大笑:“我儿快来,就等你了!” 吕逸躬身请安,却见吕布对着高顺和张辽喝道:“谁让你们来的,出去!” 高顺面色铁青,他本就不想来。这一刻看见吕布饮酒的样子,又想起了早前那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吕布也面色铁青,高顺是吕逸叫来的,他本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儿子。但他看见高顺,也想起了早前那一幕,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张辽不吱声,见高顺梗着脖子想要说话,一把捂住高顺的嘴,于是高顺也不吱声了。 “父亲大人,他们是儿子喊来的。敢问父亲大人,既是庆功宴,他们为何不能来?城中诸将皆有功劳,为何不请?”吕逸目光灼灼,直视吕布,大声问道。 吕布一愣,没想到吕逸有这么大的意见,当即说道:“我儿有所不知,战后城中粮草匮乏,物资紧缺...” 吕逸直接打断道:“不是有诸多缴获吗?哪里不够诸位功勋将士一餐之用?” “厄...他们只是麾下将士而已,何必...”吕布说道。 “既是庆功宴,只问有无功劳。大家同生共死,并肩作战之时,何分彼此,哪来高低?”吕逸义正词严的反驳道。 “其他人也便罢了,孝父以一人之力,置自己性命于不顾,以久战疲惫之躯,不曾退却一步!为阖城军民争取时间,当为首功!”吕逸愤愤不平的说道,“这样的英雄,不该为他庆功吗?” 三言两语,却有理有据。吕布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也怒道:“竖子!某今日设的是家宴!你待如何?莫非你与他们是一家吗!” 吕布开始蛮不讲理,高顺眼里满是失望,这样的人,真的适合自己跟随吗?明明是父子,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张辽却毫无波澜,目光清澈如水般看着吕逸。吕布说什么他不在意,他只信吕逸。 “好一个家宴,好一个一家人!”吕逸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飞。 一直以来,他见到的都是吕布对自己的保护、慈善,却没想到在对待其他人上,竟然这样的不近人情。 不!甚至是冷漠和无情! 吕逸寸步不让,一指张辽,大吼一声说道:“张辽,张文远,自云中便跟着儿子并肩作战!” 又一指高顺,继续吼道:“高顺,高孝父,城东分别之后,坚守九原,奋不顾身,力挽狂澜,与儿子的心一起并肩作战!” 他直视着怒气冲冲的吕布,斩钉截铁般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都是儿子能够交托性命的兄弟,也是儿子的家人!” “今日借大胜之机,黄天后土在上,父母双亲座前。” “请阖城的军民做个见证。某吕逸,愿与张辽、高顺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天厌之!” 第24章 父子没有隔夜仇,但道不同难为谋 吕布闻言气的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吕逸针锋相对,圆睁虎目,一步不退。 四目遥遥相对,虚空之中看不见的地方,火星四射,在场的所有人耳中仿佛能听到“噼里啪啦”般的电闪雷鸣。 大厅之中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竖子敢尔!”吕布怒喝道,手在空中乱点,遥指吕逸。 严氏见丈夫动了真怒,赶紧劝吕逸道:“逸儿,你怎么能顶撞你父亲呢,还不赶紧认错?” 吕逸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没错,凭什么认错!” 严夫人见吕逸这里劝不动,又转过头去劝吕布道:“将军,逸儿也是连番苦战,心神俱疲,难免糊涂。将军千万不要动怒,跟自己儿子置什么气啊!” 吕布气的浑身发抖。 自己的儿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说不出有什么具体的不同,但气度、态度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却处处透着一股陌生感。 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竟敢当面顶撞自己了? 从不敢和自己目光相对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眼底竟然看不到一丝畏惧了? 是从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开始的?还是从他代行军令,力挽狂澜开始的? 吕布想不明白,这样的转变一时也难以接受。 自己儿子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样子,坚定果敢的眼神让吕布觉得十分欣慰,但他当众顶撞自己的行为,不肯认错的态度,又让他面子上十分挂不住。 吕逸现在也骑虎难下,心乱如麻。 这一世的记忆不断在潜意识的最深处传来一阵阵的颤栗,想让自己向吕布服软。 但上一世的灵魂无论如何不愿意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弯腰。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吕逸时不时的会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正是不同的价值观和认知带来的矛盾感,让他的内心对吕布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来源于身体,陌生来源于心灵。 “砰!” 一声巨响,怒火中烧的吕布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几案,满桌子的酒水菜肴四处泼洒,一片狼藉。 最先顶不住的竟然是高顺。 他本已伤痕累累,疲累困顿。更被吕逸一番话说的心情激荡,情难自抑。 吕布积威甚重,高顺站在这里心中难免忐忑。 再一想到因为自己,竟然让他们父子针锋相对,心中既愧疚又感动。 心潮澎湃之下,一口逆血止不住的冲口而出,顿时眼前一黑,面如金纸,晕倒在地。 吕逸和张辽慌了神,再顾不得跟吕布斗气,赶紧带着高顺前去救治。 望着火急火燎冲出大厅的儿子,吕布大骂一声:“竖子!”扭头拂袖而去。 严夫人看看丈夫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儿子的方向,一时间六神无主,幽幽叹了口气,还是追着吕布去了内室。 吕逸不放心高顺,直接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里。 他和张辽衣不解带,亲自照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高顺终于悠悠醒转,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孝父,孝父,你总算是醒了,吓死哥哥我了!”吕逸拉着高顺的手,关切的说道。 “少将军,末将...”高顺仍然显得有气无力。 “孝父!怎么还自称末将?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吕逸佯装不悦的看着高顺道。 高顺赶忙分辩道:“少将军,末将尺寸之功,更出身寒微,怎敢与少将军称兄道弟,相提并论?” “诶!孝父此言差矣!”吕逸大摇其头,说道:“英雄不问出处,你我三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更并肩抗敌,肝胆相照,如何做不得弟兄?” “话虽如此,只是...”高顺心中感动,嘴上却仍想拒绝。 “没有什么只是!”吕逸打断他的话,说道:“孝父难道看不起我和文远,不屑与我们结义?” “末将哪有...”高顺急道。 张辽看不下去了,闷哼一声插嘴道:“孝父兄,我看你在战场上也不曾有丝毫畏缩,怎么这时候反倒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恁不爽利!我就问你一句话,这兄弟你做还是不做?” 高顺感动的热泪盈眶,终于放下心中负担,嘴角带笑着说道:“承蒙少将军和文远错爱,如此我高顺却之不恭。从今之后,唯兄长马首是瞻,永不相弃!” 三人执手相视,爽然大笑。 此刻吕逸豪气万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何愁大事不成? 三人正儿八经坐在一起共叙年齿,毫无疑问吕逸最为年长。 只是到了张辽和高顺两个人这里,就出现了问题。 张辽家世悠远,是汉武帝时聂壹的后人,生辰年月记得清清楚楚。 高顺却自幼父母双亡,出身寒微,勉强知道自己出生在哪一年,却说不清楚时辰。 两人同年,哪个当哥哥顿时成了争论的焦点。 平日里看着老实沉稳的高顺,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三弟,你连自己生辰都不清楚,怎么好意思跟我争先?”张辽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三弟此言差矣!我自幼便跟随兄长并肩作战,你才认识兄长几天!”高顺不屑的反驳道。 “三弟既然讲先来后到,那我与兄长在云中便先约为兄弟,你到此刻方才加入,怎能后来居上?”张辽义正辞严的说道。 高顺想了想,说道:“那时不过随口一言,更无见证,岂能作数?”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高顺更是咳嗽连连,眼看又要喘不上气了,却死活不肯松口。 吕逸心中暗想,别看他们轻生死,傲疆场,骨子里面却依然是两个少年。 怕他们吵出真火,赶紧劝道:“二位贤弟,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才是啊!” 两人分不出高下,对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齐刷刷看向吕逸,异口同声的说道:“此事还需兄长做主!” 吕逸想了想,一脸促狭的说道:“办法嘛,愚兄倒是想到了两个,全凭二位贤弟自己决断。” “愿闻其详。”两人好奇的问道。 “这第一个办法么,全凭天意,你俩抓阄,谁抓到谁当哥哥。” “如此大事,怎可这样草率?!”两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等孝父伤势痊愈之后,你俩比试一场,赢得那个当兄长。” 二人眼里瞬间精芒一闪,对视一眼,战意昂然。 兄弟三人第一次抵足而卧,彻夜畅谈。 第25章 怎么能把两个天使投资人忘了呢? 张辽和高顺的二哥之争还遥遥无期,第二天一早吕逸的皮肉之苦却已经拉开了帷幕。 大战之后弟兄三个聊了一夜,眼看着天光渐亮,三个人都已经睡眼惺忪。 正要补个觉,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将军,少将军。将军有令,请您速去校场集合。”亲兵在门口喊道。 吕逸黑着眼圈,嘟嘟囔囔的艰难起身。 张辽赶紧帮他整束衣冠,忍不住有些担忧的问道:“兄长,将军这么早就唤您前去,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吕逸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变故倒不至于,泄愤是肯定的。” 张辽顿时又想起昨晚吕布愤而掀案而起的样子,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那我陪兄长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算了吧...”吕逸也心有余悸的说道:“毕竟是亲爹,倒不至于真把我怎么样。你要是去了,只怕火上浇油。为了愚兄的屁股着想,你还是在这里照顾孝父吧,他身边缺不了人。” 张辽虽然无奈,也知道昨日吕布的怒火,倒有一半是因为他们两人而起,不再坚持。 吕逸还是想的太美好了... 校场之上,吕布拄着方天画戟,昂然卓立正中。 阳光下他威风凛凛,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吕逸远远的就感觉到了一股肃杀的气息,偷眼一看吕布这幅严阵以待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这一世的记忆里,无数“父慈子孝”的画面走马灯般的在脑海里流动。 吕逸只觉得身上一紧,头皮发麻。趁着吕布还没有发觉,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房间,麻利的换上了吕布给他的护心镜,长吁短叹的出了门。 张辽和高顺看的一愣一愣的,十分担心。 期期艾艾再一次回到校场,吕逸老老实实走到吕布面前,尽量装作老实无辜的笑了笑,施礼道:“父亲大人早,儿子给您请安,嘿嘿嘿...” 吕布冷着脸,用鼻孔看着他,说道:“弓刀石,马步箭,你自己挑一样!” 吕逸心里一紧,陪着笑脸倒:“大早上的,怎能让父亲大人操劳,儿子于心不忍啊...” “少说废话,你不选,某替你选如何?”吕布手上画戟舞了个花,冷冷的说道。 “不劳父亲大人费心,我选槊!”吕逸毫不犹豫,从兵器架上抄起马槊,站好架势。 “来吧,让为父好好看看,你现在到底有几斤几两!”吕布暴喝一声,画戟兜头砸下。 吕逸不敢怠慢,赶紧双臂一振,挺起马槊招架,嘴上忙不迭讨饶道:“父亲大人手下留情啊!” “当!”一声巨响,吕逸双臂发麻,“噔噔噔!”连退三步。 他一晚上没睡,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 吕布却彷如未闻,“某看你昨日威风的很啊。早已不将为父放在眼里了吧,何须为父留情?!” 嘴上冷嘲热讽,手上一戟紧似一戟! 沉重的方天画戟在他手中如同绣花针一般轻巧。 毒龙一般凶猛霸道,灵蛇一般蜿蜒灵巧。瞻之在前,忽焉在右,招式大开大阖,偏偏又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吕布正值壮年,体力,武力都是巅峰。又常年征战,久经沙场,经验老道。 吕逸却还是少年,筋骨都没有发育完全,再加上现在身体疲惫,纵然弓马娴熟,又深得吕布真传,此刻却高下立判,根本招架不住。 “砰!” 一个闪避不及,吕布的画戟重重挥在吕逸胸口。 即便是吕布及时收力,更有护心镜卸去了大半力量,吕逸却依旧只觉得胸口一股巨力袭来,如同被蛮牛冲撞,心跳都险些漏了一拍。 “啊哟!”一声痛呼,吕逸踉跄后退,吕布却冷哼一声,画戟翻飞,乘势在他身下一挑。 吕逸身子还没停稳,被吕布单手一戟翻了个面。 “啪!”一声脆响,屁股上结结实实被戟杆抽中。 “哈哈哈哈!”吕布仰天大笑,吕逸羞的满面通红,疼的龇牙咧嘴。 “小子,你想跟他们称兄道弟,某不拦你!”吕布喝道,“但你若想忤逆为父,还得再等几年,翅膀毛再硬些不迟!” 吕逸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顿时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教训完儿子,吕布神清气爽,甩下一句“好自为之!”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一瘸一拐的吕逸,揉着屁股正要回去找张辽和高顺。 只见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正在远处校场外朝着自己拼命招手。 吕逸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张世平和苏双抛在了脑后。 赶紧喊来亲兵,把两人放了进来,一见面,不等他们开口,吕逸歉然说道:“两位先生恕罪,战火刚熄,百废俱兴。我一时疏忽,忘了招呼二位,实再抱歉!” 两人慌忙施礼,嘴上喊着“无妨,无妨。”但眼神飘忽,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的表里不一。 “二位先生可是为了马钱而来?”吕逸何等聪明,早看出两人来意,一语道破。 张世平连连点头,正要说话,却被苏双一把拉住,说道:“我等虽为商贾,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吕将军运筹帷幄,智计无双,连环计下,鲜卑望风而逃,为我等商贾除了心头大患,特来感激!” 吕逸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苏某此来,也为奉还吕将军家传之宝。”说罢,苏双从怀中掏出一个雕漆木的精致小盒,双手捧起,递到吕逸面前。 吕逸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自己借马时典押的“刘会邑印”。 他也不推辞,随手收入怀中,继续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依旧一言不发。 苏双有些词穷了... 这一套商人惯用的欲擒故纵的办法,他们二人屡试不爽,没想到吕逸油盐不进,根本不接茬。 张世平性子火爆,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跺脚,埋怨苏双道:“我就说瞒不过吕将军,你非要来丢人,现在僵住了吧!” 他又转过头来,郑重的看着吕逸,抱拳拱手,不安的问道:“我们二人来此,其实就为问吕将军一句话,您的承诺做不做的准?” “哈哈哈!”吕逸大笑着拍了拍张世平的肩膀,说道:“某的话,千金不易!哪有不算的道理!只不过,某也有一事相求,请二位先生万勿推辞!” 第26章 买卖做的好,精骑少不了 吕逸明白张世平和苏双的难处。 从他们问的问题就可以看的出来。 吕逸问的是马钱,张世平和苏双期待的是承诺,这两者虽然大体相同,但却有着微妙的差别。 马钱只不过是金银交割,牛羊易主。承诺却还包括护送他们前往中原腹地,吕逸亲自陪同这个条件。 既然把话说开了,吕逸也不再摆姿态,索性问道:“两位先生此去何处?” “涿郡!”两人不禁有些吞吞吐吐。 涿郡远在幽州,离九原县不下八千余里,不说其中艰难险阻,仅仅是带着战马一路行去,恐怕都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 现在塞北边关的胡祸虽然暂时平定,但中原腹地却又处处燃起战火。 凭他们自己带着这么多战马、牛羊和金银长途跋涉,恐怕还没过壶关,就被各处势力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吕逸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运筹帷幄,前后仅用三千人就击退了鲜卑万余大军,说是威震塞北也毫不为过。 更何况,这一场大胜无疑是给四处漏风,狼狈不堪的朝廷打了一剂强心针,战后的封赏必然远超寻常。 吕逸一鸣惊人,各地的势力肯定争相拉拢,有他亲自护送,这一路不知会减少多少麻烦! 但他们也实在找不出吕逸坚守承诺的理由。 当初是吕逸是有求于人,他们两人犹犹豫豫,吕逸这才许诺亲自护送。 现在形势逆转,吕逸安安稳稳等着朝廷褒奖就可以了,没必要趟他们这股浑水,也不怪他们不敢直说。 听到涿郡,吕逸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顿时眼睛一亮。 关羽,张飞!怎么能让他不动心。 哦,还有刘备... 算了,这位就真的算了吧… “好!我亲自护送两位先生走一趟!”吕逸想都没想,立刻答应,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正如适才所说,某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二位先生万勿推辞!” 见吕逸答应的爽快,张世平顿时大喜过望,“吕将军但有所命,我等必不推辞!” 苏双见张世平脱口而出,顿时脸皮一紧,补了一句道:“只是我二人不过区区商贾,能力有限。只能尽力,却不敢保证让将军完全满意。” “奸商!”吕逸心里暗骂,嘴上却说:“二位先生不必担忧,某之所请对于二位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二人闻言,顿时期待的看着吕逸道:“愿闻其详,请吕将军示下。” “请教二位先生,贩马之利几何?”吕逸问道。 苏双略作思索,坦诚相告:“十倍之利。” “那千里迢迢,其中风险又几何?” 苏双面色愁苦,长叹一声说道:“承平之时,尚有层层盘剥,现在烽烟四起,叛军,贼寇层出不穷,实在是...哎!” “既然风险这么大,收益又得不到保障,难道二位就不曾想过换一门生意?”吕逸问道。 “哎,怎么能没想过?”苏双叹道,“可一来我们世代以此为业,除了贩马,其他营生一窍不通。二来,世道正乱,又哪有十全十美的生意?” 张世平也跟着道:“是啊!即便是有,各州豪强众多,盘根错节,又怎么会轮得到我等...” 吕逸微微一笑,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门路,不知道二位先生敢不敢试一试?” “依我看来,二位最大的风险其实在于商路太长。二位必须千里迢迢携带金银至塞外买入马匹,再千里迢迢运回中原变卖,才能换成财帛,是也不是?” “吕将军一语中的,正是如此!”二人应道。 “那若是就在九原交割,我能帮二位缩短至少一半的时间和路程,又会如何?”吕逸眉头一挑,朗声问道。 张世平还没反应过来,苏双却眼底猛的闪过一道精光,激动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要在九原城中建立榷场?” 吕逸点点头,说道:“虽不中,不远矣!” 顿了一顿,他又道:“未来肯定是要兴建榷场的,但目前看来,时机还不成熟。” 苏双也点点头,十分认同。但无疑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以他多年的从商经验来看,其中的利益之巨大,无法估量。 塞北胡虏游牧为生,最为擅长豢养牛马牲畜,这些中原急缺的战略物资,在他们那里确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物资。 而中原百姓世代农耕,百工兴旺。茶叶,布帛,铁器一应俱全,却又是胡虏必不可少又极难获取的奢侈品。 “二位不必再去塞北求马,由我负责向二位提供马匹,牛羊,牲畜等货物。” 两人有些不理解,一些好奇。 “二位也无须携带大笔金银,折成粮草,布帛与我交割。我只有一个要求,以一年为期,二位只与我一方合作,不得另投他人,如何?”吕逸郑重的问道。 “若真能如此,对我等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苏双看了看吕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将军哪里来那么多战马物资?” “呵呵”吕逸微微一笑,带着他们走上了城墙。 居高临下,城内情形一览无余。 一队队军卒正井然有序的赶着成群的牛羊走进临时搭建的圈篷,城门口更时不时有给战马运送草料的板车出入。 “两日之前,九原马不过数百,牛羊更是一头也没有,你们现在再看看!”吕逸自豪的说道,“牛羊成群,健马成林!” 张世平,苏双恍然大悟,吕逸这是要就食于敌啊! “我有一个梦想,让我大汉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胡虏肆虐之苦。”吕逸感慨的看着城中热闹的景象说道。 “我有一个梦想,马踏焉支,封狼居胥!”吕逸目露精光,灼灼逼人。 “我有一个梦想,驱除鞑虏,兴我中华!” 张世平被吕逸的豪情壮志感动了,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道:“小人不才,愿与将军戮力同心,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苏双也很感动,但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犹豫半晌,还是问道:“将军既有如此壮志,那又为何还愿亲自护送我等和这批战马去幽州呢,岂不是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奸商!”吕逸心里又骂了一遍,嘴上却说道:“好叫二位先生知道,某送去的是六千战马,要带回来的可是六千精骑,哈哈哈哈!” 第27章 并州来的加封信 高顺的伤势看上去凄惨,但好在年纪轻,火气壮,恢复起来一日千里。 半个月以来,吕逸带着哥俩一边休整,一边筹备远赴涿郡的崛起大计,忙的不亦乐乎。 儿子勤奋,老子就显得十分清闲。 吕布除了在内宅陪老婆,逗女儿,就是每天一大早把儿子拉出来收拾一顿。 美其名曰考校武艺,实际上是借机泄愤。 一开始吕逸还左支右绌,有的时候喊上张辽,以二敌一都免不了吃亏。 几天下来,吕逸的武艺愈发精熟,对这一世身体的掌控也越来越熟练,很有一些厚积薄发的势头。 吕布看的出儿子对张辽的信重,指点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藏私。 有他这个当世第一的猛将悉心教导,张辽一日千里,进益颇多。 现在两兄弟除了气力上还比不过巅峰状态的吕布,单论武艺和招法已经相去不远了。 这天吕逸带着两兄弟早早来到校场,却发现吕布竟然还没有来。 这就很稀奇了,往常这种欺负儿子的事情,吕布一向积极主动。 找来亲兵一打听,这才知道,九原城来了贵客,吕布竟然亲自前去迎接,估计这会应该在大堂上亲切交流,顾不上自己。 吕逸心里有些奇怪,倒也没想太多。 九原城这塞北苦寒之地,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穷山恶水,哪里来的“贵客”? 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哪位贵客?” “秦宜禄秦将军。”亲兵禀报道。 “谁?” 这名字似曾相识,吕逸又偏生想不出具体是哪里听过。 张辽曾在雁门郡为吏,对并州的各路文武比较熟悉。 见吕逸有些困惑,便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此人是并州刺史丁原丁大人麾下参军,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咱们九原?” 吕逸一听“丁原”这两个字,顿时脸色大变,大叫一声“不好!” 这些日子,自己过的太逍遥了,竟然沉浸在九原大捷的喜悦中久久不能自拔。 自己甚至忘了,这一切才刚刚结束,而并非开始! “丁原”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吕逸脑海中炸响,冲开迷雾,一瞬间把他拉回现实。 九原城不过塞北一隅而已,在滚滚洪流般的天下大势面前算得了什么? 鲜卑这次寇边的胡虏也不过区区万人而已,在大争之世中,又算得了什么? 黄巾之乱已起,十常侍之祸不远,各路诸侯都在蠢蠢欲动,静待时机。 自己现在远远没到可以停下来喘息的时候。 历史的车轮已经把丁原推到了他们父子面前,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吕布认贼作父,再次踏上这条不归路。 可惜自己依旧很弱小,手无兵权,身无职爵,一种无力感从心头蔓延开来。 不! 既然苍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就必须牢牢把握! 朝廷腐败,皇帝昏庸,那就拨乱反正! 诸侯割据,群雄并起,那就一争长短! 胡虏寇边,匪患不绝,那就犁庭扫穴! 目标远大,前路艰难。 自己不会坐以待毙,但当务之急,先得阻止吕布投靠丁原! 想通此节,他火急火燎朝大堂奔去。 张辽一怔,即便是万马军中,吕逸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 心里奇怪,顿时甩下高顺,一阵风般的跟了上去。 高顺腿脚还没好利索,这会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心里把张辽骂了个狗血喷头,一瘸一拐也去了大堂。 大堂里,客座上一个大汉,宽口阔鼻,偏偏生了一双细眉狭眼,正是秦宜禄。 吕布高坐主位,正和秦宜禄亲切交谈。 大堂正中,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箱笼,箱盖大开,里面金珠玉带琳琅满目。 吕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的投向金银,平易近人的一反常态。 吕逸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也不理秦宜禄,朝着吕布躬身施礼,大马金刀的在左手坐下。 秦宜禄一愣,吕布眉头一皱。 张辽和高顺也紧跟着走了进来,见大堂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也给吕布施了礼,昂然站在吕逸身后,一言不发。 秦宜禄眼珠子一转,满脸堆笑,朝吕逸拱拱手,说道:“这位想必是飞将军爱子,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的小吕将军咯。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吕将军好福气啊!” 吕布闻言,十分高兴,自豪的说道:“秦参军谬赞,小儿无礼,还请参军不要见怪!” 转头面色一沉,对吕逸道:“这位是并州刺史丁原丁大人帐下参军,还不快来见礼!” 吕逸现在不好发作,敷衍的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呵呵,秦参军,久仰久仰。不知参军千里迢迢,来我九原城有何贵干啊?” “某此来,特为吕将军和少将军贺喜!”秦宜禄不以为忤,笑眯眯的说道。 “哦?喜从何来?”吕逸冷冷的问道。 秦宜禄哈哈一笑,朝南拱了拱手道:“刺史大人听闻二位将军驱除胡虏,守土卫国,九原城下一战,以少胜多,威震塞北。如此赫赫战功,怎能不加封赏。” 吕布听的心花怒放,满脸堆笑。 “刺史大人向来喜爱英雄,二位将军有擎天架海之才,怎会让明珠蒙尘于关外。使君已经上表朝廷,册封奉先将军为主簿、越骑校尉假司马。少将军为屯骑校尉军候,至并州听用。” 听他这么一说,吕逸顿时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吕布喜形于色。 丁原的封赏可谓诚意满满。 吕布之前不过是校别部司马,最底层的武官。 吕逸更是无官无职。 而丁原一下子便把吕布连升三级,已经称得上青眼有加,平步青云。 更何况买一送一,连带着自己都有了官职。 秦宜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明显能感觉出吕逸对自己的戒备和敌意,但在他看来,这样的封赏条件一抛出,吕逸还不得感恩戴德,纳头便拜? 这样的条件,在旁人看来确实足够吸引人。 吕逸是什么人? 穿越而来,虽然不敢说事无巨细都能未卜先知,但遇到大事关窍处,他却有领先两千年的先知先觉。 并州就是吕布悲剧般一生的开端。 三姓家奴的骂名也好,白门楼殒命的惨事也罢,这一切都是从吕布离开九原,投身丁原帐下开始拉开帷幕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旦被卷入,那就是万劫不复。 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改变大势的走向,他必须拒绝,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秦宜禄正老神在在的捻须轻笑,却不料吕逸冷冷的说道:“多承刺史大人美意,但九原城仍在鲜卑胡虏环伺之下,我父子仍需枕戈待旦,小心应对,一时半刻根本脱不开身,见谅,见谅!” “这怎么能行?”秦宜禄顿时脸色一僵。 这下就连张辽和高顺都难以理解,更别说吕布和秦宜禄。 吕布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叱道:“放肆!你这竖子,这九原城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速速退下!” 吕逸寸步不让,就当没听见,转头对张辽吩咐道:“文远,孝父,我有些话要单独向父亲大人禀告,你们带秦将军先下去休息。” 两人领命,不假思索,大步流星走到秦宜禄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宜禄还想再说两句,却感觉到他们二人身上隐隐透出的杀伐之气,顿时身上有些发冷,老老实实跟着走了出去。 吕布气的勃然大怒,刚要说话,却见吕逸满脸诚恳的说道:“父亲,儿子还能害您不成吗?” 一句话把吕布说愣住了。 第28章 谁说升官一定要上任的? 吕布不是个有智谋的。 儿子重生以来的表现,称得上智计百出,举重若轻,早就让他潜意识里产生了信赖感。 吕逸没来由的反对自己去并州,又没头没脑的说起了加害这样的字眼,吕布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秦宜禄一走,大堂里顿时只剩了父子二人。 有些话当着外人没法说,吕逸稍加思索,率先开了口。 “爹,您看现在大势如何?” 吕布沉着脸不说话。说实在的,僻处九原,吕布还真的不知道现在雁门关以内是什么情形,更不用说天下大势了。 “儿子向张伯父借兵的时候听说,现在中原大乱,黄巾军揭竿造反,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的信众分为三十六方,意图推翻汉室,其势甚为猛烈。”吕逸说道。 “竟有此事?”吕布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中原消息难通于此,塞北飞地竟然闭塞到这等地步!”吕布感慨道。“逸儿,如此看来,九原果然不是久居之地,你又为何如此反对?” 吕逸心中苦涩,他总不能说我未卜先知吧? 满肚子的话憋的他浑身难受,却只能一点一滴开始给吕布分析。 “黄巾之乱不过是百姓日子过不下去,这才被有心之人利用。依儿子看来,芥藓之疾罢了。”吕逸先给吕布送上个定心丸。 “当今陛下虽然昏庸,但我大汉立国已近四百年,仍有喘息的机会。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黄巾叛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镇压。” 吕布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 别看黄巾军号称三十余万,但要跟久经沙场的精锐军队相比,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是对手? “可如此一来,岂不正是咱们父子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最好时机?”吕布疑惑的问道,“难不成要某坐壁上观,错过这场功劳?” 吕逸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平定乱军不难,但平定乱局却难如登天!” “当今陛下昏庸无道,苛捐杂税层出不穷。更卖官鬻爵,偏信于宦官、小人,乱从中起啊!”吕逸满面痛惜的说道。 “黄巾之乱易定,人心之乱难平。造反来自于百姓,来自于民间,撬动的却是汉朝的根基!” “到时候天下群雄必然乘势而起,中原大乱,不知几人称孤,几人称王!咱们父子羽翼未丰,过早卷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吕逸劝道。 “逸儿你虽言之有理,却都是没影的事。大丈夫正该大展宏图,总好过一直窝在这塞北苦寒之地餐风饮露,提心吊胆。”吕布不以为然的说道。 “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中原乱局已是板上钉钉,不过早晚而已。”吕逸大摇其头,再劝道:“您再想一想,丁原为什么这时候给您封赏?” “想来是九原大胜,丁原赏识于某?”吕布想了想说道。 “九原屡遭鲜卑寇边,父亲大人飞将军的名号也早就威震塞北!”吕逸不着痕迹的一个马屁送上,果然吕布听着十分受用。 “他丁原若是真心赏识,早就该提拔重用,却偏偏要挑这黄巾之乱刚起的时候,还不是因为他早早就看出其中的机会,想要利用父亲大人的英武!”吕逸一针见血的说道。 “您再想一想,此时您去并州丁原帐下听用,官职不高,地位不显,不过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人家把咱们当马前卒而已。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吕布闻言,顿时有些心动,却犹豫再三,说道:“话虽如此,但咱们父子呆在九原,岂不更没有机会出人头地?若有朝一日,丁原席卷天下,到时候...” “父亲大人所言差异!”吕逸打断他道。 “那丁原不过是区区边境刺史,微末的小官,称不上诸侯!将不过数名,兵不过万余,成不了气候!”吕逸郑重的说道,“和那些世家门阀相比,区区丁原又算得了什么?” “西有蜀中刘焉,中有荆州刘表,北有冀州韩馥,南有扬州刘繇,都是坐拥数十郡,麾下数十万众的豪强。乱势一起,丁原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坐大,难逾登天。” “我儿虽言之有理,只是...”吕布觉得很有道理,丁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眼下乱势未起,丁原又是他唯一的选择。 “父亲大人难道忘了?咱们虽然是并州之臣,但更是大汉之臣啊!”吕逸提醒道。 吕布猛地眼睛一亮,似有所悟的看着吕逸。 “事汉不事丁,正是大义所在,父亲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吕逸肃声问道。 “可是丁原毕竟是并州刺史,总不好现在就跟他翻脸。”吕布犹豫道。 “哈哈哈!”吕逸见成功说动了吕布,心情大好。 刚刚还在为什么时候吕布就给自己认回来一个短命的便宜爷爷而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父亲大人勿忧,儿子有一计,此事易如反掌!” “计将安出?”吕布现在一听这句话就心里踏实,也笑着问道。 “受任但不往,听调不听宣!”吕逸胸有成竹,目光灼灼的说道。 “张伯父接到军令,带着云中郡人马驰援幽州,现在云中群龙无首,几乎是一座空城。”吕逸施施然说道。 “那又如何?”吕布不解的问道。 “张伯父奉的是大将军的军令,咱们也可以!”吕逸说道,他知道吕布一时半会也想不通,索性自顾自说道:“等朝廷的正式任命下来,父亲大人可上书朝廷,就说鲜卑亡我之心不死,此刻云中郡空虚,自请驻扎于此,抵御胡虏侵扰关内。” “哦?朝廷会答应?”吕布问道。 “依儿子看来,朝廷必然会答应。”吕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其一,内乱不平,朝廷绝不愿意再起边衅,又不可能把云中和九原拱手相让。” “其二,此去洛阳,千里迢迢,等朝廷收到父亲的奏表,也已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即便朝廷不准,父亲也可再上一表,就说鲜卑再次寇边,云中这里脱不开身,又能拖延两三个月。” “此举有三利而无一弊,管教父亲稳坐壁上观,待儿子娓娓道来。”吕逸悠然的说道。 第29章 鲜卑只是傻,等他们聪明了再收拾 吕布来了兴致,认认真真听儿子分析。 “爹爹,这样一来,咱们既受了朝廷封赏,又不用费一兵一卒,还可以静待时势,以观天下,这是第一个好处!”吕逸说道。 吕布点点头,深以为然。 其实最让他心动的除了金银财帛之外,就是丁原许诺的封赏。 吕家三代戍卫九原,也不过是最低级的武官。 朝中无人,军中无人,这么多年下来,积功无数却无法升迁,心里难免既有怨言,又有期盼。 丁原这次完全拿捏住吕布的心理,不仅请了封赏,更让他连胜三级,父子皆有荣膺,可以说下足了本钱。 但这点蝇头小利却根本不足以打动吕逸。 当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吕逸早就放眼天下,看到了群雄并起,诸侯征伐的大争之世。 他需要封赏和任命,因为有了这些,他们才有了立足的身份,有了招兵买马的政治资本。 但他不会替丁原卖命,因为他的目标是天下归心,是中原一统。 正如他跟吕布说的一样,“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没有人可以把他吕逸当枪使!他只愿意做百姓的枪,公道的盾! “这二来么,张伯父领军在外,远涉幽州,后方空虚,于九原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风险!”吕逸又道。 吕布点点头,深以为然。 云中郡人去城空,九原又深入塞北,等于是直接暴露在鲜卑铁骑之下,成了一座孤城。 不说其他,单单是后勤补给就成了问题。 若是胡虏卷土重来,总不能再去雁门关搬兵吧,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必须驻军云中郡,否则后路一断,形势堪忧!这就是第二个好处。”吕逸说道。 “只是你张伯父刚刚借兵给咱们解围,现在咱们反倒占了他的云中郡,是不是显得咱们父子有些不近人情,不讲道义?”吕布有些犹豫。 吕逸倒是真没想到这话会从吕布嘴里说出来。 很明显,吕布是真把张杨当成了盟兄。 想到这里,吕逸轻轻一笑,说道:“爹爹,儿子可没说要占了云中郡,替代张伯父。咱们是借住云中,代为防守而已。” “等张伯父凯旋之日,咱们父子连城池,带人马一并归还也就是了,哪来的不近人情,又怎么会不讲道义?” 顿了一顿,他又道:“爹爹若是心里不踏实,可以修书一封给张伯父,言明其中利害,我想伯父深明大义,应该不会见怪。” 吕布又点了点头,这样看来,倒确实是个万全之策。 沉吟半晌,吕布又问道:“只是如此一来,九原城难道就不要了吗?” 吕逸摇摇头,微笑道:“怎么会不要,这就是儿子说的第三个好处了。” “可若是分兵两处,九原和云中都危险,只怕到后面,两个地方都守不住!”吕布担忧的说道。 “爹爹想岔了,儿子的意思是先弃后取,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吕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愿闻其详!”吕布好奇的问道。 “自前几日鲜卑围城之时起,儿子就在想,如何能将胡虏打疼,打怕,让他们不敢再染指我大汉疆土一步?”吕逸严肃的说道。 “呵呵,我儿有此雄心,为父甚为欣慰。只是你也知道,鲜卑人来去如风,聚散如雾,战事稍馁,便远遁塞北,若想一次性剿灭,实在是难如登天啊!”吕布说道。 “所以啊,只有让鲜卑人先行聚集起来,才有可能!”吕逸说道。 吕布闻言,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把九原城做诱饵,让鲜卑人在此聚集?” “正是!塞北苦寒,九原城深沟高垒,既可抵御风寒,又可作为战略据点,我就不信鲜卑人不动心。”吕逸冷冷说道。 “动心是会动心,可鲜卑人也不是傻子,咱们平白无故弃城而去,难道他们不会疑心?”吕布反问道。 “儿子此次与鲜卑人交战,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吕逸没有直接回答,却拐了个弯说道:“鲜卑自檀石槐归天之后,一盘散沙。但近一年来,东部鲜卑之主轲比能倒隐隐有了崛起的势头。临阵之时指挥极有方略,他更自称久慕中原,是胡虏之中少有的智谋之主。” 吕布更糊涂了,问道:“照你这么说,他岂不是更难中计?” “嘿嘿,父亲大人有所不知,我这计策啊,只能对付聪明人,还真对付不了傻子。”吕逸笑道,“轲比能就很合适,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空城一座,他自然会怀疑是咱们的计策,不敢贸然进攻。”吕逸解释道,“但若是他发现咱们全军撤至云中郡,又会如何?” 吕布略作思索,说道:“应该会以为咱们兵力不继,粮草不足,收缩战线。” “父亲大人英明!”吕逸又恰到好处的拍了个马屁。 “此时轲比能必然疑虑渐消,但应该还不敢把人马都招进九原城。”吕逸继续分析道,“可是若此时他听到中原内乱,黄巾军四起,各州兵马俱被征召的消息又该如何?” “那恐怕就会放心大胆进驻九原,让我们腹背受敌。甚至兵锋直指云中郡也说不定!”吕布不假思索的答道。 “如此一来,鲜卑主力就被牢牢的锁在了九原城和云中城之间!”吕逸朗声说道。 吕布闻言眼神倏地一亮,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那轲比能远在塞北荒野,他如何能知道这些消息?” 听到吕布这么问,吕逸忍不住嘴角带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滑稽的事情。 “父亲大人,您还记得杨丑吗?” “哦?就是那个在稚叔兄那里为难你的小人?”提及此人,吕布顿时心头火起,怒道:“若不是他已经被你扔进了胡虏军阵,为父定不与他甘休!” 吕逸笑道:“他可万万死不得,这散播消息的重任,全系于此僚一身呢。” 杨丑是个标准的小人,狗仗人势,贪生怕死。 战后吕逸就曾派人找过此人,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相信杨丑会战死沙场,也不相信杨丑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回云中。 不出意外,现在杨丑应该已经是轲比能的俘虏了。至于是座上客,还是阶下囚,那就不是吕逸会关心的事了。 总之,杨丑现在很重要。 第30章 南下涿郡,目的很明显 “即便鲜卑人被困在这里,以现在为父手中兵力,抵挡侵扰都力有未逮,又怎么做到一举击溃?”吕布还是觉得儿子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父亲大人,您只算了目前兵力,却没算时间啊!”吕逸提醒道。 “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吕布不解的问道。 “轲比能是个人才,在鲜卑人里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吕逸认真的说道:“所以这次虽然在九原城下大败,儿子却可以肯定,对他而言,却是个绝好的机会。” 吕布对轲比能印象不深,听到吕逸这么说,反而觉得跟疑惑了。 “哦...此话怎讲?” “自去年檀石槐和相继死后,鲜卑如同一盘散沙,时至今日才勉强聚拢,犯我九原。父亲可知为何?”吕逸问道。 “鲜卑部族林立,各有野心,又互不服气,所以如此。”吕布不假思索的答道。 “父亲大人所言极是!”吕逸眉头一挑,说道:“此次大败,轲比能的中军损失最轻,但其余部族却被咱们打的七零八落。依儿子看来,此消彼长之下,轲比能一定会趁此机会排除异己,收拢各部。对他而言,岂不是绝佳的机会?” 顿了一顿,吕逸又道,“可这也是给我们的机会!” “无论是收拢残兵还是排除异己,都需要时间,恐怕半年之内,鲜卑人无力再次进犯!” “半年的话...”吕布若有所思的沉吟着。 “这半年,咱们可以依云中郡为根基,招兵买马,筹措钱粮,待轲比能整顿完内部,入我彀中,便可一鼓作气,在九原围而歼之!”吕逸双眼放光,朗声说道。 “可是私自招兵买马,罪同谋逆,若是被朝廷知道了,恐怕...”吕布有些担心的问道。 “朝廷不是要剿灭黄巾,平定乱匪吗?”吕逸一本正经的说道,“没兵怎么平叛,咱们光明正大啊!” “即便如此,丁原就在晋阳,咱们阳奉阴违不去并州,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无论如何瞒不过去,也说不过去吧...”吕布还是很担心。 “为什么要瞒啊?九原一战,艰苦卓绝,父亲大人麾下军卒十不存一,当然要先行补充兵员才好去刺史大人麾下效力!”吕逸气定神闲的说道。 “这么一来,又多了个不去晋阳的理由。”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咱们不在并州募兵,儿子之前答应过张世平和苏双两位先生,战事平定之后,亲自护送他们去涿郡,进了关内,何愁没有兵源。” 听到这里,吕布一愣,“涿郡?区区商贾,随便派几个人护送也就是了,千里迢迢,你没必要亲自去吧?” 吕逸摇摇头,说道:“儿子既然答应过他们,人无信不立,这一趟还得自己去。” 吕布还想再劝,吕逸义正词严的说道:“大丈夫立身天地间,当轻生死,重然诺,义之所在,一往无前,岂能因人、因事而异?” 见儿子心意已决,吕布也只得应允,问道:“那你准备何时启程?”。 “一来一回,最快也需半年。事不宜迟,明日便走。”吕逸不想再耽搁了,想了一想说道:“那六千匹战马,还请父亲大人吩咐准备妥当,另有牛羊牲畜等一并交割。” “什么?战马你也要带走?”吕布当时就不乐意了,圆睁双目,一脸震惊。 吕逸没好气的说道:“一来,这是人家的货物。他们已经助我们守住九原,总不能翻脸不认人。” “二来,九原城内空虚,这么多战马牲畜靡费甚剧,留在身边徒增烦恼。” “儿子现在带走,半年之后管保给父亲带回来六千精骑!咱们父子同心,待时而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吕逸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父子两人达成共识,吕布找来了秦宜禄,态度更加亲切。吕逸懒得应酬,自己去做出行的准备。 第二天一早,吕逸拜别父母,带着张辽、高顺,点了五十精骑随从,护送着张世平、苏双开赴涿郡。 过所、文书一应准备齐全,万无一失。 从九原县到涿郡千里迢迢,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么走大路,从云中过定襄,进雁门关,沿着太行山西麓南下,过上党进壶关至邯郸,北上过常山,经中山,最后到涿郡。 这条线路绵延八千余里,却都是官道。 又或者走雁门关以东,进代县,从飞狐口经涞源,横穿太行山脉,东至紫荆关出,直接走易县北上也能到涿郡。 这条路要近上许多,总行程不过三千余里。但太行山脉绵延曲折,崇山峻岭,山路难行。再加上他们的队伍里,既有战马,又有牲畜,即便能安全度过,时间上估计也节约不了太多。 吕逸是个穿越而来的,对这个时代的山川地理可以说一窍不通,两千年沧海桑田,早就不是后世的模样。 张辽和高顺也自幼便生长在塞北,出了雁门关,两眼一抹黑。 于是决定行进线路的重任便交到了见多识广的张世平和苏双身上。 两人计议良久,这批战马是幽州刺史郭勋年前便定下的,他们无论如何要保证马匹安全,只能选择远路。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南下,走了足足两个多月,终于来到壶关之前。 望着眼前巍峨延绵的太行山,众人不禁感慨万千。 塞北苦寒,关内凄凉,原本以为并州位列三辅之一的左冯翊,应该是繁华膏腴之地。 没想到一路行来,却只看到满眼的荒凉,人烟稀少,十室九空。 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壶关出口的魏郡正是黄巾军起事的地方,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天公将军”焚烧官府,劫掠富豪官吏,各地州郡抵挡不住,接连陷落。 安平王刘续更被劫持到广宗,朝野震惊。 这一来张世平和苏双彻底傻了眼。去年出来的时候,还貌似天下太平,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 吕逸建议他们就近在上党郡将马匹牲畜出手,换些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再进冀州。 两人无奈,也只好答应,约好在涿郡汇合之后,各自分头。 吕逸轻车简从,只带着张辽高顺和五十精骑,小心避开各方势力,星夜兼程朝涿郡进发。 他知道,广宗之战即将开始,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涿郡更有两个人才正默默无闻,恐怕现在的世间,除了吕逸,没人知道他们以后会有多声名显赫。 吕逸又怎么舍得错过? 第31章 害民之贼留你何用 转眼离开九原已经快三个月了,眼看涿县将至,吕逸心情大好,一路上和张辽、高顺有说有笑,行进速度也放慢了不少,不再一路猛赶。 三人正信马由缰,高谈阔论欣赏着沿路风光。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吕逸眉头一皱。 冷不丁冲出几个衣衫破旧,农户模样的人,一路朝他们这边跑来。 五十精骑训练有素,又久经沙场,不用吩咐,立即整队,严阵以待。 那些人有老有少,待看清吕逸军马整肃的模样,顿时又忙不迭的停下脚步,朝吕逸这里看看,又仓皇的朝身后张望,模样凄惨,神情无助。 流民? 但看样子又不是,这些人全是男丁,倒像是被什么人追赶一样。 张辽上前查看,不一会带了个老者回来。 老者一眼便看出这些人以吕逸为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吕逸赶紧上前搀起,问道:“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在下能帮上一二。” 老人嚎啕大哭,连呼将军救命。 吕逸一再探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涿县周边村镇的黔首百姓。 前些日子官府张榜出文,要征募义军剿灭黄巾军。 朝廷无道,苛捐杂税日渐沉重,响应者寥寥。 信任的县令一怒之下,竟然出动军丁抓捕各村镇的男丁,稍有不从便被扣上反贼的帽子,搞的民不聊生。 今日又逢捉丁,眼前这些人早早望风而逃,身后正是县衙兵丁一路穷追不舍。 吕逸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官逼民反,官逼民反!简直岂有此理!”打马扬鞭朝前就去。 张辽、高顺也气的怒发冲冠,紧随其后。 楼桑村东南游医棵大桑树,亭亭如盖,方圆数里都清晰可见。 桑树下的广场上,正篝火熊熊,黑烟冲天而起。 数十个青壮村民被五花大绑,押在崔忠脚边,边上围着一百来个如狼似虎的军卒,盔明甲亮的不似县衙中兵丁。 旁边是哭成一片的妇孺和老人,嗫嗫喏喏,满脸悲苦,全是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痛苦模样。 县令崔忠面无表情的坐在篝火前。 “刁民!都是刁民!”崔忠冷冷的看着面前哭嚎不止的村民骂道。 “朝廷出榜征召义军,本县等了十日,你们楼桑村竟然无一人应征,是何道理?” 一个青年勉强抬起头,哀告道:“县尊大人明鉴,小民等上有老,下有小,马上又是农忙播种,地里缺不了人。实属无奈,求县尊大人开恩啊...” 崔忠一脚踩在那人脸上,用力压在地上,脚底碾了碾。 那汉子“呜呜”痛呼,却不敢挣扎。 “呸!休要狡辩,本县看来,你们分明是黄巾余孽,聚啸乡里,意图谋反!”崔忠叱道。 “大人,大人,小民等冤枉啊!”一众村民闻言大惊失色,纷纷喊冤求饶。 崔忠冷哼一声,说道:“本县不管你们是真黄巾还是假黄巾。” 他顿了一顿,冷冷的眼神扫过期期哀哀的村名。 众人被他豺狼般的眼神吓得不敢直视。 “本县眼里,只有两种刁民。从征应招,为本县卖命的活人,还有...” 崔忠声音猛地提高,“意图谋反,把人头留给本县请功的死人!” “县尊饶命啊,我等愿意从军,愿意从军啊!” 众人吓得两股战战,屠刀加身,顿时明白了自己该如何选择。 “晚了!本县给过你们机会了,现在嘛...由不得你们选了!” 崔忠一挥手,围在身边的军卒一拥而上,把地上的村民一个个拖起。 村名哀嚎挣扎,崔忠却感觉越来越兴奋。 军卒把村名像牲口一样拖到篝火前,拿起通红的烙铁,一个个给他们脸上烙上金印。 受了刑的哀恸不绝,没受刑的面如死灰。 亭亭如盖的桑树遮蔽了日光,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广场,宛如人间炼狱。 这一幕看的吕逸怒火冲天,目眦欲裂。 “杀!”暴喝一声,吕逸一夹马腹,提枪在手,一马当先朝着崔忠的爪牙冲了过去。 张辽、高顺紧随其后,如同锋矢一般冲入场中。 众军卒大惊失色,匆忙中扔下手中村民,慌慌张张结阵抵挡。 吕逸三人是塞北横行的豪杰,这些军卒不过是跟着崔忠横行乡里的恶霸而已,如何能跟三人相提并论。 顷刻间,如虎入羊群一般,一次冲锋便把百十个军卒的阵型冲散。 张辽和高顺一左一右,见缝插针,把他们打的七零八落,抱头鼠窜。 崔忠只觉得眼前一黯,吕逸勒马扬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重重踩在他心口之上。 “砰!” 崔忠狠狠的摔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夺喉而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一如刚才被他欺压的村民。 他的爪牙听见主子痛呼,又一窝蜂的冲过来,想要仗着人多救回崔忠。 却赫然发觉吕逸身后蹄声隆隆,五十精骑已经赶到,边军的杀气凌冽如刀,哪里还有勇气抵抗。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崔忠直接打懵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发现吕逸一行人盔明甲亮,分明也是官军。 顿时满脸惊恐的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竟敢袭击本县,你可知道,本县是博陵崔氏?” 吕逸不屑的冷哼一声,骂道:“害民贼!某管你是哪家的混账,残害百姓,罪不容诛!” 张辽嗤笑一声说道:“兄长,依小弟看来,这世家门阀最是欺软怕硬,没几个好东西,不如...”他在马上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阴涔涔的看着崔忠,似笑非笑。 崔忠和他的眼神一对,森寒的杀气透骨而过,吓得肝胆俱裂,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趴在地上拼命磕头。 “别啊,一刀杀了岂不是便宜他了?”吕逸笑道,“对付这种人,愚兄颇有心得,管教文远满意。” 说完他吩咐麾下,把一众村民放了,又把崔忠和他的爪牙绑起。 “你既是县尊,自当爱民如子,没想到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吕逸指了指篝火边通红的烙铁对崔忠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烙印,那就烙个够!” 高顺手里拿着红的发亮的烙铁,迫不及待的往崔忠脸上按去,“滋啦!”一阵青烟冒起,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立马传了出来。 高顺没打算住手,接连不断的把烙铁胡乱按倒崔忠脸上。 崔忠的厚脸皮成功的把烙铁的温度降了下来。等烙铁恢复了黑色的时候,他的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高顺一巴掌呼在他尚且完好的另外半边脸上,崔忠悠悠醒转,痛不欲生。 吕逸哈哈一笑,在众人注视下,把崔忠拴在马后,牵着就朝现成出发。 第32章 千古第一莽撞人 吕逸一马当先,崔忠双手被缚,跌跌撞撞的被拴在马后,张辽、高顺笑眯眯的不时拿鞭子抽打两下。 张辽每抽一下,崔忠便“啊哟”痛呼一声,脚步更加踉跄。 高顺再抽一下,崔忠便有气无力的喊一声:“我是狗官!”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涿县城门。守门的军卒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杀气腾腾的边军和狼狈不堪的县令,顿时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你看我,我看你,僵在当场。 城里的百姓一拥而上来看热闹,忽然间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越众而出,一声暴喝:“兀那凶徒,休得猖狂!”声若巨雷。 吕逸抬头一看,只见那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响亮的名字。 “此人何罪,你等竟将他作贱至此,还有王法吗!”那人怒目而视,大声问道。 吕逸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张辽这个火爆脾气却被那人瞬间点燃。 “你这汉子好不晓事,不问来由,张口便骂吗?” 那汉子怒哼一声,驳斥道:“还用问什么情由,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如此羞辱于他,天理不容!” 张辽正要骂回,吕逸却抬手止住他,朗声问道:“这位好汉,可敢报上姓名?” “哼!”那人大声道:“有何不敢!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人张飞是也!你又是何人?可敢与俺一战?” 吕逸顿时心里乐开了花,会心的笑容堆满了整张脸。 “好一个莽撞人!”他看看张飞,越看越是喜欢,灼灼的目光把张飞盯得莫名其妙。 “姓张的,杀鸡焉用牛刀。你算老几,也配与我兄长动手?” 张辽早被张飞气得不轻,听他出言挑战,顿时战意昂扬。 顿时眉头一挑,大喝一声道:“姓张的,你要是能赢过爷爷我手中这杆长枪,再来问爷爷名号不迟!” 话音未落,张辽纵马疾驰,挺枪分心便刺。 张飞见他杀来,怡然不惧,等张辽快到身前,突然豹眼圆睁,一声霹雳也似的暴喝冲口而出,“且慢!” 张辽疾冲而至,却见这人不闪不避,正有些纳闷,胯下战马冷不丁耳边炸雷也似的传来这声暴吼,顿时惊得人力而起,嘶鸣不已。 张辽用尽全力这才守住惊马,这一枪还没出招,便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气的满脸通红,“姓张的,你待怎样?” “无胆匹夫!欺你爷爷手上没有兵刃,果然小人是也!”张飞仰头鼻孔向天,不屑的说道。 “孝父,借你枪一用!”张辽被气的浑身发抖,一抬手把自己的枪扔给了张飞,转头找高顺借枪。 却听身后张飞有些嫌弃的嘟囔道:“什么破枪,这么轻,一点也不趁手。” 一句话把张辽气的,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好不容易平复心神,勒转马头,又一次疾冲而去。 只见张飞沉腰坠肘,扎定马步,觑准张辽长枪将出未出之际,又是一声暴喝:“且住!” 张辽这一枪,硬生生又被憋了回去,无可奈何的问道:“你又待怎样?” “无胆匹夫,欺你爷爷胯下无马,果然小人是也!”张飞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嘴脸,不屑的说道。 “来来来!马也给你!”张辽气结,他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人,偏生张飞说的又句句在理。 自己气鼓鼓的回身,又找了匹马。 这次张辽学了个乖,不急着发动,先问了一句:“姓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次全都说出来,免得说你爷爷我欺负你!” 吕逸见这两人一来一回,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辽扭头幽怨的看了一眼吕逸,心里暗骂,自家兄长幸灾乐祸的样子才是真的小人! 张飞也挺枪上马,来回遛了两圈,稍作适应,这才满意的喊道:“来吧,让俺试试你有几斤几两!” 跨马挺枪的一瞬间,张飞整个人的气势暴涨,如同出兕猛虎,又如出海蛟龙,与先前的无赖模样判若两人。 张辽识货,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抖擞精神全力应战。 两人酣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张辽有心在吕逸和高顺面前表现,没想到越打越是心惊,眼前这个莽汉子也不知什么来历,招法纯属,枪出如风,好几次自己都险象环生,差点就要败下阵来。 张飞也在纳闷,眼前这个少年,看来不过十四五岁模样,却像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一般,招招夺命,杀气腾腾。 两人两马纠缠在一起,张辽脸上见汗,张飞手上不停,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气的张辽满面通红,出招越来越快,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转灯儿般厮杀,又打了五十多个回合,围观的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 后人有诗赞曰: 初出勇将试新锋,银枪煌煌领天风。 若无当阳张翼德,世上几人敢争雄。 吕逸眼尖,看出张辽求胜之心太过急切,招式只见已经隐隐露出败相,生怕张辽有失。 立刻拍马上前,觑准两人长枪交错之时,马槊雷霆般疾刺而出,“当啷!”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三个枪头会聚之处火星四溅。 张辽和张飞只觉得一股巨力沿着手臂袭来,顿时握枪不住,连人带马,“噔噔噔”连退三步。 张飞一脸惊骇的看着吕逸,虽然是人借马势,自己又是先和张辽打了上百回合,体力上亏了不少。 饶是如此,能仅凭枪杆上传来的力道就将自己震退,也足够骇人听闻。 他一向自恃勇力,没想到不仅张辽跟自己不相上下,就连眼前这个少年也是深藏不露。 张飞心里盘算,以一敌二,自己无论如何没有胜算,顿时心念急转。 “不打了!不打了!”张飞大吼一声,声如雷霆,“这一番厮杀,俺老张肚子已经空空如也,没有力气了。尔等休走,可敢让俺老张饱餐战饭,再来比过?” 张辽正顺不过气来,闻言眉头一皱,正要喝骂。 吕逸却先在马上一拱手,爽快的说道:“张兄但请自便,马可骑去,速去速回,某在此恭候!” 张飞又不走了,回过头来,环眼圆睁,不解的问道:“俺看你也是个磊落的好汉,怎么却偏要做这伤天害理,作贱他人之事呢?” 第33章 不打不相识 吕逸却没有分辩,下了战马,喊来张辽、高顺一起见礼。 “在下吕逸,表字...”说到这里,吕逸心里突然一阵恍然。 这个时代,表字一般是长辈赐赠,算是对后辈未来的期许。 有父亲给儿子取字的,更多的是师长给亲传子弟取字。 吕布早年不想让他一辈子呆在塞北荒原,存了给吕逸找个名师的念头,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所以吕逸现在有些尴尬,自己好像...还没有表字。 吕逸不介意先给自己取个字,心里却暗下决心,是时候给自己找个合适的老师了。 想在这个时代茁壮成长,仅仅靠自身强大是不够的。 上一世的宿慧让他深深的明白万事开头难的道理。 想在这个时代立足,更想要有所作为的话,有两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一是人才,二是出身。 即将乘势而起的十八路诸侯,哪个没有背景?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草莽英雄崛起是做梦,真正站到台前的几位,都有故事。 蜀汉的刘备是汉室宗亲,根正苗红,至少他是这么宣传的。逢人便说,说的多了,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他自己是肯定深信不疑的。 曹魏的曹操,拜了干祖父大太监曹腾,奉事四帝,更是唯一封侯的宦官。别管曹老板是不是亲生的,人家有后台是肯定的。 即便如此,曹老板一辈子都没有肯跨出最后一步。 唯一例外的是东吴的孙坚,但人家的故事更离奇,天降传国玉玺!按照这个时代时髦的话说是天命所归。 但也正是因为他没有背景,只能偏安江东,历经三世,辛苦经营,也始终在寻求朝堂的认可。 献帝时候进贡,向曹操请降,曹丕篡汉之后又请封,夷陵之战获胜后还得派人去通聘刘备。另外两家都称帝七八年了,他才敢悄悄称帝,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严格意义上说,吕家现在依旧是寒门,这种情况下,想要提升自己的背景、名望,找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虽然还没有头绪,但吕逸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自己的缘法。 急中生智,吕逸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在下吕逸,表字世安,并州九原人氏。” 世安,世安!天下太平,万民皆安。 这是他的愿景,也是他对这个时代的期许。 张飞闻言,也拱手道:“某姓张,名飞,字翼德,就是此间人氏。” 吕逸又一指张辽和高顺,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结义兄弟,都在我帐下暂任军司马。” 高顺也跟着上前见礼,张辽却有些不情不愿,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他虽然心中也十分佩服张飞武艺,却拉不下脸来服软,更不想在吕逸和高顺面前丢了面子。 吕逸把脸一板,叱道:“文远,不得无礼!” 张辽梗着脖子嘴硬道:“若不是兄长出手,再过数个回合,小弟定能赢过此人!” “哼,还敢胡吹大气,若不是翼德兄手下留情,还能容你打上这么多回合?”吕逸叱道:“为兄一向告诫你,戒骄戒躁,不可鲁莽,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是吧?你可知道,从一开始你便已经输了?” 高顺偷笑,张辽脸色大变,惊问道:“怎么可能?” “文远,你也曾饱读兵书,熟谙《春秋》,更在塞北与胡虏厮杀经年。岂不知夫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吕逸语重心长的说道。 张辽一怔,脱口而出道:“小弟知道啊,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吕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翼德兄三声断喝,接连打断你三次攻势,待你出手之际,就已是心浮气躁,一味贪功,难道你自己便一点都没有觉察吗?” 张辽这才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战至五十回合,你拼命抢攻,气衰力竭。翼德兄却枪势丝毫不乱,攻守之间,法度森严,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吕逸又道。 张辽嗫喏不语。 “再五十回合,翼德兄用言语扰你心神,此时你虽然出招更加凌厉,却空门大露,气急败坏。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不用为兄出手,你早已饮恨当场。翼德兄给你留着脸面呢,你不知感激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胡搅蛮缠?”吕逸喝道。 “小弟愚钝,多有冒犯,还请张大哥海涵!”张辽被说的面红耳赤,心中惭愧至极。立即朝张飞深施一礼,道歉道。 “哈哈哈!”张飞朗声大笑,一把扶住张辽,笑道:“俺老张哪有世安兄弟说的这么厉害。倒是文远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艺,俺老张佩服的很!” 吕逸鞭辟入里,一语中的,张飞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心中佩服。他性格豪爽,刚才那一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翼德兄不必自谦!”吕逸摇摇头,诚恳的说道:“依在下看来,翼德兄貌似粗豪,却心细如发,有勇有谋,倒是我们兄弟相形见绌,佩服的紧啊!” 张飞大喜,说道:“三位都是性情中人,俺老张平生专号结交天下豪杰,跟三位兄弟一见如故。某世居涿郡,颇有田产,卖酒屠猪为业。若是三位兄弟不嫌俺老张粗鄙,不妨到我庄中一聚,如何?” 吕逸大喜,说道:“素封之家,多有贤达,王亥陶朱,开国兴邦。蒙翼德兄相邀,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里四个人惺惺相惜,相谈甚欢。 凄惨的被挂在马后的崔忠本以为张飞会替自己出头,没想到刚才人家一激动,把他给忘了。 顿时扯着嗓子大喊道:“翼德救我,翼德救我,这些人是反贼,是反贼啊!” 张飞也猛然想起,听声音甚为熟悉。仔细一看那张面目全非的嘴脸,依稀倒是认出是刚接任不久的代县令崔忠。 他此刻早已不会怀疑吕逸的人品,却又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崔忠会沦落到这幅狼狈模样,顿时又有些疑惑的看向吕逸。 吕逸冷然一笑,旁边张辽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来龙去脉跟张飞一一道来。 张飞闻言勃然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大骂一声:“害民贼,你还敢说认得你张爷爷!” 第34章 大耳贼!你没机会的! 张飞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知道了原委顿时无法压制心中怒火。 不待崔忠分辩,径直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扯到身前,一顿拳打脚踢。 边打边骂:“腌臜泼才,害民狗官,今天让你好好认识认识你张爷爷!” 崔忠伤上加伤,被打的哀嚎不绝。 张飞还觉得不解气,抬头一看,城门边正围了一群看榜文的百姓。 又拖着崔忠上前,将他牢牢捆在告示牌边,旁边随手攀下一根儿臂粗细的柳枝,劈头盖脸又一顿猛抽。 围观的百姓看的兴高采烈,时不时的轰然喝彩。 崔忠哪里受得了这轮番的折磨,顿时口吐鲜血,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张飞余怒未消,扬起柳枝还要再打。吕逸三人抱着手在边上看着,一言不发。 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中年汉子,生的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 围观者甚众,吕逸一开始没留心到此人,现在一见他样貌,顿时眉头一皱,心中鄙夷之情油然而生。 这不就是三国第一伪君子,真小人刘备,刘玄德吗? 要说吕逸最讨厌谁,非此人莫属。 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若论抛妻弃子,假仁假义,上下五千年中,此人绝对名列前茅。 若论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终汉四百年里,也无人能出此人之右。 投了曹操,转头骗了兵马倒戈就投靠了袁绍。 没过多久,又骗了兵马投靠刘表。 在荆州邀买人心,上蹿下跳,大搞分裂,转头又占了人家地盘,刘琦死的不明不白。 西川刘璋待他甚厚,给钱给粮,他却包藏祸心,觊觎川蜀之地,把刘璋逼的远离故土,老死荆州。 更何况后来刘备被袁术大军困住,还是吕布辕门射戟,替他解围。最后白门楼上却被他恩将仇报,落井下石,落得一个饮恨当场的悲惨结局。 诚然当时的吕布咎由自取,但刘备更为不堪! 他这一辈子,不知坑过多少主公,多少恩人,说是“数姓家奴,养不熟的白眼狼”一点都不为过。 吕逸恨屋及乌,一想起刘备,便气得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 刘备抬手抓住张飞的手腕,沉声说道:“壮士息怒,壮士息怒,不要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张飞转头,怒目而视刘备,喝道:“此等害民贼,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祸害百姓,不打死,留着他作甚?!” 刘备长叹一声,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说道:“此僚虽行为卑鄙,极为可恶,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若壮士失手将他打死,岂不是误了自己的前程?” 张飞懒得啰嗦,充耳不闻,手上发力,柳枝又要挥下。 刘备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子险些都要站不稳,慌忙两手一起用力,好不容易才拦住张飞这一鞭。 “壮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意气用事,实属不智,还请三思啊!”刘备苦口婆心的劝道。 “哼!”吕逸冷哼一声,越众而出,一巴掌朝那刘备手上拍去。 “啪!”一声脆响。 刘备分明看着吕逸巴掌拍来,却怎么躲也躲不开。 一阵剧痛袭来,刘备如遭雷击,忙不迭缩回了手。 吕逸这一巴掌用了足足七分力气,刘备吃痛不住,将手背在身后,止不住的颤动连连。 “这位兄台,在下一番肺腑之言,都是为二位着想,替你们可惜啊!”刘备急道。 “不必了,此等害民之贼,除掉他是为民除害,有什么可惜?”吕逸喝道。 “便是这个道理,俺老张最看不惯这等害民贼!”张飞附和道。 “这种人都能做一方父母,朝政昏庸,可见一斑!我等拨乱反正,有什么可惜?”吕逸又道。 “便是这个道理,俺老张也这么认为!”张飞继续附和道。 “杀了此人,既能为百姓除害,免得此人日后变本加厉,继续为非作歹。又能给这天下贪官污吏树个榜样,好教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仗义敢为的义士,路见不平的好汉。他们日后再要倒行逆施的时候,也好长个记性!”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 吕逸朗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哪里不智?” “哪里有错?” “可惜什么!” 三声暴喝,振聋发聩! 张飞闻言,顿时双眼精光直冒,朝吕逸用力一抱拳,大笑着说道:“俺也这么想!世安兄弟好一番道理,尽抒俺老张心中之意,果然是真英雄,大豪杰,俺老张佩服!” 吕逸谦虚的笑了笑,说道:“也是有感而发,当不得翼德兄这些称赞。倒是翼德兄敢想敢做,才真叫人钦佩。” 两人再一次惺惺相惜,那汉子却兀自劝说,满脸沉痛的说道:“可此人毕竟是朝廷命官,万万不可私刑诛杀,乱了朝廷法度,祸将不远啊...” 张辽听不下去了,只觉得这人婆婆妈妈,十分不爽。 冷冷的打断他,说道:“什么狗屁命官,我大哥也是正儿八经的命官。屯骑校尉军候,那可是一枪一刀在胡虏大军里杀出来的功劳,难道还不比这劳什子芝麻绿豆的县令值钱?!” 刘备没想到吕逸他也是官身,顿时脸上一凛,拱手致歉道:“失敬,失敬。吕军候既然也是朝廷命官,自当率先垂范,遵纪守法,万万不可任意妄为啊!” “狗屁的法度,老子们是边军,只知军法,不懂其他!一边去!”张辽不耐烦的说道。 吕逸想了想,对张飞说道:“翼德,倒也不急着诛杀此僚。不如先拴在此处几日,也让百姓们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等过得三五日,此人赎尽了罪孽,再杀不迟,免得今日脏了手,坏了咱们吃酒的心情。” 吕逸的劝说,立竿见影,张飞顿时收了手。 刘备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眼底阴霾被他瞬间藏起。 他站到两人身前,一揖到地,诚恳的说道:“二位深明大义,在下佩服!在下姓刘名备,表字玄德,本是汉室宗亲...” 他正在介绍,却冷不丁远处一个庄丁模样的人慌慌张张的飞奔而来,远远的就在喊:“老爷,老爷,不好啦,咱们的肉铺上有人闹事,快去看看吧!” 张飞猛的抬头,怒吼道:“哪个不开眼的浑蛋,敢来捋你张爷爷虎须!” 转身对吕逸抱拳,不好意思的说道:“世安兄弟稍待片刻,俺老张去去就来!” 吕逸一听有人闹事,顿时脑海里蹦出一个了不起的名号,眼里精光一闪,拉住张飞的手,激动的说道:“翼德,我与你同去!” 张飞大喜,两人把臂同行,刘备一个人被晾在边上,尴尬的在风中凌乱。 第35章 忠义炳千秋! 张飞有个肉铺,就开在涿县集市中心,日常卖些卤肉酒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此刻肉铺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一个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的大汉昂然卓立摊前。 此人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虽然穿的是一身粗麻布的陈旧衣袍,却难掩拔群的气度。 摊上的刀手满脸无奈的朝这汉子拱手致歉道:“这位壮士,不是小的不肯沽酒卖肉与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壮士若是等得及,待我家主人来了再卖与你,若是等不及,明日再来也是可以的。” “哼!”那汉子冷哼一声,傲然看着那刀手道:“什么有心无力,某看你分明是欺我穷趸,不肯卖酒肉与我!” “啪!”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随手一扔,投在案上,说道:“一吊钱想来足够,快些斟酒,再取三斤上好卤肉来吃,我待赶入城中投军。” 刀手十分为难,一指摊边水井说道:“壮士不要误会。我们开买卖的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实在是家主人临出门走的急,忘了将那井盖挪开。肉食都在井中挂着,小的拿不出来啊!” 那汉子睨目望去,只见井口之上,摆着一个车轮大小的磨盘,把井口压得严严实实。 看磨盘大小,怕至少也有千斤的重量。 “这有何难?”那汉子朗声大笑,问道:“若是某将这石磨搬开,可能卖我酒食?” 刀手满脸不信,嗤笑道:“我家主人早就有言在先,若壮士真能将这磨盘搬开,这里的酒食尽管取用,分文不取!壮士自便!” “呵呵,好!”那汉子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向周围百姓说道:“如此便请众位乡亲父老做个见证。” 说完他撸起袍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沉腰扎马,一双大手紧紧攀住石磨边缘,暴喝一声:“开!” 千斤石磨应声而起。 “起!”那人再喝一声,声如洪钟。 石磨在这汉子手中轻飘飘如同无物,应声被他高高举过头顶。 他擎着石磨,绕着井口转了一圈,随手一丢。 “轰!”一声巨响,石磨脱手飞出一丈有余,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再看那汉子,面不更色,气不雍出,浑若无事。 人群看的瞠目结舌,哄然叫好声连绵不绝。 刀手也傻了眼,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汉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除了自己主人,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第二个能举起石磨的人呢! 那汉子随手从井中提起肉食,将一扇生猪肉掷在肉案前,朝围观的百姓说道:“这扇猪肉诸位可按需自取,算某答谢乡里!” 那刀手哪里肯依,上前就要抢夺,被那汉子随手一拦,任凭那刀手怎么发力,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前进一步。 刀手大急,求饶道:“壮士,三斤上好卤肉小的立马奉上,只是这...这...这送给众人万万不行啊...”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某已举起石磨,这肉便是我的了,如何送不得?” 他随手一拉,刀手脚下踉跄,不由自主被他带到肉案前。 那汉子把卤肉朝刀手面前一放,丹凤眼微眯,精芒电射,“你既然出尔反尔,某便不客气了。来来来,将这肉切出三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 刀手被那汉子看的心肝儿发颤,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切好。 “再来三斤肥的,也给某细细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精的在上头!” 刀手无奈,又老老实实切好。 旁边有机灵的刀手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去找张飞告状,那汉子冷眼瞧着,视若无睹,自顾自拖来一张条凳,大马金刀坐在案前,睥睨之间,不怒自威。 刀手将卤肉包起,双手捧到那汉子面前,那汉子却一动不动,又道:“给某再剔三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剁成臊子,不要见一丝肉在上面!” “壮士爷爷,您饶了小的吧...”刀手剁肉剁的双臂酸麻,一听还要再来三斤,眼泪都快下来了! “哼!”一声巨吼,声若雷霆,势如奔马,“哪里来的恶汉,竟敢搅扰俺老张的买卖!” 那汉子抬眼一看,正是张飞接到庄丁禀告,引着吕逸几人赶到。 此刻见自己的买卖门前乱作一团,顿时勃然大怒。 待他看清这汉子面貌,只觉得此人绝不简单,气质更是孤冷豪迈,又忍不住心中暗赞,暗暗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那汉子怡然不惧,双目如电直视张飞,朗声道:“做买卖便该讲究一诺千金!既是你的规矩,为何出尔反尔?” “某何曾出尔反尔,只是不信你有本事挪开磨盘。”张飞喝道。 “哦?你要如何能信?”那汉子凤眼微眯,傲然回道。 “你可敢与某比试一场,若能胜我,俺老张便信你!”张飞不假思索的说道。 “哈哈哈!”那汉子纵声大笑,“原来是来打架的,正合某意,有何不敢!” 张飞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吕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拦住。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赤面、美髯再加上这傲视群伦的气质,除了关羽还能是谁。 吕逸心里火热,两眼放光。 青灯观青史,提青龙偃月,微细处不愧青天! 赤面秉赤心,跨赤兔追风,驰骋间不枉赤字! 两千年来,被无数人敬仰歌颂的关圣帝君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第一次生出了不枉穿越而来的荒诞念头。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底最深处,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在蠢蠢欲动,难以抑制。 是昂扬的斗志! 上一世的自己只能仰望膜拜,而这一世的自己却有机会和关羽并肩作战! 吕逸深吸一口气,直视关羽,不屈的战意雷霆般跨越空间的界限,视线在半空中和关羽交汇。 “翼德兄,让我来!”吕逸声音不大,却尽显坚决。 他缓缓走上前去,朝关羽一拱手,沉腰扎马,双手角力,“喝!”一声断喝。 躺在地上的石磨被他高高举起,紧接着又“砰!”一声,远远掷出。 吕逸也是面不改色,气不喘,抱拳朗声道:“在下吕逸,表字世安,九原人氏,壮士可肯赐告姓名?” 关羽凤目微睨,面露赞许,也抱拳赞道:“小兄弟好功夫!某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也。正要请教!” 第36章 沙地演兵云长归心 吕逸气质渊停,如大海般沉稳。 关羽不动如山,似泰山样巍峨。 武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万钧,力求一击即中,毕其功于一役。 不会像市井泼皮厮打那样全无章法。 两人遥遥相视,各自心中赞叹,却谁也没有贸然出手,各自寻找机会。 吕逸心念电转,气息猛然一收。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羽正全神戒备,突然感受到他的气机倏地消失,心中突然一空,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浑不受力。 他们并非生死相搏,关羽的气机无处着力,招式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蚕眉一挑,正要发话。 吕逸却率先开口,笑着说道:“小弟看云长兄渊渟岳峙,气势如海,自有一派大将风范!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云长兄能见允否?” “小兄弟谬赞,但讲无妨!”关羽正色答道。 “小弟以为,廓平南北,非孤勇可为,辟壤经世,当文武相藉。”吕逸朗声说道。 “为将者,有文武两道,小弟均想请教,不知云长兄意下如何?” 关羽凤目微睨,双眸灼灼,朗声问道:“哦?愿闻其详,文比如何,武比又如何?” “武比则弓刀石马步箭,兵刃拳脚,凭云长兄自选,小弟无不奉陪。文比则排兵布阵,攻城略地,你我沙盘推演,一决胜负。”吕逸笑着说道。 围观众人听得眉飞色舞,平时看惯了打架斗殴,吕逸这样的提议倒是第一次听说。 刘备更是听得两眼放光,看场中的神情满是热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飞大奇,悄悄问身边的张辽道:“文远兄弟,俺看你家兄长一膀子好气力,一身的好武艺,没想到年纪轻轻,怎的还精通排兵布阵?” 听他夸赞自家兄长,张辽满脸骄傲,与有荣焉。自豪的说道:“张大哥你别看我家兄长年纪不大,却早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是我吹牛,我家大哥那可是经世济国,百年难遇的奇才!” 高顺也点点头,由衷的赞叹道:“大哥确实非同凡响。就说咱们九原一战,真称得上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我每每想来,都觉得如在梦中!” “九原一战?愿闻其详,愿闻其详!”张飞听得两眼放光,心驰神往,急的直搓手,连声打听。 “张大哥不急,一会再说,兄长他们要开始了!”张辽提醒道。 张飞又向两人看去,只见关羽抚髯大笑,慨然道:“小兄弟既有所命,关某奉陪,那便先文后武,请!” “那便以攻守之道为题。”吕逸微微一笑,拱手近前,拔出佩剑,随手在黄土地上画了个方块。 “以此为城,城开四门。”他又在方块的南面划出一条长线,说道:“南门依黄河之地利,可以不用防守。除此之外,其余三面一马平川。” 他又在方块东南面一尺左右的位置再划出一个方块,说道:“此为后方城郡,离此三百余里。”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兴致勃勃的听吕逸排演,关羽更是全神贯注,时而皱眉思索。 “城内守军一千,上马可为骑兵,下马可为步卒,城外敌军一万,五千骑兵,五千步卒。” 说到这里,吕逸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张辽和高顺也感慨的悄悄低下了头。 虽然是沙盘演兵,但他们眼前却不自觉的出现了当时烽烟四起的惨烈场景,心里的悲伤竟一时难以压抑。 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明白其中的艰辛,苍白的语言难以表达万一。 无数英灵用血肉之躯筑就长城,一次次抵挡住了胡虏的铁蹄! 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现在想起,仍旧犹如最恐怖的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关羽听到这里,忍不住眉头紧皱,感叹道:“敌我悬殊如此之大,说是绝境,毫不为过…” 顿了一顿,他又道:“天气如何?” “连日阴雨,烽火难起!”吕逸答道。 “城内粮草军需是否足用?”关羽又问。 “敌军围城十日,粮草断绝,无以为继,勉强堪用三日。”吕逸幽幽说道。 “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众人都以为吕逸这是在故意设置绝境,为难关羽。 关羽却不以为意,眉头紧蹙,动念如飞。 良久,他又问道:“后方城池有多少兵马?” “两千精骑,两日可至!”吕逸不假思索,又道:“敌我已明,小弟便不客气了,这第一阵,小弟来攻,云长兄守城如何?” “请!”关羽毫不犹豫。 吕逸心里暗暗唏嘘,嘴上脱口而出,说道:“围三阙一,除南门外,其余三门各派一千五百士卒攻城,多为步卒。三班轮换,日夜不息。弓箭手压制城头,骑兵待机而动。” 关羽神色一凛,没想到吕逸一开始就是全力以赴的架势,皱眉思索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若关某来守,当务之急先发动民夫协助守城,全城动员,多备滚木礌石,金汁箭矢集于东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东门口画上一个小圈,表示守军。 又在三个城门外的位置上,各画上一个大圈,表示攻城的敌军。 想了一想,又在城外空旷的位置,画了个更大的圈,示意是按兵不动的中军。 “城中一千兵马,俱作骑兵,集于西门,待敌军轮换之时,乘势杀出,直闯中军!”关羽沉声说道。“此时敌军换阵,首尾必难相顾,某用精骑突进,敌方中军必乱,势必回防。” 吕逸点点头,说道:“云长兄所言甚是,但敌军人多势众,西门虽乱,但仍有三千敌众,再加上北门外及待机而动的骑兵,恐怕凶多吉少。” 关羽却傲然说道:“某亲为前锋,区区数千贼寇,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在某看来,如土鸡瓦狗耳,何足为虑!” 听他这么说,人群里哄然一声,嗤笑声四起。 “你这汉子好不要脸,互吹什么大气,当自己是霸王复生还是贾复再世?” “是啊,是啊,不要以为有点蛮力就能冲锋陷阵,你这汉子打过仗吗?” “只怕真到了那个地步,腿都吓软了吧,还骑得了马?” 七嘴八舌的风言风语苍蝇一般挥之不去,关羽气的额头上青筋直跳,一张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正要发作,却听吕逸一声断喝,“都给我住口!”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吕逸怒目环顾四周,众人为他气势所夺,瞬间都闭上了嘴。 第37章 英雄相惜 吕逸伸手按住关羽,沉稳而有力。 他诚恳的注视着关羽的双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云长兄铮铮铁骨,豪气干云,更有万夫不当之勇,休管凡夫俗子愚见,小弟却对云长兄深信不疑!” 感受到吕逸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股暖流瞬间冲上关羽心头。 灼灼的目光中满是感激,关羽的声音竟然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吕兄弟与某只是萍水相逢,关某一介白身,市井中一个寻常的贩夫走卒而已,竟得你如此看重!关某心中感慨,愧无地也!” 吕逸爽然大笑,郑重的说道:“云长兄此言差矣。萍水相逢也可肝胆相照!草莽之中多出仗义豪杰。” 他转过头去,戟指刚才嗤笑的几个闲汉,叱道:“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云长兄乃是绝伦超群人物,有韩信、张良之才,非黥布、彭越之徒可比。假以时日必将名震天下,尔等市井蝼蚁,岂能同日而语!” 这些人被吕逸气势所夺,嗫喏着不敢出声。 关羽被吕逸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心中虽感动欣喜,脸上却着实有些挂不住,一张脸又红了几分。 吕逸不再理会众人,一指地上沙盘,问道:“那我若是也亲领骑兵,缠住云长兄,中军齐出,乘虚而入,全力攻城又会如何?” 关羽回过神来,良久叹道:“若吕兄弟亲自拦截,某恐难以脱身,旦夕城破...” 张飞这时候冷不丁凑上来,插嘴问道:“诶,这后方城郡还有两千精骑,俺老张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去突围求援?” “来不及!”关羽摇了摇头,说道:“援兵赶到需要两日。仅有一千人守城,城外三军轮换抢攻,势必伤亡惨重。此消彼长之下,恐怕难以坚持!” “两千援兵赶到之时只怕城池已失,敌军更可以逸待劳,以多打少,顺势吃下这两千精骑...” 关羽朝吕逸拱手施礼,慨叹一声,又道:“关某才疏学浅,除与敌死战,与城携亡外,实无良策。惭愧,惭愧!” 张飞一怔,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绕着沙盘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办法。 气得他一声大吼,“依俺老张看来,这城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守不住!大丈夫,死战而已,又有何惧哉?” 吕逸笑而不语,张辽忍不住对张飞说道:“张大哥,谁说守不住的?我就知道一人,不仅守住了,还大获全胜!” 吕逸没料到张辽这时候替自己出风头,想拦他,但话已出口,顿时一脸的尴尬。 关羽、张飞却同时抬头,一脸惊愕的问道:“此话当真?” 张辽摇头晃脑,一脸的莫测高深,“当然!” 关羽又问:“此战是何时发生,某竟不知?” “今年年初,恐怕朝廷邸报还没来得及写。”张辽有些得意的说道。 他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学着吕逸的样子也抽出腰间宝剑,朝着方城一指,朗声说道:“这是我们九原城!” 又一指后方城郡,说道:“这是云中城!” 张飞听到“九原”两个字,顿时两眼放光,一脸震惊的看向吕逸。 张辽又在北门画了个小点,傲然道:“这里是我三弟。”说完朝高顺挤眉弄眼。 “我是你二哥...”高顺冷着脸骂道。 他是个沉稳的性子,觉得张辽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着实有些丢人,撇过头去懒得看他。 张辽只当没听见,又在东面画了个小圈,说道:“这里就是不才小弟我了。想当时,小弟亲率两千精骑,披荆斩棘,一路冲杀,力挽狂澜...” 他说的眉飞色舞,高顺实在听不下去了,又骂道:“要点脸!” 张辽脸上一红,也意识到自己有点飘了,赶紧住嘴,有些悻悻的看着高顺。 关羽和张飞异口同声问道:“那吕兄弟当时在何处?” 既然张辽和高顺都亲历其中,更身兼重任,想来吕逸不可能不在场。 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是死路一条,吕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张辽傲然一笑,长剑在地上用力一划,一条粗壮的箭头从九原城直指云中城。 “我大哥单枪匹马,杀透重围。在九原力陈得失,搬来援军。” 张辽再次用力一划,又一条粗壮的箭头从云中城直指九原城。 “更设下奇兵,火马冲阵,城外布下疑兵,鲜卑胡虏顿时大乱!” “咻!” 张辽挥剑凌空朝鲜卑中军方向猛然劈下,大喝一声道:“我大哥单人独骑,直闯中军,一招制敌,击退贼酋。胡虏望风而逃,溃不成军!” 他讲的慷慨激昂,荡气回肠。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瞠目结舌。 “其中曲折、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也!”张辽摇头摆尾的得意洋洋,就仿佛当时单枪匹马,力挽狂澜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吕逸脸皮滚烫,窘的无地自容,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怒目而视张牙舞爪的张辽,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良久关羽才从震惊中醒来,看向吕逸的眼神里多了三分赞许,七分敬佩。 他朝吕逸一抱拳:“关某平生孤傲,自恃甚高。没想到吕兄弟年纪轻轻便已建立如此不世之功,关某实在佩服,更羞惭无地!” 吕逸赶紧回礼,连连摆手,谦虚的说道:“云长兄过誉,我这弟弟年少轻狂,多有夸张,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关羽却郑重的说道:“事实胜于雄辩,小兄弟之才,胜关某万倍,这一轮比试,关某输的心服口服!” 吕逸正要谦让,却听关羽又道:“关某虽不才,却也有几分勇力。文比虽败,武比却更为期待。不知能否领教领教吕兄弟单人独骑,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武艺?” 吕逸一怔,随即会意,放声大笑,一口应允,却道:“刀枪无眼,我与云长兄一见如故,不如就拳脚上切磋一二,点到为止,如何?” 关羽大喜,整衣下场。 两人都是武艺高绝之人,又惺惺相惜,切磋之时虽然没有刻意留手,却都是规规矩矩的君子打法。 关羽势大力沉,招式大开大阖。 吕逸灵动翻飞,兵法寓于招中。 来来回回打了有一百多个回合,不分胜负,眼看天色渐渐西沉,两人兀自打的尽兴,谁也不肯停手。 张飞在旁边看的摩拳擦掌,心痒难耐,再也忍不住,一声虎吼,冲进战圈。 吕逸和关羽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各分出一只手来,将张飞砂钵般的两个拳头挡在半空。 张飞用尽全力挣动,憋的一张大脸黑中透紫,脚下却一步都挪动不得。 三人僵持半晌,忽然相视一眼,仰天纵声大笑,齐刷刷一起收手。 第38章 人间第一厚脸皮 吕逸看着两人,心里豪情万丈。 自己特意千里迢迢远赴涿郡,明面上说是为了践行对张世平和苏双的护送承诺,实际上不就是想试一试运气,看能不能和这两位不期而遇吗? 现在僻处塞北,手上兵马不过二千,将只有数名,关键还都不能算是自己的班底。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都是自己老爹吕布的。 自己真正能掌控的,只有带出来的这五十精骑,算是亲卫。 另外也只有张辽和高顺两个拜把子兄弟。 虽然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毕竟现在还是十五岁的少年,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远远达不到历史记载中的名将程度。 现在的吕逸,别说纵横天下,能保住九原不失都已经很勉强了。 他是有目标的,既然苍天给了自己重来一世的机会,他不可能再碌碌无为的浪费。 北拒胡虏铁蹄,南定中原大局,随便哪一条都要钱要粮要兵要将。 若自己再有关羽和张飞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更何况吕布的短视和急功近利已经初现端倪。 丁原只用了一点金银和微末的官职,就把吕布弄得心神荡漾,恨不能立刻去投奔。 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就要去给别人当枪使,一点战略眼光都没有。 吕逸一想到上一世记忆中,吕布悲惨的结局就忍不住一阵阵害怕,以他对吕布的观察和了解,恐怕这一切绝不是空穴来风。 吕布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这些日子以来吕逸深有感触,他已经渐渐从心底里开始接受和认同吕布父亲的身份了。 所以守护吕布,不让他重蹈覆辙也成为了吕逸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但很遗憾,他们的目标和价值观无法趋同,他不可能一直陪在吕布身边。 那样的话,自己将处处掣肘,事事为难。 更何况吕布也不是个听劝的性子,现在的吕布还只是边军的一名低级武将,多少还能听进去一些意见。 可一旦吕布真的踏入中原,被裹挟进汉末的乱局之中,更有了一方诸侯实力的时候,他会变的。 吕布的问题十分极端,刚愎自用,孤傲薄情,对待家人虽然深情爱护,对待手下却薄情寡恩,视如草芥。 一帆风顺的时候还好,一旦遇上挫折,众叛亲离的结局几乎可以注定,甚至都没法怪到别人头上。 更何况吕布的心态极其不稳,每每碰到大事,耳根子又软,还很容易自暴自弃。 他忍不住又想起九原城下,吕布那冲天酒气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后怕。 吕逸一边看着关羽和张飞,一边心里百转千回,嘴里笑着,心里却有点苦。 刘备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里急的直冒火。 吕逸三人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气氛越来越热烈。他几次想插话,却根本找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这三人停了手,刘备迫不及待,越众而出。 张辽和高顺正笑眯眯跟着一起感动,一个没留神,眼前一晃,突然多了一个人,顿时一惊。 刘备也跟着吕逸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成功把三人的眼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吕逸看清是刘备,顿时脸皮一跳,心里大骂晦气,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在下刘备,表字玄德。适才见三位文武兼资,身手不凡,都是当世的豪杰,心中极为仰慕,故此不揣冒昧,特来拜见。”刘备一揖到地,朗声说道。 张飞之前见过他,只记得他婆婆妈妈,印象一般。随意拱了拱手算是还礼,也不说话。 关羽却是第一次见。 抬眼一看,刘备衣衫破旧却极干净整洁,长相又异于常人,说话更彬彬有礼。当下没有怠慢,也跟着还了一礼,通了姓名。 刘备又一脸诚恳的说道:“在下虽窘迫,却与三位一见倾心,欲请三位村店之中小酌共叙,还请三位万勿推辞。” 张飞见他背着草席,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几串草鞋,确实一副生活穷趸的模样,说的话却十分慷慨,顿时对此人观感大改,有些动容。 “哼!有心做东,又何必提什么生活拮据?市恩卖好,岂是君子所为!”吕逸冷冷的说道。 张飞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黑。 是啊!诚心请客,哪有先告诉客人我很穷的道理,不是市恩卖好是什么?! 刘备脸色一僵,满肚子委屈憋在心里极其难受,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吕逸。 明明从见面开始便曲意奉承,小心讨好,吕逸却处处针对,一点没给他留脸面。 正想分辩两句,吕逸哪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朝着张飞笑道:“市井之中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弟与两位兄长一见如故,打算厚着脸皮向翼德兄叨扰一顿酒水,不知兄肯见允否?” 张飞就喜欢吕逸直爽不作伪,顿时大喜,哈哈大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张辽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挤眉弄眼的打趣道:“张大哥,我们这可还有五十多精骑呢,人吃马嚼的,不会把你的庄园吃穷了吧?” “酒管够,肉管饱,俺老张还怕你人多不成?”张飞环眼一瞪,雷声说道。 吕逸和关羽、张飞相视一笑,冷不丁刘备又说道:“如此,备也厚颜叨扰,先行谢过张兄慷慨之意。” 吕逸这回是真服了,叹了口气道:“要说脸皮之厚,我吕逸这辈子除了你,估计再也不会服谁了!” 刘备被吕逸说的有些下不来台,张飞见他表情尴尬,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只是觉得刘备这人有些婆婆妈妈,说话办事一板一眼,十分不爽快,倒也不像吕逸那样打心眼里厌恶。 “那便同去就是了,俺老张也不缺你一口吃食。”张飞说道,只是明显不如对吕逸亲近。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张飞回了庄园,吕逸吩咐亲卫自去休息,只带张辽和高顺入内。 大厅里众人一番谦让,分宾主落座。 张飞是主人,坐在西边主位,左手边是吕逸,右手边是关羽。 张辽不知怎的,和关羽特别投缘,笑嘻嘻坐在关羽身旁,高顺挨着吕逸。 刘备不想坐在张辽边上,坐在老实人高顺下首。 可惜这里隔着吕逸、关羽和张飞都有些远,说话小点声恐怕都听不见。 每人身前都放了一张漆案,庄丁鱼贯而入,不一会酒肉就堆满了面前。 张飞端起酒碗,满脸笑容,刚准备邀饮酒。 却只听一阵号啕大哭之声响起,情真意切! 第39章 刘备的表演 哭的是刘备... 刘备哭的全情投入,情绪饱满,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吕逸震惊了,嘴巴张成“o”型,老半天都合不拢。 刘备的表演极具张力,吕逸忍不住都想给他发个小金人,“最具感染力奖”... 张辽和高顺隔空交换了个眼神,都是一脸的嫌弃。 关羽不明所以,张飞大手捧着酒碗,僵在空中。 刘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偷看着众人的表情。 吕逸那里他已经不指望了,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冲天而起,饶是他城墙厚的脸皮都抵挡不住。 关羽、张飞的表情被他看在眼里,心里早早打好了腹稿,就等他们二人发问。 “你这个人,真不痛快!”张飞果然按捺不住,叱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直抒胸臆,快意恩仇。成天到晚哭哭啼啼,做妇人状,简直岂有此理!” 刘备等的就是这一问,顿时以袖拭泪,面容悲苦,准备答话。 却不料吕逸冷不丁插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说道:“翼德兄有所不知,小弟尝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关羽点点头,也说道:“吕兄弟言之有理,这话听来,颇有深意。” 张飞一愣,想了想,没说话。 刘备心中一阵茫然。 吕逸一开口他就暗道不妙,却没想到,吕逸竟然破天荒的替他说了一句好话。 但直觉又在警告自己,只怕吕逸这殷勤送的是包藏祸心。 这会自己附和吕逸吧,感觉是个坑,反对吧,又显得自己哭的不真诚。 人家简简单单一句话,把他彻底架在杠头上,上不得,下不去,难受的直欲抓狂。 “我们毕竟都是外人,萍水相逢而已嘛,所谓交浅不宜言深!刘先生哭的如此伤心,恐怕其中隐情不足为外人道也!”吕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刘备。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充满了洞察人心的智慧,刘备看的心头一凛。 吕逸端起身前酒碗,朝张飞、关羽一举,笑着说道:“小弟今日与两位哥哥相逢,只觉得意气相投,一见如故,小弟先敬两位哥哥一杯。” 张飞、关羽也端起酒碗,三人隔空一碰,各自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刘备慌忙止住哭声,也端起酒碗,吕逸却回头朝他咧齿一笑,“刘先生你只管哭的尽兴,不必管我们。” “在下只是见三位英雄豪气干云,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事业,由此感慨,又自叹身世飘零,人近中年,一事无成而已,倒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情。”刘备急忙说道,语速极快。 他算是看出来了,吕逸摆明了不给自己机会,这时候再不说,恐怕后面更接不上话茬。 “实不相瞒,我本汉室宗亲。乃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刘备一股脑的往下说道,“昔日家祖逐鹿亭候坐酎失金,遗下我这一支在涿县。” 刘备偷眼看众人反应,果然他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除了吕逸的表情让人觉得十分耐人寻味之外,其余人的表情正如他期待的那样,充满了惊叹,更有一丝敬畏。 刘备适时的挤出两行热泪,哽咽道:“我十五岁起游学四方,寻师访友,常思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奈何时乖运蹇,蹉跎至今,却反落得家徒四壁,一事无成的境地。每思及此,心中怆然...” 他这话一出,惹得关羽感慨万分,长叹一声道:“先生所言,关某感同身受。” “关某本是河东解良人,因看不惯豪强欺压乡里百姓,愤而杀之,从此只能亡命江湖,至今已有六年...”关羽无奈的说道。 “想我关羽,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落得天涯漂泊,报国无门,哎...”关羽长叹一声说道。 张飞闻言大怒,拍案而起,吼道:“杀人怎地,俺老张恨不能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关羽感激的看了一眼张飞,又说道:“今日在城门口,看那募兵告示,关某正有意报国从军,一刀一枪效命疆场。即便马革裹尸,却也不枉男儿七尺之躯。” 张飞大喜,疾步走到关羽身边,斟满一碗酒,举到面前,朗声道:“大丈夫正当如此,干了这碗酒,俺与你同去投军!” 他看向吕逸,举碗相邀,问道:“吕兄弟,张兄弟、高兄弟,三位意下如何?” 不等吕逸回答,他又转身朝刘备说道:“还有刘兄。你既然贵为帝胄,怎不想着光复祖业,重振家风,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不如一起同去如何?你若愿意,便一起干了这碗如何?” 刘备端起酒碗,长叹一声,又重重放下,张飞正要发作,却听吕逸和张辽、高顺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不去!” 张飞一愣,怔怔的抬头看着三人,刘备婆婆妈妈也就算了,他没想到吕逸竟然也拒绝自己。 刚要发作,却听张辽笑道:“张大哥你糊涂了?还投军,我们弟兄本来就是边军啊!” 张飞恍然大悟,尴尬的挠了挠头,大笑着说道:“俺老张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何必舍近求远,跟着三位兄弟一起杀敌报国,岂不快哉?” 关羽眼里精芒一闪,长身而起,拱手朗声道:“关某也有此意,不知吕将军可肯收留?” 吕逸不敢怠慢,喊过张辽、高顺一起,朝关羽、张飞深施一礼,诚恳的说道:“小弟何德何能,两位哥哥如此抬爱,小弟铭心感佩,愿与哥哥们并肩作战,同心报国!” 刘备闻言顿时大急。吕逸处处针对自己,眼看着关羽、张飞也要被吕逸拐走,哪里还忍得住?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刘备脱口而出阻止道。 张飞正在兴头上,听他这么说,环眼圆睁,怒目而视,暴喝一声道:“你这人好不爽快,自己不去也就算了,还不让我等报效国家?简直岂有此理!” 刘备既惊又急,满头大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里动念如飞。 果然急中生智,刘备脑子里灵光一闪,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解释道:“在下岂会阻止两位投军报国?只是目下黄巾猖獗,天下大乱,大汉已经危如累卵,而两位却要跟随吕将军投身边军,这才是舍近求远啊!” 张飞听他这么说,顿时一怔。 是啊!黄巾之乱起于四野,自己拉着关羽去边军,似乎真的是南辕北辙了。 心里隐隐有些动摇,抬头看看吕逸,却见他横眉怒目,一声暴喝脱口而出:“简直一派胡言!” 第40章 大耳贼,我来教你什么是公道和民心 刘备猛遭呵斥,脸面上十分不好看,有心想要发作,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虚心请教的表情,认真的说道:“不知备哪里说的不对,还请吕将军指正,备不胜感激。” 吕逸看的叹为观止,这就是传说中的“唾面自干”吧,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自己由衷的“佩服”。 见关羽、张飞也在看着自己,吕逸沉声问道:“我且问你,黄巾之乱为何而起?” 刘备不加思索的说道:“有民间妖人张角,裹挟民意,愚弄百姓,自号黄巾,乱由是起!” “哼!”吕逸冷哼一声,“你只说百姓揭竿造反,怎么不说朝廷虐民残暴?” 众人闻言一怔,纷纷若有所思。 “当今皇帝,倒行逆施,税赋之重,闻所未闻。”吕逸朗声说道,“自今年以来,除正常租赋之外,更增加了亩税十钱只为营修宫室,满足私欲,何其荒唐无道?” 张飞一怔,脱口而出问道:“亩税十钱?税吏明明收了俺百钱啊!” “腐败!从上到下的腐败!”吕逸怒道,“翼德兄有所不知,这个昏君信重阉宦,卖官鬻爵,各级官位明码标价!” 张飞怒道:“竟有此事?” “当然,否则那崔忠之流如何能当上一县之主?”吕逸愤怒的说道,“刺史、太守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要交纳助军修宫钱,除授大郡者要交纳钱二、三千万。” “新官上任前,皆须先去西园讲定钱数。届时交清,多有无法交齐而自杀者。所以新官到任,纷纷争相搜刮百姓,聚敛财富以为补偿。” “朝廷收你十钱,到了州县就变成了百钱,甚至更多!”吕逸痛心疾首的说道。 “云长兄,翼德兄,这样的朝廷,该不该反?百姓该不该怨?” 关羽面色涨红,一言不发,张飞须发皆张,气的浑身颤抖。 刘备也一脸惊愕的说道:“竟有此事?我竟不知,惭愧,惭愧!只是...” “没有什么可是!”吕逸白了他一眼,说道:“别人说不知,我自然相信,你刘备说不知,是不是有些太假了!” 刘备一愣,佯装镇定的辩解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吕将军何出此言啊?” “哼!”吕逸冷哼一声,叱道:“就算赋税的事你不知道,那崔忠诬民为盗,杀民冒功的事你又该作何解释?” “那都是崔忠胡作非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若知道,虽是白身,人微言轻,也定然会阻止。”刘备顿时脸色十分难看。 “哼!你刘备是哪里人,是自己说,还是某来替你说?”吕逸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如刀。 “我...”刘备支支吾吾,一时根本不敢回答。他实在搞不明白,吕逸就像未卜先知一样,明明是萍水相逢,竟然连自己就是哪里人这样的隐秘都了如指掌。 他明明没向任何人提及。 “哼,你就是楼桑村人!崔忠就是你的一县之长,你若有心,这汉室宗亲的身份怎么不知道拿来阻止狗官鱼肉百姓?!真当这天下英雄都是傻子吗?!”吕逸一声暴喝,如晴天霹雳,震的刘备心头巨颤,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翼德兄,你当这厮不让你杀那害民贼是存了好心?不过是沆瀣一气而已。”吕逸转头看向张飞。 “狗官虐民的时候他跟你讲朝廷法度,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时候他又跟你讲朝廷法度。怎么?难道狗官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的眼里满是愤慨,张飞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 “好你个大耳贼,若不是吕兄弟说出来,俺老张差点就被你骗了过去!”张飞想起刘备阻止自己杀崔忠的场景,顿时如梦初醒。 刘备被吕逸说的哑口无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滴落。 “始皇暴虐,犹造长城,功在千秋。当今昏聩,贪图淫乐,气数当终!”吕逸昂然直言道。 满室皆惊! 他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刘备颤着声,指着吕逸,惊骇的说道:“你也是朝廷命官,如此不忠不义的话,你怎么敢说出口?你这是造反,大逆不道啊!” 就连关羽和张飞都吓了一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吕逸。 “大逆不道?”吕逸冷冷的反问道,“大逆在哪里?又不道在何处?!” 吕逸双目之中精光暴射,一步踏前,大声喝道:“皇帝昏聩,横征暴敛,视百姓如蝼蚁,此为大逆!” “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呼为“阿父”,此为不道!”吕逸再喝一声,又踏一步。 “昏君即呼阉宦为阿父,黔首安得不奉张角为天师!如此昏聩,却窃据九五之尊之位,更行大逆不道之事,怎么?竟然连说都说不得吗?!” 吕逸狂吼一声,再踏一步。 此刻刘备和吕逸近在咫尺,刘备只看到一双赤红的双目中怒焰滔天,仿佛天罚降世。 一瞬间,心神皆为之夺,刘备只觉得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汹涌而出,根本不敢和吕逸对视,仓惶间拼命的把脸转开。 他的窘态落在众人眼里,张辽、高顺毫不遮掩,嗤笑出声,关羽、张飞也连连摇头,心中不屑。 吕逸朝关羽、张飞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哥哥都是博学之人,孟轲曰: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絜,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小弟不才,窃以为,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水可能载舟,亦能覆舟!” “云长兄身怀绝技,见豪强欺压百姓,路见不平,还世间以公道,义也!” “翼德兄任侠豪迈,见狗官残民害命,仗义出手,还百姓以公道,义也!” 吕逸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大声问道:“百姓没有两位哥哥的能力!难道就只能被欺凌、被迫害,还要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昏君歌功颂德,死心塌地吗?还有公道吗?还有天理吗?!” 关羽和张飞闻言,连连点头,心中感慨万千。 吕逸伤感的说道:“黄巾士卒,不过是一些寻常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想为自己争条活路而已。都是大汉的子民,昏君不知怜惜爱护自己的子民,还要汉人屠害汉人,这样的行径,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第41章 大耳贼,我的墙角也是你挖的到的? 即便是穿越过来已经这么长的时间,即便是已经融合了这一世的记忆。 吕逸却始终无法做到像这个年代的人一样思考。 有些事情他没办法接受。 就比如他明明知道地球是圆的,又怎么说服自己天圆地方? 所以吕逸明明很爱大汉,但他爱的是大汉的风物,大汉的百姓,却爱不了这个昏君一点。 所以他愿意践行忠义的信条,愿意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愿意任人摆布,更不愿意助纣为虐。 吕逸不会因为这人生而为皇帝,就格外尊重,也不会因为这人出身微末,就鄙夷轻贱。 正是他这样一视同仁的处事方式,让身边的人觉得格外亲切,亲切到忘了他的年龄,与他相处,如饮醇酪。 关羽、张飞和高顺都是黔首百姓,张辽祖上也只是商贾之流,听到他刚刚的一番话,虽然觉得震惊,但内心深处却也深深的赞同。 刘备简直难以置信,吕逸就这么毫不掩饰,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辱骂当朝陛下。 简直骇人听闻! “吕逸!大胆狂徒!”刘备脸色煞白,怒目而视,大声说道:“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此万世不易之理,你怎么敢说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言?!” “荒唐!”吕逸斥道:“你既然用董仲舒的话来论理,难道不知:德侔天地者称皇帝,天佑而子之,所称天子?” “昏君倒行逆施,无德不仁,天下凭什么认他做天子?”吕逸骂道。 “陛下不过是受外戚蒙蔽,又受阉官掣肘,其中无奈,难以向外人所道。我等当此非常之时,正该忠君报国,匡扶社稷,岂能生出谋逆之心?”刘备仓惶的分辩道。 “昏君被人蒙蔽?呵呵,即便真是如此,他自己蠢,凭什么要天下人替他承受苦果?!”吕逸不屑的说道。 “我高祖皇帝,斩白蛇,兴义兵,除暴秦,救万民…”刘备抢白道。 “好一个兴义兵,除暴秦!”吕逸眼底精芒一闪,大喝一声。 刘备话刚出口,已经暗道不妙,顿时脸色煞白。 吕逸不给他丝毫机会,冷笑着问道:“请问这位汉室宗亲,贵祖上高祖皇帝陛下,是何出身?起事之前,身居何职啊?” “高祖…高祖…”刘备嗫喏连连,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好意思说?我来告诉你,泗水亭长!”吕逸冷冷的说道。 “樊哙不过一个屠狗之辈,夏侯婴不过一介马夫!曹参区区狱掾,萧何也仅是小吏,你要论出身,他们哪里高贵!” 是啊,刘邦起于微末,人尽皆知,这时候被吕逸拿出来举例,众人顿时一点就通。 “秦始皇北击匈奴,开疆拓土,修造长城;南征百越,营筑灵渠,勾连长江,皆万世之功也。”吕逸表情沉重,面色严肃。 “更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立百代之表率。却也因严刑峻法,焚书坑儒,令百姓苦不堪言。” “高祖这才挥剑斩蛇,虽起于微末,但顺应民心,终于成就大汉四百年国祚。” “而现在这个昏君呢?”吕逸又问道。 “既无始皇之雄才,昏聩无道却变本加厉,自他继位以来,做过哪些利国利民的善举?” “这倒反天罡的事,高祖干得?其他人便干不得吗?你老刘家好大的脸面!”吕逸怒吼道。 刘备一时听的目瞪口呆,拼了命的想反驳,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急的面红耳赤。 “今天我就教你个道理,所谓:吊民伐罪,周发殷商,退位让贤,有虞陶唐!”吕逸正色说道。 “天下从来不是一人、一家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吕逸环视四周,除了刘备,众人纷纷点头。 “皇帝不应该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吕逸严肃的说道,“皇帝既然是承天之命,代天巡狩。便应该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将万民福祉一肩挑起。这才叫“有德而居之”。” 吕逸叹了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昏君要是没有这样的觉悟,哪怕苍天不收他,也自然会有人收他!想想桀纣,想想秦始皇,殷鉴不远!”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刘备,不屑的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真的要谋反。只是无论是朝廷的军兵,还是头裹黄巾的百姓,大家同气连枝,归根结底都是我大汉的儿郎!手足相残,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东有乌桓,北有鲜卑,西有匈奴,南有百越,大汉风雨飘摇,胡虏觊觎我中华之心不死!”吕逸转过头去,朝着关羽、张飞一拱手,神情坚毅,语气决绝。 “我有一个梦想,让我大汉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胡虏肆虐之苦。”吕逸诚恳的说道。 “我有一个梦想,马踏焉支,封狼居胥!”吕逸目露精光,灼灼逼人。 “我有一个梦想,驱除鞑虏,兴我中华!” 张飞他世居涿郡,深受乌桓寇边之苦,听了吕逸这番话,早就热血沸腾,激动的难以自持。 他一把冲上前去,拉住吕逸的手,说道:“俺也一样!” 关羽也上前,朝吕逸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关某之前浑浑噩噩,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今日方知何去何从,惭愧,惭愧!” 张飞赞许的看着关羽,又说道:“俺也一样!” 吕逸拉着两人,哈哈大笑,彼此心意,尽在不言中。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刘备眼看着自己被吕逸说的一无是处,关羽、张飞又被吕逸三言两语拉拢到了他的麾下。 现在除了跟吕逸撕破脸,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否则仅凭自己一人,没钱没势,只有一个汉室宗亲的名头,如何在这乱世占下一席之地? 事到如今,刘备索性撕破脸,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必须争取到这两人,尤其是张飞的支持。 “张兄、关兄,请听我一言!”刘备急赤白脸的拦在三人中间,猛地插嘴道。 “目下正值乱世,乱世则必出英雄。像你们二位这样的英雄,正是用武之时,何必非要屈身受制他人?”刘备努力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岂不闻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啊!”刘备痛心疾首的说道,他的心是真痛。 第42章 解衣敬酒重英雄 刘备觉得自己舌头都有些发麻了。 这绝对是自己有生以来说话速度最快的一次。 他是真的怕了,吕逸锋芒毕露,说的话滴水不漏,有理有据。 在吕逸面前,刘备根本没有和他辩论的勇气。 刘备心里暗暗纳闷,明明是只是塞北一个小小军侯,怎么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难道不应该是一介莽夫才合理吗? 偏偏这个人不仅能说会道,还武艺高超。 自己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要想争取关羽和张飞,除了利诱,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他只剩一个汉室宗亲的身份可以用了,当下索性直截了当,毫不遮掩。 “现今黄巾造反,天下响应,朝廷诏令各州郡自募乡勇守备,是因力不能及,兵匮将乏,且有宦党掣肘之故,然而如此一来,必将造成地方豪强割据之势,黄巾平定之日,必是群雄崛起之时,那时域中竟为何人之天下,还尚未可尽知也!” 刘备目光灼灼的看着关羽和张飞,想从他们脸上看到自己期待的结果。 嘴上却一刻不敢停,又道:“备虽不才,却是汉室宗亲,若得两位鼎力相助,到时候建功立业,指日可待!这吕逸不过边军一个小将,未来至多官至一郡刺史,二位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却甘愿屈身这大逆不道的边军之下,岂不可惜?” 关羽、张飞一脸不屑,正要出言反驳,旁边张辽已经忍了许久了,好不容易逮到自家大哥说完了,迫不及待,张嘴就来。 “我呸!”张辽脑袋高高昂起,用鼻孔看着刘备,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大哥这么说话,汉室宗亲?很了不起吗?” 刘备看不起边军,就连高顺都憋了一肚子火。 这时候见张辽率先发动,也在一边煽风点火,阴阳怪气的说道:“三弟你有所不知,这昏君虽然把天下祸害的千疮百孔,但毕竟还没有改朝换代。汉室宗亲这种东西吧,多少还是值点钱的。” “哦,原来如此啊!”张辽一瞪眼,又问道:“你说是就是了?可以凭证?” 刘备没想到这两个人冒出来,一唱一和的又把自己说了个手足无措。 自他入世以来,所有人听到他自称汉室宗亲,都一脸的敬仰和客气,从来没有人向他要过证据。 他哪有什么凭证? “...”刘备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僵在当场。 张辽乐了,指着刘备对高顺道:“三弟,这当着汉室宗亲的面,冒充汉室宗亲该当何罪?” 高顺配合的摇摇头,说道:“冒充帝胄,论罪当诛,这当着帝胄的面冒充嘛,罪加一等,连诛?” 其他几人都被他们逗乐了,饶有兴致的看他们折腾刘备。 刘备都听糊涂了,脑子里面一团浆糊,只听得到前半句,顿时脱口而出问道:“这里除了我,哪里还有汉室宗亲?” 张辽咧齿一笑,指了指吕逸,说道:“好叫你这个冒牌货认认清楚,正经的汉室宗亲得长我大哥这个样子!” 他这话一说,不仅刘备,连关羽和张飞都眼神一紧,心里大惊。 刘备颤着声道:“一派胡言,你...你不仅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竟还敢冒充宗室,简直天理不容啊!” 张辽一脸难以置信,没想到刘备还能反咬一口,当即喊道:“好你个小人,事到如今还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今天张爷爷我就让你开开眼!” 说完毛手毛脚就在吕逸身上翻来找去。 吕逸一脑门子黑线,板着脸叱道:“文远,休要胡闹!” 张辽撇着嘴,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哥,就拿出来这大耳贼开开眼怕什么...” 好半天他才从吕逸身上掏出那枚玉印,劈手塞到刘备手里,鄙夷的说道:“喏,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货真价实的宗亲之印,多稀罕!” 刘备满脸震惊,从玉印入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错不了。 那温润的质感,银钩铁画般的刻痕,没有一处不彰显出汉室宗亲的尊贵。 “这...”刘备简直难以置信。 就连关羽和张飞也没想到,吕逸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刘会邑印...”刘备呆呆的看着印上的四个字,喃喃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姓吕...” “关你屁事!”张辽一把又从他手里夺回玉印,胡乱又塞回给吕逸。 “我大哥虽然只是边军一个小将,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汉室宗亲!”张辽朗声说道,“边军怎么了?边军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是大汉最坚强的盾牌,最锋利的戈矛!” 说到这里,他一把拉过高顺。 “撕拉!” 裂帛声突然响起,高顺一点准备没有,就被张辽扯开衣袍,露出精赤的上身。 大厅之中,烛火摇曳,高顺胸前伤痕累累,此时更显狰狞恐怖。 关羽和张飞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带着满身的伤痕。 高顺的胸前如同刀剜过一遍,伤痕遍体,盘根错节,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高顺有些羞赧的低下头。 大厅中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吕逸虎目含悲,眼眶湿润,大喝一声,“孝父,抬起头来!” 高顺听话的抬起头。 吕逸走上前去,轻轻用手抚着高顺的伤口,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孝父,这里没有一个人配让你低头!你的胸前刻着整个九原城的忠魂!” 关羽和张飞更为动容,一脸钦佩的看着高顺,心中一股热流涌动,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吕逸端起酒碗,张辽赶紧过来替他斟满。 “孝父你当日以一人之力,独自面对鲜卑上万铁蹄,不曾后退一步。”吕逸猛地一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张辽赶紧又续上一碗。 “你不惜性命,被疮满身,肤刻如画,却全在身前,铁骨铮铮,无人能及!”他又一仰头,再干一碗。 “你是九原的功臣,大汉的功臣,比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昏聩无道之君更应该受世人敬仰!”吕逸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我吕逸虽是边关区区一小将,却从不曾和孝父分过彼此。我们休戚与共,荣辱相同,生死相随,永不相负!” 第43章 桃园五结义 有道是: 自古英雄重豪杰,看淡生死耀日月; 披肝沥胆护社稷,谁说少年不热血! 三碗酒下肚,一股热流直冲脑门,酒意上涌,吕逸面红耳赤,身形摇晃,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但心中激荡,热血澎湃,却让他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高顺看着激动的吕逸,心中感动无以复加,他喃喃的说道:“承蒙大哥不弃,小弟微末之功,不足挂齿。九原城中忠勇之士数不胜数,边关将士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大哥更是以一人之力,救下阖城。小弟万万承受不起!” “怎么承受不起?!孝父你不要妄自菲薄。”吕逸摇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只恨昏君无道,奸佞当朝。不思开疆拓土,抵御胡虏,却向自家百姓高举屠刀,真叫人恨啊!” 他朝关羽和张飞沉声说道:“黄巾之军,实则苟活之民,杀之于心何忍?胡虏为寇,乃是民族大义,不除何以慰英灵?” 关羽闻言,大受震撼,端起身前酒碗,也跟着一饮而尽,抱拳拱手,大声说道:“高顺兄弟年纪轻轻便已有这般顶天立地的气概,关某碌碌无为多年,却于国于民未立寸功,实在汗颜。” “若蒙三位将军不弃,关某愿性命相随,甘为马前一卒,只求驱除鞑虏,与三位将军一起马踏焉支!” 张飞那肯落于人后,也冲上前来,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大声道:“俺也一样!” 吕逸大喜,退后一步,朝两人深施一礼,激动的说道:“二位哥哥肝胆照人,豪气冲天,小弟在此,先替边关将士和百姓谢过!” 张辽、高顺也跟着朝二人施礼。 关羽、张飞顿时大惊,赶紧上前搀扶,五个英雄,十只手掌牢牢相握,惺惺相惜,开怀畅笑。 “淘尽黄沙始见金,苍天有眼,让你我兄弟在此相逢!”吕逸欣喜的说道。 “我们兄弟三人,虽与两位哥哥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此后并肩作战,更愿性命相托。” 顿了一顿,吕逸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诚恳的说道:“我等兄弟三人不才,想和两位哥哥结拜为生死弟兄,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关羽、张飞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张飞一拱手,激动的大声道:“俺老张早有此意!五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俺老张情愿追随!” 关羽一张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也拱手朗声道:“关某虽是一介武夫,自诩颇知忠义二字。今日听吕兄弟一席话,这才知道自己何其短视!吕兄弟所言,振聋发聩,让关某自愧不如,由衷钦佩。” 他顿了一顿,又道:“正所谓择木之禽,得其良木,择主之臣,得遇明主,关某平生之愿足矣!从今往后,关某之命即是众兄弟之命,关某之躯即是众兄弟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心!” “俺也一样!”张飞立即附和道。 “关某誓与众兄弟患难与共,终生相伴,生死相随!”关羽眼中精芒四射,诚恳的说道。 “俺也一样!”张飞又附和道。 “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之!”关羽掷地有声的说道。 “俺也一样!” 五人执手相看,哈哈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人有诗赞曰: 羽檄从北来,烽火透洛阳。铁骑屯九原,英雄出四方。朔冬戈矛劲,胡虏悍且强。 将军仗剑怒,百姓苦相望。龙城架橹墙,阴山阻且长。南歌抒汉思,胡笳透雪霜。 烈风遮塞北,砂砾漫尘扬。战马迎风立,角弓怎开张。乱世秉臣节,时危有忠良。 捐躯效明主,死生赴国殇! 五人回身,却正看见尴尬的瘫在原地的刘备。 此刻刘备心丧若死,自己的一肚子的算计,终究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眼睁睁看着五个人意气相投,结下盟誓,自己却只能干瞪眼,什么都捞不到,一时精神恍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吕逸这会心情极其舒畅,根本懒得搭理这个人。 转头向他怒目而视,舌绽春雷,叱道:“你这搬弄口舌,颠倒是非的小人。包藏祸心,与崔忠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狗贼,岂能与我等同席?还不快滚!” “滚!”张辽也大喝一声,不怒自威。 “滚!”兄弟五人异口同声,刘备脸色苍白,以袖掩面,落荒而逃。 骂走了小人,大厅里只剩兄弟五个,坐在一起共叙年齿。 按照出生年月,应该是关羽最为年长,他是桓帝延熹五年生人,足足长了吕逸他们七岁,今年已经二十一岁。 张飞该排第二,他是桓帝延熹六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 只是关羽自觉还是白身,吕逸已经在九原建功,是正经的屯骑校尉军候,再加上自己刚刚与吕逸结识,寸功未立,无论如何不肯居长,提议奉吕逸为兄。 张飞也自忖不过一介商贾,虽然薄有资财,却无论如何不能和吕逸这个沾边的汉室宗亲相提并论,也不肯居长,也愿意奉吕逸为兄。 五人争执不下,还是关羽最后说道:“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你我兄弟相交,尊的是天下正道,秉的是家国大义。怎能再拘泥于世俗之礼?” 吕逸觉得还是不妥,正要反驳,却听关羽又道,“关某以为,吕将军身份既贵,功劳又高,更难得一片爱国爱民之心,天日可表。我等众兄弟皆心服口服。你若再推辞不让,便是看不起我等兄弟,若是如此,这兄弟之义,不结也罢!” 张飞赶紧附和道:“俺也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逸实在无法推脱,勉强接受。 虽然被两个大自己许多的人称呼为兄长,有些不太习惯,但终于有惊无险的把关羽和张飞从大耳贼手里争取过来,心里难免窃喜。 有人欢喜有人愁。 张辽前两天还在和高顺争当二哥,没想到一眨眼,活生生多了两个哥哥。 刚才把高顺的伤疤拿出来一顿展示,现在高顺在二哥,三哥心目中的形象光芒万丈,没有一个人支持自己当高顺的兄长。 “四哥...”张辽胳膊拗不过大腿,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 “诶,五弟乖!”高顺眉开眼笑,扬眉吐气。 刘备带给众人的不快烟消云散,甚至都没人想起还被捆在皇榜前面的代县令崔忠。 第44章 未来的规划 择日不如撞日,五人心摇神旌旗,迫不及待。 前几日在九原城,酣战之后,吕逸就想和张辽、高顺义结金兰,虽说当时是不忿吕布看轻他们二人,却也情之所至,发自肺腑。 只可惜被吕布掀了桌子,后来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机会。 现在不仅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更多了关羽和张飞两位英雄,怎不让吕逸心花怒放? 张飞说道:“我这庄园后面有一处桃园,花开正盛。今日天色未晚,何妨祭告天地,我们五人义结金兰,协力同心,报效国家!” 吕逸众人齐声应和。 张飞连声吩咐庄丁,就在他的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瓜果祭礼,五人焚香三拜,指天盟誓道:“念吕逸、关羽、张飞、高顺、张辽,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驱逐胡虏,复兴中华。” 五人异口同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恩忘义,天人共戮!” 誓约已成,生死相依,五兄弟慨然相视,壮志豪情直冲云霄。 张飞是个急性子,这里刚刚结拜,就吵吵着要典卖庄园家产,招募乡勇同赴塞北。 吕逸赶紧拦住,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首先是兵力,张杨借给他们的两千精骑当然是不会还的。 满打满算吕逸也就不到两千五百人可用。 九原这次抵御鲜卑寇边基本已经把后劲打完了,除了残家败户什么都没剩下,想在九原征兵基本上不用考虑。 而且九原依旧暴露在胡虏铁蹄之下,按照吕逸的战略规划,这时候吕布应该已经转移到云中郡,把断壁残垣的九原城“送”给轲比能。 云中也不可能募兵,张杨领着军令支援幽州,可战之兵基本上都带走了。剩下的还要从事生产、后勤,如果在云中征兵,那他们只能缩回雁门关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在中原征兵。 各州都有州牧、刺史,没有朝廷的诏令,哪怕是这些“土皇帝”也只能悄悄在属地征兵,他这个边军小小的军侯,在人家的地头上募兵,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造法。 吕逸当时决定来涿郡,就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 他看中的正是黄巾军。 黄巾军被张角兄弟裹胁、愚弄,看似人多势众,却没有几个真正有能力的统帅,说到底大多数都是农民,矮子里拔长子,能有几人知兵? 更何况黄巾军成分复杂,还有山贼、土匪充斥其中,各怀鬼胎想着趁火打劫,内里其实一盘散沙,名副其实的乌合之众。 皇帝虽然昏庸,朝廷也很腐败,但虎老威风在。 吕逸这一路轻骑快马,千里迢迢,途经各处多有耳闻,对当前的战局早已了然于心。 大将军何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 又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 各地严防,各州郡纷纷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征募义兵。 卢植领副将宗员,率北军五校士负责北方战线,与张角主力周旋。 皇甫嵩及朱儁各领一军,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刚募来的精兵勇士共四万多人,讨伐颍川一带的黄巾军。 朱儁又上表招募下邳的孙坚为佐军司马,带同乡里少年及募得各商旅和淮水、泗水精兵,共千多人出发与朱儁军连军。 朝廷的兵马一开始连连失利,朱儁军被黄巾军波才所败,和皇甫嵩一起被波才围在长社,汝南黄巾军在邵陵大败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连破幽州,朝廷下诏并州军驰援幽州。 张角亲率主力,盘踞广宗,居中指挥。 但黄巾军如无根之水,后继乏力,汉军却正在源源不绝向中央战场增援。 现在已经占了人数之利的黄巾军,迟迟不能击溃汉军的防御,此消彼长之下,等汉军增援一到,顷刻就会颠覆。 中原的黄巾之乱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平息。 胡虏不平,边塞不净,在吕逸看来,这才是心腹大患。 而这一批溃败下来的黄巾军士卒,正是吕逸的目标。 诚然,这些人曾经是苦苦挣命的百姓,但时移世易,现在已经不是这么单纯的问题了。 烧过城,杀过人,他们还能接受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苦难日子吗? 烧杀抢掠得来的东西更快,也更容易,还有多少人愿意再用汗水辛辛苦苦豪门大阀家的田地? 吕逸不敢想象,按照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黄巾起义一旦失败,这些人的结局大体上只有两个。 要么被朝廷论罪处死,要么成为流寇山贼。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是吕逸不想看到的,他想给这些人另一个选择。 跟着他,抗击胡虏,守卫疆土,给他们的人生赋予崭新的意义。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他们曾经身在黄巾军中,对自己同胞,对和他们同样苦命,但没有起来抗争的人所犯下的罪行的救赎。 除了兵力,还有后勤的问题也一样让吕逸头疼。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想要实现他既定的目标,把鲜卑胡虏打疼、打怕,让他们不敢再觊觎中原,最起码也要有三万人。 如果一切都很顺利,吕逸能在这次黄巾之乱中充实兵力,三万兵马,至少需要三万民夫保障后勤,更何况塞北辽阔,战线恐怕会拉的很长,这个数字只少不多。 接近十万人吃喝拉撒,对后勤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不可能从并州获得支援,丁原派秦宜禄来封赏他们父子,目的已经很清楚了,人家的话说的很明白“去并州听用”。 丁原看的是中原,想要乘势而起。 关外两郡的死活,人家根本没往心里去,吕逸根本指望不上他。 那就只能靠自己打造一个后勤补给线,所以当时吕逸对张世平和苏双两个商人折节下交,更定下了一年之约,用粮草、布帛换关外牛羊战马。 为的就是保障自己的补给线。 过去了这么多天,这两个人至今音信全无,吕逸难免有些着急。 据他估计,广宗之战已经为时不远,他们这时候还不到,恐怕战事再猛烈一些,就真的过不来了。 第45章 大耳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 吕逸在担心自己的兵力和后勤补给,已经把刘备和崔忠忘了个干干净净。 刘备讨了个没趣,在张家庄颜面尽失,以袖遮面,几乎是泪奔着仓惶而逃。 站在庄外,刘备心绪难平。 他靠着这一手说哭就哭的绝技,和假仁假义的说辞,之前的岁月里无往而不利。 无论是自己的老师卢植,还是现在已经被派到幽州当偏将的公孙瓒,都被他拿捏的服服帖帖。 “竖子,坏我大事!我与你不共戴天!”刘备恨恨的骂道。 他恨不能生啖吕逸之肉,将他碎尸万段,煎皮拆骨。 可惜他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力,明显都不如吕逸,这一点他自己十分清楚。 刘备现在有些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 天下大势他看的很清楚,黄巾之乱平定之日,必定是群雄崛起之时。 他也想成为群雄之一,他告诉所有人,自己是汉室宗亲,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一飞冲天... 关羽、张飞哪个都是不世出的猛将,张飞更有资产,却眼睁睁被吕逸抢走了。 刘备伤心的简直要抓狂,行尸走肉一般的沿着路闷头直走,一言不发。 “玄德...玄德...是刘玄德吗?快救救本县...”一个微弱压抑的声音飘进刘备的耳朵。 刘备吓了一跳,赶紧四下里张望,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 皇榜被大风掀起了一角,飘飘扬扬的跟他的命运一样落拓。 柱子边上捆了一遛人,最前面那个鼻青脸肿跟个猪头一样,看上去格外凄惨,正小心翼翼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崔忠吗! 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机会吗! 崔忠可是崔烈的亲弟弟。 崔烈是谁? 当朝司徒,位列九卿,虽然名声不太好...他的官职是买来的,但吕逸只不过区区一个边军的军候,两人地位犹如云泥之别。 “哼!只要崔大人动动小手指,碾死你还不跟碾死个蚂蚁一样?”刘备心中狂喜。 他赶紧上前,见四下无人,立刻帮崔忠松了绑绳。 “崔县尹...这...”刘备一脸的关切。 “那匹夫,那张屠...可恶,可恨啊!”崔忠含糊不清的骂着。 刘备赶紧捂住他的嘴。 崔忠满脸伤痕,被刘备的手一捂,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拼命挣扎。 “崔县尹,噤声,噤声啊!”刘备一脸警惕的四下张望,小声对崔忠说道:“在下救了你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吕逸那匹夫和张屠狼狈为奸,正在庄中图谋造反!” 崔忠听在耳朵里,吓得浑身一哆嗦,拼命瞪大了眼珠子,惊疑不定的问道:“竟有此事?” 刘备满脸惶恐的说道:“可不是吗。那厮早有反意,此时正和张屠商议着要拿崔县尹您祭旗造反呢!” 崔忠更害怕了,浑身颤抖,连声道:“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见崔忠这幅模样,没来由的刘备心里一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握着崔忠的手,满脸诚恳的道:“崔县尹放心,那厮手上兵丁不足,即便是要造反尚需时日。当务之急是先把您救出去!” 崔忠连连点头。 刘备又道:“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涿县已是贼寇盘踞之地。当务之急,当立即回朝找崔大人调兵剿贼。” 崔忠早就六神无主了,现在刘备说什么是什么,只知道点头如捣蒜。 刘备帮着崔忠给一众爪牙松绑,一行人不敢张扬,偷偷摸摸回府收拾细软,快马加鞭朝洛阳赶去。 这一路上两个人火急火燎,小心翼翼。 一边躲着几乎无处不在的黄巾军,一边拼命赶路,涿县离洛阳接近二千多路程,两个人风餐露宿,星夜兼程,只用了不到十日就进了洛阳。 崔烈看到自己亲弟弟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那模样太凄惨了。 破衣烂衫,狼狈不堪,比流民看上还要落魄。 刘备更狼狈,崔忠是个标准的废物,他不仅要赶路,还要保护和照顾崔忠,这会又累又饿,整个人都快脱了相。 一见了崔烈,崔忠顿时嚎啕大哭,声震瓦砾,崔府俱惊。 崔烈连番追问,崔忠不敢说自己杀民冒功,只推说自己带着县里义兵剿除黄巾,碰上吕逸,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己揍了一顿,求崔烈给他做主。 刘备在旁边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说着吕逸的霸道和蛮不讲理。 崔烈越听越怒,边军未奉军令私自入关已经是死罪了,竟然还敢当众打他们崔家的脸面,简直无法无天! 刘备见崔烈被成功激怒,又在旁边煽风点火,控告吕逸和当地屠户张飞暗自勾结,聚众在庄园内图谋造反。 崔烈一下子就坐不住了,朝廷现在四下漏风,最怕听到的就是“谋反”两个字。 黄巾蛾贼之乱愈演愈烈,边军低级将领突然又悄无声息潜入幽州,暗中策划谋反,这还了得?! 这背后会不会有人指使? 难道是并州刺史丁原有不臣之心?还是幽州刺史郭勋坐不住了?还是冀州刺史韩馥别有用心? 崔烈处的位置太高,想到的事情也远比现在的刘备长远和复杂。 虽然刘备的本意只是想置吕逸于死地,但崔烈听在耳朵里,却觉得这是牵涉三州政局的天大阴谋。 崔烈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复杂,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们这里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崔府的后宅都被惊动了。 崔钧听到前厅哭喊声连连,赶紧过来查探,在门外正好听到刘备的控诉,顿时勃然大怒,冲进厅中。 “父亲大人,此事刻不容缓,当即可进宫,禀明陛下,尽快发兵,否则夜长梦多啊!”崔钧朗声说道。 崔烈一抬头,发现是自己的大儿子,顿时醒悟过来,“我儿所言极是,老夫连夜进宫叩阙!” 刘备偷眼看去,只见说话的人二十上下年纪,长得器宇轩昂,一脸正气。 一瞬间,刘备戏精附体,慌忙整理破烂的衣衫,躬身施礼,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崔忠赶紧给他介绍:“这是我的侄子,崔钧,表字州平...” 崔钧也客客气气还礼,又吩咐下人带他们二人下去收拾。 火急火燎的崔烈立马出了府,坐着马车朝皇宫走去,走了一半却突然叹了口气,吩咐仆从道:“去张常侍府吧,快!” 第46章 遗臭万年的十常侍,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张常侍就是张让,十常侍之首,汉灵帝刘宏最亲切,最信任的“阿父”... 崔烈内心其实根本不想和这些阉宦打交道,名声会臭的好不好... 可他没有办法。 现在的朝廷,当今的陛下,哎!想起来就让人心酸。 陛下耽于享乐,宠信宦官,自己想要为大汉做些事情,就不得不和光同尘。 这么多年,同尘的次数太多了,崔烈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算忠臣还是佞臣。 崔忠被人打了事小,谋反这种事就大了,只可惜在皇帝看来,似乎也比不上自己享乐重要。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皇帝,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他只能去找张让。 这无疑又让他的名声离遗臭万年更进了一步,心里着实万分凄凉。 不能想,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的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张让正在府里享受着几个小黄门的服侍。 他最近心情不好,毕竟伴君如伴虎。 虽说当今皇帝刘宏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跟自己最为亲近。 但最近黄巾军之乱有愈演愈烈之势,朝廷派出去的军队节节败退,皇帝每天都着急上火,脾气阴晴难测,十分难以捉摸。 朝中大臣更是趁机上奏,众口一词把责任推到自己这些宦官头上。 每天面对大臣们的口诛笔伐,即便圣眷再隆,保不齐哪一天发生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皇帝还是要向群臣妥协的。 就好比先前的皇甫嵩,以提振士气为名,上谏刘宏,要求解除“党禁”。 这哪里是提升士气?这分明就是当着他张让的面磨刀啊! 放出来的都是跟他作对的,领兵带军的也都是和他作对的,每每想到这里,张让都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现在只是放人,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不是要抓人了? 再接下来呢? 难道杀他们这些宦官祭旗吗? 张让越想越害怕,正兀自担惊受怕,突然接到仆役禀报,崔烈求见。 “传他进来吧。”张让没精打采的吩咐道。 崔烈见了张让,恭恭敬敬一揖到地:“下官给张侯请安。” 张让微微一笑,崔烈是个贴心懂事的,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来。 别的大臣都以宫中职位“中常侍”称呼自己,唯独崔烈尊他为侯。 因为张让得宠,刘宏赐了他关内侯的爵位。 除了历经四朝的大长秋曹腾,还有哪个宦官曾经达到过这样的殊荣? 只有他张让! “崔大人免礼,这么晚了来找某,可是钱财已经凑够了啊?”张让淡淡的问道。 “钱财之事尚需时日,下臣正不遗余力。夤夜前来打扰张侯,其实是有要事禀报!”崔烈赶紧答道。 “哦...什么事?”张让一听不是来送钱的,顿时又没了精神。 还没等崔烈说话,他阴阳怪气的又补了一句,“虽然说崔大人您已经是九卿之一了,离三公之位也仅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可不好走啊!” “下臣明白...” “明白就好。不是某不愿意帮崔大人,只是三公之位,事关重大,朝野里多少双眼睛可都死死的盯着呢。”张让拖长了调门说道:“崔大人那,你要是再不抓紧,某只怕这太尉的位子,就要拱手让人咯!” “下臣明白,明白!”崔烈额头见汗,赶紧答道。 好不容易等张让把最关心的事问完了,崔烈一股脑儿把吕逸殴打崔忠,意图谋反的事说了。 张让闻言大怒,从榻上翻身坐起,烦躁的挥挥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张让问道。 “舍弟得义士相助,这才侥幸逃生,下臣所言句句属实,怎敢欺瞒张侯?”崔烈赶紧说道。 张让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半天一言不发。 “你说那人姓甚名谁?”张让冷不丁用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崔烈问道。 “吕逸,听他自称是并州九原县的军候。”崔烈心里一动,张让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难道这个人张让认识? “去,把丁原送来的信函拿来。”张让眉头紧皱,吩咐身边伺候的黄门道。 他确实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刚刚收到丁原送来的一箱金玉,里面还有一封请封的信函。 丁原除了为自己讨封并州牧之外,还提到了两个人,吕布和吕逸。 小黄门不一会就把信拿了过来,张让展信观看,再三确认,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不可能,吕逸怎么会造反。一月里他刚刚以两千人对阵鲜卑三万大军围城,力保九原不失。”张让冷声说道,“朝廷正要封赏,这种人怎么可能谋反?” 崔烈大惊,他没想到张让不仅知道此人,而且人家还刚刚立下赫赫战功。 张让一把将手中信笺掷下,崔烈打开一看,顿时哑口无言。 “哼!”张让冷哼一声,“依某家看来,是不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胡作非为,不知天高地厚,惹到了人家吧。” 崔烈正要狡辩,张让一挥手,不让他说话。 “边军嘛,又是少年,脾气火爆一些也是有的,不必小题大做。”张让轻描淡写的说道。 “可是张侯,边军未奉军令,私自入关数千里,这分明就是谋逆之罪啊!”崔烈兀自不忿,大声说道。 “什么谋逆?!”崔烈敢直接反驳自己,这让张让很不高兴,小眼一瞪,厉芒闪过。 “看看清楚,有官身的是他爹!此人尚未有官职在身,只是请封,现在可算不得私自进关!”张让不悦的说道。 “那人有亲口说出大逆不道之言,下臣还有人证。他年纪轻轻,若真牵涉谋反,幕后必有主使之人,这丁原恐怕难脱干系啊,张侯不可轻信一面之词!”崔烈急道。 “你这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张让没好气的说道:“人家丁刺史明白的很,还想再向上走一步,崔大人你还是替自己多操操心吧!” 顿了一顿,张让又突然道:“你说还有人证,明日下了朝,带他来见某家!” 崔烈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躬身应是。 只听张让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让崔忠好好清醒清醒,要知道轻重,不要因为一些私怨节外生枝!” 崔烈当然明白张让的意思,还不就是让他们老老实实替他敛财吗? “可舍弟也是为了替张侯积聚钱财,这才被这厮羞辱...”崔烈又急又气,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住嘴!”张让暴喝一声,怒视崔烈,骂道:“那是替陛下营建宫室出一份力,难道你们做臣子的不应该替陛下分忧吗?简直混账!” 第47章 游侠儿徐福 崔烈的口不择言彻底惹怒了张让,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赶出了府邸。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告倒吕逸,似乎张让还对吕逸加深了印象,简直一地鸡毛。 赶走了崔烈,张让玩味的想着吕逸的名字,心里面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灰溜溜的崔烈回了府邸,一个人闷坐在房中,喝着闷酒。 香醇的美酒入喉,此刻却苦涩的难以下咽。 他离开府里之后,崔钧一直很担心,这会听说父亲回府,立刻前去探望。 却正看见崔烈黑灯瞎火的借酒浇愁,赶紧上前劝阻。 “父亲大人,可是面圣不太顺利?” “哎...”崔烈长叹一声,“为父根本没有见到陛下,被中常侍张让那厮拦了下来!” 崔烈没敢直说,这个儿子跟他不太一样,嫉恶如仇,一向反感自己和宦官走的太近。 当初自己走了张让的门路,捐了五百万千到了司徒之位,心里有些不安。 就曾经问崔钧,朝野上下对自己是什么看法。 崔钧就直言不讳的说道:“论者嫌你铜臭!”意思是你虽然位列九卿,但却是拿钱买来的,十分嫌弃。 崔烈举杖要打,崔钧不好反抗,又不甘心白白挨揍,转身就跑,还留下了“舜之事父,小杖受,大杖走”的至理名言。 此人也堪称少年俊杰,既有眼光,还颇具智慧,崔烈一向都把这个儿子当成出谋划策的左膀右臂。 只不过说话的时候常常需要遮掩粉饰,不敢让他知道全部真相。 果然崔钧一听崔烈又去找张让这个宦官,顿时满脸的不悦,“父亲,跟阉宦走的太近,只怕祸不远矣...” 崔烈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道理他都懂,但身在局中,他的无奈却不足为外人道,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为父自有分寸,只是张让那厮却不以为意,如之奈何?”崔烈满面愁绪的说道。 他把今天求见张让的事跟崔钧说了,其间免不了唉声叹气,牢骚满腹。 崔钧听完,眉头紧皱,想了一想说道:“此人想来一定是仗着背后有丁原撑腰,这才有恃无恐。丁原现在一心钻营,和这些阉宦走的很近,不惜重金贿赂,张让之流这才有意纵容。” 崔烈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但博陵崔氏的脸面也很重要。 这事日后传扬出去,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四面漏风的名声恐怕更保不住了。 “哎!屠户窃居高位,阉宦朋比驾前,朝政之乱,闻所未闻!”崔钧叹道,“咱们世家大户,却反被一介白身凌辱,简直荒唐!” 崔烈也哀叹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崔钧却道:“父亲勿忧,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哦,既然朝廷不管,那儿子就只能用江湖的办法了!” 崔钧告辞出来,回了自己的小院,里面灯火通明,他的房中正传来爽朗的笑声,两个人对酌畅聊,相谈甚欢。 其中一个正是刘备,他陪着崔忠回了崔府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尽办法接近崔家嫡长子崔钧。 另一人却是崔钧的同窗好友,姓徐名福,表字元直,这几日访友到此,正在崔府盘亘。 崔钧推门进去,径直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哎!”一声长叹,满面愁容。 房间里的两个人齐刷刷抬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崔公子,为何事忧心,不知可能赐告?我等或许能为公子排遣一二。”刘备问道。 徐福也道:“州平兄,小弟从未见你如此困扰,究竟是怎么了?” 崔钧向徐福苦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元直,涿县的事你可听说了?” 徐福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刚听玄德兄说完,小弟也觉得十分气愤。” “是啊,我叔父征募义兵,为国分忧,却遭那边军如此羞辱,天理何在?”崔钧说道。 刘备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问道:“司徒大人难道没有什么办法?” “哼!家父本要面圣,却被中常侍张让横加阻挠,那吕逸本是并州刺史丁原麾下爱将,仗着有丁原撑腰,横行跋扈惯了。”崔烈恨恨的说道。 “张让受了丁原贿赂,欺上瞒下,对此事根本不闻不问!” 刘备大惊:“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多次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在下亲耳听到,难道那张让竟连谋逆都不在意吗?” “哼!阉宦之流,除了在意钱,还会在意什么?”崔钧怒道,“只可惜陛下被这些奸佞蒙蔽,朝政糜烂至此,我等身在朝中却无能为力,怎不让人痛心疾首?” “哈哈哈!”徐福闻言,突然朗声大笑,崔钧和刘备都被他笑的有点莫名其妙。 “元直兄为何发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崔钧不解的问道。 “我笑崔兄当局者迷啊!”徐福笑着说道。 “哦?请元直兄赐教!” “崔大人虽然是当朝的司徒,却没有兵权,朝政又被阉宦把持在手,自然处处掣肘,此其一也。”徐福不紧不慢的说道。 “现在天下处处烽烟,群寇四起,朝廷军队却节节败退。张让之流粉饰太平还来不及,你再跟他说边军也有谋反之相,他怎么敢让这消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此其二也。”徐福又道。 “十常侍窃据中馈,蒙蔽圣听,满朝文武都视若仇雠。反倒是丁原处处巴结,这种时候,张让拉拢还来不及,又岂会因为丁原麾下一个军候行事猖狂,就为了令叔得罪边军?此其三也。” “再者说,那人虽然猖狂,但却不是奉了朝廷的调遣前来涿县,来意难明。” 徐福若有深意的说道:“有此三点,本来就不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崔兄却想在台面上解决,不是自寻烦恼,还能是什么?” 崔钧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起身朝徐福深施一礼,说道:“若非元直兄一语点醒梦中人,愚兄尚不自知,惭愧,惭愧。只是...” 徐福笑道:“我兄勿忧,小弟自从来到这里,叨扰数日,心中感激。” 他起身扶起崔钧,又道:“我曾得异人传授,虽资质愚钝,不堪大用。却也会些千里奔袭,高来高去的江湖伎俩。过几日小弟亲自去涿县走一遭,为崔兄排忧解难如何?” 崔钧大喜,三人又坐下继续饮酒,直聊到深夜,这才依依不舍散去。 临分别之际,崔钧猛然想起张让要见刘备的事,有些忧心的告诉了刘备。 刘备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双眼睛里的喜色却藏都藏不住。 第48章 出了名的昏君 月落日升,朝气蓬勃。 群臣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了许久,皇帝刘宏今天终于在温德殿召开了早朝。 众文武分左右列于丹陛之下,十常侍在御座前分立侍候。 其中张让最得宠信,站在御座边上,神态恭敬。 刘宏一身异域服饰,不穿朝服,也不戴冠冕,一脸的不耐烦。 群臣本来跃跃欲试,挤压了无数的奏本想要启奏,一看刘宏这幅德性,顿时又觉得心灰意冷。 “阿父!”刘宏轻声唤道。 “奴婢在!”张让上前半步,侧身对着刘宏躬身,恭敬的应道。 他这么多年,简在帝心,深受宠信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在外面如何飞扬跋扈,对刘宏却永远忠诚和尊敬,数十年如一日。 这一手欺上瞒下,被他玩的炉火纯青。 “阿父,近日朕越发觉得疲惫,你却非要朕上朝,到底所谓何事啊?”刘宏懒洋洋的问道。 张让见刘宏发问,赶紧回答道:“陛下龙体自然要紧,只是陛下久不视朝,奴婢恐怕政务荒废,这才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劳动陛下。” 群臣见张让说话,本能的就想出口反驳。没想到张让今天忧国忧民,说的都是人话,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刘宏无所谓的点点头,小黄门赶紧唱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郎中张钧早就迫不及待了,出班施礼,朗声说道:“臣启陛下,黄巾之乱为祸日盛,究其根源,乃是中涓猖獗,倒行逆施。十常侍祸乱朝纲,安插亲信荼毒州郡。臣请陛下除奸佞,正朝纲,蛾贼之患指日可定啊!” 刘宏对这种老生常谈早就听腻了,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大臣明面上说的是十常侍的事,暗地里指的不就是自己这个皇帝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些人天天指桑骂槐的,刘宏顿时面带愠色。 他刚要呵斥,议郎蔡邕又出班奏道:“臣启陛下,蛾贼势大,连日来已破邵陵、广阳等数郡,中郎将皇甫嵩被贼军困在长社,危在旦夕啊!” 刘宏大惊,正要发问,司空张温也出班启奏。 他是老臣,又是三公之一,说话份量比先前两人重的多。 再加上张温又是捐了千万钱才坐上这个位子的,刘宏对他也多了不少耐性。 “陛下,长社不能有失啊!长社若不保,则颍川难保,颍川不保,则蛾贼兵锋将直指洛阳。大将军何进无勇无谋,难堪大任,陛下宜速派援军,另寻良将,否则悔之晚矣啊!”张温忧心忡忡的说道。 “什么!蛾贼竟凶顽至此!朕怎么一点都不知晓?”刘宏第一次听说战况,顿时大惊失色,望向张让。 时局凶险,表章雪片似的报往京师告急,张让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是报喜不报忧,藏匿下来不跟刘宏说而已。 张让见刘宏问起,躬身委屈的说道:“虽说诸位大臣都是陛下的股肱,却只是文臣。空谈战况如何却并没有前线奏报佐证,想来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罢了,当不得真。” 他悄悄偷瞟刘宏脸色,见略有缓和,又道:“如今各州兵马齐出,不日奔赴广宗,蛾贼平定,天下承平,指日可待,陛下但请宽心。” 张让的话一出口,满朝哗然,几乎人人面带怒色。 谏议大夫刘陶更是怒不可遏,他径直走到丹犀之下,放声大哭。 刘宏被他哭的一愣,赶紧问他缘故。 刘陶哽咽着道:“天下危在旦夕,陛下还听信阉宦一面之词,置国家危亡于不顾,臣痛心疾首!” 刘宏不悦道:“他们也是为朕分忧,为何他们说胜利指日可待就不足信,你们说战局危在旦夕就必须信?简直岂有此理,难道你们是盼着我大汉亡国吗?” 刘陶伏地痛哭,朗声道:“四方盗贼并起,侵略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所起,朝廷正直之臣尽去,祸在眼前啊!” 不等刘宏说话,张让带头,十常侍都脱下冠冕,跪伏于刘宏面前,哀声恳求道:“奴婢等只知尽心服侍陛下,少与大臣们交集。大臣们见陛下宠信奴婢等,难免心生怨怼,不肯相容,奴婢等死无日也!愿乞性命归乡,所有家资情愿献于陛下以助军资!” 刘宏顿时大怒,对着百官叱道:“你们这帮蠢材,不思报效国家,整日里盯着朕身边几个近侍之人,委罪推过,是何居心?” 众臣愕然,刘宏昏庸至此,众臣竟无言以对。 张让这时候又泪水涟涟的说道:“陛下,众臣危言耸听,只是为了除掉奴婢几人而已,奴婢等死不足惜,大臣们都是国之股肱,陛下万万不可和大臣们心生龃龉啊!” 刘宏听他这么说,十分感动,又对群臣骂道:“阿父一向忠君爱国,侍奉朕无不尽心尽力,你等为何非要为难于他,就真的见不得朕身边有两个贴心之人吗?” 众臣面面相觑,对这个昏君一时无语。 张让见时机已到,又哭着道:“奴婢今日请陛下视朝,本是有喜讯奏禀,却不知哪里惹恼了众位大臣,非要置我等于死地。” “哦?阿父有什么喜讯,快快奏来!”刘宏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满脸期待。 众大臣也一阵茫然,黄巾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哪来的喜讯?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让的身上。 张让得意的朝丹陛之下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章,恭恭敬敬的双手托着举过头顶,朗声道:“陛下大喜,我大汉朝大喜。边关奏凯,八百里加急捷报!一月九原城遭鲜卑大军围城,有小将吕逸力挽狂澜,二千精骑击溃鲜卑三万胡虏,大捷,大捷啊!” 十常侍早有默契,心领神会,齐齐拜伏于地,山呼:“臣等为九原贺,为陛下贺,为大汉贺!陛下天威所向,万方景从啊!” 众臣无奈,只得也跟着祝贺。 刘宏闻言大喜过望,连连问道:“此事当真?这吕逸又是哪家的子弟?” 第49章 差一点就封侯了 张让侍奉刘宏这么多年,皇帝怎么想的可能皇帝自己都不一定清楚,但张让肯定是清楚的! 刘宏只想享乐,跟他说天下大乱就是给他添堵。 但战局却是一塌糊涂,黄巾军的势头起来的极快,颇有燎原之势。 朝廷的军队没有准备,仓促之下应付起来有些捉襟见肘,节节败退。 整整四个月,没有一个好消息。张让怎么敢让这些消息被皇帝知晓? 皇甫嵩发兵之前的上谏犹在眼前,为了提升士气,刘宏已经大赦党人,发还徙徒。 这些幸蒙大赦的,可都是跟他们十常侍作对的死敌。 大臣们都蠢蠢欲动,紧紧盯着每一个可以扳倒他们的机会,若是再以增兵破贼为由,逼迫刘宏诛杀宦官,到时候恐怕刘宏再不情愿,也只能妥协。 现在张让最需要什么? 一场胜利! 一场不属于群臣,但属于大汉,属于皇帝的胜利! 九原大捷无疑是给他雪中送炭! 吕逸是边军,这就意味着他们跟朝中这些大臣,这些世家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大汉立国近四百年,边衅不断,上一次大捷还是早已经致仕的度辽将军马续在四十年多前在谷城,率二万大军击败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的八千铁骑。 但上一次大败却是七年前田晏、臧旻和夏育三万大军不敌鲜卑单于檀石槐的胡虏联军。 自此以后,边境战事不断,侵扰不绝,直到吕逸这一战,才总算扬眉吐气。 更何况吕逸是以少胜多,足以让军心大定,朝野振奋。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汉朝不是没有可以力挽狂澜的勇将,更不缺敢战之兵。边军对抗胡虏都能以少胜多,朝廷的军队在中原镇压农民造反为何连连失利? 很明显是你们这些大臣无能,总不能再厚着脸皮怪到他张让的头上了吧。 崔烈也终于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张让昨天是那样的态度。 张让需要吕逸,这样一个能打胜仗的少年将才,无疑是张让拉拢的首选对象。 十常侍除了刘红的宠幸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筹码。 没有军权就没有真正的话语权。 如果能顺利得到边军的支持,恐怕他们这些世家大臣还真的只能一筹莫展。 关键丁原这样的边军也需要张让这样的天子近臣的赏识和提携,否则他只能一辈子窝在并州,再难有升迁的可能。 两方面一拍即合,至于说吕逸谋反? 在张让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一个边军小小的军候,年轻气盛,发两句牢骚而已,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是了!吕逸甚至还不是军候,只是请封而已,说到底现在还是白身,拿什么谋反? 张让一边心里面暗爽,一边笑眯眯的向刘宏禀告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有并州刺史丁原奏章为凭。” 刘宏龙颜大悦,破天荒的接过奏章亲自翻看。 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满意。 “阿父,这吕逸之前朕从未听闻,我大汉有此少年才俊,为何竟无人举荐?”刘宏兴奋的问道。 “陛下容秉,那吕逸今年不过十五,又僻处关外,自然声名不显。”张让从容说道。 刘宏闻言,连连点头。 张让又道:“若不是九原城被围困数日,只怕太平之时,此子也没有一展雄才的机会,丁原大人州郡事务冗杂,一时无法面面俱到,也情有可原!” “阿父言之有理,只是既然这吕逸有如此才华,理当为我大汉效力,不可埋没于边塞才是啊。”刘宏说道。 “陛下圣明!”张让等十常侍赶紧拍马屁道,“此战大胜,扬我大汉国威,丁刺史特请陛下圣恩加封吕逸为屯骑校尉军候,其父吕布为并州主簿,越骑校尉假司马。” “确实该加封!”刘宏点点头,顿了一顿,又道:“他父亲朕不管,此子留在并州着实可惜。” 他冷着脸朝丹陛下的大臣们看去,叱道:“满朝公卿,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却每日里只知道盯着朕身边这点小事!” 众臣不敢答话,纷纷低下头去。 刘宏又骂道:“数十万大军镇压区区几个妖人农夫祸乱,竟然迁延数月还连战失利,朝廷养着你们这些蠹虫有什么用?” 众臣纷纷伏地请罪。 “传朕旨意,吕逸护边有功,封胡骑校尉,假节钺,领尚书丞事,另封武都县侯。其父吕布,一如丁卿所请。”刘宏一高兴,把吕逸的封赏瞬间抬高了三级,一步到位,直接封侯。 崔烈闻言大骇,崔忠的事情一发生,他们崔家和吕逸就是势同水火的仇敌,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吕逸一步登天?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崔烈大叫一声。 刘宏很不高兴,叱道:“有何不可?有功不赏,朕还怎么治理天下?” 崔烈急道:“陛下圣明,赏功罚过,自然不错。但此子尺寸之功,不足以封侯啊!再者,伦理纲常,父子天伦,岂有当儿子的官位比父亲高的道理,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宏更不高兴了,喝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自当不拘一格,如此人才自当从重褒奖,以示朕爱才之心,尔等妒贤嫉能,是要亡我大汉吗?” 崔烈吓的浑身一颤,跪下请罪,一筹莫展。 张让却适时的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崔司徒所言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陛下爱才之心拳拳,此子也确实于国有功,但年纪尚轻,日后有的是为陛下效力的机会,到时候再加恩赏不迟。” 刘宏略作沉吟,觉得张让说的很有道理。 “那便暂不封侯,其他照旧。事不宜迟,速速派人去九原传旨,调此人洛阳听用。”刘宏急道。 张让笑眯眯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奴婢听闻此子在幽州访友,此刻身在涿县,可比关外近的多了。” 刘宏大喜,说道:“阿父此话当真,那还不赶紧宣来朝觐?” 张让笑着说道:“陛下不要着急,与其让他千里迢迢前来面圣,倒不如命他就地招募义兵,驰援广宗。想必以他的才能,定不至于像皇甫嵩,朱儁之流一般无能,有这样一支奇兵,奴婢看来,黄巾之祸指日可平,奴婢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刘宏从善如流,当即允诺,尚书台当下拟了诏书,八百里加急去向吕逸传旨。 崔烈如丧考妣,垂头丧气的下了朝。 第50章 正所谓,贼来需打 崔忠被刘备救走,涿县上下没了主官,张飞闲来无事,自告奋勇要为民做主。 吕逸知道他看似粗豪,实际上粗中有细,处事果决,也就乐见其成。 这一个月以来,倒是把涿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张飞更执意典卖家产,凑得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 吕逸便找来良匠打造兵刃。 关羽造了一柄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 张飞造了一杆丈八点钢矛,重三十六斤。 张辽一直眼馋吕逸从鲜卑大将那里缴获的马槊,死乞白赖要了过来。 吕逸没了趁手兵刃,无奈之下,命人仿着吕布的方天画戟也造了一杆,重七十二斤。 只有高顺,似乎对枪矛都不满意,亲自设计,造了一面镔铁巨盾和一柄断马刀,双面开刃,刃长四尺三寸,重一十六斤。 吕逸一看就明白了,高顺这是铁了心要往重甲步兵方向发展,以亲卫统领的身份自居了。 五人各自置办了全身铠甲,又募集乡勇一百余人充入队伍。 平日里欢聚饮酒,训练士卒,算得上难得的逍遥时光。 可惜始终没有张世平和苏双的消息,就连出去打探的亲兵也杳无音讯。 吕逸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这两人是中山国人,临别之际定下的路线是过真定到涿县。 听说现在这条线路完全暴露在黑山贼张牛角的袭扰之下,吕逸生怕他们有个什么闪失,当即决定亲自领军前去接应。 这里刚收拾好行装,整备人马打算出发,庄园里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的人是邹靖,现在是幽州刺史郭勋帐下校尉。 郭勋现在日子很不好过,早知道就跟着哥哥郭闳去凉州了,贪恋中原富庶,果然是有代价的。 本以为在广阳这么偏僻的角落,南有广宗、巨鹿,东有渤海、青州,西面还有太行山脉连绵不绝,黄巾军一时半会根本打不到自己这里。 没想到青徐黄巾军势如破竹,个把月就杀到了家门口。 不得已只能调公孙瓒带着人马在渤海抵挡,眼看收效甚微,还被死死牵制在那里,动弹不得。 打着打着,老百姓莫名其妙就望风景从,黄巾贼是越打越多。 就连官军倒戈的也不在少数,手上的兵力是越打越少。 张牛角已经带着五万黄巾蛾贼占据了博陵。扼住了中山国和河间郡要道,广阳现在等于基本切断了和中原的联系。 郭勋愁的每天败火药得吃好几斤。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没想到天降一个传旨的小黄门。 吕逸?不认识。 差一点封侯?关他郭勋什么事? 单人独骑冲阵?好厉害。 以少胜多?丁原好运气啊,麾下有这样的猛将。郭勋心里羡慕的一塌糊涂。 什么?人就在幽州,就在涿县? 郭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原地升天,天无绝人之路啊,列祖列宗保佑啊! 他简直要高兴疯了,自己手上满打满算能动用的只有三千人,要对付的是五万黄巾贼。 吕逸现在就像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样。 郭勋固执的认为,别人做不到,吕逸一定能做到。 两千人就能击败三万凶悍的鲜卑铁骑,对付五万个农夫岂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火急火燎安排邹靖带着封赏,连夜赶到涿县请吕逸出兵。 人家是来给自己升官的,吕逸自然客客气气,刚把人迎进大厅,正要安排酒宴,邹靖却噗通一声给吕逸跪下了。 “五万黄巾贼兵临城下,广阳危在旦夕,请吕校尉速速发兵啊!”邹靖哀求道。 说实话,吕逸内心是不愿意掺和的。 一来自己完全没有朝廷命官的觉悟,对皇帝殊无敬意,更没有好感。 自始至终吕逸都认为黄巾起义是官逼民反,自己凭什么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二来邹靖说的明白,黄巾军有五万人,去掉水分,少说三万是有的,自己手上有多少人马? 除了从九原县带来的五十精骑,就只有刚刚招募,仅仅训练了十多天的乡勇。 以少胜多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三万人一人一口唾沫就够把这点人马淹死了。 张辽看出自家兄长的犹豫,有些话吕逸不方便直说,他却无官无职,可以畅所欲言。 “邹校尉,圣旨我家兄长领了,我们是并州所属,无令不得擅自行动,请恕我等爱莫能助,请回吧。”张辽直截了当的说道。 邹靖一怔,他做梦都没想到,吕逸会直接拒绝自己。 “吕将军无需担心,陛下有旨,许将军就地招募义军,便宜行事。”邹靖急道。 吕逸皱眉,沉吟许久,这才缓缓说道:“邹校尉,既然陛下有旨,某也不好推脱,只是招募义军尚需时日。那便请邹校尉回禀郭刺史,等我募齐人手,立即出兵。” “不知将军需要多少时间?”邹靖满怀期待的问道。 “多则两三个月,少则一两个月。”吕逸随口说道。 邹靖闻言,哪里还不知道吕逸的意思,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趟自己这趟浑水啊。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想到这里,邹靖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可怜我幽州百姓,从此生灵涂炭,城破之日,血流漂杵,满城老幼丧于山贼禽兽屠刀之下。”邹靖越哭越伤心,索性豁了出去。 指着吕逸怒喝一声,问道:“你吕逸于心何忍?!” 吕逸猛然间听他提起“山贼”二字,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出言问道:“邹校尉,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但你也不要危言耸听,黄巾军不过是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受了妖人蛊惑愚弄,何至于此?” “什么百姓?张牛角那是黑风山的山贼!”邹靖哭道。 “张牛角?”张飞在旁边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声。 “三弟知道此人?”吕逸忍不住问道。 “倒也知道此人。”张飞说道,“张牛角这厮盘踞山岭,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过往商旅,百姓常常被他所害。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投了张角。” 吕逸一愣,原来是自己想岔了。 如果是山贼的话,为民除害这种事,吕逸是当仁不让的! 第51章 第一次见到活的邪教组织 博陵距离涿县不过三百里,急行军三日可到,黑山贼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只是让吕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黑山贼竟有这么多人? 整个涿县的人口也不过五十万左右,除掉老幼妇孺,成年男丁也就十万。 三到五万山贼是怎么来的? 吕逸一问才知道,自己又想岔了,张牛角手下本部山贼不过千余,剩下的都是裹挟来的流民。 这样心里就有底了。 自己现在有两百士卒,其中五十是精锐,邹靖带来了郡兵五百,虽然不能和九原的骑兵相提并论,好歹不是新兵,壮壮声色还是够的。 其中更有两百是骑兵,这就让吕逸多了不少机动的可能。 吕逸找邹靖取来地形图,一边研究方略,一边问几个弟兄意见。 他当然可以自己下判断,不过他更明白群策群力的好处。 一方面人多智广,自己一个人思考难免会有疏漏。 另一方面,除了他自己有两世的经验和知识以外,其他几人都不过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离独当一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样探讨的机会不容错过。 按照邹靖所说,不考虑零星小股的造反队伍。黄巾军在附近的主力一共有两股。 其中张牛角的黑山贼人数三到五万,占据博陵,意向不明。 “大贤良师”张角的亲弟弟张宝率领的黄巾军,人数十五万,占据曲阳,兵锋指向中山和常山,随时南下和广宗的张角主力汇合。 “都说说吧,这仗怎么打?”吕逸听完了两军对比,把问题抛给了几个弟兄。 “大哥,还能怎么打,依俺老张看来,咱们挥师南下,先杀张牛角,再取张宝,然后直取广宗!”张飞不假思索的说道。 张辽听得连连点头,补充道:“一群乌合之众,岂是你我兄弟对手,到时候我和三哥一左一右,不消片刻功夫,定叫张牛角之流抱头鼠窜!” “问你们军略呢,没让你们自吹自擂...”吕逸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两个人怎么想的,七百对三万,横冲直撞? 张飞和张辽讨了个没趣,又不太愿意动脑子,悻悻退下,不再说话。 关羽沉吟半晌,上前说道:“大哥,依某看来,首战宜速。” 吕逸眼睛一亮,问道:“哦?云长此话怎讲?” 关羽一指地图上博陵的位置,自信的说道:“博陵乃是四征之地。地势平坦,北上可击广阳,南下可至曲阳,西进可攻中山,东去可攻河间。”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他又一指河间,说道:“公孙将军在河间,此刻应该最为艰难。既要对抗青徐黄巾,又担心黑山军随时从西面攻来,形成夹击之势。首尾难顾之下,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吕逸赞许的点点头,说道:“云长所言极是!此时确实应该速战速决,立刻瓦解黑山军。这样一来,公孙瓒那里压力顿解,可以逼迫黄巾军朝西南靠拢,把战线收缩在潺沱河以南。” “只是敌众我寡,这一仗该怎么打?”吕逸又问道。 张飞和张辽又想说话,被吕逸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关羽又道:“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敌我兵力悬殊,正面交战恐怕力有不逮,只能考虑出奇兵。” “哦?计将安出?”吕逸问道。 关羽轻轻一笑,说道:“大哥何必明知故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没有亲眼看过贼兵部署,如何能定的出计策?”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当即分派人马。 吕逸没准备带邹靖,只是接收了他带来的兵马和军械,吩咐他驻守涿县,随时警戒。 众人休整一夜,清晨埋锅造饭,拔营出城。 一路上吕逸不断派出哨探,等到第二日,探马来报,前面三十里处,正遇敌军,看方向,正是朝涿县而来。 吕逸当即吩咐扎营,带着兄弟几个找了一处山头亲自查看。 九原一战,已经让吕逸从这一世记忆里继承到的军事知识融会贯通,观敌掠阵之道更几经检验,自问颇有心得。 只是他远远看着黄巾军的军势,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山脚下的敌军,人喊马嘶好不热闹,但乱糟糟的全无章法可言。 看人数,大概有五千人上下,只分了中军和前军两部分。 前军衣衫各异,手上拿镰刀、锄头、棍棒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走的七零八落乱哄哄拥作一团。 很明显是农夫出身,刚刚投入黄巾军没有多久。 中军要稍微强点,大概四五百人,手里好歹还是正经的刀枪,大多数穿着破旧的麻衣,少数几个为首的还有一袭皮甲护身。 吕逸打眼一瞧,心中有数。这些人估计是黑山贼张牛角的本部人马。 只见中军处立着两杆大旗,左面黄旗上写着“黄天当立”,右面黑旗上写着“程”字。 人人都披头散发,用一条黄巾扎在额前。 最奇怪的是人群中,还有两个穿着黄色道袍,做方士打扮的人。 这些人蓬头跣足,手舞足蹈,在人群中蹦蹦跳跳。 他们所过之处,人群中不断爆发出一声声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那几人还时不时从怀中掏出符纸,迎风一抖竟然凭空点燃。 符纸烧成的灰烬被他们悉心收集,倒入随身带的水葫芦,分给众人饮用。 分到符水的莫名其妙精神亢奋,没有分到的拼了命的挤过去想要抢到一点。 本来就乱哄哄的前军,更是时不时要骚乱上一阵,把吕逸几人看的头皮发麻。 吕逸忍不住心想,这不就是邪教吗...上一世只在新闻里见过,没想到穿越回来,倒见着了个活的。 几兄弟相互看看,这仗连商量的必要都没有了,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准备的必要。 吕逸刚要说话,张飞和张辽已经一马当先自顾自冲了出去,两人争执的声音远远传来:“老五,这首功你无论如何让与俺老张!” “三哥,不是小弟不想让啊,是这马怎么自己就跑出去了,拦不住啊!” 吕逸一脑门子黑线,正要说话,只听身边马蹄声又起,关羽和高顺招呼都不打,紧跟着拍马而去。 吕逸一个人留在原地,气的大骂:“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我还没下令呢!” 第52章 张文远威震黑山贼 四个兄弟分先后朝山下黑山贼杀去,心里着急,战马四蹄攒飞,呼啦啦转眼就到了阵前。 前军的农夫显然是刚刚加入黄巾军没多久,不仅毫无战斗经验,遇到这样突如其来,违反常理的对手更加毫无准备。 明明自己这里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怎么对面几个大呼小叫的反而更像是猛虎下山,直冲羊群呢? 刚刚参加起义的新兵,行动比脑子快,他们质朴的内心告诉自己,转身就跑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于是前军轰然一声,直接做鸟兽散,硬生生在张飞的马冲到阵前的那一刻,给他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张飞也愣住了,他还没有出手,连他引以为傲的破胆虎吼也没有出口,怎么就所向披靡了呢? 正在他发怔的时候,身边“嗖”的一下掠过一道黑影,张飞只觉得一股劲风袭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张辽已经大笑着遥遥领先了。 张辽冲过人群,毫不停留,散作两边的黄巾新兵此刻倒像是观看演出的看客,视线紧随着张辽的身影。 前军的主将是个方面阔口的大汉,手拿一把开山大斧,骑着一匹杂色马,正大声喊叫着想要聚拢四散而逃的士兵。 冷不丁前面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没头没脑的一矛凌空砸下。 那人仓促之间挺斧拦挡,张辽使的是虚招,根本不跟他硬碰,枪势一晃,分左右刺向他的双手。 那人大惊失色,没料到眼前这人枪势如风,这样凌厉,赶紧撤手低头,一夹马腹,猛地前冲,险之又险,躲过了这一枪。 “来将何人,敢不敢报上姓名?”那人惊魂未定,朝着张辽喊道。 “你先报名!”张辽双眼一瞪,学着张飞暴喝一声。 他的嗓门没有张飞大,但好在两人离得不远,这一声也是中气十足,把那人唬的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说道:“本将军邓茂,你是何人?” “黑山贼?”张辽答非所问,冷不丁又来一句。 他跟随吕逸最久,知道自己大哥的心思,如果是百姓出身,说不得自己还要留个活口,要是山贼嘛,哼哼... 邓茂一愣,顿时大怒:“是黑山大王,小子...” 张辽一听,了然于心。 暴喝一声:“给你张爷爷拿命来!”勒转马头,挺枪分心就刺。 邓茂一来没想到张辽说翻脸就翻脸,二来刚才交手之际,张辽不清楚他的底细,着实留着七分余地。 现在张辽全力以赴,人借马势,出枪快逾闪电。 邓茂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心口一凉,手上蓦失了力量。 “砰!” 一声巨响,开山斧轰然落地,砸出一地尘土。 张辽双膀较力,将邓茂的尸体挑落马下,回头朝着已经赶上来的张飞咧嘴一笑。 “三哥,多谢哥哥相让,这首功小弟就不客气啦!” 张飞气的浑身乱颤,偏偏满腔的怒火又不好发泄在张辽的身上。 “哇呀呀呀...气煞俺老张也!”张飞越想越气,一根丈八蛇矛在身周乱挥乱劈,带起阵阵劲风,状若。 周围的新兵刚刚被邓茂之死震慑,又看见这个杀神一样的黑脸汉子莫名其妙在发火,更不敢靠近了。 呼啦啦一下逃的更远了,给他们兄弟二人让出好大一个空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两个个身穿道袍的方士。 突然其中一人带头大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四散奔逃的军卒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听到这句话都仓促的停下脚步,朝这些方士望去。 更有人情不自禁的跟着高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口号声由小变大,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很快就蔓延全军。 四五千人一起喊口号是什么壮观的场景,张飞和张辽深有体会,只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随时要把自己颠覆。 轰鸣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 另一个方士见止住了颓势,紧接着换了口号,喊道:“天地生万物,至德无私匿,黄巾覆首额,刀枪皆不避!” 新兵们高喊着口号,越来越齐,眼神在一瞬间仿佛充满了信仰,坚定而毫不畏惧。 原本已经溃不成军的前军,竟然在一声声口号声中不断聚拢,看向张飞和张辽的目光中没有了畏惧。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他们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 关羽、高顺和吕逸这时候也已经从后面赶了过来,都被眼前这些人疯狂的模样吓了一跳。 吕逸又是第一次看到邪教洗脑的真实场景。 这一幕远比在新闻里看到的要震撼,也更让人觉得可悲。 原本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农夫百姓,在邪教的裹挟下简直都已经丧失了自我。 这一刻,吕逸深深的明白了那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后世经历过无数年教育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陷入诈骗、邪教、传销的陷阱,这些没有读过书的普通百姓,又怎么会有能力抵挡和分辩呢? 吕逸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真正有能力左右这个时代的话,他愿意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但现在,他必须阻止“疯狂”的蔓延。 眼看着张飞和张辽身边围上来的人密密麻麻,越来越多。 两人一开始还记着吕逸的吩咐,要对这些百姓出身的人手下留情,尽量用枪杆拨开众人。 可他们留情了,被洗脑的黄巾军士却毫不留情,七手八脚的不断攻击两人,两人再不敢留手,相视一眼,同时大喝一声,出招之际已经不留余地。 虽然于心不忍,但这种时候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两人拼尽全力,离得最近的几个黄巾军已经身受重伤,倒在了血泊之中,但围上来的人还是源源不绝,仿佛没看到一样。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啊!啊!”接连两声惨叫。 方士喊口号的声音戛然而止,围住两人的黄巾军像是突然没了支撑一样,瞬间停了手,齐刷刷向方士那里看去。 只见两个方士面色痛苦,嘴角挂着血迹,“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飞和张辽在马上居高临下,只见两人尸身上各插着一支劲箭,箭杆还隐隐有些颤动。 第53章 还首功呢,等着挨军棍吧 “天师怎么了?”离两个方士最近的黄巾兵丁最先反应过来,顿时惊慌的问道。 “天师,天师!” “天师是死了吗?”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开始问道。 “胡说,天师有‘大贤良师’符水护身,仙人附体,怎么会死?”入教早一些的兵丁仍然抱有一丝幻想,反驳道。 “可天师明明是死了啊,一动都不动了!”凑上去察看的兵丁一脸恐惧的说道。 “死了?怎么可能?天师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迅速在人群里扩散。 相比于直面凶神恶煞的张飞和张辽,这种恐惧更加的直击心灵。 那是信仰颠覆的恐惧! 几个月以来看到的、听到的、“天师”们不断坚定又不厌其烦向他们灌输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当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天师”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在绝对武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大贤良师”的形象也瞬间崩塌,不再如神仙一样高不可攀。 这时候,没有哪个兵丁会以为自己还能够受到“黄天”的庇佑,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反贼,彻头彻尾,没有退路。 有些人已经放弃了,颓然扔下手里的“兵刃”,面如死灰。 有些人无法接受现实,发狂一样的顿足捶胸。 有些人想到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悲惨结局,难以自持,抱头痛哭。 四五千人乱成一团,张飞和张辽近在咫尺,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却无比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两箭穿云,一击毙敌,吕逸脸上却殊无笑意,面沉如水,冷的都快凝出冰霜。 这两个人太冒失了,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 单枪匹马就敢去冲四五千人的队伍,这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自己前脚才跟他们一起发誓,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吕逸可不想这么快就陪他们一起践诺... 回头看看高顺,人家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吕逸知道,问题其实出在自己的身上。 当初在九原城下,自己当着高顺的面突围,又当着张辽的面,单骑突进,冲进鲜卑人的军阵。 所以他们把这一切当成榜样照做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等这一战结束,有必要好好给弟兄们捋一捋思想了,吕逸默默做了个决定。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前军的黄巾军兵已经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本来就是百姓,只想活的更好一些罢了。 刚刚发生的一幕,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信仰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场虚无的幻梦,继续下去,搭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主将和所谓的“天师”一死,群龙无首之时,他们瞬间还原成了一盘散沙,四散奔逃。 后军中突然传来一阵阵传令般的吼声,山贼的军事素养明显要高出许多,勉强还是能做到令行禁止的。 面对前军的突然溃散,山贼们举起刀枪,刀锋直指溃军。 有几个跑的快,却糊涂的前军,冒冒失失的冲到了后军的面前。 贼兵毫不犹豫,手起刀落,鲜血四溅,人头滚落。 后军迅速行动,列做长蛇阵,将溃散的前军悄悄圈在原地,一阵大吼从山贼嘴中传来:“临阵而逃者,斩!” 山贼不断向前军挥出刀枪,前军顿时止住了退势,茫然无助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后军,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吕逸在后面看的清楚,心中暗叫不好! 张飞和张辽现在极其危险。 百姓们被迫在五百山贼的屠刀和他们两个之间做选择,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一旦他们两人被围住,短时间内根本动弹不得,山贼只要万箭齐发,到时候神仙难救。 吕逸已经看到后排的山贼弓箭手开始列阵了,心急如焚。 他们本来只是打算前来探探敌情,本部人马还在三十里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哥几个自己。 刻不容缓,吕逸当机立断。 “四弟,你速去接应三弟、五弟,尽量护他们周全。”吕逸吩咐高顺道。 “云长,你左我右,直冲后军,务求最快速度斩将夺旗!”他又对关羽说道。 二人各自领命。 三人全力催马,分三路杀去。 高顺距离最近,借着战马疾冲的速度,势如破竹直直撞进前军之中。 张飞和张辽见高顺冲来,也立刻调转马头冲去。 三人堪堪汇合,就听身后弦响如霹雳,数百支羽箭从天而降,密密麻麻。 看到箭雨,三人不约而同飞身下马,躲在战马肚子下面,高顺撑起大盾,尽量遮蔽住他们的身形。 “笃笃笃!” 箭如雨下,盾牌上一瞬间插满了无数羽箭,好似刺猬一般。 三人哪里还敢冒头,耳中听到雨点般的声音,都一脸的心有余悸。 周围的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黑山贼根本不顾忌这些前军百姓的性命,为了减少损失,这一轮箭雨就是无差别攻击,若不是吕逸见机的快,若没有高顺的巨盾,恐怕张飞和张辽武艺再高,也只能饮恨当场。 “孝父,多谢!”两人都是粗线条,死里逃生还有心情跟高顺贫嘴。 高顺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手上一阵酸麻,没好气的回道:“闭嘴吧,还是想想一会怎么跟大哥交代吧!” 两人心里一紧,有些心虚的问道:“大哥生气了?” “你们觉得呢?”高顺懒得理他们。 “咦?大哥和二哥呢?”张辽突然问道。 高顺朝着中军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斩将夺旗,替你们解围去了...” 两人顿时眼睛一瞪,懊恼道:“完了,首功飞了...” “呵呵...”高顺一脸无奈,提醒道:“还首功呢,等着挨军棍吧!” 他们这里无计可施,又顾忌都是百姓,尽量避免下狠手,只能且战且退,慢慢后撤,十分被动。 吕逸和关羽兵分两路,却势如破竹。 对付山贼他们一点顾忌都没有,出手一点都不留情面。 后军的山贼没想到突然斜刺里又杀出两个煞神,主将看到两个人砍瓜切菜一般直冲本阵的时候,心里一阵恍惚。 他长这么大,万人敌的猛将一个都没见过,现在倒好,一下子见了五个... 第54章 虽然求饶,但是眼瞎 吕逸切入战场的时机选择的非常完美,这是他在生死之间培养出来的“本能”,没有办法复制。 后军的山贼为了维护前军的秩序,防止溃兵冲散了自己的阵型,几乎把大多数人都用来围追堵截上了。 本来就只有五百人左右的山贼,要止住四千多溃兵的去路,已经被牵扯成单薄的长线。 这样的变化,无疑对吕逸来说是最有利的。 他马速快,武力高,正面冲撞不用担心撞进严整的军阵,他的面前始终没有大股的贼军。 弓箭手一旦被近身,就等于削弱了一半的实力,远程的威胁顿时消失。 虽然能担任弓箭手的,自身武力在士卒中也是拔尖,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拉得动硬弓,这对臂力有着极高的要求。 但他们面对的也不是普通人,吕逸和关羽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所以吕逸他们分头冲到近前的时候,所向披靡,贼军根本连抵挡的能力都没有,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两人毫无滞涩,横冲直撞。 吕逸挥动方天画戟,关羽狂舞青龙偃月。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们兵刃的优势了。 大开大阖的招式,再配合沉重的兵刃,一扫一大片,山贼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这些山贼虽说平日里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亡命之徒,但他们从来都是亡别人的命,一旦发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溃散的反而比前军还快。 除了后军贼酋身边的几个死忠之外,其余山贼毫无义气的混入了逃军的行列。 贼酋一看形势不妙,他做梦也没想到五千人的队伍竟然真的被五个人就冲的七零八落。 心中无奈,亲自出马,大吼一声:“我乃黑山程远志,来将通名!” 他不喊还不要紧,本来身在乱军之中的吕逸和关羽一时还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听到这一声喊,顿时眼前一亮,循着声音,催马疾冲过去。 程远志身边几个亲卫见他们二人来势凶猛,各自挥舞刀枪迎了上去。 没了弓箭手的袭扰,张飞、张辽和高顺那里压力顿解。 高顺举起巨盾,虎吼一声长身而起,身边的溃兵顿时心胆俱裂,纷纷让向两旁。 张飞、张辽觑准时机,执着枪矛扫去,又清许多空间。 高顺断马刀一挥,盾牌上插着的箭矢劈落一地,三人相视一眼,高顺开路,劈波逐浪迅速向贼酋那里冲去。 程远志的亲卫哪里是吕逸和关羽的对手,连他们前冲之势都无法阻挡,吕逸不想和他们周旋,猛地一提马缰,战马通灵,高高跃起,从几人头顶上飞过。 程远志只觉得眼前一黯,神兵天降一般的吕逸凌空而至,方天画戟兜头劈下,顿时吓得心胆俱裂。 匆忙之间,举起手中长枪隔挡。 吕逸得吕布真传,虽然年轻,但单论力量之大,当世有几人可看匹敌? 再加上他这一击是居高临下,人马合一,就是吕布亲临恐怕都不会正缨其锋,更何况程远志? “唏律律”一声战马哀鸣,程远志被吕逸结结实实的一戟砸的眼冒金星,一股逆血冲口而出,当时就从马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出丈许。 胯下战马吃力不住,四蹄一软,跪倒在地,口吐白沫,眼看是活不了了。 程远志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五个魔神般恐怖的人团团围住。 明明自己有五千人马啊,怎么竟落到这样的凄凉境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程远志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他能在山贼群里脱颖而出,一路混到现在的位置,靠的就是识时务,能屈能伸。 “噗通!” 程远志跪的那叫一个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几位将军饶命,饶命,小人愿降,愿降!”程远志鼻涕眼泪汩汩而下,连声哀求道。 吕逸冷哼一声,说道:“哼!你选择做山贼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饶了你?你问问那些被你残害的百姓们答应不答应!” 张辽正一肚子窝囊气,听吕逸这么说,立刻上前,“呛哴”一声,宝剑出鞘,双手高举就要劈下。 “且慢!”程远志大急,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 “小人有重要情报,重要情报,只求换我一条狗命!”说着,他期期艾艾的向吕逸看去,他知道眼前这个年纪最轻的才是这五个人里能做主的。 “你且说来听听?我不是不能考虑。”吕逸沉声说道。 程远志见有一线生机,顿时大喜,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原来他是黑山贼匪首张牛角手下亲信。 张牛角自从跟张角勾搭上了之后,以黑山军入股,加入了张角的造反大军。 张角对他十分信重,毕竟此人常年盘踞太行山脉,杀人放火的勾当干的驾轻就熟。 手下的山贼战斗力在整个黄巾军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张角看来,简直是帅才。 于是对他委以重任,不仅任命为大方渠帅,更调拨博陵一带新加入的四万多黄巾军加入他麾下供他驱使。 张牛角果然不负所望,用五千山贼控制着四万多黄巾军,合兵五万,牢牢锁住幽州咽喉。 只是最近这些日子,他却始终盘踞在博陵,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张角多次催促他东进河间,前后夹击公孙瓒,他却阳奉阴违,无论如何不肯发兵。 无奈之下,张角又要求他北上攻打幽州治所广阳。 张牛角见他催的急了,也怕彻底惹恼了张角,这才派程远志带着五千人马,做做样子。 听到这里,吕逸也有点不明白了,明明张角的部署才是对黄巾军最有利的,为什么黑山贼却非要拖后腿呢? 只听程远志满脸谄媚的说道:“将军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大王其实是看中了一处宝藏!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跟着张角那蠢货跟朝廷死磕?” 吕逸顿时有了兴致,问道:“竟然有这样的事?” 程远志点头如捣蒜,一脸肯定的说道:“千真万确,那可是我们家大王亲口跟小人说的。” “既然他早就知道宝藏,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吕逸不解的问道。 “哎,我们黑山军不过五千,听说那宝藏有重兵把守,根本打不过,这不是现在手上有了五万人,这才有了一探之力啊!”程远志老老实实的说道。 “哦?”吕逸心里一动,问道:“什么宝藏,这么难取?” 第55章 伏波将军的遗宝? “伏波将军遗宝!”程远志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说道,“传闻里面有无数金银珠宝,富可敌国。更有伏波将军亲自撰写的兵书战策,得之可得天下啊!” “可是当年那位马革裹尸的大汉伏波将军马援?”吕逸一惊,追问道。 “正是,正是,还能有谁?”程远志连连点头。 “伏波将军有遗宝?这种事你们区区几个草寇,如何得知?”吕逸觉得难以置信。马援逝世已经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宝藏遗留。 即便这事是真的,那消息也不可能落到几个山贼手里,反而各个世家大族却毫无线索。 程远志见吕逸怀疑自己,顿时大急,他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可全看人家信不信自己。 “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大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线索!”程远志急吼吼的说道,生怕吕逸一个不耐烦,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机缘巧合?”吕逸有些不信,这个时代又没有“某度”,也没有“百科”,要想查点信息,要么靠打听,要么靠传承。 像伏波将军遗宝这么大的事情,一百多年都没有传出来,可见何其隐秘。 现在冷不丁的竟让几个啸聚山林的贼寇知道了,仅仅用“机缘巧合”四个字来解释,无论如何不能让吕逸信服。 但他看看身边几个兄弟的神情,居然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顿时心里觉得一阵无语。 这古人也太好骗了吧... 程远志只看到吕逸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想当然的觉得吕逸是听进去了,顿时觉得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大了许多。 胆子也跟着大了,偷偷活动了下跪的酸麻的膝盖,却正好迎上吕逸冷冰冰的眸子,瞬间又缩了回去。 “今年年初,我们寨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单枪匹马杀到寨门口。”程远志继续说道。 “那人武艺那叫一个高强,寨子里的弟兄们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说到这里,程远志一脸的佩服,冷不丁一看眼前几个煞星,又赶紧补充道:“当然,当然,跟几位将军相比,那肯定是远远不如的...嘿嘿...” “少废话,讲重点!”吕逸不耐烦的打断他的马屁。 “是是是,小的知道,小的知道。”程远志一缩脖子,他是真的见吕逸发怵。 “后来我们大王...不不不,是张牛角那厮见那人来势汹汹,只能亲自下场跟他比试。两人大战一个时辰,不分胜负,张牛角正为了拿不下此人而烦恼,那人却突然不打了。” “倒有些奇怪...”吕逸沉吟道。 “可不是吗!”程远志说道,“后来他跟张牛角进了里面密谈,出来的时候,那人便成了我们黑山寨的二当家...” 说到这里,程远志满脸的愤愤不平,骂道:“小人跟了张牛角那么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也不过是个小头目,那厮一来就成了二当家,当时小人心里虽然有些不忿,只是顾念着山寨大局...” 张辽见他欲言又止,冷哼一声,斥道:“大局个屁,你不就是打不过,不敢招惹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是是,将军教训的是,小人不敢。”程远志连声应是,非常乖巧。 “那人自称叫褚飞燕,有个外号‘飞燕子’,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是常山真定人氏。” “常山?真定?”吕逸眼睛一亮。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有着后世的记忆,这两个地名,单独一个都没什么稀奇,但放在一起,就足以让他想起那个威震三国的名字-赵云! 不知道赵云现在在不在真定? 不知道赵云现在多少年纪了? 不知道赵云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神勇? 吕逸强迫自己把满脑袋的子龙清空,眼下还不是时候。 “所以说,这‘伏波遗宝’的消息就是褚飞燕带来的?”吕逸问道。 “将军英明啊!”程远志连连点头。 “满口胡言!”吕逸突然怒目而视,斥道:“即便是他带来的消息,你一个小小头目,如此机密消息,为什么会被你知道?” 程远志被他一瞪,腿都快软了,叫起了撞天屈,“小人冤枉啊。实在是我家大王有一日酒后失言,跟小人吹嘘,说只要拿下真定,得了这‘伏波遗宝’,天下唾手可得,到时候他当皇帝,褚飞燕当大将军,还会赏小人一个丞相做做...” “噗嗤”,张辽被他的话逗乐了。 “就你这德性,还做丞相?我看给你加个壳,你下水就能游,哈哈” 程远志臊的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 吕逸看了他一眼,突然换了极其温和的声音问道:“你所言属实?” “小人不敢有半点欺瞒,句句属实啊将军!”吕逸难得的和颜悦色,程远志眼里满是希冀。 “很好,那我再问你,你们黑山贼主力有什么部署?” “小人知道的也不多。”程远志现在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二当家已经带着二千黑山军和一万黄巾军先行出兵真定,大当家从后面接应,小人奉命佯攻广阳,大当家的命令是拖住守军即可。” 吕逸点点头,循循善诱道:“你再想想,可有什么遗漏的?” 程远志乖乖的想了半天,摇头说道:“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谢谢!”吕逸轻轻的说了一声,程远志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到吕逸表情的那一刻,却心中猛地一紧。 这哪里是感谢应该有的神色,分明是要杀人的眼神! “既然都说完了,那就上路吧!”吕逸淡淡的说道。 程远志大急,跪在地上,抓住吕逸的袍襟哭道:“将军您不是说放小人一马的吗?您不能出尔反尔啊!” 吕逸用力一抽衣襟,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斥道:“我只说考虑考虑,没说放过你啊。我记得我说的很清楚,放了你,那些被你残害的百姓岂不是死不瞑目?” 顿了一顿,吕逸又道:“我给你个机会,看在你给消息的份上,我们兄弟五人里面,你随便挑一个,只要你能赢过我们任意一人,我便做主,放你离去,绝不再为难你,如何?” 兄弟五个都似笑非笑的看着程远志,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双贼眼不断在五人身上逡巡,最后竟停留在关羽的身上... 第56章 宝藏无所谓,我只想见赵云 程远志朴素的内心,在极短的时间做出了他自己看来最好的选择。 他当然不可能选吕逸,刚才那天神下凡的一戟,连马都劈死了... 他也不会选高顺,虽然看上去是个娃娃脸,但手上那块巨盾...破防都难... 张飞和张辽?两个人就冲进四千多人的军阵,毫发无伤还随手杀了邓茂。 自己虽然比邓茂强,但也极其有限... 于是关羽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刚才关羽冲阵的时候,他被吕逸吸引了全部心神,没有留意太多。 五个人里,只有他面红耳赤,一声不吭。 程远志心里小九九一阵飞快运算,立刻“看透”了“真相”。 脸红说明什么?气血虚浮,用力过猛。 不说话代表什么?体力不支,消耗过甚。 选其他人恐怕九死一生,选关羽搞不好有点胜算啊。 程远志顿时下定决心,一指关羽,大声道:“我选他,将军求您信守承诺!” 张辽看看程远志,又看看关羽,戏谑的说道:“二哥,啧啧啧,这厮眼光还挺犀利,哈哈哈。” 关羽的脸更红了,颌下长髯无风自动,青龙偃月刀重重在地上一顿,“咚”的一声,如同闷雷响起,刀柄没入地面足有一寸。 “好!好!好!某给你个机会,不用赢某。只要你在某的刀下能走过三招,今天某便做主,放你离开!”关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程远志一听只要抗住三招,顿时大喜过望。 “小人要借这位将军的盾牌一用!”,他自觉生机又多了几分,竟然得寸进尺,觊觎上了高顺的巨盾。 “给他!”高顺正要喝骂,却只听关羽冷冷的声音传来,只得不情不愿的把盾牌丢了过去。 程远志没想到盾牌如此沉重,高顺抛掷的时候还加了三分暗劲,他甫一接到手上,顿时被巨力震的踉跄后退。 好不容易才止住颓势,勉强没有摔倒,心里却暗喜。 自己急中生智,有了这面巨盾防身,只要专心防御,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三百招又有何难? 关羽见他站定,凤目微睨,寒声问道:“你还要什么,一并讲来!” 程远志把身子在盾牌下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偷看,嘴上说道:“够了,将军您自己说的三招!” 兄弟几个抱着胳膊看戏,张辽煽风点火的问旁边张飞,“三哥,你说二哥用三招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张飞摇摇头,“要俺说,二哥要是全力以赴,一招就行!” 高顺对自己的盾牌很有信心,难得插嘴问道:“一招怎么可能?当我的盾牌是吃素的?” 张飞摇了摇头,理所当然的说道:“一招之后,很有可能盾就没了啊!” 高顺瞬间反应过来,赶紧朝关羽吼道:“二哥,别坏了我的盾啊!” 关羽已经疾冲而上,快到程远志身前的时候猛地擎刀冲天跃起。 半空中双臂用力,青龙刀高高举过头顶,一招“力劈华山”朝着盾牌劈去。 “四弟,回头二哥赔你一块新的!”关羽傲然一句话,正传到程远志耳中。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刀招已经瞬间劈中了盾牌。 “呛啷”一声巨响。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众人循声看去,镔铁巨盾被一刀劈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整个盾牌表面凹陷扭曲,惨不忍睹。 高顺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关羽一脚踩盾,单手用力,青龙刀发出一声龙吟也似清啸,重又回到手中。 他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程远志一眼,转身走开,路过高顺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抱歉!” 程远志躺在毁损的盾牌之下,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眼看是活不了了。 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吕逸吩咐收拢溃兵。 这些黑山贼决不能轻易放走,否则又会啸聚山林,为祸州郡。 对吕逸来说,这五百山贼倒是正可以派上用处,都是手上沾过血的悍匪,带去关外杀胡掳无疑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能活下来的,就当他们已经将功折罪,这些人就是吕逸最初的班底。 活不下来也不心疼,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误赎罪。 至于剩下的四千多黄金军卒,几个月前都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他们只是一时信错了邪教,并没有什么罪过。 所谓的“天师”就死在他们当面,他们应该明白“太平道”的虚假和伪善。 想回家种田的占绝大多数,吕逸亲自写了手书,吩咐亲兵带着就近择村县临时安置,等他们解决了博陵的张牛角之后再安排返乡。 也有不少青壮愿意投军的,吕逸也安排亲卫接收,这一下子,麾下的人马倒有了接近一千人,七百步卒,三百骑兵。 得到了程远志的情报,吕逸又招呼兄弟几个商量部署。 伏波遗宝这种事情在吕逸看来,可信度是要打折扣的,但宝藏什么的无所谓啊,吕逸只想见见赵云。 但现在褚飞燕带着两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兵发真定,估计此刻真定城一定岌岌可危,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救真定城于水火。 可张牛角那里更有三千黑山贼和四万黄巾在博陵郡虎视眈眈,自己这点人马要是被他们两军前后夹击,恐怕兄弟五个再厉害,也没办法反败为胜。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畅所欲言。”吕逸皱着眉,看着地图。一边思索,一边跟几个兄弟商量。 张飞和张辽脑子都没动就准备说话,被眼疾手快的高顺一边一个,拉过一边。 不用问高顺就知道这两个会出什么主意,刚才的胜利很明显让他们已经有点飘了。 吕逸现在满脑子军略,暂时还没找他们算擅自行动的罪过,要是他们再说错话,恐怕一顿军棍是跑不了了。 关羽略作沉吟,说道:“大哥,依某看来,当先出兵博陵。” “此话怎讲?” “若先出兵真定,敌众我寡,短时间未必能大获全胜,张牛角既然这么看重遗宝,想必会格外留意真定的情况,一旦战事胶着,我们很容易腹背受敌。”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而褚飞燕正全力进攻真定城,又有张牛角大军镇守后方,随时支援。必然不会关注博陵动向。我军与张牛角交战,哪怕时间长一些,也不用担心被敌军前后夹击。”关羽又道。 吕逸点点头,说道:“云长所言,正合我意,只是敌众我寡,博陵城又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之下,如何能胜?” 关羽沉吟良久,有些犹豫的说道:“某倒有个计策,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他一抬头,正对上吕逸鼓励的目光,顿时明白,其实吕逸也早有成谋。 吕逸一笑,说道:“云长,不如你我各自将计策写在手心,看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第57章 定计:诱敌加诈降,双重增效 张飞和张辽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军议,顿时觉得十分新奇,跃跃欲试也想参加。 就连一向沉稳可靠的高顺,也觉得很有意思。 吕逸一向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告诉他们怎么做,他们以后怎么成长? 现在地盘小,兵卒少,表面上看似乎横冲直撞的猛将做派非常有效。 但这一点终将改变,甚至这个改变到来的会比大家预想的都快。 在吕逸的记忆里,现在的皇帝刘宏离驾崩也不远了,三年还是五年,他不确定。 更不确定的是,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至于会不会让短命的刘宏更短命一些,谁说的准呢? 刘宏死后,十常侍作乱,黄巾起义余乱未平,最主要屠夫出身的大将军何进临死之前还会出个大昏招,惹出群雄割据的局面。 到时候自己兄弟几个面对的就不再是乌合之众和散兵游勇,都是有组织,有目标的一方诸侯。 仅凭个人勇武如何能屹立不倒?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吕逸这个带着两世记忆的穿越者? 他都快忧到五胡乱华去了... 这几个兄弟以后都要独当一面,他必须尽快的把大家变成帅才,而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猛将。 喊来亲兵,取了笔墨,兄弟五个各自背过身去,在手心上写起来。 吕逸和关羽显然是胸有成竹,一挥而就。 高顺思索半晌,也写完了。 唯独张飞和张辽,两个人抓耳挠腮,半天没能动笔,时不时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半天这才下笔。 五只握紧的拳头聚在一起,大家相视一笑,眼里都是期待和好奇的神色。 大家一起摊开手掌,露出掌中所写的字,互相观看。 吕逸和关羽两人掌心都是一个“诈”字,顿时相视一笑。 高顺掌心写了个“诱”字,看到吕逸写的和自己不一样,默不作声又开始反思。 张飞和张辽两个人憋了半天,竟然不谋而合,都写了一个“干”字。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同时放声大笑,满脸自豪。 吕逸和关羽只觉瞬间被两人清澈的愚蠢洗涤了心灵,一时无语。 “孝父,讲讲?”吕逸发现自己和关羽所见相同,饶有兴致的问高顺道。 “大哥,我可能想的不太对...”高顺见自己和吕逸的计划不一样,有些不好意思。 “诶,这天下可没有万无一失的计谋,端看谁来使用,怎么使用。”吕逸微笑着摇了摇头,鼓励的说道:“四弟既然写了‘诱’字,想必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你看看那两个不肯动脑子的,写的什么玩意!” 张飞和张辽本来还开开心心,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视,顿时哑火,垂头丧气不好意思说话。 高顺被吕逸坚定的眼神鼓励,思忖片刻,说道:“张牛角占据博陵城,且敌众我寡,强攻不智。依小弟看来,唯有诱敌而出,分散歼敌方为上策。” “四弟说的没错,只是具体如何实施?”吕逸问道。 “小弟一开始想的是用三百人城下邀战。黑山贼见我们人少,自然会派人迎战。到时候只需佯装不敌,诱敌深入,其余人马分做两路,埋伏于路旁山谷处。待贼寇衔尾追至,我们三路齐出,可保稳胜。”高顺说道。 “此计甚妙,也极稳妥,孝父果然有长进。”吕逸满意的夸奖道,“只是这样一来虽然稳妥,却只能小胜,破不了城。” “大哥所言极是,小弟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实在惭愧。”高顺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 “孝父不必妄自菲薄,倒是你的计策,给了我一些新的启发。”吕逸朗声大笑,又道:“本来我还在发愁如何诈降才能让张牛角这厮上当,有了四弟这一计,这下就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了!” 吕逸如此这般吩咐已定,兄弟四人各有职司分派,纷纷躬身领命,分头去点人马准备。 大队人马原地扎营,埋锅造饭,略作休整,只待明日一早就向博陵城进发。 他们这里枕戈待旦,徐福已经从洛阳星夜兼程,赶到了涿郡。 这会天色渐晚,徐福悄悄进了楼桑村,打算明天一早再去涿县。 连日赶路,风餐露宿,徐福又饥又饿,只得就近找了一户还亮着灯火的农庄,下马叩门。 不多时,一个老者从门后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来者何人啊?” 徐福客客气气施礼道:“在下行路之人,从洛阳前来涿县访友,天色已晚,腹中饥馁,求一饭充饥。” 老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他葛巾布袍,皂绦乌履,虽然风尘仆仆,却不掩英气勃勃,又彬彬有礼,顿时心生好感,引着徐福进了庄内。 徐福进得厅堂,只见陈设极为简单朴素,除一些桌案,坐席碗盏之外,别无长物。 厅中各处皆昏暗,唯独中堂之处点着明烛。 徐福心中奇怪,老翁分明十分节俭,是哪家神明,竟令老人家舍得靡费香火? 莫不是黄巾贼党? 趁老人不在,徐福小心翼翼上前查看,只见中堂处放着一个小小神位,上面刻着“恩公吕逸将军之神位”几个大字。 长生牌位前香炉中香灰溢满,显然是日夕供奉,不曾有片刻疏忽。 徐福一看“吕逸”二字,心中大惊,他此行正是为了吕逸而来,只是那吕逸在刘备口中,分明是一个狷狂霸道,欺压百姓,残害官员的凶徒,为何这里倒有他的神位? 老人端了饭食正好进来,见他在神位前发怔,招呼道:“寒舍破敝穷趸,没什么好饭食招待,只一些寻常粗粮,先生将就吃些吧。” 徐福拜谢,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这吕逸是什么人?你为何供养他的神位?” 老人闻言,热泪盈眶,恭恭敬敬朝吕逸的长生牌位拜了一拜,这才说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楼桑村向来尊神重道,吕将军于我们楼桑村上下有再造之恩,我等无以为谢,家家都为他立了长生牌位侍奉。” 徐福闻言大为诧异,他隐约的感觉到,吕逸背后的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第58章 诈降赚城,出奇制胜 张牛角在博陵城里好不逍遥。 他现在志得意满,只觉得飞黄腾达已经身在云端。 原本只是盘踞在太行山脉的一介小小山贼,麾下贼兵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两千。 平日里也就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里属于大汉北境,张牛角不仅要面对官军隔三差五的围剿征讨,还要时不时提防北边乌桓人打草谷,每天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大贤良师”张角刚刚起事的时候,天下八州尽乱,他们这里离冀州最近,商路一时断绝。 没有商贾可以劫掠,张牛角的经济来源更加捉襟见肘,眼看就要压不住手下这群悍匪,没想到形势急转,他的春天说来就来。 先是各地山贼听说了他黑山军的匪号,纷纷响应,甚至的不远千里前来投奔,像于氐根、张白骑、左髭丈八、于毒、苦蝤、白饶、眭固等都率众加入,黑山军一下子涨到了五千多贼寇,风头一时无二。 黑山贼人多势众,又都悍勇凶猛,一下子入了张角的“法眼”,主动抛出橄榄枝。 不仅将张牛角任命为大方渠帅,更将就近招募的流民等组成的黄巾军交由他统帅。 人马一下子变成了五万,可以说是意气风发。 就连绿林中赫赫有名的“飞燕子”褚飞燕前不久都带着人马自愿加入他的麾下,更给他带来了“伏波遗宝,可得天下”这样震撼的消息。 张牛角忍不住有点飘,他总有一种错觉,或许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坐上洛阳皇宫里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谁知道呢?梦想这种东西,努努力,或许真的会实现呢。 于是张牛角不遗余力的支持着褚飞燕围攻真定城的行动,甚至不惜阳奉阴违,冒着被张角怪罪的风险,坚定不移的按兵不动。 为褚飞燕争取更多的时间。 今天一早,张牛角早早的带着几个心腹走上城墙巡视。 常年从事山大王这样高危的职业,让张牛角比寻常的将领更加的小心谨慎。 每天只有亲自登上城楼,亲眼看到下属没有偷懒,他才能稍稍放心。 城池坚固,很好。 城门紧闭,很好。 滚木礌石,金汁火油一应俱全,也很好。 各什各伍各司其职,他十分满意。 城外一片宁静,城里却时不时传来哀鸣和痛苦的声音。 没什么问题,不过是手下对那些冥顽不灵的愚民略施惩戒而已,算不得什么。 占据了城池,不让手下乐呵乐呵,以后还怎么服众? 张牛角心满意足的走下城楼,准备回到自己的“渠帅府”里好好享受这个宁静的清晨。 突然,城外数里处腾起一股烟尘,似乎有什么人正朝博陵城冲来。 张牛角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吼一声:“戒备,戒备!”重又回身,登上城楼,手搭凉棚,目不转睛的朝烟尘处望去。 只见不远处林子里转出一伙人来,为数约莫两百。 看身上穿着,倒像是黑山贼军的打扮,不少人额头上都系着黄巾,跑的豕突狼奔,仓惶不堪。 这群人大呼小叫着朝城下赶来,张牛角看的心里一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即吩咐城头上的贼兵弯弓搭箭,全神戒备。 这伙人跑至半途,林子里又追出一队步卒,盔严甲齐,为首的是一个白脸的少年,一手舞着一把硕大的断马刀,一手擎着一面扭曲了形状的巨盾,正是高顺。 高顺见城头上隐隐绰绰全是贼军,当即大喊一声,“快追,别让黑山贼跑漏了回城!” 说罢脚下加快,身后步兵齐刷刷提速。 跑在前面的山贼溃兵一听身后动静,似乎吓破了胆,头也不回的没命般朝城头方向冲去。 “放箭!放箭!”张牛角眼睛里面厉芒一闪,大声下令。 箭如雨下,密密麻麻一排箭雨插在了溃兵的身前。 有个别运气差的,更一头撞进箭矢攻击范围,一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 其他溃兵纷纷止步,看看城头,又仓惶的看看身后的追兵,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的样子十分凄凉。 张牛角身边的亲信小头目李大目这时候有些于心不忍。 他看这伙溃兵分明是自家匪众,赶紧向张牛角进言道:“大王!” “什么大王,叫渠帅!”张牛角叱道。 “是!禀渠帅,城下这些人,似乎是自家弟兄,是不是...”李大目小心翼翼的说道。 “自家弟兄?咱们的人怎么会这么狼狈?”张牛角有些怀疑。 “渠帅,末将看似乎是程远志那小子的人马,或许是遇到官兵不敌也说不定。”李大目提醒道。 “怎么可能?程远志手下五千多人,这附近哪个县的官兵有这样的兵力?”张牛角心中不安。 若真是程远志被打败,那就说明官军势大,自己更加应该小心应付。 他们这里正在争执,弓箭手没收到命令,暂时停了攻击。 溃兵中为首的一个大眼睛汉子突然扯着嗓子对城头上喊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我等是程远志将军麾下,程将军被官军杀了,我等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大王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头上的贼兵一听那人喊声,顿时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李大目更是一惊,那喊话的人他认识,是他本家的堂弟,两人一般的大眼睛,十分好认。 他赶紧说道:“渠帅,城下是自己人无疑,那是末将堂弟,求渠帅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啊!” 张牛角才不管谁家兄弟,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把眼珠子一瞪,骂道:“胡说,这一开城门,后面的官军不就杀进来了?” “渠帅,官军不过三百来人,咱们城中足有三万军卒,根本无需担心!”李大目着急的说道。 他见张牛角不为所动,赶紧又劝道:“渠帅,这些可都是黑山上下来的弟兄,跟随渠帅多年。您可不能见死不救,让弟兄们寒心啊。” 张牛角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了看城外,似乎除了高顺带着的三百官军也没有其他追兵。 权衡了半天,张牛角终于下定决心,吩咐一声“放吊桥,开城门”,带着李大目急急下了城楼。 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第一时间召集队伍在城门口集合,力求万无一失。 第59章 第二计:诱敌而出 张牛角能活这么久,就靠一个“稳”字。 哪怕亲眼看到官军只有三百人,他却一点都没有掉以轻心。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以赴的格言被他坚定不移的贯彻到底。 他在博陵城中的部署可以说是精打细算,自以为万无一失。 城东和河间县城遥遥相望,那里正是公孙瓒和青徐黄巾军鏖战的战场。 张牛角时刻提防着公孙瓒给他来个回马枪,安排了整整一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驻防,随时戒备。 城西是真定城方向,褚飞燕的进展缓慢,他也准备了一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以备不时之需。 退可以随时回防,进可以第一时间出城支援。 城北更是重中之重,那里正对幽州治所广阳。 他亲自驻防,剩下的一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都在这里严防死守。 唯独城南没有安排大队人马防御,一来是南面正是张角所在的广宗,此刻几乎已经尽入黄巾军控制之中,没什么风险。 二来城外不远就是潺沱河,有这条大河隔断,他根本不担心会突然遭到袭击。 各处都是一半戍守,一半修整,没半日一个轮换,昼夜不息。 此刻见溃兵要进城,张牛角紧急部署,吩咐李大目率领二百黑山贼和二千黄巾军出城接应,顺便看看能不能把高顺那一支三百人的官军小队消灭。 又安排心腹于氐根,带着另外二百黑山贼和二千黄巾军就在城门口等待,生怕高顺之后还有伏兵。 他自己在城内带着剩下的一百黑山贼和轮防的一千黄巾军严阵以待。 安排完一切,张牛角这才再次回到了敌楼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城门口。 城门开启,吊桥缓缓降下,刚才还被箭矢吓得进退不得的山贼溃军顿时看到了一线生机。 一窝蜂的朝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李大目带着手下贼兵赶着黄巾军也出了城门,他的目标是高顺,自然不会过多停留。 和他堂弟错身的一刹那,李大目发现自己兄弟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壮汉,一个面如紫玉,一个漆黑如炭。 不是张飞和张辽还能是谁? 堂弟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颇有深意,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堂弟的身影已经被汩汩溃兵人流裹挟着冲过了身侧。 李大目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官军击退。 在他看来,自己两千多人马,对付区区三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顺见博陵城里有大队人马冲出,顿时一挥手,三百人的队伍缓缓止住追击之势,就在城外列起方形阵,和李大目遥遥相对。 李大目虽然见高顺手下令行禁止,心里微微感叹自己这伙山贼,到底是不如人家正规军。 但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看高顺长得又极其年轻,根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开山刀猛地挥落,大喊一声:“弟兄们,给老子冲,杀了这些官军,回城吃肉喝酒啊!” 话音一落,自己带头冲了过去。 他麾下的山贼和黄巾军顿时呜哩哇啦怪叫着跟了上去。 高顺岿然不动,完全没有把这两千人的冲锋放在眼里。 张牛角在城头上看的眉头直皱,对高顺这样的行为难以理解,他越想越觉得必有埋伏。 李大目是跟随张牛角多年的心腹,这疑心病也跟着学了个十足十。 现在见这对官军当着自己的冲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顿时疑心大生,眼看着就要冲到高顺面前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呼哨。 一众贼兵倒也算是令行禁止,听到哨音顿时一分为二,从两侧向高顺的人马包围过去。 “来的好!”高顺处变不惊,看准李大目的方向,把手上巨盾用力掷去。 巨盾打着旋横飞了出去,李大目只觉得脑后一阵恶风袭来,福至心灵,顾不得形象,就地一个驴打滚翻了出去。 只听“咚”一声巨响,巨盾擦着他头顶飞过,落在身前地上,砸出好大一个坑来,尘土四溅,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李大目一阵后怕,这还是人吗?蛮牛也没这么大的力道。这要是被砸在身上,恐怕当时就是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敌楼上张牛角也看的真切,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少年官军武艺超群,难怪面对大军冲阵丝毫不惧,顿时疑心去了一半。 高顺盾牌出手,防御力大减,被两千敌军围住,顿时显得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李大目心中窃喜,果然还是年轻,太莽撞了,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就敢这么托大,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他赶紧指挥手下收束包围圈,高顺人少,又失了趁手的兵刃,自知抵挡不住,在战阵中间面色焦急,大吼连连,指挥着士兵突围。 张牛角在城头上看的乐了,这官军怕不是傻了吧,突围的方向都搞反了,不向北冲回,倒反而像城门下冲来。 他的疑心顿时全消,这正说明这附近没有官军的伏兵,否则这时候早该出来了。 没了顾忌,张牛角就想着速战速决了,吩咐于氐根全军出击,和李大目前后夹击,务求最快速度歼灭高顺。 于氐根领命,带着人马风风火火也冲出城去,朝着高顺方向掩杀而来。 高顺这里一见呜呜泱泱又从城里冲出一队人马,不惊反喜,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精神一振,大喊一声:“杀啊!” 手中断马刀凌空挥出,离他最近的两个黑山贼毫无防备,被他一刀两断,血洒当场,只留下两声惨叫。 惨叫声惊动了城头的张牛角,他远远的就看见高顺一反常态,颓势尽收,仿佛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似得。 断马刀舞的虎虎生风,黑山贼沾着就死,碰着就亡,根本就是虎入羊群。 他身后的官兵有他带领,个个精神大振,披荆斩棘迅速杀开一条血路。 后面的李大目还没来得及整军赶上,前面的于氐根的前队已经被冲的七零八落。 就在高顺和黑山贼杀的正酣之时,林间一声号炮响起,吕逸一马当先,带着两百精骑呼啸而出。 战马四蹄如风,雷声隆隆朝着城门飞速冲来。 张牛角心头大骇,心知中计,急吼吼朝城头下令,“关城门,关城门!” 只听城门口一声暴喝如雷:“你张爷爷在此,哪个前来送死!” 第60章 张翼德喝断山贼魂 声如霹雳,气势惊人,城门边的黑山贼被这一声大吼,吓得亡魂皆冒,纷纷抬眼看去。 只见张辽已经率先冲进了城门,劈手夺过贼兵手中长枪,“突突突”一顿乱刺,几个呼吸间,贼兵已有数人毙于枪下。 张辽迅速收拢已经跟着进城的士卒,有了李大目堂弟相助,这次赚开城门的诈降计出奇的顺利。 现在他们只要守住城门不失,等待吕逸精骑杀到就可竟全功了。 突然之间,只听城门边“嘎拉拉”一阵响动。 门口的吊桥竟开始缓缓升起,原来城头上的张牛角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下令关城门,收吊桥。 在他看来,城外四千人的黑山军无论如何不可能敌不过五百人的官军,最多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城内自己也有一千多军卒,对付冲进来的三百人还是绰绰有余。 吕逸那队骑兵是最大的威胁,一旦冲进城来,胜负还是未知之数,但只要把城内外隔开,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张辽一听响动,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当机立断,指挥士卒向吊桥绳索那里攻去。 但他又担心城门得而复失,百忙之中担心的朝张飞问道:“三哥,我要去抢吊桥,城门这里...” 张飞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说道:“五弟尽管放心,贼兵我自挡之!” 张辽闻言,心中大定,率先冲去。 张牛角亲自带着北门守军赶到城门口,只见张飞倒竖虎须,圆睁环眼,一手一个扯过靠近的贼兵,两膀较力,两个山贼根本无法抵抗,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一起,顿时脑浆迸裂,立毙当场。 张飞随手扯起二贼尸身,当成兵刃舞的虎虎生风,周围贼兵哪里见过这样凶猛的将军,顿时逡巡徘徊,不敢上前。 张飞睁圆环眼,见城中大队人马赶至,隐隐后军伞盖、旌旗来到,猜到是张牛角亲自带着人马赶来。 张飞厉声大喝道:“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声如巨雷,闻者胆寒。 张牛角也被他魔神般恐怖的模样吓了一跳,暗暗思忖,这是哪路英雄,竟然从未听说过,看样子有万夫不当之勇,绝不可轻敌。 他还在想着,张飞又睁圆虎目,厉声再喝道:“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来决死战?” 众贼军哪里见过这样猛人,尽皆股栗。黄巾军士卒更加不堪,他们本不过是流民百姓而已,这两声喊,早把他们胆子吓破,根本不敢上前。 张飞等了半天,不仅没人杀过来,周围的贼军竟还缓缓开始后退,于是猛地踏前一步,将两个贼兵尸首远远扔出,又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无胆鼠辈!” 喊声未绝,张牛角身边一个亲兵吓得肝胆俱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后人有诗赞曰: 博陵城头胆气生,独立千军眼圆睁。 三喝好似轰雷震,哪个贼儿敢吱声。 群贼顿时哗然,张牛角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惧意,却知道此时绝不能乱,大吼道:“怕什么!他再厉害只不过一人而已,咱们有一千人,给本帅上啊,杀得此人,就坐咱们黑山寨第三把交椅!” 众贼寇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此刻听到张牛角封官许愿,顿时有不少利欲熏心之辈忍不住生出了富贵险中求的大胆念头。 正鼓足勇气要冲上去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尘土四溅,吊桥机关被张辽率众成功拿下,吊桥轰然再次落下。 城外吕逸其疾如风,早已和高顺合兵一处。 高顺指挥着步卒在两侧掩杀,吕逸带着精骑朝城门口风驰电掣而来。 于氐根仓促之间正要抵挡,他麾下的黄巾军却已不战自溃。 这些流民被身后巨吼吓了一次,又被吊桥砸下的声音吓了一次,面对精骑雷霆般的冲势又吓了一次,早已乱作一团。 一时间四散逃窜,慌不择路,倒把于氐根堵了个进退不得。 他拼了命的想要收束士卒,却哪里有人听他指挥,就连本部的二百贼兵都被上千人的黄巾军冲得七零八落。 只一晃眼间,吕逸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到他的面前,方天画戟兜头劈下,仓促之间于氐根挺枪格挡。 他和吕逸之间的差距不喾云泥,方天画戟势如破竹将他劈落马下,吕逸马势不减,带着精骑横冲直撞,从城门一冲而过。 高顺在后面大喊:“贼酋已死,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他麾下众士卒士气大振,也跟着喊道:“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三百人生生把两千人吓得动弹不得,纷纷跪地投降。 李大目是个机灵的,追到一半就看到斜刺里冲出来的吕逸,当时就开始出工不出力,在后方观望。 此刻见大势已去,根本生不出抵抗的意思,招呼身边亲随,只带着本部的二百黑山贼夺路而逃,朝着东南方向一溜烟跑了。 城外吕逸神兵天降,杀进城门和张飞、张辽汇合,两人骑上马,接过自己的兵刃,顿时气势更涨了三分。 城外高顺已经渐渐收拢溃兵,赶着两千多降卒,浩浩荡荡也进了城门。 强弱之势顿时逆转,本来还是人多势众的张牛角,瞬间失去了所有优势。 见大势已去,张牛角倒也光棍。 他算看出来了,人多根本没用。除了本部的黑山贼之外,这些黄巾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打顺风仗还行,摇旗呐喊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能凑个人数,充充门面。 可一旦逆风,瞬间就让人明白什么叫兵败如山倒,不仅不能组织有效防御,慌不择路之下,反而让自己陷入泥潭。 事到如今,张牛角已经不做他想,拨转马头,带着本部一百心腹山贼急急朝城西冲去。 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带着剩下的贼兵,一起去真定城和褚飞燕会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博陵城完全没有守的必要,军心已散,回天无力。 吕逸见他逃走的方向,一点都不着急,冷笑一声,吩咐张飞、张辽和高顺在城中收拢败兵,安顿百姓,自己带着二百精骑不紧不慢,朝张牛角追去。 他倒真想看看,张牛角能不能保住这条狗命。 第61章 一戏张牛角之欲擒故纵 李大目到底是张牛角心腹。 两个人逃命的选择都是一模一样的,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牛角一路狂奔,不断呼喊着黑山军本部人马。 这些山贼都是熟练工,这么多年下来,都有一套自己的独门路数。 本来还在轮休的山贼瞬间惊醒,简直就是梦回黑山寨。 无数次被官军围剿的经验让他们下意识的抄起家伙,从博陵城里的各个角落蜂拥而出,加入张牛角的撤退行列。 张牛角呼呼啦啦带着一群黑山贼,从城西冲出去的时候,身后差不多又有了两千人马,除了狼狈一点,倒也算没伤到元气。 斜刺里猛地冲过来一小股人马,直勾勾的就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张牛角顿时大惊,正要调整方向,却听队伍前面有人大喊:“渠帅休惊,末将李大目,前来保护渠帅!” 张牛角定睛一看,领头的那人一双滴溜滚圆的大眼睛,不是李大目是谁。 顿时心中一宽,等李大目风风火火冲到面前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 李大目眼神略略有些闪躲,大眼珠子四下乱转,说道:“渠帅,那官军首领来的凶猛,于氐根一回合便被他斩于马下,末将生怕渠帅有失,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屁的渠帅,叫大王!”张牛角啐了一口。 “不跟张角那鸟妖人厮混,还是回咱们黑风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快活。”张牛角愤愤的骂道,“什么狗屁黄巾军,屁用不顶,还不是要靠咱自己弟兄。” 李大目见成功糊弄了过去,张牛角没有发现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情,顿时心里暗暗高兴,连连点头附和。 “你是个忠心的,还知道想着你家大王我,等回了山寨,老子让你坐第三把交椅!”张牛角说道。 “谢大王!大王知遇之恩,小的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啊!”李大目激动的道。 他也没想到,不仅没有被问罪,竟然还升了官,顿时精神大振,神采飞扬,说话都中气十足。 “那大王,咱们现在就回黑山?”李大目从兴奋中挣脱出来,试探的问道。 张牛角没有直接回答,朝身后恨恨的看了一眼说道:“老子占山为王之后,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李大目不敢接话。 “先去真定跟老二汇合,哼哼!”张牛角想了一想说道:“先拿下‘伏波遗宝’,再回黑山修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带着队伍再下山的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一边逃跑一边有模有样的商议,突然身后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张牛角回头张望,见不远处人喊马嘶,隐隐有追兵赶来。 风中传来喊声:“莫叫贼酋逃了!” 还有人喊:“杀了贼酋,立功三级,大家快追!” 张牛角听得心惊胆颤,哪里还敢流连,招呼手下没命的朝西南真定方向赶去。 跑了又有一炷香功夫,身后追兵声音终于听不见了,一群山贼跑的丢盔弃甲,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张牛角突然停住马,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追兵转瞬即至,危在旦夕啊,大王因何发笑啊?”李大目不解的问道。 这时候张牛角看着李大目,突然觉得这个手下格外顺眼。 他一向自诩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山大王,尤其对自己的智力水平十分自信,甚至喝多了酒常常自比张良韩信。 现在故作张狂,就是为了在手下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足智多谋,顺便安稳一下已经涣散的人心。 李大目这句话问的就很是时候,搔痒搔的精准无比,否则自己干笑没人搭理,就会显得很另类和愚蠢。 张牛角赞许的看了一眼李大目,故作深沉的说道:“未来的三大王,你有所不知啊,我笑那官军也不过如此。” 李大目很狗腿的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问道:“小的愚钝,大王何出此言啊?” “你看,这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身后又声息全无,定然是官军疲惫不堪,放弃了追击。”张牛角得意的说道,“他们却不知,我们全速撤退这么久,也没了余力,若是他们再有毅力一些,多追上片刻,我们还真就凶多吉少了!” 李大目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他的马屁还没来得及跟上,却见身后一里处的林中突然一片沸腾之声响起。 “扑啦啦!”数只飞鸟冲天而起,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 “咚咚咚!”紧接着一阵鼓声响起,林中又窜起一阵火光。 张牛角被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好,特码的官军追来了!”黑山贼还没坐安稳,大部分贼寇气都没喘匀,就被身后的动静吓得肝胆俱裂,赶紧起身。 张牛角哪里还有心情装高人,拨转马头转身就跑,李大目赶紧屁颠屁颠跟上。 两千多黑山贼也不管身后追兵到底来了多少人,呼啦啦又一窝蜂的紧随而去。 吕逸总共就带了两百精骑,都是精锐,要对付的却是张牛角的两千山贼。 正面冲锋肯定有损伤,吕逸现在麾下军马虽说已经有了七百,这次攻进博陵城,又能收拢不少溃军,但真正能马上派上用场的,也就这两百精骑而已。 少一个都会让吕逸心疼不已,自然不可能跟张牛角死磕。 两百人在林子里面清出一片空地,砍树放火忙的不亦乐乎。 果然张牛角像惊弓之鸟一般,一见到风吹草动就望风而逃。 吕逸见他们豕突狼奔般跑的麻利,觉得自己这些弟兄们追了半天应该也十分疲劳。 索性吩咐原地下马,埋锅造饭,好整以暇的吃上了行军餐。 张牛角要是能看到吕逸现在的样子,估计肠子都能悔青,他要是回身一击,搞不好还真能反败为胜。 从九原就跟着的五十个亲卫这会围在吕逸旁边,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不解的问道:“少将军,要是那厮杀回来怎么办?” 吕逸笑笑,说道:“他不敢!” 亲卫又问:“那让他跑了咋办?” 吕逸又笑了笑,笃定的说道:“他没这命!” 第62章 二戏张牛角之赶狗入穷巷 旭日当空,万里无云,东风渐起。 张牛角带着李大目和一众黑山贼又没命般的跑出了十里地。 眼看手下一副狼狈模样,个个面带饥色,张牛角心里十分矛盾。 身后虽然又没了动静,这次他可不敢再装高人了,保不齐话音未落,又见官兵。 但再跑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等官兵追上,自己这伙人现在又累又饿又害怕,转眼间就要分崩离析。 李大目眼尖,看出张牛角的窘境,自告奋勇前面探路。 不一会就面带喜色冲了回来,禀报道:“大王,前面有个村落,依小的看,咱们还是稍事休息再做打算。” 张牛角见手下模样,无奈答应。 只是这次他留了小心,一面朝村落进发,一面又安排几个机灵的山贼朝身后打探。 被派出去的贼兵也害怕,不敢贸贸然朝后面找寻,小心翼翼绕着路探了五里地,发现确实没有追兵踪迹,这才折回禀告。 张牛角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吩咐手下众贼进村,仔仔细细搜索了半天,却发现村落里干干净净,人去楼空,竟连一点吃食都找不出来。 张牛角气的跺脚大骂,李大目满脸懊悔地说道:“大王,这里离博陵城太近,咱们占了城之后,人吃马嚼的靡费太多,附近这些村落早就劫掠过数遍,确实...” “哎,早知今日,就不该听那张角的鬼话,凭白无故多了那么多张嘴要养活,关键时候屁用不顶!”张牛角愤愤说道。 眼下无奈,只能因陋就简,张牛角吩咐就村落中暂歇,附近采了些野菜,又杀了几匹受伤的战马,勉强凑够了一顿吃食。 没有佐料,水煮的马肉酸涩难以下咽,野菜更是寡淡难嚼,想着早上还在博陵城里作威作福,现在只不过半日光景,竟已沦落至此,张牛角和李大目都难免心酸苦涩。 好歹能填饱肚子,看看麾下众贼也没有损失多少,毕竟褚飞燕那里还有二千贼众,张牛角又燃起了斗志。 “嘿嘿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坐在那里忍不住奸笑出声。 李大目顿时又惊又疑。 疑的是不知道自家大王又抽的什么风,为什么突然傻笑。 惊的自然是,自家大王上一次发笑,结局可不大好。 他这次没想当捧哏,生怕重蹈覆辙。 张牛角见没人搭理,十分生气,睨目望着李大目,眼神渐渐变得不悦和冰冷。 “大王因何发笑?”李大目很无奈,只能老老实实问道。 “呵呵,未来的三大王你有所不知啊,我笑那官军毕竟智谋不足。若是我用兵,就现在这个去处,再埋伏一路人马,以逸待劳。此时杀出,不需多少人马,我们正是疲惫之时,我等纵然能逃得性命,也难免重伤啊!”张牛角庆幸又得意的说道。 李大目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四下里打量起来,生怕冷不丁真冒出一路人马。 好在四下里没什么异常,这才勉强应付道:“大王英明,那些官兵毕竟不知道咱们的去处,怎么想得到在此埋伏?” “哈哈哈哈!”张牛角闻言大喜,志得意满的说道,“官兵只道咱们要南下和张角汇合,岂知老子是要去西面找老二。那人即便再是神机妙算,总不可能知道真定的事吧,哈哈...” 哪料他这里笑声才起,前面突然一声号炮声响起,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他的笑声硬生生打断。 张牛角和李大目吓得浑身哆嗦,两股战战,仓皇无措的爬上马背。 手下贼众也像惊弓之鸟,茫然抄起刀枪朝号炮响起的方位看去,更有胆小的连兵刃都不要了,转身夺路而逃。 只见村落北面马蹄声响起,一个赤面长髯的大汉,手提一柄长刀,带着五十骑兵突然冲了出来。 不是关云长,还能有谁! 他们身后,烟尘四起,火光隐隐,更不知有多少人马尚未赶来。 关羽朗声喝道:“兀那山贼,还不速速下马,束手就擒,关某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张牛角第一反应是逃,正要拍马招呼众贼跟上,旁边李大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缰绳,急道:“大王,这么逃下去不是办法啊!” “放屁,此时不走,等身后官兵追上来,被人前后夹击吗?”张牛角气的破口大骂,没命的抢缰绳。 “大王,后面追兵还远,现在杀过来的只有这么点人,咱们可有两千弟兄啊!”李大目紧紧拦住,急急说道。 “那不是林后还有伏兵吗?”张牛角一愣,有点心动。 “哎呀,我的大王,这厮估计是立功心切,和大队人马跑散了,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啊,不!是擒兵先擒将,眼下咱们人多势众,把这红脸汉子杀了,伏兵岂不是不击自溃?”李大目煽动的说道。 张牛角闻言,恍然大悟。 是啊!自己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把关羽杀了岂不就反败为胜了? 只是此刻他只顾着逃命,胆气已经丧了不少,看关羽模样,神威凛凛,不像是个寻常将领,心里有些打鼓。 眼珠子一转,大喝一声,四下里问道:“官军人少,哪个弟兄愿意出战,拿下那红脸厮的首级,老子让他坐咱们黑山寨里第四把交椅!” 李大目一个白眼差点翻到了天上,都这节骨眼了,谁还在乎你画的大饼。 “大王,这可不是讲规矩的时候了,还等什么啊,并肩子上吧!”李大目急道。 张牛角一愣,自己是当渠帅当得久了,连本行该怎么干都忘了,顿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给老子冲!” 众山贼见确实官军人少,又有张牛角刚才的重赏寻诺,顿时恶向胆边生,一窝蜂的抄起家伙,大呼小叫着向关羽那里杀去。 关羽被张牛角一番操作气的怒贯瞳仁,血气上涌,一张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了。 自他跟随吕逸以来,先是被程远志小瞧,这会山贼们已是穷途末路,满以为自己出其不意,神兵天降一般杀出,张牛角就应该识趣的跪地请降。 没想到这不开眼的又小瞧自己,竟然敢反抗? 还叫嚣着拿下自己首级? 简直欺人太甚! 关羽横刀立马,一挥手拦住要迎上去的骑士,凤目微眯,在马上捻须长啸一声,喝道:“关某大好头颅就在项上,某倒要看看哪个蟊贼想来试刀!” 第63章 关云长单刀震群寇 关羽横刀立马,独立千军,气吞山河。 张牛角和李大目顿时大喜过望,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狂到一人硬抗两千人。 这不是送死吗?! 这红脸汉子果然是疯了! 张牛角想的是一雪前耻,李大目想的是扬眉吐气,众贼寇想的是乱刀齐出,混个四当家... 他们微妙的表情,纤毫毕现的落在关羽的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千山贼从村落四面八方朝着自己冲过来,人人大呼小叫,双眼里充满着欲望和杀意。 关羽怡然不惧,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战马打了个响鼻,缓缓迎着贼众碎步前进。 “拿命...” 跑在最前面的山贼已经冲到了关羽面前,狠话还没说完,关羽随手一刀挥出。 “啊!” 血光迸现,喊杀声随着刀芒闪过变成了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周围的山贼无动于衷,他们每天过着刀头上舔血的日子,见惯了死人,只一腔贼血还吓不退他们。 四面八方的贼兵朝着关羽围拢过来,他们自觉的避开了不远处厉兵秣马的五十精骑。 关羽神色自若,继续催动战马,青龙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般灵动,招式之间又都大开大阖,霸道无双。 霍霍刀光闪过,山贼们耳边不断传来同伙凄厉的惨叫,刀锋过处,所向披靡。 关羽马速丝毫没有因为前方山贼众多而减缓。 单手握着缰绳,如闲庭信步般在贼众中穿梭,身旁两侧,血流成河。 关羽本就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是被吕逸的光芒掩盖,几个兄弟又都是万里挑一的猛将,平日里声威不隆。 此刻在村落的街巷上杀贼,四周断壁残垣又挡住了贼众围攻的方向,关羽更少了许多顾忌。 一路杀去,如入无人之境,一刀砍去,又一声惨叫,血光溅起,关羽习惯性的收刀朝身边挥去,却挥了一个空。 关羽凤目微睨,朝边上一看,自己周围哪里还有贼人,都吓得转身就跑,只恨自己爹娘没有多给自己生出两条腿来。 张牛角和李大目也看的心惊胆寒,这么多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这红脸汉子杀了个七零八落,战意全无。 竟然连让他慢下一点都做不到,这还是人吗...为什么这次他们面对的几个官军,都如此恐怖? 张牛角简直难以置信,正愣神间,关羽马速又提了几分,四蹄翻飞朝自己这里冲来。 马上关羽青龙刀朝张牛角一指,喝道:“贼酋休走,拿命来!” “快!快拦住他!”张牛角心胆俱寒,颤声喊道。 他手下贼众哪里敢应,逃命还来不及,只有李大目,把心一横,说道:“大王,咱们并肩子上啊,弟兄们可拦不住他!” “好!”张牛角答应的极其干脆。 李大目顿时举起开山刀,喊道:“兄弟们不用怕,跟着大王并肩子上啊,那厮只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只觉得耳畔生风,胯下马哀鸣一声猛地冲了出去。 他顿时大惊,百忙之中扭头一看,马屁股上被张牛角狠狠扎了个窟窿,鲜血直流。 再看张牛角,已经朝着反方向,随着众山贼一起落荒而逃。 远远传来张牛角气急败坏的声音:“老三,你顶住,你要是能活下来,老子这头把交椅让给你坐!” “你大爷!”李大目目眦欲裂,心里狂骂,恨不能生撕了张牛角。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关羽鲸波逐浪般已经杀到他的面前,冷哼一声,青龙偃月刀看似随意,轻飘飘朝他压来。 李大目慌忙举起开山刀格挡,在他看来借着战马速度,无论如何可以架开这一刀。 没想到关羽面不改色气不喘,双手稍一用力,李大目连人带马被硬生生止住去势。 他拼尽全力抵挡,憋的满脸通红,青筋暴凸。 身下战马也四蹄刨地,嘶鸣连声,却无论如何都前进不了半步! “我降,我愿投降!求将军饶我一命!” 李大目憋的上气不接下气,手上传来的力道仿佛有千钧之重。 一双大眼睛因为用力过猛,都快瞪出眼眶了... 好不容易才勉强把这句求饶的话说完整了。 “无胆鼠辈!已经晚了,关某给过你们机会!”关羽不屑的说道。 他要是硬气一些或许还有机会,偏生要当软骨头。 当软骨头也就罢了,适才这样的货色竟还妄想拿下自己... 关羽怒极,收刀挥刀一气呵成,再不看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下辈子招子放亮一些,插标卖首的匪类,也敢在某的面前大放厥词!” 李大目死的干脆,但死不瞑目,滚落的人头最后一刻还看着张牛角仓惶而逃的方向。 临死之际,用满心的怨毒,留下一个字,“淦!” 他的遗言张牛角是听不到了,他已经跑的快没影了,身后稀稀拉拉跟着不少贼众,豕突狼奔。 关羽堵住了朝真定去的方向,博陵城那里沙尘又起,显然吕逸的追兵也在不远。 到底是逃命经验丰富的老贼,火烧眉毛的时候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认定了西南方瘿陶城的方向一路狂奔。 关羽正要率众衔尾追去,他可没想着放张牛角活命。 却突然身后一阵人仰马翻的骚乱声音传来。 关羽凝目望去,只见精骑中不知何时冲进来一个青年,此人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 这人身上白盔白甲血迹斑,胯下雪白骏马染红霜,手中一杆亮银枪红缨胜血,精神抖擞神威凛凛。 单枪匹马冲入骑兵阵中,短短几个回合,已有数名骑士被他所伤。 关羽大怒,拍马舞刀,返身杀去,大喝一声:“大胆贼寇,休要猖狂,看刀!” 麾下骑士见关羽回马,纷纷拨转马头,让开路径,一个个面露羞惭,有些无地自容。 那人见关羽杀来,冷哼一声:“来的好,今天某就杀尽你们这些贼寇,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 关羽闻言,怒气更甚,又见此人武艺超群,不敢怠慢,青龙偃月刀高举过顶,全力劈下。 风声大起,这一刀如同飓风呼啸,神鬼皆惊。 那人怡然不惧,手腕一抖,亮银枪分心便刺。 银芒划空,这一枪好似银蛇狂舞,霹雳裂空。 第64章 青龙刀大战龙胆枪 “呛哴”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枪、刀交错之处,一串火星飞溅。 那人银枪如龙,适才这一枪只攻不守,快如闪电。 关羽本来势大力沉的一刀,不得以砍到半路硬生生收势,改砍为拦。 青龙刀划过一个半月,斜刺里拦住了枪势。 两人一触即分,都已用出全力。 关羽暗暗心惊,这一枪灵动异常,快捷无伦,枪上力量更大的惊人,忍不住心中暗赞,凤目中精光闪过。 自从他出道以来,除了吕逸和张飞,还没有哪个人能给他这么大的压力。 相比之下,张辽和高顺都要逊色眼前这汉子几分。 那人也心中骇然,关羽这一刀从半路变招,本已弱了三分,再加上刀沉枪轻,又增了三分优势。 此消彼长之下,竟然打了个平分秋色,枪杆依旧在不停颤动,这一刀的力量之大,连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只是此刻他心中焦急,自己这次出来,身负重任,根本没有时间耽搁在此。 本想着凭借自己超凡脱俗的武艺,用的又是一击毙敌的招式,能快速解决战斗,突围而去。 没想到第一招就被阻住,眼看对方麾下精骑一个个面带怒色,不怀好意的就要围上来,他心里更加忧焚,一带马缰,就要换个方向突围,避开和关羽正面冲突。 却只听一声暴喝:“你我胜负未分,贼寇休走!” 凝神一看,关羽已经回转马身,拍马舞刀向自己冲来。 周围骑士见关羽发动,配合默契,也跟着策马,却听关羽又喝道:“某与他单挑,尔等勿动!” 于是纷纷转向,只是从四面围住战场,防着那人走脱。 那汉子顿时怒火中烧,心里一横,也喝道:“该死的贼寇,非要找死,今日便让你试试我龙胆亮银枪的锋芒!” 说罢也催动战马,挺枪迎上。 这一枪他更不留力,借着马速,枪出如电,一点枪头在半空中连连颤动,好似暴雨繁星,看的人眼花缭乱。 五十精骑都是好手,又都是吕逸从九原城带出来的,即便以他们的眼力,却根本看不清枪势走向,设身处地,无不心中震惊,若是换了自己抵挡,恐怕这一枪就能把他们扎个透心凉。 再看关羽,怡然不惧,凤目微眯,藏刀于手,待战马冲到近前,枪头即将迎面之时,猛然眼中精光大放,于间不容发之际觑准枪势,侧身一闪。 枪尖擦着脖颈刺过,关羽只觉面庞上隐隐作痛,劲风袭过,有如锋刃裂空。 艺高人胆大,普通人哪敢如此冒险,关羽千钧一发之际避过这一枪,青龙偃月刀打横里劈出,陵劲淬砺,如雷霆之怒。 这一刀关羽以身作饵,甘冒奇险,已是他毕生所学的巅峰,自问天下间难有人能躲过。 更何况此时正是那人枪势用老,新力已尽,旧力未生之际。 避无可避之下,关羽极为自信,满以为可以一刀将此人砍于马下。 没想到那汉子竟双腿用力,仿佛旱地拔葱一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青龙偃月刀刀锋堪堪从那人脚底划过,砍了一个空。 半空中那人又一枪凌空刺下,收枪出招一气呵成。 关羽赶紧回刀拦截,电光石火间一刀砍中枪身,“呛哴!”又是一阵火星溅起。 那汉子借着这一刀之力,又飞身骑回马背,顺势一拉缰绳,战马“唏律律”一声长鸣,被他力量带动。 后蹄立地,前蹄高高扬起,半空中划了个圈,电光石火间完成了转身。 关羽仿佛没看见一般,一夹马腹,战马继续前冲,将后背留给那人。 那汉子见关羽没有回身,无暇多想,他知道今天不先把这红脸猛将击败,恐怕自己是脱不开身的,顿时也催动战马,迅速追去。 关羽不断策马,战马四蹄翻飞,青龙偃月刀拖在身后,扬起一地尘沙。 那汉子的马看上去比关羽的马神骏不少,马速一提再提,渐渐逼近。 正在此时,吕逸带着二百精骑正施施然从城外走了进来。 一边安排麾下收拢溃散掉队的黑山贼,一边听着动静朝场中走去。 吕逸一身武艺得了吕布真传,再加上这一路来连番作战,又精进了不少,六识极其灵敏,远超常人。 他仅凭隐隐传来的声音就判断出,此刻关羽正逢敌手,两人战况焦灼,打的险象丛生。 吕逸心里不由暗暗奇怪,一个占山为王的山贼,再厉害能到这个地步? 竟然能和关羽平分秋色?! 他有些担心关羽安危,赶紧快马加鞭,冲过去查看,以防万一。 转过一处石屋,眼前豁然开朗,场上状况一览无遗。 吕逸只见一个白盔白甲的青年将军挺着一杆亮银枪,越追越紧。 看到这人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如同响起一道惊雷,霹雳划空般响起一个名字。 再看关羽,似乎胯下战马已渐渐不支,整个人也有些委顿的伏在马鞍上,青龙刀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触目惊心。 “不好!”吕逸心中大骇,如果那汉子真如他所想的,可不舍得让他就此丧命。 只是两人越逼越紧,他离二人还有数十丈距离,即便全力催动战马,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立刻冲到面前拦住两人。 那汉子的枪势分明一往无前,关羽这模样别人不认得,吕逸却知道,正是他的成名绝技“拖刀计”! 两人都是威力绝伦的杀招,根本一点余地都没给对方留,更没给自己留。 只怕招数临身之时,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悲惨结局。 “住手!都住手!”吕逸骇然高声提醒。 关羽听到吕逸的声音,却有心无力。 刀势已经蓄足,精气神凝于一线,背后空门大露,强敌近在咫尺。 他这时候哪怕真的能够收势,也无疑是将性命白送给那汉子。 那汉子也听到吕逸的高呼,只道是关羽的援军,更加不敢停手,反而加快马速,双手将亮银枪攥的更紧。 两人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看生死难料,龙虎相争,寰宇震荡! 第65章 难道是我的子龙吗?哦,闹乌龙了... 千钧一发之际,吕逸福至心灵,一边更加疯狂催动战马,一边从鞍鞯旁取下硬弓。 弯弓搭箭,“嘣”一声弦响如霹雳。 战弓瞬间拉开如同满月,吕逸也不用瞄准,心神系处,毫不犹豫一箭射出。 “咻!” 一道寒芒划空而过,数丈距离转瞬即至。 “啪!” 手上硬弓虽然也是精工细作,但毕竟只是凡品,哪里经得起吕逸全力以赴的一拉,顿时弦断弓折,裂作两半。 利箭离弦,吕逸却马不停蹄,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瞬间将速度提到极致,两人已经与吕逸近在咫尺。 就在此时,关羽蓄势已到顶峰,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关羽松开马缰,战马虽然止住前冲之势,他却借着巨大的惯性离鞍冲天而起。 半空中拧腰乍背,身形猛然翻转,双手握紧青龙偃月刀,高高举起,一式“力劈华山”霸烈绝伦,从天而降。 那汉子也正好冲到近前,凌冽刀风袭来,罡气扑面,有如实质。 他却虎目圆睁,暴喝一声,一条龙胆亮银枪在手中如怪蟒翻身一般一抖,一拧,疾逾奔雷,快若毒龙钻空般迎着半空中的关羽心口扎去。 半空中关羽眼看劲招刺来,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劈落。 那汉子一枪出手,也没有余力回防招架,眼神一黯,却面无惧色。 眼看两人就要同归于尽,千钧一发之际,吕逸一咬牙,拼尽全力。 他一脚踩在马背上,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飞窜而出,借着战马前冲的巨大惯性,竟然后发先至。 人、箭几乎同时突入。 “当!”一声脆响。 吕逸刚才射出的狼牙箭精确无比的命中枪缨位置。 虽然只是普通的羽箭,倾注了吕逸的全副心神之后竟穿金贯铁,将亮银枪射了个对穿。 枪缨位置如同蛇的七寸,被这惊艳一箭射中,那汉子只觉得从枪杆处传来一阵巨力,虎口剧痛,鲜血迸现,险些握不住枪杆。 这一枪硬生生被箭矢带着朝旁边偏去。 “我命休矣!”那汉子长叹一声,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同一时间,吕逸手中方天画戟自下而上,半空中迎上关羽的青龙偃月刀。 “呛哴!”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吕逸是仓促之间飞身扑救,好不容易拦下这一刀,却也被刀上的巨力震的双手颤抖,两膀酸麻,方天画戟“噗通”一声掉落在地,他自己也踉跄着连退数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自从出道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关羽也不好受,即便吕逸未尽全力,但他要承受的反弹之力也一点没少。 再加上人在半空,本就无处凭依,整个人如同断仙风筝一样倒飞出去足足两丈才落地。 “噔噔噔!”收势不住,又连退三步,用刀柄杵地这才勉强没有摔倒。 “大哥!” “哎哟!” 关羽和吕逸几乎同时喊出声来。 这会顾不上那个汉子,关羽一脸关切的冲到吕逸面前,把他搀起来,一脸不解的问道:“大哥你没什么大碍吧?” 估计现在除了吕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刀的厉害,想想都后怕,万一伤到吕逸可如何是好。 “无妨...嘶...云长,你的武艺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差点就交代在这了...”吕逸龇牙咧嘴的说道。 他还是大意了,盲目自信的结果就是现在腿都有些发抖,想想自己都有些后怕... 那汉子本已绝望,他完全不知道吕逸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很明显自己这条命是吕逸保下来的。 看着自己枪身上扎着的狼牙箭,那汉子脸上神色数变,朗声问道:“这位兄台神武,在下由衷佩服,却不知为何要从贼?” 吕逸没有注意听,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眼前这个汉子身上。 白盔白甲,白马银枪,吕逸看的连连点头,心里快乐开了花。 这和想象中的形象是如此贴合,简直就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一样,整个汉末,有这样风采的青年将军,吕逸有且仅能想到一个人-一身是胆的常山赵子龙。 不知不觉的,吕逸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看向那人的眼神灼灼而“情深”... 那人不明所以,见吕逸这副表情,心里十分奇怪,偏偏又莫名其妙生出一丝好感。 吕逸不回答自己,那人只得又问一遍:“看你们也像是好汉,为什么要和山贼同流合污?!” 他这次说的大声,吕逸终于被他从白日梦里惊醒,恍惚之间只听到“山贼”两个字,顿时一怔,茫然说道:“啊?山贼,哪来山贼?” 关羽闻言极为不悦,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汉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若不是我大哥出手,你现在早已是关某刀下亡魂,还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那人闻言也是大怒,提枪一指关羽,喝道:“谁胜谁败还不可知,某还怕你不成?” 吕逸这时候听明白了,顿时打断二人,说道:“误会啊,这里都是误会!我们是边军,在下吕逸,表字世安,现为胡骑校尉。” 又一指关羽说道:“这是我结义兄弟,关羽,字云长,现在我帐下暂任武猛从事赞军事。” 那人一听,顿时愣住了,疑惑道:“边军?你们原来不是山贼?” 关羽叱道:“你哪只眼睛看我们像山贼?” 那人顿时十分尴尬,抱拳道,“我刚见这村落中有数千贼兵,以为你们是一伙的...这...” 关羽又要发怒,吕逸一把拦住,笑眯眯的说道:“无妨,无妨,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还未请教这位英雄尊姓大名啊...” “在下赵霆,字...” “啊呀,在下思慕子龙久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三生有幸啊!”吕逸迫不及待的冲过去,一把拉住赵霆的手。 “字伯虎...嗯?子龙?吕将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赵霆说了一半,被吕逸莫名其妙的热情打断,有些茫然和不解。 吕逸这才听到他的后半段话,也懵了,这乌龙闹的... 好在他反应快,赶紧改口,“啊!想是刚才用力过猛,此刻还有些耳鸣,听岔了,听岔了,伯虎兄勿怪...” 赵霆有些尴尬的挣开他的手,说道:“吕将军如何知道舍弟表字?” 第66章 伏波遗宝岂能落于贼人之手? 当着人的面喊着别人的名字,吕逸顿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这个...我幼时有个玩伴,姓赵名云,字子龙,只是后来失散,杳无音信。” 吕逸难得老脸一红,硬着头皮编起了瞎话,“他与伯虎兄长得倒有几分相似,今日一见,心中感怀,忍不住脱口而出,伯虎兄见谅。” 他有些后悔,当初见了刘备就应该好好请教一下表演。 这时候要是也能像大耳贼一样,说着说着时不时就能应景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应该会很有说服力。 “是吗?”赵霆忍不住惊咦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舍弟也叫赵云,表字亦是子龙。” 吕逸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心中喜悦难以抑制,声音都有些发颤,问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谓无巧不成书。那什么,令弟现在何处?或许便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好友,哈哈哈...” 他笑了半天,见赵霆根本没有搭理他,反而一脸无奈。 “吕将军说笑了,舍弟今年才十一,从未离开过家门...”赵霆说道。 吕逸还要解释,赵霆却明显看出了他的招揽之意,拱拱手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且容日后再向二位将军赔罪,告辞!” 说完转身要走。 吕逸一怔,自己就这么被拒绝了? 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而稚嫩吗?赵霆怎么看上去对自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刚刚听到赵云只有十一岁还忍不住窃喜,赵霆也是一员无双猛将,自己来的早,很有可能买一送一,一下子收获两员大将。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连眼前这位都要失之交臂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至少也要惺惺相惜才能分别啊... 想到这里,吕逸忍不住上前,一把拦住赵霆,沉声道:“且慢!” 赵霆浓眉一挑,有些不悦的问道:“吕将军这是何意?莫非要强留赵某不成?”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顿时把关羽惹得怒火中烧,也上前一步,喝道:“强留你又如何,若是不服,某与你再战三百回合,敢是不敢!” 赵霆闻言,勃然大怒,正要说话,却听吕逸喝道:“云长休要无礼!” 两人都是一愣,错愕的看着吕逸,尤其是关羽,觉得自家兄长今天行为十分怪异。 吕逸面带苦涩,赵霆的“无情”让他“脆弱”的心灵饱受摧残,但还是要强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明主模样。 “伯虎兄,云长,你二人都是夺熊殪虎势无前的猛将,岂不闻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吕逸诚恳的说道。 “云长你的‘拖刀计’虽强绝当世,愚兄看来却未见的就强过伯虎兄,要知道枪法里也有‘回马枪’的绝艺。”见二人在听,他又说道:“你们二人再斗下去,胜负虽不可知,但真要分出输赢,恐怕只有性命相搏。” “既然是友非敌,大好男儿,不在沙场建功立业,却做着无谓的意气之争有何意义?” “你们二人,但有闪失,徒令亲者痛,仇者快而已,如此不智,于己何益?于国何益?”吕逸语重心长的说道。 关羽闻言,猛然醒悟。 确实,枪法中的回马枪也是这样欲擒故纵,示敌以弱的战法,赵霆武艺高强,他也不禁暗暗佩服,只是他向来铮铮铁骨,傲气如霜,不愿承认而已。 现在被吕逸一语中的,点破关窍,顿时不再说话。 赵霆见吕逸不偏不倚,说的正气凛然,顿时心中也有些歉然。 吕逸看出他的焦急,又道:“看伯虎兄也是爽直之人,在下交浅言深,就索性直说了。” 赵霆只当他要出言招揽,心中本不反感,只是他挂念真定安危,忧急如焚,却还是不敢耽搁,正想着怎么婉拒。 却听吕逸说道:“伯虎兄可是为了真定之危而忧心?” 赵霆闻言大惊失色,急急退开一步,双目精光毕露,警惕的看着吕逸,问道:“你如何知道?” “前日我们杀了一个黑山贼,他临死前曾说,褚飞燕带着二千贼寇和一万黄巾军兵发真定,在下正是为了给真定解围而来。”吕逸毫不隐瞒的说道。 听到“褚飞燕”这个名字,赵霆的怒火再也藏不住,怒骂道:“那就是个卑鄙小人,无耻叛徒,某恨不能生啖其肉!” “伯虎兄此去可是要搬兵求援?”吕逸问道,“如此说来,真定城定然已经岌岌可危。” “你怎么知道?”赵霆心头大骇,脸色大变。 眼前这人仅仅凭借三言两语,便道出真定城的虚实,若是敌人,恐怕自己凶多吉少。 吕逸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刚才还不确定,现在看伯虎兄神色,已经毋庸置疑了...” 不等赵霆说话,他又道:“若非城中空虚,贼人势大,断不至于要伯虎兄单枪匹马突围求援,不久之前,在下才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境况与此时的真定城倒有几分相似,这才大胆猜测,伯虎兄勿怪。” 赵霆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心中燃起希望之光。 “赵某斗胆,敢问二位将军可愿仗义相助?” 吕逸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慨然应允。 赵霆顿时面露喜色,心头千斤重担瞬间落地,“敢问吕将军麾下多少人马,驻扎在何处,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动身,迟恐生变啊!” “我城中倒有五百士卒。”吕逸略作沉吟,又道:“只是刚从张牛角手中收降了众多俘虏,博陵城里的兵力还需镇压看管以防万一,现在能动用的,只有身边这二百五十精骑。” 赵霆一听这话,刚暖和起来的心顿时又凉透了。 二百五十精骑对一万二千贼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心灰意冷之下,完全没了跟吕逸再说下去的心思。 赵霆面沉如水,一拱手,说道:“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但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在下告辞!” 说完转身,扳鞍上马,就要离开。 却听吕逸斩钉截铁的说道:“伯虎兄若此时离去,真定危矣!到时候‘伏波遗宝’落入贼人之手,伯虎兄便甘心吗?” 赵霆闻言心头巨震,大惊失色的问道:“你说什么?!” 第67章 什么宝藏?我压根没信过! 赵霆惊疑不定,神色数变。 突然在马上擎枪一指吕逸,怒喝一声,问道:“若非你自己说漏了嘴,赵某还差点把你当成了好人!不用问,你自然也是觊觎那‘伏波遗宝’,莫非是那褚飞燕找来的帮凶?” 关羽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叱道:“你这厮好不讲理,我大哥折节下交,对你客气有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血口喷人。来来来,今日就让你试试关某的刀硬,还是你的脖子硬!” 说罢横刀挺身,站到吕逸身前,凤目含威,怒视赵霆。 他们正僵持间,身后突然又有了动静。 赵霆更加警惕,皱眉凝目朝后方看去。只见两员大将并驾齐驱,一个豹头环眼,一个方面阔鼻,正是张飞和张辽。 两人赶到吕逸面前,见赵霆和关羽正互相对峙,顿时眉头一挑,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我大哥、二哥面前放肆,还不快快下马就擒,更待何时?” 两个大嗓门一喊,三军皆惊,唯独赵霆不为所动,只是握着枪杆的手又紧了几分,面色却怡然不惧。 “好啊,图穷匕见了是吧!仗着人多又如何?我赵某还怕你们不成?”赵霆怒发冲冠,针锋相对的说道。 吕逸被他们一闹,满脑袋黑线,心里一阵无语。 本来就有误会,这两个莽人一来,更说不清楚了。 “都给我住手!”吕逸大喝一声,“都说多少次了,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张飞听岔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张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问道:“三哥,你干啥?” 张飞一脸的理所当然,“大哥不是说了吗,翼德服人?俺老张去服他啊!” “哪个翼德啊!”张辽又气又好笑说道:“大哥的意思是要讲理,君子动口不动手!” 张飞这才恍然大悟,扭头一看气的浑身哆嗦的吕逸,悻悻的退了回去。 他们哥俩讨论的光明正大,连赵霆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差点没笑出来,倒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误会了,只是吕逸既然提到“伏波遗宝”,却让他心中警惕。 吕逸看他神情,心中了然,潇洒一笑,主动说道:“伯虎兄,可是因为“伏波遗宝”生疑?” 赵霆紧盯着吕逸,不置可否。 “呵呵,这几个字拿来骗骗山贼土匪还行,又岂能骗得了我?”吕逸目光灼灼的看着赵霆,朗声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伏波遗宝”对不对?” 赵霆闻言,虎躯一震,却不由自主的反驳道:“谁说没有?” 吕逸闻言一愣,他其实笃定所谓的宝藏是假,不过是褚飞燕放出来的障眼法而已,为的就是钓起张牛角的贪念,好让他为自己所用。 现在看赵霆的神色,又是下意识的回答,似乎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哦?即便有却也不是寻常金银财宝,所谓的兵书战策一类,是也不是?”吕逸心念电转,马上反应过来。 赵霆浓眉一挑,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 吕逸轻轻一笑,说道:“很简单的道理。遥想伏波将军当年,抚平羌乱,南渡江海,北击乌桓,二平岭南何等壮烈!老当益壮,马革裹尸,慷慨的气概,我至今思之仍不免常常感佩!” “这样的人,你说他贪慕财富,积蓄钱财,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吕逸大声道。 赵霆忍不住暗暗点头,当年伏波将军马援为奸人构陷,死后清明更曾受损于一时,可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虽得平反,但世间仍有流言,却不知凡夫俗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世唯一看清的却是眼前这个少年将军。 吕逸又道,“至于什么‘伏波兵法’,不传之秘的兵书战策,得之可得天下,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赵霆听得一愣,不解的看着吕逸。 吕逸潇洒一笑,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战场之外,错综复杂,运用之妙,从来都是存乎一心,兵书战策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众人纷纷点头,那个时代,书籍极少,往往都把这些东西传的神乎其神,现在被吕逸一语点破,都觉得其中极有深意。 “《孙武兵法》十三篇,《六韬》六卷、《司马法》百五十五篇皆传世已久,世家大族多有研习,这不也没见人人都成了韩信、张良嘛!我自九原用兵以来,侥幸未尝败绩,只知道兵法之道,因时、因势、因地、因人而异,从没听说过照本宣科,纸上谈兵能打胜仗的!”吕逸自信的说道。 “我靠的都是电视剧...”吕逸心里说道。 赵霆心里已经十分佩服,但嘴上却下意识的反驳道:“这也只是吕将军一家之言,并不代表世上没有‘伏波遗宝’。” 这下连张辽都糊涂了,他和关羽格外亲近,忍不住问道:“二哥,我怎么没听明白?” “大哥所言鞭辟入里,发人深省,又发前人所未发之想,哪里不明白?五弟,今后还是要多读书,一腔孤勇岂能成大事,今后如何为大哥分忧?不如跟某一起读《春秋》?”关羽殷殷嘱咐道。 “啊呀,小弟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看着不对啊?这汉子怕不是让大哥、二哥你们打傻了吧?”张辽一脸困惑的问道。 “此话怎讲?”关羽一愣。 “大哥分明是向着他说话,怎么听他话里的意思,倒像是逼着大哥相信有宝藏呢?”张辽直言不讳的说道。 “...”赵霆听了脸皮一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吕逸也听见了,轻笑一声,免得赵霆太过尴尬。 “更何况,伏波将军犹有后人在世,真有所谓‘伏波遗宝’,马家岂不早就得了天下?”吕逸笑着说道,“马融大人又何至于惨遭陷害,被剃发流放,马续大人又何至于屡立战功却被罢官免职?” 赵霆闻言,顿时惊讶的问道:“吕将军竟知道他们?” 吕逸肃容道:“当今世上,像二位马大人一样的豪杰再难寻觅,在下只恨没有早生几年,与两位大人并肩作战,当是何等快意之事啊!” 见赵霆还要再说话,吕逸一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我这里人马虽少,对付区区几个山贼应该还不在话下,我们兄弟愿助伯虎兄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他正瞥见跃跃欲试的张飞和张辽,猛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三弟、五弟,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博陵城中都安顿好了?” 第68章 褚飞燕的那些事 张飞和张辽听到吕逸问他们,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哥放心,博陵城中不是还有孝父在吗,几个溃兵而已,不在话下。” 吕逸被气得眼前一黑,叱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城中只有本部五百不到的人马,收拢的溃兵倒有两万余,四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简直胡闹!” 他们俩被吕逸一骂,顿时哑了火,也知道自己光想着过来凑热闹,根本没认真思考,顿时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吕逸知道这两个人的脾气,现在跟他们置气一点意义都没有。 无奈之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急急对关羽说道:“云长,博陵城里万一有变,我怕孝父独木难支,还是劳烦你带五十精骑回去相助。” 关羽点点头,他也觉得张飞和张辽有些莽撞,领命带着人立刻动身。 赵霆眼睁睁见又少了五十精骑,顿时大急,说道:“吕将军,这点人马,如何能敌万余贼寇?我还是另寻他处吧,告辞!” 说完又要走。 吕逸这时候也对这位仁兄有些无语了。 火急火燎也就罢了,偏偏还患得患失,婆婆妈妈。 最可气的是说话总是遮遮掩掩,办起事情来,脑子好像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 “伯虎兄且慢,恕我直言,你恐怕除了我,找不到援军了吧...”无奈之下,吕逸也只好把残酷的现实告诉这位糊涂虫了。 赵霆又愣住了,忍不住说道:“我与涿县县令公孙瓒相交甚厚,可去他处借兵。” 吕逸摇了摇头,一盆冷水泼去,“公孙瓒早已不是涿县县令了,他被调去渤海抵挡青徐黄巾军了,离此地近一千里,即便他肯借兵,一来一回要多少时日?” “啊!”赵霆好久没出常山地界了,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当时就怔住了。 好半晌他才又道:“那我去曲阳,中郎将卢植是我师叔,我找他借兵!” 吕逸毫不留情,又一盆冷水泼去,“别说曲阳,安平、广宗、巨鹿、高邑,这一线都已陷在黄巾军之手,卢中郎此刻还在濮阳与黄巾军相峙,恐怕也有心无力。” “这可如何是好...”赵霆都快绝望了。 “你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我们三兄弟和这两百精骑!”吕逸斩钉截铁的说道,“别看我们人马不多,但我这两个兄弟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张飞和张辽听到这里,顿时昂首挺胸,一脸得意。 “我们之前也不过区区七百人马,不一样拿下了博陵城?”吕逸淡淡的说道,“事在人为,伯虎兄不妨将个中情形详细说说,所谓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或许能想出办法。” 事到如今,赵霆也知道别无他法,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赵霆是常山真定人,先祖曾是伏波将军马援的亲传弟子。 马援死后受人构陷,不仅被收回新息侯印绶,更以外戚之家不得封侯预政的荒唐理由未能列入云台二十八将之列。 赵霆的先祖一怒之下,辞官归隐,就在真定隐居,不肯再和朝廷又任何瓜葛。 一百五十多年以来,马家和赵家世代交好,从未断过联系,只是马家在朝,赵家在野,所以赵家声名一时不显。 到了赵霆这一代上,马融惨遭陷害,被剃发流放,已经亡故。 马续屡立战功却被罢官免职,对朝廷也以心灰意冷,甘心隐居。 为了怕朝廷再找到自己,索性将一家老小都迁到了真定和赵家作伴。 马续今年已经八十,按照辈分,算是赵霆的爷爷。 那褚飞燕也是真定人,和赵霆是同乡,自幼习武,一身武艺,放在江湖上也算的上一个好手。 马续爱才,平日里在乡间也乐于指点年轻后辈,褚飞燕倒也从马老爷子身上好好学了几招,武艺日渐精进,更旁听了不少练兵之法,颇有进益。 他耐不住性子,觉得自己不能埋没于乡里,有一日不辞而别,说是要游历江湖,建功立业。 当时马老爷子听了一笑了之,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过了半年,褚飞燕灰头土脸的又回了真定,在老爷子面前痛哭流涕,直说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一出江湖才明白不过是井底之蛙,决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马老爷子一开始并没有怀疑,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对他还是一视同仁。 褚飞燕却一反常态,对马老爷子殷勤的很,晨昏定省,做的跟亲孙子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时间长了,狐狸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先是隔三岔五,话里话外的想套老爷子的话,问的都是当年伏波将军马援的旧事,就差没把“伏波遗宝”四个字直接说出口了。 与此同时,真定城里时不时会多出些陌生面孔,看样子都是游侠儿之流。 这些人一来便聚在褚飞燕的家中,彻夜长谈,白日里又时长在乡里四处打听,关于马家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打听。 马续是什么人? 早年便博览群书,中年远出边塞大败鲜卑,更曾补全《汉书》独撰《天文志》。 可以说当世仅存的文武全才。 褚飞燕这点小伎俩怎么瞒得过他的法眼,只是马老爷子年纪大了,总想着给他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没有直接收拾他。 却不料这一时心软,终于埋下祸根。 褚飞燕见殷勤多日,马续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顿时起了歹念。 有一日突然发难,带着一群江湖游侠入夜偷袭马续。 马续本来没将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褚飞燕平日里藏拙,一身武艺深不可测,轻敌之下,马老爷子竟被他打伤。 好在赵霆带着家丁及时赶到,这才没让这厮得逞。 褚飞燕见事情败露,顿时带着游侠远遁。 马老爷子怒气攻心,一病不起,这才刚刚有了点气色,没想到褚飞燕竟又回来了。 只是这次,他明显有备而来,除了一众游侠儿之外,更带了二千黑山贼和一万黄巾军,声势极为浩大。 褚飞燕是懂练兵的,麾下贼寇令行禁止,井然有序。 虽然算不上当世精锐,战力却已经和官军不相上下,和乌合之众的黄巾军有着天渊之别。 马老爷子隐居的地方是赵家的邬堡,依山而建,北面是滋水,南面是潺沱河,西面是延伸到太行山脉的大茂山,东面直通曲阳、博陵方向。 堡中只有马、赵两家亲眷和护卫,满打满算,可战之兵不过三百。 现在被褚飞燕的贼军死死围住,困城三日有余,眼看苦苦支撑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局面。 第69章 马革裹尸,虽死何惧 吕逸听完,也忍不住眉头大皱。 情势远比他想象的要恶劣。 自从出世以来,他屡屡以少胜多,麾下众人难免生了骄骄之气。 只看张飞和张辽就敢扔下两万俘虏冒冒失失跑过来就知道。 但吕逸自己心里却明白,他能取胜,还有一大半功劳要归到对手身上。 当初在九原,虽然虚张声势和出其不意这两招起了作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鲜卑部族林立,一盘散沙才能最后取胜。 昨日博陵城,靠的是张牛角山贼出身,不懂兵法,麾下黄巾军又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战自溃。 再加上张牛角部署不当,吕逸诱敌成功,把他本部的黑山军切割零散,分而击之才能取胜。 说到底,在局部战场并没有太大的兵力悬殊。 但现在褚飞燕的部下明显是训练有素,兵力又五十倍于自己,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吕逸可不像张飞和张辽,打仗全靠莽。 他很清楚,兵法有道,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 以少胜多,那是奇迹,是个例。 白起五千秦军坑杀赵兵四十万,上下五千年一共就这一出。 这场仗不好打啊! 赵霆也知道不好打,他本来的想法是就近求援,现在听吕逸说完时势,心里已经绝望了。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吕逸在听完他这番话以后,扭头就走的场景。 二百精骑对抗一万两千堂堂之军,无异于飞蛾扑火,他不觉得吕逸会为了他们赵家和马家舍生忘死。 见吕逸皱眉沉吟,赵霆不禁神色黯淡,长叹一声,说道:“赵某自知事不可为,不敢勉强将军,既然援军不可求,赵某这便告辞,将军珍重!” 说完一脸惨然,又准备离去。 “且慢!我何曾说过不帮伯虎了?”吕逸猛然喝道。 赵霆闻言,眼中光亮一闪即逝,又叹道:“将军好意,赵某心领,只是明知必死,不敢拖累将军。” 吕逸抬头,双目灼灼的看着赵霆,说道:“究竟谁死还不知道呢,伯虎前面带路便是!” 他又转头对张飞和张辽说道:“二位贤弟,可敢跟愚兄一起探探贼情?” 张辽早就等这句话了,毫不犹豫的说道:“有何不敢!” “俺也一样!”张飞不甘人后,欣然答应。 赵霆被他们的气概感染,顿时心中豪气重生,一马当先朝邬堡驰去,兄弟三人带着二百精骑紧随其后。 明月当空,夜色如水。 赵家邬堡上灯火通明,三百青壮组成的临时守卫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堡外的贼寇。 城里人声嘈杂,老弱妇孺有力出力,自发的参与到防御工事中去。 每个人的脸上只有坚毅和疲惫,唯独没有恐惧。 邬堡的围墙外,这时候空空荡荡,远处褚飞燕的贼军大营,火光星星点点,此时正是三日以来,堡内难得的平静时光。 但没有人敢停下来,堡门经过几轮强攻已经处处生裂,摇摇欲坠,急需加固。 围墙上也赫然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缺口,一群人正用砖石拼命修补,哪怕能多支撑一刻也好。 守城用的滚木礌石和金汁火油眼看已经见底,正从堡内各处搜罗补充。 看似平静的贼营,实则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下一波攻击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堡门前不远处的临时军帐中,一员老将正高据帅案,白发白须,不怒自威,正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曾任度辽将军的马续。 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说话时候更连连咳嗽。 马续身边站着一个葛衣青巾的中年人,正一脸担忧的看着马续,生怕他随时支撑不住。 帅案下侍立着两人,一个身材颀长瘦削,长相清秀,此刻满面关切的看着马续。 另一个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却已有七尺身高,长得极为英俊,满脸坚毅。 “贼势如何?”马续沉声问道。 帐外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亲卫,上前禀告道:“贼军已退回营寨,只不知何时再攻。” 马续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一时三刻不会再攻了,命城上守军熄灭篝火,都来这里集合!” 老兵毫不犹豫,出去传令,不多时帐外人喊马嘶,已经集结完毕。 马续又看向清秀少年,柔声说道:“这三百人,就是咱们马家和赵家最后的生力军。从现在开始,便交给你们!明日一早,贼军攻势未起之际,你带他们突围,还有一线生机!” 少年闻言大骇,泪水瞬间涌上眼眶,急道:“爷爷,我不走,我要陪在您身边!” 马续虎目圆睁,叱道:“我平日里都白教你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身负何等重担!留在这里陪我赴死,你对得起马家列祖列宗,对得起伏波将军威名吗?!” 那少年不敢反驳,只是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爷爷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要知道,爷爷已经老了,能活八十已经是缴天之幸了,虽死无憾!”顿了一顿,他又道:“但你们不同,你们才是马家和赵家未来的希望,你们必须把伏波精神传承下去!” 他又转过头,对那十一岁的少年说道:“子龙,你虽年幼,却天赋异禀,一身武艺已经青出于蓝,假以时日,必能大放异彩。” 少年正是赵云,闻言虎目含悲,也说道:“马爷爷,我愿留下与您并肩作战!” 马续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我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们身负重任,不可意气用事,我这个老家伙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苦苦哀求的两人,向边上的葛衣中年歉然一笑,说道:“华先生连日来对老夫照料有加,老夫实在迫不得已,倒不是诚心要坏了先生的声誉。” 那人黯然摇头,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老将军哪里的话,能为将军问诊,正是我辈医者的荣幸。” “华先生过誉了。”马续笑道,“事到如今,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先生不要推辞!” “将军但有所命,在下必定竭尽所能!”中年肃容道。 “听说华先生有一手绝技,可令垂死之人回光返照,一时三刻间仿如常人,不知老夫能否一试啊?”马续郑重的问道。 青年闻言大惊失色,“老将军不可啊,‘鬼门十三针’乃是透支生命力的极端手段,一经施展回天乏术啊!” 马续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死何惧哉,马革裹尸正是老夫的梦想,死前能见识到先生神技,老夫三生有幸!” 第70章 不好,中计了! 吕逸听赵霆说完,就知道赵家邬堡情势危急。 此地离真定尚有五十里距离,顿时不敢耽搁。 好在麾下都是骑兵,快马加鞭之下,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堪堪赶到近前。 吕逸吩咐士兵就地休整,亲自带着张飞、张辽在赵霆的陪同下悄悄去贼营前查探。 整个营地绵延数百米,营开两门,前门正大,后门隐蔽。 中军大帐处灯火通明,四周各处要隘皆有重兵把守。 正对邬堡的前营外,各处要隘都设着拒马,严防死守,不留空隙。 巡逻探哨一丝不苟,各处交接都有口令。 前门直通中军大帐,中间一条甬道,本部山贼扎棚于两侧,枕戈待旦,衣甲井然,全无懒散之状。 看到这里,吕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一个将领是否知兵,先看扎营。 褚飞燕果如赵霆所说,深谙兵法,只看一万两千人分兵下寨,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可见一斑。 算上自己,四员大将虽然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麾下人马却只有两百,敌我悬殊太大。 可以断定,直接冲阵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眼前这些贼军明显不张牛角那样的乌合之众。 吕逸心念电转,轻声对赵霆说道:“伯虎兄,现在既无地理之便,又无人数之优,唯有出奇方有胜机。” 赵霆也没什么好主意,点点头说道:“但凭吕将军吩咐,在下听命行事。” “好!”吕逸说道,“我的意思,将二百精骑一分为四,你我四人各率五十,多带引火之物,待时机一到,便从四面杀出,冲入贼营放火,彼时贼寇必乱。” 张飞和张辽最喜欢这种打法,听到这里,顿时眼睛放光。 “待贼军一乱,褚飞燕那厮一露头,你我再齐向中军杀去,合你我四人之力,斩杀这厮易如反掌。贼军群龙无首,此战可定。”吕逸沉声说道。 “吕将军所说的时机,指的是什么?”赵霆不解的问道。 “不好说...”吕逸摇了摇头。 见赵霆纠结,只得耐心的补充了一句,说道:“时机这种东西稍纵即逝,唯有静待,等他出现的那一刻,咱们自然会知道。” 说完带着三人回了本部,吩咐人衔草,马衔枚,更用麻布枯草裹住马蹄,悄悄将本部分作四队,掩藏在营外林中。 吕逸一瞬不瞬的望着褚飞燕的大营和山上的邬堡,看似平静,心中却也有些提心吊胆。 所谓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他确实不知道,但他相信马续老将军既然在邬堡中就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反常。 无论是褚飞燕的贼营还是邬堡里面都太平静了,两方面似乎都在等? 褚飞燕到底在等什么?他明明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要是不计代价的攻城,以邬堡内区区三百的战力,被攻破不过是须臾之事,何必大费周章的围城。 周边县城已尽数落入黑山贼和黄巾军之手,他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为什么反而打的这么谨慎? 更让吕逸疑惑的是,按照赵霆所说,褚飞燕本身武艺高强,现在看来更军容严整,指挥有序。 赵霆虽然厉害,似乎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单枪匹马冲出重围,更何况身后一个追兵都没有? 哪怕是他自己似乎也做不到这样吧! 吕逸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重要事情,被层层迷雾牢牢的遮盖住。 似乎只要清风拂过,眼前就能豁然开朗,偏偏这阵清风在哪里却一无所知。 正在此时,吕逸猛然发现,邬堡敌墙上的篝火突然熄灭,整个邬堡瞬间没入夜色之中,漆黑一片,杳无声息。 褚飞燕的中军却突然有了动静。 大帐中走出一个彪形大汉,一身黑盔黑甲,吕逸离得远,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隐约一股匪气扑面而来。 褚飞燕遥视邬堡方向,稍加思索,突然仰天狂笑,连声开始吩咐起来。 传令的山贼穿花蝴蝶一样在营地奔走传令,不多时营中噪声大作,各处兵棚不断有人涌出。 头裹黄巾的士卒在前,身穿皮甲的山贼在后,各成方阵,大队人马开始在前营空处集合,严阵以待。 吕逸眼中精芒一闪,他要等的时机竟然不期而至。 “就是现在!事不宜迟,伯虎向西,翼德向东,文远放火,我居中而入。”吕逸吩咐道:“切记敌众我寡,不可恋战,四处火起,贼寇一乱,齐向中军杀去!” “得令!”三人早已等的心急如焚。 张辽迫不及待,带着手下五十骑兵乘着夜色,悄悄向后营方向掩去。 吕逸带着赵霆和张飞只隔开五十米距离,紧随其后。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褚飞燕的大营里泾渭分明。 前营人喊马嘶,火把接连亮起,耀如白昼。后营里不断有士卒走出,只剩孤零零的几个篝火在夜风中摇曳。 张辽所属离后营门近在咫尺,“霍!”,五十精骑不再隐藏身形,齐齐燃起火把,呼哨一声展开冲锋。 五十骑横冲直撞,张辽一马当先冲入贼营,手中的火油乱泼,尽朝着草垛毡布处放火。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褚飞燕的后营处处着火,黑烟冲天而起。 还没来得及赶到集合地的贼军瞬间大乱,一时分不清来的有多少人,纷纷大喊:“不好啦,有人劫营啦,有人劫营!” 贼军首领此刻都在前营,后营这里的贼寇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闯,不辨东西,碰上横冲直撞的精骑,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吕逸见张辽得手,方天画戟猛地一挥,一马当先朝贼营正中杀去,赵霆和张飞紧随其后杀入,一左一右,朝着东西两面贼营掩杀。 吕逸一往无前,所过之处哪有一合之敌,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几个呼吸,已经快杀到贼营正中。 不远处,褚飞燕凶残的面孔已经依稀可辨,吕逸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清晰的捕捉到他脸上那一丝玩味的表情。 吕逸猛地心中一惊,这一切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他不由得向四下看去,贼寇虽乱,但却乱中有序,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褚飞燕在前营空地上集合的贼众,竟不知何时齐刷刷的转身,面朝大营。 营前原本宽阔的甬道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拒马和木栅连环挡住了前进的去路。 褚飞燕满脸阴鸷,似笑非笑的和吕逸隔空相望。 “不好!中计了!”吕逸顿时大惊。 再看其他三人,仍不停放火,浑然未觉! 第71章 身陷重围 张飞、张辽和赵霆杀的正酣,在贼营里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这次放起火来简直易如反掌。 四下里堆满了干草,柴薪等引火之物,营帐更在火油的浸润之下一点就着,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吕逸看的心中大骇,不知不觉,竟已落入褚飞燕的圈套。 后营已经是一片火海,前营那里却没被波及到多少,几个贼寇有条不紊的提着水桶灭火,刚窜起来的火苗转瞬即逝。 这哪里是放火袭营,褚飞燕显然早有准备,火势没有伤到贼寇主力,却把自己这里回撤的后路给烧断了。 还是大意了,自从出世以来,未逢败绩,吕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态的微妙变化。 轻敌、自矜甚至自满自大,这些情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了自己。 哪怕明知敌众我寡,却自以为是的贸贸然带着所有人袭营。 内心深处从没想过,一旦贼寇有了准备,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他已经下意识的认为贼寇不过是山贼,远远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 自己对贼寇已经足够的重视,甚至用上了计谋,更待机而动。 现在看来,自己太轻敌了,这样不周全的计策,和张飞、张辽提议的单枪匹马杀入贼营的莽撞行径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现在不就等于将自己这两百人送到有备而来的万余贼军面前吗? 吕逸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赶紧呼喊部下,想和张飞、张辽汇合。 却听黑山贼前营处一声号炮响起,身周锣鼓声大作。 须臾之间,各处未着火的营帐中冲出一队队披坚执锐的贼军,看情形,分明是黑山贼中的精锐,人数虽然只有千余,却一个个目露凶光,面色狰狞。 贼军闻鼓而行,进退有序,分成数股,朝自己这方围拢过来。 前有伏兵,后有火海,现在除了硬碰硬,再无其他办法! 赵霆,张飞和张辽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赶紧呼喊部下,四人四部被四下里涌出的贼寇切割,团团围住,一时难以相顾。 突然杀出来一个魁梧大汉,拍马舞刀直奔张飞。 张飞大怒,暴喝一声:“来得好!”丈八蛇矛一振,旋风一样迎了上去。 那大汉哪里挡得住张飞神威,一个照面,就被刺于马下,贼军虽惊却不乱,褚飞燕中军令旗一挥,又有两个小头目模样的壮汉冲出,挡住去路。 两人明显对张飞心存畏惧,小心翼翼互相掩护,只守不攻。 张飞一时竟被两人拖住,前进不得,身边潮水般涌来不少贼兵,所率轻骑寡不敌众,又陷在包围之中。 没了马速的优势,骑兵攻击力少了一半,顿时陷入苦战,不一会已经有不少带伤,更不断有人惨叫着翻身落马。 赵霆那里更不好受,他才接手五十精骑的指挥,相互之间从没有过配合,再加上突遇伏兵,又惊又急,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和身后五十骑的联系几乎已经被完全切断。 好在他武艺高强,贼兵虽多,却暂时无法将他拿下,也陷入了僵局。 唯独张辽,虽然是率先冲入的,此刻却压力最轻。 他的后面有吕逸压阵,侧面两翼又有张飞和赵霆吸引贼军,只需防备正面。 东西两面都陷入苦战,吕逸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会分身之术。 但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电光石火之间,心中立刻做了决定。 “文远,跟我合兵一处,先助三弟,再救伯虎!”吕逸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带队向东面掩杀。 张辽不假思索,也调整方向跟上。 他们二人麾下加起来正有百骑,又是从后掩杀,和张飞所部前后夹击,东面局势顿时好转。 那两个小头目抵挡张飞已经极为吃力,即便是全力防御,也已累的气喘吁吁。 此刻听见身后动静,大惊失色,扭头望去,只见吕逸和张辽风风火火朝自己这里杀到,快逾奔雷。 这一分神哪里还有命在,张飞觑准时机,丈八蛇矛如黑龙出涧,凌厉至极,分心刺到。 当先一人只觉眼前黑芒一闪,心口剧痛,惨叫一声栽落马下。 另一人听到动静,刚要回头,胸前一凉,丈八蛇矛透甲而过,也惨叫一声,被张飞高高挑起,朝着众贼寇聚集的地方猛地甩去。 众贼军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杀神般的猛将,纷纷朝两边躲去,东面贼军立时一阵骚乱。 张飞杀得兴起,正要乘势率剩余精骑掩杀,吕逸已经冲到近前,喊道:“翼德不要恋战,随我冲杀!” 张飞顿时收了性子,跟着吕逸一起调转方向,朝赵霆那里突围。 他们这里全力突围,褚飞燕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他眼底厉芒一闪,手中令旗一挥,前军步卒马上有了行动。 一千刀盾手在前,一千长矛手在后,紧紧依靠,积刃而伸,朝着吕逸他们突围的方向稳步推进。 正左冲右突的吕逸听到前面的动静,凝神望去,正看到褚飞燕指挥步兵行动,顿时又看的一惊。 这褚飞燕哪里是旁听些许兵法这么简单? 一群山贼和黄巾军的乌合之众,被他调动的如臂使指,进退有序。 令旗所指,毫无滞涩,分明已经深谙兵法之道。 再看这阵型,貌似简简单单的方阵,实则暗藏玄机。吕逸一眼就看出,正是孙膑十阵中的“数阵”。 此阵表面上看平平无奇,实则变数极多。 攻守兼备,正所谓“往者弗送,来者弗止”,进退自如。 更有前后相保之妙,士卒恐惧之时,只需不动如山,便可以不变应万变。正适合对付他们这些个人武力极高,让士卒闻风丧胆的猛将。 褚飞燕短短时间之内,变阵得宜,指挥若定,再加上人多势众,吕逸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三兄弟虽已经合并一处,突围却十分艰难。 见一切尽如自己所料,褚飞燕仰天大笑,极为猖狂。 一指赵霆方向,说道:“姓赵的已是垂死挣扎,哪个兄弟有胆与他一战?谁能取他首级,此战之后当论首功!” 他身边人多是游侠儿出身,赵霆武艺之高,他们都看在眼里,自问难是敌手。 眼看就要赢了,哪个愿意去送死? 褚飞燕连问三遍,竟没一个吱声的,顿时不悦,叱道:“一个个平日里都说自己武艺高强,真到此刻,怎么都当了缩头乌龟?” “哼!都是废物!还得老子亲自动手!”褚飞燕骂骂咧咧,拍马舞刀朝着赵霆那里杀去。 此刻山下的动静已经传到了邬堡大帐中,马续领着众人等上敌楼查看。 赵云眼尖,见赵霆那里险象环生,顿时目眦欲裂,心急如焚,急道:“不好,兄长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第72章 深藏不露的褚飞燕 赵云迫不及待,转身就走。 瘦削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说道:“你不能去!” 赵云眼眶含泪,用力挣扎,怒道:“我不怕死,我不去,兄长危矣!” 瘦削少年气力及不上赵云,用尽全力才勉强拖住他,此刻满脸的焦急和担忧,却无暇解释。 “子龙,你现在出去,只会害死伯虎!还不住手!”马续突然开口说道。 赵云闻言大惊,一时停住了挣扎,错愕的问道:“怎会如此?” “你自己看!”马续沉声说道,声音坚毅却有些中气不足。 瘦削青年见赵云被劝住,赶紧半拖半拽的把他拉到敌楼边上,赵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听话的凝神朝墙外看去。 只见褚飞燕大喝一声,纵马朝赵霆冲去,贼寇如潮水般向两旁让开。 赵霆身周压力一松,正看到褚飞燕朝自己杀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深恨褚飞燕无耻卑鄙的行径,大喝一声,骂道:“来的正好,无耻小人,今天某就让你亲眼见识见识‘伏波枪法’!受死吧!” “嘿嘿!”褚飞燕狞笑一声,浑然不惧。战马陡然加速,瞬间冲到赵霆面前。 他用的是双刀,并非寻常武将的长柄兵器。招式也不是大开大阖的沙场招法,反倒像是江湖游侠武技。 龙胆亮银枪在夜色中如同星辰爆炸,撒开点点银光,罩定褚飞燕咽喉、颈项、心口要害疾刺。 这一枪赵霆用尽了全身解数,虚中带实,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仅看他仓促之中,出招仍能随心所欲,尽情挥洒,便可知他的枪法绝对堪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吕逸也时刻留意那边动静,正奋力向赵霆那里突围合拢。 远远看到他这一枪动静,心中忍不住赞叹不已。以小见大,赵霆已是如此骁勇,想来他弟弟赵云一定不遑多让。 纵然现在年幼,一旦长成,乱军之中七进七出应该绝非虚言,古人诚不我欺。 之前程远志求饶的时候说过,褚飞燕刚去黑山寨的时候,曾和张牛角大战一个时辰未分胜负。 虽然没有亲自和褚飞燕交过手,但张牛角是个什么德行吕逸心知肚明。 用无胆匪类四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这种货色,能有几斤几两?以此类推,褚飞燕虽然表现的精通兵法,甚至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吕逸仍旧无法把他的武力和赵霆相提并论。 吕逸嘴角噙起一丝浅笑,满以为二马错身,毫无悬念。 “当!当!当!”三声脆响竟然连成一片,龙胆枪上火星四溅,两人一触即分,各自勒马后退一步。 吕逸看的一愣,心里大骂:“程远志这蠢货,没一句话靠得住!” 褚飞燕双刀舞得快如闪电,势大力沉,刀光霍霍之间和赵霆换了一招,竟然平分秋色,和吕逸想像的截然相反。 “哈哈哈!”褚飞燕挡住赵霆一招,猖狂大笑,不屑说道:“什么‘伏波枪法’,老子看也不过如此,还是我的杀猪刀法更凌厉些!” 赵霆闻言气的浑身乱颤,咬碎银牙,怒道:“你找死!” 拨转马头,挺枪再次冲锋。 赵霆已经被他逼出了真火,这一枪枪势决绝,一往无前,分明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褚飞燕看似浑不在意,实则全身戒备,待龙胆枪临身一刻,右手刀猛地探出,竟在星星点点的枪芒之中,精准的劈中了枪头。 枪势顿时为之一滞,但褚飞燕也被枪上巨力反震的右手猛地荡开,险些握不住刀。 赵霆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应对,双手一抽一送,龙胆枪如毒龙出洞,又似怪蟒翻身,直奔咽喉刺去,快如闪电,速度更胜先前。 眼看就要得手,褚飞燕却一个侧身,灵活至极,如同猿猴。 右手刀压左手刀,在赵霆枪杆上用力一砸。 甫遇大力,赵霆本能的抵抗,双臂较力,枪身向上一挑。 褚飞燕竟然借着反震之力,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团身缩腿,在半空中“咕噜噜”翻了个跟头。 赵霆马势不减,一个错愕间已经冲出了一步,褚飞燕此刻正从他头顶滚过。 突然之间,刀光一闪,“哼!”一声闷哼,赵霆背后带出一道血光。 褚飞燕头下脚上,半空中倒挂着从赵霆身后出刀,这样的江湖伎俩赵霆根本从未见过,一不留神,吃了大亏。 好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赵霆前冲之势又正猛,看似血光四溅,其实并没有伤及筋骨。 赵霆大怒,正要拨马回身再战,却冷不丁的发现,场中哪里还有褚飞燕的身影? 一阵刀风从身下袭来,赵霆猛然惊觉,仓促之间用力一拉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两道刀芒如同半月,堪堪抵着战马前蹄划过,不知何时,褚飞燕已经藏身马腹,这一刀自下而上,若是劈中,只怕赵霆连着战马都要丧命当场。 “好险!”赵霆额头冒出冷汗,心脏骤然收缩。 “老子这一招,可是从当年韩信胯下之辱中所悟,哈哈!”褚飞燕虽未得手,猖狂却不减半分,“来来来,试试‘淮阴刀法’压不压得住你‘伏波枪法’!” 话音未落,刀招已至,褚飞燕阴损至极,贴着地发招,如同滚地老鼠一般奸猾异常,每一刀都冲着下三路来。 赵霆人在马背上,被逼的应对失据,束手束脚,一怒之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吕逸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是他和赵霆相距足有百步,根本赶不过去,匆忙之间,只能大喊提醒:“伯虎,莫中了这厮奸计,不能弃马!” 赵霆当局者迷,听到吕逸提醒,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自己是马上将,下了马,战力先降一半。 再者说,自己的目标是突围,没了马,难道靠双腿跑回邬堡? 可惜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四周贼寇觑准时机,倒是不敢跟赵霆动手,拿着刀枪对着战马一阵袭扰,战马“唏律律”长嘶,惊恐暴躁不已,后面又有褚飞燕蠢蠢欲动。 下马容易,再想找机会上马,难如登天。 “看见没有,褚贼困住你兄长,百般羞辱,分明是以伯虎为饵,诱我们出城相救。”敌楼上马续指着赵霆的方向,沉声对赵云说道:“所谓关心则乱,一旦我们出击,他正可乘势进攻,到时候,伯虎再无幸理,定先葬身贼手!” 赵云见赵霆险象环生,哪里还管这些,梗着脖子说道:“爷爷,我一个人去,绝不拖累大家!” 第73章 休教廉颇专美于前! 马续听他这么说,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匹夫之勇!” 赵云眼里带着泪光,却丝毫不惧,昂首不退。 “成大事者,当谋定而后动。这道理老夫教过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不明白?!”马续气的浑身发抖,不假辞色的训斥道。 “褚贼围堡数日,却始终留有余地,是为什么,你可想过?”马续厉声问道。 赵云眉头紧皱,默不作声。 “你哥哥单枪匹马,就能杀透敌阵。但他带着援兵赶到,却陷入重围,是为什么,你可想过?”马续又喝问道。 “明明贼多势众,却要与你哥哥单挑,形同戏耍。你哥哥险象环生,却始终留得性命,这又是为什么?你可有想过?”马续断喝道。 “可马爷爷...”赵云意识到问题所在,心里却惦记着兄长安危,明知道褚飞燕是别有用心,可让他就这样坐视不理,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啊! 瘦削少年见赵云既难过,又矛盾的样子,十分心疼,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柔声道:“子龙,褚贼用赵大哥作诱饵,就是想让咱们自己乱了阵脚,这时候千万要沉得住气,可不能再中了他的奸计啊!” “可我大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赵云泪流满面。 道理他想的明白,可心里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谁说不救你大哥了?”马续朗声说道。 瘦削少年闻言一怔,他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有的时候必须要做一些抉择。 马续就是这样教他的,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有些抉择哪怕心里流干眼泪也只能义无反顾。 他想不出救出赵霆的办法,城里只有区区三百可战之人,很多还带着伤,冲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在他看来,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吕逸他们成功突围,和赵霆汇合。 但吕逸三兄弟自己也身陷重围,贼寇“数阵”盾牌防守的水泄不通,他们即便悍勇绝伦,推进的速度依旧慢的可怜... 赵云闻言,眼中顿时充满了希望。马续在他心目中犹如战神一样的存在,领军多年,从无败绩。 他现在忧心如焚,除了拼命,自己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办法,但既然马续这么笃定,赵云坚信,他一定会让奇迹发生。 “马爷爷,您尽管吩咐!只要能救出哥哥,让我做什么都行!豁出命去也无所谓!”赵云大声说道。 马续慈爱的看着赵云,枯瘦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头顶,笑道:“小小年纪,不要老想着玉石俱焚。子龙,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在这里给老夫压阵,老夫亲自去救你大哥回来。” 瘦削少年和赵云闻言齐齐大惊失色,急道:“爷爷,这怎么行,您的身体...” 马续银眉一挑,沉声说道:“怎么不行,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夫岂能让古人专美于前?” 顿了一顿,他又傲然说道:“再说这里所有人里,除了老夫亲临,又有谁能震的住这些跳梁小丑?” 瘦削少年和赵云一脸的焦急,赵云更是觉得心里极其愧疚。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马续为了保护自己和赵霆,以身涉险。 “哈哈哈!”马续看出他们的担忧,老顽童似得朝两人挤眉弄眼,大笑着说道:“谁说老夫救人就要用蛮力?” 他又一指正在阵中横冲直撞的吕逸三人,说道:“你们看,这几个小将,年纪不大,却骁勇异常,若再擅临机应变,老夫何愁不能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马续转身就朝城下走去,他融入夜色的身影里传来一句话,“你们两个好好学学,老夫能再教你们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瘦削少年和赵云再也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城门前三百战士盔严甲凛,刀枪严整,肃杀待命。 一个亲兵见马续走来,迫不及待迎上去,大声道:“三军集结完毕,请将军下令!” 马续刚要说话,身形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亲兵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把搀住,这才没有摔倒。 “将军...您的身体...”亲兵眼中含泪,关切的问道。 “嘘!莫让城上看到!”马续有气无力的阻止他,吩咐道:“快,请华先生过来!” “将军,您先歇息歇息吧,我...”亲兵哽咽着劝道。 亲兵哀伤的看着老将军,手上只觉得他的身子轻的如同幼儿,骨瘦如柴。 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熄灭,他却还要坚守在此,怎能让他不动容?又怎能让他忍心? “老夫的将令你都敢不听了吗?速去!”马续有气无力,但极为坚定的说道。 亲兵无奈,搀着马续靠着墙边坐下,急急去喊华佗。 这一幕被城上的赵云看在眼里,心里悲伤无法自抑,就要冲下去,却被瘦削少年又一把拽住。 “不许去!”少年喝道,“你想想爷爷说过的话,我们不能辜负爷爷一番苦心!好好看,好好学!” “是!”赵云泣不成声,却终于站定了脚步,抹了一把泪,跟着少年一起注视着城外的战局。 华佗背着药箱,风风火火的赶来,看到委顿在墙角的马续,顿时急的额头冒汗。 三两步冲上前去,拉过马续干枯的手就要诊脉。 却连换了三两次位置,都摸不着脉门。老将军瘦的青筋暴凸,却没了活力。 华佗满眼的焦急,俯身在药箱里翻来覆去的的找着什么。 “华先生,是时候了!”马续淡淡的说道。 “不,将军还有机会,在下还有固本培元的灵药,假以时日,定可恢复如初!”华佗急道。 “呵呵,你这大夫也有说大话的时候,还真以为自己能起死回生?”马续戏谑的说道。 他明明是笑着在说,华佗却听的哭了。 “将军,你相信在下,在下可用性命担保!”华佗急道。 “你们一个个在我老人家面前讲生讲死的,殊为可笑啊,哈哈!”马续笑道。 他拉过华佗的手,双目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华佗,毅然说道:“华先生,你们医者讲究悬壶济世,拯救苍生,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能明白老夫心意的!” 华佗泪水汩汩滑落,泣不成声道:“在下懂得,但是...” 马续沉声道:“那便不用但是了,老夫行将就木,只愿马革裹尸,还请先生成全!” 第74章 鬼门十三针 华佗哭拜于地,还想再劝几句,只是他迎上马续的双眼之时,千言万语,再说不出口一句。 马续轻轻拍了拍华佗的手,笑道:“劳烦先生,老夫感激不尽!” 华佗抬起头,眼神一凛,终于下定决心。 打开药箱,珍而重之的取出一个青色锦囊,在箱盖上摊开,里面是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长的足有半尺,短的也有三寸。 借着城下火把,银针熠熠生辉。 华佗的手有些颤抖,显然他心中激荡,哪怕是经年累月的修心养性,在这一刻也觉得胸中块垒,如同烈焰焚身,难以自抑。 但他的手捻住银针的那一刻,却猛然停止了颤动,沉稳而有力。 闭目沉吟,良久之后豁然睁开双目,眼中精芒一闪,不再迟疑。 只见华佗双手翻飞,如同云卷云舒,一静一动之间,暗合天地之妙,宇宙之奥。 十三根银针电光石火间刺入马续十三个大穴。从捻起第一根银针,到施术完毕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喝!”银针入体,针尾犹颤,马续长舒一口浊气。 蜡黄干枯的脸庞,肉眼可见的浮现出血色。 “好手段!华先生神技,老夫叹为观止!”马续中气十足的赞了一声。 短短片刻功夫,华佗已经累得汗出如浆,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形摇摇欲坠,面上惨白一片。 “老将军,这‘鬼门十三针’已是在下毕生所学的极限。”华佗勉强的说道,“现在针行肌肤,仅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后,元气已伤,但仍有救。” 马续点点头,“没想到先生这套针法,还有余地,佩服,佩服!” “听在下说完!”华佗急道,“若持续搬运气血,针入血肉,虽可再换一盏茶的时间,却要元气大伤,恐怕没有三年五载,无法恢复!” “哦?竟如此神奇!”马续闻言一愣。 “若是此刻犹自逞强,针入骨髓,针尾不现,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是回天乏术!”华佗哀泣道。 “哈哈哈!”马续朗声大笑,说道:“老夫本自分必死,华先生却能给老夫这副残躯三次机会,真乃神人也。今日方知,华先生果有起死回生之妙手,老夫能亲眼见识,虽死无憾了!” 说完朝着华佗躬身施礼,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华佗泪眼朦胧,站在原地,长揖到地,久久不愿起身。 堡门前,三百士卒严阵以待,目光齐刷刷看着迎面走来的马续。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声大吼震开夜色,“伏波之后,一往无前!” 喊声渐渐连成一片,三百人的声音凝成一个,声震天际,浩气冲霄。 马续大喝一声,“取我马来!” 亲卫牵来战马,马续一跃而上,又喝一声:“取我枪来!” 两名亲卫抬着一杆丈八长的镔铁大枪捧到马前。 马续抬手接过,轻轻摩挲着枪头,低声喃喃道:“老朋友,好久没让你饮到贼寇之血了,不着急,今天一定让你喝个够!” 亲兵首领跟着上马,朗声说道:“请将军下令!” “三军听令,堡门大开,弓弩准备,听某号令!”马续断喝一声,吩咐道。 “啊?”亲兵首领刚准备领命冲锋,听到马续将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不到你们出动的时候,且看老夫退贼!”马续豪迈的说道。 “遵令!”三军齐声应道,喊声如雷。 三百人依令而行,迅速在寨外壕中埋伏,摘弓搭箭。 城门口火把逐一点起,将前路照的一片光明。 “咚!”号炮声响起,城门轰然洞开。 马续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撒蹄朝堡外奔去,白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褚飞燕这里正和赵霆打的难分难解。 他本身武艺极高,虽然跟赵霆相比还是略有不如,但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之列。 再加上他用的都是江湖游侠的招数,阴狠毒辣,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双刀全朝着赵霆下三路劈去。 赵霆是个马上将军,一身功夫没了战马顿时少了一半。再加上他用的是长兵,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被褚飞燕欺近身前,苦不堪言。 此消彼长之下,赵霆已经险象环生,身上不知不觉已经多处挂彩,渐渐落入下风。 这一声号炮响的如同晴天霹雳,两人同时心头一惊,赵霆见马续单枪匹马冲出堡门,顿时心中大急,手上银枪招数一变,根本不顾自身安危,只求以命换命,阻住褚飞燕。 马续积威甚重,褚飞燕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个老爷子。 之前偷袭成功,连日来他围城猛攻,却始终不见老爷子下场,只道是马续身受重伤,心里顿时没了顾忌。 现在见马续跃马扬鞭,精神矍铄,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不知道老爷子虚实,哪里还敢恋战,匆匆两刀逼退赵霆,回身就撤,压根不在乎在手下众贼面前丢脸。 赵霆哪里肯放过他,挺枪从背后疾刺,却不料褚飞燕一身腾挪功夫独步江湖,几个纵跃间就拉开了距离,周围贼寇又纷纷围上,赵霆终究没能将他留在当场。 吕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深陷重围,但还是游刃有余,没有遇到太大的危险。 只是众贼一心防御,堵住去路,突围速度缓慢,难以和赵霆汇合。 此时号炮响起,众贼寇到底是被分了神,再加上褚飞燕一心窜回中军,指挥之间出了空隙,众贼群龙无首之下,顿时给了吕逸突围的机会。 时机稍纵即逝,但吕逸何等精明,又怎么可能把握不到。 他猛地一拽缰绳,胯下战马划了半个圈,后蹄扬起,重重踢在迎面的盾牌之上。 “砰!”一声巨响,身后的两个盾牌兵吃不住力,顿时被踹倒在地,他们身后的枪兵被压在身下,挣扎着正要起来。 “冲!”吕逸大喝一声,招呼张飞和张辽。 两人会意,亲为锋矢,带着身后精骑,从吕逸身边疾驰而过,踏着倒地的盾牌兵猛冲而去。 吕逸方天画戟挥舞,亲自替他们拦住赶上来的贼寇。 张飞和张辽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刚才被堵在盾牌阵后面憋出来的一腔怒火,此刻一股脑儿宣泄到面前的贼寇身上。 第75章 千军万马,有何惧哉? “数阵”最讲究变化,若是褚飞燕居中指挥,盾牌阵严防死守之下,根本不会有突围的机会。 但褚飞燕一分心之下,阵法暂时失了灵魂,和普通的方型阵没有了区别。 区区几个贼寇,纵然扛着盾牌,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吕逸、张飞和张辽的亲自冲杀。 劈波斩浪一般,三人带着精骑一路突进,鬼神辟易。 沿路众贼寇丢盔卸甲,纷纷被排开,须臾之间,三人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冲到赵霆身前。 吕逸挥戟劈开身周贼寇,对赵霆大喝一声:“上马!直冲中军!” 赵霆会意,翻身上马,汇入吕逸本部,四人杀气腾腾,朝着褚飞燕的中军方向冲去。 褚飞燕刚回中军,凝神一看,四人所向披靡,顿时眉头紧皱,挥动令旗,指挥四下贼军围堵。 却听邬堡前马蹄声响,马续纵马向前五十步,跃马挺枪,朗声喝道:“度辽将军马续在此,褚贼出来受死!” 声如巨雷,划破夜空,闻者皆惊。 这一嗓子把褚飞燕吓了一跳,没想到马续中气十足,更能声传百丈,这哪里是气血虚亏的样子? 再一看马续单手持枪,遥遥指向自己,霸烈英姿,不怒自威,忍不住心胆俱寒,哪里敢答话。 马续见褚飞燕当了缩头乌龟,冷哼一声,又大喝道:“无胆匪类,卑鄙小人,你不是觊觎我“伏波遗宝”吗?老夫就在此处,怎么不敢来取?!” 褚飞燕闻言,脸皮一紧,有些动心。 强忍住心中恐惧,皮笑肉不笑的朝马续遥遥拱手,喊道:“师父别来无恙,弟子一直担心师父身体,今日一见,师父虎威不减从前啊!” “呸!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谁是你的师父!”马续不留情面的骂道。 当着自己手下被骂,褚飞燕脸皮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笑着说道:“师父说的哪里话,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一向对师父牵挂的紧。师父何必如此无情!” “少废话!老夫就在此处,有胆子你就放马过来,老夫亲手送你一程!”马续叱道。 话音刚落,马续再次纵马向前五十步,此刻两人之间,已不足三百步,依稀已经看的见彼此面容。 褚飞燕心里一虚,不敢答话。他身边心腹头目雷九斤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大王,依标下所见,这老头单枪匹马,想他再厉害,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咱们不如全军出击,定可一举将他擒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 褚飞燕闻言顿时有些意动,他偷眼朝邬堡中望去,只见城门内外,火把灯火通明,耀如白昼。 城内似乎空无一人,旗枪偃倒,金鼓不鸣。 敌楼上也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身影,明显堡内空虚。 此刻堡门洞开,自己这一万二千多人一拥而上,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仿佛已经看见偌大的宝藏再向自己招手了,更有那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一旦邬堡攻破,擒住马续,还愁那人不从吗? 想到这里,褚飞燕邪气顿生,眼神一厉,瞬间做了决定。 “师父相邀,弟子敢不从命?”他朝马续喊道:“弟子最近于兵法一道颇有心得,还请师父不吝指点一二!” 说完令旗一挥,前军闻风而动,齐齐朝邬堡推进。 城楼上观战的瘦削少年和赵云见状大骇,他们惊见褚飞燕没有被马续吓退,反而全军押上,顿时急的目眦欲裂。 瘦削少年牢记马续临别前的话,尽管心急如焚,却还是死死拉住赵云,说道:“别忘了爷爷的嘱咐,你看,赵大哥和那三人已经汇合,还有机会!” 赵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吕逸三人和赵霆汇合之后,如虎添翼。 四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所率精骑已经折损不少,但已不复先前陷入重围那般处处掣肘,进退不得的窘境。 再给他们点时间,或许真能杀透重围,到时候前后夹击,真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褚飞燕好像完全不在乎身后吕逸他们的情况,率领中军朝马续方向前进。 听着耳边整齐的踏步声和盔甲兵刃发出的“沙沙”声,褚飞燕越走越有胆气。 前军足足六千士卒,还能怕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休伤此人性命,给老子抓活的!”褚飞燕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趾高气扬的吩咐雷九斤道。 “遵令!”雷九斤笑呵呵把令传了下去,狗腿子的模样十分贴心。 他也看到城中空虚,马续又垂垂老矣,觉得正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会,有心在褚飞燕面前表现一番,一马当先,领着众贼寇一阵风似得冲了上去。 马续平静的看着雷九斤率众向自己逼来,怡然不惧,八风不动站在原地。 待雷九斤冲到近前,马续眼中精芒一闪,摘下鞍上长弓,抬手一箭射去。 “纵有千军万马,老夫一身挡之,有何惧哉!”马续断喝一声。 话音未落,一道黑芒闪过,雷九斤只觉得眼前一道劲风袭来,匆忙间想要躲闪,却哪里来得及。 “啊哟!”一声惨叫,一箭正中面门,雷九斤翻身就倒,立时气绝。 正跟着雷九斤豕突狼奔的贼寇猛地瞥见主将被一箭毙命,顿时惊骇莫名,马续神威凛凛挡在当道,从容不迫的样子如同。 “哪个再来送死!”马续的战马打了个响鼻,猛地跃前一步。 离得近的贼寇先被吓破了胆,杵在当场,进退不得。 恐惧如同狂风般席卷了前军,数百人忙不迭的刹住脚步,前后相撞,乱作一团。 “哈哈哈!老夫一人一枪,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马续又喝道。 褚飞燕见状,惊疑不定,下意识的勒马止步。 马续少年成名,戎马半生,出道以来凡六十多年,未逢败绩。在他心目中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难以逾越。 更用兵如神,有神鬼莫测之机,以少胜多的战绩数不胜数。 褚飞燕神色数变,心中早生惧意,但终究不甘,仗着人多,一咬牙将令旗一挥,催督众贼寇向前。 马续虎目圆睁,迎风而立,面对张牙舞爪冲过来的贼军,面不改色,目光灼灼,嘴角更噙起一抹冷笑。 这一抹冷笑仿佛一道霹雳正劈在褚飞燕的心头! 雷九斤的死状犹在眼前,洞开的堡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有埋伏!” 恐惧瞬间潮水般涌上心头,褚飞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顿时吓得冷汗直冒,转身拨马就走,嘴里大喊:“撤,都撤!” “哈哈哈哈!”马续见他狼狈的样子,在马上仰天大笑,豪气干云,喝道:“哪个不怕死的尽管过来!老夫若是退后一步,便不配这度辽将军的名号!” 第76章 女儿身,男儿志,巾帼不让须眉 马续喝罢策马挥枪,作势欲冲。 褚飞燕吓得亡魂大冒,拼命逃窜。 前军的贼寇冲的正猛,根本止不住势头,兀自前进。 马续铁枪一招,壕中埋伏的三百士卒弓弩齐发,霎时间箭如雨下,遮天蔽日。 贼寇哪里反应的过来,不少人正撞进箭雨之中,立时人仰马翻,惨叫声迭起。 侥幸留得性命的前军贼寇,见自家主将已经跑了,纷纷丢盔弃甲,转身没命奔逃,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马续怒雷般的大吼从他们身后传来:“还有谁!” 贼军一时间失了指挥,前军拼命后撤,后军不明所以,乱作一团。 吕逸四人终于找到机会,精神大振,接连冲杀,势如破竹。 不一会四人已经杀透重围,四下里只有跟着褚飞燕狼狈逃窜的贼寇,哪里还有围堵他们的士卒。 赵霆气的双目通红,一拨战马,要向褚飞燕那里追击。 吕逸一把抢过他的缰绳,制止道:“伯虎休要鲁莽!贼军虽败,元气未伤,现在敌众我寡,追之无益,速速随我进堡,与马老将军合兵一处才是啊!” 赵霆也知吕逸说的才是正理,恨恨朝褚飞燕背影啐了一口,气鼓鼓的跟着吕逸回邬堡。 吕逸带着众人,风驰电掣赶到马续身边,拱手正要说话,马续面色猛然一黯,身子有些摇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口逆血已经冲口而出。 赵霆大惊,赶紧上前想要搀扶。 马续用力一摆手,扶住鞍鞯,低声说道:“不用扶,老夫自己走!莫让那厮看出破绽!” 勉力一带马头,当先朝邬堡驰去,众人一进堡,三百士卒鱼贯跟进,堡门轰然在身后关上。 马续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敌楼上瘦削少年和赵云火急火燎奔了过来,面带泪痕,急的浑身发颤,满眼焦急的看着华佗,不敢说话。 华佗一直等在堡门口,见马续面如金纸,双目紧闭,顿时吓了一大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查看。 见十三根银针根根宛在,针尾虽然随着气血运行一阵阵轻颤,但仅是入肉三分,立时松了口气,嘴里喃喃说道:“还好,还好!” 手上不停,撬开老爷子的嘴,喂进一颗药丸,忙不迭的开始推宫过血,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马续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长舒了一口气,幽幽醒转。 马续眼神在围着的众人中一阵逡巡,最后落在了吕逸的身上,意味深长的审视良久,缓缓开口问道:“这位小将军怎么称呼?” 瘦削少年大急,拉着马续的手,垂泪道:“爷爷,您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先歇息要紧啊!” 马续温和的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无妨,时不我待,爷爷心里有数。” 吕逸赶紧上前一拱手,“可是马续马老将军当面,小子吕逸,表字世安,久慕老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子佩服,佩服!” 马续艰难的摆了摆手,说道:“现在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老夫有一事不明,吕将军可愿直言相告?” 吕逸郑重点头,诚恳的说道:“老将军尽管问,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马续眼神一厉,问道:“吕将军与我素昧平生,因何至此?” 邬堡中众人闻言,纷纷狐疑的看向吕逸,眼中满是防备。 吕逸还没答话,张飞却挠头抢先说道:“不是赵家兄弟找我们弟兄来当救兵的吗?为何明知故问?” 瘦削少年心疼马续身体,替他说道:“赵大哥心思单纯,为人厚道,容易被骗。你们人马不多,又和我们素不相识,仅凭赵大哥只言片语,便愿意以身涉险,趟我们这浑水,怎不让人起疑?” 说完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吕逸,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出疑点。 吕逸目光灼灼回望,他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心虚。 那少年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竟似完全抵挡不住,脸上一红,别过头去。 吕逸眼神一动,似有所觉,却没有点破,说道:“小子出身九原边军,当年伏波将军,三千骑兵出高柳,巡行雁门、代郡、上谷,胡虏望风而逃。将军虎威,至今震慑群虏,小子只恨没能早生百年,在将军阵前效命!”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老将军您,补写《汉书》,击败鲜卑,安定河西,平叛匈奴,更是殷鉴不远,至今仍在北地传颂。小子听闻老将军遇险,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马续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吕将军这话,不尽不实。若不是从赵霆那里探得‘伏波遗宝’的消息,你还会来吗?” 赵霆猛地一怔,满面通红,分辩道:“师父,我没有...” 瘦削少年顿时满面怒容,看向吕逸,叱道:“你果然没安好心!” 吕逸一怔,正要分辩,张辽却已经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丫头怎么反咬一口,我们好心来救,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像审犯人那样羞辱我大哥,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女被张辽一语道破身份,顿时面红耳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张飞一开始就觉得这少年有些古怪,顿时奇道:“俺老张就说这人哪里不对,原来是个女娃娃...” 少女不服气,反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辽一脸的理所当然,嗤笑道:“这么明显,如何瞒得过我老张的法眼。” 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茬子,觉得不够威武,眼神四下逡巡。 “你跟我...大哥年纪相仿,却没有喉结和胡子,不是女子,难道是宦官不成?”他指着张飞气派的络腮胡子说道。 少女闻言大怒,正要发作。 吕逸赶紧制止,斥道:“翼德,文远,休得无礼!” 又朝着少女郑重拱手道:“小姐虽是女儿身,却不避矢石,亲临敌前,无论勇气还是魄力都令在下由衷敬佩,不愧伏波之名,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听他这么说,少女脸色蓦一红,却兀自说道:“巧言令色也没用,你到底是何居心,还不据实说来!” 吕逸全无愠色,诚恳的说道:“‘伏波遗宝’在下知情不假,但在下根本不信!” 他和马续对视,眼中一片坦然,马续不置可否,轻声说道:“愿闻其详!” 第77章 虎头虎脑的赵子龙 吕逸当下一五一十,把如何遇到程远志,又如何击败张牛角,之后碰上赵霆求救的事情备细说了。 得到赵霆确认之后,他轻轻一笑,拱手说道:“伏波将军一身正气,功在千秋。只是可惜,身后令名却遭奸佞污蔑,险些毁于一旦。其中艰辛,每每思之,不免让人扼腕叹息,心中愤慨。” 他不停的盛赞伏波将军马援,成功的赢得了邬堡众人的好感,敌意顿减,气氛也渐渐缓和。 马续却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不听空话!” “是!小子知错。”吕逸恭敬的答道。 “伏波将军辞世之后,奸佞污蔑将军从交趾搜罗奇珍异宝运回藏匿。后来虽得澄清,但世人无知,更愿听信谣言,所谓‘伏波遗宝’,恐怕也是因此而来。”吕逸肃容说道。 “哦?你又怎知不是空穴来风?”马续平静的问道。 “千古艰难唯一死!”吕逸崇敬的说道。 “将军为我大汉江山,自己性命尚不顾惜,马革裹尸而还,又岂会蝇营狗苟,在意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世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何能懂伏波将军壮烈豪迈之情?”吕逸凝视马续,朗声说道。 “说的不错,所以你觉得世上没有‘伏波遗宝’?”马续被少女搀扶着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吕逸道。 “正是!”吕逸郑重点头,说道:“在下年轻识浅,斗胆妄言,‘遗宝’断无其事!”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赵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吕将军,你凭什么断定‘遗宝’就只是金银珠玉呢?” 少女闻言一惊,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赶紧喝道:“子龙你不要胡说!” 赵云毕竟只是十二岁少年,不服气道:“我哪有胡说?分明...” 吕逸闻言,循声看去,只见赵云年纪虽小却一表人才,更兼着虎头虎脑,现在可看不出日后七进七出的骁勇模样,却有三分稚气未脱的可爱。 他顿时两眼放光,一本正经拱手施礼,认真道:“这位想必是赵云贤弟。常听令兄提起,子龙浑身是胆,强挚壮猛,义贯金石!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失敬,失敬!” 赵云顿时满脸通红,吕逸三言两语简直把自己夸到了天上。 顿时没了质问的气势,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吕将军过奖,我哪有这么厉害...” 赵霆也纳闷了,自己总共就跟吕逸提过一嘴,怎么听人家的意思,倒真像是仰慕已久,神情不似作伪... 吕逸压根不想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他只想立刻、马上、着重给赵云留下个好印象。 “子龙贤弟不必过谦,在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他笑眯眯的说道,“正如子龙贤弟所言,在下也认为‘伏波遗宝’确有其事!” 少女闻言眉头一皱,冷冷的斥道:“你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刚才还说世上不该有遗宝,现在又说确有其事。首鼠两端,奸滑似鬼!” 张飞听她骂吕逸,顿时压不住火,喝道:“你这丫头好生无礼,俺大哥客客气气,你却横加指责,欺人太甚!” “翼德,休要无礼!”吕逸赶紧劝住张飞,歉然说道:“我三弟莽撞,出言无状请小姐勿怪。适才是我没把话说清楚,这才让小姐误会。在下替三弟给小姐赔罪。” 说完他郑重的朝那少女一揖到地,张飞无奈,“哼”了一声,敷衍的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稀罕!”少女白了张飞一眼,对着吕逸这谦逊忍让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不好再发脾气 “财帛俗物,自不必提。江湖传闻,伏波将军兵法,在我看来也是无稽之谈。”吕逸朗声说道。 “你莫非是在小瞧我们马家?”少女质问道。 话一出口,俏脸微红,她不禁暗暗奇怪,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往日里哪会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当着吕逸的面,忍不住的就想反驳。 “自伏波将军开始,凡百四十余年,马家满门忠烈,在下岂敢小瞧马家?”吕逸赶紧解释,“在下的意思是,世人谬传伏波兵法,却不知,兵法之道,既不是靠个人勇武,也不能纸上谈兵,端看随机应变。” “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马家世代簪缨,自不屑向凡夫俗子解释,小子虽不才,却也明白其中道理。”吕逸说道。 马续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吕将军以为的遗宝是何物?” “在老将军面前,当不得“将军”二字,若蒙不弃,唤小子表字即可!”吕逸恭敬的垂首说道。 不等老爷子回答,又肃容道:“依在下愚见,真正的遗宝,乃是矢志不渝、马革裹尸的不屈斗志,是心怀天下,复汉兴邦的伟大志向,更是驱除胡虏,开疆拓土的崇高理想!” 吕逸环视四周,神情坦诚而坚定,“我辈生逢乱世,更当谨记伏波将军教诲,为大汉兴亡,为天下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死于边野,马革裹尸’不改其志!这才是真正的‘伏波遗宝’!这才是伏波将军慷慨悲歌,留给天下人的宝藏,余者皆不足论!”吕逸朗声道。 “好!”马续激动的眼眶泛红,感慨的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老夫佩服!” “小子只是有感而发,当不得老将军谬赞!”吕逸谦虚的说道。 “后生可畏啊...我大汉后继有人!”马续叹道:“世安,老夫见你武艺超群,更有博大胸襟和高远志向。只不知你见识如何,老夫要考你一考,不知你意下如何?” 吕逸闻言顿时大喜,他两世为人,怎么会听不出老爷子话里的意思? 名为考校,实则自己刚才一番话,已经说进了马续心坎里,话里话外,恐怕已经有了收徒的意思。 “老将军请赐教,小子尽力一试!”吕逸郑重说道。 马续轻捻白须,睨目问道:“这第一个问题便是,当日伯虎单枪匹马便能杀透重围,但你们带着援兵赶到,却陷入重围,难以寸进,所为何来?” 赵云一听,顿时满脸期待,瞪大眼睛看着吕逸,就看他如何回答。 当初他在敌楼上也被问及这个问题,却百思不得其解,困扰至今。 第78章 我只想拜个师,不过分吧 吕逸不敢怠慢,哪怕他已经胸有成竹,但面对马续逼人的目光,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马续年高德劭,深晓兵要,戎马多年,从无败绩。 被吕逸心中视为当代战神。 深思熟虑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一松一紧,看似蹊跷,实则褚贼有意为之。” 马续不置可否,问道:“何以见得?” 吕逸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那厮看似凶蛮,实则奸猾多疑。只看刚才老将军独立千军,单枪匹马震慑群寇之时,此獠不假思索,转身就跑便可见一斑。” 吕逸见马续依旧不置可否,只得自顾自说下去,“当时贼寇围堡,这厮身后又有张牛角黑山贼扼守博陵城,本无后顾之忧。此人却仍旧不放心,所以故意放伯虎兄突围,又于营中时刻埋伏,防备援军。” 赵霆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怪不得他当日突围这么轻松。 吕逸面面俱到,看到赵霆神色,又补了一句,“伯虎兄骁勇无比,正中此獠下怀,若是换了常人,能冲的出去不免令人生疑。” 赵霆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朝吕逸拱手致意,谢他这个时候还顾及自己脸面,好感顿生。 当初自己太过莽撞,不顾马续劝阻,执意突围。冲出去之后还暗自窃喜,没想到那时候已经落入褚飞燕的陷阱。 “等伯虎兄与我会合,虽用了夜袭之策,却被那厮将计就计,陷入重围。他见我们不过两百精骑,自然知道城外再无可用援军,否则伯虎也不会陪我们一起回来。” “此时那厮看破我军虚实,再无顾忌,自然全力以赴。这厮练兵有方,贼军行动有序,令行禁止,绝非一般草寇之流,战力堪比官军。我们以寡敌众,这才陷入重围,难以突破。若非老将军奇谋,恐怕危在旦夕!”吕逸感慨的说道。 马续点点头,又问道:“既然褚贼多疑,又为何不速战速决,全军压上,却要将你们困而不杀,形同戏耍?” 张辽一愣,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哪有戏耍,再有一时三刻,便能突围,老爷子忒小看人了!” 张飞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吕逸却说道:“我们能撑这么久恐怕要多谢伯虎兄。” 赵霆闻言,顿时满脸困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褚贼围堡至今,定然是别有所图。”吕逸没有立刻回答,说道:“堡中尽是马家、赵家亲属,伯虎兄身份极为重要,想必那厮是存了生擒伯虎兄,以此要挟老将军的心思。” 顿了一顿,他又道:“所谓关心则乱,到时候老将军牵挂伯虎安危,即便不至于方寸大乱,也无法毫无顾忌,放手施为。” 赵霆神色黯然,他当时身在局中根本不曾细想。 马续又点点头,目光掠过一脸恍然大悟的赵云,又向吕逸问道:“当时子龙想去救他兄长,老夫不许,你道为何?” “子龙若去,只怕伯虎难以幸免!”吕逸不假思索的说道。 “啊?为什么?”赵云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被他这么一说,又懵了。 “褚贼想威胁大家,自然要留着伯虎兄性命。但子龙你亲自下场,情势就完全不同了。”吕逸认真的说道。 赵云少年心性,顿时不服气道:“我也弓马娴熟,对付区区贼兵,绰绰有余,吕将军你休要看不起人!” “子龙虽然年轻,却有万夫不当之勇,愚兄怎会小瞧于你?”吕逸笑眯眯说道:“叫什么吕将军,如此生分,我与你大哥一见如故,若是不嫌弃愚兄粗鄙,叫我一声兄长如何?” 赵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却直视吕逸,分毫不让,非要等他解释清楚。 “子龙你虽勇猛,但相比伯虎还略有不如,是也不是?”吕逸笑着问道。 “正是!”赵云毫不作伪,大方承认。 “子龙果然人如其名,君子如龙,坦诚大方,愚兄敬佩!”吕逸又是一记马屁毫不吝惜的送上。 这下连马续都忍不住奇怪,吕逸不断委屈自己衬托赵云,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他又怎么会知道,作为一个穿越者,看到赵云的时候那种激动和炽烈的心情。 谁都可以不要,赵云必须收在身边! 不等赵云答话,吕逸又问:“褚贼招数卑鄙,为人阴损,令人防不胜防。伯虎兄尚且应接不暇,你又如何能保证万无一失?” “到时候褚贼自然不会以身涉险,以一敌二,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拥而上,先除掉伯虎,到时候再擒下你以为要挟。”吕逸幽幽说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让伯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云闻言黯然低头,瞬间明白了其中道理。他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差点酿成大祸,好在马续及时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里不免有些后怕,歉疚的看着赵霆。 赵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一言不发,又看向吕逸,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同样身在局中的吕逸,却已经条分缕析,把一切想的明明白白,不禁即惭愧,又佩服。 马续听完他的回答,赞许的说道,“短短时间之内,世安便能将局势看的如此清晰,殊为不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样的见识。” 吕逸赶紧躬身施礼,说道:“老将军谬赞,小子愧不敢当。当时仅凭一腔孤勇便贸然定计,险些害了大家,心中有愧。若不是老将军神机妙算,力挽狂澜,小子现在哪还有命站在这里?” “哈哈!好一个狡猾的小子!”马续朗声大笑,说道:“居功不自傲,处安知思危,除了满肚子小心思之外,倒真是个难得的帅才!” “什么都瞒不过老将军法眼,小子出生在塞北九原,虽自幼跟随家父习练弓马,却常叹未遇名师。今日一见老将军,心中仰慕,若蒙不弃,愿拜老将军为师,日夕侍奉,聆听教诲。”吕逸满脸激动和崇敬,屈身就要下拜。 “哎!”马续神色黯淡,抬手拦住了正要行礼的吕逸。 叹了口气说道:“若早些见到你,倒也未尝不可,可惜啊,可惜...老夫已得其人,却不得其时啊!” 吕逸正要分辩,却听城外金鼓齐鸣,一员贼将飞马来到堡外,大喊道:“城内之人听了!我家大王已摆下大阵,问尔等可敢一试?” 第79章 混元一气大阵? 众人都没想到,褚飞燕去而复返,这么快又有了新花样。 听到堡外叫阵,纷纷怒气勃发。 赵霆、张飞、张辽忍气不住,正准备杀出去,吕逸赶紧阻拦道:“师父他老人家尚未发话,我们岂可自作主张?” 说完上前,恭敬的搀起马续的胳膊,扶着他登上敌楼观阵。 马续对他自说自话的称呼不置可否。 要论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的功夫,这个时代的人跟两千多年后的吕逸,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只见堡外褚飞燕分了四千贼兵,列做了一个圆环阵型,单列只有两名士兵,前排举盾,后排架枪。 圆阵中间起了一座木台,台下密密麻麻也有千人护卫。 双方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面容。 依稀只见褚飞燕高据其上,他脚下还踩着一个人,披头散发,显得极为萎靡。 褚飞燕手中拿着五色令旗,顶盔掼甲,满脸倨傲。 马续扫了一眼,转头问道:“世安,你可认得此阵?” 吕逸摇了摇头,他虽然融合了这一世的记忆,但吕布教他的只是武艺,兵法还是靠着后世的经验,自己琢磨的野路子。 像这种排兵布阵的学问,自己是一点不会。 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敢欺瞒老师,这阵认得弟子,弟子却认不得它...” 马续头一次听到这么戏谑的说法,忍不住莞尔一笑。 吕逸临危不乱,这时候还能轻松的开着玩笑,更让他心中暗赞,又多了几分欣赏。 换了一般人,在这样的关头,恐怕不是愁眉不展,就是唉声叹气,哪有吕逸这份洒脱。 少女闻言顿时忍不住调侃道:“还以为吕公子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是啊!”吕逸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比如在下尚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失礼,失礼...” 少女俏脸微红,却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叫马媛。” 吕逸一愣,“啊?” 马媛知道他想岔了,更正道:“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吕逸却摇摇头,郑重的道:“小姐亲冒矢石,身先士卒,多少须眉尚不及矣,这等妖冶之词,不配小姐万一。在某看来,小姐勇气正合伏波将军之气概,与令祖同名也名副其实!” 张飞和张辽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嘀咕道:“大哥说的啥意思,这名字怎么还这么多讲究?” 他们两个都是大嗓门,明明是窃窃私语,却声震四野,一点都遮拦不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续看着吕逸若有所思,马媛听得满脸通红。 吕逸本来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和感慨,被张飞和张辽一打岔,反倒有些暧昧,赶紧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的气氛。 “咳咳!小姐适才的意思,是这阵法有些门道,还请不吝赐教。”吕逸诚恳的说道。 “此阵表面上看不过是寻常圆形之阵,实则暗藏玄机,名为‘混元一气大阵’,也不知道这厮是从哪里偷学而来的,摆的倒也似模似样。”一说到正事,马媛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那一瞬间,吕逸似乎想起了那个羽扇纶巾,挥斥方遒,无所不能的智者--诸葛亮。 现在的诸葛亮估计也就三岁左右,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没想到马媛竟也有如此风采。 吕逸忍不住定定的望着马媛出神。 马媛认真的看着堡外大阵,完全没发现吕逸灼热的目光,自顾自说道:“此阵乃是根据道家‘弃内外修,泾渭不分至道由’之理所创,《道德经》中言及,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为此理。” 张飞闻言,不耐烦的说道:“那厮如此嚣张,叫骂多时,咱们却缩在城中,说什么一二三四的,大哥想听,自听便是,我跟五弟自去冲锋陷阵!” “三哥所言极是!这劳什子破阵有什么可怕,里外不过四千贼寇而已,咱们哥俩还不是手到擒来!”张辽十分认同,满脸不屑跟着附和道。 吕逸一脑门子黑线,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媛却已经嗤笑出声,说道:“你们两个仅凭蛮力就想冲阵,跟送死有什么两样?” 张飞和张辽顿时不高兴了,反驳道:“你一个女娃娃懂得什么,我们哥俩兄弟齐心,什么阵破不了,区区山贼,二哥怎么说来着的?对...‘土鸡瓦狗耳’!” “休得无礼,骄兵必败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明白吗?”吕逸没好气的说道。 张飞和张辽满脸不忿,恨恨的说道:“哎!真急死人也!”兀自生气了闷气。 出道以来,这两人只知道猛打猛冲,从来不肯费力思考。 张辽日后威震逍遥津那有勇有谋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 初见张飞之时,那粗中有细的精明也不复存在。 吕逸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是自己把他们两个带跑偏了?不应该啊,自己培养的很认真啊... 他偷眼看向马媛,生怕两个兄弟口无遮拦,把人家气着,到时候不肯指点这阵法的玄妙,吃亏的还是自己。 只见马媛已经面现愠色,赶紧挽回道:“小姐切莫动怒,我这两个兄弟是粗人,我替他们向小姐赔罪。只不知这阵法变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媛见吕逸识趣,倒也没有真的计较,继续说道:“这阵法端看指挥之人,若是贸贸然冲进去,令旗指处,便有圆阵边做两仪阵,将入阵之人切割,首尾不能相顾,凶多吉少。” 吕逸点点头,经她这么一提醒,也开始看出点门道。 “若是冲阵之人还有三分蛮力,能顶得住两仪阵的前后夹击...”马媛意味深长的看了张飞和张辽一眼,又道:“又可立时翻成三才阵、四象阵、八卦阵,到时候入阵之人四面八方都是敌军,周而复始,源源不断,就是万劫不复的必败局面。” 张飞和张辽顿时满脸不屑,刚要反驳,就迎上吕逸怒气冲冲的眼神,一个激灵,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悻悻的耷拉着脑袋。 “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受教了!”吕逸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小姐既然识得此阵之妙,定然知道破阵之法,还请小姐赐教。” 马媛并不跟他虚情假意的客套,点点头,说道:“破阵的法子我倒是知道,只是...”说到这里,她有些欲言又止。 吕逸一拱手,郑重说道:“小姐不必顾虑,但讲无妨!” 第80章 皆奉将军号令! 马媛想了想,面露难色说道:“破阵之法易得,但破阵之人难寻...” 吕逸想了想,以为马媛初次相识,不了解大家实力,会有这样的疑虑也是情理之中。 “小姐不必多虑!”吕逸轻轻一笑,指着张飞和张辽自豪的说道:“伯虎兄自不待提,便是我这两位兄弟,也有万夫不当之勇,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一般。” 张飞和张辽闻言大喜,昂首挺胸,满脸得意。 吕逸顿了一顿,又笑着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赵云,说道:“更何况还有子龙兄弟这样一身是胆的猛将,何愁没有破阵之人!” 赵云闻言也喜不自禁,毕竟还是个孩子,被吕逸夸的多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飘飘然。 “世安,媛儿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马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吕逸,说道。 吕逸一怔,一时没有明白马续的意思。 “堡中总共可战之兵不过五百,必有万全把握方可一试。还是老夫亲自下场吧,伯虎局中,有劳世安殿后,不知世安意下如何?”马续也不解释,淡淡的问道。 众人还没说话,却把华佗吓出来一身冷汗,赶紧说道:“老将军不可,您的身体可经不住再次冲杀,万万不可啊!” “无妨!”马续摇了摇头,“欲破此阵,需上下同欲,令行禁止,非老夫亲自前去,否则难获全胜!” 马媛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急道:“爷爷,还是媛儿代您前去吧,您这样让我们如何放心的下?” 听到这里,吕逸顿时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马媛不是担心他们三人武力不够,而是担心张飞和张辽盲目自大,不肯听从号令,无法顺利破阵。 “师父,是弟子思虑不周!”吕逸歉然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贼寇,跳梁小丑,何需师父亲自出马。您只管安坐此地,且看弟子兄弟三人去将那厮擒来便是。” 不待马续接口,从袖中摸出玉印,双手捧起,递到马媛面前,说道:“小姐,这是在下家传玉印,愿奉与小姐做个信物!” 马媛一时听的愣住了,回味片刻,猛地一张俏脸涨成通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道:“好你个吕逸,这个时候,还出言放浪,当我是好欺的吗?” 马续也瞪着吕逸,眼神中疑惑和纠结一闪而逝,旋即归于平静,竟忍住了,一言不发。 吕逸也愣住了,他觉得自己表态很到位啊,没有问题啊,礼贤下士的模样十分真诚,怎么没来由的挨了顿骂? 正觉得冤枉,却见张辽眉飞色舞的跟张飞嘀咕道:“我说大哥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对马小姐一见钟情啊,这不‘信物’都给了,以后恐怕得叫嫂子了!” 张飞闻言,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附和道:“正是,正是,俺老张也觉得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既是大嫂,俺以后不说她便是,哈哈!” 吕逸听得满脑袋黑线,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光想着要郑重其事一些,却不该对着一个女子说“信物”二字。 顿时窘了个大红脸,尴尬的想要解释,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本来只是信物还有余地,偏偏张飞和张辽添油加醋,口无遮拦,煞有介事的越描越黑。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着急,猛然又想起来,这个时代登台拜将之类的,除了印信,标配还有个佩剑。 赶紧着急忙慌的扯下腰间佩剑,拿在手上。 “登徒子!你言语调戏,被我戳穿,现在还要动蛮不成?要知道我马媛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马媛羞怒之下,对吕逸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误解和敌意,见他拿剑,更是怒火中烧。 “这...这...在下冤枉啊!”吕逸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感觉再不把话说清楚,恐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索性把心一横,眼一闭,豁出脸皮不要,双手捧起玉印和佩剑,脑袋埋在双臂之间不好意思抬头,急道:“我将佩剑与印信交于小姐...啊...不!是将军,以令三军,自某以下,皆奉将军号令,请将军发令!” “哈哈哈!”马续看到吕逸窘境,忍不住仰天大笑,戏谑的看着自家孙女。 马媛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顿时脸更红了几分,站在那里,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十分尴尬。 吕逸低着头,良久不见马媛应声,顿时又窘了三分,憋的满脸通红,实在想不出办法缓解尴尬的气氛。 脑子里面天人交战,“实在不行,我来个单膝跪地,是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大敌当前,脸面什么的,不要也罢!” 想到这里,咬牙切齿正要下拜,但总是狠不下心,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媛儿,世安一片赤诚,你再扭扭捏捏,岂不让人看了笑话?”马续适时的开口解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马媛款款上前,接过玉印和佩剑,轻轻扶了一扶吕逸。 两人同时抬头,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一张大红脸,马媛顿时像触电一般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奇怪的情愫在心里悄悄的扎了根。 “请将军下令!”吕逸直视马媛,认真的说道。 “你真信我?”马媛也直视吕逸,小声问道,“竟如此草率?” “将军既然识得此阵,胸中必有丘壑!”吕逸诚恳的说道。 蓦地脸上又一红,发现自己一时嘴快,好像又说了一句会让人误会的话。 偷瞟一眼马媛,见她还没有察觉,赶紧找补道:“窃以为,与人相处之道,要在不疑,唯才所宜。” 见马媛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心里竟莫名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自顾自的补充道:“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在下才疏学浅,正所谓:‘既不能令,则受命也’...” 他这里摇头晃脑,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证明自己是真心实意相信,马媛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他道:“你信到什么程度?” “愿以性命相托!”吕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马媛红着脸点点头,正要发令,身后突然传来张辽一阵压抑的哀叹,“三哥,完啦!” 张飞环眼圆睁,不解的问道:“五弟何出此言?” “大哥替咱哥俩,把命一齐交到大嫂手上了...”张辽一脸无奈的说道。 第81章 破阵不易,主打一个听话 破阵之策,马媛已经成竹在胸,别看褚飞燕的“混元一气阵”听上去复杂,但还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思忖片刻,便决定以“一字长蛇阵”破敌。 城上马媛分兵定计,唤人取来三面令旗,细细嘱咐令旗所指含义。 吕逸认真听完,连连点头。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前世的自己对古代阵法之类常常嗤之以鼻,现在身临其境,经过点拨,这才知道其中之妙。 老祖宗用了上千年的东西,至今还能传颂不绝,怎么可能不实用? 听马媛分派完,心里顿时也有了底气,和先前初闻混元阵之名时的茫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城下贼兵鼓噪不休,轮番叫骂,吕逸见众人各明职司便下城点兵。 吕逸冲阵带的还是自己本部人马,一来转战至今,配合已经有了默契,二来都是骑兵,机动性更高。 前锋由吕逸亲自率领,所部五十精骑整装待发。 中阵由张辽统率,带领一百精骑候命。 后阵交给张飞所部五十精骑,他的嗓门最大,时刻关注城上马媛令旗变换,随时提醒。 之前马续一言不发,任由马媛分派,只是最后提醒了一句吗,为保万一,让赵霆领着邬堡三百兵丁分列两侧压阵。 轰然一声,堡门大开,四人领兵各自出阵。 城头上马媛看着吕逸潇洒的身影,心中蓦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她从未想到和吕逸萍水相逢,对方竟说出对自己性命相托的豪言壮语。 更难能可贵的是,吕逸做这一切,全无半点扭捏勉强,对自己的尊重和信任完全是一片赤诚。 “世安胸襟气度,却非凡夫俗子可比,此子日后,必能在这乱世闯出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地!”马续感慨道。 他又转向马媛,慈爱的说道:“媛儿,明主良人可遇不可求,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凭心而断吧!” “爷爷!”马媛哪里还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羞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嗔道。 只是现在千钧一发之际,哪里容得她分心,立时收拾心情,毅然转身,拿起鼓槌,大声朝吕逸喊道:“将军且去,我为将军击鼓壮行!” “咚!咚!咚!”鼓声响起,吕逸心头一暖,方天画戟劈空挥舞,一马当先,朝褚飞燕本阵冲去。 马蹄声伴着铿锵的鼓点,隆隆呼啸,如同狂潮一般自高坡之上宣泄而下。 贼阵中金鼓齐鸣,高台上褚飞燕攥紧着大旗,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吕逸冲锋的去向。 不消片刻,吕逸已经亲抵前阵,“轰!”的一连串响动,前排盾牌手以盾驻地,身子死死抵在盾上,想用血肉之躯阻拦吕逸的冲势。 后排长抢手在盾牌的缝隙中立起枪林,寒光烁烁,蓄势待发。 正面所见,密不透风,吕逸这里不过区区五十人,面前确有几百贼军。 若是普通人见到这样场景,恐怕难免心生怯意,十成的实力能发挥出三成都称得上勇士。 但吕逸岂是凡人,单枪匹马面对鲜卑上万铁骑犹酣战不退,冲出重围,眼前这些贼兵在他眼里,形同虚设。 只见吕逸劈手一戟挥出,“砰!”的一声巨响。 当先的盾牌手只觉得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巨力袭身,盾牌脱手掉落,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被震飞出去,身边几人都被他牵连,前排阵型顿时露出一个足有三人宽的豁口。 吕逸速度丝毫未见,当先冲入阵内,大喝道:“不想死的就给某让开!” 褚飞燕见前军贼兵已有怯意,一边挥动令旗,一边在高台上喊道:“他只不过五十余人,尔等以十敌一有什么好怕的?谁能杀了此人,老子让他当渠帅!” 贼军闻言,大受鼓舞,阵型依着令旗所指的方向流转,从两侧向吕逸的人马汇集过来。 每个贼军都只出一枪,毫不恋战,一枪刺完,不论中与不中,都自顾自滚滚向前奔行。 吕逸画戟狂舞,如同一道光幕,只要是戟刃所及之处,漫天飞血,惨嚎不断。 但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身后部下更没有这般武艺,还要时常回马救护部下,一时之间难以突破。 就在此时,贼军第一次变阵已经完成,吕逸的前军陷在阵中,两侧各有一千贼军组成小型圆阵。 这样一来,吕逸压力顿增,之前只要面对两排贼军,现在成了两侧各有两排贼军。 更让他头疼的是,两侧的圆阵如同磨盘一般转动着向他们攻来,即便杀了眼前的贼寇,立刻就有人补上。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混元一气”的意思,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即便是以他的武艺,一时也无法突破。 张飞见此情景,急的连连回头像城楼上看去,只见马媛依旧有节奏的击鼓,传令兵手上的令旗纹丝不动,顿时气的怒火中烧。 马媛没动,褚飞燕的令旗却动了。 只见贼军阵型立时又变,此刻张辽也已冲进阵中,眼看就要和吕逸的后队汇合上,却突然遇上从两侧杀来的贼军,顿时前冲之势为之一滞,也只能开始应付眼前之敌。 贼军大阵依势而变,后方两侧各自又有一千贼众顺势汇入两个圆阵,圆阵瞬间大了一圈,转动之间把吕逸和张辽各自隔开,分别围在圆心。 吕逸那里的圆阵顺时针转动,张辽那里的逆时针转动。 两千多人围着自己大喊大叫还滴溜溜转,饶是他们两个骁勇无比,还是觉得眼前发花,头晕目眩。 贼寇这一下变阵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一般,却转眼之间已经完成。 他们原来只要面对两侧之敌,现在四面八方全是盾牌枪矛,两人带着部下左冲右突,脚下横尸无数,奈何贼军源源不绝,始终无法突围。 贼军在褚飞燕调动下,包围圈渐渐收缩。 他们所率都是骑兵,被围在中间,没了速度优势,更显得捉襟见肘。 就在此时,张飞率着后队也已经杀到了阵前。 城头上的鼓声沉稳的保持着原有的频率,令旗纹丝不动。 若是就这样直冲进去,不仅于事无补,自己这点人马恐怕也只能陪着陷入包围之中。到时候真的就是首尾无法相顾,被分散切割也就罢了,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张飞急的大吼连连,早该知道马媛一介女流,胡吹大气而已,就算真看的懂阵法又如何?临阵指挥能一样吗? 事已至此,现在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前冲锋,或许还能替吕逸和张辽缓解一些压力。 “红颜祸水!”张飞心里大骂,一横心,纵马冲锋。 第82章 大破混元一气阵 就在此时,鼓声一变! 堪堪奔到阵前的张飞急带马缰,扭头一看,城头上令旗飘扬。 这一动,如同旱苗逢甘霖,张飞不假思索,虎吼一声,如春雷乍响,声震四野。 “大哥,五弟,令旗动了!” 吕逸和张辽正陷入苦战,闻言顿时抬头朝城头瞥去,心领神会。 各自呼哨一声,引着兵马依令变阵。 部下精骑不用多说,紧紧跟住自己主将,齐齐带动战马,顷刻之间排成了“一字长蛇阵”,随着面前圆阵的方向一顺的冲杀过去。 这一变,立刻化腐朽为神奇,吕逸和张辽惊讶的发现,仅仅是随势而动,竟压力顿减,精神为之一振! 两人顿时大喜,使开画戟、马槊,如银龙出水,似猛虎离山。 张飞的后军如同锋刃一般,从正中直插进敌阵,所向披靡,褚飞燕的大阵刚刚变成两仪阵,从内突破极为艰难,但从外进攻却要轻松许多。 局势立时逆转。 圈内吕逸和张辽顺着阵势流转的方向冲杀,人勇马快。 圈外张飞乘势掩杀,虎吼连连,荡贼心魄。 不像是被困在阵中,倒像是他们撵着贼兵追杀,贼兵之中隐隐已经现出乱象。 褚飞燕惊觉不妙,顿时令旗再翻,金鼓齐鸣。 贼军阵法演练的十分熟练,霎时间两仪阵一翻,包围圈内侧贼兵立即转身,反向包围。 外圈贼兵自动分出一半,从两侧向张飞的后军包来。 “两仪变三才!”马媛在城头上看的清楚,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区区小计,早在本姑娘意料之中!” 吩咐旗牌官打出令旗,这次三面令旗一齐翻动,手上不停,鼓声铿锵有力,逾显急促。 阵中吕逸三人听见鼓声,再看令旗,心领神会,呼啸一声,也跟着变化。 此刻正是褚飞燕变阵的关键时机,毕竟是四千人组成的阵型,怎么可能毫无阻滞,说变就变完? 反倒是吕逸他们,人数虽少,却都是骑兵,每逢变化,要快上许多。 马媛看准的就是这个时机,此时下令,恰到好处。 吕逸带队向西面突围,张辽带人向东面猛冲,张飞朝褚飞燕所在木台掩杀,他们死死盯住贼阵衔接的间隙,穷追猛打。 吕逸三人表面上看依旧处在包围圈中,但城头上马媛却看的清楚,三才阵的三个包围圈在他们左冲右突之下,不断朝外扩去,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本来互相衔接,源源不绝的阵型,不一会就被扯成了三个独立战团。 “就是现在!”马媛令旗再动。 吕逸三人毫不犹豫,朝着令旗所指的方向杀去。 三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亲自做前锋,所向披靡。面前只剩单薄的两排枪盾兵,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 三才阵几个呼吸之间便被轻松打开一个豁口,吕逸三人终于冲出包围,反而利用机动性,返身不断在外围斩杀零散贼兵。 褚飞燕此刻却十分难受,如果刚才他不变阵,恐怕还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 此刻想再把他们重新包围起来几乎不可能,只要愿意,他们随时可以撤离战场。 褚飞燕无奈,他本想借着引以为傲的“混元一气阵”,以多欺少,好好挫一挫邬堡的锐气,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已经不做他想了。 没想到吕逸三人重见天日,精神大振,根本没想着空手回去。 三人不约而同,带着所部精骑,在大阵外兜了一圈,齐发一声喊,朝着木台方向返身冲了过去。 褚飞燕大惊,赶紧传令前阵回防,木台下守卫的一千亲信山贼在副将黎大洪的率领下缓缓推进,朝吕逸他们前进的方向截杀而来。 吕逸三人怡然不惧,贼军严阵以待他们尚且能进退自如,现在大阵既破,哪里还会再给褚飞燕整军的机会。 吕逸从西向东,张辽从东向西,张飞自后而前,专挑贼兵前后军交接的空隙冲杀。 他们三人如同虎豹入羊群,顿时杀的贼军哭爹喊娘,人仰马翻。 关键他们马速还快,一触即分,虽然贼军人多,却偏偏奈何他们不得。 不一会功夫,贼军的兵势已经彻底被打乱,远远只要看到他们三人冲来,贼兵自动退出一个空地,更有胆小的,索性扔了刀枪,转身就跑。 前军贼兵被他们逼的撒腿就向后跑,没头没脑的冲进后军本来严整的队形,倒像是临阵倒戈一般。 黎大洪无奈,亲自上前,连杀数名离的最近的溃兵,这才勉强震慑住骚乱。 等他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吕逸三人已经分三路杀到他面前,近在咫尺。 黎大洪也是游侠出身,一身武艺仅次于褚飞燕,此刻见吕逸他们势如破竹,自恃勇力,策马上前,准备亲自拦截。 吕逸三人的勇猛,他虽也看在眼里,但想来以自己的武艺,即便不能取胜,阻上一阻应该还有希望。 只要把他们的冲势截住,就能稳定军心,到时候大队人马一拥而上,再把他们困住,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他怎么想的吕逸压根没放在心上,弟兄三人配合极其默契。 张辽一马当先,已经杀到了近前,手上马槊不由分说,分心便刺。 黎大洪只见一道寒芒扑面而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躲避。 张辽一击不中并不恋战,策马向前继续斩杀前面贼兵。 黎大洪刚想追击,身侧劲风大作,张飞也已杀到面前,丈八蛇矛被他当成了长棍,兜头砸下。 黎大洪大惊失色,不假思索挺枪格挡。 “当!”一声金铁交鸣,黎大洪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顿时两膀酸麻,五内翻涌,在马上摇摇欲坠。 张飞也不恋战,策马前冲,黎大洪身后吕逸堪堪赶到,方天画戟凌空划出,光刃闪出,黎大洪避无可避,当场人头落地。 黎大洪胖大的身躯“砰!”的一声栽落马下,腔子里鲜血四下狂喷,众贼兵心胆俱寒,连连后退。 吕逸在马上画戟遥指褚飞燕,大喝一声道:“褚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还不快快下来受死,更待何时?!” 身后精骑跟着齐声大吼:“褚贼受死!” 群情激昂,百来人的声浪盖过了三千多贼寇的嘈嚷,褚飞燕面如土色,脸皮抽搐,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第83章 这仗赢得很诡异啊! 冷冷的凝视着吕逸,褚飞燕长身而起。 明明是大势已去,却好像有恃无恐,眼前已经六神无主,没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的溃兵他却视若无睹。 他的神情落在吕逸眼里,顿时心里一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或许很重要,但一时半会又有些琢磨不到。 猛然间瞥见褚飞燕脚下那人,越看越觉得眼熟。 褚飞燕也发现了吕逸目光所在,一脚踩下。 那人突遭重击,被重重踩在木台之上,一声惨叫脱口而出,却被褚飞燕在背上又碾了几下。 顿时气息一窒,胸口憋闷,喊声戛然而止。 那人如泥鳅一般拼命挣扎,褚飞燕那只脚却如扎根在他背上一样纹丝不动。 见那人就快要窒息,褚飞燕这才松了一松。 那人长舒一口气,悲切的喊道:“吕将军救命,吕将军救命啊!” 吕逸和张辽听到声音,同时大惊,这不是苏双吗? 心念电转,这时候必须当机立断。 吕逸清楚的知道,褚飞燕就是贼军的灵魂,一旦没了他的指挥,贼军就很难组织起像样的进攻。 反之,若是被褚飞燕缓过神来,贼军依然有三千余人,未伤根本,一旦褚飞燕收拢贼军,组织反击,只怕自己这一百来人又要陷入先前的境地。 自己三兄弟倒还不怕,全身而退问题不大,但麾下骑兵就没这样的能耐了。 连番冲杀已经损失不少,每少一人,吕逸的心里都在滴血。 现在难得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他暗暗盘算,若是一鼓作气冲进褚飞燕的本阵,应该胜算颇大。 哪怕褚飞燕的武艺足以和赵霆打成平手,凭三兄弟的实力,留下他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吕逸眼神一厉,画戟一挥,当先朝褚飞燕杀去。 张飞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不假思索,紧随其后。 张辽快马加鞭跑到吕逸身边,为难的问道:“兄长,苏大哥他...” “相信我!”吕逸无暇解释,画戟连连挥动,身前贼军惨嚎不绝,去势不停。 张辽虽然于心不忍,却也知道时不我待,此刻绝不该瞻前顾后,一咬牙,也跟着左冲右突,开辟战场。 褚飞燕见状大惊,本以为苏双和吕逸是旧识,总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讲。 只要略缓一缓,就有时间收拢阵型,没想到吕逸不管不顾,依旧朝自己这里杀来,顿时气的浑身乱颤,骂骂咧咧对着苏双拳打脚踢。 苏双连连哭喊,惨叫声传入吕逸耳中,连他都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眼看前面贼兵还有不少,自己离褚飞燕还有百余步距离,若是再不出手,恐怕没等冲到面前,苏双已经被他打死了。 无奈之下,吕逸摘下长弓,弯弓搭箭,瞄准着褚飞燕一箭射去。 “嗖!” 箭如闪电,破空而去,褚飞燕听到弓弦响声,见机的快,百忙之中一缩脑袋。 这一箭堪堪擦着他头顶飞去,将他的头盔掀翻在地。 褚飞燕大惊,没想到吕逸箭术也这样精准,自己但凡慢上半拍,这一箭就直接扎脑门上了。 眼看着他自以为是的安全距离一点都不安全,褚飞燕顾不上脸面,披头散发直接跳下高台,在一众亲兵护卫之下,仓皇朝大营方向窜去。 列阵的贼兵一见主将逃了,顿时一窝蜂的跟着朝大营猛冲,去势如潮,豕突狼奔。 吕逸看着说走就走的褚飞燕,一脸茫然,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停下马来,眼前这一幕对他来说简直无法理解。 张辽却一脸狂喜,他刚才还在担心苏双安危,没想到吕逸一箭射出,苏双就这样被丢在了原地,无疑是意外之喜。 他赶紧冲上高台查看,只见苏双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不过好歹是留下了性命,一见张辽,苏双顿时难忍心中悲苦,放声大哭。 张辽赶忙问道:“苏大哥,张大哥现在何处,怎么只有你一人?” 苏双闻言,哭的更加痛苦,哽咽着说道:“张兄他...张兄他被贼寇杀了啊...张兄...你死的好惨啊!” 吕逸被他这句话惊醒,既然一时半会想不通,也只能暂时搁在心里。 大破“混元一气阵”,更救出来苏双,做人就该知足。 拦住了还要掩杀的张飞,兄弟三人带着苏双撤向邬堡。 城下马媛带着赵云已经等候多时。 马媛第一次发号施令,更大获全胜,看向吕逸的眼神明亮而纯澈,飒爽英姿中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赵云也被吕逸兄弟三人所向披靡的英姿感染,一脸的崇拜和敬仰憬,冲上去缠着他们问东问西。 张飞见到马媛,顿时两眼放光,走上前去抱拳施礼,大声道:“大嫂好手段,俺老张扬眉吐气,心里佩服的紧!” 马媛见他胡言乱语,顿时俏脸通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吕逸满脑袋黑线,叱道:“翼德休要胡言乱语,平白败坏了小姐清誉!” 张飞满不在乎的大摇其头,大大咧咧的喊道:“俺怎么无礼了,反正这个大嫂俺老张是认定了的,换了别人,俺可不答应!” 吕逸懒得跟他啰嗦,狠狠瞪了张辽一眼,若是当初没有这家伙煽风点火,张飞怎么会想歪。 张辽自知理亏,悻悻的不敢多说,看到旁边立着的华佗,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说道:“华先生,我这朋友受了伤,您给看看伤势如何?” 华佗闻言上前把脉,又细细查看了伤势。 好在苏双虽然模样凄惨,却都是皮肉伤,无甚大碍,随手给敷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粉,嘱咐多加休息就好。 吕逸听到这里,顿时眉头又紧紧皱起,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马媛发现了他的异样,顾不上心中羞怯,小声问道:“吕大哥,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吕逸摇了摇头说道。 “哼!不愿意说就算了,谁稀罕知道!”马媛见他欲言又止,以为他在敷衍自己,想想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姐你误会了!”吕逸惊觉马媛发了脾气,赶紧解释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无人的地方,在下好跟你解释啊!” “登徒子,谁要跟你去无人的地方!”马媛大怒,转身就走。 第84章 意想不到的包藏祸心 吕逸有些尴尬,抱歉的朝马续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师父...” 马续摇了摇头,打断了他苍白的解释,笑道:“世安,媛儿的事老夫可管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吕逸满脑袋黑线,老爷子这不是越描越黑吗!见众人都一副正当如此的奇怪表情看着自己,顿时更加尴尬,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没奈何,一跺脚,朝着马媛离开的方向追去,不一会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声音。 “师妹,你听我解释...” “谁是你师妹!” “小姐,你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哎...” 众人莞尔,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 邬堡外褚飞燕的大营也渐渐归于平静,这次破阵,让他也元气大伤,更狠狠折了颜面,一时三刻不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马续在敌楼上分派人马紧盯敌阵动向,各处守御一一分派,虽然只有三百余人,却安排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部署已定,马续带着赵霆和赵云暂且回去休息,张飞自告奋勇站第一轮岗,让张辽带着苏双也去调养。 张辽祖上是聂壹,和张世平是本家。 张世平、苏双常年在从塞北贩马回中原,在中山国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大商,早年天下还算太平的时候,也曾风光无限,没想到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张辽心中不胜唏嘘。 四下没有旁人,苏双哭的跟泪人似得,无尽的委屈和伤感,止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等他略微平复了心神,张辽伤感的问道:“苏大哥,你怎么会落进贼手,张大哥又怎么会...哎...” 苏双好不容易止住悲声,哽咽着说了他们分别之后的机遇。 他们行商日久,本来黑白两道都有三分薄面,即便是盘踞在太行山脉的张牛角,逢年过节都有丰厚的打点,按理说不会对他们下此毒手。 经过吕逸提醒,他们在上党郡就近将马匹抛售,带着轻便的金玉绢帛轻装回中山国,途经黑山寨,按照惯例,给张牛角上了拜山贴,封了厚礼。 怎料自从褚飞燕加入了黑山军,张牛角就兴冲冲的带着山贼去了博陵城。 现在黑山寨里,是褚飞燕当家,不仅将他们的财物抢夺一空,更把他们扣为阶下之囚。 张世平是个直爽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怒斥褚飞燕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当场惨遭杀害。 苏双当时就被吓破了胆,为了保命,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他们行商多年,颇有积蓄,都藏在中山国老家,褚飞燕听到财帛,顿时起了贪念,苏双这才勉强留下一条小命。 说道这里,苏双即羞愧,又伤心,泪流满满,一把拉过张辽的手,哀求道:“文远贤弟,我也是逼不得已,若不是如此,性命难保啊...” 张辽神色数变,心中五味杂陈,他满脑子都是张世平怒斥褚飞燕,却惨遭杀害的悲壮画面,对苏双这样苟且偷生的行为,实在有些不齿,忍不住想抽回手。 他一动,苏双顿时觉察,用力握住,凄凉的哭诉道:“文远贤弟,你是个豪杰,自然不齿我这贪生怕死的懦夫行径。” 张辽嘴上不说,但冷肃的表情早已把他的想法表露无遗。 “可我没有文远你的高强武艺,我只会行商贩马,我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这乱世纷争,我区区一介商贾,呈血气之勇又能改变什么?”苏双泪眼朦胧的说道。 “张世平死的惨,一了百了,我再一死,我们的家人怎么办?他们还能依靠谁?”苏双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伤,泣不成声的道:“难道他们就此饿死、冻死,便是大义了吗?” 张辽有些无言以对,心里一软,安慰道:“苏大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苏双颤声道:“我知道文远并无此意,可我苟全性命,难道就真的十恶不赦,不可原谅吗?我只是有一点私心而已,我只是想保全自己的家人而已,难道有错吗?” “哎!”张辽叹了口气,说道:“苏大哥,我没有说你有错,只是...只是张大哥之死,让我心里难受,一时接受不了罢了,你别多心!” 苏双见张辽松了口,顿时放下心来,一边垂泪,一边问起分别之后的情形。 张辽娓娓道来,说到吕逸带着他们,一百五十骑大破褚飞燕“混元一气阵”的时候,终于心怀略畅,整个人也渐渐振奋起来。 苏双听到这里,也止住悲声,连声赞叹道:“恭喜文远贤弟,甫一出世便得逢明主!我看吕将军虽然年少,却有勇有谋,自九原开始,虽然恶仗不断,却总能以少胜多,假以时日,封侯拜将绝非难事!贤弟跟着吕将军,前途无量,愚兄为贤弟贺!” 提到吕逸,张辽脸上终于泛起了笑容,坚定的说道:“那是自然,我家兄长可是绝无仅有的英雄豪杰,区区褚飞燕之流,不在话下!苏大哥你既已脱离虎口,在这里大可放心!” 苏双闻言,眼底也有了光彩,忍不住问道:“吕将军神勇,我自然知晓,只是外面贼军众多,邬堡之中毕竟只有不到五百兵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无妨,咱们虽然人少,但守上个三五日毫无问题。”张辽自信的说道,“更何况我二哥和四哥正在博陵城整肃张牛角的败兵,这几日收不到我们消息,自会带兵来援。” “哼哼,到时候我们内外夹击,褚贼这区区万人,不足为虑,苏大哥尽管放心就是!”张辽满怀信心的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苏双眼珠子一转,又问道:“只是褚贼围着邬堡已有数日之久,城内粮草可足使用?关将军和高将军赶来恐怕还需时日,万一...” 张辽闻言,自己心里也没了底。 从他们进城以来,真就一顿饱饭都没吃上,苏双这么一提,他顿时想起赵霆麾下军卒,一个个面有菜色的模样。 苏双见他神情,便知道被自己一语中的。 “文远贤弟勿忧,你也知道我常年行商,颇擅经营算术之道,不妨带我前去存量处看看,或许能想出周转的办法也说不定。”苏双诚恳的说道。 张辽顿时大喜,“啊呀,怎么把苏大哥这经济的大才给忘了,走走走,快跟我去看看!” 说完拉着苏双直奔囤粮之处而去。 第85章 赠弓收徒,不堕伏波威名 马续在华佗的精心照料之下,精神大好,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简单用了些饭食,便把吕逸和马媛叫到身边。 马媛似乎还在生吕逸的闷气,看都不看他一眼,吕逸讪讪的垂首侍立,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她生气,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世就是个直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这一世托生在九原,记忆里更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只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还不如上一世直接,心思捉摸不透,十分尴尬。 马续看出了他的窘迫,忍不住微笑着说道:“世安,这一阵破的漂亮,你可有什么感悟?” 吕逸拱手施礼,老实的说道:“师父,虽然破阵,但弟子却心有余悸。往日里只知道横冲直撞,以为自己武艺高强,总能以少胜多,颇为骄傲。” 他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说道:“直到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阵法看似简单,却能将一群山贼流寇战力提升许多,端的是神妙非常。” 说到这里,又朝马媛欠身施礼,说道:“若不是师妹用兵如神,我们兄弟三人贸贸然陷入阵中,恐怕凶多吉少,师妹大才,在下万分佩服,不敢居功,倒要多谢师妹相助之恩!” 马媛没想到吕逸在这个时候,竟然会突然感谢自己,芳心暗喜,紧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不少,却依旧嗔道:“哼!区区小阵而已,哪里难得倒我,我会的还多着呢,让你小瞧人!” “师妹教训的是,在下日后还要多向师妹请教,还望师妹不要嫌弃在下愚笨才是。”吕逸见马媛心情大好,立刻一记马屁送上。 马续闻言,哈哈大笑,看着吕逸的眼神,满是欣赏。 “世安胜不居功,且能反躬自省,胸襟气度实非常人所及,日后成就,定然非同凡响。”马续忍不住夸奖道。 吕逸大喜,这个时代能得到名士的夸奖是一件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好比曹操,有了许劭的点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从此名声大噪。 在吕逸看来,许劭不过一介夸夸其谈的腐儒而已,又怎么能和马续相提并论。 更何况许劭评曹操是半推半就,勉勉强强。马续夸自己却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怎么能让他不激动窃喜? “可惜,若不是时下艰难,贼困愁城,否则便真收你为弟子也无不可。”马续叹道。 吕逸一听,两眼放光,哪里会错过这样的机会,马上施礼,大声道:“师父,弟子尝听先贤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若能拜在师父门下,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传授,弟子也心甘情愿,虽死无憾!” 说完就要行礼,马续却上前,一把扶住,“且住!” 吕逸闻言,愣怔抬头,看向马续,只见老爷子眼神灼灼,直透人心。 “老夫已经年逾八十!”马续沉声说道,“已与冢中枯骨无异”。 马媛见听爷爷说的悲壮,心里大急,正要插嘴,却被马续凌厉的眼神止住,不敢吱声。 “你一身武艺已是当世少有,临机处事更见沉稳冷静,可见智谋亦远胜常人。”顿了一顿,他又道:“若此时拜我为师,老夫自问已没有多少东西可以传授给你。” 吕逸正要答话,马续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老夫隐居多年,朝中已无人脉,纵然拜在老夫门下,对你今后朝堂立足,并无丝毫助力你可知道?” “弟子明白。”吕逸老老实实点头应道。 “好!”马续见他丝毫不作伪,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夫为官之时,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朝中树敌甚多,你若拜在老夫门下,不仅不能助你扬名立万,天下闻名,恐怕宵小攻讦,反而要陷于暗潮汹涌的险境,你可知道?” “弟子明白!”吕逸眼神坦荡,毫无惧色。 “好!”马续眼中满是欣慰,又道:“我马家,上承伏波将军遗志,百余年来,马家众人无不以复汉兴邦为己任。你若想拜在老夫门下,亦需不堕其志。此生不能驱逐胡虏,或将死于边野,马革裹尸,你可知道?” “弟子明白!”吕逸朗声说道,“弟子生于关外,死于塞北,何惧之有!马革裹尸,何其壮哉,师父放心,弟子定当尽心尽力,保国卫民,不复河山,死不旋踵!” “好!好!好!没想到老夫行将就木,犹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此生无憾矣!”马续闻言开怀大笑,手上一松,吕逸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三拜。 马媛疾走两步,将马续身后屏风推开,露出一张娟制画像,正是伏波将军马援,跃马扬鞭,傲视胡虏的场景。 画像下是马援神位,信香袅袅,一尘不染,显然四时拜祭不停。 马续带着吕逸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跪倒,朗声说道:“叔祖英灵在上,不孝子孙马续今日收吕逸为弟子。从此伏波之志不堕,马革裹尸豪情不改,叔祖英灵不远,护佑子孙驱除胡虏,永靖边塞!” 马续苍老豪迈的声音振聋发聩,吕逸的豪情壮志被瞬间点燃,如同一团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他情难自抑,大声而决绝的说道:“弟子今日对天盟誓,若不能驱逐鞑虏,马踏龙城,绝不履足中原一步!若违此誓,天厌之!” 师徒相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伏波精神如同一道洪流,无声无息在两人之间传递。 马续长身而起,肃容朗声道:“伏波一脉,后继有人,不肖子孙马续,斗胆请‘伏波遗宝’!” 这句话犹如一道霹雳,在吕逸心头炸响,他这才知道,原来竟真有遗宝,顿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惊,满脸错愕。 马媛见他模样,唇角微扬,恭敬的伸手卷起马援画像,只见其后是一个暗格,一张巨弓映入眼帘。 马媛双手托起巨弓,费力的拿到吕逸面前,短短几步路,已经香汗淋漓,气息急促。 吕逸赶紧起身接过,巨弓入手,饶是他天生神力,也双手一沉,险些没有握住,赶紧沉腰扎马,这才没有当着马媛的面出丑。 只听马续肃声道:“世安,此弓名为‘射日铁胎弓’乃是先祖当年驰骋塞外所用,今日传你,愿你凭此弓为我大汉开疆拓土,射虎驱狼,终不堕伏波威名!” 第86章 榆木脑袋,难解风情 “此弓铁胎做脊,虎筋为弦,是当世仅有的五石强弓!”马续沉声说道,“为将者,诸般武艺,以骑射为首。为师今日见你于此道颇有建树,可惜所用长弓只是寻常之物,你不妨试试此弓,可还趁手?” 吕逸闻言大喜,试问世间哪个猛将不爱神兵? 放眼整个时代,要论箭术第一,恐怕吕布当仁不让,辕门射戟的威名,传颂千年! 吕逸自幼便得吕布悉心教导,弓马娴熟,虽然身体尚未完全长成,也只是气力上还有提升空间,就单论弓术射艺,隐隐已不在吕布之下。 吕布家传的宝雕弓是四石强弓,他早就眼红心热,却始终找不到能够相提并论的强弓。 昨日为解关羽和赵霆的争斗,情急之下拉毁了一张三石硬弓,现在用的只是普通二石长弓,十成箭术发挥不出五成来。 若非如此,适才破阵之时,怎会只射落褚飞燕头盔,让他从容逃生。 现在宝弓在手,吕逸喜形于色,爱不释手。 马续最欣赏他毫不作伪的真性情,笑着说道:“世安先别高兴的太早,你且看能不能拉开!” 吕逸默默点头,两膀较力,一拉弓弦,“嘎吱”一声颤响,射日弓只被拉开半尺。 弓身急颤,仿佛蛟龙在吕逸手上挣动不休,吕逸双臂连颤,手上一滑,当时便把持不住。 射日弓瞬间复原,仿佛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一般,“嗡!嗡!”连串震鸣不绝于耳。 马媛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吕大哥如何啊,这射日弓可还趁手?”马媛调侃的说道。 吕逸老脸一红,有些尴尬,赶紧收起自大和狂妄。 刚才一拉,他大概感受到这射日弓的不凡,只怕双臂若没有千钧之力,根本不可能拉满。 吕逸深吸一口气,沉腰坠肘,扎定马步。 马续眼底精芒一闪,心中忍不住暗暗赞许,吕逸第一次受了挫折,却能在短短数息之间瞬间平复心神,单论这份心性,就远超常人,更不是他这般年纪该有的沉稳。 吕逸没注意马续的神情变化,此刻全神贯注都在弓上,左手一推,右手向怀中一带,暴喝一声:“开!” “轰!”弓张如满月,弦开似惊雷! 射日弓瞬间拉满,吕逸纹丝不动。 “嘣!”弦回霹雳响,弓合鬼神惊! 吕逸弛弦复弓,气定神闲。 “好弓!”吕逸双目灼灼,忍不住连声赞叹。 “可惜,可惜...”震惊过后,吕逸忍不住又轻声叹起来。 马媛十分好奇,问道:“吕大哥,难道你对这弓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哪里,哪里...”吕逸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是我气力不济,全力以赴,恐怕也只能满弓三次,更只能在平地施为,若是在马上,恐怕连一次都拉不开,心中十分惭愧,如此神兵,若是埋没于我之手,如何对的起师父期望,对得起伏波英名?” 马续闻言,大笑着说道:“世安,你怕是想岔了。一来这弓本就是不是为骑射所备,别说你,在马上能开五石强弓的,这世上一个都没有!” 吕逸闻言顿时醒悟,是啊,自己怎么又钻了牛角尖。 “当年先祖全盛之时,也只能连发五箭,便需休息至少一日,你现在气力未成,已能满弓三次,还有什么好苦恼的?”马续感叹道。 “世安,先祖当年,留下三件至宝,其一便是这‘射日铁胎弓’,另一件是‘龙胆亮银枪’,早年便已传给伯虎。”顿了一顿,又道:“老夫一生,便只得你们两个弟子,望你们今后相互扶持,切不可忘记拜师之誓!” 吕逸郑重点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敢问师父,那第三件至宝又是什么?” “伏波兵法!若能融会贯通,可安天下!”马续捻须说道。 “啊...弟子无知,先前出言无状,请师父责罚...”吕逸顿时脸皮一紧,原来竟真有兵法传承。 自己先前还大言不惭,不仅断言世上没有“伏波遗宝”,更将“伏波兵法”斥为无稽之谈,现在想来,简直是井底之蛙,贻笑大方。 难怪当时自己信誓旦旦说这些的时候,赵云会那样激动,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马媛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呵呵,无妨。”马续微笑着说道,“你若没有这样的眼光和豪情,又怎么配得上先祖一生的心血?” 吕逸肃容,翻身跪倒,双手高奉,诚恳的说道:“弟子定勤学苦练,不敢让伏波兵法蒙尘!” 说完就等着马续将兵法取出,却见马媛笑盈盈的走到他的面前,戏谑的看着他。 这就很不地道了,吕逸没想到这么隆重的环节,马媛竟然还有占自己便宜的心思... 心里郁闷,又不好跟个姑娘家计较,只能自己起身,用讪笑掩饰尴尬。 “媛儿休要胡闹!”马续老脸一僵,他也没想到马媛来这一出,一边斥责,一边跟吕逸解释道:“世安,老夫这孙女一向刁蛮任性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轻描淡写的说道:“无妨,无妨,拜师妹怎么了,不丢人,都是自己人,呵呵...” 马续闻言一笑,又自豪的说道,“媛儿虽然武艺平平,但天资聪颖,自幼便跟在老夫身边长大,虽不能冲锋陷阵,但于兵法一道,却已青出于蓝。伏波兵法早已融会贯通,便是老夫也自愧不如!” 吕逸一阵错愕,没想到马续所说的兵法,竟然不是书册,而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 马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听说女子懂兵法,不屑一顾?” “没有!怎么会!”吕逸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 这丫头古灵精怪的,一言不合就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现在吕逸本能的开始对她问的每一句话都仔细琢磨,生怕又哪句话说的不在点子上,再把大小姐惹生气了。 “世安,媛儿便是老夫所说的第三件至宝,更是老夫心中的至宝。今日老夫便将她交到你的手中!望你好生待她,万勿相负!”马续有些忧伤和不舍的说道。 马媛闻言,俏脸通红,双手搓着衣襟,羞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放心!”吕逸不假思索,又朝马媛一拱手,极其诚恳的说道:“师妹既然已经学成了兵法,便是代师授业,刚才那一拜更是当之无愧!今后愚兄定将师妹看做亲妹妹一般悉心照顾,敬之爱之,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续闻言愣在当场,马媛一跺脚,气道:“吕逸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谁要当你亲妹妹!” 说完转身怒气勃勃夺门而去,吕逸一脸茫然,小声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第87章 出其不意,别有所图! 吕逸追着马媛出去,大小姐既羞且怒,压根不愿意跟吕逸说话。 她心中气苦,马续托付之意这么明显,就是傻子也该听得出来吧。 偏偏吕逸冲锋的时候智勇无双,定计的时候深谋远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却像个榆木疙瘩一样,蠢得要死! 还说什么“定将师妹看作亲妹妹一般悉心照顾,敬之爱之,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谁稀罕当他妹妹!”马媛越想越气。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没来由的气恼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才认识短短一日,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吕逸到底是什么时候走进了她的内心? 是那晚贼困愁城,却骤然火起的那一瞬间,如同希望之火点燃了自己的内心? 还是陷于敌阵,临危不乱的所向披靡,永不言弃的不屈斗志,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 又或是独立千军,带着一百多人,义无反顾的杀入敌阵的无双勇力,让自己依稀看到先祖伏波将军的身影? 仔细想想,似乎都不是。 她的身边不乏这样的人,自己的爷爷马续就是大汉硕果仅存的帅才,师兄赵霆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些场景在外人看来难得,于她而言也不过寻常而已。 是了! 是吕逸的信任!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虽然马媛可以自信的说,自己已经将伏波兵法了然于心,融会贯通,就连马续也曾说过,单论兵法一道,她已经青出于蓝。 但马续是自己的亲爷爷,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而吕逸却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吕逸智勇双全,却没有盛气凌人。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得出他从发自内心的尊重和信赖。 她不知道这样的信赖是从哪里来的。当她在城楼上说出自己可以破阵的一刹那,内心的忐忑只有自己知道。 当时她已经做好了一番唇枪舌战的准备,只要吕逸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她都不惜亲自出阵。 哪怕明知自己的武艺稀松平常,但她也愿意用性命相搏,向天下人证明,她这个最后的伏波传人,不会让先祖英名蒙羞。 但吕逸没有丝毫的怀疑,更当众说出“性命相托”这四个字。 他说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勉强和做作,是那样的诚恳和真挚。 吕逸没有把她当作女子,在吕逸的眼里,自己和他是平等的,他对自己的尊重才是最让自己感动的地方! 就在那一刻,吕逸不仅赢得了她的信任和感激,更直接走进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完全是一厢情愿?自己芳心暗许,吕逸却不解风情,怎能让马媛不气结、委屈和羞恼? 吕逸也不是这个意思,事到如今,他要是再看不出来,真就成了傻子。 但他一时接受不了啊... 不是马媛不好,想反,她不仅长相极美,更有普通女子没有的飒爽和英气,更添了七分别样的气质,他怎么会不怦然心动? 但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啊... 虽说这个时代都是父母之命,有了马续的首肯,他们两人其实名正言顺。 可吕逸的身体里住着的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他承认自己对马媛有欣赏和爱慕,但现在自己几乎一无所有,更肩负着远大的目标和理想。 自己能给马媛带来安稳的生活吗?即便日后在塞外连年苦战,最终或许也是马革裹尸,马媛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他们都还年轻,自己如何能保证给人家一个安稳的未来? 或许有一天,马媛醒悟过来,又或许有一天,马媛发现这样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样被自己耽误了,到时候只能顾影自怜,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的快乐。 吕逸不希望这样,他愿意给双方更多的时间,更深入的了解彼此。 或许有一天,他们可以真正做到情投意合,携手相伴,但肯定不是现在。 苦口婆心,委曲求全的向马媛解释了大半天,然而大小姐正在气头上,吕逸越唠叨,她越生气,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邬堡的粮草现在都聚集在东面,一是为了调配方便,另一方面也因为接连被围困数日,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粟、栗、豆、野菜,琳琅满目,就连阵亡的战马也没有浪费,被剥洗干净,晾在一边。 妇孺不能作战,主动承担起了战饭的整饬活计,偶尔还有从家中找到些残粮送来的老幼。 看得出来,虽然城中艰难度日,却万众一心。 苏双类世经商,经济头脑在整个邬堡堪称第一。 张辽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却三言两语,硬生生把仅有一点吃食,分派的井井有条,本来只够支应两日不到的粮草,现在支撑上四天不成问题。 “苏大哥这一手无中生有,小弟着实佩服!”张辽由衷赞叹道。 “说来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本事而已,文远你过誉了。”苏双脸上殊无喜色,平静的说道。 张辽只当他是刚脱虎口,心有余悸,大大咧咧的一拍他的肩膀,说道:“苏大哥不必忧心,有我们兄弟几个在,绝不会让你再落入贼人之手。走走走,我给你备些吃食,咱们哥俩多日未见,小弟给你压压惊。” 苏双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却不肯去堡内,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非要亲眼看着堡外敌营的动静才能安心。 张辽见劝不动他,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自去弄了一盘野菜端上城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往事。 苏双突然说道:“有菜无酒,岂能尽兴,文远,为兄去找两坛酒来佐菜!” 张辽一惊,说道:“褚贼兵临城下,咱们阵前饮酒可是犯了大忌!” “诶!文远这话从何说起,我又不是你大哥麾下军卒!”苏双摇头说道,“再说,你现在又不当值,咱哥两小酌几盏有什么打紧?” 见张辽还要拒绝,他突然一脸沉痛,说道:“就当给世安大哥祭奠一场,他走的太惨...”说罢泫然欲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辽心里一阵悲伤难以自抑,终于不再劝阻,任由苏双抱了两坛酒过来斟满。 两人边喝边聊,越聊越感伤,不知不觉中,酒意上涌。 城头上的戍卫守了大半日,堡外褚飞燕的贼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戍卫们被酒香吸引,时不时眼馋的瞥上几眼。 张辽见巡哨的贼兵离得远远的只在营门口晃悠,连看都不看这里一眼,心中大定,爽快的又搬了几坛酒过来, 苏双见戍卫眼馋这里,爽快的上前给戍卫们一人斟上两盏酒暖身子。 几碗酒下肚,苏双激荡的心情明显平复了许多,话匣子不由自主就打开了。 他行商多年,天南海北去过很多地方,那些山狐野怪的故事,塞北南疆的风物信手拈来。 苏双说的绘声绘色,声音又大,众人听得心驰神往,竟渐渐围拢过来。 第88章 夜袭!夜袭!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天,气氛越来越热烈,城外贼营却依旧波澜不惊。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不少人已经喝高了,摇摇晃晃着要回去戍卫,却只能勉强扶着堡墙站立,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张辽也喝的有点迷糊,边上跳动的篝火映着苏双的脸庞一明一灭,只有一双眸子在半明半暗中神色复杂。 “文远,愚兄敬你一杯!”苏双双手捧起酒盏,递到张辽面前。 “苏大哥...苏大哥!我不能喝了!再喝就...醉...醉了...”张辽舌头打结,醉眼惺忪的说道。 “这一盏,愚兄敬你当初九原建功,扬名塞北!”苏双感慨的说道。 “好!那就说...说好...就最...最后一...一盏!”张辽一饮而尽。 苏双又替他满上,说道:“这一盏,愚兄敬你年纪轻轻,得逢明主,前途无量!” 见提起吕逸,张辽顿时兴高采烈,喜道:“我大哥那...那是当...当世豪杰...大...大英雄!”却还保留了一分难得的清明,推着不肯喝。 “如此文远便该满饮此盏!男子汉大丈夫,一盏酒还推三阻四,岂不堕了吕将军名头?”苏双劝道。 “好!那就真...真是...最...最后一...一盏!大丈夫言...言出必...必践!”张辽深吸一口气,勉强喝完。 “嗝”的一声,逆嗝冲吼,脸色紫中透红,眼神迷离。 苏双再替他满上,劝道:“这一盏,愚兄敬你救命之恩,若非文远及时赶到,愚兄此刻恐怕已跟张大哥泉下作伴,你我兄弟再无相见之日啊...” 说道此处,苏双泣不成声。 张辽双眼一瞪,强自压下胸中翻涌的酒意,怒道:“苏大哥你...你...放心,我们弟...弟兄一定...给...给张大哥报仇!” “好,有你这句话,张大哥泉下有知,定感激涕零!愚兄代张大哥敬你,先干为敬!”苏双一饮而尽,举着手中空盏朝张辽示意。 提到被害的张世平,张辽心里不由得想起幼时相识的点点滴滴,感伤至极,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咚!” 酒意上涌,张辽轰然仰面倒地,手中酒碗滴溜溜打着旋,滚到了苏双身边。 苏双眼神闪烁,凝视着已经鼾声大作的张辽许久,一动不动。 “哎!”长叹一声,长身而起,所有人里,他喝的最多,此刻却妨如无事,面沉如水。 堡墙上这一段,没有几个戍卫还能保持清醒,大多数人依着墙面,醉眼惺忪,戈矛弓箭散落身边。 苏双缓缓站起身,双手在袖中摸索一阵,轻轻的走向戍卫身边。 寒光闪过,血光融入昏暗的夜色,城上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无声无息。 苏双满脸痛苦和挣扎,站在张辽身前,手中高擎着一把滴血的短剑,却迟迟下不去手。 看看墙外贼营,他终于下定决心,短剑猛然下刺,却见张辽突然一动,眼皮一抬,似要醒转。 苏双大惊,仓惶之间将短剑藏到身后。 “苏...大哥...报仇...给...我大哥...”张辽只是翻了个身,嘴中呢喃着不成语句,复又眼皮紧闭,鼾声大作。 这一句话呢喃,在他听来却妨如晴天霹雳,心中大恸,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剑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苏双哀哀的看着张辽,内心挣扎,却无可奈何,叹道:“哎!文远,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回头路了!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今夜之后,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艰难地扶起张辽,苏双就近找了个不起眼的墙角,把他轻轻放下,又找来几个箱笼茅草将他身形遮住,细细检查,觉得万无一失,这才有叹了口气离开。 夜风中,苏双孤独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堡墙上,格外的凄凉。 “砰!”他猛地抬脚,踹翻了身边的火盆,着火的柴薪滚落一地,火星腾空而起。 苏双的脚面顿时被滚烫的炭火燎了个大泡,痛彻心扉,他却恍如未觉。 “当!”他的面前突然飞上一个抓钩,绳头一缩,铁爪牢牢扒住城头,不一会一个浑身黑衣的大汉露出脑袋。 见面前有人,眼里凶光一闪,正要出手,苏双压低了嗓音说道:“别动手,是我!” 那人看清苏双面目,收了兵刃,一个鹞子翻身凌空落在墙头,一把推开苏双,“滚开,别碍事!” 苏双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尴尬的站在原地,满腔怒火却不敢发作。 那黑衣大汉从腰间解下绳索,将一头系在城垛上,甩手扔了下去,城下顿时又飞上数个铁爪,数条黑影在夜色掩映中,蜿蜒着攀援而上。 不一会第二个黑衣人也翻过墙垛,抬眼一看站在原地的苏双,顿时大怒,压低了嗓子骂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苏双双眼冒火,怕被黑衣人发现,只能低下头,默不做声的走上前去,攥住绳索,用力拉扯。 麻绳在手上摩擦,不一会苏双的两只手掌就被磨出了水泡,鲜血淋漓。 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缓慢而坚定的继续拽着。 苏双只是个寻常商贾,力量有限,拉扯的速度远比那两个黑衣汉子慢,两个黑衣人顿时眼露凶光,又骂道:“玛德,磨磨蹭蹭,你找死不成!” 被他们劈头盖脸呵斥,苏双心里憋屈,手上不自觉一滑,绳子一松,城墙下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两个黑衣人大惊失色。 他们也在拉拽绳索,想当场就把苏双劈了,却腾不出手来。 好在苏双听到声音,拼命拽住绳索,双脚蹬在墙垛上,疼的眼泪汪汪,这才止住下滑之势。 这里的火盆已经熄灭,动静又有些大,远处的戍卫觉得不太对劲,隔空喊道:“什么人?!” 已经攀上墙垛的数个黑衣人神色一凛,纷纷紧张的看向苏双,手中紧攥兵刃,蓄势待发,只要苏双一个回答不好,先死的一定是他。 苏双眼神一黯,嘴角竟然上扬,一抹自嘲自怜的惨笑浮上脸庞。 “是我,张将军喝高了,踢翻了火盆,无碍,无碍,弟兄们安心便是!”苏双大声回应道。 他是吕逸的熟人,又是当着几乎所有人的面被救回来的,戍卫们听到他的声音,不疑有他,随口招呼一声,又自回去驻守。 此刻二十名黑衣人悉数登城,为首一人正是褚飞燕。 他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苏双的肩膀,小声说道:“苏先生,你做的很好,今日城破,老子记你首功!” 苏双低着头,艰难的说道:“大王,只要您信守承诺,小人别无他求!” “好说,好说!”褚飞燕敷衍的说道。 就在此时,耳中隐隐传来一道鼾声,离的近的黑衣人若有所觉,低声厉喝道:“听!什么声音?” 第89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苏双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急中生智,说道:“哪有什么声音,夜深风疾,难免有些响动,大事要紧,再迟恐被戍卫发觉!” 褚飞燕狐疑的看向四周,凝神细听,果然除了呼啸的夜风,并没有其他异常,暂且放下心来,问道:“堡中布防如何?” 苏双早就探听的明白,把布防情况一一说了,褚飞燕眯着眼,听得连连点头。 “老东西在哪里?”褚飞燕又问道。 “老将军正在府中休息,身边只有华大夫照料。”苏双将他从张辽那里套来的消息也老老实实说了。 褚飞燕闻言眼睛一亮,马续身边只有华佗,说明老爷子身体状况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糟,已经离不了大夫了。 “事不宜迟,分头行动,你们四处放火,让他们首尾难顾即可!事成之后,不要恋战,城外大营会合!”褚飞燕顿时大喜,招呼众人道,“大眼,黑风、黄须你们三个跟我走!” 想了一想,又低声吩咐一句:“你们手下有点分寸,不要伤了马小姐性命,城破之后,老子还要留着当压寨夫人!” 黑衣人纷纷低声应诺,褚飞燕正要离开,却突然猛地转身,一双厉眼凶光大冒,近在咫尺的盯住苏双的双眸,问道:“你敢诈我!” 苏双大惊失色,他的眼神如同刀剑般锋利,又像九幽地狱般阴森残忍,心里忍不住一阵阵胆寒。 冷汗从额头上涔涔淌下,他知道,一旦自己有哪个字说错,褚飞燕绝不会有丝毫犹豫,自己当场就要血溅三尺。 强作镇定,苏双眼神丝毫没有躲闪,双股战栗,却勉力让自己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 艰难的一指墙边倒伏在血泊中的戍卫尸体,苏双哀声道:“大王,这些人都死于小人之手,小人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褚飞燕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从他的眼里,清楚的读到了恐惧、哀伤还有惭愧和自责,他终于确定,苏双不是作伪。 “哈哈!”褚飞燕突然一笑,这笑容在苏双眼里却如同催命魔咒,恐怖渗人。 “跟先生开个玩笑,先生不要往心里去。”褚飞燕笑道,“既然先生已经脏了手,不妨好人做到底。这里的人都认识先生,烧粮草的事便托付给先生如何?” 苏双心中哀恸,颤声道:“可那里都是老弱妇孺...小人...” “是啊,妇孺可不是先生对手,你是个聪明人,老子相信你不会选错的,祝先生马到成功,老子给你庆功!”褚飞燕理都不理苏双,带着黑衣人几个纵跃隐入夜色。 墙垛上贼去人空,苏双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一般朝囤粮的地方龃龉独行。 夜深人静,囤粮的库房外面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缩着身子戍守。 远远的见苏双一个人走了过来,老兵笑呵呵问道:“这么晚了,苏先生不去休息,来这里作甚?” 苏双勉强的笑了笑,说道:“睡不着,随便走走,对了,还有酒吗?城楼上风寒重,再讨两坛酒,给弟兄们暖暖身子。” 他一边说着话,脚步不停,慢慢走近。 老兵眉头一皱,说道:“本来苏先生要些酒水也没什么,只是大敌当前,若是戍卫的弟兄喝多了,恐怕误了敌情,将军怪罪下来,可不好办啊...” 苏双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对不住,在下也是情非得已...” 他声音极轻,老兵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不得已用手拢着耳朵,凑到他的近前,不好意思的笑道:“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先生刚才说什么?” 苏双眼中痛苦一闪而逝,转而变作凶狠的厉芒。 一手顺势捂住老兵口鼻,寒芒一闪,短剑瞬间割开了老兵喉咙,鲜血狂飙而出,老兵双手紧紧捂住脖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双。 逆行的血水瞬间充满了咽喉,老兵根本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泪水从苏双眼眶滑落,滴在地上,融进血泊之中,他低声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城东忽然一道黑色浓烟冲天而起,几乎同一时间,邬堡内火光隐隐,乱声四起。 正在和马媛说话的吕逸顿时惊觉,看着浓烟升起的方向,急问道:“媛儿,那可是囤粮之处?” 马媛朝那里一看,顿时急的花容失色,“师兄,正是粮仓!坏了,走水了!” “哼,只怕不是走水,是来贼了!”吕逸瞬间反应过来,恨声说道,“褚飞燕这厮果然贼心不死,我就料他要弄点什么动静出来!”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转身就朝马续所在的内室赶去,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即便是外面一片慌乱,两人却忍不住相视一笑。 急急忙忙赶到大厅,正碰上赵霆和张飞一阵风似的从里间冲了出来,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父他老人家如何?”吕逸赶紧问道。 赵霆说道:“华佗先生正在给师父调理,我没敢惊动他老人家,先来看看。世安,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想来总不过是褚贼不死心,制造混乱罢了。”吕逸随口说道,“伯虎兄,邬堡内的情况你更熟悉,我见囤粮处火起,事不宜迟,你速速带人去救!” 赵霆应声而去,张飞赶紧问道:“大哥,俺去哪里?” 吕逸稍加思索,说道:“翼德,我怕褚贼还有后手,你带本部人马,速去堡门口守卫,千万不能让贼人冲进城来!” 张飞一怔,问道:“那这里怎么办?” “混进城的必定只有小股贼寇,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此地有我足矣,你速去!”吕逸想都不想的回答道。 张飞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吕逸突然想起张辽,现在乱声四起,张辽怎么踪影全无? “翼德,可有见到文远?” “老五在陪苏先生,此刻不知在何处。”张飞随口答道。 吕逸点点头,牵过马媛的手,快步朝里间跑去。 他现在最担心的反倒是马续,老爷子年逾八十,身上还有伤,万一褚飞燕偷袭,恐怕根本没有办法应付。 就在此刻,放哨的贼兵见到邬堡内火光冲天,知道混进去的人已经得手,发一声喊,群贼汹涌而出,一拥而上向邬堡冲来。 第90章 常山赵子龙在此! 内室之中,马续披衣而坐,骨瘦嶙峋的胸膛上,满布着伤痕。 长年累月的征战,早就让这个坚毅的老人伤病缠身,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病痛折磨。 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将伏波精神传承下去,而此时此刻,马续心中十分满足。 他一度已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赵霆和赵云悟透了枪法,马媛继承了兵法,术的传承不会断绝,唯一可惜的是,马媛是女儿身,终究无法像男子一样,统兵带将,马踏焉支。 但就在这个时候,吕逸出现了! 仿佛是苍天在回应自己虔诚的祝祷,将这样一个人送到他的面前! 武艺高强,有勇有谋,更为难得的是他出身边塞,拥有跟先祖一样的雄心壮志和民族大义。 行将就木之际,能收他为徒,无疑让马续老怀大慰,精神也好了许多。 华佗小心翼翼的检查着马续身上的银针,针入肌肤,随着他的气息颤动不休。 那一场厮杀,最担惊受怕的就是华佗。马续与他而言,亦师亦友。 若不是自己用了“鬼门十三针”的秘术激发潜能,马续又怎么会亲自上阵? 别看当时马续威风八面,顶天立地般的横枪立马,只有华佗明白,每一时每一刻,马续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当时马续没能坚持下来,自己真的可以原谅自己吗?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现在危机暂解,只要悉心调养,华佗相信以自己的医术,还能再为马续争取不少时间。 “银针入穴之法颇耗气血,不可久存,在下这就为老将军起针。”华佗严肃的说道。 马续双目微合,点点头,轻声道:“有劳先生。” 华佗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意,半点不敢分神 “老将军且忍耐片刻!”华佗沉声说道,撮手如喙,闪电般向银针探去。 就在此刻,一个阴鸷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哈哈!师父果然身体抱恙,却把弟子瞒的好苦!” 正是褚飞燕的声音。 华佗闻言大惊,千钧一发之际,手指一偏,从银针上划过,顿时一阵心慌,汗出如浆。 他是真的后怕啊! 起针的风险远大于施针,稍有不慎,便有气血逆行,经脉紊乱的风险。 若刚才褚飞燕再晚上片刻说话,他正在起针的关键时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马续闻言,顿时双目暴睁,猛地站起,朝窗外暴喝道:“无胆鼠辈,藏头缩尾,还不给老夫滚出来!” “哗啦!”一声大响。 窗棱破碎,褚飞燕纵身跃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大汉,一个眼睛颇大,使一把鬼头刀。另一个头发泛黄,手里握着两杆短枪。 正是他两个得力心腹,孙大眼和李黄须。 褚飞燕落地,双刀护住身前,环视四周,见只有马续和华佗两人,顿时心里大喜。 “师父,您老人家老当益壮,弟子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躲着您呢!”褚飞燕狞笑着说道。 马续勃然大怒,须发戟张,抽出兵器架上的宝剑,叱道:“贼子,你既然自来送死,老夫便送你一程!” 华佗大惊失色,他只擅长养生,却不会武艺,马续以一敌三,岂不凶多吉少? 仓皇之间,忍不住喊道:“老将军不可...” 褚飞燕见华佗焦灼的模样,心里更加笃定马续是外强中干,兀自苦撑,有些得意的说道:“好教师父知道,弟子的这两位朋友都是绿林好手,最擅搏杀功夫,您老人家虽说枪法如神,却不适合平地厮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老人家现在投降,弟子一定好好孝敬您终老!” “呸!”马续怒发冲冠,叱道:“几个跳梁小丑,老夫还怕了你不成,一起放马过来便是,还省的老夫多费工夫!” 褚飞燕眼中凶光一闪,说道:“既然师父不领情,就别怪弟子不讲情面了,弟兄们,上!” 双刀一挥,舞成光幕,豕突狼奔朝马续砍去。 孙大眼和李黄须见状分左右掩杀而至,隐隐封住马续退路。 马续怡然不惧,挺剑迎上。 单论武艺之高,马续已是当世顶尖的存在,褚飞燕自以为刀势如波涛汹涌,浑然一体,却被马续一眼看出破绽。 “叮!”一剑刺出,快如疾风,于刀轮之中一闪而逝。 褚飞燕只见眼前一点寒芒顷刻刺到,顿时大惊,向后纵身一跃,刀幕瞬间崩塌,褚飞燕心中大骇。 马续这一剑如同天外飞仙,神妙非常,哪里像是气血两虚,体力不济的模样? 孙大眼和李黄须却紧随其后,正好杀到。 马续刚刚逼退褚飞燕的一剑已经是他全力以赴的结果,还是发动“鬼门十三针”之后才有这样威势。 本以为全力一击,褚飞燕大意之下可以一举将他刺死,没想到他奸猾无比,一见苗头不对,抽身而退。 马续旧力已尽,新力难继,正是最空虚的时候,这两人此刻杀到,马续百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挺剑架挡。 “当啷!”一声脆响。 鬼头刀砸中剑身,宝剑脱手飞出,落在地上。 马续吃力不住,踉跄退后两步,正绊在几案上面,仰面摔倒,却堪堪避过李黄须的双枪。 一口逆血呕出,马续脸色一片煞白,却依旧怒视三贼,毫无惧色。 “砰!” 门板轰然倒地,赵云冲进门来,手中银枪一摆,指着褚飞燕大喝:“休要伤我爷爷!” 褚飞燕不惊反喜,猖狂的看着赵云,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你来陪你爷爷送死吗?” 赵云恍若未闻,挺枪直刺,如银龙出水,似猛虎离山。 褚飞燕没想到赵云小小年纪,竟已将枪法练到这样炉火纯青的境地,不愿硬拼,闪身避开。 赵云去势不减,银枪一晃,顺势朝孙大眼和李黄须刺去。 两人只觉银光点点,似漫天星辰在眼前炸开,根本看不清枪势,更不知如何抵挡。 当下只得止步回身,暂避锋芒。 赵云一枪吓退三人,立时抢身护在马续身前,朗声喝道:“无胆鼠辈,常山赵子龙在此,谁来送死!” 第91章 逆鳞,触之即死! 趁着这空隙,华佗赶紧抢身上前,查看马续状况。 事发突然,老爷子全力抵挡,气血运行已达顶峰。此刻银针入肉三分,针尾已经依稀难寻,华佗脸上一片惨然。 马续看他神色,不需言语,心中已知大概,大手覆上华佗颤抖不停的手,轻声说道:“无妨,华先生无需多言,退敌为先,此事决不能让他人知晓!” 华佗只觉得手上一紧,老爷子紧紧攥住自己,眼神清明而坚定。 他也知道此刻大敌当前,决不能让褚飞燕等人察觉,无奈点头,小心翼翼守在马续身边,眼神一瞬不瞬,时刻观察着老人气色变化。 赵云何等聪明,两人既然刻意降低了声量,无疑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心里顿时又难过,又愤怒。 若不是褚飞燕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袭扰,老爷子的身体又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以至于一天之内,已显露出油尽灯枯之兆? 赵云怒不可遏,银枪一摆,朝三人没头没脑的刺去。 只是他毕竟年幼,纵然枪法精妙,气力却还未长成。 面对三个正值壮年的悍匪,一开始还能凭借一往无前的气势勉强压住,时间一长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现在身处内室,方寸之间,斗室之内,陈设繁杂,空间局促,他用的还是长枪,许多招式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反倒是褚飞燕三人,闪转腾挪,窜高伏低,从上中下三路袭来。 三人配合娴熟,攻势连绵不绝,赵云简直防不胜防,仅仅数招之后,就已经额头见汗。 他更要护着身后马续和华佗,不敢轻易后退,于局促之中又添了三分束缚,不免心里忧急如焚。 出手之时更不敢猛冲猛打,反而小心翼翼,又少了三分锐气,一时间险象环生。 就在赵云独自支撑大局之际,吕逸和马媛已经堪堪赶回了赵府。 里面的动静在他们听来不喾晴天霹雳,马续的身体状况他们再清楚不过,隐隐又听见赵云略显稚嫩的声音,更让他们心烦意乱。 他们刚要冲进去,突然一个黑衣人挺身拦到面前。 那人身高足有八尺,膀阔腰圆,使两把开山斧,宛如巨人一般,正是褚飞燕带来的游侠之一,卫黑风。 见到吕逸,他不惊反喜,叫嚣道:“哈哈,该着我老卫立功,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想上哪里去!” 吕逸哪有心情跟他废话,抽出佩剑,一招“青龙出水”分心便刺,毫不含糊。 卫黑风咧嘴一笑,双斧一合,如同一扇铁门板一样,将前心护了个严严实实。 “叮!” 火光四溅,吕逸一剑气势如虹,正刺在开山斧上。 卫黑风根本没想到,吕逸看似瘦削的身躯中竟然蕴藏着这么巨大的力量。 这哪里是剑,分明如巨锤一般,顿时双臂一震,身子猛的向后一仰,险些跌倒。 吕逸打蛇随棍上,手上丝毫不停,又一剑朝咽喉刺去。 卫黑风无处可躲,双斧沉重,一时也来不及回防,本来是闭目待死,却不料吕逸这一剑却在离他咽喉处不到一寸的位置堪堪停住。 吕逸也懵了,低头一看,原来刚才全力以赴的第一剑用力过猛。他的佩剑只是青铜锻造的凡品,和开山斧硬碰硬之下,竟已经断去半截。 就是这断掉的半截救了卫黑风的狗命。 卫黑风当山贼多年,无数次死里逃生,状似粗豪,其实心里狡猾异常,否则也不能在这种关头被褚飞燕带在身边,委以重任。 见吕逸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却正好恢复了气力,顿时就地一滚,身形不退反进,朝着吕逸身后的马媛滚去。 眼前一空,胖大的黑影瞬间消失,吕逸顿时惊得亡魂皆冒,他立刻明白卫黑风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见卫黑风双斧交到左手,右手从怀里一掏,猛地一扬,一蓬白烟兜头兜脸朝马媛罩去。 “闭眼屏息!”吕逸大喊一声,匆忙提醒道。 这时候他才发现,马续说马媛武艺稀松平常那是一点都没有自谦的意思。 这已经不是寻常了,在他看来,跟不会武艺有什么区别? 不会也就罢了,临敌经验更是压根没有。 卫黑风这样下三滥的江湖手段对付马媛,那是一用一个准。 此刻马媛花容失色,幸得吕逸及时提醒,她的反应虽然慢了半拍,却也第一时间听话的闭上眼睛,只是生石灰无孔不入,还是吸入半口,顿时一阵灼痛,自咽喉直烧肺腑。 “啊!”马媛立时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捂住胸口,踉跄后退。 卫黑风一击得手,顿时面露狂喜,吕逸他打不过,这个小姑娘明显是个软柿子。 就地一滚,迅速欺到马媛身前,骤然长身而起,大斧劈头盖脸砍下。 吕逸听到马媛喊声,顿时心中剧痛,眼前烟尘遮蔽了视线,一时根本不知道马媛伤势。 “媛儿!”吕逸心急如焚,顿时不管不顾,急急抢身上前。 此刻卫黑风背对吕逸,身后空门大露,只需随手一击,就能将他斩杀,但巨斧临身,马媛恐怕绝难幸免。 卫黑风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要的就是吕逸投鼠忌器,不敢对自己下手。 若是先砍伤马媛,吕逸心神打乱之下,自己再回身一击,吕逸如何能够抵挡? 眼看马媛惊慌失措,近在咫尺,他的嘴角已经咧出丑陋而狰狞的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吕逸心念急转,一瞬间已经判明形势,宁可错过杀敌的机会,也决不能让马媛遇险! 吕逸绕不假思索,绕过卫黑风,一个闪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马媛面前。 “鼠辈敢尔!”吕逸暴喝一声,怒目圆睁。 这一喊,声遏行云,卫黑风气势顿为所折,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巨斧却已经顺势临身。 “砰!”一声巨响。 巨斧正正劈在吕逸胸口,卫黑风纵然远不及吕逸神力,但身大力不亏,全力一击又岂容小觑。 猛遭重击,吕逸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噗!”一口逆血冲喉而出,正正喷了卫黑风一头一脸。 卫黑风一击得手,心中狂喜,满脸血污更显狰狞,狂吼道:“哈哈,老子首功,首...” 蓦的只觉心口一凉,剩下的半截子话再也说不出来,惊骇的低头一看,只见吕逸右手断剑已经刺入胸膛,直没至柄。 “谁说断剑杀不死人的!”吕逸艰难的说完这句话,气力一泄,手上一松,仰面就倒。 第92章 险之又险,死里逃生 吕逸仰面栽倒,马媛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双手紧紧抱住吕逸。 她心里着急,根本不知道吕逸伤的多重,只见一柄巨斧牢牢的嵌在吕逸胸口,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马续所处的内室中不断传来兵刃交击的铿锵声,却只有赵云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马续和华佗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边是生死不知的吕逸,一边是危在旦夕的爷爷,饶是马媛自幼熟读兵书,却到底只是个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少女,一时之间难免方寸大乱,心乱如麻。 可这样的生死关头,哪里容得她有半分犹豫。 马媛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纷繁复杂的情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双手紧紧攥住,指甲嵌入肉中,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地上。 手心传来的阵阵疼痛成功压制住了她心头的剧痛。 凤目一凝,先冲到吕逸身边,探他的鼻息。 还好,鼻息犹在,心中稍定,“吕大哥,吕大哥...”马媛连声呼唤,怎奈吕逸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马媛只道吕逸伤重,此刻只能靠自己了,银牙一咬,一狠心,从卫黑风胸口猛地拔出断剑。 一股热血飚射而出,溅了她满头满脸,头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恐怖画面,马媛忍不住花容失色,胸腹翻涌欲呕,不忍直视。 但她记挂马续安危,知道时不我待,只能鼓足勇气,强行将这口气压下,奋然起身。 马媛知道自己武艺低微,若是直冲进去于事无补,搞不好还要为贼所制,反倒让自己爷爷和赵云束手束脚。 于是强按下心中焦灼,轻手轻脚向内室摸去。 她刚一动,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声响起,“嗬!” 马媛顿时面露狂喜,转身看去,只见吕逸摇摇晃晃,挣扎着正要坐起。 她赶紧返身,冲上前去,一拉吕逸的胳膊想扶他起来。 可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吕逸人高马大,体重颇为可观,又身穿甲胄,胸前还嵌着一把沉重的巨斧,这一拉之下,根本就纹丝不动。 “别!”吕逸痛呼一声,马媛拉扯的太用力,牵动胸腹,一阵剧痛袭来,把吕逸疼的冷汗直冒。 马媛顿时不敢再用蛮力,吕逸略缓了一缓,猛地坐起,伸手拽住斧柄用力一扯。 “嗤啦!” 裂帛声起,吕逸胸口一凉,衣袍破碎,胸口露出一大片乌青,触目惊心。 他手上巨斧锋刃上嵌了一块护心镜,已经扭曲变形,根本看不出原来形状。 这护心镜还是当初九原突围时吕布传给他的,是他们吕家的传家宝,至今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他一向爱惜,空闲时间时时擦拭,没想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上了用场。 也幸亏他从不离身,否则巨斧当胸,哪有幸理。 饶是如此,刚才那一斧也着实让吕逸很不好受,他硬生生承受了所有力量,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气血凝滞,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好在他自幼习武,根基稳固,体质极佳,若是寻常人受了这一下,哪有这么快就能回过气来? 饶是如此,吕逸现在也绝不好受,表面看来皮肉完整,里面实在已经伤筋动骨,内腑受了极重的创伤,稍稍一动,就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由内而外,潮水般袭来。 吕逸用力起身,却猛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马媛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吕逸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勉强扶住。 吕逸深吸一口气,胸口一阵刺痛,用力摇了摇头,眼神终于恢复清明。 “快去里面救师父!”吕逸咬牙说道。 感觉到吕逸拉着自己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马媛却没有立刻动身,下意识关切的问道:“你的伤?” 吕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大碍,皮肉伤而已,我撑得住!” 抬脚把卫黑风的尸首踹过一边,随手捡起两把巨斧,掂了掂份量,还算凑手,当先朝里面走去。 马媛心急如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吕逸醒了过来,她的心里顿时一块大石落地,只是看到吕逸强撑的模样,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但她知道现在只有吕逸能解危局,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分心,任由泪水滑落,只是默默的跟着,一声不吭。 快到门口,吕逸猛地挺住,侧耳倾听,脸上神情凝重。 马媛不敢打扰他,却见吕逸听了一会,眼神一紧,低声叮嘱她道:“我进去帮手,你在这里等我,放心!” 说完一纵身,朝里间冲去。 赵府里面千钧一发,城门口的战况也正焦灼。 褚飞燕的计策极为歹毒。 自己带着二十个高来高去的江湖游侠,一边在邬堡之中制造混乱,一边直捣黄龙,偷袭马续。 深夜之中,堡内众人不明所以,难免首尾不能相顾。 待到邬堡之中火光一起,堡外贼众猛攻城门,双管齐下,让人无从下手。 若是偷袭成功,他们再杀向城门,堡内大乱之下,众贼兵一拥而上,必然得逞。 若是偷袭不成,也能成功牵制堡内为数不多的兵力,更能将吕逸等高手成功吸引到赵府,此时城门要兵无兵,要将没将,破门而入只是时间问题。 他却没想到,马续身上有伤,还能勉强一战,赵云年纪轻轻,却抵住了他们多时。 他更想不到,吕逸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安排张飞和赵霆兵分两路,一路截杀城中贼寇,一路守御城门。 此刻张飞带着本部人马,第一时间冲到了城门口,正巧碰上慌慌张张赶下城头的张辽。 贼兵出营,喊杀声震天,张辽就被苏双“埋在”城头角落,当时就被吵醒了。 醉眼惺忪的一见城外景象,顿时惊得一身冷汗,酒意全消,慌慌张张四下里找苏双,却哪里看见他的影子。 只见城头不远处,几名戍卫倒在血泊之中,心中大骇,赶紧下城查探。 一见张飞,急急问道:“三哥,见我苏大哥了吗?” 张飞一指摇摇欲坠的城门,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商人作甚,快跟俺老张抵挡贼寇!” 第9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月色如水,城下沸反盈天。 数千贼兵向着城门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连绵不绝。 他们惊讶的发现,白日里如同杀神一般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在城楼上。 只有为数不多的戍卫在稀稀拉拉的朝城下射着箭,勉强阻挡他们的攻势,简直如螳臂当车。 几十名贼兵顶着盾牌,扶着冲车朝城门撞去,“轰!”地动山摇,城门嘎吱作响,尘土飞扬。 十几个戍卫用身体拼命顶住城门,在冲车的连环撞击下,厚实的门板已经破裂翘曲,随时可能倒塌。 张飞吩咐麾下军卒上城头协防,自己领着张辽直奔城门而来。 戍卫见他们两人赶来,顿时士气大振。两人连战两场,有如魔神降生一般神武的场景历历在目。 张飞暴喝一声:“闪开!” 戍卫依言向两边退开,城门口的阻力一松,冲车顿时势如破竹,粗大的尖头撞破城门,足有两丈余长的巨木赫然嵌在城门里。 攻门的贼兵狂喜,发一声喊,用力将冲车拉回,带着几片门板落地,露出老大一个豁口。 身后贼兵顿时手攀足蹬,顺着豁口中朝里冲。 刚一冒头,正撞见张飞提着丈八蛇矛怒气腾腾赶来,“来的好!”一声巨吼,先声夺人。 这贼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一双腿,骤见杀神,肝胆剧颤,忙不迭的就要往回退。 他身后贼寇攀附如蚁聚,没头没脑的把退路堵得严严实实,那贼哪有空间转身,“噗通”一声,倒被自己人挤进了窟窿,正栽在三爷面前。 “哈哈,自己送上门来,俺老张笑纳了!”张飞忍俊不禁,咧嘴一笑,上前一把提起那人脚踝,单膀用力,把他当个石块一般,顺着窟窿又扔了回去。 那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砰!”一声,脑门正撞在刚挤进门洞的另一个贼人头上,登时脑浆迸裂,两人一起毙命。 张飞脚下不停,一挺蛇矛,力贯双臂,一招“气贯长虹”,蛇矛如黑龙出涧,似奔雷彻地,直中冲车上的巨木。 “轰!”木屑四溅,巨响中,整个冲车被张飞巨力震的猛然后退。 四周攀附的众贼寇如遭雷击,纷纷倒地。 “要这破门何用?”张飞再喊一声,执住两扇城门,双臂一分,城门轰然洞开。 张飞从城门口大步流星走出去,在众贼面前插手站定,吼道:“燕人张翼德在此,哪个敢向前一步!” 声如巨雷,势若猛虎,众贼纷纷股栗胆寒,不但不敢上前,竟齐唰唰退了一步。 “无胆鼠辈,既然敢来攻城,为何不敢上前?”张飞挺身踏前,再喝一声。 众贼越发心惊,又自仓惶后退,更有胆小的双腿发软,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张飞见状,仰天大笑,众贼举着兵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恐惧和茫然,数千人竟被他一人所阻,进退两难。 “尔等既然不肯走,便让张爷爷送你们一程!”张飞转身向后,一把攥住还钉在冲车上的矛柄,双手用力环眼暴睁,厉喝一声,“起!” 冲车上的巨木长足三丈,径有数围,不下千钧之重,寻常数个壮汉都抬不起来,竟在张飞暴喝声中被一矛挑起在半空,张飞沉腰扎马,双手将巨木稳稳托住。 “咚!咚!咚!” 张飞高举着巨木向贼兵走去,每踏一步,轰隆作响,脚下足印宛然。 到得近前,张飞猛然发力,额头青筋暴现,身上甲胄连接处纷纷被暴凸的肌肉涨裂,再喝一声:“去!” 巨木脱手飞出,如同炮弹一般向群寇砸去,正面的贼寇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被巨木砸成肉泥,贼群大乱,离得近的哭爹喊娘拔腿就跑,离得远的根本不敢再靠前来。 张辽见时机已到,带着部下从城门里掩杀而出,顷刻杀入敌群,一阵乱劈乱砍。 也是褚飞燕百密一疏,把一应好手心腹都带进了城中,贼寇此时群龙无首,瞬间崩溃。 两人见贼兵潮水般又退了回去,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只有百十来人,乘胜追击想都不用想。 张飞坐镇城门,指挥士卒修缮城防,张辽火急火燎转身去找苏双。 他此刻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故交,城里兵荒马乱,苏双这才刚脱虎口,张辽可不想让他再落入贼手。 与此同时,吕逸带着马媛已经来到内室门口。 吕逸临敌经验何其丰富,不用亲眼看到,仅凭兵刃交击的声音已经能猜出大概。 想到马媛这尴尬的身手,吕逸叮嘱道:“媛儿,你千万别进去,我去救师父!”说完直闯而入。 只见赵云被三人围攻,咬牙苦撑,早就险象环生,落在下风。华佗一脸焦急的站在马续身边,老爷子嘴角挂着血,面色苍白,不知伤势如何。 吕逸看的目眦欲裂,暴喝一声:“贼子,拿命来!” 话音未落,巨斧脱手飞出,直奔高擎鬼头刀,正向赵云兜头劈下的孙大眼而去。 孙大目只觉脑后生风,仓惶转身,一道黑芒打着旋呼啸而至。 他赶紧回刀格挡,却没料到巨斧势大力沉,吕逸又是怒急攻心,出手毫不留情,哪里是他能抵挡的住的? 鬼头刀被巨斧劈中,余势不减,“砰!”的一声一并砸在胸口。 “咔嚓!”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孙大目胸口瞬间塌陷,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委顿在地,眼看是活不了了。 褚飞燕听到吕逸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吕逸现在赶来,恐怕计策八成是要落空。 暗骂孙大目和卫黑风废物,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只是依旧抱有一丝幻想。 正自思忖该不该脚底抹油,心中犹豫不定之际,却猛然瞥见吕逸正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他为了救马媛,本就受了内伤,刚才急火攻心,仓促出手,牵动肺腑,此刻胸中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褚飞燕见状,顿时心中窃喜,朝着李黄须大喊道:“这小子受伤不轻,趁现在结果了他!” 吕逸被他一语喝破,心中也是一惊,只要再给他片刻功夫,便能暂时稳住伤势,若此刻贼人当真冲上来,只怕凶多吉少。 第94章 褚贼遁走,弹尽粮绝 褚飞燕一眼看破吕逸虚实,心中狂喜,顿时撇下李黄须,手舞双刀朝吕逸方向扑来。 吕逸虽惊不乱,手中还剩一柄大斧,立刻护在胸前,站定不动,默默搬运气血。 他也看准褚飞燕鏖战多时,并不在全盛之时,只要开始几击抵挡下来,拖延时间便有胜算。 说时迟,那时快,褚飞燕一个猛扑,双刀自上而下斩落,吕逸挺身接战,大斧自下而上格挡。 褚飞燕使的是虚招,双刀临头之际,突然变招,左手刀刀势不变,右手刀却蓦地一收,藏肘在怀,凝而不发。 一招两式,端的狠辣无比。 他料定吕逸只有一把斧头,又是伤疲之身,反应不及往日迅捷,只待他架住自己左手刀时,必定怀中空门大露,到时候右手刀随时发动,吕逸绝难闪避。 吕逸也看出其中凶险,奈何自己有苦难言,胸口烦闷欲呕,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剧痛,气力、速度不及往日一半,眼看硬碰硬讨不到好,搞不好还会伤上加伤,到时候更难应付。 无奈之下,也只能放下脸面,合身就地一滚,闪过一边。 他这一动,褚飞燕顿时心中大定。 吕逸分明不敢正缨其锋,连格挡似乎都力有不逮,顿时揉身扑上,一刀紧过一刀,追着吕逸身形砍去,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褚飞燕盯着吕逸截杀,赵云那里顿时形势逆转。 本来兵刃就施展不开,更要一个人应付褚飞燕和李黄须,赵云早就捉襟见肘,岌岌可危。 但现在只剩李黄须一个,无论是招数、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远无法和赵云相比。 赵云此刻心无旁骛,眼中只有这个黄须贼寇,刚才被压制得狠了,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一杆银枪上下翻飞,瞻之在前,忽焉在右,使得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李黄须擅长诡谲伎俩,一开始三五回合还能勉强抵挡,但时间稍长,便无从招架。 他眼里只觉得满天星辰爆裂一般的枪影,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自己根本不知道哪一枪是实,哪一枪是虚。 “看枪!”赵云虎吼一声,先声夺人,银枪飒沓如流星直奔李黄须面门而去。 李黄须吓得亡魂大冒,用尽全身力气朝边上一闪,却只觉耳畔生风,眼前人影一闪即逝,却是赵云与他擦身而过。 “不疼!” 李黄须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既不透风也不疼痛,顿时心里大定,这惊雷也似的一枪,竟然真叫自己躲过去了,小命还在,万幸,万幸。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身后又一声大喝响起,“贼子受死!” 话音未落,只觉得心口一凉,半截带血的枪头从背心投入,胸前透出。 李黄须手捂胸口,艰难的扭过脖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赵云,手上双矛颓然落地。 “回马枪,见识一下!”赵云冷冷的说道,看也不看李黄须,从地上捡起他的双矛,转身朝褚飞燕杀去。 他的银枪太长,施展不开,李黄须用的短矛,还是一对,早就被赵云看在眼里了。 这一套连杀,行云流水一般,着实是智勇皆备,千钧一发之际,就连吕逸都忍不住由衷赞叹。 褚飞燕没想到李黄须也是个废物,在赵云手底下竟然十招都支撑不到,眼看吕逸已经被逼入绝境,自己却要功亏一篑。 手上刀势未停,心里却已经打起了开溜的主意。 正在这时,李黄须蓦地动了,他被赵云一枪贯胸,已是必死无疑,却并没有立时咽气,脑子里面浑浑噩噩,最后一点求生的执念带着身子夺路而逃。 他的胸口带着银枪跌跌撞撞就朝门口冲去,濒死之际,无知无识,如同一头莽牛般直扑而出。 到了门口,终于气尽力竭,扑在门板上,轰然倒地毙命。 马媛知道自己武艺太差,帮不上忙,老老实实按照吕逸叮嘱,焦急地在门口等着,不敢露面。 不料眼前一黑,李黄须的尸身“砰!”的一声砸在面前,却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褚飞燕听到马媛声音,顿时面露狂喜之色,眼中贼光一闪,立时舍下吕逸,脚尖点地,向门口的马媛扑去。 吕逸这次真的是眼前一黑,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李黄须临死之际能破门而出,马媛会突然暴露! 马媛一声出口,已经知道不妙,再听里面动静,似乎褚飞燕正向门口杀来,想要抵挡,一来自知不是对手,二来手上连个兵刃都没有,无从反抗。 纵然她精通兵法,却到底不过是个花季少女,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一时之间心神大乱。 吕逸一个鲤鱼打挺翻起,用尽全力朝褚飞燕追去,急火攻心,强提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气血,根本不管自己的伤势会不会加重。 他此刻无比后悔,若是当时带的是方天画戟这样的长兵,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所谓鞭长莫及,明明看着只有咫尺距离,差之毫厘却可能是生死两别! 他又不敢把手上斧头当暗器扔去,只怕以褚飞燕的武艺,很难一击必杀,若是这时躲开,搞不好还要误伤马媛,吕逸现在根本是束手束脚,除了玩命追赶,全无良策。 他是当局者迷,好在赵云已经脱出手来,见此情状,大喊一声:“姐姐切莫现身!”脱手一矛,向褚飞燕后脑掷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马媛福至心灵,顿时不再慌乱,急退两步,远离门口。 褚飞燕惊觉脑后金风大作,感受到赵云这一掷的威力,也不敢托大,硬生生止住冲势,偏头躲闪。 一道劲风袭来,触脸生疼。 “哆!”一声,短矛钉在对面墙板之上,矛柄兀自颤动,发出“嗡嗡”颤响。 褚飞燕情知马媛哪怕近在咫尺,自己却已经没有机会了,身后吕逸和赵云也是近在咫尺,以一敌二,与送死无异。 反正城里火起,马续重伤,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不留恋,转身朝外面冲去。 吕逸带着赵云追出赵府门口,却见褚飞燕飞檐走壁,跃上房顶,几个起落便已跑远。 赵云不忿,还想再追,却被吕逸一把拦住,说道:“穷寇莫追,先平乱!” 只见城中处处黑烟,赵霆带着人马四处扑救,乱作一团,尤其是城东囤粮处的火光,烧得吕逸一阵心寒! 第95章 兄弟反目?商贾贱命不足惜? 苏双此刻满身是血,拖着老兵的尸身有些茫然和彷徨。 他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对自己人下毒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那样。 看着眼前火光冲天的仓廪,他怔怔的出着神。 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仿佛能看到往日的点点滴滴,自幼与张辽相识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随着火焰不断闪现。 “不知文远会不会原谅我...”苏双喃喃自语道,声音缥缈而低沉,仿佛从九幽深渊中传来的幽冥之音。 耳边不断传来厮杀的声音,他知道是游侠和邬堡守军短兵相接。 看情形,二十个黑衣人恐怕凶多吉少,等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破门而入的贼寇,想来城门那里也应该是守住了。 他不知道该替邬堡庆幸,还是该替自己悲哀。 忽然,远处房顶上一道黑影闪过,头也不回的朝城外奔去。 这个身影早被苏双刻在灵魂深处,一眼便知是褚飞燕! “褚贼脱身,我该如何?”苏双又喃喃自问。 褚飞燕丢下一众黑衣人,独自逃生,想都不用想,他们趁夜偷袭的计划肯定彻底失败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他现在哪怕后悔,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苏大哥,苏大哥你在哪里?”张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个时候,果然张辽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这一声声焦急的喊声,如同利刃一般在他心头不断划开一道道伤口。 苏双苦笑一下,把心一横,眼里厉芒一闪,手中短剑用力朝自己肩头扎去,直没至柄。 刺骨之痛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忍不住惨呼出声,“啊!” 张辽正找他找的焦头烂额,猛听这声惨叫,顿时更加惶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来,正看到苏双手捂着肩头,瘫坐在地。 张辽疾冲过去,一把扶住苏双,问道:“苏大哥,是谁伤了你?” 苏双疼的牙关打战,话不成声,“褚贼...褚贼...” 张辽眼里怒火熊熊,恨声道:“这千刀万剐的匹夫,某与他势不两立!” “仓...仓廪...”苏双艰难的抬起手,指着烧成断壁残垣的仓廪呻吟道。 张辽这才发现,邬堡囤粮已经付之一炬,心里大惊,却看苏双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顿时一咬牙,“苏大哥,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先带你找华佗先生救命,其他的事你先别管!” 说完俯身抱起苏双,三步并作两步朝赵府赶去。 赵府内,马媛被马续借口探听邬堡内情况打发了出去,华佗此刻正专心致志给马续疗伤。 老爷子气急攻心,又硬生生挡了孙大眼势大力沉的一刀,伤上加伤,情况不容乐观。 尤其是银针入肉,若再不起针,就真的万劫不复,回天乏术了。 华佗正要动手,马续立刻察觉,轻轻的摇了摇头。 “啊呀,褚贼已退,城中还有吕将军在,老将军你何苦...”华佗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赶紧劝道。 马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道:“褚贼奸猾,想要拿下他,还需老夫亲自出手。老夫已有计策,望先生成全!” 华佗有些哽咽的说道:“可是老将军的身体...” “呵呵,先生此刻起针,又能让老夫多活几日?”马续洒脱的说道:“苟延残喘岂是老夫归宿?让老夫能有机会手刃贼寇,方称得上死得其所!” 华佗未语泪先流,还想再劝,却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记得先生说过,尚有固本灵药,不如给老夫来上几颗,尝尝咸淡如何?哈哈哈”马续打趣的说道。 吕逸和赵云刚巧回来,见马续发笑,又见华佗泪痕宛然,满面愁容,顿时心里一紧,有些忐忑。 马续不等他说话,先开口问道:“世安,今日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师父,褚贼此来,颇为蹊跷,弟子尚不能确定!”吕逸稍加思索答道。 “哦?不能确定,就是已经猜到大概?”马续问道。 “确有怀疑,只怕是奸细所为!”吕逸笃定的说道。 “邬堡之内,尽是赵家和马家的子弟,断无奸细,你带来的人,又和褚飞燕毫无瓜葛,也不可能有奸细,如此说来,你觉得是谁?”马续沉声问道。 他今夜虽然深居内宅,却洞若观火,仅凭只言片语,便抽丝剥茧,一语中的,吕逸不禁敬佩万分。 就单单这眼光和洞察力,就是自己远远不及的。 “弟子看来,唯有一人...” 吕逸正要说出那人名字,张辽一身狼狈,抱着苏双闯进了门来。 “华先生,华先生,快救救苏大哥!”张辽高喊道。 吕逸眉头一挑,忍不住问道:“文远,苏先生受伤了?” “苏大哥被贼人刺伤,危在旦夕,华先生救命啊!”张辽三两步冲过去,眼中满是惶急。 华佗正给马续推宫过血,忙的额头见汗,闻言抬头瞟了一眼痛的浑身打颤的苏双,随口说道:“等一等。” 张辽手上不断传来苏双筛糠般的颤抖,心急如焚,忍不住冲口而出:“苏大哥这样子如何等得?华先生你救死扶伤,当知轻重缓急,苏大哥明轩一线,你为何对他如此冷漠,难道他的命便轻贱许多不成!” 吕逸见他出言无状,怒斥道:“文远休得无礼,华先生自有分寸!师父他老人家...” 张辽此刻酒意加怒意齐齐涌上心头,几乎已经失了理智,哪里听得进去。 见吕逸也不帮自己,顿时梗着脖子,口不择言的喊道:“大哥,没想到你也这样,罢罢罢,你们都不管他,我自己救他!” 说着将苏双轻轻放在地上,一把攥住剑柄,眼神一厉,就要拔剑。 “你要是不想让他没命,就住手!”华佗见状,赶紧出言阻止。 张辽闻言,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僵在当场,双眼通红,眼角泪光隐隐。 吕逸见他伤心,感同身受,心中不忍,上前想要扶他。 张辽一瞪眼,冷哼一声:“我们商贾出身,贱命一条,不敢劳动吕将军大驾!” 吕逸知道在激动中的人不可理喻,又气他口不择言,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张辽祖上是聂壹,也是商贾出身。 没想到他其实一直对这个出身耿耿于怀,只是深藏兄弟日常情厚,他将这点自卑深藏心底,从未表露过。 此刻压抑的情绪陡然爆发出来,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伤情分的话。 “五弟你...哎...简直...”吕逸气结,指着张辽半天说不出话,兄弟两个怒目而视,众人面面相觑。 第96章 世安,计将安出? 华佗一丝不苟的给马续推拿完毕,老爷子脸色顿时好了不少。 顾不上擦汗,过来给苏双看伤。 张辽见到华佗过来,火气顿时消弭了不少,脸上又急又苦。 刚才他气急攻心,大放厥词,一时激愤之下,口不择言,现在着实是有些骑虎难下。 有心服软道歉,又着实有些拉不下脸来,一张紫膛脸憋的通红。 吕逸叹了口气,见他可怜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些心软,朝着华佗一拱手说道:“华先生,舍弟刚才出言无状,多有冒犯,在下替他向您赔个不是,望您宽宏大量。” 顿了一顿,又道:“这位苏先生,也曾对在下有恩,还请华先生尽力救治,在下感激不尽!” 张辽闻言,顿时感激的看向吕逸。 吕逸还在气头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咦!”华佗看过苏双伤势,忍不住惊呼一声。 张辽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再顾不得脸面,急道:“华先生,都是我的错,我给您赔罪,您千万救我苏大哥啊!” 说完就要俯身磕头,吕逸没好气的冲上去,一把拉起他,斥道:“就不能等华先生把话说完?添什么乱!” 这一近身,正闻到张辽浑身上下一股浓烈的酒气,忍不住气息为之一窒。 “你喝酒了?”吕逸怒道,“大敌当前,你还醉酒?简直越活越混账了!” 张辽顿时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和吕逸愤怒的目光对视,嗫喏说道:“大哥,小弟我...” “谁是你大哥,叫将军!”吕逸气道。 “将军...末将...”张辽更加无地自容。 “回头再跟你算账,家法军法一个都少不了!”吕逸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转头又问华佗道:“华先生,苏先生伤势如何?” “伤不致命,却有些蹊跷...”华佗一边说着,一边在苏双伤口周围运针如风,不消片刻伤口中鲜血便已止住,华佗探手一拔,苏双浑身一颤,痛哼一声,晕了过去。 “性命无碍,张将军可以放心了!”华佗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说道。 “那苏大哥怎么晕死过去了?”张辽还是不放心。 “疼痛过度,暂时晕厥,已无大碍了。”华佗随口答道。 吕逸赶紧问道:“适才先生说他的伤有些蹊跷,不知何意啊?” “不知道这位苏先生武艺如何?”华佗略作沉吟,却答非所问。 吕逸不知道,疑惑的看着张辽,张辽赶紧说道:“稀松平常,与我等自不能比。” “那张将军以为,苏先生的武艺,较之今夜的游侠儿孰高孰低?”华佗又问道。 张辽今夜只跟普通贼兵交手,没遇到游侠儿,但想来以区区几人就敢潜进邬堡夜袭,绝不可能是寻常江湖庸手。 “恐怕远远不如。”张辽思忖片刻答道。 “那便是了!”华佗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皱着眉头说道:“若说苏先生武艺与这些游侠在伯仲之间,搏杀之间,便不该只得肩上这一处伤口。” 顿了一顿,他又道:“若说相差甚远,那贼人这一剑为何不一击毙命,却要将他重伤?” “这短剑锋利异常,不是凡品,江湖人对这等兵刃爱逾性命,怎会弃之如敝履?故而觉得蹊跷。”华佗平静的说道。 张辽是个聪明人,自然已经听出他话里怀疑的意思,顿时又忍不住心头火气,梗着脖子说道:“苏大哥为了守卫仓廪,被贼人重伤至此,你还怀疑他,简直岂有此理!” 吕逸见他又要犯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华先生说的哪里有错,你就不觉得当日救出苏先生之事,太过简单了吗?再说,他好端端的一个客人,也不擅长武艺,没来由的谁让他守仓廪了?” 张辽哪里听得进去,急道:“大哥,张大哥也死在褚贼手里,苏先生和褚贼之仇不共戴天,他总不可能会害咱们!” 提到张世平,吕逸心中顿觉伤感,叹了口气,不忍心再斥责张辽。 张辽只当吕逸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话,又道:“等苏大哥清醒过来,一问便知,小弟敢用性命担保,苏大哥绝不会从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逸也没心思跟张辽争辩,很明显张辽已经被冲昏了头脑,这时候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根本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吕逸和马续交换了个眼神,马续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吕逸顿时心领神会。 “不必了,你且带苏先生下去休息,好生照料。”吕逸吩咐道。 张辽老老实实领命,又找华佗讨了些止血生肌的药,抱着苏双下去了。 师徒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不妨将计就计?” 马续老怀大慰,大笑不绝,马媛正从外面回来,邬堡这次损失惨重,城内四处火起,断瓦残垣,道路阻塞,仓廪更被付之一炬,粮草顷刻断绝。 但也好在赵霆及时带人扑救,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再加上潜入的不过是二十个游侠,倒被赵霆着实留下了好几个。 另一方面,张飞及时赶到城门,一声虎吼震慑群寇,硬生生把数千贼军吓得不敢上前,直到褚飞燕逃遁,贼营鸣金收兵,城门一夜未失。 马媛心里记挂爷爷和吕逸,匆匆了解完形势就火急火燎冲了回来,见一老一少两个伤员开怀大笑,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马媛埋怨道,“老的不让人省心,小的也不让人省心!” 一老一少顿时有些尴尬,马续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世安,计将安出?” 吕逸见马媛进来,这计策在嘴边转悠了半天,硬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苦恼的挠了挠头,嗫喏着不吱声。 “世安,但讲无妨,老夫还能怪你不成?”马续鼓励的说道。 “师父,不是弟子不想说,只是这计策着实有些大不敬,弟子不敢说!”吕逸无可奈何的说道。 马媛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应该贤惠的给吕逸撑腰,鼓励道:“吕大哥,你有话直说,爷爷不会怪你的!” 吕逸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的意思是,或许要给师父办个丧事?” 第97章 嚣张的褚飞燕 马媛突然觉得心里隐隐有了些不详的征兆,想了一想还是不同意。 “不行,爷爷年事已高,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已是不详,哪有人还活着,就办丧事的道理!”马媛想到爷爷年过八十,又伤病交加,顿时悲从中来,仿佛马续真就要不久于人世一般,泫然欲泣。 马媛所说句句真切,自己这办法却是大不敬,只是一时之间,却哪里想得出更好的计策? 又觉得对不起老爷子,慨叹一声,不再坚持。 “事急从权,值此危急存亡之际,正当不拘小节!”马续看出吕逸的尴尬,及时解围道。 吕逸闻言,肃然起敬,看向马续,正要说话,老爷子却又道:“世安,切记!机事不密,大事难成。”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明白”吕逸点点头。 褚飞燕这厮实在是太奸猾了。 吕逸从九原出道以来,可以说一帆风顺,直到遇到这厮,却屡屡碰壁,艰难无比。 第一次夜袭便被他将计就计,折损了不少人马,更险些弟兄三人都陷在阵中。 第二天冲阵,明面上看自己大获全胜,实际上褚飞燕的贼众元气未伤,自己麾下的骑兵又损失不少,更救回来一个行事处处透着诡异的苏双。 今晚的偷袭,褚飞燕更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连自己都受伤不轻,马续更是险些丧命,一想到这些,吕逸心中忍不住怒火熊熊,恨意滔天。 吕逸没有急着说话,在马续身边跪坐下来,闭目沉思。 马续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赞许,临大事最忌心浮气躁,吕逸这种时候能静得下心来,足见心志之坚,处事之稳。后继有人,马续老怀大慰,拈着白须不断微笑点头。 良久,吕逸蓦的睁开双眼,目中精光四射,沉声说道,“师父,弟子想...” 正要解释,却见马续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已经老了,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老夫不想知道你的打算,这邬堡上下,你自去分派便是,老夫累了。” 马续的对自己的信重让吕逸心头一暖,更坚定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 马媛见他们两个已经做了决定,无奈之下也不再反对。 吕逸如此这般把计策巨细说了一遍,马媛听得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更因势利导,将他疏漏之处一一补足,两人窃窃私语,商量到天光大亮,这才相视一笑,胸有成竹。 计议已定,吕逸又唤来众将,逐一安排,唯独不叫张辽,只让传令闭门自省,无令不得出门。 分派既定,忽有戍卫前来禀报,褚飞燕带着一众贼寇在堡外搦战,吕逸和马媛相视一眼,这第一招,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鏖战一晚,褚飞燕却精神奕奕,在城外纵马来回奔驰,状极嚣张。 他这一次夜袭,仅仅带了二十个游侠儿,就把邬堡闹得人仰马翻,不仅让马续和吕逸重伤,自己更全身而退,此刻可以说志得意满。 马续到底伤的多重,现在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褚飞燕一向自视甚高,除了马续之外,其他人还真没被他放在眼里。 此刻一众贼寇污言秽语的叫骂了半天,城头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已经开始暗暗有些期待了。 “嗖!”破空声大作,褚飞燕机警的一拉马缰,战马急退两步,一支羽箭破风而至,“噗”的一声钉在马前,箭尾颤动不止。 褚飞燕心里一惊,抬头向城头望去,只见吕逸手握一张浑身黝黑的铁弓,正向弦上搭箭。 “射日弓!” 褚飞燕忍不住惊呼出声,面色一冷,咬牙暗骂道:“老不死的果然偏心,连这宝贝都传了这厮,老子哭求多时,却死活不肯松口,玛德!” 他恨恨的朝吕逸望去,却只见吕逸憋的满脸通红,一张弓却再拉不开,利箭迟迟无法射出,吕逸已经气喘吁吁,若不是身边亲兵搀扶,差点站立不稳。 吕逸的样子分明是受伤极重,却还在硬撑。倒不是他演得真,实在是自己有些逞强,这一箭射出,牵动胸口伤势,有苦自知。 褚飞燕见状大喜,忍不住嚣张的朝吕逸喊道:“小子!这射日弓落在你手上也算是暴殄天物!你可知这宝弓射程足足两百步,你居高临下,却只能射出百步,简直可笑!” 城头上吕逸怒气勃勃,用力猛拉,弓弦却纹丝不动,褚飞燕更加得意,叫嚣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回去再练几年再出来吧,快让我师父出来答话!” 说道这里,褚飞燕更纵马向前几步,斜睨着眼,看向吕逸,极尽挑衅之能事。 吕逸费了半天力却实在拉不开弓,急火攻心之下,更加摇摇欲坠。这时只见马续顶盔掼甲登上城头,居高临下看向褚飞燕。 褚飞燕见马续现身,心里一惊,又带马急退两步,这才定住身形,喊道:“师父你老人家身体康健,弟子心里这块大石终于落地,万幸,万幸!” 两人隔着百步距离,马续从现身至今又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褚飞燕顿时心里疑窦丛生。 “昨晚弟子与师父切磋一场,意犹未尽,不知师父是不是也觉得弟子已经青出于蓝?”褚飞燕眼里贼光闪闪,紧盯着马续一瞬不瞬,又道:“哈哈,师父难道是自愧不如,没脸见弟子,竟连头都不敢抬了吗?是吗!” 城上马续气的浑身发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吕逸勃然大怒,又去张弓,却用力过猛,气血一窒,仰面栽倒,后面亲卫赶紧上前搀扶,城头上瞬间乱做一团。 褚飞燕突然厉喝一声:“师妹,哥哥心里一直挂念你,你何不摘下头盔,让哥哥再一睹芳容啊!哈哈哈!” “马续”顿时大惊,似乎被他一语道破,方寸大乱,连连后退几步,不敢露面。 褚飞燕这下心中已经笃定,马续恐怕身体状况极为不妙。吕逸这分明就是缓兵之计,妄想用马媛假扮马续,拖延时间,区区小计,岂能瞒过自己。 果然吕逸强撑着骂道,“褚贼你休得猖狂!今日...” 话没说完,已经咳嗽连连,声音更是虚浮飘忽,传到城下轻的几不可闻。 “哈哈哈!”褚飞燕志得意满,桀桀怪笑道:“放心,老子今天不攻城,给老不死的带个话,让他安心休养,算是老子最后一点孝心!” 说完扬长而去。 第98章 烈焰焚心,张辽苦遭心魔 饶是用计,褚飞燕这厮嚣张的样子也着实把吕逸和马媛气的不轻。 两人城上的样子,一半是演戏,另一半倒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显得格外真切。 见褚飞燕志得意满的回营,马媛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忍不住问道:“吕大哥,这厮真会中计吗?” 吕逸想了想,说道:“这厮狡诈多疑,恐怕这样一来也只信了一半,若要他全信,恐怕免不了还得再给他添把火!” 马媛蛾眉轻蹙,问道:“可这火从何来?” 吕逸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落在我那轻信别人的五弟身上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料定褚贼今夜必然来攻,师父那里媛儿多费心,城内部署便交给愚兄!” 马媛担心的看着他,问道:“你的伤...都怪我...” “区区小伤,不碍事...”吕逸笑着安慰她。 眼神转厉,咬牙切齿的说道:“今夜定要让褚贼葬身于此,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也对不起这城里战死的英灵!” 二人分派已定,各自前去调度,忙活了一整天,将近入夜时分,赵府里白幡林立,冥灯高悬,城内各处尽张素帷,家家设祭,悲声四起。 守在城外的贼军哨探一听到里面的动静,慌不迭的跑去禀报褚飞燕。 群贼大喜,摩拳擦掌,撺掇着褚飞燕立刻发兵,皆以为城中举丧,必定是马续殡天。 褚飞燕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反而举棋不定,只暗暗嘱咐心腹,时刻留意,却始终按兵不动。 城里的动静把张辽吓了一跳,他刚想出门,却被两个亲卫拦了下来。 张辽勃然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拦我作甚!” 两个亲卫也无奈,陪着笑道:“五将军,小的也是奉令行事,少将军说的明白,让您在房里反省,哪里都不让去!” 张辽无奈,心里越想越气苦,吕逸对待他的态度,让他打从心底里觉得伤心和绝望。 哪怕打自己一顿,骂自己一顿都行,但现在分明是已经不信任自己了,连门都不让出,面都不屑见,除了喝酒,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自己帮自幼相识的朋友说话,有什么错? 他绝不相信苏双会做出卖友投敌的大逆之举,这里面的误会他必须再向吕逸解释清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关在这里,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正在这时,苏双满脸歉然的出现在张辽门口,长叹一声说道:“文远,是我连累了你!” 说完一揖到地,躬身不起。 张辽担心他的伤势,赶紧说道:“苏大哥不必如此,你还有伤!” 他想上前搀扶,两个亲卫却铁面无私,不肯放他跨出房门半步,张辽无奈,跺脚埋怨道:“我不出门行了吧,你们帮我把苏大哥搀起来总可以吧!” 亲卫还在犹豫,张辽气急,用力一把推开亲卫,怒道:“大哥只说不让我出门,可没说不准苏先生进来!” 亲卫无奈,只能任由张辽冲过去扶起苏双,搀进房中。 一坐下来,苏双便劝道:“文远,你和吕将军一路从九原并肩杀出,情笃义重,没想到竟因为我这微末之人,让你们兄弟生了嫌疑,我心中有愧,对不起你啊!” 说完这句,已经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苏大哥,你这话从何说起!”张辽气道:“难道让我眼睁睁见你落难,却不相救吗?你把我张辽当成什么人了!” “我知文远重情重义,正因如此,我才不愿你和吕将军兄弟之情蒙尘。我知文远你素有大志,吕将军人中龙凤,正是你梦寐以求的明主,切不可因我,而失吕将军之信任。”苏双诚恳的说道。 这一句话正戳中张辽痛处,闻言忍不住神情一黯。 苏双又悲悲切切的说道:“愚兄死不足惜,若是能因此让你和吕将军重归于好,愚兄便自刎于此,又有何妨!” 张辽大惊,赶紧阻拦道:“苏大哥何出此言!我大哥只是关心则乱,这才对你起了疑心,小弟与苏大哥相识多年,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苏大哥你放心,等我见了大哥,自然会再为你分辩!” 苏双点点头,红着眼睛说道:“文远不必费心,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说完长叹一声,意兴萧索。 从张辽那里出来,苏双却不回房休息,拖着病体,艰难的在城里晃悠。 四处打探,嘘寒问暖,时不时的这里帮下忙,那里搭把手。 除了吕逸对他有怀疑,其他人并不清楚详情,只知道他是被救回来的,更是张辽的朋友,对他毫无戒备之心。 更见他身残志坚,却还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心中都十分感动。 褚飞燕围城数日,城里粮草本就紧张,一个个都面有菜色。昨晚剩下那点粮秣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每个人脸上的悲伤都是发自肺腑。 这一切都被苏双看在眼里。 他亲眼看着众人加固城门,亲眼看着众人把一个个草人扎在城头,伪装成守军,又亲眼看着众人用木料梁柱堵住城墙处的缺口。 金乌西坠,众人忙完,纷纷下城而去,只留不多的几个人警戒,看他们的去向,苏双知道必然是去赵府吊唁。 时机已至! 苏双咬牙忍痛,又一次爬上城头,悄悄举起火把,朝城外方向连连晃动。 城上戍卫稀疏,又隔着许多草人,他的动作在城外看来明显,城上却是死角,毫无察觉。 晃了多时,他估计褚飞燕应该收到了消息,立刻悄悄掩下城头,朝城墙缺口处疾走过去。 白天他早就刻意打听明白,这里只剩薄薄一层土砖,里面早已破朽不堪,是整个邬堡最脆弱的地方,此刻却无人看管。 苏双费力的挤进里面,贴着耳朵听着城外的动静。 城头的火光一起,褚飞燕的心腹立刻又飞奔回去禀报。得了这个信号,褚飞燕心头疑虑尽去,贼营瞬间热闹起来,人仰马嘶,倾巢出动,朝邬堡冲来。 一万人奔袭,地动山摇,邬堡上守军顿时发现敌踪,号角声大作,城里吵嚷嘈杂瞬间乱象频生。 苏双眼神一狠,把手中的火把朝墙垛里一扔,瞬间火光冲天。 一声怒吼从身后猛地响起,“苏双!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某今日誓杀汝!” 苏双骇然回头,只见张飞带着张辽堪堪赶到。 张辽血贯瞳仁,目眦欲裂的站在不远处,正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 第99章 情有可原,罪无可恕 “文...文远,你都看见了?”苏双心里一阵寒意涌上,结结巴巴的说道,“文远...你听我解释...” “匹夫!小人!叛徒!”张辽咬牙切齿,状若疯狂,厉声喝道:“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竟然一个时辰前还在骗我!” 和张辽相识多年,苏双并不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凶厉的神情,但却是第一次亲身面对这样凶厉的张辽。 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灵,有愧疚、自责、无奈更多的却是恐惧。 苏双本能的后退,向城墙边上走去,他恨不能纵身一跃,至少不用面对这样的张辽,但他凝视着城墙下的黑暗,终究鼓不起勇气。 张辽一步一步的靠近,苏双没头苍蝇一样的在城墙上四处乱窜,找不到去路。 “噗通!”苏双终于被心里的恐惧压塌,跪倒在地,涕泪交流,哀哀求饶道:“文远,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求你...” “啪!”张辽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怒吼道:“某只恨自己有眼无珠,错信了你这小人,竟为了你,怀疑大哥!” 苏双被他抽的眼冒金星,半边脸颊瞬间肿起老高。 “噗!”苏双吐出一口血水,里面还夹着两颗断裂的牙齿。 他肩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洇洇鲜血渗透了衣襟,看上去一副凄惨模样。张辽看在眼里,攥紧着拳头高高举起,却始终没能再次落下。 张飞在侧,这一幕幕都被他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叹道:“五弟,大哥早有吩咐,命你带他去帐前听候发落!” 说完一招手,两个亲卫上前,把苏双就地捆翻,拖着就走。 张飞走到兀自高举着拳头的张辽身前,用力一拉,将他搀起,只见张辽泪流满面,双目赤红的看向自己,说道:“三哥,我没面目见大哥,我来守城!你帮我告诉大哥,我对不起他,对不起马家和赵家,对不起全城所有人,我...” “混账!”张飞环眼圆睁,怒吼一声,骂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你自己犯的错,便该亲口给大哥一个交代,给全城一个交代!这些话你留着自己跟大哥说,大哥说了,这是军令!” 张辽还想再分辩,张飞吩咐两个亲卫架着张辽就下了城墙,张辽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拖着就走,张飞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城下褚飞燕大军杀到,他这次倾巢出动,为的就是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八千贼军从四面八方冲击城墙,他自己带着两千黑山贼对堡门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势。 不知为何,吕逸却只安排了张飞一人在城头组织抵抗,其余众人都在临时军帐中待命。 苏双和张辽被带到吕逸面前,苏双此刻血染前襟,极为凄惨,张辽却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吕逸高据帅案,眼神冰冷的望着阶下的苏双。 苏双感受到他的怒意,怯怯的抬起头,望向吕逸。 吕逸心里万分不解,怀疑是一回事,当真相摆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苏双本该和自己一样,对褚飞燕恨之入骨,却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反过来当起了内奸? 苏双的眼神一开始充满了恐惧,继而变成了哀求,但从吕逸的眼里,他看不到一丝的情感变化,苏双的眸光渐渐地变得疯狂而愤怒。 “苏先生,为什么?”吕逸沉声问道。 “什么为什么?”苏双挣扎着站起身,梗着脖子回答道。 “我且问你,张世平张先生之死,是真是假?”吕逸问道。 “他死了!”苏双眼中哀伤一闪而过。 吕逸眼神一厉,问道:“张先生也是你害死的?” 苏双闻言,瞬间癫狂了起来,大喊道:“他是蠢死的!蠢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齐刷刷看向他,眼里全是鄙夷。 “当着褚贼,他罔顾家人眷属安危,却偏生想要做义士,何其愚蠢!”苏双厉声说道,“我们不过一介商贾,从古至今,商贾何曾被人高看过一眼?我们不过逐利之徒,艰难求存而已,讲什么大义?”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张世平和苏双都是商人出生,生死面前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这里唯独吕逸,心中百感交集,他来自后世,更明白人性的自私。 张世平这样的选择,在别人看来英勇慷慨,在他看来,竟能理解苏双嘴里的“愚蠢”二字中的悲凉和无奈。 “我只是不得已!”苏双眼里的悲伤浓的像化不开的墨水,“褚贼占了真定城,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褚贼一念之间,我能怎么选?我该什么选?” “凭什么我只能选择去死?”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 吕逸默然,神情复杂的看着苏双,他做出了选择,情有可原,但却又让人无法宽恕。 张辽闻言,眼里怒火高炽,恨声骂道:“姓苏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张大哥为大义捐躯,你却苟延残喘,偷生于世,不仅没有丝毫悔意,竟还出言侮辱他身后令名?” 他愤然横在苏双面前,双目赤红,喝道:“你顾念家小,张大哥难道没有家小?这邬堡中的每一个人,谁没有家小?你为何能这样理直气壮?这样自私自利?”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无胆无骨的匹夫,我呸!”张辽一口浓痰啐在苏双脸上。 苏双不闪不避,任由唾沫在脸上淌下。 静静地凝视着张辽,缓缓低下了头,良久,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眼里却多了一丝疯狂和决绝。 “我自私?我哪里自私?”苏双厉声反驳,“城里这些人和我素昧平生,我凭什么要为他们冒着牺牲家人的风险?” 张辽被他反驳的一窒,想怒斥他的话被硬生生噎在喉咙里,竟突然说不下去。 是啊,他苏双和邬堡里的人非亲非故,在自己家人和陌生人之间做选择,他为什么必须要牺牲自己? 设身处地,他张辽和苏双自幼相识,苏双的亲人也是自己的故友亲朋,如果他们死了,难道他张辽心里就不难过吗? 想到这里,张辽不禁有些神色黯然,却听苏双突然放声大笑,状若疯癫。 第100章 心魔早生,谁才是背叛者? 苏双仰天大笑,状若疯魔。 他的声音如同夜枭哀啼,阴惨惨让人不寒而栗。 良久,苏双止住狂笑,脸上涕泪纵横,面容扭曲,恶狠狠的对吕逸喊道:“张世平已经死了!死了!就这么死了!” 吕逸冰冷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怅然,并没有接话。 “他家人的性命也落在我的肩上!”苏双厉声喝道,“难道我们张、苏两家,牺牲一条人命还不够吗?” 张辽默然,眼神哀伤。 “难道非要我们全族尽丧褚贼之手,你们才觉得理所应当?才称得上大义和慷慨吗?”苏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双目尽赤。 “这样的大义于我何益?这样的慷慨要来何用?!”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 “大哥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张辽有些哽咽的说道。 “没说过?哼!你们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苏双厉声打断他的话,斥道:“自私?说我自私?我哪里自私了?我难道不是和你们一样吗?我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我有什么错?” “苏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张辽脸色一变,苏双牵累全城,卖友投敌,竟然没有一丝悔意,怎么能让他不怒火中烧?! 见张辽连称呼都变了,苏双眼里更增加了一丝悲凉,冷冷的反问道:“说到自私,你们难道不自私吗?” 他用力挣动,却因为绳索的捆缚,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颤抖。 “你吕逸不自私?!你张辽不自私?!你们除了高喊大义,又何曾顾惜过我们这些微贱的商贾?”苏双声嘶力竭的吼道。 “苏大哥,我何曾有过看轻你们的意思?”张辽艰难的反驳道。 “哼哼!自从你跟了这吕逸之后,你何曾再将我们放在眼里?”苏双转头怒视张辽,破口大骂。 张辽一时不解,怔怔分辩道:“我何曾...” “说到自私,你张辽有什么面目指责我?”苏双劈头盖脸的对着张辽骂道。 “你这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你的先祖是聂壹!也是个商人,你难道忘了自己的出身!”苏双厉声喝道。 “我没有...先祖虽为商人,却也曾为国谋贼,不惜性命!”见苏双提及先祖,语出不敬,张辽顿时梗着脖子反驳道。 “我呸!”苏双勃然大怒,啐道:“你先祖不惜性命,朝廷可有半分褒奖?丝毫肯定?你们张家祖训你都忘了?” “我没有,先祖虽说不许张家子孙再涉朝堂,可世易时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这么多年,咱们两家被胡虏残害的还不够狠吗?”张辽怒气攻心,反问道:“国仇家恨,难道都不管了吗?” “管?怎么管?你是个商人,凭什么去管?”苏双冷笑一声,问道:“我们苏家和你们张家世代从商,从先祖一辈开始,便曾一起盟誓,互相扶持,永不相背!你可还记得?” 张辽不由自主的答道:“自然记得,不敢有一时忘却,我也一直把你和张大哥视作亲人!” “呵呵,好一个视作亲人!你何曾把我们放在心上?”苏双嗤笑一声,冷冷说道,“你自幼喜爱习武,好,没问题,我们两家鼎力支持。” “这么多年,你要访名师,我跟你张大哥费尽心力,帮你遍访高人!” “你要兵刃,我跟你张大哥四处找寻能工巧匠为你打造!” “你要良马,我跟你张大哥但凡找到宝马良驹,哪一次不是送到你面前尽你心意挑选?”苏双越说声音越尖厉,张辽却被他说的抬不起头来。 “你跟张大哥对我的恩情,我不曾有一日或忘...”张辽想起往日情谊,眼眶湿润,喃喃说道。 “没有一日或忘?哼!你何曾真心实意感激过我们?”苏双怒哼一声,斥道。 “你学成一身本领,非要从军,我和你张大哥苦劝不成,也由得你去,并不曾怪过你一丝一毫!”苏双幽幽叹道,“你要从军,我跟你张大哥上下打点,好不容给你谋了个去雁门郡为吏的差事,我想着商路由此,你在那里,还能是不是关照一二,可你呢?” 张辽默默低头,不发一语。 “当初在九原,你认识吕逸之后,不仅将这来之不易的官身弃之如敝履,更把我们商队藏身之地向一个陌生人和盘托出!”苏双恨恨的说道。 张辽怔怔的看着苏双,“可是...” “呸!什么可是?”苏双啐道:“你明明知道,但你一心建功立业,一心跟着吕逸大展雄图,你可曾考虑过我们?!” 张辽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当初吕逸为了兵力不足而愁眉不展,自己一心为他分忧,何曾想过那么多,可是,难道抗击胡虏,救援九原有错吗? 张辽心里有些茫然。 “那地方是我们几代人,花多少心血,用多少人命才找到的,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不明白?!”苏双厉声骂道,“说到背叛,难道不是你先背叛的我们?难道不是你心向外人,忘了自己的本分?” 苏双一副狰狞的面孔,像要择人而噬,这一席话憋在他心里恐怕已经半年多了,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 张辽根本没想到,他当初自以为仗义的举动,竟然对苏双的伤害这么重,他心中竟然积攒了这么深的怨气。 不断地挣动之下,苏双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透了前襟,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张辽忍不住心中一恸,脸上关切之色大露,上前半步,想要搀扶。 “滚开,不要碰我!”苏双闪身避过,满脸鄙夷和不屑。 张辽悻悻的退后一步,一脸哀恸之色。 苏双勉力站稳,喘了口粗气,又骂道:“你背叛了张家和苏家,我们没有怪你,我们好酒好菜招待你们,可你们呢?” “你吕逸开口就要我们豁出身家性命,给你们建功立业,难道你们就不自私吗?!” 吕逸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第101章 凭谁问,我错在哪里? “凭什么?!”苏双向着张辽狂吼一声,又转身对着吕逸,怒吼道:“你说凭什么?” 吕逸默然,看着状若疯魔的苏双,心里百味杂陈,既有愤怒,也有一丝同情,不知不觉,还夹杂着一点愧疚。 是啊!当初他只想着退敌,解围,真的曾经设身处地替他们想过吗? “说到自私,你吕逸难道不自私吗?”苏双不管不顾的吼道。 “当初在九原县,你们被鲜卑围城遭厄,却要我们苏家和张家拿出全部身家性命陪你冒险,这不是自私还是什么?”苏双大声质问吕逸。 “不错,当时之事,虽是情非得已,却果真是我吕逸对不住你们!”吕逸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哼!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苏双一点不为所动。 他对张辽怒目而视,问道:“我和你张大哥若不是看在往日情分,又怎会豁出性命相陪,难道就凭他吕逸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吗?” 张辽无言以对,眼神哀伤。 “可我们得到了什么?!”苏双突然暴怒,大声质问道。 “事成之后,你吕逸加官进爵,好不风光!”苏双冷冷的眼神如同毒蛇一样在吕逸身上逡巡。 “年不过十五,从一介白身,官拜胡骑校尉,假节钺,领尚书丞事,更差一步封侯,中原皆闻,名重天下!”苏双咬牙切齿的说道,“世人都说,吕将军少年英才,有当年冠军侯风采!好啊!好啊!” 吕逸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道:“我并非为名,也不愿逐利,这一点,苏先生应当知道!” “我呸!假仁假义!”苏双蓦的满面通红,怒从心头起,歇斯底里的喊道:“你现在说的轻描淡写,世人只觉得你品行高洁,却不知你有这一切,都是我苏家和张家用身家性命替你换来的!你凭什么不为名,你凭什么不要利?” 吕逸一时语塞,目光流转,若有所思。 “你功成名就,前途不可限量,你想过我们吗?”苏双梗着脖子喊道:“九原大胜之后,你爹吕布视我们如草芥,而你呢?你替我们分辩过只言片语不曾?!” 吕逸心里蓦的涌起一番愧疚,是啊!当时他和高顺、张辽义结金兰,却何曾为苏双、张世平争过半分? “我们得到了什么?你吕逸大杀四方的时候,我们却要东躲西藏,保全性命都艰难,这又是凭什么?”苏双厉声吼道,声嘶力竭,已经喊破了音。 帐中众人都被他狰狞的面貌震惊,一个个沉默不语,马媛更是感伤落泪。 “说我背信弃义?哈哈,笑话!”苏双冷冷的说道,“这里哪有情?又有多少义?” 他踉跄几步,对着赵霆喝道:“我跟你有情?” 又转到张飞面前,喝道:“我跟你有义?” 再转到吕逸面前,质问道:“萍水相逢,你这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我跟你有什么情义?” 苏双充满恨意的双眼朝众人一一望去,众人纷纷别过脸去,不忍心看他。 他又转到张辽面前,突然之间泪流满面,哀哀的问道:“除了你,这里我跟谁有交情?你告诉我啊!” “苏大哥,你...”张辽嗫喏。 “哈哈哈!我从贼怎么了?我想保全自己和张大哥家人性命哪里有错?”苏双怒极反笑,状若癫狂。 “可我冒着被褚贼察觉的危险,冒着家人受戮的危险,放过了你张辽啊!”苏双痛哭失声,哽咽着道:“我怎么背信弃义了?我何曾负你!你说话啊!” 张辽被问的面红耳赤,心中如千刀万剐般剧痛,眼泪夺眶而出,喉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瞠目结舌,硬生生一句分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凝望着苏双的脸庞,呆若木鸡。 吕逸缓缓从帅案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苏双面前,悲悯的望着他。 “苏先生,你错了!”吕逸的声音十分沙哑,显然心中伤痛难以言喻。 他本不屑于辩解,更无所谓别人怎样看待他,但看张辽泫然伤感的模样,哀莫大于心死。 若不能及时开解,心魔一成,恐怕张辽这辈子都无法从这种自责和负罪中走出来,他会毁掉的! “当初在九原县,我承蒙两位先生大恩,托付身家性命,这一点毋庸置疑!”吕逸定了定心神说道,“可胡虏围城,不仅仅是九原之危,更是中原之危,是大汉之危!” 苏双面无表情,不屑的和吕逸对视,丝毫不让。 “九原若破,云中、雁门两地毫无防备,也要遭殃,到时候胡虏铁骑长驱直入雁门关,中原罹难,百姓流离失所,会有多少人白骨盈野,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吕逸目光灼灼的望着苏双,反问道:“先生难道就能独善其身?难道就能在那山谷中躲上一世?” 苏双被他问的有些错愕,他常年在塞北往返经商,鲜卑人多么凶残他岂会不知? 现在吕逸当面问他,叫他如何反驳? “我跟先生说自己不求名,不逐利,并非假清高,伪仁义,而是原原本本将心意告诉先生!”吕逸诚恳的说道。 “朝廷的封赏并非我自己请来的,你可以问文远,我可曾主动请功?又可曾眷恋过这封赏半分?”吕逸沉声说道。 苏双不由自主的看向张辽,张辽含泪点头。 张飞气的三尸神暴跳,再忍不住,雷声道:“朝廷封赏大哥分毫未动,全用来置办军需粮饷,俺老张虽不如大哥,却也典卖家业,以资军费,你这小人,如何敢血口喷人!” 苏双怔怔无言。 “自从壶关一别,我时时挂念两位先生安危,多方打探,却无消息。”吕逸又道:“后来听说黑山贼兵发真定,便料到两位先生会有危险,这才发兵来救。若非如此,此刻我们或已在去塞北剿灭鲜卑胡虏的路上了!” 吕逸望着他,严肃的说道:“我自问也没有对不起两位先生,更没有背信弃义!” 苏双冷着脸,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张辽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吕逸,眼里渐渐有了些清明。 “可邬堡里这些人是无辜的,谁不知道开门投降就能苟活?”吕逸突然目光灼灼,盯着苏双的眼睛问道,“老弱妇孺尚且死战不退,宁死不降,他们又是为什么?” 第102章 你吕逸凭什么杀我?! 吕逸踏前一步,眼神冰冷如刀。 苏双竟不知怎的,不敢跟他对视,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是啊!老弱妇孺尚明大义,死战不退,他的这些理由何其苍白和无力? “他们明白一个道理,邪不胜正,可以死,但不能向贼寇低头!”吕逸朗声说道。 他掷地有声的说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伏波将军精神的传承,他们就是大义!” 吕逸又踏前一步,一把攥住苏双身上的绑绳,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不容他闪躲。 “马老将军八十高龄,独立千军,他是为什么?”吕逸大声问道:“他身后是千千万万不屈的英灵,身边是万万千千铮铮的铁骨,他们可以死,我们可以死,你为什么不可以死?!” 吕逸说的大义凛然,更合情合理,苏双却根本听不进去,凄厉的喊道:“张世平已经死了,我也可以死,但我们的家人凭什么要陪你们一起死?” “不要把家人的性命,当成你懦弱的挡箭牌!”吕逸冷冷的说道:“你可以为了家人性命投降褚贼,情有可原,我不会怪你,文远也不会怪你,张先生九泉之下更不会怪你!” “你要保全家人性命,不丢人!”吕逸暴喝一声,双目之中精光四射,厉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助纣为虐,自请做内应,难道不该死吗?” 苏双被他一语道破心事,顿时满脸惊骇,震惊的问道:“你...你...你如何知道...” “哼!”吕逸冷哼一声,斥道:“若不是你自甘堕落,告知褚贼与我们相识,他何必等到现在才放你,更怎么可能派你这个跟马家、赵家非亲非故之人来当内应?” 苏双哑口无言,心虚胆怯之下,双腿发软,却被吕逸单手提住。 “你本可以闭口不言,却偏要向褚贼告密,更罔顾文远和你们的情谊,利用他探听堡中虚实,暗中放火烧粮,引贼入室,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难道不是因为自以为不公,而引出的嫉妒之火?”吕逸厉声问道。 苏双紧闭双目,泪水汩汩滑落,心里百转千回,难以自持。 “你用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做筹码,换你自己的苟且,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吕逸斥道。 苏双闻言,竟猛地睁开眼,双目之中突然多了一抹疯狂的邪意。 “良心?苟且?笑话!我是个商人,商人逐利,有什么错!”苏双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梗着脖子喊道。 “怕死怎么了?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们一样,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苏双歇斯底里的喊道。 “怕死怎么了?难道我就非得跟你们一样,把建功立业当成梦想?” 他喊的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直冒,“什么狗屁梦想,什么马踏焉支,封狼居胥?什么驱逐鞑虏,兴复中华,关我屁事!” “我只是个商人,我们两家世世代代都是商人啊,文远!”他看向张辽,绝望的喊道:“我只想延续家族,只想在乱世里面活下去!我想让家族活的更好,有错吗?” “你凭什么把大义强加到我的头上?凭什么?”苏双红着眼睛,怒视吕逸。 张辽听到这句话,神色数变,时而愤怒,时而忧伤。 苏双见吕逸和张辽丝毫不为之所动,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玩味般的笑意,进而变得狰狞又凶狠。 “姓吕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邪魅一笑,大声说道:“现在你们粮草已绝,城门已破,城外是一万黄巾军,你们还有什么机会?” 吕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苏双又道:“到时候,褚贼大军杀进,你们如何抵挡?死路一条罢了!还不如趁现在投降,我去向褚贼替你们求求情,或许能留你们性命,哈哈哈!” 吕逸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死到临头,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难道是真疯了? “痴人说梦!”吕逸怒斥道。 苏双恍若未闻,转头看向张辽,眼中满是哀求,凄然说道:“文远,你现在放了我,跟我一起走!咱们还有希望,不要陪着他们送死啊!” 张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见张辽没有说话,苏双觉得有希望,赶紧道:“文远,咱们回去一起经商,咱们还有家底,总有一日能够东山再起,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本以为张辽会被他说动,但却惊愕的发现,张辽听完之后,面如死灰,眼神黯淡,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吕逸长叹一声,沉声说道:“你错了!枉你们自幼相识,你却根本不清楚文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双不解的看着吕逸。 “你若有他万分之一的担当和勇气,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吕逸冷冷的说道。 “现在这个地步?哼!”苏双冷哼一声,“我便死在这里又如何,我和张世平的家人至少还活着!” 吕逸哀伤的摇了摇头,叹道:“城未破,你们的家人尚有活路,城门已失,只怕你们的家人已经遇害了...” 苏双闻言,满脸惊恐,颤声问道:“怎...怎么可能?” “哎!”吕逸也伤感的说道:“褚贼心狠手辣,你的家资尽落入他手,现在城门一破,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他又怎么会留着你的家人?” 苏双愣在当场,呆若木鸡。 “正是你的愚蠢和错误的选择,害死了你们的家人...你罪无可恕,却不知九泉之下,你该如何面对张世平张大哥?”吕逸悲悯的看着他。 “呛哴!”一声剑鸣,吕逸拔剑在手,看着苏双,伤感的说道:“事到如今,我送先生上路,走好!” 吕逸慨叹一声,拔剑欲劈,苏双却陡然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你不能杀我!” 吕逸摇了摇头,叹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趁现在说了吧,我一定尽力!” 苏双仓皇着连连后退,却见剑锋始终罩定自己身周,顿时心胆俱寒,歇斯底里的喊道:“褚贼能杀我,偏你吕逸杀不得我!我在九原于你有救命之恩,你要恩将仇报吗!” 吕逸高擎的剑倏然定在了半空,心里百转千回,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尤其是张世平那真诚而又豪迈的笑容,挥之不去。 他咬牙切齿怒视着苏双,却无论如何砍不下去... 第103章 兄弟阋墙,张辽反目 苏双见吕逸的宝剑停在半空,眼里疯狂一闪而过,似乎更加有恃无恐。 “你杀不得我,你们也杀不得我!”苏双转向众人,大吼大叫,状若疯魔。 自从绑了苏双过来,一直到现在,马续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任由吕逸做主,一言不发。 直到此刻,他才蓦然抬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吕逸的一举一动。 吕逸迟迟下不了决心,马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心里感叹,“心太软了啊...如何能成大事?” 赵云在旁边早就怒不可遏,少年心性,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只觉得眼前此人面目可憎,心思歹毒。 忍不住冲上前去,并指做剑,指着苏双斥道:“混账!谁要听你信口雌黄,守粮囤的老兵何辜?戍卫城头的兵士何辜?你却将他们杀害,更引狼入室,竟仍不知悔罪!” “你犯下这滔天罪孽,我们如何杀你不得?今天就算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否则如何对得起被你害死的那些人?”赵云愤恨的说道。 苏双竟毫不畏惧,更没有一丝悔意,只是看着吕逸。 突然,一丝阴鸷的笑容挂上嘴角,苏双朝吕逸努了努嘴,说道:“我救了他,没有他,你们现在早就城破人亡了,所以我也救了你们!” 赵云愕然,这是什么歪理,竟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我对你们都有救命之恩!”苏双见众人哑口无言,顿时胆气大壮,朗声说道。 “我救了你们几百个人,拿回几条人命又怎么样?就是全拿走,又怎么样?”他冷冷的看着众人,“救命之恩就不用还的吗?” 吕逸仰天长叹,这人已经彻底疯了,没有救,也没必要救。 此刻全城安危系于自己一身,没有时间再浪费在他的身上了,哪怕要背上忘恩负义这样大不韪的恶名,他也只能痛下决心! 突然之间,张辽冷冷的声音响起,如同万载寒冰,“苏大哥,你说的没错,他们没有道理杀你!” 满帐皆惊,众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张辽,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只有苏双听得眼睛一亮,一丝希望涌现心头,惊喜的喊道:“文远,你终于想通了对吧,你是明白我的,对吧?” 张辽默默的走到他的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苏双却惊骇的发现,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心中猛地一惊。 却只觉得心口一凉,一阵剧痛袭来,他佝偻着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直没至柄的短剑。 张辽攥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微微颤抖,鲜血从胸口不断渗出,这柄剑正是他用来杀人的那柄,此刻却终于插在了自己的心上。 苏双面色惨白,眼神里有恐惧、悲凉、痛苦、愤怒,最后却随着鲜血的流淌,终归平静。 他缓缓坐倒,张辽扶着他躺在自己怀中。 苏双似笑非笑的望着终结自己生命的人——张辽,嘴巴微微张合,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张辽哀伤如死,泪水夺眶而出。 吕逸愣住了,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没有想到张辽会亲手杀了苏双,明明他才是最关心和最不舍的人。 张辽的啜泣声渐渐止住,一言不发的哀哀看着苏双紧闭的双目,吕逸心中恻然,感同身受。 他轻轻走过去,缓缓伸出手,搭在张辽肩上,说道:“文远...” “滚开!”张辽倏地回头,一掌推开吕逸,赤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和苏双一样的疯狂,“不要碰我们!” 吕逸丝毫不以为忤,他明白此刻张辽的心情,低声劝道:“他能死在你的手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文远你要振作起来...” 张辽用冷漠的目光望向吕逸,说道:“你错了,他认识你,我认识你,或许才是不幸!我杀死他是因为他该死,而我不想他死在别人手里!” 吕逸闻言,心里一阵剧痛,兄弟离心!张辽的话犹如一把钢刀,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里。 马续见状,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吕逸,最后望向张辽,沉声说道:“你是一个傻子,世安也是一个傻子!” “你们应该早就可以察觉苏双不对劲了,却一直欺骗自己不去探究。褚贼把他带到阵前凌辱,却让你们轻而易举救出,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们选择轻信!”马续声音不大,却条分缕析。 “一个商人,不老老实实呆着,要问粮秣军需,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还是选择轻信!” “城上戍卫艰难,他却陪你饮酒叙旧,还至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还是没有怀疑!” “他莫名其妙受伤,华先生丹青妙手,悬壶济世多年,见过多少金创?他都说伤势古怪,难道你不该警醒吗?你还是选择轻信!”马续没说一句,张辽的脸就白上一分。 “如果不是你们没有及时制止,他怎么会铸成大错?说到底,他该死,但你们也责无旁贷!”马续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张辽将血淋淋的短剑抽出苏双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张辽望着他冰冷的尸体,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错了!苏大哥本不该死,他是因为你!” 他倏地抬起头,怒视着吕逸,吼道:“他胆小,自从在九原我劝他助你开始,他就已经方寸大乱,时刻提心吊胆。若没有你,我们也许还好好的呆在雁门,我做我的小吏,他做他的生意...” “所以,是你把他逼上了绝路,是你的出现,让我们生死两隔。吕逸,我恨你,你最好现在杀了我,让我去地下陪苏大哥和张大哥,否则将来,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跟你势不两立!” 张辽赤红的双目,怒火滔天,冷冰冰的话语一刀又一刀扎进吕逸的心头。 吕逸闻言,竟忍不住踉跄着连连后退,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马媛和赵云一左一右,赶紧冲上去,这才将他扶住,两人怒视张辽,大帐中冰冷似寒冬。 正在此时,张飞满身鲜血,风风火火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见吕逸和张辽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顿时愣住了,连要禀报的军情都险些忘了。 第104章 痛苦的抉择 “大哥,五弟这是怎么了?这要跟谁誓不两立来着?俺老张陪你去!”张飞只听了后半句,一脸的茫然。 张辽的眼泪再一次如江河决堤般流下,落在苏双冰冷的尸体上。 他别过头去,不看张飞,不理张飞,张飞更加茫然了。 但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吕逸分明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些什么! 是无奈、悲痛、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更有对自己的不舍和愧疚! 张辽没有疯!像苏双那样疯魔的人怎么会有愧疚之情? 这一刻,吕逸心头如同一道霹雳划过,立时有了明悟,心中大痛,眼眶湿润了起来。 他一振双臂,站定身形,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张辽。 张辽豁然一惊,颤抖着手,平端着短剑,指向吕逸。 张飞顿时吓了一跳,环眼圆睁,斥道:“老五你疯了,你拿剑指着大哥做什么!” 说罢就要出手夺张辽手上的短剑,却见吕逸重重一挥手,将他拦住。 吕逸直直的朝张辽那里走去,双目炯炯,直看进他的心底。 他脚步不停,张辽的短剑堪堪抵到颈前,在剑刃锋芒的刺激下,吕逸的喉头猛地一缩,他却仿佛未觉一般,又朝前坚定的跨出了一步! 众人大惊失色,马媛忍不住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破喉而入的刹那,间不容发之际,张辽的手遽的回缩。 吕逸又向前走了一步,张辽的剑再向后缩了一尺。 张飞气的浑身颤抖,和马媛一起冲到两人面前,指着张辽破口大骂:“快住手!五弟你怎能对大哥挥剑?他人不知咱们当日之盟?你难道便忘了同生共死之誓了吗?” 张辽闻言,心头巨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短剑却依旧停在半空中,始终不能放下。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你再这样是非不分,一意孤行,俺老张先打死你!”张飞须发戟张,大喝道。 吕逸却一转身,将后背心毫无防备的露在张辽剑前,坚定的看着所有人。 他的眼中泪水滑落,声音哽咽。 “师父!”他朝马续拱拱手,马续仿若未闻,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不理会。 吕逸又看向张飞,沉声说道:“三弟,诸位,你们都错怪五弟了!” 众人不解的看着吕逸,张辽的剑尖猛地一颤。 “文远这是在为我承担罪孽,也是在为苏双承担罪孽!”吕逸长叹一声,幽幽的说道:“苏双害死了这邬堡中许多人,还放火烧粮,引狼入室,今夜更纵火烧城,和褚贼里应外合...” 他扭头看了一眼苏双的尸体,哀伤的说道:“他罪无可恕,不思悔改,也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闻言,都有些感伤,这一日夜来,发生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可是,苏双救过我的命,救过九原城所有人的命,他对我有大恩,如果我杀了他,就是不义!”吕逸面色惨然的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道:“他说的或许有些极端,有些偏激,可若我们不来,这里也守不住,所以,他说他救过邬堡,也并非无稽之谈,你们也不能杀他,否则也是不义!” “他为了救自己和张世平的家人,才委身于贼,助纣为虐,虽然罪无可恕,却也情有可原。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珍爱之人才站在这里,我们若杀他,就是不仁!”说到这里,吕逸的视线轻轻扫过马媛,马媛若有所觉,默默垂首。 “即便如此,可老五你怎么能对咱们拔剑相向?兄弟之义难道在你看来一文不值吗?”张飞犹自发怒,质问张辽道。 吕逸摇了摇头,痛心疾首的说道:“翼德,你错了,文远正是为了兄弟之义才这么做的!” “当啷!”一声脆响,吕逸话音刚落,张辽已经短剑坠地,掩面而泣。 “文远和苏双自幼相识,和张世平更是同宗同族,亲如手足!”他看着张辽,哽咽着继续说道:“文远相当于自断手足,为我承担不仁不义的杀业,他已经很痛苦了!” “别说了,我没有...我不是...”张辽猛地大吼一声。 吕逸一双大手重重的按在他的肩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辽。 张辽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暖流从肩膀涌向心头,哪里还说的下去? “你出言不逊,对我拔剑相向,只是想激怒我,激怒大家,希望在跟我交手之际被我杀死,这样你就能自我宽恕了,难道不是吗?”吕逸流着泪问道。 “不是...”张辽兀自反驳,但声音沙哑,低不可闻。 “你一直都是这样,看似鲁莽、轻率,却总是会用你自己的方式来为大家分忧,即便被误解,你也从不解释。”吕逸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了解你,你只是年轻气盛,心很善良!” 张辽放声大哭,说道:“大哥,你别说了,不是这样...” 听到这里,张飞顿时恍然,却猛地想起什么,又气的面色通红,骂道:“五弟你这个混账,你只想到自己,你可曾想过大哥,可曾想过我们弟兄几个?” “我...”张辽无言以对。 “你倒好,死了就可一了百了,大哥难道能背负杀你的痛苦活下去吗?”张飞吼道,“我们当初怎么盟誓的?”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恩忘义,天人共戮!”见张辽兀自痛哭,张飞厉声喝道:“你是要我们陪你一起死吗!” 张辽再难支持的住,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文远,你想错了!”吕逸抚着他的背,在旁边跪坐下来,朗声说道:“苏双之死,根由不在我,也不在你,而在褚贼!” 张辽蓦的抬起头,眼神一厉,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是啊,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难道不是褚飞燕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贼寇吗? “文远,振作起来,大仇未报,怎能轻言生死?”吕逸诚恳的说道。 张辽以袖拭泪,咬牙切齿的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今日誓要手刃褚贼!” “好!”吕逸和张飞同时大喝一声,一左一右扶起张辽。 却忽然只听马续冷冷的斥道:“有功不赏,有罪不罚,好在哪里?难道张辽就不需要给我们邬堡这几条人命一个交待吗?” 第105章 兄弟情真,军法无情! 马续声音不大,却冰冷无情。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吕逸听得心里一凛,张飞面色大变,竟然第一次面露惶急之色。 唯有张辽,两膀一晃,挣开了吕逸和张飞的搀扶,重重跪倒,闭上双眼,面如死灰。 他本就存了死志,现在马续说出这番话,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更没有丝毫的委屈。 苏双虽死,但自己的罪孽并没有洗清,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偏听偏信,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邬堡内本来就人少力孤,褚飞燕奸计得逞,又折损了不少人马,连囤粮之处都毁于一旦,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万死难赎己罪! 张辽只想这一切快一点结束,任凭发落,毫无怨言,他心里已经痛苦到了极点,现在对他的惩罚越严厉,他心里反而越踏实! 吕逸看他这副模样,哪里还能想不到他的心思,心里一阵难过。 但既然马续亲口发话,却容不得他再有丝毫偏袒和犹豫,无论是张辽还是自己,都必须给出一个交待,否则如何面对邬堡中无辜横死的这么多条人命? “师父容禀!”吕逸想了想,拱手上前说道。 “吕将军,你的部下老夫不便多言!”马续睨目看向吕逸,冷冷的说道,“老夫只问你,为将者,持军之急务,以何为先?” 吕逸吓了一跳,马续喊他“吕将军”,就是不肯回应他“师父”的称呼,摆明了公事公办,将他们两方切割开来。 看来马续已经下定决心,吕逸无奈,垂手道:“持军之急务,莫大于赏罚!” “很好!”马续冷着脸,点了点头,又问道:“赏罚之道,以何为先?” “在于秉公直断,令行三军!”吕逸额头见汗,老老实实答道。 “很好!”马续微微颔首,又问道:“老夫再问你,如何令行三军,威而不疑?” 吕逸想了想,拱手道:“尽忠益时、轻行重节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惰、败事泄密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质直敦素者,虽重必舍;游辞巧说、虚伪狡诈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赞,恶无纤而不贬。可以服众!” “很好!”马续眼里精芒一闪,沉声道:“道理吕将军都明白,却不知能不能践行?” 吕逸猛地抬头和马续对视,只见老将军神色难明,一副怒己不争的痛惜表情,心中顿时有了明悟。 “师父,弟子明白!”吕逸拱手应是,豁然转身,大喝道:“张辽,你可知罪?” 张辽俯身叩首,沙哑着嗓音说道:“末将罪无可恕,但凭将军发落!” 张飞闻言大急,大喊一声:“大哥,你...” “这里是军帐,没有你大哥,只有三军主帅,帐中将军!”吕逸瞪了张飞一眼,厉声喝道,“还不退下,若再敢胡言乱语,当与其同罪!” 张飞悻悻而退,却气的胸膛急剧起伏,攥紧了砂钵大的拳头,向马续怒目而视。 “张辽,当日初战黄巾,你不奉军令,擅自出击,虽斩程远志,却出越行伍,不遵禁训,此为乱军!”吕逸肃声说道。 “末将有罪!”张辽叩首应声。 “昨日守城值夜,你公然酗酒,乱我军心,便是蔑视禁约,此为轻军!”吕逸又道。 “末将有罪!”张辽叩首再答。 “你只顾念及旧情,不察苏双从贼之实,罔顾劝阻,一意孤行,便是观寇不审,察贼不详,此为误军!”吕逸厉声喝道。 “末将有罪!”张辽叩首哽咽。 “城中囤粮之处,乃重中之重,城门守备更是关乎存亡,你竟私告外人,已至邬堡失守,粮秣焚毁殆尽,便是窃闻所谋,漏泄于外,此为背军!”吕逸又叱道。 “末将罪在不赦,甘愿伏法!”张辽伏地痛哭,不肯抬头。 “张辽!今日若是败军折将,城破地失,皆你之过!”吕逸长叹一声,幽幽说道:“若不明正军律,岂能服众,又如何告慰牺牲的英灵?” 张飞越听越不对,吕逸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吕逸袍襟,满脸焦急的喊道:“大哥!” 吕逸用力一挣,扯过袍襟,别过脸去,不肯看他。 张飞更急,闪到另一边,抓着吕逸的手不肯放,吕逸慨叹一声,紧闭双目,任由他拉扯。 见吕逸决绝,张飞急的面红耳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吼道:“大哥,五弟是咱们结义的兄弟啊,你刚才不也说,誓同生死,永不相负吗?大哥!” 张飞哀切的声音让吕逸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泪水滑落,滴在地上。 “大哥,五弟有罪,但现在邬堡尚存,还有机会,你也该给五弟一个机会啊!”张飞苦求道。 吕逸仰天长叹,沉默不语。 “大哥,现在城里空虚,褚贼人数众多,正是用人之际啊!你现在要把他问罪,岂不是自断臂膀,徒令亲者痛,仇者快,大哥三思啊!”张飞虎目之中,泪光隐隐,抓着吕逸的手因为用力,骨节泛白。 吕逸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阵刺骨剧痛,却远远及不上心中的痛苦。 正要说话,却见张辽泪流满面,一把握住张飞的手,痛苦的说道:“这里变成这样,都是我一人之罪,大哥秉公直断,三哥不要为难大哥!” 张飞一把拉过张辽,说道:“五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一起求大哥网开一面!” “我之死罪,实已难逃,今日至此,皆是咎由自取!”张辽摇了摇头,哽咽道:“三哥,我唯有一死,方能心安,你千万不要埋怨大哥,大哥心里的苦,比咱们更胜啊!” 张飞还要再劝,张辽却甩开他的手,重重顿首在地。 “大哥!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大哥了!”张辽泣不成声的说道:“小弟先走一步,日后大哥带着几位哥哥马踏焉支,荡平胡虏之时,还望在小弟灵前设酒相告,小弟死也瞑目!” 吕逸霍然睁眼,望着张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大哥!三哥!”张辽红着眼眶,捡起地上短剑,横在颈中,大喊一声:“你们珍重,小弟去也!” 第106章 军法无情,兄弟有义! 张辽引颈就戮,神色决绝。张飞吓得亡魂皆冒,一把抱住张辽,拼命去抢夺他手中短剑。 无奈张辽死死攥住,张飞本来天生神力,几兄弟之中只有吕逸和关羽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可此刻张辽死志坚定,竟然抢了半天,硬是拿不下来。 张辽看着张飞惶急的模样,心中更痛,哭道:“三哥,我不死,不足以告慰英灵,我不死,不足以正军威军纪,我不死,不足以平心中愧疚,三哥,求求你,让我去吧!” “我呸!”张飞环眼圆睁,赤红双目,吼道:“什么军纪军威,俺老张只知道你是俺的兄弟!” 他死死抓住张辽,不让他挣动分毫,继续吼道:“你纵有错,也有恩于这邬堡!” 张辽泪流满面,视线模糊,哽咽难言。 “若不是俺们弟兄拼死杀进城来,这城哪里还能支撑到现在!”张飞激愤难当,喊道:“只是一时中了贼人奸计,怎么就非要我五弟性命?难道就不能将功折罪吗?” 众人闻言,心中感叹,不禁动容。 张飞见状,又朝马续苦求道:“马老将军,五弟年幼,虽然有罪,但念在他实非有意,更有微功,放他一马如何?” 马续不置可否,冷面朝天,脸上殊无表情。 张飞气结,又转向马媛,喊道:“大嫂,你便忍心五弟就此丧命,大哥他一生痛苦、自责?” 马媛听他称呼,不由自主的脸上一红,她看着三兄弟痛苦的模样,紧紧咬住了下唇。 尤其是吕逸,她如何看不出来吕逸心中的煎熬。 虽然张辽有罪,但确实像张飞说的,也不是非死不可,只是她明白自己爷爷的心思。 这是马续对吕逸的一次考验,也是吕逸为将为帅,甚至日后纵横天下必须通过的一场试炼。 慈不掌兵! 吕逸必须把公、私感情泾渭分明的切割开,否则就是取乱之道,难以久持! 她很想替张辽说情,但此时此刻,无论是自己的立场,还是马续的深意,都让她没有办法开口。 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张飞,马媛默默的低下了头。 见始终没有人替张辽求情,张飞勃然大怒。 戟指吕逸,吼道:“还有你吕将军!现在拜了师父,早忘了当日桃园之誓!任由五弟作贱自己,却无动于衷,你有何面目当我们大哥?!” 见张飞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口不择言,张辽心中更加悲痛,急道:“三哥,你不要误会大哥,皆我之过,大哥何辜啊!” “哼!你还叫他大哥?”张飞怒极,斥道:“他人不知我们昔日之盟,他现在为了在师父面前长脸,也装不知道,这样的大哥,俺老张不认!” 他狂吼一声,朝着吕逸道:“哼!你不肯帮五弟,俺老张却不能看着他就这样白白送死,跟俺走!三哥陪你去和褚贼拼个鱼死网破,血染沙场也好过在这里受这些人的腌臜气!” 张飞气急败坏,一把将他抱住,就要使蛮力拖走。 只听面沉如水的马续,终于开口。 “吕将军,你的部下好胆魄,好气势!这就是你的御下之道,用兵之法?哼!还大言炎炎什么复汉兴邦?” 张辽闻言浑身巨震,双腿落地生根,死死站住,任凭张飞用力,不肯挪动分毫。 “三哥,你住手!”他大喝一声,对张飞说道:“老将军说的没错,你不能让我一错再错,我更不能让三哥你,因为我和大哥反目成仇!” 张飞还要再说,却听吕逸开口说道:“弟子军纪不严,内外不分,公私不明,确实疏于约束,实在惭愧!” 马续冷冷地说道:“道理你既然明白,如何取舍,老夫拭目以待!” 说完又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 吕逸重重抱拳,转过身去,走到张飞和张辽的面前。 他缓缓伸手,从张辽手中接过短剑,张辽一声不吭,默默流泪,毫不反抗。 吕逸另一手按在张飞的肩膀上,轻轻一笑,说道:“翼德,稍安勿躁!” 张飞怒哼一声,还不肯甘休。 “此间事本是五弟之罪,不容辩驳!五弟必须给师父他老人家和邬堡上下一个交待,愚兄也是一样!”吕逸郑重的说道。 “可你!”张飞不依不饶,怒目而视。 “待此间事了,愚兄与你同往,你且稍待!”吕逸拍了拍张飞。 张飞听出他话里有话,顿时脸上惊喜之色一闪而过,正要说话。 却见吕逸豁然转身,面向马续,朗声说道:“我与三弟、五弟当日在桃园结义,曾有盟誓。” 马续猛地睁眼,精光灼灼,看向吕逸,神色难明。 “我吕逸之躯既是众兄弟之躯,他张辽之命,也是我吕逸之命!”吕逸郑重的说道:“我们曾经相约,患难与共,性命相托,自那时起,我吕逸不曾有丝毫忘却!” 张辽惭愧的低下了头,张飞却精神大振,他就知道吕逸不能亲手断送了五弟性命。 “如今张辽违犯军令,其罪当斩!”吕逸朗声说道。 马续气势暴涨,死死盯住吕逸,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华佗着急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马续喝道:“吕逸,你要为他开脱?” “不敢!也不会!”吕逸摇了摇头,单膝跪地,猛地一把扯开身上衣袍,袒胸露怀。 他这一来,众人顿时大惊,却不明所以,唯有马续,脸上神情数变,嘴唇颤动,却忍住没有开口。 “噗!”一道血光迸现,马媛首当其冲看在眼里,“啊!”一声娇呼脱口而出。 只见吕逸毫不犹豫,短剑瞬间刺进自己肩头,虽然疼得眉头紧皱,却咬紧牙关,死死忍住,不吭一声。 张飞和张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猛地冲到吕逸面前,却被吕逸一挥手拦住,“不许过来!” 他手上还擎着短剑,鲜血自剑尖滴滴答答掉在地上,触目惊心。 马媛急的眼泪在眼里打转,想要上去,却被赵云死死拉住,劝道:“姐姐,你这时候过去,只会让爷爷更失望!” 只见吕逸抬起头,和马续四目相对,眼神中一片清明,“他是我兄弟,他的罪孽,我替他承担,责无旁贷!” 第107章 三刀六洞,我来赎罪! “大哥!”张飞和张辽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心里一热,异口同声喊了声大哥,“噗通”一声,跪倒在吕逸身后。 张飞虎目含泪,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这一刀就像扎在他心头一样。 刚刚他还斥责吕逸不讲情义,言犹在耳,此时才醒悟,吕逸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张辽更是痛苦到不能自持,他自己犯的错,不仅连累了邬堡众人,更硬生生把吕逸逼到了这步田地,此刻他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决绝一些,更果断一些? 短剑上滴落的每一缕鲜血,都是张辽悔恨交缠的心魔,触目惊心! 吕逸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肩头传来的剧痛,艰难的回头给了两个结义兄弟一个自以为爽朗的微笑。 看在张飞和张辽的眼里,却无比凄惨,让他们喉头发堵,心中剧痛。 “刚才论罪,是身为主将的职责,张辽固然有错,但归根结底,也是我御下不严,军纪不肃,自问难辞其咎!”吕逸平静的说道。 张辽惭愧的无以复加,以头戗地,垂泪道:“末将死罪,死罪!” 吕逸强装潇洒的笑了笑,又道:“现在这番话,却是作为兄长的职责。五弟年轻,识人不明,以致铸成大错,也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疏于教导,即便曾有怀疑,却没有当即厘清,归根结底,我作为大哥也难逃罪愆!” 张辽泣不成声,“砰!砰!砰!”顿首在地,不一会已经额头见血。 吕逸有些着急,张辽此刻心情太过激动,再这么磕下去,脑子搞不好都要撞出问题了,赶紧说道:“翼德,你让他别磕了,本来就不聪明,这再磕出个好歹...” 见吕逸竟然在这个关头竟还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马续顿时怒气冲霄,大喝一声:“吕逸!你太让老夫失望了,你以为自戮一剑,便能替他赎罪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马媛一听爷爷这么说,顿时心头大骇,惊呼出声:“爷爷!吕大哥他...” “住口!”马续横眉怒目,一道严厉的眼神向马媛瞪去,斥道:“老夫正在整肃军纪,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马媛心头一寒,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马续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不敢再出声。 可她见吕逸凄惨的模样,又着实心疼,只能哀哀戚戚的看看吕逸,又一脸哀求的望向马续。 却不料马续视若无睹,理都不理! 吕逸艰难的转过头,直视马续怒火滔天的双目,朗声说道:“师父所言极是,这一剑自然不够!” “刚才这一剑,是为弟子御下不严之罪,其罪在我,故而自罚,师父以为可否?”吕逸问道。 “以此赎罪,合情合理!”马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多谢师父!”吕逸诚恳的说道,重又单膝跪正。 这一动牵到肩头伤口,又一道血箭飚出,“嘶!”吕逸吃痛,没忍住,龇牙咧嘴闷哼了一声。 马续目光灼灼,盯着他一瞬不瞬,丝毫不为所动。 吕逸洒然一笑,眼中精芒一闪,咬紧牙关,短剑回手刺出。 “噗!” 手起剑落,吕逸猛地向自己大腿扎去,利刃穿腿而过,顿时鲜血淋漓。 吕逸不敢让自己有半刻犹豫,抬手拔剑,这一剑扎的快,拔的也快,饶是如此,也把他疼的冷汗从脊背上汩汩而下,混着血水,洇湿一片。 “这一剑,是向屈死在苏双手上的英灵谢罪!他们虽非我五弟所伤,却因他而起,我这个做兄长的,责无旁贷,师父以为可否?”吕逸运了半天气,这才咬牙切齿的说完。 张飞和张辽再也无法支持,膝行两步冲到他的身前,一左一右搀扶住吕逸。 看着吕逸对穿了一个窟窿的大腿,张辽撕心裂肺的狂吼道:“大哥,所有的罪过都是我犯下的,你让我死,你斩了我!你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啊!你让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间?” 吕逸强装无事的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休要轻言生死,你我兄弟同心,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他顿了一顿,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再说你的份量还不够,这么大的罪过,只有愚兄才担得起!”说完便望向马续。 后人有诗赞曰: 桃园结义誓无双,同生共死志不忘。 自古山盟脱口出,几人践诺用血偿? 马续脸上殊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沉吟良久,才说道:“苏双之事就当你已经赎罪了吧!” 吕逸眼中神色一黯,他本以为这样已经足够,没想到马续话里有话。 他只说苏双的事,却绝口不提张辽的罪过,分明还是不满意! 吕逸无奈,看样子今天没有个“三刀六洞”,根本不可能让马续放过张辽。 心里郁闷,嘴上却兀自强撑道:“好!多谢师父!张辽三犯军法,罪不容赦,身为大哥,我这一剑替他赎罪,请师父宽宏大量,容他戴罪立功!” 说完紧咬银牙,高擎短剑,又要刺下。 张飞和张辽大骇,拼命阻拦,吕逸却暴喝一声,斥道:“我正在为你不奉军令赎罪,你还来阻拦,当真毫无悔意吗?!” 两人顿时不敢再动,只是眼中哀戚之色更胜。 吕逸现在摇摇欲坠,身下鲜血已经汇聚成了一个汩汩血洼,触目惊心,再来一剑,别说华佗,恐怕扁鹊复生都要摇头。 他自己也骑虎难下,现在两处伤口疼痛难忍,刚才一鼓作气扎下去还则罢了,被他们一拦,想要再鼓起勇气刺下,就更为艰难了。 深吸一口气,吕逸把心一横,眼一闭,短剑终于落下。 “当!”一声,马媛实在心疼,满眼泪光,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赵云,拔出佩剑,将吕逸手中短剑击落。 “吕大哥,够了!”马媛飞奔到他身边,眼泪扑簌簌直掉。 她抬头向马续怒目而视,娇喝道:“爷爷,吕大哥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您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难道您非要逼死他才肯收手吗?” 她又看向吕逸,即嗔且怒的说道:“吕大哥,你就非要跟爷爷对着干吗?他的苦心难道你不明白吗?” 吕逸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师父的意思,我都明白,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没得选!” 第108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马续丝毫不为所动,怒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可知道,妇人之仁乃是为将者之大忌?” 吕逸正要说话,却听马续又道:“老夫问你,《尉缭子》曰:‘吴起与秦人战,战而未合,有一夫不胜其勇,乃怒而前,获首而返,吴起斩之。’何解?” 吕逸一怔,想了一想,无奈答道:“虽壮士,然不从令者,必斩之!” “哼!”马续冷哼一声,骂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今天这番作为,又是为什么?” 吕逸沉吟半晌,豁然抬头,眼中满是坚定,忍着剧痛朗声说道:“吴子虽知用兵,却不知用心!以暴烈治人者,终亡于暴,以仁义待人者,方能得人心!” “吴子未得人心,已致乱箭穿心,尸骨不全,前车之鉴不远,难道师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吕逸反问道。 马续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从来没有人像吕逸这样思考问题,他学兵法,用兵法,从来都是把麾下将领、士兵当成胜利的工具,却没有把他们视作活生生,有思想,有血肉的人。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都是如此,没有人觉得有错,直到吕逸说出这番话。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吕逸郑重说道,“所谓的英雄,若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守护不了,又如何指望他守护天下万千黎民百姓?” “这样的人,为将则寡情薄义,穷兵黩武,为君则残虐好杀,荼毒百姓,纵然功成名就,于国何益?于百姓何益?”吕逸义正词严的质问道。 马续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想了半天,无从辩起。 吕逸的话貌似离经叛道,和他一贯秉承的治军理念完全背道而驰,却隐隐暗藏深意。 这么多年,看惯人事变迁,皇位更迭,马续心里也有疑惑,也有不甘。 直到此刻,被吕逸一番话说的愣怔当场,这才真正开始想起那些曾经被自己强行压抑下去的念头。 但他无法承认,他的信念和数十载的坚持让他固执的认为自己现在秉承的理念才是正确的。 心绪激荡,又被吕逸当场顶撞,义愤难平,马续勃然大怒,面红耳赤,狂吼一声“住口!一派胡言!” 逆血冲口而出,马续眼前一黑,仰头就倒。 华佗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扶住马续,一伸手搭上脉门,顿时脸色剧变。 马媛一见马续晕倒,顿时吓的花容失色,不知怎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个不祥的预兆。 她舍下吕逸,快步冲到帅案边,一脸焦急地望着眉头紧皱的华佗。 有心发问,心里却着实恐惧的一塌糊涂,紧抿着嘴唇,面色渐渐变得煞白。 吕逸也道不妙,华佗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如同宣判一般,心里蓦地一慌。 张飞和张辽大急,一左一右赶紧扶住,吕逸急喝道:“快!扶我过去!” 两人顾不得其他,慌忙搀着他上前。 他这一动,伤口中鲜血汩汩涌出,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摔倒。 吕逸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短剑一划,割下一截袍角,随手在腿上扎牢,又痛的闷哼一声。 马媛看着吕逸凄惨的模样,又看着双目紧闭,躺在华佗怀中的马续,悲从中来,痛哭失声,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滑落,滴在马续脸上。 吕逸忍不住问道:“华先生,我师父他怎么了?” 华佗闻言,霍然睁开双目,眼底全是哀伤,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你们了,老将军恐怕,时辰不多了!” 吕逸和马媛顿时大惊,虽然心里已经有些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听到华佗亲口承认,还是不愿意相信。 “怎么会...师父他身体明明还很硬朗,昨日更亲自退敌,为何突然...”吕逸惶急的问道。 他猛地想起什么,满脸自责,颤声问道:“难道是师父他气我不过,这才...弟子死罪,死罪啊!” “与你无关!”华佗满脸悲伤,沉声说道:“老将军前日就已经不行了,是用了秘术‘鬼门十三针’强行续命,这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可此时已经...哎!” “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马媛满脸惊恐地望着华佗,“为什么我们都毫不知情?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华佗摇了摇头,泪水滑落,沙哑着说道:“不是我要瞒你们,是老将军不许我说,哎...” 马媛急的花容失色,俯身朝华佗跪下,连连磕头,哀求道:“华先生您想想办法啊,您一定有办法救救爷爷的对吗?只要您能救他,我拿命换都可以!” 华佗慌忙伸手将她扶住,惨然说道:“药医不死病,老将军银针入骨,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 马媛闻言,最后一丝希望破碎,浑身力气瞬间消散,身子一软,扶着马续痛哭失声。 吕逸也没想到,竟连华佗都无力回天,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刚才马续冰冷无情,自己心里未尝没有过埋怨,可直到此刻真相大白,吕逸瞬间明白了老爷子的一片苦心。 他这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想要告诉自己他一生坚持的信念--慈不掌兵!虽然有些极端,和吕逸自己的理念大相径庭,但孰对孰错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马续绝不是无情,恰恰相反,他只是为了心中的大义,舍弃了私情。 他是这样带兵的,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无边的悔恨涌上心头,吕逸深恨自己竟然到现在才醒悟,却在马续生命即将走上终点的时候,将他气的怒火攻心。 若不是自己,马续或许没有这么快倒下。 吕逸心中愧悔无以复加,更无法排遣,心口一阵剧痛,钻心蚀骨,逆血冲口而出。 就在此刻,马续突然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目。 见自己倒在华佗怀中,众人悲悲切切的看着自己,尤其是吕逸,嘴角带血,满脸凄凉悲哀,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华佗见他醒转,正要上前给他诊治,马续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先给世安治伤吧,早一些,晚一些于老夫而言,没什么区别了!” 吕逸闻言,悲不自胜,泪眼婆娑着拼命摇头,却喉头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续轻叹一声道:“世安,老夫时日无多,本想最后将老夫之道传授于你,没想到你已经悟出了自己的道!事已至此,孰对孰错,已经无关紧要!” 他艰难的喘息了片刻,又道:“你和老夫不同,或许你的道走下去,别有一番天地!但此时此刻,老夫还有心愿未了!” 吕逸泣不成声,哽咽道:“但凭师父吩咐,赴汤蹈火,弟子万死不辞!” “扶我起来!”马续决然说道:“今日若不能手刃褚贼,老夫死不瞑目!” 第109章 褚贼破城,翼德难支 马续神情决绝,不容任何人反驳。 吕逸无计可施,刚才一阵混乱,谁也想不到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趁着华佗给吕逸简单包扎伤口的间隙,张飞三言两语把邬堡城门的情况做了禀报。 褚飞燕见到城墙处火起,全军押上,贼寇倾巢而动,城门岌岌可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吕逸一声令下,众人依计行事。 张飞领命正要去城门御敌,张辽一把拉住他,横在吕逸身前,重重跪倒,流着泪说道:“今日一切,都因我而起,请将军开恩,容我戴罪立功,城门交给我,誓死不让褚贼一兵一卒踏进城门半步!” 看他的样子,吕逸又是心痛,又是生气。 当时定计,分派众将,独独没有安排张辽,固然是因为怕他粗心大意,又被苏双套出话来,到时候计策不成,反而没了转圜余地。 可此刻张辽却不明所以,又正处在羞愤难当的尴尬境地,主动请战,显然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吕逸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具体计划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这一瞬间,吕逸似乎对马续的道有了一些明悟。 是啊!若不是自己从来没有把兄弟之情和令行禁止这两件事严格区分开,又怎么会总是出现这样的局面? 想到这里,吕逸一狠心,斥道:“休得胡闹,依令而行,否则数罪并罚,军法无情!” 张辽眼神一黯,不敢再说,满脸的痛苦。 吕逸心中蓦的一软,叹了口气,又道:“文远放心,今日定然你报仇雪恨!”说罢不再理他,陪着马续去了赵府大厅。 张飞赶到城门口的时候,褚飞燕的贼军已经接连发动了三轮攻势,城门岌岌可危。 守城的戍卫拼命抵抗,但敌我悬殊,这里只有不到两百士卒,却要面对数千贼军,根本就像螳臂当车。 褚飞燕眼里闪着贼光,哪怕他现在心里料定马续已死,吕逸受伤,城中群龙无首,不堪一击。 却依然保持着谨慎,小心翼翼的在心腹贼寇的簇拥之下,和前军保持着距离。 他口中不断发号施令,贼军依令而行,有条不紊,一波冲锋结束,不管死伤多少,立即撤回,第二波蓄势待发的贼军紧随其后,一拥而上。 没过多时,城墙已经四处火起,城门摇摇欲坠。 城头上射下的箭矢数量锐减,褚飞燕敏锐的判断出城上的戍卫明显伤疲交加,大幅减员。 他眼底喜色一闪即逝,当即调整,两千精锐贼军立马冲向苏双放火的那段城墙,冲车在十几个壮汉的簇拥之下,势不可挡的撞上城墙。 轰然声响,本来就只剩薄薄一层的城墙顿时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整道墙体裂出一条大缝,摇摇欲坠。 豁口处火光冲天,耀如白昼,褚飞燕手搭凉棚,朝里面看去,只见城内戍卫已经乱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朝缺口处赶来。 褚飞燕心里一阵狂喜,期待多日的大胜就在眼前了! “弟兄们,给老子冲!先登者赏万金,封渠帅!”褚飞燕狂喊一声,指挥贼兵向豁口冲去,自己却带着亲卫,不紧不慢的向城门方向进发。 这一群山贼,都是亡命之徒,哪怕是后面加入的黄巾军,耳濡目染之下,也已经养成了一股凶戾之气,现在眼里看到城墙倒塌,耳中听到褚飞燕重金悬赏,心中瞬间被贪欲填满。 发一声喊,众贼寇朝着豁口一拥而上。 有盾牌的拿盾牌铺在脚下,阻隔火势,没有盾牌的随手找来破砖断木压制火焰,更有甚者,将身边倒下的贼寇尸身丢进火里,争先恐后顺着豁口涌入。 “砰!” 最先冲进豁口的贼寇像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来,重重砸在众贼寇面前,口中鲜血狂喷,身上更被火焰点燃,狂吼惨叫着在地上疯狂打滚,不一会就气绝身亡。 一道魁伟雄壮的身影纵马堵在众贼寇面前,暴喝声如同巨雷:“燕人张飞在此,谁敢踏前一步!” 正是张飞,手里丈八蛇矛的矛尖被火光耀的光华四射,如同天神下凡。 前一波攻城,张飞一人破冲车,早就在众贼寇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现在横空出世,更把当先的贼寇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来的快,去的更快。 张飞见贼寇胆怯,仰天大笑,纵马上前,蛇矛连刺,跑得慢的贼寇顿时被他连杀数人,张飞顺势冲出豁口,遥遥正看见向城门前赶去的褚飞燕。 “褚贼敢尔!你张爷爷在此,敢不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张飞挺矛遥指,怒喝问道。 褚飞燕一见张飞,不惊反喜。 张飞一人一马堵在豁口,岂不正说明城中空虚?他自然不会和张飞正面较量,不屑的骂了一句:“莽夫!” 令旗一挥,后阵的贼军三百弓箭手列队而出,不由分说,一时间箭如雨下。 张飞正要纵马杀去,冷不丁一阵箭雨遮天蔽日射来,只得挥矛左右拨挡。 可惜他势单力孤,箭雨如蝗,饶是神勇如张飞,没有左右护翼,还得分心保护座下战马,顿时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笃!” 百密一疏,一支羽箭穿过重重矛影,正中张飞肩头。 张飞闷哼一声,身形一晃,手上不觉又慢了几分,立时又有几支羽箭乘虚而入,正射中他胯下战马。 战马哀鸣一声,前蹄高扬,人立而起,却把张飞掀落马下,一阵箭雨,战马顿时被射成刺猬一般,轰然倒地。 张飞狼狈的爬起,脸上惊怒不定,却无可奈何,只能顺着豁口,边挡边退。 众贼寇一见张飞吃瘪,顿时贼胆大盛,发一声喊,又冲了上去。 他们一上,后阵的弓箭手反而有些投鼠忌器,不好再放箭。 张飞压力顿减,虎吼一声,挺矛又刺,众贼见他虽然肩头插着一支羽箭,战力却丝毫不减,心里恐惧,发一声喊,又开始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轰!”一声巨响,贼寇一阵欢呼。 褚飞燕已经指挥着前军攻破城门,守卫的戍卒支撑不住,纷纷朝城中逃去。 张飞一看大势已去,丈八蛇矛一招“横扫千军”逼退众贼,大喝一声:“贼寇受死!”转身拔腿就跑! 第110章 引贼入瓮,关门打狗 褚飞燕一见张飞落荒而逃,心里更是笃定胜券在握。 他与张飞交手以来,早就认定张飞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在他看来,张飞这种人只知道一往无前,现在连他都跑了,可见城内局势已经岌岌可危。 当即吩咐留下两千步卒把守城门,防止城内人走脱,自己带着亲卫,率领众贼向城内杀去。 自从吕逸他们现身之后,褚飞燕的攻势一直受阻,明明看着城内空虚,唾手可得,却生生被逼的接连两日无功而返。 此时此刻,张飞仓惶败退,褚飞燕带着众贼,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 张飞但凡跑得慢些,就是一阵箭雨袭身,气得他暴跳如雷,偏生毫无办法。 褚飞燕这会只觉得胸中这口恶气倏然消散,无比畅快,忍不住桀桀怪笑。 城里的景象一览无遗,处处断瓦残垣,守卫的戍卒节节败退,根本无法阻挡贼寇兵锋。 张飞被褚飞燕逼的怒发冲冠,几次三番想要转身冲过去跟他拼命,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刚才临时军帐中,吕逸染血的身影,顿时冷静了下来。 褚飞燕武艺高强,更被数千贼寇簇拥,自己能不能成功还在其次,若是被褚飞燕拖在此处,坏了城中部署,那就也成了罪人了。 想到这里,张飞强忍下胸中恶气,大吼一声,“撤!回赵府!” 麾下军士闻令顿时放弃阻挡,转身就跑,张飞亲自断后。 褚飞燕听他这一嗓子,顿时心里一惊,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样。忍不住驻马凝神,朝远处的赵府方向望去。 只见那里灯火通明,白幡招展,影影绰绰不少人正匆忙的进进出出。 褚飞燕心中默算,差不多也有近百来人,顿时心中大定。 他生怕城里有埋伏,但现在看来城中不过三四百人,绝大多数已经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有埋伏又如何?自己麾下七八千贼寇,区区百十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眼看张飞已经退进巷陌之中,褚飞燕一挥令旗,贼众叫嚣着朝赵府方向冲去。 正冲到半路,突然一声号炮声响起,赵霆纵马舞枪,带着百十骑兵从街角杀出,直直朝褚飞燕方向冲来。 两侧的贼寇都是步卒,哪里能挡得住骑兵冲杀,顿时人仰马翻,一瞬间阵型就被冲散,首当其冲者更是骨断筋折,惨叫不绝。 褚飞燕不惊反喜,哪怕仗着人多势众,心里却总是七上八下。 直到赵霆现身,这最后一股反击的力量明刀明枪的摆到他的面前,反而让他心里踏实了下来。 “哈哈!赵将军好威风,又要来试试老子的‘淮阴刀法’了吗?”褚飞燕手中双刀遥遥对着赵霆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少废话,今天不把你留在此处,我赵霆誓不为人!”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赵霆双目赤红,怒火隔空灼灼袭来,恨不能把褚飞燕生吞活剥。 四下里贼寇蜂拥而上,阻住赵霆和骑兵退路。 城中一片狼藉,地上断瓦残砖,就是步兵前进都要受阻,何况骑兵。 赵霆连冲数次,奈何马速提不上来,硬是只能看着褚飞燕桀桀怪笑,就是近不得他的身前。 无奈之下,赵霆大喝一声:“撤!”拨转马头,带着骑兵夺路而逃。 接连两员大将无功而返,众贼士气大振,正要追赶,褚飞燕却大喝一声:“给老子冲!哪个先进赵府,赏万金,封渠帅!” 众贼寇利欲熏心,顿时两眼放光,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冲向赵府门前,浑然忘了刚才在城墙边,先登那人被张飞一矛刺死的惨状。 城中的道路因为房倒屋塌的缘故渐渐变窄,贼寇越聚越多,推进的速度逐渐变慢。 这就给了已经汇合的张飞和赵霆组织防御的时间。 褚飞燕冷冷的看着他们焦头烂额的组织着兵士用木材、板车组成临时路障横在赵府门口。 零星的箭矢不断从路障后面射出,虽有贼寇中箭倒地,但很快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人踩在脚下,惨叫声都含混不清。 褚飞燕嘴角带笑,自觉已经胜券在握。 大队人马潮水一样的冲上去,张飞和赵霆带着人节节后退,赵府的大门近在咫尺。 褚飞燕眼里满是疯狂,指挥着贼寇发起最后的冲锋。 张飞和赵霆终于溃不成军,两人相视一眼,各分左右带着兵士夺路而走。 褚飞燕一看眼前一马平川,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自己冲进赵府的脚步,顿时胆气大壮,带着亲卫,排开众贼寇,当先冲了进去。 刚踏进赵府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厅正中摆着的一口薄皮棺椁,上面书着斗大的一个“奠”字。 “老匹夫,你终于肯死了吗!”褚飞燕满脸狰狞,破口大骂。 这话刚一出口,瞬间想到了什么,猛然举目四顾。 只见偌大的灵堂上灯火通明,却一个人都没有,褚飞燕顿时心中猛然一惊。 一咬牙,挺身上前,一刀劈在棺椁上。 “哗啦!” 薄棺应声碎裂,满地碎板中,褚飞燕定睛望去,棺椁里面躺着一具中年人的尸体,胸口鲜血淋漓,面色铁青,容貌扭曲狰狞,圆睁着的双眼之中早已没了神采,却根本不是马续。 “苏双!怎么会是苏双?!”褚飞燕大惊失色,大喊一声:“不好,到底中了老贼奸计,撤,快撤出去!” 这厮反应极快,第一时间转身就跑。 却不料身后贼众早就一窝蜂的跟进来数百号人,此时灵堂和前院满满当当都是贼寇,自己倒把自己堵了个水泄不通。 褚飞燕大急,眼中厉色闪过,双刀连连挥舞,朝挡在他身前的贼寇没头没脑的劈了下去。 贼寇刚刚还见自家大王猖狂的大笑,片刻功夫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向自己人大开杀戒,顿时更加慌乱,大呼小叫着左躲右闪。 “挡我者死!”褚飞燕双刀绕身,毫不留情朝大厅门口冲去,刚刚踏入院中,只见墙头上突然一排弓箭手挺身站出,手中火箭呼啸而出,落入院中。 “轰!”火焰腾起,院中早被浇过火油,瞬间成了一片火海。褚飞燕和数百贼兵生生又被堵回了灵堂。 只听一声冷喝从里面响起:“褚贼,你好好看看灵牌上写了什么!” 第111章 负隅顽抗的褚飞燕 这一声喊,吓得褚飞燕亡魂皆冒。 他凝神望去,只见灵堂正中一块小小灵牌,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英灵不远!” 旁边放着一个红漆托盘,盘中一块木牍,上书几个小字:“褚贼授首于此!” 褚飞燕瞬间额头见汗,眼神惶急朝后堂方向看去。 马续带着吕逸等人缓缓走出,老将军再见褚飞燕,顿时怒发冲冠,虎躯一震,大喝一声:“褚贼!既然已经看清,还不引颈就戮,更待何时?” 褚飞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马续一脸的难以置信,嗫喏道:“马...师父...” 马续面罩寒霜,眼中满是厌恶,怒斥道:“褚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 褚飞燕神色数变,突然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强笑着说道:“师父您老人家无恙便好,弟子心中一直牵挂您老人家,您老人家何必如此无情?” 马续冷哼一声,斥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死到临头还妄想蒙混过关?你问问这里活着的人,堂前被你害死的英灵,哪个会放过你?” 张辽目眦欲裂,须发戟张,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他看着褚飞燕,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苏双临死前,悲伤、无奈、悔恨的面容。 “褚贼,张大哥和苏大哥与你无冤无仇,我今天要替他们报仇雪恨!”张辽歇斯底里的吼道。 他这一喊,反而提醒了褚飞燕。 “那两个商人?哼哼...”褚飞燕嘴角挂上一抹诡笑,反问道:“我只杀了一个,苏双早就弃暗投明归顺于我,他难道已经死了?是你们杀的?恐怕这条人命怪不到我头上吧!” “我呸!”张辽怒斥,“若不是你这狗贼以他们家人相胁,苏大哥又怎么可能做下这等背信弃义的糊涂事?” “嘿嘿...”褚飞燕桀桀怪笑,有恃无恐的对张辽说道:“你这么一说,老子倒想起来,那两人似乎还有家眷在我寨中做客,哈哈哈,你确定不管他们的死活?” 张辽闻言一怔。 褚飞燕又道:“你若现在弃暗投明,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证,一旦我离开此地,便礼送他们的家人下山,决不食言!” “褚贼,你这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亏你也说得出口!”吕逸突然冷冷的说道。 “大哥!”张辽急急喊了一声,褚飞燕的话真假难辨,可他却不敢冒险,更不忍心冒险。 吕逸一摆手,直视着褚飞燕,笃定的说道:“且不说你为何到现在还肯留他们活口,即便你所言不假,你今日授首之后,难道我们就不能亲自杀上你的贼窝,将他们救出来吗?” 褚飞燕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吕逸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无奈又道:“吕将军,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就不能放我一马?若你今天肯让我等离开,大恩大德,我褚飞燕永志不忘!” 吕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替天行道,责无旁贷,你少在这里做白日梦!如果你心中还有半分人性,爽快一些于灵前自刎谢罪,我还可留你一条全尸!” 他又朝褚飞燕身后众贼喊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吕逸保证,你们若是放下兵刃,我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说到这里,吕逸眼神倏然一冷,暴喝一声:“若还是执迷不悟,就和褚贼一起陪葬吧!” 话音刚落,院墙上弓箭手又一轮箭矢齐发,院中不断有试图反抗的贼寇丧生,惨叫声此起彼伏。 厅里是正义凛然,神威凛凛的吕逸等人,厅外是张弓搭箭,毫不留情的埋伏戍卫,众贼寇顿时被吓破了胆。 “当啷!”不知是哪个贼寇率先扔下了兵刃,双手抱头,当场跪下。 弓手果然放过了他,箭矢朝他身边兀自傻站着发呆的贼寇射去。 剩下的贼寇哪里还分不清好歹?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吵嚷声顿时变成了求饶声。 褚飞燕见此情景,心中绝望,山贼本来无义,现在山穷水尽,哪里还会有人替他卖命。 把心一横,褚飞燕眼里凶芒毕露,手中双刀一摆,指着吕逸喝道:“姓吕的,是好汉的敢不敢跟我单挑?” 马媛闻言,顿时勃然大怒,怒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褚贼你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怎么有脸自称好汉?今日正是你恶贯满盈的时候,还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众人怒目而视,刀剑出鞘,褚飞燕却阴笑一声,说道:“资格?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但老子手中刀也不是吃素的,你们若是单挑,输赢都凭手上功夫见真章,即便输了,老子认命!” “可你们要是想仗着人多,哼哼!说不得,老子临死前总能拉两个垫背的,至于是谁...哼哼...可就不好说了!” 说道这里,褚飞燕一双贼眼轻佻的看着马续,又望望赵云,再看看马媛,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吕逸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只听身后马续沉声说道:“好!既然如此,老夫亲自送你上路!”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就连褚飞燕自己都没有想到,马续竟然会亲自出马。 所谓老不以筋骨为能,马续年过八十,褚飞燕却正是盛年,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是身体康健之时,恐怕也难有多少胜算。 更何况马续身心俱疲,气血两虚,现在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了,随时可能倒下,又如何能和褚飞燕交手? 马媛泪水夺眶而出,上前死死拦住马续,哀求道:“爷爷,您的身体如何能再和人动手?” 马续轻轻拍了拍马媛的手背,摇了摇头,对吕逸说道:“世安,老夫问你,伏波将军之志是什么?” 吕逸虎目含悲,老将军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哽咽答道:“马革裹尸,死不旋踵!可是师父...” 马续笑了笑,说道:“那你可知道老夫此生唯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吕逸摇了摇头。 “老将迟暮,缠绵病榻,生不如死!”马续沉声说道,“老夫此生,除了肆虐边境的胡虏之外,便只恨褚贼这一人而已。如今老夫行将就木之际,以此残躯,诛灭此僚,正是有始有终,死得其所!” 第112章 困兽犹斗,人至贱则无敌 不等吕逸他们辩驳,马续自顾自的说道,“此僚能有今日气焰,归根结底也是老夫之过。” 马媛心里难过至极,哭道:“爷爷,这怎么能怪您呢?” “若不是老夫当年未曾看清这厮嘴脸,还教他武艺兵法,岂能有今日之祸?”马续叹道。 “是此僚猥琐卑鄙,善于隐藏,师父怎么能归罪己身?”吕逸说道。 “呵呵,为将之道,首在识人,其次用人,世安你要谨记!”马续笑道,“老夫识人不明,用人不淑,今日正当拨乱反正,不可假手他人!” 众人苦劝不休,马续却心意已决,他看向华佗,笑道:“华先生,你当初说可以给老夫三次机会,此前已用两次,这是最后一次麻烦先生了,还请不要藏私才好!” 华佗满脸悲伤,饶是见惯了生死,此刻却无法压抑心中难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默默打开药箱,珍而重之的取出夹层中的一根金针。 金针长逾一寸,在他手中连连颤动,显然此刻心绪难平,看在众人眼中只觉得触目惊心。 华佗哽咽着说道:“老将军,这一针下去,便是万劫不复,请您三思啊!” 马续仰天大笑,一把握住华佗的手,坚定而有力。 “先生谬矣,这一针下去,褚贼万劫不复,老夫死得其所,正是你我各展所长,并肩作战,何其快哉!” 华佗怔怔的看着马续坚定的目光,心里瞬间一片空灵,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明悟了生死。 他的手不再颤抖,他的眼里没有了犹豫,他从马续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老将军壮哉!”华佗慨叹一声,“在下自习得此术,未尝有用武之地,今日能以此重现老将军昔日风采,荣幸之至!” 吕逸和马媛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华佗金针一抖,自马续头顶百会穴刺入。 金芒一闪即逝,一寸长的金针瞬间没入发际,不见踪迹。 一针扎完,华佗浑身虚脱,跌坐在地,马续仰天长啸,声传四野,越来越清越。 苍白的脸庞渐渐变得红润,双目之中精光暴射,炯炯有神。 马续双臂一振,扶住他的吕逸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触电一般松开双手。 “哈哈!先生神技,令老夫叹为观止!”马续惊喜的感受着久违的力量逐渐在身体中汇聚,笑道:“老夫现在觉得,更胜往昔,幸哉,幸哉!” 褚飞燕一双贼眼,始终留意在众人身上。 他见马续不仅答应单挑,更要亲自出手,本来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马续年高体弱,自忖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忧的却是老将军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一生纵横天下,从无败绩,怎么想都觉得必有后手,绝不可能呈一时之气,白白送到自己面前。 此刻见金针入体,马续顷刻之间容光焕发,褚飞燕心中顿时明悟,这无疑就是马续最后的底牌。 马续气势节节攀升,不断暴涨,褚飞燕知道一旦他的气势攀升到巅峰,出手之际必然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他怎会坐以待毙,现在蓄势之时反而是马续最空虚之际,褚飞燕觑准时机,双刀齐出,纵身扑上前去,大喝一声:“杀!” 褚飞燕刀光烁烁,身形转瞬即至,马续却怡然不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枪来!” 赵云虎目含悲,泪光隐隐,闻言毫不犹豫,手中银枪一摆,顺势递到马续身前。 马续单手接过,银芒一闪,一招“青龙出水”快如闪电。 “叮!”一声脆响,马续枪法如神,一枪正戳在褚飞燕双刀交错之处,刀光戛然而止,褚飞燕如遭雷击,顿觉虎口酸麻,险些握不住刀。 甫一交手,褚飞燕就吃了大亏,心中骇然。 他实在是没想到,马续行将就木,枯朽的身体中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刚猛的力量,自己竟然完全无法与之相抗。 凶戾的眼神瞥了一眼华佗,只见华佗满脸悲伤,痛不欲生,顿时心有所感。 马续是靠华佗阵法强行催发了生命力,根本不可能久持,只要自己拖延时间,此消彼长,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想到这里,褚飞燕嘴角挂起一抹诡笑,他混迹江湖多年,自保的猥琐法门数不胜数,又怎会甘心坐以待毙。 褚飞燕身形暴退,就势一翻,滚地葫芦一般朝着马媛方向扑去。 吕逸眼尖,这一下似曾相识,心中顿时警兆大生,脱口而出喊道:“媛儿,小心!”,更急朝马媛身前冲去。 他和马媛之间相隔本就不远,奈何腿伤刚刚负伤,一动之下,疮口迸裂,鲜血如注。 吕逸咬紧牙关,不顾伤势,急急冲去,却还是不及褚飞燕。 他借着马续银枪上反击之力,又是有心算无心,眨眼之间已经窜到马媛面前,刀交右手,左手在怀中掏出一物,朝着众人方向猛地一洒。 一蓬白雾漫天飞扬,正是江湖人最擅长的生石灰粉! 众人不需提醒,急忙捂住口鼻,闭住眼睛。 马媛本就不是褚飞燕对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弄得措手不及,根本无法抵挡。 只一个错愕之际,便已被褚飞燕劫持在手。 褚飞燕左手按在马媛后心,右手双刀架在马媛粉颈之上,桀桀怪笑,得意非常。 “别过来!你们谁敢动一下,说不得老子只能狠狠心,辣手摧花了!”褚飞燕喊道。 众人大惊失色,齐刷刷怒视褚飞燕,若是眼神可以化刀,此刻褚飞燕早已千疮百孔,死无葬身之地了。 “无耻狗贼,你竟连脸面都不顾了吗?”吕逸怒不可遏的骂道。 “脸面?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来何用?活着不好吗?”褚飞燕一脸的理所应当,毫无羞愧之意。 冷静!此刻必须冷静! 吕逸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强行平复心神,对褚飞燕道:“你把媛儿放了,我做主,留你一条狗命!” “放了?哈哈哈,做梦!”褚飞燕怪笑一声,“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今天就两个选择,要么老子带着师妹一起双宿双飞,要么师妹陪老子一起下地府,当一对亡命鸳鸯,哈哈哈!” 第113章 伏波之后,岂有贪生之辈! “人至贱则无敌,我今天才算是真正领教了!”吕逸咬碎银牙,恨声骂道。 “我呸!”褚飞燕横眉立目,啐了一口,说道:“少跟老子这里假仁假义,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子给自己求一条生路,天经地义!” 就这一会的功夫,马续又急又怒,气息已经开始不稳,银枪柱地,颌下白须无风自动。 褚飞燕冷眼瞥见,心中大喜过望,老爷子靠着秘术激发潜能,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手中刀一紧,厉声喊道:“退后!老子再说最后一遍,谁敢阻我,我先杀了师妹!” 吕逸神色一凛,刀锋寒芒闪闪,离马媛粉颈近在咫尺,他心里一阵发紧,生怕褚飞燕真的不管不顾。 万一马媛有个好歹,他如何对得起马续,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就在此刻,被挟持的马媛明眸之中闪过一道精芒,恨声说道:“褚贼,马家只有断头将军,没有贪生怕死的鼠辈,你做梦!” 声如春雷,在褚飞燕耳畔炸响,把他吓得心里猛地一激灵,暗道不好。 果然马媛眼中悲伤一闪而逝,明亮的双眸含泪在马续和吕逸脸上一扫而过。 马媛瞬间一脸决绝,不管不顾,一双玉手悍然握住刀背。 “爷爷,吕大哥,来生再见!”马媛凄声喊道,双手用力,紧闭双眸迎向刀锋。 褚飞燕顿时吓得三魂齐飞,七魄离体。马媛是他最后的依仗,本想着吕逸和马续投鼠忌器,不敢逼迫自己过甚,到时候总有机会逃生。 却压根就没想到,马媛性如烈火,贞烈至此,更自寻死路。 他哪敢让马媛有个好歹,千钧一发之际,右手猛地一转刀柄,双刀急旋,间不容发之际调转了方向。 马媛粉颈正撞在刀背之上,喉头剧痛,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双玉手却被转过来的刀锋割的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刀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吕逸看的心如刀绞。 褚飞燕出手如电,左手在马媛背上并指连戳,马媛猛地痛苦的睁大双眼,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身子一僵,直挺挺的立在当场,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晦气!贱人差点坏了老子大事!”褚飞燕惊魂甫定,骂骂咧咧道。 可怜马媛身不能动,只剩一双明眸,绝望的看向吕逸。 吕逸双拳紧握,怒目圆睁,偏生忌惮马媛安危,一动都不敢动,双眼中怒火熊熊,宛如实质。 就在此刻,马续调息已毕,眼神一凝,悍然银枪探出,如同霹雳电射,一往无前。 银枪擘厘分星,如同灵蛇出洞,从褚飞燕双刀缝隙中瞬间钻入。 马续手腕一抖,褚飞燕如遭雷击,一股大力顺着刀身袭上右手。 褚飞燕哪里还握得住刀,“当啷”一声脆响,双刀落地,褚飞燕满脸惊骇,难以置信的看着马续。 马续毫不停留,抽枪挺枪,一气呵成,电光石火之间,银枪闪过一道寒芒,直奔褚飞燕咽喉而去。 褚飞燕临敌经验何其丰富,双刀落地的刹那已经知道不好,一个滚地葫芦,翻身躲开,银枪堪堪扎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枪头直没入青石地面,只剩红缨似血,枪杆兀自颤动不止。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马续临危不乱,局势瞬间逆转,褚飞燕此刻再无依凭,只剩死路一条。 马续手腕一抖,收回银枪,枪尖遥指褚飞燕,吕逸纵身上前,一把搂住马媛,带到自己身边。 这一拉,却发现马媛浑身上下,气血凝滞,宛如石雕一般,竟然僵硬不似活人,顿时心中大骇。 “哈哈哈!抢回去又能怎么样?老子用了独门秘术点了她穴道,若不能及时解开,不消一时三刻,她就是气血凝滞,香消玉陨的下场!”褚飞燕狼狈起身,却狞笑着说道。 马续闻言,不由也是一怔,毕竟骨肉相连,老将军年过八十,膝下仅剩这一个孙女,一向珍逾性命,怎么可能真的舍下不管? 褚飞燕见一句话把马续和吕逸都镇住了,顿时胆气大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猖狂地说道:“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解她穴道,你们谁敢动我!” 华佗此刻早已赶到马媛身边,伸手搭脉,面色凝重。 时而皱眉沉思,时而摇头叹息,这一幕看在马续和吕逸眼里,不喾晴天霹雳,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褚飞燕所言不虚。 吕逸双目喷火,强忍住心头这股恶气,恨声说道:“褚贼,你把师妹穴道解了,我做主,放你离开!” 马媛虽然不能动,但神志清醒,听到吕逸这话,心中更加焦急,即恨自己轻敌,已致胜券在握,却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更不甘心让褚飞燕就此脱身。 褚飞燕闻言脸上殊无半点喜色,大大咧咧走到一旁,捡起自己双刀,面目狰狞的说道:“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的命在老子手上,老子凭什么走!” 吕逸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那你还待怎样?” “哼哼,我想怎样?”褚飞燕冷笑连连,邪笑着说道:“你们想要我救师妹也不难,一命换一命!谁替她死?” 众人闻言,目眦欲裂,这厮果然毫无人性,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竟然还敢提出这么无耻的要求。 吕逸气的浑身发抖,马续须发戟张,满脸通红。 “我跟你换!”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辽突然越众而出,笔直的站在褚飞燕的面前,满脸决绝。 “文远,你疯了不成!”吕逸和张飞异口同声地喊道。 张辽回首,凄然一笑,说道:“大哥,三哥,小弟大错铸成,悔之已晚,现在能用我这条残命换马小姐安全,值得很!请大哥和三哥成全!” “混账!”吕逸脱口而出骂道,“褚贼反复小人,他的话你也能信?再说,媛儿的命也轮不到你来救,要换也是拿我的命换,还不退下!” 他心情激动,说话之时牵动伤口,肩头和大腿两处同时涌出鲜血,瞬间血染铠甲,触目惊心。 张辽还要再说话,褚飞燕却冷冷地打断了他,“不错!你算老几,你的命老子回头再取!” 顿了一顿,他看向吕逸伤处,邪魅一笑,说道:“老子一世英雄,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吕将军可敢跟我公平对决?若你胜了,老子就放过师妹,你意下如何?” 第114章 束手束脚,难以为继! 吕逸没想到褚飞燕竟然会提出与他一战。 虽然“公平”二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是如此可笑,但无疑是给了自己一些转圜的余地。 心中困惑,嘴上却冷冷的斥道:“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胜我不成?” “哈哈!”褚飞燕大笑一声,坦然说道:“你全盛之时,老子或许不是对手,可你现在站着都费劲,凭什么还敢看轻老子?!” 吕逸恍然大悟,这厮果然没安好心,看准自己伤势不轻,马媛现在又被他们抢了回去,只怕是存了挟持自己的想法。 虽然不耻,但暗暗也对这厮小心提防,短短的时间之内,这厮已经换了无数种花样,滑得像条泥鳅一般,果然让人防不胜防。 “如你所愿!”心里谨慎,伤口疼痛,吕逸却浑然不惧,冷哼一声,挺身应战。 “取我戟来!”吕逸大喝一声,张辽一声不吭,取过他的方天画戟,郑重递到他的面前。 画戟在摇曳的火光中闪烁着寒光,吕逸接戟在手,胸中豪气万丈。 任他褚飞燕奸猾似鬼,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却不料褚飞燕双刀一摆,大大咧咧摇着头,说道:“老子有个条件,你不许用戟!” 众人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张飞虎吼一声,骂道:“贼厮,死到临头还这么多条件,当你张爷爷好欺不成!” 褚飞燕只当没听见,冷笑一声,指着马媛说道:“想她活命,最好乖乖听话,否则老子一怒之下,哼哼...” 张飞顿时气窒,偏偏无处发泄,只憋的三爷满脸通红,目眦欲裂。 马媛虽然不能动,却听的真切,吕逸已经身受重伤,伤筋动骨,再连趁手的兵刃都不许用,无疑是猛虎斩断爪牙,雄鹰折却翅膀。 褚飞燕此刻提出这样荒诞的要求,明显是不想给吕逸丝毫取胜的机会。 而吕逸若是为了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更无疑是把性命扔出去一大半,怎能不让她心急如焚,伤心欲死。 马媛急的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拼命挣扎,气血却始终不能运行。 “好!不用画戟又何妨!”吕逸脸色不变,画戟又扔给张辽,转身朝张飞说道:“翼德,借你蛇矛一用!” 张飞黑着脸,正要把蛇矛递出,却不料褚飞燕又道:“老子还有个条件,也不许用长兵!” 众人一听,纷纷破口大骂,褚飞燕仿若不闻,戏谑的看着吕逸。 马媛更加着急,吕逸一身功夫大半都在枪矛戟刀这类长兵之上,此刻褚飞燕等于是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至于短兵,却从未见吕逸施展过。 所谓关心则乱,马媛越想越怕,泪珠儿滚滚滑落,一口气堵在胸口,憋的满脸通红。 马续却若有所思。 当局者迷,所有人都被褚飞燕气的暴跳如雷的时候,老将军却敏锐的发觉了其中微妙之处。 此刻他们身在斗室,处处局促,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长兵刃在这种地方施展开来,威力反而大打折扣。 褚飞燕江湖经验何其丰富,心肠何其歹毒,绝无可能放着让他占先机的优势不取,反倒逼着吕逸换成更好施展的短兵。 马续心念电转,略作沉吟,心中已有明悟,目光灼灼的望着场中,一言不发。 枯瘦的右手却已经紧紧握住,蓄势待发。 吕逸满脸怒容,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让我用什么兵刃!吕某就是赤手空拳,又有何惧!” 褚飞燕阴阴一笑,说道:“老子说了,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用剑用刀都随你,只是不许用长柄,省的你输了再找借口,说老子胜之不武!” 他用心歹毒,却偏生能说的冠冕堂皇,众人竟被他无耻的样子气的瞠目结舌,一时连反驳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吕逸冷笑一声,伸手拔出腰间佩剑,随手抖了个剑花,撒开架势,横剑在胸,厉喝一声:“放马过来!” 褚飞燕一见他这架势,顿时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武艺高强如吕逸,许多行动都已经是下意识所为,无需刻意。 他上来就不自觉的用了守势,明显重伤之下行动不便,一切尽如他所料。 “生死之战,老子不客气了!”褚飞燕突然暴喝一声,双刀一分,揉身杀来,快如闪电。 吕逸凝神静气,双脚落地生根,岿然不动。 双目灼灼,精光暴射,觑准褚飞燕双刀走向,剑芒一闪,惊鸿一剑直奔褚飞燕咽喉而去,对他刀锋所指,不管不顾。 吕逸以攻为守,冷静沉着,马续看的真切,老怀大慰。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他这一剑后发先至,褚飞燕势必回刀格挡或者闪身退避,否则一剑穿喉,刀势也必然瓦解冰消。 说起来简单,但在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能瞬间把握其中关窍,更能在电光石火之间立刻做出决定的,当世又有几人? 却不料这一剑出手,褚飞燕竟然也是不闪不避,来势不减,刀光霍霍直直朝吕逸撞来。 那一瞬间,吕逸正看见褚飞燕嘴角的邪笑,顿时心中一惊,猛然醒悟。 他可以不守,却偏偏不敢将褚飞燕立毙剑下,否则马媛如何得救? 褚飞燕有恃无恐,正在于此。 然而这样一来,本就已经处于劣势的吕逸,这下更加束手束脚。 除了兵刃不趁手之外,现在连用什么样的招式都必须深思熟虑,他这里只能胜不能败,但褚飞燕却有恃无恐。 一瞬间,自己所有的优势都变成了褚飞燕的优势,这场战斗瞬间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剑尖已经堪堪刺到褚飞燕身前,千钧一发之际,吕逸无奈收招,身形猛地后撤,剑随身走,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褚飞燕的双刀。 吕逸只觉得胸中无比憋闷,一口恶气横亘在心头,咽不下,吐不出! “姓吕的,你不是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吗?怎么,下不了手?”褚飞燕猖狂的仰天大笑,怪叫一声道:“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第115章 神医妙手,回春解危 褚飞燕说罢,双刀一翻,悍然杀到。 吕逸刚才收剑撤身,看上去如行云流水般收发自如,实则有苦难言。 他一身武艺都是沙场对敌的招数,讲究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那一剑出手之际,心神为之所系,全身气血相随,凝于剑尖,故而有势如破竹,俾睨天下的霸道。 可惜被褚飞燕逼的仓促收剑,无疑是用自己的重伤之躯,硬生生承受了自己这一剑所有的剑势。 肩头和大腿上两处剑伤瞬间被牵动,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吕逸气血顿时一窒,脸色一片苍白。 褚飞燕双刀已经近在咫尺,吕逸强提一口气,挺剑招架。 “叮!”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双刀一前一后,重重劈在剑身上,吕逸双腿一软,踉跄着连退两步,眼前一黑。 褚飞燕哪里会容他喘息,身形一矮,向前一滚,双刀如轮向吕逸双腿砍去。 一股恶风袭来,吕逸心生警兆,间不容发之际,宝剑拦身一划,勉勉强强挡住双刀,却气血翻涌,难以为继。 “当啷!” 吕逸双臂一阵酸麻,宝剑脱手掉落。 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褚飞燕为何不许自己用长兵。 此刻若是方天画戟在手,自己只要驻戟身前,就能挡住褚飞燕大半攻势,更能节省自己许多气力。 褚飞燕大喜过望,自交战以来,每一招都是他精心筹划的结果,现在一切都如他所料,吕逸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制住吕逸,他逃得性命就是十拿九稳。 投鼠忌器之下,说不定马续还会予取予求,任凭自己漫天要价。 想到这里,褚飞燕毫不停留,双刀翻飞,自下而上一挑,朝吕逸悍然斫去。 吕逸此刻眼冒金星,站着都有些勉强,更手无寸铁,根本没法抵挡。 “啊!”马媛看在眼里,急得额头大汗淋漓,拼命挣扎,一声娇呼脱口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张飞和张辽哪里还顾得上马媛,一心都扑在吕逸身上,一个丈八蛇矛疾刺,一个方天画戟下劈,一左一右朝褚飞燕电射而出。 褚飞燕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不管不顾,顿时吓得亡魂大冒。 一矛一戟奔雷也似迎面袭来,他见机极快,不假思索抽身撤步,纵开丈许,勉强避开。 饶是他退的快,方天画戟的小枝还是划破了他的脸颊,半边脸被豁开一条大口,鲜血从伤口涌出,像是一道狰狞的修罗笑脸,让他看上去更加面目可憎。 褚飞燕吃痛,捂着脸,朝吕逸怒吼道:“姓吕的,你不讲道义,你女人的命不要了吗!” “三弟、五弟,住手!”吕逸好不容易平复了气血,顿时大急喝道。 张飞暴怒,想也不想,吼道:“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总不能让俺眼睁睁看你...” “住口!”吕逸厉声喝道,心绪难平,胸口急剧起伏,“不许插手,这是军令!” “啊!”张飞气的仰天长啸,声震屋瓦,梁上灰尘扑簌簌往下直落,一众贼寇看的胆战心惊。 马媛听到吕逸这么说,心里悲苦哀伤无以复加。 若不是自己没用,又怎么会连累吕逸落到这样窘迫的境地。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吕逸为自己白白送命吗? 马媛心如刀绞,面色涨的通红。。 “噗!”一口逆血再也压抑不住,从胸口直冲而上,脱口喷出。 “吕大哥,不要!”马媛绝望的喊道。 吕逸闻言,百忙之中回头一看,正见马媛浑身颤抖,嘴角挂着一缕血迹,满眼的哀伤和痛苦,望着自己,一瞬不瞬。 这一刻吕逸的心莫名的一疼,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没有那么剧烈了。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心头涌出,瞬间散入四肢百骸,吕逸虎躯一震,眼里满是怜惜。 捡起宝剑,遥指褚飞燕,喝道:“再来!” 却见褚飞燕脸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吕逸心中似有所觉,却又有些虚无缥缈,一时把握不住。 就在此时,始终在给马媛把脉的华佗突然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匆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略作沉吟,向马媛身上穴道扎去。 最初两针,华佗出手还有些犹豫和迟疑,银针入体,马媛顿时蛾眉紧蹙,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冒出,不一会就沾湿了鬓发。 似乎是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马媛纵然银牙紧咬,拼命忍耐,却还是不由自主闷哼一声。 这一声轻如蚊蚋,却像巨雷一般在吕逸心头炸响,忍不住回头望去。 褚飞燕趁他分心的一刻,猛地扑上前去,双刀一上一下,直取吕逸脖颈和胸腹。 吕逸只觉脑后劲风大作,刀锋呼啸而来,不敢怠慢,勉力朝边上疾避,宝剑护住身周,只守不攻。 只待熬过这轮攻势,稍微平复下气血和伤情,再找机会反击。 张飞和张辽急的火急火燎,偏偏碍于吕逸严令,又不敢再出手,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褚飞燕双刀,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形势危急,可顾不得马媛,无论如何要护住吕逸周全。 华佗却全神贯注,继续施为,两针下去,马媛虽然难受,却不复当时面红耳赤的可怕模样,气血消退,脸颊绯红,脸色却是平复许多。 华佗精神大振,出手再无迟疑,银针如飞,不断扎入马媛要穴。 随着银针入体,马媛只觉痛苦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百骸一阵阵潮水般涌来的酸麻感觉。 她家学渊源,不惊反喜,这正是气血疏通之兆,顿时周身放松,搬运气血随着华佗银针行遍各处要穴。 “吕将军,请放手施为,马小姐在下有把握解救!”华佗最后一针扎入马媛足底涌泉,长舒一口气,朗声提醒道。 吕逸闻言心中狂喜,精神陡然为之一振。 看向褚飞燕的双目之中精光暴射,一股霸道狠厉之气神魂夺魄。 褚飞燕唯一的依仗已经失效,现在自己大可以放手施为,再无丝毫顾忌。 心中畅快,出剑毫无滞涩,快如闪电。 腿脚行动不便又如何?吕逸落地生根,稳如磐石,寸步不让。 肩上有伤又如何?吕逸势如猛虎,心剑合一,一往无前! 褚飞燕正舞双刀扑来,吕逸不闪不避,奔雷一剑,直指褚飞燕咽喉,后发先至! 第116章 最后三招! 这次褚飞燕可不敢不闪不避,硬接吕逸一剑了。 一见局势逆转,褚飞燕刀势立转,左手刀招式不变,依旧奔着吕逸前胸砍去,右手手腕一翻,回刀格挡吕逸夺命一剑。 吕逸剑走轻灵,冷笑一声,宝剑遽收疾刺,绕过褚飞燕右手刀,直奔他面门刺去。 这一剑比刚才那一剑更准,更快,更狠! 褚飞燕避无可避,若是继续冲去,左手刀固然能砍中吕逸,自己却无论如何躲不开他这一剑。 褚飞燕心头大骇,身在半途,拧腰缩身,硬生生止住去势,朝身后窜去。 “拦住他!”吕逸暴喝一声。 张飞和张辽早就跃跃欲试,严阵以待,此刻听见吕逸下令,不假思索,纵身而起,一矛一戟分左右向褚飞燕落脚处刺去。 褚飞燕果然奸猾似鬼,看似后退,其实还留了三分力。 他看准吕逸不能久持,要的就是把张飞和张辽这两个生力军骗离吕逸身边。 此刻见他二人飞身袭来,脚下一顿,立时止住去势,返身又朝吕逸方向冲来。 吕逸只见他刀交左手,右手倏然又向怀中探去,立刻知道不好。 “屏住呼吸!”大喝一声,提醒身后众人,百忙之中单手横剑护在身前,另一手抬袖掩住面门,只留一条缝隙警惕的关注褚飞燕动向。 这一招太熟悉了,吕逸心中冷笑。 江湖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可一可二,怎可再三再四。 自己这里接连吃了两次亏,如何还能再中招? 却不料褚飞燕猛一扬手,却不是生石灰! 三点寒芒呈“品”字形电射而出,一个奔吕逸,一个朝马续,还有一个竟然是射向华佗! “不好!有暗器!”吕逸急的脱口惊呼,却只能挥剑自保。 “叮!”一声脆响。 袭向自己的暗器应声击落,却是一柄模样古怪的飞刀。 刀刃扁平,形似短剑,却更尖更长,把柄末端有一个铁质的圆环。 “飞苦无!”吕逸大惊,别人不熟悉,自己却如何认不出来? 后世电影动画看的多了,这倭寇忍者的标配竟然在此时此刻赫然出现在褚飞燕这个山贼手里。 这厮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吕逸忍不住咋舌。 掉在地上的“飞苦无”刀刃上闪烁出一片蓝汪汪的诡异光芒,吕逸心中顿时大骇,惊呼出声道:“有毒!” 可是此刻提醒早已于事无补,褚飞燕暗器功夫炉火纯青,其势疾逾劲弩,力道更猛,吕逸手中宝剑兀自颤动不休。 若是听到他提醒,众人再做反应如何能来得及躲避? 吕逸心惊胆战,竟有些不敢回头看。 “噗”一声闷响,如中败革。 马续无数次在危机边缘游走,经验何其丰富。 从褚飞燕阻止吕逸用长兵开始就在反复琢磨,时刻提防着,早料到他要用阴招,何需吕逸提醒。 褚飞燕刚一出手,马续早就蓄势待发,长身而起,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手臂一振,大氅打着旋在身前展开,将自己和华佗罩了个严严实实。 褚飞燕的两枚“飞苦无”霎时间被卷入大氅之中,马续怒哼一声,冷冷的瞥向褚飞燕,斥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摆弄,简直笑话!” 褚飞燕眼里终于浮现出一抹恐惧,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了,没想到马续竟然早有防备,更没想到明明油尽灯枯的老将军犹有余力。 此刻他已经黔驴技穷,除了硬拼,再没有其他选择。 一双贼眼在众人身上不断逡巡,心中一狠,双刀挥舞,不管不顾直朝吕逸冲去。 他看的真切,现在吕逸情况最不容乐观,仗着自己轻身功夫了得,只要绕过张飞和张辽,犹能做困兽之斗,若是击倒吕逸,或许仍有一线生机。 正在此时,马续却只觉的眼前一黑,身体一晃,手中大氅滑落,重重撑在桌案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华佗听到动静,暂时放下马媛,抬头看向马续,只见老将军面泛潮红,气息急促,满头大汗。 马续也正向他看来,轻声问道:“华先生,老夫还有多久?” 华佗面露哀色,默默掐指一算,悲声道:“最多三招,老将军...”说到这里,已经止不住啜泣失声。 马续点点头,脸色平静,朗声喝道:“都退下,让老夫亲手亲自诛杀此僚!”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哀伤痛心,张飞和张辽也不再追赶,肃然挺身,压住阵脚。 吕逸泪湿眼底,对疯狂攻来的褚飞燕视若无睹,只是定定的看着马续,心中感伤无以复加。 马媛更是急的血灌瞳仁,双目赤红,竟猛地挣扎坐起,痛呼一声:“爷爷!”声如杜鹃啼血,哀泣如诉,闻者无不动容。 马续抄起银枪,双目神光熠熠,干枯的身躯仿佛一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力,动如脱兔,猛如虎豹。 “看枪!” 马续暴喝一声,身形飞掠。 就在褚飞燕双刀即将砍到吕逸的瞬间,银枪后发先至,精确无比的架住刀锋。 马续只是单手擎枪,褚飞燕却是双刀连环。 马续枪在半空,无处依凭,褚飞燕却是身在半空,势大力沉。 偏偏褚飞燕的双刀砍在枪杆上,如同劈中顽石,银枪只是略沉半分,又挺直如初。 褚飞燕却被这反震之力打的倒飞出去,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这才站定。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马续,心中惊骇无以复加。 后人有诗赞曰: 稚子当年习弓马,从此北向不曾夸。 八十横枪破敌胆,皓首苍髯犹杀贼! 这一枪别说是他,就是霸王复生,力能扛鼎恐怕也不过如此了,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风中残念的八旬老人,竟能爆发出这样刚猛的力量。 定睛一看,顿时又燃起了希望,他耳力过人,华佗说的话一字不落被他听了个真切,马续现在虽然强如,却只能出手三招。 第一招为了救吕逸,已经落空,自己只要小心应对,只剩两招也不是没有机会。 褚飞燕拼命镇定心神,攥紧双刀,蓄势待发,却正看见一缕鲜血从马续嘴角渗出,触目惊心! 第117章 褚贼授首 褚飞燕心头大定,他还当马续天神附体,原来只是强撑。 油尽灯枯的老人,一招却爆发出如此强猛的力量,自己无疑也要受到同样巨大的反噬之力。 马续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剩下两招还能不能施展都是问题,自己却心生怯意岂不是杞人忧天? 想到这里,褚飞燕狞笑一声,胆气大壮,挥舞双刀,展开身法,绕着马续身周连连虚劈。 “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快不行了?”褚飞燕眼里贼光烁烁,嘴上挑衅道。 马续不为所动,昂然挺枪,挺拔如松。 “师父,您怎么不说话?是说不出来还是已经认命?”褚飞燕嚣张的说道。 众人闻言目眦欲裂,马续却恍若未闻,满头白发无风自动,神威凛凛。 褚飞燕本想用激将法扰乱马续心神,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马续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 只要开口说话,这口气一泄,定然难以为继。 却不料马续安之若素,气势更不断攀升,他不敢再等下去,只怕再过片刻,马续出手之际只会更加凌厉。 褚飞燕眼神一紧,双刀如轮,一招夜战八方悍然使出,不是劈向马续,却朝着吕逸胸前砍去。 刚才第一刀劈向吕逸,马续浪费一枪封挡,现在他故技重施,自忖吕逸毫无防备,马续避无可避,依然只能出手相救。 他这一式包藏祸心,阴险至极,双刀一实一虚,虚实随心转换。 砍向吕逸的这一刀是虚招,马续来救,立刻可以变虚为实,反手回劈,到时候马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避无可避。 马续双目神光湛湛,银枪如龙,雷霆万钧。 “砰!” 这一枪快逾闪电,破空声如同春雷乍响,划破夜空。 褚飞燕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银芒一闪而过,血光迸现,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左手竟已被马续一枪刺穿。 “当啷!” 单刀落地,褚飞燕疼得面目扭曲。 “啊!” 一声惨呼惊天动地,褚飞燕出道至今,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银枪穿过手掌,枪势兀自不止,带的褚飞燕身形不稳,左手刀应声落地。 不待他反应过来,马续银枪向怀中猛地一带,一串血珠被枪头带的溅射而出,褚飞燕的身体不由自主被一股巨力拖动,朝马续怀中急撞而来。 褚飞燕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向马续飞去。 老将军血气升腾,神威凛凛,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一双虎目神光湛湛,摄人心魄,褚飞燕顿时气为之夺,心中恐惧无以复加。 生死关头,求生的意识压过了手腕上钻心的疼痛,褚飞燕厉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勉强运气全身力气,贯注仅剩的右手,一刀悍然朝着马续劈落。 这一刀近在咫尺,更是褚飞燕狗急跳墙下的孤注一掷,快、准、狠三昧皆全,众人大惊失色,设身处地,这一刀避无可避。 “师父!”“爷爷!”“老将军!”众人骇然,齐声惊呼,张飞、张辽和赵云想飞身去救,却哪里来得及。 马续临危不惧,面不改色,手中银枪一摆,竟比褚飞燕出手速度更胜一筹。 他这一枪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枪随心动,神意合一。 “当啷!” 仅剩的一把单刀落地。 “啊!” 又是一声惨叫,褚飞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刀被马续破的如此轻易。 难以置信的看着被刺穿的右手,褚飞燕满脸惊骇,魂飞天外。 银枪一斗,褚飞燕被顺势甩脱在地。 褚飞燕即痛又怕,委顿在地,连滚带爬拼命想要躲开。 马续哪里肯再给他逃命的机会,眼中神光一闪,挺枪分心便刺。 这一枪浑然天成,霸烈绝伦,马续精气神凝练已达顶峰,简直如同传说中战神一般,众人看的目不转睛,心中惊叹不已。 吕逸忍不住心中佩服,后世电视看看到的什么所谓人剑合一,花里胡哨的廉价特效加持,如何能及得这一枪之万一。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勉强感受到其中精妙之处。 众人只当褚飞燕必死无疑,就连褚飞燕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抵抗,这一枪他根本避无可避,心神被牢牢锁定,只能徒劳的瞠目待死。 却没想到这绝世一枪在褚飞燕胸前毫厘戛然而止,银枪颤动连连,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鸣,再不能探出一分。 “噗!” 马续张口喷出一蓬鲜血,双目中神光渐渐消失,老将军长叹一声,仰面而倒。 “当!” 银枪脱手掉落尘埃,重重砸在所有人心头。 华佗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马续扶在胸前,泪眼朦胧,颤抖着手去探脉,却摸了几次都摸不到脉搏,急的痛哭失声。 吕逸双目赤红,大惊失色,踉跄着向马续冲去。 马媛也心神巨震,逆血冲口而出,终于冲破穴道,摇摇晃晃站起身,跌跌撞撞朝马续扑去。 褚飞燕自分必死,却没想到马续就在这个时候油尽灯枯。 死鱼一般的眼里顿时有了光亮,求生之念瞬间涌上心头。 他现在双手尽废,哪里还敢反抗,只盼着马续这一倒,众人悲痛之中,无暇顾及自己。 仗着一身轻身功夫了得,褚飞燕强忍疼痛,仓惶起身,只求苟且。 马续躺在华佗怀里,艰难的睁开双目,眼里已经没了半分神采,有气无力的念道:“褚贼...” 这一声呢喃一般的低语,传到褚飞燕耳中不喾晴天霹雳,心头巨震,一咬牙,脚下生风,没命般的夺路而逃。 吕逸咬牙切齿,长身而起,恨声说道:“师父放心,那狗贼跑不了!” 张飞和张辽早已虎视眈眈,满脸悲愤,不等吕逸吩咐,一左一右,矛戟齐出,拦住褚飞燕去处。 褚飞燕吓得亡魂皆冒,左躲右闪,却哪里冲的出这两人夹击。 吕逸心痛如绞,双目之中怒火熊熊,纵身一跃,冲到张辽身边,抬手接过方天画戟,暴喝一声:“狗贼拿命来!” 画戟划空而过,势不可当,褚飞燕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寒芒掠过脖颈,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瞬间人头落地。 无头的腔子里一道血柱冲天而起,溅了吕逸满头满脸,状若修罗。 吕逸俯身拾起褚飞燕首级,“噗通!”一声跪倒在马续身前,哽咽着说道:“师父,褚贼授首,您可以安心了!” 第118章 老将悲歌,马革裹尸 “好!好!好!”马续连道三声,紧闭双目,胸膛起伏,显然心绪难平。 吕逸膝行两步,拉住马续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马媛泣不成声,满脸希冀的看着华佗,嘴唇颤动,却始终不敢开口。 华佗一脸绝望的摇了摇头,颓然坐倒在地,仰天长叹,泪水挂满了脸颊。 马续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一一扫过身前的众人,最后停在吕逸身上,轻轻的说道:“世安,褚贼虽死,堡中贼寇未平,你却在这里做妇人状,让老夫如何放心得下?” 吕逸止住悲声,强行按下心中伤痛,沉声吩咐道:“翼德,将褚贼传首城中,请伯虎兄速归!” 张飞应声而动,蛇矛挑起褚飞燕首级,疾步而出,不一会外面传来闷雷般的大吼声:“褚贼已死,降者不杀!” 城中还在负隅顽抗的贼寇闻言顿时大惊失色,狐疑的朝赵府方向望来,只见张飞跃马飞出,矛尖上褚飞燕的首级鲜血淋漓。 贼众骇然,有胆小的当时就扔了兵刃,跪地投降,一时间人心大乱,张飞所到之处望风披靡。 赵霆也已经打的筋疲力尽,他的压力最大,数千贼寇被街道上的断瓦残垣和拒马岩岩阻隔切分,虽然无法一拥而上。 但他带着仅有的百十戍卫要分击四方,用骑射压制,不让贼寇有机会冲进赵府,也早已左支右绌,难以为继了。 张飞这一来,瞬间化解了他的窘迫,大喜之下,飞马与张飞汇合,喜道:“张将军,得手了?” 却只见张飞面沉如水,眼露哀色,说道:“这里交给俺老张,大哥让你速归,老将军他...” 赵霆闻言,如中雷击,疯了一般朝赵府冲去。 他赶到大厅的时候,马续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拉着吕逸的手时断时续的说着话。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赵霆飞身上前,双膝跪地,泣不成声的喊道:“师父!” 马续艰难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枯槁的脸上浮起一丝欣慰,低声说道:“伯虎,老夫还没死,你这会哭什么!” 老将军艰难的伸出枯干如同朽木一般的手,颤抖着握住赵霆的手,说道:“所有人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赵霆难过的看着马续,哽咽道:“师父,弟子不肖...” 马续轻轻握了一下赵霆的手,却对吕逸说道:“伯虎武艺高强,唯欠三分果决,遇事优柔寡断...咳咳...世安你要强他许多...日后你们师兄弟并肩携手...要时时提点,老夫怕他终有一日,会因此遭祸...” 吕逸含泪点头,“师父放心,弟子谨记!” “子龙,子龙!”马续又唤道。 赵云赶紧擦干眼泪,挨在赵霆身旁跪下,哽咽着说道:“爷爷,您有什么吩咐?” 马续又向吕逸说道:“子龙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忠肝义胆,武艺也尽得...尽得老夫真传...” 老将军说到这里,有些乏力,顿了一顿,才又道:“只是他毕竟年幼,性情刚烈...须知...须知过刚易折!世安,老夫将他也托付于你...望你好生教导...教导于他,他日必是你得力臂助!” 赵云顿首大哭,吕逸点头,郑重说道:“子龙便如我亲弟一般,弟子必悉心教导,他日定让他千古留名!” 马续轻轻点了点头,又拉过马媛的手,交到吕逸手中,说道:“媛儿被老夫宠坏了,日后世安可有苦头吃了,呵呵!” 马媛闻言,扑在马续怀里放声大哭,吕逸也难掩悲伤,认真的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对天起誓,此生必不负媛儿!” “好!有你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马续欣慰的说道,“只是媛儿虽已领悟兵法三昧,却可惜是个女子,更无...经世...经世方略之才,世安日后纵横天下,还需...还需...另寻贤达!” 吕逸点点头,“师父放心,弟子都记下了!” 马续又道:“老夫知你有志驱逐胡虏,马踏焉支,临别之际,还有...还有最...最后一物相赠,或可助...助你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马续颤颤巍巍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漆黑的令牌,郑重放到吕逸掌心。 吕逸一看,只见令牌古朴,上面镌刻着“伏波”两个篆字,苍劲古朴。 “这是‘伏波令’!”马续气力难继,郑重说完这几个字,已经气喘吁吁。 马媛泪眼朦胧抬起头来,边哭边替马续说道:“吕大哥,这是先祖当年信物,凭此物可以调动马家一切力量!” 吕逸心头巨震,连忙推辞道:“师父,如此厚赐,弟子如何敢收?” 马续此举,无疑是将整个马家的未来和伏波将军的一切荣耀都交给了吕逸。 吕逸却自惭形秽,与马续的忠义勇烈相比,自己何德何能? “世安不必推辞!伏波之志,唯你能继承!”马续摇了摇头,殷殷的看着吕逸说道:“我马家还有一个分支,远在陇西...你若想平定塞北,却需他这一支兵马方可...方可万无一失!” 吕逸不好推辞,郑重接过,重重叩首,起誓道:“师父放心,弟子有生之年,定当秉承伏波遗志,此生不平胡虏,誓不罢休!” “好!你有这份心就好,至于成败...半在人为半在天,无需强求!”马续喃喃说道。 “师父,弟子谨记!”吕逸哭倒在地,连连叩首。 马续欣慰一笑,扶着赵霆和吕逸的手,奋力站了起来。 “师父要去哪里?弟子背您!”吕逸在马续身前蹲下,垂泪道。 马续摇摇手,脸上竟泛起一阵红光,“不用,最后这几步,老夫自己走!” 吕逸泪如泉涌,让过一边,马续蹒跚举步,艰难走到厅外,看向北方。 他的目光幽怨而深邃,一瞬间越过层山叠嶂,跨过大江大河,定定的注视着龙城方向。 “老夫身后,不办丧事,世安将老夫的骨灰埋到阴山,遥望我大汉疆土,于愿足矣!”马续的声音出奇的清亮高亢。 吕逸正要答话,却见马续豁然转身,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 “我马家世食汉禄,而今天下将乱,世道纷争,老夫痛心疾首,却天不假年!”马续朗声说道。 吕逸顿首,说道:“师父,黄巾之乱须臾可定,师父不必忧心!” “你知道老夫说的不是黄巾之乱!”马续断喝一声,紧盯着吕逸的眼睛,疾言厉色喝道:“吕逸,老夫要你用性命起誓,终此一生,不得篡汉为逆,你敢应承吗!” 吕逸一怔,心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凝视着马续的双眼,违心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重重叩首,吕逸郑而重之的说道:“弟子立誓,生为大汉人,死为大汉鬼,终此一生,永不背汉!” “好!好!好!”马续眼中精光倏然而逝,大笑三声,盍然而逝,身躯在众人面前屹立不倒! 第119章 苍天同悲,魂兮归来 “师父!”吕逸浑身巨颤,哭叫一声,颤抖着起身,走到马续身前,颤抖着双手向马续眼睛上轻轻抹去。 “弟子记住了,都记住了!”吕逸轻轻将马续扶住,揽在怀中,突然放声痛哭。 “爷爷!” “将军!” 众人一齐肃然跪倒,哭声震天。 良久,吕逸双目通红,满脸泪痕,霍然转身,喝道:“诸位,现下非常时期,师父遗令,暂不举哀。先将堡中贼寇约束收服,不得有误!” 众人闻言,勉强止住悲声。 吕逸含泪巡视众人一圈,立即开始下令,“伯虎、翼德,你二人即刻各带一百军卒,收降城中贼寇,密切戒备城内动静,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赵霆和张飞领命,大步流星走出大厅。 “文远、子龙!你二人将褚贼尸身悬于城门,所有降卒务必细细审查,但有黑山贼寇中恶贯满盈者,一律收押,封锁邬堡,不许任何人出入!” “遵命!”张辽和赵云大步转身,立即部署去了。 吕逸回身,看向马媛,两人相视一眼,悲从中来,“媛儿,师父的身后事交给你,我亲自巡视城中,以防万一!” 马媛哀哀戚戚,轻轻点头,吕逸轻轻将马续放平在地,取过大氅盖在身上,转身向遗体扑地一拜,挥泪而去。 一夜过后,邬堡举哀,马续一代名将,以身卫道,殉国除贼,理应举世同悲,却只有最亲近的几人送他最后一程。 清晨,天光未亮,灰蒙蒙一片,如同苍天在无声的呜咽。 邬堡顿时陷入无边的悲伤,城垛箭楼插满白旗,垂下巨大的白幡。 赵府门前悬挂起巨大白布横幅‘痛哉马公,伏波遗风’! 出丧当天,邬堡军民无不披麻戴孝,在通向南阪的大道两边夹道祭奠。 痛哭之声,响彻山野。邬堡中所有人都对这位以马革裹尸为己任的老将军无比崇敬。 即便是妇孺老幼,人人都能讲出几个老将军英勇奋战的故事,对于他的逝世,所有人都有着发自肺腑的悲痛。 不需要人发动,也没有人号令,事急从权,连繁冗的礼仪都没有,他们用最质朴敦厚的方式来给老将军送行。 大道两旁,排列着各家自发抬来的祭品,城中困守多日,粮仓更遭焚毁,他们找不到三牲果品,只能用能找到的粗粝吃食代替。 从赵府到邬堡中央广场上的数百米大道上,每隔一段就有人跪在草席上,手持陶埙、竹篪、木梆、瓦片,吹奏着悲情的殇乐,令人不忍卒听。 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无过于斯! 日上山巅,送葬行列出了赵府大门。 最前方是赵霆高举白幡,之后是赵云和马媛并行哭丧。 马续的遗体盔严甲整,覆盖着黑色的大布,平静的躺在棺椁中,由一匹黑色战马拉着缓慢行进。 吕逸披麻戴孝,手扶棺椁前进。张飞和张辽在灵车后满脸悲伤,扶棺送行。 每走一段路,众人齐声用低沉而悠远的声音反复长呼:“魂兮归来,佑我大汉!” “公既去兮,魂魄安息!” 队伍的最后是一百精骑,俱穿白衣,高举白杆长矛,宛如一片白色枪林。 送葬的长龙堪堪走出赵府,突然之间,天空中乌云密布,层层叠叠向邬堡上空合来,雷声隆隆由远及近,须臾而至。 沙沙雨幕顷刻间从天而降,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不一会就已经大如瓢泼。 吕逸怅然仰天,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泪水混在雨水中顺着脸庞倾泻而下,胸中郁结难以复加,忍不住仰天长啸:“苍天同悲,将军千古!” 本就破敝不堪的道路被大雨浇下,更显泥泞湿滑,拉着灵车的战马脚下打滑,嘶啸连声,带着灵车摇摇晃晃,众人大惊失色。 出丧大雨,乃是上天垂泪,然而葬仪受阻便成了“破丧”! 众人都各司其职,无法擅动,吕逸上前,一手用力扯住马缰,肩头死死顶住棺椁,他绝不能让灵车倾覆,师父他老人家以身卫道,怎么可以落一个“遭受天谴”的结局? 正在此时,雨幕中冲来数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后是数十个整肃排列的赤膊老卒,人人身上都带着伤。 他们当道跪成一片,为首老人高呼:“天降大雨,上苍哀恸将军,请抬马公灵车上路!”声嘶力竭。 吕逸含泪说道:“灵车庞大沉重,天雨路滑,如何抬法?” 老人霍然站起,转身高喊:“弟兄们,上!” 老人们哗然闪开,老卒们抬着一个粗大圆木纵横交结而成的硕大木架走到近前。 为首老人回身跪倒,高呼:“请将军灵车!” 吕逸泪眼朦胧,沙哑着嗓音下令,“灵车上架!” 老卒们发一声喊,灵车隆隆抬上木架,吕逸利落的卸开马匹。 老人高喊一声:“上杠!” 赤膊老卒齐齐发一声喊“嗨!”,四排手持大杠的老卒肃然出列,迅速站到木架四面。 “唰唰唰!”三声大响,大绳甩落,木架大杠插进绳套,大绳遽地收紧。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整齐利落,不愧是跟随马续的百战老军,锋芒毕露。 这一刻他们的英姿无疑是对马续一生最好的认可! 吕逸转过身去,一把扯开衣襟,赤着胸膛,默默走到木架最前方,从一个老卒手上接过大杠扛在肩上。 老人含泪朝吕逸点点头,再发一声喊:“起灵!” 抬杠众人大喝一声“嗨!”,灵车大架应声而起,吕逸肩头鲜血横流,顺着雨水滑过胸膛,他却恍如不觉,眼神坚定而沉痛。 雨幕无边无际,天地凝重肃穆。 老人向着灵车拜倒在泥泞的路上,不愿起身。 吕逸回首朝众老卒们巡视一圈,肃容点头示意,猛然一脚跺地,嘶声哭喊,“将军起灵!” “英灵不远!”老卒们一声哭吼,木架带着灵车缓缓抬起,稳如泰山。 “复汉兴邦!”一声号子,吕逸涕泪纵横。 “死不旋踵!”众人齐呼,万姓同悲。 “马革裹尸!”暴雨潇潇,天地垂泣。 “不堕其志!”老幼携手,哭声震天。 大雨滂沱,白色的队伍齐声哭喊着激昂痛楚的号子。 短短的百余丈距离,在邬堡撕心裂肺的号子声和痛苦声中,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邬堡外的山谷回荡着一句哀呼“魂兮归来!” 第120章 子龙请缨,愿探博陵 老将军的身后事虽了,但悲痛之情却始终萦绕在吕逸心头。 他和马媛跪坐在马续灵位前,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也不曾合眼。 众人十分担心他们的身体,强烈的悲伤和痛苦再加上空乏的身体,就是铁打的也支撑不住。 但不论大家如何劝说,两个人就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就这么枯守在马续灵前。 就在此时,华佗冲了进去。 本来他只是客人,并不想多说,但眼睁睁的看着吕逸和马媛颓丧下去,却终于忍不住了。 华佗在马续灵前轰然跪倒,口中悲呼:“老将军,您醒醒吧!您睁开眼睛看看吧!” 吕逸和马媛红着眼睛,行尸走肉般丝毫不为所动。 “老将军!您可知道,所托非人,伏波将军之名,就此断绝,哀哉,痛哉!”华佗嘶声喊道。 吕逸豁然转头,沙哑着嗓子喝道:“华先生,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华佗长身而起,勃然大怒,喝道:“亏你还有脸问我?” 华佗猛地一指马续灵位,嘶声道:“老将军英灵不远,你们两个却在这里自暴自弃,于己何益?与国何益?” 吕逸黯然,被说的哑口无言。 “老将军临走之前是如何嘱咐你的,你难道都忘了吗?”华佗喝道。 “我没有!”吕逸痛苦的摇着头,“可是...” “你嘴上说没忘,你的所作所为却都是将他老人家的叮嘱抛之脑后!”华佗厉声斥道,“难道你们跪死在这里就对得起他老人家了吗?难道你们自怨自艾就可以继承老将军的遗志了吗?” “我...”吕逸掩面痛哭,泪洒衣襟。 “振作起来!”华佗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现在这副模样,只会让老将军九泉之下都觉得心寒!” “他老人家一生之志就是将‘伏波之志’传承下去,你也曾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向他老人家保证,驱除鞑虏,复汉兴邦,难道你只是随口说说,竟无一丝一毫的行动吗?”华佗义正词严的说道。 “不!”吕逸眼神一凛,霍然起身,大声说道:“我此生定不负师父所托!” “那就收起你的眼泪,把悲伤放在心里,用你的行动向天下人证明,老将军他没有看错人!”华佗语重心长的说道。 吕逸郑重朝华佗躬身施礼,惭愧的说道:“先生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在下如梦初醒,昨日种种不堪入目,今时今日,绝不敢再有半点懈怠!” 他重重在马续灵前跪倒,叩首含泪道:“师父英灵不远,请看着弟子长驱塞北,建功立业,绝不令‘伏波’英名蒙尘!” 说罢起身,大步流星朝灵堂外走去,大喝一声:“传令!升帐!” 华佗长叹一口气,走到马媛身边,感慨的说道:“马小姐,今后的路不好走啊!” 马媛泪水涟涟,默默点头,微抬螓首,视线紧紧跟随着吕逸。 临时军帐里,气氛萧肃,人人面带哀伤。 连日来他们屡遭打击,好不容易守住邬堡,却物是人非,没有哪一个能够轻松的起来。 褚飞燕伏诛,他手下的贼寇分成两拨,接近两千的贼寇,和七千的黄巾军,已经尽数被控制。 吕逸悲痛之中,曾下过严令,贼寇中恶贯满盈者,格杀勿论。 众人执行命令的时候正是心中哀恸之际,更是一丝不苟,从严从重。 但凡手上沾过邬堡鲜血的贼寇尽皆伏诛,一时间邬堡外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两千黑山贼所剩无几。 一整天下来,收降清点,吕逸麾下顿时多了三千降卒,其余带伤的或是不愿意再从军的,都被安排参与重建邬堡,算是将功折罪。 吕逸视线巡视过众人,缓缓开口道:“我意出兵塞北,继承师父遗志,不知诸位可愿同往?” 张飞这时候越众而出,拱手道:“大哥,咱受了朝廷令谕,让咱们去广宗助战,咱们不奉令谕,却去塞北,是不是有些不妥?” 吕逸摇摇头,说道:“中原纷争,源于朝廷腐败,百姓罹难,我无意涉足,更不想助纣为虐。” 顿了一顿,他又道:“如今黑山贼已经被咱们击溃,难成气候,黄巾军除了妖人张角兄弟蛊惑人心,其余从者,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何忍煎迫?” 众人点头,他们收拢的败兵之中,许多是被裹挟的流民,称不上大恶。 众人齐声答道:“愿奉军令!” 吕逸点点头,又道:“自从咱们离开博陵,屈指算来已近十日,云长和孝父那里既无援兵派来,更无只言片语传递,我心中极不放心,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前往,一探消息?” 说到这里,他目不转睛的看向张辽。 从进帐开始,张辽始终板着脸,一声不吭,这样子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吕逸担心他落下心病,有心安排他走这一趟。 却不料张辽两眼直勾勾看着地面,仿若未闻。 吕逸心中感叹,心病难医,张辽这次受到的打击太大,也只能日后慢慢开解。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扫过,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这时候赵云终于按捺不住,昂首跨出,抱拳朗声道:“禀将军,末将愿往!” 吕逸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继续沉思。 “禀将军,末将愿往!”赵云大急,提高声量又说一遍。 不等吕逸发话,赵霆一板脸,斥道:“这里是军议,不是你小孩子胡闹的地方,还不退下!” 赵云气的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大声道:“兄长如何小瞧我?拒贼之际,我也曾杀敌立功,如何当不得此任?” 赵霆也知他勇武,但毕竟才十二岁,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两兄弟顿时起了争执。 马媛这时候轻声劝道:“师兄,子龙虽然年轻,但有勇有谋,比寻常大人犹有过之,只是探听博陵城的消息,让他走这一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赵云闻言大喜,感激的看了一眼马续,却见吕逸兀自沉吟,不肯下令,顿时又有些着急。 马媛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身向吕逸说道:“吕大哥,不用再想了,这里没有人比子龙更合适了!” 吕逸一怔,不由自主问道:“媛儿此话怎讲?” 第121章 采蘑菇的黄巾贼 马媛郑重说道:“现在吕大哥麾下已有三千兵卒,却大半是降卒,本部人马连上邬堡所属,也不过区区三百。”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黯,想起这几天的惨烈,心中忍不住一阵难过。 镇定心神,又道:“此刻军心不稳,正需猛将坐镇,你身上有伤,师兄和两位张将军要时刻看顾降卒,已经十分辛苦,岂能轻易离开?” 吕逸点点头,说道:“师妹言之有理。” “子龙虽然年轻,却也有万夫不当之勇,更难得胆大心细。”马媛又道:“若是子龙前往探听消息,博陵城中若有变故,他也能探听明白,若遇上敌兵,也不至于应付不了。” 赵霆还是有些担心,马媛又道:“师兄,子龙的武艺你是最了解的,再说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可能一直被你护在眼皮子底下,趁此机会,正好历练一番。” 吕逸闻言,立下决断,吩咐一声:“那这一趟就劳烦子龙,但有万一,绝不可恋战,速将情况查明!” “遵命!”赵云欣然领命,正要转身出帐,却突然刹住脚步,转身回到吕逸面前。 吕逸一怔,问道:“子龙如何去而复返?” 赵云挠挠头,说道:“博陵城中关将军和高将军都不认得我,只恐空口无凭,难以取信,大哥可有信物与我?” 吕逸赞道:“子龙心细如发,愚兄自愧不如!” 说着吕逸从怀中掏出玉印,交到赵云手中,说道:“这是我家传玉印,二弟、四弟都识得此物,你可以此为凭。” 赵云接过,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出帐而去。 吕逸将本部人马尽数留给赵霆,监视城中修缮工程。 自己只带降卒,大队人马开拔。 从邬堡到博陵,足足有两百余里,吕逸大队人马就算是急行军至少也要三日。 赵云是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独当一面,担当重任。 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他比吕逸早了半日出发,这一路上快马加鞭,风驰电掣。 月上中天的时候,已经奔出一百五十余里,胯下战马累得汗出如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赵云心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想想博陵城已经近在咫尺,这会夜色已浓,无论如何是进不得城的,前面有一片小树林,正可以遮风挡雨,暂作休息,索性下马,朝林中走去。 他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耳中传来一阵嘈杂,赵云心里一惊,顿时警觉起来。 现在夜深人静,这里又是荒林野地,前面不到三五十里就是博陵城,不用多想,此时传来人声,定然事有蹊跷。 赵云年纪虽轻,却艺高人胆大,将战马拴在树上,取了弓箭背在身后,提着银枪,悄无声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只见前面不远处,几个装束各异的汉子,高举着火把,正分散在林中各处,不时低头在地上翻找着什么。 人人头上都以黄巾抹额,一看便知,是黄巾军所属。 赵云顿时心知不好,这里出现黄巾军,显然博陵城中有变,他心念博陵城,有心想绕过这些人,偏偏见他们行踪鬼祟,又有些放心不下。 他潜摄身形,悄悄缀上一名黄巾军,想要看看究竟。 只见那人在林中枯叶里翻找许久,突然雀跃惊呼一声:“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的呼喊立刻把周围几个汉子引到了身边,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火光照耀下,树下一截朽根上,一颗巴掌大小的白蘑菇粉粉嫩嫩映入眼帘。 那人小心翼翼将蘑菇摘下,举到众人面前,得意的笑道:“哈哈,这首功还得是老子的!” 其余几人顿时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手上这朵蘑菇,眼里满是羡慕,还有一丝贪婪。 那人又道:“玛德,辛辛苦苦跟着渠帅打打杀杀几日,却没想到荣华富贵还是得靠这劳什子!” 几人七嘴八舌的道着喜,其中一个汉子却眉头一皱,突然说道:“给我看看!”说着就伸手要拿那人手中蘑菇。 那人顿时一扭身,双手牢牢把蘑菇护在胸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给你?老子好不容易找来的富贵,凭什么给你?想要自己去找,老子回去领赏了,没工夫跟你在这耗着!” 皱眉的汉子一脸无奈,说道:“我不是要抢你的东西,只怕你这玩意带回去,功劳捞不到,一个谎报军情的罪名跑不了!” 那人一听这个,顿时有些慌了,有些犹豫,但思前想后,还是把蘑菇珍而重之的递了过去,却不肯离手。 “这玩意就是个普通蘑菇,不是大贤良师要找的东西,扔了吧!”那人借着火光看了半天,这才肯定的说道。 那汉子一听这话,顿时心如死灰,满脸的郁闷,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就是这个形状,分毫不差啊!” 其他人闻言,却纷纷嗤笑一声,一哄而散,四下里继续找寻。 那人兀自不甘心,郁闷的站在原地,仔细端详着手上的蘑菇,和心中的梦想反复比较。 就在这时,猛地感到脖子上一凉,那人颤颤巍巍的低头看去,只见一截枪头正抵在自己脖颈之上,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许动,不许喊,你若轻举妄动,我这银枪可不讲人情!” “噗!” 蘑菇落在地上,那人浑身发抖,拼命压低了声音道:“英雄饶命,小人不敢!” “哼!我问你答,若有半句虚言,我这银枪可听得出来!”赵云问道。 “是是是!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人不敢点头,连声答应。 “你们来了多少人马?”赵云问道。 “得...得有两万?”那人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何人统帅?”赵云又问。 “可了不得,这次是‘大贤良师’张角张仙长亲自领军!”那人突然身躯一紧,似乎对张角这个名字尤为敬畏。 赵云心中一凛,他哪怕久居邬堡从未出世,这些日子以来也知道张角大名,只是没想到一个博陵城,竟然引得张角亲自坐镇,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继续说,别停!”赵云道。 那人股栗如筛糠,哀声道:“英雄您还没问,小人不知道该说啥啊...” 第122章 立功心切赵子龙 赵云银枪一紧,又问:“博陵城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拉长着苦瓜脸说道:“前两日‘大贤良师’刚到城下的时候,接连派了几波弟兄攻城,却被城里一个红脸长髯的大汉单枪匹马杀的大败,这两日却不再见那汉子出来,只是城门紧闭,小人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赵云一听红脸长髯,心里明镜也似。 想必是吕逸常常挂在嘴边的二弟关羽关云长。 吕逸常说关羽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在一听,果然名不虚传,心中不免有些心驰神往。 “那你们漏夜在这林中做什么?”赵云冷声又问。 “采蘑菇啊!”那人老老实实说道。 赵云低声骂道,“兵临城下,你们白天不采,却要晚上来寻,到底是为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小人也不知道啊...‘大贤良师’下令我等夜间来林中寻找,还特意嘱咐过形状样式,更颁下重赏,但凡寻到的当即擢升小方渠帅。” 那人见赵云半信半疑,带着哭腔说道:“想小的们跟着张牛角大王以来,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刀头舔血,这样不用拼命就能升官发财的机会谁肯错过?没想到却遇到了英雄,您饶了小人吧...” “哼!装神弄鬼!”赵云冷声斥道。 那人不敢反驳,求饶道:“英雄,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您放了小人,小人绝不敢声张...” “哼!上有老下有小你还当山贼,留着你这套说辞骗鬼去吧!”赵云眼神一厉,手上银枪一送,枪头从他颌下直透颅顶,那人当场气绝。 赵云拖起那人尸身,拉到旁边树丛中藏了,却听见周围一阵脚步声传来,这里的动静虽轻,还是把周遭黄巾贼惊动了,纷纷向这里寻来。 黄巾贼相互招呼,呼哨声四起,不一会就从四面八方纷纷汇聚过来,举着火把照了半天,正发现地上斑斑血迹,众贼循迹找去,看到那汉子抱着蘑菇的尸身,顿时警觉起来。 一个魁梧的壮汉明显地位最高,顿时眉头一皱,下令道:“有敌袭,撤!” 其他人一听,纷纷景从,呼啦啦一片黄巾军来得快,去得更快。 赵云心里一动,静静地摄在他们身后,一路做着记号。 这一群黄巾军现在无异于赵云的指路明灯,他正愁找不到张角大营方向,有这些人在前面引路,顿时轻松许多。 追着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前面豁然开朗,林地已尽,远处博陵城遥遥在望。 赵云找了一处地势高的地方眺望敌营。 只见张角大营扎在离博陵城约三十里处,颇有法度。 乌云遮月,秋风萧瑟。张角军中依然是灯火通明,刁斗连声。 辕门前架着拒马,却没有挖壕沟,赵云一眼就看出张角意图,这是浅扎营,随时要推进的意思。 整个大营,入目一片土黄色军帐,围成一个巨大的环形,环形军帐内又用板车围成一个内环,一座铜顶大帐被板车围在中央,辕门口一杆大纛迎风舒卷,上书几个大字“天公将军张”。 想来那大帐就是张角所在无疑,四周不断有黄巾军巡逻往复,体格格外健壮,显然是张角亲信。 就在此时,之前林中的黄巾军已经冲回辕门前,有值夜的守卫上前问了几句,放他们进去,为首那人被带到张角的大帐前,躬身等候。 赵云赶紧凝神注视,这突然现世的大贤良师,号称得了南华老仙传授的张角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也十分好奇。 过不多时,大帐帘门一掀,两个身穿黄色道袍,方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到那人面前,问了几句。 其中一人摸着那汉子头顶,喃喃自语,另一人从广袖中抽出一张符纸,迎风一晃,符纸轰然化作一道火光,那人小心翼翼接了符灰,倒入随身的葫芦中,晃了一晃,递给那汉子。 那汉子面露狂喜,仰头猛灌,喝完之后大呼小叫着扯开衣襟,赤着胸膛在营中狂奔大喊,只可惜离得太远,赵云听不清他喊些什么。 远处的博陵城矗立在黑暗之中,表面上依然十分平静。 但在这平静之中,赵云却敏锐的察觉到隐藏着即将爆发的巨大风暴。 其实现在探听到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他回去复命了,吕逸只是让他探听博陵城虚实,他甚至探明了敌营。 不仅是黄巾军有多少人马,辎重,连主将是谁都一清二楚,更是意外之喜。 赵云刚想转身回去,却没来由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刚才林中那几个黄巾军的对话。 关羽单枪匹马,大杀四方。哪怕他没有亲眼看到,却仿佛萦绕眼前,挥之不去。 赵云忽然又想起吕逸带着张飞和张辽当日悍然冲进褚飞燕军阵的的英姿,顿时忍不住心肠澎湃,再难抑制心中渴望。 他年纪小,自从见了吕逸之后,大家有意无意的都把他排除在危险之外,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于普通人而言是幸福,对赵云而言,却是一种煎熬。 即便吕逸对他夸赞有加,他也不自觉的认为,是看在自己哥哥赵霆的面子上。 这次他主动请缨,一开始就被否决,赵云一直耿耿于怀。 他早就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证明自己,他不愿意活在兄长的羽翼之下。 堂堂常山赵子龙,胯下马,掌中枪,在这万马军中,自己能打出一片天地! 赵云决定不走了! 就这样回去交令,不过尺寸之功而已,又凭什么让大家高看自己一眼! 他打定主意,索性不着急了,静静伏下,潜藏身形,目光灼灼的打量着张角的大营。 要不要再等一会,待贼营放松警惕的时候自己冲下去四处放火,制造骚乱? 转念一想,这么一来弄不出多大的动静,无功而返也就罢了,搞不好还会把自己陷入险境。 又或者直冲中军大帐,取张角首级? 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单枪匹马,底下黄巾军戒备森严,无异于痴人说梦,比刚才的想法更靠不住。 赵云顿时心中百转千回,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就在此时,只见一队黄巾军在漆黑的夜色中集结停当,朝博陵城方向飞驰而去,看人数,怕不有三千人上下。 赵云心中一惊,难道是博陵城有变? 第123章 先锋大王张牛角 张牛角骑在马上,带着当初跟自己落荒而逃的两千黑山贼连夜朝博陵城赶去。 刚刚驰出十里地,视线中已经看不见张角大营的踪影,他一勒马缰,渐渐止住去势。 身后贼众整齐划一,跟着一起停下。 “哼!妖道!”张牛角转身朝着大营方向,恨恨啐了一口,骂道。 苦蝤策马上前,落后张牛角半个马身,装模作样的问道:“渠帅,您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生这么大气?” 自从李大目死后,苦蝤凭着一手溜须拍马的功夫,成功坐上了黑山贼第三把交椅,这时候见张牛角怒气冲冲,第一时间上来劝解。 “别叫老子渠帅,我呸!叫大王!”张牛角气鼓鼓的说道。 “是!是!大王,那咱们现在...”苦蝤有些吃不准自家大王的心思,迟疑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张牛角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泄气,郁闷的说道:“先去博陵城,再做打算!” 苦蝤一愣,脑海里没来由浮现出一张红脸长髯的面孔,脖子上一凉,仿佛青龙偃月刀的刀锋已经近在咫尺。 不由自主一缩脖子,低声说道:“大王,那博陵城里的红脸煞神端的可怕,咱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这要是再去,岂不是...岂不是...” 他嗫喏半天,看着张牛角面露不善,那“自寻死路”四个字到底是没敢说出口。 “呸!”张牛角啐了他一脸,斥道:“谁说要跟那煞神对阵了,说什么蠢话!” “要不咱们回黑山?”苦蝤想了想,犹豫的说道。 “依小弟之见呢,与其在这里受那妖人的腌臜气,不如大王带着弟兄们回山寨,打家劫舍,自由自在,岂不快哉?”苦蝤一脸的憧憬和怀念。 不久之前他们还啸聚山林,无拘无束,现在却处处掣肘,好处没捞到,这种送死的先锋活倒是一点没少,心里早就萌生退意。 “啊呸!”张牛角又啐了他一脸,恨声骂道:“回去?怎么回去?老子下山的时候五千弟兄,现在损兵折将,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如何甘心?” 顿了一顿又道:“那妖道把老子看的紧,时不时的敲打咱们几句,现在若是回去,免不了被那妖道责罚,老子能吃这亏?” 苦蝤连着讨了两次没趣,也不敢再劝了,迟疑的说道:“大王,可是这么跑下去不是个办法,进又进不得,退又不能退,咱们该怎么办?” “那妖人颇有些诡谲手段,现在正是得意的时候,万一他日后真的大胜官军,坐了这天下,咱们弟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张牛角故作深沉的沉吟半晌,说道:“所以现在咱们只能进,不能退!” 苦蝤一阵错愕,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自家大王是失心疯了还是思维实在太乐观,这么没影子的事都敢想? 心中腹诽,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满脸堆笑拍着马屁道:“那妖人若是得了天下,大王最少也是个柱国大将军,小弟提前给大王贺喜!” 张牛角听他一吹捧,顿时心花怒放,满意的说道:“放心,老子封王拜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到时候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比当一辈子山贼强!” “再说,等老二那里取了宝藏,谁坐天下还说不准呢!”张牛角心中暗暗嘀咕,这一句却没说出口,只是脸上挂上了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是!是!是!要不您是大王呢!高瞻远瞩,小弟佩服,佩服!”苦蝤言不由衷的附和道。 “至于现在嘛...”张牛角想了想,说道:“还是老规矩,先到城下呆着,有便宜就上,没便宜就等!” 苦蝤忍不住问道,“大王的意思是出工不出力?” 张牛角小眼睛一瞪,斥道:“胡说八道,你家大王一世英雄!那叫相机而动!敌进我退,敌退咱也不追,老子等得,他张角可等不得,哈哈哈!” 苦蝤闻言,眼前一亮,拍完马屁,顿时下去传令:“大王有令,城外列阵,人不解甲,马不卸辔,弟兄们跟上!” 一群山贼簇拥着张牛角呼呼啦啦朝博陵城豕突狼奔,赶到离城门前还有五里之外站定。 苦蝤屁颠屁颠传令指挥,不一会贼众就排开个方形阵,不动如山。 两个身强力壮的黑山贼,高擎着两杆大旗,一路小跑冲到张牛角身边。 一面大旗上书:“黑山渠帅--张”,另一面大旗上写着:“替天行道”。 张牛角一看,吓得亡魂皆冒,马鞭劈头盖脸抽去,嘴里大骂:“收起来,收起来!活腻了不是?让城里那煞神看见如何是好!想害死本大王吗!” 众贼的阵型顿时又开始一阵骚乱... 赵云找回坐骑,一直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 为了方便探查张牛角这先锋军的动向,他选的是地势较高的山路,走起来十分艰难,没想到这伙贼军看上去招摇,走的比自己还慢上不少,心中顿时疑惑不解。 这会他驻马高坡之上,看着张牛角一伙人集结而成的阵势,更加迷茫了... 他自幼跟随马续学习,耳濡目染之下兵书战策烂熟于胸,方形阵怎么不会认不出来? 只是张牛角布的怎么看怎么别扭,别人都是主将在中间,四周亲卫拱卫,其余军卒或按一百,或按五十排列在前后左右,随时调动。 他现在却把所有除了亲卫之外的所有军卒整整齐齐的放在身前,面向城门,自己身后空空荡荡。 摆明了顾头不顾腚,严阵以待防的就是城内之人。 再看张牛角,身前密密麻麻的贼兵,蔚为壮观,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赵云也是第一次见先锋主将一个人立在战阵最后方的,那样子哪像攻城,倒分明像是随时要跑... 赵云见张牛角莫名其妙,虽然看上去足足有两千余贼寇,但这一团乱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群乌合之众。 “好!就先拿你们开刀!”赵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战意,眼中精芒一闪,趁着张牛角还在大声呵斥的功夫,跃马挺枪,从高坡上直冲而下。 此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天际,金轮一般的旭日在赵云身后冉冉升起。 沐浴着金色光芒的赵云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神威凛凛,风驰电掣般向直直朝张牛角杀去! 第124章 雏龙清啸震八方 旭日初升,神兵天降,蹄声如雷,群贼皆惊! 张牛角最是机警,赵云跃马而出的那一霎那他就已经心有所感,一脸错愕的看向高坡。 只见一人一马朝自己本阵风驰电掣而来,披着日光金芒灼灼,如同天兵天将,威风凛凛,难以直视。 张牛角惊得亡魂皆冒,六神无主,脑子还没转开,手脚已经不由自主开始动了起来。 他猛地一带马缰,一言不发,转身拍马就跑,还时不时转身偷看,生怕是关羽亲临。 一众贼寇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人仰马翻,一多半有样学样,撒腿就跑,另一半还没反应过来,杵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索幸苦蝤反应快些,连连发喊,约束贼兵,这才勉强止住溃势。 赵云一骑绝尘,冲到一半也看不懂了,只见张牛角一个人和大队人马背道而驰,跑的风驰电掣,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是该直取敌将,还是直透敌阵,不由自主把马速降了下来。 “大王休惊,大王休惊。不是那煞神!”苦蝤眼尖,依稀看到赵云样貌,顿时高喊出声提醒自家大王。 张牛角闻言,贼兮兮回头偷眼察看,此刻赵云已经冲下高坡,依稀看的见身影确实不是自己梦魇的那个红脸杀神,顿时惊魂稍定。 等赵云再冲过几步,看的更清楚些,竟发现来将身形瘦削,面如冠玉,颌下无须,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万丈豪情瞬间从张牛角心头涌起,他自知刚才甩下众贼就跑的形象实在有些丢人,自己经营黑山寨多年,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这几天已经渐渐变得岌岌可危。 现在见赵云是个生面孔,年纪又轻,忍不住心中不屑,为了好在众贼面前立威,顿时一拨转马头,兜了个圈子,朝着赵云方向冲去。 待到离赵云不过二百步左右,张牛角驻马挺枪,遥指赵云,大喝一声道:“孩儿们,给老子上!” 众贼经苦蝤提醒,也发现来将不过一人一马,顿时也胆气大壮,挥舞刀枪,返身便朝赵云冲了过去。 二千余贼兵,围堵一人,张牛角怎么想怎么觉得手到擒来,忍不住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喝道:“呔!哪里来的小娃娃,乳臭未干竟敢来捋你家张爷爷虎须,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赵云见张牛角去而复返,一时之间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顿生警惕。 捎带马缰,略缓冲势,大喝一声,问道:“贼将可是张角部下?” “呸!”张牛角现在听到“张角”两个字就满肚子憋屈和不忿,顿时怒形于色,也大喝一声,喊道:“爷爷是黑山大王,什么狗屁黄巾!” 赵云顿时勃然大怒,前尘往事一一浮现眼前,若不是他们贼心不死,自己的马爷爷又怎么会就这样撒手人寰? 想到这里,赵云一咬牙,马速骤增,银枪一挺,一言不发朝着众贼冲去。 张牛角愣住了,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他见赵云年轻,有些轻视,却不料大队人马一拥而上,这小将却不退反进。 更可怕的是他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气势!隔着两百余步,张牛角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之中怒火熊熊,摄人心魄。 张牛角嘴里顿时呼喊连连,指挥着手下贼寇蜂拥而上,自己却勒住马缰,缓缓后退。 刚退两步,却和也悄悄带马后撤的苦蝤撞在了一处,两匹战马齐齐长嘶,两人面面相觑。 张牛角脸皮一紧,先红后白,反应过来苦蝤跟自己想到了一起,顿时先声夺人,骂道:“苦蝤,你做什么!要临阵脱逃吗!” 苦蝤一阵错愕,看着恼羞成怒的张牛角,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张牛角脸色越来越难看,急中生智,急道:“大王,小人是来保护大王的啊!” 不等张牛角再说话,他赶紧扬声道:“弟兄们,不要都冲上去,保护大王要紧!” 众贼之中,胆小畏战之徒不在少数,离得近的听到苦蝤招呼,眼珠一转,顿时又呼啦啦围过来两百余人,将张牛角和苦蝤密密麻麻围拢在中间。 张牛角本想发作,但不知怎么,对眼前这个单枪匹马的小将大从心底里有些畏惧。 现在身处重重保护之中,反而踏实了不少,也就暂时压住脾气。 苦蝤拉长了苦瓜脸,见张牛角没有继续发作,忐忑不安的把视线投向了赵云。 这一会功夫,赵云已经冲入贼阵,和前部贼军短兵相接。 银枪如龙,骏马嘶风,赵云枪势霸烈果决,招式凌厉,只一个照面,便将堪堪冲到面前的贼寇刺与马前。 身前贼人源源不断,身处其间眼前尽是贼寇刀枪,赵云一击即中,毫不停留,战马奔行如飞,在贼寇面前扬起一片沙尘。 赵云虽勇,却是单枪匹马,他情知战马速度是自己最大的依仗,绝不和贼寇纠缠,就绕着众贼驰骋,时不时的回身出枪,每一次银芒闪处,就伴随着一缕血光,一声惨叫。 围上来的贼寇也发觉势头不对,他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最是惜命,顿时不敢和赵云正面相持,最前方的贼寇瞬间止步,只敢遥遥举着刀枪,却踌躇不前。 后面冲过来的贼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喊大叫的朝场中奔去,却被停下来的贼寇拦住了脚步,獐头鼠目的朝前面张望,贼阵瞬间乱作一团。 原本还看得出来点方形阵的样子,现在却几乎给牵扯成了一字长蛇阵。 赵云心中郁积已久,这会一阵冲杀,扬眉吐气,忍不住仰天长啸,胸中块垒舒缓不少。 策马稍稍和贼阵拉开些距离,赵云银枪遥遥一指,虎目精芒大炽,越过层层贼寇,锁定了远远躲在后面的张牛角,一声虎吼,“常山赵子龙在此,黑山贼速来受死!”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轻叱一声,朝张牛角方向直冲而去。 后人有诗赞曰: 旭日金芒洒银枪,将军初阵露锋芒。 白马临风踏雪霜,雏龙清啸震八方。 第125章 子龙匹马,斩将突围 张牛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的郁闷无以复加。 没想到看上去乳臭未干的一个小娃娃,竟然把自己的两千部下杀的人仰马翻,如同戏耍一般。 眼看着自己这里阵不成阵,军心大乱,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恐惧,惶惶然坐立难安。 尤其是刚才赵云喊出的“常山”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张牛角心头炸响。 他第一时间便想到带着万余黄巾围攻常山的二当家褚飞燕。 这么多天过去,褚飞燕音信全无,自己始终对他寄予厚望。 却没想到取得“伏波遗宝”的美梦还没做几天,却被常山来的赵云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没有明确的消息,张牛角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褚飞燕凶多吉少了。 心中忍不住感叹,自己命途多舛,还以为投身张角麾下可以平步青云,却没想到这接连几天,都像是噩梦一般。 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被吕逸他们打的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张牛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看向赵云的眼里满是戾气。 “苦蝤,你还在等什么?快带人拦住他!”张牛角厉声喝道。 苦蝤那张苦瓜脸拉的更长了,有心拒绝,却又不敢,只得嗫喏道:“大王,小的还要保护大王啊!” 张牛角牛眼一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少跟老子这里耍心眼,老子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苦蝤不敢反驳,一脸苦涩。 “你怕什么,他再厉害,没个帮手,岂能久持?你带人将他围住,乱箭射死,老子记你大功!”张牛角鼓动道。 苦蝤闻言眼前一亮,是啊! 短兵相接自己这伙人不是对手,万箭齐发,他再厉害也不过一杆枪,两只手,如何抵挡? 想到这里,胆气一壮,顿时不再犹豫,拍马舞刀,朝前军赶去。 张牛角见苦蝤听话,心里十分满意,在他身后喊道:“苦蝤你放心,只要拿下那姓赵的,回山之后,这第二把交椅就是你的!” 他不说还好,这一嗓子喊出,苦蝤险些从马上栽倒,李大目前车之鉴不远,当初张牛角也是这么一嗓子把他送走的... 强压下心中不安,苦蝤不敢有片刻耽搁,快马加鞭冲到场中,一边约束后排乱军,一边高声下令,指挥众贼。 “散开,散开,不要自乱阵脚!”前排贼寇听见他的喊声,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呼啦啦一声向两边散去。 “围起来,围起来,不要让他冲过来!”苦蝤又喊。 众贼闻声,顿时反应过来,只是不敢和赵云正面相抗,一边退,一边向他四周围拢过去。 赵云见贼人渐渐止住溃势,眉头一皱,凌厉的眼神朝苦蝤电射而去。 隔着老远,苦蝤仿佛心有感应,抬头正看到赵云目光紧紧锁在自己身上,顿时吓得一缩脖子,又喊道:“放箭,放箭,射死他!” 众贼立刻应声而动,没有弓箭的立时把刀枪横在面前,不求伤敌,只求自保,双眼紧紧盯着赵云,只要他向自己方向发动,立时加快脚步后撤。 有弓箭的老老实实躲在其他贼兵身后,也不敢刻意瞄准,约莫比划一下,朝着赵云方向射出一箭,转身先跑出三五步,这才回身弯弓搭箭,再射一轮。 赵云本来杀的正畅快,挺枪跃马在贼阵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此刻苦蝤一到,瞬间压力倍增,众贼始终跟他保持距离,四面八方时不时有冷箭射来,防不胜防。 若是这帮贼寇悉心瞄准也就罢了,关键是贼人胆寒,箭射的天马行空,不仅是赵云摸不准箭矢从哪里来,就是射箭的贼寇自己都不知道箭会向哪里去... 这样一来,赵云反而不敢盲目冲锋,只能就近冲杀,朝贼寇密集之处杀去。 苦蝤没想到自己这一手竟然有了奇效,赵云一时半会根本杀不到自己面前,顿时胆气大壮。 张牛角在后面看的真切,见赵云一时间被众贼拦在远处,顿时喜不自禁,心中恐惧之意稍减。 众贼见赵云被阻住,胆气顿生,竟然不再畏缩不前,一个个在苦蝤的指挥之下,渐渐开始缩小包围圈。 赵云身前贼影幢幢,眼前箭矢纷飞,眼看就要冲开贼众,却被生生逼了回来。 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看着苦蝤双眼冒火,银枪挥舞的密不透风,将射来的箭矢拨开一边,舍下离的近的贼寇不管,一催战马,泼啦啦直奔苦蝤冲去。 苦蝤一见赵云竟仍有余力,烟尘滚滚中,笔直的朝自己冲来,众贼虽多,却根本没有一合之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眼看赵云在众贼之中如同虎入羊群,若是真的杀到面前,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顿时玩命催动战马,头也不敢回,转身就跑。 他本能的想到不能朝身后跑去,那里是心狠手辣的张牛角,自己这时候临阵而逃,张牛角绝不会放过自己。 仓皇之中,慌不择路,苦蝤竟没头没脑的向博陵城下的方向冲了过去。 赵云哪里肯放过苦蝤,盯着他也向城下追来。 众贼寇不敢正缨赵云锋锐,纷纷躲在后面放箭,赵云全力冲杀,不一会就杀穿贼阵,撵着苦蝤向博陵城冲来。 城外的动静早就被守城的军兵一五一十,备细无遗的报给了关羽。 他们不认得赵云,只说是一个陌生少年,白马银枪和贼军交手。 关羽不敢掉以轻心,赶紧亲自登城眺望,正见苦蝤狼狈不堪,赵云龙精虎猛,身后贼寇乱作一团。 苦蝤豕突狼奔,直跑到城壕边才发现自己竟跑错了方向,顿时心如死灰。 城里是红脸煞星,身后是银枪赵云,哪一个是自己惹得起的?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一咬牙,把心一横,拨转马头,高举长刀,大喊一声:“将军饶命!我愿...” 他话没说完,赵云已经征袍染血,快如闪电般杀到他面前。 心中怒火和恨意顷刻间爆发,赵云怒发冲冠,哪里肯听他废话,银芒一闪,长枪势如破竹,穿胸而过。 苦蝤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的枪杆,无力的垂下脑袋。 临死之际,耳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下辈子,别做贼!” 第126章 云长会子龙 关羽登城而望,只见十余里处烟尘滚滚,张角的大队人马正向博陵城这里开拔。 两万余人,看上去漫山遍野,无边无沿。 贼势浩大,关羽不免变得忧心忡忡。 这几日来他和高顺苦守博陵城,也已经殚精竭智,苦不堪言。 前几日张角亲率两万黄巾已经发动过一轮攻势,他们二人用尽了浑身解数,更亲冒矢石,与前锋黄巾军短兵相接,这才勉强保住博陵城不失。 张角只是冲杀一阵,便带着黄巾军撤退。 关羽和高顺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两人早晚轮换,日夜不休,时刻留意着黄巾贼的动向,也早已疲惫不堪。 更为艰难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二人纵然都是当世难得的将才,现在麾下兵马却根本做不到如臂使指。 本来城里就只有他们从涿县带来的不到五百兵丁是自己本部人马,收降的黄巾军却还剩下万余。 这些人虽然大多是流民出身,和黑山贼那些罪恶多端之辈相比,要良善不少。 但愚民易欺,张角惯会装神弄鬼,一身诡谲的手段在这些人心目中如同天仙临凡,威信实隆。 面对张角亲临,这些黄巾军降卒竟完全生不起抵抗之心,反而私下里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降卒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内忧外患,关羽和高顺不仅仅要关注城外张角大军的动向,更要时时防备着城中哗变,更加捉襟见肘,倍添忧愁。 关羽正在担忧,城下赵云已经将苦蝤一击毙命。 这一幕被关羽瞧了个真切,眼前一亮。 赵云枪法利落干脆,出手如电,银枪气贯长虹,这一招似曾相识,和赵霆简直如出一辙。 关羽凤目微眯,凝神看去,只见赵云毫不停留,一夹马腹,从苦蝤身边错马而过,轻舒猿臂,探手从苦蝤尸身之后抽出银枪。 猛地一提战马,马蹄从空中划过,顿时转过身形,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关羽看的暗暗点头,城上戍卫也忍不住叫好连连。 赵云回身,挺枪跃马向贼寇杀去,如同虎入群羊,连搠十余贼寇于马前。 众贼见苦蝤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抵挡得住就已经命丧当场,早就心胆俱裂,这会看赵云杀气腾腾朝他们冲来,哪里还敢站在原地,发一声喊,丢盔弃甲,没命的朝张牛角的后阵冲去。 只恨爹娘没跟自己多生两条腿。 赵云突然杀到,正是关羽苦等不至的转机,此时张角尚未结阵,先锋的贼寇已经崩溃,若是乘势而为,既能让城中军心稍定,提振信心,更能给张角一个下马威,好好舒缓一下连日以来积聚的郁闷之气。 而更让关羽心中期待的,则是吕逸的消息。 自从吕逸跟着赵霆去常山救援之后,两边就隔着重重黄巾大军,相互之间难通消息,至今让关羽和高顺挂心不已。 想到此处,关羽蚕眉一挑,吩咐身边兵士道:“备马,取刀,开城门!” 兵士大惊,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二将军,城下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这里须臾少不得将军坐镇,您怎能亲自涉嫌?” 关羽笑道:“无需多虑,这小将军虽然素未谋面,但这一路枪法某却认得出来,绝对是友非敌。” 略作沉吟,也觉得兵士的提醒不无道理,万一自己出城,再有什么突发状况,这些兵士恐怕六神无主,失了方寸。 当即又吩咐道:“速去将四将军请来!” 兵士见关羽已经下定决心,不好再劝,火急火燎去找高顺。 不一会高顺一阵风似得冲到城楼下,见关羽正披挂上马,急急问道:“二哥,可是张角那里又来攻城了?” 还未等关羽答复,他侧耳倾听,城外动静不大,根本不像是大军杀来的情形。 顿时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问道:“是小弟大惊小怪了,二哥唤我来有何事吩咐?” 关羽见他一脸疲惫,昨日守城就是高顺亲自指挥,一日一夜未曾合眼,此刻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还没来得及休息。 自己一时疏忽,倒忘了此节,不免心中有些痛惜,和声说道:“城外有个骁勇小将正在和敌先锋交手,某去助他一臂之力,城上防御不可一时无主,只好辛苦四弟再替愚兄担此重任,有劳!” 高顺挺身抱拳,行过军礼,朗声说道:“末将遵命!” 这才笑着说道:“二哥请放手施为,小弟责无旁贷,先祝兄长旗开得胜!”说完转身冲上城楼,毫不拖泥带水。 关羽手捻长髯,微微颔首,心中赞许不已。 四个兄弟之中,若说性情相投,他最爱张飞的豪爽、不羁和张辽的跳脱、率真,但最欣赏的却是高顺的公私分明和严肃、谨慎。 高顺出身最低,本是九原城中一个小兵,充其量就是吕家的一个普通家将,直到后来被吕逸慧眼识珠,结为兄弟。 即便如此,他却并没有因此骄傲自满,御下宽和,待对上恭敬,任劳任怨,不争不抢。 就像此时,他都是先奉军令,再叙兄弟之谊。 关羽最重伦理纲常,崇尚春秋大义,因此对高顺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耳中听见城外厮杀声越来越急,关羽按下心头纷繁的思绪,大喝一声:“开城门!” 拍马舞刀,朝着城门口飞奔而去。 赵云本来已经把张牛角的贼寇部众杀的乱成一团,却只见远处沙尘蔽日,大地震颤。 他是探过张角大营才来的,此时已然猜到是张角大军杀到,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托大。 张角人马众多,绝非这区区两千乌合之众可比,自己单枪匹马是绝对不可能逃出生天的。 早知如此,便不该在城下和这些贼寇纠缠许久,现在城内连自己身份都不知道,万一闭门不出,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 正在他心里有些担心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城门前吊桥轰然落下,烟尘中一人一骑翩然而至。 赵云心中大喜,顿时催马迎上,只见那人赤面长髯,手提青龙偃月大刀,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第127章 强敌在前,云淡风轻 两人隔着数十步,各从对方眼中看见惊讶和欣赏这两种不同的情绪交织。 关羽见他面对两千贼寇进退有据,打的有勇有谋,心中早就极为欣赏,更见他分明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这样的身手,更是惊讶不已。 赵云私底下总是听见吕逸兄弟三人提起关羽和高顺。尤其是关羽,吕逸把他夸得简直天上没有,地上无双。 再加上亲自和关羽交过手的赵霆,也对关羽赞不绝口,由衷的钦佩。 少年心性,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总有些不服气。 这次主动请缨,不得不说也存了一点要亲自会会关羽的意思。 直到此刻,他亲眼看到关羽,不由得感叹大家所言非虚。 不仅仅是关羽神威凛凛,样貌异于常人,单就看他不需只言片语,便大开城门,单刀冲出,这份眼力和气魄,就已经冠绝当世,足以令人为之叹服。 英雄见英雄,顿时惺惺相惜。 赵云面露喜色,朗声喊道:“前面可是关云长关将军当面?” 关羽手捻长髯,说道:“正是关某,小将军可是常山赵子龙?” “关二哥竟知道我的名字?”赵云顿时纳闷道。 “呵呵!”关羽轻笑一声,说道:“某听你大哥伯虎兄提起,说他家子龙,年纪虽轻,却有万夫不当之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云顿时大窘,脸上一红,拱手说道:“二哥谬赞,我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厉害。”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我也常听吕大哥提起二哥,说二哥忠肝义胆,武艺绝伦,乃是万世之楷模,人中之龙凤!” 关羽一听赵云提起吕逸,顿时顾不得客套,赶紧问道:“子龙贤弟,我大哥如今身在何处,常山之围可解?” 一提到常山之事,赵云脸上立时浮现出一抹哀泣之色,关羽看的心惊,忍不住问道:“难道是大哥?” 赵云见关羽误会,赶紧说道:“吕大哥只是受了点伤,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小弟只是想到了马爷爷,心中伤痛,二哥不要误会!” 关羽闻言,心中稍定,又问道:“子龙前来,可是奉了大哥之命?” “正是!”赵云点点头,说道:“大哥多日收不到博陵城的消息,特遣小弟前来探询。二哥,此刻城中境况如何?” “一言难尽!”关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张角攻城甚急,又多有诡异手段,防不胜防。”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和四弟倒是不惧他鬼蜮伎俩,只是城中尚有万余黄巾军降卒,军心不稳,却也无力出战。” 赵云一听,顿时明白其中关窍,也不禁感叹。 关羽说起来轻描淡写,但他和高顺仅凭不到五百的本部人马,要镇住军心不稳的万余降卒,想想都知道其中艰难。 换了旁人,别说是出战了,能够活下来都够呛,他们竟硬生生守了数日,简直是奇迹。 想到这里,赵云又问:“那城中粮秣军需可敷使用?” 关羽点了点头,说道:“粮草充足,再守十日不成问题,不知大哥援军何时能到?” 赵云想了想,说道:“照二哥刚才所说,恐怕吕大哥暂时还不能过来支援。” “这是为何?”关羽不解的问道。 “二哥有所不知...”赵云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本部人马这次在常山颇有损伤,加上我们赵家和马家的人手,也不过三百余人,剩下的也都是新收降的黄巾军。” 关羽顿时明白了其中关窍,吕逸现在能调动的兵力说白了只有三百,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若是带着黄巾降卒过来支援,恐怕张角一旦弄出点什么动静,反倒有临阵倒戈的风险,得不偿失。 关羽沉吟道:“如此说来,博陵城竟真守不住了?” 赵云也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突然心中一动,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说道:“二哥且放宽心,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关羽一听,赶忙问道:“子龙有什么妙计可解此围?” 赵云摇了摇头,说道:“小弟哪有什么妙计,倒是想到一个去处,若是大哥去那里,应该能借来兵马,解此燃眉之急。” 他们这里旁若无人的聊着彼此情况,根本没把一众贼寇放在眼里。 张牛角看的目瞪口呆,自打关羽出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两股战战,根本无心恋战,一门心思只想开溜。 就他们两人说话的功夫,张牛角带着黑山贼的溃军早已一溜烟跑出老远,却正迎上开拔而来的张角大军。 前锋的渠帅平汉,也是个山贼出身,却有一身蛮力,深得张角器重。 此刻见远处赵云和关羽气定神闲的聊着天,张牛角带着两千贼军却丢盔卸甲,落荒而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拍马迎上张牛角,宣花斧一摆,拦住他的去路,斥道:“张牛角,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临阵脱逃?” 张牛角畏关羽如虎,却对这个同为山贼出身的平汉不屑一顾。 闻言大怒,梗着脖子骂道:“你这莽汉,说什么风凉话!那红脸的简直就是煞神,别说两千人了,再多两千也是白送,更何况还来了个白脸的!” 见平汉满脸的不屑,张牛角又道:“你胆子大你上,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快给老子让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哼!无胆鼠辈,老子懒得跟你废话,有胆子的你在大贤良师面前也这么说!”平汉斜着眼,用鼻孔对着张牛角说道。 提起张角,张牛角顿时哑了火,一想起他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张牛角忍不住遍体生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就这么回营,恐怕也是个生死难料的下场。 想到这里,张牛角眼珠子一转,朝着平汉说道:“平兄弟,哥哥没有你那么高强的武艺,不是那两人对手,你若是能杀退他们,不仅这首功是你的,哥哥更有厚礼相送!” 一听厚礼,平汉顿时两眼放光,“当真!” “那还能有假,到时候我黑山寨里的金银财宝,任由兄弟你挑,哥哥我绝无二话!”张牛角拍着胸脯保证道。 平汉一贯知道张牛角贪生怕死,对他的人品没什么信心,忍不住又问,“老子凭什么信你?” 张牛角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啊呀,只要兄弟你赢了,今日哥哥我逃跑的把柄还在兄弟你手心里攥着呢,哥哥我敢食言?” 平汉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一想到黑山寨的财宝,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大声招呼手下众贼,不管不顾的朝关羽和赵云杀去。 第128章 双龙戏猪,平分秋色 关羽和赵云虽然在叙话,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平汉带着贼众杀来,两人无奈止住话头。 赵云在马上拱手道:“二哥,贼人卷土重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请二哥坚守博陵城,小弟自杀回去向吕大哥禀报,十日之内,必请来援军!” 关羽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有子龙这句话,愚兄便放心了,静候佳音!” 赵云没想到关羽不仅没有因为自己年幼,而有丝毫轻视之意,更对自己信任有加,不禁心头一暖,抱拳欠身,说道:“如此便请二哥先回城中,小弟定不负二哥期望。” 说完一紧手中银枪,拨转马头,就要冲杀。 却听关羽一声大喝,“且慢!” 赵云扭头看向关羽,只见他凤目微睨,战意昂然,朗声说道:“关某既已出阵,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子龙破贼先锋,颇为辛苦,待愚兄送子龙一程!” 话音甫落,关羽纵马上前,看着疾速冲来的贼众,跃跃欲试。 赵云豪气顿生,他第一次下山,就碰上关羽这样的无双猛将,心里仿佛有一股熊熊烈焰正不断升腾,好胜之心顿起。 “杀鸡焉用牛刀,二哥只需替小弟压住阵脚,这些乌合之众,何劳二哥亲自动手!”赵云凛然说道。 “诶!贤弟莫与愚兄争抢,只管看着便是。当然关某与你兄长交手数合,未分胜负,今日倒要让贤弟看看关某这刀法,可比得上你们赵家的枪法!”关羽傲然说道。 群贼当前,两人却为了谁去杀敌争执起来,说了两三句,自己都觉得有些有趣,不禁相视一笑。 关羽抚髯说道:“子龙,你我二人也无需相争,眼前贼寇众多,不妨比试一场,贤弟意下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赵云爽快答应,“只不知二哥要怎么个比法?” “就比谁先拿下那厮狗头如何?”关羽不假思索,青龙刀一指平汉,朗声说道。 “好!就依二哥!”赵云大大方方,一口应下。 “愚兄虚长子龙几岁,又是以逸待劳,关某不愿占自家弟兄便宜,便让子龙一箭之地,请!”关羽轻笑一声说道。 赵云点点头,诚如关羽所言,自家弟兄,也不用虚情假意的客套,当先纵马冲出。 平汉只是莽,不是傻。 刚才关羽和赵云在场中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他已经心中惊疑不定。 故而他带着手下众贼一阵猛冲之际,故意整的声势浩大,却眼睁睁看着两人还是气定神闲,甚至都没有正眼看看自己。 顿时心中更加警惕。 他明知张牛角畏这二人如虎,却还敢上前,倒也不完全是利令智昏。 平汉自身武艺就强过张牛角甚多,在黄巾军渠帅之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再加上他手下众贼,多精擅骑射,战力也不是张牛角那一群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的。 现在虽然对关羽和赵云心存忌惮,但毕竟人多势众,依旧信心十足。 他冲到半路,已经连连下令,一千贼军都是骑兵,变阵迅速,在疾速奔袭之中,隐隐将关羽和赵云八面围定,逐渐逼近。 赵云明显能感觉到这队贼军比先前要强出不少,仅仅看他们在疾驰之中还能张弓射箭,都已经算的上精锐了。 虽然关羽直言自己已经先和张牛角打过一场,有意相让,但既然是比试,他只想光明正大,输赢并不重要。 心底里从没有升起过一丝一毫占便宜的心思,见关羽驻马原地,他虽一马当先,却不向平汉杀去,策马逆着贼军冲势而上。 不需平汉吩咐,众贼不断交错游走,把他们两人圈在中间,千人开弓,箭矢如雨。 其中大部分压力都集中在了关羽身上。 只见关羽怡然不惧,青龙偃月刀左拨右挡,将自己和战马护的风雨不透,“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不一会身前已经密密麻麻扎了一地箭矢,关羽却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赵云心中暗暗喝彩,在马上倚住枪,也取出弓箭,向着贼寇射去。 他的箭术也得马续真传,岂是这些寻常贼寇可比,只听弓弦霹雳之声连响,箭如连珠,贼寇无不应弦落马,顿时不敢再冲上前来。 平汉只见两人举手投足之间,竟把自己这一千人杀的畏首畏尾,顿时心中大骇,这才知道张牛角哪里是在自己面前认怂,分明是不怀好意,骗自己去送死。 但他现在骑虎难下,虽有惧意,却人马折损不多,不至于像张牛角一样落荒而逃。 关羽见赵云射落的都是朝自己放箭的人,足见忠义大气,光明磊落,心中对赵云的人品更是赞赏不已。 一举青龙刀,朝着城头高喊一声:“有劳四弟为我们击鼓助威!” 高顺欣然应诺,眼里精光一闪,疾步走到战鼓面前,抡圆了胳膊开始击鼓。 “咚!咚!咚!”隆隆鼓声响起,声震四野。 “子龙,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关羽朝赵云大喝一声:“你我二人,以三通鼓为限,先斩贼首者胜!” “好!”赵云高声回应,两人不约而同,急催战马,一左一右,直取平汉。 战鼓声响起之时,平汉已经知道不妙,见两人如狼似虎向自己冲来,眼中全是杀意,更大吃一惊。 赶紧下令,让众贼寇护在身前。 关羽和赵云一刀一枪,杀入贼阵。 青龙刀起,如风卷残云,辟易。 亮银枪出,似银龙飞舞,人鬼难当。 两人面前哪有一合之敌,如虎入群羊,纵横莫当,群贼呼啦啦围上来,被两人瞬间杀开一条血路,直到平汉面前。 事到如今,平汉已经退无可退,只有正面迎击。 宣花大斧呼啸带风,朝着赵云兜头砸下。 赵云怡然不惧,挺枪分心就刺,他这一枪看似全不防守,以命换命,其实却是攻敌必救。 关羽心中暗赞,手上却毫不留情。 平汉眼前只见银芒一点,寒光万道,摄魄夺魂,大斧哪里还劈的下去,赶紧变劈为拦,脑袋一缩,想要避过这夺命一枪。 却不料关羽早算准他出招路径,青龙刀毫厘不差砍在他斧柄之上。 平汉只觉得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巨力从大斧上传来,虎口瞬间撕裂,鲜血直流,哪里还握的住斧头。 “当啷”一声,大斧落地,胸前空门大露,赵云银枪势如破竹,从他前胸扎入,后心刺出。 平汉哪里想得到,自己竟连一招都挡不住。 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露出的枪杆,眼中神采渐渐消失。 关羽手腕一抖,青龙刀划破长空,平汉死不瞑目,人头滚落。 此刻高顺只敲过一通鼓,赵云看着关羽,疑惑的问道:“二哥,这...这怎么算?” 关羽抚髯长笑,“双龙戏猪,平分秋色!” 第129章 南辕北辙的天公将军 众贼见平汉死的凄惨无比,哪里还有胆子抵抗,发一声喊,来得快,去的更快。 纷纷夺路而逃,朝张角的本阵亡命驰去。 关羽见贼众溃逃,不敢再耽搁时间,朝赵云嘱咐道:“子龙,你我来日方长,现在正是突围的好时候,你速去搬兵,愚兄静候佳音!” 短短的一面,赵云心中早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意,离别在即,难免有些依依不舍,拱手道:“二哥放心,小弟速去速回!” “子龙速去,愚兄替你开路!”关羽也不忍这么快与赵云分别,拍马舞刀,当先朝张角大营方向杀去,只望靠着杀敌,缓解心中不舍。 赵云不再留恋,双腿一夹马腹,突围而去。 关羽杀过一阵,见赵云已经脱离战场,也不再恋战,策马回城。 和高顺相见,两人都对赵云赞不绝口,关羽忍不住感叹,“子龙当世虎将,一身是胆,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大哥得力臂膀!” 赵云马不停蹄,绕过张角大军,尽挑僻静处走去,又是一日,终于赶在天光大亮之前,找到了已经离博陵城不远的吕逸人马。 吕逸见赵云浑身浴血,风尘仆仆,顿时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大惊。 赵云这次不仅仅探明了博陵城的消息,更斩将杀敌,给张角当头一棒,狠狠挫了一下黄巾军的锐气,称得上首功,吕逸不吝夸奖,却也再三告诫,今后不可冲动鲁莽。 他心中不免有些自责,自己凭着后世的印象,把这么艰巨的重任交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身上,万一赵云有个闪失,他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赵云却满不在乎,一场冲杀,反倒是神采飞扬,说起和关羽比试的情景,更是眉飞色舞。 帐中诸将听他娓娓道来,明知他现在安然无恙,却忍不住时而替他捏一把冷汗。 待赵云说完,吩咐他赶紧下去休息,接近两日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 赵云却不肯离开,现在吕逸正是用人之际,这一场下来,他对自己信心倍增,如何肯让吕逸将自己闲置。 吕逸拗不过他,也只能许他旁听军议,此刻博陵城又一次陷入危局,张角的来意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张角既然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宣言,目的无疑是推翻汉庭,想要取而代之。 那么他的战略方向自然应该是洛阳,现在反其道而行之,倒向北面博陵城进发,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之前吕逸得到的消息,张角亲率十五万黄巾军在广宗和卢植相持。 卢植作为朝廷委派的北中郎将,更有乌桓中郎将宗员任其副手,带的又是汉庭精锐的北军五校,可以说整个北方战线,卢植是总指挥。 而就在这个当口,张角却离开前线,带着两万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后方的博陵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吕逸盯着眼前粗陋的地图发着呆,脑海里无数的念头闪过,却没有一种想法能够自圆其说。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向众人说道:“军议之时,就当集思广益,大家不妨畅所欲言。” 其他人还在沉思,张飞却一挑眉,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哥,还议什么?要让俺老张的意思来说,那张角本是个不第的秀才,有什么本事?直接杀过去便是,还值得咱们兄弟这般小心翼翼?” 见没有人响应,张飞讨了个没趣,眼珠一转,不着痕迹的一捅张辽,雷声道:“五弟,你觉得哥哥的提议如何?” 张辽却恍若未闻,沉着脸一言不发。 张飞顿时觉得心里不痛快,埋怨道:“文远,你倒是说话啊,什么时候成了锯嘴的葫芦,这样子也忒不爽利了!” 张辽黯然摇头,沉声说道:“之前末将鲁莽冲动,险些酿成大祸,今日思之,犹痛断肝肠,岂敢再犯?” 他看向吕逸,肃声说道:“从今往后,末将但行军令,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飞听他这么说,顿时没了脾气,叹了口气,嘟囔道:“哎,真愁煞俺老张也!” 吕逸闻言也忍不住看向张辽,只见他满脸悔恨,心中又生出几分怜意。 经历了当晚那一幕,张辽心中恐怕已经种下心魔,想要排解,绝非一朝一夕,只能用时间慢慢抚平。 好在从他的表现上来看,张辽已经变得沉稳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 “往事已矣,五弟也不要总挂在心上,更不可太过刻板。”现在多说无益,吕逸只能稍加劝慰。 “末将明白!”张辽拱手应是,肃立默然。 这时沉吟许久,未曾开口的马媛突然说道:“吕大哥,我总觉得张角突至后方,倒像是在找退路的样子。” “媛儿你何出此言?”吕逸问道。 “你们来看...”马媛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上的广宗说道:“与其说张角和卢师兄在这里相持,倒不如说是卢师兄把他逼在此处,不断消耗!” 众人目光都看向地图,却还是不明白马媛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唯有吕逸顿时眼前一亮,似乎有一层迷雾被突然拨开,豁然开朗。 大汉疆域广大,却不是平均分布,围绕着洛阳一带,是京畿重地,也是最富饶的中原地区。 这里郡县密集,人口稠密,反观冀州和幽州两地,虽然疆域广大,却郡县松散,人烟稀少。 “照啊!媛儿冰雪聪明,一语中的,愚兄佩服!”吕逸忍不住夸道。 马媛螓首微垂,有些羞赧,她见吕逸一点就透,不愿意抢了他的风头,悄悄的退了半步,目光秋水般的洒在吕逸脸上。 吕逸眼神灼灼,向帐中众人解释道:“卢师兄人马虽少,却都是朝廷五校精锐,训练有素,背后更有朝廷倾力支持,大将军何进倚为后援,粮草充足,补给通畅,可以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反观张角,虽然号称有十五万黄巾军,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难以久持,想必张角心里,比谁都更明白这一点!” 第130章 举目无亲,何处借兵? 吕逸目光在众人脸上巡视一遍,朗声说道:“我观张角,声势虽大,却有三败!” 众人顿时面露不解,齐齐向他看去,赵霆眉头微皱,说道:“师弟,在下愚钝,愿闻其详。” “张角的部下,多是些流民、山贼之属,衣食无靠,生死不知,他们的战力如何能和朝廷精锐五校相提并论,此为一败!”吕逸沉稳的声音在大帐中响起,众人都凝神静听。 “黄巾军虽然攻城夺邑,焚烧官府,扫荡豪强,各州郡官兵节节败退,看似声势浩大,究其根本,却都是对张角个人的崇拜和迷信,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吕逸说到这里,似有深意的看了看张飞。 张飞认真点头回应,清澈的眼神吕逸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摇了摇头,又道:“行军打仗,不是市井匹夫之斗,若是将成败系于一人身上,做不到令行禁止,协调配合,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世上岂有永远不败的将军?此为第二败!”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张飞明白吕逸这是借着说张角在敲打自己,讪讪低头,不好再跃跃欲试。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吕逸顿了一顿,说道:“智者筹谋,未行先备,应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张角的黄巾军,说到底就是个草台班子,不像卢师兄的官军,一应粮秣补给都有接应,他却靠的是劫掠州郡府库。” “现在天下皆乱,除了京畿之中,试问哪一州哪一府供的起他这十五万黄巾?”吕逸轻笑一声,又道:“正所谓,逢大敌而必斗者,黄巾军为将者愚昧而政令不行,士马虽多而众心不一,锋甲虽广而众力不坚,居地无固而粮运不继。卒无攻战之志,旁无车马之援,此可袭而取之。” 吕逸眼里精光一闪,断然说道:“此为第三败,我料张角必是粮草不足,难以为继,这才另辟蹊径,心中已经暗生退意!” 众人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张飞忍不住又道:“大哥,这么说来,咱们还等什么,趁机杀过去,救出二哥和五弟才是道理啊!” “翼德莫急,博陵城自然要救,咱们却不可掉以轻心!”吕逸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只说张角有三败,但却也有他的优势!” “大哥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这说一半留一半的,真不爽利!”张飞只想痛痛快快厮杀一场,根本没耐心听吕逸讲军势,忍不住抱怨不迭。 吕逸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为将者哪有只知道横冲直撞的道理,正所谓上兵伐谋,张飞欠缺的正是这一点战略思维,越是不想听,越得按着脑袋听! 反观张辽,凝神细听,时不时皱眉思索,一改往日跳脱急躁的性子,让吕逸忍不住心中暗喜。 “咱们兄弟五个,刚出涿县之时,就曾和黄巾军狭路相逢,现在想来,那几个神棍的模样,仍然让我印象深刻!”吕逸眼里的担心一闪而过。 他想让张辽尽快走出阴影,说到这时,便转头问道:“文远,你也记忆犹新吧?” “大哥所言极是,一开始黄巾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根本禁不住我们的冲杀,简直是一触即溃。”张辽沉声说道:“可那些方士只是随口喊出几句口号,那些人就与先前判若两人,一下子就变得凶猛异常,若不是大哥及时射杀方士,我跟四哥恐怕难逃一死!” “天地生万物,至德无私匿,黄巾覆首额,刀枪皆不避!”吕逸低声的喊出了当时黄巾军的口号,神情凝重,“刀枪不避,悍不畏死,几个方士就能把人心蛊惑成这样,更何况张角亲至?这是其一!” 大帐里除了吕逸三兄弟,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这些方士,听到这里,顿时惊讶莫名,马媛忍不住问道:“如此说来,那张角果然像外间传言一般,能‘呼风唤雨,施符救命’?” “以讹传讹罢了,愚民易虐,岂能当真?”吕逸摇了摇头,说道:“他要真有那本事,哪用得着辛辛苦苦打来打去,直接施法弄死那昏君不还更省事一些?” 众人闻言,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逸又道:“咱们现在虽然收拢了不少降卒,但这些人,也包括博陵城中兵马,都曾是黄巾军所属,张角对他们的影响太大,只怕不仅不能却敌,搞不好还会临阵倒戈...这是其二!”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大帐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云想到当时在博陵城的情景,开口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当日城下,关二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这样一来,咱们从哪里去找兵马解博陵之围呢?” “要解博陵之围,其实有两个方略!”吕逸略作沉吟,这才说道。 “要么张角身亡,黄巾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 众人连连摇头,这恐怕有点难。 但吕逸凭着后世的印象,却依稀记得张角就是在起事当年身亡的,只是这事没法跟大家解释。 赵霆摇了摇头,说道:“师弟,话虽如此,可张角手握重兵,怎么可能说死就死?照着云长兄所说,博陵城只能再撑十日,可等不到张角身故!” “吕大哥,你难道想要刺杀张角?”马媛惊讶的问道。 “怎么可能!”吕逸被她问得一愣,且不说能不能刺杀成功,这节骨眼上,去哪里找个刺客担此重任? 他绝不相信寻常刺客会成功,满朝公卿,衮衮诸公,哪个府里没养着几个死士?这么久了,张角还活得好好的,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博陵城之围,恐怕只有借兵一途了!”吕逸叹道,“只是向谁去借才好?” 自从出世以来,吕逸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直到常山之后,拜入马续门下,这才算有了师承,真正可以在这乱世立住跟脚。 只是他根基尚浅,不像那些世家子弟,多有亲朋故旧,当世诸多名人高士,他也只知其名。 卢植那里有兵有将,可是自己与他素未谋面,借兵这么大的事,人家能轻易答应? 想到这里顿时有些一筹莫展。 第131章 张飞能静能动,唯独不能受刺激 “吕大哥,不必担心!”马媛见吕逸陷入苦思,轻轻一笑,说道:“借兵的事,我倒是帮得上忙。” 吕逸闻言一阵错愕,他都不敢保证能说服卢植,马媛一个弱质女流,能有什么办法? “吕大哥你是在担心卢师兄与你素不相识,自己目前又官职低微,他不肯轻易借兵,对吗?”马媛问道。 “正是!”吕逸点了点头。 吕逸现在只是个胡骑校尉,而卢植却是实权在握的北中郎将,两人之间的地位差别,不喾云泥,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像他这样的身份,卢植军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微言轻不说,能不能见上面都是问题。 马媛见他愣怔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吕大哥你难道忘了爷爷给你的‘伏波令’了吗?” 提到马续,众人又是一阵感伤,老将军音容笑貌,仍在眼前。 吕逸忍不住从怀中拿出令牌,放在手心不断摩挲,眼眶渐渐湿润。 良久,马媛心情才略微平复,深吸一口气道:“卢师兄也算是伏波门下,他不认得你,却认得这块令牌!” 顿了一顿,她一字一句的郑重说道:“北中郎将肯定是不会见区区一个胡骑校尉的,但伏波弟子,却一定要来拜‘伏波令’的!” 吕逸恍然大悟,这么一来,他最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想到此处,不禁对马续又添了三分缅怀,心中哀伤之情汹涌而出。 “不仅仅是卢师兄,咱们也可以向公孙大哥借兵!”赵霆突然指了指地图上渤海的地方说道,“我和伯圭相交莫逆,他定会鼎力相助!” “不妥...”马媛稍加思索,却摇头说道:“听闻公孙大哥在渤海拦截青徐黄巾军,战况胶着,恐怕自顾不暇,分不出多少人马来吧?” 赵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太确定,低头沉吟。 “伯虎兄,公孙大哥那里,有多少人马你可知道?”吕逸想了一想,问道。 “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一两万想来总是有的吧。”赵霆犹豫着说道。 “那有多少骑兵?”吕逸期待的问道。 赵霆心中默默估算一下,说道:“公孙大哥常年抵御鲜卑、乌桓胡虏,麾下多是骑兵,估计至少也有五百之数。” 吕逸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喜道:“骑兵擅长野战,不擅守城,若是伯虎兄能向公孙大哥那里借来骑兵,于渤海影响不大,对咱们来说却是一支劲旅,足堪退敌!” 众人顿时精神大振,本来还在犯愁去哪里借兵,现在一下子有了两个选择,怎能不欢欣雀跃。 吕逸看着地图,却又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道:“只是咱们的消息,都是许久之前的道听途说,现在连张角的位置都变了,只怕卢师兄和公孙大哥也未必还在原来的地方。” 苦思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分派众将。 吕逸看向赵霆,说道:“伯虎兄,那就辛苦你走一趟渤海,向公孙大哥借骑兵驰援,多多益善。” 赵霆躬身领命,转身出帐。 他又看看张飞和张辽,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视良久,却有些举棋不定。 卢植那里必须他和马媛亲自出面,绝不可能简简单单派人过去了事。 如此一来,现在领着的万余降卒不仅没有助力,反倒成了累赘。 既然不能带在身边,就只能送回常山邬堡暂驻,顺便还能借这个机会操练一下人马,免得带去塞北时候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本来这个任务张飞和张辽随便哪一个都应该可以胜任。 偏生这两人都有缺点,还很明显。 张飞就不用说了,脾气暴躁,除了对自家兄弟热情客气,对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尤其御下甚严,麾下士卒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自己提醒过他多次,却收效甚微。 更何况张飞嗜酒,现在心中担忧博陵城关羽和高顺的安危,把他留在后方镇守,恐怕更有了借酒浇愁的借口,总觉得难以放心。 再者说来,依着张飞的性子,最喜欢上阵杀敌,怎么会轻易答应承担这种留守后方的枯燥任务? 但是张辽也不合适。 邬堡那晚发生的惨剧,正是张辽的心结所在,几乎成了心魔。 这几天下来,好不容易略微缓和了一些,若是此时此刻让他重回故地,只怕他触景生情,无异于在他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于心何忍? 想到这里,吕逸举棋不定,沉吟不语。 张飞见吕逸看了自己半天,偏偏一言不发,早就迫不及待,向前一步,雷声道:“大哥你就说吧,让俺老张干啥?” 吕逸被他这么一嗓子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又见他急切的眼神,摇头无奈的说道:“翼德,我如今有一个重任想要交托与你,不知你敢不敢应承?” “有何不敢,大哥尽管吩咐!”张飞一听重任,顿时两眼放光,朗声说道。 吕逸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沉吟半天,又道:“算了,此事事关重大,可以说是咱们弟兄身家性命全系于此,非大将之才不足以胜任,愚兄还是另寻他人吧...” 说完目光飘忽,连连摇头。 张飞大急,怒道:“大哥你如何小瞧于俺,俺老张怎么就当不得重任了!” “翼德莫要生气,愚兄哪里会小瞧你,只是你性如烈火,脾气暴躁,恐怕不合适...”吕逸强装为难的道。 “这有何难,俺老张也知道轻重缓急,既然重任在肩,定不会肆意任性,大哥尽管放心!”张飞脸皮一紧,赶紧保证。 “还是不行!这任务虽然极为紧要,却也枯燥乏味,只怕翼德耐不住寂寞,反倒坏了大事!”吕逸又叹了口气说道,“哎,若是云长在此处就好了,何须愚兄如此劳心...” “大哥说哪里话,俺老张虽然不如二哥,那也是静也也静得,动也动得,如何偏俺老张就会坏事?” 张飞气的暴跳如雷,圆睁环眼,大喊道:“大哥忒小瞧俺老张,真气煞我也!” “如此说来,三弟是非接此任不可了?”吕逸眉头一挑,笑着问道。 “非接不可!”张飞梗着脖子说道,他生怕吕逸不答应,又补了一句,“大哥若不派给俺老张,便是不认俺这个兄弟!” “即便枯燥乏味也不后悔?”吕逸又问道。 “绝不后悔!”张飞胸脯拍的震天响,大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咱们击掌为誓,一言为定!”吕逸伸手在半空,张飞疾步上前,“啪!”的一掌拍去。 “翼德,我命你带着本部人马,将这些降卒带回邬堡驻扎,带愚兄解了博陵之围,再来换你!”吕逸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啥?让俺看家?不干不干!”张飞一听,当时就不乐意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军中无戏言!不许胡闹!”吕逸一瞪眼,“更何况你已与我击掌成誓,莫非翼德要当食言而肥的小人?” 第132章 约法三章 吃了个明亏,张飞满心的不乐意,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出尔反尔,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退回身去,满眼幽怨的看着吕逸,一肚子委屈都挂在了脸上。 吕逸险些笑出声来,用尽力气这才忍住。 “翼德,你即受命,当知重任在肩,需得谨慎小心,不可轻忽怠惰!”吕逸郑重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张飞不耐烦的点点头,嘟嘟囔囔的说道:“不就是看家么,狗都会的差事,却让俺老张来做...真真气煞人也!” 张飞即便是嘟囔也比一般人洪亮,这一嗓子出来,帐中诸人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唯独吕逸却笑不出来,皱着眉头道:“翼德,你胡说些什么,你这态度,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张飞一梗脖子,说道:“俺老张哪里说的不对?屁大点地方,有什么好谨慎的...” 吕逸顿时一股无名之火冲上心头,这万余降卒是日后远征塞北的根基,邬堡更是马续殉国之地,张飞却满不在乎,当场就要发怒。 却只见马媛给了吕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朱唇轻启,柔声劝道:“三将军你怎么不明白吕大哥的一番苦心?” 张飞一瞪眼,见是马媛,不好冲撞,却兀自气鼓鼓不肯罢休,“哼!我大哥分明欺俺老张耿直,诓骗于我,哪有什么苦心!” “三将军,你这就错怪吕大哥了,你可知道,这些人马是吕大哥日后建功立业的依仗,非至亲至信的人不能托付,如今他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岂不是正是对三将军倚重信任?”马媛笑着劝道。 “哦?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张飞若有所思的说道。 “三将军你再想一想,若是吕大哥没有借到兵马,又或者兵马不足,一时解不了博陵城之围,这些人马是不是成了吕大哥最后的依仗?”马媛又道,“这几日正要加紧操练,尽快成军,以备不时之需,任重而道远,更攸关性命,非生死之交不能托付,三将军还觉得吕大哥轻视于你吗?” “原来如此!是俺老张想的岔了,这么一看,倒也真非俺莫属呢!”张飞被马媛说通,心头阴霾一扫而空,顿时喜笑颜开。 “算了,翼德既然不情不愿,那还是不要勉强,还是换子龙吧。”吕逸见马媛向他递来眼色,顿时心领神会,沉吟着说道。 张飞顿时又急了,喊道:“如此大任,还是俺老张亲领,亲领!” 吕逸一本正经的摇着头,说道:“还是子龙更稳妥些!” 赵云听到吕逸喊他名字,却一缩脖子,一声不吭。 “俺老张哪里不稳妥了?哪里不如子龙了?”张飞满脸通红,质问道。 “如此说来,你非去不可?”吕逸问道。 “非去不可!” “可是重任在肩,却容不得丝毫懈怠,你可能善待降卒,不许肆意鞭挞?”吕逸又问。 “好说好说,只要不犯军令,俺老张以礼相待!” “好!可是练兵事大,更需隐秘从事,无令不得擅出邬堡,翼德你能憋的住?”吕逸说道。 “憋的住,憋的住,左右不过十日时间,俺老张有的是耐心!” “好!此事事关重大,需时刻提防,在此期间,你不得饮酒,能做到吗?”吕逸郑重的问道。 “小事,小事,不就是不喝酒吗?俺老张...”张飞不假思索的随口答应,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顿时改口道:“俺老张绝不酗酒,这也不行吗?” “不行,必须滴酒不沾!”吕逸坚决的摇了摇头。 他啊见张飞犹犹豫豫,又假装叹了口气,说道:“哎,想来想去,还是子龙稳妥,算了,算了,这首功,看来只有让给子龙了...” “什么首功?”张飞顿时不干了,急问道。 “自然是留守后方,操练人马啊,此为全军之功,难道不是首功吗?”吕逸反问道。 张飞眼珠子转了半天,猛地一跺脚,叹了口气道,“算了,不喝就不喝,俺答应大哥就是!” “好!一言为定!”吕逸大喜。 这时张辽却再也按捺不住,急问道:“大哥,为何都有职司,独独不派将令于我?” 吕逸见张辽面露哀色,料想到他是想岔了,以为自己还在怪他,故意冷落于他。 “大哥可是怕我再犯糊涂?末将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这次不管是什么任务,末将绝不会让将军失望!”张辽躬身拱手,肃声说道,“末将愿立军令状!” “文远说哪里话,愚兄怎会不信你?正要分派于你,你却先沉不住气!”吕逸笑着说道。 缓缓走到张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说道:“军令状没必要领,若你这任务失败,以后也没有军令了...” 张辽一愣,不解的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吕逸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说道:“你的任务是保护愚兄,我现在可没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条小命全靠文远看顾,你这任务若是失败了,愚兄命都丢了,还怎么给你军令?”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张辽也难得挤出一丝笑容,感激的看着吕逸。 见人人都有分派,唯独自己被晾在一边,赵云心里十分不满,忍不住越众而出,抱拳拱手道:“吕大哥,你如何能厚此薄彼,独独不给我分派任务?” 吕逸一愣,赵云打探敌情,已经十分辛苦,血染征袍,更彻夜不眠,自己压根没想过要给他分派任务。 可一见赵云那期待的目光和挺拔的身姿,又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 心念急转,却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安排的任务,一时之间竟有些无奈。 马媛见他尴尬,上前提醒道:“吕大哥怎么忘了,有一件事,子龙轻车熟路,正是不二之选呢。” 吕逸愕然问道:“哦?媛儿说的是什么事?” 马媛轻轻一笑,说道:“去给博陵城的二哥和四弟送信啊!” 吕逸闻言,顿时大摇其头,反对道:“不行!一来城外张角大军已至,绝非等闲,二来子龙彻夜未眠,极为疲惫,若是前去送信,太过危险!” “吕大哥你想岔了,正因此二事,才要让子龙前去啊!”马媛认真的说道。 第133章 子龙星夜入敌营 “哦?愿闻其详。”吕逸一怔,不解的问道。 “张角亲至,关二哥和四弟压力颇大,城中又多是降卒,军心不稳。吕大哥借兵的消息他们若不知道,苦无目标之下,势必更加艰难。”马媛娓娓道来。 “吕大哥你想,若是情势危急,却没有你的消息,以他们两位的性子,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局面?”马媛问道。 “啊!我竟未想到此事!”吕逸懊恼的说道,“云长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肯苟全,若遇危机之时,极有可能拼死一战,好险,好险!” “正是!所以确实需要有人去给二哥和五弟通个消息,也免得他们挂心。”马媛继续说道,“想要担此重任,既要胆大心细,更要略知张角大军虚实,子龙虽然年轻,但勇武过人,更走过一趟,熟门熟路,正是不二之选。” 吕逸想了一想,还是不太放心,犹豫道:“可子龙一日一夜马不停蹄,怎么忍心让他再走这一趟?” 赵云却毫不在意,朗声说道:“吕大哥放心,我一点都不累!” 马媛也道:“吕大哥不必担忧,子龙与我情同姐弟,我还能害自己弟弟不成?” 顿了一顿她又道:“他自幼便跟在爷爷身边习文练武,爷爷教起徒弟的时候,极为苛刻,这点辛苦对他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 吕逸记忆中不禁浮现出小时候吕布操练自己的场景,忍不住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同身受。 马媛又道:“此时张角只道子龙当时突围是为了搬兵,绝料不到他这么短的时间就去而复返,正是最佳时机,事不宜迟,子龙尽早出发为是。” 吕逸点了点头,赵云大喜,正要出发,吕逸却拦住他,说道:“子龙此去,事不可为,万勿勉强,小心为上,不可逞强!” 赵云点点头,“大哥放心,小弟记下了!” 想了一想,又问道:“大哥,以几日为期?” 吕逸稍加思索,说道:“十日为期,援军可至!” “若援军未至,又当如何?”赵云问道。 “你可与云长、孝父自行决断!”吕逸沉吟半晌,又补充道:“只是切记,‘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存’!” 总算分派停当,吕逸和马媛带着华佗,由张辽护卫,仅带了二十精骑,抄小路,朝广宗卢植大营奔去。 张飞带着降卒,转头回邬堡练兵,赵云单枪匹马,片刻不歇,又朝博陵城方向跑去。 他这一次轻车熟路,比昨日更快,傍晚时分,前面又见那片树林。 赵云心中警惕,早早下马,悄悄从树林外缘摸了进去,只是这一次林中静谧,除了虫鸣鸟唱,半点其他的动静都听不到。 他在林中细细搜寻许久,只见树木之下,阴湿之处,随处可见挖掘翻找的痕迹,这让他不禁又想起了当晚黄巾军们奇怪的举动。 “蘑菇?张角要那么多蘑菇做什么?”赵云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继续前行,赵云返身上马,还向之前的高坡驰去。 居高临下,张角的大营一览无遗。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渐暗的缘故,赵云总觉得眼前的行营似乎被一层雾气也似的东西笼罩其中,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怎么看都看不真切。 两万人的大营,人喊马嘶,嘈杂声反倒是隐隐不绝于耳。 赵云心中疑惑越来越重,看着张角似乎一时半会没有马上攻城的意思,顿时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只待月上中天,敌营中放松警惕。 连日奔驰,他早已疲惫不堪,虽然在吕逸面前强装无事,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此刻见天色尚早,便取出糗糒,就着水囫囵吃了,将战马系起,自己远远找了个不起眼的树洞钻进去小憩。 他原本只是想稍作休息,没想到太过劳累竟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嗤笑声。 赵云一把攥住银枪,豁然睁开双眼,轻喝一声:“什么人!” 可是游目四顾,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又细细在身周十丈方圆走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人藏身暗处之后,这才略微放心。 摇了摇头,赵云自嘲一笑,心道估计是自己太过疲惫,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赵云又摸回去找战马,只见战马孤零零的在原地无所事事,顿时心中彻底踏实了下来。 遥遥望去,张角大营一如既往看不真切,只有点点朦胧的火把光亮和刁斗之声。 赵云眉头一挑,眼中精芒闪过,月黑风高,时机正好! 傍晚借着朦胧的天光,他早就看好营中布置陈设。 此刻凭着脑海中的记忆,辨明方向,策马从高坡上直冲而下,到离营门还有千步距离的时候,摘下弓箭背在身后,提起银枪,突然一个缩身,把自己藏入马腹之下。 战马狂奔,蹄声大作,在漏夜之中更传的极远,果然守营的黄巾军士卒纷纷被惊动,齐齐朝这里看来。 “敌袭!敌袭!戒备!戒备!”一时间张角营中金鼓大作,警号长鸣,不一会间就有数队人马在大营四门集结。 赵云怡然不惧,悄悄伸手一带马缰,战马一声长嘶,去势更疾,贴着大营外的围栏呼啸而过。 就在此时,赵云忽然一松手,从马腹下钻出,贴地一个翻滚,隐入营帐投下的阴影之中。 一众黄巾贼的目光都被疾驰的战马吸引,根本没有人察觉赵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了行营。 值守营的黄巾军呼啸而出,只是战马背上无人,跑起来远较黄巾军骑兵快捷,眼看着越追越远,他们也只能放弃追赶,悻悻而归。 今晚值夜的渠帅是张角的心腹渠帅,名唤罗市,被这一场动静吓得不轻,骂骂咧咧出帐察看。 听到属下禀报,也只当是一场虚惊,嘱咐各营加强戒备,自去歇息,并未深究。 赵云这才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隐藏身形,向着傍晚看准的囤粮之处摸去。